《主人轻点罚,十七还不够听话吗》 第1章 我何时叫你起来了? 新文开坑,延续上一本风格,依然是虐文。有逻辑又没逻辑。 受控勿入。 喜欢甜文的宝子请点出去,别看了后接受不了来个差评。 作者往字母属性那种感觉写的,看不了就赶紧退出去哦。 文笔很烂,可以提前避雷。 世界架空。 开头会有点无聊,大家坚持一下,多翻几页。 书名《朝来无觅处》 谢谢支持~ 脑子寄存处。 正文开始。 南越国二十三年,先皇驾崩,梁王登基。 然其无能暴虐,声名狼藉。 荒废政事,沉湎美色,视百姓如草芥,致南越国上下离心离德,民怨沸腾。 次年,北离将军萧策,顺应民意,起兵讨伐南越。 梁王军队士气低落,节节败退。 最终,北离大军攻破南越都城,梁王绝望自刎,从城墙跳下,南越国就此覆灭。 萧王的军队士气大增,战火迅速蔓延,从都城到边疆,北离的铁骑如同破竹般横扫一切反抗。 此后数月,军队连战连胜,南越诸侯国纷纷投降,依附于南越的小国也纷纷归附。 天下臣民拥戴,且有萧王的扶持,其哥哥登基,称煜帝。 至此,北离统一天下,建立新王朝——煜国。 煜帝极统天下元年。 二十年后 庆州云梦城。 “我何时说让你起来了?” 寻着声响望去,只见一上了年纪的嬷嬷端坐在庭院一侧的木椅上,身着中等的布质长裙,裙摆上绣着普通的花纹,正颐指气使的指着院子中央单膝跪地的少年。 少年闻声,眸子暗了暗,将刚抬起的腿再次跪了下去。 背脊挺得笔直,头微微低垂,额前的几缕碎发因汗水而粘在了皮肤上,不难看出他已经跪了许久。 或许跪得时间太长,少年实在有些坚持不住,颤抖着嗓音说道:“李嬷嬷,夫人说过,十七只需跪满两个时辰便可起来。” 被唤作李嬷嬷的老妇一脸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语气冷硬:“夫人说过?夫人说的话,轮得到你来提醒我?在这个山庄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再说了,什么时候让你起来,得看我心情。” 少年的唇角轻轻抽动,随后勉强挂上一丝笑容,只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 “嬷嬷教训得是,十七愚昧,不知深浅。但请嬷嬷开恩,天色已晚,十七还需前去服侍夫人用膳。” 额角的汗滴落下,缓了一会后继续说道:“若是因此耽搁,恐怕会惹得夫人不悦,到时候连累了嬷嬷,十七万死莫辞。还请嬷嬷体谅,让十七先行准备。” 嬷嬷听罢,面色稍缓,收回了那刻薄的目光,摆了摆手:“罢了,去去,夫人若是有任何不满,唯你是问。” 少年如蒙大赦,艰难地站起身来,双腿早已麻木,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运了一下内力后,才感觉血液逐渐流通,腿部的疼痛稍有缓解。 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去向了夫人所在的院子。 穿过几处用大石堆积的假山,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弧形石门前,中间悬挂着一个铜制的风铃,只是现在无风,不然还能听到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轻手轻脚地穿过石门,入眼的院子比之前的更加宽敞,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砖,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莲花池,水面还有几朵盛开的莲花。 池边,是一条回廊,回廊尽头是一座两层高的楼阁。 他在院中站定,随后抚袍双膝触地。 没多久,本是寂静的院子变得热闹起来。许多统一服饰的年轻女子经过,对跪在此处的少年早已见怪不怪。 楼阁门半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女子,唤道:“上菜。”随即,女子看向少年补充道:“二公子,您可以进去了。” 少年点头应是,起身跟着这些女子前后进了阁楼。 阁楼内部之大,足以容下外面的两处院子,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巨大的琉璃灯。 四周的墙壁,镶嵌着不曾见过的壁画,地面铺着柔软的丝绸地毯,前方数十层阶梯上还有一个台子,帘布轻垂,隐约透出里面的光影。 里面似乎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少年垂着头,跟着身边的几位女子一同走了上去,帘布缓缓拉开,女人正慵懒的躺在一张铺着柔软皮毛的梨花榻上。 眉眼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身着一件华贵的红色长裙,裙摆上绣着金丝银线,看样子,地位不凡。 身前,是一个不足2尺的方形紫檀木桌,摆在了女人身侧。 少年低着头,不敢直视。 屈膝跪在一旁,开始接过身旁女子手中的盘子,一一将菜肴摆放在紫檀木桌上。 摆放好最后一道菜肴,少年轻声说道:“夫人,菜已备齐。” 女人并未搭理他,右手撑着脑袋闭眼小憩。 随后另一只手挥了挥,周围的丫鬟领命退下,只剩了少年一人。 “倒茶。”女人声音落下,少年连忙拿起茶壶,手法熟练地倒了一杯茶。 茶水顺着壶口流出,最终准确地落入杯中,点滴不洒。 估摸着杯壁温度,茶水渐凉。 犹豫了片刻后,自作主张的运用内力,从丹田提至掌心,一瞬间的功夫,茶水在内力的作用下,温度逐渐上升。 双手捧着茶杯,少年小心翼翼地膝行两步,来到女人身边。 全程幅度不大,仿佛怕惊扰了女人的休息。 “夫人。”少年轻声唤道,双手举过头顶呈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少年手中的茶杯上停留了片刻。 勾着嘴角,接过了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她却眼色下沉,反手将茶水泼在了少年的脸上。 “自作主张。” 语气不愠不怒,少年听不出女人有没有生气,想来,是有的。 随即后退一步,俯身,以额触地。 “夫人息怒,十七不敢再犯。” “十七?”女人眉头微皱,似有不满。 少年自知口误,重新说道:“夫人息怒,下奴不敢再犯。” 说完,女人这才满意。 “起来。” 少年领命直起身子。 他的脸上还留有一些水渍,女人抬手,温柔的在他脸上划过,随后停在了下巴处,往上抬,迫使少年看向他。 只是少年不敢,头微抬,可眸子依然往下垂。 “看着我。” 少年不敢违抗命令,轻颤着睫毛看向女人。 你说巧不巧,少年的眉眼与女人竟然有些相似。 若仔细看来,不止眉眼,就连鼻子,嘴唇也都很像,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看着他那双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厌恶,甩开他的下巴,吼道:“滚出去!” 少年急忙俯身,行完礼立马退出了阁楼。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没有挨鞭子。 穿过回廊,本想回自己的住处歇息,可经过后院时,他听到了一阵嘈杂声。 好奇心驱使十七走近,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衣衫褴褛,面色苍白,胸前衣领还沾染了大片血迹,显然是受了重伤,人也已经昏死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十七冷声问道。 一名下人回头,见是十七,连忙回答:“二公子,这是小姐救回来的,说是遇到了山贼,差点丢了性命。” “山贼?” 本是没有波纹的眼底瞬间起了杀心。 望月山庄附近从未出现过山贼,这人定是在说谎。 腰间的匕首被他不着痕迹抽出,“你们都退下。” 第2章 他死总比我受罚好 语气有些冷硬,可下人们面露为难。 “二公子这是小姐带回来的,她吩咐过让我们看着,您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小姐那里我自会解释,这人来路不明,不能留下。” 长年的训练,十七的警惕性早就超脱了普通人。 况且,若这人在山庄内生事,受罚挨骂皆是他,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挨一顿鞭子。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就算是个无辜之人,他也不在乎。 眉宇间的杀气沸腾,手中的匕首直袭那人的脖颈。 “住手!”一声妙铃的嗓音传来,十七的动作一顿,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停滞。 没得手的神情略显愠怒,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双膝触地,伏身:“十七见过小姐。” 下人们也都纷纷躬着身子唤道:“小姐。” 来人一袭粉衣,面容姣好。大约十八的年纪。 她快步走来,见十七礼数端正,本生气的面容却露出了一丝尴尬。 “你你别跪我” 十七直起上半身,面色淡然:“夫人吩咐过,十七不敢不从。” 女子跺了跺脚,可跪着的人没什么反应,只好换了个语气:“起来。” “是。”十七听令起身。 见他起来后,女子才进入正题。 “为何要杀他?” “此人来历不明,我担心他会对山庄不利。” 女子瞪了他一眼,“他是我在山脚下发现的,见他受伤便带回庄内医治。怎么,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十七连忙低头,“十七不敢。” “哼,既然如此,还不赶快下去。” “小姐,山庄的规矩”话还未说完,女子便打断了他。 “我用你教?” 话落,十七只好闭嘴。 随即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一阵无奈。可刚要转身之际,女子却叫住了他。 “先带去你的住处,你听好了,不准杀他,黎叔马上就来了。” 十七皱眉,‘不让我杀他,还放我那里,若是被夫人发现,自己又要当替罪羊咯。’ 但他有什么办法,只能应:“是。” 待十七将人背走后,女子咳嗽一声对着下人们说道:“今日之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下人们纷纷低头,女子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下去,我也累了。”她说着,转身朝西院走去。 西院是十七的住处,很冷清。 他一脚将房门踹开,将背上的人粗鲁地扔到了床上,随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西院里,仅此一张床,现在倒好,这张床让给了这个不明身份的人,他自己反倒没了睡觉的地方。 前脚刚抱怨完,后脚听到声音立马站立。 女子也不打声招呼直接踏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 十七识相的退到房间一角,也不出声打扰,就这么安静的看着。 “黎叔,你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救?”女子着急的问。 被唤作黎叔的男人轻轻点头,放下手中的医药箱,走到床边。 仔细观察了躺在床上的人,随后才伸手号脉。房间内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十七虽然站在角落,但视线始终不离那名受伤的男子,心中的警惕未曾消散。 片刻后,黎叔收回手,面色凝重。 “小姐,这位公子中的是罕见的剧毒,他的脉搏虚弱,气血不畅,若非及时救治,恐怕性命堪忧。” 女子脸色一白,急切地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黎叔沉吟了一下,答道:“办法是有,但” “你快说!” “这剧毒需要天生阴体之人的血液才能化解。” 天生阴体,那不就是说她吗? “用我的!” “这怎么能行,要是被夫人和老爷知道,老夫怎么担待得起!” 女子咬了咬唇:“黎叔,我既然将他带回来,就不能见死不救。” 黎盛突然想到什么,指向角落里的十七:“二公子也是体质偏寒,他的血可以。” 十七内心不知翻了多少遍白眼,人又不是他救的,他没杀都算不错了,还要用自己的血去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况且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这血一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他可是很惜命的。 内心虽狂吐槽,但身体还是不敢不从。刚抬腿想要上前,却被女子呵令退下:“人是我带回来的,用我的。十七,拿碗!” “是。” 十七挑眉,小姐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 再说山庄名贵药材又不少,几天就能恢复,这要换做是他,没有药的情况下还不知道多久能恢复。 他拿起一只干净的瓷碗,双手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一把小刀出现在女子手中,不等黎叔阻止,迅速的往手臂一划,鲜血流入瓷碗中。 “小姐,可以了。” 黎盛赶紧拿出纱布,为女子止血。 包扎好后,衣袖放下竟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女子嘴唇泛白,气血不足,看样子得好好调理几天。 随后,黎盛小心翼翼地将瓷碗中的血液滴入受伤男子的口中,再用针灸推拿,房间内,除了瓷碗与床榻的轻微碰撞声,就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吐出一大口黑血。 女子紧张上前查看,却因刚放血,一阵眩晕传来,幸而被一旁的十七扶住,不然人可能直接倒了下去。 “不用担心,这是毒素排出的迹象。”黎盛一边说着,一边用纱布擦拭掉男子嘴角的血迹。 随着黑血的吐出,男子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慢慢恢复了些红润。 检查一番后,继续说道:“毒性已经稳定,接下来只需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女子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十七!没柴火了,是不是又在偷懒!”突然,门被打开,一阵骂骂咧咧的嗓音传来。 李嬷嬷刚要发作,却见女子也在,立马收回那凌厉的模样,躬身道:“小姐,您怎么在这?” 随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男子,桌上的瓷碗里还剩着一点血迹。 黎盛也在,看来是在救人。 “这人是?”李嬷嬷问。 女子皱眉,这李嬷嬷是母亲身边的人,怕是会将她放血救人一事传到母亲耳里,到时候他肯定会被赶出山庄,而她自己断然也会被禁足。 女子稳了稳身形,笑了笑凑到嬷嬷身侧,亲昵的挽住了老妇的手臂,甜甜道:“嬷嬷,这人是十七救回来的,我看着可怜,就准许他留下了。” 第3章 你救的我? 李嬷嬷不耐烦的瞪了十七一眼,“望月山庄的规矩你是不记得了?” 这一嗓子可把十七吓坏,感觉下一秒鞭子就要上身。 女子娇滴滴扯了扯嬷嬷的衣袖,说道:“嬷嬷,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这样,等这人身体养好,我就让十七送他走。” 既然小姐发话,李嬷嬷定是不敢不从。 “既然如此,那就依小姐的意思。”随后转向十七:“但规矩不能废,私自带人进山庄,三十下鱼鳞鞭。劈完柴后,来院子领罚。” “这” “十七领罚。” 女子愧疚的看向十七,身侧人面无表情出了房间,直奔柴房而去。 “小姐,老奴先退下了。” 女子嘴角抽搐,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待李嬷嬷走后,女子才敢上前,轻轻地坐在床边。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男子额头上的碎发,目光极其柔和。 床上的男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熟悉的轮廓让女子的心跳不由加速。 好似回到了小时候,某庙会里见过的一个哥哥。 “瑾川哥哥,是你吗?”说着说着,手不经意间摸向了自己的腰间,一个香囊被她紧紧握着。 “黎叔,他什么时候能醒?” 黎盛沉思了会,说道:“毒素已经排出,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我知道了。” —— 柴房门外,十七正专心的劈着柴,他还在庆幸小姐没有拿他的血救人,不然这活得干一晚上。 柴火劈到一半时,女子走了过来。 十七本想行礼,却被女子拦下。 “哥,这里没外人,你别” 十七低头,退了两步。 “有事?” 女子顿了顿,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他:“等那人醒了,你就把这个香囊给他,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云城庙会发生的事,若记得就让他拿着这个来兰亭轩找我,若不记得就算了。” 十七有点印象,那年他十岁,本该在楼里受训,却被夫人强行带去庙会,还被放了一碗血。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晓。想来,那名男子与小姐曾在庙会上见过,不禁感叹,小姐的记忆力居然这么强。 他恭敬接过,“是。”便将香囊放到了腰间。 女子见他不再多说,只好离去。 柴火很快劈完,回房间时,床上的男子还未醒。 他将香囊拿出看了看,说是香囊,但无任何香味,许是时间太长,气味早已消散。 “十七,还不出来受罚!”房间外想起李嬷嬷的叫喊声,十七这才想起还有三十鞭要受,顿时生出一股不满,望向床上的男子时,少年的眉眼全是杀意。 香囊被他丢弃在桌上,瞥了一眼后出了房门。 院子中央站了一名小斯,手持鱼鳞鞭。李嬷嬷则坐在踏椅上闲情逸致的看着要受罚的十七,顿时心情都好了不少。 十七走至中央,双膝跪地。 这时,房间里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片陌生的房梁。 他缓缓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整理着思绪。 清醒后,立马探向脉门,毒已经解了。看来自己已经在望月山庄了。 ‘师父说的没错,望月山庄天生阴体之人滋养的血,果真能救我。’ 活动了下筋骨,已经可以随意走动,闭眼调息了一下身子,内力也已经恢复了大半。 刚下床没走两步,目光便落在了那个被丢弃的香囊上。 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模糊的记忆要跳出来,只可惜怎么想也无用,除了少许的片段,再无其他。 此时,院外的鞭打声和某人的痛呼声传入房间。男子皱了皱眉,走出门外,看到了正在受罚的十七。 鞭子不似普通马鞭那般柔软,而是由细小的鱼鳞片编制而成,每一鞭下去,都能带走一片皮肉。 被抽打的人也瞧见到了他,只见那人眼中满是厌恶,男子顿时来了兴致。 ‘他这么看我作甚?又不是因为我受罚莫非?真是因为我?’ 想罢,脚掌踏地,一个跟斗翻身落与小厮身后,伸手夺过鱼鳞鞭。 “请问,这里是望月山庄吗?” 话刚说完,十七眼睛微眯,‘这人轻功好生厉害,看来不是普通人。’ 男子身形敏捷,动作又快,让在场的人都未能反应过来。 李嬷嬷惊讶地从踏椅上站起,厉声质问:“你就是他救回来的人?” 话音刚落,男子抬眸看向后背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半蹲下来:“你救的我?” 十七不满,可又怕小姐受罚,况且这顿鞭子他挨都挨了,难不成说罚错了人? “是。” 男子挑眉,突然扯过十七的手腕,探了下脉搏,‘天生阴体还真是这人救的我。’ 李嬷嬷怒道:“既然阁下醒了,就请离开。” 男子并未理会李嬷嬷的逐客令,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十七的身上,内心继续道:‘刚放完血,又挨鞭子,还能撑这么久?’ “这位嬷嬷,我乃云梦城 逍遥宗人氏,前不久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幸而得他相救。还望嬷嬷告知,他为何受罚?” “逍遥宗?”李嬷嬷狐疑地瞥了一眼男子,“可是逍遥剑宗的江家?” 男子眉眼一弯,拱手:“正是。” “原来是江家的人,我们望月山庄的规矩阁下应该听过,不能私自带外人进入,十七既然不守规矩,自然要受罚。他既救了你,这三十鱼鳞鞭是要打完的。” 男子笑了笑,将手中的鱼鳞鞭还给了身旁的小斯,随即撩袍单膝跪地,“他救了我,岂能因我受罚,剩下的我替他受了。” “这”李嬷嬷犹豫了一下,“不合规矩。” “嬷嬷,规矩是死的,您快快打完,承蒙望月山庄所救,晚辈还想亲自同宁庄主道谢呢。” 嬷嬷垂眼沉思,心中权衡着利弊。 逍遥剑派不止在云梦城,就连整个庆州都知晓他们的名号,这人举止坦然,看样子在江家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而此又搬出他们的庄主,索性卖他一个面子。 “既然江公子如此说,老奴就卖你一个面子。至于剩下的鞭子,怎么可能让江公子承受,不打了不打了。” 李嬷嬷抬手一挥,小厮躬身退下。 “江公子好生歇息,待老奴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男子起身,点头示意。 李嬷嬷离开后,十七才敢动弹,可身后的伤口肆意叫嚣,一时没忍住,闷哼出声。 男子见状,想要将他扶起,可手刚要接触到十七时,跪着的人突然站起身,挥拳向男子打去。男子轻松地躲过,同时伸出右手,抓住十七的拳头,然后用力一捏。 十七皱眉,空出的手摸向腰间的匕首以一个弧形刺向男子,男子侧身躲过。十七趁机再次挥拳而出,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而十七却是招招致命。 第4章 可是真实身份?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着后背的鞭伤,此时的十七额头布满汗液,痛感也是越来越强烈。 “够了,想杀我,怎么不在我中毒的时候动手?” 十七甩了甩头,稳住身形:“阁下若真是江家人,身中剧毒,为何不直接登门拜访,而鬼鬼祟祟倒在我们望月山庄脚下?” 男子轻哼,此人脑子还挺好使。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 “说!你到底是谁!” “急什么?等你们庄主见到我不就知道了?” 男子笑了,继续说道:“你要是现在把我杀了,你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我没想救你。”十七冷眼回答。 他本来就想杀了他的 “可你还是救了,你伤的很重,上点药。” 十七收回匕首,跟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井边,男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跟了几步上前。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你伤的很重,要上药。” 十七依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打了一桶水上来,当着男子的面,直接将水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井里的水温冰凉刺骨,瞬间寒意袭满全身,十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男子蹙眉不解:“你疯了?这水这么凉,你不怕生病?” 十七将桶再次丢了下去,淡淡道:“你没闻到吗?” “什么?” “血腥味,难闻。” 没多久,又一桶水到了十七手里,二话不说再次往身上倒去。 ‘这人是疯子’男子退了几步,若不是这人放血救了他,他才不想管他。 随即,一个点穴将十七定住。 身子虽不能动弹,但嘴还是能说。“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男子轻哼:“少废话,我要不是看你救了我,我才懒得管你。” 随即他将十七抱进房间,放到床上。 “我说了放开我!” 男子只当作没听见,从十七的腰间取出匕首,从后背将他的衣物划破,触目惊心的伤口袒露在男子眼前,血液已经凝固,但新的血迹仍在慢慢渗出。 男子皱了皱眉,转身走到柜子前,翻找着药膏。 可惜翻遍整间屋子,一瓶药膏都没见着。 床上的人翻着白眼:“别找了,我这里没有。” “你没有,我有。” 男子从自己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还在,甚好甚好。 随即他从外打了一桶水进来,划破的衣物被他割下了一块,然后浸湿。仔细的为十七擦拭着伤口周围。 整个后背几乎没一处是好的,十七紧咬着牙关,后背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有吭声。 “别忍了,疼就叫出来。” 可他依旧一声不吭,男子轻笑:“你叫十七?这算什么名字。” 男子一边为十七上药,一边自言自语。药上完后,才将他的穴解开。 “好了,你好好休息。”说完,男子正准备离开,却被十七叫住。 “等等。”十七强忍着伤痛坐了起来,“还不知江公子大名。” 男子停顿了会:“江予白。” “逍遥剑宗少宗主?是真的?” “怎么,我说是真的你就会信?” 十七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原本针锋相对的气息已然消散:“不管你是谁,谢谢你的药。” 江予白微微一笑,“是你救我在先,说起来是我该谢你。” 十七沉默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我” 话卡在喉咙,木门被敲响。 “二公子,夫人叫您过去,也请江公子一同前往。” “知道了。”十七应了一声。 随后走到衣柜前,里面的常服颜色深沉,大多偏向黑色。他随手取出一套黑色衣袍,动作略显艰难地开始更衣。 那衣袍下摆和袖口已经磨损,边缘翻卷,露出了里面参差不齐的纤维,颜色早已褪得斑驳。 江予白闲靠在墙上,歪着头不解道:“你这套衣袍,怕是连我家的下人都不愿穿。” 十七不管他的嘲讽,直接脱去身上剩得不多的布料,裸露的皮肤进了旁人的眼里,江予白这才发现他后背不止新伤,还有许多旧疤。 大腿以及膝盖处,疤痕肆意。 他的眼神更是不解,若是下人,又哪来的武功? 若是山庄暗卫,又为何被称作二公子。 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在望月山庄是何身份?” 十七扒拉着腰间的带子,冷漠的回了句:“下人。” 江予白嗤笑一声,“下人?那他们为何唤你二公子?” 十七整理好衣袍的褶皱,又将腰间的带子系紧,确保衣物贴合身体,不会在行动中碍事。 整理好最后一丝衣角,淡淡回应:“江公子何时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份,自然我也不会瞒着。” “原来你还是没相信我。” “很难相信。” 桌上的香囊还躺在那,十七突然想起小姐的嘱咐,问道:“江公子可记得十年前云城庙会?” 江予白低眉沉思,云城庙会 没印象。 “十年前?我没去过什么庙会。” 十七点了点头,将香囊收回。想来是小姐记错了。 二人一同前往琉璃阁,一路上,江予白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望月山庄果真名不虚传,着实气派。” 十七轻哼:“逍遥剑宗差不了哪去。” 江予白耸肩:“那可差远了。” 虽话多,但十七总会句句回应,直到进了琉璃阁院后,才闭上了嘴。 在踏进院中后,十七的身子瞬间紧绷,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惹到这里的主人不高兴。 眼神也从冷淡变为谦卑,垂着头,不敢直视前方,整个人都收敛了锋芒。 “你怎么不说话了?” 两人在院中停下,随后,十七双膝触地,跪候。 领路的女子先行进阁楼通报。 “哟,望月山庄的规矩这么严?” 十七闭口不言。 江予白自知没趣,随意走动起来。 没过多久,阁楼内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十七的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江公子,二公子,可以进去了。”一个温婉的声音传出,十七起身和江予白一同进了阁楼。 熟悉的地板,熟悉的场景。 刚从这里出来,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阶梯上方,帘子后依然半躺着一个女人,阶梯下方,距离他们五米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华贵的长袍,已有不惑之年。上面绣着金线,衣襟处点缀着龙纹。 腰间挂着一枚金色的腰牌,上面刻着“宁”字,无疑证明了他是望月山庄的主人。 第5章 温家? 十七不敢懈怠,躬身上前跪伏行礼,以额触地。 “十七见过老爷,夫人。” 一旁的江予白拱手作揖:“逍遥剑宗江予白,见过宁庄主,宁夫人。” 宁庄主摆摆手,看似威严,却和善的很。“不必多礼。江贤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江予白抬头一笑,“晚辈当然记得。” 说着说着,便掏出了一枚上好的印章,摊在手中。 “宁庄主赠与晚辈的玉印,予白特意带在身上,就怕宁伯父不记得侄儿了。” 宁邵全在见到江予白手中的玉印时,回头望了一眼阶梯上方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走到江予白身前,“好侄儿,我们也十年未见了,你爹还好吗?” 江予白摇了摇头,“家父不久前病逝。” 宁邵全听到江予白的话,神色一黯,叹息道:“我与你父亲多年未见,没想到得此噩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侄儿已经看开。” “对了,贤侄身中剧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予白从容不迫,长叹一声:“我因忙于父亲的葬礼,不小心中了仇家的圈套,有人告诉我这毒只有望月山庄能解,侄儿来不及提前拜访,还望宁伯父不要怪罪侄儿的莽撞。” 宁邵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会,贤侄来得及时,可查出下毒之人是谁了?” 他摇头,“还在查。” “无妨,贤侄把这当自己家就好,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宁伯父。” “天色不早了,贤侄去休息,我命人给你备间上等的厢房。” 这哪好意思,江予白急忙回绝。“不用麻烦,我跟十七睡就好。” 此时的十七正规规矩矩跪在一旁,宁邵全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笑了两声继而转向十七说道:“十七,这位是逍遥宗少宗主,好生伺候,怠慢了仔细你的皮。” 十七再次以额触地:“是。” “行了,你们都下去休息。” 两人刚准备离去,帘子后的女人却开口道:“十七留下,江少宗主先去歇息。” “好。” 江予白看了一眼一直保持跪立的十七,从他醒来到现在,这人好像一直都是跪着的。 这么下去,膝盖要不要了? 宁夫人吩咐十七留下,可也没说明原因。 倒是和宁庄主聊了起来。 “他真是江予白?”女人问。 宁庄主点了点头,确认地说:“玉印无误,年龄也相符,应当是他了。” 宁夫人却在这时轻笑两声,声音清脆悦耳,却透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寒意。 “他中的这毒,倒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在云城庙会上那个中毒的小孩。” 宁邵全突然皱眉:“可轮回殿已经十年不曾问世,也许这两者之间只是个巧合。” “是不是巧合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若真是他,算下来,他们温家欠我们两次了!” 几句对话,十七可谓听得一头雾水。 夫人怎么也提起了十年前的云城庙会? 轮回殿是什么?温家又是什么? 算了,别想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不过是个苟活于世的人,哪天死了怕是都没人惦记。 “十七。”宁夫人突然唤道。 “属下在。” “你救了江少宗主,想要什么奖赏?” 十七惶恐,迅速将挺直的上半身跪伏下去,“下奴不敢讨赏,为山庄做事是下奴的本分。” “这样,七镜楼你不用去了,任务也不用再接。这些日子好生照顾江公子,能留多久便留多久,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退下。” “是。” 十七起身,后退两步,转身出了阁楼。 这时,女人突然起身掀开细帘,仰天长笑。 “我复国大计,势在必行!” 宁邵全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摇头叹气,十八年了 她还是没能放下。 回西院的路上,十七一直在想措辞。 他把那人当心存不轨之人对待,如今他真是逍遥宗的少宗主,踩死他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他,还不想死。 想着想着,十七没有直接回西院,而是去了灶屋。 老爷夫人都说了,要好生伺候,他怎敢不听。 吩咐厨子做了一些饭菜,随即又挑选了几样点心一并端去了自己房间。 江予白早已饿得不行,本想等十七回来,让他带自己去吃点东西的,可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来人。 当十七端着饭菜进来时,他眼睛都快离不开了。 “江公子,请用膳。”十七将饭菜和点心一一摆放在桌上,然后退到一旁。 江予白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自己嘴里,吃着吃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只有他自己在吃? “你站着干嘛?你不饿?” 十七垂头,“山庄规矩,过了饭点十七不可再进食。” “所以你是吃过了?” 十七摇头,随后又点头。 江予白不解,这摇头又点头的,是何意思?“到底吃没吃?” 十七顿了顿,“没有。” “来,一起吃。” 见站着的人不动弹,江予白直接上前将他拽到桌边。 “坐。” “不合规矩。” “吃个饭而已,哪来那么多规矩?” 十七想了想,反正也没外人,而且他也两天没吃东西人不吃饭是会死的 也不顾那些所谓的规矩,跟着坐下,拿起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真甜啊 腻得慌 吃完一块,又捏起另一个点心咬了一口,这个不错,不腻。 说起来,这好像是十七,第一次吃这些点心。 江予白咕哝了一句:“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第一次吃。” 十七不以为意:“确实是第一次,十七身份卑微,没资格碰这些。” 这在十七看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江予白听了后,心中升起一丝同情。可又转念一想,望月山庄不至于对下人如此苛刻。 他放下筷子,挑眉问道:“十七,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明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 十七垂头,声音平静:“我已经说过了,是你不信。” “山庄上上下下除了宁庄主和宁夫人,都唤你一声二公子,你叫我怎么信?” 十七扯了扯嘴角,沉默了会后,抬手将衣领解开,露出了肩头上的烙印——一个清晰的“奴”字。 “我说过,我在望月山庄没什么身份,只是个下人,江公子多虑了。” 第6章 异样感觉 江予白咽了口唾沫,他不是不知道有些地方专门训练死士,而他们的身上也都会烙上这个字。 一时间没了胃口。 十七整理好衣领,不解道:“江公子为何不继续吃了?是十七说错什么话了吗?” 江予白沉默上床,“不是,我困了。” 话落,十七也不再坐着,起身将桌上的碗筷一并收拾了出去。 回房间时,床上的某人好似已经睡着。 他走到柜子前,拿了件破烂的衣物铺到冰凉的地上,随后半坐下去,背靠墙壁很快见了周公。 呼吸声渐入平稳后,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他盯着地上的十七看了会后下床,去到了院子里。 纵身一跃,飞上了屋檐。 站稳后,一声口哨,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夜晚中传得很远。 不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来,精准地落在了江予白的肩头。 从鸽子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筒,取出里面的信件,借着月光,仔细看去。 ——天生阴体人的血液能暂时压下你体内的剧毒,但月圆之时,毒性便会重新发作。想办法留在望月山庄。切记,隐藏身份。宁夫人不好对付,务必小心行事。 读完最后一字,他将竹筒与信件向上一抛,一掌击出,内力迸发,竹筒与信件在空中瞬间化为粉末,不留一丝痕迹。 随后跃下屋檐,回到房间。 角落里的十七睡得沉稳,江予白想到是他放血救的自己心有不忍,便从床上拾起被子轻轻地盖在十七身上,自己则回到床边,开始打坐调息。 天色渐亮,十七醒来时,看见身上的被子愣了一会,眼底全是迷茫。 他往床上看去,那人还未醒。 将被子放回原处后出了房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夫人说过不用去七镜楼,也不用接任务。 一大早闲着没事,便在院中练起了武功。 不用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很开心。 至少不用担心任务失败还需受罚。 半个时辰下来,已经出了大片汗液。 身上黏糊糊的有些不适,他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跟昨天一样直接往自己身上倒去。 凉意袭满全身,顿时舒爽不少。 “你干什么?” 刚醒来的江予白看到这一幕,有些发怒。一大早就找虐,这人有毛病? 十七的动作一顿,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解江予白为何如此问。“洗漱。”他回答得简单直接,语气中没有太多情绪。 江予白皱眉,走过去,从十七手中接过桶,重重甩在地上。“这叫什么洗漱?你这是自虐!你不知道快入冬了吗?这么凉你受的了?” 十七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江予白会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衫,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江予白,轻声说道:“习惯了。” 江予白沉默了片刻,拽着十七的手臂回了房间。 “换衣服。” 若是不换,定会生病。 十七垂头,心中的异样感又蹦了出来。 随手拿了件黑色长袍换下。 江予白眉头皱的更深了。“这都是些什么破烂?” 他走到十七身侧,往衣柜翻了翻,全是单薄的里衣,能不能御寒暂且不说,每件长袍几乎都已磨损,没有一件是完好的。 “难道望月山庄已经落魄到给下人置办不起衣物了?” 十七冷眼:“江公子,还请慎言。” 江予白挑眉,不以为意:“我说的有何不妥?你这么维护你主子,可你的主子似乎并未将你当人看。” 十七抿了抿唇,并未反驳江予白的话。 “跟我走。” “去哪?”十七问道。 江予白翻了个白眼:“去给你买几身像样的衣服。” 十七又是一愣,“不用 ” “宁伯父说了,你要好生伺候我,换种说法也就是你要听命于我。可对?” 十七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可是” “可是什么?” “我没银子。” 江予白瞬间被逗笑,“我有!” 一前一后出了望月山庄,二人轻功不相上下。很快便到了云梦城街上,人很多,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江予白领着十七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成衣店前。 “就这家。” 十七点点头,跟着江予白走进了店铺。店内的布料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衣物挂满了架子,看得十七有些眼花缭乱。 他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店铺。 他所有的衣物都是山庄发放,被鞭子抽坏没了可穿的衣物,便去死人堆里翻。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进成衣店,这感觉还挺奇妙。 江予白挑了几套冬装,又选了几件里衣,扭头看向十七,“你喜欢什么颜色?” 十七有些茫然,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白色怎么样?”江予白伸手拿下一件白袍,在十七身上比了比,“干净,适合你。” 说完便将衣服递给老板,“就这些,包起来。” 付完钱后,又带着十七在街上逛了逛。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江予白停下脚步,买了一些糕点。 “喏,给你。”他将一包糕点递给十七。 十七有些恍惚,没接。 “哥哥可以给我吃吗?”突然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拽着江予白的裤腿哀求,看样子好几天没有吃东西。 十七顿时垂眸,伸手抓着小乞丐的后领往后一甩,低吼:“滚!” 小乞丐被他的模样吓坏,瞬间大哭。 江予白皱眉,赶紧将小孩抱起轻声安慰。“不哭不哭,这些糕点都给你。” 哄了好一会,小孩这才安静下来。 他将小乞丐放回原地,小孩拿着糕点二话不说迅速跑走,怕是再待一秒,另一个哥哥又会吼 他。 “你凶他作什么?一个孩子,不觉得可怜吗?”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可怜他?” “你” 喉咙一时被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发觉这个人过于冷血,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之前对他的不忍全然不剩,还涌出些许反感。 “算了,回去。” 第7章 为何拿我出气? 江予白转身离去,十七跟在身后,两人一路无言。 十七不敢出声,心道:是他惹到江公子了吗? 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院,只见院内站了一女子,江予白看了几眼,穿着上等,应该是望月山庄的主人之一。 年纪约摸着十七十八,不难猜出是宁伯父的女儿,望月山庄的大小姐。 女子看到江予白后,心跳不免加速。她努力掩饰内心的激动,微微垂下头,抿唇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江予白拱手:“宁小姐。” 宁淮茹眼神一亮:“你记得我?” 跟在江予白身后的十七,这才想起小姐给他的香囊,一晚了他也没去回话。 忘得一干二净。 江予白疑惑:“记得?宁小姐为何这么说,难道我们见过?” 话落,宁淮茹的眸子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 “那公子怎么认识我?” “能在山庄里来去自如,又穿得如此华贵,再对比姑娘的年纪,不难猜出你是望月山庄的大小姐。” “原来如此 ” 看来,瑾川哥哥不记得她了。 心中的难过无法用言语表达,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 “在下江予白,宁小姐” “江予白?”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是,逍遥剑宗江予白。” 宁淮茹皱眉,轻声问道:“你不是叫温瑾川吗?” —— 江予白并非江予白,而是姓温。 温瑾川这名字虽不响亮,但其爷爷温承德,却是整个庆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温承德,梵天宗的旁支,轮回殿的第一任殿主,世人称之为魔教。 不过在数年前就隐退于世,除了老一辈的人,几乎没人再听过梵天宗以及轮回殿的名号了。 温瑾川顿时冷眼,她是如何得知的? “宁小姐,不知你口中的温瑾川是何许人?” 宁淮茹抬起眼帘,摇了摇头:“想来是我记错了。” 看来不是瑾川哥哥,若他是,又怎会不认她? ‘我叫温瑾川,你叫什么?”’ ‘宁淮茹,这名字真好听。’ ‘我住的地方可复杂了,我记得你的就行!’ ‘这个香囊你拿着,你身上的香味跟它很搭,等我病好了,我就来找你。’ 虽已有十年,可小哥哥说过的话她记得一字不差。 明明这么像眼前的人明明跟她记忆里的小哥哥这么像,怎么会不是呢? 也是,十年了。 记忆出现偏差了。 眼角的泪不受控制滑落,宁淮茹急忙转过身擦拭:“不好意思,让江公子见笑了我先走了。” 宁淮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院落的转角,留下江予白,或者说是温瑾川,困惑的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这个宁小姐一定知道些什么,可看她样子却又像真的认错了人? 难道有人假冒他的身份吗? 十七不知小姐口中的温瑾川是谁,他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得去回话了。 没同温瑾川打招呼,直接去了宁淮茹的住处。 兰亭轩。 院中遍植各类兰花,香气袭人。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翠竹,雅致的很。 房间的门是敞开的,刚走近几步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 十七的脚步不由得放慢,站在门外,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 哭声断断续续,不禁担心起来。 最终还是抬腿迈进了房间,在门口处停留。 撩袍准备下跪行礼时,一个茶杯甩来,十七反应迅速,侧身一避,茶杯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他抬头看去,只见宁淮茹坐在榻上,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情绪激动之举。 “你敢躲?!” “大小姐心情不好,为何要拿我出气?” “放肆!我难道还打不得骂不得你了?” 话落,十七点点头,自嘲道:“是,是下奴冒犯了。小姐当然可以随意打骂。” 随即撩袍而跪,以额触地。 “下奴知错。” 宁淮茹见他跪下突然清醒,急忙擦干眼泪,冲到了十七面前:“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你先起来” 十七起身,能不跪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多跪。毕竟膝盖是自己的。 “我刚才太伤心了,谁叫你刚好撞上” 十七不以为意,拿出香囊递还给她:“我问过了,江公子说,十年前不曾去过云城庙会,小姐应该是认错人了。” 宁淮茹看了眼香囊,神情落寞,“可能,毕竟十年了。”她挥了挥手,叹气道:“丢了,我不要了。” 十七点头应下,将香囊收回腰间。 回完话,十七本该离去。 但他不放心。 可语气却不是担心的口吻,好似一种嘲讽的味道:“大小姐,十年前你才多大,八岁?”轻笑一声,继续道:“八岁懂什么?还记了十年之久,不免有些可笑。” “说不定,你口中的温瑾川早已把你忘了。” 宁淮茹脸色不好看,想怼回去但又觉得他说的对:“你教训我?” “不敢。您是主人,我不过是一介下人,奉劝几句罢了。” 宁淮茹听不得他说这种话,随即指着他吼道:“宁淮之!你少在我面前冷嘲热讽,你看不出我很难过吗?” 十七转身,走到门外停下:“看出来了,但没必要。下奴先告退了,你,好好想想。” “你!”宁淮茹骄横一声。 十七说完直接离去。 这哪是下人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分明是哥哥教训妹妹的口吻。 刚回西院,还未踏进去。 一只鸽子从他头顶飞过。 多年来的警惕让他不作多想,一个飞跃,踏上院墙,借着冲力伸手去抓那只鸽子,却被走出来的温瑾川用一块投来的石子拦下。 再次抬头时,鸽子已经飞远。 十七的杀意再次显露:“信鸽?江公子是和谁在通信?” 温瑾川漫不经心回道:“我出来这么久,是死是活也没人通知回江家, 我母亲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十七半信半疑,这人疑点实在太多,江家少宗主的身份很可能是假的。 他摸出腰间的匕首直接冲上去,温瑾川没躲,他料定十七不敢杀他。 匕首在喉咙处停下:“江公子,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但你要是想对山庄不利,我一定会杀了你。” 刀尖的锋利远超想象,尽管十七并未用力,却在温瑾川的喉咙处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一丝鲜血慢慢渗出,沿着脖颈流淌下来,与衣领的布料交织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温瑾川不屑:“宁伯父都说我是江家人了,你还怀疑我?怎么,你是在质疑你们庄主吗?” 十七收回匕首,突然转移了话题:“江公子的伤可好全了?” “这是要对我下逐客令?” 十七抿唇轻笑:“不敢,我哪来的资格赶江少宗主,关心一下您不行吗?” 温瑾川勾起嘴角:“行,当然行。是我的荣幸。” 第8章 该罚 回房间的温瑾川,若有所思。 脖子上的口子已经不再渗血,身份看来瞒不了多久。 拿出刚收到的信件,打开。 ——赤阳草曾在望月山庄后山现身,若能寻得此草,并与天生阴体人的血液混合服下,毒性可压十年。 后山 得想办法躲开那人的视线。 但经过刚才那番闹腾,怕是更难了。只能等到半夜再说了。 门被推开时,温瑾川迅速将信件藏于袖中,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十七正端着饭菜进来,身后还跟着宁夫人。 他将托盘摆于桌面后,退至角落。 “江公子住的可舒适?身体怎么样了?”宁夫人笑着说道。 温瑾川见此,急忙起身作揖。 “多谢宁夫人关心,侄儿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宁夫人目光有些深邃,点了点头。 她走到桌边,示意温瑾川一同坐下:“那就好,你远道而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十七很有眼力见。 见两人坐下,将托盘里的碟子端出,放于温瑾川面前,提手覆上一侧的水壶,给两人倒着茶水。 温瑾川突然想到,支开十七,这倒是个机会。 故意抬了抬下巴,露出了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但未擦干的血渍还是有些刺眼。 “宁夫人太客气了,只是在下贸然打扰,属实不对,引起某人的怀疑,也是应该的。” 话刚落,一旁倒茶的十七停了动作。 宁夫人斜眼一瞧,眼神迅速变得狠厉:“谁伤的江公子?居然有人敢在我望月山庄闹事?” 温瑾川苦笑摇头:“方才我用信鸽给家中通信,不巧被他撞上,当然也怪不得他,十七也是一心护着山庄。只是差点贤侄就没命了” 十七垂了垂眼皮,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很有可能在他之上。 若真动起手来,没命的会是自己。 感受到夫人的怒意,十七不再多想,急忙下跪认错。“是下奴疑心太重,还望夫人恕罪。” 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怒呵:“好大的胆!江公子乃逍遥宗的人,岂是你这奴才能伤的?” 十七的身体一颤,头低得更深:“下奴知罪。” 宁夫人冷哼一声,随即换了个问题。“江公子,这奴隶用的什么伤的你?” 温瑾川皱眉,他只是想支开这人罢了,但宁夫人这模样 好像不会轻易饶了十七 还没等他回答,十七已经拿出匕首,双手举过头顶。 宁夫人从桌上端起十七沏得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己来。” 握匕首的手轻颤,却不敢有丝毫迟疑。他咬紧牙关,抬起匕首,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肩头。 鲜血瞬间染红了十七的衣衫,强忍着痛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温瑾川目睹这一幕,心中不禁一惊,他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止:“宁夫人!您这……” 女人冷声道:“还不快向江公子赔罪?他若是原谅你,便可取出,若不原谅,那么这把短刃你就一直带着。” 十七艰难地转向温瑾川,面容煞白,额头全是冷汗。无法抑制的痛席卷他的思维,声音微弱:“江公子,下奴无知,冒犯了您,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下奴。” 温瑾川连忙走至身侧,“你别动,我帮你取出来 宁夫人,我没怪他” 宁夫人见状,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既然江公子都替你求情了,那这次就算了,还不快谢过江公子。” 十七躲过温瑾川伸来的双手,低头道谢。 随即,在某人的震惊中,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拔出。 匕首从肩头血肉中抽出,鲜血立刻顺着他的手臂滴落。面容因剧痛而扭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温瑾川的脸色也不比十七好到哪去,他撕下自己的衣摆,迅速为十七包扎止血。 宁夫人看向温瑾川,沉声道:“江公子,莫要见怪,庄内的下人不懂规矩,不给点教训是不会记住的。” 温瑾川摇摇头,“宁夫人言重了,十七也是尽忠职守,而且他已经受罚了,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宁夫人笑了笑,“那就好,江贤侄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便是。” 随后女人起身,冷着嗓音说道:“十七,好好跟江公子认错,做好你分内之事。” “是” 温瑾川见宁夫人离开,赶忙查看他的伤势,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呢?我本无意为难你。” 十七忍痛挤出一抹微笑,“是十七该罚,江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你等着,我去叫人” 温瑾川作势要起身,却被十七拦下:“江公子 山庄规矩,我不许用伤药,您别叫人了,没用的” “这什么破规矩!” “江公子不想再看我受罚的话,就听我的” “你 ”温瑾川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是因为他才遭此一罚。 想起昨日受的鞭子,也是因为救他才受。 温瑾川啊温瑾川,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不行!我好歹是逍遥少宗主,我请个大夫过来宁夫人不会说什么的。” 十七眉头微皱:“这样江公子去兰亭轩找大小姐,她会帮忙。” 温瑾川点点头,“好。” 将十七扶至床上后,二话不说前往了兰亭轩。 宁淮茹正站在院子里,盯着一处兰花失神。脑子里全是温瑾川的容貌。 “宁小姐。”温瑾川刚跨进石门,便见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管礼数焦急说道:“十七受伤了,能不能请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大小姐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一声瑾川哥哥差点脱口而出,待听到后面一句时,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他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宁淮茹也不再磨蹭,直接叫来黎盛去往西院。 此时的十七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嘴唇泛白,肩头好大一道口子,黎盛赶来时,床面都已经被血浸湿。 见要医治的人是十七后,黎盛的眼神瞬间冷淡。 “小姐可还记得夫人定下的规矩?” 宁淮茹急得跺脚,“黎叔!你不说我不说,母亲又怎么知道,淮茹求您了,救救他” 温瑾川不懂他口中的规矩,只是越发对这个十七好奇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黎盛不愿救十七,但拗不住小姐的哀求,最终还是打开了药箱。 他熟练地为十七处理伤口,然后涂上草药。温瑾川在一旁看着,看着满身伤的那人,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找到赤阳草,走人! 再待下去,心中的愧疚只怕更甚。 包扎完后,黎盛嫌弃的收回药箱走至门口,“这伤虽不致命,但需静养一段时间,这几天最好不要乱动。” 宁淮茹重重点头:“多谢黎叔。” 黎盛拱手离去。 温瑾川的眉头,想来活了二十年也没如此皱过。 宁淮茹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轻声安慰道:“你别自责,就算不是因为你,他这顿罚也少不了。” 温瑾川不解:“什么意思?” “我 ”宁淮茹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摇头叹息。 第9章 后山 十七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睛也慢慢睁开,强撑着从床上坐起,坐稳后居然还想下床。 “别动。”宁淮茹上前轻手将他按住,“黎叔说了,要好好休息。” 动了动肩膀,很疼。但比刚才好多了。 他看向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他的主子望月山庄的大小姐,一个是逍遥宗的少宗主,而他 不知怎的,内心一阵烦躁。他不顾身上的伤,固执的要下床。 “你要做什么?”宁淮茹蹙眉,有生气的迹象。 “下奴还有活没干完。”说着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宁淮茹发愣,一时怒气上头对他吼道:“宁淮之!你这副样子摆给谁看?” 十七脚步一顿,这三个字太陌生了。 一旁的某人挑眉,用着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宁淮之?他也姓宁?” “大小姐,天色不早了,您还不回房间?”十七背对着宁淮茹开口。 “你管得着?” “管不着,但人多嘴杂。您是小姐,在西院呆的太久,下奴怕传到夫人耳里,不好交代。” “你不就是怕受罚吗?” 十七转过身,躬身作揖。“是,毕竟下奴是人,不是物件,谁会愿意整日被罚?” “好心没好报!我三番两次救你,你就是这个态度!” 十七不再答话,温瑾川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轻声道:“十七说的没错,宁小姐,毕竟您是个女儿家,与我们两个男子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招人口舌。” 话落,宁淮茹才收起了她的怒气,看向温瑾川时又流露出些许不舍。 “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话不知是对十七所说还是对这个已经将她忘了的温瑾川说。 她走后,温瑾川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的确,不是江予白。” 话落,他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还有力气朝他挥拳,力度并没有因为肩上的伤而减弱,反而更是凶猛。 两招下来,十七刚包扎好的地方开始渗血,想都不用想定是伤口裂了开来。 温瑾川脸色铁青,也不再躲闪,直接抓着他的手反扣于背后,将他抵在了门边。 “你急什么!听我说完!我虽不是江家人,但绝不会伤害你们望月山庄里的一草一木。” 十七挣扎了一下,但后背那人的力气大的惊人,他根本挣脱不开。 “你这话,可信吗?”他咬着牙,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温瑾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我,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身中奇毒,是我师父说望月山庄有人可以压制我体内的毒性,找到赤阳草,我自会离开。” “江公子可是不打自招了?” “我告诉你又何妨,我有江予白的玉印,你就算说出去,你的主子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温瑾川冷哼一声,抬手搭上了十七那渗血的肩膀,稍许用力,痛感传遍全身。 “看样子,我就算没有玉印,他们也不会信你呢。” “所以江公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温瑾川见他冷静下来,便松开了他。“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对你们山庄没有恶意。” 温瑾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桌上还有十七端来的饭菜,一口未动。 “如果你想告诉你的主子,悉听尊便。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能确保宁庄主宁夫人能相信你,不然,再次冤枉逍遥宗少宗,后果可有你受的了。” 十七靠在门上,冷眼看着他,“找到赤阳草你就会离开?” “是。”温瑾川放下水杯,“我需要赤阳草,还需 ” “还需要什么?” “你的血。”温瑾川站起身,走到十七面前, “你也不想看到我死在这里?毕竟我死了,对你们也没有好处。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不如再帮我一次?” 十七沉默了片刻,眼皮轻挑,好似打着什么坏主意。“拿到赤阳草后,你必须马上离开望月山庄。” 温瑾川笑了笑,“当然。” “后山无人看守,半夜去为最佳。我可为江公子引开山庄的影卫,您安心去便可。” 温瑾川扭过头,眸色阴冷。“突然这么帮我,心里可是打着什么坏心思呢。” 十七唇线抿得很直:“江公子多虑,我不过是为了山庄,想您早日离开,您也看到了,我身份低微,也做不出害江公子的事,当然,也不敢生出那般心思。” 温瑾川环臂站定在侧,玩味的看了他一眼。“最好如此。” 两人再无对话,只等太阳落山。 桌上的饭菜依然摆在桌上,十七不禁觉得可惜。 “江公子一天未进食,不妨吃点?” 温瑾川坐在床上调息,并未理会他。 十七笑了笑,坐了下来,自己吃了口菜。 半夜很快就到,听着十七说的山庄路线,待守卫被引开后,温瑾川独自去了后山。 而角落里的十七嘴角微勾,神色阴险:“江公子好生上路,十七会为您超度的。” 肩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液染透,他将纱布拆下,口子虽已经不再渗血,但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宁淮茹不放心他,拿着伤药避开了下人赶去西院。 也不知是真的担心十七还是想见到某人,来了西院后,只见院子中央的某人在独自换纱布,她走上前,没好气的将药丢给他。“拿着。” 十七看了一眼,将瓷瓶放在了石桌上,并没有用。 宁淮茹跑进屋子里,没人。又跑出来,在院子里扫视一周后并未见到想见之人。“瑾江公子呢?” “小姐日后都不用来问了,江公子凶多吉少。” 话落,宁淮茹眼皮狂跳,“你说什么?” 最后一层纱布绑完,十七将外衣套上,语气平淡的很。 “小姐,你可知你救的这个人根本不是逍遥宗少宗主,他身份太可疑了,留不得。” 宁淮茹脸色骤变,“他自己说的?” “是,不管你信不信,他亲口承认不是江家人。” 不是江家人 那他一定是瑾川哥哥 “你刚才说的,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宁淮茹气得说不出话来,嗓音满是焦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十七抬头,目光冷漠地迎向宁淮茹的质问:“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她接受不了十七说的话,一时情急抬手甩了一巴掌,力度很大,十七的脸颊迅速发红。 “告诉我!他人在哪!” 十七偏着头,一声不吭。 第10章 “为了一个外人,置我于死地?” 十七偏着头,一声不吭。 宁淮茹眉心紧皱,眼神透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慌张:“你就不怕我告诉母亲?” “小姐是要为了一个外人,置我于死地?” “你 ” “太晚了,小姐若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去休息了。” 说罢就要进屋,宁淮茹心跳的很快,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温瑾川的安危,眼眶也慢慢通红。 该怎么办? 就在十七踏进屋内的一刻,她从发上取下一只发簪,对准自己的脖颈,轻轻唤了声:“哥 ” 十七眉头微皱,无奈转过身。看着宁淮茹手中的发簪,眸子瞬间变得冰冷。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告诉我,他在哪!”一声嘶吼,握着发簪的手用力一划,鲜血流出。 十七瞳孔骤缩,“后山他去了后山 ” 到底还是没瞒住,宁淮茹踉跄的后退两步,手中的簪子跌落在地。 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说完直接往后山而去。 十七握了握拳,眼皮颤了两下后立马跟了上去。 宁淮茹也就三脚猫的功夫,没跑多久便被十七拦下,“你疯了?!” 宁淮茹冷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放手。” “后山群狼遍地,你去也是送死!” “我叫你放手!”她已经临近崩溃,“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我?听不懂主子的话了吗?” 十七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你身为望月山庄的大小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 “他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宁淮茹来了真,十七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在意江公子,在他眼里,江予白的性命不值一提,更何况这种身份不明,对山庄有潜在威胁的人死了岂不是更好? 只是,眼前的小姐却豁出命也要相救。 十七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缴械投降。“我跟你一起去。” 后山是宁庄主设下的禁地,只因宁夫人爱好独特,喜欢狼。 宁庄主便为她养了满后山的野狼。 因着宁淮茹大小姐的身份,从山庄前往后山,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后山入口,狼嚎声入耳,守卫才犹豫着开口。 “小姐,有夫人指令吗?” 两名守卫尽忠职守,但却疏忽了一旁的十七。 两掌劈于后颈,二人瞬间晕厥。 十七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把他带出来。” 宁淮茹冷眼一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了进去。 十七无奈,迅速从腰间取出匕首防身,借着月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温瑾川进后山快半个时辰了,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赤阳草。 倒是狼嚎声只增不减。 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周围闪烁,飘忽不定。 他握了握手心,警惕地环顾四周。一瞬间,越来越多的狼从树林中走出,目光紧紧锁定在温瑾川身上。 数了数 二十二匹 突然,几匹野狼朝温瑾川扑了过来,他捡起一根树枝充当利剑,左右抵挡。 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树枝,刺退迎面扑上来的狼群,虽每一次攻击都能成功吓退一匹,但狼群数量众多,让他渐渐感到吃力。 而碰巧,这时的温瑾川心脏剧痛,单膝跪地,猛的抬头看向天边的弯月,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毒性也会重新发作。 群狼伤亡惨重,不敢上前。发出低呜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哨音响起,狼群突然停止了攻击,纷纷退散开来。温瑾川喘息着看着四周,疑惑不解。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温瑾川回头看到了十七。 十七听到这边的动静,所幸赶来及时。 宁淮茹急忙冲到温瑾川身侧,焦急问道:“江公子有没有事?” 温瑾川已经被毒气攻心,疼痛难忍,大片的汗液顺着额头冒出,头也眩晕不止。 “我们先出去。”十七说着,指了指前方。 宁淮茹刚扶起浑身无力的温瑾川,下一秒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差点把她吓坏。 “江公子?!” 宁淮茹大惊,顾不得先出山,三人进了一处石洞,宁淮茹将温瑾川放在石壁前,而十七开始生起了火。 “没有伤 ?”宁小姐摸索了一番,不见伤口。 可又怎么吐血了? 这模样和刚救他回来时的症状一模一样有了! 她向十七伸出手,冷冷道:“刀。” 十七没什么表情,从腰间取出匕首递给了她。 待看清她要做什么时,迅速上前阻止:“可笑!” “我想做什么你没资格管。放手!” 十七涌出些许怒气,“你这是在胡闹!宁淮茹,你有必要为他做到这份上?” 宁淮茹没了耐心,直接甩开十七的手,匕首划破手腕,血液立刻流出。 她小心翼翼将手臂递到温瑾川嘴边,血液慢慢流入他的口中,温瑾川苍白的样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 “够了!”十七将宁淮茹拽回身侧,撕下一片衣摆为她包扎。 “他怎么样了?”宁淮茹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刚才放血太多,她的头也有些晕。 “不知道。”十七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愤怒。 宁淮茹无力轻哼,“你若再让他涉险,我不会轻饶。” 十七背对着她,把弄着火把,敷衍着:“是是是,下奴不敢,以后不会了。” 三人在洞中过了一夜,天刚亮,洞外嘈杂声一片,一瞬间围了数十名山庄守卫,十七反应很快,还未等洞外人走进来,便早已跪候。 温瑾川还在昏迷,宁淮茹休息了一夜,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宁夫人踏进洞内时,十七的心脏都跟着为之一颤。 “来人,把江公子和小姐送回去。” “是。” “至于你,”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十七,打量半晌后说道:“跟我来。” 十七咽了口唾沫,回道:“是。” 第11章 杖责 宁淮茹顿时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内心祈求着母亲不要罚得太狠。她被守卫带回了兰亭轩,禁了足。温瑾川怎么样了她全然不知,只能干着急。 宁夫人支身往琉璃阁的方向走着,十七不敢磨蹭,紧紧跟在身后。 门被推开,身后的十七乖巧的跪在了门外,膝行进了阁楼。 宁夫人在堂中来回走了几步,一会看向十七一会冷笑。 这让跪伏的他一度神经紧绷。 “你可知错?”终是开口,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声音冷淡。 “下奴知错。”十七低头。 “长大了,越发不知轻重,居然敢带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宁夫人越说越生气,“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万死难辞其咎。” “下奴知错。”十七叩头,他现在只希望夫人能够消气。 “你每每错认得很快,却从不记心里。”宁夫人挥挥手,“来人,杖责三十。” 很快,两名家丁应声而入,顺带来了一个长形木凳,十七眨了眨眼起身,乖巧的趴在了那长凳上,家丁一左一右站候,等着宁夫人下令。 刑杖还未落下,十七冒似都能提前感受那痛感,毕竟挨得次数已经数不胜数。 肩头的上还在隐隐作痛,他只求能快点打完。 “打!” 杖责的声音在阁内回荡,十七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每一杖落下,都像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份低下。 “望月山庄的大小姐是谁?” 一杖落下,十七闷哼一声,却没回答。 “她是谁?”宁夫人再次问道,嗓音也高了一个度。 “下奴的主人” 宁夫人半蹲下来,抓起十七的头发逼迫他抬头,“我是谁?” “您也是主人” “你是什么身份?” “下下人” 问完话,三十杖责也已经打完。随即摆摆手,喝令家丁退下。 十七忍着痛,从凳子上爬下来,规矩跪好。 宁夫人进入正题。“引开后山守卫?呵,你是想让江予白死在那里?” 十七深吸一口气:“他不是逍遥宗的人”不管夫人会不会信,他还是想为自己辩解。 不然以夫人的性子,违背命令还带小姐去后山,这两点足够让他没命。 宁夫人眉眼一弯,突然仰天大笑。 “十七啊十七,望月山庄能在云梦城立足,难道靠的是表面的歌舞升平吗?” 宁夫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重新变得狠厉起来,“江予白是不是逍遥宗的人,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这点小聪明能瞒得过我?” 十七的心沉到了谷底,夫人既然知道江予白的身份是假,还让他好生照看,定是有别的原因。如今差点因为自己而葬送了性命,怕是 “夫人恕罪,下奴自作主张,但下奴只是怕他对山庄不利 ” “你听好了,这人对我大有用处,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是” “抬头。” 十七轻颤着身体,慢慢抬头。 眼前的宁夫人突然变得柔和,伸手摸向了他的脸颊,自言自语道:“真像啊” 手掌慢慢滑至他的下巴,紧接着脖颈处,一瞬间突然掐住了十七的喉咙,十七的眼睛瞪大,无法呼吸。 折磨许久,才慢慢松开,一脚将十七踹翻在地,宁夫人的性子阴晴不定,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变得疯癫起来。 阁楼大门是敞开的,一个身影冲了进来蹲在了十七身侧。 “你怎么样?” 十七的肩膀已经开始渗血,臀部与后背都传来痛感,神智快要不清。 宁夫人挑眉,这人看起来对十七不太一样。“江公子醒了?” 温瑾川醒后问了守卫得知十七被宁夫人带走,想到昨日的惩罚根本没多想直接硬闯琉璃阁。 守卫皆不是他的对手,几乎无人能拦下。 “宁夫人,这中间定有误会,您既然已经罚了,我可以带他下去了吗?” 宁夫人笑了笑:“江公子都开口了,我哪能不答应,带走。” 温瑾川想要扶起十七,可十七没动,规规矩矩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好,朝着宁夫人磕了个头,说道:“下奴告退。”说完后,才强撑着起身。 刚站稳,一阵眩晕袭来,跌进了温瑾川的怀里。 “还能坚持?” 十七有一瞬间恍惚,第一次有人接住了满身是血的他,“我”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送你回去。” 十七听话的闭了嘴,他看着温瑾川的侧脸突然有那么一刻庆幸,他没死 温瑾川将他打横抱在怀里,快速回了西院。 皱着眉将他的衣物扒下,肩膀以及后背的鞭伤少许裂开,臀部高肿 “你忍着,我给你上药。” 伤药的刺激让十七疼痛难忍,没一会便晕死过去。 他足足昏睡了两日。 醒来时,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难闻的药味。 他仔细闻了闻,拉开被子,味道更浓了。 衣服也已经换了新,摸了摸布料,这是江予白给他买的。 忍着痛半坐起身,房门也刚好被推开。 温瑾川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递到十七嘴边。“喝了。” 十七偏过头,他不敢喝。 山庄规矩森严,而他要守的规矩数不胜数。这其中一条便是,受罚后不能用药。 可他这模样却让温瑾川误以为还对他有偏见,冷哼一声后将药放在了桌上。 随后开始质问:“后山群狼你为何不说?” 十七垂眸:“江公子武功高强,几头狼而已,十七认为,您能对付。” “几头?呵,好算计呀十七。”温瑾川不解:“我本来可以死在那的,为何又救我?” 月圆之夜,奇毒发作。 需阴体之人的血液方可压制,这人为何又放血救他? 十七突然挑眉,“没有我的血,江公子可是会死?” 温瑾川垂眸,这人果真冷血。“你信不信,我死了,你们整个望月山庄包括宁伯父,宁夫人都会给我陪葬。” 说这段话时,温瑾川神色间流露出一抹淡然,仿佛在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他轻轻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眼角微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倚在桌边,一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水杯,另一手则悠闲地搭在膝上。 不知为何,十七对他这段话坚信不疑。许是对面之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压迫得他不能不信。 “江公子息怒,日后十七定当好生伺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温瑾川轻哼,“你还没回答,想我死又为何救我?” 第12章 冒认 十七低头,救他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甚至直到今日前,他都想让这个人死,而他也差点做到了。 他该怎么解释? 一想到在琉璃阁接下满身是血的他,想到他给自己买的衣物,想到他为自己上的药 他突然不想解释 淮茹,对不起了 “好歹是一条人命,想救便救了”谎话张口就来,许是怕被识破,眼睛盯着门外,不敢与那人对视。 “我们是不是见过?” 十七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只见温瑾川拿出宁小姐的香囊,以一个弧形抛给了他。 “这是你的?”温瑾川继续问。 十七用力握了握这个忘记丢掉的香囊,可能是他给自己换衣时发现的。 “江公子问这个作什么?” 温瑾川蹙眉,脑子突然有些疼。师父曾告诉他,十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从而导致十岁之前的记忆尽失。 香囊的右下角缝了个字,“温。” 而这种绣法他在熟悉不过,是他母亲常用的绣法之一。 他复杂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十年前,他和他可能见过。 “没什么,有些熟悉。” 十七有些惊讶,小姐还真和他有过一段渊源?而他,将小姐忘了? 所以他真名是叫什么去了?小姐说他叫什么来着? 温温瑾川?哪个瑾?哪个川? “你,可是姓温?” 温瑾川顿时眼皮一抖,微微偏头:“我们果然见过。” “温家”十七沉思,云梦城好像并没有过大户人家姓温的。 温瑾川上前坐到了床边,伸手夺过十七手中的香囊把玩:“你前几日问我十年前云城庙会,我不是不知,而是十岁之前的记忆都没了。” 他露出右下角的温字,递到了十七眼前:“这个字是我母亲绣上去的,想来这个香囊是我给你的。” 十七眼神躲闪,片刻后,居然心虚的点了点头。 “所以,那年的云城庙会,发生了什么?” 十七的心脏突然跳的很快,他怎么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又怎么知道眼前的人和小姐如何相识的,只好平复了下心境,随意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十年了,我不记得了。” 温瑾川皱眉。 “江公子”刚开口,十七顿了顿,“还是说,该唤您温公子?” 温瑾川轻哼:“名字而已,不重要。” “温公子可找到赤阳草了?” 说起这个,温瑾川冷了脸。“后山全是密林和荒草,还有你没告知的野狼,其余什么都没有。” 十七脸色略显尴尬,“我听人说,赤阳草生长在极其隐蔽之地,非但要求土壤肥沃,更需要特定的气候条件。后山虽然环境复杂,但按理说不应该连一株也没有。” 温瑾川起身,踱步到门边站定。 “你救我两次,我不该再缠着你。十日,我再留十日,若还未找到,我自会离开。” “那你的毒” “我自己会想办法,总不能一辈子靠你的血续命?你有多少血够你放的?” 十七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我会帮你寻来。” 温瑾川突然轻笑,再次端起桌上的药递到他嘴边:“浑身是伤,先养好身子。把药喝了。” 他犹豫了一会,将山庄规矩抛在了脑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随即温瑾川一声口哨,鸽子直接飞进房间里,落在了他的肩头。 十七扯了扯嘴角:“温公子也是不藏着了?” 温瑾川勾起嘴角:“你只要知道我对你们望月山庄没有恶意就行。”说罢,他取下竹筒里的信条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十七见他神色凝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收起信条,面露无奈:“我师父三日后,要登门拜访。” 夜已深,温瑾川放飞鸽子,走至一旁十七曾睡过得地板,躺了下去。 某人昏睡的两日,他都是睡在这。 十七大惊,迅速下床。 “温公子怎么能睡这,我去叫人给您” “不用。” “那您睡床” “我说不用。” 语气偏硬,十七自然不再多嘴。 一夜很快过去,两人是被急切的敲门声吵醒。房门没敲多久,宁淮茹直接推门而进。 刚推开门,只见温瑾川从地板起身,又瞧了瞧床上的十七,有些发怒:“大胆!你怎么能让江公子睡地上!” 禁了三日足的宁淮茹,刚恢复自由直接赶来西院,谁知道十七竟这般没规矩。 她走到温瑾川身侧关切问道:“江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温瑾川礼貌回应:“好多了,多谢宁小姐关心。” 宁淮茹点了点头,随即两手一拍,只见两名下人端着早点走进房间,摆放在了桌上。 枕头旁是那个绣了温字的香囊,十七悄无声息拿过,放到了枕头下,做贼心虚的他太过紧张,以至于宁淮茹唤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 “十七?”还是温瑾川出声,才拉回他的思绪。 “什么?” 宁淮茹指了指桌上的早点,“还不快过来吃,难不成要我喂你?” 宁淮茹和温瑾川入座,她指着桌面上十道早点说道:“这是母亲吩咐的,江公子来山庄这么多天,我娘说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 “不会,在下打扰了这么久,已深感不安,宁夫人如此客气,倒让我更不好意思了。”温瑾川笑着回应。 十七洗漱后站在一侧,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温瑾川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坐?” 糕点难以吞咽,险些被呛到。他轻瞥了一眼宁淮茹,哪里敢和主子平起平坐。 宁淮茹冷声:“坐。” 得到允许,十七才坐了下来。 “江公子,我娘要见你,你吃完后去琉璃阁,她说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 宁淮茹天真的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回想宁夫人和她说过的话。 “好像说是什么赤阳草。” 话落,温瑾川和十七同时抬头。 温瑾川内心不禁轻笑,望月山庄名不虚传,什么小聪明都瞒不过去。 而十七却神色暗了暗,拿到赤阳草,他就该离开了 “对了,”宁淮茹偏头看向十七,对他说道:“娘亲也要见你。” 早膳吃的食之无味,两人来到琉璃阁门前,十七跪候,温瑾川独自走了进去。 阁楼内,中央摆放了一张矮桌,上面放了一把小刀和一个瓷碗。 宁夫人半躺在阶梯上的软塌中。 温瑾川拱手作揖:“见过宁夫人。” 第13章 温家少主 软榻上的女人轻轻点头,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立的女子高声:“来人,将赤阳草呈上来。” 温瑾川双眉一挑,宁夫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随即,一个木盒被捧了上来,放在了中央的矮桌上。 挥了挥手,阁楼内的下人全部退去,这时,黎盛从大门走了进来。 “开始。” 温瑾川一愣,不解道:“什么?” “江公子,你中的毒名为紫罗兰,无色无味,需体质偏寒人滋养的血液才能压制,若有赤阳草相助,可压十年之久。” 说完,黎盛打开木盖,里面躺着一株血红色的小草,将盒子推向他:“江公子,这便是赤阳草。” 温瑾川看着眼前的木盒,眉头皱的更深了。 阶梯上的宁夫人突然开口:“江公子刚来我们山庄那天,是黎总管医治,他将毒性已经全部告知于我,你去后山也是为了找这株药引?。” “ ” 这时,宁庄主从阁楼里侧走出,跟着说道:“江贤侄是为赤阳草而来,为何不直说,孤身犯险,你若出了事,我如何跟令堂交代。” 温瑾川蹙眉,这赤阳草得来的也太轻而易举,宁夫人总让他觉得不对劲,整个望月山庄也让他不太自在。 他从袖口拿出一张画像,打开后与木盒里的药引对比了一下,果真是赤阳草。 散发的气味也是如师父说的一样,与玫瑰相似,有些刺鼻。 “江公子,此药乃是我山庄至宝,甚为稀少,若这赤阳草不再生长,你体内的毒可怎么办?有没有想过彻底根治?” “根治?”温瑾川内心轻笑,这毒如何中的,他都不知。 十年来,父亲与师父一直在寻找解药,却毫无头绪。如今宁庄主却说能根治,怎么想都有问题。温瑾川看向宁庄主,直言道:“宁庄主有何办法?” 宁庄主笑了笑,语气平静地说:“天陵城皇宫里有一株百年才开一束的曼陀雪莲,有起死回生之效,治你体内的紫罗兰不在话下。” 曼陀雪莲? 传闻生长在极阴之地,百年才开一束。 “当真?” “信不信,江公子派人探查一番即可,相信以江公子的实力,不难查到?” 宁庄主这番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温瑾川低眉沉思,他的身份很有可能被发现了。 片刻后,宁庄主突然叫道:“十七,上前来。” 终于有人记起还在门外跪候的十七,一声令下,十七听令起身。 踏进阁内,走到了矮桌前又再次跪下。 黎盛说道:“十七,江公子需要你的血,自己动手。” “是。” 十七应了一声。 随即从矮桌上拿起小刀,正要往手臂上划时,被温瑾川制止。 “宁庄主,十七为了贤侄已经放了两次血,况且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再放的话恐怕他会坚持不住。” 黎盛不解,放血两次? 宁夫人听闻也是笑出了声,心道:‘原是他顶了淮茹的功劳。难怪温瑾川会对他如此上心。’ 此刻十七已经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 所幸黎盛并未多话,没有将实情说出。 “江公子话在理,赤阳草你且收着,何时服用看你自己。” “多谢宁夫人。” 温瑾川拾起木盒,带着十七一同退出了阁楼。 黎盛也躬身退下。 琉璃阁内,只剩宁庄主和宁夫人二人。 宁庄主突然有些发愁:“赤阳草虽稀少,但也不止我们有,不过帮了温家小辈一个微不足道的忙,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会出面帮我们复国?” 宁夫人冷笑了一声,掀开帘子从阶梯走下。每一步都散发着寒意。 “他可不是温家小辈,他是轮回殿少主,温瑾川。” 宁庄主却是摇头,“少主又如何?攻打天陵城,杀皇帝,夺帝位不是易事。轮回殿又隐退数年,怎会为了我们重新现世,出兵攻打皇城?” 宁夫人走向他,想起了十年前与温瑾川母亲的那一面,突然嘴角微勾,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为了温瑾川,为了曼陀雪莲,又为了她自己,他们会的。” 从琉璃阁回西院后,十七提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心绪时而在时而晃神。 “十七?”温瑾川又是连唤了好几声,十七才听见。 “温温公子?” “在想什么?是不是跪太久了,我看看你腿。” “我没事” 他指了指温瑾川手中的木盒说道:“其实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 温瑾川抬手,打断了十七要说出的话。 “你可以我不可以。你是不知道你自己伤的多重?身上没一块好肉,我看着都害怕。” 话落,十七抿唇低头。 “江公子!” 两人刚准备进屋,熟悉的嗓音再次响起。 十七心中一紧,只见宁淮茹还未离去。 “这就是我娘亲给你的赤阳草吗?用来做什么的?” 温瑾川轻声回道:“没什么,宁小姐没回自己院子?” “无趣,一个人待着太无趣了。” 十七一旁冷脸:“小姐总是往我西院跑,被夫人知道了下奴又会挨罚,您还是回去。” 宁淮茹明显不悦,她插着腰怒道:“本小姐发现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的事你管的着吗!” 十七刚压下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准备撩袍而跪,却被温瑾川一把抓住。 “宁小姐,身为主子要宽容待下,十七虽身份卑微,也不可无缘无故打骂。况且刚才他说的也没错,你还是回自己住处。” “江公子 ” 一番话让宁淮茹无地自容,十七蹙眉好奇的看了一眼温瑾川,很快将视线收回。 突然觉得,冒认救他一事,还挺值得。 只是不知道,能瞒多久 第14章 相似 上 “发什么愣?” 宁淮茹被气走后,十七在原地发着呆。 温瑾川将手中的木盒放进房间,准备休息一会时,突然来了一人。 一袭黑衣,穿着不像是山庄里的。 十七见到来人,也是小小惊讶一番。单膝跪地行礼:“十七见过离渊哥。” 温瑾川眉头微蹙,露出些许疑惑。 被唤作离渊的男子笑着上前,扶起十七:“起来。” 离渊的声音很是温和,笑容中带着一丝亲切。 来望月山庄的这几日,这是温瑾川第一次见到对十七比较和善的人。 十七站起身来,微微低头,显得有些拘谨。 “这位是?”男子看向一旁的温瑾川问道。 十七想了想,还是替他隐瞒了真实身份。“这位是逍遥剑宗的少宗主,江予白。” 话落,离渊突然变脸,杀气肆意。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向温瑾川。 温瑾川反应及时,偏身躲过,翻身跃上屋檐。 十七不知师兄为何出手,急忙拦下道:“离渊哥,他是山庄贵客,不能伤他!” 屋檐上的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屑道:“你们望月山庄就是这么待客的?” 离渊持剑直指温瑾川:“江家昨日接到夏家的请帖,已经派江少宗主前往长安街凤凰酒楼,请问阁下是哪门子的逍遥宗少宗主?” 温瑾川轻笑:“我这冒名顶替的身份,怕是你们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了。” 十七尴尬的拽下师兄的手臂,解释道:“师夫人和老爷都知道他身份了,也默许他暂住山庄。” 离渊回头看向十七,不信再次问道:“老爷和夫人都已知晓?” “是。” 他收回佩剑,对着屋檐上方的人拱手赔罪,“公子,失礼了。” 好一个能屈能伸,温瑾川挑眉纵身跃下。 “无妨,也是忠心护主。” 虽两人不再僵持,但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十七缓和道:“师兄几乎不来山庄的,是有什么事吗?” 黎渊点了点头:“最近几日,城内频繁有小孩失踪,官府出动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十七不解:“我们七镜楼向来只收钱办事,城内的失踪案件,何时让我们来管了?” “此事非同小可,大善人夏为谦的小儿子也不见了,得到消息,派出去的官差都有去无回,此事惊动了天陵城,皇室也派了人过来调查。” 天陵城 十七垂眸。 夏家主包下了长安街第一大酒楼——凤凰楼。 设下宴席,款待众人,希望江湖各路人士能帮忙找回小儿。 找到者,赠黄金万两以示感谢。 出面的江湖人士大多不为钱财,而是因夏家主多年来的行善积德,还因失踪的人以小孩居多,纷纷挺身而出,接下了夏家主的请帖,前往凤凰酒楼一聚。 江家也是其中一位接下请帖的人。 “我们也收到了?”十七问。 “是。” “那您为何不前往长安街,来庄里作甚?” “是夫人,她说这个任务必须由你去做。” “我?” 离渊点了点头,他将十七拉到一侧,避开了温瑾川,继续说道:“夫人说了,明面查凶,而你真正要做的,是暗杀天陵城派来的人。” 十七眼皮一颤,“谁?” 离渊叹了口气,沉声道:“当今御南王的儿子世子殿下。萧子安!” 萧子安 十七不受控的往后退了一步,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七!这是个好机会!你不能因为他是你 就心软!错过这一次,再想杀他就难了!” “你要知道,他们可是踏着我们的血登上的高位!” “萧子安必须死!” 最后几句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萧子安这个名字。 当今御南王的儿子,世子殿下萧子安。 暗暗杀 “十七?十七?”离渊唤了两声,十七愣愣的抬头。 “我知道了。” 随后,男子拿出请帖交到十七手里:“赶紧收拾收拾,立刻前往凤凰酒楼。切记,小心行事。” 话落,男子轻身一跃翻出山庄。 温瑾川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笑了笑:“不过查失踪的小孩罢了,慌什么?” 十七苦笑,调整了一下情绪,手中的请帖在他眼前晃了晃。 “走,”温瑾川冷眸,“我跟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十七发愣。 “是啊,反正我闲来无事,再说等你伤好了,我还需要你的血做药引,你可不能出事。” “你不是说你师父三日后会来拜访吗?” “他是来见宁庄主的,我在不在都一样,况且他见到我就得开始念叨,我可不要在这等他。” 十七无奈应了声,他若跟着,暗杀一事怕是会很难进行,不过倒是帮了他。 “好” 长安街当属云梦城最热闹的地方,人声鼎沸。离望月山庄不远,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凤凰酒楼共有五层,整体看上去大气得很。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身着锦衣的侍卫。 一楼是宽敞的大厅,摆放着几十张桌椅,人很少。 后院有一处特别大的看台,下面有几个凉亭,坐满了人。 温瑾川扫视了一周,视线落在了斜上方一个正端着茶杯喝茶的男子,男子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眼神先是惊喜,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两人默契的点了点头。 人越来越多,嘈杂得很。吵的温瑾川头疼。 “一个小孩失踪案,需要这么多人?”温瑾川不屑摇头,他都不认识,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来的人都是看在夏家主的面子上的。”十七说道,“你看那,青城派的掌门李青山、天山派的大师姐慕容雪还有丐帮的帮主洪九公。” “云梦城是要靠无能响彻整个煜国吗?” 等了许久,夏家主终于出现,带着一众护卫来到看台之上。 而此时的酒楼三层有个房间,窗台半开。一身着青衣的男子手持折扇看向后院。 房间里还站着数名护卫。 第15章 相似 下 其中一侍卫上前说道:“殿下,可要下去?” 青衣男勾起嘴角,声音带着一丝轻蔑:“都说云梦城高手众多,百年来相安无事。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能是太过安逸了?” “安逸?我看哪,都是虚名。”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走进房间,恭敬地说道:“世子,宴会即将开始,家主请您移步。” “告诉他,本世子累了。” 侍者嘴角抽蹙,回道:“是。” 十七目光寻了许久,看穿着几乎都是云梦城的打扮,并没有看到从天陵城而来的人。 随意看了几眼,不经意间的抬头,他看到三楼窗台边,一个手持折扇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看台处。 青衣男似乎察觉到了十七的目光,转过来与他对视。 而就这一抹对视,青衣男眼底瞬间带上寒意,转而轻笑。 十七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寻了一个空位坐下。 房间里的护卫也瞧见到了十七,有些错愕,感叹道:“世间之大还真无奇不有,殿下,那人跟您竟有七八分相似。” “哦?是吗?”青衣男来了兴致。“时眠,带他来见我。” 时眠抱拳:“是。” 二话不说,出了房间往后院走去,待看见十七后再次抱拳:“这位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还未等十七反应,温瑾川抢先说道:“哪家少爷?” 护卫并未理会,只等十七反应。 而温瑾川也是没打算给他面子,“既然不说,那我们不去。” “在下请的是这位公子,不是你。” 温瑾川冷哼:“不巧,他听我的。” 护卫见他不好说话,于是换了副口气,“我等来自天陵城。” 话落,两人心里已经明了了。 从天陵城而来,又到凤凰酒楼赴宴,除了那位世子殿下,也没有旁人了。 只是温瑾川不解,那位世子殿下为何要见十七? “温公子,我去去就回。”十七说道。 温瑾川本想陪他一块去,但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别的事,便点了点头。 待十七跟那人离去后,走向了刚才与他点过头的人。 那人也是起身走了两步,直接给他来了个熊抱。 “找到赤阳草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用布料包裹的小东西,缓缓打开:“予白,你帮我看看,这株赤阳草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人便是真正的逍遥宗少宗主,江予白。 江予白看了两眼后,不确定的摇头道:“我看不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宁伯父人很好的,他不会害你。” “不一定,我冒充你一事,宁庄主与宁夫人已经知晓,却没拆穿我,还送了我所需要的赤阳草,一定有问题!” “对了,师父呢?他不是说去望月山庄了吗?大师兄你又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 —— 十七跟在那侍卫身后,一前一后进了青衣男所在的房间。 时眠作揖:“少爷,人带到了。” 青衣男抬手一挥,房间里数十名护卫全部退了出去。 只留下了时眠。 留下来的时眠突然高声:“这位是当今御南王俯世子殿下,还不速速行礼?” 青衣男却抬手阻止:“哎,既然来了云梦城,做了回江湖人士,便用江湖礼仪待之。时眠,别拿皇宫那套出来吓人。” 十七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撩袍而跪。“十七参见世子殿下。” 青衣男轻哼,看着跪伏的十七不明深意一笑。 “时眠,你也出去。” “不可,王爷吩咐过,属下需寸步不离,况且这人” “他不会伤我,你出去。” “这” “出去!” 见世子殿下已有怒意,时眠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命令,行了一礼后,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起来。” 十七应是,起身站立。 “你姓什么。” “草民没有名字” “我问你,姓什么。” 萧子安不急,扣起一旁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 ”沉默了好一会,十七妥协:“草民姓宁。” “宁本世子还以为你姓萧呢。” 十七握了握手心:“殿下说笑了,草民怎敢同国姓。” “有什么不敢?别人不行,你却可以。” 话落,十七再次跪伏。 “我送你一个名字可好?” 十七的额头触地,心脏又迅速跳动起来。 “不敢 ” 萧子安继续说道:“萧淮之。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 ” 他从榻椅上起身,在十七身侧走了几步。“怎么不说话了?” 跪伏的十七好似不悦,没有得到允许,擅自站了起来,冷声道:“世子殿下,草民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房门被拉开,门外的时眠却将他拦下。 一般来说,如此对待世子殿下的人早就被拉出去处死,而此时的殿下不怒反笑,时眠奇怪的很。 萧子安坐回塌椅,看向门口,突然说道:“本世子仰慕望月山庄已久,不知十七公子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宁庄主以及宁夫人。” 十七冷脸转过身,“殿下谬赞了,山庄粗陋,不敢劳殿下大驾。” 萧子安轻挥手中折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十七公子何必谦虚,望月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本世子可是早有耳闻。再说了,本世子对宁庄主的风采仰慕已久,听闻他曾是前朝的御国大将军,此行也不过是想一睹真容,顺便探讨些武学上的心得。” 十七沉默。 萧子安却是越说越上头:“本世子还听闻宁夫人二十年前,可谓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此佳人,若能一见,实乃人生幸事。” 十七的面色更加冷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殿下,我家主人素来不喜抛头露面,尤其是不愿与皇室之人有所交集。恕十七无法答应世子殿下的请求。” 萧子安闻言,笑得更加灿烂:“主人?” 随即将手中折扇收拢:“罢了罢了,你走。” 十七拱手,刚想离去却又停下,犹豫了会后开口:“世子殿下未免太招摇了些,云梦城不比天陵,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您小心为上。” 他轻笑一声,说道:“十七公子提醒的是,本世子自然知道江湖险恶,不过,本世子既然敢来,自然也有应对之策。再说了,不是还有十七公子在吗?有你在,本世子有何可惧?” “我身份低微,帮不上殿下。” “不会,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出事。” “ ” 话落,十七离去。 第16章 佛光村 时眠站在门外,听得满心困惑,殿下与那人的对话仿佛是两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可他从小和殿下一起长大,并未见过这个所谓的十七。 该说不说,这人的五官和殿下越看越像,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也是,一个低贱的出身,怎可能和殿下那高贵的气质相比。 萧子安看着十七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然而,那抹轻蔑很快被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像是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鼻翼轻轻扩张,压抑着内心的波动,思绪飘去了几年前的某个夜晚。 “母亲,父王又在书房过夜了?” 御南王妃转过身,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苍白憔悴。手指轻轻拂过脸颊,苦笑着掩去泪水,但那泪珠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 “你父王他……忙于政务。”王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微颤的语调出卖了她的心。 萧子安不语。 政务?也就母亲拿来安慰自己罢了。 他曾进入过书房,看到父王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墙上的一幅画像。那画中女子眉目如画,笑颜如花。 “那是谁?”萧子安曾好奇地问,尽管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是你父王最爱的女人,一个他永远失去的人。”王妃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手指紧紧握着衣角,仿佛在用力抓住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 看着母亲掩面哭泣,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 回忆至此,萧子安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心底被过往的回忆搅动得波涛汹涌,仿佛是十七的出现触动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 回到酒楼后院的十七也是心绪难平。 夏家主已经离去,赴宴的武林高手们或是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或是去外追寻线索,整个后院已经没了刚才的拥挤,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影。 他随意扫了一眼,注意到某处凉亭下,温瑾川正与一个同龄的男子有说有笑。 想着不该打扰他们交谈,于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温瑾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望向十七的方向。十七礼貌地点了点头,温瑾川则是对他招手唤他过去。 十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温瑾川停顿半晌,随即轻笑一声,“便是真正的逍遥宗少宗主,江予白。” 十七脚步一顿,抿唇一笑,抱拳行礼:“见过江少宗主,我是望月山庄的人,叫我十七就好。” 江予白坐在椅子上,并未动弹。 温瑾川皱眉轻拍了拍江予白,有些责怪的意味让他更是不爽。 在十七还未出现时,温瑾川便已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说给了他听,当他听到一个叫十七的人放血救了温瑾川两次时,突然萌生了一些敌意。 十七轻哼,并未太在意。 “夏家主说了什么?”他收回手,同温瑾川问道。 既然赴了夏为谦的请帖,还是有必要查一下孩童失踪案,至于暗杀萧子安,他必须找个理由在夫人面前混过去。 温瑾川拉过他坐到自己身侧,没有回答十七的问题,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堂堂世子殿下,为何会见你?你们聊了什么?” 十七微微垂首,眨了眨眼皮,考虑着如何回答温瑾川的问题。 “殿下他……”十七开口,声音略显迟疑,“只是询问了一些关于云梦城的情况。” 江予白冷哼:“夏家主这次宴请,目的就是为了救出他的小儿子。天陵城派出了御南王府的世子,足以看出皇帝对这个案子的关心程度。世子见你,是你莫大的荣幸。” “当然。” 随意敷衍一下后,温瑾川也不再过问世子的事,三人倒是开始商量这个失踪案从何下手。 在十七去见世子时,夏家主曾在看台上说,官府派去调查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当时夏家主还提供了一个线索,城西有个石崖县,往下走是几个小山村。 有个名为佛光村的村子神秘莫测,几乎不曾看到这里的村民与外界交谈。 “佛光村?”十七不解。 江予白轻蔑地看了十七一眼,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许多年前,有一个信佛的邪教,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残害了许多无辜的孩童。” 温瑾川点头跟着补充:“听说他们行事诡异,专以小孩为祭品,修炼邪术。最后是被几大门派联合围剿,才销声匿迹。”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他们卷土重来了?”十七问。 江予白轻哼:“猜测而已。” “先不管那么多,去看看再说。”温瑾川果断道。 三人不再逗留,一同前往佛光村一探究竟。 刚进村子不久,十七眼尖的发现,许多赴宴的高手也陆续出现在了村子周围。 ‘都找来的挺快。’十七心中暗忖。 正想着,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青衣男子,正负手而立,凝视着村口。 “是他 ”十七低声说道。 “谁?”温瑾川问道。 十七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村子入口处一片死寂,两边是高高的石墙,上面长满了青苔。 可能是因为天黑了的缘故,村子里,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户紧闭,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师姐 我总感觉这里很奇怪 ” 旁边几名女子手持长剑,满脸戒备。 带头的是天山派的大师姐慕容雪,她警惕的看向周围,村子里除了那些来调查的人,一个村民都不曾出现。 “过去看看。”温瑾川说着,便朝里面走去。 有了人打头,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往里走。 十七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孩童失踪案上,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跟在温瑾川身后,视线却总是往一旁的青衣男看去。 那男子身边只跟着一人,十七蹙眉:‘只带一人跟着,世子殿下是活腻歪了?’ 按道理来说,几十人一同进村,定会惊扰到村里的村民,可快一炷香的时间,却不见一个村民的身影,众人心中疑惑更甚。 “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江予白忽然开口。 温瑾川点点头,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气息。 越往里走,这股味道就越发浓烈。 “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周围的人也都发觉。 此时,一处房屋背后传来一阵惊呼声。 “怎么回事?” 一体格强壮的男人连忙跑上前查看,只见一名弟子脸色惨白地指着前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第17章 活死人 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一具干尸,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 那分裂了的衣物不难看出,是官府派出的人。 “啊 ” 紧接着,又一惊叫声呼出。 众人同时回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天山派其中一女弟子指着一棵大树,只见树上吊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双手被绳索捆绑,头颅低垂,头发散乱,身上的衣物与地上的尸体相似,同样破烂不堪,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这这是官府的人吗?”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虽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后还是有些后怕。 “应该是。”慕容雪沉声回答。 才刚进村子,接连发现了两具干尸。 好似在警告众人,‘擅闯者死!’ “此处危险,大家小心。”慕容雪提醒道。 众人纷纷拿出武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青衣男不以为意,挥着手中的折扇继续沿着泥路往里走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道身影从上方落下,跪于青衣男面前,躬身说道:“少爷,前方有一片空地,堆满了尸体。和刚才两具穿着一样。” “知道了,继续探。”青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挺好奇青衣男的身份。 温瑾川随意瞥了一眼,青衣男身后的护卫他有印象,说是来自天陵城。 想来那人便是御南王的世子殿下了,他跟来做什么。 十七在一旁呼出了口气,天陵城高手如云,几个身处暗中的护卫他居然全然没有感知。 武功程度不一般,想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行人跟着青衣男来到了那片空地,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 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如之前一般的干尸模样,场面触目惊心。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发出疑问。 一人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一具尸体,眉头紧锁。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被吸干了鲜血而亡……”他沉声道,“而且死亡时间应该不长。” 众人心中一沉,吸干血而亡?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一阵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是谁?”一男人大声喝道。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寂静。 突然,一群黑色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些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人群之中。 青衣男仍是一脸淡定,扇子轻摇,似是在观战。 温瑾川眼神犀利,锁定其中一个黑影,凌空飞起,一脚踢向它的胸口。黑影闷哼一声,迅速爬起。 “大家背靠背,不要分散!”慕容雪拔出剑鞘喊道。 众人紧紧靠拢,十七却是冷哼:“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他从腰间取出短刃,刀尖已然出鞘,锋利无比,直取最近的一个黑影。 黑影胸前被刺,鲜血流出。可主体却毫不在意,仿佛那伤口对其并无影响。 十七眼瞳一缩,手中短刃迅速翻转,划出一道道寒光,连续刺向黑影的要害。 但黑影的动作异常敏捷,它们似乎对疼痛没有感觉,即使被十七的短刃刺中,也仅仅是稍微停顿,随即再次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众人也纷纷出手,可武器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少爷,这些人似乎并非活人,我们该怎么办?” 一名护卫紧皱眉头,对着青衣男子请示。 萧子安兴趣高涨,嘴角上扬,内心直道有趣。 “让其余人不要现身,不过一群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还伤不到我。” “是。” 此时的温瑾川好似发现了什么,突然高声:“大家挑个屋子进去,这些人好像看不见,是靠声音来辨位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迅速分散,寻找合适的茅屋躲避。 江予白率先找到一个屋子,直接将门踢开。 屋内并没有人,很快,屋子里便已经躲进了十余人。 “外面是什么怪物?看着像是人啊 ”一男子心有余悸的说道。 不管怎么出手,那些人死咬着不放。 门是被众人抵挡的,外面全是那些没有思想的人在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哀嚎声渐渐消散,透过纱窗看去时,黑影好似散去。 正当众人放松之际,一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被吓得后退两步。 他指着窗户,满脸惊恐。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紧贴在窗上,那面容狰狞至极,正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紧接着,更多的黑影出现在窗外,伴随着阵阵低吼。 “安静!”温瑾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捂嘴,大概一刻过后,那些没有思想的怪物彻底散去。 江予白蹙眉,提议:“这村子太诡异了,不如我们在这里过夜,等天亮了再出去。” “好主意好主意!”其余人跟着附和。 时眠清了一张座椅扶着萧子安坐下。“少爷,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萧子安轻点了点头。 屋内众人各自找着空地坐下休息,十七的目光时而转向萧子安时而躲闪。 温瑾川打量着这间屋子,有床有被子,甚至还有喝水的杯盏,不像是没有人住的。 正当思索之际,视线不经意间,从屋子里侧的青衣男脸上滑过,一时惊讶,‘哟,这个世子与十七还挺像。’ 那人闭眼小憩,正襟危坐。气场与十七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看清那人面容,温瑾川很难用相像一词去形容这两人。 因为那人与十七,除了长相,其他没有一处是重合的。 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十七,“那是世子,跟你挺像。” 十七听闻,内心嘟囔了一句,像吗?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世间百态,长得像而已,不足为奇。” 大概已是丑时,屋子里的众人正昏昏欲睡,但又不敢真的睡去,生怕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倒是十七,睡得比任何人都香。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寂静,众人顿时清醒。十七不耐的睁开眼。 那声音是从其余屋子里发出来的,怕是其他人遭到了攻击。 温瑾川作势要开门出去,被十七拦下。 “温公子,我们不清楚外面的状况,贸然出去很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十七冷静地分析道。 此时,又传来一阵惨叫。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人遇害。 温瑾川犹豫不决,十七说的很对,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 十七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外,浑身上下透着冷漠。“我们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有人出事都等着你去救。” 众人神情复杂,这话虽听着冰冷,但却不无道理。 可一旁的丐帮帮主一脸义正言辞:“小兄弟,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义气为先,怎能见死不救?” 十七瞪了那丐帮帮主一眼,“你们谁想去送死,大可自己去。”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温瑾川此时开口:“够了,不要吵了。十七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众人只好沉默下来,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叫声没有再次响起,但气氛却是越来越凝重。 萧子安突然低笑两声,走至二人身前。 “十七公子,若此刻是我出事,你也会袖手旁观吗?” 温瑾川见他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话,又看着两张相似的面容,内心已经确定,这两人定有关系。 还未等十七回答,敲门声响起。屋内众人瞬间紧绷。 萧子安抬手一挥,“各位别担心,是我的人。”说完,再次看向温瑾川与十七二人,“二位,可否让一下。” 话刚落,十七侧身让道。 门被开了一道小口,外面迅速进来一人。 对着萧子安很是恭敬的说道:“少爷,那些活死人集中去往了村子后方的一个山洞,我们怕打草惊蛇,就没有跟进去。” 萧子安点点头,继续问道:“刚才我们听到了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有两人不知为何突然从屋子跑出,然后暴毙而亡,尸体还在外面。”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案,没想到事情越来越严重,这才刚进村子,就有两人出事 众人顿时后悔起来 “还查什么?等天一亮我就走!” “既然这样那我也走 保命要紧 ” 第18章 宁公子是在担心我? 天还未亮,便有几人开始打退堂鼓。 萧子安轻哼,果然如他所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就这还称得上云梦城的高手? 若不是想见某人,他根本不会借着这个失踪案,来这个徒有虚名的云梦城。 心下了然,继续朝那名护卫吩咐道:“你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天亮后在做安排。” 男子应是,随后退出了屋子。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 一夜很快过去,屋内的众人几乎一夜未眠。 十七站在窗边,透过微弱的晨光看了眼外面,很平静。 “天亮了。” 温瑾川睁开眼,点了点头。 很快,其余人连衣领都来不及整理,拔腿就跑。 不止他们这间屋子,其他屋子里躲藏的众人陆续跑得跑,溜得溜。一瞬间,只有十人留下。 夜里死亡的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面部发黑,口吐白沫。 一个是天山派慕容雪的师妹,另一个是青山派掌门李青山的弟子。 二人难掩悲痛,发誓要查出凶手为他们报仇。 萧子安轻轻拂了拂衣袖起身,直接走到十七身侧,好似在打趣他:“宁公子昨晚还没回答我呢,若是我出事,你还会袖手旁观吗?” 十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开口:“殿下乃万尊之躯,身份尊贵,自有无数人为您效命。我身份卑微,又能做些什么?” 萧子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随即轻笑:“你能做到什么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想不想做。” 说完,领着时眠去了村子后山。 温瑾川刚查探完两具尸体的死因,眉头紧皱很是不解。 “师兄,可查出原因了?”江予白问。 温瑾川沉吟了片刻,沉声:“面色发黑,口吐白沫,应当是中毒所致。” 慕容雪红着眼眶低声:“中毒?昨晚一行数十人,为何就他们二人中毒?” “是啊!太蹊跷了!”其余几人都不明白这毒是何时染上的。 十余人沉默片刻,慕容雪擦去眼角的泪滴作势要抱起她的师妹,想要带出村子。 奈何她一人力量不够,温瑾川与江予白叹了口气,上前帮忙。 十七看着他们只觉得浪费时间,走上前说道: “温公子,人都死了,就别折腾了。” 温瑾川扭头看向他,面露不满,“人虽已死,但也不能让他们的遗体在此受辱。” “你这人怎么如此铁石心肠!”慕容雪怒视着十七,愤愤不平地骂道。 十七嘴角微扬,“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何必迁怒于我。” “你”慕容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先将他们带去村子入口,找人送回去。”温瑾川制止了慕容雪,他不是第一次发现十七的冷血,不愿再与其争执。 话已至此,温瑾川同江予白合力带着尸体去了入口处,而十七先行去了后山。 按照昨晚世子殿下手下的人禀告,后山有一个山洞,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好像就在里面。 山洞很好找,只是不知里面情况。 “少爷,我先进去看看。” 萧子安挑眉,他并不打算让时眠独自深入,刚抬脚准备进洞,却被赶来的十七阴阳怪气道:“就这么进去不怕出不来了?。” 萧子安轻挥手中折扇,不以为意。“宁公子可是在担心我。” 十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好心提醒。”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随即十七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殿下还是在外等着,您要是出了事,御南王怕是会带人踏平我们云梦城。” 十七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进山洞,萧子安刚想跟上去,又被时眠拦住。 “少爷,他说的对,您不能进去。” 萧子安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进去不久,温瑾川等人都已赶到。他看了眼山洞,又看了眼洞口的两人,蹙眉:“十七呢?” 时眠指了指洞口:“他刚进去。” 温瑾川二话不说,就要跟进洞内。却被江予白一把拉住:“师兄,里面情形未明,我们 ” 话才说一半,温瑾川将手抽回,“他救我两次,我不可能让他一个人涉险,予白,你在这等我。” 说完,大步往里走进。 而其余人都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洞口往里,是一条较宽的通道,昏暗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温瑾川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深入,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剩下洞内回荡的滴水声。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味道越发难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本来较宽的通道又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石门。 十七站在石门中央,手中火折子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身影,他正低头查看着地面上的某些痕迹。 “发现了什么?”温瑾川快步走过去。 十七回头,好似有些惊讶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你看,全是脚印,昨晚的那群 人,应该就在这石门后了。” 温瑾川顺着十七的视线看去,只见地面上深深浅浅,墙上还有抓痕,满地的白骨,还有一些没吃完的残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能推开?”温瑾川问。 十七点头,“我刚才试了一下,可以。” 石门不是实心,只要练武之人都能推动。 “那群人很有可能是被什么毒物控制住了。”温瑾川沉吟道。 十七摇了摇头:“我检查过了,这里并没有毒物的痕迹。不过 ”他顿了顿,指着石室角落的一堆干草,“那里好像有人留下来过。” 温瑾川和十七谨慎地走近,发现干草堆中,有一套折叠起来的被褥,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里休息过。 “这被褥 ”十七伸手欲触摸,却被温瑾川一把拽住。 “小心,可能有毒。”温瑾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拭被褥的边缘。 “看来,这里不仅有那些没有思想的人,还有人操控它们。”十七皱眉,心中愈发觉得此事复杂。 不再磨蹭,温瑾川性子也比较急。 他走到石门前, 双手搭上石门两侧,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推开。 十七见状,也紧随其后。 “小心些。” “一起用力。”温瑾川沉声说道,十七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发力,石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第19章 遮掩 石门后是一条昏暗的通道,阴冷的空气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十七从地上拾回火折子,伸手往前探了探。 通道内潮湿,墙壁上滴着水珠,地面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 沿着石路前行,两人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不久,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丝光亮,似乎通向了一个更大的空间。 十七和温瑾川对视一眼,两人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接近光源。 光亮处是一个宽敞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中散发着淡淡的浅蓝光芒,不知其中浸泡着何物。水池周围,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静静地躺在地上,好似在沉睡。 那场景简直太过壮观 “这 ”温瑾川惊愕不已:“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 十七也是诧异万分,云梦城里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地下洞穴,还养了一群没思想的人 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的绕过水池,动作缓慢,生怕惊动了那些沉睡的生物。 走向石台,上面摆放着部分器皿。 不知为何,也许是洞内不怎么通气。十七感觉有些眩晕,他甩了两下头,眩晕越来越重。 温瑾川暗感不妙,迅速冲进去扶着十七远离了那巨大的水池。 不敢有丝毫迟疑,温瑾川扶着十七快速离开了洞穴。 江予白见两人出来,立马迎上前去。 众人焦急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温瑾川将十七安置在一棵树下,转而面向众人将洞穴里所见所闻一一全盘托出。 其中一人听后拍手道:“肯定是有人用药控制了他们,难怪村里的屋子无人居住,都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敢在云梦城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众人还在商量怎么做时,萧子安已走到大树下,瞧着十七那神志不清的模样许久,最后抬手一挥:“时眠,拿颗护心丸给他。” 时眠大惊。 这护心丸是皇宫上等补药,这次出门还是王爷给了一颗以防万一。 如今世子殿下要给一个平民服用,若是出了事他怎么跟王爷交代 “还愣着做什么?”萧子安眉头一皱,语气略带不满。 时眠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萧子安。萧子安接过护心丸,走到十七身边,轻轻扶起他的头,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下一秒,萧子安被碰巧看过来的温瑾川撞到。 “你给他吃了什么?” 时眠怒道:“放肆!我家少爷给他吃的可是上等补药,此行外出,也就带了一颗,阁下不要冤枉了好人。” 话落,树旁的十七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温瑾川这才收回质疑连忙后退一步,拱手作揖,以示歉意。 只是,这两人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相似的面容 难不成 温瑾川内心惊愕,怎么可能呢 ? 十七耷拉着眼皮,视线慢慢聚焦。“我怎么了。” “你感觉怎么样?”温瑾川问。 “还行 ” “那池子有致人昏迷的药物,你待得太久,吸入肺腑。幸好这位公子带了解百毒的药,不然你现在还醒不过来。” 十七闻言,抬头看向萧子安,见他正笑着看着自己,一时尴尬不敢对视,急忙将视线移开。“多多谢。” 萧子安将手中折扇收回,回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谢。” 温瑾川沉声不说话,算了 这毕竟是人家的事,等他服用完赤阳草就会离开,还是少掺和其他事为好。 “山洞有迷药不好贸然进入,我提议,洪帮主人脉多,去城内找些帮手,其余人在这里守着。” 众人闻言,开始分头行动。 萧子安走至一块大石面前,撩袍而坐。 刚坐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上方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少爷,东面有一群村民朝这走来。” 一旁的时眠蹙眉,问道:“一群?” “是,一群。” 萧子安轻笑:“那等他们来便是。” 说完,男子一个轻功跃到树上,一下子没了踪影。 温瑾川收回目光,沉声:“听到了吗?” 江予白点头。“屋子都没住人,那些村民是从哪来的?” 太多疑团,让他们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不久,一群身着布衣的村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面容一个比一个戒备。 温瑾川等人迎上前去,想从他们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然而,他还没开口,一老妇抢先问道:“你们来我们村子干啥?” 话语里除却戒备,还有慌乱。 “各位可听说了城内小孩失踪一事,我等是来此调查的。” 温瑾川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昨晚遇上了些事,在各位家中过了一夜。只是不知,各位昨夜都去了哪?哦对了,我们几人方才寻到了这,瞧着这个山洞有些奇特,刚想进去呢,你们就来了。” 老妇脸色暗沉,眼神闪烁,身后的村民们也交头接耳,显得颇为紧张。其中一人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小孩失踪跟我们没关系,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至于这个山洞里啥也没有,你们赶紧走。” 啥也没有? 众人心下了然,这些村民果然隐瞒着什么。 温瑾川挑眉:“哦?什么都没有吗?各位没闻到什么气味吗?” 老妇结巴的问道:“什什么气味?” “尸体腐烂的气味啊,你们都没闻到吗?” 村民话术一致,“胡说!分明是潮湿散发的霉味!赶紧走!” 江予白冷哼:“你们在怕什么?” “什么”村民神色越来越慌张。 慕容雪想到自己的师妹惨死,一时冲动,一个跟斗翻到了村民来时的方向,拔剑而出指向他们道:“遮遮掩掩,快说!城内的小孩是不是你们绑的!昨晚那群怪物你们知不知情!” 话落,村民突然由慌乱转为愤怒。 “你才是怪物!” 一时之间,村民们居然怒指慕容雪,青城派掌门李青山见势头不妙,立马拿出剑跳到慕容雪身侧,怒道:“你们这是何意!” 剑尖直指村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掌门,息怒。”温瑾川连忙上前:“哎哎哎,误会都是误会!”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打扰各位,我们立刻就走!” 温瑾川不着痕迹的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见状默契般收回利剑。 萧子安笑了笑,起身一同跟着他们离去。 第20章 有人说,我们很像。 村民谨慎的很,不相信他们会真的离开,一直跟在身后。 眼见着快到村子入口,慕容雪有些发急。温瑾川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再忍忍。 众人陆续走出村子后,那些村民才停了步伐不再跟着。 往外走了大约两百步后,温瑾川等人寻了一处样貌破旧的屋子躲藏。 “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抓来逼问?眼下被逼到至此,都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温瑾川嗤笑,这群村民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这一绑岂不是动静会很大,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更何况山洞里那么多活死人,是不是他们操控还未知,若全部涌出来,也难对付。 不是还有他吗? “不急,不是还有那位公子的人吗?”说罢,众人齐刷刷看向萧子安。 萧子安凝眉嗤了声:“若是我不在,你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温瑾川拱手,从容不迫道:“你不在自有不在的办法。” 话落,萧子安眉目微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突然对自己曾说的乌合之众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云梦城还是有妙人的。 “阁下怎么称呼?” “我姓温。”温瑾川回答。 “温公子心思缜密,不过,我们也不能干等,总得想个法子探探那些村民的底细。” “何不等到晚上呢?” “为何?”萧子安不解。 “洞内有处干草,上面有人休息过的痕迹,我想是晚间的守夜人,到时候将那人绑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萧子安浅笑:“是个好主意。” 很快,破烂的门楣被敲响,萧子安的人果然带着消息而来。 “少爷,那些村民大多回了屋子,少部分的人进了山洞。属下发现,他们进山洞前,会拾一片洞口前的草叶放进嘴里咀嚼两下。” 温瑾川眼神一亮,“那草叶很有可能是洞内致人昏迷的解药!” “我知道了,去,继续盯着。”萧子安当机立断。 “是 ”影卫好似还有话要禀告,但又不太确定,犹豫两下后,还是告知。 “少爷,属下与其他弟兄都感受到暗处还有另一批势力。” 萧子安神色一凛,“可知是何身份?” 影卫摇摇头,“属下不知,这种感觉是今日卯时后才有,对方武功不低,我等都没听出他们的具体方位。” “对方呢?可察觉到你们了?” “不清楚,应该没有。” 萧子安沉思片刻,“知道了,退下。” “是。” 十七心不在焉,被那影卫的话扰乱了思绪。 ‘今早又来了一批人 ?’ 心里总有一种不安感在乱跳,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 众人以为还是萧子安的人,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打开门,进来一个不曾见过的生脸,屋子里的众人这才警惕起来。 除了温瑾川十七二人。 温瑾川曾在望月山庄见过,好像叫什么 离渊? 而此时的十七眉头紧皱,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 “十七。”离渊淡淡呼出。 江予白问道:“你俩认识?” 十七握了握手心,上前说道:“各位,这是我朋友。离渊哥,你怎么来了?” 离渊抱拳对向屋内众人:“我来自望月山庄七镜楼,特来协助十七调查失踪一案。” 众人点点头,人多还是有利于眼下的。 一侧的萧子安眸子暗了暗:“望月山庄 ” 十七脑中有些混乱,拽着离渊出了屋子。 直到确定距离足够远,屋内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停了下来。 还未等十七开口,离渊突然冷脸:“为何不动手?” 十七偏过头,内心慌乱:“找不到机会。” “机会?凤凰酒楼,你与萧子安独处我们都知道了。” 十七不满:“这算什么独处?他的人全守在门外,我若杀了他,下一秒死的就是我。” “你的命换御南王世子殿下的命,不亏。” 话落,十七苦笑。 离渊虽心有不忍,但却是他内心所想。 “夫人知道你已错失良机,便派了我们来此。暗杀萧子安一事,你不用插手了。” “你们?谁来了 ” “七镜十二司。” 十七额角冷汗冒出,紧张的握了握拳:“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离渊打断。 “不必多言。” 二人回到屋子,十七的神情全程紧绷,他 不想萧子安出事 温瑾川将他拉到自己身侧,低声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十七无力垂眸,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见他不想说,温瑾川也不再多问。 熬了几个时辰,众人终于等到半夜。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影卫推门而进,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村民一到半夜,就会集体去往东边。现在是最好动身的时机。 温瑾川思索再三说道:“我们人多,同时出去容易引起注意。” 随后看了眼十七,见他气色恢复的不错,继续补充:“我跟十七进去过洞内,守夜人就由我们去抓。” “师兄,我跟你一起。”江予白脱口而出。 “不行。”温瑾川皱眉。“人太多容易被发现。” 十七抿唇,偷看了眼离渊。 只见离渊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萧子安,好似在找机会下手。 “温公子”他走到温瑾川身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缓缓开口:“我还是有些不适,就让江公子同你一起去。” 江予白面露嘲讽之色:“不适?不就是怕了。胆小怕事的鼠辈!师兄,我跟你去!” 最终,温瑾川同意,“走,我们速去速回!” 十七如愿以偿留了下来,离渊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但也没表露出来。 萧子安走至十七身前,屋内椅子有限,他撩袍慢慢蹲下去,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两人就这么靠着墙壁闭眼小憩。 没有烛火,屋子内的几人只能靠那丁点月色来看清周围。 萧子安依旧闭着眼,但却压低了嗓音幽幽开口:“有人说,我们很像。” 十七眼皮轻颤,“不敢,您是世子,身躯尊贵。怎会与我相似。” “我看着,也挺像。” “ ”十七沉默。 萧子安本是在逗十七,随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那个朋友不太懂得掩藏自己啊。” 十七猛的睁眼看向萧子安,小声开口:“殿下?” 萧子安突然笑了一声,“慌什么?” “殿下在诈我?” “不然呢。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哪来的自信觉得有本事杀得了我?”萧子安眼眸狠厉,仿佛能看穿一切。 十七心中一紧,没有吭声。 “你留下是帮他,还是怕我出事?” 萧子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也许只是想填补内心的那道念想。 “殿下想要什么答案。” “自然是担心我。” 十七抿唇:“殿下想什么便是什么。” “我想听你亲口说。” 十七再次闭上眼,不再说话。 萧子安也不再追问,静静地靠在墙上,思绪乱飞。 第21章 失踪的孩童 温瑾川与江予白赶到洞穴,点燃火折子抬腿就往里走去。 洞穴太过安静,二人的脚步声异常清晰。走了大约几十步,里侧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谁来了?” 温瑾川与江予白对视一眼,直接跃进去。男人被吓得噤声,还未来得及呼救,直接被点了哑穴。 “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十七立刻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门口。 屋内其余人也被惊醒,紧张地盯着门口。 门缓缓打开,两道影子闪进屋内。借着月光,众人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正是温瑾川和江予白。 两人脚下躺着一个男人。 “还真有人守夜!”慕容雪赞叹。 男人浑身颤抖,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们想干什么” 慕容雪脾气不好,拔剑而出,将剑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不想吃苦头就老实交代!城内小孩是不是你们绑的!” 男人惊恐地看着他们,哆哆嗦嗦地开口:“我 我只是个普通村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守在那洞穴?” “我没房子 只能住里面 ” 温瑾川冷哼:“行了,洞穴我白日进去过,有什么东西我很清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二是死。” 说完,慕容雪配合的将剑压低,很快,男人脖子处被划出了一道很浅的伤口。 “别大侠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温瑾川蹙眉,‘还挺能撑。’ “不知道?那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咯?既然这样,还是杀了。”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慕容雪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你们绑架无辜孩童,将人下药成没有思想的怪物,难道就不是草菅人命?” 男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急忙说道:“我说,我说!求你们放过我!” 温瑾川示意慕容雪收剑,男人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开口:“那洞穴里确实有些不寻常的东西,但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小孩是不是被绑在那里。” “说具体点。”温瑾川冷声道。 “洞穴里养着的不是人 他们本就是死人 ” “胡说八道,死人怎么还会行走?”江予白不信。 “是是真的!”男人瞪大眼睛,眼珠子好似要跳出来一般,“几个月前,我们村来了一个称自己为大祭司的人,他以小孩的血液为引,声称可以复活死去的人。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但那个大祭司当着我们的面做了场法事,死去的人竟然真的动了” 男人浑身发抖,惊恐地看向屋内所有人。 “大祭司说,只要尸体尚未腐烂,都有一线生机。” “后来,有些人想念逝去的丈夫和他们的孩子,便开始相信大祭司的话,将刚死不久的亲人交给他。” “以小孩的血液作为媒介,就能让死者的灵魂暂时回到身体里。” 温瑾川嘴角抽蹙,“违背天意,巫蛊之术遭到反噬了。” 男人连连点头,“是的,我们村的人渐渐发现,那些被复活的人变得越来越怪异,他们不仅失去了原有的记忆,甚至连基本的本能都已消失。他们只听从大祭司的命令,就像……就像被操控的木偶。” “既然发现,为何白日不如实相告。”慕容雪冷哼。 “姑娘太天真了,虽说洞穴里是怪物,但也切切实实是他们的亲人,自然不会让你们看出什么。” 温瑾川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池子里有致人晕眩的药物,洞口的草叶是不是解药?” 男人点头。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些活死人不被操控?” “有池子中央养着的就是小孩的血液,只要断了血引,那些人就会变成尸体。” 其余人顿时义愤填膺,“带我们去找你口中的大祭司!” “我我不知道他神出鬼没,基本没看到他在村子里过过夜。” 萧子安挥着折扇走近,不怀好意的盯着地上的男人。 “你你想干什么 ” “你明明知道洞穴内全是死人,还敢在那守着,你口中的大祭司给了你不少好处?” 手中折扇收拢,轻敲了敲男人的肩膀,继续说道:“这面料不便宜?” 男人哆嗦了一下,心虚的低下头。“他是给过我一些银子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子安语调放低:“多少?” “一一千两” 一千两 只是一个守夜人,那大祭司就能给出一千两? 众人面面相觑,联想到男人之前的说法,他从不在村里留宿,心中更是起了揣测。此人十有八九是来自城中的富商,而且看来家资颇丰。 还在了解情况的几人,突然听到屋外许多小孩的哭声。 所有人大惊,忙跑出去查看,只见从村子里头陆陆续续走出许多小孩。 “怎么回事?”江予白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定睛一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目睹了这一幕。 根据官府的记录,近三个月共有十五名孩童失踪,慕容雪细数一番,眼前出现的孩童只有九名。 这些孩童的衣裳大多是用城中流行的布料制成,与村民们惯穿的粗布麻衣截然不同。众人据此推断,眼前这九名孩童,恐怕就是城中失踪案件的一部分。 她走上前,拦下走在最前头的一小孩,温柔的拍了拍他额头说道:“小朋友,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姐姐,姐姐会帮你们。” 男孩看上去七八岁左右,眼眶通红,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面对慕容雪的关心,条件反射般后退,好似受了很大的惊吓。 “别别过来” 一瞬间,几个小孩们胡乱逃窜,众人伙皱着眉头,一人牵了一个安抚。 慕容雪将男孩抱进怀里,嘴里一刻也未停下。“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别怕,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家的。别怕 ” 很快,小孩们渐渐平稳。 “回家我要回家” “娘我要娘亲” 温瑾川怀里的人儿低声抽噎,见他情绪稳定后,问出了口:“你们从哪来?” 男孩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往身后指了指。 其余人也都各自问着身边的小孩,有人眼尖,发现这些小孩手臂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划痕。 “畜生啊!” “怎么下得去手的!”众人愤愤不平。 慕容雪怀中的小孩。是在场孩童中最为年长的一个,他颤颤开口:“那个坏叔叔拿刀划我们 ” “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慕容雪柔声安慰。“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放我们走的” “放?”温瑾川不解。 小孩们同时点头,男孩继续说道:“坏叔叔放我们走的时候,一边说什么罪过罪过什么以死谢罪姐姐,我听不懂” “其他人呢?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跟你们一般大的?” 男孩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慕容雪握住他的手心,“不用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姐姐。” 男孩抿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姐姐,我们没有关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我记得有一个,他躺在池子里,一动不动,躺了很多天 ” 众人心顿时一沉,想来其余人凶多吉少了 萧子安大怒:“此等天理难容!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第22章 今晚行动? 孩子们受了太多的惊吓,于是在场所有人分为两路,一队人将他们安全护送至官府, 剩下的人则去会会这个大祭司。 慕容雪本想留下为师妹报仇,但男孩除了他谁都不信,她只好跟随青山派掌门李青山与另外四人一同先行离开。 一瞬间,空旷的场地只剩下温瑾川他们。 一行六人押着守夜的男人走至洞穴,各拾了片草叶前后进了洞内。 石门已经是打开的状态,进去后,只见一副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石台前,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 听见有人进来,这才慢慢转过身。 水池中央已经成空,白日里见到的黑漆漆的东西消失不见。 那群早已死去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身体上已经开始生蛆,腐烂的气息充满着整个洞穴。 守夜男皱着眉头愣了一会,但很快喊道:“他就是大祭司!” 大祭司抬起干枯般的手,众人看去。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快速的插进自己胸膛,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我 对不起云梦城 对不起那群孩子啊 我只能,以死赎罪啊 ” 江予白愤愤上前,“你这种人居然还会醒悟?其他孩子呢?” “死了都死了” 几人垂眸,还是晚了一步。 大祭司用尽最后一口气呼出,砰的一声倒下,血液染红了石台。 江予白凝视着满地的尸体,愤怒涌上心头,\"就这么让他轻易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温瑾川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太怪异了 他走到大祭司身边,仔细检查着他的尸体,确认死亡。 不知怎么走漏的风声,村民全涌了进来,看着地上的‘亲人’一个个悲痛不已。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为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联合起来助纣为虐?!那些小孩又做错了什么?!” 一老妇带着哽咽吼了回去:“我们也不过是思念太深,有什么错!” 场景太过恶心,萧子安不愿再多待一刻,沉声:“冥顽不灵。” 说罢,撩袍转身离去。 十七跟在温瑾川身后,满脸愁容。‘太顺利了 ’ “夏家主的小儿子应该也一同遇害了 ”走出洞穴,江予白冲着温瑾川长叹一声。 随即,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人抬头,只见慕容雪带着一队兵马而来。 佛光村村民以及守夜男被悉数押入大牢,而本该入土为安的尸体全都火化。 是时候回凤凰酒楼了。 中途逃跑的一行人听说案子已结,舔着脸回了酒楼。 温瑾川几人到后,夏家主连忙上前致谢,大概是虽然小儿遇害,但好歹找回了一些孩童,感谢他们的出手相助。 如此深明大义,引得酒楼在场众人连连拍手叫好。 萧子安皱眉轻哼,与温瑾川对视一眼后回了房间。 离渊眼神冰冷,注视着离去的萧子安许久。 十七察觉到他的杀意,拉着他出了凤凰酒楼。 “酒楼人多,不能动手。” 离渊没有理会他,无声地比划了几个手势,顿时掩藏在暗处的十二名杀手心领神会,悄悄分散开来。 随即他走上前说道:“此案已结,十七,我们该回去复命了。” 十七侧过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离渊见他不说话,语调拔高:“我们该走了!” “我再等等” 酒楼某房间里,萧子安闭目沉思。 时眠倒了杯茶递给他,刚接过敲门声响起。 时眠轻轻倒了杯茶,递给萧子安。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温瑾川推门而入,谨慎地关上门后,直奔萧子安身旁,语气严肃地说:“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萧子安缓缓睁开眼,冷声抬眸:“夏家主小儿遇害,他却有心思置办新衣,不合常理。” 不止萧子安,就连时眠也觉得奇怪的很。他跟随王府多年,在天陵城遇到过的案子里没有一个凶手半途醒悟。 夏家主身上的衣物精致得很,虽面上难过为自己失去小儿惋惜的很,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夏家主的悲痛。 太没有逻辑了。 “夏为谦有问题!”时眠高呼,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连忙捂住嘴巴。 温瑾川眼神一亮,思路似乎一下子清晰:“还记得那守夜人说过的话吗?不在村里过夜,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家底一定不是普通人所能比的。” 联想到守夜的男人那么快指认他,很有可能,真正的主导者只是找了个替罪羊! 萧子安点点头,“我派人去夏府查查。” “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温瑾川提醒道。 第二日,官府的告示已经贴出,宣布孩童失踪一案凶手已伏法。 那些找回孩子的人纷纷前来向夏家主道谢,而失去孩子的人家则在酒楼外悲痛欲绝,哭声震天。 夏家主摇头叹息,在酒楼内又设下宴席,以慰藉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一时间,赢得了云梦城民的赞誉,大善人形象更加稳固。 酒楼一层,江予白刚吃完一块肉,看着其他桌的客人酒杯相撞,不禁感叹:“夏家主这气度,明明自己的儿子也没了,还去安抚旁人,唉 ” 温瑾川只是笑笑,不着痕迹的看向萧子安,现在只等他的消息了。 “师兄,你还要回望月山庄吗?”江予白问。 这一问倒是问住他了。 温瑾川想了想后点头,尴尬的冲十七咧嘴:“我身上的毒还需要压制。”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过两天我再去望月山庄寻你。” “好。” 此时的离渊正在酒楼外,拾起一块石子抛向上方,惊起了几只麻雀。 早已暗中待命的十二人瞬间打起精神,等候发令。 十七站在一旁,沉默。 “离渊哥是打算今晚动手?” “是。”离渊顿了顿,再次提醒:“十七,你不要忘了,若不是他们萧家,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 “我没忘,我只是怕离渊哥杀不了他,反倒贴上了自己的性命。” “七镜楼十二司全面出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命留下!” 十七抿唇,面无表情:“离渊哥武功这么高,难道一直没感受到除了我们七镜楼的人,暗处还有一拨人吗?” 离渊轻哼,神情淡漠:“那就看看,谁命硬了。” 回到酒楼时,温瑾川冲十七招了招手:“去哪了?” “跟离渊哥说了点事。” 温瑾川笑笑,夹了一块菜放进十七碗里。“快吃,吃完我们去夏府。” “去那做什么?” 萧子安抬手,将手中的信纸放在了十七面前, “我派去的人来了消息,夏府夜里有孩子的哭声。” 十七蹙眉。 温瑾川拍了拍十七的手背,示意他边听边吃。 “我还查到夏家主小儿失踪前生了一场大病,卧病不起。” “一个连走路都困难的人,如何能在自己家中走失?” 十七缓慢开口:“你意思是,这一切是夏家主自导自演?” 时眠附和:“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们决定,夜探夏府!” 其实十七根本不在乎真正的凶手是谁,他只在乎萧子安的处境。 离渊独自喝了一杯闷酒,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法子,嘴角顿时上扬。 夜上三更,酒足饭饱,又养足体力后,四人一并前往夏家。 十七没有见到离渊,内心窃喜。 第23章 萧子安被抓 府邸门前,两尊石狮一左一右,朱红色大门上,悬挂着两盏白灯笼,也许是因为半夜,显得异常诡异。 大门紧闭,但四人都有武功在身,借用内力,一个翻跃直接跳上院墙。 小心翼翼地沿着回廊前进,尽量不发出声响。 按照得来的消息,孩童哭声来自后院的一个二层小楼。 奇怪的是,四人并没有听到声响。 来到后院,时眠指了指面前的二层小楼,不确定道:“是那栋吗?”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 温瑾川冲他们三抬了抬下巴,“我在外面守着。” 三人走进屋内,只见一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 再仔细一看,居然有五名孩童? 城内共有十五名孩童失踪,前两天找回九名,而这有五名,还有一个呢? 是了 还有一个就是夏家主的儿子! 时眠已经彻底惊得说不出话来,上前半蹲,探了下鼻息。 “还有气。” “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洪亮的嗓音响起,一时间,小楼外的院子里迅速围了数名黑衣人,夏家主也一并出现在了其中。 “看来,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屋内三人顿时起身,可不知道为何,萧子安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有些支撑不住。 而另一侧的失眠也是同样症状。 温瑾川眼神一冷,沉声道:“夏家主,你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吗?” 夏家主冷笑一声,道:“遮天?本座不过是想给这云梦城带来一片安宁,没想到还是有人看不惯。” 温瑾川道:“安宁?拿别人家的孩子为令郎续命,这也是你所谓的安宁?!”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得知?” 温瑾川高声:“孩子走失数量越来越多,惊动官府,甚至天陵城还派了世子殿下前来调查,你自知瞒不下,总会有事出东发的一天。” “于是你便在凤凰酒楼设宴,开始为自己的全身而退布局。城西的佛光村也是你刻意透露给我们,那些活死人我猜是你想救你的儿子,拿他们做样品。” “你找了个替死鬼,放走一部分孩子,想让这个案子迅速完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夏家主冷着脸,阴沉的目光紧盯着温瑾川。“说得很好,可惜了,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温瑾川环视府内的一众黑衣人,嘲讽道:“就这些人,夏家主觉得能拦得住我们?” “是吗?”夏家主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他挥了挥手,冷笑道,“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同伴?” 突然,一声“殿下!”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声音飘进了温瑾川的耳边。他转头看去,只见十七背着昏迷的萧子安走了出来,紧接着又返回去将时眠也扶了出来。 “怎么回事?” 十七垂眸,“屋内有迷药。” “那你?” 十七摇头,“我没事,可能是之前殿下给我吃的护心丸起了作用。” 温瑾川的眉头紧皱,他没想到夏家主竟然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用小孩当诱饵,防不胜防。 “看来有人给夏家主通风报信了,能让你提前布防。” 夏为谦大笑两声,“天不亡我!” 萧子安虚弱的靠在门槛上,视线模糊。就算落于下风,姿态也不曾放下。 他拿出折扇,在手中轻轻转动。 突然周围迅速涌出数名影卫,各个穿着奇特,是云梦城不曾有过的服饰。 影卫迅速上前,将萧子安护在身后。 夏家主顿时变了脸色 而也是这个时刻,屋顶又飞下一人,十七看清:“离渊哥?” 紧接着,又有十二名男子一跃而下。 十七眼皮轻颤,“十二司 ” 一时间,夏府后院堆满了人,泛着刺骨的凉意。 其中一影卫蹙眉,内心道:这就是他们感受到的另一拨势力,终于现身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温瑾川不解,那人不是望月山庄的人吗? 夏家主谄媚上前,“今日多亏离公子通风报信,不然我夏家就完了!” 离渊神色冰冷,笑意慢慢加深。片刻间,拔剑而出,剑尖直指夏家主。 夏为谦瞪大双眼,“离离公子这是为何?” “多谢夏家主,帮了我一个大忙,只是你恶事做尽,是该接受应有的惩罚了!” 两步上前,直接将夏家主劈晕。 府内家丁见状,纷纷弃武投降,跪于一地只求饶命。 离渊将剑收回,转而看向萧子安众人。 “十七,过来。” 十七抿唇,没有动弹。 温瑾川更是搞不懂了,他感觉脑子快要冒烟。“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离渊抱拳:“温公子,夫人在庄内等候多时,请您和十七先行回庄。” 而后又冲着萧子安的影卫说道:“你们的世子中了我望月山庄独门的软骨散,想让他活命就退下。” 随即高声:“七镜楼十二司听令,御南王府世子殿下在此,将他活抓,反抗者,就地格杀!” 话音落下,十二司身形一闪,瞬间将萧子安等人包围起来。影卫们念及世子身上的毒,几乎无人反抗。 片刻的功夫,影卫被制服。 正当他们反手向萧子安劈去时,温瑾川眼神一冷,身形一闪,拿剑逼退其一。 倘若萧子安死在这,御南王定会踏平云梦城,遭殃的岂不是城内百姓? 他可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无奈拔出佩剑,直指离渊。 “温公子,夫人下令,不能伤您一根头发,您不要让我难做。” 温瑾川负手而立,“为什么要抓他?” 话落,十七终于动弹。他从腰间取出短刃,站在了萧子安身前。 萧子安浑身无力,视线模糊不清的看着十七后背,淡淡说了句:“傻子 ” 离渊有些发怒:“十七!你从小在七镜楼长大,不会不知道十二司的能力,你护不住他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十七冷汗直冒,他该怎么做,才能保下萧子安 “十七,你好大的胆”突然,一阵清冷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划破夜空,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贵长裙的女人从院墙落下,正是望月山庄的宁夫人。 离渊与十二司立刻单膝跪地。 而十七却是身子一颤,双膝触地,跪伏。 温瑾川将剑收回,冷冷道:“宁夫人。” 女人笑了笑,“温公子,这是我与萧家的恩怨,还请你不要插手。” “宁夫人,您不能抓他。传闻御南王骁勇善战,萧子安若在云梦城出什么意外,御南王一定会带兵攻城,到时候遭殃的便是云梦城百姓!” “温公子所言甚是,我自然不会要他的命,抓他我有别的用处。” 温瑾川喉咙发堵:“这 ” 第24章 爬过来 十七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他很想为萧子安求情,但他清楚,一旦他开口,只会激起宁夫人的更大怒火。 他只希望温瑾川能够坚持下去,保住萧子安的性命。 宁夫人轻笑:“温公子若不放心,一同跟着便是。离渊,将他们带回去。” “是。” 萧子安带来的影卫被十二司押走,正当离渊去捉拿萧子安时,跪伏的十七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带回去 十七心里明白,带回山庄就真的完了 离渊无奈,只好轻声哄道:“十七,松手。” 十七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宁夫人见他这么护着萧子安,一时怒火中烧: “哟,想造反?” “放放了他”十七颤抖着喉咙开口。 而离渊却是一惊,迅速将自己手臂抽回。紧张的看向宁夫人 这下,十七也得玩完! 宁夫人收回怒意,反笑道:“再说一次。” 十七迅速跪伏,额头触地。 “求夫人,放了他。” 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不含一丝温度。 “听不见,过来说。”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在望月山庄,宁夫人的威严甚至在宁庄主之上,她的话语便是铁律,无人敢不听。 而现在的十七,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宁夫人作对,七镜十二司包括离渊心里都在为他默默祈祷 十七深吸口气,强忍惧意抬起一条腿,作势要站起。 宁夫人轻哼:“爬过来。” 话落,院子里吹来一股凉风,让十七不禁哆嗦了一下。 温瑾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十七将抬起的腿再次落下。他不知道如何阻止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他有什么资格去管? 跪着的人没有丝毫磨蹭,弯腰,以手撑地。 就这么一步一步,当着数十人的面往宁夫人的方向爬去。 衣摆粘上了部分泥土,十七挺心疼的。 这毕竟,是温瑾川给他买的的新衣,着实可惜了。 地面的冰冷透过衣物传入肌肤,额头也逐渐沁出了汗珠,混合着地面的尘土,形成一道道污迹。 他的视线模糊,尽量忽视周遭所有人,直到爬到了宁夫人的脚下。 随即叩头,嗓音响起。“求夫人,放了他。” 萧子安眼底尽显复杂,十七 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宁夫人盯着他的后脑看了许久,突然一脚将十七踢翻在地。 身体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跪好了!” 残酷的话语再次响起,不敢有丝毫迟疑,十七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迅速恢复跪姿,头低垂,不敢再看宁夫人一眼。他的手指紧紧抠着泥土,指关节泛白,将他的恐惧一览无遗的显示出来。 “怕?你都敢为他顶撞我了?还怕什么?” 话刚落下,宁夫人像是泄气般又将他踹翻。尘土被衣摆扬起,脸重重砸向地面。 温瑾川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却被离渊拦下。 “温公子,你若想十七少受些折磨,就当作没看到。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温瑾川气的手握成拳头,背过身。 十七强行恢复跪姿,此时的他神智已然不清。 “夫人但求夫人慈悲 宁夫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她拽着十七的发束逼迫他抬起头:“慈悲?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慈悲?”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宁夫人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知错 ” “那萧子安,”话未说完,十七伸手拽上了宁夫人的裤脚。 宁夫人见状,眼神越发冷漠,“为他求情?你居然敢为萧家人求情?!当初他们可有为我求过情!宁淮之!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十七身子抖得厉害,闭嘴一言不发。 说完,她抬手一挥,只见两名护卫上前,将十七拖了出去。 剩下的人押着萧子安与时眠一并走了出去。 “夫人,您把十七带去了何处?”温瑾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地牢。”宁夫人淡淡的回答道,“犯了错当然要受罚。” 还要罚? “宁夫人” “温公子想说什么?” 温瑾川沉思,他冒认逍遥宗少宗主的身份进入望月山庄,可宁庄主宁夫人却不计较,还对他以礼待之。 像是有求于他。 只能赌一把了。 “宁夫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温瑾川拱手说道:“萧子安不能死,放了他。也放了十七,就当我欠您,欠望月山庄一个人情,若日后需要我,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落,宁夫人眼底一闪,手心握了握。 过了一会,宁夫人才开口说道:“温公子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我想夫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信不信在您自己。” 宁夫人轻笑:“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温公子相助。” 温瑾川挑眉,堵对了。“什么事?” “还没到时机,到时我会同温公子开口。”她走了两步至温瑾川面前,继续说道:“萧子安我可以放,温公子可一定要记好今日所许下的诺言。” “当然。” 宁夫人笑了,是发自肺腑的笑意,随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温公子。天色已晚,回庄内好好歇息。” 温瑾川拱手作揖,同宁夫人等人一同回了庄内。 回望月山庄后,他将夏为谦是幕后黑手的真相,以及剩余失踪孩童的所在之处,详尽地写在了一张纸上,以信鸽告知了江予白,托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孩救出。 至此,云梦城孩童失踪一案彻底结束。 躺在床上的温瑾川怎么睡也睡不着,短短几日,感觉发生了太多事。 为了压抑体内的毒性来到望月山庄,为了一个救了自己两次的人送了望月山庄一个人情 结识了十七,萧子安,慕容雪等人。 简直比他前二十年都要来的精彩。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杂乱的事堆积在脑子里,让他难以入眠。 等等,宁夫人为何没有把十七送回来? 大晚上的,他又去问谁? 可庄里他除了十七对了! 宁小姐! 起身穿好衣服,直接去了兰亭轩。 可到了后,某婢女说,宁小姐不想见任何人。 温瑾川只好回了西院。 而他不知道的是,宁淮茹根本不在兰亭轩,而是去了地牢 第25章 哥哥记住,这是我施舍给你的恩情 牢里地面凹凸不平,积水随处可见,踩在上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墙壁上挂着深褐色的苔藓,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宁淮茹站在地牢的入口,眼睛不知注视着哪里,好似有怒气又好似无奈。 她皱了皱眉,轻声对身边的守卫说道:“带我去见十七。” 守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领着她走进了地牢深处。 烛台里的火把摇曳,映照出十七的残影。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浑身上下布满污迹。 宁淮茹看着十七,原本是来质问的她一瞬间消了怒火。 她快步走到十七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十七。” 蜷缩的人儿听到熟悉的嗓音,缓缓睁开了眼,半撑起靠在墙角上,脸上挂着一道道干涸的血迹,嘴角却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要行礼吗?” 宁淮茹心里不是滋味,怒意又冒了出来。她拿出香囊丢在了十七身上。“要。” 十七瞥了一眼,闷哼一声,忍着疼痛跪伏,喉咙沙哑:“十七见过小姐。” 宁淮茹嘴唇发抖,她自认从小到大对他以礼相待,除却闹脾气的时候。 可他 “我不是让你把它丢了吗?怎么还在你房间里?” 十七趴在地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知道是谁保下的你吗?” 他依旧沉默。 “是温公子,他送了一个人情给望月山庄,条件是放了萧子安以及保下你。”宁淮茹故作思索:“我还奇怪温公子怎么就那么在乎你,原来啊 ” 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下随即低吼:“救他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冒认?” 宁淮茹一直都是有话必问,而十七却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啊 他为什么要冒认呢? 是因为渴望温公子的关怀,还是因为贪恋他对自己的那份温柔? 活了二十年,似乎除了温瑾川,再没有第二个人对他有过这么大的善意。 尝过了一丝甜头,真的再也忘不掉。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似乎在寻找一个答案。 十七直起上半身,仰起头直视宁淮茹,好像有那么一丝挑衅:“温公子十岁之前的记忆都忘了,他根本不记得你。至于救他两次,是他误认,我只是没有解释而已,这能怪我吗?” “你 ” 随即十七当着她的面,捡起香囊向上一抛,内力提至掌心,一掌呼出,香囊瞬间撕裂。 “谁救的很重要吗?既然错误已经形成,就让它继续错下去不好吗?” 宁淮茹看着散落一地的香囊碎片,又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十七,震惊的后退一步:“不重要吗?我想了他十年,记了他十年!” “可他不记得你!” “宁淮之!”宁淮茹眼底泛红,不知是因为十七冷漠的话语,还是因为温瑾川忘了她。 十七冷笑:“怎么?就算温公子知道是你救的,他能记起你不成?或者说他就能爱上你?” 宁淮茹紧握拳头,指甲被她扣进了肉里,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十七不等她缓缓,继续讽刺:“在温公子眼里,不过是孩童之间的玩闹,他若心里有你,怎会把你忘了?” “你闭嘴!”此时的宁淮茹,声音带着哭腔。既然十七不留情面,那她也不用顾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你真可怜啊哥哥 唯一的温情还是你骗来的。” 十七抿唇,顿了顿:“那又怎样?小姐是要说出真相吗?” 表面看似不在意,心底却紧张起来。 宁淮茹轻笑:“不至于,哥哥只要记住,温公子对你的善意,是我施舍给你的,好好珍惜,别到最后,连这点虚假的温情都失去了。” “那十七多谢小姐了。” “淮茹。” 宁夫人的声音突然在牢房门口响起,十七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挑衅,换上了一副乖巧的姿态,俯下身去。 十七不知道宁夫人何时到来,也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对话。此刻,他颤抖的脊背和额角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宁淮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娘亲,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这个小畜生。”嫌弃的目光在十七身上一扫而过,看向宁淮茹时候又满眼疼爱。“快回房间,这太冷了,小心着凉。” “嗯。”宁淮茹点点头,方才离去。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地牢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十七依旧俯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宁夫人在他面前踱了几步,语气冷厉地说:“你以为攀附上了温公子,有了靠山,就可以对主子如此放肆了吗?” “还是说,你对淮茹一直都是这个态度。我若今日不来,还不会发现呢。” 十七的身体微微一颤,若不是额头已经贴地,他还能垂得更低:“夫人误会了,十七对小姐绝无半点不敬之心。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宁夫人冷笑一声:“你冒认淮茹的恩情,攀附上温公子,这是误会吗?” 十七无言以对。 “十七知错。” “不过倒是随了我意,温家水太深,淮茹不适合他。” 十七发愣,不太明白宁夫人口中的意思。 “抬头。” 十七听令,直起身子,视线下垂。 “知道温瑾川的真实身份吗?” 十七摇头。 宁夫人摆摆手,不一会,门口守卫搬来一个座椅,她在十七面前坐下,慵懒开口:“听说过梵天宗轮回殿吗。” 十七还是摇头。 宁夫人轻笑一声,“也是,轮回殿销声匿迹多年,你那会还没出来呢。” 说着说着,宁夫人面上的冷厉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闲情逸致的淡然。 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 这轻松的氛围,是十七二十年来都不曾有过。 不知为何,一股酸涩哽在喉咙。 两人一坐一跪,跪着的人思绪一直在乱飘,他总觉得不太现实 “既然不知道轮回殿,魔教可听说过。” 十七抬眸,似乎有点印象。 宁夫人揉了揉眉眼,好似在回忆故往:“很多年前,魔教曾横行一时,势力庞大,手段残忍,连皇室都为之忌惮。轮回殿便是魔教梵天宗的分支。而温瑾川便是现任轮回殿的少主。” 话落,十七咽了口唾沫,他似乎知道夫人想做什么了。 “夫人是想让温公子助您复国。” 复国二字一出,宁夫人瞬间冷脸,记忆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南越国覆灭的那天。 第26章 夫人这是心疼了?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自刎,她原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若不是 萧策! 怒意再次涌出,一掌拍向椅子扶手。 十七握了握手心,夫人又 想起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她看向十七,眼前跪着的人,面容好似在与另一人重叠,惊愕的眼神慢慢浮出水面。 脑子突然疼得厉害,很多年前的声音好像全部从心底涌出。 ‘我来自北离,叫我萧策便可。’ ‘敢问姑娘芳名?’ ‘秋意,好名字。’ ‘玉面粉腮艳,眸光似星舞。 花颜倾众生,笑靥绝尘俗。可惜我已成家,若非如此,定将姑娘视为珍宝,娶回家中为妻。’ ‘ ’ ‘ ’ ‘若我们有了孩子,便取名淮之如何?’ ‘ ’ ‘ ’ 嘈杂的声音随着战火声愈演愈烈,直到兵败城亡,血流大地。 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才渐渐消散。 宁夫人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突然间的喘不过气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十七见状,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扶住宁夫人,但又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不敢触碰。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唤了好几声,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待看到面前的十七时,眸子瞬间化为狠厉,猛的站起身一脚踹上十七的膝盖上。 “我让你起来了?!” 十七被踹得单膝跪地,很快他将另一条腿放下。 “有温瑾川护着,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十七咬牙,沉默。 “是不是要重新教教你规矩?一个奴才也敢僭越?说!你是谁!” 十七苦笑,以额触地。 “下人。” 脚步声响起,一守卫进来禀报道:“夫人,萧公子已醒,他” “他怎么了。” “萧公子绑了琉璃院所有婢女以及小厮 ”守卫嘴角抽搐,生怕自己被殃及。 宁夫人皱眉:“我都答应放他了,还绑我山庄里的人干什么?” 守卫顿了顿,颤颤开口:“萧公子想要夫人把他的随从以及从天陵城带来的十名影卫,一同放了 ” “我知道了,下去。” 守卫领命退下。 宁夫人无奈扶额,走至十七身侧,用脚尖踢了踢跪着的人,说道:“你听好了。温瑾川对我们大有用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讨好他听令于他总而言之,留下他!” 十七低声应道:“明白。” “明白就好。”宁夫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她依旧保持着狠厉的容颜,“此事若成,自然有你应得的赏赐。但若是办砸了,你知道后果。” “是 ” “至于萧子安,我不想再听到你为他说话。” “是 ” “行了,起来,跟我出去。” “是。” 十七撑着墙壁站起,被踹的几处地方,已然红肿,但所幸,没有其他伤口。 本以为被关进地牢,会挨上几顿鞭子,没想到除了禁食水,什么罚都没挨。 他还是 挺庆幸的。 身上的衣物全部粘满了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宁夫人走在前头,十七默默跟在身后。可能跪得太久,双腿有些发麻,走起路来显得踉踉跄跄。 宁夫人回头望了一眼,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突然停下。 “你那是什么样子,若是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我望月山庄虐待下人呢!” 十七低头:“下奴知错。” 随即,她换了个与琉璃阁院相反方向走去,“跟上!” 十七发愣,急忙回道:“是。” 宁夫人带他去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小院,有些冷清。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黎盛。 “见过夫人,夫人怎亲自来我这了?” “黎总管,看看他的腿。”随即,她指向身后的十七,黎盛惊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止他,十七也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整个身子都已僵住。 “要站多久?还不进去!” 宁夫人语气变得凶狠,十七立马回神,吓得抬腿就往房间里迈,还差点撞到了黎总管。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 黎盛让十七坐在椅子上,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十七有些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别乱动。”黎盛轻声说道。 他仔细检查了十七的双腿,然后站起身来,“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淤血,化开就行。” 宁夫人微微点头,接着开口:“给他上药,最好的药。” 话落,黎盛与十七同时震惊,黎总管内心轻哼:‘夫人这是心疼了?’ 而十七已经被吓得失了反应能力,从进房间开始,他整个脑袋就是放空的状态。 黎总管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上等伤药,再次蹲下身来。 轻轻地将药膏涂抹在十七的腿部淤青处,动作缓慢。 十七感觉到腿部一阵清凉,疼痛也渐渐减轻。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黎盛,又看了看宁夫人,迅速起身想要下跪道谢。 然而,他的膝盖刚一弯曲,还未触及地板,便感到一股力量将他拦住。十七抬头顺着那手臂望去,惊讶地发现是宁夫人伸手拽住了他,似乎并不想让他跪下。 “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十七又是一颤 他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听到宁夫人问他疼不疼 “不不疼。”他咬着唇开口,喉咙哽咽。 宁夫人松开手,嫌弃地拍了拍手心因抓住十七而蹭上的灰尘,说道:“走,去琉璃院。” “是 ” 琉璃阁院。 院子里,一连串的婢女与小厮被定了穴,一动不动的站在中央。 萧子安闲散的很,他站在池边,逗弄着池子里的小鱼。 七镜楼十二司也还在院子一侧,没有离开。 他们试着给被点了穴的人解开,可这手法从没见过,自然也解不开。 温瑾川听到下人们议论,一并赶来琉璃阁院。 他蹙眉上前:“殿下,快把他们放了。” 萧子安见是温瑾川,冲他抱拳致谢:“温兄,大恩不言谢,这个恩情我萧子安记下了。” 温瑾川轻轻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被定住的人,无奈道:“殿下,何必牵连无辜?” 萧子安笑了笑,正了正身子:“我自有分寸,我的人都还被关着呢,是死是活也不给个话,放我一人回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离渊拔剑指向萧子安:“夫人大发慈悲放你一马,莫要得寸进尺!” 萧子安挑眉,一副你管我做什么的模样,惹得离渊不快。 “赶紧给他们解开!” 萧子安耸肩:“可以,把我的人放了。” “我就不该给你软骨散的解药!” “这可怎么办?要不这位公子重新下一次?” 怒上心头的离渊不管夫人的命令,拔剑刺向萧子安。 萧子安轻松躲过。 离渊招招突进,而萧子安只躲不还手。 见实在伤不到他,离渊不满停下。 “怎么不继续了?我还没玩够呢。” 第27章 嗯? 离渊翻了个大白眼,奈何自己不是他对手,只好作罢。 宁夫人带着十七走进琉璃阁院,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她冷声喝道:“离渊,退下。” 离渊瞪了萧子安一眼,收剑退到一旁。 若不是温瑾川眼尖,一个不留神,都不会发现那个浑身脏兮兮的人是 十七 宁夫人抿嘴一笑,走到萧子安面前。没说话却一直盯着他看。 “真像啊。” 萧子安眉头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宁夫人这是在说,我与谁相似?莫非是那位御南王?儿子肖似父亲,原是自然之理。或者,您认为我与十七有几分相似?” 宁夫人没有跟他计较,转身看向院内中央那一连串被点了穴的下人们,轻声道:“可是你们惹恼了世子殿下?那就罪过了。离渊,把他们带下去,处死。” 语气颇为淡漠,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温瑾川为之一愣,这宁夫人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离渊闻言,猛的抬头,但很快被听令所取代。 他点了点头,挥手下令,几名护卫立刻上前,开始将那些被点了穴的下人们拖拽出去。 萧子安见状,脸色微变,“等等!” 宁夫人冲守卫点点头,一一停手。随后故作不解问道:“哦?殿下有话要说?” 他上前一步,笑道:“斗不过宁夫人,将他们放了,我去解穴。” 宁夫人得意地勾起嘴角,“既然殿下开口,那就依殿下所言。” 穴道解开,宁夫人一挥手,婢女与小厮们立刻退了下去。 半晌过后,她突然问道:“萧子安,你可知我是谁?” 萧子安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淡淡地扫过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下若是胡乱猜测,是不是会显得极为失礼?” 宁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冷笑一声:“不愧是萧策的血脉,你倒是继承了他的油腔滑调。” 温瑾川听此,宁夫人居然直呼御南王名讳 视线看向十七,随后转向萧子安 看来,如他心中所想了。 “宁夫人谬赞。”萧子安泰然自若地回应,“我从天陵城而来,本就想拜访望月山庄,可不知夫人会如此待我,实乃伤心至极。” 宁夫人眉梢轻轻一挑,语气凌厉:“殿下可知道,我为何想杀你吗?” 萧子安拱手:“既然宁夫人都这么说了,想必也知道我是无辜的,找我麻烦做什么呢?您该找的那位,在天陵城。” 宁夫人掩口轻笑,举手投足间可谓风情万种。“如果御南王的世子殿下突然遭遇不测,你说,他会有多难过?我一想到他可能癫狂的样子,我就高兴得紧。不觉得这样才好玩吗?” 萧子安连连摆手:“不不不,无聊得紧。不如我给夫人说个好玩的?” “说来听听。” 萧子安轻摇折扇,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缓缓开口:“带兵攻进天陵城,杀臣子,夺帝位。您说,这好不好玩?” 宁夫人眉眼变冷,随即大笑起来。 “殿下在教唆我造反?” “夫人不是想要好玩的吗?不行的话,那换一个?”萧子安收起扇子,一脸难过的表情。 宁夫人轻蔑地哼了一声,突然挑眉:“我突然觉得,殿下的提议有点意思。” 萧子安嘴角微扬,“哦?” “如今煜帝统一天下,又有御南王坐镇,好玩是好玩,只是呀没多余的命玩。” 宁夫人摆摆手,不再与他争辩口舌之快:“算了,殿下还是速速离去,别等到我改变了主意,到时您想走都走不掉了。” “宁夫人,把我的人放了。” “不放。”她一口回绝,好似没有商量的余地。“御南王府的影卫,听说每三年才会出一批高手,我直接斩杀十一人,就算是我给御南王四十五岁生辰的贺礼,殿下,您觉得如何?” 萧子安面不改色,沉声道:“夫人要怎样才能放了他们?” 宁夫人故作沉思:“不能放,放了就没贺礼了。” “宁夫人!”萧子安终是忍不住,低吼出来。 “殿下稍安勿躁,可别气坏了身子。想要放了他们,也不是不行。” “说,想要我做什么。” 宁夫人满意的转过身,“我想要让殿下好好看着。” 随即走到院中,眉眼间全是得逞之色,唤道:“七镜楼十二司听令。” 十二名男子应声而出,齐刷刷地跪在宁夫人面前。 随即,她接着唤道:“十七,过来。” 萧子安突感不安。 十七听到夫人叫他,立刻上前跪下。“下奴在。” 宁夫人提袖一挥,高声:“都给我听着,十七以下犯上,当以处死!你们十二人中,若谁能取他性命,我便封他为七镜楼下一任楼主!而十七,你要是能在他们之中撑过半个时辰,不止可以饶你一命,殿下带来的人我也可以放了。” 此言一出,众人错愕。 十七的脸上血色尽失,身体笔直地跪在地上,眼皮跟着宁夫人的步伐颤动 半个时辰 他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熬不过更别提半个时辰了 七镜十二司是望月山庄最为顶尖的杀手,若一对二,或许还能抵挡片刻,可这是十二司啊 十七顿时泄气,抬眸望向宁夫人,原来夫人是如此地厌恶自己啊 也罢,今日便将这一身血肉偿还干净,来生再行孝道。 一侧的温瑾川,立刻脸色一冷,冲到十七身旁,怒斥:“宁夫人!这与十七有何干系?!” 萧子安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极力压着心中的怒火。“你简直疯了!” 宁夫人轻蔑地笑道:“怎么,殿下不乐意?” “宁夫人,你好狠的心啊他可是你” “世子殿下!”萧子安话未说完,被她厉声打断。 “我的命令已出,容不得你同意与否。” 温瑾川将十七挡在身后,冷眼瞪着他眼前的女人:“宁夫人,您昨晚是如何答应我的?” 宁夫人冷哼一声:“温公子,一个人情换世子殿下已经够了,十七不过一个奴仆,不值得你为他上心。” 温瑾川脸色铁青,反驳道:“奴仆?他当真是奴仆吗?!” 宁夫人脸色一变,怒喝:“够了!你们若再争执,可就不只是半个时辰了!” 第28章 嗯! 十七站起身,从腰间取出短刃,涩声道:“温公子,您退两步,小心伤到你。”转身面向身后那一排男子,短刃提至胸前,“开始。” 场面瞬间紧绷,十二司却是站在原地 取十七性命便能成为下一任楼主 可要杀的人是与他们一同受训长大的十七啊 萧子安面色已经到达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走上前将十七拽到一旁:“她疯,你也跟着疯是?” 宁夫人看着他们,嘴角上扬,好似在心里盘算着十七在萧子安心中的地位。 十七抽回被拽的手臂,淡淡道:“我打不过就躲,尽量撑久一点” “ ”萧子安沉默,只身挡在他面前,没有退让的迹象。 十七无奈,“殿下,我与地牢里的十一人,您怎么选?” 萧子安偏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殿下选不出,何不让我一试?或许我真能撑过半个时辰?” 萧子安冷哼:“十七可把我当傻子了?” “不敢。殿下,我自小与他们一同受训,自然知道他们的弱点,所以半个时辰,有胜算” 萧子安有些不信:“当真?” “当真。” 说完,十七走回院子中央,那身形太过单薄,好似风一吹就能散去。 宁夫人见十二司迟迟不动,眉头一皱,声音提高了几分:“怎么,我的命令不听了吗?若敢放水,那就休怪我连你们的性命也一同取了!” 温瑾川与萧子安两人无一例外,内心的担忧如同煮沸的水,翻腾不止。 话音刚落,十二名杀手瞬间化为残影,朝着十七围攻而去。 其一挥剑直刺十七的心脏,十七侧身一躲,短刃反手一划,将其逼退之。两名杀手从左右两侧同时夹击,十七一个跃起。 可奈何对方人数较多,刚逃出两人的夹攻,后背却被另一人一脚踹飞数十米,一口鲜血喷出。 哪有什么弱点,不过是他骗萧子安的罢了。 还未等他缓缓,残影迅速奔来,十七勉强抬起短刃,用尽全力挡住了一记猛烈的斩击。 刀剑交击的声音异常刺耳,火花四溅。十七的胳膊因为冲击而颤抖,一个翻身跃到树上,刚躲上去,迎面撞上一人,十七迅速反应过来,短刃划过那人咽喉处,找准时机从树上跳下。 刚站稳,一人趁机从背后偷袭。 “身后!”温瑾川大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十七闻言,一个转身,短刃挥出,逼得那名杀手不得不后退。 虽侥幸躲过,可手臂不慎被其余人划了两刀,手中的短刃也被甩了出去。 很快,地面全是十七的血迹。 温瑾川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轻功翻到了十七身旁,抬腿逼退攻上前的两名杀手。 萧子安也立马冲过去,为他们挡下了其余几人。 宁夫人笑了笑,喊到:“十二司听令,不得伤世子殿下和温公子,全力击杀十七!” 很快,十二人把目标全放在了十七身上,十七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动作也变得迟缓。 在一次躲避中,他的腿被一人的长剑划过,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身体却像是被重石压着,动弹不得。 浑身上下全是刀伤。 萧子安与温瑾川各被三人死死缠住,腾不出时间去帮他 便亲眼看着几人提剑往十七心脏刺去 “十七!”萧子安大惊。 十七躺在血泊中,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 他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 就在剑尖快要抵达他心脏时,一声:“停!”在空中飘荡。 十二司猛地停下了手,他们的剑尖距离十七的心脏只有毫厘之差。 宁夫人轻笑一声,“离渊,去放人。” 此时的离渊刚从惊愕中回神,他愣了愣随即应是后,去了地牢。 地上的十七奇怪的看了眼夫人,这才半炷香的时间 夫人,为何叫停了。 来不及细想,脑袋突发昏沉,眼睛瞬间一黑倒了下去。 “十七!” 温瑾川二人大呼,急忙跑向十七身侧。 整整七日,萧子安守了十七整整七日。 也在望月山庄赖了七日。 他不止一次向老天祈求,如果十七能醒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温瑾川端来了一些吃食,可他依旧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三口便又回到了床边。 “你说,他会醒过来吗?” 温瑾川闭眼:“会。” —— 琉璃阁楼。 琉璃阁楼内,宁庄主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萧子安下手,更别提真的要十七的命。为何要演这样一场戏码?” 宁夫人拾起手边的一盏香茗,轻轻啜了一口:“我要让萧子安永远记着,他能从云梦城平安无事回去,是因为谁。” 她放下茶盏,眼神中闪过一抹寒意:“我要他对十七心存愧疚!待到时机成熟,十七便是我手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用于我复国之计!” 说罢,宁夫人眉眼阴森,低声冷笑,那笑声在静谧的琉璃阁楼内回荡,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宁庄主听后,沉默了片刻,此事牵扯太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就不担心,这几日发生的事传到御南王耳中,他会带人来找你讨要说法吗?” “我又没伤萧子安一根头发,他有什么理由过来?” 宁夫人突然冷声:“他又有什么脸皮敢来!” 又是一夜过去,在第八日的清晨,十七终于睁开了眼睛。 萧子安欣喜若狂,立刻上前将他扶起,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伤药气息,十七不由得皱了皱眉。 想要下床,但每动一步,后背、大腿、手臂等处的伤口便如同被针扎一般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疼痛在身体中肆虐。 随后发起了呆。 第29章 您能确保御南王会接受我? “十七?”萧子安唤了声。 可十七没什么反应,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处,看了许久。 萧子安面露担忧,又叫了一声。“十七 ” 十七终于有了回应,视线从自己的膝盖处抬起,一脸迷茫。“我,昏迷了多久?” “七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十七听后,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昏迷前的场景。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要不要喝水?” 十七点点头,不说没感觉,一说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干燥。 萧子安旋即移步至桌边,斟了杯茶递与他,一股凉意自喉咙蔓延至全身,精神亦较初醒时好了许多。 “谢谢 ” 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萧子安在一旁落座,缄默不语,只是这般凝视着他,面色凝重,仿若在心底已然做出了某个决定。 十七被他看得颇感不适,环顾四周后问道:“殿下,温公子呢?” “他在给你熬药。”萧子安说得轻巧,可十七却一下慌了神。 他身份卑微怎敢劳烦别人伺候他? 也不顾身上的疼痛作势想要下床。伤口被扯着的刹那,剧痛再次汹涌袭来,额角处的汗液很快冒了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躺着?” “我都躺七天了” “别动。”萧子安按住十七,眼中满是心疼,“你伤得这么重,不好好休养怎么行。”十七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 跟我回天陵城。” 突然的一句话,让十七错愕。 “宁夫人不该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你身上,你没错,不需要承受这些。”萧子安说的很认真。 十七垂眸,眼底满是落寞。“殿下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懂我在说什么,十七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父王那边有我,王府上下所有人都会尊敬你” “殿下,”十七打断他的话,他不太想听这些不切实际的话:“我只是一个望月山庄的奴仆,不值得您如此关心。而且,天陵城对我来说,太过遥远。” 萧子安愣了愣,随即拽起他的手臂,将衣袖往胳膊肘上翻,有些怒其不争道:“你看看!不止这,你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好肉!再待下去,你会死!” 眼神随着萧子安的动作落在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的新有的旧,无声地诉说着他二十年的过往。 可他眼底太平静了,平静到萧子安有那么一刻觉得他是个不懂血肉,没有感情的石像。 “生死有命。”十七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我自幼在望月山庄长大,换了个地方,未必就能比此处活得更加逍遥。殿下,您能确保御南王会接受我吗?您能确保王府里其他少爷小姐容得下我吗? ” “我 ”萧子安被问的哑口无言。 十七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殿下有想过王妃吗?她见到我,会受刺激的。” 话落,萧子安颤颤巍巍的松开手,踉跄的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母亲 以前,御南王妃每到深夜,总会从噩梦中惊醒。 挥之不散的是所爱之人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最近几年才有所好转。 若见到十七,怕是又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男人的背叛 “可我担心你” 十七轻抿双唇,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袖,沉凝回应道:“殿下,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初次会面乃是在那凤凰酒楼。您了解我吗?知晓我的为人吗?或许,待您真正了解我之后,亦会如他人一般对我心生厌恶。” “不会 ” “您对我的好奇,无非是自幼便听闻身边人对夫人和我的种种传言,故而您才会借着失踪案这一契机,来到云梦城。您对我的担忧,也不过是体内相同的血脉在驱使您罢了。” 萧子安轻哼,摇了摇头:“原来你这么会说。” 十七全程面无表情,拱手道:“十七一时多嘴,望殿下恕罪。”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说这些激我。” “ ” 这时,温瑾川端着药进来,看到十七已醒,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只不过,房间的气氛好像不对劲,这两人聊了什么? 他快步走到床边,将药递给十七:“来,全喝了。” 十七看着药碗又愣了一下。 气味刺鼻,以往被罚时,做梦都想要讨点伤药,如今真有了,倒是怀念起之前不用喝药的日子了 “赶紧喝了,这可是我亲自熬的。你这西院冷清的很,又没人帮忙,这几天忙得我腰都快断了。” 十七有些尴尬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药,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一些。 他看向温瑾川,脑子里又想起了在地牢时,夫人同他说的轮回殿。 心中有无数疑问,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有些事情自己不该问,也不能问。 萧子安只觉得闷得慌,他站起身,没有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十七说的那些话,他实实在在听进了心里。 对于十七,他最初的关注确实是因为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在传他的父王不爱他的母亲。 小时候,他虽未曾见过宁夫人和十七,但那时的他心里是怨恨的。 直到多年后,有了理由,特意来到云梦城。 就那一眼,他便确认十七就是他想要见的人。 “殿下?”时眠走近,担忧道。 “时眠,我们该回去了。” 时眠顿时点头:“是,殿下。” 房间里,温瑾川将药碗从十七手里夺回放到了桌上,又拿了把椅子摆在了十七面前,随即坐下。 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十七嘴角抽蹙,不解道:“温公子这是怎么了?” 温瑾川微微颔首,沉声:“同父异母?十七啊,你若在御南王府,高低也是个世子爷呢。” 十七眉眼一抖:“温公子说笑了。” 温瑾川漫不经心继续调侃:“如今一个在天陵城贵为世子,一个在云梦城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我很好奇,你可心生不满过?” 十七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温公子,我还没活够,这话传到夫人那,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你可怜可怜我,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温瑾川见状,收起了调侃的神色:“我并非有意,只是觉得,对你来说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能活着已是万幸。” 为他熬药时,温瑾川曾想过,如果十七的人生换做是他,他一定做不到不怨不恨,不该他受得,他会千倍百倍还回去。 顿时觉得十七的冷血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该是人上人的他,却成了一个在望月山庄人人可欺的奴仆,而欺他之人还是他本该最亲近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若不变得冷血,反倒显得不寻常。 第30章 该回天陵了。 温瑾川沉默了会,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可他看十七那模样,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温公子。”十七突然打破沉默。 “怎么了?”温瑾川轻声回应。 “我身上的伤你也看见了,放不了血,只能麻烦温公子继续留在望月山庄。” 温瑾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不急。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 十七的话还未说完,温瑾川已经转身走向门外。 “你刚醒,身子虚,好好在床上躺着。”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十七垂眸,对于温瑾川的关心,他还不太适应。 躺得太久,腿有些发麻。缓了一会后硬着头皮下床。 还没活动多久,李嬷嬷便走了进来。 “二公子,夫人让你去琉璃阁院。” 话落,十七颤着眼皮点了点头。 琉璃院,在他眼里跟地牢没什么区别。只要去就会受罚,以至于每每听到这个召唤,他都高兴不起来。 步子很慢,浑身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磨蹭了许久,方才赶到琉璃阁。 只见阁楼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陈列着丰盛的佳肴。 宁夫人坐在主位,一旁 还有萧子安。 他低着头走过去,跪地行礼,轻声说道:“下奴见过夫人。”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见过殿下。” 萧子安站起身,上前一步,伸手将十七扶起,温和地说:“坐一会儿。” 他被萧子安推到桌前,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坐? 开什么玩笑? 十七一时不知所措,还不如让他跪着,心里也能舒坦些。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萧子安已经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十七瞬间吃了一惊,慌忙站起。 而这时,宁夫人往桌面扣了两下,厉声:“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给我坐下。” 在宁夫人的许可下,十七这才战战兢兢地重新坐下。 萧子安的面色略显阴沉,他对改变十七的处境无能为力,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感受、不去在乎这一切。 他也在心里骗自己,十七不会难过不会委屈,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你昏迷七日,还没吃东西,来,尝尝这个。”说着说着,便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十七面前的碗里。 他自是不敢吃的。 宁夫人沉声:“我都让你上桌了,还少你一顿饭不成?吃。” 十七看着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宁夫人和萧子安,低声说道:“谢夫人,谢殿下。” 说完,他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然而,嚼着嚼着,突然有些咳嗽。 许是油腻的味道让他感到反胃。 宁夫人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冷淡地说道:“莫非我山庄的口味还入不了二公子的眼?” 十七赶紧放下碗筷,连连说道:“下奴不敢。” 萧子安蹙眉,伸手覆盖住十七的手背,拍了拍:“别怕。”随即,又夹了一些青菜给他:“可能是太腻了,吃些清淡点的。” 他感激地看了萧子安一眼,却不敢有太多的表露。 轻轻应了一声,尝试着去吃那些清淡的菜肴。每咀嚼一下,他都能感觉到宁夫人的目光如针一般扎在他身上,让他如坐针毡。 见他终于进了些食,萧子安也放了心。 想了许久,终是开口:“我该回去了。” 十七一顿,猛的抬头,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立马又将头低下。 此时宁夫人轻笑一声:“殿下,十七呀,舍不得你。”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也是,他该走了。 云梦城不比天陵,世子殿下出来许久,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萧子安的视线一直未在十七身上离开,这一别,不知如何才能再见。 半晌过后,他拿出一枚王府独有的玉佩递给他:“十七,留着做个念想。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如果你来了天陵,拿这个来王府,没人会阻拦。” 十七发愣:“这 ” 宁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轻笑:何时再见?会再见的!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殿下真是心慈,不过十七,你可要记得你的身份。即便殿下对你有所照顾,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玉佩在十七手心握了握,随即答道:“是,夫人。” 萧子安又看了会十七转而面向主位上的人:“宁夫人,虎毒不食子,望日后好好待他。” “殿下都开口了,我自然不敢不听。” 怎么退出的阁楼,如何回的西院,十七都还没反应过来。 刚迈进屋子,温瑾川便冲他怒道:“你就是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的?” 本就没回过神,又被温瑾川这么怒斥,多年来的认错在他心里形成了一种本能反应。 十七下意识地跪下,却被温瑾川手快拦住。 “你跪我做什么?”温瑾川不解。 缓了一会,十七才回过神,一脸茫然。 他看了看温瑾川,又看到桌上的饭菜,这才想起还有人在西院等他回来。 “对不起温公子,我已经吃过了” “去哪了?” “夫人传我去的。” 话落,温瑾川皱眉,立刻在十七身上摸索,问道:“又罚你了?” 十七摇头。 “那她见你干什么。”温瑾川没好气的说道,宁夫人见他准没好事。 “殿下要回天陵了。” 温瑾川轻哼:“他早该走了。堂堂御南王府的世子离开天陵城这么久,也不怕出事。” 十七眉心微紧:“温公子,我想 ” “你不想。” “我 ” 温瑾川瞥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坐下:“他有人护着,不会有事。” “我只是想送他到城门口。” “你送有什么用?你去了他只会顾及你,忙帮不上就算了还给他添乱。” “ ” 十七嘴角抽搐,尴尬的低下了头。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难受,温瑾川叹了口气又说道:“能坚持?” 十七抬头,“能。” 两人出望月山庄时,萧子安等人已经到了山庄脚下。 十二匹快马停在马市。 萧子安摸了摸其一的马头,突然感叹这一行太过缥缈。 或许,他不该来云梦城,不该来见十七。 就不会让他的心这么乱了。 第31章 妖艳男子 马市旁还有一处草屋搭建起来的客栈,有些简陋。 篷子下摆有四张八仙桌。 只有一人坐在那,闲情逸致的品着手中的浓茶。 那人的气质与这简陋的客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穿一袭黑白相间的长袍,衣摆随意地搭在木椅上。头发以一根木簪简单地束着,几缕发丝随意散在两边。 小二给那人续完茶后,走到萧子安面前热情的呦呵道:“几位客官,里面请!小店虽简陋,但酒水管够!” 萧子安看了看天色后摇头,“多谢,但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说完,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那名独坐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微微抬头,与萧子安的目光相对。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面色妖艳得很,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美,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 萧子安不禁轻笑,这面相胜似女子。 忽然,周遭草木被掀起一阵细微的波动,时眠瞬间警觉,影卫也暗感不妙。 好似察觉到有股隐匿的气息,那气息间还藏有一丝杀气。 “殿下,有埋伏。”包括时眠在内的影卫们迅速围成圆形,将萧子安护在中央。 下一刻,草木里,树林间跃出数道身影。直逼他们而去。 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萧子安,时眠一剑刺过,黑影顿时化为虚影。 “这 ?” 那些黑影招式诡异得很,不输于江湖上各大门派。 明明是人,但好似又没有本体。 没多久的功夫,时眠被几名黑影带倒。 其余影卫在这种莫名的攻击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萧子安冷哼,他没想到御南王府的世子这个名号,居然能引来这么多人杀他。 无意间,他又看向了草屋里依然坐着的男子,小二早已被吓得不见踪影,而那人却看不出一丝害怕,镇定自若。 诡异的招式,影卫瞬间被挑拨开来,黑影乘机直逼萧子安。 萧子安一个翻跃躲避,黑影却步步紧逼, 就在此时,十七和温瑾川匆匆赶到。十七庆幸自己赶来及时,以最快速度抽出短刃,加入了这场混乱。 温瑾川冷眼,哟这萧子安仇家是不是太多了。 随随便便都能被他碰上。 篷子下的男子见到温瑾川时,眉眼间露出了些许疑惑,随即轻哼起身离去。 男子走后,那些黑影突然发出一声:“撤!”后,陆续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一影卫惊魂未定,“这是什么邪门歪教?招式太诡异了!” 时眠紧张的跑到萧子安身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还好没有大碍。 虽然大家都没事,可十七就难受了。 这一牵扯,身上的伤口仿佛被重新撕裂一般,疼得他额头渗出了冷汗,险些站不稳。 温瑾川见他身形摇晃,都不想搭理他,这人偏要找苦头吃。 萧子安突然有些生气:“你来干什么?” 十七咬着牙,勉强站稳身体。 温瑾川不耐的替他说道:“不放心你呗。他非要跟来,怎么说都没用。不过啊 倒是来对了。” 时眠不解:“那些人的招式好生奇怪,不像是正经门派的武功。” 温瑾川却不足为奇。 世间百态,无奇不有。 十七缓了会后说道:“殿下,我和温公子陪您到城门口。” 萧子安有些犹豫:“你的伤 ” “没有大碍。”十七拱手,嘴唇好似在轻颤。“殿下,让十七再陪您一段路可好?” 本是担忧的神色,可听到那句话后,萧子安突然笑了。“好。” 说罢,他翻身上马。 温瑾川在马市也要了一匹,上马后直接向十七伸出手,十七有些发愣:“温公子您” “手。” 十七呆愣住,可见到所有人只等他之后,也不再磨蹭,慢慢将自己的手给了出去。 手指刚一触及温瑾川的掌心,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温瑾川的手轻轻一握,然后用力一拉,十七便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他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萧子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看一眼,那篷子下的男子早已离去。 几声:“驾!”响起,十几匹快马直奔城门而去。 很快,城墙入于眼底。 城门处还有几个守卫在例行检查。 “殿下,万事小心。” 萧子安点点头,马儿缓缓走向城门。没走几步,他瞬间拉住缰绳将马儿掉了个头。 “淮之。” 十七抬眸看向他。 萧子安轻声说道:“叫我一声。” 十七疑惑:“殿下?” 萧子安摇头,“不是。” 一瞬间,十七好像明白他想听什么,可惜他不会说的,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等了有一会,见他不开口,萧子安抿唇一笑。 “罢了。温公子,十七。我们,有缘再见。” 话落,马蹄声再次响起,扬起一片尘土。 十七注视着前方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缓缓低下头,失落感油然而发。 温瑾川笑了笑,两人贴得很近,他靠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舍不得你哥哥?” 十七咽了口唾沫:“他不是 ” “好了,你想他了,便去天陵城找他就是。”说完,用力一拉缰绳,马儿快速往望月山庄而去。 而某处树林。 那妖艳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周围的黑影单膝跪地,恭敬的跪于他面前。 “那人有些眼熟。”男子托着下巴沉思。 一黑影说道:“教主不记得了吗?那人是轮回殿少主温瑾川。” 男子顿时想了起来。 原来是他,难怪看着眼熟。 “他的毒如何了?” “听说已经找到了压制的办法。” 男子蹙眉:“只是压制?” “是。不过天陵城皇宫里有一株曼陀雪莲,可以根治。” “哦?” 男子挑眉,那眉眼不止好看,还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曼陀雪莲,倒是个宝贝。”他突然下令道:“派人去查清楚曼陀雪莲的具体位置,还有皇宫的守卫情况。” “是,教主。”黑影们应声退下,消失在树林之中。 第32章 天下要不太平了。 天陵城,御南王府。 快马加鞭,一行人三日后抵达王府。 此时,夜色正浓。王府大门紧闭,萧子安在准备敲门进府之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随行的影卫严肃地说道:“关于望月山庄的事情,我不希望传到我父王耳里,你们要清楚,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必须烂在肚子里,明白么?” 影卫们闻言,立刻齐声抱拳回应:“属下明白。” 而一旁的时眠低着头,尽量忽视着自己的存在。 萧子安点点头,这才抬手敲响了王府的大门。 门房听到敲门声,赶忙过来开门,一见是萧子安,连忙行礼道:“原来是世子殿下回来了,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回来直接去书房即可。” 萧子安嗯了一声,便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父亲萧策的声音。 “子安,进来。”嗓音平静又不失威严。 萧子安推开门,走进书房,对着萧策行了一礼,道:“儿臣参见父王。” 萧策微微点头,示意萧子安坐下,然后开口问道:“此次前往云梦城,可有何收获?” “破了一个孩童失踪案。” 萧子安将在云梦城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着重讲述了破案的过程。 但关于望月山庄的人和事他只字未提。 萧策听后笑着点头。 “有结识什么人没?”话锋一转,他眼神略带深意地看向萧子安。 萧子安心中一紧,难道父王发现了什么?他故作镇定地答道:“只是一些江湖人士,儿臣与他们也只是泛泛之交。” 萧策嘴角微扬,“如此甚好,你身为世子,还是要注意身份,莫要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萧子安低头应道。 “出去这么些天,累着了,回房休息。” 萧子安退出书房后,长舒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还好父王没有追问。然而,他却不知,在他离开后,萧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意。 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进来的人不是萧子安,而是,时眠。 萧策扶额:“他还是去了望月山庄?” 时眠点头:“是。” “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失眠顿了顿,继续说道:“王爷,那女人想杀殿下” “她不会的。杀萧子安的后果望月山庄承担不起,不过是做给我看罢了。” 萧策的话虽然平静,但语气中却透露着疲惫。他虽不知望月山庄的深浅,但清楚那个女人聪敏灵慧,手段狠辣,绝不会轻易得罪御南王府。 时眠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王爷,那女人杀意不假,属下感觉她不简单。” 萧策轻叹,内心直呼,若简单,自己也就不会一直想着她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往日的种种,那个女人的影子在他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还发生了什么都仔细说来。” “我们准备离开云梦城时,出现了一波很诡异的人,也是想对殿下动手。” 萧策眉眼有些发愁,天下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我都知道了,你下去。” 时眠拱手,刚准备离去时突然想到一人,但又感觉无关紧要,不知该不该说,嘴巴一开一合被萧策抓到。 “时眠,我有没有说过,一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隐瞒?” 时眠立马躬身:“王爷恕罪,王爷 望月山庄有一人名十七,与殿下相似,殿下对他,好像也挺上心。” 话落至此,萧策突感无力。 时眠继续说道:“王爷,那人真如传闻所言吗?” 传闻,御南王与前朝公主有过一孩子,不知真假。 萧策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直视时眠:“传闻终究是传闻,不可轻信。传令下去,若再有人乱嚼舌根,严惩不贷。” “是。” 时眠退出房间后,他从画桶里抽出一幅卷轴,慢慢推开。 画像的女人顾盼生姿,萧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像的边缘,仿佛在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策低声自语。 随后走到院中,叫人生了一团火,好似做了很大的决定,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在火焰上方,火舌舔舐着卷轴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画像。 眼中万分不舍,却又不得不做。 他伸手将卷轴彻底投入火中。火焰瞬间吞噬了画像,那女人的容颜在火光中扭曲,最终化为灰烬。 “二十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 萧子安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王妃院子。 也不知母亲睡了没,轻敲了敲门楣,若无人回应他便也回自己房间了,可很快,一声“进。”传出,萧子安不禁皱眉,母亲怕是又一夜未眠? 萧子安走进房间,看到母亲正坐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月光。 “娘,您还没睡呢。”萧子安轻声说道。 王妃见是自己日思念想的儿子回来了,立马起身,走过去抱住了他。 “这次出门,顺利吗?” 萧子安扶着母亲坐下,微笑着回答:“一切顺利,娘亲不用担心。只是看到您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儿臣心中不安。” 王妃轻轻拍了拍萧子安的手,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睡眠本就浅,再加上担心你的安危,自然难以入睡。” 是这样吗? 萧子安无奈垂眸,更多的原因是在于父王。 几十年,枕边人一直念着别的女人,这才是她夜夜不眠的原因。 “去见过你父王了?” “父王只是询问了云梦城的事情,并未过多追问。”萧子安小心翼翼地回答,尽量不让母亲察觉到自己的隐瞒。 王妃神色复杂,轻声问出:“可去了那望月山庄?” 萧子安不动声色的摇头。 王妃深深地看了萧子安一眼,似乎在审视他的话中是否有真伪。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自己的儿子她最是了解,既然不肯说,也就不必问了。 萧子安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娘,您休息我回房间了。” 王妃轻轻点头,目送萧子安离开房间。 眉眼间全是黯然。 “王妃 ”一婢女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王妃,您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王妃没什么精神的撑起下颚,好似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提不起兴致,敷衍着:“看到什么了?” 婢女兴奋说道:“奴婢看到王爷把那女人的画像丢到火盆里烧了!” 话落,婢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紧张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王妃的脸色。 王妃的身体微微一震,眼底抖动。既有惊讶,也有难以置信。 她缓缓站起身,走向窗口,望向书房的方向,那里火光已经熄灭,只留下淡淡的烟雾。 “他终于决定放下了吗?”王妃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 婢女不敢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王妃的下一步指示。 王妃转过身,看向婢女,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下去。” 婢女以为王妃听见这个消息会高兴一点,但看样子似乎无用。 担忧的看了一眼王妃后,退出了房间。 天色很晚了,王府很快恢复了寂静。 第33章 莫家 望月山庄内。 温瑾川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十七的房门大开。一只信鸽振翅飞入,他从容地取下竹筒。 十七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躺在床上闭眸养神。 ——为师日前曾探访望月山庄,赤阳草属实,可安心服用。我需前往天陵,竭力为你寻得曼陀雪莲。 宁夫人意不在此,莫要与之过多往来。服下赤阳草后,尽早离开。 还有,近日为师为你和予白各自卜了一卦,你运势平稳,无需担忧。然你师弟却是凶卦,需多加留意,方能逢凶化吉。 温瑾川顿时一惊,凶卦 十七起身,见他些许着急问道:“信纸上写了什么?” 温瑾川面色凝重:“我师父为我师弟算了一卦,大凶。” “你师弟是江予白?” 他沉重的点了点头。 十七不知如何安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有破解之法?况且卦象这种东西不能全信。” 温瑾川无奈垂头,满脸忧虑。 第二天一早,十七醒来时温瑾川已然不在房间。 修养了几日,身体都快养出锈来了。 自从温瑾川暂住山庄,夫人为了留住他,允许十七不用去七镜楼出任务。 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好过。 只可惜,也就短短几日。 大早上,李嬷嬷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嗓门很大,听得十七烦闷得很。 “去把山庄内水缸填满,柴火也都劈了。山庄不养闲人你是忘了?” 过了几天清闲日子,他也已知足。 应了声是后简单洗漱完开始他二十年来日复一日的事务。 填完最后一口水缸,坐在石阶上稍作休息。 伤口好的已差不多,就是还有些疼。 他不禁自嘲:何时如此矫情了? 正在他晃神之际,一鞭子从上方抽来,十七感到有异物接近,起身躲过。 来人一身华服,面容姣好却带着不明深意的笑意。手持长鞭,眼神狠厉。“竟然敢躲开。”说罢,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十七敏捷侧身,鞭子抽到石阶上,瞬间碎石四溅。 “昭昭。”十七唤了声。 莫昭昭不服,她再次扬起鞭子,朝着十七狠狠地抽去。十七轻松避开,然而,这一次莫昭昭似乎早有预料,鞭子如蛇一般灵活地改变方向,缠住了十七的手臂。 他眉头微皱,看向莫昭昭,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昭昭见他有发怒的迹象,撇撇嘴,将鞭子收回。“无聊。” 就在这时,李嬷嬷的声音传来,“十七?还不去干活?!” 十七一眼未给女子,径直往柴房走去。 李嬷嬷上前:“莫小姐怎么来山庄了?” 女子见十七的背影越走越远,敷衍道:“我爹爹收到了宁夫人的信,我闲着没事也就跟来了。李嬷嬷,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便朝着十七离去的方向追去。 见他停在了一个木屋前,门口堆满了柴火。 十七拾起一把斧头,利落的朝木柴劈成两半,她上前骄横一声:“我帮你。” 随即,长鞭一甩,鞭尾卷起一地的柴火立在地面,紧接着又是几鞭下去,柴火瞬间一分为二。 十七停下手中的动作,她这一手鞭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仅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而且精准无比。 “莫小姐的鞭法精进不少。” “那是。”莫昭昭得意昂首,突然感觉不对,故作凶狠:“你叫我什么 ” 十七抿唇一笑:“昭昭。” 想听的话落到耳边,女子这才满意。两三步上前蹲在了他面前。 “淮之哥,可有想我?” 十七点头。 “就知道你想我啦,我这不就来了嘛。” 十七看着莫昭昭那得意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位莫小姐的性子,总是喜欢听好听的,却又时不时地喜欢使些小性子。 “就你一人吗?莫老爷呢?”十七一边继续劈柴,一边随口问道。 莫昭昭闻言,直接坐到了地上:“其实,我这次来,是我爹爹收到了宁夫人的信,说有些事情需要商议。但我看爹爹的神情很不对劲,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 边扒拉着木头边吐槽:“淮之哥,你说他们在商量什么?” 十七握斧头的手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接着举起。“主人的事,我怎么敢妄自揣测。” 话落,专心的劈起柴火来。 他只想着早些做完,别耽误了饭点。 莫昭昭见他那速度,这满屋子的柴火得劈到什么时候? 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鞭子又握到了手中,长鞭一甩,再次卷起一地的柴火,几鞭下去,柴火应声而裂。 十七虽很感激,但他只希望不要被其余人撞见。 莫昭昭的身份毕竟不同,若让夫人知道莫家小姐在这帮他劈柴,不止莫老爷会打他一顿,连带着夫人都不会饶了他。 然而,莫昭昭却似乎乐在其中,像是当成了一种乐趣。 “你这样帮我,不怕别人笑话吗?”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瞪了十七一眼:“笑话?谁敢笑话我?我莫昭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多嘴?” 十七抿唇,换了个说法。“我是怕,你的好心连累到我。” 莫昭昭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好心帮你,你就只想着你自己。” 十七笑了笑,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两人便将柴火劈得差不多。 莫昭昭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不陪你了,我去找淮茹。” 说完转身,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两人。 莫昭昭顿时来了脾气,鞭子一甩恶狠狠道:“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本小姐!” 十七望去,是温瑾川,身旁还有江予白。 江予白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来了兴致:“听闻宁小姐温文尔雅,举止端庄,今日一见,倒是与传闻大相径庭啊。” 莫昭昭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她是有多刁蛮任性? “你给本小姐听好了,我姓莫,我叫莫昭昭!” 还未等他细想,莫昭昭一鞭子已然挥去,两人左右一躲,鞭子直接砸向地面。 温瑾川走至十七身侧,看了满地的木柴皱起眉头:“不好好休息,非得作贱自己。” 十七垂眸:“温公子说得轻巧,我难道不想休息吗?” 温瑾川轻哼,随后望向地面上你逃我追的二人:“你不管管?” 十七淡淡道:“一个逍遥宗少宗主,一个莫氏钱庄大小姐 我哪来的资格管?温公子怎么不去?” 话落,温瑾川笑了笑,一个闪动冲到二人中央,一手握住莫昭昭得手腕,一手抵在江予白胸前:“莫姑娘,在下温瑾川,这位是江予白,都是望月山庄的客人。还请莫姑娘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莫昭昭挣扎了一下,发现温瑾川的力度大到惊人,难以挣脱。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瞪着江予白,却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放开我,行行行!我不跟他计较!”莫昭昭甩开温瑾川的手,转身看向十七,“淮之哥,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随后,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予白后离去。 待莫昭昭走远,江予白忍不住问道:“这位莫小姐是何方神圣?性格如此火爆。” 温瑾川指着十七,一副他也不认识的样子:“你问他。” 十七苦笑:“她是莫氏钱庄的大小姐,性格直爽。本就是江公子说话不过脑,怨不得她。” 江予白眯眼,他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十七,若不是他的血能救师兄,一定会给他个教训。 温瑾川头疼,刚劝完架,他发现这两人又快杠上,于是转移着话题:“你与她很熟?” 十七点了点头:“算是旧识,她小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温瑾川皱眉:“望月山庄结识不少人啊 ” 十七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柴火。 第34章 十杖 申时快过,下人来禀。 宁庄主在琉璃阁楼摆了宴席,邀请温瑾川与江予白一同过去。 十七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吃着刚端来的一碗白米饭配一碗青菜。 他很满意,若没有莫昭昭帮忙,怕是会赶不上饭点,就只能挨饿了。 三两下吃完,李嬷嬷突然走近。 “二公子,夫人唤你前去服侍。” 十七点点头,换了身衣物后迅速赶去了琉璃阁。 阁内坐了七人,十七低头走进去。 温瑾川见他招了招手,他只当没看见立于一旁。 莫昭昭拉着宁淮茹滔滔不绝说着最近好玩的事,而宁小姐的心思却一直在温瑾川的身上。 好似在场所有人,除了温瑾川无一人在乎角落里的十七。 “上菜。”一声令下,下人们鱼贯而入,十七上前走至桌边,一道接过一道置于桌前。 小心翼翼地将每一道菜摆放得恰到好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打扰到宴席上的谈话。 随后,拾起一旁的酒壶,为每人斟满。 莫昭昭嘴角上扬,像是使了坏心思却没被发现的得意之感。 温瑾川看着忙上忙下的十七,有些不是滋味。 宁夫人瞧他那模样,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宁庄主扣起酒杯,举起说道:“望月山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承蒙各位到此,实乃荣幸之至。” 随即冲着江予白说道:“江贤侄,你母亲身体可好?” 江予白拱手:“多谢宁伯父挂念,家母身体安康,时常还提及您呢。” “那就好。” 言罢,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江予白亦迅速陪饮一杯。 一旁的莫昭昭见此,笑意更甚。 十七见状,赶忙上前将空杯斟满。 其余人各自闲聊,温瑾川扯了扯十七的衣袖问道:“你吃了没?” 十七颔首,温瑾川这才安心。 随着宴席的推进,气氛愈发凝重,交谈之声一刻不曾停下。 十七立于角落,时而为众人斟酒,时而添菜,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宁庄主似是对今夜的宴席颇为满意,他不停地拉着莫老爷闲聊。 而宁小姐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温瑾川,她也发现,温瑾川的视线一直在 十七的身上。 看得她感到一阵不适。 宁夫人发觉女儿的状态,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着只有她们二人的语调开口:“真那么喜欢温公子?” 宁淮茹瞬间脸红,低下头下意识反驳。“没有 ” “若你真喜欢,娘亲倒是可以帮你。” “什么 ?”宁淮茹瞬间抬头。 宁夫人只是笑笑,随后加入了宁庄主与莫老爷之间的交谈。 江予白偷看了眼莫昭昭,想着白日的事要不要道个歉。 正在此时,莫昭昭忽地话锋一转,眼珠子灵动地看向十七:“淮之哥,你且说说,近来可有什么好玩之事?” 十七微微一愣,没想到会被点名。他恭敬地回答:“回莫小姐,十七近日都在府中,未曾外出,不知哪里好玩。” 莫昭昭嘟嘴不满:“你也太无聊了,不如我给你说个好玩的事? ” “哦?” 江予白与温瑾川也竖起了耳朵,只见莫昭昭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听闻城内出了一种糖豆,遇水即化。人吃了呀,可疏泄六腑,腹中翻江倒海,一番畅通之后,便觉身轻如燕。” 十七眉眼微皱,那不就是泻药吗?突然暗感不妙,昭昭向来有仇必报,莫非她在江予白杯中下了那颗糖豆? 江予白脸色也暗了下来,他自知这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事。 想来,自己已然中招。 未几,江予白忽觉腹部一阵剧痛,面色亦变得难看起来。 众人见状,皆停止交谈,惊愕地望向江予白。 温瑾川无奈摇头。 宁庄主不知发生了什么,抬手一挥:“来人,速将黎总管请来。” 话毕,江予白却连连摇头。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是清楚,他不过是想去茅房罢了…… “宁伯父,我无碍,侄儿先告退了。”言罢,即刻朝外奔去,一侧的莫昭昭不禁笑出声来。 “活该!” 十七听到,也忍不住轻笑。 温瑾川冲向众人说道:“他去茅房了 ” 宁夫人蹙眉怒斥:“十七,桌上这些皆经你之手,你何时如此胆大竟敢戏弄山庄的贵客?” 十七嘴角抽搐,连忙跪下,头低声道:“夫人误会了,下奴没有 戏弄江公子。” 他内心直呼,这都能怪到他头上? “不是你做的,也是出于你的疏忽,你说说该怎么罚?” 温瑾川有些听不下去,帮十七说话:“宁夫人,十七与予白没有太多交集,怎么会有意戏弄,再说,他也没这个胆子。我想下药之人另有其人。” 莫昭昭心虚的低下头,而莫老爷发觉这场景有些眼熟。 这不是在自家时,他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捉弄她的哥哥们的? “昭昭!是不是你做的?” 一声呵斥,惹得莫昭昭不敢承认。 宁夫人打着圆场:“昭昭是个乖孩子,莫大哥别错怪了她。”随即一挥手,两名小厮立刻上前。 “十七疏忽职守,罚十杖,两日不得进食,以示惩戒。” 十七轻哼,不过十杖 有必要罚吗? 看来夫人知道不是他做的,只是想让他顶下来罢了。 十七叩首:“下奴领罚。” 宁夫人摆摆手,冲着两名小厮说道:“去院子打,别在这碍眼。” “是。” 而温瑾川全程不解大喊:“等等!宁夫人,您这不问青红皂白就罚,未免太过草率。” “温公子,不罚他不长记性。”宁夫人语气稍缓,解释道,“这些时日,我确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再宽容十七,但他似乎因此有些忘乎所以,忽视了规矩。今日之事,也是为了让他明白,即便有你庇护,也不能逾矩。这次惩罚,不过是让他谨记分寸。” 温瑾川嘴角抽动,自从他来到望月山庄,在他看来,十七始终是谨小慎微地对待庄中的每一个人,如果他这样的行为都不算遵守规矩,那么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守规矩的人了。 这一刻,他对十七的同情之情又加上了一层。 十七有些不耐,不过十杖,禁两日食。这惩罚是他十几年来受得最轻的一次了。早点打完早点解脱。 于是不再理会他们的谈话,直接走向院中。 刑凳已经摆好,将衣袍撩于上方,熟练的趴在了长凳上。 莫昭昭自知自己的任性害了十七,心底也出现了一丝悔意。 温瑾川已经没了胃口在待下去,一并退出了阁楼,去到了院中。 十杖很快就打完,对十七来说,不痛不痒。 他从刑凳上起身,整了整衣袍,对温瑾川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脸色平静的很。 温瑾川不解,这得挨过多少次,才能如此平静。 他上前拉着十七的手臂,打算带他回西院,十七却用力挣脱,表情显得有些焦急。“温公子,夫人尚未允许,我不可以擅自离开。” 说完,立马又回到琉璃阁楼,正巧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宁夫人,下意识的跪伏下去。 “行了,罚都罚了,下去。” 十七叩首:“是。”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 温瑾川没出声,就十七那身子,好似一捏就能轻易捏碎。 “脱衣,上床趴着。我给你上药。” 十七显得有些尴尬,站在原地未动,心中觉得温瑾川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是十杖,我没事 ” 温瑾川素来自认为耐心极佳,但每当面对十七时,总会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不想重复很多遍,脱了。” 十七依旧犹豫,但见他语气越来越有发怒的迹象,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爬上了床。 第35章 凤栖街抛绣球招亲 当温瑾川的手慢慢搭上十七的里裤时,十七的脸颊已然泛起红晕。 温瑾川见他如此,心中顿时涌起逗弄之意,“都是男人,害什么臊。” 言罢,便若无其事地褪去了十七的里裤,映入眼帘的是纵横交错的旧痕。 十七仍觉难为情,急忙夺过温瑾川手中的药瓶:“我自行处理便是。” 药瓶在他手里就跟黄金一样,舍不得用。他缓缓挖出一点药膏,那动作仿佛是在挖取稀有的宝藏,温瑾川眼神一暗,抓住十七的手,“我来。” 竹片轻轻搭在伤痕上,将药膏悉数抹尽。十七眼皮轻颤,感受着臀部传来的舒适感,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了。”温瑾川放下药瓶。 十七点点头,有些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目光,他低下头,轻声道谢。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氛,两人都沉默不语。然而,就在这时,因门未关,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十七的发丝,更是吹乱了他的内心。 —— 阁楼宴席结束,恢复了以往的肃静。 只剩宁夫人,宁庄主与莫老爷三人。 莫良白的眉头微微皱起,手不自觉地抚摸着下颚:“那人便是温瑾川?不过是魔教旁支,你确定他能帮上我们?” 宁夫人自信的勾起嘴角,头微偏:“这轮回殿虽是旁支,但势力不容小觑。能在魔教中稳占一席之地,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可答应帮你?” 宁夫人摇摇头,“此事我还未告知他,只不过送了我一个人情。” 随即,宁夫人看向宁庄主,沉声:“邵全,我倒是觉得淮茹与温瑾川,郎才女貌。结为连理如何?” 计划最初,宁夫人发觉温瑾川对十七与旁人不同,以为能利用他,没想到只是十七顶了淮茹的救命之恩。 想要逼轮回殿出手,看来淮茹会是关键。 宁庄主突然面色一沉:“不可!魔教终归是魔教,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再说,淮茹早已倾慕于他,你这个做父亲的什么都不知。”宁夫人冷哼。 莫老爷轻轻点头,附和道:“秋意所言甚是。联姻,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家用来巩固势力的手段。若温瑾川真的如夫人所说,对我们此行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庄主衣袖一挥,好似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此事还需他们本人点头,若他们同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说罢,拂袖而去。 —— 天刚亮,十七房间的门便被人敲响,他睁开眼,见到的却是温瑾川的侧脸。 二人睡于一张床铺之上。 此时十七睡意全无,噌的一下坐起身来。赶紧整理着衣领,随后下床开门。 是莫昭昭。 她满脸歉意,一大早第一句话便是:“淮之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连累到你” 十七摇头:“无妨,不怪你。” 这时温瑾川也已醒来,带着困意走到门口。“早,莫姑娘。” 莫昭昭顿时张大嘴巴:“你们你们睡一起了?” 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十七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跟温公子没什么。” 莫昭昭却是轻笑:“淮之哥想什么呢,你们都是男人,我能误会什么。” 说完她便跑去兰亭轩找宁淮茹去了。 很快,门口又出现一人,一手捂腹,双目之下挂着一对乌青眼圈,形容颇显疲惫。 十七侧身让道,江予白嘴里嘟嘟囔囔地踏入房中,一屁股重重坐下。 温瑾川嘴角含笑,问道:“莫非你一夜未眠?” 江予白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我怎睡得着?那丫头给的药量,硬是让我活生生熬了一整晚!” 十七在旁嗤笑一声:“莫小姐素来是有仇必报,我劝江公子日后言语之间还是多加思量为妙。” 江予白面露不悦,被折磨了一个晚上,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心头火起。 他斜睨了十七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你倒是会说风凉话。” 十七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 他能感受到江予白对他有成见,其实他也不太喜欢他。 但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与他争执,随后冲着温瑾川说道:“温公子,我去准备早点。” 十七离开后,温瑾川看向江予白,语气温和地说:“好了,先洗漱,等下用过早膳,再好好休息一下。”江予白心里虽有不满,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起身梳洗去了。 而另一边,莫昭昭来到兰亭轩,宁夫人碰巧也在。 宁夫人冲她俩笑了笑说道:“听闻今日凤栖街有位新娘子抛绣球招亲,热闹得紧。昭昭不是最喜欢热闹吗?带着你淮茹妹妹一同那看看。” 莫昭昭闻言,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她拉起宁淮茹的手,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 “急什么,晚点去。最近城内不太平,你们又是女儿家,叫上温公子一同前往,我也放心些。” 莫昭昭又是一阵点头,还可以把淮之哥叫上,他昨晚不是说最近没怎么出过门吗。 十七手持托盘,上面摆放着两碗温热的芙蓉莲子粥,一叠香脆的金丝枣糕和一叠薄如纸片的煎饼。 他走进房间,将托盘轻轻放在温瑾川与江予白面前。 温瑾川微微皱眉,不解地问道:“怎么只有两份?” 十七抿唇,回答:“温公子或许忘了,昨日夫人不仅罚了我十杖,还禁了我两日食水。” 经他这么一提醒,温瑾川这才回想起来。 江予白拿起一块枣糕品尝,腹中空空的他顿时感觉舒适了许多。 温瑾川指着桌上的早点,对十七说:“你吃。” 十七摇头。 “我不说,别人不会知道的。”温瑾川再次劝道。 十七依然摇头,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要去哪?”温瑾川立刻追了出去。 “去干活。”说完,身影随即消失在西院的门口。 过了一个时辰,温瑾川见十七未回,思索着什么活要做这么久。 询问才知,只要十七在山庄,能动的情况下,每日一早他便要将山庄里的所有水缸填满。 而一个时辰,才填完一半不到。 听得他同情之心又开始泛滥。 第36章 发愣 正欲动身去寻他,没想正巧遇到了前来找寻他们的莫昭昭与宁淮茹。 房间内的江予白一听到那熟悉的骄横声音,立刻清醒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江予白冷哼:“女子这般举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 莫昭昭见到他那双发黑的眼睛,差点又笑出声。“你以后会常见到的。” 碍于对方是个女人,江予白只得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将昨晚之事放于脑后。 温瑾川拱手问道:“莫姑娘,宁小姐,你们来找我们有何事?” 莫昭昭强忍笑意,摆了摆手:“我们想去凤栖街看抛绣球招亲,听说很热闹,温公子一起?” 抛绣球招亲? 温瑾川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热闹。 但凤栖街,他倒是想去一趟。 江予白见状附和:“多一个不多,我也一起。” 莫昭昭不满撇嘴,一旁的宁淮茹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不要过多计较。 她冲周围看了看,不见十七的身影,疑惑道:“淮之哥呢?” 温瑾川摇头,他也正想去找他。 随意问了一个家丁后去了后院。 只见后院几口大缸已经被填满,十七也出了一身汗。 刚刚倒完最后一桶水,十七转身便看到了四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微微一顿,注意到宁淮茹也在其中,轻叹一声,随即弯腰跪地,恭敬地说:“下奴见过小姐。” 其余三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宁淮茹只要一想到十七占领了她的恩情,她对他就摆不出好脸色 莫昭昭皱起眉头,拉了拉宁淮茹的衣角,眼神示意她看向跪地的十七。 宁淮茹迟疑了片刻,终于冷冷地说:“起来。” 十七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默不作声。宁淮茹看着他,心中越发不悦,转头对莫昭昭说道:“我们走,别管他了。带他去做什么?” 莫昭昭噘了噘嘴:“好妹妹,他成天在山庄里,也应该出去透透气。带上他一起有何不可?” 十七抬头,疑惑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被这么一问,莫昭昭眼睛又亮了起来。 “凤栖街有新娘子抛绣球招亲,肯定很热闹,淮之哥,我们一起。” 十七垂眸,“不了,我还有活没干完。” 他的直接拒绝让莫昭昭的心情瞬间低落,刚才的兴奋消失无踪。 宁淮茹突然冷冷地开口:“谁说你可以不去?你必须去。” 十七沉默着,偏过头避开宁淮茹的视线。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他终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看到十七同意,莫昭昭的心情又立刻好转,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回房间换了身衣后,一行人来到了凤栖街。 凤栖街上的热闹景象让十七感到有些不适应,对于这种嘈杂的人群,十七眼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尽量不引人注意。 莫昭昭兴奋地四处张望。 随意抓了位路人后得知,绣球招亲于午时开始,新娘子是来自书香门第的苏家,历代出了许多文人墨客。 江予白打趣道:“师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这书香门第的女子娶回家?”温瑾川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莫昭昭在一旁轻哼一声,调侃道:“我看呀,是某些人饥不择食咯。” 江予白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若是莫姑娘你抛绣球,恐怕会吓得一群人退避三舍?” 话音刚落,宁淮茹忍不住笑出了声,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五人沿着街道慢慢逛着,莫昭昭挽着宁淮茹的胳膊,东瞧瞧西看看,估算着离绣球招亲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温瑾川注意到十七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突然想起他今天似乎还未进食,便走到一旁的小摊前,买了一包热腾腾的糕点,走回十七身边,递到了他的面前。 十七看着他手中的糕点,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 温瑾川叹了口气:“不吃东西,伤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十七沉默。 “快接着。” 半晌后,十七木讷接过。 时间过得很快,午时已到。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等待着新娘子露面。一阵锣鼓声响起,苏家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时间,来看热闹的人全部涌进了苏家前院。 前院布置得颇为雅致,院子中央搭建了一个很高的看台,红绸高挂,绣球点缀其间,显得很是喜气。 莫昭昭拉着宁淮茹挤到了前排,两双眼睛都瞪得老大。而另三人则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似乎都不愿太过靠近人群。 很快,一位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在几位婢女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新娘子面遮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但身姿曼妙,步履轻盈,引得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新娘子站定后,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纷纷猜测这位苏家千金的花容月貌。 紧接着一老妇走至新娘子身旁,面容诡异得很,那笑好似强行挤出来一般,比哭还难看。 其余四人都瞧出了不对劲。 莫昭昭疑惑道:“淮茹,你看见那嬷嬷了吗?我怎么感觉她很害怕的样子?” 宁淮茹点了点头,却是不解。 “这苏家的喜事,怎的看起来像是丧事一样?”江予白冷声说道,目光犀利地扫过那老妇人和新娘子。 温瑾川皱了皱眉,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周围的气氛虽然热闹,但却掩盖不住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那老妇人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各位,我家小姐今日抛绣球招亲,规矩很简单,谁接到了绣球,谁就是我苏家的乘龙快婿。”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不少年轻男子都跃跃欲试,想要一搏这绣球。 绣球在新娘子手中待了片刻后,被高高举起。 众人屏息以待,目光紧紧盯着那即将抛出的绣球。 “等等!” 突然,一声断喝从人群中传出,一个身影挤开人群,走到了前面。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位身着布衣的年轻男子,面容脏乱,好似几夜未眠。 他盯着新娘子突然红了眼眶:“瑶儿,你当真 要与我一刀两断吗?” 不知他口中的瑶儿是谁,可大家伙从他的视线里不难断定,男子是对着新娘子说的。 瑶儿? 莫非他唤的是苏家长女,苏瑶? 第37章 成亲 那布衣男子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群无一不露出惊讶的神色,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这场热闹。 楼台之上,一男人带着怒气走出,一身青褐色长袍显得极其气派。 此人便是苏家家主,苏远成。 他甩手一挥,斥道:“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很快,几个壮实的家丁迅速从楼台下冲向布衣男子。 男子站在原地,没有躲的迹象。 继续大声喊道:“瑶儿,你说过,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与我共进退。” 新娘子紧捏手中的绣球,身形转向旁边的老妇。 家丁们恶狠狠的上前,迅速将布衣男子围住。用力推搡,可男人不依不饶,奋力挣扎。 “瑶儿!我只要听你亲口说,我便真的死心 !” 新娘子保持沉默,苏老爷越来越生气,面露不耐,冷声道:“还不快给我轰出去!别让他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男子被家丁团团围住,孤立无援。 而在这时,莫昭昭看不下去,一鞭子挥了出去。 鞭身瞬间缠绕住一名家丁,她用力一拉, 鞭子猛地一紧,那名家丁措手不及,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其他家丁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十七无奈摇头,这事看来不得不管了。 “住手!”莫昭昭的声音很是清脆,她走过去站在男子身前,高抬下颚挑眉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好意思吗?” “姑娘,这是苏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做什么?”苏远成怒视着莫昭昭。 “哦?私事?苏老爷是承认这人跟你们有关系咯。” 莫昭昭的话让苏远成一时语塞,很快稳住阵脚:“这是自然,他是我女儿曾经的相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一个贫贱无依之徒,哪配得上我女儿?” 苏家自诩书香门第,素来注重礼义之道。 莫昭昭听罢,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快。 她素来反感那些以身份地位高低来衡量人的人,但她说惯了直话,不擅长辩论那些高深的大道理,只能求助似的望向了宁淮茹。 宁淮茹柳眉一挑,反驳道:“苏老爷,您此言差矣。何为配得上?一个人的出身吗?而非其品性、才华和情义?” “贫贱无依又如何?当今状元不也是寒窗苦读数年,从一无所有才到了今日的位置。再者,婚姻之事,应是两情相悦,何来配不配得上之说?” 莫昭昭收回鞭子,满脸崇拜的看着她。附和一句:“就是!要按苏老爷这么说,那我就奇了怪了,你这抛绣球接到的人也不一定家世匹配啊 ” 温瑾川看着此时的宁小姐,赞许之色溢于言表。 宁淮茹侃侃而谈,直指苏远成的心窝。在场众人也被她的气势所慑,无人敢出声反驳。苏远成脸色铁青,却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来辩驳。 但作为一家之主,他怎能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尤其是在这场合下。 他强压心头的不快,冷哼一声:“宁姑娘,你这是非议我苏家的家事,未免太过放肆。”苏远成沉声说道:“苏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有自己的规矩。婚姻之事,自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得两个年轻人胡来。” 宁淮茹冷笑一声,“所谓的书香门第,若是连最基本的情义都不顾,那读过的书,恐怕真的是白读了,还不如喂狗。” 前面说的义正言辞,最后一句可把同行的几人笑出了声。 老妇见来者不善,不像是普通百姓。 她颤颤咧咧的走到苏老爷身后,用着只有楼台上的人听见的语调说道:“老爷,这两姑娘看着不像普通人,不要跟她们争执。至于那李朗,这不是送上门的 ” 苏老爷眼睛一眯,点了点头。 随即,怒气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和气的模样。 “老夫想了想,这位姑娘说的对。” 随即他转向一旁的新娘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新娘子往男子所在的方向一抛,布衣男下意识地接住落下的绣球,一时间愣在原地,不解其意。 周围的人群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苏老爷这就同意了 ?那他们岂不是没机会咯?散了散了 苏远成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缓和:“既然如此我便给这位公子一个机会。进来,直接拜堂成亲。”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 宁淮茹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这苏老爷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些。 苏远成的突然改变,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错愕。 布衣男子李朗更是愣在原地,手中的绣球几乎被他捏得变形。 他抬头望向苏瑶,眼中充满了疑惑:“瑶儿?” 但新娘子没有停留,只是转身离去。 “李朗,进来。”苏老爷转向众人,继续说道:“大家别急着走,喜宴即刻开始。” 一名家丁向布衣男子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但李朗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莫昭昭拍拍他的肩膀,直截了当地说:“别发呆了,快进去。” 温瑾川走上前,站在宁淮茹身旁,侧头观察了一下,低声说道:“事有蹊跷。” 宁淮茹轻轻点头,拉着莫昭昭回到原位。 她正想向李朗说出自己的疑虑,那名老妇却走了出来,对着李朗喊道:“李公子,小姐已经在里面等你了,你还不进来拜堂吗?” 李朗晃了晃神,老妇继续说道:“你若不进来,难道是想反悔?你今日这么一闹,已经让苏家颜面尽失,若是你此刻放弃,不仅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也会让我们苏家成为笑柄。” 李朗听罢,深吸一口气,紧握绣球,迈开步子走向喜堂。 “公子……”宁淮茹急忙叫住他。 李朗停下脚步,面向她们二人,深深一揖:“今日之事,多谢两位姑娘。我与瑶儿成婚后,定会亲自向两位道谢。” 说完,他径直走进了喜堂。 宁淮茹和莫昭昭来不及阻拦,只能在堂外朝里张望。 李朗被迅速换上了新郎服饰,新娘子苏瑶就站在他身旁,始终沉默不语。 他此刻仍觉得一切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他 真的娶到了自己所爱的人 第38章 诡异 “一拜天地!”老妇声音洪亮地喊道。 新娘子头顶红盖头,面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她没有丝毫迟疑,稳稳地跪了下去。 李朗见她跪得毅然决然,也随即跪下,与她并肩。 他们朝着堂上的苏老爷与夫人郑重地磕了头。 “夫妻对拜!”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宣布,二人面对面跪下。李朗抬头,深情地说:“瑶瑶,你可知道,我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新娘子似乎在那一刻定格了,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门外,莫昭昭望着那对新人喜结连理,满意地微微点头。 “多亏了本女侠出手相助,否则这对鸳鸯怕是要被拆散了。” 而宁淮茹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总觉得有些不安。 院中陆续开始上菜,众多宾客纷至沓来,场面一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拜堂仪式完毕,新娘子被引送入洞房。 一些好奇的宾客想要一窥新娘子的美貌,纷纷跟去了后院的婚房。 在此期间,李朗被苏老爷叫到一旁,进行了一番郑重的嘱托,随后带着他四处敬酒。 莫昭昭兴致勃勃,见到有人打算去闹洞房,她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拉着宁淮茹一同朝洞房的方向走去。 “哎,你们两个等等我。”江予白喊了两声,也跟了上去。 温瑾川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十七不在身边。 他四处搜寻了一番,才发现十七正倚于苏家大门之侧,双目轻阖,双手交叠于胸前,好像在睡觉。 温瑾川走近:“累了?” 十七睁开眼,摇了摇头。 “那是无聊了?”温瑾川再问,眼中带着一丝关切。 十七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回答:“没有。” “后面还疼吗?” “十杖而已,我没那么不禁打。” “不进去?” “我在这里等你们就好。” 温瑾川耸肩,“你觉不觉得这个苏家有问题?” “有。不过我建议温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七的原则,一向是不多管闲事,不轻易卷入别人的争端。 活了二十年,在七镜楼接了不少任务,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回不来。 这些生死边缘的经历教会他,如何明哲保身。 温瑾川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换了个话题。 “我买的糕点吃了没?” 十七抬眸,从腰间取出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糕点,递给了温瑾川。 糕点油纸外层完好无损,显然还未曾动过。 “不想吃这个?”温瑾川接过糕点,轻声询问。 语气太过柔和,让十七内心一阵燥热,他偏过头缓了缓:“我不饿。” 不饿?温瑾川皱眉。 被罚两日不准进食,从醒来之后未曾见过他吃过任何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温瑾川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眉宇间透出一丝无奈:“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守规矩了。” 十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沉思,但他并未反驳,只是淡淡地回应:“温公子教训的是,但十七习惯了,再者,规矩便是规矩,破了规矩,便失了分寸。” “照你这样天天受罚,身上全是伤。我都不知何时才能要到你的血。” 温瑾川此言一出,本意不过是戏言,并无他意。 然而十七好似听了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他伸手取回了温瑾川手中的糕点。 快速打开,拣起一块放入口中,竟是默默吃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本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却没想到十七会如此反应。 吃完一块糕点后,他缓缓开口:“我明白,我会养好身体,温公子不用担心。” 温瑾川不再说话,与十七一同立在门边。 苏家后院的婚房门前,聚集了十几个人。他们纷纷透过半掩的窗纱,好奇地窥视其中,皆想一睹新娘的芳容。 宁淮茹立于人群之后,口中嘀咕着:“苏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的今日如此放纵,任由这些外人来此喧闹洞房?” 莫昭昭往上跳了两下,其实她也想看,奈何她还是懂点分寸的。 门前蹲着的一位轻浮男子好奇地议论:“这苏家小姐怎么一直这个姿势,也不见她动动?” 另一人拍了一下轻浮男的脑门,颇有指教的意味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大家闺秀!” 众人瞪着自己那双贼眉鼠眼点点头:“还是你懂!” 江予白看了看身后,发觉温瑾川没有跟来。 而他心中也认为在人家后院窥视新娘子实非君子之举。 他本欲劝诫莫昭昭和宁淮茹不要再在此处逗留,然而话还未出口,新郎便被一位老妇人引领至此。 老妇人见婚房门前聚集了众多不正经的男子,面色顿时变得严厉,喝斥道:“走走走!”随即冲着新郎官说道:“我家小姐就在里面了,你快进去。” 李朗还在恍惚,紧张的吸了口气迈步往前面走去。 众人识趣地散去,但仍有些不舍,似乎还想再看一眼新娘子的美貌。 婚房内,红烛依旧摇曳,却映不出一丝喜气。 李朗推开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房内静得出奇,只有他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他缓缓走向床边,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依旧静坐不动。 “瑶瑶,你知道吗?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我真的太高兴了!” “我李朗发誓,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他自我感动的说了一大堆,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仍是一动不动,李朗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他伸出手,颤抖着揭开了红盖头。 眼前的景象让李朗瞬间石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抽搐声。 新娘子的脸苍白的可怕,双目紧闭。脖子间还有几处伤痕,她的身体僵硬,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被吓得猛的叫出声,房间外的人见此蜂拥而进,而准备离开的莫昭昭三人听见喊叫声停下了脚步,也往房间里走去。 “瑶瑶 ”李朗的声音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新娘子的脸颊,脸颊已经没有了活人般的温度。 “不 瑶瑶 ”一瞬间,泪水决堤。顾不上眼前的人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李朗将她抱进怀里。 失声痛哭。 本想进来凑热闹的众人见到这个场面,纷纷陷入恐慌。 得到消息的苏老爷立马赶到,引来了不少人,苏家上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赶了过来。 苏老爷在门外与几人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冲进婚房,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一看似弱冠不到的男子突然一屁股坐下:“姐姐 ” 其余苏家子嗣和几位姨娘纷纷被震惊的跌坐在地上。 “瑶瑶,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了?!”苏老爷的声音撕心裂肺,他的悲痛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老妇人紧随其后,看到小姐的模样,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身体软倒在地,被家丁们连忙扶住,以免她也受到伤害。 李朗的痛哭声和苏老爷的悲愤交织在一起,整个婚房顿时压抑的很。 苏老爷猛地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李朗,指着他怒吼:“是你!一定是你!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李朗抬起泪眼,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摇着头,声音嘶哑:“不是我,老爷,我发誓,我进来的时候瑶瑶就已经 ” “够了!”苏老爷怒吼着打断了李朗的话,“方才拜堂之时还好好的!现在她死了,你告诉我不是你做的?!” 第39章 我护主,有什么不对? 苏老爷的情绪几近失控,他指着李朗,命令家丁们:“把他给我抓起来!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 家丁们听令,迅速将李朗扣押起来。李朗没有反抗,眼神涣散,似乎还没有从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刚才不还是好好的?”莫昭昭捂着嘴,不可置信。 宁淮茹则皱着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房间周围,她低声对莫昭昭说:“昭昭,此事有蹊跷,那位公子很有可能被苏家陷害了。” “啊 ?”莫昭昭本来就已经因为新娘子的死而感到震惊,现在听宁淮茹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她疑惑地看向宁淮茹,“你的意思是,新娘子是被苏家害死的?这怎么可能?”苏老爷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宁淮茹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只是猜测。” “苏家确实大有问题。”江予白也是头疼得紧,怎么凑个热闹还凑出人命了? 莫昭昭听后顿时正义感爆棚:“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江予白轻哼,他看了眼自认为凶巴巴的莫昭昭,突然觉得,这女人还不错。 此时的新郎官李朗正被两名家丁反手扣住,无法动弹。 苏老爷抹去眼角的泪水,怒喝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家丁们押着李朗去到了屋子外,很快,拳打脚踢悉数砸向他,围观的人陆续散开, 以莫昭昭的性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抬手摸向腰侧,长鞭瞬间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响亮的鞭响。 一道鞭子甩去,精准地抽向一名正欲对李朗动手的家丁,那家丁被抽中,痛得发出一声惨叫,连连后退,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歇。 “我看谁敢动手!” 家丁们被莫昭昭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苏老爷气得脸色铁青,这人几次三番为了李朗跟他作对,怕是一伙的。 瞬间大怒:“来人!把她都给我抓起来!” 一时间,数十人围上。 江予白见状,立马翻跃跳到莫昭昭身侧,冲着苏老爷开口:“苏老爷,为何要抓她?” 苏老爷指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朗,怒斥道:“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一旁的老妇人立刻附和,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我看呐他们就是一伙的!本来好好的一场喜事,都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强词夺理,让您松了口,小姐也不会遭此横祸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掩面抽泣起来。 江予白面不改色,往前走了两步将莫昭昭护在身后:“苏老爷,我们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并非与任何人结伙。如果真的是这人所为,我们自然不会袒护。” “谁信你们的鬼话!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敢说不认识?”此时说话的是苏老爷的二儿子,他正愤愤的指着不远的两人。 温瑾川与十七在大门外等了许久,只见陆续有人慌张地跑出来,拦下一人询问才得知新娘子意外身死的消息。 二人微微惊愕,迅速往里走去。 刚至后院,便听到宁淮茹那铿锵有力的嗓音:“苏老爷,您为何一口咬定我们是同伙?这重要吗?眼下最重要的是苏小姐的安危?她现在情况如何?还有没有气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去世了?您不去确认一下,也不找大夫来诊断,却在这里跟我们争执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符合逻辑吗? 温瑾川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江予白与莫昭昭被数人围攻,而宁小姐却孤身一人。 苏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这女子太过聪明,不能放她们走! 一声令下:“抓起来!” 莫昭昭大呼:“淮茹小心!” 宁淮茹吓得连连后退,她不会武功,一时紧张导致脚步不稳,眼看就要向后摔去。 温瑾川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 宁淮茹直接跌进了温瑾川怀中,看着他的侧脸,心跳顿时快速跳动。 十七目光一冷,身形一晃。他直接闪到那群人之中,拿出短刃,送了每人一刀。 那一刀全划在了他们的后脚筋处,众人顿时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纷纷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虽不致命,但他们的腿 确是保不住了。 这场景足足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到。 “十七!”温瑾川错愕,“你 干什么 ” 十七手持短刃,眼神愈发冷厉,径直冲到了苏老爷的面前,苏家上下所有人被吓得面色苍白,血色褪尽。 温瑾川怒喝:“十七!” 这一声怒吼,让十七的动作一顿。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苏老爷。 随后走至温瑾川身旁,将短刃收至腰间。看向宁淮茹,缓缓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宁淮茹好似受到了惊吓,往温瑾川怀中缩了缩,没有理会十七。 “宁小姐可有受伤?”这次是温瑾川问的。 宁淮茹摇了摇头,借着他的力慢慢站稳。 温瑾川松开她后才看向十七,手指颤抖的指向一片在血污中的人:“为什么 ?” 十七蹙眉:“他们伤了小姐,我护主有什么不对?” 宁淮茹轻颤眼皮,她看着满地哀嚎的人和逐渐流淌到她脚边的血液,胸口一阵发闷,胃里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十七神色担忧,搭上了宁淮茹的手臂:“我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 宁淮茹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冷淡地说:“不用你装模作样。”随后,她径直走到了莫昭昭的身旁,被凶了后的十七垂头,立于一侧。 温瑾川这才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江予白提剑上前,将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与了他听。 温瑾川冷笑,很好办。 “找仵作来验验苏小姐到底何时死亡,再来查查最近苏家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我相信,真相很容易查出来。” 苏老爷自知无路可逃,只好全程交代。 苏家长女苏瑶与李朗情投意合,只可惜苏老爷棒打鸳鸯,只为有意将她许给某位侯爷做妾。只为保全他苏家的荣华富贵。 苏小姐对此直接拒绝,苏家上下虽竭力劝阻,却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在苏老爷的强硬安排下,前几日,苏瑶被用药迷昏,送至侯爷府中,那一夜,她失去了贞洁。 在极度的绝望中,苏小姐选择了投河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苏家人发现她时,早已气息全无。为了掩盖真相,苏老爷和侯爷合谋,打算找一个替罪羊来顶罪。 只可惜,碰到了他们几个狠人。 官府赶到时,温瑾川等人早已离去。苏家人也全被带去了衙门。 李朗被送回家中,也不知道他何时能从苏小姐没了的日子中重新振作。 莫昭昭滔滔不绝,感叹此行有趣至极。 宁淮茹则显得有些沉默,心中仍残留着几分惊恐。温瑾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关切地问道:“宁小姐,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宁淮茹对他笑了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十七走在最后,看着并肩的两人,好似有些不悦。 而他也很快打消了刚才那股莫名的情绪。 真是 奇怪 五人上了马车,十七坐在前端,手握缰绳,轻轻一拉,马车掉了个头往望月山庄的方向驶去。 第40章 不准躲,好好受着。 马车内,莫昭昭昏昏欲睡,额头不知不觉地贴在冰冷的木质车壁上。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她的额角不时地弹起,随即又在下一次摇晃中无力地撞向车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阵刺痛,让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坐在对面的江予白一直注视着她,可能是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率爽朗的女子。 回想起她挥舞长鞭,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抱不平,那种无畏生死的英姿,让他的内心不由得为之一动。 好似做了个决定,他朝对面的宁小姐微微颔首,宁淮茹立刻心领神会,同他换了个位置。 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莫昭昭的头轻轻地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极尽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困意。 莫昭昭眼皮打架,潜意识中感受到有人轻轻触碰自己,只是她错认成了宁淮茹,便就这么靠了许久。 与江予白换位置后宁淮茹自是与温瑾川坐到了一起。 她瞧着对面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宁小姐,可好些了?” 宁淮茹闻言,转头对上温瑾川的眉眼,脸颊两侧很快泛起一抹红晕,“好多了。” 到山庄时,天也已经蒙上了一层深蓝的暮色。 马车驶入了山庄的大门,十七拉住缰绳,稳稳地停在了庄内的宽敞空地上,随即跳下车。 莫昭昭被江予白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顿时有些尴尬,责怪似的看向宁淮茹,赶忙直起身子,掀开帘子逃离似的下了马车。 江予白微愣,自己又惹到她了? 温瑾川下车,然后转身向车内伸出了手,宁淮茹会意,脸上红晕未褪,一时不敢相信温瑾川这般对她。 随即她轻轻搭上温瑾川的手,借力下了马车。 “谢谢。”视线在接触到温瑾川温热的掌心时,又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来,心中如同小鹿乱撞。 十七低头,只当没看见。 温瑾川不懂她的心思,见她刚才有一抹慌乱,以为她还没在白日的惊吓中未回神,于是出于礼貌开口道:“宁小姐,我送你回房间。” 宁淮茹更是开心了,轻点了点头。 十七牵着马车独自去了马棚,安顿完后这才回了西院,他突然感觉自己又成了一个人。 失魂般回到自己住处,直到门被全部推开,他才见到里面坐了一人。 迅速调回状态,上前跪伏:“夫人。” 宁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十七,“你的武功是越来越退化了,居然连我在房间里都察觉不到。”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额头都快贴到地面上。“夫人教训的是,下奴疏忽大意,请夫人责罚。” “罚就免了,让温公子知道,又得说我们望月山庄苛待下人。” 宁夫人都这么说了,十七自然不会接着讨罚。“谢夫人。” “行了,起来。” 十七应声而起,目光低垂,站在对面。 宁夫人突然发问:\"你对温公子的印象如何?\" 十七微微一顿,回答得颇为谨慎:\"回夫人,下奴与温公子相识时间不长,对他的了解尚浅,不敢妄加评断。\" “你觉得,他和淮茹合适吗?” 十七沉默。 宁夫人不怒反笑:“怎么,不高兴了?” 十七连忙摇头,“下奴不敢。”随后赶忙斟酌着用词:“温公子身份尊贵,与小姐可谓是郎才女貌。”他偷偷抬头,观察着宁夫人的表情。 宁夫人站起身,走到十七面前,“我倒是觉得,你和温公子挺配的。” 十七惊愕地抬起头,又立马垂下,双膝再次落地。“夫人 您说笑了。” 宁夫人冷笑一声,“我可没有说笑。你那心思能瞒得住我?” 十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眼皮轻颤,声音略微颤抖:“夫人明鉴,下奴对温公子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受令 尽心服侍。至于其他,下奴从未敢有过奢望。” “从未有过奢望?即是如此,又为何顶替淮茹的恩情?十七,你如今在我面前一句实话都没有了。” “ ” 宁夫人的话怼得十七哑口无言,是啊既然没有奢望又为何冒认,还不是舍不得温公子的片刻恩情。 “敢顶替主人的恩情,望月山庄也就你这么大胆了。”说着说着,她拾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一口。“你可知,单凭这一项都够你死上数回了。也就淮茹心软,不与你计较。” 十七咽了口唾沫,夫人这是动怒了? 脑袋中迅速搜寻着合适的说辞,希望能为自己辩解,至少能免去重罚,保住一条性命:“下奴知错,望月山庄规矩,不能擅自带外人进庄,下奴担心小姐受罚,这才 ” 宁夫人轻哼,将茶杯重重往桌面一扣:“我是不是还得赏你忠心护主?” “不 ” “是该赏,过来。” 十七颤了颤身子,喉咙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往前膝行了两步。 “我想喝热茶了。”宁夫人将茶壶递给他,十七小心翼翼地接过,迅速运起内力,温热壶壁,使得里面的茶水重新变得滚烫。 随即双手举过头顶:“夫人,好了。” 宁夫人接过,“手。” 十七愣了一瞬,似乎明白了宁夫人的意图。他慢慢抬起两只手,手心向上,平稳地举到了宁夫人面前。 宁夫人顿时笑了笑,提着壶柄,慢慢倾斜,将滚烫的茶水倒在了十七的手心。 茶水与皮肤接触,瞬间蒸腾起白色的水雾,他的手心迅速变得通红。 “不准躲,好好受着。” 他咬着牙尽力不让自己的手落下,可痛感依然在强烈的刺激着他的大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宁夫人还在继续,不紧不慢。似乎有一种不将茶壶里的水倒完不罢休的感觉。 双手虽然保持平稳,但手指却不受控地微微蜷曲,因忍耐而显得僵硬。 整张脸血色褪去,变得极其苍白。那通红的手心与他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该知道你的身份。有些事,不是你能妄想的。再敢欺负淮茹,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懂吗?” 此时的十七根本没听清宁夫人说了什么,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忍受手上传来的剧痛上。 想躲,想放下,想逃。 可他更害怕,一旦这么做了,他会受到更难熬的惩罚。 嘴唇紧绷,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闷哼。 壶口停下,最后一滴热水倾倒完毕,随后手腕一抖,茶壶便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茶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开来。 她拽着十七的手腕,往前一拉,将他的双手重重的压在桌面上。 “回话!” 一个激灵让十七瞬间清醒,回什么 ? “是。” 万能回答,总归不会错。 第41章 喂粥 “还记得温公子体内毒素如何根治吗?” 十七颤抖着点头:“曼陀雪莲 ” “你听仔细了,天陵城内共有两株曼陀雪莲,一株藏于皇宫之中,另一株则置于北啸将军府。下个月,将军府会举办一场擂台赛,获胜者便可得到那曼陀雪莲。” 十七快速点头:“下奴明白。 话落,宁夫人松开了他的手。 十七的手心已经红肿不堪,却不敢表现得太过剧烈。 “曼陀雪莲到手,那温瑾川怕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可记清楚了?” 他沙哑着开口:“记记住了” 宁夫人挑眉笑了两声,突然抬手触碰了他的脸颊::“疼吗?” 十七身子一抖,“下奴不疼” “不疼?看来罚少了。” “疼 很疼 ”十七立马改口,这模样瞬间把宁夫人逗笑。 她轻拍了拍十七的脸颊后,开门离去。 本是跪姿的他往后一倒,靠在门边,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大口呼吸。 烫伤的部位变得肿胀,皮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手掌上还残留着茶水的余温。 手指因为疼痛而无法握紧,手掌上的皮肤因为烫伤而变得皱巴巴的。 全身也出了一大片汗,黏糊糊的。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力气去打水洗漱 就这么在门口坐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斜眼瞥到了另一侧的茶壶碎片,无奈摇头。 缓慢走去蹲下,将那红肿的手伸出去,慢慢拾起一块碎片,手指剧烈抖动,每捡起一片,都似乎带起一阵深入骨髓的痛楚。 “十七。” 突然,温瑾川的嗓音传来,十七一个愣神,手中刚拾起的几片茶壶碎片随着一颤再次落回地面。他急忙直起身子,下意识地将手藏到了背后。 只见温瑾川端着一碗热粥迈入。 “我去你们后厨要了碗粥,过来,把它喝了。”在温瑾川眼里,今日一整天,十七除了他买的糕点,什么都没吃。 见他慌慌张张,温瑾川蹙眉:“怎么了?” 十七眼皮跳动,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没什么,我不小心将茶壶打翻了。” 温瑾川看向地面:“你把粥喝了,地上我来处理。” 闻到了桌上那碗热粥的香气,他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他看了看碗,又看了眼碗里的勺子后摇头。 “我不饿” 温瑾川三两下就将碎片全部拾起,放在了桌上。“你一天下来就没吃过什么,怎么会不饿?” 十七的眼神有些躲闪,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真的不用了,谢谢温公子。”说完,他转过身,想要出去。 温瑾川走到他面前,直接拽着他的臂膀拉到桌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 十七的双手轻握,忍着痛楚藏于袖口。 “喝了。” “我吃过了 ” 温瑾川瞬间皱眉:“什么时候吃的?” “方才 你来之前。” 随即,他四处看了几眼,并没有遗留下来的碟子,也没有饭菜的气味。 “十七,我不是你主人,自然不能命令你做什么,但我把你当朋友,喝了,别让我担心。” 温瑾川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十七无法拒绝。 十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抬起右手,手心半握,尽量用手背对着他,只是那背面也已经通红。 他捏着勺子,手却一直在抖,一用力就感到一阵刺痛。 温瑾川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你手怎么了?” 十七顿了顿:“打翻茶壶时,不小心被烫到了。” “我看看。”他抓着十七的手腕一翻,那红肿的皮肤和皱巴巴的烫伤痕迹瞬间显露出来,一时间眉头紧锁。 这是不小心弄的? 看着藏于桌下的另一只手,温瑾川冷声:“另一只手出来。” 十七没有动,他直接上手去抓。 十七不耐侧身躲过,“温公子,没什么好看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谁弄的?” “没谁。” 温瑾川闭眼,忍了忍怒气。 还能有谁?在这个山庄,除了宁庄主宁夫人,还有谁能伤到他? 眼睛再次睁开,他面无表情,从桌上端起碗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递到十七嘴边。 “喝。” 十七突然僵住。 “赶紧的,喝完我给你上药。”温瑾川挺想骂人的,他在望月山庄的这些天,总感觉无时无刻都在给他上药,简直疯了 十七发愣,温瑾川没了耐心。“别逼我直接往你嘴里灌。” 话落,十七这才张开嘴,喝下了第一口粥。粥的味道很香浓,几口下肚,饥饿感消散。 很快,碗里已经见底,温瑾川直接将碗扣在桌面,转身离开了屋子。 十七被他的反应 险些吓到。 他看着桌上的空碗,又失了神。 ‘温公子居然喂自己喝粥 ?’ 他就这么坐着,头好似也有些晕乎乎的。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浸湿,也没来得及换,怕是要着凉。 一刻过后,温瑾川端着一个箱子进来。 十七错愕,那不是黎总管的医箱吗? 温瑾川一句话也没说,打开箱子,看了许久,挑出了两个瓷瓶和一圈纱布。 “手。” 单单的一个字对十七来说已经很有震慑力。 机械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桌上,任由温瑾川瞎折腾。 恩 好疼 十七额角又开始冒汗,温瑾川好像故意一样,下手没轻没重。 第42章 我亲自去一趟 药上完后,温瑾川沉默着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了屋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十七以为他只是去归还药箱,便坐在原地等待。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瑾川却迟迟没有回来。 身上的衣物因为汗水而变得黏糊糊的,十七在屋内等了一会儿,困意渐渐占据了上风。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越来越沉。最终,他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温瑾川没回西院,而是去了江予白的房间。 进去后的他一声不吭,江予白还以为是谁惹到了他的师兄。 “师兄,谁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不悦的走到桌边,缓缓坐下,随后摇头。 房门半掩,一只信鸽飞来落于温瑾川肩头。只是现在的他无心理会,任凭信鸽的爪子在他肩头来回踩踏。 “师父来信了。”江予白上前取下,将鸽子引出房间,放飞了出去。 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师父的字迹,渐渐地,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抬头望向温瑾川,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激动:“师兄,天陵城的北啸将军下月将举办一场擂台赛,胜出者将获得曼陀雪莲作为奖赏。” 温瑾川瞬间抬头,“师父说的?” “确实如此,你瞧。”他将纸条递给温瑾川,继续说道:“天陵城内仅有两株曼陀雪莲,皇宫中的那一株有重兵把守,想都不用想。我听说,另一株是皇帝刚登基时,北啸将军的妻子病重,皇帝便将其中一株赏赐给了他。出乎意料的是,那株雪莲竟然一直被保存至今。” 温瑾川低眉沉思:“这场擂台赛,或许是我拿到曼陀雪莲唯一的机会。” 江予白点头,“何时出发?” 此问一出,两人犯难。 赤阳草尚未服用,月圆之夜的到来时间也不得而知,倘若此次出行毒性突然发作,恐怕就死路一条。 “师兄若觉得难以启齿,我去帮你去要。十七若不给,我就去找宁伯父。” 温瑾川无奈摇头。 “他那身子,你叫我如何开口?” “心狠一点。一碗血而已,他不会死的。” 温瑾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江予白说的没错,但他的愧疚感仍然难以释怀。 江予白拍了拍温瑾川的肩膀,以示安抚。 “对了,师父给你算了一卦,乃凶兆。此行你不必和我一起。” 江予白轻哼,他不信这些。就算是师父他老人家算的,他也不信。 “曼陀雪莲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多少人想要得到它,放眼天下,高手数不胜数,我怕到时候有人下黑手。”虽说是擂台赛,但赛前保不了有些人做些小动作。 他去了,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总比他留在云梦城担心的好。 而此时,某处山外山,天外天之境。 一座巨大的宫殿矗立在那里,主位之上坐着一个妖艳男子,那是一把由整块黑玉雕刻而成的龙椅。 妖艳男模样甚是慵懒,座椅之下,大殿之中跪着一人,好似在禀告什么。 “教主,皇宫守卫森严,城门除了守卫军把守,还有高手坐镇。我们的人无法接近。” 妖艳男眼皮抬也没抬,内心只道:真废啊 “不过,属下得到消息,北啸将军府也有一株曼陀雪莲。下月会在天陵城燕庭路举办擂台赛,曼陀雪莲便是最后获胜者的奖赏。” 妖艳男直起身子,跪着的人继续说道:“需要属下带人去将军府吗?” “你可知他为何能被称为北啸将军?” 妖艳男子的话音落下,大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 跪在地上的人略一迟疑,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不知。” 主位那人把玩着手指间的玉饰,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曾以一人之力斩杀上万敌军,一战封神。从此,北方蛮夷听到他的名号便闻风丧胆。他与天陵城的御南王可是齐名。” 妖艳男轻笑一声,“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去了都不一定有胜算。你若派人硬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 属下该如何做?” “罢了。”妖艳男轻哼一句,“下月的擂台赛,我亲自去一趟。” 天还未亮,温瑾川早早醒来。 可能是不放心十七,以至于一夜都睡得不怎么安稳。 他来到西院,发现房门虚掩,从门外可以直接看到十七趴在桌上的身影。 温瑾川不禁皱起眉头:难道他就这样在桌上趴了一整夜? 将门彻底打开,以往只要有人走近,十七都会听到动静从床上下来,而现在却一动不动。 他快步上前,轻轻推了推十七的肩膀。十七毫无反应,依然沉睡。 温瑾川的心猛地一沉,他伸手探了探十七的鼻息,察觉到还有呼吸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靠近,感觉他全身发烫,伸手探向十七的额头,感觉到一片灼热。 立马将十七抱到床上,这一触碰才发现他的衣物有些黏糊,也难怪会得病,对着门口吹了一晚的风不病就奇怪了。 将十七放到床上后,轻手地解开十七的衣带,脱下那黏糊糊的里衣,还打来一桶温水,拿起浸湿的布巾轻轻擦拭床上人的身体。 十七的皮肤烫得惊人,温瑾川的动作更加温柔,以免刺激到他。 做完这一切,不禁轻笑。 在家里都是别人伺候他,他还从来没这么对待过别人。 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温瑾川又为十七穿上了一件宽松的外袍,见他这副样子,他又不知怎么跟他开口要血了。 叹了口气转身去向后厨。 十七不知睡了多久,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荒凉的沙漠,四周安静的很,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只巨大的猛兽朝他扑来,他惊恐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在猛兽朝他袭来之际,出现一人将其击退。 他看着那人,熟悉的背影让他不自觉唤了声:温公子。 正端着汤药进门的温瑾川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十七醒了过来。 第43章 你得听我的 他快步走到床前,看到十七的眼睛仍然闭着,原来刚刚只是梦话。又叹了口气,将汤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眉头紧皱,是做噩梦了吗? 他伸出手,竟生出一丝怜惜,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刚触碰,十七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要醒过来。只好将手收回,轻声唤道:“十七?” 眼皮下的眼珠子好似转了转,没多久十七睁开眼,看到温瑾川后,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温公子?” “是我。醒了就把药喝了。” 十七甩了甩头,眼底慢慢从模糊恢复清明,“我怎么了?” 温瑾川:“你感染了风寒,好在没什么大碍。” 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来,但身体却显得有些无力。温瑾川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在了床头。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一套。 还没来得及说谢,就见温瑾川端着坐在了床边。 “我喂你。” 三字一出,昨晚喂粥的场景瞬间在十七脑子里重现。 “我自己来。” 刚抬起手,轻微的刺痛传来,他这才记起自己的双手受了伤。 纱布裹了好几层,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后无奈放下。 尴尬得的看向温瑾川,好像在说:温公子,还是你喂。 温瑾川笑了笑,他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十七的嘴边。 十七微微张口,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凉意,缓解了喉咙的干痛。 两人隔得很近,让十七有些紧张。 不知为何,他居然在想,这风寒多得几次他都愿意。 又是一勺抵在十七嘴边,随后开口:“我要走了。” 十七的动作微微一顿,药汁在嘴里停留了片刻,随即咽下。 他尽力掩饰自己的失落,问道:“温公子要去哪?你的毒 ” 要血一事,温瑾川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师父来信,天陵城北啸将军府上也有一株曼陀雪莲,我 ” 话未说完,十七抬眸。 这不是昨晚夫人同他说过的?于是立即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温公子是要去天陵城?” “嗯。” “看来,我可以和温公子同行了。” 温瑾川不解其意:“为何?” “夫人下令,让我去天陵城打擂台,赢下曼陀雪莲后赠送于你。” 温瑾川眯眼,这宁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自己隐瞒身份进山庄一事不追究,又让自己在山庄随意出入。 如今还派人去为他夺曼陀雪莲 师父曾说过,宁夫人很难对付。 看来,得需写封信去问问师父了。 “擂台一事我自己去做,我还没同意你跟我一起去。” 十七发愣,偏过头。 剩下的药他顿时不想再喝。 “还剩一些。”温瑾川厉声。 “夫人下令,我只能听从。” “宁夫人那,我会去跟她说。” 十七垂眸,眼底有些落寞。 “温公子还是别说了,夫人只会认为十七胆小怕事,免不了又挨一顿罚。” 温瑾川将勺子再次递到他嘴边,语气冷硬:“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 ” “喝。” 某人语调突然拔高,十七顿了顿,还是张开了嘴,顺从的喝完了剩余的药汁。 药喝完后,十七咳嗽了几声,缓解着胸口的沉闷。温瑾川站起身,将空碗放在一旁,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温公子。” 温瑾川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近日受你照顾,擂台一事不止是听令,也是十七想为你做的。” “不用。” “温公子是担心我的身体,你放心,都是些皮肉伤。我在七镜楼受训五年,以第二而出,我想,没人比我更适合陪你去天陵。” 温瑾川的目光在十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走近俯视着床上的人,挑眉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到了天陵城后,都得听我的。” 十七抿唇淡笑:“温公子这话说的,十七本就是奉夫人之命前来伺候您的,自然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伺候?是我伺候你。” “ ”十七尴尬的垂头:“温公子见谅,日后不会了。” “既然如此,你现在不应该去为我准备午饭吗?” 十七闻言,脸上迅速泛起一丝羞愧。 只是刚准备下床,却被温瑾川给按了回去。 “玩笑话而已,你好好躺着。” 说完,便转身离去。 —— 下月擂台赛,得早些准备出发。 江予白有些迟疑。 他不是在犹豫是否前往天陵,而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去和莫昭昭道别。 顺便也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人都到她房间门口了,却突然怂了胆。 深吸一口气后抬手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爹!淮茹的人生我们不该左右,宁姨太过分了,我去跟她说!” “胡闹!长辈之意,岂容你一介小辈妄自议论?” “可是 ” “可是什么?你宁姨说了,淮茹是爱慕于温公子的,你跟她情同姐妹,怎么这一点都不曾察觉?” “我 ” “如果他们二人能成,那温瑾川一定会带轮回殿助我们复兴大业。如今我和你宁姨筹谋多年,十万雄师亦已整装待发,切不可因你一时的任性而功亏一篑。” 江予白的手凝固在空中,‘复兴大业’? ‘望月山庄与莫老爷竟是前朝南越国的遗民?’ ‘十万大军他们是要举事 ’ 脑袋瞬间炸开了锅,收回僵硬的手臂立马回了房间。 十万大军 他几乎不敢相信,望月山庄的图谋竟如此之大。他一贯冷静,但这次不同,心中的震惊和焦虑无法平息。他迅速找到温瑾川,将他所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盘告知。 温瑾川瞬间明白望月山庄为何对他这么客气。 看来,前阵子答应的人情八九不离十,应该也是这个了。 对于已经覆灭二十年的南越国,温瑾川只有一点点了解。 前朝自梁王登基以来,荒废政事,沉溺于酒色之中,整日流连于后宫佳丽之间,不问朝政。 传闻梁皇,后宫佳丽三千,仍不满足,四处搜罗美女,填充后宫,使得民间怨声载道。 梁皇好大喜功,不惜耗费国库巨资,修建奢华宫殿,举办宴乐无度。 朝中奸臣当道,贪污腐败盛行,百姓生活困苦,国家日益衰败。 忠臣良将屡遭陷害,有识之士纷纷隐退,朝政日益混乱。 后被当今的御南王带兵攻城,北啸将军断后。才有了今日的御国。 第44章 这封信,我要你亲自送到御南王府 思绪渐渐回笼,复兴大业居然打到他头上了。 南越国的覆灭,不仅是朝政腐败的结果,也是民心向背的必然。 若当今圣上残暴不堪,起兵造反他倒是可以助上一臂之力,可自煜帝统一天下后,四海升平,繁荣和平远非昔日南越国可比。 若举兵攻城,无端掀起战乱,最受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你可听清楚了?”温瑾川问。 “清清楚楚。”江予白点头,“十万大军 他们居然养了十万大军 ” 温瑾川沉声说道:“每年光是军饷、粮草和装备的消耗,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望月山庄 果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宁庄主宁夫人到底什么来头?” 温瑾川轻哼:“已经很明了了,宁夫人乃前朝淑和公主。” 江予白大惊:“她竟是公主” 是了,那英姿那气场,不是谁都能有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江予白问。 温瑾川冷眼,“不急,等我拿到曼陀雪莲再来和他们慢慢玩。” 休养了几日,十七的手已大致复原。这段时间,他除了吃便是睡,宁夫人似乎特意吩咐,免除了十七所有的活计。 看来,曼陀雪莲他必须要帮温瑾川拿到手,不然夫人不会放过他。 门被推开,温瑾川立于门外。 “收拾好了没?” 十七握着手中的包袱冲他晃了晃,“好了。” 二人走至望月山庄大门外,马车已经等候。 江予白已经提前上了马车,只等他们二人。 宁淮茹掐着时间赶来,小跑到温瑾川面前,气息微喘。 十七低头退了几步,给二人留了足够的空间。 温瑾川看向她时眼底有些复杂,想起江予白同他说的话,‘宁小姐早已倾慕于你。’ 早已这二字有多早? 他自从来到望月山庄,与宁小姐的交集少之又少,倾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温公子。”宁淮茹轻声唤道。 温瑾川对宁淮茹一开始是无感的,直到抛绣球那次,让他见到了不一样的宁淮茹,他这才开始注意到她。 收回思绪冲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宁小姐是有话要说?” 她将手中包袱递给他,缓缓开口:“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拿着,路上可以吃。” 温瑾川接过笑了笑,“多谢宁小姐了。” 宁淮茹沉默了一会,眼底尽是不舍。随后说出了一句让温瑾川感到莫明奇妙的话:“温公子,拿到曼陀雪莲后你还会来望月山庄吗?” “会。” “一定要来,切莫让我再等一个十年。” 温瑾川皱眉,宁小姐这是何意? 正当要开口问之时,宁夫人的身影缓缓而来。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温瑾川的身上。 “温公子,还记得你欠我的人情吗?” “当然。” “此行若一切顺利,回来之际,便是我要你兑现诺言之时。” 温瑾川向前走了两步,勾起一侧嘴角:“宁夫人,你说的只要我温瑾川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但是,如果宁夫人所求之事,涉及无辜百姓的伤亡,那么我温瑾川断不能从命。” 宁夫人目光一寒,随即发出一声轻哼。随后,她从袖口处取出一张信封,往十七的方向走去。 “拿着。” 十七弯腰,双手恭敬地接过信封。 “十七,你务必沿途细心照料温公子。切莫让他伤着,磕着,碰着。” “是。” 温瑾川不想听这些场面话,转身上了马车。 宁夫人见他上车,眉眼间突然一变,冷声让宁淮茹离开,随即狠厉的盯着十七说道:“他已经知晓我想复国的意图,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拿到曼陀雪莲必须将他带回。” 十七抿唇:“是。” “至于这封信 ”话未说完,宁夫人抬手轻触十七的脸颊。 被触碰之人有着很明显的颤栗。 “跪下。” 十七立刻双膝跪地。 “这封信我要你亲自送到,御南王府。” 跪着的人顿时身形一颤。 宁夫人轻叩十七的下额,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记住了,不许任何人送,我要你亲自送到御南王手上。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 “十七,你会背叛我吗?”宁夫人嗓音很好听,这不,十七已然沦陷。 “不会,十七永远效忠于望月山庄,永远效忠于 您。” “可我不相信你。” 十七喉咙抖动,眸子瞬间暗了下去。 “张嘴。” 宁夫人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十七下意识地张开嘴,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放入十七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没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十七点头。 “哦?你倒是说说。” “天蛊毒,每月十五发作,发作时,全身如同无数只虫子在体内蠕动,剧痛难忍。发作第七次时,若没有解药,便会因脏腑溃烂而亡。\" 宁夫人眼底轻微抽搐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你知道还吃。” “夫人可安心了?” “什么 ” “其实夫人不必这么做,下奴不会背叛您,永远不会。” 宁夫人罕见的出现了片刻的失神,胸腔突然发堵,堵的她异常难受。 她急忙转过身,声音略显急促地说:“行了,你们该出发了。” 十七叩首:“是。” 随后,他坐上马车前端,拾起缰绳。车轮开动,压过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声音。 赶了一天才行了不到半程的距离,温瑾川掀开布帘坐到了马尾的另一端。 伸手想要夺过十七的缰绳:“你赶了一天,进去休息。让我来。” 十七自然不会给他,“温公子,我不累。” 每每见到十七,温瑾川总有一种无力感。他与十七的相处,那人总是在压低自己的身份,以下人自居。 罢了,他愿意就随他。 总不能强求他干什么? 到天陵城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马车刚驶入天陵城,温瑾川立刻感受到了这里与云梦城的截然不同。 从小因为身体原因除了温家和师父的药王谷,他几乎鲜少出门。 城中的百姓穿着各异,男子们多着宽袍大袖,女子的衣裳则更为精致,绣花繁复,腰间系着彩带。 十七坦然许多,还在七镜楼时,接过不少暗杀任务。 天陵城自是到过。 随意询问了一下路人后,驾着马车直接赶去燕庭路。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第45章 天陵城 三人下马车,眼尖的小二看他们气场不凡,立即迎了上来。“三位公子可是要住店?” 江予白点头,掏出一锭银子置于柜前:“给我们三间上房。” “好嘞,客官放心,我们燕来客栈的客房都是顶级的,保证让您满意。”小二应声道,随即唤来两人,吩咐他们带十七去安置马车和行李。 三人刚走,又来了几位住店。身形高大,普通人都不敢正视他们。 想来都是来参加擂台赛的。 毕竟,谁不想得到那株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曼陀雪莲。 马车安置完后,从后院小路往回走之际,路过一人,那人给十七一种强烈的危险之感。 他抬头看去,一长相妖艳的男子瞬间进入他的眼底。 男子唇瓣鲜红,笑容中带着一丝邪气,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却又不敢过分靠近。 妖艳男冲他笑了笑,好看的鹿眼直视十七,十七一下愣住。 一瞬间,身子好像动弹不得,脑袋也眩晕起来。 男子问:“你对同行的温瑾川,可有二心?” 十七无神的看着男子,摇了摇头。 妖艳男顿时一笑,眨了眨他那双甚是好看的眉眼后,十七这才回神。 回过神的他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刃朝男子刺去。 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妖艳男瞬间挑眉,暗道:哟,身手不错。 不错是不错,但十七对上他却有些吃力。 很快,十七发觉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索性将短刃收回。 男子轻笑:“不打了?” 十七沉声:“你是谁?”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说完,甩袖离去。 他刚才 怎么了? 十七只记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不能动弹,回神之际知道是那男子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是 又做了什么呢? 回到客栈,正巧撞见温瑾川与江予白从二楼下来。 “十七,走,我们去吃饭。” 赶了三日的路,三人都没好好进过食,挑了一张里侧的位置坐下后。 江予白大手一挥,“小二,把你们客栈的拿手好菜都端上来!” 小二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品被端上了桌。 客栈一层已经坐满了人,几乎没有空位。 看穿着身份好似都不低。 才吃一会,身后一桌人开始闲聊。温瑾川三人不想偷听也没办法。 谁叫他们两桌隔得近呢? “听说,这次擂台胜者得到的不止是一株曼陀雪莲,而是整座将军府。” “什么?!你哪来的消息?” “将军府里传出的,北啸将军以擂台之意在为自己挑选女婿呢!” “来参赛的都是顶尖高手,能赢到最后的定绝非泛泛之辈,这招高啊!” 北啸将军膝下无儿,其夫人产下一女后便身体欠佳,当初煜帝赐的曼陀雪莲还未送到其手上,夫人便没了。 所以这株曼陀雪莲才留到了现在。 “挑选女婿?亏这沈将军想的出来。”江予白咽下口中食物嘲讽着,“假如最后胜出的是一个四五十的大爷可怎么办?也要招进将军府吗?” “又或者说一个奇丑无比的人获胜,沈将军的女儿会愿意和他成亲吗?” 说着说着,十七也被他的这番设想逗笑。 温瑾川却觉得将军府不至于如此轻率,参赛者之中必然隐藏着皇宫派遣的高手,或许还有沈将军的心腹之人。 如果真如那几人所说,这场擂台赛不会很简单。总而言之,想要拿到曼陀雪莲,怕是很难。 “滚开!都给我滚开!” 正当他们沉思之时,客栈中央突然出现了几位身形威猛之人,他们正凶狠的驱赶着其中一桌的客人。 那桌客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且态度凶狠,便不愿与他们争执,只得无奈地离开客栈。 这些人举止粗鲁,毫无顾忌,显然是来参赛的武者,却素质极差,全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真让人扫兴。”江予白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温瑾川冷淡道:“看来这次擂台赛,不仅是高手云集,也是鱼龙混杂。” 离擂台赛还有两日,三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十七半躺在床上,手心里正捏着宁夫人给他的信封。 上面写着:御南王,亲启。 ‘夫人写了什么呢?’ 虽很想知道。但却不敢打开。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很细微的动静,十七顿时警觉,翻身下床抵到门边。 然而脚步声却是越过了他所在的方向,去了对面。 既然不是找他们麻烦,十七也没必要去管。于是又回到了床上,闭眼小憩。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门刚推开,只见对面的房间围了数十人,十七皱眉不解。 温瑾川见他醒来,冲他招了招手。 “昨晚你没听见什么动静吗?”温瑾川问。 十七点头,“但那些人不是冲我们来的。” 刚从房间走出来的江予白,指向对面插话道:“还记得昨天那些不讲理的人吗?一夜间,他们全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呢。” 十七愕然:“打断了腿?可是废了?” “这倒是不至于,找大夫治治的话应该还有救。” “你如何得知的?”十七好奇地问。 江予白笑了笑:“昨晚我去看了呀,我还是正大光明的在他们房间里看的。打他们的人还让我别说出去呢。” 话落,三人心下了然。 很明显,是将军府派来的人。 这种人也能参赛得话,岂不是有损将军府的名声,说出去怕是都丢人。 第46章 送剑 北啸将军是借用了燕庭路的一处道馆,来举办这场擂台赛。特意命人将道馆中央的空地清理出来,搭建了一个与道馆风格相得益彰的巨型擂台。 他们仨先去踩了个点。 道馆里的擂台已经搭建完成。 擂台高约三丈,宽约五丈,呈方形,由青石砌成,四角各有一根粗壮的擂台柱。 台上两侧,摆放着各种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台下两侧,还有许多空出来的地足以让众人围观。 江予白看了都不禁感叹,这北啸将军对这次擂台赛是何等重视。 1离比赛还有两日,道馆就已经来了很多人,似乎都是提前来熟悉场地。 温瑾川直接跳上擂台,走至其中一侧兵器架。随意拿起一把刀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摇了摇头。 放回原处后又拿起了另一件武器,似乎都不怎么样。 “温公子擅长用什么兵刃?”十七问。 江予白轻笑:“他什么都可以。只不过这里的兵器都太差劲,师兄看不上。” 突然间,一身穿艳丽长袍的男子持剑袭向擂台之上的温瑾川,男子剑势凌厉,温瑾川迅速反应过来,身形一转,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道馆众人同时看向擂台,还以为是将军府里的人在上面比试。 十七速度很快,想也未想一个箭步上前,短刃从腰间抽出,直逼那男子,江予白紧随其后。 男子笑了笑,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十七这才看清男子面容,是昨日遇到过且也打不过的妖艳男。 十七上前一步,“是你?” 江予白疑惑:“你认识?” 他摇头,解释道:“昨日碰到过,此人很奇怪。” 温瑾川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杀我?” 男子听闻疑惑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想杀你。” 温瑾川冷笑一声,指了指他刚才挥剑的方向:“方才那一剑,若非我闪避及时,恐怕早已血溅当场。阁下这一招,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妖艳男收起了手中的剑,似乎对于温瑾川的指责并不以为意。 “所以你觉得这剑怎么样?” 他的视线随着妖艳男收剑的动作,落在了那把剑的锋刃上。 剑身光泽流动,寒气逼人,显然不是凡品。若这剑在他手中,必然能为此次擂台的胜算再加一成。 “这剑锋利异常,剑身坚韧,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既然如此,这剑就送你了。”妖艳男挑眉一笑,随即将剑抛向他,温瑾川蹙眉,抬手接过。 “这是何意?”温瑾川皱眉问道,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将如此宝剑相赠。 “拿着,这是你该得的。”说完妖艳男瞬间消失在了擂台之上。 江予白夺过温瑾川手里的剑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连连称赞:“真是好剑,就这么送给你了?” 温瑾川凝视着那把剑,这人什么来头,他也是来参加擂台赛的吗?或许比赛当日,还能再遇上。 江予白似乎看穿了温瑾川的心思,他拍了拍温瑾川的肩膀说道:“管那么多作甚,师兄,这剑世间少有,既然他送你了,你安心拿着便是。” 温瑾川点头,将剑仔细收入剑鞘,挂在腰间。 “去吃饭,我饿了。”江予白摸着肚子说道。 十七看着温瑾川和江予白交谈,心中却有些许不安。他摸了摸胸口的信封,有些纠结该不该去御南府。 还是去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 御南王府离得并不远,他很快就到了王府大门前。抬头看了眼府门上的牌匾,四个大字很是刺眼。 深吸了一口气,忐忑上前。敲响了王府的大门。门环叩击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王府服饰的小厮探出头来。 “来者何人?” “我要见御南王。”十七直接说明来意。 小厮轻哼,“哪来的毛头小子,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罢,便要关门。十七赶紧伸手挡住,“我有要事告知王爷,请小哥通融通融。”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十七,“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关上了门。嘲讽道:“御南王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呵,等着!” 十七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突然想起萧子安离开时,给他的玉佩,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你来了天陵,拿这个去王府,没人敢拦。’ 十七往身上摸索一翻,拿出玉佩,再次走到王府门前,敲响大门。 门口小厮听到声音,打开一条门缝,不耐道:“我们家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十七不与他争执,直接将玉佩递到他眼前,开口:“我要见御南王。” 小厮本一开始不屑,直到看清十七手中的玉佩后,脸色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这不是殿下的随身物吗?’赶忙打开大门,将十七请了进去。 进入王府后,十七跟在小厮身后往王府里侧走去。 路过一众丫鬟,都为之惊叹。 “那是殿下?” “不对不对,不是殿下。” “像太像了!” 小厮听着丫鬟们低语,停下脚步也跟着看向十七,仔细一瞧,果然同殿下有七八分相似。 立马回过头,压下惊呼带着他去了大堂。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浑身散发威严的男人走了进来,十七听到声响转身。 这是他第一次见御南王。心脏在这一刻加速跳动,呼吸也变得不自然。 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视线从御南王出现开始,他就没转变过。 一时间,看得出神竟忘记了行礼。 萧策踱步走近,眼神微挑有些惊讶。‘竟和子安有些相似。’ 他上下打量着十七,那审视的目光让十七感到一阵不安。 十七回过神迅速行礼,“草民参见御南王。” 男人上前沉声:“世子的随身物为何会在你这里。” 跪伏的十七连忙拿出玉佩双手奉上:“云梦城有幸见过殿下一面。” “云梦城 ”他低声重复念着这三字,面容从严肃慢慢转为错愕。“抬头。” 话落,十七放下双臂直起上半身,目光缓缓抬起,与御南王的视线相交,一瞬间又低下了头。 萧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尽力压着此时的情绪说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便拿着。” “多谢王爷。” 不耽误时间,十七从胸口处拿出信封递给他,“王爷,我家主人有一封信给您。” 萧策接过十七递来的信封,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封面上写着御南王,亲启。 第47章 倾尘 那字迹太过眼熟,就算过了二十年,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是她的 字迹。 心底情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却不敢看里面的内容。 转而看向十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视线看着地面,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却不得不答:“十七。” “十七?” “是。” “你起来。” 十七起身:“信已送到,草民先行告退。” 萧策眸色不悦:“慢着,本王话还没问完。” 十七脚步一顿,只好停下。 “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可好?” 十七眼皮一颤,他该如何回答? “本王问你话,为何不答。”萧策神色越来越不满。 十七抿唇,“她很好。” “很好?”萧策冷哼一声,“本王看未必。” 国破家亡,又怎会好。 信纸在手中铺平,那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迅速落入萧策眼中。 御南王,可安好? 汝之记忆,或已随风而逝,然吾心铭记不忘。不久,我们很快会再见了。 短短几行字,却如千斤重,压在萧策的心头。他闭目片刻,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淡然。 “她想做什么。” 十七低垂着头,“草民不知。” “罢了,你走。”他转身负手而立,声音冷淡。 十七默默地退出大堂,离去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回到客栈时,整个思绪都是乱的。 御南王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想象了十多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好像也没太大的感觉。 温瑾川敲门进入,手上还端着饭菜。 “我和予白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十七急忙起身,“我可以自己下去吃的,你不用 ” “顺手的事,吃。” 他低头笑笑,顺手接过饭菜,坐下默默吃起来。温瑾川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温公子是想问我去哪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知的。” 温瑾川摇头,“你去哪是你的自由,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也不需要提前知会。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是天陵城。” 十七停下手中的筷子:“天陵城怎么了。” 温瑾川沉吟片刻:“你到了这,难道不想去御南王府吗?” 话落,有那么一瞬安静了下来。 “温公子为何这么问?” “你心里很清楚,就算御南王不会对你怎样,可御南王妃若知道你来了天陵,她会怎么想?” 温瑾川是真的在担心他,好意提醒。 十七不以为意:“晚了,我也已经去过了。事实证明温公子想太多,我这不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去过了?去做什么?” “帮主人送信。” “还有呢?” “没了。” 就这么一问一答,温瑾川索性闭了嘴。他在担心,可十七全然不在意。 两日后,道馆外传来一阵铜锣声,离开始还剩半个时辰,内部就已经陆续挤满了人。 人群开始涌向擂台周围,各自寻找最佳的观看位置。 很快,里侧走出几人。 有一人气场无比强大,身姿挺拔,步伐稳健。只见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后,目光扫视四周,仿佛在审视一切。 不难看出,这位应该就是北啸将军 其余人想来都是他的部下。 见擂台周围围满了许多人,一男子突然高声喊到:“擂台赛规矩,众人听好!”那男子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比试期间,不得使用暗器,不得攻击要害,一切以武艺切磋为主。胜者将获得将军府的赏赐,败者亦不可有怨言。若有人不遵守规则,将被立即取消资格,并逐出比赛!” 人群中的气氛更加热烈。 北啸将军坐在主位上,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震慑场中所有人。 男子敲响铜锣,再次高声:“将军府的赏赐大家应该都有听闻。”随即双手一挥,一下人手持金盒上台,打开盒盖。 曼陀雪莲现身于众人眼前。 台下顿时唏嘘起来。 “这就是百年一株的曼陀雪莲?” “听说它的药性有起死回生之效!” “ ” 一旁的十七低声轻说了句:“温公子,不管怎样,我都会为你拿下这株曼陀雪莲。” 温瑾川一愣,随后冲他笑了笑后点头。 台上男子挥手,示意下人收回。继续高声:“获胜者不仅可以得此稀世珍品,还将成为将军府的乘龙快婿!” 话落,台下一片哗然。 江予白轻哼:“哟,这沈将军来真的?师兄,你若获胜了岂不是要娶人家女儿?” 温瑾川面无表情,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株曼陀雪莲上。 而十七却眸光狠厉,乘龙快婿?想都别想! “擂台赛第一轮,各位可自行组队,每组最多五人。每两组进行比试,获胜一方方可进入下一轮。” 男子说完,台下开始互相找起了队友。 江予白轻笑:“不超过五人,我们需不需要找两个凑凑数?” 话刚落,一男子突然凑上前来。“三位,加个我怎么样?” 三人同时看向他,此人是前两日送宝剑的男子。 “是你 ”江予白大喜,此人武功不凡,有他来,胜算不就更大了? “兄弟,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男子勾起嘴角:“高手不都是这样吗?” 温瑾川不由得轻笑:“兄台尊姓大名,上次还没来得及谢 ”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白倾尘。” 名字一出,温瑾川蹙眉。“倾尘?” 妖艳男顿时笑道,上前两步凑到温瑾川面前,有些亲昵:“怎么,温公子喜欢我这名字?” 十七冷眼,抬手将他往后推开。“公子这长相,挺合适的,倾国倾城。” 妖艳男眸色一瞥,来了兴致:“哟,这位兄台用词不妥当,倾国倾城乃是形容女人,再者说我的尘可是不染红尘的尘。” 江予白见氛围不对,立马打圆场。“行了行了,白公子能加入我们当然甚好!” 第48章 他是谁 话锋一转,温瑾川皱眉。 “白公子认识我?” 妖艳男继续笑了笑:“认识。” 半炷香过后,擂台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到,请各组派一人上台抽签,抽到相同牌号的人为对手。另一人去旁边登记人数。” 温瑾川回过神来,对身边几人低声说道:“我去抽签,你们在此等候。” 而江予白去到了擂台一侧登记他们的姓名。 二人前脚刚离开,十七便换了一副面孔。 短刃不知何时到的手中,此刻已经抵在妖艳男面前。 白倾尘冷眼一瞥,拂了拂胸膛,那是方才十七推他时碰到的部位:“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这双手早被我废了。” “你可以试试。” “急什么?”妖艳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视线在十七手中的短刃上扫过,“底子很好,废了可惜。” 抽签结束,参赛人太多。以至于分了十二组。而温瑾川抽到的比较靠后,对手也不知道是谁,他似乎也并不在意。 分组比试的规矩很简单,车轮战。坚持到最后的一人,即为胜者。 四人挑了一处位置坐下,而妖艳男倚在一旁,竟小睡了过去。 比试很快就开始,擂台上不时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喧哗声嘈杂不已。 此时大门处走进来两人,道馆里,主位之上的几人见到也都颇为诧异。 来人走到北啸将军面前行礼道:“见过世叔。” 沈靖一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子安呀,你也是来参加擂台赛的?” 萧子安乃御南王府世子,他若参加,这场擂台就没有比的必要了,他自当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毕竟,谁不会想同御南王府结亲? 只是,萧子安却意不在此。 萧子安继而拱手,摇头道:“抱歉世叔,我听说有几位朋友在,便来看看。” 沈靖摆摆手:“可惜了,贤侄若是有意,我这擂台也就不用这么费心办了。” “怎么会,此次擂台,一定会有人一战成名,而那人才配得上月儿。” 北啸将军被萧子安哄得咧嘴一笑,“好,倒是让我有些期待了!” 说完,萧子安便往席位方向瞅了瞅,待十七的面容出现后,方才抿唇一笑。 随即眼神忽得看向一旁,那妖艳的面孔好甚熟悉。 待仔细一想,是从云梦城回天陵那日,遇见过。 此时妖艳男睁开眼,双目直接对上萧子安。 二人都没有躲开,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直到妖艳男再次将眼睛闭上,萧子安这才收回视线走向十七。 待刚走近,十七有些发愣。该不该行礼?还在发愣之际,萧子安已经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温瑾川与江予白二人点头示意,没有过多言语。 “来了天陵,到了王府,却不来见我。”他语气说得颇为不满,“我难道会吃了你吗?” 十七摇头。 “这才多久没见,你变哑巴了?”萧子安故意板着个脸,“谁敢伤你?我派人端了他老窝可好?” “殿下”十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十七只是不便打扰。” 萧子安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对十七的解释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继续追究。 “若不是府上的下人说起,昨儿个来了位长相与我相似的人,不然我都不知道是你来了。” 说完,萧子安语气明显有些生气。 “既然不是来寻我的,那你来王府做什么?” 十七垂首:“送信。” “宁夫人的?” “是。” “呵 ”萧子安挥袖,脸色突变。“你可知,我母亲听闻你到了王府,怒火攻心,情绪一时较大昏迷了半日。” “十七不知” “罢了,怪不得你。玉佩是我亲自给你的。我也没想到母亲会那么在意你。” 一段话让十七垂头,温瑾川出声道:“主子命令,做下人的只能听从。殿下不必为难。” 萧子安折扇一开,挑眉:“温公子何出此言,我不过与他闲聊,哪里看出了我在为难他?” 话落,转移了话题。“他是谁?”折扇指向了闭眼小憩的妖艳男。 十七抿唇:“我们不知,也是今日才认识。” 萧子安冷哼一声,起身越过几人,走到妖艳男身旁,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妖艳男并未睁眼,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殿下,我不喜他人如此看我。” 言罢,几人眼中皆闪过一丝诧异,此人竟知晓他面前所立之人乃是御南王府的世子殿下。 “我们见过。” 白倾尘睁眼:“殿下莫非是因见到我的容貌,一直难以忘怀?” “放肆!”身后的时眠怒道。 “不得无礼。”萧子安呵斥一声,时眠这才退下。 而下一秒,他突感膝间一阵疼痛,身子不受控地向前一倾。 妖艳男趁势抓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拉,一个侧身便将整个人压在了萧子安面前。 时眠心中一惊,刚欲出手,一颗石子突然袭来,正中他的要害,刹那间便被点了穴,无法动弹。 十七怒不可遏,却被温瑾川拦住:“等等,他没有恶意!” “白倾尘,你到底想干什么。”十七冷哼。 江予白此时只觉得头疼,幸而他们几人位于席位的最后一排,其余人皆被擂台上的比试所吸引,否则今日的主角恐怕就要换成他们了。 萧子安就这般被他压着,却也并不气恼,嗓音依旧平静。“大庭广众之下,公子想要做什么?” 妖艳男头微偏,“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那么看我。” “你既知我身份,还敢这么对我?” “当今圣上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一区区世子我怕什么?” 温瑾川内心疑虑上千,此人究竟是谁? 倾尘 这名字太耳熟了 十七强抑杀意,语气放软:“白公子,此处人多眼杂,你也不想生事?” 妖艳男看向十七,眉宇轻挑:“你与萧子安容貌虽相似,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说完,他回过头看向被自己压着的人,挑逗的说道:“我比较欣赏殿下。” 白倾尘脑袋动了动,眼神肆意勾人。 萧子安面不改色,甚至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 ” “怎会?”妖艳男凑近萧子安,在他耳边低语,“我可是专门为殿下来的。”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萧子安心下竟有一丝异样划过。 “哎,有话好好说!”江予白再次出面调和,他自始至终都未认真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而是视线一直观察着北啸将军。 毕竟世子被人这般轻薄,若被沈将军看到,他们这一行人今日怕是不能安全走出道馆。 第49章 无情 白倾尘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襟,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 “失礼了,世子殿下。” 一颗石子往时眠胸膛再次袭去,穴道解开,立刻上前将萧子安扶起。 “殿下,你有没有事?” 萧子安摆摆手。 回到十七身侧坐下。 “殿下还是回府。”十七轻声。 “为何?” “殿下身份尊贵,此地又鱼龙混杂,殿下不应待在这。” “我若这般躲来躲去,岂又对的上世子这个称号。” “可是 ”十七还想说些什么,萧子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会走,看完你们比赛我就回府。” 十七只好应下。 此时,擂台已然过半。 下一组好像就轮到他们了。 一组结束,小厮上台。继而通报接下来比试的两组。 “请双方派出一人应战。” 温瑾川方欲起身,十七轻按其臂,缓声道:“温公子歇息就好,我来。” 言罢,如疾风般跃上擂台。 其身形之速,令主位上数人精神为之一振。 沈靖困意顿时消散,心中直呼:终于等来个有看头的了。 短刃已然从腰间抽出,不出五招,对面那人已经开始吃力。 十七为了速度解决,直接拿着短刃往他后脚筋一划,对手痛呼倒地。 沈将军双目微合:“好身手,只是这手法,过于狠辣,倒像是……杀手所为……” 裁判为之一愣,看向他的主子。沈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立刻宣判十七胜利。 萧子安强忍心中不适,擂台上的十七好似变了个人,凶残无比,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温瑾川眉头紧蹙,身形一闪,跃上擂台,沉声道:“十七!擂台切磋,切不可伤人性命!” 十七面露疑惑:“我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的腿而已。” “习武之人,你这么做,与杀了他又有何异?” “我只是想速战速决罢了。” “你 ” 他虽不解,但见温瑾川已有动怒的迹象,立刻放低语气。“我知道,方才是我不对。后面我会留手。” 温瑾川却没听,背过身:“你下去,后面的我自己来。” 十七垂头,他不过想为温瑾川做些什么,可不懂为何惹他动怒。 小厮高声。 “不得换人,除非这位公子败于对面,尔等方可换人上场。” 台下的妖艳男望了一眼他们的对手,微微摇头。 实无甚可打,皆不堪一击。 温瑾川听后只能作罢,回过身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赶下擂台即可,断不可再下重手。” “是。” 温瑾川纵身跃下擂台,回到原地。 萧子安表情阴沉的很。“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生死。” 温瑾川的面色也不太好,江予白缓缓言道:“望月山庄的七镜楼在云梦城位列杀手之属,他们收钱夺命。他是七镜楼里的人,自是无情。从小便已被驯服,想让他生情,几乎不太可能。” 说罢,擂台之上,十七一个狠厉出刀。 温瑾川大呵:“十七!” 这一声呵斥,十七方才忆起温瑾川的嘱咐,旋即撤回短刃,抬腿将对手踢下了擂台。 只是这一脚似乎不太轻。 那人闷声倒地,肋骨怕是断了几根。 妖艳男瞬间发笑,拍手叫好。 主位上的沈靖已然冷眼。 相继两人负伤被抬走,后面三人深知自己绝非对手,遂全部投降。 十七不战而胜。 本该高兴的他,可看见温瑾川与萧子安两张阴沉着的面容时,内心不禁忐忑起来。 十七走下擂台,参赛的选手都在恶狠狠的盯着他,暗自估摸着,此人怕是会成为这场擂台的魁首,进而获得将军府的青睐,成为乘龙快婿。 不行 得想办法在最终决赛日前除掉他! 擂台下的部分人互相对视点头,好似在计划着什么。 十七回到温瑾川和萧子安身边,不太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虽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动怒,但他明白是自己惹得他们不快,还是安静点,以免惹火上身。 这时,沈靖拂袖而挥,小厮立刻会意,走上前听令。不知说了什么,小厮点头随后返回擂台中央。 \"在刚才的比试中,有三人选择投降,这不符合比试的规则。\"小厮高声宣布,\"因此,将军府决定补充三名选手,继续进行刚才的比试!\"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将军府的人,这小子怕是要败咯!” “那明日比试,我们就不用碰上他了?!” “ ” 萧子安顿感不安,沈世叔还是出手了。 一旁的江予白瘪着个嘴,只能在下面干吐槽。“这北啸将军故意的!” 十七冷眼,既然是举办擂台赛的沈将军亲自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在他看来,不过是继续比试罢了,无论是谁,结果都是一样。 “这位公子,请回到台上。”小厮冲十七喊道。 十七点头,应声而去。 沈靖身旁的一位壮汉激动地摩拳擦掌,说道:“大哥,让我上?那小子出手不知轻重,我去给他点教训。” 沈靖摇头,而另一边坐着的男子突然插话:“不可,沈副将若是亲自出马,恐怕会让人误会我们将军府仗势欺人。” 沈副将跟着点头沉思:“这样,我派个人去跟他打!” 随即高声:“李恒!” 一男子上山单膝跪地,“属下在。” “你去同他较量较量。” 男子应声:“是。” 此人跟随沈副将十多年,身手只在沈副将之下,对付台上那个毛头小子想必轻而易举。 他纵身一跃跳上擂台,本想做个自我介绍,可奈何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十七便提刀冲来。 李恒急忙抬手一挡,这一挡他才感受到十七的压迫。 不止如此,他还能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还留了余力。 然而,交手不过十招,他便被十七一脚踹下,沈副将顿时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的人! 沈靖沉思,做出了决定:“沈天,你去。” 沈副将一脸怒色,抱拳应诺。 紧接着,他紧握着大刀踏上了擂台。 温瑾川紧盯着台上的两人,眼神微微一眯,心中暗想,这一场十七怕是要败了。 第50章 温公子息怒 沈副将一站上擂台,台下大部分人都在等着十七败下阵来。 他紧握手中的大刀在,冲着十七抬了抬下颚,不屑道:“小兄弟好身手,让我跟你比划比划。” 不再说多余的废话,直接挥刀朝十七砍去。那速度之快,几乎没有时间让十七做出反应,刀锋便已逼至眼前。 十七身体迅速后仰,恰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随后立即反攻,他手持短剑,直刺沈副将的咽喉,沈副将侧身躲避。 十七招式多变,让沈副将应接不暇。可并没有很久,沈副将逐渐适应了十七的攻势,一瞬间,局势明显。 最后沈副将乘十七不备,猛地一脚踢向他的胸口。就在十七即将跌落擂台的那一刻,沈天迅速上前,一把将其拉回台面。 “小兄弟,你的招式太过狠辣,也该让你体会一下这种感受!”沈天冷声道。 随后,他抓住十七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一声脆响,十七痛得闷哼一声,手中的短刃也随之坠地。 温瑾川见状,立刻跳上擂台,抱拳对沈天说道:“这位将军,他已经输了,比赛应当到此为止。” 沈副将轻哼一声,将十七推开,双手抱胸,目光挑衅地投向温瑾川,“你和他一组的?” “是,接下来就由我来与您过招。”温瑾川回答,同时上前查看十七的手腕。只见他的手腕红肿,明显有些错位,甚至可能发生了骨折。 十七从地上拾起短刃,收回腰间,对那错位的手腕似乎并不在意。他低头对温瑾川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温公子,我尽力了。” 温瑾川蹙眉,柔声:“忍着点。”他轻轻握住十七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扳,错位的地方瞬间回正,当然,此时的十七已经满头大汗,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下去。” 十七点头回到了萧子安身侧。 萧子安立即担心的在他身上到处摸,“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主座上的沈靖始终注视着十七的一举一动,他的招式明显就是杀手痕迹,后续的比赛不能让他参加。 当沈靖注意到萧子安与十七站在一起时,他突然察觉到两人面容之间竟然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难道只是巧合?或许是我多心了。’沈靖在心中自问,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台上的沈天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始!” 说罢,他举起大刀,气势汹汹地朝温瑾川扑去。 温瑾川身形一闪,躲开了沈副将的攻击。紧接着,他挥拳快速变换犀利的方向,瞬间击中了沈副将的要害。沈副将吃痛,连连后退。 台下众人皆惊,没想到温瑾川的武功也如此厉害。看来,这将军府乘龙快婿之位还真不好夺。 沈天大惊,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功底却如此深厚。 只不过这招式为何从来没见过。 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后辈可谓一个比一个出色。 然而,温瑾川并没有给沈天喘息的机会。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打得沈天毫无还手之力。 最终,温瑾川以一记漂亮的飞踢,将沈天踢下了擂台,全场鸦雀无声 沈靖满意的点头,此人倒是不错。 温瑾川撩袍抱拳面向主位上的几人道:“你们还可派出一人。” 沈天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位子,头耷拉着:“大哥,那小子似乎还留了余力,恐怕这里所有人除了你,都不是他对手了。” 沈靖没什么表情,眼睛微眯站了起来。 “不打了。”说完便离开了道馆。 第一天比赛结束,共有六组进入了明日的比赛。 道馆已经陆续散去了很多人,妖艳男不知何时离去,萧子安也已经回了王府,一瞬间嘈杂的场地变得安静下来。 十七本想同温瑾川道贺恭喜他们进入下一轮,可他刚走近,温瑾川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江予白轻咳两声,掩饰着突如其来的尴尬。 十七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心中涌起一股失落。 “师兄,你这么严肃做什么,看得我怪可怕的。” 温瑾川眉头紧蹙,并未理会江予白所言。 他心中一直思索着方才的比赛,深知刚才之举必定为他们招致诸多麻烦。 回到客栈,他径直进入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倘若他成功获胜,拿到曼陀雪莲后,该如何是好? 他又该寻个怎样的理由来推拒将军府的亲事? 实话实说,沈将军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只是当众退婚会不会打了将军府的脸面 此刻的温瑾川脑子里乱得很,门被敲响时竟有些想骂人的冲动。 而十七就是这般倒霉,没有得到屋子里的人允许,便自作主张推开踏入。 “出去!” 一声怒吼传来,十七愣了一下,脚步骤然顿住。 “温公子因何事动怒?”十七问。 温瑾川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烦的很。 十七低头想了会后撩袍而跪。 “你这是做什么?”温瑾川抬眸看向他,眼底满是不解。 “温公子是因为我今日在擂台上下手太重而生气吗?” “ ”温瑾川不语。 “若是的话,十七明白下次不会了。”在他眼里,只要认错及时,便能讨取原谅。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在他这狗屁都不是,他只知道,求饶,认错便能少挨一顿鞭子,也能让他的主子高兴。 况且,他不想让温瑾川不高兴,刚才被刻意的忽视让他有些难受。 温瑾川端坐于椅上,依旧沉默不语,见他跪地恭顺,料想是临行前宁夫人有所嘱托。 只是十七这般冷血的性子,对人命毫无悲悯之心,他到底该如何敲打,才能让他从心底意识到不对。 跪了有一会,十七见他一直不开口,以为怒气未消。 向着桌边膝行了两步,抬手倒了杯茶后举到了温瑾川面前。“温公子息怒,不然您打我一顿解解气?” “十七,在你眼里,人命算什么?” 十七皱眉:“弱肉强食,强者生存。”他在七镜楼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难道,不对吗? “按你的意思,弱者就该死吗?” “不然呢?” 好一句不然呢 气的他抬手一挥,十七举着的茶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水花溅湿了十七的衣摆。 温瑾川无奈摇头,起身。 “温公子?”十七也跟着抬腿,却被他一把按下。 “跪着。”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第51章 以一敌十 他们所居的客栈紧邻道馆,距离甚近。几乎所有前来参与擂台赛之人皆栖身于此。 而在某间屋内,有十余人似乎正在筹谋着什么,阴森的气息在房内弥漫。 “打听到了吗?那两人叫什么?” “一个姓温,一个好像叫什么十七 ” “白日里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绝无可能是他们的敌手!唯有趁他们不备之时下药!” “没错!下药可行!”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只要我们谨慎行事……” 众人尚在筹谋之际,房门蓦然洞开,一股阴风朝他们袭来。 本就在商量不轨之事的众人被这阵阴风吹的毛骨悚然,房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忽而一个身影逆光而立,周身似乎带着一丝刺骨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谁?!”坐在最靠近门边的男子猛地站起身,紧张地盯着门口的人影。 身影不紧不慢地踏入屋内,借着烛火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妖艳至极。 那人嘴角微勾,露出一种邪魅的笑容缓慢说道:“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但不做些什么你们怕是不会收敛。” 随即,白倾尘目光扫过屋子里所有人,挑了一个说道:“拿你开刀。” 此人便是开头提议下药之人。 白倾尘突然冷眼,一个箭步冲上前,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那提议下药的男子已经被白倾尘制住,抓回了原地。 下一秒,不等众人缓神,他的双手被白倾尘以一种巧妙的手法折断,骨骼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令人心悸。 下药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白倾尘并未停手,紧接着,他一脚踢出,精准地击中了下药男的膝盖,又是两声脆响,男子的双腿也无力地弯曲下去,显然已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能力。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白倾尘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 他松开手,下药男像是一滩软泥般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发出剧烈的嘶吼 众人被吓得面色惨白,屋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白倾尘冷眼环视一周,突然掩面轻笑:“都听好了,不许再打温瑾川的主意,不然,我送你们全体去见阎王!” 话落,夺门而出。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已空无一人。 出客栈的白倾尘手持一壶酒,闲情逸致的在整条街上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声响,随即纵身一跃跳到了屋顶之上俯身将自己掩藏于黑暗当中。 只见十位身穿暗卫服饰的人,正似乎往道馆方向而去,而后面紧跟着萧子安与时眠两人。 萧子安见难以追上,手中折扇猛得向前一挥,急速攻向其中一人,刹那间,十名暗卫同时停下了脚步。 一暗卫捡起折扇上前躬身举起,无奈道:“殿下,王妃下令,想亲眼见见那人,您就别拦着了。” 萧子安闻言,将折扇收于掌心:“我母亲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背,但你们明知那人身份,若被父亲知晓,你们可还有命活?” 那暗卫面露难色,却仍坚持道:“殿下,我们是王妃的人,只能听令行事,若王爷降罪,我们也只能承受。” “既然如此,想去抓他,那就先把我甩掉!” 屋顶上的白倾尘挑眉,得咯,今日事情可真多。 他翻身跃下,停在了萧子安身边。 几人顿时一惊,这人轻功好生厉害,他们竟无一人发现有人在此。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白倾尘冲他挑眉,笑的勾魂。 萧子安蹙眉:“你 ” “殿下不是想拦下他们吗?我帮你如何?” 一旁的时眠插话道:“他们是皇宫里出来的暗卫,普通人拦不下。” “是吗?巧了不是。我偏偏不是那普通人。”他往前走了一步,左臂打开,轻轻往上抬。瞬间,周围的小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在空中。 好强的内力 萧子安惊叹。 “你们皇宫里的暗卫,的确不凡,但在我面前,还不够看。”白倾尘语气轻蔑,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些悬浮的物品突然向暗卫们飞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暗卫们不得不后退躲避。 突然,他往前一冲直掐一人咽喉处,那速度惊人,一时间,其余暗卫都不敢轻举妄动! 萧子安大惊:“住手!” 白倾尘回头故作不解:“殿下不是想要拦下他们吗?我帮你杀了可好?” “不 ” “这是为何?” “ 我只说了拦下即可,不要伤他们性命。” “哦?好。”话落,一掌劈向那暗卫的肩膀,只听一声闷响,那暗卫昏死过去。 其余人不在只好同时袭向白倾尘,可结果没什么意外,一瞬间的功夫,其余九名暗卫应声倒地。 萧子安看了看立马转向时眠:“叫人把他们带回去。” “是。” 白倾尘拍了拍手走到萧子安身侧笑了笑:“殿下满意吗?” “多谢 ” 道谢的话还没说完,白倾尘突然身形摇晃,好似要倒塌一般,萧子安连忙伸手扶住:“你怎么了?” 他揉着自己的额角,看起来有些虚脱 “可能是被他们伤到了。” “ ”萧子安顿时无语。他刚才看得清楚,白倾尘以一敌十,暗卫们连他的衣角都未沾到,怎么可能受伤? “殿下,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会就这样让我倒在街上?”白倾尘半开玩笑地说着,说完,直接倒在了萧子安怀中。 萧子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虽对这人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追究,只好扶着他回了王府。 第52章 别装了 萧子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虽对这人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追究,只好扶着他回了王府。 尽量避着所有下人带到了自己房间。 他将白倾尘扶到床边,随后松手。“别装了,以你的身手他们根本伤不了你。” 白倾尘没搭理他,翻身上床就这么睡着了 这人 到底想干什么? 客栈的二层走廊上,聚集了不少人。先前被废去双手双腿的男子此刻已经昏迷不醒,请来的郎中已经许久未见过这等场面了。 顾不上周围的嘈杂声,焦急地处理着男子的伤口。喂了一颗续命丹,然后迅速用干净的布条为男子包扎,勉强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 “能怎么办?他们武功都在我们之上!难不成去找他们麻烦?” “ ” 客栈的掌柜也闻讯赶来,见此情景立刻嚷嚷着要报官,随即命人去了衙门报案。 人群中一人拍手叫好:“对啊!报官!就告那姓温的恶意伤人,让衙门的人去抓他们,就算他们武功在高强,也不敢跟官府的人作对!” “如果官府人问起,我们该怎么说?”有人担忧问道。 “只要我们统一口径,就说姓温的仗势欺人,证据不证据的不重要。只要这件事传到沈将军的耳朵里,自然会对他产生疑虑!” “妙啊!”众人纷纷阴笑着点头。 官府的人还未抵达,他们却已经情绪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姓温的团伙被捉拿的场景。 “那个就是那姓温的房间。”有人指着对面的房间大声说道。 “走!官府马上来人,可别让他给跑了!” 房间里,众人想找的人并不在,倒是十七还在桌旁跪着。 温瑾川本意是想让他反省,可惜十七始终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听着房间外的嘈杂声也懒得去瞧。 跪了许久,膝盖已经发麻。但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在山庄时,做错了事,山庄管事或者嬷嬷会直接开罚,又或者夫人亲自惩戒,偏偏到了温瑾川这,人影都见不着,也不知气消了没。 ‘倘若温公子一刻不消气,他是不是就得一直承受他的忽视?这种滋味他不想尝,还不如直接挨顿打好的多。’ 脑子里还在胡乱想着,房间外的人群逼到门口时,他这才回过思绪。 房门被猛地踹开,来势汹汹的众人正欲冲进屋内,却惊见里侧竟跪着一人。 众人不禁同时一愣,低声自语道:“难道有诈?” 十七垂首,嘴角上扬。 来的正巧,他满身的怨气正无处宣泄,这些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人手持长剑,抵在十七后背,紧张开口:“那姓温的小子何在!” 见跪着的人默不作声,众人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你们竟敢出手伤人 为何不敢承认 ”说话之人语气哆哆嗦嗦的。 十七慢慢站起身,嘴角好似挂着笑。随即转过身看向他们。 “伤人?伤谁了?你吗?”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但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挥舞着手中的剑,喝道:“少废话!快说,姓温的那小子去哪儿了!” 闻言,十七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冷意,他笑了笑抬起脚轻轻摇晃,缓解着膝盖处的麻木。 一群蠢货竟无一人察觉杀意肆起。 那人继而说道:“赶紧把人给我交 ” 话音未落,十七突然发力,身形一闪,避开面前之人的长剑,同时飞起一脚,将其踹飞数米。 二层栏杆瞬间断裂,被踢之人径直坠落,身体狠狠地砸在了一楼桌上,鲜血从口腔喷出,染红了木质桌面,一片狼藉。 一时间,喧嚣声顿时凝固,众人惊恐,纷纷退至门外。 就在这时,客栈的大门被打开,温瑾川和江予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见一人倒在血泊中,江予白大惊,迅速上前查看 “师兄,他没气了。” 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二层廊上站了很多人迅速上楼。 温瑾川的目光在十七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看向其余人。 “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率先开口。他们刚刚还气势汹汹地要找温瑾川算账,现在却因为十七而心生畏惧。 不过寂静了片刻,一人躲在人群身后说道:“姓温的!官府马上就来人了!你故意伤人还有你的同伙杀了人,你们躲不掉了!” “我伤人?谁?”温瑾川蹙眉。 “当然不是你是跟你们一组的!不过你也逃不掉!” “所以你们这是无端诬陷?” 众人拿不出证据哑口无言,却仍然嘴硬道:“即便你不肯承认,但你同伙杀人已成事实!我看你们怎么办!” 温瑾川看了眼楼下那具刚咽气的尸体,神色冷冽的望向十七,随即轻哼一声又望向众人。 “哦?谁看到他杀人了,你们吗?就凭你们的一面之词?” 他踱步走进屋内,十七本想解释可温瑾川根本不给他正脸。 “我同样可以宣称人是你们杀的,大不了明日的比赛都别参加了,我们去衙门对质如何?查不出源头,此事我温瑾川断不会罢休!” 兴许几人不知温瑾川会如此强硬,分析着利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互相点头,几人下去在官府来人之前把尸体处理掉。 可奈何,这一切被已经吓破胆躲在一旁的掌柜悉数收进眼底。 一人指着十七说道:“温公子巧舌如簧,我等不愿与你多作纠缠,但他杀人之事确凿,官府自会追查至你们身上。” 说完,众人冷哼散去。 第53章 刚到天陵,就惹事。 很快,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江予白急忙把门关上,问道:“十七,这到底怎么回事?” 十七小心翼翼的看向温瑾川,见他脸色阴沉心中一紧。 “他们来找温公子,说什么恶意伤人。我便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江予白哽住 人都没了这哪是教训 温瑾川握了握手,好像在强压内心怒火。 “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轻贱对吗?” 十七心跳骤增,不安之感再度席卷全身。未作丝毫迟疑,立刻跪下认错。 温瑾川双眸微眯,“你不用跪我,你也不用认错,擂台结束,我们就此别过!” 被拽之人身形微颤:“温公子 ” “滚出去。” 十七愣住,为何? “是他们平白无故诬陷你,我是为了您才 ” “闭嘴!”温瑾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强忍着没有发作,“为了我?呵十七,不要为了你的冷血找借口” “ ” “我说了,滚出去” 房间压抑得可怕,江予白一时不知该帮谁说话,只得愣在一旁。 沉默了好一会,十七依然没有动弹:“温公子是不想我杀人?” 温瑾川闭眼:“我真的很好奇,你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救我?” 还救了他两次 十七低头,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温公子,你和旁人不同。” “哪里不同?人无轻贵之分,你到底明不明白。” 十七突然苦笑:“我不明白,没人教过我,倒是让温公子失望了。我不会走,夫人吩咐我要带您回山庄,只能请温公子在忍耐十七几日了。” 说罢撩袍起身,准备离开时,门再次被敲响。 江予白微愣,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找他们。 可刚将门打开,突然进来数位官兵。 一官爷沉声:“是谁?” 掌柜的躲在官兵身后,颤颤咧咧的指向十七:“他就是他!尸体不知道被他们藏哪去了” 掌柜的不知全貌,他只看到十七将人踹下后便跑回了自己房间。 温瑾川眼神冷冽,“你有何证据?” 掌柜的连忙道:“我我亲眼看到了” 官爷抬了抬下颚:“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公子和掌柜的都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等等!”温瑾川出声阻止,“此事尚有疑点,待查明真相再抓人不迟。” 官爷皱眉,“我们带他回衙门自会调查,此事你可知情?” 十七本是沉默,见官爷和温瑾川对峙,他急忙道:“我跟你们走。温公子,天亮还有比试,你快歇息会。我没事的。” 话落,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温瑾川看着十七离去的背影,方才的指责烟消云散,只剩焦急。 该怎么办? 刹那间,脑海中一道亮光骤然划过,有了! “予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言罢,温瑾川身形一展,施展轻功朝御南王府疾驰而去。 大门紧闭。 莫说此时已是夜半,即便此刻是白昼,恐怕也难以进入。 他纵身一跃,翻上围墙,而后小心翼翼地潜入府内。 待见到一位丫鬟装扮的女子后,他径直上前,从其背后捂住她的口鼻。 丫鬟被吓得眼睛瞪大,温瑾川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世子殿下在哪,我就放了你。” 丫鬟点了点头,温瑾川倒是没想她会这么配合。 刚松手,那丫鬟瞬间惊呼,温瑾川皱眉,迅速往她脖颈处一掌拍下,丫鬟立刻昏厥。 王府里的人果真不能小看,一个下人都不怕死 只是这一惊呼,立马惊动了王府里所有的暗卫。 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温瑾川被迅速围住。 时眠见是他有些疑惑:“怎么是你?” “我要见萧我要见世子殿下。” 时眠回绝:“殿下已经歇息,温公子,你擅闯王府,可是死罪。” “这可是关乎十七的安危,你应该知道他和殿下的关系了,若耽误此事,殿下可不会原谅你。” 时眠垂眸沉思,还未做出回应便听到一声极其威严的嗓音传来:“再说一遍。” 众暗卫瞬间跪伏,萧策踱步而来。 “都起来。”说完,三两步走到了温瑾川面前。 温瑾川拱手作揖:“见过御南王。” “你刚才说,是谁出事了?” “十七。王爷见过的,前不久给您送过信。” 萧策顿时冷脸:“他怎么了?” “杀人,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当然,事出有因,十七是被诬陷的。” 萧策听后,神色稍缓。 杀人? 好本事啊,刚到天陵就惹了事,还被抓去了衙门? “本王已知晓,你可以走了。下次记得走大门。” 温瑾川再次作揖,离开王府时内心感叹御南王居然还挺和善。 只是不确定他会不会去救十七,应该会的 此时的十七已经被关入了大牢,待明日问审。 这一晚,他们几乎没怎么睡。 很快,天亮。 第二日的擂台赛即将开始。 昨日胜出的六组继续参赛,然到场者仅十七人。 想必是昨晚那一番闹腾,众人自知非其敌手,遂有诸多之人直接放弃比试。 温瑾川环顾四周,也不见白倾尘的身影,此人神出鬼没,不来也罢。 今日的比试有些非同寻常,擂台上竖立着一个高达十丈的台柱,台柱顶端放置着七盏璀璨的琉璃灯。 而这十七人必须攀爬上这个台柱,并在规定的时间内点燃琉璃灯,点燃者便可进入最终比赛。 正当裁判快宣布开始之际,一个身影翻身上台,那人冲温瑾川挑了挑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白倾尘轻笑:“我当然会来,毕竟我要帮你夺得曼陀雪莲。” 温瑾川看了他一眼,太多疑问从心底闪过。 “我们认识?” 白倾尘沉思了会,“应该算认识。” 随即,高台上的裁判一声哨响,包括刚到位的白倾尘共十八人顿时起跳。 二人轻功不是其余人能比得上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跃上了高台顶端。 正要点燃琉璃灯时,沈副将突然出现,温瑾川稍许大意,幸而被白倾尘托了一把,稳住了身子。 沈副将笑笑:“二位莫慌,点灯。” 两盏琉璃灯迅速点燃,二人成功进入最后一轮比试。 第54章 记忆 从台上跃下之际,其余参赛者才回过神来。沈将军看着温瑾川和白倾尘,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好似闪过一抹赞许。 第三盏琉璃灯本该是江予白的,他刚踏上高台,正准备点燃灯时,却突然感到脚腕一紧。 几个参赛者联手猛地扯住了他的脚踝,使得江予白一个不稳,从高台上坠落下来。 场下观众一片惊呼,就是这个空隙,一人突然踩着其余人的肩膀直接跃了上去,迅速点燃了第三盏琉璃灯。 其余人紧随其后,七盏琉璃灯很快全部点燃。 小厮上到擂台一侧,高声宣布七人名单:“温瑾川,白倾尘,萧景睿 ” 名单宣布完毕,将于明日从这七人中决出胜负。 白倾尘轻蔑的摇头:“天陵城怎么都是些不入流之辈?” 说完又准备消失,被温瑾川拦下。 “白兄,我们聊聊。” 白倾尘眨着他那双极好看的眉眼凑上前,笑道:“温公子想聊什么?”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温瑾川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为何要帮我?” “帮你?”白倾尘又靠近一步,“我从不欠别人恩情,只是还你的罢了。别多想。” 温瑾川眉头微皱,“还?” 可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姓白的人。 他所说的恩情,是指什么? “行了,等你拿到曼陀雪莲,服下后自然会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白倾尘摆了摆手,“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一步。对了,我劝你去趟王府,那十七已经被御南王从衙门里捞出来了。” 失去的记忆? 是指十岁前的吗 话毕,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江予白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师父曾经提到,赤阳草的药性极为猛烈。十年前,你因体内剧毒无法解除,师父费尽心思才找到了赤阳草,它能压制你体内的毒性长达十年。但付出的代价是,你将会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如果这次我们不能拿到曼陀雪莲,你再次服用赤阳草,那将会再次面临失忆,忘记我们所有人。不过,幸好 ” 幸好这次不用再服赤阳草了。 御南王府大堂之内,气氛异常严肃。御南王正端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子安坐在一侧,神色间隐含着紧张焦急。一会看向他的父王,一会又看向大堂中央跪着的 十七。 一大早,时眠就递来消息。告知十七被官府拘捕。 御南王闻讯后,立即亲自前往衙门要人。 带回王府后,两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整个上午都未发一言。 萧子安也不知如何开口,使了好几个眼色给十七,可他却跟个木头一样跪在那不吭声。 其实不是十七不想说话,而是他不知道说什么。 刚被抓回衙门没多久,就被带到这里 别扭的很。 他宁愿被关在地牢,也不愿来御南王府。 萧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十七看了许久,倒是没从他身上看出有某人的影子。 他去到衙门时,这人不吵不闹。要人时,官府里的人碍于他御南王的身份,自是不敢说什么。双手将十七送到了他面前。 进王府后,命这人跪下也是极为顺从。一点也不像 他。 堂堂南越国公主,是多么的骄傲。 堂堂北离将军,是多么英姿飒爽。 怎么却生出了一个毫无血性,逆来顺受的孩子? “王爷。”一名家丁上前禀报,“门外有人求见。” 萧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见!” 家丁点头正要退下,却被萧子安叫住。“且慢,那人可曾报上姓名?” “回少爷,他说他姓温。”家丁回答道。 听到姓温后,十七身子紧绷起来,‘温公子是为他来的吗?’ “带他进来。” 主位上的御南王沉着个脸,问道:“认识?” 萧子安点头:“在云梦城结识。”犹豫了会后,又试探道:“父王,你让他起来。我让时眠去问了衙门的情况,他们根本没证据,胡乱抓人。” 御南王沉思,随后语气冷硬道:“他是没长嘴吗?让他自己说。” 都已经摆明到这地步了,十七还是一言不发。 这时,温瑾川也被带到了大堂之中。 从进来开始,便见到了十七那副单薄的背影。 慢步走到十七身侧,抱拳说道:“王爷,官府并无证据指证十七杀人,况且死的是谁?尸体又在哪?什么消息都没有的情况下就将人带走,岂不是会寒了天下子民的心?幸而王爷深明大义,在此,我替十七以及天陵城百姓谢过王爷了。” 说完,萧子安低头轻笑。 这温瑾川嘴皮子是真厉害,求个情还扳上了天陵城的百姓。 御南王岂会不懂他的用意,轻哼一声:“你倒是会说话,就是你旁边这人是个哑巴。”话语中带着一丝讥讽,目光在十七身上扫过,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温瑾川抿唇,低头看了一眼十七。只见他额角已经布满汗珠,许是跪得太久的缘故。 “十七并非不言,只是不善言辞。”随即,温瑾川蹲下身,手搭上十七的臂膀,不着痕迹的紧捏:“还不快同王爷解释。” 两人离得很近,十七轻颤了下眼皮后点了点头。 随即抬头看向御南王,“我没杀人。”这话也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萧子安蹙眉,就,没了?你倒是多说点啊 御南王起身,几步走至十七面前,审视着他:“我不管你娘怎么教导的你,在我这在天陵城你都给我守规矩。天陵可不比你们云梦,王府也不比你们望月山庄,放养惯了,我不介意亲自教导!” 话落,萧子安惊愕的看向自己的父王,所以十七若是留下,父王是会答应的? 而这一段话,让十七不知所措。 御南王在说什么呢?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念起来怎么就不明白了? 娘?教导? 好陌生的字眼。 第55章 家法 一旁的温瑾川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他深知十七在望月山庄的境遇,而御南王对此一无所知,却在此不顾旁人的指责 突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平之气,既有对十七的怜悯,也有对御南王误解的不满,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王爷,你可知十七他 ” “王爷教训的是。”十七突然出声,打断了温瑾川的话。“回去后,十七定会铭记王爷的教诲,绝不再有任何越轨之举。” “还有,”御南王转身坐回主位,眼神犀利地看着十七,“若让本王知晓你仗着与本王的关系,在天陵城胡作非为,本王绝不轻饶。” 闻言,十七没什么表情,伏身以额触地:“王爷身份尊贵,十七怎敢攀附。您大可放心。” “如此最好,起来。” “谢王爷。”说完愣了一会,许是跪的太久,一时没使得上劲,刚准备起身时,萧子安却开口:“父王可否留下他” 此话一出,十七大惊。 御南王眸子很快黯淡下去。 十七咽了口唾沫回道:“谢殿下好意,但十七身份卑微,怎可留在王府,殿下莫要开玩笑了。” “你不能回去,宁夫人对你” “殿下,十七不属于王府,更不属于天陵。” 他可不想留在这,他还不想死。 此行出发前服下了夫人给的毒药,他的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这么热闹,是来客人了吗?”一声极为柔和的嗓音响起,御南王妃步入大堂,目光温和的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终停留在十七身上。 萧子安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急忙走近:“娘,你怎么来了 ” “听说府里来了位故人之子,王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不叫我出来瞧瞧?” 御南王沉声,他自知愧眼前这个女人,所以二十年来对她句句顺从,有求必应。 “没什么好看的,你身子不好,快回房间休息。” 王妃掩面笑了笑,又到了十七面前。 “这就是淮之?” 十七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许久未见秋意妹妹了,她过得可好?” “ ” 良久,又是一言不发。 御南王吼道:“王妃问你话,为何不答!” 十七猛然一颤,慢吞吞说道:“娘亲她过得很好” 娘亲 他也是没想到,这两字会是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 王妃点了下头,继续说道:“兵败城亡之时,幸而王爷力保,她以及前朝的余孽才能幸存。我曾以为,她会过得不好。如今听你这么说,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这话一出,十七呼吸凝滞,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萧子安面露不悦,轻声打断:“娘 别说了 ” 王妃只当没听见,“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她伸手作势要扶起十七,可十七已然怒上心头,他突然眼神狠厉地扫向王妃,将她伸来的双手狠狠推开。 她显然没料到十七的胆子,被推开后,脚步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好,被身后的萧子安及时扶住,才避免了摔倒的尴尬。 御南王大怒:“放肆!当真如此顽劣!” 十七冷眼:“十七身份低微,不敢劳烦王妃。我自己会起来。”话虽在贬低自己,可语气却凶得狠。 “反了天了!给我跪好!” 刚抬起的腿再次落下,神情却不以为意。他不喜欢这个王妃,还反而带有一丝敌意。 温瑾川扶额,这下好了 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御南王提袖一挥:“哪只手推的?” 十七内心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将左手抬起。 萧子安顿时紧张起来:“爹你” “带你娘回房间。” “可是 ” “还不快去?!” 见父亲怒意越来越大,自知再求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严重。 只好带着王妃先行离开。 温瑾川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王爷,十七性子烈,方才也是无意之举。” “性子烈?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烈法!”随即提袖一挥,大声道:“来人,上家法!” “不可”温瑾川急得唤出声,礼仪全然抛在脑后。 然而此时的十七,对即将遭受的惩罚毫不在意,他的脑海中,被“家法”二字填满。 家法 家法? 很快,一家丁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根短鞭朝着大堂内走来。 御南王见还在放空的十七,更加生气:“给本王打!”家丁领命,手中的鞭子立刻朝十七平举的手臂上挥去。 一鞭下去,十七闷哼一声,但和望月山庄的鱼鳞鞭比起来,又好受的多。 说实话,就这种鞭子抽他个一两百下他都不带喘气的。 可温瑾川却满眼不忍,但碍于眼前的人是御南王,又是十七的 父亲。 他根本不知如何求情。 眼看着十七手臂上逐渐浮现出鲜红的血印,温瑾川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够了!” 御南王其实也没想真把十七怎样,只是想给他个教训。 听到温瑾川的话,便挥挥手,示意家丁停下。“王妃是你长辈,岂是你能放肆的?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十七是真的很想反驳啊 可是他不敢。 教? 谁教过他? 但凡有人教过,温公子就不会这么讨厌他了 温瑾川若是知道,此时十七的脑子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真的也会上手抽他一鞭子。 “王爷,他知道错了,并且他也是无意 ” “行了,你们走。” 说完,御南王转身离去。 温瑾川赶紧上前,责怪道:“你倒是胆大,敢推王妃?” 十七垂眸:“我确实是无意。” “起来,去找个郎中看看。”他避开受伤的地方,想要拉起十七,可十七却没有要起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跪太久了动不得?” 十七摇头,轻声说道:“温公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人命如此轻视,你可不可以,不要厌恶十七。” 话落,温瑾川随之一愣。 突然轻笑,弯腰将十七抱起。 “我不气了。” 第56章 你有名字吗 他被温瑾川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浑身紧绷的身体被人抱在怀中,不敢动弹分毫。 脸上传来对方炽热的呼吸,十七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迷茫的看着他。 “温温公子,我自己可以走”他有些紧张。 “跪了这么久,你确定?” 走路而已,不至于动不了。再说腿是自己的他还能不知道吗? 只是 就这么被抱着,似乎也不错。 “好像是有些没力气了 ”十七发现,他最近撒谎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找了个最近的医馆,郎中简单的处理完后,温瑾川便带他回了客栈。 这才过了一夜,掌柜见十七已平安无恙回来,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出声。 燕庭路很快传响,十七因杀人被官府带走,然而只关了一晚不到,便被御南王亲自担保救出。 一时间,他的身份成为了众人猜忌的对象,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在城中迅速蔓延开来。 温瑾川端着饭菜进来时,十七正在换着衣物。 他将饭菜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十七,只见他上衣半敞,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满身旧疤的后背,头发简单的用一根束发绑着,居然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十七注意到温瑾川的视线,不禁停顿了会,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披上。 “过来吃饭。”温瑾川嘴角淡笑,声音柔和。 十七走到桌前坐下,满桌的饭菜看得他嘴里发馋,是真的饿了。 好似会有人跟他抢一般迅速握起筷头,准备扒拉一口米饭时,温瑾川笑出声:“看,还是我在伺候你。” 十七突然一阵尴尬,嘴角抽搐间扒拉米饭的手也停了下来。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十七却还是低下了头。 温瑾川见他又开始拘谨,无奈道:“玩笑话,别当真。你这样子,我日后都不敢同你说笑了。” 十七舔了舔嘴唇,指尖轻握:“温公子先请。” 温瑾川轻叹了口气,坐在十七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随即,十七这才放肆大胆的吃了起来。 好似从这一天开始,只要两人在同一桌上用餐,温瑾川不动筷,他也不会开吃。 “今日比赛如何?”十七问,嘴里还咀嚼着刚入嘴的食物,含糊不清。 温瑾川放下碗筷,突然生出想逗弄他的心思,面露难过道:“输了。” 十七的动作一顿,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到,他赶紧放下筷子,关切地看着温瑾川:“输了?怎么会?” 在出发前,他们都认为天陵城是皇都所在,必定是高手云集,能力出众者随处可见。 相比之下,云梦城的武林高手数量显然无法与之匹敌。 然而,当他们抵达天陵城后,却惊讶地发现城中百姓大多普通,习武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直到擂台赛的第一天,参赛者竟然都是些无能之辈。这让十七感到诧异的同时也在庆幸这次擂台赛,他们对曼陀雪莲势在必得。 可方才他却听到温公子说 输了 ? 就凭那些人 温公子怎么会输 ? 温瑾川见十七紧张的模样,心中一软,但仍然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微微摇头:“可惜,我太轻敌了。” “那江公子呢?还有白倾尘呢?都输了?” 此刻的十七已经没了食欲,若都输了,那曼陀雪莲怎么办? “都输了。”温瑾川的嗓音响起时,十七猛的拍桌起身。 “我去将军府给您抢过来!”说完作势要出去,温瑾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十七的手腕。 “抢?你怎么抢?那沈副将你都打不过,更别说沈将军了。” “皇宫里不是还有一株?” 温瑾川挑眉:“你连将军府都进不去,还想闯皇宫?” “不不是。”十七回过身,反手握住温瑾川得手臂:“我可以去求王爷。以他的身份可以同皇上开口。若求不得我便一直求下去” “你” 看着十七那焦急的模样,温瑾川心头顿时一紧,好似一股温热之感在包围他的心脏。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波动:“傻瓜,说什么你都信。” 十七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所以是赢了?” “今天赢了,明天最后一场。” 他有些无奈地坐回椅子上,嗫嚅道:“温公子,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为何不能?” “ ”十七抿唇不答话。 “就这么担心我?” 话已至此,温瑾川其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他不明白十七这种不在乎别人性命的人,当初为什么救他两次。 更不明白十七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安全抛之脑后。 “温公子待我好,我自然会担心您。” 十七说完,开始清理着桌上的碗筷。 待他好? 温瑾川沉默,好像在回想他是如何待他好的。 可想了片刻,实在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就是在望月山庄时帮他上药?给他买新衣?为他说话? 就这些? 但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突然间,温瑾川感到胸腔中涌动的并非仅仅是感动,而是一种深深的可怜。 他可怜十七一生的遭遇。 十七本该也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如今,却成为了上位者任意欺凌的奴仆。 回想起自己曾因十七对生命的漠视而动怒,而十七却在那时放低姿态,跪在他面前,只为了乞求那对他而言得之不易的一点温情。 想到此时,他有些难过。 他伸手拽了拽十七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 “你有名字吗?”温瑾川问。 十七刚坐下,被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晃神。 名字 当然是有的。 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有没有。”温瑾川重复了一遍。 十点迅速点头,“淮之。” “姓呢?” 这一问,十七皱起了眉头。 好似戳到了某人的痛处,温瑾川收回了这个问题。不用问他也知道,宁只是个幌子,他真正姓的,是皇姓!是萧! 第57章 逛集市 “十七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十七垂眸沉默了会,随后开口:“刚进七镜楼时的编号。” “何时进的?” “十岁。” 温瑾川轻握住十七的手腕,指尖在他肌肤上轻微摩擦,示意他只是简单的谈话,不要难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十七根本不觉得聊起以往的经历会难受,他从小就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他不止不难过,脑子里还在胡乱想着别的东西。 就比如,温瑾川此刻握着他的手腕,他脸上正浮现一抹红晕,他居然很想靠上去,感受他的气息。 “可我记得,你的同僚是有名字的。”温瑾川继续闲聊。 十七咬着唇,尽量克制住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回道:“出师后,是可以被主人赐名的。只不过夫人说了,十七身份卑微,不配拥有名字。‘十七’便一直用到现在。” 突然,温瑾川握着十七的手微微用力:“难受吗?” 十七莫名其妙抬头,难受?可能。可他不太确定难受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随后摇头,“不难受。但是 ” “但是什么?” “昨日温公子动怒不理我时,我很难受。” 温瑾川蹙眉,将手收回。 “十七,这话你自己信吗?我稍微对你狠一些,你就感觉难受,宁夫人对你,你却摇头?” 是啊,温瑾川说得没错。 夫人对他的狠可谓是温公子的千倍百倍,可为什么他现在变得这么矫情了。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原因。 “夫人从未对十七好过,”他声音低沉,好像带着一丝颤抖:“您不同,您待我很好 ” “既然从未好过,我若让你离开望月山庄,跟我走呢?” 十七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跟您走?” 温瑾川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嗯,跟我走。” 十七发愣地望着温瑾川,心中一片慌乱。跟他走?离开望月山庄?这是他从未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他的命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不敢走,不能走,也 不想走。 “温公子说笑了,我的命是夫人给的,由不得我做主。 ”语调很平静,平静到好像透着一股悲凉。“您回房歇息,养好精神,明天不是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吗?” 话落,温瑾川蓦地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出了客栈。 十七身子还有些无力,况且温瑾川的力度本来就大,他挣脱不开,可能也不想挣开。“温公子,你要带我去哪?” 温瑾川将他扯到自己身侧,笑了笑:“好歹来天陵了,带你去逛逛。” 额 十七感觉有些意外,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跟着。 两人去到了一处人很多的地方,似乎是集市。 “这里是天陵城最热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温瑾川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依旧清晰。 “喜欢的 东西?”他四处张望了下,眼中映入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可是,什么是喜欢的呢? “不着急,慢慢看。”温瑾川说完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买了一串糖葫芦。 随即笑着递给了十七。“尝尝。” 十七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又开始发愣。“我不是小孩子。” 温瑾川不满,直接将糖葫芦塞到他手里,“谁说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哽咽。 他急忙低下头,不想让温瑾川看出异样。 好繁华的街市,好热闹的人群。 可就算周围再怎么嘈杂,在十七眼中,好似只能看见一个人,也只能装的下一个人。 然而,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多久的十七,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他的失神。 两人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远处。只见一群黑衣人骑马飞驰而来,不顾街上百姓,横冲直撞。惊得人群四散躲避。 一老妇好似腿脚不便,站在原地惊慌失措,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踏过。 危急关头,温瑾川身影一闪,迅速冲上前,一把将老妇拉到一旁,避开了致命的一击。老妇跌坐在地,吓得面色苍白。 温瑾川则站在她身前,质问着那些黑衣人:“在城中纵马狂奔,不顾百姓安危,还有没有王法了?” 领头的男人勒住马匹,停在温瑾川面前,眼神傲慢还带着一丝不屑。 身后一随从冲着温瑾川喊道:“大胆!这位乃北军方校尉,岂是你能随意质问的?” 温瑾川冷冷地瞥了那随从一眼:“校尉又如何,即便身居高位,也应当遵守我朝律法!” 领头的男人闻言下马,走到温瑾川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轻蔑:“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教训我?” 此时十七心中不耐,手心已覆到腰间。短刃可随时抽出。 “祖母,祖母!你有没有事?”一声急切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从人群中挤出,担忧的跑到老妇身边。 几人下意识望去,那方校尉见到女子容貌后瞬间起了色心。 目光在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容:“是个美人。” 身后的随从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淫笑着附和道:“校尉大人,这小娘子倒是挺标致,不如带回府中好好享用。” 两人对话倒是一点也不避讳,被温瑾川和十七以及围着看热闹的众人全部收于耳底。 温瑾川面露不悦,嘲讽道:“看来皇宫里的军纪不过如此,校尉大人竟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校尉听出了温瑾川话语中的讽刺,脸色一沉,怒道:“小子,你这是在找死!” 随即挥手示意随从们上前,吼道:“给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训一顿,至于那个小娘子,带走!” 随从们应是纷纷拔出兵器,朝温瑾川围了过来。十七见状,迅速抽出短刃,二话不说冲上前去。 本想一刀抹喉的他突然想起温瑾川似乎不想见他杀人,只好收刀出脚,将所有人踹飞。 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随从应声倒地,发出惨叫。 随后十七收手退到了温瑾川身后。 方校尉突然感到后怕:“你你们是谁?!”见十七身手不凡,又见那温瑾川都还未动手,一时以为这两人莫非是个大人物? 第58章 天下离心 温瑾川冷笑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方校尉的问题。“我的身份无关紧要,关键是你竟在城中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甚至敢公然强夺民女。若是此事流传开来,你认为这位置还能保的住吗?” 方校尉心中一抖,但仍强装镇定,“哼,我乃宫中校尉,执行公务,谁敢阻拦!” “执行公务?”温瑾川冷眼一瞥看向那名女子:“这便是你要执行的公务?”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围观群众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骑着马缓缓走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如此俊俏?”有人小声议论。 温瑾川抬眸,来人原是萧子安。 萧子安骑着马儿来到方校尉面前,撩衣下马,边笑边挥舞着手中的折扇道:“方校尉,好大的官威啊!” 方校尉顿时慌了神,“世子殿下,这都是误会 误会 ” “误会?”萧子安脸色一冷,“方才我全部亲眼所见,还敢狡辩?” 方校尉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虽有些慌乱,但还是在强装镇定:“世子殿下,我也是奉命行事 ” “奉命行事?奉的谁的命令?” 方校尉嘴角抽搐,大着胆子开口:“当今圣上” 温瑾川闻言不禁嗤笑,这人为了脱责居然敢搬出皇帝,不怕罪名更大吗? 本想嘲讽一番却被萧子安用眼神示意制止。萧子安上前一步,拍了拍方校尉的肩膀,笑着说道:“原来是圣上的旨意,那方校尉便先回去。” 方校尉如释重负,急忙带着手下离开了现场。 待方校尉离去,温瑾川满脸疑惑,沉声道:“此人信口胡诌,为何放他离去?” 萧子安神情肃穆,正欲解释,却被那女子抢先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近年来,但凡家中有年满十四的女子,容貌姣好者,皆被官府以各种名目征入宫中。有些去侍奉皇上,有些则赐予权贵,沦为权势交易的牺牲品。我们虽心中愤懑,却不敢轻言,唯恐不慎触怒天颜,招致灭顶之灾。” 温瑾川显然不相信,他转头看向萧子安,似乎想得到他的求证:“当真?” 萧子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点头,证实了女子的话:“的确如此,温兄。宫中的这些做法,早已引起了民怨。但皇权至上,无人敢直言其非,只能暗中叹息。” 温瑾川冷着脸继续追问:“煜国统一天下二十年,难道就不曾有过贤臣劝谏?朝中那么多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指出这些荒唐之举?” 萧子安背过身:“你可知举办这场擂台的北啸将军,他和我父王曾一起上过奏折,可皇帝对此事置若罔闻,反而暗中疏远了北啸将军,现在的沈将军空有名号,并无实权。而我父王也被皇帝以辛劳为由,劝其退居幕后,不再参与朝政。” “当今圣上如此昏聩!也不怕天下离心,社稷不稳?” 再往夸张一点的说,也不怕有人起兵造反? “离心有何用?”须臾,一位年事已高、胡须满面的老者挺身而出,沉声道:“皇室之人不仅强抢民女,更有甚者,加重赋税,广招兵马,且以高额俸禄大肆招揽习武之士,封官晋爵。天陵城中但凡有些名号的高手,皆已被招入皇宫。” 一旦察觉有人心生异念,不出三日便会累及九族,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难怪 温瑾川连连摇头,难怪此次擂台参赛之人尽是庸碌之辈,原是高手皆已入宫。 话说到此,十七的眉心已经紧皱一团。 夫人想要复国,怕是难上加难。 身侧的女子将老妇扶起,感激地说道:“多谢二位,多谢世子殿下。”说完,不再久留,立即离去。 “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不要再谈及此事了。”话落,萧子安走向十七,眉眼一弯,柔声道:“这么安静,在想什么?” 十七视线下垂,不敢与他对视。摇了摇头,他不可能直接说望月山庄要造反? “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 “把衣袖卷起来,给我看看。”收回柔和的语气,转而带着丝命令的口吻,十七无奈,只得将袖子挽起。萧子安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敷了药,这才放下心来。 “我母亲那番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十七轻哼:“殿下放心,我根本没听。” “这话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说了。好了,本意也只是想来看看你,人既然见到了,我也就回去了。” 萧子安转身欲走,却又回头补充道:“十七,有些事虽非你之过,但你要知道,我母亲也是受害者。你昨日之态,我可以当没看见,若下次再犯,我绝不轻饶。可听明白了?” 温瑾川眉头紧蹙,本意是带他来游玩集市,岂料中途生些瑕疵,好心情悉数尽毁,他将十七拉到自己身后道:“殿下别指责他了。” 萧子安忽视着他得话,视线越过温瑾川落到十七身上,再次问道:“听明白了?” 十七低头,慢慢张嘴:“明白 ” 萧子安闻言,满意的挑了下眉,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后,温瑾川回头看向十七,轻声询问:“你还好?” 十七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他的眼底透露着疲惫。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难受,他拉起十七的手,“走,我们去别处逛逛,散散心。” 许是中途的插曲让两人都无心再逛,早早的回了客栈。 回去时,天色已黑。 客栈门外,江予白手持信封,面色凝重。 温瑾川见他神色有异,快步上前:“怎么了?” 江予白眸子越发冷冽,手中的信纸慢慢被他揉碎在掌心,带着些许怒意说道:“有人送来消息,姨娘私下召集江家长辈推举她儿子为江家下一任宗主。” “江宗主才过世不久,她就等不及了?” 江予白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一向野心很大,父亲在世时,她就暗自勾结江家旁支。如今父亲刚刚离世,她便以为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控江家。” 温瑾川沉思:“一个姨娘身份,你那些叔伯应该不会让她得逞。” “难说 ” “你打算怎么办?”温瑾川问。 思来想去,江予白一脸抱歉道:“师兄,我得马上赶回去,明天最后场比试我不能陪你了。” 擂台赛本来就是温瑾川自己的事,江予白有急事需处理,自是情理之中。 然而,心中不禁浮现出师父曾给江予白卜的那一卦,凶象莫非预示着江家的这场风波? “予白,别忘了师父给你算的那副凶卦,等明日擂台结束 我与你一同回去?” 江予白却是摇头:“时间紧迫,我必须立刻出发。师兄放心,江家大多叔伯是站我这边的,不会有事。” “可是 ” 江予白冲他笑了一下,打断了温瑾川的话:“我知道师兄担心我,然而江家之事,我务必亲力亲为。即便你与我一同折返,亦无法扭转局势。所以师兄,全力以赴完成这最后一场比试,夺得曼陀雪莲,待解毒之后,我们便能一同游历天下,遍览世间繁华。” 话已至此,他自是不便再行纠缠。“好,一切小心行事。” 江予白微微点头,又向温瑾川身后的十七示意了一下,随后跃上马背,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59章 蛊毒发作 一夜过去,天亮。 终于记起自己职责的十七,端着早点推开了温瑾川所在的房门。 许是某人从不介意他的无礼,这几天下来导致他全然松懈了自己的身份。 进来时发现床上的人还未醒,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早点放在桌上,随后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将还在睡梦中的那人唤醒。 然而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视线从温瑾川的额头移到他的鼻梁,再到那浓密的睫毛,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地在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感受到那种不该有的想法后,十七赶紧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恶心的感觉从脑子里赶走。 就在这时,温瑾川的睫毛轻颤动了几下,刚睁开双眼,目光便与十七对视,随后冲他柔和一笑。 十七慌忙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你醒了,我我给你带了早点。” 他动了动身子,眼角带着一丝困意。 然而,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场擂台赛,他只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他的外衣,十七见状,立马上前。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衣架上垂落的衣衫,那是一件墨色的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金边云纹。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长袍,走到温瑾川的身前,细心地为他穿上。 温瑾川静静地站着,任由十七熟练地在他身上整理衣物,不一会儿,衣物便穿戴整齐。 随后,温瑾川坐到了桌前。刚一坐稳,便见十七将盘子里的早点一一端出,摆放在他面前,最后还为他倒了杯热茶。 温瑾川笑着打趣道:“你伺候起人来,还挺细心。等回了云梦城,我非得向宁夫人把你要了。” 话落,十七退后一步。 回云梦城后,夫人就该说复国一事了 “十七没什么本事,温公子高兴就好。” “若宁夫人同意,我才高兴。” 夫人 是不会同意的。 温瑾川见他在一旁发愣,面色沉稳地伸手将他拽了过来,然后用力一把将他按坐在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总是发呆,在想什么?” “没什么。” 躲闪的视线,不安的双手都在显露着十七的紧张。 温瑾川却是一笑,“复国一事,你转告宁夫人,我不会帮她。” 突然的一句话,惊得十七刚坐下又立马站起。 “一旦开战,受伤的便是平民百姓,死的是那些手无寸铁之人。”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十七听此发出一声冷笑:“温公子可知,二十年前,他们是如何踏着南越国的尸骨,筑起了今日的城墙?那些百姓就不无辜吗?曾经的同袍,不也都是手无寸铁,可他们遭受了什么?。” 二十年前,十七尚未来到这个世间,他却对南越国的覆灭如数家珍。这一切,都是因为宁夫人…… 夜以继日,她不断地向他诉说自己的屈辱,誓言有朝一日要将这一切千倍百倍地讨还。 温瑾川蹙眉:“你既然都懂,难道还想让他们再经历一遍吗?” 十七被问的哑口无言,可他却只能与二十年前的南越国子民共情。 说着说着,情绪好似高涨起来:“再经历一次又何妨?只要能助我们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他们的牺牲,就不会白费!” “你 听听你在说什么 ” “我很清楚。” 温瑾川眉头紧皱,手中的筷子被他砸在桌面,十七垂头,知道他已经动怒,识相的闭了嘴。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好安静。 突然,十七突感不适。 浑身好似万条毒虫侵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处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没有支撑点的他砰的一声单膝跪地。 温瑾川还在气头上,可见十七突发异样,怒气瞬间被担忧所取代,他迅速站起身,扶住十七的肩膀:“你怎么了?” 十七内心骂着自己大意,忘记了今日是十五。嘴唇微微颤抖,不知该不该如实告知。 他强撑起身子,朝门口艰难走去。蛊毒发作要一个时辰,他不想让温瑾川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只是可惜,还没走两步,便被温瑾川拉回桌旁。 “告诉我,你怎么了!”此时的十七全身发烫,温瑾川大惊,还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一个火炉。 十七见瞒不过,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蛊蛊毒发作了。” “蛊毒?” “一一个时辰就能好温公子求您出去,不用管我” 说完,剧痛再次来临,他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没出一会,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口腔落下,惊得温瑾川丧失了思考能力。 第60章 自讨苦吃 不做多想,温瑾川迅速从十七腰间抽出短刃,往自己的衣摆处割了一大块布料下来,胡乱揉成一团,放到了十七嘴边。 “张嘴!” 十七的牙齿紧咬,几乎要嵌入肉里,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遍布全身,迅速湿透了他的发梢。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好疼 ‘温公子说了什么 ?’ 温瑾川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十七听在耳中却如同蚊蝇嗡嗡,他理解不了温瑾川的指令,也没有力气去执行。 只知道自己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吞噬,周遭天旋地转,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 “十七!张嘴!” 温瑾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跌在他怀里的人儿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让他的心跟着紧缩。 许是语调的拔高,也许是他没忍住的怒意,十七好似听懂,下意识抬头张开了嘴。 温瑾川见状迅速将布团塞进他口中。他用力咬住了温瑾川塞进他嘴里的布条,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哀嚎声。 “撑住!”他将十七抱起,快步走向床边,将他放在床上。 床上的人忍着剧痛,紧紧抓住床沿。痛处好似已经到达了极限,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挣扎,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身上抓挠。指甲划过皮肤,留下了一道道鲜红的痕迹,血液开始慢慢渗出。 温瑾川将他的双手分开,强行按住,而十七奋起挣扎,一个怕伤到,一个毫无顾忌。 口中的布团被他吐了出来,混着血液和唾液成了湿哒哒一片。 温瑾川怕他咬到舌头,直接拿自己的手臂抵在十七的嘴里。手腕处瞬间被咬破,鲜血淋漓,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强行把十七按在身下,任由他的肆意侵咬。忍着手腕传来的痛意柔声道:“忍着,很快就没事了。” 话音未落,十七突然浑身一颤,口中涌出一股黑血。温瑾川心中一惊,同时注意到他身上的热意似乎降下去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撑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十七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温瑾川松了口气,这才慢慢将自己的手从十七口中抽离,被咬之处,齿痕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 见人已经平稳,拉着他半坐起来,随即运功为他疗伤。 随着真气的输入,十七慢慢睁开了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温瑾川放下他,让十七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随后担忧问道:“感觉怎么样?” 十七没回答,可能神智还没清醒。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呆着,过了好一会,十七恢复了体力,当他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时,他猛的惊醒,逼着自己滚下了床。 “你乱动什么?”温瑾川被他的大动作牵扯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口子,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待十七勉强站稳,视线聚焦,记忆恢复后迅速朝着温瑾川所在的方向颤颤开口:“温公子我不是有意伤你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温瑾川蹙眉,“你好了没?” 十七沉默,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我在问你话。” “好好了 ” “既然好了,快去拿药来给我包扎。”温瑾川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是气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个人,还是气望月山庄的所作所为。 因为这蛊毒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宁夫人的杰作。 十七闻言,迅速站起身,刚恢复体力的身子还有些摇晃,勉强稳住自己的步伐,出了房门。 回来时,手上已经端着所需的药物和用具,然后回到温瑾川身边。 看着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齿痕,十七歉意迸发,尴尬的站在床边晃神。 “擂台赛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开始了,你还要磨蹭多久?” 话落,十七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将托盘弯腰放在床上后,直接跪坐在地。 小心翼翼地开始为温瑾川处理伤口。 “这毒是宁夫人下的。” 他将温瑾川伤口处的血渍清理干净,准备上药时,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喉咙不自觉一紧,随即点头应是。 “何时发作?每月十五?” “是。” 每月十五发作?蛊毒?他在心里思索着,莫非是 “天蛊毒?” “是。” “呵,天蛊毒 没有解药的话,第七次将会脏腑溃烂而亡。” “是。” 就这么,一问一答。回答的人好似中毒的不是自己,面容太过平静。 “挺狠啊 ” 温瑾川语气有些轻蔑,十七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细致地处理着温瑾川的伤口。 一切处理完后,十七低头突然冒出一句歉意:“对不起。” 温瑾川活动着受伤的那只手,盯着他看了会。 “你道什么歉,是我自讨苦吃非要留下来。” 说完,他将床上的托盘往里侧推去,随即将十七从地上拉到了床上。 平常的十七肯定会紧张得推卸,而此时的他却是异常安静。 “哟,这是疼得魂都没了?”见他低头不语,温瑾川知道他在自责。 “宁夫人有说过会给你解药吗?” 十七摇头,又点头。“会给。” 温瑾川嗤笑:“她若是不给呢?” “一条命而已,没了就没了。”说这话时,十七的语气异常平淡。 温瑾川眼神变得阴沉,但开口却装作毫不在意:“一条命而已?说得轻巧。也就白费我这块皮肉咯。” 十七愧疚的抬眸:“温公子我”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去道馆了。”温瑾川用下颚指了指床铺,示意他躺下,随即自己下了床。 可十七又怎睡得着,二话不说也跟着站起身。 “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 “我没事了。” “那也不行。” 两人谁也不让,按道理来说温瑾川说的话他该听的,可十七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妥协。 温瑾川也不再浪费口舌,准许他一同跟着。 今日道馆来的人不多,除却来看热闹的和将军府的人之外,六名参赛者皆已到场,唯独白倾尘不见身影。 那人总是神出鬼没,也就见怪不怪了。 道馆内,高堂之上,沈将军端坐在首位。 目光扫视着场下的众人,他的眼神在某人出现时,明显地停留了片刻。随后皱眉移开,又看向温瑾川。 第61章 获胜 过了一会,小厮登台,沉声道: “诸位,今日之比试,规则甚简。”随即指向擂台中央一处高达三四丈之柱,又言:“其上所置者,乃百年一株之曼陀雪莲,七人同登擂台,谁能取下此株曼陀雪莲,谁便获胜。” “半炷香后,无论人是否到齐,比试即刻开始!” 话落,一瞬间有四人跳上擂台,温瑾川看了一眼,是进入决赛的其中四人。 那四人好像认识般,相互点了点。 主位上的沈将军面色冷峻,一侧的沈副将军则压低声音说道:“此四人皆为萧景睿所属,此番看来,胜者非他莫属了。” 在香快要燃尽时,第五人翻身上台。那人一身黑衣长袍,站于擂台之中,高柱之旁。那四人不着痕迹的同时看向刚上台的黑衣男,微微点头,眼神很是恭敬。 一炷香时间到,温瑾川也紧随其后跃上擂台。 台下的十七紧张的盯着他的身影,尤其是那只受伤的手腕,心中全是愧疚。若他因为自己而无法夺得曼陀雪莲,十七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小厮看了眼擂台之上的六人,沉声:“白倾尘可在?” 见无人响应,再次问出:“白倾尘可在?” 还是无人回应,“既然不在,那就当弃 ” “谁说不在!”说罢,一袭艳丽的身影从大门跃来,稳稳的落在看台上。 小厮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人已到齐,比试开始!” 温瑾川嘴角上扬:“来了。” “当然。” 锣鼓敲响,七人严阵以待。 温瑾川二话不说直接往那柱子走去,还没走两步,其中两人上前将他拦下。另两人以同样的方式拦下了白倾尘。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其余五人是一伙的。 黑衣男无人阻止,得了空隙。立马脚掌一踏地面,身影迅速飞向那高柱之物。 可当他就要够到那装有曼陀雪莲的盒子时,白倾尘一掌内力冲他扫去,内力瞬间化为风力击中了黑衣男,原本即将触及盒子的手硬生生地收了回来。黑衣男在空中一个翻转,勉强稳住身形,落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场下观众见状,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惋惜声。十七紧张地看着台上,心提到了嗓子眼。温瑾川则利用这个机会,迅速摆脱了拦路的两人,再次向高柱冲去。 与此同时,白倾尘也不在留手,直接一个冲刺上前将拦截他的两人踢飞出擂台,可被踹的两人也非等闲之辈,在空中互相借力,稳住身形后又回到了擂台上。 四人迅速合拢,想要一同将温瑾川拦下,白倾尘动身一跃,使着诡异的功夫走到那四人面前,冲他们笑了笑,随即内力大开,周遭的气流将四人震退。 而温瑾川则与黑衣男争执起来。 交手之际,黑衣男自知不敌,突然怒斥:“你们几个废物,还不快过来!” 怒骂声落下,那四人却毫无动静。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没办法去 白倾尘不知用的是什么诡异的功法,让他们的双腿似有千斤重,难以迈出一步。 众人看傻了眼,那四人为何不动了? 这个白倾尘干了什么? 主位上的沈将军,原本沉重的面孔瞬间浮现出了笑意 ? 好似他也不愿让那黑衣人获胜一般。 白倾尘冷笑一声,身子周围充斥着王者气息。他眼底的不屑透露出对这场比试的掌控之态, 她转向温瑾川,示意他继续,自己则会拖住其他人。 温瑾川会意,他加快了步伐,直奔高柱而去。黑衣男顾不得其他,全力向温瑾川扑去。 温瑾川早已料到他的动作,一个侧身躲过了黑衣男的攻击,同时手中的短刃划出一道弧光,直取黑衣男的手臂。 砰的一声,黑衣男躲避不及时从上方摔落, 都以为温瑾川要获胜时,黑衣男不甘心。瞬间掏出腰间的暗器,数枚银针向高处的温瑾川射去。 一个翻滚,为了躲避银针,温瑾川只好收手跳回地面。 暗器 实乃小人是也! 白倾尘似乎动怒,冷笑一声后闭眼。随即双手平举,周遭的气流好似更加强劲,突然温瑾川以及黑衣男也逐渐开始吃力。 不止擂台上的几人受到影响,台下众人也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重力压来,压得都说不出来话。 沈将军突然眼神微暗,这居然是 失传已久的 魔教招式 此人,是魔教余孽! 待众人无法动弹之际,白倾城咧嘴轻哼,轻松一跃,盒子入手。 黑衣男见胜负已定,面露不甘,瞪视着白倾尘,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作罢。 裁判举手示意,高声:“获胜者,白倾尘!” 台下看热闹的鼓掌欢呼,而主位上的几人互相对视,神情都异常严肃。 白倾尘手持木盒,视线穿过台上几人,落在了一旁的温瑾川身上。 他笑着走近,全场静默,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白倾尘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百年一遇的曼陀雪莲,那花瓣犹如冰柱雕琢,晶莹剔透。 “送你了。”三字一出,众人哗然。 十七皱眉,此人……为何对温公子如此之好? 主位上的沈靖站起身来,沉声道:“白少侠。” 白倾尘不知他意下如何,便率先开口:“沈将军,既然我已经赢得了比赛,那么这株曼陀雪莲的归属权应该在我手中,我应有权利自行决定如何处置它,可对?” 沈靖点头:“当然,本将军也不是想说这些。我想问,白少侠师出何门?” 白倾尘双眼微眯:“我没有师父。” 沈副将不满,也跟着站起身:“没有师父?那你是如何来的这一身武功?” 第62章 赶回山庄 他将木盒交予温瑾川之手后,撩起衣袍,稳步登上主位,目光傲然地凝视着沈副将,沉声道:“我无师自通。” 小厮厉声:“放肆,不得无礼!” 白倾尘仿若未闻,不紧不慢地在他们面前踱步。 沈副将脸色阴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他们面前如此张狂,本欲下令将其捉拿,却恍然记起此地乃是道馆。 蓦地,台下围观的众人齐声高呼获胜者入赘将军府,然而沈将军却对白倾尘的身份心存疑虑,自然未曾提及此事。 只可惜沈将军并不知晓,透露魔教功法乃是他有意为之。 其一,是要告知众人,他乃魔教之人,断了招其入赘的念想。其二,也是欲向天陵城,向天下宣告,魔教已经卷土重来。 台下黑衣男死死盯着白倾尘,眼底尽是杀意。随后冷哼一声走出道馆。那四名参赛者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紧随其后。 黑衣男怒其不争,冷眼瞥向那四名参赛者。 四人瞬间心生寒意,皆跪地请罪:“三皇子,那人乃魔教之徒,在场众人,包括沈将军,恐都难是其敌手,我等已……竭尽全力……” 魔教? 黑衣男冷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十七仍在道馆内候着,然温瑾川心中诸多疑问要向白倾尘求解,遂与他一同不知去往何处。 而他,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温公子莫不是忘了道馆里还有人在等他 ’ 正胡思乱想间,忽觉感觉有人靠近,原以为是温瑾川归来,未料现身之人竟是离渊。 “十七,夫人有令,命你速速赶回望月山庄。”他刚一现身,便直接说明来意。 “可是” 温公子已然成功获得曼陀雪莲,他明明可以与他一同回云梦城 何必如此急切 “山庄接了个任务,只有你可以做到,所以十七,你务必即刻赶回。” 离渊再次重申,十七只得颔首应诺。 “离渊哥,可否烦请你留下,替我给温公子捎个口信。” 离渊颔首,似是应下了。 无妨,先行一步便先行一步。总归回了云梦城还能再见到。 随后骑上离渊带来的快马,一瞬间消失在了道馆里。 走后的半个时辰里,温瑾川也同白倾尘聊完了一些事。 回来时,他左右看了一圈也不见十七。 待见到离渊时,双眉微挑,他不是望月山庄的人吗? 漫步走到离渊面前,准备问十七的下落,倒是被他抢先开了口。 “温公子,可见到十七了?” 温瑾川摇头,“我以为他在这等我。” “我来时便没见着他,温公子,您见到了帮我带个话,就说我来了。” 温瑾川点头,随后又往道馆里看了一眼,奇怪 难不成,他先回客栈了? —— 马儿不停歇得一路奔波,终于在一日后抵达云梦城。 刚进山庄大门,便被告知直接前往琉璃院。 离开才一月不到,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十七还有些恍惚。 这不,迈入夫人所在的院子时,发起了呆。 他想到了什么呢? 想到了在这受罚时,是温瑾川将他抱回了西院。 温公子 怔愣之时,一股蕴含内力的劲风直袭他的双膝,十七并未闪避,强忍着承受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他双膝跪地。 “外出不过一月,规矩竟忘得干干净净?” 阁楼大门半敞,从里面飘出宁夫人冷厉的嗓音。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进去院子后是站着的 居然没有及时跪候 十七啊十七啊 这才和温公子待了一月,便如此放肆,真是该打。 “夫人息怒,下奴知错。”十七连忙低下头,额头触地。 “你可知错在何处?” “下奴错在疏忽大意,未能时刻谨记夫人所立的规矩。” “是忘了规矩吗?你可知你的心也乱了?” 话落,十七已经是大汗淋漓。 “夫人 ” “进来。” 十七心中一紧,紧张得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阁楼。 宁夫人一如既往,端坐在阶梯之上的塌椅中。 他不敢抬头,移步至阁楼中央,匆忙双膝跪地,颔首施礼。 宁夫人不出声,他自是不敢妄动。 听到几许脚步声,他知道夫人已经靠近,迅速将身子伏得更低,唯恐主子寻到丝毫差错。 宁夫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半蹲下来扯着十七的后发将他的头从地上拽起。 十七顺从的抬头,视线下垂。 随后,宁夫人沉稳地拍了拍十七的后脑,手掌缓缓下移至十七的喉咙处。十七瞬间紧张得吞咽了一下,所幸那只手并未久留,继续向下移动,最终停在了他的胸膛处。 宁夫人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十七的衣领,轻笑道:“这面料也是你这奴才能穿的?怪不得你如此在意他,他对你的确不薄。” 十七的身子已经处于紧绷状态,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能惹怒眼前的主子。 “此行,可有将信送到。” “送了 ” “他有说什么?” 十七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王爷问您 过得可好 ” 顿时,身前之人传来一阵冷笑。 随即,语气突转:“你可知我为何急召你回来? “下奴不知 ” “江家有人与我取得联系,可带领逍遥宗上百名弟子归附于我们望月山庄,只可惜那江予白前几日突然归来,阻断了江家人外出的消息,也截断了我们欲传递进去的信息。我命你将江予白引出来,除掉他以及所有江家支持他的人!只留归顺于我们的人!” 话落,十七的心脏猛然一沉。 夫人 说什么了 他要杀江予白 怎么可以 若真杀了他,温瑾川怕是永远不会原谅他 “夫人江予白是温公子的朋友,您不是想要他帮您复国吗,倘若我们杀了江予白,温公子必定会怀恨在心,转而与我们为敌。下奴觉得不妥” “你不用担心,”宁夫人轻笑着打断了十七的话,“只要江予白一死,其余人归顺,他们定当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温瑾川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是我们望月山庄动的手。” 十七疑惑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是夫人我们与江家并没有恩怨” 十七的反常让宁夫人有些动怒。 “十七,你只要记住,我下令你执行!何时变得如此多话?出去一趟,还真把规矩全忘了,用不用我重新教教,让你记起来?” “我们现在正是缺人之际,你以为天陵城有多么容易攻破?你以为皇位那么好坐?” “江予白不死,逍遥宗就不能为我所用!” 宁夫人的语调接连砸向十七,压抑着他只能将头低下认错,“下奴知错 ” “你与江予白也算相处过一段时间,利用温瑾川这层关系引他出来,其他的事不用你管。”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十七咬了咬牙,低头应道:“是。” 他别无选择。若是不答应,死的便是他自己。 温瑾川的恨换命,他觉得不亏。 第63章 江予白生死未卜 逍遥宗宗主刚离世不久,江予白的二叔和姨娘暗中勾结,妄图将江予白逐出江家,力挺其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承大统。 二叔江钰昌很早便知,望月山庄是前朝南越国遗民,多年探查也知晓宁夫人想要复国的心思。 于是,他向望月山庄抛出橄榄枝,愿助其一臂之力,但要求是扶持他上位,或者说是掌控整个逍遥宗大权。 江宗主的离世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机会,可人多嘴杂还是走漏了风声。 江予白回来后,断开了江家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想要亲自整顿江家内部。 不管别人如何下计,他都没有上当。 除了 十七。 利用温瑾川夺得曼陀雪莲的消息,他亲自去了趟逍遥宗,将江予白诱到了望月山庄山脚。 孤身一人前来的江予白万万没有想到,十七竟然会在那里设下埋伏,这个师兄深信不疑的人,竟然会想要他的命。 没有任何防备措施,当场被抓获。 宁夫人高兴之余,随即下令,出动七镜楼所有的杀手,以江予白作人质带人杀进了逍遥宗,所有反抗者一律抹喉。 同时与江钰昌里应外合,一夜之间逍遥宗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包括 江予白的母亲。 他亲眼目睹母亲死不瞑目,亲眼见证逍遥宗弟子们一个个横尸血泊,此刻他的内心已逐渐瓦解,临近崩溃。 江钰昌阴狠地看着满地尸首的江家,缓缓走向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江予白,得意开口:“予白,你看这江家,如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 “别怪你二叔狠心,逍遥宗宗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江钰昌,你背叛宗门,残杀手足,你会受到天谴!”江予白几乎吼得歇斯底里,他望着不远处母亲的尸首,强忍着泪意。 一旁的孟姨娘不想有意外发生,踱步走到江钰昌面前,低声提醒:“别废话了,赶紧杀了他。” 江钰昌点头,阴险的抽出手中的利剑,指向地上的江予白。 而就在这时,十七沉脸上前,二话不说,直接从地上用脚尖挑起一把兵刃,对着江予白的心脏猛然一刺。 鲜血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江予白应声倒地,眼皮慢慢合上。 孟姨娘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相处了十多年的人突然横死在她的面前,心中还是有些后怕。 江钰昌抱拳:“有劳。” 说完,便转身处理起其余人。惨叫声嘶吼声足足维持了两三个时辰 这一夜,十七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以往他杀人,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而这次,不知为何,一刀下去,他竟生出呕吐之意。 看着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的逍遥宗,内心第一次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罪恶感。 他的脚步开始踉跄,周遭好似天旋地转,难受的他想跑想要逃离。 凄厉的惨叫声在他耳边环绕,第一次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趁着无人之际,他蹲下身探了下江予白的气息,刚才那一剑他故意偏了几分,气息微弱,怕也是难活今晚。 死了便死了。 —— 天陵城 温瑾川在客栈等了他足足五日,曼陀雪莲也在这期间服下。 他亲自探查了自己的脉搏,果然毒素已全部清除,内力也有所提升。这曼陀雪莲果真是个好东西。 十七突然消失,他本还有些担心。 想着再多留几日时,收到了师父传来的信鸽, 江家昨夜,惨遭血洗,江予白生死未卜。 温瑾川手中的信笺滑落,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来不及收拾行李,策马奔出天陵城,直奔逍遥宗而去。 当他抵达逍遥宗时,满地的血红已经干涸。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曾经响彻一时的宗门如今一片死寂,他跳下马背,飞奔进大堂,只见堂内只剩寥寥几人。 江钰昌见到温瑾川立马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瑾川啊 予白他 没了 ”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他听得,也是断断续续。 “他在哪?” 江钰昌沉重摇头:“我不知道 ” 他还真不知道。 前日亲眼见到江予白断气后也没去管他,命人将所有尸体丢去了后山乱葬坟。 想是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 温瑾川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突然想起师父曾提醒的凶卦,一股无尽的自责从心底涌出,他无法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师弟。 倘若他上点心 倘若他和师弟一起回的云梦城 倘若他在强硬一点将他留下 是不是,师弟就会躲过这一劫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谁谁做的!”温瑾川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要为他的师弟报仇。 江钰昌皱眉,心里快速想着措词。 第64章 查! 江钰昌皱眉,心里快速想着措词。 “那群人都蒙着面,根本无法辨认身份。予白遭人埋伏,逼我们就范,他可是我亲侄子啊我怎么能忍心看他被折磨,只好按兵不动,谁想他们竟丧心病狂,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予白 ”温瑾川咬牙切齿,大掌一挥,四周的桌椅猛的撞向墙面,瞬间碎片四散。 他转头看向江钰昌,浑身的怒意让在场众人不敢直视。“江二爷,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江钰昌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为了保护逍遥宗剩余的弟子,我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暂时屈从。” “予白的尸首呢?为什么连他的尸首都不见了?!”温瑾川得声音逐渐高涨,江钰昌被逼的舌头打结。 时间太紧迫,让他还没想好对策。 “谁说不在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女人走近,是江宗主生前的小妾,孟姨娘。 她哭得梨花带雨,双眼泛红,好似一整晚没睡。“死了 一百四十人,全在后山。我们准备将他们 火化 ” “火化?那可是予白!是你们江家未来的掌权人!岂是你们说火化就能火化的?!” 说罢,直接冲往逍遥宗后山。 一百四十具尸体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而是叠罗汉一般堆放在后山一角。 周围被放满了木柴,大火迅速蔓延,将尸体包裹。 他疯狂似的想要冲进去,可火势太大,热气逼人,根本无法靠近。 最上方那具尸首虽难以看清其面容,但身上所着衣物却是江予白往昔穿过之物。 巨大的火焰在温瑾川眼前肆意闪动,师弟的声音骤然在脑中响起,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师兄,师父说你中了毒,不可以跟我出去玩,可是我看你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啊。’ ‘师兄,师父让我摘的草药叫什么来着?’ ‘师兄,过几天就是我生辰了,你跟我一起回江家好吗?’ ‘师兄,这个给你。师父说你去望月山庄不能泄露身份,你拿着这枚玉印扮作我,肯定能瞒过去的。’ ‘师兄,待解毒之后,我们便一同游历天下,遍览世间繁华。’ 为什么 予白 火势越来越大,刺得他眼底生疼。 不知缓了多久,脑中再次想起江予白的声响。 ‘师兄,有人送来消息。姨娘私下召集江家长辈想推举她儿子为下一任宗主。’ ‘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孟姨娘 孟茵! 还有 江钰昌 ! 杀人者不知是谁,江家又毫无线索,一个宗门能遭此大祸,定是有备而来。 江二爷面上不见丝毫愠怒,亦未有将凶手缉拿之意,却只想着如何将已逝之人的痕迹彻底抹去…… 这两人 定有问题! 温瑾川死死盯着眼前的大火,以及周围江家幸存的弟子,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陌生又带着阴谋的气息 强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冷静下来,却不知江钰昌何时走近。 他沉重的拍了拍温瑾川的肩膀安慰:“别难过瑾川,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温瑾川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从逍遥宗出来,他快马加鞭往城外山外山赶去。 绕过几处山林,越过几淌小溪,穿过一片云雾。 一座巨大的宫殿逐渐清晰,好似一处与世隔绝之地。 刚入殿中,殿门守卫迅速单膝跪地,温瑾川冷眼一扫:“叫温默来见我!” 守卫听令退下。 没多久,一男子走进殿内,可他并不像其余人般行礼,而是直接上前探向温瑾川的手腕。 “终于解了。” 温瑾川收回手,眼底的怒意还未消散。男子轻笑一声:“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轮回殿的少主生气了?” “逍遥宗前日险遭灭门,我要你亲自去查!我倒想看看是谁动的江家!” 温默笑着点头应下。 很显然,他对江家的灭门毫不在意。在这世外桃源待久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行,可算是有点事做咯。” —— 半夜三更,江家某个房间传来一阵销魂声。 逍遥宗刚遭此大劫,而江钰昌竟和孟姨娘在床上厮混,缠绵一刻后,孟姨娘紧贴江钰昌的臂膀,不安道:“江予白那小子可能没死” 火堆中的那具尸体,不过是她随意挑选了一个身形与江予白相差无几之人,套上了他的衣物罢了。 江钰昌神色凝重:“我亲眼见到他的尸体被丢到了乱葬坟,怎会不见” 说罢,孟姨娘娇弱的冲他胸膛轻拍了一掌:“你太大意了!” “无妨,如今整个逍遥宗都听令于我,他就算突然回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他敢回来,倒是全了我意!” 孟姨娘闻言,眉眼稍许放松,可又很快担忧起来:“那个温瑾川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小心应付。” “不过是药王谷的徒弟,不足为惧。” “可是 ” 江钰昌轻轻一笑,伸手抚摸着孟姨娘的秀发,安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孟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倚靠在江钰昌的怀里。 大规模血洗逍遥宗,是望月山庄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动静,几乎七镜楼所有杀手全体出动。 十七没有在楼里久留,见无人在意他的举动,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翻墙而出。直奔东边一处无人居住的小破屋。 刚推开门,屋内的女子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药碗险些飞了出去。 “你不会敲门?”宁淮茹瞪着他,她大半夜从望月山庄偷跑出来,就为了给他送药,这人还没轻没重的吓她。 “他怎么样?” 顺着十七的视线看去,木板上正躺着一个面色煞白的男子,正是江予白。 第65章 绝无二心 宁淮茹瞪了他一眼,将药碗轻轻搁在旁边的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还能怎么样?你那一剑差点刺穿他的心脏,大夫都说了,只能听天由命!” “他不能死。” “不能死?”宁淮茹的眼神瞬间冷却,“既然不能让他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十七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夫人下令,我能怎么办?” “你没选择?江予白是你引出来的!你本可以避免这一切!” “我若不做,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 话音刚落,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 宁淮茹的眼神从愤怒转为失望,冷笑了一声讥讽道:“说到底,你还不是怕死。” 十七看着她,没有反驳。 他不是怕死,他是不想死,他想活。 眼皮轻颤,难堪的避过了宁淮茹的直视。 “是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为己,但也要底线!” 十七轻哼:“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你心里怕的是温公子知道江家大祸是出自我们望月山庄之手,你担心他会将你一同记恨。还是好好祈祷江予白能够醒来,我的好妹妹。” “你 ” 十七偏过头,不再跟宁淮茹争论,转身要走时,却听到她再次开口。 “就算他没死,温瑾川知道一切,他还是会杀了你。” 门口的十七握了握手心,身子似乎在发颤:“不会,活着的江予白是他不能杀我的理由。” 说完,彻底消失在了破屋内。 回山庄时,已是深夜。 山庄大门离他的西院不远,可他却走了很久。 与温瑾川相处的场景在脑中堆积,不断回放,怎么甩都甩不掉。 回到房间后,他没有上床休息,而是缩在墙角。 借着窗外的月色,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失了魂。 突然,他的手逐渐变得血红,好似蒙上了一大片血迹,他吓得往衣摆两侧擦拭,可血迹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不断蔓延,直到他的整个视野都被一片血红色所充斥。 就在他几近崩溃的边缘,一个声音传来:“十七,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缩在房间的墙角,只不过天已经亮了。 离渊担忧的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臂膀:“做噩梦了?” 十七眼皮轻颤,待看清面前的人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离渊哥?你回来了?” “是我,怎么不睡床上,你这样容易着凉。” 十七晃了晃脑袋,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他借着离渊的搀扶从地上站起,随意整理着衣摆:“不小心睡着了。温公子呢?他回云梦城没?” “江钰昌传来消息,温瑾川已经去过逍遥宗了。” 十七垂眸,身体又在轻颤。他好像在怕?却不知道怕些什么。 “夫人说要见你,赶紧过去。” “知道了。” 刚提步却被离渊拦下。 “换身衣裳,你这模样夫人看见又会动怒。” 十七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旁人看了都觉得脏,别说宁夫人了。 打开衣柜,里面许多未穿的新衣,全是 温瑾川给他购置。 “温公子 ” 磨蹭了一番去到琉璃院,宁夫人正在池边喂着鱼,脸色却是阴沉的很。 十七走近,双膝跪地俯首磕头。 “江家来消息,说江予白的尸体不见了,十七,你怎么看。”宁夫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十七却是心头一紧。 “不不见了?为何?” “是啊,为何?” “ ” 他没有答话,说多错多,还是闭嘴的好。 宁夫人轻哼一声,将手中的鱼饲全部洒进池中,随即拍了拍手:“说,他在哪。” 十七身子一抖,强装镇定。“下奴 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真不明白吗?” “还请夫人明示。” “十七啊,望月山庄除了你和他有交集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 ” 宁夫人见他不说话笑了两声,随即迈下台阶,继续说道:“你留他一命,是因为温瑾川吗?” “夫人,逍遥宗弟子虽所剩无几,但活下来的人您确定是忠于江二爷的吗?下奴猜测,江予白的尸首应该是被他们转移了。” “尸首?” “是,下奴亲自动的手,江予白必死无疑。” “我该信你吗?”宁夫人冷脸。 十七硬着头皮回道:“下奴对夫人绝无二心。” 宁夫人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对十七仅凭猜测。她冷眼看着跪伏的人,突然烦闷起来。 一晃,没想到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中,十七接过七镜楼不少任务,而对他,向来是只罚不赏。 但好像,他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 许是夏季的原因,让她有些燥热。婢女察觉到她的不适,询问是否回房休息。 宁夫人却摇头,她虽感到不适,但也不想回房间。 就这么盯着地上的人,看了许久。 十七不敢起身,更不敢抬头。他估摸着好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夫人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这时,院内又走来一婢女,躬身:“夫人,温公子到访。” 宁夫人这才扶额,“我累了,你们招待。”说完,便进了阁楼。 而十七还跪伏在院中,他有些发愣。 夫人没说可以起身,也没说罚他继续跪下去,到底该不该起来。 可温公子来了 他真的 很想见他 算了,不管了! 他撩袍站起,直奔山庄前门。 阁楼里的窗台半开,宁夫人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第一次,十七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起身,这温瑾川在他心里怕是已经占足了位置。 宁夫人眉眼突然变得狠厉,看来,得想些办法灭了他的心思! —— 回云梦城有几日了,一直没有十七的消息。温瑾川还有些担心。 他来望月山庄不为其他,只是想知道十七回来了没。 也许是刚失去了江予白,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继续消失 第66章 温瑾川父母 十七的步伐在山庄前院加快,穿过长廊,绕过亭台,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温瑾川正站在山庄的门口,看上去有些憔悴。 高兴之余,紧张感也迅速涌了上来。 他努力平复着思绪,咽了口唾沫后才走向大门之人。 “温公子。” 听到声响,温瑾川蓦然回头,见到十七安然无恙后才放了心。“何时回的?为什么不提前告知。” 十七疑惑,他不是让离渊哥帮他转达了吗? 不对 他刚回山庄,就被夫人勒令去去屠杀逍遥宗,所以离渊,是特意去天陵城拖住温瑾川的 突然的顿悟让十七心中一沉。 “对不起,夫人突然召我回来,我来不及 ” 温瑾川轻轻一笑,只是那笑有些勉强的意味。“没关系。” 十七见他反常,内心微紧,小心翼翼问道:“温公子 您看起来有心事 ” 被这么一问,温瑾川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可知,逍遥宗前不久遭人血洗,江家人死伤无数,予白也 ” 听到此,十七顿感无措。 按压着心中的慌乱,尽力保持镇定,但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血血洗逍遥宗?” 温瑾川没有注意到十七的异常,此时的他全然深陷师弟离去的巨大悲痛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都怪我都怪我啊 我明明可以拦下他的,明明师父警告过我的 ” 是他没有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都怨他 看着温瑾川将一切责任全部搬到自己身上,十七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想要迈步向前,想要伸出手去安慰温瑾川,但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十七的喉咙发干,他吞了吞口水,声音微弱:“温公子,请您节哀。” 这几个字,像是用尽了十七所有的力气。他不敢直视温瑾川,害怕自己的心虚会被对方一眼看穿。他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但他害怕一旦开口,所有的一切都将遮掩不住。 温瑾川自嘲般笑了两下,无奈摇头。 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自责也无用。眼下找到凶手才是他该做的。 难过了一会后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握住十七的手臂说道:“跟我去个地方。” 十七很是紧张,但疑惑却占满了大部分。 “去哪?” 温瑾川抿唇,随后拿出一块黑布递给他:“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十七摇头接过,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师父是药王谷医仙李慕白。你身上的天蛊毒,他能帮你解。” 话落,十七难以置信的呆愣住。 温瑾川居然一直将他中毒一事记在心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卑劣,多么的歹毒。手上沾染着无辜之人的鲜血,还依然沉溺在他偷盗而来的温情之中。 “温公子,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救我两次,我该还你。” “我 ” “你放心,待毒解了,我会亲自去和宁夫人说。”他指了指十七手中的黑布继续说道:“把眼蒙上,十七,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药王谷所在之地不能被外人知晓。” 已经没有思考能力的十七,越发沉溺在温瑾川得关切里,不管规矩如何,不管擅自解毒会引来什么后果,都无所谓了。 拿起黑布,缓缓地蒙上了自己的双眼。一片黑暗中,他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来感知周围的世界。 琉璃阁院。 离渊快速的跃进阁楼内,禀报道:“夫人,温瑾川要带十七去药王谷,您下的这枚棋成功了!” 宁夫人猛的拍桌,面色大喜:“快!派十二司跟上!” “是!” 十七被温瑾川搀扶着上了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可以取下了。” 他愣了会,抬手将黑布拿下。入眼的是一片树林,以及一阵烟雾。 温瑾川拿出一粒药丸递给他:“吃了,这些烟雾有致幻的成分。” 十七点头,一口咽下。 “跟紧我。”温瑾川说道。 他跟在温瑾川身后,慢慢走了进去。 十七原以为里面会是一座世外桃源,却没想只有四间茅屋,倒是周围全部弥漫着草药的香气。 眼前的景象虽与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相去甚远,但却有着一种质朴的美。 木质的墙壁和地板与草药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十七感到一阵舒畅。 院中两侧各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着一袭简单的青衣长袍,女人则身着一袭素色衣裙,发髻高挽。手中正拿着几株草药,仔细地研磨着。 看上去,有些年纪。 听到脚步声,二人疑惑抬头,一瞬间,女人突然惊喜的叫出声,随后又掩面哭泣,直奔温瑾川而去。 “瑾川!” 女人哭着抱住温瑾川,十七尴尬的退后两步,一脸茫然。 温瑾川轻笑道:“娘,我没事了。你看,我的毒也已经解了。” “当真?”女人迅速探上温瑾川的脉门,果然,毒素全除,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娘 ? 十七大惊,这竟然是温公子的母亲? 院内的男人也两三步走来,沉声道:“曼陀雪莲确实是个好东西,没有解药的毒居然能去的如此干净。” “传闻曼陀雪莲能起死回生,解个毒当然不在话下。爹,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十七。” 十七全身已经几乎僵硬,待听到温瑾川唤他时,才恢复了些神智,连忙躬身作揖。 两人面对十七突如其来的行礼瞬间被逗笑,“在这待了十年,都不太习惯见外人。唤我温姨便可。” 十七闻言,再次躬身:“温姨。” 女人掩面大笑,“这孩子真听话。”说完,往他俩身后看了看,奇怪道:“予白呢,他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话落,十七的身子又开始轻颤。 温瑾川垂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回江家了,逍遥宗出了点事,他必须回去处理。” 女人听闻满意点头:“到底长大了,知道挑起重担了。” 温瑾川不愿提及此话题,更不愿提及予白,他怕他的难过会掩藏不住。 他不想二老跟着伤心。 “爹,娘。你们最近有好好喝药吗?” 男人得意的点头,却冷哼着指向女人,好像有一种控诉的意味:“你娘啊,好几次嫌苦都倒掉了。” 温瑾川佯装生气,女人撒娇似的点头,“以后不倒了。” “对了,师父在吗?” “在是在,就是那老家伙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快去瞧瞧。” 温瑾川点了点头,带着十七去到了最后面的一处茅屋。 第67章 十七配不上您的好意 推开门,里面盘腿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神色却阴沉的很。 老者睁开双眼,看了眼温瑾川又再次闭上。面上的怒意越来越明显,压低着声音好似怕外面的两人听见。 “为师给你二人算的卦,你们竟一人都未放在心上!如今予白遭此一劫,你这个做师兄的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我!” 温瑾川瞬间哽咽,拉着十七进入房间后迅速将门带上。 他走到房间正中央双膝而跪:“师父,对不起 都怪我大意 ” 老者面容不忍,长叹一声。随后起身,将温瑾川扶起。“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这都是命数。”老者摇头,无奈道,“予白命中有此一劫,就算窥探天机又如何?该来的还是会来。” 说完,老者看向十七。上下打量了一番,“天蛊毒。” 十七惊愕,不愧是医仙李慕白,不用把脉都能看出身中何毒。 只见老者抬袖一挥,侧身:“这毒乃望月山庄之物,你是望月山庄的人?” 十七神情一愣,恍惚之际,躬身开口:“是。” “既然瑾川能带你来这,想必你是信得过的人。”老者说完,走至一旁的柜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抛来。 十七抬手接过,愧疚的低下头。 “这是解药,吃了。” 温瑾川冲他点了点头,可十七却不敢吃。 “我师父不会害你。” 十七闻言赶忙摇头:“温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擅自解毒,我不好交代。” “十七,你记住,命在自己手里。”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温瑾川的话,吃下了解药。 吃下去后,十七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呼吸也不再烦闷。 看样子,毒素已在慢慢褪去。 “谢谢前辈。”十七拱手道谢。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瑾川。”李慕白捋了捋胡子,叹气摆手。“走,瑾川,送他离开。” 温瑾川颔首,而后步出房间。 温夫人虽心有万般不舍,但也只能任温瑾川离开。 离开药王谷,穿过树林。 温瑾川又一次取出黑布。 十七神色淡然,接过黑布,未发一言便遮住了双眼。随后一同登上马车。 “温公子,您不是轮回殿的 ” “你是想问我父母为何在药王谷,对吗?” “嗯。” 温瑾川驾着马车,低眉沉默了会说道:“十年前,我莫名中了奇毒,爹娘为救我,不惜散尽功力,才勉强保我三日性命。幸而三日内得遇师父,方才保住一命。而我爹娘,却只能仰仗师父的草药苟延残喘。十年没有出过这药王谷了 ” “不过挺好,远离世间纷争,这十年倒是他们最舒坦的十年。”温瑾川抿唇笑着,这是他自江予白出事以来第一次笑。 十七听此,慢慢低头。用着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这些对我来说,皆是虚妄。” 声音很小很小,也不知道布帘外的人听见没。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被蒙着眼的十七抬了抬头,他不确定现在能不能取下黑布,便坐在车内静静等候。 突然,他感到有人靠近,只不过那气息他太熟悉了。 “温公子?”十七唤出声。 见身旁的人没有出声,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取下蒙眼的布料,却被温瑾川出声阻止。 “别动。” 十七闻言,乖乖将手放下。 被剥夺了视觉的他,心跳在这一刻加速。 温瑾川慢慢靠近,俯身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十七,我去向宁夫人要了你如何?” “温公子?”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怎会是虚妄。十七,你所想,我便带你走。” 十七轻笑:“你明知我真实身份,夫人是不会放我走的。” “不,只要你想走,日后轮回殿便是你的靠山。” 十七错愕。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开口应下。只不过,这些根本不属于他。 “多谢温公子,只是十七配不上您的好意。” “自从你救下我的那刻起,你就配得上所有。” 十七心中一震,他转过头:“温公子,莫要再说胡话了。” “我是认真的。十七,我把你当朋友。” 朋友 只是朋友 忽然,十七身子一颤,似乎不太满意这句话。 也许是视觉被剥夺,又或许是温瑾川靠得太近,他全身止不住的开始发热,身下居然也有了异样的反应 “你 ”温瑾川好似感受到了十七的变化,同是身为男子的他怎会不懂。 下一秒便往后移了一步,自知失态的十七察觉温瑾川的退却,紧张的摸索起身跪在马车之中。 由于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静下来仔细听着温瑾川那细微的呼吸声,随后慢慢挪动膝盖将自己正面对向他。 “对不起,吓到您了。”十七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脸颊也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泛上一抹抹红晕,却依然自嘲道:“温公子可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了?十七,配不上您的好意。” “何时开始的?”温瑾川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十七发呆,何时开始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买衣裳,上药,喂粥,逛集市,买糖葫芦 等等等等,一件件堆积起来的。 至于何时开始,他真的不记得了。 温瑾川闭眼,断袖对于他而言并没什么特别,他也曾自我怀疑,二十载未曾倾心于任一女子,想来是从未端正过自身的观念。 他之所以说问宁夫人要来十七,不过是同情他这一生的遭遇,想给他一个不曾有过的人生。 “罢了。”温瑾川睁开眼睛,“感情一事,本就复杂,你不必跪我,还有,你可以把布料取下了。” 第68章 我不介意男人 十七闻言,心中已是忐忑不安,但仍故作镇定,他慢慢伸手,解下眼前的布条。 重获光明的那一刻,还有些不适应,他眯起眼,待看清眼前之人后,又匆忙低下头。 温瑾川看着他顺从地跪在自己跟前,内心犹如被无数虫蚁啃噬,瘙痒难耐。 居然生出一种想要吃尽他之感。 一时间,马车内的温度高涨,两人都有些燥热。 随着一声轻咳,温瑾川打破了这场尴尬的气氛。“坐。” 十七发怔,谨慎地抬眼,温瑾川被他撩拨得心乱如麻,终于忍耐不住,伸手将人拉起按在了身下。 “温温公子 ”十七错愕,不敢相信温瑾川在做什么,他紧张的皱眉,无处安放的眼神惹得温瑾川性欲高涨。 强势之人俯身贴近十七的耳畔,轻声说道:“慌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话音刚落,他伸手贴近十七的腹部慢慢往下移。 直到快贴近他敏感部位时,十七慌乱的拦下。 “不 ” “松开。” 此刻,十七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也在慢慢收回。 真听话啊 真诱人啊 温瑾川早已经饥渴难耐,十七紧张的闭上眼不敢乱动,正以为会做些什么两人感到马车外有人靠近。 两人迅速掀布下车,只见马车十丈开外立于一人,辨不清样貌,不知是敌是友。 十七警惕的盯着那人看了几眼,察觉到没有杀意后方才提步上前。 可那人突然出手,直取温瑾川性命。十七大惊,瞬间移位至温瑾川身前,抬手挡住这一击。 刚准备还手的十七被温瑾川拦下,只听他冲着那人说道:“温默,别闹了。” 十七这才反应过来,将内力收回。 “哟,这人是谁,这么护着你。不像是我们的人。”温默收手,笑着说道。 十七拱手:“我来自望月山庄。” 话落,温默眼底不着痕迹的跳动了一下,随即笑嘻嘻的走至温瑾川身侧:“瑾川,我难得出来一趟,放我半天假呗,陪我去逛逛?” 温瑾川无奈摇头,“你先告诉我查得怎么样,有线索没?” 那人耸肩:“很怪异,按理来说血洗一个这么大的宗派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可我去了逍遥宗,一丝痕迹都没有,宗门上下对于那晚一事闭口不谈,不符合常理。” 宗门遭此屠戮,幸存之人难道不应群情激愤吗?可那江钰昌却纵火焚尸,大肆清除逍遥宗的所有痕迹。 此人此举,无异于明目张胆地宣告:我杀侄夺权,若无证据,尔等又能将我怎样? 温瑾川早已料到,沉声:“江钰昌有问题。” 一旁的十七眼皮抖动,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能想不到吗?我可是盯了他一晚上,你猜怎么着,他竟和刚死不久的江宗主小妾厮混。” “就这?” 温默轻瞥了十七一眼:“就这。” “没了?” “没了。” 温瑾川脸色迅速冷了下来,白了温默一眼。转身钻进马车,撂下两个字:“上车。” 十七和温默对视一眼,两人跟着上了车。而十七则接替了温瑾川赶车的活计,坐在了马尾一侧。 “先去望月山庄。” 十七应是,马鞭直挥。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温瑾川闭眼假寐,看似平静,实则隐忍着怒意。 温默在一旁笑出声,靠近温瑾川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放心,你说的事我哪有不上心的。”说完,下颚冲着布帘的方向微挑,示意方才是有外人在,他才没说。 温瑾川轻声:“他可以相信。” 温默瞬间发笑:“是吗?不一定哦。” 温瑾川挑眉不解的看着他。 “回殿内再说。 ” 马车停到了望月山庄大门,十七跃下。 温瑾川撩袍下车走到他面前,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十七,我可以相信你吗?” 十七眼皮轻颤,不安道:“温公子此话何意?” 温瑾川比十七高出半头,他本身强大的气场,让十七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压迫感。 “没什么。”他抬手扣住十七的下颚,轻轻抬起,让十七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你听好了,我不介意男人,你若值得相信,我便护你一世,若我发现你不值得,我的手段会比望月山庄还要残忍。” 话刚说完,十七身形猛然一颤,嘴角抽搐,瞳孔由于内心的恐惧而急剧收缩,似乎在温瑾川的注视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温瑾川好似察觉到他的恐惧,眼睛微眯,指尖又用了用力。“听见了?” 十七喉咙滚动,颤抖着出声:“听听见了”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温瑾川满意的挑眉。双目对视,面前的人好像被自己吓到,他勾起嘴角低头,轻轻在十七唇边落下一个吻。 温瑾川松手,嘴角浅笑:“我走了,过几日再来寻你。” 这一吻让十七全身僵住,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直到温瑾川上马车离去,他才从震惊中回神。 心脏已经止不住的狂跳,胸腔却闷的生疼。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震惊无以复加。 他做梦都不敢想温瑾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那轻柔的一吻,在他的唇边留下了灼热的印记,仿佛烙铁般深刻。 他怎么配啊 慌乱,害怕,恐惧逐一涌上心头。 最后居然还生出一丝雀跃。 (十一点还有一章) 第69章 慌乱 山庄大门何时开的他不知道,他的视线始终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宁夫人,黎盛以及七镜楼十二司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时,十七才收回思绪,急忙下跪行礼。 宁夫人沉声:“手。” 十七不解,但却立刻高抬双手。 黎盛上前探向脉门:“夫人,天蛊毒已解,能制出解药的只能是李慕白,想来那地方应该就是药王谷了。” 宁夫人瞬间大笑。 本以为擅自解毒的十七会迎来难熬的责罚,却没想到,夫人知道后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十七起身。 十七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低着头,等待着下一步的吩咐。 “十七,你做的很好。” 十七不解,他做了什么? 离渊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年前,温瑾川的父母为了救他耗尽功力,两人被送到了药王谷,只是这药王谷的具体位置鲜少人知道。” 话说到这,十七好像明白夫人想做什么了 温公子带他去解毒时 夫人派了人跟着 宁夫人突然提袖一挥,下令道:“十二司听令!” 瞬间,众人单膝跪地成一排。 “放出江予白未死的消息给温瑾川,趁他不备,杀进药王谷,活抓温瑾川父母!” “是!” 十七猛的抬头,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宁夫人,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是要 抓捕温瑾川的父母,以此作为要挟,让他助我们复国? “不 ”十七冲到宁夫人身前跪下,急切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温瑾川父母与世无争十年,若以此手段要挟,会让他对我们恨之入骨,届时他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击,恐怕对我们有害无益。” 宁夫人冷哼,不屑道:“反击?我七镜楼有百来号人,逍遥宗与我结盟,莫家更有近十万精兵,他一个魔教旁支拿什么跟我斗?我若是抓了他父母,便能拿捏住温瑾川。到时攻打天陵,他只能乖乖听我的!” 宁夫人得意地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攻入天陵城的画面。 “夫人 为何要伤及无辜?” 话落,宁夫人好似被十七逗乐:“十七啊,你血洗逍遥宗时,怎么不觉得他们无辜?果然,温瑾川在你心里不一般!” “夫人 下奴认为 ” 宁夫人冷眼扫向十七,“够了,十七,在山庄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十七情绪波动有点大,他想到了温瑾川的父母,多么亲切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成为他们望月山庄的牺牲品? 随后再次哀求:“请夫人三思 您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宁夫人大怒,他竟没想到十七为了一个温瑾川敢顶撞他!“不会闭嘴是吗?离渊,教教他!” 离渊领命,走到十七身前二话不说直接抬手送了十七一巴掌。 十七侧头,就这么一下嘴角冒出了血渍,看样子力度不轻。 “停下做什么?打到他懂规矩为止!” 很快,巴掌声接连响起,十下过后,十七两边的脸颊已然红肿。 宁夫人蹲下身,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怜惜::“十七,我与那温瑾川,在你心里谁重要?” 十七的脑袋已经是迷糊状态,脸颊生疼,却必须保持清醒。 太难熬了 他努力张嘴,这个问题还是很好回答的。 “您,当然是您 ” 想着温瑾川离去时的那个吻,他必定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一旦做了,他与温瑾川便真完了。 必须找个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宁夫人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下令:“离渊,把他带下去,找人看着。” 十七顿时慌乱:“夫人 下奴不会背叛山庄 更不会背叛您 ” 宁夫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若是以前我信,但你对那温瑾川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现在满眼都是他,叫我如何信?” “不 下奴怎敢 ” “来人,带下去!” —— 温瑾川返回轮回殿的途中,面色阴沉。温默未开口,他便始终冷着脸。 “予白在我心中,我早已视他如亲弟,你明知他于我何等重要,却还借此调侃。” 温默闻此,原本嬉闹的神情收敛,轻叹了口气:“我不过是见你近日太过消沉,想让你放松一些。方才也是因为有外人在场。” “我说过,他可以相信。” 话落,温默面色来了兴致,他绕过温瑾川把弄着一旁的枝叶说道:“我扮作逍遥宗的弟子混了进去,发现事发之地有几处划痕。那力度没个二十年的功力出不来。” “耍了点小计谋问出,死去的弟子是如何毙命,你猜他怎么说,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 温瑾川皱眉:“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 “你好好想想,这种死法出自哪?” 温瑾川沉思随后看向他:“望月山庄七镜楼?” 七镜楼专门收钱杀人。 只杀贪官污吏,只灭恶霸豪强。 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是为了震慑余孽,没成想成了杀人招式。 “不可能!望月山庄跟他们无冤无仇,宁庄主为什么要血洗逍遥宗?” “其中原由我就不得知了,但我亲眼所见的划痕力度,的确只有七镜楼十二司能做到。” 怎么会 ? 温瑾川不敢相信,更不敢细想。 若真是望月山庄所做,那十七 为何没有告知?还是说 十七一直在骗他? 不会的 骤然想起十七提前离开天陵城,离渊的出现。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诸多疑问纷至沓来,他一时间难以承受,脑海中蓦然闪现数道前所未有的画面,剧痛袭来,几近跌倒。 幸而温默及时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 温瑾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是曼陀雪莲,十岁前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还有这等功效,当真是奇物!那你想起了什么?” “只恢复了一点,还有些模糊,想来再过些时日便能全部记起了。” 恢复的几段记忆乃是十年前的云城庙会。 他亲手将香囊交予某人,似乎还说了句我会来找你。 这就是他今日见到十七,为何会对他说那番话的原因。 他与十七刚相识那天,便发现香囊在十七手中,想来他们二人缘分不浅。 所以,当他从温默口中知晓血洗逍遥宗的极有可能是望月山庄时,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很简单,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第70章 前往药王谷 “很简单,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温瑾川冷笑一声:“如果这一切真是望月山庄所为,他怎会对我吐露实情。” 温默微微一笑,回应道:“我并非让你亲自去问,梵天宗有一门独特功法,能在短时间内操控人的心智,受控之人会毫无保留地回答任何问题。” 梵天宗 闻此,温瑾川那本已平息的怒意,竟又泛起些许。 “我轮回殿已然与梵天宗脱离干系,断不可再与他们有任何牵连!” 温默耸肩:“随你便,你就被那十七蒙蔽。” 蒙蔽二字一出,温瑾川的脸上瞬间变色。 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十七 ” 彻夜难眠,脑海中皆是十七恭顺的身影,他怎么能相信那人会对他有所隐瞒。 天色刚亮,方入殿中,便有属下急报:“少主,有探子来讯,称江家少宗主仍在人世!” “什么?!”温瑾川大惊。 “有人得到消息,逍遥宗焚烧尸体前,江少宗主的遗体并不在其中。” “当真?” “应当不假。” “继续探!” “是!” —— 距离夫人下令要活捉温瑾川父母已经过去了两日,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十七只能在西院干着急。 刚打开房门,虽没见人影,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暗处有人。 他该庆幸,夫人没有将他押入大牢看守,这是不是说明,夫人也是相信他的? 只是心中越发焦急,一旦温瑾川父母真被捉回山庄,温瑾川怕是会陷入疯狂。 尝试踏出院子的大门,然而仅仅半步之遥,下一刻,十七的面前便赫然出现一人,此乃十二司中的老九。 之所以被称为老九,乃是因其武力在十二司中位居第九。 “二公子,别让我难做。” 十七抬眸打量着他。 他曾和十二司一起在七镜楼受训,若不是因他的身份,不然十二司中也有他的位置。 算下来,也就前三他没打赢的把握,这个老九似乎有点胜算。 面前的人察觉到十七有动手的意图,却并不慌张,反而泰然自若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夫人有令,若是看不住你,我唯有以死谢罪。二公子,念在我们曾是同僚的情分上,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 十七微微偏头,他其实不太在乎别人死活。同僚又如何? 虽说有胜算,但打起来定会惊到庄内其他人。到时候消息没送出,还得挨一顿罚。 “我只是想问,夫人何时去药王谷。” “一个时辰前,庄内收到消息,温瑾川去了逍遥宗,夫人已经带人前往药王谷了。” 十七身形一颤,这下遭了 沉默了好一会,他只好转身回院内。 前脚刚进去,后脚便听到那人一声恭敬的称呼:“见过小姐。” 十七心中一动,他转过身只见宁淮茹踏步而来,正抬手指着十七的房间说道:“进去说。” “找我何事?” 宁淮茹一脸不悦:“你倒好,闲情逸致!你就把江予白丢给我了?” “他醒了?” “没有。” 十七看了眼院外,小声说道:“淮茹,夫人要抓温公子的双亲!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必须赶紧去逍遥宗告知温瑾川!” “什么?” 最近几日,宁淮茹只要有时间便去照看江予白,全然不知今日状况。 十七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可她却陷入两难。 “我若是能出去,也不会求你帮忙。你不是喜欢他吗?夫人如果真的动手了,他会连你也一起恨。” “我 ”宁淮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她转身朝院门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可是你 ” 十七垂眸,“夫人不会对我怎样,至少 不会真的杀我。”说完,他背过身,不再看她。 宁淮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了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十七咽了口唾沫,内心的恐慌快要抑制不住 淮茹,一定要快! 而他该怎么做? 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脑子里突然一闪,有了 他立刻冲到院门外,老九迅速从树上跳下。十七立即说道:“我突然记起,药王谷的入口设有致幻药物,此事夫人尚不知情。” 老九眉头一皱:“为什么不提前说。” 十七故作焦急地解释:“事发突然,我一时疏忽忘记了此事。我们得马上赶去,或许还来得及告知。” 老九显得有些迟疑,十七见状,继续劝说道:“你随我一同前往,既能及时处理此事,我也能在你眼皮底下,跑不了。” 寂静了一小会,那人点头。 两人立刻动身,十七跟在老九身后往药王谷方向而去。 然而,两人抵达时,草木早已被踏成平地,满林的迷雾也已经消散。 怎么会 —— 逍遥宗大门紧闭,温瑾川得到消息,江钰昌正在重新整顿内部,于三日后将登上宗主之位。 予白没死 师弟没死 温瑾川欣喜之余,带着轮回殿的人直闯逍遥宗,想生擒江钰昌逼问事情经过。 大门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撞开,经历一次大规模血洗的逍遥宗,弟子只剩七八十人。 当温瑾川踏入逍遥宗时,无一人敢反抗,颓靡之气弥漫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环视四周,高声,声音响彻整个逍遥宗:“烦请各位叫江二爷出来见我!” 众人有些胆怯,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温瑾川侧身躲过,随后定睛一看,只见一位老者立于眼前。 “江钰昌呢?”温瑾川厉声质问。 老者冷笑一声:“我逍遥宗刚遭大难,尔等为何趁人之危? “您是?” “江茂德。” 温瑾川挑眉,他虽没见过这老者,但他听过名号。 他是江予白的爷爷 也是师弟最敬重的人。 常听师弟提起,他的爷爷行踪不定,已有三年未回过宗门了。如今看来,是得知宗内出事才得以现身的。 突感自己失态,急忙挥手让他带来的人退至逍遥宗大门外,自己则三步上前躬身道:“晚辈温瑾川见过江老爷子。” 第71章 宁淮茹赶来逍遥宗 江茂德摸了把他那漂白的胡须,抬了抬眼皮:“温瑾川?可是我孙儿的师兄?” “是。晚辈无意冒犯逍遥宗,师弟的死让我整夜难眠,今早得到消息,江二爷勾结外敌,杀侄夺权,还请江老爷子明鉴。”温瑾川拱手说道。 江茂德眼神犀利,上下打量着温瑾川,质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江钰昌所做?” 温瑾川沉眼摇头:“没有。” 老者继而冷哼说道:“既无证据,你贸然带人闯入,莫非是不把我整个逍遥宗放在眼里?!” “江老爷子是想包庇江二爷?” “无凭无据,尔等又非我逍遥宗的人,有什么资格前来抓人?老夫念你是予白的师兄,才好言相劝,若你执意硬闯,老夫定会与你血战到底!” 这江茂德真是顽固不灵 但也说的不无道理,他确实拿不出证据 此人是予白生前最敬重的爷爷,他定当也不能如此无礼。 “说起予白,江老爷子难道不痛心吗?” 话落,老者双眼闪烁了两下。 他有三个孙儿,而江予白却是嫡长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只可惜老天不开眼,年纪轻轻便已踏上了黄泉之路。 温瑾川内心冷哼,面上却是毫不改色:“我若说,予白尚还在世呢?” 老者身形顿时一颤:“你说什么?” “江老爷子不妨抓几位你们宗内弟子问问,焚烧遗体时,有没有见到我师弟的尸体?!”温瑾川越说越愤怒 他今日非得抓来江钰昌问个清楚! 老者半信半疑,但为了他最疼爱的孙儿,宁可相信不可错过。 老者隐忍着怒意随手一指,一名弟子颤颤咧咧的走来。 “你说!当日可有见到你们少宗主的遗体了” 弟子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但突然又想到江二爷曾下的命令,又赶紧点头 老者被眼前的弟子弄得怒上心头,深究着这名弟子的表情,心中起疑:“你到底见到了没有?” 弟子被老者那凌厉的眼神看得心慌,支支吾吾地回答:“那日火光冲天,弟子确实未曾看清少宗主的遗体。” 江茂德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他转向温瑾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你说的可是真的?予白他 真的还活着?” 温瑾川沉着脸,点了点头:“我师弟命不该绝,那日他虽身受重伤,却并未气绝。我收到消息,他被人救走,如今生死未卜。” 江茂德长叹一声,神情复杂,既有对孙儿生还的期盼,又有对家族内乱的愤怒。 他挥了挥手,让那名弟子退下,然后对温瑾川说:“若予白真的还活着,我自然要查清楚真相。但你也知道,宗内事务复杂,尔等外人还是别插手了。” 温瑾川紧握拳头,语气不太好:“江老爷子,我并非想要挑起事端,只是希望为师弟讨个公道。若江钰昌真的与此事无关,我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但若他真的狼子野心,我即便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老者看着温瑾川,突然有所触动:“我孙儿有你这样的师兄,是他的荣幸!既然如此,我便信你。来人,传我的命令,即刻将江钰昌拘押至祠堂,我亲自审问他!” 他顿了顿,语气也变得和善许多,继续对着温瑾川说道:“说到底,这是我宗内之事。我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一旦有新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你且耐心等待。” 既然江老爷子已经这么说了,温瑾川也不好再坚持。他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谨遵江老爷子吩咐,我等静候佳音。” 说罢,转身离去。 见他独自出来,温默倒是有些惊讶。居然还有温瑾川要不到的人。 他上前问道:“如何?” 温瑾川无奈摇头:“等消息。” 众人刚准备动身回殿内,只见不远处一人骑马而来。 果然如十七所说,温瑾川真的在这! “温公子!” 温瑾川望去,有些意外。他与宁淮茹也有一月多没见了。 可能是由于急忙收拢缰绳的力道过猛,也或许是骑马人在马背上的情绪过于激动,马儿突然间好似受到了惊吓,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宁淮茹措手不及,随着马儿的扬蹄,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马背上一跃而下,直直地向地面跌去。 温瑾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精准地接住了宁淮茹。 宁淮茹惊魂未定,似乎受到了惊吓,紧紧地抓住了温瑾川的衣襟。长发在风中散乱,有几缕贴在了温瑾川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温瑾川动了动身子,确保她站稳后,才缓缓地放开了手:“宁小姐,你没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宁淮茹摇了摇头,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没事,谢谢温公子。” 温瑾川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贯的温和:“不必道谢。只是宁小姐为何来此?” 宁淮茹定了定神,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安说道:“温公子,快去药王谷,我母亲要活捉你 你双亲 来以此要挟你助 助我们复国 ” 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她身为望月山庄的人,却前来通风报信。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温瑾川会迁怒于她 更怕他会对母亲做些什么 为什么没有两全的办法,为什么非要兵戎相见。 温瑾川闻言,脸色骤变。 药王谷的位置除了他和予白还有师父,几乎没有人知道。 怎么会 他猛的后退一步 十七 ? 不对,他带十七去时,是蒙着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底的怒意已经涌出,他强忍克制。“宁小姐,得罪了!” 宁淮茹不解的看向他,只见他一掌劈向自己的颈肩,顿时没了意识昏死过去。 若宁淮茹说的是真,那宁小姐正好可以用来当人质换回他的父母,至于她特意前来报信之恩,再另寻机会还给她。 温瑾川抱着他上马,一声令下。 众人直奔药王谷而去。 第72章 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我们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了,黎盛。”药王谷里,医仙李慕白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沧桑。 黎盛身后站着的是上百名望月山庄的死侍,而他身侧正是挂着笑意的宁夫人。 草药田被肆意踩踏,原本郁郁葱葱的药草如今七零八落,成了脚下泥尘,一片狼藉。 “准确算来,是三十五年了。师兄,没想到你一直在云梦城。”黎盛拱手。 李慕白轻笑:“你我同一师门,也就只有你能破了我那迷幻阵。” “还得多谢师兄当年指导。” 宁夫人趁他俩寒暄之时,扫视了下整个药王谷,不大,不像传闻中所说的世外桃源。 “李慕白,多年不见,你倒是过得自在。”宁夫人冷笑着走进院中。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宁夫人,不知何故兴师动众,药王谷与世无争,难道也有得罪之处?” 宁夫人未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你明知我来意,不用装不知情。” 随后转头看向温瑾川父母,微微点了点头:“两位可还记得十年前云梦庙会之上,我亲手奉上赤阳草,并献上我儿的一碗鲜血,方才将温瑾川从阎王手中夺回。今日,我特来讨还这份救命之恩,不知两位可有何异义?” 温母上前,眼底居然流露的不是怒气而是同情。“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走出来。” 宁夫人的眼神在温母的话语中一颤,但很快恢复冷漠。她冷哼一声,道:“当年的血海深仇,岂是时间能够淡化的?温夫人,温殿主抱歉,跟我去趟望月山庄。” 说罢,宁夫人一挥手,身后的死侍立刻上前,将温瑾川的父母牢牢绑住。 两人武功早已尽失,并没有做太多无谓的挣扎。 宁夫人看着被绑住的温氏夫妇,语气平淡地说:“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温瑾川能够答应我的条件,我自会将你们当为座上宾对待。” 李慕白眼神一冷,身形一闪,迅速来到宁夫人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攻打天陵不是易事。” 宁夫人嘴角微扬,“李医仙,你可知我手上已经握有十万兵马了?” “你既然有几成把握,为何还要拉上轮回殿!”李慕白质问道。 “自然是为了胜算更大!李医仙,也请你移步望月山庄,他俩的身子还需你调理,我可不想刚把人抓回去就一命呜呼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住手!”十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宁夫人冷眼瞥向十七身侧的老九,怒道:“我叫你看着他,你就是这么看的?” 老九迅速单膝跪地:“夫人,十七说药王谷有致幻药物,属下才 ” 话未说完,宁夫人手掌一挥,气压迅速攻向跪地的老九,他不敢躲,硬是将这一掌强忍接下。 “退下。” 老九嘴角溢出少许血渍,随后恭敬的退到人群之中。 十七垂头,面向宁夫人双膝而跪。 宁夫人沉声:“当真是担心我?” “是 ”十七咽了口唾沫,一半一半。 她接着冷笑一声,明显看出十七不是本意,但她并未追究。转向离渊下令道:“带他们回去。” 一时间,嘈杂的药王谷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黎盛跟着众人先行撤离,药王谷只剩下了十二司和宁夫人,以及还跪着的十七。 寂静了许久许久,宁夫人在院内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向十七的双眼满是失望。 在场众人皆不敢出声打扰,唯有默默相陪。 突然,宁夫人开口,语气中满是悲怆:“二十年前,我身怀八月身孕的你,拼死逃出皇宫,所有亲卫为保我活命,死的死,伤的伤。彼时,我们不过区区数十人。 “萧策借我之力夺得南越军队布防及粮草之地,使我等无力还击。” “我亲眼目睹我父皇引颈自刎,我母后宁死不屈咬舌自尽,我所有的亲人皆遭处决!那种绝望,那种恨意,你能明白吗?” “我所有的亲人!全部死在了二十年前!你懂吗!宁淮之!” 宁夫人情绪临近崩溃,一字一句犹如万箭穿心。 十七闭眼,他的头垂得很低很低,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紧紧握住的拳头,泄露了他此时的痛苦。 跪着的人依旧低着头,只是说话时都带着颤抖。 “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下奴怎么会忘?只是无辜的人被牵连,会 会难得到民心?” 宁夫人大怒:“我为什么要管其他人!其他人何时关心过我们的遭遇!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要萧策血债血偿,只要整个皇室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十七发愣,如今温瑾川父母已经被抓,他再说什么也挽不回了。 “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宁夫人失望怒吼,一脚踹向十七,力度之大十七被踹得侧身倒地。 “夫人,有人靠近!”一人上前禀报,宁夫人闻言停手。 “起来!” 十七听令迅速起身。 很快,温瑾川带着一众轮回殿的人赶来,只是还是来晚了。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药王谷,怒视着宁夫人:“宁夫人,这是何意?” 宁夫人转过身,看向温瑾川,随即看到了马背上昏迷的宁淮茹,她顿时眼睛微眯:“温瑾川,十年前,我救了你一命,今日,是该你偿还的时候了。” “救我?” “曼陀雪莲你已服下,丧失的记忆也会慢慢记起,当年你父母为保你一命功力尽失,拖得三日之期,你母亲找到我要了赤阳草,和我女儿的一碗血才将你救回,算下来,淮茹救了你三次,你居然还这么对她?” “三次?” 十七身子猛然一颤,此刻,他与温瑾川再也回不去了 宁夫人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是十七救的你?他可巴不得你死呢,又怎会救你。” 温瑾川的脑子疼得厉害,大片的记忆迅速冲进脑海。 温默赶紧上前扶住,点了几处穴道稳住了他的心神。 “你叫什么名字?” “淮茹,宁淮茹。” “这个香囊你拿着,我会来找你。” “瑾川哥哥,我娘说,你会忘了我。” “不会,一定不会。” 第73章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宁小姐 ? 宁淮茹 ? 宁夫人轻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昏倒在望月山庄脚下,是淮茹一眼认出了你,将你救回。只是我这十七呀,舍不得温公子你的温情,顶替了淮茹的功劳。” 温瑾川的视线模糊不清,记忆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 只是瞬间的冲劲让他一时受不得刺激,疼得他睁不开眼。 十七在做什么呢? 他站在宁夫人身后垂着头,好似在自己安慰自己。 享受了温瑾川一月的关怀,也足够了不是? 人啊,不能太贪心。 温瑾川用力的甩了甩头,将身侧的剑从剑鞘拔出,直指宁夫人,随后又缓缓指向马背上的宁淮茹。 “把我爹娘放了,不然,我杀了她。” 宁夫人眉眼轻微抖动了一下,“你不会的。” 温瑾川冷眼,剑头一刺,直接没入宁淮茹的肩头 十七心惊,脚掌一踏跃到了温瑾川身前,急忙道:“夫人说的没错,我当时一心想杀你,根本不可能救你,是她你放了她 ” “我说了!放了我父母!不然我杀了她!” 此时的温瑾川什么都听不见,宁夫人紧拽衣袖,却丝毫不退让。 宁夫人目光冷冽,沉声道:“要杀便杀,她若死了,你便再无与我谈判的资本。温瑾川,你父母的身子骨能否经受得住我望月山庄大牢的折磨,啧啧啧,想必,一日也受不住的?” 温瑾川的手在颤抖,眼底通红。剑尖上的血滴缓缓滑落,染红了宁淮茹的衣襟,也染红了温瑾川的心。 十七的心境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恐慌是这二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慌乱。 宁夫人提步上马,再次高声:“想通了,便来我望月山庄商量攻打天陵一事,没想通,就等着见你父母的尸首。” 十七大惊:“夫人 淮茹她 ” 宁夫人冷眼:“十七留下,我们走!” 有十二司在,无人能拦得下宁夫人。 温瑾川双目赤红,将剑头抽出。理智已被愤怒彻底吞噬,他猛地抽出剑身,力量之大,竟让剑身在这股愤怒中断裂。 断裂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后“锵”的一声,掉落在地。 十七不敢上前,可宁淮茹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对不起 是我骗了你。” 温瑾川按着温默的臂膀,稳住身形:“这里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 ” 十七眼皮抖动,轻颤回道:“解毒那天,夫人派了人暗中跟着 ” 温瑾川满脸不敢相信:“所以 所以你体内的毒是宁夫人一早就设下的埋伏?你 一直都在骗我?” “不 ”十七心跳剧烈:“我 ” “温默,我们 走 ” 温默点头,将温瑾川紧紧扶住,冷眼瞥向十七,有种想要杀了他之感。 “温公子!”十七冲上前,一把拽住温瑾川:“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 放了她 ” “可以,拿我父母来换。” “温公子 ” “放手。” 十七缓了会,将手松开。他呼出一口气,认命般说道:“江予白,在我手里。” 话落,温瑾川胸口好似被堵,曼陀雪莲功效太过厉害,温瑾川的气血不稳,又怒气冲天,一时药效攻心,吐出了一口黑血。 “瑾川?!”温默立刻探上脉搏,脉象紊乱。 “你 说什么 ?” 十七垂头,颤抖着喉咙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放了她,我把江予白给你 ”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内心深处挤出来的。浑身抖动,止不住的后退,眼底也越来越绝望,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温瑾川怒到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的地步,他缓慢挣开温默的搀扶,慢慢走到十七面前,抬手像泄愤一般给了他一巴掌。 十七的脸颊迅速肿起,五个清晰的指印烙在他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巴掌打在了别人的身上。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把他给我带来!。”言罢,他翻身上马,朝轮回殿而去。 十七颤抖得更厉害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十七的呼吸变得困难,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曾幻想过,温瑾川是他可以依靠的人,然而,也是他自己的背叛摧毁了那份信任。 他的目光无助地追随着温瑾川远去的背影,脚步踉跄,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却还是机械的去了破屋,带上江予白直奔轮回殿。 十七带着未醒的江予白来时,只有温默在等着他。 温瑾川抱着宁淮茹进了房间,急忙命人请来大夫止血上药。 他掀开宁淮茹的衣袖,见到她手腕上的两道不深的口子时,才确认了宁夫人的话。 真傻 ﹉﹉ “果真是江予白。”温默看着来人,轻哼一声。 “把宁淮茹给我。” 温默掩面笑道:“瑾川说了,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随后,一守卫上前在温默耳边说了句什么,温默一脸不悦的点头。 “来人,把他抓了,少主要见他。” 本想还手的十七再听到是温瑾川要见他时,浑身泄力,丝毫没有反抗。 “把江少宗主带进后殿,请大夫。” 话落,江予白消失在了十七眼中,他自己也被带进了轮回殿。 房间很雅致,床上躺着的人是宁淮茹,而温瑾川正在贴心的为她上着伤药。 昏迷的宁淮茹眉头紧皱,汗液冒出,温瑾川的手放慢,仔细起来。 十七被带进房间,一眼便瞧见了前方的两人。 若在今日前,温公子贴心照顾的人也可能会是他的 十七走至中央,想了想后,撩袍而跪。 颤颤开口:“江公子我已经带来了 ” 第74章 死,太便宜你了。 温瑾川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宁淮茹的伤口。 他的手指蘸着药膏细心涂抹。对于十七的声音,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十七的喉咙滚动,最终识相的闭上了嘴。 偷摸着抬头看了几眼屋内,整个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每一件物品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显得空旷,给人一种舒适之意。 十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温瑾川身上,这是他的房间吗? 继而视线移至那人的侧脸,他分明瞧见温瑾川的眉头轻皱,他 定是忧心着淮茹 不知不觉间,十七的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上次相见,那人尚且言称会护他一世周全。可如今,他不过是一个窘迫的旁观者,一个被全然漠视的存在。 短短须臾,从欣喜若狂到黯然神伤,教他怎能承受得住。 视线缓慢移开,不敢再停留在温瑾川的身上,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露出更多的情愫,更怕那人厌烦。 三人,一躺一坐一跪。 过了会,一婢女手捧着一碗药迈入,温瑾川接过,挥手示意其退下。 婢女退了出去,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温瑾川小心翼翼地扶起宁淮茹,让她靠在床头,然后慢慢舀一起一勺吹了吹,放到了她的嘴边。 突然开口:“香囊是谁的。” 十七顿了顿:“她 ” “江钰昌勾结外敌,这个外敌是你们望月山庄对吗?” 十七沉默。 “我想了许久都不曾明白,予白是个心思谨慎的人,他是如何中别人计的?” 十七还是沉默。 “我在问你话。” 十七的眼皮颤了颤,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说才会有一丝希望求得他原谅? 但开口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他将被彻底地推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眼睛,保持沉默。 就在这一刹那,温瑾川突然伸手,将手中的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瓷碗破碎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碎片四散,汤汁溅落。 “不说?是啊 毕竟你没有过一句真话。”温瑾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眼神中尽是失望。 “不!”十七慌了。 “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说等予白醒了,我亲自去问他?” 此刻的温瑾川语气沉稳,仿若已然知晓答案,却偏要亲耳听十七证实。 良久,十七收敛嘴角那抹苦笑。“没错,江钰昌野心勃勃,欲夺宗主之位。他向夫人提出,愿意助我们攻下天陵,但条件是必须铲除江予白。” “可逍遥宗并非轻易可破,江予白亦非轻易可杀。我利用与你的关系将他 诱出,以其为人质,带人 攻入了逍遥宗 ” 说完,十七好像已经无所谓了,反而还一身轻。 近日来,每每日落深山,他都夜不能寐。唯恐温瑾川知晓真相后的恶果,令他无时无刻不心悬一线。现今,一切终于大白于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顿时明白,那些用阴谋和背叛换来的温情和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根本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利用我 与你的关系 ?” 温瑾川发出一声嗤笑,他从床边站起,眼底的怒意直直地刺向跪在地上的十七。 他的步子很慢,长袍随着他的走动而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里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十七急促的呼吸声。 温瑾川在十七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眼神由失望与愤怒交杂,让十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蹲下身,用力扳起十七的下颚:“我说过什么?你值得相信,我可以护你一世,你不值得,我的手段会比你们望月山庄还要残忍!” 十七闭眼:“温公子想杀便杀,还请您 放小姐回去。” “死?不是太便宜你了?” “ ” 他用力将十七的脸甩向一侧,转身看向床上之人,用着冷硬的语气问道:“这一切,她可知情?” 十七慌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迁怒于她!” “作为望月山庄的小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情!”十七慌忙端正跪姿,皱着眉突然变了个口气:“温公子,你别忘了 你父母还在我们手里 ” 瞧瞧 十七这嘴 温瑾川的瞳孔骤然收缩,怒火在他的胸中焚烧。十七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怒气。他二话不说,猛地抬起腿,一脚狠狠地踹在十七的胸口。 十七措手不及,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下, 他吃力捂住被踹的部位想要起身。 可温瑾川并未因此罢休,他迈步向前,一脚踢开他的手臂,踩在了十七的胸口上,力量之大,让十七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哪来的脸提我父母!”温瑾川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俯视着地上的十七,声音如同从冰窖中传出,冰冷刺骨:“来人!把他带下去,好生照料!” 随着温瑾川的下令,门外立刻冲进几名黑衣人,动作迅速地将十七从地上拖起。 十七的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们将他架出房间。离开前的那一刻,忍不住投向了床上的宁淮茹,不知该如何保下她 他被两人粗鲁地拖进了水牢,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水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十七被带到水池边,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将十七的双手反绑,用粗重的锁链穿过他的手腕,吊在了水池中央。 十七的身体被悬空吊起,他的脚下是冰冷的水面,只要锁链稍微放松,他就会被沉入水中。 其中一人冷笑着,缓缓降下锁链,十七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下沉。本能的挣扎了两下,但水很快没过了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 胸腔犹如一口巨石下压,他拼命地想要呼吸,却只能吞咽冰冷的池水。身体在水中扭动,力量逐渐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第75章 水牢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池边的两人猛地拉起了锁链,十七的身体被提出水面,他大口喘息,咳嗽着,将水从喉咙中排出。 但这种喘息只是短暂的,两人很快又降下了锁链,十七再次被沉入水中。这个过程反复进行,每一次下沉都让十七的感觉更加绝望。 从最初的恐慌逐渐转为麻木,身体在水中猛颤。 不知经历到第几次时,他才终于忍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两人见状,便将他吊在了半空,方才不屑离去。 温瑾川陪了宁淮茹一会,随后去了江予白所在的房间。 请来的大夫正在给人换着伤药,见到温瑾川进来,他微微点头致意,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歇。 “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大夫起身,安抚道:“温少主放心,此人的伤口早已得到处理,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就能醒来。” “有劳大夫了。”温瑾川稍许躬身,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欣慰地注视着江予白。 大夫收拾好药箱,轻轻退了出去,留下温瑾川一人在房中。 温瑾川伸出手指,轻轻触摸江予白的额头,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师弟。 “予白,如果我早些察觉,或许你就不会遭受这些。”温瑾川自语,“我发誓,我会让这一切付出代价。江钰昌 望月山庄 !我都不会放过!” 两处院落往返,就这么过了两日。全然没管水牢里十七的死活。 吩咐温默暗中去望月山庄探查父母的消息,可惜,山庄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混进去。 宁淮茹醒时,温瑾川刚巧推门而进。 她动了动身子,突感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不经意间疼得唤出了声。 温瑾川立刻走到床上坐下,将她扶进了自己臂弯中。 “这是哪?” “轮回殿。” 宁淮茹揉着额角,她不知道轮回殿是什么,再次问了一遍:“这是哪 ” 温瑾川停顿了会,顺着她换了种回答:“我房间。” 宁淮茹慢慢抬头,对上温瑾川的视线,疑惑道:“温公子?”待看清来人,她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袖,面露焦急:“温公子 快去 我母亲要抓你爹娘 ” 许是情绪不稳定,一时激动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口子瞬间撕裂,很快将纱布浸染。 温瑾川蹙眉,轻轻按住宁淮茹,让她不要激动,语气平静地说:“你别乱动,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伤势,你需要休息。” 伤口的撕裂让宁淮茹有些神志不清,“我母亲 ” “我爹娘已经被宁夫人带走了。” “什么?”宁淮茹缓了缓情绪,看了眼四周。 瞬间记起自己去逍遥宗给他通风报信,而温瑾川下一秒就将自己打晕。 他说 这是他的房间。 所以,他将自己带回来是为了以此要挟母亲吗? 一时间,她有些害怕。身子往里侧挪去,直到远离温瑾川一丈的距离后方才停下。 温瑾川满脸歉意:“淮茹,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但我父母一事,我不能就这么把你送回去,对不起。” 宁淮茹眼下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将自己团团围住,脑袋埋进臂弯。 隔绝了一切。 婢女送来汤药,温瑾川接过递给她时,被她一把推开,汤汁洒了温瑾川一身,但他并未发火,只是默默地看着宁淮茹。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说完,抬手想触碰她 可宁淮茹像是受了惊吓般抬起头,眼中含泪,慌乱的后退:“别碰我 ” 温瑾川无奈起身:“你好好休息。” 话落,走出房间。他的心境亦愈发烦躁。 “少主,宁小姐整日未进食。”守卫禀报。 不进饮食,亦不服药。 让温瑾川顿时焦躁起来。 随即大手一挥:“把十七带来!” 三日,十七被悬吊了整整三日。 手臂已经没了知觉,将他放下时,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他被两名黑衣人拖进了大殿。身上还残留着水牢的湿气,衣衫凌乱,好似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温瑾川冷漠的注视着他,十七趴在殿中,缓了好久好久。待思绪慢慢收回,待脑子慢慢清醒,刚抬头便对上了一副熟悉的眸子。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蓄着内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跪下!”温瑾川挑眉,语气冷硬。 十七愣了会,慢慢将双膝落下。 看着浑身湿透的十七,眼皮不自觉轻眨了两下。 忽然记得,这身衣物还是他亲自挑选送给十七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的衣裳是我买的,对吗?” 一句话,令十七的思绪即刻回溯至一月之前。温瑾川携其前往云梦城集市,亦至成衣店。 沉浸于那为数不多的温情,直至耳畔传来“脱了”二字,十七方如梦初醒。 “温公子 ?”十七哆嗦着开口。 温瑾川的声音冷冽,没有丝毫的温度:“聋了是吗?我让你脱了。” 十七的身子一僵,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抬头看向温瑾川,眼中闪过丝丝不堪。 手指紧拽两侧衣角,没有动。 “十七啊,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还回来?”温瑾川的语气没有丝毫怜悯。 十七不堪闭眼。 “我再说最后一遍,脱了!” 跪地之人浑身颤栗,手指在衣角上抠出了印痕,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无助而又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的沉默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终于,在温瑾川即将失去耐心之际,他慢慢抬手,开始解开衣衫的扣子。 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在讽刺那些曾经的温情。 衣衫一件件脱落,露出了十七瘦弱的身体,以及遍布全身的伤痕。 新旧交错,肆意地诉说着他受过的折磨。 第76章 错愕 温瑾川侧过身,眼神中没有预期的满足,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来人!” 很快,一婢女手持托盘走来,上面放了件布衣。 温瑾川握起直接扔向十七的地面。 他走到十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那些伤痕,十七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奴才,穿什么衣物,这样才适合你。” 十七垂眸,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好疼啊 他的心脏 好疼 在山庄也不是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对他的人会变成温瑾川,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温瑾川收回手,抬脚轻踏地上的布衣,不屑道:“穿上,你还有用。” 十七没动,温瑾川轻笑一声:“三日了,你就不想见见淮茹吗?” 话落,十七猛然抬头。 “她 你把她怎么样了?” “想知道?穿上,我带你去见她。” 十七认命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布衣,动作迟缓。“温公子,我自知罪不可恕,但你心里很清楚,她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相待。” 温瑾川只当作没听见,冷哼一声:“跟我来。” 两人刚出大殿,婢女就端来一个托盘。 上面是一碗汤药和一碟点心。 温瑾川冲他抬了抬下颚,沉声:“接着。” 十七顺从接过,跟在温瑾川身后去了某处院落。 还未进房间,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呵斥:“滚!” 一婢女退至门外,见到温瑾川急忙躬身:“少主,奴婢已经劝了多时,可宁小姐 ” “我知道了,你退下。” “是。”婢女躬身退下。 一旁的十七已经担心的恨不能冲进去,可又碍于身前的温瑾川,只好强忍心中的担忧。 温瑾川侧目看了十七一眼,只是一眼便立即收回。 他率先迈步走进房间,十七紧随其后。 房间内的气息很紧张,宁淮茹坐在床边,见到温瑾川时硬着头皮偏过头。 她不想见他。 她一心一意为他,可换来的是他的无情。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十七身上时,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突然眼泪止不住,大把大把流下。 “哥 ” 以往她唤十七哥哥时,十七都是平静的很,可今日他却异常难受。 “淮茹。” 十七刚想冲过去,却被温瑾川拦下。 “你在望月山庄就是这么守规矩的?见到主子你该怎么做?” 十七错愕。 连带着宁淮茹也惊愕的看向他。 温瑾川冷眼挑眉:“我不急,你大可以继续磨蹭。不过我提醒你,她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说完,温瑾川走至一旁的椅子停下,入座。 饶有兴致的望向十七。 十七低头,端着托盘的手止不住的抖动。最终,双膝触地,慢慢膝行至了宁淮茹床前,两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小姐,把药 喝了 ” 宁淮茹抹去一滴泪,愕然的看着他:“你别跪我 ” 十七咽了口唾沫,抬头笑了笑:“把药喝了 听话 ” 宁淮茹面色阴沉,双眼怒视着温瑾川,伸手从床头抓起枕头,狠狠砸向他。温瑾川不慌不忙,抬手稳稳接住。他神情自若,毫无恼怒之色。 “宁小姐什么时候喝药,他什么时候就可以起来。” 向来养尊处优的她,何曾受过他人的激将,她眼神冷冽,收回目光,沉声道:“起来!” 十七手指轻触着托盘边缘,内心早已破裂不堪。 此地乃是轮回殿,而非望月山庄,若是激怒了温瑾川,自己的性命倒也罢了,绝不能让宁淮茹有任何闪失。 高举托盘的双手已经开始抖动。 被吊了整整三日的他,手臂本就是无力的状态,这才举了一会,便已经忍受不住。 宁淮茹见他不起,上前直接打落十七高举的托盘,只听“砰”的一声,瓷碗与汤药洒落一地,点心也四处散落开来。 十七心中一惊,挪动着膝盖转动,面向温瑾川后额头触地,求道:“求温公子开恩,十七无用,但求不要怪罪小姐 ” 温瑾川下意识的偏过头,沉声:“来人,再端碗药来!” 宁淮茹惊愕的看着温瑾川,她已经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她心底心心念念的那个瑾川哥哥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 你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不止他们,温瑾川内心也乱的很。 婢女再次端了碗汤药进来,十七顺从接过,双手高举。 然而这次,宁淮茹也不在闹脾气,她默默接过十七手中的汤碗,眼中没有了先前的倔强,只剩下无奈。 随即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空碗,碗底轻轻磕在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后,又有下人端来点心。 宁淮茹确实没胃口。 温瑾川笑着上前,轻踢了踢十七的身子,十七努力端正姿态,高举点心的手也放到了宁淮茹面前。 “宁小姐,我劝你吃点东西,不然你可熬不下去。就算你能,他却不能。” 宁淮茹眼眶泛红,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接过了一块点心。 “我吃 你不要为难他。” 温瑾川闻此,故作疑惑道:“为难?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依着你们望月山庄的规矩行事罢了。该言为难者,理应是你们才对。” 是了 宁淮茹垂眸闭嘴。 她尽量让自己吃得快一些,可没吃完一块点心,腹部就有些难受。 吃吃吐吐许久,才全部吃完。 温瑾川轻哼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宁小姐乃我轮回殿之贵宾,我必以礼相待。若日后宁小姐不肯进食,他便需日日如此,你好生思量。” 随即走至门外,语气又变为冷硬:“十七,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来殿内见我。” 十七俯首:“是 ” (三章奉上,大家看看广告,写写书评,谢谢。) 第77章 丧家之犬 温瑾川走后,宁淮茹无力地坐在床沿,疲惫地望向十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起来。”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拳头紧握,声音带着自责:“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去通知他。” “不怪你,母亲她,知道我在这吗?” 话音刚落,十七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的情愫,该如实告知还是骗她不知呢? 见他不说话,宁淮茹顿时明白一二。“在母亲心里,仇恨永远大过我。” 十七站起身,坐到了她身侧。 “你别害怕,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 宁淮茹苦笑:“我不怕,我只是 难过。我等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的人,不仅把我忘了,竟然还这样对我 ” “夫人抓了温公子的双亲,如今你成为了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定不会轻易放了你。不过,我看得出,他不会伤害你。” “可你呢?你带人杀进江家,他会不会 对了,江公子他还在 ” 十七伸手握住她的手心,笑了笑:“我没事,我说过,活着的江予白就是他不能杀我的理由。” 她无声点头,突然有些犯困,贴着床边慢慢躺下。 “哥 你陪我,别走 ” 十七喉咙抖动,轻声回道:“好。”随即为她盖好棉被,坐在床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睡去。 不知守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十七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婢女的身影。 他将门打开,神色恭敬。“有事?” 婢女躬身:“少主唤你去前殿。” 十七担忧的回头看了眼床上入睡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后,迅速前往大殿。 殿堂之上只坐了温瑾川一人,那眼神可怕的很,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王者。 见到十七,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那种笑意让人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嘲讽。 在高高的殿堂之下,大殿中央的地面上放置了一个简陋的碟子。碟子上仅有少许的米饭和几片青菜,显得格外寒酸。 十七心中忐忑,缓缓走近,他的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后,跪下身来,额头触地行礼。 温瑾川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以手扶额,语气慵懒而散漫:“被关了三日,你应该也没怎么进食?我轮回殿还不至于连一个奴才都养不起。喏,那碟子里的,是赏给你的。吃了。” 十七直起上半身,他的目光无法抗拒地落在眼前的食物上。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让他难堪地想了两下。 他确实饿了。 他必须进食,必须恢复体力。他还要送宁淮茹回望月山庄。 抿了两下干涩的嘴唇,没什么表情。俯身往前爬了几步。 刚要伸手,只见高堂上的人不知从哪寻来的石子,从他手中射出。 石子打在十七的手背上,他吃痛缩手,皱眉。 对方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怎么,还要本少主亲自喂你不成?”十七咬了咬牙,再次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食物的瞬间,另一颗石子飞射而来,准确地击中他的手背。这一次,力道比之前更重,十七的手颤抖着缩了回去,一丝鲜血从伤口渗出。 “看来你是不想吃了?”温瑾川语气冰冷。他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十七面前。 “狗是如何进食的需要我教你吗?” 十七发愣,怒意几乎要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 只是他紧咬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让自己没有在温瑾川的面前爆发。 “既然如此,那就别吃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但声音却出奇地平静:“十七 明白。” 温瑾川眼睛微眯,满意的蹲下身,贴近十七的耳边,声音压低而残忍:“狗吃东西的时候,是用嘴直接去咬,不需要手。这点小事我觉得你可以做得到。” 说完,温瑾川起身,后退至碟子一侧,用脚掌轻踏了两下地面。“来,吃。” 拳头在两侧紧握,指甲陷入掌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十七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慢慢地趴下身体,就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 当嘴唇快要触碰上碟子里的米饭时,十七停顿了片刻。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然后,他低下头,尽可能地用嘴去咬那冰冷的食物,每一口将自己仅剩的尊严咬碎。 他吃的很慢很慢,边填饱肚子的同时,内心也在不断地骂着自己的肮脏下贱。 酸涩感越来越强,眼角的一滴泪滑落,滴在了面前的米饭上,混合着食物,一同被他吞下。 他努力稳住身形,将脸贴近地面。 他怕那人看见他的眼泪,更怕那人会说上一句:“你哪来的脸哭?” 温瑾川冷眼旁观,他觉得自己很高兴,觉得自己很满足。就是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的闷堵。 当十七吃完了碟中的食物,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已经不值一提。 他抬起头,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最初屈辱,眼底除却一片空洞再无其他。 他再次俯下身,额头触地,声音嘶哑:“十七谢温公子赐食。” 温瑾川挑眉冷哼:“温公子?你不过是被望月山庄遗弃的丧家之犬,如今我施舍你一线生机,让你留在这里,‘温公子’这三个字,也是你配称呼的吗?” 十七轻笑,没有反驳,只是保持着俯首的姿态,声音更加嘶哑:“十七知错,谢 主人 赐食。” 温瑾川嘴角抽搐了一番,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 可又烦闷不已。他冷冷地盯着十七,似乎在评估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丝情感。 本还想在羞辱一番,直到有下人来禀,江予白已经苏醒,他这才放过了他。 “给他找点事做,别让他闲着。” “是。” 温瑾川的话语刚落,他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被急切所覆盖,他不再多看十七一眼,好似十七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个消息所吸引。 第78章 尸体 穿过殿堂,直奔江予白的房间。 到达江予白的房间门外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随后将门推开。房间内的光线昏暗,江予白的身影躺在床上,显得有些虚弱。 “予白。” 江予白嘴唇颤抖了一下,试着开口说话:“师兄 ” 温瑾川轻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急于说话,可江予白情绪却有些激动,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眼神满是怒斥:“是十七是十七他将我诱出来,我我被设计了。望月山庄,还有我的二叔,他们联手想要杀我 师兄 你不要相信他 不要 ” 温瑾川的心中一紧,虽已经都知晓,但听到江予白亲口说出,心中对十七,对望月山庄的厌恶之意还是又堆积了些许。 他按住江予白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回床上:“予白,你冷静些,你现在的身体不宜过于激动。这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放心,我会帮你。” 江予白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难以平复。 “我娘 死了啊 ” 温瑾川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的师弟。 江予白的眼泪接连涌出,他用力握住温瑾川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师兄,我该怎么办 我不甘心 为什么啊 为什么望月山庄要和他联手?!” 温瑾川轻轻地拍了拍江予白的手背,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你先休息,恢复体力。等你好了,我再说与你听。” —— 天陵城 “殿下,燕庭路的东街发现了两具尸体。” “去看看。” “是。” 天色已晚,天陵城的灯火逐渐亮起。萧子安随意披了件黑色披风,带着时眠向着燕庭路东街的方向行去。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开始打烊,抵达现场时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声此起彼伏。 时眠拨开人群,让出一条道方便萧子安走进。两名死者躺在地上,一老一少,皆是女子。她们的面容扭曲,那少女衣衫凌乱死状凄惨,令人不忍直视。 瞧这面容,萧子安感觉有些眼熟。 这不是前阵子与温瑾川十七他们一同救下的姑娘吗? 萧子安眉头紧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这名女子差点被那个粗鲁的方校尉带走。 若不是温瑾川及时拦下,再加上他御南王府世子的名头,恐怕还真保不住她。 可如今,她却惨死在这,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眠注意到萧子安的神情,低声问道:“殿下,您认识她们?” 萧子安点了点头。“你去看看她们的死因。” “是。” 可正当时眠要上前之时,官府突然来人,两队官兵迅速冲进,将百姓赶走。 一身形硕阔活似一堵墙的男人身穿官服走来。 他腰间油光发亮的腰带倾斜,很像要掉落下去。 “都不准碰!”来者一声斥呵,众人皆不敢上前。 萧子安抬眸看去,这人他不认识。看服饰倒像是衙门里的官员。 目光在那官员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这位大人,夜色已深。您似乎并未携带仵作前来。不如就由我来查验这两位死者的状况,以确定她们的死因,如何?” 来者却一脸凶样,身侧一捕头模样的男子说道:“这位乃是天陵城安知府,我等负责此地的治安。既然出现了尸体,自然是要带回衙门查验。不劳阁下费心。” “小事一桩,没什么费不费心。”说完,便抬腿往尸体走去。 那捕头却大吼道:“我看谁敢?!” 萧子冷眼抬头,露出狡黠一笑,“为何不敢?” 那肥头大耳的安知府见状,没有丝毫耐心,抬手一挥,带来的官兵纷纷挥舞着兵器冲上前去。 时眠身手敏捷,轻而易举间便将几人打翻在地,都不用萧子安出手。 “一群废物!”男人轻蔑地骂道,却又有些后怕,指着萧子安不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萧子安毫不在意,他一步步走向前,眼中闪烁着寒光。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 “你 你是谁?!” 时眠拿出一个黄金的牌面,高举道:“此乃御南王府世子殿下,岂是你们能轻易冒犯的?” 安知府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御南王府的人,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惊慌,结结巴巴地回道:“世子殿下,下官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 萧子安冷哼一声,随即走向尸体。他俯下身:“我现在要检查尸体,谁敢有意见?” 安知府和官兵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出声阻拦。 萧子安仔细探查一番后,发现老妇是被殴打致死。而那女子身前明显被辱,脖颈处有一勒痕,应当最后是窒息而亡。 萧子安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转向安知府,声音冷硬:“安大人,这显然是一起凶杀案。凶手手段残忍,必须尽快捉拿归案。我希望官府能够尽快行动,不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安知府连连点头,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世子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全力追查凶手,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萧子安不再多言,他转身对时眠道:“我们回去。” 萧子安走后,那安大人却一反刚才谄媚的模样一巴掌扇向一旁的男子:“尸体不是牢里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大人,牢房狱卒皆被人打昏,我们赶到时,尸体不见了 ” “没用的东西!” 这时,暗中走来一人,安知府立刻又换上了讨好的面容:“方校尉息怒,下官一定将此事办妥。” 方校尉面带愠色:“妥善处理?萧子安已然知情,安大人莫非还想封其口不成?” 安知府一时语塞,他虽有意封口,却深知自己力不从心。 “下官已有对策,定会安排一个替罪之人,将此事掩盖得天衣无缝。” “我不管你采取何种手段,这事必须平息!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第79章 揭竿而起 从燕庭路返回王府,只见大门紧闭。 不愿打扰府内安宁,萧子安担心父亲询问,于是决定绕行至后门。 就在他和时眠刚绕到府邸侧边时,一道黑影突然掠过。 萧子安眉梢一扬,随即吩咐:“时眠,你先进去。” 时眠点头应诺,随即躬身踏入府中。 “出来。” 话落,白倾尘从暗处现身,冲着萧子安走来。 “是你?” 白倾尘笑了笑:“是我。” “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殿下了。”说完,他两步靠近,一瞬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 萧子安皱眉,抬手将他推开。 被推之人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更是顽劣。“殿下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萧子安冷冷地望着他:“白倾尘,你若是无事,便不要在这里打扰我。王府不是你随意出入的地方。” “我知道分寸,殿下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我记得,我还帮过殿下。” “你上次帮我,我也照顾了你一晚,我们已经扯平。” “照顾?我怎么记得是我自己睡了一晚呢。” 萧子安折扇一挥,勾起一侧嘴角:“可你睡的是我的房间。所以,也算扯平。” “原是如此,殿下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呢。” “行了,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白倾尘抬手拦下,收敛了笑容。“方才一事,殿下怎么想?” 方才 一事 ? 萧子安狐疑,莫非他说的是那两具女尸? “此话怎讲?” 白倾尘突然委屈道:“我特意将尸体寻来,殿下竟没瞧出什么吗?” “寻?从哪里寻来的?” “官府。” 官府? 可方才那安大人为何不说 为何要装作不知情 ? 白倾尘轻哼一声,将萧子安的疑惑一一解答道:“为官之人欺压百姓,不从者一律暗杀。今日这两具尸体只是被我盗了出来,殿下可知,还有许多人无辜枉死,天陵城可不像表面这么安稳。” “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 “信不信,殿下自会判断。” “若你所说不假,为何百姓无一人发声?” 白倾尘冷笑:“因为恐惧,殿下。那些官员的手段极其狠辣,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一旦有人试图揭露真相,就会立刻被无声无息地除去。” 萧子安沉默了片刻,“我竟不知为官之人敢在天陵城作威 ” “那是因为有人庇护!” “谁?” “当今圣上!” 萧子安顿时眸色一沉,却 没有反驳。 白倾尘满意点头,“果然是我看中的人,殿下心里也是明白的。” 萧子安的沉默,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水,映照出他对皇权的质疑。白倾尘的话,像是锋利的刀刃,挑开了天陵城繁华背后血迹斑斑的真相。 自煜皇登基以来,便以铁腕治国,近年来,手段愈发极端。重用宦官,排挤忠良,以维护皇权之名,行独裁之实。朝中敢于进谏的贤臣,不是被贬边疆,就是惨遭杀害。 对于民间,强抢民女加重税收更是常见之事。 这些事对于萧子安来说,心里都很清楚。 可他也没办法,就连他的父亲都敢怒不敢言,他能做什么?“你让我亲眼见到那两具尸体有什么用意?” “让你知道,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 “所以?你想让我造反?” 白倾尘冲他眨眨眼:“殿下,我累了。明日再来寻你。” 说完,便不见了身影。 而这一夜,却让萧子安久久不能平静。 —— 轮回殿 离温瑾川双亲被绑已有七日,而他却没任何动作。 却召集着温默等人一直后殿商讨,两日不见出来。 江予白已经可以下床,只是伤口较深,不能活动得太厉害。 可能在房间待的太久,他有些烦闷。想要出去走走,刚开房门却被婢女拦下。 “江公子,少主吩咐,您伤势很重,最好不要出房门。” 江予白拖着他那副沉重的身子,摇头道:“我没事,你让我出去。” “可是 ” “我就在这院子里,不会走远。” 婢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 走到院中,心中倒是舒畅了些许。 他环视着四周,倒是有些好奇。 他与温瑾川相识十年,也知晓他是轮回殿少主,只是却一次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独自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但心中的烦闷并未完全消散。 趁着婢女不在之际,他走出所在的院落。穿过院门,沿着一条小径直行。两旁的景色与他的院子并无太大不同。 本想去寻他的师兄,可走着走着他却看见一人与十七的身形很像。 江予白瞬间心跳加速,那份埋在心底的仇恨迅速扬起,也不管自己的伤势如何,快步而去,好似怕那人消失不见。 十七正托着一桶水走进一间宫殿,随后跪地,从桶内拿出一块沾满污渍的破布,开始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地砖。 江予白藏在柱子后,紧盯着十七的每一个动作,疑惑,不解通通涌上心头。 “他怎么会在这?” 就这么一瞬,十七双眉微挑,明显感到有人在他身后。 但他却以为是温瑾川派来监视他的人,也没有去管,继续做着他该做的事。 江予白冷着脸从柱子后走来,十七抬头。待看到江予白的瞬间,脸色骤变。 迅速缓过心绪,恢复了面无表情。将破布放回桶内后,起身。 “你醒了。” 江予白怒视着他,一句话也未说,忍着伤痛直接抬手袭向十七。 十七侧身躲过,随后轻哼:“我好心留你一命,你还想杀我。” 江予白大怒:“你联合江钰昌灭我逍遥宗,杀我母亲,还敢说好心留我一条命?” (写写书评,看看广告。谢谢。) 第80章 我实话实说 江予白大怒:“你联合江钰昌灭我逍遥宗,杀我母亲,还敢说好心留我一条命?” “江少宗主该找的是你二叔,而不是我,我不过奉命行事。” 十七说的坦然,把罪责全往江钰昌身上推,好似自己清清白白。 这种坦然的态度让江予白更加怒火中烧,继而继续怒吼:“还敢狡辩!” 话音未落,江予白便不顾一切地冲向十七,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衣面。 十七只防守不进攻,而他却招招致命。 面对江予白的狂怒,十七的眼神逐渐变得冷硬,杀意在他眼中慢慢显露:“江予白,你不是我对手,别逼我。” 然而,江予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眼前的仇敌撕碎。 就在江予白和十七的冲突即将到达顶点之际,一声怒斥划破了紧张的气氛:“十七,住手!” 温瑾川阴沉着脸快步走来,他迅速插入两人之间,一手拦下江予白,另一手抓住十七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摔到一边。 “这是轮回殿,不是你望月山庄,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哪来的资格在这放肆?你别忘了,宁淮茹还在我手上!” 十七从地上爬起,低着头,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眼睛。 “他要杀我,我不过还手而已。” “他不该杀你吗?屠他宗门的是你,杀他母亲的是你,你不该杀吗?!” 温瑾川吼完,迅速转头查看江予白的伤势,而江予白却因体力不支,倒在了温瑾川怀中。 十七死死盯着温瑾川怀中的人,突然情绪高涨。 “我奉命行事,就算没有我,灭他宗门的人也会是别人!而我瞒着主子留他一命,他不该感激我吗?!” 江予白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病殃殃说道:“呵 就算没有你 可就是因为你,我才中了你的计!” “江少宗主轻信他人,怪不了旁人。” 温瑾川听罢,不由地怒上心头,他转头瞪向十七,没有任何预兆,温瑾川突然出手,掌风迅猛地击向十七的双腿。 十七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他的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他居然有些不服:“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温瑾川冷笑一声,“你所谓的实话,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你以为奉命行事就能为你做的一切开脱?你以为留下他一命,就能弥补你犯下的所有错事?” 十七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却无力反驳。 温瑾川不再理会十七,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江予白身上。他轻轻拍了拍江予白的肩膀,柔声说道:“我送你回房间。” 江予白却摇头,“师兄 杀了他 !” 看着气息奄奄的江予白,心有不忍。可 “予白,你先养好伤,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不!师兄是不是不想杀他 你是不是还相信他!” 温瑾川犯难,他不知如何解释。十七轻哼道:“江少宗主的仇为何不自己报?” “闭嘴!再吵就割了你的舌头!”温瑾川厉声呵斥。 温瑾川抱起江予白,匆匆往厢房走去,“你坚持一下,我马上给你疗伤。”江予白已经意识不清,任由温瑾川摆布。 他将江予白放在床上,运气为他疗起伤来。片刻后,江予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血色。 大夫及时赶来,温瑾川本想起身让位,江予白却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喃喃道:“为什么不杀他” 温瑾川无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恨他,但他现在还有用,我爹娘被宁夫人带走了。” 江予白眼神迷茫,仿佛没有听懂温瑾川的话。 “什么?” 温瑾川心中一痛,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你好好养伤。” 他起身让位,大夫开始为江予白诊断。 温瑾川便在床头等候,幸而伤口没有恶化,再休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温瑾川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昏迷中的江予白,内心复杂就这么陪了一整天。 还是宁淮茹找来,不然他会一直待下去。 温瑾川退出屋子,看到了院中央站立的人,眸子微皱。“很晚了,来这做什么。” 宁淮茹抿唇犹豫了一会,紧张开口:“我哥他 跪了一天了,你能不能让他起来?” 温瑾川闻言,心中毫无波澜。 “他该受的。”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丝毫不顾及宁淮茹的恳求。 “温瑾川,你别太过分了!你这么折辱他,你很得意是吗?”宁淮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温瑾川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疑惑道:“真奇怪,他在望月山庄时,不也经常被罚被辱吗?怎么一到我这宁小姐就心疼了?” 宁淮茹的脸色稍许不堪,她紧咬着下唇,哽咽着:“我求你了,放了他 ” 说完,见他仍无动于衷,咬了咬牙后准备撩衣下跪,可膝盖还未接触到地面,温瑾川一个箭步闪到她面前,反手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温瑾川 你 ” 温瑾川柔声:“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叫的可是瑾川哥哥。” 宁淮茹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的望着抱她之人。让她原本绝望的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 “你 记起我了?” “十岁那年,是你陪了我三日,也是你向宁夫人求来的赤阳草。”温瑾川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当时赤阳草虽能压下我体内的毒素,但代价却是丧失所有的记忆。” 宁淮茹听了他的话,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温瑾川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别哭了,对不起,是我把你忘了。至于你哥哥,我自会处理。他冒认你一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他屠杀逍遥宗我不能替我师弟原谅他,况且,他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做错。” 说罢,他抱着宁淮茹去往她住的屋子,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蹲下来,与她平视,“我爹娘在你母亲手里, 我不能放你回去,对不起淮茹。你可以在我轮回殿来去自如,但十七的事,你不要再管。” 此时的宁淮茹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 ” “他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温瑾川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81章 心软 不过罚跪一天,比逍遥宗死去的那些人来说,不值一提。 温瑾川去到十七所在的宫殿时,已是深夜。跪着的人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倒地。 果不其然,他才走近一步,面前的人直接昏死过去。 一同随行的温默见状,忍不住冷嘲热讽:“真是会选时机,晕得恰到好处。” 温瑾川皱眉,抬了抬下颚:“去看看。” 温默不满前去,探了脉搏后方才不屑道:“体力不支。” 想来也是。 没怎么吃东西的十七,被安排干了一堆的活,如今又跪了这么久,能撑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温瑾川心中虽然这么想,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吩咐:“端碗饭菜来。” 温默闻言,眉头一挑,似乎对温瑾川的命令有些意外,“瑾川,殿主还在他们手里,你莫非这就心软了?” 温瑾川并未答话,直接走上高台中的塌椅坐下,目光冰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默见状,心中虽有不满,但也只能甩袖离去,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名婢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入宫殿。她按照指示,将饭菜轻轻地放在了十七不远前的地面上,然后退到一旁,静候吩咐。 “下去。” “是。”婢女躬身退下。 此时,殿中只剩他与昏死的十七两人。 他就这么看着他,困意来袭,眼皮打颤,不经意间陷入沉睡。 一晃,一夜过去。 十七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沉的。 冰凉的地板跺得他生疼,以为四周无人,他轻呼出声。 高台上的温瑾川睡眠很浅,丁点的动静都足够让他醒来。 他懒散的枕着自己的手臂,抬眸向下看去。 只见那人趴在地板上,面露痛楚,显然是刚刚醒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于被打扰有些不悦,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冷漠。 “醒了?” 十七顿时意识到殿中不止他一人,而另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瑾川。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挣扎着起身,端正的恢复跪姿。 刚跪稳,眼睛便瞧见到了身前的那碗饭菜,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十七大着胆子抬头,望向高台上的温瑾川,只见他坐在塌椅上,冷眼望着自己,仿佛一尊雕塑,安静而威严。 “温公 ”他下意识唤出口,突感不对,及时收回。“醒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轻声道:“吃。” 得到允许,十七垂眸向前爬去。 俯身低头,刚吃一口便听高台上的人说道:“快十日了,也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你觉得宁夫人会怎么对他们?” 十七闻言,赶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跪直上半身就这么一瞬,挑不出一丝毛病。 “夫人只是想让您助她攻打天陵,不会不会对令尊令堂不利的。” “是吗?我若一直这么耗着,她还会如你所说吗?” 十七闭嘴。 “快吃,吃完我们算算昨日你顶撞我师弟一事,罚完后,我们去 ”他勾起嘴角,语调拔高:“望月山庄。” 十七猛然一颤,望月山庄 “既然不吃,那就直接开罚。” “不我吃”自己的身体他最为清楚,不进食怕是撑不到去望月山庄。 “快点,我没什么耐心。” 高台上的人发话,十七迅速以手撑地,俯下身快速的吃起来。 终于,在温瑾川的注视下,十七舔舐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菜,重新跪好。 温瑾川轻笑一声,慢慢走近。而这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入他的鼻息。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十七的膝盖处,地面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 温瑾川蹲下身,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地面,然后抬起手指。 “哪里受伤了?” 十七晃神,莫非温公子在关心自己? 他倒是想卖惨以此博得他的怜惜,可惜地上干涸的血渍并不是他的。 “不是我的血。” 是 江予白的。当然,他不敢说。 温瑾川继续笑了笑,随后抬手。“在你们山庄,顶撞主子该怎么罚?” 十七轻颤了下眼皮,“掌嘴二十。” “没了?” 十七紧张道:“没了。” “对主子撒谎,又该怎么罚呢?” “赐死。” 温瑾川沉默了会,“死到免了,还是掌嘴。翻倍。” 话落,殿内恢复了肃静,过了好一会,却不见有人上前施罚,十七不禁疑惑。 温瑾川挑眉:“大清早的,别扰了别人梦境,自己来。” 十七垂头,又在发愣。他可以自己动手,不过四十下忍忍就过去了,只是,他不想在温瑾川面前 这般自辱。 “还愣着做什么?” 见人已有发怒的迹象,十七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罢了 自己在他面前,早就没了尊严可言。 随即, 他抬起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响起,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印。 没有停歇,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一次掌掴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直到他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溢出血丝。 温瑾川冷笑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当最后一记掌掴落下,十七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他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地。 “打够了?”温瑾川开口。 “够了 ” “既然如此,我们走。” 温瑾川站起身,整了整衣袍,目光在十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向殿外走,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的琐事。 十七忍着痛意,艰难地站起身,跟在温瑾川的身后,每一步都是用尽全力。 殿门外,天色已经微亮,清早的凉风让十七打了个寒颤。 温默给两人备了两匹快马,蹙眉:“你当真一人都不带?” 温瑾川轻笑,斜眼瞥向一侧的十七:“宁夫人既然想让我帮她,自然不会对我怎样。况且,我这不是带了他吗?望月山庄上上下下,也就他在乎宁小姐,他拼了命也会保我。” 说罢,他翻身上马。 十七动了动身子,缓慢走到马匹前,伸手抓住马鞍,可在怎么使力,也爬不上马背。 他的身体真的快消耗殆尽了。 温瑾川坐在马背上,看着十七的挣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轻啧一声,用脚轻踢了一下马儿,抓紧缰绳掉了个头走到十七的身边。 第82章 风寒 十七紧张的望向他,以为会得到一声怒骂,只见温瑾川伸出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提,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废物。”温瑾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但手上却没有放松,紧紧地拽着十七,直到他摇摇晃晃地坐上了马背,坐到了自己身前。 十七有些慌乱,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 “驾!”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马儿开始小跑起来。十七紧紧抓住马鬃,他的身体被迫靠在温瑾川的胸前,那种陌生的亲近感让他感到既不安又羞愧。 温瑾川的手臂环过十七的腰间,控制着马匹的方向和速度。 骑了好一会,他似乎感到怀中的人儿身体在发烫,十七尽量保持平衡,他的脸颊两侧火辣辣地疼,视线慢慢开始模糊不清,脑袋也越来越沉重。 马儿才骑了一半不到的路程,温瑾川感觉到怀中的十七身体越来越热,那种热度透过衣料传到他的手臂上,让他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温瑾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收紧手臂,让十七更加稳当地靠在自己身上,以免他从马上跌落。 十七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火炉中烤着,而四肢却像冰块一样冷。他想要回答温瑾川的问题,但是嘴唇干燥,发出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我没事” 温瑾川皱眉,只好换了条小路去到云梦城内,寻了间医馆抱着他走了进去。 他在心里暗自抱怨,为何要带上他? 是怕师弟趁他不在为难他?还是什么?真是给自己没事找事! 医馆的大夫见到温瑾川抱着一个满脸是伤、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进来,连忙起身迎接。他将十七放在了诊断的床上,大夫赶紧上前检查。 “他怎么了?”大夫问着,同时观察着十七的脸色和伤势。 “突然发起高热。”温瑾川简短地回答。 大夫摸了摸十七的额头,又探了探脉搏,面色凝重:“这是感染了风寒,加之他身体虚弱,还有这些外伤,情况颇为严重。” 温瑾川冷哼,风寒 水牢连关三日,昨晚又在地板上过了一夜,这风寒得的属实应该。 “这样,我开几服药,你们今日就留我这。” 温瑾川冷眼,随即点头。 温瑾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目光望向他,如同昨晚在殿中时,盯着他那般。 不一会儿,大夫带着几包药回来,开始煎煮。一边不忘叮嘱温瑾川,等药煎好之后,一定要让十七按时喝下。 而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但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药熬好后,温瑾川起身,直接从大夫手里夺过药碗,一把抓着他的下颚,迫使十七的嘴巴张开。 然后将药汁灌了进去。十七的喉咙动了动,尽管意识模糊,但还是本能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液。 大夫嘴角抽蹙,摇了摇头离开了此地。 医馆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温瑾川皱了皱眉,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放下药碗,走到窗边查看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群人围在医馆对面,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他转身走出医馆对大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叹了口气:“皇宫又来抓男子去修建宫殿了。”大夫的话语中透露出无奈,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没听说吗,皇上大肆修建各种奢华的宫殿,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强行征召民夫。你快去里面藏好,别被这些官员发现了。” 温瑾川的眉头紧皱,目光穿过人群,看到士兵们正在粗鲁地将一些反抗的男子捆绑起来。 嘴里还骂骂咧咧,更甚者,有人直接动手。士兵们则像对待牲口一样,没有丝毫的同情。 “这种暴政,只会引起民怨。” 大夫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说:“是啊,现在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百姓们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还要承受这样的重负。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被征召入宫,家中的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温瑾川沉思了片刻,说道:“大夫,麻烦你照看里面的人,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大夫应了一声,目送温瑾川离去。 温瑾川走到医馆对面,轻蔑了看了下周围后,然后迅速掩至一名官兵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悄无声息地拖到了后方的一条偏僻巷子中。 那官兵惊吓的奋力挣扎着,温瑾川低声警告:“安静点,我有问题要问你,如果你敢出声,别怪我不客气!”官兵惊恐地点了点头,温瑾川这才松开了手。 官兵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眼睛不敢直视温瑾川,只是微微颤抖着身体。温瑾川扫视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开始审问。 “为何突然广招民夫,修建宫殿?”温瑾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官兵哆嗦着开口:“这位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怎么会知道皇上的用意 ” “那你们抓人,有没有什么标准?是不是只要是男子,就不放过?”温瑾川继续追问,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压迫感。 官兵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也不是只要是青壮年男子,我们就得抓。有些有些特殊情况,比如病弱或者有家室的,我们会稍微放宽一些,但上头催得紧,我们也没办法。” “女子呢?” 士兵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女子容颜姣好者,也要抓走 ” 温瑾川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女子也要抓走?难道皇宫已经荒唐到如此地步?” 官兵吞了吞口水,声音更低了:“是的,大人。据说说是要充实后宫,还有的是为了在宫殿中担任侍女 ” 话落,他突然想起曾在天陵城时,萧子安同他说的那番话。 “你们这样胡作非为,就不怕激起民变吗?”温瑾川质问道。 官兵苦笑:“大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谁敢反抗?反抗的后果,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承受的。” 温瑾川沉默,最终说道:“你走。” 官兵如释重负,连忙点头,然后迅速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第83章 驯服 十七醒来时,药堂内除了大夫之外,仅剩一个药童在配着药。 他甩了甩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半靠在床头。 药草味扑面而来,都不用想这儿肯定是医馆。 药童见他醒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十七的床边,轻声问道:“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他想说话,可喉咙难受得很。 药童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十七的嘴边。十七喝了几口,感觉喉咙舒畅许多后,方才开口问道:“跟我一起的人去哪了?” 药童摇头:“不清楚,不过他说了,很快就会回来。” 闻言,十七方才松了口气。 “我师父说你气血不足,要好好休息调养,还得多进食。” 说完,他转身走进药堂后院,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粥和几样小菜,置于十七面前的小桌上。 “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慢慢吃,不要急。”他递给十七一把勺子,然后在一旁坐下,准备随时帮忙。 不凑巧,大门被推开。 一股冷风随着温瑾川的进入卷进了的药堂。 十七手臂稍许颤抖,随后将刚端起的碗放回了小桌上。 “怎么不吃,是不合口味吗?”药童面色尴尬,“我手艺就这样了。” 温瑾川的目光扫过十七,心中有些不悦,人都病成了这样还挑剔食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这些都吃了,不许剩。” 十七沉默,他很想吃,可他不知道怎么吃?想了想,随即开口对药童说道:“我有事和他说,麻烦你 ” 药童很有眼力见,立刻明白了十七的意思,退出了隔间,去到了外面。 温瑾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见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将碗放在地面,他这才意识到十七打算做什么。 不禁内心感叹:实在太听话了。 就在十七即将屈膝跪下时,温瑾川的声音突然响起:“坐好。” 十七身体一僵,他抬头看向温瑾川,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却听话的坐回了床上。 温瑾川不耐的闭了闭眼,随后上前将地上的碗端起,一并坐到十七身侧。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十七的嘴边:“这不是轮回殿。” 勺子抵在嘴边,十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喉咙发堵酸涩不已。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像条狗一样按照他的规矩行事,一转眼眼前的人居然亲自喂他喝粥,摸不透对面人的心思,害怕不安通通浮现。 温瑾川见他发愣,脾气有些上来,挖苦道:“当狗当久了,不会做人了?张嘴。” 十七迅速回神,木讷的张口。 热粥入喉,让他想起了一月前,他与温瑾川在望月山庄的日子,曾经他也这么喂他喝过药。 刚吃一口,他觉得还是不妥,伸手接过。 “我 我自己来。” 温瑾川轻哼一声,转身从方才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件衣物,放在了十七的床头。 随后,他回到前方的椅子坐下,从头至尾盯着十七将粥喝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换身衣裳,你这身多久没换了。” 十七机械的点了点头。 温瑾川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坐在那里,目光直视前方,对十七换衣之事毫不在意。 某人有些尴尬,但还是背过身去,开始换起了衣物。 见他衣裳换完,温瑾川起身,淡淡说了句:“走。” 十七晃了晃神,意识到又要继续赶路,立即跟在温瑾川身后。 两人走到马匹旁,温瑾川轻松地翻身上马,而十七却愣在原地。 温瑾川挑眉,伸出手来:“上来。” 十七又愣了会抬手,一瞬间被拽到了马背上。 可能是风寒还未完全痊愈,十七的脑袋依旧有些昏沉,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温公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这句话显然被他后面的温瑾川听见。 “再说胡话,我抽你几鞭子。”他握着马鞭的手故意往上扬了扬,十七赶紧闭嘴。 大夫见人要走,急忙拿着一瓶药膏追来。 “小兄弟脸上的伤涂点这个,很快便能消肿。” 十七窘迫接过,道了声谢。 只是送药的人刚走,药瓶便被温瑾川夺去。 “消什么肿,我看你这模样见人最合适不过。” 身前人垂头,看不出有多难受。 很快,马儿来到了望月山庄。 守门人见是温瑾川到来,迅速跑去庄内去报信。 而此时的宁夫人正与温母在琉璃院中的石凳上闲聊,居然不像囚人者和被囚者的紧张气氛。 “二十年,从身旁寥寥数人至如今掌控十万兵马,若换作是我,一定做不到。”温母感叹着。 宁夫人笑着抿了口茶:“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起兵造反,伤的还是黎民百姓。”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必须亲手杀了萧策,亲手将萧衡从帝位拉下,那位子本来就不是他们的!” 温母无奈摇头:“你怨念太深。” 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怨念?或许。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家国被夺,亲人惨死的心情。是他们欠我南越的,我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瑾川他 不会帮你。他没有统一天下的野心,更不会以牺牲万千生灵为代价去做这件事。” “你太小看你们在瑾川心中的位置了。” 温母苦笑,记忆追溯到十年前。 轮回殿原是一个寻常无奇的门派,然因实力渐长,遭奸人陷害,几近被各大高手联手剿杀。 当时轮回殿陷入绝境,弟子伤亡惨重,几乎覆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轮回殿就此彻底消亡时,是魔教梵天宗出手相助,救下了轮回殿的残存弟子。 他们不仅救下了轮回殿,还提供了庇护之所,让轮回殿有了喘息的机会。 至此,轮回殿成为魔教梵天宗的分支。 十年前,魔教教主的唯一后人遭奇毒侵蚀,温父温母为报其恩情,无奈之下让与那孩子同龄的儿子以自身鲜血置换,将所有毒素转移至温瑾川之身。 其后,二人竭力相救,不惜耗尽全身功力,才勉强争取到三日时间。 医仙李慕白言及望月山庄有一株赤阳草,而宁夫人天生阴体,若将二者混合血液服下,方可暂时压制毒素十年。 当他们得知,宁夫人现身于云城庙会,于是立刻带着十岁的温瑾川前往。 没想到报上轮回殿之名后,宁夫人一口同意。却让温父温母答应她,待时机成熟之时,助她攻打天陵。 温母救儿心切,只好先应了下来。 而这一晃,十年过去,她原以为宁夫人已经放下仇恨,却没想十年里依旧招兵买马,不曾间断。 第84章 夫人放心 思绪渐渐回拢,温母长叹。 此时,下人来禀:“夫人,温瑾川来了。” 温母神色凝重,宁夫人笑着点头:“带温夫人回房间。” 下人躬身:“是。” 望月山庄大门打开,守卫立于一旁全体躬身,给足了温瑾川排场。 一守卫上前恭敬道:“温少主,夫人等候多时,您快进去。” 温瑾川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守卫,面无表情的往庄内走去。 十七紧张的跟在身后。 回到熟悉的望月山庄,踏入熟悉的琉璃院,十七的心境却愈发沉重复杂。 宁夫人依旧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桌面放着两杯茶盏,她冲着温瑾川淡然一笑,指着对面的位子说道:“温少主,坐。” 温瑾川挑眉,倒也不客气般入座。 十七则离他们不远处跪候。 宁夫人抬眸看了眼十七,只见他脸颊两侧通红,不禁笑出了声。“敢问温少主,我家十七犯了什么错?还是说,温少主双亲被擒,拿他泄气呢?” 温瑾川扯过话题:“夫人不担心宁小姐吗。” 宁夫人神色一变,“我相信温少主不会伤害一个救了你三次的人。” 说这句话时,她将嗓齿咬得极为重。 “没错,我的确不会对她怎样。今日来是想同宁夫人您商量攻打皇城一事。” 话落,宁夫人惊讶挑眉,而十七也是有些错愕。 ‘温公子何时 改变想法的?’ “此话当真?” 温瑾川偏过头,神态自若:“我爹娘在您手里,自然不假。只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温少主请说。” 院子里除却两人的谈话声很是安静。 温瑾川垂眸玩弄着桌面上的茶杯,他不开口,宁夫人也不催促。直到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冷硬开口:“第一,我不管您怎么做,想办法让逍遥宗的江老知道真相,杀了江钰昌,将孟茵以及她的孩子赶出逍遥宗。” 宁夫人点头:“可以。第二呢?” “这第二 我要一个人。” “谁。” “宁小姐。” 话落,十七僵住。 宁夫人掩面轻笑:“看来,温少主是记起十年前云城庙会了。结亲一事,我与你宁伯父早就同意了的。” 温瑾川扣了两下桌面,皱眉道:“宁夫人,在下何时说过要与宁小姐成婚?” 宁夫人笑容顿时一滞:“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夫人为何生气?淮茹倾慕于我,我虽不喜欢她,但留下她不是随了她心意吗?” 极具羞辱的话出口,宁夫人再也忍不住。拍桌而起,指着温瑾川大骂:“温瑾川,你这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宁夫人可要想清楚,起兵造反绝非易事,若我们败了,我轮回殿可以全身而退,但你呢?” 一句话警醒梦中人,宁夫人手指不自觉紧握桌角。 “不!”十七顿时慌乱。 温瑾川冷哼一声,起身,走到十七的对面,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十七本就红肿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新的指印,血丝迅速在皮肤下蔓延。 “一个奴才,哪有你说话的分?”说完,他笑着看向宁夫人:“如何?” 宁夫人冷眼看着温瑾川,自知自己挟持他父母引来的报复,但复仇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埋了二十年,不能功亏一篑! 可淮茹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口:“我答应!既然如此,我不妨多送你一人?” “哦?谁?” “自然是温少主口中的那个奴才。”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七,第一次从她眼中见到了不忍。 “可是一个奴才,我要来做什么?”他顿时双眼一亮,故作惊讶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他还是有些用处的!” 温瑾川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恶劣:“他的身体热得很,倒挺适合 暖床。” 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罢,温瑾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突然伸手抓住十七的头发,用力一扯,迫使十七抬起头来看着他。“那我就先谢过宁夫人了,从今往后,他和淮茹与望月山庄,与宁夫人您,再无任何关系。” “好 温少主记住你的话,助我复仇一事可不要忘了。” “当然。” 宁夫人整理着仪容,稳了稳身形,继续说道:“温少主去见见你爹娘。毕竟往后数月,能见到的次数可不多。” 婢女上前,领着温瑾川去往后院。而宁夫人冷眼冲到十七面前,直接拽住他的衣领斥问:“她怎么样了?温瑾川有没有伤他?!” 十七强忍心底酸涩的情绪,低声道:“夫人放心,小姐没事,温公子并未伤他。” 宁夫人闻言,紧握的拳头稍微松了松,但仍瞪着十七:“你听好了,好好护着淮茹,别让他温瑾川动她!” “是 ” “你要知道,她是你妹妹。” 十七嘴角抽蹙了一下,随即抬手推开了宁夫人,挪着膝盖往后退一步。 以额触地。 “她不是,她与您一样都是主人。” 如今,温瑾川也成了他主人,他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随便踢来踢去的奴仆,无人在意,无人关心。 看着十七卑微的姿态,宁夫人直觉胸闷。 “护着淮茹,直到攻破皇城为止。十七,如果你能亲手取来萧策的项上人头,我便 认你 ” 十七心脏猛然一跳,认他 如何认? 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唤夫人为娘亲,还是成为望月山庄的少主? 没错,被奴役了二十年,听到这句话他还是会激动会难以置信。 但很快,他就将那份激动和希望压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轻贱,甚至被虐待。 为了得到她的认可,望月山庄的规矩他都一一忍受。 他幻想了二十年,求了二十年的事如今被宁夫人轻飘飘说出口,可他却突然不想要了。 “夫人,您方才已经把下奴送给了温公子,如今下奴已是温公子的人,还请夫人慎言。至于小姐,夫人放心。下奴一定会拼死相护。” 说罢,十七重重扣了一个头。 “夫人,下奴告退。” 第85章 联手 温瑾川跟随着婢女去到了某处院落,院落两侧种满了各种名贵花束,非常雅致。 这景象倒是让他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宁夫人会将他的双亲关入大牢以此相要挟,却没想到他们竟被安置在如此舒适之地,心中的担忧瞬间少了几分。 院落正方,是一间古朴的房屋,房门紧闭。门前,有两名守卫,见到温瑾川,什么都没说,直接推开了门。 温瑾川踏门而进,只见母亲坐在床头好似在出神。 “娘。”唤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迈步走向床边,母亲单独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和宁夫人聊得如何?” 温瑾川小小惊讶了一番:“母亲怎么知道我 ” 温母淡淡一笑,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身侧。“你没来之前,我一直与她闲聊。” 听此,他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爹呢?” “他和李老头去后山了。宁夫人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老头早就听闻望月山庄的后山有许多草药,几日来也就傍晚能见到他们回来。” 一段话让温瑾川沉思,他没想到宁夫人的做法会这般讲道理。 “瑾川,宁夫人的要求你可以应下。” “母亲这话何意?” “毕竟 十年前如果不是她你早就 ” 温瑾川轻哼,虽不满但却点头:“宁夫人救我也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我确实已经答应了她。” 温母抬眸,“你想清楚了?” “嗯,自从去了趟天陵城后,我发觉当今的皇帝并不如传闻中的仁善,不仅昏庸无能,更是荒淫无道。” 温母听后,长叹一声感慨:“这世道,一旦登上高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人的贪婪只会被放大。圣上如此,前朝先帝亦是如此。” 温瑾川握紧了拳头:“母亲,我有自己的想法。”话落,温瑾川看了眼门外,随即压低嗓音说道:“我帮宁夫人起兵造反,但不会拥护他们登上帝位。” “你莫非想自己 ” “当然不是,皇帝这个位子,就像一个金丝编织的牢笼,容易被权利蒙蔽。若想当个仁帝,压力也不是我能承担的。我只是心中已有人选。” “是谁?” “娘不用知道这些,您好好养身子,我过阵子再来看您。也帮我同父亲说说,别老去后山,群狼遍地,他敌不过。” 温母笑着点头:“你爹若知道你这般瞧不起他,非得跟你闹上几天。” 温瑾川也笑了笑,随即退出了房间。 “后山,群狼遍地……”他心中默念,不禁回忆起刚到望月山庄的那段日子。记得就是被十七骗到后山,险些丧命。那时的遭遇,如今想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是啊,一个几次三番想要他命的人,当初又怎会放血救他。 淮茹 也就只有一直记得他的宁小姐,才会不惜一切了。 温瑾川甩了两下头,不再细想。 托一个守卫带了个口信给宁夫人后,便去寻十七。 前一秒还厌恶着那人,后一秒居然担心起宁夫人会不会罚他? 见到十七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十七回了自己的西院,本想收拾些东西带走,可他发现,柜子里的衣物几乎是一月前,温瑾川买给他的。 好像也用不上了,他不会想看见自己穿的。 看着不大的房间许久,顿时发现没一件可以带走的东西。 看着看着,心底突然焦虑起来。 若温公子不想带他走了怎么办?若温公子有朝一日,彻底将他厌恶了怎么办? 不知为何,脑子里几乎不停地在乱想,他真的很怕某一天,自己将无处可去, 缓了很久很久,自嘲般笑了笑后向门外走去,一个不留神,与迎面走来的某人差点相撞。 温瑾川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十七,只是他想看看这人在做什么,才没有提前出声。 十七紧张的迅速跪下,“对不起温公子,是十七不长眼 ” 温瑾川挑眉,“宁夫人已经把你送给了我,如何称呼你自己掂量。” “是 主人?” 他轻哼,绕过十七进了房间。“起来,收拾一下,我们要回去了。” 十七慢慢起身,大着胆子问道:“主人不是答应帮夫人吗 何时开始 ”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一瞬间,十七被他的气势压得低下了头,声音微弱地回答:“我 ” 温瑾川沉默了片刻:“等江家一事解决,我自会通知宁夫人商讨,至于你,没有资格过问,做好你分内的事。” “分内的事?”十七不明白,什么是分内的事。 “以后我的起居,由你来照料。” “什么?”十七抬头惊愕。起居?照料? “怎么,不想做?” 十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不是 十七明白了。” “你最好是明白,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好你该做的。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错,我都会罚。” “是 ” “既然没有要收拾的,那就走。” 去到山庄门外时,依然只有一匹马。 十七已经恢复了些体力,他本想向庄内守卫再要一匹,可温瑾川不等他开口直接将他拽上马背。 马鞭一挥,还没等他坐稳,便疾驰而出。 可这方向不像是回轮回殿的路,“主人,我们要去哪?” 温瑾川勾起嘴角:“梵天宗。” 第86章 梵天宗 可这方向不像是回轮回殿的路,“主人,我们要去哪?” 温瑾川勾起嘴角:“梵天宗。” 梵天宗 十七抿唇垂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温瑾川不满。 “想说什么。” “白倾尘是魔教的人对吗?” 温瑾川轻笑:“哦?也不是太笨,还是长了点脑子的。” “他武功很怪异,不像江湖门派流传的招式。我与他交手,连十招都撑不过。” “你自然敌不过,他在魔教的地位可不低。”说完温瑾川停顿了一下,身体往前压,凑到了十七耳边:“他可是魔教现任教主。” “教主 ”十七皱眉,消化完这个惊讶的消息后,咬了咬牙继续问道:“轮回殿隶属梵天宗,我日后见到他要行礼吗 ?” 温瑾川挑了挑眉,似乎对十七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我爹娘见了他都得行礼,你以为你什么身份可以例外?” 十七面色微暗,尴尬回道:“我知道了 ” “怎么,不乐意?” “没有 不敢 ” 温瑾川没有再理他,策马加鞭。 一路无话。 不多时,一座磅礴的宫殿映入眼帘,令人不禁心生敬畏,气势不亚于皇城。 自从温瑾川服用曼陀雪莲之后,十岁那年的记忆全部涌了回来。 他清晰地忆起当时的魔教教主召集众人,只为保白倾尘性命,曾言:“若有人能救吾儿,我梵天宗必赐予其无上荣华富贵,使其权倾天下!” 他更清晰地忆起自己是如何强忍剧痛,与白倾尘换血以救其性命。 而当时的他,也才年仅十岁。他深知爹娘欲报恩之心境,也明白爹娘非做不可的无奈。 如今宁夫人野心勃勃,他可以帮她达成所愿,但却不能让她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每一步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需要为自己,以及整个轮回殿谋后路。 而梵天宗便是他的退路。 魔教宫门立于眼前,面上雕刻着难懂的图案,好似上古流传下来的图腾。 门前的两名守卫见来人,当即化作一团黑影,一个闪动便到了马匹面前,冷声:“来者何人?” 温瑾川用力收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随后稳稳地站定。 他抬眸,目光柔和:“温瑾川。” 守卫顿时蹙眉,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当即抱拳行礼道:“见过温少主。”随即往后转身,“开门!” 温瑾川微微颔首,轻踢马腹,马儿随即往前走去。 两人穿过开启的宫门,进入了梵天宗的腹地。 随即下马,十七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塔楼,心中居然有些发怵。 守卫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去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那两扇巨大的铜门上镶嵌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彩石,宫殿的门匾上写着“禁地”二字,周围还布有强大的结界。 守卫识趣退下,不一会大门打开。温瑾川回头看了眼十七,两人一同踏入了宫殿。 迈入宫殿的瞬间,十七顿感一股阴寒的气息而至,好似此处将外界的所有暖意尽数隔绝。 宫殿内的光线很暗,仅有几缕微弱的灯火在前方摇曳,隐约照出一些朦胧的轮廓。 “温少主怎不提前来信,我等必然亲自相迎。” 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只见一老者从里侧走来,面容祥和。 “温瑾川?是轮回殿那小孩吗?”话落间,又一个声音传来。 老者嫌弃似的回头:“木香主不是在山上练毒吗?你这消息倒是灵通的紧。” 随着老者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那女人看上去年纪偏大,满头银丝,却梳理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极为精致的金簪。 面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摇曳的身形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姿态。 一袭深紫色长裙,裙摆拖地,绣着繁复的花纹,很是雍容。 温瑾川顿时内心轻笑:“那白倾尘的妖艳范跟这人不相上下。” 被称作木香主的女人好奇上前,打量着温瑾川,而后握住他的双手和蔼道:“长大了,不过与你幼时别无二致,我只一眼就能断定是你!” 温瑾川努力搜索着儿时记忆,不确定的开口:“木姨?” 木香主眉眼一弯很是高兴:“是我。”随即指向一旁的老者,介绍道:“这是梵天宗二长老。” 温瑾川躬身:“晚辈见过木姨,见过二长老。” 十七立于身后,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中。无人提及他便一声不吭。 “都想起来了?”木香主问。 “嗯。” “倾尘倒是跟我提过一二,数月前他功法练成,刚出山,便想直闯皇宫为你觅得曼陀雪莲。你也知道,皇宫戒备森严,想要混入其中尚且不易,更加不论盗得曼陀雪莲后全身而退。所幸有消息传来那北啸将军设擂,其奖品竟是另一株曼陀雪莲,他招呼都没打直往天陵而去。” 温瑾川轻笑,少许惊讶。 他未曾想到,白倾尘竟然一直记挂着当年他中毒的事情,甚至不惜冒险前往皇宫。 “他人呢?我想见他。” 木香主皱眉:“我整日在山上练毒,多日未归殿中,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沉声:“教主日前来信,他在天陵城尚需逗留些时日,想是过几日便能回来,温少主暂且留下,小住几日,教主归来,我即刻告知于你。” “那就劳烦二长老了。”温瑾川礼貌地回应。 木香主瞧了瞧后方的十七,“这位是?” “我随从。按教内规矩来便好。” 木香主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下人带温瑾川去了处奢华的院落,而十七则被带去了普通的客房。 在十七眼里,梵天宗很大,足以容下三四个望月山庄。 周围虽很清净,看似空无一人,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暗处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一个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的邪教,却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好像在悄悄蓄力准备着什么。 总而言之,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第87章 杀意 天色渐晚,他的晚饭是与教内下人一同动筷。刚吃没几口便被人唤去,说温瑾川传他过去。 到了温瑾川所在的院落后,十七方才推门而进。 房间很大,床铺距离门口足有十步之远。 正前方是一个软塌可供人短暂歇息。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木桌,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温瑾川正坐在主位上,眉头不满皱起,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悦,冷冷地看着推门而进的十七。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等待着十七的解释。 十七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主位上人的不悦。 随即迅速扫了一眼桌上的佳肴,然后低头,急忙走至桌旁,迅速跪下。“主人,您 叫我?” 温瑾川没有立即回答,眸子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像是动怒的前兆。 十七小心翼翼抬头望了他一眼,努力回想着今日哪里做错惹他不快,可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到了梵天宗后,他便一直在房间里待着,也没有让他有犯错的机会? 过了一会,温瑾川还是未出声,十七伏身额头触地:“是十七哪里做错了,还请 主人告知。” 温瑾川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就连他的师弟江予白也捉摸不透他。 不知跪了多久,待桌上饭菜凉透后,他轻踢十七肩膀,淡淡开口:“错哪都不知道,我要你何用?” 十七身子猛得一紧:“主人?我 ” 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白日说什么了?” 他直起上半身,努力回想着白日里的对话,复述着温瑾川的指令:“主人说 我日后负责您的起居。可是,我原以为此乃梵天宗,无需我……” 温瑾川沉哼:“梵天宗又如何?难不成你在轮回殿是条狗,在梵天宗就可以当人呢?” 十七咬着牙,面色苍白。再次叩首。 “主人息怒,十七知错。我以为在梵天宗,有专人照料您的起居,便放松了警惕,忘记了主人的吩咐。十七愚蠢,竟敢自作主张,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温瑾川不再正眼瞧他,拾起筷子随意拨弄了一下饭菜,蹙眉:“都凉了,拿下去热热。” “是。”十七不解温瑾川的突然转变,却也不敢多问。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令人费解,刚刚还在严厉斥责,须臾之间却又谈及其他。他赶忙起身,谨慎地将桌上的饭菜逐一收起。 就在他将要踏出房间之际,主位上的人开口:“回来时,拿条鞭子。” 十七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应下。“是,主人。” 他匆匆将饭菜送至后厨,吩咐下人重新热过,然后按照温瑾川的吩咐,向教内人要来了一条马鞭。 鞭子拿在手中,还未上身的痛感他都能提前预知。 回到房间时,温瑾川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十七轻轻地将热好的饭菜放在桌上,然后跪下“我 ” 温瑾川闻声并未睁眼:“如何请罚都不知道?望月山庄的规矩这般松懈?” 十七咽了口唾沫,紧握了下手心。 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将马鞭双手高举,然后说着请罚时该说的话术。 可他不想。 他与温瑾川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 难道他这一生当真只能跪在他脚下,称呼主人了吗? 他想和之前一样,与温瑾川并肩而立。想和江予白一样,与他无所顾忌谈论所有事,更想和宁淮茹一样,享受着他的温情。 可他心里也清楚的知道,他所想皆是奢望。 他突然心生不甘,原本可以潇洒的过这一生,原本可以同萧子安一样,想要的东西随手一挥便可轻易到手。 而他凭什么就要匍匐在众人之下,忍受所有人的肆意凌辱。 如今,只想求得温瑾川的一丝怜惜,在他这里都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 而羞辱他的人,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他可以跪夫人 小姐 御南王 萧子安 以及温瑾川。 可一想到日后要跪那白倾尘,竟生出些许杀意。 蓦然有一种想杀尽所有人的快感。 可不甘有什么用呢? 咬咬牙,终究还是伸出了双手,将马鞭举过头顶。 “十七知错,请主人责罚。” 温瑾川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泛着寒意的十七,眉头淡然,笑意颇深。 “你想杀我?” 十七猛的抬头,又快速垂下。高举的双手在温瑾川说出这句话时,开始剧烈颤抖。 “不!我没有 ” “十七啊,你是觉得能瞒过我吗?” 此时的慌乱与恐惧交织,只好继续请罚,来平息温瑾川的怒意:“十七怎敢生出这般心思,主人明鉴 十七知错,请主人降罪 ” 温瑾川的眼神愈发深邃,他站起身,轻巧的拿过跪地之人高举的马鞭,俯视着他:“你心中的不甘,我并非不知。升起的杀意只许这一次,若再让我察觉,那便是你的末日。” 他看着十七,胸闷得厉害。 压制他多日,羞辱他许久,却仍未能抹杀他杀人的快意。 眼前此人虽跪地顺从,然这不过是他的一层伪装,亦是他的一层保护色。 在他心中,他人之命轻如草芥。 温瑾川强忍心中厌恶,将马鞭对折,鞭柄一头轻轻挑起十七的下颚。 十七眼神不敢与温瑾川对视,一直保持着下垂。身子依然在抖动,那是被看穿后的害怕。 “我曾说过我的手段比望月山庄还要狠,但我忘了说,那手段并不是让你有多痛,而是让你的自尊全部碾碎,你应该也尝到了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对,可你并没有意识到错,反而还生出了不甘。” “十七,你的心思被我看穿,却依旧不愿承认。除了宁夫人能让你无条件服从,我的话对你来说似乎毫无分量,是这样的吗?” 十七紧咬下唇,无力开口:“十七 十七不敢,主人言重了 ” “言重?既然如此,我罚你可有不甘?” “没有 主人罚十七理所应当,我 该罚 ” 温瑾川目光落到马鞭上,随即轻哼一声:“自己说个数。” 十七睫毛轻颤,“五十 ?” 话落,持鞭人的目光落在十七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缓缓地绕着十七走了一圈,然后站在他的背后,扬起了马鞭。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十七的身体紧绷,等待着第一鞭的落下。 第88章 十七,明白了。 鞭子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抽打在十七的背上。十七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丝压抑的声响。第二鞭、第三鞭每一鞭都准确地落在相同的位置,背上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抽了大约三十多下后,温瑾川停了下来。 十七僵立不动,心中唯有期盼温瑾川速速结束。见他再无动手之意,竟又萌生出一丝欣喜。 他艰难地挪动双腿,转了半圈,面向温瑾川俯下身去,声音微弱:“主人,饭菜恐怕又要凉了,您先用膳,等用完了再继续罚也不迟。” 刚说完,温瑾川见十七恢复了顺从的姿态,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腾,他随手又往十七的肩头抽了一鞭,然后坐到了桌前。 十七吃痛忍下,迅速往前爬了几步,将饭菜从托盘端出,一一置于温瑾川面前。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温瑾川误会他的杀意是对他而出,大着胆子开口:“我方才 确有不甘,可不是对您。您与宁夫人在十七心中一样重要 我 ” “闭嘴。”温瑾川的声音冷硬,他不想再听下去。房间里的血腥味扑鼻,让他失去了胃口。 他冷冷地问道:“你今晚吃了什么?” 十七急忙回答:“还没来得及 ” “起来,坐下。” 一瞬间的转变,让十七无从动身。 温瑾川手中的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扣,吼道:“宁淮之!以后我的话只讲一遍,你听明白了没有?!” 十七沉默,慢慢站起身子后坐到了温瑾川的对面。 “吃!”他将筷子推到了十七面前,唯一的白米饭也摆在了十七眼前。 命令似的口吻,十七不敢违抗。哆嗦着夹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哽咽道:“主人还是唤我十七,我身份低微不配拥有名字,也请您不要给我任何产生不敬念头的机会。” “怎么,唤你名字就能让你多想?” “是,”十七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您唤我名字,叫我上桌吃饭都会让我觉得 您在怜惜我,我自然会产生不敬的念头。” 温瑾川顿时轻笑出声:“我倒想知道,你这个不敬的念头是指什么。” “您知道的。”十七放下碗筷,低头。“药王谷出来时的马车上,您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气息瞬间回到那日,回到温瑾川知晓十七心意的那天。 “你可知,别的奴才敢这么说,早被我杀了。” “所以主人这话又是何意?是十七与别的奴仆不同?还是主人对我 ” 话还未说完,温瑾川直接猛的一拍桌面,“给你一点好脸色,你就顺着往上爬是吗?” “不敢。” “我看你没有什么不敢,嘴里说出的话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但你骨子里啊,全是不甘。” 十七闭嘴不答,怕是再说下去,又得挨一顿鞭子。 温瑾川不想再看他这副模样,愤愤起身,本想夺门而出,但又感觉必须灭了十七的心思,继续说道:“我唤你名字是让你知道,你的身份全凭我做主。叫你上桌吃饭是因为,”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几下十七的脸颊:“回了轮回殿,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十七苦笑,眼底满是哀伤。 “我 明白了。” —— 天陵城 自从皇帝下令修建宫殿开始,城中的健壮男子大多都被征召入皇宫服役。 除了官员子孙不用入宫之外,几乎只要看见一个壮丁都会被强制带走。 不想入宫的人只能躲的躲,藏的藏。 倒是给了女子喘息的机会。 毕竟此事之前,大肆搜刮容颜姣好的女子是官员们乐此不疲的消遣。 街面上的繁华不似以往,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妇女和老人孩子的身影,甚是凄凉。 “皇上如今沉溺奢华,不顾百姓疾苦,此举实在令人寒心。” 酒楼内,客人稀少。 一掌柜不满当今圣上之举,私下与几位老友议论起来。 “这宫殿修得再辉煌,也掩盖不了皇上的昏庸!”掌柜的越说越气愤,其他人都闭口不谈只跟着点头,一旁的小二闻言赶紧凑上前。 “掌柜的,您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得了小二提醒,掌柜的这才不满闭嘴。 “小二!再上一坛竹叶青!” 酒楼里侧响起一男子嗓音,小二立刻回应:“好嘞,客官稍等!” 没一会儿,店小二拿着一坛酒水走向里侧的桌子,只见那里对坐着两人。 一人手中把玩着折扇,一人笑得妖艳至极。 店小二将酒坛轻轻放在桌上,那笑容妖艳的男子便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坛口轻轻一敲,便有酒香四溢。 小二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两位爷身份一定非同凡响。” 萧子安挑眉:“为何这么说?” “如今城中壮实的男子都被召入皇宫,两位不躲反而如此招摇,想来身份一定不简单。” 妖艳男笑道,他斜眼看着小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自然不简单,这可是御南王府世子殿下。” 小二闻言,连忙低身行礼。 萧子安白了他一眼:“不用拘束,你下去。” 小二离开后,萧子安轻哼:“这几日我查到北啸将军也颇对皇上不满。” “你父亲呢?” “我父王自然也是一样。我总感觉皇上在筹谋着什么,我前日入宫,发现宫内少了很多嫔妃。” 妖艳男顿时冷眼:“哟,世子殿下还会注意后宫妃子呢?” 萧子安蹙眉:“你这般阴阳怪气做什么?” 第89章 动心 妖艳男顿时冷眼:“哟,世子殿下还会注意后宫妃子呢?” 萧子安蹙眉:“你这般阴阳怪气做什么?” “没什么,我这不是在夸殿下心思细腻,连后宫的动向都能洞察秋毫,日后必成大器。” 萧子安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却也不以为意:“心思细腻也好,别的也罢,我只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后宫的动向,关乎朝局稳定,不可不察。” 白倾尘将酒斟满碗中,仰头一饮而尽。“现今天陵城百姓已然离心,别处想必亦是如此。民心不在,这皇位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怕是要不保咯。” 萧子安低眉,满脸愁容。“不求篡位夺权,只愿能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天下。” 话落,白倾尘稍许一愣,盯着萧子安看得失神。“殿下此言,可谓是心怀天下,不谋私利。但这条路,怕是会很艰难。” 萧子安淡然一笑:“但若因此躲在那御南王府,我良心过不去不说,更是对不起天下苍生。” 就在萧子安话语刚落之际,一黑影突然现身于两人面前。 白倾尘瞬间收回他那双看的入神的眉目,斜眼瞥向黑衣人,恢复了他那睥睨众生之感:“何事?” 黑影单膝跪地,送来口信。“温瑾川到访。” 他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黑影瞬间消失。 萧子安将手中折扇一收,往桌面敲了两下。“诡异至极。” 白倾尘抿唇笑道:“不过是江湖门派不常见的功法,何来诡异之说。”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了。”萧子安说着,重新打开折扇,轻轻摇曳,好似在驱散心中的疑虑,“只是,白兄,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瞒我为好。我一不知道你是何人,二不清楚你想做什么。这些时日,我却和你一直在探查宫中之事,我知无不言,可你呢?” 白倾尘笑着起身,绕过木桌至萧子安身侧,随后伸手按住桌面,轻微俯身。 他的面容太过于好看,以至于让萧子安尴尬的偏过头。“你知道的,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至于我想做什么,再过不了多久你自会知晓。殿下,这些日子我相信您也看清了当今圣上的昏庸无能,若真想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早点作出决定。过阵子,我再来找您。” 说完,直起身子,冲着萧子安眉眼一弯后离去。 天陵城外 “教主,暗杀萧子安一事还要继续吗?” 白倾尘站在阴影中,沉默了良久,最终沉声回答:“不了,你将这封信送去王府。” 黑影应声退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他直视前方,不知盯着哪处在看,越来越失神。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子安在酒楼说的那段话,以及那副姿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好像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洒脱,正直,有勇有谋 正是他从小向往的模样,活的光明磊落。 只可惜身在魔教,许多事都身不由己。 他的身份与所处位置,注定了他与萧子安不可相交。 可他不愿,他非得朝他靠近,非得在一片黑暗中,点燃那束光明。 萧子安刚回王府,时眠便推门而进。 “殿下,属下翻了很多卷宗,那诡异的功法出自消失许久的梵天宗,他是魔教中人。” 萧子安轻哼,并没有很惊讶,想来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同他在一起,有没有看出他想做什么?” 萧子安沉吟片刻,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好似在回忆与白倾尘相处的点滴。 “他啊 野心不小呢!” 时眠厉声:“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从云梦城回程之时遭受到的一波暗杀?那些人也是魔教中人。” 萧子安的思绪被拉回到一个多月前,他清晰地记得望月山庄山脚下的那个破旧客栈,以及在那里与白倾尘的第一次相见。 “他对您目的不纯,殿下还是小心些。” “不会,这几日他有许多机会对我动手,甚至在我去官府要那两名女尸的真相时,也是他一路相助。” 说到此,时眠方才想起还有这一事:“安大人如何说的?” “溺水身亡。” “这 ” “看来,我得找父王好好聊聊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殿下,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必须亲自交给您。” 萧子安与时眠对视一眼,时眠立刻前去接过信件,递给了萧子安。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枚精致的印鉴,萧子安一眼便认出那是白倾尘的印记。 他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如今皇帝荒淫无道,贪官污吏数不胜数,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有人起兵叛乱乃大势所趋。殿下想必也能洞察我之所欲,倘若您有意与我联手,可在城外十里亭留下您的随身之物,届时我自会遣人前来接应。 “殿下,信上说了什么?” 萧子安将信折叠,随即放在烛台之上,顷刻间,信纸化为灰烬。 “时眠,父王何时回府?” “应该快了。” 御南王回府时,愁容满面。谁也未理,直奔书房而去。 推被推开时才注意到里面站了一人。 “父王。”萧子安唤道。 御南王走至书桌前,拉过椅子入座,抬手揉了揉额角。 “何事?” “父王近日为何频繁往返宫中?” 话落,御南王停下手中的动作,面色突然变得严肃:“想问什么?” “父王不觉得,近日皇上所作所为枉为人道吗?” “能怎么办?他是皇上,谁敢多言?” “若他不是呢?” 御南王猛的一抬头,随即抬手一挥:“放肆,这话你也敢说!” 萧子安不满:“父王,当初这个位子是您和北啸将军共同打下,本就不属于 ” “够了!萧子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绝不能再提!” “父王,我知道您忠心耿耿,您当年拥护他上位,不也是听信了他的治国名言,但皇上已经不在是当年的明君 您 ” “你以为造反有多容易?二十年前,我带兵攻打南越,可是损失了将近十八万大军!若不是 ” 若不是当初某人 不然也不会轻易攻下 “父王可能不知道,天下要大乱了 ” 第90章 何必同一个下人置气 梵天宗 天色刚亮,十七快速的打理着自己,一切洗漱完后,端着一盆热水去往了温瑾川的院落。 随即敲响房门。 得到了允许,方才推门而进。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见温瑾川只着里衣坐在床边。 随即轻轻地将热水放置于屋内的木桌上,继而跪地为他穿鞋。 随后又取过外袍,温瑾川直接伸手夺过,自行穿上。 十七怔了片刻,误以为温瑾川不愿触碰他,遂从床头取过腰带跪直身子,双手高举。 可温瑾川却站在床前,什么也没做。 两人僵持了一瞬,温瑾川不满道:“还愣着干什么?” 十七一颤,瞬间明白了温瑾川的意思,连忙上前将腰带环绕在温瑾川的腰间,然后系紧。 随后起身端来热水,温瑾川洗漱完毕,十七将盆放于原处后,回到房间,再次跪下,低头等待下一步指示。 温瑾川坐在塌椅上看着十七,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拿出一个小瓷瓶抛给了十七,十七敏捷接过,疑惑抬头。 “主人?” “前日罚完后,可有上药?” 十七迅速摇头:“没有主人允许,十七不敢。” 说完,温瑾川指了指十七手中的瓷瓶,轻抬下颚:“自己擦。” “ ”十七无语,鞭伤全在后背,他自己要如何上药?随即俯身:“谢主人怜惜,但我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 ” 温瑾川不耐:“十七,别总是让我的话重复一遍。” 十七自知又惹得他不痛快,不敢再磨蹭,迅速褪下衣物。 可他最多只能将肩膀后的伤口涂上药膏,后背无法触碰,他看不见也够不到。 下一秒,手中的瓷瓶被人夺去。温瑾川的指节轻轻摩擦着瓶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十七的心中微微一紧,不敢动弹。 “转过去。”温瑾川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不容质疑。 十七依言转身,背部对着温瑾川。那纵横交错的新伤旧痕入进他的眼里,眉头微微紧皱。有几处甚至还未完全愈合,渗出淡淡的血迹。 温瑾川倾身向前,带了点力道为十七涂抹着伤药。每一次触碰,痛感伴随着上药之人的凌虐,好似又受了一遍刑罚。 手下的人身子明显在轻微抖动,温瑾川勾了勾嘴角,轻笑:“很疼?” 十七抿唇,疼也不对,不疼也不对,只好斟酌着用词紧张回答:“是十七该受的 ” 温瑾川闻言,手中的动作稍微一顿,随后放缓了力度:“还有杀我的念头吗?” 十七慌了:“主人,我前日不是对您 ” “我与别人没有不同。就算你身居高位,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更何况你什么都不是。” “我 ” 药膏上得很快,温瑾川将瓷瓶收回,随即坐回塌椅:“穿上,起来。” 跪地之人勉强将身形转回,衣物刚穿到一半,突然感觉房间门外有人逼近。 “砰”的一声,房门被掌风推开,一黑影朝塌椅上之人袭去,十七瞬间将衣物拉好,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温瑾川面前。 “教主怎么每次出现,都要与我过两招?”温瑾川无奈开口,那黑影瞬间收手现身。 “憋得太久,总想找人打一架。”白倾尘掩面轻哼绕过十七,坐到了温瑾川的右侧。 “梵天宗那么多人,不够你打的?” “除了几位长老,你说说谁经打?” “倒也是。”温瑾川笑着回答。 入座后的白倾尘这才正眼瞧向十七:“这是?” 温瑾川随即眼神一瞥,语气突然冷硬。 “十七,见到教主为何不行礼?” 十七捏了捏手心,随即面向白倾尘双膝跪地叩头:“十七参见教主。” 白倾尘挑眉:“上前来。” “是。”十七跪直,随即膝行几步,跪到了他面前,紧接着垂头。 白倾尘疑惑的勾起嘴角,伸手扣住了十七的下颚将他的头抬起。 “我记得你,你与萧子安有七八分相似。你们二人有何关系?” 十七看了眼温瑾川随后回道:“世子殿下乃万金之躯,十七不过一个奴才怎会与他有关系。” “撒谎。”白倾尘冷哼一声松手,“瑾川,如今你们轮回殿的奴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听闻御南王与望月山庄的宁夫人有过一段渊源,这人应该是 ” “不是!”十七冷音呼出,白倾尘却顿时来了兴致。“哟,方才那语气倒是和萧子安又像了一些。” 温瑾川不满皱眉:“没大没小,我是教不了你是吗?” 十七挪动双腿,面向温瑾川,缓声道:“主人,教主既已归来,您应当与他共商要事,十七可否先行退下?” 白倾尘冷眼,还没有一个奴隶敢在梵天宗,甚至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放肆,随即抬手一挥,房门瞬间紧闭。 “倾尘,何必同一个下人置气。”温瑾川蹙眉。 白倾尘只当没听见,随即一个闪动上前直取十七咽喉。 十七费力躲过,迅速打开房门去到了院中。 白倾尘的身形如同鬼魅,本就敌不过的十七也不敢还手,没几招便被白倾尘一脚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白倾尘轻笑,突然眼前一亮:“我记得萧子安对你好像挺上心的?” 十七瞬间冷脸:“你想干什么?” 温瑾川摇了两下头提步上前:“倾尘,他是我的人。” “你们轮回殿都是我的,他就可以例外吗?” “按你这意思,我也是你的不成?”温瑾川不悦。 白倾尘望了他一眼,随即松开踩着十七的脚往后退了几步:“别生气嘛,我的大恩人。说,何事与我商讨?” 话落,温瑾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十七身前,将他从地上拽起,随后又按着他的肩膀逼迫他跪下。 “跪着。” 十七咬着牙,没出声,但跪姿却极其标准。 随即他转向白倾尘:“进去说。” 温瑾川转身走向屋内,白倾尘紧跟其后,两人一同消失在门槛后。 第91章 帝位 随即他转向白倾尘:“进去说。” 温瑾川转身走向屋内,白倾尘紧跟其后,两人一同消失在门槛后。 刚进房间,白倾尘直往床铺而去,整个人斜倚在床榻上,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床沿,另一条则弯曲,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神半眯,懒散的盯着房门正前方坐着的某人。 “让我猜猜,我的大恩人为何突然来我梵天宗。”床上侧躺之人慵懒开口。 温瑾川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造反一事总归瞒不住,白倾尘年纪轻轻便登上教主的位子,并非泛泛之辈,自己的来意恐怕难以隐瞒。 “望月山庄的宁夫人绑了我爹娘,此次要挟我帮她复国。”仅此一句,便似已将来意言明。 然而,他对白倾尘接下来的话语甚是惊愕。 “你没有夺帝位的心思,你就算帮她攻进天陵,也不会拥护她上位。” “你此番前来,乃是担忧造反之事失败,欲向我梵天宗寻求庇护,为你的轮回殿留一条后路。” “既然是你开口,我自当护你周全。不仅会护你的轮回殿,待到起兵之时,我亦能率领梵天宗上下所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失败这二字,我不会让它发生。” 话落,温瑾川盯着他陷入沉思。 此人这么帮自己,真因为是十年前救他一命?可曼陀雪莲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拿到,这么算下来,他的恩情早已还完。 还在思索之际,床上之人继续开口。 “萧子安这人可以为我们所用,他能相信。” 温瑾川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帮我?” 白倾尘闭眼,淡然一笑。“前几日我一直留在天陵,皇帝昏庸无能,作恶多端,是时候让出那个位子了。我帮你,不仅是为了还你十年前的恩情,更是为天下谋一个太平。” 温瑾川冷眼。 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宁夫人手上有多少人?”白倾尘继续问,虽是无意,但却像是在打听。 “普通士兵,大约十万。” 本闭着眼的白倾尘慢慢睁开,少许有的赞叹之色。倒是个不小的数字。 “如今她有你和我相助,若再能成功拉拢萧子安,此行必胜,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闻言,温瑾川轻笑:“拉拢萧子安?就算御南王同意,宁夫人可不会,复国于她来说只排第二,第一可是要灭所有萧姓之人。” 宁夫人杀进天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平整个御南王府,联手?拉拢? 根本不可能。 “她若放不下当年仇恨,此事便只有七成把握。当今圣上能一统天下,全靠御南王和北啸将军。他们的势力遍布朝野。” 说完,白倾尘停顿了会,突然想起什么,从床上坐了起来,继续说道:“你可听说,皇宫这两年用高俸禄召江湖各大高手进宫为官,对我们来说将会是一大威胁。” “所以,只能拉拢萧子安,让御南王倒戈,不然 ” 温瑾川揉了揉眉头,有些烦闷。 白倾尘起身下床,摆了摆手:“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这件事你先和宁夫人商讨一下,之后再告诉我结果。如果需要,我亲自去和她商议也无所谓。” 说罢,推门走出了房间。 一个眼神也未给外面跪着的十七,直接化作一团黑影消失不见。 房门打开后并未关上,见白倾尘离去,温瑾川却一直未出来,有些担心的十七鼓足勇气冲进屋内,对上里侧那双冷漠的眼睛后,十七立刻跪了下去。 “主人,您与白 教主聊得如何?” 温瑾川沉着个脸,白倾尘给他一种巨大的危险气息,直觉告诉他,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为天下谋一个太平?呵,他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天下!”他无视着十七,自言自语。 十七皱眉,莫非白倾尘想自己当皇帝?虽心中这么想,但十七自然不敢露于表面。 既然已经聊完,是不是可以回轮回殿了? 于是他端正跪姿,小心翼翼问道:“主人 我们何时回去 ?” 温瑾川冷眼瞅向他:“就这么不想待在这?” 十七淡淡回答:“教主厌恶十七,我看他也不爽,何必待在这里惹他心烦。” 话刚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十七急忙额头触地,“主人 我 不是有意 ” “这话要是让教内其余人听到,连我都保不了你。” “ ”十七不敢在出声,识相的安静下来。 “抬起头来。” 一声令下,十七跪直。 “跟我聊聊你母亲。” 十七沉默。母亲? 有什么好聊的,没必要聊。真想甩门走人,当然他不敢。 温瑾川带着笑意看向他,好似故意提及。 “回话。” 十七还是沉默,规矩什么的全抛在了脑后。 “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没有。” 温瑾川笑了,换了个话术。“我们聊聊宁夫人如何?” “十七不敢妄议夫人。”他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有什么不敢,你如今是我的人,还怕她对会对你怎么样吗?” “主人,即便有朝一日您也将我转送他人,十七也不会在下一任主人处妄议您。” 说这话时,十七无比认真,温瑾川的眼神连他自己都不经意间柔和了一些。 “走,随你的意,我们回去了。” “是。” —— 在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殿堂之中,却只有一人立在中央。 二长老摸着胡须说道:“温少主心思细腻,瞒不了他太久。” 殿堂之上,一人懒散的靠着椅背,对二长老所言丝毫不为所动。“我本就没想瞒他,知道了又如何。这个帝位必须是我的!” “有人传来消息,温少主已经离开梵天宗了。” 白倾尘点点头,随即下令:“派人去天陵城外的十里长亭蹲守,若有御南王府的人出现,便将萧子安接来教内。” “是。” 第92章 沐浴 快马赶了一天的路程,两人直奔轮回殿。刚下马,便有守卫来报说,江少宗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派去伺候的婢女通通被他骂走,无人敢接近。 经询问方知,乃是他见到了宁淮茹,质问众人望月山庄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轮回殿,一时之间,怒不可遏。 温瑾川去见江予白时,还在想着措词该如何安抚他的情绪,跟在身后的十七却在想着如何脱身。 就在快要踏入江少宗主所在的院落时,十七轻颤出声:“主人赶了一天的路,不妨由我先去准备热水,待您安抚完江公子,即可直接前往沐浴。” “不想见他?” “主人不是不知道他想杀我,见我之后情绪定然激动,我便不去刺激他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说的倒也对。 见他答应,十七松了口气,迅速退下。 温瑾川独自踏入江予白的院落,只见江予白正坐在亭中,面色不善。 地面上随处可见的碎瓷,显然是刚刚发作过的痕迹。 见到温瑾川,他冷哼一声,并未起身相迎。 “师兄是一点也不在乎我感受。”江予白的声音中好像带着一丝埋怨。 温瑾川在亭子的另一侧端坐,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他挥了挥手,吩咐下人重新端来一碗药,这才看向对方,沉声道:“宁小姐对宁夫人所做之事全然不知,你不可将怨恨发泄在她身上。” “她怎会不知?”江予白怒目而视,“就算不知,我与望月山庄也有血海深仇,师兄为何要留下她?” 温瑾川长叹一口气:“我走之前,与你说过。宁夫人抓了我爹娘,她对我有用处。” 江予白死死地攥紧拳头,关节都泛白。一想到母亲的惨状,他就无法理智。 “此事皆因你二叔而起,我与宁夫人达成约定,她会为你除去江钰昌,让江老亲自来轮回殿接你回逍遥宗。” “回去又有什么用?我母亲能回来吗 ?”江予白咬牙切齿,眸子变得也越发深邃。“复国?呵 ” 温瑾川轻拍他的手臂:“目前需静待你二叔身亡的消息。你此刻既无权又无势,凭何与望月山庄相抗,唯有你重掌逍遥宗大权,养精蓄锐,方有一线生机。” “可是师兄,她有七镜楼,更有云梦城莫氏钱庄相助,手上更有十万 ” “莫慌,要沉得住气。总会有办法。” 江予白此时已无心再听下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如何铲平望月山庄,如何亲手斩杀宁夫人,为母亲报仇。 突然心中一动,脑子里出现了莫昭昭的身影 面色从愤怒瞬间转为阴狠 从江予白院落出来后的温瑾川,本想去看眼宁小姐,可又不知如何面对她只好往偏院走去。 一座小殿不大,位于轮回殿最里侧。鲜少有人经过。 里面是一个沐浴池,周围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 水面上还冒着热气,池边放置着几个石凳,上面铺着柔软的绒毯。 十七正跪候于池边,手中拿着换洗的衣物,见到温瑾川进来,他连忙行礼。将衣物置于石凳上,恭敬地说道:“主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宽衣沐浴。” 温瑾川板着个脸脱去衣物,踏入池中,热水瞬间包围了他的身体。 他闭上眼睛,身体慢慢下沉,直到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中。 或许是近日之事繁多,致使他的额角两侧略有疼痛。 他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按压,缓解那股不适。 十七见状,小声开口:“主人,我 帮您按按 ?” 温瑾川没有睁眼,只是点了下头允许后,十七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池边,跪于他身后。 指尖放在温瑾川的额角两侧,轻轻按揉起来。态度很是诚恳。 力度适中,温瑾川感到一阵舒畅,随即放松了整个身子。 此时的十七居然生出一种,若他与温瑾川能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无人打扰,只有他们二人 许久之后,差点睡着了的温瑾川好似听到了十七的声音,有些恍惚又不太确定,皱着眉问道:“你说什么?” 十七以为他不允,赶忙将上半身跪伏,再次恳求道:“主人,小姐毕竟第一次离家,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她 ” 温瑾川睁开眼,回头望了望,淡淡说道:“怕什么,我又不是不同意。” 十七面色一松,连连叩谢。 而他又补充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是。” 见他如此乖顺,温瑾川心中一阵燥热。他转过身正眼对上趴伏在地的十七,细细打量。 衣物已然满是尘灰,脏得很。故作生气道:“你就是这般伺候主人的?连自身也不打理干净?” 十七大惊,连忙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十七一时大意 我这就去 ” 话还未说完,见温瑾川皱了皱眉,急忙起身。突然,池中之人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十七拉到了浴池之中。 “既然要见你妹妹,总得干干净净去才好,不然她可要怪我待你不好。” 温瑾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戏弄,动作虽然突然,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十七跌得太狼狈。 十七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入了热水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他连忙稳住身形,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花瓣随着水波四处散开。衣袍瞬间湿透,贴在身上,显得有些尴尬。 “我 ”十七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瑾川挥手打断。 “闭嘴。把衣裳脱了。”温瑾川说着,转身靠在池边,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对十七的惊慌毫不在意。 十七无奈,只能听话地脱去湿透的衣袍,然后默默地泡在水中,尽量与温瑾川保持一定的距离。 热水中的两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小心翼翼,气氛虽然尴尬,却也透着一丝暧昧。 某人的心中早已乱飞,大着胆子一直望着闭目的温瑾川,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酸涩。 第93章 没什么不一样 某人的心中早已乱飞,大着胆子一直望着闭目的温瑾川,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酸涩。 池中热气逼人,容易产生困意。估摸着,两人快待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的人终于动了动身子,温瑾川默不作声的从浴池中起身,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随意擦干后穿上了一套白色长袍,又接着拿起池边十七脱下来的衣裳离去。 额 十七一时发愣。 没有衣物可穿的十七只能眼巴巴望着离去的温瑾川,不知所措的他没等多久,温瑾川再次走了进来,手中还多了一件新的衣物。 看样式,是轮回殿那些守卫穿的衣裳。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丢在了池边,十七会意,急忙出了浴池将衣物穿上。 “谢谢主人。” 温瑾川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直接去往宁淮茹的住处。 房间门口立了一婢女,温瑾川走近,那名婢女见到他,立刻低头行礼,神色恭敬。他的目光越过女子,投向屋内,问道:“宁姑娘的情况如何了?伤势可有好转?” 婢女点了一下头:“回少主的话,宁姑娘的伤势已经稳定,但还需静养。只是不怎么吃东西,奴婢已经劝过多次,宁姑娘她 ” 婢女的话还未说完,十七插嘴:“为何不吃?” “不知。” 温瑾川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 随即适当的敲了两下房门后,推门而进。 刚走进房间里,如那婢女所说,一眼便能瞧见桌上未动一口的饭菜。 自从宁淮茹被带到轮回殿,整日都提不起兴致。 这不,现在的她正半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十七有些担心,但也不敢逾矩。跟在温瑾川身后走到了床边。 “是口味不合你意,还是这些你都不喜欢?”温瑾川轻声问道。 宁淮茹摇了摇头,淡淡开口:“吃不下。”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气无力。 温瑾川能看出她的脸颊,比起几日前明显瘦削了许多。 “淮茹,你这样我会担心你。” 宁淮茹惊讶抬头,眼前人居然唤她淮茹二字,多亲昵啊 可是,如今的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担心 你要是真担心我,就不会强制把我留在这。” “我是在保护你。” “这算哪门子保护。这几日你又不在,江公子几次三番想杀我,若不是温默,我早被他伤了。” 十七冷脸,江予白 顿时有些后悔留他一命了 温瑾川蹙眉:“我了解他,他不是乱杀无辜的人,许是看见你想起他惨死的母亲,一时心中不平罢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母亲一心复仇,不说胜算有多大,若败了呢?你只有留在这里,才会安全。” “可我不需要你保护。”宁淮茹突然提高了声音。 见和她说不清,温瑾川自然不再浪费口舌。沉默了片刻随即提袖一挥,高声:“十七,你自己看着办,她若不吃,你今晚也别想吃了!” 十七低头:“是,主人。” 说完,温瑾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宁淮茹眉头紧皱,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撑着床面站起,疑惑的看向对面的十七。“你叫他什么?” 十七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碗壁,尚有余温,不用拿下去加热。 “快吃,不然要凉了。” 宁淮茹见他不回答,来了怒气。 “哥?!” “夫人把我送给了温公子,我唤他主人是应该的。” 宁淮茹身子明显一震:“什么叫送?那我呢?” 十七避开她满是怒气的眼神,抿了抿唇说道:“复国一事,我们需要轮回殿相助。” “所以 ”宁淮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情绪激动起来,“所以母亲也放弃我了 ?” “不是。”十七上前,心底疯狂想着借口。“夫人很担心你,可” “可跟她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宁淮茹嗓音满是悲愤,委屈瞬间遍布全身,眼泪就这么大把大把流了出来。 “你不是不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是啊 宁淮茹后退两步哽咽。 她明白母亲,更明白灭国之仇的恨意。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在母亲心里的分量。 十七握住她的衣袖,带着她走到桌边,坐下。“温公子待你是真心,这不是你盼了十年的吗?” “不一样 ” “没什么不一样。你多少吃些,就当是为了我。” 宁淮茹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才记起温瑾川离去时所说的话,她把筷子递给十七,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吃,我实在 吃不下。” 十七摇头:“你若不想我受罚,一日三餐就好好吃。” “好 ”宁淮茹声音虽小,但她的妥协让十七松了一口气。 看着桌上的饭菜,宁淮茹有些反胃。她并不是在置气,也不是在使小性子。 是她真吃不下,可不吃又不行。 “哥 你很讨厌我。”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吐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可十七还是听见了。 他嘴角轻轻勾了勾,柔声:“没有。”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拿你当下人对待,我对你也不怎么好 ” “别说了。” “哦 ”宁淮茹都快把头埋进碗里。 “从你第一次唤我哥哥起,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 低着头的宁淮茹稍许一滞,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嘴角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报复性的往自己嘴里疯狂塞着饭菜,直到放不下后才慢慢咀嚼起来。 十七在一旁看着,不出声不打扰。 心中也是烦闷的紧。 “他说的没错,复国胜算寥寥。此去若败,不仅望月山庄难保,恐怕整个云梦城都将夷为平地。他向夫人要你,是为护你周全。” 在十七眼里,造反一事是必败的结局。若真到了攻打天陵那日,他该怎么做? 若败,夫人只有死路一条。 若胜 那萧子安 御南王 宁淮茹嚼着口中的食物,对于十七说的话,她心里很乱。 温瑾川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愫? 她真的可以选择相信他吗? “淮茹,江予白真的如你所说,他想杀你?”十七问。 宁淮茹垂眼:“嗯 前几日撞上了他,他看我的眼神 好可怕 ” 话落,十七沉默,冷意也随之迸发。 第94章 造反一事泄露 接着陪了她一会后,自行去了温瑾川的寝中复命。 只是他没想到,江予白也在。两人一同在房间用膳。 听到那人的嗓音,十七居然又生出一股杀意。只那么一瞬间,强行收回。 变成了乖巧的模样。 见到未敲门便贸然闯入的十七,江予白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发作。十七本以为,江少宗主见到他又会与他动手,岂料此次竟没有。 随即跪下行礼:“主人。” 江予白闻此,仅是发出一声嗤笑。“师兄,此人城府颇深,你可要多加小心。” 未等温瑾川回话,十七已然抢先回应道。“谢江少宗主谬赞,且不论我对主人的忠心如何,即便我欲算计主人,以主人的聪慧,断不会如他人那般轻易中计。” 江予白冷眼,话里话外全在阴养他。若放在平常自己一定会与他动手,只不过 杀他一个岂能尽自己的意? 更何况,他还有师兄力保 随即勾起嘴角继续说道:“我也不是不分是非。师兄,这几天我也想了很久,宁小姐确实无辜,我想亲自向她道歉。” 十七冷眼,杀母之仇怎会轻易放下。他觉得江予白没这么简单。 温瑾川却深信不疑,不为其他,就因江予白是他师弟,是认识了十年的挚友。 “当真?” “七日后,我记得是云梦城一年一度的梦华灯会,趁着这个机会你带她出去散散心,我顺便也为与她动手一事道歉。” 温瑾川想了想,是个不错的主意。 自从将宁淮茹带回轮回殿后,一直未出去过,她怕也是待的烦闷了。 “好。” 见师兄应下,江予白眼中好似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神色,“师兄,我记得宁小姐不是与那莫氏钱庄的千金莫昭昭交好吗,你以她的名义约出来,到时候宁小姐也可有个伴。” 江予白的声音温和而有礼,但听在十七耳中,却像是带着刺一般。 十七紧紧盯着江予白,总感觉他在打着什么算盘,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温瑾川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想着这倒是自己与她缓和关系的机会。 大概确定了下其余细节后,江予白笑着望向了十七。 那笑,看的十七心里很不舒服。 “江公子既然想道歉,随时都可以。何需等到七日之后。” 江予白闻言,笑容减少了几分。“这有你说话的份?” 一声呵斥,十七满心不悦。 温瑾川蹙眉:“十七,记住你的身份。” “主人 ” “行了,他在这我也没胃口,师兄,我先回房间了。” 温瑾川将他拦下:“你不想见他,我叫他出去便是。” “师兄为了他已经不在乎我的感受了,这么做又有什么用?你明知是他杀的我母亲,却还是将他留下。我可以与宁小姐冰释前嫌,但他,绝无可能!” 言罢,带着满腔的怨恨转身离去。 一番话让温瑾川惭愧不如。 十年前,他服下赤阳草暂时压制毒素后,被李慕白带回药王谷,自此忘却了所有人,包括他的双亲。 这十年来,他唯一的挚友便是他的师弟。也是他在这漫长岁月中,唯一能够倾诉衷肠的人。 对于屠杀逍遥宗的凶手,他本应与江予白同站一条阵线,然而此刻,却因自己的不忍,放过了杀害师弟母亲的仇人。 他确实对不起他的师弟,确实有愧于他。 江予白终于离去,十七这才急忙说出自己的感受:“主人,江公子的话不可信。” 话落,温瑾川的怒意涌现。 “他不可信,你就能信吗?” “我 ” “十七,我本该杀了你的,你懂吗?” “十七自知罪孽深重,可江公子今日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温瑾川头疼的紧,留下十七到底是对是错,他开始起了疑问。 见主人面露不满,十七立即俯身:“对不起主人 十七逾矩了。” 温瑾川揉了揉额角,看着桌上未动几口的饭菜,又瞥了一眼还跪着的十七,方才想起他好像一日没吃东西了。 “淮茹她怎么样了?” “回主人,小姐答应我以后会好好吃饭。” “嗯 过来。” 十七心跳加快,随即膝行到温瑾川脚边。 “主人?” 温瑾川看着他,胸膛又开始大热。这几日他是怎么了? 每每看到十七跪在自己眼前,总会有些焦躁起来。 究竟是何缘故…… 此人莫非身怀蛊惑人心之功法…… 不可…… 绝不能为其所惑! 温瑾川定了定神,朝对面扬起下颚:“起来,坐。” 摸不准主人心思的十七听令坐在对面,温瑾川见他如此谨慎,随即笑了笑,语气冷漠:“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对他不敬,明白吗?” 十七轻声,“是。” —— 江予白回到房间,没有多做歇息。直接拿出笔墨,写了一封信。 “云梦城望月山庄与莫氏钱庄有造反之意,七日后,花灯会 ” 洋洋洒洒几行字,便将宁夫人造反一事全数供出。 随即口哨吹响,一只白鸽瞬间飞来。 他摸了摸鸽子的小脑袋,神色越发阴狠。“望月山庄 呵 ” 随后将信件绑在白鸽的腿上,低声说道:“去,将这封信送到该去的地方。”白鸽振翅高飞,穿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第95章 信鸽 天陵城,御南王府。 “真是奇怪,这鸽子怎么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我们王府上空转悠?” 一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庭院的一角,好奇地望着那只不断飞舞的鸽子,眼中满是好奇。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对身边的另一位侍女问:“翠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翠儿应了一声,跟着点头。正巧,时眠正踏入她们所在的院中,两人立刻凑上前。 “时眠哥,你快看!” 时眠闻声抬头,顺着翠儿所指方向看去,一只鸽子在上方盘旋。 “这鸽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这儿飞,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时眠没有回答,而是突然皱眉。 两丫鬟见他神情这般凝重,也跟着开始担忧起来。“莫非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翠儿一旁跟着附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眠摇着头,“我方从燕庭路回来,见北啸将军府上方也有一鸽子盘旋,当时没怎么注意。” 话落,两丫鬟更加有些害怕了。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向鸽子飞舞的方向。直到庭院一侧的树下,他突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跃,半空借树干之力再次跳跃,轻巧地伸手抓住了那只鸽子。 翠儿和另一位丫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时眠的动作。 时眠手握鸽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想到在它的脚爪上发现了一张小巧的信封。 将信纸取下,展开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跳几乎停止。 “时眠哥,上面写什么了?” 时眠猛的抬头,冲向萧子安的院落。 顾不得礼节,直接推门而入,只见萧子安正坐在案前,闲散的看着文书。 “殿下,出事了!”他一步跨到萧子安的面前,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随后将方才发生的全部简单说了一遍。 萧子安眉头一皱,他接过信纸,只见那上面写着云梦城望月山庄的谋反之事。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能查到是谁寄来的吗?” “很难。”时眠将鸽子的翅膀打开,“殿下您看,这鸽子翅膀下有一处特殊的印记,似乎是某种秘密信差的标记。这种印记经过特殊处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这种印记我从未在天陵城见过,说明这鸽子并非来自本地。” 萧子安双眼一冷,接过鸽子,仔细看着那处印记:“既然如此,这封信的来源就更加可疑了。望月山庄的谋反之事,若非出自可靠之人,怎会轻易传到我们这里。这鸽子必然是某个擅长隐秘通信之人的手段。” 他放下鸽子,抬头看向时眠:“此事不宜声张,你立刻派人,暗中调查这个印记的来历。查查谁家有这种通信手段,谁家大量饲养信鸽!对了,立刻赶往将军府,把那只鸽子拦截!” “是!”时眠刚想动身,犹豫了会说出心中所想。“殿下,我们王府既然和北啸将军府都出现了信鸽,会不会别处 ” 萧子安蹙眉,紧握手心:“召集王府精锐,将天陵城所有能飞的鸽子全部处理!” “是!” “梦华灯会 望月山庄 看来 我必须去一趟了!” —— 时眠赶去将军府时,府邸上方鸽子已然不在。“糟了!” 半个时辰后,天陵城的各个角落,王府派出的精锐已经开始行动,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城中所有鸽子,尤其是那些在空中盘旋、行为异常的信鸽。 经过一番排查下来,一只出现在御南王府,一只在北啸将军府,还有两只分别出现在了太尉府以及司马元帅府邸。 不过后两处及时被拦截。 “当真没有漏的?” “应该没有。殿下,如果望月山庄谋反一事是真,寄信这人怕是与之有着血海深仇。想借皇上之手灭他们满门。” 毕竟造反可不是小事,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走,去将军府!” 将军府大门紧闭,二人上前敲响门楣。 一小厮听到声响,开门见到是萧子安时,急忙行礼。“世子殿下怎突然到访,快请进,小的立刻去禀报将军。” 萧子安与时眠对视一眼。随即微微点头,跟随小厮走进了将军府。 府内气氛肃穆,北啸将军已经在大厅等候。见他二人进来,沈靖起身相迎。 “殿下怎么来了?” 萧子安正还在心底想着要不要直接表明来意时,沈靖却切入了正题。 一挥手,一行人将信鸽从里侧拿出。 而沈靖的手上正是那封信件。 “殿下可是为这个而来。” 萧子安与时眠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沈伯父,您想说什么?”萧子安问道 沈将军面色凝重,微微颔首,手掌轻挥。抓着信鸽的下人赶忙躬身退下。 “此信件方才送达,殿下便已前来。无需多想,定是为此事。” 萧子安双手抱拳。“正是,但此事关系重大,极有可能是遭人诬陷。我曾亲至云梦城,那望月山庄不过是普通庄子,断无谋逆之念。” “子安啊,这些年我虽不怎么外出,但有些消息还是听说过的。那望月山庄的人皆是前朝余孽,当初也是你父亲力保,皇上才放了他们一命。” “晚辈不知二十年前的事,传闻而已,不可相信。” “殿下所言极是,既已如此,那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萧子安沉声道:“没什么,晚辈只是觉得凭一只信鸽和寥寥数语,实难取信。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儿戏,还望沈伯父将此事暂且隐瞒,待子安亲赴云梦城一查究竟。切不可冤枉好人,亦不可放过恶徒。” 沈靖看着他,淡然一笑:“不愧是萧大哥的儿子,果然有魄力。好,本将军答应你。但你要记住,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小心谨慎。若查出真相,务必速速回报。” “多谢沈伯父!”萧子安拱手道谢。 “不过你就没有想过,若谋反之事是真,你这一去岂不是深入虎穴。” 萧子安嘴角扯了扯,昧着良心道:“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即使深入虎穴,我也非去不可。” 本是场面话,可沈将军的回答却是让萧子安为之一震。 “你当真认为这个朝廷仍有坚守之必要?” 萧子安心中暗惊,难道沈将军也对当今圣上心存不满? 第96章 萧子安到云梦城 不错 他忽地忆起,敢在朝堂之上直言皇帝之过的二人,除了自己的父亲,便是沈将军了。 沈伯父此言,难道是支持有人谋逆? “沈将军此言何意?” “罢了,无甚要紧。” 萧子安不再多言,心中已然有数。 他与时眠出府时,刚骑上马没有行驶多久,便听到一哀嚎声。 迅速勒马,循声而去。转过一条小巷,只见一群百姓围在一起,面色悲戚,指指点点。 萧子安与时眠下马,挤进人群,眼前的一幕令他俩不满蹙眉。 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躺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身边散落着一些被践踏的农作物。从老者断断续续的呻吟中,他们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这位老者名叫李大柱,是附近的农民。 因今年收成不佳,赋税又重,无奈之下,将家中最后一袋粮食拿到城里来卖,赚取银两,以凑齐税款。 谁知途中遭遇官府征税队的拦截,不仅抢走了粮食,还对他一番毒打。李大柱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如此折磨,最终含恨倒在街头。 萧子安听后,心中愤怒不已。皇帝如今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 而全看在眼里的萧子安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李大柱的手,随即掏出一袋银两放到他的手里:“李老伯,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家。相信我,我会让天陵城,让整个天下恢复从前。” 李老伯没太听懂萧子安说的话,但抓着钱袋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谢谢 ” 随即,萧子安远离人群翻身上马,时眠本想跟上却被他拦下。“时眠,你留在天陵观察皇宫的动向,我一人去云梦城即可。” “可是 ”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对了,”话说到这,萧子安从怀中取出随身的折扇抛给了时眠,继续说道:“你写封信,就说这些日来我已经想通,现已动身前往云梦城,你将此扇与信封置于城外十里亭,不出半日,自会有人出现。” 时眠面露难色,“可是殿下,您一人前往,若让王爷知道 ” “父亲问起,你直说无妨,若他能亲自来趟云梦城,最好不过。” “是 ” 两人在人群外低声商议片刻后,随即萧子安轻踢马腹,策马离去。 一路快马加鞭,心中反复思考着信中所言的谋反之事。 梦华灯会 信纸上说,莫氏钱庄千金会一同现身,宁夫人的十万大军皆靠莫家养着。 若能与她对质,说不定能知晓其中真假。 寄信之人,泄露了望月山庄和莫氏钱庄两位小姐的下落,若这封信件落到了别人甚至是皇上手里,她们怕是难逃一死 以皇上的性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夜色渐深,萧子安抵达了云梦城。他没有直接前往望月山庄,而是找了间客栈住下。 他还摸不透宁夫人的心思,不能冒险。 按照信纸上所说的梦华灯会,应当就在明日了。 一月前,暂住望月山庄时见过宁小姐几面,性子温婉,倒是可以先跟她聊聊。 —— 轮回殿。 这是宁淮茹被带到轮回殿后,十七第一次见她笑。 “当真?” 十七淡淡点头。 “温公子以你的名义约出了昭昭,他说,有她陪着,你会高兴。” 宁淮茹抿唇,扭捏的偏过头。 “你不高兴?” “没有。” “那你早点睡,我先走了。”十七从椅子上站起,宁淮茹手快拽住了他的衣角。 “再陪陪我。” 第一次离家,到底是怕的。十七见她首次露出这种表情,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只是,他不能在逗留。 “我得去 ” 他得去温瑾川房中伺候,虽只是正常服侍,也难以让他对她开口。 宁淮茹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哥,你对温公子 ” “是,跟你一样。” 宁淮茹心里猛然一跳,拽着十七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十七倒是很坦然。 “没什么好瞒的。”见她咬着牙不说话,十七顿了顿继续解释:“但你放心,温公子对我只有厌恶,他对你是不同的。对不起,之前顶了你的恩情。” “没 没关系?”宁淮茹尴尬地抓着桌角,她也没想到十七会说得这么直接。 十七轻哼:“我现在才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不管用尽什么手段都不会属于自己。你早点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没有停留,直奔温瑾川的房间。 房间内,温瑾川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封邮件。 见十七进来,眉眼都未曾抬一下。 十七跪地:“主人,我为您更衣?” 温瑾川收回信件,淡淡道:“你哥来云梦城了。” 十七蹙眉,内心直呼,谁? 见他不作声,温瑾川笑了笑重新说道:“萧子安来云梦城了。” “主人 如何知道的。” “我就不能在城门插点自己的人吗?” “能 主人知道他来云梦城做什么的吗?” “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吗?” 十七恭维:“十七认为主人无所不知。” “哟,今日这张嘴有些不同啊。” “主人,明日梦华灯会,我可以去吗?” 温瑾川抬手轻扣十七下颚:“你想去?” “是。” “你是担心予白会对她不利,对吗?” 十七有些慌乱:“不,不是。有主人在,定不会让小姐出事,我只是 只是 ” “想不出就别想了。”说完,站起身:“更衣。” 十七低头接令:“是。” 应声完,赶忙上前,为他脱去长袍,换上了睡时穿的里衣。 温瑾川笑着看着面前为他更衣的十七,再次开口。“我准了。” 十七愣了愣:“谢谢主人。” 第97章 变故 云梦城的梦华灯会一般在傍晚后开始。 夜幕还未到,街上的人倒是比平常多了起来。只是今年皇宫强召男子进宫修筑宫殿,此次灯会跟前几年比,自然比不过。 虽然今年的灯会人数不如往年,但氛围却依旧浓厚。 在客栈等了一天的萧子安,问了掌柜摸清梦华灯会具体位置后便动身前往。 沿着掌柜所指的方向,穿过几条街道。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两旁的商铺已经挂起了花灯。 挑了个不起眼的小摊坐下,点了一碗清汤素面,把自己与梦华灯会融为一体。 ﹉﹉ 轮回殿大门停留了一辆马车,十七牵着缰绳早早在一侧等候。 没过多久,江予白正沉着脸从大门里踱步而出,看上去心事很重。 七日前放飞的四只信鸽,迄今未见一只归来。心中不禁生疑,不应该如此 此传信之法乃医仙李慕白所授,普天之下,能娴熟驾驭信鸽者,除却他与温瑾川及其师父,恐再难觅第四人。 莫非有何变故?亦或信鸽遭提前截获? 他早就料到过,故而共遣出四只。 只要他选的四人有一人得知,消息就能传到皇上耳中。 谋反一事事关重要,虽不能仅凭几句话断定,但望月山庄乃前朝余孽,这是所有人心底都知道的事。 就凭这一点,皇上都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 四只信鸽无一只返回,怕是出了变故。 想到这,江予白愈发不满。 本想借别人的手灭了望月山庄,如今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 他站在轮回殿大门旁,眼神直直盯着牵着缰绳的十七,心中的恨意又稍许加深。 他不满为何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之人未遭应得的报应,他恨自己为何要摒弃一切仿若无事发生,与十七同处一座大殿之中。 他真的很想将十七撕碎,来抚平他心底的恨意。 宁淮茹是与温瑾川一同出现的,两人一前一后。 十七扶着她上了马车,继而躬身退后两步,等待其余两人上车。 江予白上前轻哼,“师兄,我伤还未好全,不能给我个马凳吗?”说完,转而看向十七,指着自己的地面继续说道:“有些人不会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温瑾川眉头微皱,他知道江予白此举意在刁难十七,但并未出言阻止。 他淡淡地看了十七一眼,后者垂眸握了握手心。尽管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抗。 对于此次灯会,十七总感觉他不怀好意,为了宁淮茹的安全也为了不激怒江予白,他二话不说默默地走到马车旁,屈膝跪下,背对着马车,用背部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马凳。 温瑾川眯眼,居然升起一丝不悦。 十七看似平静,可紧抓泥地的手显露了他的不甘。 宁淮茹掀开布帘,似有发怒的迹象:“江公子不要太过分!” 江予白冷笑一声,“我这伤怎么来的,某人心里应当很清楚。” 随即,踩着十七的背,缓缓登上马车。他的动作故意放慢,似乎在享受这一刻。上车后,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俯视着下面的十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挺好,马凳很适合你。” 十七咬紧牙关,默不作声。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宁淮茹死死盯着江予白,想到前不久是自己没日没夜给他送药,心中一阵后悔 随后,温瑾川坐进马车,低声吩咐:“走。” 十七应了一声,坐到了马尾旁,挥动马鞭,驾着马车向梦华灯会驶去。 车内宁淮茹闭着眼歇息,一句话也不说。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达了梦华灯会的街道入口。 随即一一下车。 与莫昭昭约的地点是在里侧的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 宁淮茹想也未想迈步走了进去。 “去找个地方安置马车。”温瑾川说道。 “是。”十七躬身应道,担忧地看了一眼宁淮茹,随即迅速将马车牵往马厮。 正欲动身去找他们,却猛然察觉身后有人尾随。 十七神色一冷,不动声色地改走另一条小道。 随即侧身躲进巷子里,待那人走近,伸手将其拽进巷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抵在他的喉咙处。 被压之人毫无挣扎之意,待十七视线聚焦,只见那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十七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怎么也没想到,尾随之人竟然是萧子安。 震惊之余,他急忙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跪地请罪:“见过殿下,十七不知是您,多有冒犯,请殿下责罚。” 萧子安轻微揉了两下喉咙,被掐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起来。” 十七听令起身,尴尬地眼睛不知往哪看。 “殿下有没有事?” “跟我来。” “是。” 二人去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远离了闹市。萧子安停下脚步,转身正视十七。 直接说明来意。“十七,我要你告诉我,宁夫人是不是有谋反之举。” 十七闻言,眼皮轻颤。 殿下怎么会知道的? “殿下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十七的声音有些颤抖。 “谣言?所以按你的意思是假的对吗。” “是。” “我有消息称莫氏钱庄与望月山庄合谋,手中有十万大军。还听说,莫小姐今日也在此地。” 十七疑惑抬头,为何殿下会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 萧子安见他这副表情心下了然,看来信上所言不假。 “殿下 ” “十七,前几日天陵城出现了四只训练有素的信鸽,上面有人告知望月山庄与莫氏钱庄有谋反之意。” 十七惊愕。 “你放心,四只信鸽全被我拦下,如今你还不与我说实话吗?你还不信我吗?” “ ” 萧子安沉默,他在给十七时间。 缓了一会,十七还是轻声否认。“殿下不要听信谣言。” “信纸上将你们的踪迹写得明明白白,若非我派人拦截,你们恐怕早已身陷地牢遭受审讯!即便信纸为假,皇上亦会信以为真,借此时机以谣言除之,以绝后患。如今只有我可以帮你!” 十七咬了咬牙:“殿下,是真是假在您方才见到我那一刻,您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第98章 黑衣人 萧子安低头笑笑:“我只是不敢相信,宁夫人是不是太小看朝廷了?十万士兵就想造反?天陵城的城门怕是都攻不进!” “殿下?” “当今圣上贪图享乐,以暴当政,这个位置是该换人了。十七,我可以帮你们。” 帮 不可能的 夫人从来是报仇第一,复国为二。 他这个仇,便是天陵城所有萧姓之人,更是那御南王萧策。 而方才萧子安却说可以帮他们 夫人怎会同意? ﹉﹉ 天色越来越晚,梦华灯会人也越来越多。 宁淮茹见到莫昭昭后,莫名有些委屈落了泪。莫昭昭问了多次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摇着头说眼里进了沙子。 温瑾川与江予白并肩走在她俩身后,漫步在人群中。 后者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太平常了 看来,他的计划真的出了变故。 前方一处地方,围了很多人,好似在猜着谜底。每当有人猜中,便会引起一阵欢呼声,气氛还挺热闹。 不过吸引宁淮茹与莫昭昭的,却是整条街的尽头。 那是一个不大也不小戏台,正上演着一出皮影戏,剪影在幕后烛光的照射下,活灵活现。 随着幕布后的唱腔和操纵,皮影戏的情节逐渐展开。 原是唱的一出夺权篡位的戏码。一位官员用诡计陷害忠良,使得朝廷内部人心惶惶。 莫昭昭看的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么一晃,梦华灯会开始到现在,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可十七却不见了踪影。 温瑾川皱眉,莫非十七寻不到他们,可也就一条街,按理来说不难找。 晃神之际,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温瑾川警觉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群黑衣人手持弯刀迅速逼近,目标似乎正是他们。 “小心!”温瑾川低喝一声,立刻挡在宁淮茹和莫昭昭面前。 快速拔出腰间长剑,将前排冲上来的四人击退。 江予白顿时眼中一亮,莫非是他的计谋得逞了? 一时间,人群中的欢闹突然被尖叫声和惊恐的呼喊所取代。 所有人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人群拥挤,莫昭昭趁机带着宁淮茹躲进了一条小巷。 可黑衣人数目众多,温瑾川与江予白被缠上, 其余人全部围堵宁淮茹与莫昭昭两人。 小巷左右房屋伫立,前方是死路,而后方便是一群黑衣人。 莫昭昭长鞭甩向地面,将宁淮茹护在了身后,冷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为首之人戴着面罩,冷冷开口:“两位可是望月山庄和莫氏钱庄的千金?” 莫昭昭眉眼微挑,“不是。” 黑衣人蹙眉,而身旁人却小声提醒。“一个不会武功,一个使用长鞭,就是她们!” 话落,为首之人高声:“都给我上,活捉!”黑衣人不再停留,直接冲向她们。莫昭昭用力一甩长鞭,将第一个冲来的黑衣人直接甩倒在地。 可因对方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不凡,很快就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莫昭昭的长鞭即将被敌人缴去的时刻,两道身影从屋顶跃下,落在她们面前。 十七短刃在手,直接逼近最近某黑衣人的咽喉处,那人大惊后退,可脖子间还是没有躲过划痕,倒是保住了命。 黑衣人在见到萧子安后,眼神露出了丝惊讶,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出现。 萧子安立于一旁,疑惑的望着对面的黑衣人,虽都戴着面罩,可他们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为首那人眼神犹豫,最终带着所有人撤离。 “你有没有事?”黑衣人走后,十七担忧的望向宁淮茹,她哭着摇头,还有些惊魂未定。 莫昭昭这才卸下防备,长长呼出一口气。“淮之哥,幸好你来了。” 萧子安突然凑了过来:“莫姑娘怎么不谢我?” 她抬头看了萧子安一眼,微微颔首:“你认识我?” “当然,莫姑娘的气概不输男子,有勇有谋在云梦城应当无人不识?” 莫昭昭闻言,竟有些得意起来。 集市上的百姓皆已受惊逃离,唯余温瑾川与江予白仍在同那些黑衣人激战。 温瑾川难以脱身,宁淮茹与莫昭昭不见身影,他一时分神,险些被对面众人所伤。 随着一声口哨,黑衣人顿时撤退。 温瑾川这才匆忙朝巷子赶去,待见到她们平安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身后的江予白却不这么想 温瑾川凝视着十七,以及他身旁的萧子安,瞬间他的眉眼变得冷淡,原来一直不见他,竟是背着自己去见萧子安了? 那些黑衣人是谁? 他又如何知道萧子安在此地? 十七察觉到温瑾川的不满,立马上前跪下。“主人,十七来晚了。” 这一幕倒是让萧子安嘴角微搐 这些日子,看来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啊 他轻笑着上前,拽住十七的臂膀一个用力直接将十七从地上拽起。 “温公子,看来有些事你得好好跟我说说了。” 温瑾川轻哼,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殿下来的真及时,那些黑衣人莫不是殿下带来的?” “若真是我,你们已经不在这了。” “殿下这话何意?” 萧子安刚想直接说,可十七冲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换了个话题。“我们是要在这过夜吗?” 宁淮茹轻挑眉目,“前面有间客栈。” “不可。那些人不确定还会不会回来。”温瑾川背过身:“我们该回去了。” “去哪?”萧子安问。 见温瑾川没有理他的意思,十七在一旁小声回答:“轮回殿。” 话落,萧子安也不客气:“挺好,走。” 众人被他弄的一阵无语,但又碍于他的身份,谁也没说什么。 来时四人,回时六人。 第99章 你委屈了? 一路无言。 温瑾川走在最前,脑海中思绪翻涌。那些黑衣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宁淮茹与莫昭昭而来。 可又为什么抓她们呢? 还有十七!谁是主人心中还有没有分寸? 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居然敢私下去见外人。 说到这个外人 萧子安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他的目光不时在十七以及众人身上扫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行人回到轮回殿后,已是深夜。 宁淮茹惊魂未定,与莫昭昭一同回了房间歇息。 江予白冷眼扫过十七离开,侧殿之中一瞬间只剩三人。 整理着思绪,萧子安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他冲十七招了招手:“十七,过来坐。” 温瑾川黑脸,这松弛之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轮回殿少主呢。 温瑾川冷哼一声:“他哪来的资格坐。” 话落,他走到萧子安对面坐下,嘴角微勾似乎有种挑衅的滋味。 十七尴尬地立在一旁,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敢惹。 萧子安挑眉冷眼:“我说坐。” “站!” “坐!” 一瞬间的事,两人居然对峙起来,互不相让。十七站在一旁,进退两难,有些无助。 见他俩僵持不下,他索性撩袍而跪。不坐也不站,主打一个水端平。 温瑾川见此情形,心中颇为满意。然而,他对面的萧子安脸色愈发阴沉。 “温公子难道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他怎么成你轮回殿的人了?” 温瑾川眉头微皱,故意用着疑惑的语气说道:“解释?殿下是以何种身份?是以他兄长的身份,还是以御南王府世子殿下的身份,来命令我解释?” 萧子安面色阴沉,冷哼一声,“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若以兄长之身,二十年来不闻不问,又有何资格问询?但若为御南王府世子,我温瑾川自当如实相告。” 十七不知温瑾川为什么要提到这件事 ‘难道主人是在心疼他?’ 自我催眠若十七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他不知道的是,温瑾川只是想挖苦一下萧子安罢了。 “罢了,不再与殿下说笑了。是宁夫人,她亲口所言将十七赠予我。我本无意接受,可念及他无家可归,多可怜啊。只好收下了。” 这简短的话语,出自温瑾川之口,不带有丝毫情感波动,仿佛所提及的十七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无人问津、无人在意的物品。 十七面无表情,他的眼底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不起一丝涟漪。淡然地承受着主人的每一句话。 萧子安有发怒的迹象,对面之人居然就这么当着十七的面说出来,他该会有多难过啊?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送人,而被送之人却是看他可怜才勉强留下 换做谁听了都不会好受。 “够了,你非得让他听了难受是吗?” 刚说完,十七有些疑惑。 难受 其实还好。 从小到大无人问津、无人关怀。夫人对他的手段又颇为残忍。 被送给温瑾川时,他其实还有些 庆幸 可能他疯了。 温瑾川沉声,突然发觉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他起身走到十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见他一直低着头,鬼使神差的来了句:“委屈了?” 十七眼皮抖动,不解的抬头。 温瑾川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委屈,而是不解。 十七并不理解“委屈”这个词的大意,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感受从未被定义过。 从小到大就是过着可有可无的生活,为了活命不惜拼尽一切,为了吃饱饭不饿肚子低声求人比比皆是。 在他的世界里,难过和委屈都是稀有之物。当温瑾川说出委屈二字时,他只有不解,以及一种深深的麻木。 十七收回思绪,想了想认真回道:“回主人,不委屈。” 萧子安闭眼摇头:“怎会不委屈。” 额 十七嘴角扯了扯,随即重新回答:“那 十七觉得委屈?” 温瑾川被逗笑,可也就那么一瞬,突然涌出一丝酸涩。 他看着十七那副认真而又迷茫的表情,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开始乱窜。 这是同情吗? 可怕的想法让温瑾川迅速甩了甩脑袋,是十七,是望月山庄绑了他爹娘。 他怎么能对他产生同情? 随即避开视线坐回了方才得位置,生硬的将话题转移:“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梦华灯会?” 萧子安微微一笑:“我若是说只是恰好路过,听说灯会很热闹,便去看了一眼。温公子可会信。” “殿下说的,我怎么敢不信。只是黑衣人和殿下一同出现,不得不让我怀疑殿下。” 萧子安的面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还跪着的十七突然小声开口:“十七怀疑是江公子写的信。” 话落,温瑾川冷眼。 “何意?” 被温瑾川突然冷硬下来的语气震慑到,十七哆嗦着开口。 “殿下来云梦城是因为有人寄了四封信到天陵,信上所写,望月山庄和莫氏钱庄意图谋反。还将我们的踪迹全部透露。而去灯会是江公子提出,也只有他 ” 话未说完,温瑾川直接提袖一挥,空气中一股带有劲力的掌风直袭十七胸口。 强大的推力让十七不受控的往墙壁上撞去,随即顺着墙壁滑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萧子安忍无可忍,看向温瑾川时的眼神足有杀他之意。 他快速走到十七身侧,想要将他扶起。 可十七只是摇了摇头,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后再次跪回了原地。 温瑾川的气息有些紊乱,他冷冷地看着十七,满是怒火:“十七,你胆子越发大了!你什么身份敢去质疑他?!” 十七艰难地撑起身子,摆正跪姿,头低垂,不敢再看温瑾川一眼。“十七知错。” 萧子安看着十七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更甚,他转向温瑾川,声音冷冽:“温瑾川,你有没有听他解释!他又不会平白污蔑别人!” 温瑾川冷笑一声,并未回应萧子安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十七:“你可知错在哪里?” 十七的声音很低:“十七知错,不该妄议主人的朋友。” 第100章 刑罚 萧子安大怒:“这是教训他的时候吗?望月山庄有造反之意,差点泄露,你既然与宁夫人联手,与她便是在同一条船上,现在不应该找出其中泄密的人吗?!” 话落,温瑾川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咬着牙,恶狠狠说道:“十七啊十七,谁才是你主人?什么话都往外说是吗?” 十七以额触地:“殿下没有恶意,他会帮您 我才 ” “帮?”温瑾川冷笑着打断十七的话:“仅凭他的一面之词,你便断言他所言为真?难道随便出来一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几句,你便全盘相信了?” “我 ” “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随即高声:“来人!上银针!” 萧子安神色一紧,“你要干什么?” “我教训下人,殿下有异议?”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又如何?” “你!” 话落,一守卫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排排银针,看的萧子安一阵闷堵。 他实在忍不了,想要带十七走,可下一秒,一个黑影突然闪现出来,站在萧子安面前。 只见温默冲他勾起嘴角,笑道:“别动。” 萧子安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动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链条锁住,无法动弹分毫。 他怒视温默:“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温默挑眉,毫不在意:“我不管你是谁,主人教训下人天经地义,外人看着就好,插手就别了。” 温瑾川冷呵:“十七,不要以为殿下在你就能以下犯上,你所犯之事我本该废了你的嘴,念你还有点用处今日便小惩一番。” 十七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温瑾川,就那么一眼垂了下去。 随着温瑾川的眼色,两守卫一左一右站于十七两侧,随后一人按压着他的手臂,防止他乱动。 银针被一人拿到手中,十七呼吸有些加快。说不怕那是假的。 守卫面无表情,手法熟练地捏着银针对准十七的手指指尖。 十七的肌肉紧绷,尽力让自己不要怕,很快就过去了。 可目光却不自主的锁定在温瑾川的脸上,仿佛想要从中找出一丝宽容的迹象。 但温瑾川却正眼都不带瞧一下,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银针刺入,十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痛感就像骨头错位时一样剧痛难忍。 他死死咬着牙关,以至于咬出了血痕。浑身止不住的抖动。 想逃想抗刑,可两侧被人强按着,只能强忍受完,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十七的指尖逐渐变得麻木,痛感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飘忽。 银针一根接一根地刺入,每一针都像是刺在萧子安的心上,他无力的望着十七,此番前来到底是对是错。 “够了。”温瑾川终于开口,守卫立即停手,随后将十七指尖中的银针一个个取下,鲜血慢慢地滴落在地,形成了一小摊血迹。 温瑾川俯视着十七,语气冷淡:“记住你的位身份,擅作主张就是这种下场。” 十七强忍痛感,稳住身形:“十七明白,谢主人教训。” 萧子安看得心疼不已,却无能为力,只能愤怒地瞪着温瑾川。 而他却视若无睹。 萧子安再次大吼:“放开我!” 温默轻哼,挥了挥手,萧子安突然能够动弹,他迅速走到十七身边,伸手想要扶住他,但又怕触碰到他的双手,加重十七的痛苦。 “你怎么样?”萧子安急切问道。 十七微微摇头,尽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在满是冷汗的脸上显得甚是苍白勉强:“我没事。” “殿下,我们聊聊。” 萧子安冷眼扫向温瑾川:“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会,谋反一事不能聊吗?”随即,他看向温默,抬了抬下颚:“把十七带下去 上药。” 温默点了点头,随即吩咐守卫将十七拖了下去,动作粗鲁至极。 待十七被带走后,侧殿中再次陷入沉静。 “殿下,您所说的帮是如何帮法?” 萧子安冷眼,不吭声。 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温瑾川也不急,他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萧子安的回答。 过了许久,萧子安妥协,坐到了他对面。 缓缓说道:“宁夫人手中虽有十万大军,然而连天陵城门都不一定能攻破。皇宫之内,高手如云,不仅有数十万精锐军队,而且即便是军队中的普通士卒,也是经过江湖锻炼的武者,个个身手不凡。想要谋反,成功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即便有轮回殿的支持,胜算也不过四成。若 ” “若再加一个帮手,胜算可达八成。” 温瑾川蹙眉,突然记起前几日去的那趟梵天宗。 他本意是想为轮回殿寻求庇护,没想那白倾尘却说可以助他攻打天陵。 而萧子安又说再加一个帮手? 哪个帮手可以让他们的胜算高达八成,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白倾尘能做到了。 “你说的那人,可是 白倾尘?” 萧子安有些惊愕,却立即恢复平静:“看来你们有聊过。没错,我说的便是梵天宗现任教主,白倾尘!” “你可知白倾尘为何会帮我们?” 萧子安轻笑:“我若猜得没错,他为天下百姓是假,为我为你更是假,他为的是天陵城,是皇宫深处那座帝位!他想要当那万人之上,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温瑾川沉默,这段话与他心里所想几乎一模一样,瞬间眼神变得深邃:“可我不希望他坐上那个位置。” 萧子安微微一笑,道:“我也不希望。魔教教主当了皇帝,天下必将大乱。” 两人好似突然来了默契,商量着如何哄骗白倾尘助他们谋反成功,而又如何不让他得逞。 一时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第101章 敬茶 十七被拖去了下人所在的院落,某间偏僻的厢房里,正被守卫粗鲁地扔在硬木床上,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嘴唇发白,额头上的冷汗还未干涸,手指尖的伤口仍在缓慢地渗血。 守卫前脚刚走,温默后脚踏入。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脚步声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十七的床边,嘴里还嘟囔着:“真是麻烦。” 十七的眼睛微微睁开,见到是温默,眼皮跳了两下神经开始紧绷起来,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温默打开小瓷瓶,药膏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用手指挖出一些药膏,然后粗鲁地涂抹在十七的伤口上,力度之大让十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忍着点。”他语气很冷,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不耐。这人命真硬 “我自己来 ” 十七疼得不行,尽力挪动着自己的双手,想要接过温默手中的药膏,但实在无力往上抬,轻微的抽动都能引来剧烈的痛感。 药膏上到一半,上药之人似乎越来越没有了耐心,索性将瓷瓶往床上一丢,拍手走人。 十七倒是松了口气,没有继续上药。就这么躺着,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受着伤口上的刺痛。视线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疲惫袭来,任由意识逐渐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身体也开始完全放松,眼睛慢慢闭上,整个人陷入了沉睡。 萧子安赶来时,见他已经睡着。 待看见床上人的身影后,萧子安放慢了脚步,生怕一个动静吵醒睡着的人。 他身后还跟着温瑾川。 “殿下别急,我轮回殿的药都上等伤药,他手上的伤很快就能好。” 萧子安轻哼,并未理他。 两三步上前半蹲下来,查看十七搭在床上的手,那手指尖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处理,显得更加狰狞。 伤口边缘是一道深可见肉的裂口,鲜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 床沿边是一个小瓷瓶,温默留下来的。 萧子安胸闷的皱了下眉,随后打开瓷瓶为他抹起了药。 可能就是这一触碰,十七被惊醒。 眼睛刚睁开,视线便对上了萧子安。张了张嘴:“殿下?” 萧子安点点头,药也已经上的差不多。刚想让他好好休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温瑾川直接走向木桌旁,然后顺势坐下。 十七顾不得发愣,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 “主人 ” 手指动不得,只能用手臂撑住床板,尽力用力将自己推起来,但手臂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别动,你好好休息。”萧子安见状,立刻伸出手按住了十七的肩膀。 十七的身体在萧子安的掌下停止了挣扎,但却忍不住抬眸望向前方的温瑾川,好似想得到他的应允。 不然主人在场,而他却趴在床上,这礼数他并不想为自己再迎来一顿罚。 温瑾川没有看见他请求的眼神,而是轻轻敲了敲桌面,随后残忍开口:“这可是世子殿下,还不速速行礼?” 十七眼眸无力下垂,轻轻应了声是后,又开始挣扎着下床。 “你别 ”萧子安的怒火只差源头点燃,他想用力按住他,可又怕伤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将自己挪下了床,双膝直接砸向地面,随即跪伏。 在这一刻,萧子安终是忍不住,冲着温瑾川破口大骂:“温瑾川,你还是不是人?就算他错了,你罚也罚完了,还想怎么样?”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死死盯着温瑾川,那眼神仿佛要在所骂之人的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温瑾川的目光终于从桌面抬起,对萧子安的话毫不在意:“殿下,您对下人倒是颇为关心。” “你就不怕我不帮你了?”萧子安突然威胁。 “你会的,我与望月山庄一体,我若败了那他也活不了,所以殿下为了他为了天下百姓,一定会帮我。” “你 ” “殿下别气着身子,”他笑着说到这,随即换了副命令的口吻转向跪着的人,冷硬道:“十七。还不快给世子殿下倒杯茶,没见他生气了吗?” 十七眼皮一颤,这双手抬起来都费劲,如何倒茶 他咬着牙关直起上半身慢慢膝行到了桌边,每一次挪动,都像是有人在用力拉扯他的伤口,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艰难地伸出手,想去拿桌上的茶壶,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放在了桌面上。 萧子安在一旁看着,紧紧握拳,强忍着不去干预。 他怕自己的情绪会刺激到椅子上那个疯子,他怕十七又会遭殃。 够了好久十七终于够到了茶壶,手指颤抖着握住壶把,却发现只要一用力指尖就会传来剧烈痛感,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知道为何。 他突然想到了受罚前在殿上时,主人问他委不委屈。 痛感袭进他的脑袋,殿下又在一旁看着。想着想着,心里异常难受 这就是委屈吗? 没多久,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壶把,艰难倾倒。茶水在壶口颤抖中渗出,有几滴溅在了桌面上。 十七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稳定,终于,茶水流入杯中,尽管不够平稳,但终究是满了。 随即迅速将手抽离壶把,受伤的手才得到了休息。 他不敢在耽搁,小心翼翼将茶杯捧在掌心,手臂缓缓抬起,每提高一寸,都像是在与自己的极限斗争。 视线不敢离开茶杯,生怕有所闪失。终于,茶杯递到了萧子安的面前,咽了口唾沫低声唤出口“殿下,请用茶。” 温瑾川却是轻笑道:“大点声,敬茶要有敬茶的样。” 十七尽量稳住身型,喉咙滚动提高了声音:“殿下,请用茶 ” 此时的萧子安内心五味杂陈,刚才的一切他真的很想催眠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为了让十七歇歇,茶字刚说完,他便一把接过,也就是这一冒失举动不小心碰到了十七的伤口,一瞬间十七的眉头紧皱。 “快起来。”茶也喝了,怒气无奈消散。萧子安现在只想让十七回到床上歇息。 可十七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他突然转过身子又挪到了桌旁,忍着痛从桌上拿过茶杯,又倒了杯茶后慢慢递到了温瑾川面前。 双手高举。 “主人息怒,十七认为殿下可以帮您才知无不言。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主人请喝茶 ” 两人都没料到十七的举动,温瑾川盯着面前高举茶杯的十七,不由得微微一滞,十七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胸腔堵的他有些难受,可又说上不上来是哪里难受。 “这般讨巧,谁教的。望月山庄还会教这些吗?” 话落,十七急忙摇头否认。“不是是十七意识到自己错了,不该将主人的事毫无保留说与别人” 温瑾川的眉眼轻微皱了一下,随即将茶接过。 第102章 殿下想清楚了? 手指触碰到了十七冰凉的指尖,那细微的颤抖让温瑾川刚舒展开的眉眼再次紧皱。 萧子安走到门旁,指着外面怒斥:“让他休息,我们该走了。” 温瑾川看着手中的茶,沉默片刻后仰头一饮而尽。 “殿下先出去,我还有话同他讲。” “你!不要太过分了温瑾川!”萧子安咬牙切齿,下意识认为他还要对十七做些什么。 不止他这么想,十七也有些惶恐。 “殿下这话真奇怪,我又不是那种残暴之人,您大可放心。当然,您不出去,我们可以在这耗一个晚上,我倒是不介意。” 话落,萧子安不满的瞪了他两眼,随后转身。 温瑾川轻笑:“殿下记得把门带上。” 萧子安冷哼一声,脚步在门槛处停顿,他回头看了十七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担忧,随后甩手走人。 待萧子安离开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温瑾川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十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十七抿唇低头,小声开口:“主人还在生气?可否明日 再罚 我 ” 他很困,很疼。 他怕今日会撑不过去,扰了主人的兴致。 却没想,温瑾川起身将他抱进了怀里 随后亲自放到了床上。 十七身体瞬间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主主人?” “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割了你舌头。” “是 ” “休息。”温瑾川的声音低沉,前一句还透露着狠,而后一句却是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柔和。 十七的嘴角轻颤,温瑾川出了房间许久他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咧着嘴傻笑后,才去见了周公。 一夜过得很快,十七也睡得很安稳。 白日刚冒头,十七如往常一样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活动了下手指,居然可以动了。痛感也消失了一大半,内心不禁一阵感叹,这伤药太神奇了。 用在他身上是不是浪费了些。 换了身衣物洗漱完自己后去了温瑾川的房门外跪候。 按照他该做的,便是在辰时进入,随即伺候温瑾川更衣。 而没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两人相互一愣。 只见温瑾川已经穿好了衣物,好像 不需要十七更衣。 而温瑾川也蹙眉沉思,这人就醒了? “你在这做什么。” 十七疑惑:“十七来服侍您更衣” 话落,温瑾川倒是忘了他的起居皆由十七照料一事。 昨晚难道他忘了说,今日不用来伺候的吗? 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忘了。 随即轻咳一声:“不用了,下去。” 说完,他径直跨过门槛离开了此地。留下十七独自晃神。 接连两日,十七未得召唤,不用伺候主人不用干活,什么都不用干。 让他产生了一丝焦虑。 除了自己的房间他无处可去,饭点时也只与下人一同用餐。 性子孤僻,轮回殿的下人和守卫也不愿与他交谈,他也不知道同谁说,于是整整两日未开过口。 若再过一月乃至更久,他或许连话都不会讲了。 —— 轮回殿外,一人翻身下马,直闯殿内。 守卫见状,赶忙上前阻拦,然而尚未及出手,便被一股劲风击飞。 紧接着,其身形如鬼魅般迅速跃上高墙,须臾间便消失在了殿外。 守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贸然追击。 “速去通报少主!” 温瑾川正在大殿之中,与萧子安筹谋攻打天陵之事,守卫莽撞闯入,惹得他有些不悦。 “少主,有人擅闯轮回殿,属下等皆未能拦下 温瑾川冷眼之际,温默倒是比他先挑起了眉,“我倒要瞧瞧谁敢擅闯轮回殿。” 话刚落下,一阵魅惑声突然从大殿外传来:“我不能来吗?” 熟悉的嗓音响起,温瑾川不满皱眉。 “白倾尘,我下次去梵天宗也这般无礼,你觉得如何?” 说完,温默才发觉是梵天宗现任教主,随即与殿中所有守卫单膝跪地。“属下参见教主。” 白倾尘提袖摆手,看向温瑾川:“你为何不行礼。” “我不跪,你会杀我吗?” 突得一声,殿中之人又化作一团黑影,一瞬间冲到了温瑾川面前,温默紧张的看向殿堂之上的两人,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只见白倾尘的眉眼由狠厉变为挑逗,随即轻笑:“当然不会。” 温瑾川挑眉:“既然不会,何不省了这个礼数。” “有道理,我准了。”笑着转过身,随即从袖口处掏出了一把折扇走到了萧子安面前,递了上去。 那把折扇是萧子安来云梦城时,让时眠放在城外十里亭联系白倾尘的。 就当萧子安接过时,他又往回收了一下:“殿下说去云梦城,可没说来这。可让我一顿好找。” “梵天宗应该在不少地方有眼线?还怕找不到我吗?” “殿下说的是。” 紧接着他将折扇向前一送,萧子安面无表情地接过。 白倾尘整了整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主的位置走去,边走边道:“殿下考虑的如何了?” 萧子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温瑾川,两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我想好了,当今皇帝沉溺声色,荒废朝政,以暴享乐。是时候让出那个位子了。” 白倾尘撩袍入座:“哦?殿下想清楚了?” “是。” 第103章 他不能上桌 两日过后又是两日。 “报,望月山庄来信。” 一名守卫步入大殿,将信封恭敬地呈递给温瑾川。温瑾川接过,看了一番信封上的火漆,而后才拆开。 信封内容大抵是望月山庄将逍遥宗江钰昌与孟茵的丑事曝光。 二人勾结外敌,残害同门一事告知了江老爷子。 知晓真相的江老爷子心如刀绞,却又难以狠下心来,只得将二人逐出了逍遥宗。 宁夫人派人寻到江钰昌与孟茵时,他们正藏匿于一处山林之中。为了保命,江钰昌竟将孟茵推了出去,为自己觅得了一丝逃窜的机会。 可又有几人能从七镜楼的手中逃脱? 最终,他被逼至一处悬崖边,走投无路之下,毅然纵身跳下。 孟茵死在了宁夫人手里,尸体在望月山庄后山。 不出三日,江老爷子会亲自到轮回殿接江予白回宗。 大致读到这的时候,温瑾川不满。江老爷子还是心软了。 信末最后一句乃宁夫人口气:温少主,吾应汝之事已妥,择日可议攻城事宜。 信封折回,温瑾川这才挑眉看向白倾尘。 “三日后,我们一同去见宁夫人。” 白倾尘闲靠在椅背,轻轻点了点头。 —— 午时,烈日当空。这燥热的天气让十七有些烦闷。 一个人趴在自己房间,发起了呆。 不用出任务,不用干活。这不是他在望月山庄时最想要的日子吗? 可怎么会焦虑呢。 门被敲响,十七往回看去。只见萧子安站在大敞的门旁,笑着看向他。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十七消瘦了。 十七急忙起身,准备行礼时被萧子安拦下。 “手怎么样?” “没事了。”红肿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看样子恢复得还不错。 “殿下,您找我什么事?”十七问。 好几日没见,萧子安担心他的伤势,可眼下看来,伤虽好了,但却好像瘦了。“跟我来。” 去到的小院是他所住之地,与婢女说了几句话后,没多久,院内石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坐。” 十七站在石桌旁,看着满桌的菜肴,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重复了几次,才缓缓坐在萧子安对面的石凳上。 不敢直视萧子安,便将眼神放到了桌上,满桌的菜而他此刻却没有多少胃口。 “多少吃一些,你看你都瘦了。别让我担心。” 十七轻轻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菜肴,送入口中。 刚吃一口,脚步声响起。 “这是你该坐的吗?” 温瑾川冷漠的声音自院门传来,十七慌忙起身,看了看来人后,跪地行礼道:“十七见过主人,见过 教主。” 他本就心情沉重,方才将江钰昌跳崖之事告知江予白,却又被讥讽了几句,言他心中,十七竟比这相交十年的师弟更为重要。 可他的的确确狠不下心杀十七。 他并非是非不分,他深知十七只应听令行事,可又不喜欢十七杀人时冷血的思想。 他对十七很纠结。 白倾尘自顾自的走到萧子安对面入座,有些埋怨:“殿下好像在躲我。” 萧子安不悦,看着十七回答着白倾尘的话:“怎么会。” 三人入座,十七挪动身子朝三人而跪。 白倾尘见萧子安眼里只有十七,突生不满。“殿下对他是不是过于上心了?” “很奇怪吗?” “不奇怪,就是殿下何时对我也上上心?” 这话说的越来越离谱,萧子安不再理他,走到十七身侧:“起来,不用理他们。” 可说的轻松,十七怎么敢? 萧子安无奈瞪着他们:“劳烦二位能离开吗?” 温瑾川挑眉,看着满桌的菜肴轻笑:“殿下不知道我轮回殿的规矩吗?” 他与白倾尘来此,是想同萧子安说明三日后一同去望月山庄一事,攻皇城,夺帝位。是时候开始了。 只是没想到,刚到这,却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十七。 萧子安冷眼:“何意?” “他不能上桌。” “荒谬!这算什么破规矩?只怕是你为他一人定的!” 温瑾川点头,并没有反驳:“是,还真是只为他一人而定。” “你 ” 萧子安怒视,心里带走十七的念头,也是在此刻变得坚定。 全程下来,十七很安静。 “殿下,从你来我轮回殿后便一直护着他,您这样会宠坏他的。” “温瑾川,我不想跟你争论,赶紧说,来找我做什么,说完你和他赶紧滚!” 怒气已经快到头顶,白倾尘无辜被牵连,不满道:“哎哎哎殿下,别对我这么凶,我可没对那 什么来着?哦,十七!我可没对十七怎样。” 萧子安见他插科打诨的模样更加不耐烦。十七偷偷抬眼,望向萧子安,伸手朝他的衣角扯了扯示意没关系。 而这小动作被温瑾川抓到,眉眼瞬间放缓,第一次见十七还有这一面。 只是心中既觉可笑又有不满。 为何不曾见他这么对自己过?想着想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萧子安轻拍了拍十七的手背,想让他安心,随即又转向温瑾川:“难道你没有发觉他消瘦了许多吗?你就不能对他好点?” 话落,温瑾川重新审视了下跪着的人,身形好像是瘦了不少。 这几日没有召见他,也没有给他安排任何活,莫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十七,过来。” 十七听令往前爬了几步,直到温瑾川腿边。 他轻轻托起十七的下颚,柔声问道:“这几日不曾进食?” 第104章 激怒 十七脑袋微抬,心跳不由得加速,不知道为何,温瑾川的温柔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局促。他轻声回答:“回主人,吃了。” “既然吃了,怎么还瘦了。” “ ”十七发愣,这让他如何回答。 “今日吃了吗?” “还没 ”确实还没有,这不刚吃一口,两尊大佛不就来了吗? 温瑾川收回手,搭在了石桌上。轻声:“老规矩。” 十七不愿。 若没有旁人,若萧子安不在,他一定不会抗令。 温瑾川冷眼:“是了,造反第一步,便是不听主人命令。十七,你也想造反吗?” “我 ”支支吾吾,十七不敢答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话当耳旁风,看来,轮回殿留不得你了。” 说完。 十七身形微颤。 罢了,他最终还是妥协。 萧子安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得在后方冷眼看着。 倒是白倾尘来了兴致,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抵在额角,饶有兴趣的看戏。 只见十七看着石桌上的佳肴,停顿了一小会。随即端起一碟青菜,放到了温瑾川脚边。 然后慢慢俯身,直到第一口青菜入嘴,萧子安大怒。 折扇从袖中滑出落入掌心,扇骨瞬间展开。 萧子安的手指轻轻一弹,折扇快速的转动往前冲去,直取温瑾川的面门。扇子的速度很快,几乎无人看清它的轨迹,只留下一道残影。 温瑾川面色不变,微微侧头,折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丝轻微的破风声。 十七紧张抬头 殿下好像是真的动怒了 扇子越过温瑾川后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准确地朝着温瑾川的后颈袭去。 温瑾川终于动了,起身避开了折扇的回旋。 扇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准确无误地回到了萧子安的手中。 “殿下这是怎么了?”温瑾川故作不解。 “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他带人屠逍遥宗时,就不过分了吗?我能留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等一切结束,我带他走。” 十七猛然抬头,带自己走? 可他不想。 温瑾川冷眼,下意识回答:“做梦。” 很奇怪,当萧子安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脑子里第一想的便是不可能。 萧子安怒火中烧,瞬间冲了上去,直逼温瑾川。 温瑾川面色不变,身形轻盈,轻松避开。 “殿下,十七已然是我轮回殿的奴才,我如何对他您好像没资格插手?” 折扇又一次从萧子安手中挥出,温瑾川只是闪避,并不还手。 “我乃当今御南王世子!温瑾川,休要以下犯上!” “呵 世子?不久便会易主。殿下,若想护佑自己欲护之人,仅以你当下之能,还差得远呢!” 温瑾川好似话里有话,而萧子安已然怒目圆睁,再次与温瑾川缠斗起来。 一旁的白倾尘面色沉静,自顾自地从石桌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满意地品尝着菜肴的味道。 十七在旁边看着,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却又不敢上去阻拦。 只见萧子安攻势越来越猛,十七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上前挡在了温瑾川面前。“殿下 别打了 ” 温瑾川轻笑,往前凑到了十七耳后:“擅自起身,可是有罚哦。” 十七眼皮颤得厉害,转身面向温瑾川再次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十七知错,请主人责罚。” 就是这一跪 萧子安第一次有了强烈想夺帝位的心思 他不止要推翻当今朝政,他还要自己坐上那说一不二的位置,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盯着趴伏在地的十七,这种心思在他心底越来越重 萧子安收回了折扇,深吸一口气:“好!我没资格管!从今往后,我便不再管了!” 白倾尘好似吃饱喝足,这才拍了拍手,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我们还是谈谈正事要紧。” 温瑾川甩袖,沉声:“三日后,我们一同去趟望月山庄,共同商量事宜。” 说完,别提袖往院门走去,刚走到门口停下,继续说道:“十七,方才擅自离地,罚你跪上一个时辰。” 说完,才彻底离去。 戏落,白倾尘无趣起来,起身绕到萧子安面前,眨着他那双魅惑至极的双眼说道:“殿下何时能如此待我?” 萧子安烦躁的很,哪有闲情逸致与他说笑,背过身。 待白倾尘离去后,萧子安带着未平的怒意拽起十七,“别跪了!” 十七垂眸,发愣般站着。 停顿半晌,萧子安眉眼突然变得严肃,认真对着十七说道:“我本不想争,可有些时候不得不争。” 十七未能领会萧子安话中的深意,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殿下?” 萧子安冲他笑了笑,那笑容中满是无奈。 —— 半夜,十七在趴在桌上,回想着白日的事。 三日后去望月山庄?他可以去吗? 主人好像没说,自己可以去。 正胡思乱想间,门忽地被推开。 十七霍然转身,见到来人,瞬间惊愕。 “主人?” 温瑾川端着饭菜,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十七的惊愕让他忘了行礼,呆坐在凳子上,惊异地望着温瑾川。 托盘被稳稳放在十七面前,温瑾川倒也没有责怪他的失礼,轻声道:“吃。” 吃? 十七愣愣的收回眼神,看向桌上的饭菜,吃这些?在哪吃?坐还是跪? 缓过神来后,他急忙想要站起,却被温瑾川强行按住。 “别动,坐好。” 十七更加不解:“主人?” “快吃。” 得到允许,十七这才坐着不再动弹。哆哆嗦嗦的拿起筷子。 温瑾川勾了勾嘴角,轻声问道:“萧子安的为人如何?” “十七 不敢妄言。” “说来无妨。” 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殿下他,待人真诚,为人正直,心系天下百姓 ” “所以,那个位置非他莫属。” 十七眨了眨眼:“主人?” 白日之举,只是为了激怒萧子安有夺帝的心思 一瞬间,十七好像心里明白了什么,可他不敢相信,温瑾川是特意来跟他解释的? 是这样吗? 是这样 “明日江老爷子会来,你就在自己房间里。三日后,随我们去望月山庄。” 话落,十七眼底轻颤回答:“是 ” 第105章 你做的还不足以让我相信 “明日江老爷子会来,你就在自己房间里。三日后,随我们去望月山庄。” 话落,十七眼底轻颤回答:“是 ” 然而,寄信之人大概率是江予白,倘若他返回逍遥宗,首当其冲之事,必然是赶赴天陵,将谋反之事再度泄露。 到时,若皇帝有了准备,整个谋反计划可能会胎死腹中。 更有可能望月山庄会面临灭顶之灾。 十七内心纠结了好一会,他深知江予白在温瑾川心中的位置,他也怕自己再受到酷刑,可若真让江予白回去,后果不是所有人能预料到的。 温瑾川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想说什么。” 犹豫间,十七好似下了决心。 起身下跪一气呵成。 “主人,寄信之人十有八九是江公子,您不能让他回逍遥宗。” 鼓足勇气再次指认江予白,手指尖的疼痛好像又在复发。 温瑾川闻言,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十七身子抖得厉害,怎会忘呢? “十七没有忘,我只是担心江公子离开轮回殿,谋反一事会 ” “好,你既然说泄露之人是他,证据呢?” 证据 十七垂眸。 他没有。 顿了顿,平淡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放肆!谁教你无凭无据指证别人的?” “主人,十七不明白,您留他在轮回殿有何不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让他回逍遥宗也不迟。” 温瑾川冷笑出声:“你以为如你想得这般简单?逍遥宗也算江湖一大门派,他身为少宗主,父亲去世,宗门不能一日无主。江老爷子年事已高,如何能掌控大局。望月山庄曾血洗逍遥宗,宗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不回?你是想看着逍遥宗就此覆灭?” “我 ” 十七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江予白不能离开轮回殿。 然而温瑾川的这一大段言语,令他垂首凝思。 确实是他考虑欠妥。 “可是主人 ” “你不必再说,我自有分寸。” 温瑾川的嗓音冷了几分,十七只能将满腹的担忧吞回肚中。 他低头,嘴角轻轻抿了抿,最终无奈应道:“是。”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却是笑了:“前几日是因何罚你?” “妄议江公子。” “怎么今天又敢说了?” “十七担心 ” “你有什么好担心,一个奴才不用操心这些。起来,继续吃。” 十七听令起身,坐回了方才得位子。 温瑾川的目光未曾离开十七,那双看不透的眼里,好似藏着深不可测的思绪。他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已经让温默在逍遥宗附近部署,稍有风吹草动,会即刻报于我知晓。” 十七惊讶抬头:“主人相信我?” “我不信你,但他的确有动机。” 某人刚明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温瑾川抿唇一笑。“想让我相信你,你做的还远远不够。” “我明白了。” —— 今日轮回殿外可热闹的很。 江老爷子携数十名嫡传弟子亲临轮回殿,欲接江予白回宗。 殿外马匹安静伫立,他步出殿外,见到江老爷子后,眼眶瞬间湿润。 江老爷子不仅亲自前来,更带来宗门之令。 随即将令牌交予江予白之手,此乃默认其为下一任逍遥宗宗主。 江予白上马之际,回头望了眼轮回殿,以及温瑾川,神色复杂。似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师兄,我走了。” 仅此一句,策马而去。 温瑾川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许久。 人马到了江钰昌坠崖之处,江予白紧攥缰绳,在崖边不断徘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眼神中尽是冷峻的寒意。 江老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恶事做尽,是他应得的报应。” 江予白冷眼一番:“报应?我要望月山庄也要受到那应有的报应!” 四周的气压阴沉得令人窒息,江老爷子虽已获悉事情原委,但他们逍遥宗经那次血洗后已然元气大伤。即便是处于实力巅峰之际,也难以与望月山庄抗衡,更何况是如今。 “予白,爷爷知晓你心中的痛楚,然此事你须忍耐,如今的望月山庄,非我等所能撼动。” “我们动不了,还有别人。” 悬崖边的风呼啸而过,江予白的花随之飘散。 江老爷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江予白内心的仇恨显然磨灭不掉,担心他会因此走上不归路。 众人驻足了一会,随后扯动缰绳跟随江予白离去。 —— 放任了十七几天的自由后,又恢复到了伺候温瑾川起居的日子。 十七一早便在门外等候,得到允许这才进入房间,为他更衣。 今日便是去望月山庄的日子。 乖巧的跪到床边,为他穿鞋。 刚系好腰带,白倾尘突然推门而入,无奈道:“殿下不吃不喝,在这么下去人都要没咯。” 十七疑惑抬头,不知白倾尘此话何意。搭在温瑾川腰间的手还未放下,下意识问出口:“他怎么了?” 白倾尘冷眼扫向他,十七自知坏了规矩,立即低下头。 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 所幸两人没有与他计较,温瑾川笑着摸了摸十七的脑袋,少见的没有生气。“起来,去见见你哥哥,告诉他我们要去望月山庄了。” 十七点头,随后起身退出了温瑾川的房间。 “这人倒是有趣,看似听话却骨子里没把自己的身份摆对。” 温瑾川冲他挑眉,反驳道:“那是对你。对我他可不敢。”话语间,莫名有些得意。 自目睹温瑾川如此对待十七后,萧子安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三日。 滴米未进,滴水未沾。 脑海中挥散不去的,皆是十七匍匐于地仿若牲畜的模样。 从小到大,顶着世子的名头,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虽知道世间有贫富强弱之分,但从未真正见过一人可以卑贱到这等地步。 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 突然发觉自己站得还不够高,还不够强大,身为世子却连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原来的他不争不抢,与父亲尽忠职守。从未想过有造反的念头,随着皇帝的以暴治国,他虽有推翻朝政的念头,但也从未想过自己坐上那权倾天下的位置! 第106章 楼主 可直到见到十七 坐上那位子又有何不可。 敲门声响起时,萧子安烦躁吼出:“滚!” 十七为之一愣,眉头因担心已经扭成了一股麻花。 “殿下?” 待十七声音响起,萧子安这才收回怒气,变回温和的模样。几步上前将门拉开。 “进来。”声音缓和了一些,退后一步,让十七进入房间。 “您怎么了?” 萧子安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又跳出来那日的场景,他转过身去,轻轻摇头。 “找我何事?” 十七躬身:“今日是与望月山庄约好的日子,主人让我前来唤您。” 主人 主人 主人 听得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烦闷之感。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十七点头,本想退下时却被萧子安留下。说什么伺候了温瑾川这么久,也让他享享被人服侍的感受。 十七不解,殿下在王府应当很多人服侍。想归想,走到里侧,“殿下今日要穿哪件?” 大殿之外立了四匹快马,温瑾川与白倾尘在外等候。 也不知萧子安是不是故意,动作很慢,让这两人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换一件,这身不好看。” “这件也换掉,颜色过于暗沉了。” “我说十七,你这眼光太差了。” 十七嘴角抽蹙,主人与教主已在殿外等候,算下时间已有一个时辰,可他又不敢多言,只能默默配合。 又挑选一番后,十七大着胆子开口:“殿下能否快些?” “你在催我?” 十七低头:“不是。” “不是就闭嘴。” 两人出来时,又过了半个时辰。 温瑾川靠在殿门墙外闭眼小憩,而白倾尘直接化作黑影坐在那高墙之上。 “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萧子安佯装抱歉说道,只是那神情丝毫没有一丝来晚的歉意。 十七胆颤的走至温瑾川身前,低头。“主人我” “不怪你。” 萧子安看了周围几眼,并未发现白倾尘的身影疑惑道:“是不是少个人?” 话刚问出口,身后便悠悠站了一人。“殿下是在找我吗?” 萧子安听到那魅惑的嗓音,头也懒得回。 翻身上马。 刚坐稳,突感一阵眩晕。想来是三日来不怎么进食,导致的体力不支。 萧子安用力握住马缰,稳住身形? 白倾尘好似有所察觉:“殿下能坚持吗?” 萧子安轻踢马儿两侧,“能。”说完,也没有等他们独自驾马离去。 白倾尘轻哼,快速上马,往萧子安的方向追去。 温瑾川笑了笑,随即带着十七一同跟上。 宁夫人在琉璃阁院摆下盛宴,久未露面的宁庄主亲自出迎。 而她则去了西院,是十七曾经住的院落。 抵达望月山庄后,十七得知夫人正在西院等候,在得到温瑾川准许后,便快步地向西院走去。 无人居住的院落已经有了荒废的迹象,随处可见的落叶无人清扫,门槛上还积了少许灰尘。 房门大开,宁夫人已经在房间里入座。 十七进来后,迅速跪地叩首。 “来了。”宁夫人望着他轻轻开口。 十七跪直上半身,垂眸。 “我早已在这等候,瞧瞧,如今一杯茶都没有了。” 十七闻言立即回道:“夫人稍等,下奴马上去准备茶水。” 迅速起身,去到了后厨。迅速找到了上好的茶叶和干净的茶具。 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儿,一壶温热的茶水已准备妥当。小心翼翼地将茶壶和茶杯放在托盘上,再次回到了西院。 推开门,只见宁夫人依旧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十七轻轻将托盘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递到宁夫人面前。 “夫人,请用茶。” 宁夫人接过,品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泡的茶让我满意。” 做完一切,十七又跪回原先的地方,垂首。 “淮茹过得如何?” “主 温公子对小姐很好,还带她去看了梦华花灯,只是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欲捉拿小姐与莫小姐。” 宁夫人冷眼:“查出是谁没?” “下奴不知。下奴在轮回殿只是伺候温公子起居,对于这些事下奴没有资格过问。” 宁夫人揉着额角,“她对我很失望。” 十七摇头:“没有。小姐明白夫人的苦衷,知道夫人的选择也是出于无奈。她没有怪您。” 宁夫人的手指微微一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上前来。” 十七眼皮不着痕迹的跳了两下,说实话。听到这三个字他也是有些怕的。 膝行几步到宁夫人跟前,刚端正跪姿,头顶又传来一句:“抬起头来。” 十七咽了口唾沫,视线保持下垂慢慢将头抬起。 宁夫人淡淡开口:“她什么性子我最了解,那番话是你自己所想。” 十七不敢回答,因为宁夫人说对了。 “我苦苦准备了二十年,只有你才懂我。” 十七晃神,她觉得夫人今日怪怪的。 “萧子安来此,是想和我们联手对吗?” 十七将头低下去,“是。夫人为何不去琉璃院,他们都在那等您。” “问你是一样的。” 十七抿唇。 他实在不懂夫人想干什么。 “夫人,下奴对此并不知晓全貌。” 宁夫人不理他,继续问道:“那白倾尘又是什么人?” “魔教现任教主。” 宁夫人掩面轻哼:“倒是年轻。” “夫人?” “这才多久,萧子安意图谋反,梵天宗也逐渐现世。你可知他们为何要与我联手?” “下奴不知。” “因为只有我手上握有十万大军。他们想借我之力夺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十七沉默。 “我对那个皇位并无兴趣,我只想让天陵城中所有萧姓之人付出代价。” 十七还是沉默。 突然,宁夫人起身,冷眼看向十七:“宁淮之,你听好了。我命你为七镜楼新任楼主之位,待攻破天陵,煜国覆灭。我要你带着七镜楼十二司取来所有萧姓之人的项上人头!” 跪着的人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才回道:“夫人是忘了吗?您已经把我送给温公子了。” 第107章 十七领命 跪着的人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才回道:“夫人是忘了吗?您已经把我送给温公子了。” 宁夫人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玉印放在了桌面,十七看了一眼,便知那是可以调动七镜楼上下,包括十二司的玉印。 “我是让你去轮回殿照顾淮茹的,真把自己当温瑾川的人了?” 十七沉默。 宁夫人咬着牙怒指十七:“我养你二十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夫人 ” “在你心里,我比不上他对吗!” 十七面上闪过一丝波动,仅仅一瞬。“在下奴心里,您与温公子一样重要。” 呵 一样重要? 她猛然上前用尽全力朝十七甩了一巴掌,一瞬间,十七的脸颊迅速泛红,巴掌印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脸上,可见力度不低。 “你与他才相识多久?一样重要?” 十七舔舐着嘴角的血渍,苦笑。 他也没想到会对宁夫人说出这番话。 短短几十天,温瑾川居然与宁夫人摆上了同等位置。 在宁夫人的心中,他始终是个工具,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一个随意打骂任由她泄愤的物件。 而与温瑾川的第一次见面,那人便从下人手里夺走上身的鞭子。 他会喂他喝粥,上药,买衣裳 会告诉他世间万物要存有敬畏之心,强者弱者没有高低之分,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不该轻视人命。 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天,让他尝到了二十年不曾尝过的味道。 不知是对宁夫人的埋怨还是跟了温瑾川后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胆子似乎也越来越大。 “夫人,您为了小姐轻易把下奴送出去时,有没有想过下奴的感受?” “你说什么?” “在轮回殿这些天,夫人担心小姐的同时,您可曾担心过我?” “ ” 宁夫人眼皮跳得很快,神色瞬间变得复杂。紧握手心的手指好似涌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被冷漠所取代。 显然,她没想到十七会有这样的质问。 是了,这些天她心里念着的全是淮茹,而他 “下奴身份卑微,怕是担不起七镜楼楼主之位,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你是不想背叛温瑾川还是不想杀那御南王!”说完,宁夫人一时怒火攻心,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后方的椅子,身形稍许一晃。 十七一时紧张,迅速起身扶住了宁夫人。 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立即跪回原地请罚:“下奴冒犯,请夫人责罚。” 宁夫人捂着发闷胸口,冷笑:“你都不是我望月山庄的人了,我又有什么资格罚你。”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夫人,下奴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唯独这件事您为什么非要让我去 您明知道 ” 宁夫人冷冷地盯着十七,仿佛要将他看穿:“明知道什么?明知那御南王是你生父!那萧子安是你哥!”此时的宁夫人已经满眼通红,牙缝中挤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十七!是他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是他灭了我的国,屠了我的家!你居然为二十年没见过面的父亲背叛我 ?” 十七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他不敢直视宁夫人的视线,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痛苦和仇恨,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以往受罚时,宁夫人总会无数遍的提及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一遍又一遍 嘶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父亲?呵 他根本不配这两个字!为了权力,不惜牺牲一切,他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 十七的拳头紧握,指甲被他扣进掌心,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要成为这场复仇的工具 ” “因为你流着他的血!你是他罪恶的见证!被自己亲手骨肉所杀,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说完,宁夫人仰天大笑,那笑声毛骨悚然。 十七的心脏在痛苦的撕扯下几近破碎,他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无法躲避残酷的命运安排。 他本应对人命视若无睹,然而如今却再也不愿沦为杀人的工具,每至夜深,那些死去的人的冤魂总会入梦,向他索命。 他真的 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果然人尝到了甜头,就不想再变回从前。 “夫人,从小到大下奴没求过您什么 ” 话未说完,宁夫人直直跌回坐位,掩面痛哭。 那哭声听了让人不寒而栗。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衣襟上,染湿了一大片。 十七不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也要背叛我 ”宁夫人哽咽,“二十年啊 只有我越陷越深对吗 没人懂我没人帮我 对吗?” “罢了,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这般待我,我应该是错了 你走,我放你自由。” “夫人?”十七惊愕。 “走都走,日后望月山庄与你再无关系,我的生死也与你无关。从今往后,我与你永不再见!” 宁夫人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十七听在心里却如同一把大锤直接砸在他的身上,每一字都带着无尽的决绝。 “滚!滚啊!” 十七死咬着牙,想了十多年的自由如今到手怎么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是吗!滚啊!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嘶吼声,哽咽声,声声入耳。 十七闭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神色,好似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往前挪动膝盖,一步一步到桌前。 颤栗的手缓慢往上抬,直到手指触碰到那枚玉印。 他紧紧握住,随即后退,以额触地。“十七领命。” 话落,哽咽声逐渐停下,宁夫人将眼泪擦干,随即起身走到门外停下。“淮之,别让娘亲失望。” 叩首的人身形未动,直到宁夫人走后方才起身。 无人在意。 第108章 商讨 琉璃阁楼 宁庄主正手握酒杯面向温瑾川,心中虽挂念着女儿仍在其手中,但念及双方尚有交易,便强行按捺住情绪。 在场四人只是客套寒暄。毕竟能调动十万大军的人不是宁庄主。宁夫人未到场,自然攻打天陵一事也就无从谈起。 望月山庄乃云梦城第一大山庄,好酒好菜不在少数。 白倾尘也是不把自己当客人,寒暄之际他便将桌上的一壶酒一饮而尽。 “浓郁而不刺鼻,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 嗓音是从门外传来,夹杂着内力。 四人同时抬眸,只见宁夫人迈入。“这酒出自前朝皇室,名为墨玉。” 墨玉。 萧子安尝了一口,曾进宫面圣时,与几位皇子有幸喝过。 宁夫人走到一张空椅坐下,笑了笑:“殿下应该喝过。” 他点了点头。 “萧姓人鸠占鹊巢,就连酒也都是抢来的。” 萧子安闻言,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目光平静地看向宁夫人:“前朝遗珍,酒液虽依旧,朝代却已更迭。” 宁夫人轻蔑一笑,不再纠结于酒的来历,转而切入正题:“既然各位都是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天陵城易守难攻,要想带兵攻入很难。” 温瑾川沉吟片刻,想到了一月前去天陵时,得知皇上用高俸禄召江湖高手进宫为官。 想来那些将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皇城高手如云。如果我们硬碰硬,恐怕不是上策。” 萧子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先伪装为普通百姓去天陵暂居,探查一下形势,里应外合。而我的身份可以进皇宫摸清大致军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温瑾川点头:“可行。” “探查什么?”白倾尘说话时,又饮尽一壶酒。“直接光明正大地入天陵,摸清统兵的将军,而后暗杀。” “不可。”萧子安沉声。 白倾尘好似知道他会反驳,笑了笑不再说话。 “朝廷之上也有好官,不能滥杀无辜。” 温瑾川沉思:“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去一趟天陵,将局势摸透,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败了,不止望月山庄,整个云梦城可能都会被牵连。” 十七出了西院,去到了后厨。 他饿了。 总归要吃点东西不是? 拿了个白面馒头后翻墙出了望月山庄,直奔七镜楼。 途中还买了半张面具,他可不想顶着这张通红的脸去承接那楼主之外,否则,何来的信服力。 大门无人看守,毕竟杀手聚集之地,没人敢闯。 也不敲门,直接跳上高墙一跃而下。脚掌刚落地,便有一剑袭来,十七侧身躲过后开口:“离渊哥,是我。” 离渊收剑,笑了笑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楼主。” 十七紧抿双唇,玉印仍在他袖中未取出,显然,夫人早已料到他会接管七镜楼。“离渊哥,我这楼主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你不用跪我。” “夫人有令,日后七镜楼上下皆听你调遣。” “若我不接,夫人可有其他人选。” 离渊起身:“有。” 紧接着,离渊领着他进入楼中大堂,十二司众人纷纷跪地参拜。 放眼望去,大约有一百二十名杀手。皆为顶尖,随便拿出一人皆可以一当十。 十七忽地苦笑起来。 跪了二十年的他,万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向自己下跪。 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周,竟发现有一人始终保持站立。 十七定睛一看,是林寂。 五年前,他在七镜楼的武力排名中位居第二,而第一的正是那林寂。 林寂虽不属于十二司,但在除楼主之外的众人之中,却是分量最重的。 按道理来说,楼主之位本应是他的 离渊神色一冷:“林寂,还不跪下!” 那人眼神直视十七,冷笑一声:“他有资格让我跪吗?” 说完,林寂踱步走到十七面前,沉声道:“打过我,我便认你这个楼主,打不过,我要你亲手将玉印交出!”十七并未理会他的挑衅,本就对这个位置不甚在意的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用打,我不是你对手。” 林寂冷哼:“不过仗着与夫人的关系 ” “林寂!”离渊愤愤打断他要说出口的话,“不要以下犯上!” “我不能说吗?仗着与夫人的关系登上楼主之位,失踪一案,他便对萧子安心存不忍,未下狠手。如今七镜楼落入他手,你以为他真会去取那萧策性命吗?!”他怒视十七,情绪有些激动。 十七冷眼,这便是夫人的第二人选。 怀有对萧姓人的仇怨,若他登上楼主之位,届时攻克天陵,此人首要之事便是尽诛御南王府 倒是不能让这位子落入他的手中。 沉默片刻,十七挑眉呼出:“你对我不满,便去找夫人,如今玉印在我手中,你只能听我命令行事!” 十七将玉印拿出,高举。 “我,十七,今日起正式接任七镜楼楼主之位。除夫人外,皆听我调遣。不听令者,杀!” 十二司包括七镜楼所有人齐声:“是!”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陷入一片寂静。 林寂满眼的不服,却不得不听令。他缓缓屈膝,虽然动作有些迟缓,但最终还是跪了下来,低声说道:“属下遵命。” 玉印收回衣袖,十七的眸子越发复杂起来。 回到西院,刚踏入院中,便瞧到温瑾川在院子中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十七垂眸,迅速上前跪下。“主人。” “去哪了。” “回主人,七镜楼。” “去那做什么。” “ 没什么,就去看看。” “主人,聊的如何?” “想知道?”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 温瑾川被逗笑:“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我 ”以他的身份可以知道吗? “轮回殿与梵天宗各派了五十人,明日起,潜入天陵。时机成熟之时,里应外合。率领宁夫人的十万大军直攻天陵。” “我们呢?”十七问。 “我们,自然也要去天陵。” 说完,他轻扣十七下颚:“记住了,到了天陵不得擅自行动。” 十七点头:“是。” 第109章 天下安宁 说完,他轻扣十七下颚:“记住了,到了天陵不得擅自行动。” 十七点头:“是。” 脸颊在温瑾川手中微抬,被打了一巴掌的侧脸很快落入他的眼中。 一个清晰的掌印,边缘泛着青紫,中间则是触目惊心的红肿。 “脸怎么了?” “十七惹了夫人不快。” 温瑾川笑了,“你说你,怎么尽惹主子不痛快。” “十七知错。”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十七有些不对劲,今日的他好似没有了血肉一样,就像是一个木偶人。问什么答什么。 手指轻轻摩挲着十七的脸颊,似是心疼,又似是挑逗。十七垂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等着。”温瑾川突然松开手,走出了院落。 十七皱眉,不知他想干什么,只好一动不动跪在这等他回来。 不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温瑾川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布包,里面有些鼓鼓的。 看着院中跪着的十七,温瑾川心里的燥热又开始涌现。 他走进去坐到了石凳上,轻声开口:“过来。” 十七应是,挪动着膝盖跪到了他的腿边。 下一秒,布包贴到了十七的侧脸,一股凉意在十七被打的地方蔓延开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但随即,那种清凉感开始缓解了他脸上的疼痛。 “忍着。”温瑾川的声音温和,与之前的严肃判若两人。 十七愣了一会,不敢发出声音,静静地感受着冰块带来的凉意,感受着面前之人带来的温度。 这下好了,他 又该乱想了。 “你和宁夫人聊了什么?”温瑾川问。 “夫人想小姐了。” “还有呢。” “没了。” “是吗?” “是。” 敷了一盏茶的时间,想来够了。 撤去布包,十七的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明显消退,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谢主人。” “很奇怪,宁夫人不应该恨御南王吗?怎么会同意与萧子安联手。宴上,也未看出她有任何不满。”温瑾川的声音恢复了严肃,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探究十七内心的真实想法。 十七低头,手指不着痕迹的握住。 “二十年,我想是时间久了夫人的仇恨淡了一些。” 温瑾川抬手,往十七脑袋摸了摸。“这理由你自己信吗?” “我只是猜测 至于夫人为何会答应与殿下联手,我不知道 ” 温瑾川的手掌从十七的头顶滑落,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冷,一股寒气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情绪。 喜怒无常。 “你不知道?”说完,手指移向十七的喉咙,力度逐渐加大,直到紧紧地掐住了十七的脖子。 被掐之人本能地挣扎,直到他以为就要死了的时候,温瑾川这才松手。 十七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喉咙火烧般疼痛。 “血海深仇,换做是我,不可能放下。” 温瑾川冷冷地看着他,用脚踢了踢十七的身子,缓了一会的十七尽力将自己跪直。 “起来,回房间好好休息。” 他捂着脖子慢慢起身,心颤的看了眼温瑾川往房间走去。房间门刚被推开,温瑾川却是先溜了进去。 十七不解,跟着走了进去。只见温瑾川站在了床边笑着看着他。 “主人?” “更衣。” 十七愣了会,低头应是。 紧张的走到温瑾川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每一个扣子,这个过程中,他尽量避免与温瑾川的眼神相交,他不想给自己任何一丝希望。 温瑾川则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十七为他更换衣物。 更衣完毕,温瑾川直接躺在了十七的床上。 十七愣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 温瑾川冷声:“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 十七身子猛然一颤,迅速跪地,将额头死死贴在地面。 “主人 我 ” 温瑾川被他这一举动笑出了声,伸手将十七从地上拽起,一把甩到了床上。“脑子里整天想的什么东西,只是睡觉,不做什么。” 话落,十七尴尬的别过头。“哦 ” —— 深夜。 山庄里除了守夜的人,一片寂静。 萧子安却是难眠。 宁夫人怎会同意与他联手? 突然,敲门声响起。 萧子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殿下,奴婢名巧儿。夫人吩咐我前来伺候。” 萧子安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到门前,轻轻拉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婢女,低眉顺眼,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夫人睡了吗?”萧子安问。 婢女低头答道:“回殿下,没有。” “可否帮我转告一下,我有事相商。” 巧儿点头:“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萧子安点了点头,看着巧儿提着灯笼离去。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凉风吹来后才提步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巧儿返回,轻轻欠身道:“殿下,夫人请您前往琉璃院。” 萧子安眉眼一抬,跟在婢女身后去到了琉璃院。 婢女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子安迈步走进。 阁楼里,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萧子安到来,她掩面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殿下何时相商?” 被宁夫人反问,萧子安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眼宁夫人,心中斟酌着用词,却也不急于发问。 想了会后,才慢慢说出口:“夫人为何会答应与我联手。”萧子安语气恭敬。 宁夫人轻叹一声,缓缓道来:“我知道你心中必有诸多疑问。联手之事,我虽不想但实为形势所迫。这些年来,天陵的局势动荡,百姓苦不堪言。我虽与你父亲 虽有深仇大恨,但也不愿看到天陵因此陷入动乱,毕竟天陵城大多数是我前朝子民。” 话落,萧子安眉头微皱。折扇在手中把玩。 对于宁夫人的话,他,不相信。 灭国这样的深仇大恨怎可能因为一句“形势所迫”就轻易放下。 这个宁夫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虽有疑惑,但未表明。“宁夫人深明大义,子安深感敬佩。” “殿下是不信我吗?也是,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 萧子安嘴角挂着一丝笑,急忙摆手:“宁夫人误会了,我并非不信,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多加小心。若到时攻破天陵,谋逆得逞,您转眼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萧子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况且宁夫人与家父之间的恩怨 不会这么轻易 ” 宁夫人轻笑打断:“这世间的事,并非只有黑白之分。天陵的百姓是无辜的,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纷争,还天下一个安宁。” 萧子安沉默。 “殿下,你只能选择相信,没有我,谋反一事必败。”随即宁夫人起身,来回踱步道:“当然,殿下谨慎是应该的。大半夜我答应见你,就是想表明我的态度。” 见宁夫人说的这般诚恳,就算是假的,萧子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只好告辞离开。 第110章 谋反之事泄露 一日后。 “报!夫人,情况不妙!” 一名守卫冒冒失失地跑进琉璃阁,满脸焦急。 宁夫人正与温瑾川几人共同商量进城一事,闻言脸色一变:“何事如此慌张?” 守卫喘了口气,急切禀报:“天陵城门加强了戒备,不准外地之人进城。我们的探子回报,似乎谋反一事已经泄露。” 萧子安眉头紧锁,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他倒是能回天陵,可他们呢? 若不能顺利混入天陵城,调查皇室内情,此次起兵恐怕难成气候。 他沉吟片刻,对众人道:“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另想办法。倾尘,你潜入天陵城多次,可有良策?” 说着萧子安的视线望去,只见白倾尘拿着一壶酒懒散的靠在塌椅上,听到萧子安唤他,眼皮这才抬了起来。 “殿下唤我什么?” 萧子安冷脸,这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白教主。” 白倾尘顿时委屈:“方才我听到的不是这个。” “行了,能不能正经一些。我再问一遍有没有办法。” “好好好,殿下别生气。”说完,握着酒壶起身绕道萧子安身后,继续说道:“城门戒备森严,硬闯必然暴露。不如我们假扮成商队,以运送货物为由,混入城中。” 温瑾川摇头:“不妥。若谋反之事果真泄露,此时突兀冒出几个商人,谁会相信?” 白倾尘耸肩,不以为意:“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温瑾川沉思片刻:““我们不妨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城门戒备森严,商队难以取信,我们便扮作官府的人。” 宁夫人疑惑:“官府的人?这如何扮得?” 温瑾川嘴角上扬,解释道:“如今皇室疑心重重,必定会派遣亲信出城巡查,以防有变。我们便假扮成这些巡查的官员,以检查城防为由,光明正大地进入天陵城。” 萧子安听后,赞同道:“此计甚妙,但还差点。” 温瑾川看向萧子安:“是,差点。我们需要一份官府的公文,以及巡查的具体名单。这就要拜托殿下了。” 萧子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以。” 刚商讨完进城一事,另一个守卫又急匆匆赶来。 “夫人 有信 ” 宁夫人眉头微蹙,不过是一封信罢了,缘何如此惊惶? “何人所寄?” 守卫战战兢兢地开口,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宁夫人。 “御御南王 ” 萧子安闻言抬头,父亲? 宁夫人听到“御南王”三字,眼神迅速冷淡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冷眼扫向一侧,努力压制心中的波澜,生硬开口:“拿来。” 守卫将信件递给宁夫人,她接过时,手居然在不受控的抖动。 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曾经是她最柔软的慰藉,如今却成了刺痛她心头的利刃。 她忍着所有情绪拆开信封,信纸上墨迹斑斑,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担忧。 “秋意,是我有负于你,多次欲给你写信,这一踌躇,竟已过了二十载。 你是恨我的,诸多原由诸多苦衷不知从何说起,但结果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近日,城中传闻纷纷,言辞甚嚣。我意外得知,相国府救下了一名疯癫之人,其人口中不断提及云梦城望月山庄谋反一事,此言已足以引起朝堂震动。 相国府非同小可,已将此事上奏皇上。皇上震怒,已派遣北啸将军前往云梦城调查。我虽不知谋反之事是真是假,但形势逼人,不得不防。 若此事乃他人构陷,还望你务必保护好自己,切莫让人有机可乘。若谋反之事属实,速速将一切痕迹隐藏,切勿让北啸将军抓到任何把柄。 我知你素来智谋过人,定能妥善应对。 但世事难料,还望你三思而后行,切勿轻举妄动。 萧策敬上。” 宁夫人读完信,胸中的情绪越来越大。手指紧攥着信纸,纸张在她的紧握下皱成一团。 眼底的愤怒都快抑制不住 “萧策,你可知你这一封信,字字如针,扎在我心上。”宁夫人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你毁了我的一切,如今却来关心我的安危,这算什么!” 周围的空气好似变得紧张起来,三人见宁夫人情绪激动,都自觉的闭了嘴。 宁夫人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鲜少露出如此激动的一面。 今日这副模样倒是少见。 十七是端着茶水进来的,可就是这般不凑巧,宁夫人无意间扫过十七,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御南王萧策年轻时的影子,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到了顶点。 她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反应,身形一晃,便朝着十七扑去,手中的信纸如同利剑一般,直指十七的面门。 十七怎会反应不过来,可向他袭来的是宁夫人,他不能躲也不敢躲。 眼看着宁夫人的掌风就要落在十七的脸上,十七认命闭眼。一旁的温瑾川迅速出手,一个闪动挡在了十七面前,轻轻一挡,便将宁夫人的攻势化解。 “宁夫人,息怒!” 宁夫人顿时回神,看向十七时,眼底又多一层厌恶。 萧子安松了口气,两步上前。“我父亲说什么了?” 信纸被宁夫人直接甩在地面,温瑾川迅速拾起,看完后眉头紧皱。 “怎么了?”萧子安问。 “我们谋反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派了北啸将军来云梦城调查。” “北啸将军?”萧子安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若真是北啸将军,那他们还有希望。 “疯癫之人 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我们造反的事?” 宁夫人甩袖沉声道:“逍遥宗。” “不会,师弟回去后,我便让我的人一直在逍遥宗附近守着,他们没有机会送消息出去。” 宁夫人揉了揉额角,突然冷眼:“江钰昌!” 第111章 偷听被发现 “不会,师弟回去后,我便让我的人一直在逍遥宗附近守着,他们没有机会送消息出去。” 宁夫人揉了揉额角,突然冷眼:“江钰昌!” 思绪回到杀江钰昌那日。 他将孟茵推出来,给自己争取了逃命的机会。只可惜被逼到了悬崖边。 跳崖前好像是这么说的:我与你们望月山庄联手,你们竟然如此对我!背信弃义,他日必遭天谴! 江钰昌跳崖之后,她命人搜寻他的尸体,始终未见踪迹。 没想到还是被他苟活下来。 “宁夫人,您必须马上写信给莫老爷,商量对策,北啸将军不好糊弄。”温瑾川说道。 “我知道了。”宁夫人沉声应道,随即唤来婢女,取来笔墨纸砚。 她坐在桌前,思绪乱飞,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提笔而起。 一旁的十七还心有余悸。 不过被温瑾川护在身后的滋味还挺不错。绕过几人将托盘放置在桌面,继而开始倒茶。 当茶杯递至宁夫人眼前时,二人似乎皆有些不自在。 方才那瞬间,宁夫人确有杀他之心,而十七却毫不在意。 茶杯在十七手里举了很久,温瑾川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待最后一字书写完毕,宁夫人轻吹墨迹。继而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封上火漆。唤来一名守卫,沉声道:“你务必亲自将此信呈交莫老爷,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守卫接过信封,颔首应是。 待守卫离去,她方才正视十七。 看着看着,思绪不觉飘回二十年前与那人相遇的画面,历历在目。 想是察觉到了宁夫人的情绪,温瑾川上前不着痕迹的把十七拉到身后。 “你先下去。” 十七犹豫了一会,他想参与这次商讨。谋反之事兹事体大,然而事情发展至何种境地他却全然不知。 可最后还是点头,以他的身份哪来的资格参与? 刚准备离去时,宁夫人却突然开口。“让他留下。” 十七发愣,倒是如了他意。恭敬的退到角落,尽量将自己隐藏。 萧子安托着下颚沉思,随后对着几人抱拳。若要扮作官府的人进天陵,必须要拿到公文和名单,不能再拖了。 “诸位,事已至此,我便先行一步。宁夫人,北啸将军为人刚正不阿,对皇上近期的行为也颇为不满,您不妨从侧面旁敲,或许能将他拉入我们的阵营。” 宁夫人眼皮微颤,北啸将军?二十年前,萧策带人攻进皇宫,而北啸将军也是帮凶之一。 嘴角好似扬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阴险的很。 角落里的十七闻言,眼神一凛,他知道宁夫人心中对北啸将军的恨意不亚于对御南王的仇视。当年皇宫之变,宁夫人失去了太多,每个仇人记得清清楚楚。 若谋反胜利,北啸将军和御南王将会是夫人第一批要解决的。 十七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我先告辞了。” 萧子说完离去,几人也一同散场。 十七望了萧子安离去的方向一眼,发觉白倾尘也一同跟了上去。 心内疑惑,殿下似乎与教主的关系匪浅。 萧子安问山庄守卫要了一匹快马,去到了大门外,而白倾尘站在墙门最高点注视着他。 萧子安翻身上马,紧握缰绳抬头与他对视。 “白教主是来送我的?” 白倾尘周遭泛着黑雾,眨眼的功夫,便已出现在萧子安的马前。 “殿下记得送来公文以及名单。” “当然。” 话落,二人对视。 白倾尘突然冲他一笑,不似以往的魅惑,有种说不上来的情愫。“万事小心。” “白教主是在担心我?” “可以这么说,” “是在担心我出事供出你们,还是 ” 话未说完,白倾尘直接笑着打断。“担心你。” 没了以往不正经的语调,突然的严肃让萧子安心里有些乱动。 “我的荣幸,与白教主相识不久,承蒙你多次相助。” 天陵时,帮他阻拦了母亲派出的暗卫,又暗里告知他皇帝做的脏事,如今与他们联手攻打天陵 一件件事很难想象他们才相识不到两月。 “殿下,世事难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往往就是如此奇妙。” “那我便告辞了。”萧子安一夹马腹,马蹄声在空中响起,他身影逐渐消失在望月山庄的拐角处。 白倾尘站在原地,目送着萧子安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若他的人生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坐上那教主之位,他也想像萧子安一样活得洒脱,活得光明磊落。 侧门一角,十七藏匿在阴影之中。直到萧子安离去后,这才收回视线。 他内心对萧子安和白倾尘的关系感到好奇。若要扶持萧子安登上帝位,白倾尘将会是最大的阻碍。 然而,就在他低头思索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十七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白倾尘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十七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偷听,也知道瞒不过白倾尘,可好奇心却驱使着他留了下来。 白倾尘的目光在十七身上停留了片刻,十七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随时可能被捕。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偷听我们谈话?” 十七保持镇定,微微低头:“教主误会了,我并非有意偷听,您也知道我与殿下的关系,我不过是担心殿下这才跟来,可没想教主也在。” “是吗?”白倾尘勾起一抹冷笑,突然身形一晃,十七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 对面之人的动作很快,十七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动作,自己的右手腕已经被白倾尘生生折断。 十七痛得脸色苍白,死死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你是瑾川的人,我留你一命。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让你记住有些事情,不是你该参与的。” 十七忍着剧痛,用左手扶着折断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回道:“教主的教训,属下铭记在心。” 白倾尘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残忍道:“不许擅自归位,好好享受。” 十七微微点头,可不许归位,这手怕是要废。 第112章 小心思 回到西院,没想温瑾川在。十七眉眼微抬,倒是可以 不作多想立即上前,跪地行礼。 叩头时,故意将受伤的手显露出来,温瑾川自然瞧到了那错位的手腕。 “手怎么了?”温瑾川蹙眉,怎么才一会没见,便成了这副模样,莫非又是宁夫人的杰作?想到此,他竟生出些许不满。 既然已将十七送给了他,应当没有资格再教训他的人,这宁夫人是不把他温瑾川放在眼里了? 十七跪直上半身,委屈的将手背到身后。 “是十七不小心摔了 ” 温瑾川冷眼:“摔?你倒是摔一个给我看看?” “我 ” “说!” 十七嘴角微勾,随后咬了咬下唇,面露难色:“我因担心殿下,想着跟上去提醒两句,岂料撞见教主也在,教主误以为我故意偷听他与殿下的谈话,便惩戒了十七一番。” 说完,委屈的低下头。 温瑾川神色好似闪过一丝不满。“手。” 十七将手抬起,只见温瑾川轻握住了十七的手腕,好像是要帮他复位。 十七故作紧张开口:“主人不可,教主说了不能归位。” 温瑾川哪是会听别人命令的人? 二话不说,手中微微用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十七的手腕已经被他巧妙地复位。 虽然痛得脸色一白,但复位后的手腕比方才错位时好了不少。 “主人 我该怎么同教主解释?” “他若问起,你让他来找我。记住,你是我的人,必要时可以还手。” “我 打不过。” 温瑾川笑了:“打不过不会跑吗?” “我能跑哪去 ” “傻子,跑我这来啊,你看他会不会同我动手。” “ ” 话落,温瑾川一愣。 这话居然是他下意识说出来的,连温瑾川自己都有些意外。 可他实在看不得十七这般无辜,这般委屈,他到底是怎么了 ? 而对面的十七晃神,突然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突然周遭氛围有些怪异,温瑾川的胸膛也堵的厉害。一句话不说离开了西院,只留十七一人在原地发着呆。 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逃离。 温瑾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一阵燥热。 他想发泄,却又不知往哪发,踌躇间只得找上了白倾尘,两人刚撞见,他便直接与白倾尘厮打起来。 白倾尘笑了笑,只躲不还手。 两人打了一会,温瑾川发泄的差不多后停下了手。他瞪着白倾尘,眼中还带着一丝未消的怒火。 白倾尘站在对面,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淡然的笑,戏谑道:“这是怎么了?怪我伤了你那个小奴才?” “打狗还得看主人。” “你别忘了,”白倾尘笑着上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轮回殿是我的,我杀了他都不用经过你同意。” 温瑾川瞬间冷脸,甩开对面之人搭上来的手:“你试试。” 见他真动了怒,白倾尘第一次对温瑾川面露不悦。“我念你十年前救我一命,一再对你忍让,温瑾川你不要得寸进尺。” 温瑾川不以为意,两步上前逼近:“所以呢?你要杀我吗?” 两人挨得很近,白倾尘冷着眼与他对视,良久,再一次退让。“怎么会,毕竟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温瑾川也不想与他弄得太僵,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救你一命是我自愿,但我从未想过要用这份恩情来束缚你。你若想动十七,先过我这一关。” 话落,白倾尘笑着点头:“当局者迷。那奴才心思不简单啊,能把我们轮回殿主迷成这样。” 温瑾川眼神一凛,不知白倾尘是在试探他,还是在提醒他。 总而言之,他此时对十七的心境确实变了。 “我自有分寸。” “哪来的分寸?” “白倾尘!” “我便提醒到这。他忠于的只有宁夫人甚至是那萧子安,在他心中,血亲之人永远排第一。至于你,别把自己陷得太深。到时被吃干抹净了才后悔莫及。” 话落,白倾尘离去。 温瑾川站在原地,方才那番话一直在他耳边回绕。 简直 笑话 他温瑾川怎会被十七牵着鼻子走? 他能够察觉到,十七对他的情愫,始终在强行抑制。自己只要略微表现出对他好一点,便足以让他胡思乱想好几日。 一个心中满是他的人,又如何会去欺骗他? 不会的 十七 你别让我失望 一日后。 北啸将军率领着一队兵马,直达望月山庄脚下。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离渊问道。 宁夫人眸子转了转,轻笑道:“走,我们亲自去迎那北啸将军。” 两伙人是在山庄前相遇的。 北啸将军一身铁甲,威风凛凛,见到宁夫人,用力扯紧缰绳,马儿停下,继而冷声道:“淑和公主。” 四字一出,宁夫人顿时冷眼。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这个称号了 淑和公主 “如今我哪是什么公主,我姓宁。沈将军,多年不见,依旧英姿飒爽堪比当年。”宁夫人目光扫过将军身后阵列整齐的兵马,语气淡然,“不知将军此次率军前来望月山庄,所为何事?” 沈靖听罢,翻身下马。“宁夫人不知我为何前来吗?” 宁夫人一脸疑问:“沈将军这话何意?我该知道吗?” 沈靖轻哼一声,直接表明来意。“有人上奏,云梦城望月山庄有谋反之意。” “荒谬!”宁夫人面色一寒,语气怒斥,“望月山庄素来安分守己,何来谋反之意?沈将军怕是听信了谗言。” 沈靖微微眯眼,直视宁夫人:“是否荒谬,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打扰宁夫人一些时日了。” 宁夫人冷笑,面上不显惧色,只是淡淡地回应:“将军请,我望月山庄清清白白,若将军找不到所谓的证据,还望当今圣上给个说法!” 沈靖挑眉,他竟不知这位前朝公主有如此的魄力,也难怪二十年前,萧策会跌在她的手里。 第113章 挑衅 沈靖挑眉,他竟不知这位前朝公主有如此的魄力,也难怪二十年前,萧策会跌在她的手里。 说到证据,他还真没有。 相国府所救的那名疯癫之人,仅言云梦城望月山庄存有谋逆之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皇帝疑心太重,而望月山庄又是前朝皇室子民,不得不防。 这才派北啸将军前来调查。 可仅仅凭一人的片面之词,沈将军着实不好下手调查。 往前走了两步转身,随即命令士兵在望月山庄外扎营,自己则带着几名亲信随宁夫人进入了山庄。 宁夫人安排了客房给沈靖一行人稍作歇息后,回了琉璃院。 温瑾川去见了他爹娘一面,两人虽说被软禁在望月山庄,但人身自由并未受到限制。 师父李慕白也在,两人的身子还是如往常一样,每天不断药的养着。 望月山庄后山不止群狼遍地,还有许多野生的药材。 相比之下,反而比待在药王谷时还有趣的多。 他爹整日和李慕白往后山跑,此举,倒是让温瑾川对宁夫人的恨意减少了一些。 避开北啸将军的人与宁夫人暗中见了一面。 依着萧子安临行前的嘱咐,这位沈将军值得拉拢。 温瑾川想亲自与他一谈,却遭宁夫人阻拦。 “若换做别人,那沈靖一定会帮。可谋反之人为我,他断不会如此。” “宁夫人这话是何意?”温瑾川不解。 “他与萧策,是煜国的开国功臣,也是覆灭我朝的刽子手。他心里很清楚,我若谋反成功,第一个开刀的便是他,所以,他断然不会帮我。就算我没有想杀他的心,他也不会相信。” “沈将军绝非等闲之辈,倘若查出些许端倪,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杀了呗。” 温瑾川眉头紧蹙:“不行,沈将军无法回宫,岂不是等同于公然向圣上挑衅?” 宁夫人轻哼:“谋反不就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现在对宫内情况不明确,皇上有多少军队,兵力部署我们不得而知,万不可贸然行动。” 宁夫人低眉笑了笑,对于温瑾川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明白。 “温少主放心,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放心,他们查不到什么的。” 二十年间,她不断招兵买马,养精蓄锐。但都是走的莫氏钱庄的账目,以她的性子,怎会把这重要性的证据放在山庄里? 两人商讨着如何能让北啸将军早日离开,毕竟多停留一日,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宁夫人虽然自信,但也不愿冒险让沈靖在这里逗留太久。 “我们需要一个让沈靖信服的理由,让他主动离开望月山庄。”温瑾川突然眉眼一亮,“既然别人能空口污蔑,为什么我们不能制造一个假象。” 宁夫人瞬间明白了温瑾川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让他相信,谋逆之事另有他人,与望月山庄无关?” 温瑾川点头,“暗中散布一些消息,指向宫中另有势力暗中操作,望月山庄不过是替罪羊。” 宁夫人沉思片刻,阴笑起来:“相国府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人是他们救的,谋反之事也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将谣言散出去,以皇帝的疑心一定会有所顾虑,不仅会与姜相爷有了隔阂,到时定会速速召回北啸将军。 一举两得。 “我会联系莫老爷让他将消息散去天陵,不过,我们需要一个可信之人,让皇帝相信这些消息并非出自我们之手。” 温瑾川勾起嘴角。“萧子安。” —— 深夜。 望月山庄脚下,数座营地罗列。 白倾尘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化作黑团穿梭在各个角落。 营地内,士兵们成群,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透出几分肃穆。 若可以,他真想一夜间解决他们。 当然,只是想想。 回到山庄,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他顿时冷眼扫向他的房间。 有趣。 门是虚掩的,白倾尘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十七。 还敢来?真是有趣。 看着那张与萧子安酷似的脸,逐渐生出了些许玩味。 “当真不怕死。”话语间满是轻蔑。 十七抬起头,迎上白倾尘的目光:“见过教主。” 白倾尘走到里侧入座,神色一瞥:“昨天断手,今天断什么好呢?” “教主,十七有事禀报。” “断腿,你觉得呢?” 十七紧抿双唇,竭力稳住身形。“重要消息,教主难道不想听吗?” 白倾尘冷冽的目光扫向地面,随后再次看向他。 顿时心领神会,旋即撩起衣袍,跪地。 “是十七不懂规矩,还望教主恕罪。我听说梵天宗有门功法可以短暂的控制人的大脑,提问时会如实相告,无法说谎。” “所以呢。”白倾尘斜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教主可能不知道,前阵子主人带着宁小姐去了梦华灯会,当时有一波人目的很明确是冲着两位小姐去的。” “你想让我控制北啸将军,去问问情况。” “当然,教主不愿的话就当十七没说过。” 白倾尘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丝轻蔑:“你什么身份能使唤我?” 十七躬身:“这怎是使唤,若天陵除了北啸将军外,还有人知晓此事,对您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 “为何不找你主人?” “主人他 过于重情了。我猜测,消息走漏应是江予白所为,殿下曾言,天陵城共截获四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其中一只就在北啸将军府上。”十七面无表情,提及温瑾川时,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柔和:“若查明泄露之人果真是江公子 只会让他 难过。” 白倾尘侧首,懒散的望向十七,沉声道:“你来找我,是断定我会帮你。” “并非帮我,而是帮您自己。若非我带来此消息,教主岂会知晓,除了相国府所救的那个疯癫之人,还有另一拨人也知晓了我们造反之事。” 白倾尘淡笑,不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十七的话确实在理。皇宫军队尚且不明的情况下,很容易战败。顿了顿,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倒茶。” 十七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走到桌边,手法熟练地倒了一杯茶,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双手将茶递过。 毕竟有求于人。 “教主,意下如何?若您同意,我们今晚就行动。” 白倾尘接过,轻品了一口。“你以为沈靖很好对付?” “教主神通广大,一个北啸将军应该难不倒您。” “他可是煜国的开国功臣,一人之力,足以撼动千军万马。你以为那么容易被操控的吗?他的警觉性,不是你能轻易揣度的。”语气很平淡,但好似听出了一抹敬佩之意。 第114章 摄人心魄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凝重了几分。 十七低着头,尽力想着法子。沈靖的名号,即使不关心朝堂身在江湖中的人,也有所耳闻。 “若能让他放下戒备呢?”十七慢悠悠开口。 白倾尘来了兴致。“你倒说说,有什么办法。” 十七沉默须臾,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而后说道:“沈将军身为武将,常年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性子难免有些莽撞。听闻每次打了胜仗,便会与同军的士兵一同饮酒。酒后的他想来是最放松的时机。” 白倾尘眉梢一挑,示意十七继续说下去。 十七紧抿双唇:“听闻沈将军对美酒甚是钟爱,以教主之尊,令人取来两瓶上等酒水,应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用,你们这不就有吗?” 十七为之一愣,墨玉酒。是了,前朝皇室遗留下的美酒,至今无其他酒水超越。 “教主若同意,十七立即去拿。” 白倾尘没说答应,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瑾川要是知道你瞒着他与我私下商讨,他会怎么对你?” 十七再次躬身:“只求教主保密,十七还不想死。” “放心,他不会杀你,他对你,不同。” “教主这话何意?”十七晃神。 “没什么,去,计划行事。” “是。” 十七领命后,快速退出了房间,但对白倾尘最后一句话感到困惑。 只不过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只好抛之脑后。 墨玉酒被存放在山庄的地下密室中,角落隐蔽,四周布满机关陷阱,非熟悉之人难以进入。 入口处藏在一间看似普通的书房内,用力转动一本特制书籍,整墙的书架顿时向两侧打开。 点燃火折子,迅速走了进去。 密室之所以为密室,并不是只是藏酒,大部分全是金银珠宝。 养十万兵马,不是易事。 看了看,拿过两坛墨玉后无声无息离去。 刚踏入沈靖所在的院落大门,只见白倾尘已然立在了屋顶之上。 两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下一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后,敲响房门。 很清楚的脚步声靠近,接着门被打开,沈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穿一袭简单的武服,未披盔甲但气势丝毫不减。 目光在十七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手中的酒坛上。 “何事?” 十七低头,恭敬地回答:“沈将军,夫人听闻您对美酒有独到的品味,特遣小的送来两坛前朝皇室遗留下的墨玉酒,以示敬意。” 沈靖笑着接过,他也就只在进宫时喝过。 十七适时地将酒坛递上前,沈靖接过,打开箱盖,顿时酒香四溢。“是这味,南越被灭,这酒的酿造方法也随之失传,宫中所剩的墨玉也不多了。” “御南王府应该有此酒的酿造法子,沈将军可以去向王爷讨要。” 突然提到御南王,沈靖这才发觉眼前之人与萧兄年轻时极其相似。 是他,擂台赛曾见过。 “你,姓什么?” 十七笑了笑:“将军心中应该有答案了。” 沈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回忆:“前朝皇帝自刎的那一日,听说淑和公主怀着五个月大的孩子,冲破重围,逃离了天陵。算下来,那孩子安然出世的话,的确与你一般大。” “都过去了。”说完,十七眉眼一锤,好似万般难受。 沈靖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心疼眼前这孩子。 “说上来,你该唤我一声萧叔叔。” 十七摇头:“沈将军身份何其尊贵,岂容我如此放肆,我先退下了。” 沈靖乃性情中人,一番谈话下来只觉得上一辈恩怨不该牵连下一辈的人。 十七退到院外,白倾尘化作黑影迅速跟来。 “好演技,不当戏子可惜了。” 闻言,十七不以为意。“两坛酒,大约一个时辰能喝完。教主,接下来靠您了。” 说完,黑雾出现,只剩十七一人。 一个时辰后,沈靖应该熟睡。 白倾尘翻窗而入十七后脚跟上,两人站到床边,看向床上之人。 “沈将军,醒醒。”白倾尘慢慢发出声音,那嗓音好似有种魔力,一旁的十七都觉得有些发晕,这功法太诡异了。 沈靖疑惑睁眼,就在一瞬间他觉得头脑昏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紧接着眼神开始涣散。 “梦华灯会,那波黑衣人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什么灯会?” 十七皱眉,他会不知?四只鸽子,唯有北啸将军府的未曾拦下,其余皆已成功阻截。既然沈靖并不知晓,那又会是何人? “信鸽之事还有谁知晓?” “御南王妃。” 王妃? 莫非黑衣人是王妃派来的? “皇帝对于望月山庄谋逆之事知晓几何?” 沈靖眼神空洞,继续说道:“所知甚少,仅听信一人之言,然望月山庄乃前朝南越皇室遗民,圣上实难不防。” 白倾尘准备收功,十七忽然出言问道:“倘若望月山庄确有谋逆之意,将军是否会与我等联手。” 言罢,白倾尘面色骤冷。 “不会。”话音刚落,沈靖突然恢复了些许神智,白倾尘赶忙拉住十七的胳膊,翻窗而出。 未几,沈靖恢复清醒,幸而饮酒颇多,只当自己酒醉,并未察觉有何异常之处。 逃离沈将军所在的院落后,白倾尘怒气上升,直接一脚将十七踹倒在地。 “找死!摄人心魄除我之外不能有别的声响,你不会不知!” 十七口中吐出大片鲜血,从地上爬起。 “是,我知道。” “你做这么多,只是想知道沈靖能不能相信,能不能为你望月山庄所用!” “是。但教主不是也有收获吗?御南王妃对夫人不会手下留情,她会是个变数。” 话落,白倾尘耳力超群,突然有人靠近,瞬间朝十七使了个眼色。 所幸,来者不是沈将军,只不过是 温瑾川。 十七大惊,身子一颤。 温瑾川听到声响,却没想看见十七与白倾尘在一块,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第1章 我何时叫你起来了? 新文开坑,延续上一本风格,依然是虐文。有逻辑又没逻辑。 受控勿入。 喜欢甜文的宝子请点出去,别看了后接受不了来个差评。 作者往字母属性那种感觉写的,看不了就赶紧退出去哦。 文笔很烂,可以提前避雷。 世界架空。 开头会有点无聊,大家坚持一下,多翻几页。 书名《朝来无觅处》 谢谢支持~ 脑子寄存处。 正文开始。 南越国二十三年,先皇驾崩,梁王登基。 然其无能暴虐,声名狼藉。 荒废政事,沉湎美色,视百姓如草芥,致南越国上下离心离德,民怨沸腾。 次年,北离将军萧策,顺应民意,起兵讨伐南越。 梁王军队士气低落,节节败退。 最终,北离大军攻破南越都城,梁王绝望自刎,从城墙跳下,南越国就此覆灭。 萧王的军队士气大增,战火迅速蔓延,从都城到边疆,北离的铁骑如同破竹般横扫一切反抗。 此后数月,军队连战连胜,南越诸侯国纷纷投降,依附于南越的小国也纷纷归附。 天下臣民拥戴,且有萧王的扶持,其哥哥登基,称煜帝。 至此,北离统一天下,建立新王朝——煜国。 煜帝极统天下元年。 二十年后 庆州云梦城。 “我何时说让你起来了?” 寻着声响望去,只见一上了年纪的嬷嬷端坐在庭院一侧的木椅上,身着中等的布质长裙,裙摆上绣着普通的花纹,正颐指气使的指着院子中央单膝跪地的少年。 少年闻声,眸子暗了暗,将刚抬起的腿再次跪了下去。 背脊挺得笔直,头微微低垂,额前的几缕碎发因汗水而粘在了皮肤上,不难看出他已经跪了许久。 或许跪得时间太长,少年实在有些坚持不住,颤抖着嗓音说道:“李嬷嬷,夫人说过,十七只需跪满两个时辰便可起来。” 被唤作李嬷嬷的老妇一脸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语气冷硬:“夫人说过?夫人说的话,轮得到你来提醒我?在这个山庄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再说了,什么时候让你起来,得看我心情。” 少年的唇角轻轻抽动,随后勉强挂上一丝笑容,只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 “嬷嬷教训得是,十七愚昧,不知深浅。但请嬷嬷开恩,天色已晚,十七还需前去服侍夫人用膳。” 额角的汗滴落下,缓了一会后继续说道:“若是因此耽搁,恐怕会惹得夫人不悦,到时候连累了嬷嬷,十七万死莫辞。还请嬷嬷体谅,让十七先行准备。” 嬷嬷听罢,面色稍缓,收回了那刻薄的目光,摆了摆手:“罢了,去去,夫人若是有任何不满,唯你是问。” 少年如蒙大赦,艰难地站起身来,双腿早已麻木,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运了一下内力后,才感觉血液逐渐流通,腿部的疼痛稍有缓解。 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去向了夫人所在的院子。 穿过几处用大石堆积的假山,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弧形石门前,中间悬挂着一个铜制的风铃,只是现在无风,不然还能听到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轻手轻脚地穿过石门,入眼的院子比之前的更加宽敞,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砖,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莲花池,水面还有几朵盛开的莲花。 池边,是一条回廊,回廊尽头是一座两层高的楼阁。 他在院中站定,随后抚袍双膝触地。 没多久,本是寂静的院子变得热闹起来。许多统一服饰的年轻女子经过,对跪在此处的少年早已见怪不怪。 楼阁门半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女子,唤道:“上菜。”随即,女子看向少年补充道:“二公子,您可以进去了。” 少年点头应是,起身跟着这些女子前后进了阁楼。 阁楼内部之大,足以容下外面的两处院子,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巨大的琉璃灯。 四周的墙壁,镶嵌着不曾见过的壁画,地面铺着柔软的丝绸地毯,前方数十层阶梯上还有一个台子,帘布轻垂,隐约透出里面的光影。 里面似乎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少年垂着头,跟着身边的几位女子一同走了上去,帘布缓缓拉开,女人正慵懒的躺在一张铺着柔软皮毛的梨花榻上。 眉眼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身着一件华贵的红色长裙,裙摆上绣着金丝银线,看样子,地位不凡。 身前,是一个不足2尺的方形紫檀木桌,摆在了女人身侧。 少年低着头,不敢直视。 屈膝跪在一旁,开始接过身旁女子手中的盘子,一一将菜肴摆放在紫檀木桌上。 摆放好最后一道菜肴,少年轻声说道:“夫人,菜已备齐。” 女人并未搭理他,右手撑着脑袋闭眼小憩。 随后另一只手挥了挥,周围的丫鬟领命退下,只剩了少年一人。 “倒茶。”女人声音落下,少年连忙拿起茶壶,手法熟练地倒了一杯茶。 茶水顺着壶口流出,最终准确地落入杯中,点滴不洒。 估摸着杯壁温度,茶水渐凉。 犹豫了片刻后,自作主张的运用内力,从丹田提至掌心,一瞬间的功夫,茶水在内力的作用下,温度逐渐上升。 双手捧着茶杯,少年小心翼翼地膝行两步,来到女人身边。 全程幅度不大,仿佛怕惊扰了女人的休息。 “夫人。”少年轻声唤道,双手举过头顶呈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少年手中的茶杯上停留了片刻。 勾着嘴角,接过了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她却眼色下沉,反手将茶水泼在了少年的脸上。 “自作主张。” 语气不愠不怒,少年听不出女人有没有生气,想来,是有的。 随即后退一步,俯身,以额触地。 “夫人息怒,十七不敢再犯。” “十七?”女人眉头微皱,似有不满。 少年自知口误,重新说道:“夫人息怒,下奴不敢再犯。” 说完,女人这才满意。 “起来。” 少年领命直起身子。 他的脸上还留有一些水渍,女人抬手,温柔的在他脸上划过,随后停在了下巴处,往上抬,迫使少年看向他。 只是少年不敢,头微抬,可眸子依然往下垂。 “看着我。” 少年不敢违抗命令,轻颤着睫毛看向女人。 你说巧不巧,少年的眉眼与女人竟然有些相似。 若仔细看来,不止眉眼,就连鼻子,嘴唇也都很像,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看着他那双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厌恶,甩开他的下巴,吼道:“滚出去!” 少年急忙俯身,行完礼立马退出了阁楼。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没有挨鞭子。 穿过回廊,本想回自己的住处歇息,可经过后院时,他听到了一阵嘈杂声。 好奇心驱使十七走近,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衣衫褴褛,面色苍白,胸前衣领还沾染了大片血迹,显然是受了重伤,人也已经昏死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十七冷声问道。 一名下人回头,见是十七,连忙回答:“二公子,这是小姐救回来的,说是遇到了山贼,差点丢了性命。” “山贼?” 本是没有波纹的眼底瞬间起了杀心。 望月山庄附近从未出现过山贼,这人定是在说谎。 腰间的匕首被他不着痕迹抽出,“你们都退下。” 第2章 他死总比我受罚好 语气有些冷硬,可下人们面露为难。 “二公子这是小姐带回来的,她吩咐过让我们看着,您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小姐那里我自会解释,这人来路不明,不能留下。” 长年的训练,十七的警惕性早就超脱了普通人。 况且,若这人在山庄内生事,受罚挨骂皆是他,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挨一顿鞭子。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就算是个无辜之人,他也不在乎。 眉宇间的杀气沸腾,手中的匕首直袭那人的脖颈。 “住手!”一声妙铃的嗓音传来,十七的动作一顿,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停滞。 没得手的神情略显愠怒,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双膝触地,伏身:“十七见过小姐。” 下人们也都纷纷躬着身子唤道:“小姐。” 来人一袭粉衣,面容姣好。大约十八的年纪。 她快步走来,见十七礼数端正,本生气的面容却露出了一丝尴尬。 “你你别跪我” 十七直起上半身,面色淡然:“夫人吩咐过,十七不敢不从。” 女子跺了跺脚,可跪着的人没什么反应,只好换了个语气:“起来。” “是。”十七听令起身。 见他起来后,女子才进入正题。 “为何要杀他?” “此人来历不明,我担心他会对山庄不利。” 女子瞪了他一眼,“他是我在山脚下发现的,见他受伤便带回庄内医治。怎么,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十七连忙低头,“十七不敢。” “哼,既然如此,还不赶快下去。” “小姐,山庄的规矩”话还未说完,女子便打断了他。 “我用你教?” 话落,十七只好闭嘴。 随即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一阵无奈。可刚要转身之际,女子却叫住了他。 “先带去你的住处,你听好了,不准杀他,黎叔马上就来了。” 十七皱眉,‘不让我杀他,还放我那里,若是被夫人发现,自己又要当替罪羊咯。’ 但他有什么办法,只能应:“是。” 待十七将人背走后,女子咳嗽一声对着下人们说道:“今日之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下人们纷纷低头,女子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下去,我也累了。”她说着,转身朝西院走去。 西院是十七的住处,很冷清。 他一脚将房门踹开,将背上的人粗鲁地扔到了床上,随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西院里,仅此一张床,现在倒好,这张床让给了这个不明身份的人,他自己反倒没了睡觉的地方。 前脚刚抱怨完,后脚听到声音立马站立。 女子也不打声招呼直接踏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 十七识相的退到房间一角,也不出声打扰,就这么安静的看着。 “黎叔,你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救?”女子着急的问。 被唤作黎叔的男人轻轻点头,放下手中的医药箱,走到床边。 仔细观察了躺在床上的人,随后才伸手号脉。房间内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十七虽然站在角落,但视线始终不离那名受伤的男子,心中的警惕未曾消散。 片刻后,黎叔收回手,面色凝重。 “小姐,这位公子中的是罕见的剧毒,他的脉搏虚弱,气血不畅,若非及时救治,恐怕性命堪忧。” 女子脸色一白,急切地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黎叔沉吟了一下,答道:“办法是有,但” “你快说!” “这剧毒需要天生阴体之人的血液才能化解。” 天生阴体,那不就是说她吗? “用我的!” “这怎么能行,要是被夫人和老爷知道,老夫怎么担待得起!” 女子咬了咬唇:“黎叔,我既然将他带回来,就不能见死不救。” 黎盛突然想到什么,指向角落里的十七:“二公子也是体质偏寒,他的血可以。” 十七内心不知翻了多少遍白眼,人又不是他救的,他没杀都算不错了,还要用自己的血去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况且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这血一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他可是很惜命的。 内心虽狂吐槽,但身体还是不敢不从。刚抬腿想要上前,却被女子呵令退下:“人是我带回来的,用我的。十七,拿碗!” “是。” 十七挑眉,小姐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 再说山庄名贵药材又不少,几天就能恢复,这要换做是他,没有药的情况下还不知道多久能恢复。 他拿起一只干净的瓷碗,双手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一把小刀出现在女子手中,不等黎叔阻止,迅速的往手臂一划,鲜血流入瓷碗中。 “小姐,可以了。” 黎盛赶紧拿出纱布,为女子止血。 包扎好后,衣袖放下竟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女子嘴唇泛白,气血不足,看样子得好好调理几天。 随后,黎盛小心翼翼地将瓷碗中的血液滴入受伤男子的口中,再用针灸推拿,房间内,除了瓷碗与床榻的轻微碰撞声,就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吐出一大口黑血。 女子紧张上前查看,却因刚放血,一阵眩晕传来,幸而被一旁的十七扶住,不然人可能直接倒了下去。 “不用担心,这是毒素排出的迹象。”黎盛一边说着,一边用纱布擦拭掉男子嘴角的血迹。 随着黑血的吐出,男子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慢慢恢复了些红润。 检查一番后,继续说道:“毒性已经稳定,接下来只需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女子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十七!没柴火了,是不是又在偷懒!”突然,门被打开,一阵骂骂咧咧的嗓音传来。 李嬷嬷刚要发作,却见女子也在,立马收回那凌厉的模样,躬身道:“小姐,您怎么在这?” 随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男子,桌上的瓷碗里还剩着一点血迹。 黎盛也在,看来是在救人。 “这人是?”李嬷嬷问。 女子皱眉,这李嬷嬷是母亲身边的人,怕是会将她放血救人一事传到母亲耳里,到时候他肯定会被赶出山庄,而她自己断然也会被禁足。 女子稳了稳身形,笑了笑凑到嬷嬷身侧,亲昵的挽住了老妇的手臂,甜甜道:“嬷嬷,这人是十七救回来的,我看着可怜,就准许他留下了。” 第3章 你救的我? 李嬷嬷不耐烦的瞪了十七一眼,“望月山庄的规矩你是不记得了?” 这一嗓子可把十七吓坏,感觉下一秒鞭子就要上身。 女子娇滴滴扯了扯嬷嬷的衣袖,说道:“嬷嬷,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这样,等这人身体养好,我就让十七送他走。” 既然小姐发话,李嬷嬷定是不敢不从。 “既然如此,那就依小姐的意思。”随后转向十七:“但规矩不能废,私自带人进山庄,三十下鱼鳞鞭。劈完柴后,来院子领罚。” “这” “十七领罚。” 女子愧疚的看向十七,身侧人面无表情出了房间,直奔柴房而去。 “小姐,老奴先退下了。” 女子嘴角抽搐,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待李嬷嬷走后,女子才敢上前,轻轻地坐在床边。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男子额头上的碎发,目光极其柔和。 床上的男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熟悉的轮廓让女子的心跳不由加速。 好似回到了小时候,某庙会里见过的一个哥哥。 “瑾川哥哥,是你吗?”说着说着,手不经意间摸向了自己的腰间,一个香囊被她紧紧握着。 “黎叔,他什么时候能醒?” 黎盛沉思了会,说道:“毒素已经排出,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我知道了。” —— 柴房门外,十七正专心的劈着柴,他还在庆幸小姐没有拿他的血救人,不然这活得干一晚上。 柴火劈到一半时,女子走了过来。 十七本想行礼,却被女子拦下。 “哥,这里没外人,你别” 十七低头,退了两步。 “有事?” 女子顿了顿,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他:“等那人醒了,你就把这个香囊给他,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云城庙会发生的事,若记得就让他拿着这个来兰亭轩找我,若不记得就算了。” 十七有点印象,那年他十岁,本该在楼里受训,却被夫人强行带去庙会,还被放了一碗血。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知晓。想来,那名男子与小姐曾在庙会上见过,不禁感叹,小姐的记忆力居然这么强。 他恭敬接过,“是。”便将香囊放到了腰间。 女子见他不再多说,只好离去。 柴火很快劈完,回房间时,床上的男子还未醒。 他将香囊拿出看了看,说是香囊,但无任何香味,许是时间太长,气味早已消散。 “十七,还不出来受罚!”房间外想起李嬷嬷的叫喊声,十七这才想起还有三十鞭要受,顿时生出一股不满,望向床上的男子时,少年的眉眼全是杀意。 香囊被他丢弃在桌上,瞥了一眼后出了房门。 院子中央站了一名小斯,手持鱼鳞鞭。李嬷嬷则坐在踏椅上闲情逸致的看着要受罚的十七,顿时心情都好了不少。 十七走至中央,双膝跪地。 这时,房间里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片陌生的房梁。 他缓缓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整理着思绪。 清醒后,立马探向脉门,毒已经解了。看来自己已经在望月山庄了。 ‘师父说的没错,望月山庄天生阴体之人滋养的血,果真能救我。’ 活动了下筋骨,已经可以随意走动,闭眼调息了一下身子,内力也已经恢复了大半。 刚下床没走两步,目光便落在了那个被丢弃的香囊上。 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模糊的记忆要跳出来,只可惜怎么想也无用,除了少许的片段,再无其他。 此时,院外的鞭打声和某人的痛呼声传入房间。男子皱了皱眉,走出门外,看到了正在受罚的十七。 鞭子不似普通马鞭那般柔软,而是由细小的鱼鳞片编制而成,每一鞭下去,都能带走一片皮肉。 被抽打的人也瞧见到了他,只见那人眼中满是厌恶,男子顿时来了兴致。 ‘他这么看我作甚?又不是因为我受罚莫非?真是因为我?’ 想罢,脚掌踏地,一个跟斗翻身落与小厮身后,伸手夺过鱼鳞鞭。 “请问,这里是望月山庄吗?” 话刚说完,十七眼睛微眯,‘这人轻功好生厉害,看来不是普通人。’ 男子身形敏捷,动作又快,让在场的人都未能反应过来。 李嬷嬷惊讶地从踏椅上站起,厉声质问:“你就是他救回来的人?” 话音刚落,男子抬眸看向后背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半蹲下来:“你救的我?” 十七不满,可又怕小姐受罚,况且这顿鞭子他挨都挨了,难不成说罚错了人? “是。” 男子挑眉,突然扯过十七的手腕,探了下脉搏,‘天生阴体还真是这人救的我。’ 李嬷嬷怒道:“既然阁下醒了,就请离开。” 男子并未理会李嬷嬷的逐客令,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十七的身上,内心继续道:‘刚放完血,又挨鞭子,还能撑这么久?’ “这位嬷嬷,我乃云梦城 逍遥宗人氏,前不久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幸而得他相救。还望嬷嬷告知,他为何受罚?” “逍遥宗?”李嬷嬷狐疑地瞥了一眼男子,“可是逍遥剑宗的江家?” 男子眉眼一弯,拱手:“正是。” “原来是江家的人,我们望月山庄的规矩阁下应该听过,不能私自带外人进入,十七既然不守规矩,自然要受罚。他既救了你,这三十鱼鳞鞭是要打完的。” 男子笑了笑,将手中的鱼鳞鞭还给了身旁的小斯,随即撩袍单膝跪地,“他救了我,岂能因我受罚,剩下的我替他受了。” “这”李嬷嬷犹豫了一下,“不合规矩。” “嬷嬷,规矩是死的,您快快打完,承蒙望月山庄所救,晚辈还想亲自同宁庄主道谢呢。” 嬷嬷垂眼沉思,心中权衡着利弊。 逍遥剑派不止在云梦城,就连整个庆州都知晓他们的名号,这人举止坦然,看样子在江家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而此又搬出他们的庄主,索性卖他一个面子。 “既然江公子如此说,老奴就卖你一个面子。至于剩下的鞭子,怎么可能让江公子承受,不打了不打了。” 李嬷嬷抬手一挥,小厮躬身退下。 “江公子好生歇息,待老奴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男子起身,点头示意。 李嬷嬷离开后,十七才敢动弹,可身后的伤口肆意叫嚣,一时没忍住,闷哼出声。 男子见状,想要将他扶起,可手刚要接触到十七时,跪着的人突然站起身,挥拳向男子打去。男子轻松地躲过,同时伸出右手,抓住十七的拳头,然后用力一捏。 十七皱眉,空出的手摸向腰间的匕首以一个弧形刺向男子,男子侧身躲过。十七趁机再次挥拳而出,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而十七却是招招致命。 第4章 可是真实身份? 动作幅度太大,牵扯着后背的鞭伤,此时的十七额头布满汗液,痛感也是越来越强烈。 “够了,想杀我,怎么不在我中毒的时候动手?” 十七甩了甩头,稳住身形:“阁下若真是江家人,身中剧毒,为何不直接登门拜访,而鬼鬼祟祟倒在我们望月山庄脚下?” 男子轻哼,此人脑子还挺好使。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 “说!你到底是谁!” “急什么?等你们庄主见到我不就知道了?” 男子笑了,继续说道:“你要是现在把我杀了,你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我没想救你。”十七冷眼回答。 他本来就想杀了他的 “可你还是救了,你伤的很重,上点药。” 十七收回匕首,跟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井边,男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跟了几步上前。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你伤的很重,要上药。” 十七依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打了一桶水上来,当着男子的面,直接将水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井里的水温冰凉刺骨,瞬间寒意袭满全身,十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男子蹙眉不解:“你疯了?这水这么凉,你不怕生病?” 十七将桶再次丢了下去,淡淡道:“你没闻到吗?” “什么?” “血腥味,难闻。” 没多久,又一桶水到了十七手里,二话不说再次往身上倒去。 ‘这人是疯子’男子退了几步,若不是这人放血救了他,他才不想管他。 随即,一个点穴将十七定住。 身子虽不能动弹,但嘴还是能说。“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男子轻哼:“少废话,我要不是看你救了我,我才懒得管你。” 随即他将十七抱进房间,放到床上。 “我说了放开我!” 男子只当作没听见,从十七的腰间取出匕首,从后背将他的衣物划破,触目惊心的伤口袒露在男子眼前,血液已经凝固,但新的血迹仍在慢慢渗出。 男子皱了皱眉,转身走到柜子前,翻找着药膏。 可惜翻遍整间屋子,一瓶药膏都没见着。 床上的人翻着白眼:“别找了,我这里没有。” “你没有,我有。” 男子从自己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还在,甚好甚好。 随即他从外打了一桶水进来,划破的衣物被他割下了一块,然后浸湿。仔细的为十七擦拭着伤口周围。 整个后背几乎没一处是好的,十七紧咬着牙关,后背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有吭声。 “别忍了,疼就叫出来。” 可他依旧一声不吭,男子轻笑:“你叫十七?这算什么名字。” 男子一边为十七上药,一边自言自语。药上完后,才将他的穴解开。 “好了,你好好休息。”说完,男子正准备离开,却被十七叫住。 “等等。”十七强忍着伤痛坐了起来,“还不知江公子大名。” 男子停顿了会:“江予白。” “逍遥剑宗少宗主?是真的?” “怎么,我说是真的你就会信?” 十七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原本针锋相对的气息已然消散:“不管你是谁,谢谢你的药。” 江予白微微一笑,“是你救我在先,说起来是我该谢你。” 十七沉默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我” 话卡在喉咙,木门被敲响。 “二公子,夫人叫您过去,也请江公子一同前往。” “知道了。”十七应了一声。 随后走到衣柜前,里面的常服颜色深沉,大多偏向黑色。他随手取出一套黑色衣袍,动作略显艰难地开始更衣。 那衣袍下摆和袖口已经磨损,边缘翻卷,露出了里面参差不齐的纤维,颜色早已褪得斑驳。 江予白闲靠在墙上,歪着头不解道:“你这套衣袍,怕是连我家的下人都不愿穿。” 十七不管他的嘲讽,直接脱去身上剩得不多的布料,裸露的皮肤进了旁人的眼里,江予白这才发现他后背不止新伤,还有许多旧疤。 大腿以及膝盖处,疤痕肆意。 他的眼神更是不解,若是下人,又哪来的武功? 若是山庄暗卫,又为何被称作二公子。 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在望月山庄是何身份?” 十七扒拉着腰间的带子,冷漠的回了句:“下人。” 江予白嗤笑一声,“下人?那他们为何唤你二公子?” 十七整理好衣袍的褶皱,又将腰间的带子系紧,确保衣物贴合身体,不会在行动中碍事。 整理好最后一丝衣角,淡淡回应:“江公子何时告知我你的真实身份,自然我也不会瞒着。” “原来你还是没相信我。” “很难相信。” 桌上的香囊还躺在那,十七突然想起小姐的嘱咐,问道:“江公子可记得十年前云城庙会?” 江予白低眉沉思,云城庙会 没印象。 “十年前?我没去过什么庙会。” 十七点了点头,将香囊收回。想来是小姐记错了。 二人一同前往琉璃阁,一路上,江予白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望月山庄果真名不虚传,着实气派。” 十七轻哼:“逍遥剑宗差不了哪去。” 江予白耸肩:“那可差远了。” 虽话多,但十七总会句句回应,直到进了琉璃阁院后,才闭上了嘴。 在踏进院中后,十七的身子瞬间紧绷,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惹到这里的主人不高兴。 眼神也从冷淡变为谦卑,垂着头,不敢直视前方,整个人都收敛了锋芒。 “你怎么不说话了?” 两人在院中停下,随后,十七双膝触地,跪候。 领路的女子先行进阁楼通报。 “哟,望月山庄的规矩这么严?” 十七闭口不言。 江予白自知没趣,随意走动起来。 没过多久,阁楼内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十七的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江公子,二公子,可以进去了。”一个温婉的声音传出,十七起身和江予白一同进了阁楼。 熟悉的地板,熟悉的场景。 刚从这里出来,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阶梯上方,帘子后依然半躺着一个女人,阶梯下方,距离他们五米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华贵的长袍,已有不惑之年。上面绣着金线,衣襟处点缀着龙纹。 腰间挂着一枚金色的腰牌,上面刻着“宁”字,无疑证明了他是望月山庄的主人。 第5章 温家? 十七不敢懈怠,躬身上前跪伏行礼,以额触地。 “十七见过老爷,夫人。” 一旁的江予白拱手作揖:“逍遥剑宗江予白,见过宁庄主,宁夫人。” 宁庄主摆摆手,看似威严,却和善的很。“不必多礼。江贤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江予白抬头一笑,“晚辈当然记得。” 说着说着,便掏出了一枚上好的印章,摊在手中。 “宁庄主赠与晚辈的玉印,予白特意带在身上,就怕宁伯父不记得侄儿了。” 宁邵全在见到江予白手中的玉印时,回头望了一眼阶梯上方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走到江予白身前,“好侄儿,我们也十年未见了,你爹还好吗?” 江予白摇了摇头,“家父不久前病逝。” 宁邵全听到江予白的话,神色一黯,叹息道:“我与你父亲多年未见,没想到得此噩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侄儿已经看开。” “对了,贤侄身中剧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予白从容不迫,长叹一声:“我因忙于父亲的葬礼,不小心中了仇家的圈套,有人告诉我这毒只有望月山庄能解,侄儿来不及提前拜访,还望宁伯父不要怪罪侄儿的莽撞。” 宁邵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会,贤侄来得及时,可查出下毒之人是谁了?” 他摇头,“还在查。” “无妨,贤侄把这当自己家就好,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宁伯父。” “天色不早了,贤侄去休息,我命人给你备间上等的厢房。” 这哪好意思,江予白急忙回绝。“不用麻烦,我跟十七睡就好。” 此时的十七正规规矩矩跪在一旁,宁邵全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笑了两声继而转向十七说道:“十七,这位是逍遥宗少宗主,好生伺候,怠慢了仔细你的皮。” 十七再次以额触地:“是。” “行了,你们都下去休息。” 两人刚准备离去,帘子后的女人却开口道:“十七留下,江少宗主先去歇息。” “好。” 江予白看了一眼一直保持跪立的十七,从他醒来到现在,这人好像一直都是跪着的。 这么下去,膝盖要不要了? 宁夫人吩咐十七留下,可也没说明原因。 倒是和宁庄主聊了起来。 “他真是江予白?”女人问。 宁庄主点了点头,确认地说:“玉印无误,年龄也相符,应当是他了。” 宁夫人却在这时轻笑两声,声音清脆悦耳,却透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寒意。 “他中的这毒,倒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在云城庙会上那个中毒的小孩。” 宁邵全突然皱眉:“可轮回殿已经十年不曾问世,也许这两者之间只是个巧合。” “是不是巧合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若真是他,算下来,他们温家欠我们两次了!” 几句对话,十七可谓听得一头雾水。 夫人怎么也提起了十年前的云城庙会? 轮回殿是什么?温家又是什么? 算了,别想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不过是个苟活于世的人,哪天死了怕是都没人惦记。 “十七。”宁夫人突然唤道。 “属下在。” “你救了江少宗主,想要什么奖赏?” 十七惶恐,迅速将挺直的上半身跪伏下去,“下奴不敢讨赏,为山庄做事是下奴的本分。” “这样,七镜楼你不用去了,任务也不用再接。这些日子好生照顾江公子,能留多久便留多久,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退下。” “是。” 十七起身,后退两步,转身出了阁楼。 这时,女人突然起身掀开细帘,仰天长笑。 “我复国大计,势在必行!” 宁邵全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摇头叹气,十八年了 她还是没能放下。 回西院的路上,十七一直在想措辞。 他把那人当心存不轨之人对待,如今他真是逍遥宗的少宗主,踩死他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他,还不想死。 想着想着,十七没有直接回西院,而是去了灶屋。 老爷夫人都说了,要好生伺候,他怎敢不听。 吩咐厨子做了一些饭菜,随即又挑选了几样点心一并端去了自己房间。 江予白早已饿得不行,本想等十七回来,让他带自己去吃点东西的,可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等来人。 当十七端着饭菜进来时,他眼睛都快离不开了。 “江公子,请用膳。”十七将饭菜和点心一一摆放在桌上,然后退到一旁。 江予白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自己嘴里,吃着吃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只有他自己在吃? “你站着干嘛?你不饿?” 十七垂头,“山庄规矩,过了饭点十七不可再进食。” “所以你是吃过了?” 十七摇头,随后又点头。 江予白不解,这摇头又点头的,是何意思?“到底吃没吃?” 十七顿了顿,“没有。” “来,一起吃。” 见站着的人不动弹,江予白直接上前将他拽到桌边。 “坐。” “不合规矩。” “吃个饭而已,哪来那么多规矩?” 十七想了想,反正也没外人,而且他也两天没吃东西人不吃饭是会死的 也不顾那些所谓的规矩,跟着坐下,拿起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真甜啊 腻得慌 吃完一块,又捏起另一个点心咬了一口,这个不错,不腻。 说起来,这好像是十七,第一次吃这些点心。 江予白咕哝了一句:“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第一次吃。” 十七不以为意:“确实是第一次,十七身份卑微,没资格碰这些。” 这在十七看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江予白听了后,心中升起一丝同情。可又转念一想,望月山庄不至于对下人如此苛刻。 他放下筷子,挑眉问道:“十七,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明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 十七垂头,声音平静:“我已经说过了,是你不信。” “山庄上上下下除了宁庄主和宁夫人,都唤你一声二公子,你叫我怎么信?” 十七扯了扯嘴角,沉默了会后,抬手将衣领解开,露出了肩头上的烙印——一个清晰的“奴”字。 “我说过,我在望月山庄没什么身份,只是个下人,江公子多虑了。” 第6章 异样感觉 江予白咽了口唾沫,他不是不知道有些地方专门训练死士,而他们的身上也都会烙上这个字。 一时间没了胃口。 十七整理好衣领,不解道:“江公子为何不继续吃了?是十七说错什么话了吗?” 江予白沉默上床,“不是,我困了。” 话落,十七也不再坐着,起身将桌上的碗筷一并收拾了出去。 回房间时,床上的某人好似已经睡着。 他走到柜子前,拿了件破烂的衣物铺到冰凉的地上,随后半坐下去,背靠墙壁很快见了周公。 呼吸声渐入平稳后,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他盯着地上的十七看了会后下床,去到了院子里。 纵身一跃,飞上了屋檐。 站稳后,一声口哨,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夜晚中传得很远。 不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来,精准地落在了江予白的肩头。 从鸽子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筒,取出里面的信件,借着月光,仔细看去。 ——天生阴体人的血液能暂时压下你体内的剧毒,但月圆之时,毒性便会重新发作。想办法留在望月山庄。切记,隐藏身份。宁夫人不好对付,务必小心行事。 读完最后一字,他将竹筒与信件向上一抛,一掌击出,内力迸发,竹筒与信件在空中瞬间化为粉末,不留一丝痕迹。 随后跃下屋檐,回到房间。 角落里的十七睡得沉稳,江予白想到是他放血救的自己心有不忍,便从床上拾起被子轻轻地盖在十七身上,自己则回到床边,开始打坐调息。 天色渐亮,十七醒来时,看见身上的被子愣了一会,眼底全是迷茫。 他往床上看去,那人还未醒。 将被子放回原处后出了房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夫人说过不用去七镜楼,也不用接任务。 一大早闲着没事,便在院中练起了武功。 不用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日子,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很开心。 至少不用担心任务失败还需受罚。 半个时辰下来,已经出了大片汗液。 身上黏糊糊的有些不适,他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跟昨天一样直接往自己身上倒去。 凉意袭满全身,顿时舒爽不少。 “你干什么?” 刚醒来的江予白看到这一幕,有些发怒。一大早就找虐,这人有毛病? 十七的动作一顿,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解江予白为何如此问。“洗漱。”他回答得简单直接,语气中没有太多情绪。 江予白皱眉,走过去,从十七手中接过桶,重重甩在地上。“这叫什么洗漱?你这是自虐!你不知道快入冬了吗?这么凉你受的了?” 十七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江予白会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衫,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江予白,轻声说道:“习惯了。” 江予白沉默了片刻,拽着十七的手臂回了房间。 “换衣服。” 若是不换,定会生病。 十七垂头,心中的异样感又蹦了出来。 随手拿了件黑色长袍换下。 江予白眉头皱的更深了。“这都是些什么破烂?” 他走到十七身侧,往衣柜翻了翻,全是单薄的里衣,能不能御寒暂且不说,每件长袍几乎都已磨损,没有一件是完好的。 “难道望月山庄已经落魄到给下人置办不起衣物了?” 十七冷眼:“江公子,还请慎言。” 江予白挑眉,不以为意:“我说的有何不妥?你这么维护你主子,可你的主子似乎并未将你当人看。” 十七抿了抿唇,并未反驳江予白的话。 “跟我走。” “去哪?”十七问道。 江予白翻了个白眼:“去给你买几身像样的衣服。” 十七又是一愣,“不用 ” “宁伯父说了,你要好生伺候我,换种说法也就是你要听命于我。可对?” 十七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可是” “可是什么?” “我没银子。” 江予白瞬间被逗笑,“我有!” 一前一后出了望月山庄,二人轻功不相上下。很快便到了云梦城街上,人很多,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江予白领着十七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成衣店前。 “就这家。” 十七点点头,跟着江予白走进了店铺。店内的布料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衣物挂满了架子,看得十七有些眼花缭乱。 他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店铺。 他所有的衣物都是山庄发放,被鞭子抽坏没了可穿的衣物,便去死人堆里翻。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进成衣店,这感觉还挺奇妙。 江予白挑了几套冬装,又选了几件里衣,扭头看向十七,“你喜欢什么颜色?” 十七有些茫然,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白色怎么样?”江予白伸手拿下一件白袍,在十七身上比了比,“干净,适合你。” 说完便将衣服递给老板,“就这些,包起来。” 付完钱后,又带着十七在街上逛了逛。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江予白停下脚步,买了一些糕点。 “喏,给你。”他将一包糕点递给十七。 十七有些恍惚,没接。 “哥哥可以给我吃吗?”突然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拽着江予白的裤腿哀求,看样子好几天没有吃东西。 十七顿时垂眸,伸手抓着小乞丐的后领往后一甩,低吼:“滚!” 小乞丐被他的模样吓坏,瞬间大哭。 江予白皱眉,赶紧将小孩抱起轻声安慰。“不哭不哭,这些糕点都给你。” 哄了好一会,小孩这才安静下来。 他将小乞丐放回原地,小孩拿着糕点二话不说迅速跑走,怕是再待一秒,另一个哥哥又会吼 他。 “你凶他作什么?一个孩子,不觉得可怜吗?”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可怜他?” “你” 喉咙一时被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发觉这个人过于冷血,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之前对他的不忍全然不剩,还涌出些许反感。 “算了,回去。” 第7章 为何拿我出气? 江予白转身离去,十七跟在身后,两人一路无言。 十七不敢出声,心道:是他惹到江公子了吗? 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院,只见院内站了一女子,江予白看了几眼,穿着上等,应该是望月山庄的主人之一。 年纪约摸着十七十八,不难猜出是宁伯父的女儿,望月山庄的大小姐。 女子看到江予白后,心跳不免加速。她努力掩饰内心的激动,微微垂下头,抿唇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江予白拱手:“宁小姐。” 宁淮茹眼神一亮:“你记得我?” 跟在江予白身后的十七,这才想起小姐给他的香囊,一晚了他也没去回话。 忘得一干二净。 江予白疑惑:“记得?宁小姐为何这么说,难道我们见过?” 话落,宁淮茹的眸子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 “那公子怎么认识我?” “能在山庄里来去自如,又穿得如此华贵,再对比姑娘的年纪,不难猜出你是望月山庄的大小姐。” “原来如此 ” 看来,瑾川哥哥不记得她了。 心中的难过无法用言语表达,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她。 “在下江予白,宁小姐” “江予白?”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是,逍遥剑宗江予白。” 宁淮茹皱眉,轻声问道:“你不是叫温瑾川吗?” —— 江予白并非江予白,而是姓温。 温瑾川这名字虽不响亮,但其爷爷温承德,却是整个庆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温承德,梵天宗的旁支,轮回殿的第一任殿主,世人称之为魔教。 不过在数年前就隐退于世,除了老一辈的人,几乎没人再听过梵天宗以及轮回殿的名号了。 温瑾川顿时冷眼,她是如何得知的? “宁小姐,不知你口中的温瑾川是何许人?” 宁淮茹抬起眼帘,摇了摇头:“想来是我记错了。” 看来不是瑾川哥哥,若他是,又怎会不认她? ‘我叫温瑾川,你叫什么?”’ ‘宁淮茹,这名字真好听。’ ‘我住的地方可复杂了,我记得你的就行!’ ‘这个香囊你拿着,你身上的香味跟它很搭,等我病好了,我就来找你。’ 虽已有十年,可小哥哥说过的话她记得一字不差。 明明这么像眼前的人明明跟她记忆里的小哥哥这么像,怎么会不是呢? 也是,十年了。 记忆出现偏差了。 眼角的泪不受控制滑落,宁淮茹急忙转过身擦拭:“不好意思,让江公子见笑了我先走了。” 宁淮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院落的转角,留下江予白,或者说是温瑾川,困惑的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这个宁小姐一定知道些什么,可看她样子却又像真的认错了人? 难道有人假冒他的身份吗? 十七不知小姐口中的温瑾川是谁,他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得去回话了。 没同温瑾川打招呼,直接去了宁淮茹的住处。 兰亭轩。 院中遍植各类兰花,香气袭人。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翠竹,雅致的很。 房间的门是敞开的,刚走近几步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 十七的脚步不由得放慢,站在门外,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 哭声断断续续,不禁担心起来。 最终还是抬腿迈进了房间,在门口处停留。 撩袍准备下跪行礼时,一个茶杯甩来,十七反应迅速,侧身一避,茶杯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他抬头看去,只见宁淮茹坐在榻上,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情绪激动之举。 “你敢躲?!” “大小姐心情不好,为何要拿我出气?” “放肆!我难道还打不得骂不得你了?” 话落,十七点点头,自嘲道:“是,是下奴冒犯了。小姐当然可以随意打骂。” 随即撩袍而跪,以额触地。 “下奴知错。” 宁淮茹见他跪下突然清醒,急忙擦干眼泪,冲到了十七面前:“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你先起来” 十七起身,能不跪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多跪。毕竟膝盖是自己的。 “我刚才太伤心了,谁叫你刚好撞上” 十七不以为意,拿出香囊递还给她:“我问过了,江公子说,十年前不曾去过云城庙会,小姐应该是认错人了。” 宁淮茹看了眼香囊,神情落寞,“可能,毕竟十年了。”她挥了挥手,叹气道:“丢了,我不要了。” 十七点头应下,将香囊收回腰间。 回完话,十七本该离去。 但他不放心。 可语气却不是担心的口吻,好似一种嘲讽的味道:“大小姐,十年前你才多大,八岁?”轻笑一声,继续道:“八岁懂什么?还记了十年之久,不免有些可笑。” “说不定,你口中的温瑾川早已把你忘了。” 宁淮茹脸色不好看,想怼回去但又觉得他说的对:“你教训我?” “不敢。您是主人,我不过是一介下人,奉劝几句罢了。” 宁淮茹听不得他说这种话,随即指着他吼道:“宁淮之!你少在我面前冷嘲热讽,你看不出我很难过吗?” 十七转身,走到门外停下:“看出来了,但没必要。下奴先告退了,你,好好想想。” “你!”宁淮茹骄横一声。 十七说完直接离去。 这哪是下人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分明是哥哥教训妹妹的口吻。 刚回西院,还未踏进去。 一只鸽子从他头顶飞过。 多年来的警惕让他不作多想,一个飞跃,踏上院墙,借着冲力伸手去抓那只鸽子,却被走出来的温瑾川用一块投来的石子拦下。 再次抬头时,鸽子已经飞远。 十七的杀意再次显露:“信鸽?江公子是和谁在通信?” 温瑾川漫不经心回道:“我出来这么久,是死是活也没人通知回江家, 我母亲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十七半信半疑,这人疑点实在太多,江家少宗主的身份很可能是假的。 他摸出腰间的匕首直接冲上去,温瑾川没躲,他料定十七不敢杀他。 匕首在喉咙处停下:“江公子,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但你要是想对山庄不利,我一定会杀了你。” 刀尖的锋利远超想象,尽管十七并未用力,却在温瑾川的喉咙处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一丝鲜血慢慢渗出,沿着脖颈流淌下来,与衣领的布料交织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温瑾川不屑:“宁伯父都说我是江家人了,你还怀疑我?怎么,你是在质疑你们庄主吗?” 十七收回匕首,突然转移了话题:“江公子的伤可好全了?” “这是要对我下逐客令?” 十七抿唇轻笑:“不敢,我哪来的资格赶江少宗主,关心一下您不行吗?” 温瑾川勾起嘴角:“行,当然行。是我的荣幸。” 第8章 该罚 回房间的温瑾川,若有所思。 脖子上的口子已经不再渗血,身份看来瞒不了多久。 拿出刚收到的信件,打开。 ——赤阳草曾在望月山庄后山现身,若能寻得此草,并与天生阴体人的血液混合服下,毒性可压十年。 后山 得想办法躲开那人的视线。 但经过刚才那番闹腾,怕是更难了。只能等到半夜再说了。 门被推开时,温瑾川迅速将信件藏于袖中,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十七正端着饭菜进来,身后还跟着宁夫人。 他将托盘摆于桌面后,退至角落。 “江公子住的可舒适?身体怎么样了?”宁夫人笑着说道。 温瑾川见此,急忙起身作揖。 “多谢宁夫人关心,侄儿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宁夫人目光有些深邃,点了点头。 她走到桌边,示意温瑾川一同坐下:“那就好,你远道而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十七很有眼力见。 见两人坐下,将托盘里的碟子端出,放于温瑾川面前,提手覆上一侧的水壶,给两人倒着茶水。 温瑾川突然想到,支开十七,这倒是个机会。 故意抬了抬下巴,露出了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但未擦干的血渍还是有些刺眼。 “宁夫人太客气了,只是在下贸然打扰,属实不对,引起某人的怀疑,也是应该的。” 话刚落,一旁倒茶的十七停了动作。 宁夫人斜眼一瞧,眼神迅速变得狠厉:“谁伤的江公子?居然有人敢在我望月山庄闹事?” 温瑾川苦笑摇头:“方才我用信鸽给家中通信,不巧被他撞上,当然也怪不得他,十七也是一心护着山庄。只是差点贤侄就没命了” 十七垂了垂眼皮,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很有可能在他之上。 若真动起手来,没命的会是自己。 感受到夫人的怒意,十七不再多想,急忙下跪认错。“是下奴疑心太重,还望夫人恕罪。” 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怒呵:“好大的胆!江公子乃逍遥宗的人,岂是你这奴才能伤的?” 十七的身体一颤,头低得更深:“下奴知罪。” 宁夫人冷哼一声,随即换了个问题。“江公子,这奴隶用的什么伤的你?” 温瑾川皱眉,他只是想支开这人罢了,但宁夫人这模样 好像不会轻易饶了十七 还没等他回答,十七已经拿出匕首,双手举过头顶。 宁夫人从桌上端起十七沏得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己来。” 握匕首的手轻颤,却不敢有丝毫迟疑。他咬紧牙关,抬起匕首,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肩头。 鲜血瞬间染红了十七的衣衫,强忍着痛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温瑾川目睹这一幕,心中不禁一惊,他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止:“宁夫人!您这……” 女人冷声道:“还不快向江公子赔罪?他若是原谅你,便可取出,若不原谅,那么这把短刃你就一直带着。” 十七艰难地转向温瑾川,面容煞白,额头全是冷汗。无法抑制的痛席卷他的思维,声音微弱:“江公子,下奴无知,冒犯了您,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下奴。” 温瑾川连忙走至身侧,“你别动,我帮你取出来 宁夫人,我没怪他” 宁夫人见状,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既然江公子都替你求情了,那这次就算了,还不快谢过江公子。” 十七躲过温瑾川伸来的双手,低头道谢。 随即,在某人的震惊中,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拔出。 匕首从肩头血肉中抽出,鲜血立刻顺着他的手臂滴落。面容因剧痛而扭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温瑾川的脸色也不比十七好到哪去,他撕下自己的衣摆,迅速为十七包扎止血。 宁夫人看向温瑾川,沉声道:“江公子,莫要见怪,庄内的下人不懂规矩,不给点教训是不会记住的。” 温瑾川摇摇头,“宁夫人言重了,十七也是尽忠职守,而且他已经受罚了,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宁夫人笑了笑,“那就好,江贤侄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便是。” 随后女人起身,冷着嗓音说道:“十七,好好跟江公子认错,做好你分内之事。” “是” 温瑾川见宁夫人离开,赶忙查看他的伤势,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呢?我本无意为难你。” 十七忍痛挤出一抹微笑,“是十七该罚,江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你等着,我去叫人” 温瑾川作势要起身,却被十七拦下:“江公子 山庄规矩,我不许用伤药,您别叫人了,没用的” “这什么破规矩!” “江公子不想再看我受罚的话,就听我的” “你 ”温瑾川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是因为他才遭此一罚。 想起昨日受的鞭子,也是因为救他才受。 温瑾川啊温瑾川,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不行!我好歹是逍遥少宗主,我请个大夫过来宁夫人不会说什么的。” 十七眉头微皱:“这样江公子去兰亭轩找大小姐,她会帮忙。” 温瑾川点点头,“好。” 将十七扶至床上后,二话不说前往了兰亭轩。 宁淮茹正站在院子里,盯着一处兰花失神。脑子里全是温瑾川的容貌。 “宁小姐。”温瑾川刚跨进石门,便见到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管礼数焦急说道:“十七受伤了,能不能请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大小姐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一声瑾川哥哥差点脱口而出,待听到后面一句时,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他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宁淮茹也不再磨蹭,直接叫来黎盛去往西院。 此时的十七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嘴唇泛白,肩头好大一道口子,黎盛赶来时,床面都已经被血浸湿。 见要医治的人是十七后,黎盛的眼神瞬间冷淡。 “小姐可还记得夫人定下的规矩?” 宁淮茹急得跺脚,“黎叔!你不说我不说,母亲又怎么知道,淮茹求您了,救救他” 温瑾川不懂他口中的规矩,只是越发对这个十七好奇起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黎盛不愿救十七,但拗不住小姐的哀求,最终还是打开了药箱。 他熟练地为十七处理伤口,然后涂上草药。温瑾川在一旁看着,看着满身伤的那人,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找到赤阳草,走人! 再待下去,心中的愧疚只怕更甚。 包扎完后,黎盛嫌弃的收回药箱走至门口,“这伤虽不致命,但需静养一段时间,这几天最好不要乱动。” 宁淮茹重重点头:“多谢黎叔。” 黎盛拱手离去。 温瑾川的眉头,想来活了二十年也没如此皱过。 宁淮茹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轻声安慰道:“你别自责,就算不是因为你,他这顿罚也少不了。” 温瑾川不解:“什么意思?” “我 ”宁淮茹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摇头叹息。 第9章 后山 十七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睛也慢慢睁开,强撑着从床上坐起,坐稳后居然还想下床。 “别动。”宁淮茹上前轻手将他按住,“黎叔说了,要好好休息。” 动了动肩膀,很疼。但比刚才好多了。 他看向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他的主子望月山庄的大小姐,一个是逍遥宗的少宗主,而他 不知怎的,内心一阵烦躁。他不顾身上的伤,固执的要下床。 “你要做什么?”宁淮茹蹙眉,有生气的迹象。 “下奴还有活没干完。”说着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宁淮茹发愣,一时怒气上头对他吼道:“宁淮之!你这副样子摆给谁看?” 十七脚步一顿,这三个字太陌生了。 一旁的某人挑眉,用着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宁淮之?他也姓宁?” “大小姐,天色不早了,您还不回房间?”十七背对着宁淮茹开口。 “你管得着?” “管不着,但人多嘴杂。您是小姐,在西院呆的太久,下奴怕传到夫人耳里,不好交代。” “你不就是怕受罚吗?” 十七转过身,躬身作揖。“是,毕竟下奴是人,不是物件,谁会愿意整日被罚?” “好心没好报!我三番两次救你,你就是这个态度!” 十七不再答话,温瑾川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轻声道:“十七说的没错,宁小姐,毕竟您是个女儿家,与我们两个男子在一起久了,难免会招人口舌。” 话落,宁淮茹才收起了她的怒气,看向温瑾川时又流露出些许不舍。 “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话不知是对十七所说还是对这个已经将她忘了的温瑾川说。 她走后,温瑾川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的确,不是江予白。” 话落,他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还有力气朝他挥拳,力度并没有因为肩上的伤而减弱,反而更是凶猛。 两招下来,十七刚包扎好的地方开始渗血,想都不用想定是伤口裂了开来。 温瑾川脸色铁青,也不再躲闪,直接抓着他的手反扣于背后,将他抵在了门边。 “你急什么!听我说完!我虽不是江家人,但绝不会伤害你们望月山庄里的一草一木。” 十七挣扎了一下,但后背那人的力气大的惊人,他根本挣脱不开。 “你这话,可信吗?”他咬着牙,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温瑾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我,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身中奇毒,是我师父说望月山庄有人可以压制我体内的毒性,找到赤阳草,我自会离开。” “江公子可是不打自招了?” “我告诉你又何妨,我有江予白的玉印,你就算说出去,你的主子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温瑾川冷哼一声,抬手搭上了十七那渗血的肩膀,稍许用力,痛感传遍全身。 “看样子,我就算没有玉印,他们也不会信你呢。” “所以江公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温瑾川见他冷静下来,便松开了他。“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对你们山庄没有恶意。” 温瑾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桌上还有十七端来的饭菜,一口未动。 “如果你想告诉你的主子,悉听尊便。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能确保宁庄主宁夫人能相信你,不然,再次冤枉逍遥宗少宗,后果可有你受的了。” 十七靠在门上,冷眼看着他,“找到赤阳草你就会离开?” “是。”温瑾川放下水杯,“我需要赤阳草,还需 ” “还需要什么?” “你的血。”温瑾川站起身,走到十七面前, “你也不想看到我死在这里?毕竟我死了,对你们也没有好处。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不如再帮我一次?” 十七沉默了片刻,眼皮轻挑,好似打着什么坏主意。“拿到赤阳草后,你必须马上离开望月山庄。” 温瑾川笑了笑,“当然。” “后山无人看守,半夜去为最佳。我可为江公子引开山庄的影卫,您安心去便可。” 温瑾川扭过头,眸色阴冷。“突然这么帮我,心里可是打着什么坏心思呢。” 十七唇线抿得很直:“江公子多虑,我不过是为了山庄,想您早日离开,您也看到了,我身份低微,也做不出害江公子的事,当然,也不敢生出那般心思。” 温瑾川环臂站定在侧,玩味的看了他一眼。“最好如此。” 两人再无对话,只等太阳落山。 桌上的饭菜依然摆在桌上,十七不禁觉得可惜。 “江公子一天未进食,不妨吃点?” 温瑾川坐在床上调息,并未理会他。 十七笑了笑,坐了下来,自己吃了口菜。 半夜很快就到,听着十七说的山庄路线,待守卫被引开后,温瑾川独自去了后山。 而角落里的十七嘴角微勾,神色阴险:“江公子好生上路,十七会为您超度的。” 肩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液染透,他将纱布拆下,口子虽已经不再渗血,但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宁淮茹不放心他,拿着伤药避开了下人赶去西院。 也不知是真的担心十七还是想见到某人,来了西院后,只见院子中央的某人在独自换纱布,她走上前,没好气的将药丢给他。“拿着。” 十七看了一眼,将瓷瓶放在了石桌上,并没有用。 宁淮茹跑进屋子里,没人。又跑出来,在院子里扫视一周后并未见到想见之人。“瑾江公子呢?” “小姐日后都不用来问了,江公子凶多吉少。” 话落,宁淮茹眼皮狂跳,“你说什么?” 最后一层纱布绑完,十七将外衣套上,语气平淡的很。 “小姐,你可知你救的这个人根本不是逍遥宗少宗主,他身份太可疑了,留不得。” 宁淮茹脸色骤变,“他自己说的?” “是,不管你信不信,他亲口承认不是江家人。” 不是江家人 那他一定是瑾川哥哥 “你刚才说的,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宁淮茹气得说不出话来,嗓音满是焦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十七抬头,目光冷漠地迎向宁淮茹的质问:“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她接受不了十七说的话,一时情急抬手甩了一巴掌,力度很大,十七的脸颊迅速发红。 “告诉我!他人在哪!” 十七偏着头,一声不吭。 第10章 “为了一个外人,置我于死地?” 十七偏着头,一声不吭。 宁淮茹眉心紧皱,眼神透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慌张:“你就不怕我告诉母亲?” “小姐是要为了一个外人,置我于死地?” “你 ” “太晚了,小姐若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去休息了。” 说罢就要进屋,宁淮茹心跳的很快,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温瑾川的安危,眼眶也慢慢通红。 该怎么办? 就在十七踏进屋内的一刻,她从发上取下一只发簪,对准自己的脖颈,轻轻唤了声:“哥 ” 十七眉头微皱,无奈转过身。看着宁淮茹手中的发簪,眸子瞬间变得冰冷。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告诉我,他在哪!”一声嘶吼,握着发簪的手用力一划,鲜血流出。 十七瞳孔骤缩,“后山他去了后山 ” 到底还是没瞒住,宁淮茹踉跄的后退两步,手中的簪子跌落在地。 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说完直接往后山而去。 十七握了握拳,眼皮颤了两下后立马跟了上去。 宁淮茹也就三脚猫的功夫,没跑多久便被十七拦下,“你疯了?!” 宁淮茹冷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放手。” “后山群狼遍地,你去也是送死!” “我叫你放手!”她已经临近崩溃,“你算什么东西敢拦我?听不懂主子的话了吗?” 十七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你身为望月山庄的大小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 “他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宁淮茹来了真,十七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在意江公子,在他眼里,江予白的性命不值一提,更何况这种身份不明,对山庄有潜在威胁的人死了岂不是更好? 只是,眼前的小姐却豁出命也要相救。 十七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缴械投降。“我跟你一起去。” 后山是宁庄主设下的禁地,只因宁夫人爱好独特,喜欢狼。 宁庄主便为她养了满后山的野狼。 因着宁淮茹大小姐的身份,从山庄前往后山,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后山入口,狼嚎声入耳,守卫才犹豫着开口。 “小姐,有夫人指令吗?” 两名守卫尽忠职守,但却疏忽了一旁的十七。 两掌劈于后颈,二人瞬间晕厥。 十七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把他带出来。” 宁淮茹冷眼一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了进去。 十七无奈,迅速从腰间取出匕首防身,借着月光,警惕的看向四周。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温瑾川进后山快半个时辰了,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赤阳草。 倒是狼嚎声只增不减。 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周围闪烁,飘忽不定。 他握了握手心,警惕地环顾四周。一瞬间,越来越多的狼从树林中走出,目光紧紧锁定在温瑾川身上。 数了数 二十二匹 突然,几匹野狼朝温瑾川扑了过来,他捡起一根树枝充当利剑,左右抵挡。 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树枝,刺退迎面扑上来的狼群,虽每一次攻击都能成功吓退一匹,但狼群数量众多,让他渐渐感到吃力。 而碰巧,这时的温瑾川心脏剧痛,单膝跪地,猛的抬头看向天边的弯月,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毒性也会重新发作。 群狼伤亡惨重,不敢上前。发出低呜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哨音响起,狼群突然停止了攻击,纷纷退散开来。温瑾川喘息着看着四周,疑惑不解。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温瑾川回头看到了十七。 十七听到这边的动静,所幸赶来及时。 宁淮茹急忙冲到温瑾川身侧,焦急问道:“江公子有没有事?” 温瑾川已经被毒气攻心,疼痛难忍,大片的汗液顺着额头冒出,头也眩晕不止。 “我们先出去。”十七说着,指了指前方。 宁淮茹刚扶起浑身无力的温瑾川,下一秒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差点把她吓坏。 “江公子?!” 宁淮茹大惊,顾不得先出山,三人进了一处石洞,宁淮茹将温瑾川放在石壁前,而十七开始生起了火。 “没有伤 ?”宁小姐摸索了一番,不见伤口。 可又怎么吐血了? 这模样和刚救他回来时的症状一模一样有了! 她向十七伸出手,冷冷道:“刀。” 十七没什么表情,从腰间取出匕首递给了她。 待看清她要做什么时,迅速上前阻止:“可笑!” “我想做什么你没资格管。放手!” 十七涌出些许怒气,“你这是在胡闹!宁淮茹,你有必要为他做到这份上?” 宁淮茹没了耐心,直接甩开十七的手,匕首划破手腕,血液立刻流出。 她小心翼翼将手臂递到温瑾川嘴边,血液慢慢流入他的口中,温瑾川苍白的样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 “够了!”十七将宁淮茹拽回身侧,撕下一片衣摆为她包扎。 “他怎么样了?”宁淮茹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刚才放血太多,她的头也有些晕。 “不知道。”十七眉头紧皱,满脸都是愤怒。 宁淮茹无力轻哼,“你若再让他涉险,我不会轻饶。” 十七背对着她,把弄着火把,敷衍着:“是是是,下奴不敢,以后不会了。” 三人在洞中过了一夜,天刚亮,洞外嘈杂声一片,一瞬间围了数十名山庄守卫,十七反应很快,还未等洞外人走进来,便早已跪候。 温瑾川还在昏迷,宁淮茹休息了一夜,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宁夫人踏进洞内时,十七的心脏都跟着为之一颤。 “来人,把江公子和小姐送回去。” “是。” “至于你,”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十七,打量半晌后说道:“跟我来。” 十七咽了口唾沫,回道:“是。” 第11章 杖责 宁淮茹顿时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内心祈求着母亲不要罚得太狠。她被守卫带回了兰亭轩,禁了足。温瑾川怎么样了她全然不知,只能干着急。 宁夫人支身往琉璃阁的方向走着,十七不敢磨蹭,紧紧跟在身后。 门被推开,身后的十七乖巧的跪在了门外,膝行进了阁楼。 宁夫人在堂中来回走了几步,一会看向十七一会冷笑。 这让跪伏的他一度神经紧绷。 “你可知错?”终是开口,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声音冷淡。 “下奴知错。”十七低头。 “长大了,越发不知轻重,居然敢带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宁夫人越说越生气,“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万死难辞其咎。” “下奴知错。”十七叩头,他现在只希望夫人能够消气。 “你每每错认得很快,却从不记心里。”宁夫人挥挥手,“来人,杖责三十。” 很快,两名家丁应声而入,顺带来了一个长形木凳,十七眨了眨眼起身,乖巧的趴在了那长凳上,家丁一左一右站候,等着宁夫人下令。 刑杖还未落下,十七冒似都能提前感受那痛感,毕竟挨得次数已经数不胜数。 肩头的上还在隐隐作痛,他只求能快点打完。 “打!” 杖责的声音在阁内回荡,十七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每一杖落下,都像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份低下。 “望月山庄的大小姐是谁?” 一杖落下,十七闷哼一声,却没回答。 “她是谁?”宁夫人再次问道,嗓音也高了一个度。 “下奴的主人” 宁夫人半蹲下来,抓起十七的头发逼迫他抬头,“我是谁?” “您也是主人” “你是什么身份?” “下下人” 问完话,三十杖责也已经打完。随即摆摆手,喝令家丁退下。 十七忍着痛,从凳子上爬下来,规矩跪好。 宁夫人进入正题。“引开后山守卫?呵,你是想让江予白死在那里?” 十七深吸一口气:“他不是逍遥宗的人”不管夫人会不会信,他还是想为自己辩解。 不然以夫人的性子,违背命令还带小姐去后山,这两点足够让他没命。 宁夫人眉眼一弯,突然仰天大笑。 “十七啊十七,望月山庄能在云梦城立足,难道靠的是表面的歌舞升平吗?” 宁夫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重新变得狠厉起来,“江予白是不是逍遥宗的人,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这点小聪明能瞒得过我?” 十七的心沉到了谷底,夫人既然知道江予白的身份是假,还让他好生照看,定是有别的原因。如今差点因为自己而葬送了性命,怕是 “夫人恕罪,下奴自作主张,但下奴只是怕他对山庄不利 ” “你听好了,这人对我大有用处,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是” “抬头。” 十七轻颤着身体,慢慢抬头。 眼前的宁夫人突然变得柔和,伸手摸向了他的脸颊,自言自语道:“真像啊” 手掌慢慢滑至他的下巴,紧接着脖颈处,一瞬间突然掐住了十七的喉咙,十七的眼睛瞪大,无法呼吸。 折磨许久,才慢慢松开,一脚将十七踹翻在地,宁夫人的性子阴晴不定,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变得疯癫起来。 阁楼大门是敞开的,一个身影冲了进来蹲在了十七身侧。 “你怎么样?” 十七的肩膀已经开始渗血,臀部与后背都传来痛感,神智快要不清。 宁夫人挑眉,这人看起来对十七不太一样。“江公子醒了?” 温瑾川醒后问了守卫得知十七被宁夫人带走,想到昨日的惩罚根本没多想直接硬闯琉璃阁。 守卫皆不是他的对手,几乎无人能拦下。 “宁夫人,这中间定有误会,您既然已经罚了,我可以带他下去了吗?” 宁夫人笑了笑:“江公子都开口了,我哪能不答应,带走。” 温瑾川想要扶起十七,可十七没动,规规矩矩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好,朝着宁夫人磕了个头,说道:“下奴告退。”说完后,才强撑着起身。 刚站稳,一阵眩晕袭来,跌进了温瑾川的怀里。 “还能坚持?” 十七有一瞬间恍惚,第一次有人接住了满身是血的他,“我”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送你回去。” 十七听话的闭了嘴,他看着温瑾川的侧脸突然有那么一刻庆幸,他没死 温瑾川将他打横抱在怀里,快速回了西院。 皱着眉将他的衣物扒下,肩膀以及后背的鞭伤少许裂开,臀部高肿 “你忍着,我给你上药。” 伤药的刺激让十七疼痛难忍,没一会便晕死过去。 他足足昏睡了两日。 醒来时,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难闻的药味。 他仔细闻了闻,拉开被子,味道更浓了。 衣服也已经换了新,摸了摸布料,这是江予白给他买的。 忍着痛半坐起身,房门也刚好被推开。 温瑾川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递到十七嘴边。“喝了。” 十七偏过头,他不敢喝。 山庄规矩森严,而他要守的规矩数不胜数。这其中一条便是,受罚后不能用药。 可他这模样却让温瑾川误以为还对他有偏见,冷哼一声后将药放在了桌上。 随后开始质问:“后山群狼你为何不说?” 十七垂眸:“江公子武功高强,几头狼而已,十七认为,您能对付。” “几头?呵,好算计呀十七。”温瑾川不解:“我本来可以死在那的,为何又救我?” 月圆之夜,奇毒发作。 需阴体之人的血液方可压制,这人为何又放血救他? 十七突然挑眉,“没有我的血,江公子可是会死?” 温瑾川垂眸,这人果真冷血。“你信不信,我死了,你们整个望月山庄包括宁伯父,宁夫人都会给我陪葬。” 说这段话时,温瑾川神色间流露出一抹淡然,仿佛在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他轻轻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眼角微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倚在桌边,一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水杯,另一手则悠闲地搭在膝上。 不知为何,十七对他这段话坚信不疑。许是对面之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压迫得他不能不信。 “江公子息怒,日后十七定当好生伺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温瑾川轻哼,“你还没回答,想我死又为何救我?” 第12章 冒认 十七低头,救他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甚至直到今日前,他都想让这个人死,而他也差点做到了。 他该怎么解释? 一想到在琉璃阁接下满身是血的他,想到他给自己买的衣物,想到他为自己上的药 他突然不想解释 淮茹,对不起了 “好歹是一条人命,想救便救了”谎话张口就来,许是怕被识破,眼睛盯着门外,不敢与那人对视。 “我们是不是见过?” 十七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只见温瑾川拿出宁小姐的香囊,以一个弧形抛给了他。 “这是你的?”温瑾川继续问。 十七用力握了握这个忘记丢掉的香囊,可能是他给自己换衣时发现的。 “江公子问这个作什么?” 温瑾川蹙眉,脑子突然有些疼。师父曾告诉他,十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从而导致十岁之前的记忆尽失。 香囊的右下角缝了个字,“温。” 而这种绣法他在熟悉不过,是他母亲常用的绣法之一。 他复杂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十年前,他和他可能见过。 “没什么,有些熟悉。” 十七有些惊讶,小姐还真和他有过一段渊源?而他,将小姐忘了? 所以他真名是叫什么去了?小姐说他叫什么来着? 温温瑾川?哪个瑾?哪个川? “你,可是姓温?” 温瑾川顿时眼皮一抖,微微偏头:“我们果然见过。” “温家”十七沉思,云梦城好像并没有过大户人家姓温的。 温瑾川上前坐到了床边,伸手夺过十七手中的香囊把玩:“你前几日问我十年前云城庙会,我不是不知,而是十岁之前的记忆都没了。” 他露出右下角的温字,递到了十七眼前:“这个字是我母亲绣上去的,想来这个香囊是我给你的。” 十七眼神躲闪,片刻后,居然心虚的点了点头。 “所以,那年的云城庙会,发生了什么?” 十七的心脏突然跳的很快,他怎么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又怎么知道眼前的人和小姐如何相识的,只好平复了下心境,随意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十年了,我不记得了。” 温瑾川皱眉。 “江公子”刚开口,十七顿了顿,“还是说,该唤您温公子?” 温瑾川轻哼:“名字而已,不重要。” “温公子可找到赤阳草了?” 说起这个,温瑾川冷了脸。“后山全是密林和荒草,还有你没告知的野狼,其余什么都没有。” 十七脸色略显尴尬,“我听人说,赤阳草生长在极其隐蔽之地,非但要求土壤肥沃,更需要特定的气候条件。后山虽然环境复杂,但按理说不应该连一株也没有。” 温瑾川起身,踱步到门边站定。 “你救我两次,我不该再缠着你。十日,我再留十日,若还未找到,我自会离开。” “那你的毒” “我自己会想办法,总不能一辈子靠你的血续命?你有多少血够你放的?” 十七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我会帮你寻来。” 温瑾川突然轻笑,再次端起桌上的药递到他嘴边:“浑身是伤,先养好身子。把药喝了。” 他犹豫了一会,将山庄规矩抛在了脑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随即温瑾川一声口哨,鸽子直接飞进房间里,落在了他的肩头。 十七扯了扯嘴角:“温公子也是不藏着了?” 温瑾川勾起嘴角:“你只要知道我对你们望月山庄没有恶意就行。”说罢,他取下竹筒里的信条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十七见他神色凝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收起信条,面露无奈:“我师父三日后,要登门拜访。” 夜已深,温瑾川放飞鸽子,走至一旁十七曾睡过得地板,躺了下去。 某人昏睡的两日,他都是睡在这。 十七大惊,迅速下床。 “温公子怎么能睡这,我去叫人给您” “不用。” “那您睡床” “我说不用。” 语气偏硬,十七自然不再多嘴。 一夜很快过去,两人是被急切的敲门声吵醒。房门没敲多久,宁淮茹直接推门而进。 刚推开门,只见温瑾川从地板起身,又瞧了瞧床上的十七,有些发怒:“大胆!你怎么能让江公子睡地上!” 禁了三日足的宁淮茹,刚恢复自由直接赶来西院,谁知道十七竟这般没规矩。 她走到温瑾川身侧关切问道:“江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温瑾川礼貌回应:“好多了,多谢宁小姐关心。” 宁淮茹点了点头,随即两手一拍,只见两名下人端着早点走进房间,摆放在了桌上。 枕头旁是那个绣了温字的香囊,十七悄无声息拿过,放到了枕头下,做贼心虚的他太过紧张,以至于宁淮茹唤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 “十七?”还是温瑾川出声,才拉回他的思绪。 “什么?” 宁淮茹指了指桌上的早点,“还不快过来吃,难不成要我喂你?” 宁淮茹和温瑾川入座,她指着桌面上十道早点说道:“这是母亲吩咐的,江公子来山庄这么多天,我娘说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 “不会,在下打扰了这么久,已深感不安,宁夫人如此客气,倒让我更不好意思了。”温瑾川笑着回应。 十七洗漱后站在一侧,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温瑾川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坐?” 糕点难以吞咽,险些被呛到。他轻瞥了一眼宁淮茹,哪里敢和主子平起平坐。 宁淮茹冷声:“坐。” 得到允许,十七才坐了下来。 “江公子,我娘要见你,你吃完后去琉璃阁,她说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 宁淮茹天真的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回想宁夫人和她说过的话。 “好像说是什么赤阳草。” 话落,温瑾川和十七同时抬头。 温瑾川内心不禁轻笑,望月山庄名不虚传,什么小聪明都瞒不过去。 而十七却神色暗了暗,拿到赤阳草,他就该离开了 “对了,”宁淮茹偏头看向十七,对他说道:“娘亲也要见你。” 早膳吃的食之无味,两人来到琉璃阁门前,十七跪候,温瑾川独自走了进去。 阁楼内,中央摆放了一张矮桌,上面放了一把小刀和一个瓷碗。 宁夫人半躺在阶梯上的软塌中。 温瑾川拱手作揖:“见过宁夫人。” 第13章 温家少主 软榻上的女人轻轻点头,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立的女子高声:“来人,将赤阳草呈上来。” 温瑾川双眉一挑,宁夫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随即,一个木盒被捧了上来,放在了中央的矮桌上。 挥了挥手,阁楼内的下人全部退去,这时,黎盛从大门走了进来。 “开始。” 温瑾川一愣,不解道:“什么?” “江公子,你中的毒名为紫罗兰,无色无味,需体质偏寒人滋养的血液才能压制,若有赤阳草相助,可压十年之久。” 说完,黎盛打开木盖,里面躺着一株血红色的小草,将盒子推向他:“江公子,这便是赤阳草。” 温瑾川看着眼前的木盒,眉头皱的更深了。 阶梯上的宁夫人突然开口:“江公子刚来我们山庄那天,是黎总管医治,他将毒性已经全部告知于我,你去后山也是为了找这株药引?。” “ ” 这时,宁庄主从阁楼里侧走出,跟着说道:“江贤侄是为赤阳草而来,为何不直说,孤身犯险,你若出了事,我如何跟令堂交代。” 温瑾川蹙眉,这赤阳草得来的也太轻而易举,宁夫人总让他觉得不对劲,整个望月山庄也让他不太自在。 他从袖口拿出一张画像,打开后与木盒里的药引对比了一下,果真是赤阳草。 散发的气味也是如师父说的一样,与玫瑰相似,有些刺鼻。 “江公子,此药乃是我山庄至宝,甚为稀少,若这赤阳草不再生长,你体内的毒可怎么办?有没有想过彻底根治?” “根治?”温瑾川内心轻笑,这毒如何中的,他都不知。 十年来,父亲与师父一直在寻找解药,却毫无头绪。如今宁庄主却说能根治,怎么想都有问题。温瑾川看向宁庄主,直言道:“宁庄主有何办法?” 宁庄主笑了笑,语气平静地说:“天陵城皇宫里有一株百年才开一束的曼陀雪莲,有起死回生之效,治你体内的紫罗兰不在话下。” 曼陀雪莲? 传闻生长在极阴之地,百年才开一束。 “当真?” “信不信,江公子派人探查一番即可,相信以江公子的实力,不难查到?” 宁庄主这番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温瑾川低眉沉思,他的身份很有可能被发现了。 片刻后,宁庄主突然叫道:“十七,上前来。” 终于有人记起还在门外跪候的十七,一声令下,十七听令起身。 踏进阁内,走到了矮桌前又再次跪下。 黎盛说道:“十七,江公子需要你的血,自己动手。” “是。” 十七应了一声。 随即从矮桌上拿起小刀,正要往手臂上划时,被温瑾川制止。 “宁庄主,十七为了贤侄已经放了两次血,况且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再放的话恐怕他会坚持不住。” 黎盛不解,放血两次? 宁夫人听闻也是笑出了声,心道:‘原是他顶了淮茹的功劳。难怪温瑾川会对他如此上心。’ 此刻十七已经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 所幸黎盛并未多话,没有将实情说出。 “江公子话在理,赤阳草你且收着,何时服用看你自己。” “多谢宁夫人。” 温瑾川拾起木盒,带着十七一同退出了阁楼。 黎盛也躬身退下。 琉璃阁内,只剩宁庄主和宁夫人二人。 宁庄主突然有些发愁:“赤阳草虽稀少,但也不止我们有,不过帮了温家小辈一个微不足道的忙,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会出面帮我们复国?” 宁夫人冷笑了一声,掀开帘子从阶梯走下。每一步都散发着寒意。 “他可不是温家小辈,他是轮回殿少主,温瑾川。” 宁庄主却是摇头,“少主又如何?攻打天陵城,杀皇帝,夺帝位不是易事。轮回殿又隐退数年,怎会为了我们重新现世,出兵攻打皇城?” 宁夫人走向他,想起了十年前与温瑾川母亲的那一面,突然嘴角微勾,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为了温瑾川,为了曼陀雪莲,又为了她自己,他们会的。” 从琉璃阁回西院后,十七提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心绪时而在时而晃神。 “十七?”温瑾川又是连唤了好几声,十七才听见。 “温温公子?” “在想什么?是不是跪太久了,我看看你腿。” “我没事” 他指了指温瑾川手中的木盒说道:“其实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 温瑾川抬手,打断了十七要说出的话。 “你可以我不可以。你是不知道你自己伤的多重?身上没一块好肉,我看着都害怕。” 话落,十七抿唇低头。 “江公子!” 两人刚准备进屋,熟悉的嗓音再次响起。 十七心中一紧,只见宁淮茹还未离去。 “这就是我娘亲给你的赤阳草吗?用来做什么的?” 温瑾川轻声回道:“没什么,宁小姐没回自己院子?” “无趣,一个人待着太无趣了。” 十七一旁冷脸:“小姐总是往我西院跑,被夫人知道了下奴又会挨罚,您还是回去。” 宁淮茹明显不悦,她插着腰怒道:“本小姐发现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的事你管的着吗!” 十七刚压下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准备撩袍而跪,却被温瑾川一把抓住。 “宁小姐,身为主子要宽容待下,十七虽身份卑微,也不可无缘无故打骂。况且刚才他说的也没错,你还是回自己住处。” “江公子 ” 一番话让宁淮茹无地自容,十七蹙眉好奇的看了一眼温瑾川,很快将视线收回。 突然觉得,冒认救他一事,还挺值得。 只是不知道,能瞒多久 第14章 相似 上 “发什么愣?” 宁淮茹被气走后,十七在原地发着呆。 温瑾川将手中的木盒放进房间,准备休息一会时,突然来了一人。 一袭黑衣,穿着不像是山庄里的。 十七见到来人,也是小小惊讶一番。单膝跪地行礼:“十七见过离渊哥。” 温瑾川眉头微蹙,露出些许疑惑。 被唤作离渊的男子笑着上前,扶起十七:“起来。” 离渊的声音很是温和,笑容中带着一丝亲切。 来望月山庄的这几日,这是温瑾川第一次见到对十七比较和善的人。 十七站起身来,微微低头,显得有些拘谨。 “这位是?”男子看向一旁的温瑾川问道。 十七想了想,还是替他隐瞒了真实身份。“这位是逍遥剑宗的少宗主,江予白。” 话落,离渊突然变脸,杀气肆意。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向温瑾川。 温瑾川反应及时,偏身躲过,翻身跃上屋檐。 十七不知师兄为何出手,急忙拦下道:“离渊哥,他是山庄贵客,不能伤他!” 屋檐上的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屑道:“你们望月山庄就是这么待客的?” 离渊持剑直指温瑾川:“江家昨日接到夏家的请帖,已经派江少宗主前往长安街凤凰酒楼,请问阁下是哪门子的逍遥宗少宗主?” 温瑾川轻笑:“我这冒名顶替的身份,怕是你们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了。” 十七尴尬的拽下师兄的手臂,解释道:“师夫人和老爷都知道他身份了,也默许他暂住山庄。” 离渊回头看向十七,不信再次问道:“老爷和夫人都已知晓?” “是。” 他收回佩剑,对着屋檐上方的人拱手赔罪,“公子,失礼了。” 好一个能屈能伸,温瑾川挑眉纵身跃下。 “无妨,也是忠心护主。” 虽两人不再僵持,但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十七缓和道:“师兄几乎不来山庄的,是有什么事吗?” 黎渊点了点头:“最近几日,城内频繁有小孩失踪,官府出动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十七不解:“我们七镜楼向来只收钱办事,城内的失踪案件,何时让我们来管了?” “此事非同小可,大善人夏为谦的小儿子也不见了,得到消息,派出去的官差都有去无回,此事惊动了天陵城,皇室也派了人过来调查。” 天陵城 十七垂眸。 夏家主包下了长安街第一大酒楼——凤凰楼。 设下宴席,款待众人,希望江湖各路人士能帮忙找回小儿。 找到者,赠黄金万两以示感谢。 出面的江湖人士大多不为钱财,而是因夏家主多年来的行善积德,还因失踪的人以小孩居多,纷纷挺身而出,接下了夏家主的请帖,前往凤凰酒楼一聚。 江家也是其中一位接下请帖的人。 “我们也收到了?”十七问。 “是。” “那您为何不前往长安街,来庄里作甚?” “是夫人,她说这个任务必须由你去做。” “我?” 离渊点了点头,他将十七拉到一侧,避开了温瑾川,继续说道:“夫人说了,明面查凶,而你真正要做的,是暗杀天陵城派来的人。” 十七眼皮一颤,“谁?” 离渊叹了口气,沉声道:“当今御南王的儿子世子殿下。萧子安!” 萧子安 十七不受控的往后退了一步,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七!这是个好机会!你不能因为他是你 就心软!错过这一次,再想杀他就难了!” “你要知道,他们可是踏着我们的血登上的高位!” “萧子安必须死!” 最后几句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萧子安这个名字。 当今御南王的儿子,世子殿下萧子安。 暗暗杀 “十七?十七?”离渊唤了两声,十七愣愣的抬头。 “我知道了。” 随后,男子拿出请帖交到十七手里:“赶紧收拾收拾,立刻前往凤凰酒楼。切记,小心行事。” 话落,男子轻身一跃翻出山庄。 温瑾川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笑了笑:“不过查失踪的小孩罢了,慌什么?” 十七苦笑,调整了一下情绪,手中的请帖在他眼前晃了晃。 “走,”温瑾川冷眸,“我跟你一起去。” “你和我一起?”十七发愣。 “是啊,反正我闲来无事,再说等你伤好了,我还需要你的血做药引,你可不能出事。” “你不是说你师父三日后会来拜访吗?” “他是来见宁庄主的,我在不在都一样,况且他见到我就得开始念叨,我可不要在这等他。” 十七无奈应了声,他若跟着,暗杀一事怕是会很难进行,不过倒是帮了他。 “好” 长安街当属云梦城最热闹的地方,人声鼎沸。离望月山庄不远,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凤凰酒楼共有五层,整体看上去大气得很。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身着锦衣的侍卫。 一楼是宽敞的大厅,摆放着几十张桌椅,人很少。 后院有一处特别大的看台,下面有几个凉亭,坐满了人。 温瑾川扫视了一周,视线落在了斜上方一个正端着茶杯喝茶的男子,男子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眼神先是惊喜,然后迅速恢复正常。 两人默契的点了点头。 人越来越多,嘈杂得很。吵的温瑾川头疼。 “一个小孩失踪案,需要这么多人?”温瑾川不屑摇头,他都不认识,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来的人都是看在夏家主的面子上的。”十七说道,“你看那,青城派的掌门李青山、天山派的大师姐慕容雪还有丐帮的帮主洪九公。” “云梦城是要靠无能响彻整个煜国吗?” 等了许久,夏家主终于出现,带着一众护卫来到看台之上。 而此时的酒楼三层有个房间,窗台半开。一身着青衣的男子手持折扇看向后院。 房间里还站着数名护卫。 第15章 相似 下 其中一侍卫上前说道:“殿下,可要下去?” 青衣男勾起嘴角,声音带着一丝轻蔑:“都说云梦城高手众多,百年来相安无事。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能是太过安逸了?” “安逸?我看哪,都是虚名。”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走进房间,恭敬地说道:“世子,宴会即将开始,家主请您移步。” “告诉他,本世子累了。” 侍者嘴角抽蹙,回道:“是。” 十七目光寻了许久,看穿着几乎都是云梦城的打扮,并没有看到从天陵城而来的人。 随意看了几眼,不经意间的抬头,他看到三楼窗台边,一个手持折扇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看台处。 青衣男似乎察觉到了十七的目光,转过来与他对视。 而就这一抹对视,青衣男眼底瞬间带上寒意,转而轻笑。 十七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寻了一个空位坐下。 房间里的护卫也瞧见到了十七,有些错愕,感叹道:“世间之大还真无奇不有,殿下,那人跟您竟有七八分相似。” “哦?是吗?”青衣男来了兴致。“时眠,带他来见我。” 时眠抱拳:“是。” 二话不说,出了房间往后院走去,待看见十七后再次抱拳:“这位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还未等十七反应,温瑾川抢先说道:“哪家少爷?” 护卫并未理会,只等十七反应。 而温瑾川也是没打算给他面子,“既然不说,那我们不去。” “在下请的是这位公子,不是你。” 温瑾川冷哼:“不巧,他听我的。” 护卫见他不好说话,于是换了副口气,“我等来自天陵城。” 话落,两人心里已经明了了。 从天陵城而来,又到凤凰酒楼赴宴,除了那位世子殿下,也没有旁人了。 只是温瑾川不解,那位世子殿下为何要见十七? “温公子,我去去就回。”十七说道。 温瑾川本想陪他一块去,但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别的事,便点了点头。 待十七跟那人离去后,走向了刚才与他点过头的人。 那人也是起身走了两步,直接给他来了个熊抱。 “找到赤阳草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拿出一个用布料包裹的小东西,缓缓打开:“予白,你帮我看看,这株赤阳草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人便是真正的逍遥宗少宗主,江予白。 江予白看了两眼后,不确定的摇头道:“我看不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宁伯父人很好的,他不会害你。” “不一定,我冒充你一事,宁庄主与宁夫人已经知晓,却没拆穿我,还送了我所需要的赤阳草,一定有问题!” “对了,师父呢?他不是说去望月山庄了吗?大师兄你又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 —— 十七跟在那侍卫身后,一前一后进了青衣男所在的房间。 时眠作揖:“少爷,人带到了。” 青衣男抬手一挥,房间里数十名护卫全部退了出去。 只留下了时眠。 留下来的时眠突然高声:“这位是当今御南王俯世子殿下,还不速速行礼?” 青衣男却抬手阻止:“哎,既然来了云梦城,做了回江湖人士,便用江湖礼仪待之。时眠,别拿皇宫那套出来吓人。” 十七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撩袍而跪。“十七参见世子殿下。” 青衣男轻哼,看着跪伏的十七不明深意一笑。 “时眠,你也出去。” “不可,王爷吩咐过,属下需寸步不离,况且这人” “他不会伤我,你出去。” “这” “出去!” 见世子殿下已有怒意,时眠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命令,行了一礼后,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起来。” 十七应是,起身站立。 “你姓什么。” “草民没有名字” “我问你,姓什么。” 萧子安不急,扣起一旁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 ”沉默了好一会,十七妥协:“草民姓宁。” “宁本世子还以为你姓萧呢。” 十七握了握手心:“殿下说笑了,草民怎敢同国姓。” “有什么不敢?别人不行,你却可以。” 话落,十七再次跪伏。 “我送你一个名字可好?” 十七的额头触地,心脏又迅速跳动起来。 “不敢 ” 萧子安继续说道:“萧淮之。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 ” 他从榻椅上起身,在十七身侧走了几步。“怎么不说话了?” 跪伏的十七好似不悦,没有得到允许,擅自站了起来,冷声道:“世子殿下,草民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房门被拉开,门外的时眠却将他拦下。 一般来说,如此对待世子殿下的人早就被拉出去处死,而此时的殿下不怒反笑,时眠奇怪的很。 萧子安坐回塌椅,看向门口,突然说道:“本世子仰慕望月山庄已久,不知十七公子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宁庄主以及宁夫人。” 十七冷脸转过身,“殿下谬赞了,山庄粗陋,不敢劳殿下大驾。” 萧子安轻挥手中折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十七公子何必谦虚,望月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本世子可是早有耳闻。再说了,本世子对宁庄主的风采仰慕已久,听闻他曾是前朝的御国大将军,此行也不过是想一睹真容,顺便探讨些武学上的心得。” 十七沉默。 萧子安却是越说越上头:“本世子还听闻宁夫人二十年前,可谓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此佳人,若能一见,实乃人生幸事。” 十七的面色更加冷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殿下,我家主人素来不喜抛头露面,尤其是不愿与皇室之人有所交集。恕十七无法答应世子殿下的请求。” 萧子安闻言,笑得更加灿烂:“主人?” 随即将手中折扇收拢:“罢了罢了,你走。” 十七拱手,刚想离去却又停下,犹豫了会后开口:“世子殿下未免太招摇了些,云梦城不比天陵,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您小心为上。” 他轻笑一声,说道:“十七公子提醒的是,本世子自然知道江湖险恶,不过,本世子既然敢来,自然也有应对之策。再说了,不是还有十七公子在吗?有你在,本世子有何可惧?” “我身份低微,帮不上殿下。” “不会,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出事。” “ ” 话落,十七离去。 第16章 佛光村 时眠站在门外,听得满心困惑,殿下与那人的对话仿佛是两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可他从小和殿下一起长大,并未见过这个所谓的十七。 该说不说,这人的五官和殿下越看越像,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也是,一个低贱的出身,怎可能和殿下那高贵的气质相比。 萧子安看着十七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然而,那抹轻蔑很快被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像是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鼻翼轻轻扩张,压抑着内心的波动,思绪飘去了几年前的某个夜晚。 “母亲,父王又在书房过夜了?” 御南王妃转过身,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苍白憔悴。手指轻轻拂过脸颊,苦笑着掩去泪水,但那泪珠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 “你父王他……忙于政务。”王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微颤的语调出卖了她的心。 萧子安不语。 政务?也就母亲拿来安慰自己罢了。 他曾进入过书房,看到父王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墙上的一幅画像。那画中女子眉目如画,笑颜如花。 “那是谁?”萧子安曾好奇地问,尽管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是你父王最爱的女人,一个他永远失去的人。”王妃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手指紧紧握着衣角,仿佛在用力抓住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 看着母亲掩面哭泣,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 回忆至此,萧子安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心底被过往的回忆搅动得波涛汹涌,仿佛是十七的出现触动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 回到酒楼后院的十七也是心绪难平。 夏家主已经离去,赴宴的武林高手们或是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或是去外追寻线索,整个后院已经没了刚才的拥挤,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影。 他随意扫了一眼,注意到某处凉亭下,温瑾川正与一个同龄的男子有说有笑。 想着不该打扰他们交谈,于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温瑾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望向十七的方向。十七礼貌地点了点头,温瑾川则是对他招手唤他过去。 十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温瑾川停顿半晌,随即轻笑一声,“便是真正的逍遥宗少宗主,江予白。” 十七脚步一顿,抿唇一笑,抱拳行礼:“见过江少宗主,我是望月山庄的人,叫我十七就好。” 江予白坐在椅子上,并未动弹。 温瑾川皱眉轻拍了拍江予白,有些责怪的意味让他更是不爽。 在十七还未出现时,温瑾川便已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说给了他听,当他听到一个叫十七的人放血救了温瑾川两次时,突然萌生了一些敌意。 十七轻哼,并未太在意。 “夏家主说了什么?”他收回手,同温瑾川问道。 既然赴了夏为谦的请帖,还是有必要查一下孩童失踪案,至于暗杀萧子安,他必须找个理由在夫人面前混过去。 温瑾川拉过他坐到自己身侧,没有回答十七的问题,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堂堂世子殿下,为何会见你?你们聊了什么?” 十七微微垂首,眨了眨眼皮,考虑着如何回答温瑾川的问题。 “殿下他……”十七开口,声音略显迟疑,“只是询问了一些关于云梦城的情况。” 江予白冷哼:“夏家主这次宴请,目的就是为了救出他的小儿子。天陵城派出了御南王府的世子,足以看出皇帝对这个案子的关心程度。世子见你,是你莫大的荣幸。” “当然。” 随意敷衍一下后,温瑾川也不再过问世子的事,三人倒是开始商量这个失踪案从何下手。 在十七去见世子时,夏家主曾在看台上说,官府派去调查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当时夏家主还提供了一个线索,城西有个石崖县,往下走是几个小山村。 有个名为佛光村的村子神秘莫测,几乎不曾看到这里的村民与外界交谈。 “佛光村?”十七不解。 江予白轻蔑地看了十七一眼,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许多年前,有一个信佛的邪教,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残害了许多无辜的孩童。” 温瑾川点头跟着补充:“听说他们行事诡异,专以小孩为祭品,修炼邪术。最后是被几大门派联合围剿,才销声匿迹。”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他们卷土重来了?”十七问。 江予白轻哼:“猜测而已。” “先不管那么多,去看看再说。”温瑾川果断道。 三人不再逗留,一同前往佛光村一探究竟。 刚进村子不久,十七眼尖的发现,许多赴宴的高手也陆续出现在了村子周围。 ‘都找来的挺快。’十七心中暗忖。 正想着,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青衣男子,正负手而立,凝视着村口。 “是他 ”十七低声说道。 “谁?”温瑾川问道。 十七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村子入口处一片死寂,两边是高高的石墙,上面长满了青苔。 可能是因为天黑了的缘故,村子里,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户紧闭,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师姐 我总感觉这里很奇怪 ” 旁边几名女子手持长剑,满脸戒备。 带头的是天山派的大师姐慕容雪,她警惕的看向周围,村子里除了那些来调查的人,一个村民都不曾出现。 “过去看看。”温瑾川说着,便朝里面走去。 有了人打头,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往里走。 十七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孩童失踪案上,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跟在温瑾川身后,视线却总是往一旁的青衣男看去。 那男子身边只跟着一人,十七蹙眉:‘只带一人跟着,世子殿下是活腻歪了?’ 按道理来说,几十人一同进村,定会惊扰到村里的村民,可快一炷香的时间,却不见一个村民的身影,众人心中疑惑更甚。 “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江予白忽然开口。 温瑾川点点头,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气息。 越往里走,这股味道就越发浓烈。 “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周围的人也都发觉。 此时,一处房屋背后传来一阵惊呼声。 “怎么回事?” 一体格强壮的男人连忙跑上前查看,只见一名弟子脸色惨白地指着前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第17章 活死人 离他们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一具干尸,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 那分裂了的衣物不难看出,是官府派出的人。 “啊 ” 紧接着,又一惊叫声呼出。 众人同时回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天山派其中一女弟子指着一棵大树,只见树上吊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双手被绳索捆绑,头颅低垂,头发散乱,身上的衣物与地上的尸体相似,同样破烂不堪,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这这是官府的人吗?”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虽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后还是有些后怕。 “应该是。”慕容雪沉声回答。 才刚进村子,接连发现了两具干尸。 好似在警告众人,‘擅闯者死!’ “此处危险,大家小心。”慕容雪提醒道。 众人纷纷拿出武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青衣男不以为意,挥着手中的折扇继续沿着泥路往里走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道身影从上方落下,跪于青衣男面前,躬身说道:“少爷,前方有一片空地,堆满了尸体。和刚才两具穿着一样。” “知道了,继续探。”青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挺好奇青衣男的身份。 温瑾川随意瞥了一眼,青衣男身后的护卫他有印象,说是来自天陵城。 想来那人便是御南王的世子殿下了,他跟来做什么。 十七在一旁呼出了口气,天陵城高手如云,几个身处暗中的护卫他居然全然没有感知。 武功程度不一般,想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行人跟着青衣男来到了那片空地,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 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如之前一般的干尸模样,场面触目惊心。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发出疑问。 一人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一具尸体,眉头紧锁。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被吸干了鲜血而亡……”他沉声道,“而且死亡时间应该不长。” 众人心中一沉,吸干血而亡?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一阵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是谁?”一男人大声喝道。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寂静。 突然,一群黑色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些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人群之中。 青衣男仍是一脸淡定,扇子轻摇,似是在观战。 温瑾川眼神犀利,锁定其中一个黑影,凌空飞起,一脚踢向它的胸口。黑影闷哼一声,迅速爬起。 “大家背靠背,不要分散!”慕容雪拔出剑鞘喊道。 众人紧紧靠拢,十七却是冷哼:“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他从腰间取出短刃,刀尖已然出鞘,锋利无比,直取最近的一个黑影。 黑影胸前被刺,鲜血流出。可主体却毫不在意,仿佛那伤口对其并无影响。 十七眼瞳一缩,手中短刃迅速翻转,划出一道道寒光,连续刺向黑影的要害。 但黑影的动作异常敏捷,它们似乎对疼痛没有感觉,即使被十七的短刃刺中,也仅仅是稍微停顿,随即再次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众人也纷纷出手,可武器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少爷,这些人似乎并非活人,我们该怎么办?” 一名护卫紧皱眉头,对着青衣男子请示。 萧子安兴趣高涨,嘴角上扬,内心直道有趣。 “让其余人不要现身,不过一群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还伤不到我。” “是。” 此时的温瑾川好似发现了什么,突然高声:“大家挑个屋子进去,这些人好像看不见,是靠声音来辨位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迅速分散,寻找合适的茅屋躲避。 江予白率先找到一个屋子,直接将门踢开。 屋内并没有人,很快,屋子里便已经躲进了十余人。 “外面是什么怪物?看着像是人啊 ”一男子心有余悸的说道。 不管怎么出手,那些人死咬着不放。 门是被众人抵挡的,外面全是那些没有思想的人在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哀嚎声渐渐消散,透过纱窗看去时,黑影好似散去。 正当众人放松之际,一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被吓得后退两步。 他指着窗户,满脸惊恐。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紧贴在窗上,那面容狰狞至极,正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紧接着,更多的黑影出现在窗外,伴随着阵阵低吼。 “安静!”温瑾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捂嘴,大概一刻过后,那些没有思想的怪物彻底散去。 江予白蹙眉,提议:“这村子太诡异了,不如我们在这里过夜,等天亮了再出去。” “好主意好主意!”其余人跟着附和。 时眠清了一张座椅扶着萧子安坐下。“少爷,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萧子安轻点了点头。 屋内众人各自找着空地坐下休息,十七的目光时而转向萧子安时而躲闪。 温瑾川打量着这间屋子,有床有被子,甚至还有喝水的杯盏,不像是没有人住的。 正当思索之际,视线不经意间,从屋子里侧的青衣男脸上滑过,一时惊讶,‘哟,这个世子与十七还挺像。’ 那人闭眼小憩,正襟危坐。气场与十七完全不同,如果不是看清那人面容,温瑾川很难用相像一词去形容这两人。 因为那人与十七,除了长相,其他没有一处是重合的。 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十七,“那是世子,跟你挺像。” 十七听闻,内心嘟囔了一句,像吗?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世间百态,长得像而已,不足为奇。” 大概已是丑时,屋子里的众人正昏昏欲睡,但又不敢真的睡去,生怕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倒是十七,睡得比任何人都香。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寂静,众人顿时清醒。十七不耐的睁开眼。 那声音是从其余屋子里发出来的,怕是其他人遭到了攻击。 温瑾川作势要开门出去,被十七拦下。 “温公子,我们不清楚外面的状况,贸然出去很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十七冷静地分析道。 此时,又传来一阵惨叫。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人遇害。 温瑾川犹豫不决,十七说的很对,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 十七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外,浑身上下透着冷漠。“我们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有人出事都等着你去救。” 众人神情复杂,这话虽听着冰冷,但却不无道理。 可一旁的丐帮帮主一脸义正言辞:“小兄弟,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义气为先,怎能见死不救?” 十七瞪了那丐帮帮主一眼,“你们谁想去送死,大可自己去。”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温瑾川此时开口:“够了,不要吵了。十七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众人只好沉默下来,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叫声没有再次响起,但气氛却是越来越凝重。 萧子安突然低笑两声,走至二人身前。 “十七公子,若此刻是我出事,你也会袖手旁观吗?” 温瑾川见他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话,又看着两张相似的面容,内心已经确定,这两人定有关系。 还未等十七回答,敲门声响起。屋内众人瞬间紧绷。 萧子安抬手一挥,“各位别担心,是我的人。”说完,再次看向温瑾川与十七二人,“二位,可否让一下。” 话刚落,十七侧身让道。 门被开了一道小口,外面迅速进来一人。 对着萧子安很是恭敬的说道:“少爷,那些活死人集中去往了村子后方的一个山洞,我们怕打草惊蛇,就没有跟进去。” 萧子安点点头,继续问道:“刚才我们听到了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有两人不知为何突然从屋子跑出,然后暴毙而亡,尸体还在外面。”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案,没想到事情越来越严重,这才刚进村子,就有两人出事 众人顿时后悔起来 “还查什么?等天一亮我就走!” “既然这样那我也走 保命要紧 ” 第18章 宁公子是在担心我? 天还未亮,便有几人开始打退堂鼓。 萧子安轻哼,果然如他所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就这还称得上云梦城的高手? 若不是想见某人,他根本不会借着这个失踪案,来这个徒有虚名的云梦城。 心下了然,继续朝那名护卫吩咐道:“你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天亮后在做安排。” 男子应是,随后退出了屋子。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 一夜很快过去,屋内的众人几乎一夜未眠。 十七站在窗边,透过微弱的晨光看了眼外面,很平静。 “天亮了。” 温瑾川睁开眼,点了点头。 很快,其余人连衣领都来不及整理,拔腿就跑。 不止他们这间屋子,其他屋子里躲藏的众人陆续跑得跑,溜得溜。一瞬间,只有十人留下。 夜里死亡的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面部发黑,口吐白沫。 一个是天山派慕容雪的师妹,另一个是青山派掌门李青山的弟子。 二人难掩悲痛,发誓要查出凶手为他们报仇。 萧子安轻轻拂了拂衣袖起身,直接走到十七身侧,好似在打趣他:“宁公子昨晚还没回答我呢,若是我出事,你还会袖手旁观吗?” 十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开口:“殿下乃万尊之躯,身份尊贵,自有无数人为您效命。我身份卑微,又能做些什么?” 萧子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随即轻笑:“你能做到什么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想不想做。” 说完,领着时眠去了村子后山。 温瑾川刚查探完两具尸体的死因,眉头紧皱很是不解。 “师兄,可查出原因了?”江予白问。 温瑾川沉吟了片刻,沉声:“面色发黑,口吐白沫,应当是中毒所致。” 慕容雪红着眼眶低声:“中毒?昨晚一行数十人,为何就他们二人中毒?” “是啊!太蹊跷了!”其余几人都不明白这毒是何时染上的。 十余人沉默片刻,慕容雪擦去眼角的泪滴作势要抱起她的师妹,想要带出村子。 奈何她一人力量不够,温瑾川与江予白叹了口气,上前帮忙。 十七看着他们只觉得浪费时间,走上前说道: “温公子,人都死了,就别折腾了。” 温瑾川扭头看向他,面露不满,“人虽已死,但也不能让他们的遗体在此受辱。” “你这人怎么如此铁石心肠!”慕容雪怒视着十七,愤愤不平地骂道。 十七嘴角微扬,“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何必迁怒于我。” “你”慕容雪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先将他们带去村子入口,找人送回去。”温瑾川制止了慕容雪,他不是第一次发现十七的冷血,不愿再与其争执。 话已至此,温瑾川同江予白合力带着尸体去了入口处,而十七先行去了后山。 按照昨晚世子殿下手下的人禀告,后山有一个山洞,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好像就在里面。 山洞很好找,只是不知里面情况。 “少爷,我先进去看看。” 萧子安挑眉,他并不打算让时眠独自深入,刚抬脚准备进洞,却被赶来的十七阴阳怪气道:“就这么进去不怕出不来了?。” 萧子安轻挥手中折扇,不以为意。“宁公子可是在担心我。” 十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好心提醒。”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随即十七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殿下还是在外等着,您要是出了事,御南王怕是会带人踏平我们云梦城。” 十七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进山洞,萧子安刚想跟上去,又被时眠拦住。 “少爷,他说的对,您不能进去。” 萧子安只好停下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进去不久,温瑾川等人都已赶到。他看了眼山洞,又看了眼洞口的两人,蹙眉:“十七呢?” 时眠指了指洞口:“他刚进去。” 温瑾川二话不说,就要跟进洞内。却被江予白一把拉住:“师兄,里面情形未明,我们 ” 话才说一半,温瑾川将手抽回,“他救我两次,我不可能让他一个人涉险,予白,你在这等我。” 说完,大步往里走进。 而其余人都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洞口往里,是一条较宽的通道,昏暗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温瑾川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深入,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剩下洞内回荡的滴水声。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味道越发难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本来较宽的通道又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石门。 十七站在石门中央,手中火折子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身影,他正低头查看着地面上的某些痕迹。 “发现了什么?”温瑾川快步走过去。 十七回头,好似有些惊讶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你看,全是脚印,昨晚的那群 人,应该就在这石门后了。” 温瑾川顺着十七的视线看去,只见地面上深深浅浅,墙上还有抓痕,满地的白骨,还有一些没吃完的残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能推开?”温瑾川问。 十七点头,“我刚才试了一下,可以。” 石门不是实心,只要练武之人都能推动。 “那群人很有可能是被什么毒物控制住了。”温瑾川沉吟道。 十七摇了摇头:“我检查过了,这里并没有毒物的痕迹。不过 ”他顿了顿,指着石室角落的一堆干草,“那里好像有人留下来过。” 温瑾川和十七谨慎地走近,发现干草堆中,有一套折叠起来的被褥,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里休息过。 “这被褥 ”十七伸手欲触摸,却被温瑾川一把拽住。 “小心,可能有毒。”温瑾川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拭被褥的边缘。 “看来,这里不仅有那些没有思想的人,还有人操控它们。”十七皱眉,心中愈发觉得此事复杂。 不再磨蹭,温瑾川性子也比较急。 他走到石门前, 双手搭上石门两侧,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推开。 十七见状,也紧随其后。 “小心些。” “一起用力。”温瑾川沉声说道,十七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发力,石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第19章 遮掩 石门后是一条昏暗的通道,阴冷的空气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十七从地上拾回火折子,伸手往前探了探。 通道内潮湿,墙壁上滴着水珠,地面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 沿着石路前行,两人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不久,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丝光亮,似乎通向了一个更大的空间。 十七和温瑾川对视一眼,两人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接近光源。 光亮处是一个宽敞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中散发着淡淡的浅蓝光芒,不知其中浸泡着何物。水池周围,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静静地躺在地上,好似在沉睡。 那场景简直太过壮观 “这 ”温瑾川惊愕不已:“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 十七也是诧异万分,云梦城里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地下洞穴,还养了一群没思想的人 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的绕过水池,动作缓慢,生怕惊动了那些沉睡的生物。 走向石台,上面摆放着部分器皿。 不知为何,也许是洞内不怎么通气。十七感觉有些眩晕,他甩了两下头,眩晕越来越重。 温瑾川暗感不妙,迅速冲进去扶着十七远离了那巨大的水池。 不敢有丝毫迟疑,温瑾川扶着十七快速离开了洞穴。 江予白见两人出来,立马迎上前去。 众人焦急问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温瑾川将十七安置在一棵树下,转而面向众人将洞穴里所见所闻一一全盘托出。 其中一人听后拍手道:“肯定是有人用药控制了他们,难怪村里的屋子无人居住,都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敢在云梦城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众人还在商量怎么做时,萧子安已走到大树下,瞧着十七那神志不清的模样许久,最后抬手一挥:“时眠,拿颗护心丸给他。” 时眠大惊。 这护心丸是皇宫上等补药,这次出门还是王爷给了一颗以防万一。 如今世子殿下要给一个平民服用,若是出了事他怎么跟王爷交代 “还愣着做什么?”萧子安眉头一皱,语气略带不满。 时眠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萧子安。萧子安接过护心丸,走到十七身边,轻轻扶起他的头,将药丸送入他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下一秒,萧子安被碰巧看过来的温瑾川撞到。 “你给他吃了什么?” 时眠怒道:“放肆!我家少爷给他吃的可是上等补药,此行外出,也就带了一颗,阁下不要冤枉了好人。” 话落,树旁的十七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温瑾川这才收回质疑连忙后退一步,拱手作揖,以示歉意。 只是,这两人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相似的面容 难不成 温瑾川内心惊愕,怎么可能呢 ? 十七耷拉着眼皮,视线慢慢聚焦。“我怎么了。” “你感觉怎么样?”温瑾川问。 “还行 ” “那池子有致人昏迷的药物,你待得太久,吸入肺腑。幸好这位公子带了解百毒的药,不然你现在还醒不过来。” 十七闻言,抬头看向萧子安,见他正笑着看着自己,一时尴尬不敢对视,急忙将视线移开。“多多谢。” 萧子安将手中折扇收回,回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谢。” 温瑾川沉声不说话,算了 这毕竟是人家的事,等他服用完赤阳草就会离开,还是少掺和其他事为好。 “山洞有迷药不好贸然进入,我提议,洪帮主人脉多,去城内找些帮手,其余人在这里守着。” 众人闻言,开始分头行动。 萧子安走至一块大石面前,撩袍而坐。 刚坐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上方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了他面前。 “少爷,东面有一群村民朝这走来。” 一旁的时眠蹙眉,问道:“一群?” “是,一群。” 萧子安轻笑:“那等他们来便是。” 说完,男子一个轻功跃到树上,一下子没了踪影。 温瑾川收回目光,沉声:“听到了吗?” 江予白点头。“屋子都没住人,那些村民是从哪来的?” 太多疑团,让他们几人都皱起了眉头。 不久,一群身着布衣的村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面容一个比一个戒备。 温瑾川等人迎上前去,想从他们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然而,他还没开口,一老妇抢先问道:“你们来我们村子干啥?” 话语里除却戒备,还有慌乱。 “各位可听说了城内小孩失踪一事,我等是来此调查的。” 温瑾川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昨晚遇上了些事,在各位家中过了一夜。只是不知,各位昨夜都去了哪?哦对了,我们几人方才寻到了这,瞧着这个山洞有些奇特,刚想进去呢,你们就来了。” 老妇脸色暗沉,眼神闪烁,身后的村民们也交头接耳,显得颇为紧张。其中一人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小孩失踪跟我们没关系,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至于这个山洞里啥也没有,你们赶紧走。” 啥也没有? 众人心下了然,这些村民果然隐瞒着什么。 温瑾川挑眉:“哦?什么都没有吗?各位没闻到什么气味吗?” 老妇结巴的问道:“什什么气味?” “尸体腐烂的气味啊,你们都没闻到吗?” 村民话术一致,“胡说!分明是潮湿散发的霉味!赶紧走!” 江予白冷哼:“你们在怕什么?” “什么”村民神色越来越慌张。 慕容雪想到自己的师妹惨死,一时冲动,一个跟斗翻到了村民来时的方向,拔剑而出指向他们道:“遮遮掩掩,快说!城内的小孩是不是你们绑的!昨晚那群怪物你们知不知情!” 话落,村民突然由慌乱转为愤怒。 “你才是怪物!” 一时之间,村民们居然怒指慕容雪,青城派掌门李青山见势头不妙,立马拿出剑跳到慕容雪身侧,怒道:“你们这是何意!” 剑尖直指村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掌门,息怒。”温瑾川连忙上前:“哎哎哎,误会都是误会!”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打扰各位,我们立刻就走!” 温瑾川不着痕迹的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见状默契般收回利剑。 萧子安笑了笑,起身一同跟着他们离去。 第20章 有人说,我们很像。 村民谨慎的很,不相信他们会真的离开,一直跟在身后。 眼见着快到村子入口,慕容雪有些发急。温瑾川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再忍忍。 众人陆续走出村子后,那些村民才停了步伐不再跟着。 往外走了大约两百步后,温瑾川等人寻了一处样貌破旧的屋子躲藏。 “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抓来逼问?眼下被逼到至此,都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温瑾川嗤笑,这群村民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这一绑岂不是动静会很大,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更何况山洞里那么多活死人,是不是他们操控还未知,若全部涌出来,也难对付。 不是还有他吗? “不急,不是还有那位公子的人吗?”说罢,众人齐刷刷看向萧子安。 萧子安凝眉嗤了声:“若是我不在,你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温瑾川拱手,从容不迫道:“你不在自有不在的办法。” 话落,萧子安眉目微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突然对自己曾说的乌合之众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云梦城还是有妙人的。 “阁下怎么称呼?” “我姓温。”温瑾川回答。 “温公子心思缜密,不过,我们也不能干等,总得想个法子探探那些村民的底细。” “何不等到晚上呢?” “为何?”萧子安不解。 “洞内有处干草,上面有人休息过的痕迹,我想是晚间的守夜人,到时候将那人绑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萧子安浅笑:“是个好主意。” 很快,破烂的门楣被敲响,萧子安的人果然带着消息而来。 “少爷,那些村民大多回了屋子,少部分的人进了山洞。属下发现,他们进山洞前,会拾一片洞口前的草叶放进嘴里咀嚼两下。” 温瑾川眼神一亮,“那草叶很有可能是洞内致人昏迷的解药!” “我知道了,去,继续盯着。”萧子安当机立断。 “是 ”影卫好似还有话要禀告,但又不太确定,犹豫两下后,还是告知。 “少爷,属下与其他弟兄都感受到暗处还有另一批势力。” 萧子安神色一凛,“可知是何身份?” 影卫摇摇头,“属下不知,这种感觉是今日卯时后才有,对方武功不低,我等都没听出他们的具体方位。” “对方呢?可察觉到你们了?” “不清楚,应该没有。” 萧子安沉思片刻,“知道了,退下。” “是。” 十七心不在焉,被那影卫的话扰乱了思绪。 ‘今早又来了一批人 ?’ 心里总有一种不安感在乱跳,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 众人以为还是萧子安的人,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打开门,进来一个不曾见过的生脸,屋子里的众人这才警惕起来。 除了温瑾川十七二人。 温瑾川曾在望月山庄见过,好像叫什么 离渊? 而此时的十七眉头紧皱,努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 “十七。”离渊淡淡呼出。 江予白问道:“你俩认识?” 十七握了握手心,上前说道:“各位,这是我朋友。离渊哥,你怎么来了?” 离渊抱拳对向屋内众人:“我来自望月山庄七镜楼,特来协助十七调查失踪一案。” 众人点点头,人多还是有利于眼下的。 一侧的萧子安眸子暗了暗:“望月山庄 ” 十七脑中有些混乱,拽着离渊出了屋子。 直到确定距离足够远,屋内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停了下来。 还未等十七开口,离渊突然冷脸:“为何不动手?” 十七偏过头,内心慌乱:“找不到机会。” “机会?凤凰酒楼,你与萧子安独处我们都知道了。” 十七不满:“这算什么独处?他的人全守在门外,我若杀了他,下一秒死的就是我。” “你的命换御南王世子殿下的命,不亏。” 话落,十七苦笑。 离渊虽心有不忍,但却是他内心所想。 “夫人知道你已错失良机,便派了我们来此。暗杀萧子安一事,你不用插手了。” “你们?谁来了 ” “七镜十二司。” 十七额角冷汗冒出,紧张的握了握拳:“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离渊打断。 “不必多言。” 二人回到屋子,十七的神情全程紧绷,他 不想萧子安出事 温瑾川将他拉到自己身侧,低声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十七无力垂眸,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见他不想说,温瑾川也不再多问。 熬了几个时辰,众人终于等到半夜。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影卫推门而进,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村民一到半夜,就会集体去往东边。现在是最好动身的时机。 温瑾川思索再三说道:“我们人多,同时出去容易引起注意。” 随后看了眼十七,见他气色恢复的不错,继续补充:“我跟十七进去过洞内,守夜人就由我们去抓。” “师兄,我跟你一起。”江予白脱口而出。 “不行。”温瑾川皱眉。“人太多容易被发现。” 十七抿唇,偷看了眼离渊。 只见离渊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萧子安,好似在找机会下手。 “温公子”他走到温瑾川身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缓缓开口:“我还是有些不适,就让江公子同你一起去。” 江予白面露嘲讽之色:“不适?不就是怕了。胆小怕事的鼠辈!师兄,我跟你去!” 最终,温瑾川同意,“走,我们速去速回!” 十七如愿以偿留了下来,离渊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但也没表露出来。 萧子安走至十七身前,屋内椅子有限,他撩袍慢慢蹲下去,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两人就这么靠着墙壁闭眼小憩。 没有烛火,屋子内的几人只能靠那丁点月色来看清周围。 萧子安依旧闭着眼,但却压低了嗓音幽幽开口:“有人说,我们很像。” 十七眼皮轻颤,“不敢,您是世子,身躯尊贵。怎会与我相似。” “我看着,也挺像。” “ ”十七沉默。 萧子安本是在逗十七,随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那个朋友不太懂得掩藏自己啊。” 十七猛的睁眼看向萧子安,小声开口:“殿下?” 萧子安突然笑了一声,“慌什么?” “殿下在诈我?” “不然呢。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哪来的自信觉得有本事杀得了我?”萧子安眼眸狠厉,仿佛能看穿一切。 十七心中一紧,没有吭声。 “你留下是帮他,还是怕我出事?” 萧子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也许只是想填补内心的那道念想。 “殿下想要什么答案。” “自然是担心我。” 十七抿唇:“殿下想什么便是什么。” “我想听你亲口说。” 十七再次闭上眼,不再说话。 萧子安也不再追问,静静地靠在墙上,思绪乱飞。 第21章 失踪的孩童 温瑾川与江予白赶到洞穴,点燃火折子抬腿就往里走去。 洞穴太过安静,二人的脚步声异常清晰。走了大约几十步,里侧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谁来了?” 温瑾川与江予白对视一眼,直接跃进去。男人被吓得噤声,还未来得及呼救,直接被点了哑穴。 “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十七立刻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门口。 屋内其余人也被惊醒,紧张地盯着门口。 门缓缓打开,两道影子闪进屋内。借着月光,众人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正是温瑾川和江予白。 两人脚下躺着一个男人。 “还真有人守夜!”慕容雪赞叹。 男人浑身颤抖,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们想干什么” 慕容雪脾气不好,拔剑而出,将剑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不想吃苦头就老实交代!城内小孩是不是你们绑的!” 男人惊恐地看着他们,哆哆嗦嗦地开口:“我 我只是个普通村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守在那洞穴?” “我没房子 只能住里面 ” 温瑾川冷哼:“行了,洞穴我白日进去过,有什么东西我很清楚,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二是死。” 说完,慕容雪配合的将剑压低,很快,男人脖子处被划出了一道很浅的伤口。 “别大侠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温瑾川蹙眉,‘还挺能撑。’ “不知道?那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咯?既然这样,还是杀了。”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慕容雪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你们绑架无辜孩童,将人下药成没有思想的怪物,难道就不是草菅人命?” 男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急忙说道:“我说,我说!求你们放过我!” 温瑾川示意慕容雪收剑,男人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开口:“那洞穴里确实有些不寻常的东西,但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小孩是不是被绑在那里。” “说具体点。”温瑾川冷声道。 “洞穴里养着的不是人 他们本就是死人 ” “胡说八道,死人怎么还会行走?”江予白不信。 “是是真的!”男人瞪大眼睛,眼珠子好似要跳出来一般,“几个月前,我们村来了一个称自己为大祭司的人,他以小孩的血液为引,声称可以复活死去的人。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但那个大祭司当着我们的面做了场法事,死去的人竟然真的动了” 男人浑身发抖,惊恐地看向屋内所有人。 “大祭司说,只要尸体尚未腐烂,都有一线生机。” “后来,有些人想念逝去的丈夫和他们的孩子,便开始相信大祭司的话,将刚死不久的亲人交给他。” “以小孩的血液作为媒介,就能让死者的灵魂暂时回到身体里。” 温瑾川嘴角抽蹙,“违背天意,巫蛊之术遭到反噬了。” 男人连连点头,“是的,我们村的人渐渐发现,那些被复活的人变得越来越怪异,他们不仅失去了原有的记忆,甚至连基本的本能都已消失。他们只听从大祭司的命令,就像……就像被操控的木偶。” “既然发现,为何白日不如实相告。”慕容雪冷哼。 “姑娘太天真了,虽说洞穴里是怪物,但也切切实实是他们的亲人,自然不会让你们看出什么。” 温瑾川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池子里有致人晕眩的药物,洞口的草叶是不是解药?” 男人点头。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那些活死人不被操控?” “有池子中央养着的就是小孩的血液,只要断了血引,那些人就会变成尸体。” 其余人顿时义愤填膺,“带我们去找你口中的大祭司!” “我我不知道他神出鬼没,基本没看到他在村子里过过夜。” 萧子安挥着折扇走近,不怀好意的盯着地上的男人。 “你你想干什么 ” “你明明知道洞穴内全是死人,还敢在那守着,你口中的大祭司给了你不少好处?” 手中折扇收拢,轻敲了敲男人的肩膀,继续说道:“这面料不便宜?” 男人哆嗦了一下,心虚的低下头。“他是给过我一些银子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子安语调放低:“多少?” “一一千两” 一千两 只是一个守夜人,那大祭司就能给出一千两? 众人面面相觑,联想到男人之前的说法,他从不在村里留宿,心中更是起了揣测。此人十有八九是来自城中的富商,而且看来家资颇丰。 还在了解情况的几人,突然听到屋外许多小孩的哭声。 所有人大惊,忙跑出去查看,只见从村子里头陆陆续续走出许多小孩。 “怎么回事?”江予白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定睛一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目睹了这一幕。 根据官府的记录,近三个月共有十五名孩童失踪,慕容雪细数一番,眼前出现的孩童只有九名。 这些孩童的衣裳大多是用城中流行的布料制成,与村民们惯穿的粗布麻衣截然不同。众人据此推断,眼前这九名孩童,恐怕就是城中失踪案件的一部分。 她走上前,拦下走在最前头的一小孩,温柔的拍了拍他额头说道:“小朋友,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姐姐,姐姐会帮你们。” 男孩看上去七八岁左右,眼眶通红,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面对慕容雪的关心,条件反射般后退,好似受了很大的惊吓。 “别别过来” 一瞬间,几个小孩们胡乱逃窜,众人伙皱着眉头,一人牵了一个安抚。 慕容雪将男孩抱进怀里,嘴里一刻也未停下。“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别怕,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家的。别怕 ” 很快,小孩们渐渐平稳。 “回家我要回家” “娘我要娘亲” 温瑾川怀里的人儿低声抽噎,见他情绪稳定后,问出了口:“你们从哪来?” 男孩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往身后指了指。 其余人也都各自问着身边的小孩,有人眼尖,发现这些小孩手臂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划痕。 “畜生啊!” “怎么下得去手的!”众人愤愤不平。 慕容雪怀中的小孩。是在场孩童中最为年长的一个,他颤颤开口:“那个坏叔叔拿刀划我们 ” “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了。”慕容雪柔声安慰。“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放我们走的” “放?”温瑾川不解。 小孩们同时点头,男孩继续说道:“坏叔叔放我们走的时候,一边说什么罪过罪过什么以死谢罪姐姐,我听不懂” “其他人呢?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跟你们一般大的?” 男孩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慕容雪握住他的手心,“不用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姐姐。” 男孩抿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姐姐,我们没有关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我记得有一个,他躺在池子里,一动不动,躺了很多天 ” 众人心顿时一沉,想来其余人凶多吉少了 萧子安大怒:“此等天理难容!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第22章 今晚行动? 孩子们受了太多的惊吓,于是在场所有人分为两路,一队人将他们安全护送至官府, 剩下的人则去会会这个大祭司。 慕容雪本想留下为师妹报仇,但男孩除了他谁都不信,她只好跟随青山派掌门李青山与另外四人一同先行离开。 一瞬间,空旷的场地只剩下温瑾川他们。 一行六人押着守夜的男人走至洞穴,各拾了片草叶前后进了洞内。 石门已经是打开的状态,进去后,只见一副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石台前,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 听见有人进来,这才慢慢转过身。 水池中央已经成空,白日里见到的黑漆漆的东西消失不见。 那群早已死去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身体上已经开始生蛆,腐烂的气息充满着整个洞穴。 守夜男皱着眉头愣了一会,但很快喊道:“他就是大祭司!” 大祭司抬起干枯般的手,众人看去。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快速的插进自己胸膛,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我 对不起云梦城 对不起那群孩子啊 我只能,以死赎罪啊 ” 江予白愤愤上前,“你这种人居然还会醒悟?其他孩子呢?” “死了都死了” 几人垂眸,还是晚了一步。 大祭司用尽最后一口气呼出,砰的一声倒下,血液染红了石台。 江予白凝视着满地的尸体,愤怒涌上心头,\"就这么让他轻易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温瑾川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太怪异了 他走到大祭司身边,仔细检查着他的尸体,确认死亡。 不知怎么走漏的风声,村民全涌了进来,看着地上的‘亲人’一个个悲痛不已。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为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联合起来助纣为虐?!那些小孩又做错了什么?!” 一老妇带着哽咽吼了回去:“我们也不过是思念太深,有什么错!” 场景太过恶心,萧子安不愿再多待一刻,沉声:“冥顽不灵。” 说罢,撩袍转身离去。 十七跟在温瑾川身后,满脸愁容。‘太顺利了 ’ “夏家主的小儿子应该也一同遇害了 ”走出洞穴,江予白冲着温瑾川长叹一声。 随即,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人抬头,只见慕容雪带着一队兵马而来。 佛光村村民以及守夜男被悉数押入大牢,而本该入土为安的尸体全都火化。 是时候回凤凰酒楼了。 中途逃跑的一行人听说案子已结,舔着脸回了酒楼。 温瑾川几人到后,夏家主连忙上前致谢,大概是虽然小儿遇害,但好歹找回了一些孩童,感谢他们的出手相助。 如此深明大义,引得酒楼在场众人连连拍手叫好。 萧子安皱眉轻哼,与温瑾川对视一眼后回了房间。 离渊眼神冰冷,注视着离去的萧子安许久。 十七察觉到他的杀意,拉着他出了凤凰酒楼。 “酒楼人多,不能动手。” 离渊没有理会他,无声地比划了几个手势,顿时掩藏在暗处的十二名杀手心领神会,悄悄分散开来。 随即他走上前说道:“此案已结,十七,我们该回去复命了。” 十七侧过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离渊见他不说话,语调拔高:“我们该走了!” “我再等等” 酒楼某房间里,萧子安闭目沉思。 时眠倒了杯茶递给他,刚接过敲门声响起。 时眠轻轻倒了杯茶,递给萧子安。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温瑾川推门而入,谨慎地关上门后,直奔萧子安身旁,语气严肃地说:“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萧子安缓缓睁开眼,冷声抬眸:“夏家主小儿遇害,他却有心思置办新衣,不合常理。” 不止萧子安,就连时眠也觉得奇怪的很。他跟随王府多年,在天陵城遇到过的案子里没有一个凶手半途醒悟。 夏家主身上的衣物精致得很,虽面上难过为自己失去小儿惋惜的很,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夏家主的悲痛。 太没有逻辑了。 “夏为谦有问题!”时眠高呼,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大,连忙捂住嘴巴。 温瑾川眼神一亮,思路似乎一下子清晰:“还记得那守夜人说过的话吗?不在村里过夜,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家底一定不是普通人所能比的。” 联想到守夜的男人那么快指认他,很有可能,真正的主导者只是找了个替罪羊! 萧子安点点头,“我派人去夏府查查。” “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温瑾川提醒道。 第二日,官府的告示已经贴出,宣布孩童失踪一案凶手已伏法。 那些找回孩子的人纷纷前来向夏家主道谢,而失去孩子的人家则在酒楼外悲痛欲绝,哭声震天。 夏家主摇头叹息,在酒楼内又设下宴席,以慰藉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一时间,赢得了云梦城民的赞誉,大善人形象更加稳固。 酒楼一层,江予白刚吃完一块肉,看着其他桌的客人酒杯相撞,不禁感叹:“夏家主这气度,明明自己的儿子也没了,还去安抚旁人,唉 ” 温瑾川只是笑笑,不着痕迹的看向萧子安,现在只等他的消息了。 “师兄,你还要回望月山庄吗?”江予白问。 这一问倒是问住他了。 温瑾川想了想后点头,尴尬的冲十七咧嘴:“我身上的毒还需要压制。”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过两天我再去望月山庄寻你。” “好。” 此时的离渊正在酒楼外,拾起一块石子抛向上方,惊起了几只麻雀。 早已暗中待命的十二人瞬间打起精神,等候发令。 十七站在一旁,沉默。 “离渊哥是打算今晚动手?” “是。”离渊顿了顿,再次提醒:“十七,你不要忘了,若不是他们萧家,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 “我没忘,我只是怕离渊哥杀不了他,反倒贴上了自己的性命。” “七镜楼十二司全面出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命留下!” 十七抿唇,面无表情:“离渊哥武功这么高,难道一直没感受到除了我们七镜楼的人,暗处还有一拨人吗?” 离渊轻哼,神情淡漠:“那就看看,谁命硬了。” 回到酒楼时,温瑾川冲十七招了招手:“去哪了?” “跟离渊哥说了点事。” 温瑾川笑笑,夹了一块菜放进十七碗里。“快吃,吃完我们去夏府。” “去那做什么?” 萧子安抬手,将手中的信纸放在了十七面前, “我派去的人来了消息,夏府夜里有孩子的哭声。” 十七蹙眉。 温瑾川拍了拍十七的手背,示意他边听边吃。 “我还查到夏家主小儿失踪前生了一场大病,卧病不起。” “一个连走路都困难的人,如何能在自己家中走失?” 十七缓慢开口:“你意思是,这一切是夏家主自导自演?” 时眠附和:“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们决定,夜探夏府!” 其实十七根本不在乎真正的凶手是谁,他只在乎萧子安的处境。 离渊独自喝了一杯闷酒,突然脑中闪过一个法子,嘴角顿时上扬。 夜上三更,酒足饭饱,又养足体力后,四人一并前往夏家。 十七没有见到离渊,内心窃喜。 第23章 萧子安被抓 府邸门前,两尊石狮一左一右,朱红色大门上,悬挂着两盏白灯笼,也许是因为半夜,显得异常诡异。 大门紧闭,但四人都有武功在身,借用内力,一个翻跃直接跳上院墙。 小心翼翼地沿着回廊前进,尽量不发出声响。 按照得来的消息,孩童哭声来自后院的一个二层小楼。 奇怪的是,四人并没有听到声响。 来到后院,时眠指了指面前的二层小楼,不确定道:“是那栋吗?”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 温瑾川冲他们三抬了抬下巴,“我在外面守着。” 三人走进屋内,只见一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 再仔细一看,居然有五名孩童? 城内共有十五名孩童失踪,前两天找回九名,而这有五名,还有一个呢? 是了 还有一个就是夏家主的儿子! 时眠已经彻底惊得说不出话来,上前半蹲,探了下鼻息。 “还有气。” “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洪亮的嗓音响起,一时间,小楼外的院子里迅速围了数名黑衣人,夏家主也一并出现在了其中。 “看来,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屋内三人顿时起身,可不知道为何,萧子安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有些支撑不住。 而另一侧的失眠也是同样症状。 温瑾川眼神一冷,沉声道:“夏家主,你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吗?” 夏家主冷笑一声,道:“遮天?本座不过是想给这云梦城带来一片安宁,没想到还是有人看不惯。” 温瑾川道:“安宁?拿别人家的孩子为令郎续命,这也是你所谓的安宁?!”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得知?” 温瑾川高声:“孩子走失数量越来越多,惊动官府,甚至天陵城还派了世子殿下前来调查,你自知瞒不下,总会有事出东发的一天。” “于是你便在凤凰酒楼设宴,开始为自己的全身而退布局。城西的佛光村也是你刻意透露给我们,那些活死人我猜是你想救你的儿子,拿他们做样品。” “你找了个替死鬼,放走一部分孩子,想让这个案子迅速完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夏家主冷着脸,阴沉的目光紧盯着温瑾川。“说得很好,可惜了,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温瑾川环视府内的一众黑衣人,嘲讽道:“就这些人,夏家主觉得能拦得住我们?” “是吗?”夏家主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他挥了挥手,冷笑道,“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同伴?” 突然,一声“殿下!”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声音飘进了温瑾川的耳边。他转头看去,只见十七背着昏迷的萧子安走了出来,紧接着又返回去将时眠也扶了出来。 “怎么回事?” 十七垂眸,“屋内有迷药。” “那你?” 十七摇头,“我没事,可能是之前殿下给我吃的护心丸起了作用。” 温瑾川的眉头紧皱,他没想到夏家主竟然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用小孩当诱饵,防不胜防。 “看来有人给夏家主通风报信了,能让你提前布防。” 夏为谦大笑两声,“天不亡我!” 萧子安虚弱的靠在门槛上,视线模糊。就算落于下风,姿态也不曾放下。 他拿出折扇,在手中轻轻转动。 突然周围迅速涌出数名影卫,各个穿着奇特,是云梦城不曾有过的服饰。 影卫迅速上前,将萧子安护在身后。 夏家主顿时变了脸色 而也是这个时刻,屋顶又飞下一人,十七看清:“离渊哥?” 紧接着,又有十二名男子一跃而下。 十七眼皮轻颤,“十二司 ” 一时间,夏府后院堆满了人,泛着刺骨的凉意。 其中一影卫蹙眉,内心道:这就是他们感受到的另一拨势力,终于现身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温瑾川不解,那人不是望月山庄的人吗? 夏家主谄媚上前,“今日多亏离公子通风报信,不然我夏家就完了!” 离渊神色冰冷,笑意慢慢加深。片刻间,拔剑而出,剑尖直指夏家主。 夏为谦瞪大双眼,“离离公子这是为何?” “多谢夏家主,帮了我一个大忙,只是你恶事做尽,是该接受应有的惩罚了!” 两步上前,直接将夏家主劈晕。 府内家丁见状,纷纷弃武投降,跪于一地只求饶命。 离渊将剑收回,转而看向萧子安众人。 “十七,过来。” 十七抿唇,没有动弹。 温瑾川更是搞不懂了,他感觉脑子快要冒烟。“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离渊抱拳:“温公子,夫人在庄内等候多时,请您和十七先行回庄。” 而后又冲着萧子安的影卫说道:“你们的世子中了我望月山庄独门的软骨散,想让他活命就退下。” 随即高声:“七镜楼十二司听令,御南王府世子殿下在此,将他活抓,反抗者,就地格杀!” 话音落下,十二司身形一闪,瞬间将萧子安等人包围起来。影卫们念及世子身上的毒,几乎无人反抗。 片刻的功夫,影卫被制服。 正当他们反手向萧子安劈去时,温瑾川眼神一冷,身形一闪,拿剑逼退其一。 倘若萧子安死在这,御南王定会踏平云梦城,遭殃的岂不是城内百姓? 他可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无奈拔出佩剑,直指离渊。 “温公子,夫人下令,不能伤您一根头发,您不要让我难做。” 温瑾川负手而立,“为什么要抓他?” 话落,十七终于动弹。他从腰间取出短刃,站在了萧子安身前。 萧子安浑身无力,视线模糊不清的看着十七后背,淡淡说了句:“傻子 ” 离渊有些发怒:“十七!你从小在七镜楼长大,不会不知道十二司的能力,你护不住他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十七冷汗直冒,他该怎么做,才能保下萧子安 “十七,你好大的胆”突然,一阵清冷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划破夜空,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贵长裙的女人从院墙落下,正是望月山庄的宁夫人。 离渊与十二司立刻单膝跪地。 而十七却是身子一颤,双膝触地,跪伏。 温瑾川将剑收回,冷冷道:“宁夫人。” 女人笑了笑,“温公子,这是我与萧家的恩怨,还请你不要插手。” “宁夫人,您不能抓他。传闻御南王骁勇善战,萧子安若在云梦城出什么意外,御南王一定会带兵攻城,到时候遭殃的便是云梦城百姓!” “温公子所言甚是,我自然不会要他的命,抓他我有别的用处。” 温瑾川喉咙发堵:“这 ” 第24章 爬过来 十七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他很想为萧子安求情,但他清楚,一旦他开口,只会激起宁夫人的更大怒火。 他只希望温瑾川能够坚持下去,保住萧子安的性命。 宁夫人轻笑:“温公子若不放心,一同跟着便是。离渊,将他们带回去。” “是。” 萧子安带来的影卫被十二司押走,正当离渊去捉拿萧子安时,跪伏的十七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带回去 十七心里明白,带回山庄就真的完了 离渊无奈,只好轻声哄道:“十七,松手。” 十七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宁夫人见他这么护着萧子安,一时怒火中烧: “哟,想造反?” “放放了他”十七颤抖着喉咙开口。 而离渊却是一惊,迅速将自己手臂抽回。紧张的看向宁夫人 这下,十七也得玩完! 宁夫人收回怒意,反笑道:“再说一次。” 十七迅速跪伏,额头触地。 “求夫人,放了他。” 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不含一丝温度。 “听不见,过来说。”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在望月山庄,宁夫人的威严甚至在宁庄主之上,她的话语便是铁律,无人敢不听。 而现在的十七,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宁夫人作对,七镜十二司包括离渊心里都在为他默默祈祷 十七深吸口气,强忍惧意抬起一条腿,作势要站起。 宁夫人轻哼:“爬过来。” 话落,院子里吹来一股凉风,让十七不禁哆嗦了一下。 温瑾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十七将抬起的腿再次落下。他不知道如何阻止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他有什么资格去管? 跪着的人没有丝毫磨蹭,弯腰,以手撑地。 就这么一步一步,当着数十人的面往宁夫人的方向爬去。 衣摆粘上了部分泥土,十七挺心疼的。 这毕竟,是温瑾川给他买的的新衣,着实可惜了。 地面的冰冷透过衣物传入肌肤,额头也逐渐沁出了汗珠,混合着地面的尘土,形成一道道污迹。 他的视线模糊,尽量忽视周遭所有人,直到爬到了宁夫人的脚下。 随即叩头,嗓音响起。“求夫人,放了他。” 萧子安眼底尽显复杂,十七 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宁夫人盯着他的后脑看了许久,突然一脚将十七踢翻在地。 身体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跪好了!” 残酷的话语再次响起,不敢有丝毫迟疑,十七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迅速恢复跪姿,头低垂,不敢再看宁夫人一眼。他的手指紧紧抠着泥土,指关节泛白,将他的恐惧一览无遗的显示出来。 “怕?你都敢为他顶撞我了?还怕什么?” 话刚落下,宁夫人像是泄气般又将他踹翻。尘土被衣摆扬起,脸重重砸向地面。 温瑾川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却被离渊拦下。 “温公子,你若想十七少受些折磨,就当作没看到。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温瑾川气的手握成拳头,背过身。 十七强行恢复跪姿,此时的他神智已然不清。 “夫人但求夫人慈悲 宁夫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她拽着十七的发束逼迫他抬起头:“慈悲?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慈悲?”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宁夫人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知错 ” “那萧子安,”话未说完,十七伸手拽上了宁夫人的裤脚。 宁夫人见状,眼神越发冷漠,“为他求情?你居然敢为萧家人求情?!当初他们可有为我求过情!宁淮之!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十七身子抖得厉害,闭嘴一言不发。 说完,她抬手一挥,只见两名护卫上前,将十七拖了出去。 剩下的人押着萧子安与时眠一并走了出去。 “夫人,您把十七带去了何处?”温瑾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地牢。”宁夫人淡淡的回答道,“犯了错当然要受罚。” 还要罚? “宁夫人” “温公子想说什么?” 温瑾川沉思,他冒认逍遥宗少宗主的身份进入望月山庄,可宁庄主宁夫人却不计较,还对他以礼待之。 像是有求于他。 只能赌一把了。 “宁夫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温瑾川拱手说道:“萧子安不能死,放了他。也放了十七,就当我欠您,欠望月山庄一个人情,若日后需要我,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落,宁夫人眼底一闪,手心握了握。 过了一会,宁夫人才开口说道:“温公子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我想夫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信不信在您自己。” 宁夫人轻笑:“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温公子相助。” 温瑾川挑眉,堵对了。“什么事?” “还没到时机,到时我会同温公子开口。”她走了两步至温瑾川面前,继续说道:“萧子安我可以放,温公子可一定要记好今日所许下的诺言。” “当然。” 宁夫人笑了,是发自肺腑的笑意,随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温公子。天色已晚,回庄内好好歇息。” 温瑾川拱手作揖,同宁夫人等人一同回了庄内。 回望月山庄后,他将夏为谦是幕后黑手的真相,以及剩余失踪孩童的所在之处,详尽地写在了一张纸上,以信鸽告知了江予白,托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小孩救出。 至此,云梦城孩童失踪一案彻底结束。 躺在床上的温瑾川怎么睡也睡不着,短短几日,感觉发生了太多事。 为了压抑体内的毒性来到望月山庄,为了一个救了自己两次的人送了望月山庄一个人情 结识了十七,萧子安,慕容雪等人。 简直比他前二十年都要来的精彩。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杂乱的事堆积在脑子里,让他难以入眠。 等等,宁夫人为何没有把十七送回来? 大晚上的,他又去问谁? 可庄里他除了十七对了! 宁小姐! 起身穿好衣服,直接去了兰亭轩。 可到了后,某婢女说,宁小姐不想见任何人。 温瑾川只好回了西院。 而他不知道的是,宁淮茹根本不在兰亭轩,而是去了地牢 第25章 哥哥记住,这是我施舍给你的恩情 牢里地面凹凸不平,积水随处可见,踩在上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墙壁上挂着深褐色的苔藓,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宁淮茹站在地牢的入口,眼睛不知注视着哪里,好似有怒气又好似无奈。 她皱了皱眉,轻声对身边的守卫说道:“带我去见十七。” 守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领着她走进了地牢深处。 烛台里的火把摇曳,映照出十七的残影。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浑身上下布满污迹。 宁淮茹看着十七,原本是来质问的她一瞬间消了怒火。 她快步走到十七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十七。” 蜷缩的人儿听到熟悉的嗓音,缓缓睁开了眼,半撑起靠在墙角上,脸上挂着一道道干涸的血迹,嘴角却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要行礼吗?” 宁淮茹心里不是滋味,怒意又冒了出来。她拿出香囊丢在了十七身上。“要。” 十七瞥了一眼,闷哼一声,忍着疼痛跪伏,喉咙沙哑:“十七见过小姐。” 宁淮茹嘴唇发抖,她自认从小到大对他以礼相待,除却闹脾气的时候。 可他 “我不是让你把它丢了吗?怎么还在你房间里?” 十七趴在地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知道是谁保下的你吗?” 他依旧沉默。 “是温公子,他送了一个人情给望月山庄,条件是放了萧子安以及保下你。”宁淮茹故作思索:“我还奇怪温公子怎么就那么在乎你,原来啊 ” 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下随即低吼:“救他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冒认?” 宁淮茹一直都是有话必问,而十七却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啊 他为什么要冒认呢? 是因为渴望温公子的关怀,还是因为贪恋他对自己的那份温柔? 活了二十年,似乎除了温瑾川,再没有第二个人对他有过这么大的善意。 尝过了一丝甜头,真的再也忘不掉。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似乎在寻找一个答案。 十七直起上半身,仰起头直视宁淮茹,好像有那么一丝挑衅:“温公子十岁之前的记忆都忘了,他根本不记得你。至于救他两次,是他误认,我只是没有解释而已,这能怪我吗?” “你 ” 随即十七当着她的面,捡起香囊向上一抛,内力提至掌心,一掌呼出,香囊瞬间撕裂。 “谁救的很重要吗?既然错误已经形成,就让它继续错下去不好吗?” 宁淮茹看着散落一地的香囊碎片,又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十七,震惊的后退一步:“不重要吗?我想了他十年,记了他十年!” “可他不记得你!” “宁淮之!”宁淮茹眼底泛红,不知是因为十七冷漠的话语,还是因为温瑾川忘了她。 十七冷笑:“怎么?就算温公子知道是你救的,他能记起你不成?或者说他就能爱上你?” 宁淮茹紧握拳头,指甲被她扣进了肉里,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十七不等她缓缓,继续讽刺:“在温公子眼里,不过是孩童之间的玩闹,他若心里有你,怎会把你忘了?” “你闭嘴!”此时的宁淮茹,声音带着哭腔。既然十七不留情面,那她也不用顾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你真可怜啊哥哥 唯一的温情还是你骗来的。” 十七抿唇,顿了顿:“那又怎样?小姐是要说出真相吗?” 表面看似不在意,心底却紧张起来。 宁淮茹轻笑:“不至于,哥哥只要记住,温公子对你的善意,是我施舍给你的,好好珍惜,别到最后,连这点虚假的温情都失去了。” “那十七多谢小姐了。” “淮茹。” 宁夫人的声音突然在牢房门口响起,十七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挑衅,换上了一副乖巧的姿态,俯下身去。 十七不知道宁夫人何时到来,也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对话。此刻,他颤抖的脊背和额角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宁淮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娘亲,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这个小畜生。”嫌弃的目光在十七身上一扫而过,看向宁淮茹时候又满眼疼爱。“快回房间,这太冷了,小心着凉。” “嗯。”宁淮茹点点头,方才离去。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地牢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十七依旧俯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宁夫人在他面前踱了几步,语气冷厉地说:“你以为攀附上了温公子,有了靠山,就可以对主子如此放肆了吗?” “还是说,你对淮茹一直都是这个态度。我若今日不来,还不会发现呢。” 十七的身体微微一颤,若不是额头已经贴地,他还能垂得更低:“夫人误会了,十七对小姐绝无半点不敬之心。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宁夫人冷笑一声:“你冒认淮茹的恩情,攀附上温公子,这是误会吗?” 十七无言以对。 “十七知错。” “不过倒是随了我意,温家水太深,淮茹不适合他。” 十七发愣,不太明白宁夫人口中的意思。 “抬头。” 十七听令,直起身子,视线下垂。 “知道温瑾川的真实身份吗?” 十七摇头。 宁夫人摆摆手,不一会,门口守卫搬来一个座椅,她在十七面前坐下,慵懒开口:“听说过梵天宗轮回殿吗。” 十七还是摇头。 宁夫人轻笑一声,“也是,轮回殿销声匿迹多年,你那会还没出来呢。” 说着说着,宁夫人面上的冷厉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闲情逸致的淡然。 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 这轻松的氛围,是十七二十年来都不曾有过。 不知为何,一股酸涩哽在喉咙。 两人一坐一跪,跪着的人思绪一直在乱飘,他总觉得不太现实 “既然不知道轮回殿,魔教可听说过。” 十七抬眸,似乎有点印象。 宁夫人揉了揉眉眼,好似在回忆故往:“很多年前,魔教曾横行一时,势力庞大,手段残忍,连皇室都为之忌惮。轮回殿便是魔教梵天宗的分支。而温瑾川便是现任轮回殿的少主。” 话落,十七咽了口唾沫,他似乎知道夫人想做什么了。 “夫人是想让温公子助您复国。” 复国二字一出,宁夫人瞬间冷脸,记忆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南越国覆灭的那天。 第26章 夫人这是心疼了?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自刎,她原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若不是 萧策! 怒意再次涌出,一掌拍向椅子扶手。 十七握了握手心,夫人又 想起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她看向十七,眼前跪着的人,面容好似在与另一人重叠,惊愕的眼神慢慢浮出水面。 脑子突然疼得厉害,很多年前的声音好像全部从心底涌出。 ‘我来自北离,叫我萧策便可。’ ‘敢问姑娘芳名?’ ‘秋意,好名字。’ ‘玉面粉腮艳,眸光似星舞。 花颜倾众生,笑靥绝尘俗。可惜我已成家,若非如此,定将姑娘视为珍宝,娶回家中为妻。’ ‘ ’ ‘ ’ ‘若我们有了孩子,便取名淮之如何?’ ‘ ’ ‘ ’ 嘈杂的声音随着战火声愈演愈烈,直到兵败城亡,血流大地。 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才渐渐消散。 宁夫人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突然间的喘不过气让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十七见状,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扶住宁夫人,但又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不敢触碰。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唤了好几声,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她的眼神重新聚焦,待看到面前的十七时,眸子瞬间化为狠厉,猛的站起身一脚踹上十七的膝盖上。 “我让你起来了?!” 十七被踹得单膝跪地,很快他将另一条腿放下。 “有温瑾川护着,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十七咬牙,沉默。 “是不是要重新教教你规矩?一个奴才也敢僭越?说!你是谁!” 十七苦笑,以额触地。 “下人。” 脚步声响起,一守卫进来禀报道:“夫人,萧公子已醒,他” “他怎么了。” “萧公子绑了琉璃院所有婢女以及小厮 ”守卫嘴角抽搐,生怕自己被殃及。 宁夫人皱眉:“我都答应放他了,还绑我山庄里的人干什么?” 守卫顿了顿,颤颤开口:“萧公子想要夫人把他的随从以及从天陵城带来的十名影卫,一同放了 ” “我知道了,下去。” 守卫领命退下。 宁夫人无奈扶额,走至十七身侧,用脚尖踢了踢跪着的人,说道:“你听好了。温瑾川对我们大有用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讨好他听令于他总而言之,留下他!” 十七低声应道:“明白。” “明白就好。”宁夫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她依旧保持着狠厉的容颜,“此事若成,自然有你应得的赏赐。但若是办砸了,你知道后果。” “是 ” “至于萧子安,我不想再听到你为他说话。” “是 ” “行了,起来,跟我出去。” “是。” 十七撑着墙壁站起,被踹的几处地方,已然红肿,但所幸,没有其他伤口。 本以为被关进地牢,会挨上几顿鞭子,没想到除了禁食水,什么罚都没挨。 他还是 挺庆幸的。 身上的衣物全部粘满了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宁夫人走在前头,十七默默跟在身后。可能跪得太久,双腿有些发麻,走起路来显得踉踉跄跄。 宁夫人回头望了一眼,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突然停下。 “你那是什么样子,若是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我望月山庄虐待下人呢!” 十七低头:“下奴知错。” 随即,她换了个与琉璃阁院相反方向走去,“跟上!” 十七发愣,急忙回道:“是。” 宁夫人带他去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小院,有些冷清。 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黎盛。 “见过夫人,夫人怎亲自来我这了?” “黎总管,看看他的腿。”随即,她指向身后的十七,黎盛惊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止他,十七也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整个身子都已僵住。 “要站多久?还不进去!” 宁夫人语气变得凶狠,十七立马回神,吓得抬腿就往房间里迈,还差点撞到了黎总管。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 黎盛让十七坐在椅子上,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十七有些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别乱动。”黎盛轻声说道。 他仔细检查了十七的双腿,然后站起身来,“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淤血,化开就行。” 宁夫人微微点头,接着开口:“给他上药,最好的药。” 话落,黎盛与十七同时震惊,黎总管内心轻哼:‘夫人这是心疼了?’ 而十七已经被吓得失了反应能力,从进房间开始,他整个脑袋就是放空的状态。 黎总管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上等伤药,再次蹲下身来。 轻轻地将药膏涂抹在十七的腿部淤青处,动作缓慢。 十七感觉到腿部一阵清凉,疼痛也渐渐减轻。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黎盛,又看了看宁夫人,迅速起身想要下跪道谢。 然而,他的膝盖刚一弯曲,还未触及地板,便感到一股力量将他拦住。十七抬头顺着那手臂望去,惊讶地发现是宁夫人伸手拽住了他,似乎并不想让他跪下。 “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十七又是一颤 他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听到宁夫人问他疼不疼 “不不疼。”他咬着唇开口,喉咙哽咽。 宁夫人松开手,嫌弃地拍了拍手心因抓住十七而蹭上的灰尘,说道:“走,去琉璃院。” “是 ” 琉璃阁院。 院子里,一连串的婢女与小厮被定了穴,一动不动的站在中央。 萧子安闲散的很,他站在池边,逗弄着池子里的小鱼。 七镜楼十二司也还在院子一侧,没有离开。 他们试着给被点了穴的人解开,可这手法从没见过,自然也解不开。 温瑾川听到下人们议论,一并赶来琉璃阁院。 他蹙眉上前:“殿下,快把他们放了。” 萧子安见是温瑾川,冲他抱拳致谢:“温兄,大恩不言谢,这个恩情我萧子安记下了。” 温瑾川轻轻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被定住的人,无奈道:“殿下,何必牵连无辜?” 萧子安笑了笑,正了正身子:“我自有分寸,我的人都还被关着呢,是死是活也不给个话,放我一人回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离渊拔剑指向萧子安:“夫人大发慈悲放你一马,莫要得寸进尺!” 萧子安挑眉,一副你管我做什么的模样,惹得离渊不快。 “赶紧给他们解开!” 萧子安耸肩:“可以,把我的人放了。” “我就不该给你软骨散的解药!” “这可怎么办?要不这位公子重新下一次?” 怒上心头的离渊不管夫人的命令,拔剑刺向萧子安。 萧子安轻松躲过。 离渊招招突进,而萧子安只躲不还手。 见实在伤不到他,离渊不满停下。 “怎么不继续了?我还没玩够呢。” 第27章 嗯? 离渊翻了个大白眼,奈何自己不是他对手,只好作罢。 宁夫人带着十七走进琉璃阁院,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她冷声喝道:“离渊,退下。” 离渊瞪了萧子安一眼,收剑退到一旁。 若不是温瑾川眼尖,一个不留神,都不会发现那个浑身脏兮兮的人是 十七 宁夫人抿嘴一笑,走到萧子安面前。没说话却一直盯着他看。 “真像啊。” 萧子安眉头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宁夫人这是在说,我与谁相似?莫非是那位御南王?儿子肖似父亲,原是自然之理。或者,您认为我与十七有几分相似?” 宁夫人没有跟他计较,转身看向院内中央那一连串被点了穴的下人们,轻声道:“可是你们惹恼了世子殿下?那就罪过了。离渊,把他们带下去,处死。” 语气颇为淡漠,仿佛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温瑾川为之一愣,这宁夫人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离渊闻言,猛的抬头,但很快被听令所取代。 他点了点头,挥手下令,几名护卫立刻上前,开始将那些被点了穴的下人们拖拽出去。 萧子安见状,脸色微变,“等等!” 宁夫人冲守卫点点头,一一停手。随后故作不解问道:“哦?殿下有话要说?” 他上前一步,笑道:“斗不过宁夫人,将他们放了,我去解穴。” 宁夫人得意地勾起嘴角,“既然殿下开口,那就依殿下所言。” 穴道解开,宁夫人一挥手,婢女与小厮们立刻退了下去。 半晌过后,她突然问道:“萧子安,你可知我是谁?” 萧子安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淡淡地扫过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下若是胡乱猜测,是不是会显得极为失礼?” 宁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冷笑一声:“不愧是萧策的血脉,你倒是继承了他的油腔滑调。” 温瑾川听此,宁夫人居然直呼御南王名讳 视线看向十七,随后转向萧子安 看来,如他心中所想了。 “宁夫人谬赞。”萧子安泰然自若地回应,“我从天陵城而来,本就想拜访望月山庄,可不知夫人会如此待我,实乃伤心至极。” 宁夫人眉梢轻轻一挑,语气凌厉:“殿下可知道,我为何想杀你吗?” 萧子安拱手:“既然宁夫人都这么说了,想必也知道我是无辜的,找我麻烦做什么呢?您该找的那位,在天陵城。” 宁夫人掩口轻笑,举手投足间可谓风情万种。“如果御南王的世子殿下突然遭遇不测,你说,他会有多难过?我一想到他可能癫狂的样子,我就高兴得紧。不觉得这样才好玩吗?” 萧子安连连摆手:“不不不,无聊得紧。不如我给夫人说个好玩的?” “说来听听。” 萧子安轻摇折扇,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缓缓开口:“带兵攻进天陵城,杀臣子,夺帝位。您说,这好不好玩?” 宁夫人眉眼变冷,随即大笑起来。 “殿下在教唆我造反?” “夫人不是想要好玩的吗?不行的话,那换一个?”萧子安收起扇子,一脸难过的表情。 宁夫人轻蔑地哼了一声,突然挑眉:“我突然觉得,殿下的提议有点意思。” 萧子安嘴角微扬,“哦?” “如今煜帝统一天下,又有御南王坐镇,好玩是好玩,只是呀没多余的命玩。” 宁夫人摆摆手,不再与他争辩口舌之快:“算了,殿下还是速速离去,别等到我改变了主意,到时您想走都走不掉了。” “宁夫人,把我的人放了。” “不放。”她一口回绝,好似没有商量的余地。“御南王府的影卫,听说每三年才会出一批高手,我直接斩杀十一人,就算是我给御南王四十五岁生辰的贺礼,殿下,您觉得如何?” 萧子安面不改色,沉声道:“夫人要怎样才能放了他们?” 宁夫人故作沉思:“不能放,放了就没贺礼了。” “宁夫人!”萧子安终是忍不住,低吼出来。 “殿下稍安勿躁,可别气坏了身子。想要放了他们,也不是不行。” “说,想要我做什么。” 宁夫人满意的转过身,“我想要让殿下好好看着。” 随即走到院中,眉眼间全是得逞之色,唤道:“七镜楼十二司听令。” 十二名男子应声而出,齐刷刷地跪在宁夫人面前。 随即,她接着唤道:“十七,过来。” 萧子安突感不安。 十七听到夫人叫他,立刻上前跪下。“下奴在。” 宁夫人提袖一挥,高声:“都给我听着,十七以下犯上,当以处死!你们十二人中,若谁能取他性命,我便封他为七镜楼下一任楼主!而十七,你要是能在他们之中撑过半个时辰,不止可以饶你一命,殿下带来的人我也可以放了。” 此言一出,众人错愕。 十七的脸上血色尽失,身体笔直地跪在地上,眼皮跟着宁夫人的步伐颤动 半个时辰 他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熬不过更别提半个时辰了 七镜十二司是望月山庄最为顶尖的杀手,若一对二,或许还能抵挡片刻,可这是十二司啊 十七顿时泄气,抬眸望向宁夫人,原来夫人是如此地厌恶自己啊 也罢,今日便将这一身血肉偿还干净,来生再行孝道。 一侧的温瑾川,立刻脸色一冷,冲到十七身旁,怒斥:“宁夫人!这与十七有何干系?!” 萧子安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极力压着心中的怒火。“你简直疯了!” 宁夫人轻蔑地笑道:“怎么,殿下不乐意?” “宁夫人,你好狠的心啊他可是你” “世子殿下!”萧子安话未说完,被她厉声打断。 “我的命令已出,容不得你同意与否。” 温瑾川将十七挡在身后,冷眼瞪着他眼前的女人:“宁夫人,您昨晚是如何答应我的?” 宁夫人冷哼一声:“温公子,一个人情换世子殿下已经够了,十七不过一个奴仆,不值得你为他上心。” 温瑾川脸色铁青,反驳道:“奴仆?他当真是奴仆吗?!” 宁夫人脸色一变,怒喝:“够了!你们若再争执,可就不只是半个时辰了!” 第28章 嗯! 十七站起身,从腰间取出短刃,涩声道:“温公子,您退两步,小心伤到你。”转身面向身后那一排男子,短刃提至胸前,“开始。” 场面瞬间紧绷,十二司却是站在原地 取十七性命便能成为下一任楼主 可要杀的人是与他们一同受训长大的十七啊 萧子安面色已经到达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走上前将十七拽到一旁:“她疯,你也跟着疯是?” 宁夫人看着他们,嘴角上扬,好似在心里盘算着十七在萧子安心中的地位。 十七抽回被拽的手臂,淡淡道:“我打不过就躲,尽量撑久一点” “ ”萧子安沉默,只身挡在他面前,没有退让的迹象。 十七无奈,“殿下,我与地牢里的十一人,您怎么选?” 萧子安偏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殿下选不出,何不让我一试?或许我真能撑过半个时辰?” 萧子安冷哼:“十七可把我当傻子了?” “不敢。殿下,我自小与他们一同受训,自然知道他们的弱点,所以半个时辰,有胜算” 萧子安有些不信:“当真?” “当真。” 说完,十七走回院子中央,那身形太过单薄,好似风一吹就能散去。 宁夫人见十二司迟迟不动,眉头一皱,声音提高了几分:“怎么,我的命令不听了吗?若敢放水,那就休怪我连你们的性命也一同取了!” 温瑾川与萧子安两人无一例外,内心的担忧如同煮沸的水,翻腾不止。 话音刚落,十二名杀手瞬间化为残影,朝着十七围攻而去。 其一挥剑直刺十七的心脏,十七侧身一躲,短刃反手一划,将其逼退之。两名杀手从左右两侧同时夹击,十七一个跃起。 可奈何对方人数较多,刚逃出两人的夹攻,后背却被另一人一脚踹飞数十米,一口鲜血喷出。 哪有什么弱点,不过是他骗萧子安的罢了。 还未等他缓缓,残影迅速奔来,十七勉强抬起短刃,用尽全力挡住了一记猛烈的斩击。 刀剑交击的声音异常刺耳,火花四溅。十七的胳膊因为冲击而颤抖,一个翻身跃到树上,刚躲上去,迎面撞上一人,十七迅速反应过来,短刃划过那人咽喉处,找准时机从树上跳下。 刚站稳,一人趁机从背后偷袭。 “身后!”温瑾川大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十七闻言,一个转身,短刃挥出,逼得那名杀手不得不后退。 虽侥幸躲过,可手臂不慎被其余人划了两刀,手中的短刃也被甩了出去。 很快,地面全是十七的血迹。 温瑾川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轻功翻到了十七身旁,抬腿逼退攻上前的两名杀手。 萧子安也立马冲过去,为他们挡下了其余几人。 宁夫人笑了笑,喊到:“十二司听令,不得伤世子殿下和温公子,全力击杀十七!” 很快,十二人把目标全放在了十七身上,十七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动作也变得迟缓。 在一次躲避中,他的腿被一人的长剑划过,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站起,但身体却像是被重石压着,动弹不得。 浑身上下全是刀伤。 萧子安与温瑾川各被三人死死缠住,腾不出时间去帮他 便亲眼看着几人提剑往十七心脏刺去 “十七!”萧子安大惊。 十七躺在血泊中,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 他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 就在剑尖快要抵达他心脏时,一声:“停!”在空中飘荡。 十二司猛地停下了手,他们的剑尖距离十七的心脏只有毫厘之差。 宁夫人轻笑一声,“离渊,去放人。” 此时的离渊刚从惊愕中回神,他愣了愣随即应是后,去了地牢。 地上的十七奇怪的看了眼夫人,这才半炷香的时间 夫人,为何叫停了。 来不及细想,脑袋突发昏沉,眼睛瞬间一黑倒了下去。 “十七!” 温瑾川二人大呼,急忙跑向十七身侧。 整整七日,萧子安守了十七整整七日。 也在望月山庄赖了七日。 他不止一次向老天祈求,如果十七能醒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温瑾川端来了一些吃食,可他依旧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三口便又回到了床边。 “你说,他会醒过来吗?” 温瑾川闭眼:“会。” —— 琉璃阁楼。 琉璃阁楼内,宁庄主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萧子安下手,更别提真的要十七的命。为何要演这样一场戏码?” 宁夫人拾起手边的一盏香茗,轻轻啜了一口:“我要让萧子安永远记着,他能从云梦城平安无事回去,是因为谁。” 她放下茶盏,眼神中闪过一抹寒意:“我要他对十七心存愧疚!待到时机成熟,十七便是我手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用于我复国之计!” 说罢,宁夫人眉眼阴森,低声冷笑,那笑声在静谧的琉璃阁楼内回荡,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宁庄主听后,沉默了片刻,此事牵扯太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就不担心,这几日发生的事传到御南王耳中,他会带人来找你讨要说法吗?” “我又没伤萧子安一根头发,他有什么理由过来?” 宁夫人突然冷声:“他又有什么脸皮敢来!” 又是一夜过去,在第八日的清晨,十七终于睁开了眼睛。 萧子安欣喜若狂,立刻上前将他扶起,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伤药气息,十七不由得皱了皱眉。 想要下床,但每动一步,后背、大腿、手臂等处的伤口便如同被针扎一般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疼痛在身体中肆虐。 随后发起了呆。 第29章 您能确保御南王会接受我? “十七?”萧子安唤了声。 可十七没什么反应,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处,看了许久。 萧子安面露担忧,又叫了一声。“十七 ” 十七终于有了回应,视线从自己的膝盖处抬起,一脸迷茫。“我,昏迷了多久?” “七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十七听后,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昏迷前的场景。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要不要喝水?” 十七点点头,不说没感觉,一说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干燥。 萧子安旋即移步至桌边,斟了杯茶递与他,一股凉意自喉咙蔓延至全身,精神亦较初醒时好了许多。 “谢谢 ” 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萧子安在一旁落座,缄默不语,只是这般凝视着他,面色凝重,仿若在心底已然做出了某个决定。 十七被他看得颇感不适,环顾四周后问道:“殿下,温公子呢?” “他在给你熬药。”萧子安说得轻巧,可十七却一下慌了神。 他身份卑微怎敢劳烦别人伺候他? 也不顾身上的疼痛作势想要下床。伤口被扯着的刹那,剧痛再次汹涌袭来,额角处的汗液很快冒了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躺着?” “我都躺七天了” “别动。”萧子安按住十七,眼中满是心疼,“你伤得这么重,不好好休养怎么行。”十七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 跟我回天陵城。” 突然的一句话,让十七错愕。 “宁夫人不该把所有怨恨都发泄在你身上,你没错,不需要承受这些。”萧子安说的很认真。 十七垂眸,眼底满是落寞。“殿下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懂我在说什么,十七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父王那边有我,王府上下所有人都会尊敬你” “殿下,”十七打断他的话,他不太想听这些不切实际的话:“我只是一个望月山庄的奴仆,不值得您如此关心。而且,天陵城对我来说,太过遥远。” 萧子安愣了愣,随即拽起他的手臂,将衣袖往胳膊肘上翻,有些怒其不争道:“你看看!不止这,你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好肉!再待下去,你会死!” 眼神随着萧子安的动作落在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的新有的旧,无声地诉说着他二十年的过往。 可他眼底太平静了,平静到萧子安有那么一刻觉得他是个不懂血肉,没有感情的石像。 “生死有命。”十七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我自幼在望月山庄长大,换了个地方,未必就能比此处活得更加逍遥。殿下,您能确保御南王会接受我吗?您能确保王府里其他少爷小姐容得下我吗? ” “我 ”萧子安被问的哑口无言。 十七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殿下有想过王妃吗?她见到我,会受刺激的。” 话落,萧子安颤颤巍巍的松开手,踉跄的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母亲 以前,御南王妃每到深夜,总会从噩梦中惊醒。 挥之不散的是所爱之人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最近几年才有所好转。 若见到十七,怕是又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男人的背叛 “可我担心你” 十七轻抿双唇,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袖,沉凝回应道:“殿下,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初次会面乃是在那凤凰酒楼。您了解我吗?知晓我的为人吗?或许,待您真正了解我之后,亦会如他人一般对我心生厌恶。” “不会 ” “您对我的好奇,无非是自幼便听闻身边人对夫人和我的种种传言,故而您才会借着失踪案这一契机,来到云梦城。您对我的担忧,也不过是体内相同的血脉在驱使您罢了。” 萧子安轻哼,摇了摇头:“原来你这么会说。” 十七全程面无表情,拱手道:“十七一时多嘴,望殿下恕罪。”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说这些激我。” “ ” 这时,温瑾川端着药进来,看到十七已醒,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只不过,房间的气氛好像不对劲,这两人聊了什么? 他快步走到床边,将药递给十七:“来,全喝了。” 十七看着药碗又愣了一下。 气味刺鼻,以往被罚时,做梦都想要讨点伤药,如今真有了,倒是怀念起之前不用喝药的日子了 “赶紧喝了,这可是我亲自熬的。你这西院冷清的很,又没人帮忙,这几天忙得我腰都快断了。” 十七有些尴尬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药,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一些。 他看向温瑾川,脑子里又想起了在地牢时,夫人同他说的轮回殿。 心中有无数疑问,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有些事情自己不该问,也不能问。 萧子安只觉得闷得慌,他站起身,没有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十七说的那些话,他实实在在听进了心里。 对于十七,他最初的关注确实是因为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在传他的父王不爱他的母亲。 小时候,他虽未曾见过宁夫人和十七,但那时的他心里是怨恨的。 直到多年后,有了理由,特意来到云梦城。 就那一眼,他便确认十七就是他想要见的人。 “殿下?”时眠走近,担忧道。 “时眠,我们该回去了。” 时眠顿时点头:“是,殿下。” 房间里,温瑾川将药碗从十七手里夺回放到了桌上,又拿了把椅子摆在了十七面前,随即坐下。 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十七嘴角抽蹙,不解道:“温公子这是怎么了?” 温瑾川微微颔首,沉声:“同父异母?十七啊,你若在御南王府,高低也是个世子爷呢。” 十七眉眼一抖:“温公子说笑了。” 温瑾川漫不经心继续调侃:“如今一个在天陵城贵为世子,一个在云梦城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我很好奇,你可心生不满过?” 十七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温公子,我还没活够,这话传到夫人那,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你可怜可怜我,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温瑾川见状,收起了调侃的神色:“我并非有意,只是觉得,对你来说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能活着已是万幸。” 为他熬药时,温瑾川曾想过,如果十七的人生换做是他,他一定做不到不怨不恨,不该他受得,他会千倍百倍还回去。 顿时觉得十七的冷血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该是人上人的他,却成了一个在望月山庄人人可欺的奴仆,而欺他之人还是他本该最亲近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若不变得冷血,反倒显得不寻常。 第30章 该回天陵了。 温瑾川沉默了会,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可他看十七那模样,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温公子。”十七突然打破沉默。 “怎么了?”温瑾川轻声回应。 “我身上的伤你也看见了,放不了血,只能麻烦温公子继续留在望月山庄。” 温瑾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不急。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 十七的话还未说完,温瑾川已经转身走向门外。 “你刚醒,身子虚,好好在床上躺着。”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十七垂眸,对于温瑾川的关心,他还不太适应。 躺得太久,腿有些发麻。缓了一会后硬着头皮下床。 还没活动多久,李嬷嬷便走了进来。 “二公子,夫人让你去琉璃阁院。” 话落,十七颤着眼皮点了点头。 琉璃院,在他眼里跟地牢没什么区别。只要去就会受罚,以至于每每听到这个召唤,他都高兴不起来。 步子很慢,浑身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磨蹭了许久,方才赶到琉璃阁。 只见阁楼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陈列着丰盛的佳肴。 宁夫人坐在主位,一旁 还有萧子安。 他低着头走过去,跪地行礼,轻声说道:“下奴见过夫人。”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见过殿下。” 萧子安站起身,上前一步,伸手将十七扶起,温和地说:“坐一会儿。” 他被萧子安推到桌前,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坐? 开什么玩笑? 十七一时不知所措,还不如让他跪着,心里也能舒坦些。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萧子安已经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十七瞬间吃了一惊,慌忙站起。 而这时,宁夫人往桌面扣了两下,厉声:“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给我坐下。” 在宁夫人的许可下,十七这才战战兢兢地重新坐下。 萧子安的面色略显阴沉,他对改变十七的处境无能为力,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感受、不去在乎这一切。 他也在心里骗自己,十七不会难过不会委屈,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你昏迷七日,还没吃东西,来,尝尝这个。”说着说着,便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十七面前的碗里。 他自是不敢吃的。 宁夫人沉声:“我都让你上桌了,还少你一顿饭不成?吃。” 十七看着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宁夫人和萧子安,低声说道:“谢夫人,谢殿下。” 说完,他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然而,嚼着嚼着,突然有些咳嗽。 许是油腻的味道让他感到反胃。 宁夫人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冷淡地说道:“莫非我山庄的口味还入不了二公子的眼?” 十七赶紧放下碗筷,连连说道:“下奴不敢。” 萧子安蹙眉,伸手覆盖住十七的手背,拍了拍:“别怕。”随即,又夹了一些青菜给他:“可能是太腻了,吃些清淡点的。” 他感激地看了萧子安一眼,却不敢有太多的表露。 轻轻应了一声,尝试着去吃那些清淡的菜肴。每咀嚼一下,他都能感觉到宁夫人的目光如针一般扎在他身上,让他如坐针毡。 见他终于进了些食,萧子安也放了心。 想了许久,终是开口:“我该回去了。” 十七一顿,猛的抬头,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立马又将头低下。 此时宁夫人轻笑一声:“殿下,十七呀,舍不得你。”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也是,他该走了。 云梦城不比天陵,世子殿下出来许久,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萧子安的视线一直未在十七身上离开,这一别,不知如何才能再见。 半晌过后,他拿出一枚王府独有的玉佩递给他:“十七,留着做个念想。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如果你来了天陵,拿这个来王府,没人会阻拦。” 十七发愣:“这 ” 宁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轻笑:何时再见?会再见的!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殿下真是心慈,不过十七,你可要记得你的身份。即便殿下对你有所照顾,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玉佩在十七手心握了握,随即答道:“是,夫人。” 萧子安又看了会十七转而面向主位上的人:“宁夫人,虎毒不食子,望日后好好待他。” “殿下都开口了,我自然不敢不听。” 怎么退出的阁楼,如何回的西院,十七都还没反应过来。 刚迈进屋子,温瑾川便冲他怒道:“你就是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的?” 本就没回过神,又被温瑾川这么怒斥,多年来的认错在他心里形成了一种本能反应。 十七下意识地跪下,却被温瑾川手快拦住。 “你跪我做什么?”温瑾川不解。 缓了一会,十七才回过神,一脸茫然。 他看了看温瑾川,又看到桌上的饭菜,这才想起还有人在西院等他回来。 “对不起温公子,我已经吃过了” “去哪了?” “夫人传我去的。” 话落,温瑾川皱眉,立刻在十七身上摸索,问道:“又罚你了?” 十七摇头。 “那她见你干什么。”温瑾川没好气的说道,宁夫人见他准没好事。 “殿下要回天陵了。” 温瑾川轻哼:“他早该走了。堂堂御南王府的世子离开天陵城这么久,也不怕出事。” 十七眉心微紧:“温公子,我想 ” “你不想。” “我 ” 温瑾川瞥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坐下:“他有人护着,不会有事。” “我只是想送他到城门口。” “你送有什么用?你去了他只会顾及你,忙帮不上就算了还给他添乱。” “ ” 十七嘴角抽搐,尴尬的低下了头。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难受,温瑾川叹了口气又说道:“能坚持?” 十七抬头,“能。” 两人出望月山庄时,萧子安等人已经到了山庄脚下。 十二匹快马停在马市。 萧子安摸了摸其一的马头,突然感叹这一行太过缥缈。 或许,他不该来云梦城,不该来见十七。 就不会让他的心这么乱了。 第31章 妖艳男子 马市旁还有一处草屋搭建起来的客栈,有些简陋。 篷子下摆有四张八仙桌。 只有一人坐在那,闲情逸致的品着手中的浓茶。 那人的气质与这简陋的客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穿一袭黑白相间的长袍,衣摆随意地搭在木椅上。头发以一根木簪简单地束着,几缕发丝随意散在两边。 小二给那人续完茶后,走到萧子安面前热情的呦呵道:“几位客官,里面请!小店虽简陋,但酒水管够!” 萧子安看了看天色后摇头,“多谢,但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说完,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那名独坐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微微抬头,与萧子安的目光相对。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面色妖艳得很,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美,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怀。 萧子安不禁轻笑,这面相胜似女子。 忽然,周遭草木被掀起一阵细微的波动,时眠瞬间警觉,影卫也暗感不妙。 好似察觉到有股隐匿的气息,那气息间还藏有一丝杀气。 “殿下,有埋伏。”包括时眠在内的影卫们迅速围成圆形,将萧子安护在中央。 下一刻,草木里,树林间跃出数道身影。直逼他们而去。 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萧子安,时眠一剑刺过,黑影顿时化为虚影。 “这 ?” 那些黑影招式诡异得很,不输于江湖上各大门派。 明明是人,但好似又没有本体。 没多久的功夫,时眠被几名黑影带倒。 其余影卫在这种莫名的攻击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萧子安冷哼,他没想到御南王府的世子这个名号,居然能引来这么多人杀他。 无意间,他又看向了草屋里依然坐着的男子,小二早已被吓得不见踪影,而那人却看不出一丝害怕,镇定自若。 诡异的招式,影卫瞬间被挑拨开来,黑影乘机直逼萧子安。 萧子安一个翻跃躲避,黑影却步步紧逼, 就在此时,十七和温瑾川匆匆赶到。十七庆幸自己赶来及时,以最快速度抽出短刃,加入了这场混乱。 温瑾川冷眼,哟这萧子安仇家是不是太多了。 随随便便都能被他碰上。 篷子下的男子见到温瑾川时,眉眼间露出了些许疑惑,随即轻哼起身离去。 男子走后,那些黑影突然发出一声:“撤!”后,陆续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一影卫惊魂未定,“这是什么邪门歪教?招式太诡异了!” 时眠紧张的跑到萧子安身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还好没有大碍。 虽然大家都没事,可十七就难受了。 这一牵扯,身上的伤口仿佛被重新撕裂一般,疼得他额头渗出了冷汗,险些站不稳。 温瑾川见他身形摇晃,都不想搭理他,这人偏要找苦头吃。 萧子安突然有些生气:“你来干什么?” 十七咬着牙,勉强站稳身体。 温瑾川不耐的替他说道:“不放心你呗。他非要跟来,怎么说都没用。不过啊 倒是来对了。” 时眠不解:“那些人的招式好生奇怪,不像是正经门派的武功。” 温瑾川却不足为奇。 世间百态,无奇不有。 十七缓了会后说道:“殿下,我和温公子陪您到城门口。” 萧子安有些犹豫:“你的伤 ” “没有大碍。”十七拱手,嘴唇好似在轻颤。“殿下,让十七再陪您一段路可好?” 本是担忧的神色,可听到那句话后,萧子安突然笑了。“好。” 说罢,他翻身上马。 温瑾川在马市也要了一匹,上马后直接向十七伸出手,十七有些发愣:“温公子您” “手。” 十七呆愣住,可见到所有人只等他之后,也不再磨蹭,慢慢将自己的手给了出去。 手指刚一触及温瑾川的掌心,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 温瑾川的手轻轻一握,然后用力一拉,十七便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他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萧子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看一眼,那篷子下的男子早已离去。 几声:“驾!”响起,十几匹快马直奔城门而去。 很快,城墙入于眼底。 城门处还有几个守卫在例行检查。 “殿下,万事小心。” 萧子安点点头,马儿缓缓走向城门。没走几步,他瞬间拉住缰绳将马儿掉了个头。 “淮之。” 十七抬眸看向他。 萧子安轻声说道:“叫我一声。” 十七疑惑:“殿下?” 萧子安摇头,“不是。” 一瞬间,十七好像明白他想听什么,可惜他不会说的,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等了有一会,见他不开口,萧子安抿唇一笑。 “罢了。温公子,十七。我们,有缘再见。” 话落,马蹄声再次响起,扬起一片尘土。 十七注视着前方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缓缓低下头,失落感油然而发。 温瑾川笑了笑,两人贴得很近,他靠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舍不得你哥哥?” 十七咽了口唾沫:“他不是 ” “好了,你想他了,便去天陵城找他就是。”说完,用力一拉缰绳,马儿快速往望月山庄而去。 而某处树林。 那妖艳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周围的黑影单膝跪地,恭敬的跪于他面前。 “那人有些眼熟。”男子托着下巴沉思。 一黑影说道:“教主不记得了吗?那人是轮回殿少主温瑾川。” 男子顿时想了起来。 原来是他,难怪看着眼熟。 “他的毒如何了?” “听说已经找到了压制的办法。” 男子蹙眉:“只是压制?” “是。不过天陵城皇宫里有一株曼陀雪莲,可以根治。” “哦?” 男子挑眉,那眉眼不止好看,还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曼陀雪莲,倒是个宝贝。”他突然下令道:“派人去查清楚曼陀雪莲的具体位置,还有皇宫的守卫情况。” “是,教主。”黑影们应声退下,消失在树林之中。 第32章 天下要不太平了。 天陵城,御南王府。 快马加鞭,一行人三日后抵达王府。 此时,夜色正浓。王府大门紧闭,萧子安在准备敲门进府之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随行的影卫严肃地说道:“关于望月山庄的事情,我不希望传到我父王耳里,你们要清楚,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必须烂在肚子里,明白么?” 影卫们闻言,立刻齐声抱拳回应:“属下明白。” 而一旁的时眠低着头,尽量忽视着自己的存在。 萧子安点点头,这才抬手敲响了王府的大门。 门房听到敲门声,赶忙过来开门,一见是萧子安,连忙行礼道:“原来是世子殿下回来了,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回来直接去书房即可。” 萧子安嗯了一声,便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父亲萧策的声音。 “子安,进来。”嗓音平静又不失威严。 萧子安推开门,走进书房,对着萧策行了一礼,道:“儿臣参见父王。” 萧策微微点头,示意萧子安坐下,然后开口问道:“此次前往云梦城,可有何收获?” “破了一个孩童失踪案。” 萧子安将在云梦城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着重讲述了破案的过程。 但关于望月山庄的人和事他只字未提。 萧策听后笑着点头。 “有结识什么人没?”话锋一转,他眼神略带深意地看向萧子安。 萧子安心中一紧,难道父王发现了什么?他故作镇定地答道:“只是一些江湖人士,儿臣与他们也只是泛泛之交。” 萧策嘴角微扬,“如此甚好,你身为世子,还是要注意身份,莫要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萧子安低头应道。 “出去这么些天,累着了,回房休息。” 萧子安退出书房后,长舒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还好父王没有追问。然而,他却不知,在他离开后,萧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意。 门再次被推开,只是这次进来的人不是萧子安,而是,时眠。 萧策扶额:“他还是去了望月山庄?” 时眠点头:“是。” “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失眠顿了顿,继续说道:“王爷,那女人想杀殿下” “她不会的。杀萧子安的后果望月山庄承担不起,不过是做给我看罢了。” 萧策的话虽然平静,但语气中却透露着疲惫。他虽不知望月山庄的深浅,但清楚那个女人聪敏灵慧,手段狠辣,绝不会轻易得罪御南王府。 时眠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王爷,那女人杀意不假,属下感觉她不简单。” 萧策轻叹,内心直呼,若简单,自己也就不会一直想着她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往日的种种,那个女人的影子在他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还发生了什么都仔细说来。” “我们准备离开云梦城时,出现了一波很诡异的人,也是想对殿下动手。” 萧策眉眼有些发愁,天下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我都知道了,你下去。” 时眠拱手,刚准备离去时突然想到一人,但又感觉无关紧要,不知该不该说,嘴巴一开一合被萧策抓到。 “时眠,我有没有说过,一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隐瞒?” 时眠立马躬身:“王爷恕罪,王爷 望月山庄有一人名十七,与殿下相似,殿下对他,好像也挺上心。” 话落至此,萧策突感无力。 时眠继续说道:“王爷,那人真如传闻所言吗?” 传闻,御南王与前朝公主有过一孩子,不知真假。 萧策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直视时眠:“传闻终究是传闻,不可轻信。传令下去,若再有人乱嚼舌根,严惩不贷。” “是。” 时眠退出房间后,他从画桶里抽出一幅卷轴,慢慢推开。 画像的女人顾盼生姿,萧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像的边缘,仿佛在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策低声自语。 随后走到院中,叫人生了一团火,好似做了很大的决定,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在火焰上方,火舌舔舐着卷轴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画像。 眼中万分不舍,却又不得不做。 他伸手将卷轴彻底投入火中。火焰瞬间吞噬了画像,那女人的容颜在火光中扭曲,最终化为灰烬。 “二十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 萧子安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王妃院子。 也不知母亲睡了没,轻敲了敲门楣,若无人回应他便也回自己房间了,可很快,一声“进。”传出,萧子安不禁皱眉,母亲怕是又一夜未眠? 萧子安走进房间,看到母亲正坐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月光。 “娘,您还没睡呢。”萧子安轻声说道。 王妃见是自己日思念想的儿子回来了,立马起身,走过去抱住了他。 “这次出门,顺利吗?” 萧子安扶着母亲坐下,微笑着回答:“一切顺利,娘亲不用担心。只是看到您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儿臣心中不安。” 王妃轻轻拍了拍萧子安的手,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睡眠本就浅,再加上担心你的安危,自然难以入睡。” 是这样吗? 萧子安无奈垂眸,更多的原因是在于父王。 几十年,枕边人一直念着别的女人,这才是她夜夜不眠的原因。 “去见过你父王了?” “父王只是询问了云梦城的事情,并未过多追问。”萧子安小心翼翼地回答,尽量不让母亲察觉到自己的隐瞒。 王妃神色复杂,轻声问出:“可去了那望月山庄?” 萧子安不动声色的摇头。 王妃深深地看了萧子安一眼,似乎在审视他的话中是否有真伪。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自己的儿子她最是了解,既然不肯说,也就不必问了。 萧子安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娘,您休息我回房间了。” 王妃轻轻点头,目送萧子安离开房间。 眉眼间全是黯然。 “王妃 ”一婢女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王妃,您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王妃没什么精神的撑起下颚,好似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提不起兴致,敷衍着:“看到什么了?” 婢女兴奋说道:“奴婢看到王爷把那女人的画像丢到火盆里烧了!” 话落,婢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紧张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王妃的脸色。 王妃的身体微微一震,眼底抖动。既有惊讶,也有难以置信。 她缓缓站起身,走向窗口,望向书房的方向,那里火光已经熄灭,只留下淡淡的烟雾。 “他终于决定放下了吗?”王妃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 婢女不敢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王妃的下一步指示。 王妃转过身,看向婢女,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下去。” 婢女以为王妃听见这个消息会高兴一点,但看样子似乎无用。 担忧的看了一眼王妃后,退出了房间。 天色很晚了,王府很快恢复了寂静。 第33章 莫家 望月山庄内。 温瑾川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十七的房门大开。一只信鸽振翅飞入,他从容地取下竹筒。 十七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躺在床上闭眸养神。 ——为师日前曾探访望月山庄,赤阳草属实,可安心服用。我需前往天陵,竭力为你寻得曼陀雪莲。 宁夫人意不在此,莫要与之过多往来。服下赤阳草后,尽早离开。 还有,近日为师为你和予白各自卜了一卦,你运势平稳,无需担忧。然你师弟却是凶卦,需多加留意,方能逢凶化吉。 温瑾川顿时一惊,凶卦 十七起身,见他些许着急问道:“信纸上写了什么?” 温瑾川面色凝重:“我师父为我师弟算了一卦,大凶。” “你师弟是江予白?” 他沉重的点了点头。 十七不知如何安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有破解之法?况且卦象这种东西不能全信。” 温瑾川无奈垂头,满脸忧虑。 第二天一早,十七醒来时温瑾川已然不在房间。 修养了几日,身体都快养出锈来了。 自从温瑾川暂住山庄,夫人为了留住他,允许十七不用去七镜楼出任务。 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好过。 只可惜,也就短短几日。 大早上,李嬷嬷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嗓门很大,听得十七烦闷得很。 “去把山庄内水缸填满,柴火也都劈了。山庄不养闲人你是忘了?” 过了几天清闲日子,他也已知足。 应了声是后简单洗漱完开始他二十年来日复一日的事务。 填完最后一口水缸,坐在石阶上稍作休息。 伤口好的已差不多,就是还有些疼。 他不禁自嘲:何时如此矫情了? 正在他晃神之际,一鞭子从上方抽来,十七感到有异物接近,起身躲过。 来人一身华服,面容姣好却带着不明深意的笑意。手持长鞭,眼神狠厉。“竟然敢躲开。”说罢,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十七敏捷侧身,鞭子抽到石阶上,瞬间碎石四溅。 “昭昭。”十七唤了声。 莫昭昭不服,她再次扬起鞭子,朝着十七狠狠地抽去。十七轻松避开,然而,这一次莫昭昭似乎早有预料,鞭子如蛇一般灵活地改变方向,缠住了十七的手臂。 他眉头微皱,看向莫昭昭,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昭昭见他有发怒的迹象,撇撇嘴,将鞭子收回。“无聊。” 就在这时,李嬷嬷的声音传来,“十七?还不去干活?!” 十七一眼未给女子,径直往柴房走去。 李嬷嬷上前:“莫小姐怎么来山庄了?” 女子见十七的背影越走越远,敷衍道:“我爹爹收到了宁夫人的信,我闲着没事也就跟来了。李嬷嬷,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便朝着十七离去的方向追去。 见他停在了一个木屋前,门口堆满了柴火。 十七拾起一把斧头,利落的朝木柴劈成两半,她上前骄横一声:“我帮你。” 随即,长鞭一甩,鞭尾卷起一地的柴火立在地面,紧接着又是几鞭下去,柴火瞬间一分为二。 十七停下手中的动作,她这一手鞭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仅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而且精准无比。 “莫小姐的鞭法精进不少。” “那是。”莫昭昭得意昂首,突然感觉不对,故作凶狠:“你叫我什么 ” 十七抿唇一笑:“昭昭。” 想听的话落到耳边,女子这才满意。两三步上前蹲在了他面前。 “淮之哥,可有想我?” 十七点头。 “就知道你想我啦,我这不就来了嘛。” 十七看着莫昭昭那得意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位莫小姐的性子,总是喜欢听好听的,却又时不时地喜欢使些小性子。 “就你一人吗?莫老爷呢?”十七一边继续劈柴,一边随口问道。 莫昭昭闻言,直接坐到了地上:“其实,我这次来,是我爹爹收到了宁夫人的信,说有些事情需要商议。但我看爹爹的神情很不对劲,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 边扒拉着木头边吐槽:“淮之哥,你说他们在商量什么?” 十七握斧头的手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接着举起。“主人的事,我怎么敢妄自揣测。” 话落,专心的劈起柴火来。 他只想着早些做完,别耽误了饭点。 莫昭昭见他那速度,这满屋子的柴火得劈到什么时候? 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鞭子又握到了手中,长鞭一甩,再次卷起一地的柴火,几鞭下去,柴火应声而裂。 十七虽很感激,但他只希望不要被其余人撞见。 莫昭昭的身份毕竟不同,若让夫人知道莫家小姐在这帮他劈柴,不止莫老爷会打他一顿,连带着夫人都不会饶了他。 然而,莫昭昭却似乎乐在其中,像是当成了一种乐趣。 “你这样帮我,不怕别人笑话吗?”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瞪了十七一眼:“笑话?谁敢笑话我?我莫昭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多嘴?” 十七抿唇,换了个说法。“我是怕,你的好心连累到我。” 莫昭昭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好心帮你,你就只想着你自己。” 十七笑了笑,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两人便将柴火劈得差不多。 莫昭昭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不陪你了,我去找淮茹。” 说完转身,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两人。 莫昭昭顿时来了脾气,鞭子一甩恶狠狠道:“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本小姐!” 十七望去,是温瑾川,身旁还有江予白。 江予白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来了兴致:“听闻宁小姐温文尔雅,举止端庄,今日一见,倒是与传闻大相径庭啊。” 莫昭昭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她是有多刁蛮任性? “你给本小姐听好了,我姓莫,我叫莫昭昭!” 还未等他细想,莫昭昭一鞭子已然挥去,两人左右一躲,鞭子直接砸向地面。 温瑾川走至十七身侧,看了满地的木柴皱起眉头:“不好好休息,非得作贱自己。” 十七垂眸:“温公子说得轻巧,我难道不想休息吗?” 温瑾川轻哼,随后望向地面上你逃我追的二人:“你不管管?” 十七淡淡道:“一个逍遥宗少宗主,一个莫氏钱庄大小姐 我哪来的资格管?温公子怎么不去?” 话落,温瑾川笑了笑,一个闪动冲到二人中央,一手握住莫昭昭得手腕,一手抵在江予白胸前:“莫姑娘,在下温瑾川,这位是江予白,都是望月山庄的客人。还请莫姑娘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莫昭昭挣扎了一下,发现温瑾川的力度大到惊人,难以挣脱。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瞪着江予白,却也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放开我,行行行!我不跟他计较!”莫昭昭甩开温瑾川的手,转身看向十七,“淮之哥,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随后,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予白后离去。 待莫昭昭走远,江予白忍不住问道:“这位莫小姐是何方神圣?性格如此火爆。” 温瑾川指着十七,一副他也不认识的样子:“你问他。” 十七苦笑:“她是莫氏钱庄的大小姐,性格直爽。本就是江公子说话不过脑,怨不得她。” 江予白眯眼,他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十七,若不是他的血能救师兄,一定会给他个教训。 温瑾川头疼,刚劝完架,他发现这两人又快杠上,于是转移着话题:“你与她很熟?” 十七点了点头:“算是旧识,她小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温瑾川皱眉:“望月山庄结识不少人啊 ” 十七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柴火。 第34章 十杖 申时快过,下人来禀。 宁庄主在琉璃阁楼摆了宴席,邀请温瑾川与江予白一同过去。 十七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吃着刚端来的一碗白米饭配一碗青菜。 他很满意,若没有莫昭昭帮忙,怕是会赶不上饭点,就只能挨饿了。 三两下吃完,李嬷嬷突然走近。 “二公子,夫人唤你前去服侍。” 十七点点头,换了身衣物后迅速赶去了琉璃阁。 阁内坐了七人,十七低头走进去。 温瑾川见他招了招手,他只当没看见立于一旁。 莫昭昭拉着宁淮茹滔滔不绝说着最近好玩的事,而宁小姐的心思却一直在温瑾川的身上。 好似在场所有人,除了温瑾川无一人在乎角落里的十七。 “上菜。”一声令下,下人们鱼贯而入,十七上前走至桌边,一道接过一道置于桌前。 小心翼翼地将每一道菜摆放得恰到好处,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打扰到宴席上的谈话。 随后,拾起一旁的酒壶,为每人斟满。 莫昭昭嘴角上扬,像是使了坏心思却没被发现的得意之感。 温瑾川看着忙上忙下的十七,有些不是滋味。 宁夫人瞧他那模样,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宁庄主扣起酒杯,举起说道:“望月山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承蒙各位到此,实乃荣幸之至。” 随即冲着江予白说道:“江贤侄,你母亲身体可好?” 江予白拱手:“多谢宁伯父挂念,家母身体安康,时常还提及您呢。” “那就好。” 言罢,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江予白亦迅速陪饮一杯。 一旁的莫昭昭见此,笑意更甚。 十七见状,赶忙上前将空杯斟满。 其余人各自闲聊,温瑾川扯了扯十七的衣袖问道:“你吃了没?” 十七颔首,温瑾川这才安心。 随着宴席的推进,气氛愈发凝重,交谈之声一刻不曾停下。 十七立于角落,时而为众人斟酒,时而添菜,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宁庄主似是对今夜的宴席颇为满意,他不停地拉着莫老爷闲聊。 而宁小姐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温瑾川,她也发现,温瑾川的视线一直在 十七的身上。 看得她感到一阵不适。 宁夫人发觉女儿的状态,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着只有她们二人的语调开口:“真那么喜欢温公子?” 宁淮茹瞬间脸红,低下头下意识反驳。“没有 ” “若你真喜欢,娘亲倒是可以帮你。” “什么 ?”宁淮茹瞬间抬头。 宁夫人只是笑笑,随后加入了宁庄主与莫老爷之间的交谈。 江予白偷看了眼莫昭昭,想着白日的事要不要道个歉。 正在此时,莫昭昭忽地话锋一转,眼珠子灵动地看向十七:“淮之哥,你且说说,近来可有什么好玩之事?” 十七微微一愣,没想到会被点名。他恭敬地回答:“回莫小姐,十七近日都在府中,未曾外出,不知哪里好玩。” 莫昭昭嘟嘴不满:“你也太无聊了,不如我给你说个好玩的事? ” “哦?” 江予白与温瑾川也竖起了耳朵,只见莫昭昭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听闻城内出了一种糖豆,遇水即化。人吃了呀,可疏泄六腑,腹中翻江倒海,一番畅通之后,便觉身轻如燕。” 十七眉眼微皱,那不就是泻药吗?突然暗感不妙,昭昭向来有仇必报,莫非她在江予白杯中下了那颗糖豆? 江予白脸色也暗了下来,他自知这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事。 想来,自己已然中招。 未几,江予白忽觉腹部一阵剧痛,面色亦变得难看起来。 众人见状,皆停止交谈,惊愕地望向江予白。 温瑾川无奈摇头。 宁庄主不知发生了什么,抬手一挥:“来人,速将黎总管请来。” 话毕,江予白却连连摇头。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是清楚,他不过是想去茅房罢了…… “宁伯父,我无碍,侄儿先告退了。”言罢,即刻朝外奔去,一侧的莫昭昭不禁笑出声来。 “活该!” 十七听到,也忍不住轻笑。 温瑾川冲向众人说道:“他去茅房了 ” 宁夫人蹙眉怒斥:“十七,桌上这些皆经你之手,你何时如此胆大竟敢戏弄山庄的贵客?” 十七嘴角抽搐,连忙跪下,头低声道:“夫人误会了,下奴没有 戏弄江公子。” 他内心直呼,这都能怪到他头上? “不是你做的,也是出于你的疏忽,你说说该怎么罚?” 温瑾川有些听不下去,帮十七说话:“宁夫人,十七与予白没有太多交集,怎么会有意戏弄,再说,他也没这个胆子。我想下药之人另有其人。” 莫昭昭心虚的低下头,而莫老爷发觉这场景有些眼熟。 这不是在自家时,他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捉弄她的哥哥们的? “昭昭!是不是你做的?” 一声呵斥,惹得莫昭昭不敢承认。 宁夫人打着圆场:“昭昭是个乖孩子,莫大哥别错怪了她。”随即一挥手,两名小厮立刻上前。 “十七疏忽职守,罚十杖,两日不得进食,以示惩戒。” 十七轻哼,不过十杖 有必要罚吗? 看来夫人知道不是他做的,只是想让他顶下来罢了。 十七叩首:“下奴领罚。” 宁夫人摆摆手,冲着两名小厮说道:“去院子打,别在这碍眼。” “是。” 而温瑾川全程不解大喊:“等等!宁夫人,您这不问青红皂白就罚,未免太过草率。” “温公子,不罚他不长记性。”宁夫人语气稍缓,解释道,“这些时日,我确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再宽容十七,但他似乎因此有些忘乎所以,忽视了规矩。今日之事,也是为了让他明白,即便有你庇护,也不能逾矩。这次惩罚,不过是让他谨记分寸。” 温瑾川嘴角抽动,自从他来到望月山庄,在他看来,十七始终是谨小慎微地对待庄中的每一个人,如果他这样的行为都不算遵守规矩,那么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守规矩的人了。 这一刻,他对十七的同情之情又加上了一层。 十七有些不耐,不过十杖,禁两日食。这惩罚是他十几年来受得最轻的一次了。早点打完早点解脱。 于是不再理会他们的谈话,直接走向院中。 刑凳已经摆好,将衣袍撩于上方,熟练的趴在了长凳上。 莫昭昭自知自己的任性害了十七,心底也出现了一丝悔意。 温瑾川已经没了胃口在待下去,一并退出了阁楼,去到了院中。 十杖很快就打完,对十七来说,不痛不痒。 他从刑凳上起身,整了整衣袍,对温瑾川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脸色平静的很。 温瑾川不解,这得挨过多少次,才能如此平静。 他上前拉着十七的手臂,打算带他回西院,十七却用力挣脱,表情显得有些焦急。“温公子,夫人尚未允许,我不可以擅自离开。” 说完,立马又回到琉璃阁楼,正巧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宁夫人,下意识的跪伏下去。 “行了,罚都罚了,下去。” 十七叩首:“是。”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 温瑾川没出声,就十七那身子,好似一捏就能轻易捏碎。 “脱衣,上床趴着。我给你上药。” 十七显得有些尴尬,站在原地未动,心中觉得温瑾川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是十杖,我没事 ” 温瑾川素来自认为耐心极佳,但每当面对十七时,总会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不想重复很多遍,脱了。” 十七依旧犹豫,但见他语气越来越有发怒的迹象,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爬上了床。 第35章 凤栖街抛绣球招亲 当温瑾川的手慢慢搭上十七的里裤时,十七的脸颊已然泛起红晕。 温瑾川见他如此,心中顿时涌起逗弄之意,“都是男人,害什么臊。” 言罢,便若无其事地褪去了十七的里裤,映入眼帘的是纵横交错的旧痕。 十七仍觉难为情,急忙夺过温瑾川手中的药瓶:“我自行处理便是。” 药瓶在他手里就跟黄金一样,舍不得用。他缓缓挖出一点药膏,那动作仿佛是在挖取稀有的宝藏,温瑾川眼神一暗,抓住十七的手,“我来。” 竹片轻轻搭在伤痕上,将药膏悉数抹尽。十七眼皮轻颤,感受着臀部传来的舒适感,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了。”温瑾川放下药瓶。 十七点点头,有些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目光,他低下头,轻声道谢。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氛,两人都沉默不语。然而,就在这时,因门未关,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十七的发丝,更是吹乱了他的内心。 —— 阁楼宴席结束,恢复了以往的肃静。 只剩宁夫人,宁庄主与莫老爷三人。 莫良白的眉头微微皱起,手不自觉地抚摸着下颚:“那人便是温瑾川?不过是魔教旁支,你确定他能帮上我们?” 宁夫人自信的勾起嘴角,头微偏:“这轮回殿虽是旁支,但势力不容小觑。能在魔教中稳占一席之地,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可答应帮你?” 宁夫人摇摇头,“此事我还未告知他,只不过送了我一个人情。” 随即,宁夫人看向宁庄主,沉声:“邵全,我倒是觉得淮茹与温瑾川,郎才女貌。结为连理如何?” 计划最初,宁夫人发觉温瑾川对十七与旁人不同,以为能利用他,没想到只是十七顶了淮茹的救命之恩。 想要逼轮回殿出手,看来淮茹会是关键。 宁庄主突然面色一沉:“不可!魔教终归是魔教,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再说,淮茹早已倾慕于他,你这个做父亲的什么都不知。”宁夫人冷哼。 莫老爷轻轻点头,附和道:“秋意所言甚是。联姻,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家用来巩固势力的手段。若温瑾川真的如夫人所说,对我们此行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庄主衣袖一挥,好似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此事还需他们本人点头,若他们同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说罢,拂袖而去。 —— 天刚亮,十七房间的门便被人敲响,他睁开眼,见到的却是温瑾川的侧脸。 二人睡于一张床铺之上。 此时十七睡意全无,噌的一下坐起身来。赶紧整理着衣领,随后下床开门。 是莫昭昭。 她满脸歉意,一大早第一句话便是:“淮之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连累到你” 十七摇头:“无妨,不怪你。” 这时温瑾川也已醒来,带着困意走到门口。“早,莫姑娘。” 莫昭昭顿时张大嘴巴:“你们你们睡一起了?” 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十七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跟温公子没什么。” 莫昭昭却是轻笑:“淮之哥想什么呢,你们都是男人,我能误会什么。” 说完她便跑去兰亭轩找宁淮茹去了。 很快,门口又出现一人,一手捂腹,双目之下挂着一对乌青眼圈,形容颇显疲惫。 十七侧身让道,江予白嘴里嘟嘟囔囔地踏入房中,一屁股重重坐下。 温瑾川嘴角含笑,问道:“莫非你一夜未眠?” 江予白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我怎睡得着?那丫头给的药量,硬是让我活生生熬了一整晚!” 十七在旁嗤笑一声:“莫小姐素来是有仇必报,我劝江公子日后言语之间还是多加思量为妙。” 江予白面露不悦,被折磨了一个晚上,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心头火起。 他斜睨了十七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你倒是会说风凉话。” 十七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 他能感受到江予白对他有成见,其实他也不太喜欢他。 但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与他争执,随后冲着温瑾川说道:“温公子,我去准备早点。” 十七离开后,温瑾川看向江予白,语气温和地说:“好了,先洗漱,等下用过早膳,再好好休息一下。”江予白心里虽有不满,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起身梳洗去了。 而另一边,莫昭昭来到兰亭轩,宁夫人碰巧也在。 宁夫人冲她俩笑了笑说道:“听闻今日凤栖街有位新娘子抛绣球招亲,热闹得紧。昭昭不是最喜欢热闹吗?带着你淮茹妹妹一同那看看。” 莫昭昭闻言,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她拉起宁淮茹的手,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我们这就去。” “急什么,晚点去。最近城内不太平,你们又是女儿家,叫上温公子一同前往,我也放心些。” 莫昭昭又是一阵点头,还可以把淮之哥叫上,他昨晚不是说最近没怎么出过门吗。 十七手持托盘,上面摆放着两碗温热的芙蓉莲子粥,一叠香脆的金丝枣糕和一叠薄如纸片的煎饼。 他走进房间,将托盘轻轻放在温瑾川与江予白面前。 温瑾川微微皱眉,不解地问道:“怎么只有两份?” 十七抿唇,回答:“温公子或许忘了,昨日夫人不仅罚了我十杖,还禁了我两日食水。” 经他这么一提醒,温瑾川这才回想起来。 江予白拿起一块枣糕品尝,腹中空空的他顿时感觉舒适了许多。 温瑾川指着桌上的早点,对十七说:“你吃。” 十七摇头。 “我不说,别人不会知道的。”温瑾川再次劝道。 十七依然摇头,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要去哪?”温瑾川立刻追了出去。 “去干活。”说完,身影随即消失在西院的门口。 过了一个时辰,温瑾川见十七未回,思索着什么活要做这么久。 询问才知,只要十七在山庄,能动的情况下,每日一早他便要将山庄里的所有水缸填满。 而一个时辰,才填完一半不到。 听得他同情之心又开始泛滥。 第36章 发愣 正欲动身去寻他,没想正巧遇到了前来找寻他们的莫昭昭与宁淮茹。 房间内的江予白一听到那熟悉的骄横声音,立刻清醒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江予白冷哼:“女子这般举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 莫昭昭见到他那双发黑的眼睛,差点又笑出声。“你以后会常见到的。” 碍于对方是个女人,江予白只得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将昨晚之事放于脑后。 温瑾川拱手问道:“莫姑娘,宁小姐,你们来找我们有何事?” 莫昭昭强忍笑意,摆了摆手:“我们想去凤栖街看抛绣球招亲,听说很热闹,温公子一起?” 抛绣球招亲? 温瑾川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热闹。 但凤栖街,他倒是想去一趟。 江予白见状附和:“多一个不多,我也一起。” 莫昭昭不满撇嘴,一旁的宁淮茹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不要过多计较。 她冲周围看了看,不见十七的身影,疑惑道:“淮之哥呢?” 温瑾川摇头,他也正想去找他。 随意问了一个家丁后去了后院。 只见后院几口大缸已经被填满,十七也出了一身汗。 刚刚倒完最后一桶水,十七转身便看到了四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微微一顿,注意到宁淮茹也在其中,轻叹一声,随即弯腰跪地,恭敬地说:“下奴见过小姐。” 其余三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宁淮茹只要一想到十七占领了她的恩情,她对他就摆不出好脸色 莫昭昭皱起眉头,拉了拉宁淮茹的衣角,眼神示意她看向跪地的十七。 宁淮茹迟疑了片刻,终于冷冷地说:“起来。” 十七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默不作声。宁淮茹看着他,心中越发不悦,转头对莫昭昭说道:“我们走,别管他了。带他去做什么?” 莫昭昭噘了噘嘴:“好妹妹,他成天在山庄里,也应该出去透透气。带上他一起有何不可?” 十七抬头,疑惑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被这么一问,莫昭昭眼睛又亮了起来。 “凤栖街有新娘子抛绣球招亲,肯定很热闹,淮之哥,我们一起。” 十七垂眸,“不了,我还有活没干完。” 他的直接拒绝让莫昭昭的心情瞬间低落,刚才的兴奋消失无踪。 宁淮茹突然冷冷地开口:“谁说你可以不去?你必须去。” 十七沉默着,偏过头避开宁淮茹的视线。经过一段尴尬的沉默,他终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看到十七同意,莫昭昭的心情又立刻好转,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回房间换了身衣后,一行人来到了凤栖街。 凤栖街上的热闹景象让十七感到有些不适应,对于这种嘈杂的人群,十七眼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尽量不引人注意。 莫昭昭兴奋地四处张望。 随意抓了位路人后得知,绣球招亲于午时开始,新娘子是来自书香门第的苏家,历代出了许多文人墨客。 江予白打趣道:“师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这书香门第的女子娶回家?”温瑾川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莫昭昭在一旁轻哼一声,调侃道:“我看呀,是某些人饥不择食咯。” 江予白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若是莫姑娘你抛绣球,恐怕会吓得一群人退避三舍?” 话音刚落,宁淮茹忍不住笑出了声,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五人沿着街道慢慢逛着,莫昭昭挽着宁淮茹的胳膊,东瞧瞧西看看,估算着离绣球招亲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温瑾川注意到十七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突然想起他今天似乎还未进食,便走到一旁的小摊前,买了一包热腾腾的糕点,走回十七身边,递到了他的面前。 十七看着他手中的糕点,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 温瑾川叹了口气:“不吃东西,伤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十七沉默。 “快接着。” 半晌后,十七木讷接过。 时间过得很快,午时已到。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等待着新娘子露面。一阵锣鼓声响起,苏家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时间,来看热闹的人全部涌进了苏家前院。 前院布置得颇为雅致,院子中央搭建了一个很高的看台,红绸高挂,绣球点缀其间,显得很是喜气。 莫昭昭拉着宁淮茹挤到了前排,两双眼睛都瞪得老大。而另三人则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似乎都不愿太过靠近人群。 很快,一位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在几位婢女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新娘子面遮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但身姿曼妙,步履轻盈,引得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新娘子站定后,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纷纷猜测这位苏家千金的花容月貌。 紧接着一老妇走至新娘子身旁,面容诡异得很,那笑好似强行挤出来一般,比哭还难看。 其余四人都瞧出了不对劲。 莫昭昭疑惑道:“淮茹,你看见那嬷嬷了吗?我怎么感觉她很害怕的样子?” 宁淮茹点了点头,却是不解。 “这苏家的喜事,怎的看起来像是丧事一样?”江予白冷声说道,目光犀利地扫过那老妇人和新娘子。 温瑾川皱了皱眉,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周围的气氛虽然热闹,但却掩盖不住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那老妇人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各位,我家小姐今日抛绣球招亲,规矩很简单,谁接到了绣球,谁就是我苏家的乘龙快婿。”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不少年轻男子都跃跃欲试,想要一搏这绣球。 绣球在新娘子手中待了片刻后,被高高举起。 众人屏息以待,目光紧紧盯着那即将抛出的绣球。 “等等!” 突然,一声断喝从人群中传出,一个身影挤开人群,走到了前面。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位身着布衣的年轻男子,面容脏乱,好似几夜未眠。 他盯着新娘子突然红了眼眶:“瑶儿,你当真 要与我一刀两断吗?” 不知他口中的瑶儿是谁,可大家伙从他的视线里不难断定,男子是对着新娘子说的。 瑶儿? 莫非他唤的是苏家长女,苏瑶? 第37章 成亲 那布衣男子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群无一不露出惊讶的神色,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这场热闹。 楼台之上,一男人带着怒气走出,一身青褐色长袍显得极其气派。 此人便是苏家家主,苏远成。 他甩手一挥,斥道:“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很快,几个壮实的家丁迅速从楼台下冲向布衣男子。 男子站在原地,没有躲的迹象。 继续大声喊道:“瑶儿,你说过,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与我共进退。” 新娘子紧捏手中的绣球,身形转向旁边的老妇。 家丁们恶狠狠的上前,迅速将布衣男子围住。用力推搡,可男人不依不饶,奋力挣扎。 “瑶儿!我只要听你亲口说,我便真的死心 !” 新娘子保持沉默,苏老爷越来越生气,面露不耐,冷声道:“还不快给我轰出去!别让他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男子被家丁团团围住,孤立无援。 而在这时,莫昭昭看不下去,一鞭子挥了出去。 鞭身瞬间缠绕住一名家丁,她用力一拉, 鞭子猛地一紧,那名家丁措手不及,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其他家丁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十七无奈摇头,这事看来不得不管了。 “住手!”莫昭昭的声音很是清脆,她走过去站在男子身前,高抬下颚挑眉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好意思吗?” “姑娘,这是苏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来插手做什么?”苏远成怒视着莫昭昭。 “哦?私事?苏老爷是承认这人跟你们有关系咯。” 莫昭昭的话让苏远成一时语塞,很快稳住阵脚:“这是自然,他是我女儿曾经的相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一个贫贱无依之徒,哪配得上我女儿?” 苏家自诩书香门第,素来注重礼义之道。 莫昭昭听罢,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快。 她素来反感那些以身份地位高低来衡量人的人,但她说惯了直话,不擅长辩论那些高深的大道理,只能求助似的望向了宁淮茹。 宁淮茹柳眉一挑,反驳道:“苏老爷,您此言差矣。何为配得上?一个人的出身吗?而非其品性、才华和情义?” “贫贱无依又如何?当今状元不也是寒窗苦读数年,从一无所有才到了今日的位置。再者,婚姻之事,应是两情相悦,何来配不配得上之说?” 莫昭昭收回鞭子,满脸崇拜的看着她。附和一句:“就是!要按苏老爷这么说,那我就奇了怪了,你这抛绣球接到的人也不一定家世匹配啊 ” 温瑾川看着此时的宁小姐,赞许之色溢于言表。 宁淮茹侃侃而谈,直指苏远成的心窝。在场众人也被她的气势所慑,无人敢出声反驳。苏远成脸色铁青,却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来辩驳。 但作为一家之主,他怎能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尤其是在这场合下。 他强压心头的不快,冷哼一声:“宁姑娘,你这是非议我苏家的家事,未免太过放肆。”苏远成沉声说道:“苏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有自己的规矩。婚姻之事,自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得两个年轻人胡来。” 宁淮茹冷笑一声,“所谓的书香门第,若是连最基本的情义都不顾,那读过的书,恐怕真的是白读了,还不如喂狗。” 前面说的义正言辞,最后一句可把同行的几人笑出了声。 老妇见来者不善,不像是普通百姓。 她颤颤咧咧的走到苏老爷身后,用着只有楼台上的人听见的语调说道:“老爷,这两姑娘看着不像普通人,不要跟她们争执。至于那李朗,这不是送上门的 ” 苏老爷眼睛一眯,点了点头。 随即,怒气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和气的模样。 “老夫想了想,这位姑娘说的对。” 随即他转向一旁的新娘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新娘子往男子所在的方向一抛,布衣男下意识地接住落下的绣球,一时间愣在原地,不解其意。 周围的人群也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苏老爷这就同意了 ?那他们岂不是没机会咯?散了散了 苏远成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缓和:“既然如此我便给这位公子一个机会。进来,直接拜堂成亲。”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 宁淮茹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这苏老爷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些。 苏远成的突然改变,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错愕。 布衣男子李朗更是愣在原地,手中的绣球几乎被他捏得变形。 他抬头望向苏瑶,眼中充满了疑惑:“瑶儿?” 但新娘子没有停留,只是转身离去。 “李朗,进来。”苏老爷转向众人,继续说道:“大家别急着走,喜宴即刻开始。” 一名家丁向布衣男子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但李朗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莫昭昭拍拍他的肩膀,直截了当地说:“别发呆了,快进去。” 温瑾川走上前,站在宁淮茹身旁,侧头观察了一下,低声说道:“事有蹊跷。” 宁淮茹轻轻点头,拉着莫昭昭回到原位。 她正想向李朗说出自己的疑虑,那名老妇却走了出来,对着李朗喊道:“李公子,小姐已经在里面等你了,你还不进来拜堂吗?” 李朗晃了晃神,老妇继续说道:“你若不进来,难道是想反悔?你今日这么一闹,已经让苏家颜面尽失,若是你此刻放弃,不仅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心意,也会让我们苏家成为笑柄。” 李朗听罢,深吸一口气,紧握绣球,迈开步子走向喜堂。 “公子……”宁淮茹急忙叫住他。 李朗停下脚步,面向她们二人,深深一揖:“今日之事,多谢两位姑娘。我与瑶儿成婚后,定会亲自向两位道谢。” 说完,他径直走进了喜堂。 宁淮茹和莫昭昭来不及阻拦,只能在堂外朝里张望。 李朗被迅速换上了新郎服饰,新娘子苏瑶就站在他身旁,始终沉默不语。 他此刻仍觉得一切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他 真的娶到了自己所爱的人 第38章 诡异 “一拜天地!”老妇声音洪亮地喊道。 新娘子头顶红盖头,面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她没有丝毫迟疑,稳稳地跪了下去。 李朗见她跪得毅然决然,也随即跪下,与她并肩。 他们朝着堂上的苏老爷与夫人郑重地磕了头。 “夫妻对拜!”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宣布,二人面对面跪下。李朗抬头,深情地说:“瑶瑶,你可知道,我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新娘子似乎在那一刻定格了,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门外,莫昭昭望着那对新人喜结连理,满意地微微点头。 “多亏了本女侠出手相助,否则这对鸳鸯怕是要被拆散了。” 而宁淮茹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总觉得有些不安。 院中陆续开始上菜,众多宾客纷至沓来,场面一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拜堂仪式完毕,新娘子被引送入洞房。 一些好奇的宾客想要一窥新娘子的美貌,纷纷跟去了后院的婚房。 在此期间,李朗被苏老爷叫到一旁,进行了一番郑重的嘱托,随后带着他四处敬酒。 莫昭昭兴致勃勃,见到有人打算去闹洞房,她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拉着宁淮茹一同朝洞房的方向走去。 “哎,你们两个等等我。”江予白喊了两声,也跟了上去。 温瑾川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十七不在身边。 他四处搜寻了一番,才发现十七正倚于苏家大门之侧,双目轻阖,双手交叠于胸前,好像在睡觉。 温瑾川走近:“累了?” 十七睁开眼,摇了摇头。 “那是无聊了?”温瑾川再问,眼中带着一丝关切。 十七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声回答:“没有。” “后面还疼吗?” “十杖而已,我没那么不禁打。” “不进去?” “我在这里等你们就好。” 温瑾川耸肩,“你觉不觉得这个苏家有问题?” “有。不过我建议温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七的原则,一向是不多管闲事,不轻易卷入别人的争端。 活了二十年,在七镜楼接了不少任务,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回不来。 这些生死边缘的经历教会他,如何明哲保身。 温瑾川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换了个话题。 “我买的糕点吃了没?” 十七抬眸,从腰间取出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糕点,递给了温瑾川。 糕点油纸外层完好无损,显然还未曾动过。 “不想吃这个?”温瑾川接过糕点,轻声询问。 语气太过柔和,让十七内心一阵燥热,他偏过头缓了缓:“我不饿。” 不饿?温瑾川皱眉。 被罚两日不准进食,从醒来之后未曾见过他吃过任何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温瑾川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眉宇间透出一丝无奈:“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守规矩了。” 十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沉思,但他并未反驳,只是淡淡地回应:“温公子教训的是,但十七习惯了,再者,规矩便是规矩,破了规矩,便失了分寸。” “照你这样天天受罚,身上全是伤。我都不知何时才能要到你的血。” 温瑾川此言一出,本意不过是戏言,并无他意。 然而十七好似听了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他伸手取回了温瑾川手中的糕点。 快速打开,拣起一块放入口中,竟是默默吃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本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却没想到十七会如此反应。 吃完一块糕点后,他缓缓开口:“我明白,我会养好身体,温公子不用担心。” 温瑾川不再说话,与十七一同立在门边。 苏家后院的婚房门前,聚集了十几个人。他们纷纷透过半掩的窗纱,好奇地窥视其中,皆想一睹新娘的芳容。 宁淮茹立于人群之后,口中嘀咕着:“苏家不是书香门第吗?怎的今日如此放纵,任由这些外人来此喧闹洞房?” 莫昭昭往上跳了两下,其实她也想看,奈何她还是懂点分寸的。 门前蹲着的一位轻浮男子好奇地议论:“这苏家小姐怎么一直这个姿势,也不见她动动?” 另一人拍了一下轻浮男的脑门,颇有指教的意味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大家闺秀!” 众人瞪着自己那双贼眉鼠眼点点头:“还是你懂!” 江予白看了看身后,发觉温瑾川没有跟来。 而他心中也认为在人家后院窥视新娘子实非君子之举。 他本欲劝诫莫昭昭和宁淮茹不要再在此处逗留,然而话还未出口,新郎便被一位老妇人引领至此。 老妇人见婚房门前聚集了众多不正经的男子,面色顿时变得严厉,喝斥道:“走走走!”随即冲着新郎官说道:“我家小姐就在里面了,你快进去。” 李朗还在恍惚,紧张的吸了口气迈步往前面走去。 众人识趣地散去,但仍有些不舍,似乎还想再看一眼新娘子的美貌。 婚房内,红烛依旧摇曳,却映不出一丝喜气。 李朗推开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房内静得出奇,只有他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他缓缓走向床边,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依旧静坐不动。 “瑶瑶,你知道吗?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我真的太高兴了!” “我李朗发誓,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他自我感动的说了一大堆,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仍是一动不动,李朗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他伸出手,颤抖着揭开了红盖头。 眼前的景象让李朗瞬间石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抽搐声。 新娘子的脸苍白的可怕,双目紧闭。脖子间还有几处伤痕,她的身体僵硬,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被吓得猛的叫出声,房间外的人见此蜂拥而进,而准备离开的莫昭昭三人听见喊叫声停下了脚步,也往房间里走去。 “瑶瑶 ”李朗的声音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新娘子的脸颊,脸颊已经没有了活人般的温度。 “不 瑶瑶 ”一瞬间,泪水决堤。顾不上眼前的人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李朗将她抱进怀里。 失声痛哭。 本想进来凑热闹的众人见到这个场面,纷纷陷入恐慌。 得到消息的苏老爷立马赶到,引来了不少人,苏家上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赶了过来。 苏老爷在门外与几人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冲进婚房,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一看似弱冠不到的男子突然一屁股坐下:“姐姐 ” 其余苏家子嗣和几位姨娘纷纷被震惊的跌坐在地上。 “瑶瑶,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了?!”苏老爷的声音撕心裂肺,他的悲痛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老妇人紧随其后,看到小姐的模样,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身体软倒在地,被家丁们连忙扶住,以免她也受到伤害。 李朗的痛哭声和苏老爷的悲愤交织在一起,整个婚房顿时压抑的很。 苏老爷猛地转头,眼神犀利地盯着李朗,指着他怒吼:“是你!一定是你!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李朗抬起泪眼,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摇着头,声音嘶哑:“不是我,老爷,我发誓,我进来的时候瑶瑶就已经 ” “够了!”苏老爷怒吼着打断了李朗的话,“方才拜堂之时还好好的!现在她死了,你告诉我不是你做的?!” 第39章 我护主,有什么不对? 苏老爷的情绪几近失控,他指着李朗,命令家丁们:“把他给我抓起来!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 家丁们听令,迅速将李朗扣押起来。李朗没有反抗,眼神涣散,似乎还没有从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刚才不还是好好的?”莫昭昭捂着嘴,不可置信。 宁淮茹则皱着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房间周围,她低声对莫昭昭说:“昭昭,此事有蹊跷,那位公子很有可能被苏家陷害了。” “啊 ?”莫昭昭本来就已经因为新娘子的死而感到震惊,现在听宁淮茹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她疑惑地看向宁淮茹,“你的意思是,新娘子是被苏家害死的?这怎么可能?”苏老爷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宁淮茹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只是猜测。” “苏家确实大有问题。”江予白也是头疼得紧,怎么凑个热闹还凑出人命了? 莫昭昭听后顿时正义感爆棚:“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江予白轻哼,他看了眼自认为凶巴巴的莫昭昭,突然觉得,这女人还不错。 此时的新郎官李朗正被两名家丁反手扣住,无法动弹。 苏老爷抹去眼角的泪水,怒喝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家丁们押着李朗去到了屋子外,很快,拳打脚踢悉数砸向他,围观的人陆续散开, 以莫昭昭的性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抬手摸向腰侧,长鞭瞬间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响亮的鞭响。 一道鞭子甩去,精准地抽向一名正欲对李朗动手的家丁,那家丁被抽中,痛得发出一声惨叫,连连后退,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歇。 “我看谁敢动手!” 家丁们被莫昭昭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苏老爷气得脸色铁青,这人几次三番为了李朗跟他作对,怕是一伙的。 瞬间大怒:“来人!把她都给我抓起来!” 一时间,数十人围上。 江予白见状,立马翻跃跳到莫昭昭身侧,冲着苏老爷开口:“苏老爷,为何要抓她?” 苏老爷指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朗,怒斥道:“你们跟他是一伙的!” 一旁的老妇人立刻附和,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我看呐他们就是一伙的!本来好好的一场喜事,都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强词夺理,让您松了口,小姐也不会遭此横祸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掩面抽泣起来。 江予白面不改色,往前走了两步将莫昭昭护在身后:“苏老爷,我们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并非与任何人结伙。如果真的是这人所为,我们自然不会袒护。” “谁信你们的鬼话!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敢说不认识?”此时说话的是苏老爷的二儿子,他正愤愤的指着不远的两人。 温瑾川与十七在大门外等了许久,只见陆续有人慌张地跑出来,拦下一人询问才得知新娘子意外身死的消息。 二人微微惊愕,迅速往里走去。 刚至后院,便听到宁淮茹那铿锵有力的嗓音:“苏老爷,您为何一口咬定我们是同伙?这重要吗?眼下最重要的是苏小姐的安危?她现在情况如何?还有没有气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去世了?您不去确认一下,也不找大夫来诊断,却在这里跟我们争执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符合逻辑吗? 温瑾川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江予白与莫昭昭被数人围攻,而宁小姐却孤身一人。 苏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这女子太过聪明,不能放她们走! 一声令下:“抓起来!” 莫昭昭大呼:“淮茹小心!” 宁淮茹吓得连连后退,她不会武功,一时紧张导致脚步不稳,眼看就要向后摔去。 温瑾川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 宁淮茹直接跌进了温瑾川怀中,看着他的侧脸,心跳顿时快速跳动。 十七目光一冷,身形一晃。他直接闪到那群人之中,拿出短刃,送了每人一刀。 那一刀全划在了他们的后脚筋处,众人顿时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纷纷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虽不致命,但他们的腿 确是保不住了。 这场景足足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到。 “十七!”温瑾川错愕,“你 干什么 ” 十七手持短刃,眼神愈发冷厉,径直冲到了苏老爷的面前,苏家上下所有人被吓得面色苍白,血色褪尽。 温瑾川怒喝:“十七!” 这一声怒吼,让十七的动作一顿。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苏老爷。 随后走至温瑾川身旁,将短刃收至腰间。看向宁淮茹,缓缓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宁淮茹好似受到了惊吓,往温瑾川怀中缩了缩,没有理会十七。 “宁小姐可有受伤?”这次是温瑾川问的。 宁淮茹摇了摇头,借着他的力慢慢站稳。 温瑾川松开她后才看向十七,手指颤抖的指向一片在血污中的人:“为什么 ?” 十七蹙眉:“他们伤了小姐,我护主有什么不对?” 宁淮茹轻颤眼皮,她看着满地哀嚎的人和逐渐流淌到她脚边的血液,胸口一阵发闷,胃里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十七神色担忧,搭上了宁淮茹的手臂:“我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 宁淮茹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冷淡地说:“不用你装模作样。”随后,她径直走到了莫昭昭的身旁,被凶了后的十七垂头,立于一侧。 温瑾川这才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江予白提剑上前,将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与了他听。 温瑾川冷笑,很好办。 “找仵作来验验苏小姐到底何时死亡,再来查查最近苏家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我相信,真相很容易查出来。” 苏老爷自知无路可逃,只好全程交代。 苏家长女苏瑶与李朗情投意合,只可惜苏老爷棒打鸳鸯,只为有意将她许给某位侯爷做妾。只为保全他苏家的荣华富贵。 苏小姐对此直接拒绝,苏家上下虽竭力劝阻,却无法改变她的心意。在苏老爷的强硬安排下,前几日,苏瑶被用药迷昏,送至侯爷府中,那一夜,她失去了贞洁。 在极度的绝望中,苏小姐选择了投河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苏家人发现她时,早已气息全无。为了掩盖真相,苏老爷和侯爷合谋,打算找一个替罪羊来顶罪。 只可惜,碰到了他们几个狠人。 官府赶到时,温瑾川等人早已离去。苏家人也全被带去了衙门。 李朗被送回家中,也不知道他何时能从苏小姐没了的日子中重新振作。 莫昭昭滔滔不绝,感叹此行有趣至极。 宁淮茹则显得有些沉默,心中仍残留着几分惊恐。温瑾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关切地问道:“宁小姐,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宁淮茹对他笑了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十七走在最后,看着并肩的两人,好似有些不悦。 而他也很快打消了刚才那股莫名的情绪。 真是 奇怪 五人上了马车,十七坐在前端,手握缰绳,轻轻一拉,马车掉了个头往望月山庄的方向驶去。 第40章 不准躲,好好受着。 马车内,莫昭昭昏昏欲睡,额头不知不觉地贴在冰冷的木质车壁上。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她的额角不时地弹起,随即又在下一次摇晃中无力地撞向车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阵刺痛,让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坐在对面的江予白一直注视着她,可能是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率爽朗的女子。 回想起她挥舞长鞭,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抱不平,那种无畏生死的英姿,让他的内心不由得为之一动。 好似做了个决定,他朝对面的宁小姐微微颔首,宁淮茹立刻心领神会,同他换了个位置。 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莫昭昭的头轻轻地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极尽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困意。 莫昭昭眼皮打架,潜意识中感受到有人轻轻触碰自己,只是她错认成了宁淮茹,便就这么靠了许久。 与江予白换位置后宁淮茹自是与温瑾川坐到了一起。 她瞧着对面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宁小姐,可好些了?” 宁淮茹闻言,转头对上温瑾川的眉眼,脸颊两侧很快泛起一抹红晕,“好多了。” 到山庄时,天也已经蒙上了一层深蓝的暮色。 马车驶入了山庄的大门,十七拉住缰绳,稳稳地停在了庄内的宽敞空地上,随即跳下车。 莫昭昭被江予白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顿时有些尴尬,责怪似的看向宁淮茹,赶忙直起身子,掀开帘子逃离似的下了马车。 江予白微愣,自己又惹到她了? 温瑾川下车,然后转身向车内伸出了手,宁淮茹会意,脸上红晕未褪,一时不敢相信温瑾川这般对她。 随即她轻轻搭上温瑾川的手,借力下了马车。 “谢谢。”视线在接触到温瑾川温热的掌心时,又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来,心中如同小鹿乱撞。 十七低头,只当没看见。 温瑾川不懂她的心思,见她刚才有一抹慌乱,以为她还没在白日的惊吓中未回神,于是出于礼貌开口道:“宁小姐,我送你回房间。” 宁淮茹更是开心了,轻点了点头。 十七牵着马车独自去了马棚,安顿完后这才回了西院,他突然感觉自己又成了一个人。 失魂般回到自己住处,直到门被全部推开,他才见到里面坐了一人。 迅速调回状态,上前跪伏:“夫人。” 宁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十七,“你的武功是越来越退化了,居然连我在房间里都察觉不到。”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额头都快贴到地面上。“夫人教训的是,下奴疏忽大意,请夫人责罚。” “罚就免了,让温公子知道,又得说我们望月山庄苛待下人。” 宁夫人都这么说了,十七自然不会接着讨罚。“谢夫人。” “行了,起来。” 十七应声而起,目光低垂,站在对面。 宁夫人突然发问:\"你对温公子的印象如何?\" 十七微微一顿,回答得颇为谨慎:\"回夫人,下奴与温公子相识时间不长,对他的了解尚浅,不敢妄加评断。\" “你觉得,他和淮茹合适吗?” 十七沉默。 宁夫人不怒反笑:“怎么,不高兴了?” 十七连忙摇头,“下奴不敢。”随后赶忙斟酌着用词:“温公子身份尊贵,与小姐可谓是郎才女貌。”他偷偷抬头,观察着宁夫人的表情。 宁夫人站起身,走到十七面前,“我倒是觉得,你和温公子挺配的。” 十七惊愕地抬起头,又立马垂下,双膝再次落地。“夫人 您说笑了。” 宁夫人冷笑一声,“我可没有说笑。你那心思能瞒得住我?” 十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眼皮轻颤,声音略微颤抖:“夫人明鉴,下奴对温公子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受令 尽心服侍。至于其他,下奴从未敢有过奢望。” “从未有过奢望?即是如此,又为何顶替淮茹的恩情?十七,你如今在我面前一句实话都没有了。” “ ” 宁夫人的话怼得十七哑口无言,是啊既然没有奢望又为何冒认,还不是舍不得温公子的片刻恩情。 “敢顶替主人的恩情,望月山庄也就你这么大胆了。”说着说着,她拾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一口。“你可知,单凭这一项都够你死上数回了。也就淮茹心软,不与你计较。” 十七咽了口唾沫,夫人这是动怒了? 脑袋中迅速搜寻着合适的说辞,希望能为自己辩解,至少能免去重罚,保住一条性命:“下奴知错,望月山庄规矩,不能擅自带外人进庄,下奴担心小姐受罚,这才 ” 宁夫人轻哼,将茶杯重重往桌面一扣:“我是不是还得赏你忠心护主?” “不 ” “是该赏,过来。” 十七颤了颤身子,喉咙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往前膝行了两步。 “我想喝热茶了。”宁夫人将茶壶递给他,十七小心翼翼地接过,迅速运起内力,温热壶壁,使得里面的茶水重新变得滚烫。 随即双手举过头顶:“夫人,好了。” 宁夫人接过,“手。” 十七愣了一瞬,似乎明白了宁夫人的意图。他慢慢抬起两只手,手心向上,平稳地举到了宁夫人面前。 宁夫人顿时笑了笑,提着壶柄,慢慢倾斜,将滚烫的茶水倒在了十七的手心。 茶水与皮肤接触,瞬间蒸腾起白色的水雾,他的手心迅速变得通红。 “不准躲,好好受着。” 他咬着牙尽力不让自己的手落下,可痛感依然在强烈的刺激着他的大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宁夫人还在继续,不紧不慢。似乎有一种不将茶壶里的水倒完不罢休的感觉。 双手虽然保持平稳,但手指却不受控地微微蜷曲,因忍耐而显得僵硬。 整张脸血色褪去,变得极其苍白。那通红的手心与他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该知道你的身份。有些事,不是你能妄想的。再敢欺负淮茹,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懂吗?” 此时的十七根本没听清宁夫人说了什么,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忍受手上传来的剧痛上。 想躲,想放下,想逃。 可他更害怕,一旦这么做了,他会受到更难熬的惩罚。 嘴唇紧绷,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闷哼。 壶口停下,最后一滴热水倾倒完毕,随后手腕一抖,茶壶便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茶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开来。 她拽着十七的手腕,往前一拉,将他的双手重重的压在桌面上。 “回话!” 一个激灵让十七瞬间清醒,回什么 ? “是。” 万能回答,总归不会错。 第41章 喂粥 “还记得温公子体内毒素如何根治吗?” 十七颤抖着点头:“曼陀雪莲 ” “你听仔细了,天陵城内共有两株曼陀雪莲,一株藏于皇宫之中,另一株则置于北啸将军府。下个月,将军府会举办一场擂台赛,获胜者便可得到那曼陀雪莲。” 十七快速点头:“下奴明白。 话落,宁夫人松开了他的手。 十七的手心已经红肿不堪,却不敢表现得太过剧烈。 “曼陀雪莲到手,那温瑾川怕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可记清楚了?” 他沙哑着开口:“记记住了” 宁夫人挑眉笑了两声,突然抬手触碰了他的脸颊::“疼吗?” 十七身子一抖,“下奴不疼” “不疼?看来罚少了。” “疼 很疼 ”十七立马改口,这模样瞬间把宁夫人逗笑。 她轻拍了拍十七的脸颊后,开门离去。 本是跪姿的他往后一倒,靠在门边,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大口呼吸。 烫伤的部位变得肿胀,皮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手掌上还残留着茶水的余温。 手指因为疼痛而无法握紧,手掌上的皮肤因为烫伤而变得皱巴巴的。 全身也出了一大片汗,黏糊糊的。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力气去打水洗漱 就这么在门口坐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斜眼瞥到了另一侧的茶壶碎片,无奈摇头。 缓慢走去蹲下,将那红肿的手伸出去,慢慢拾起一块碎片,手指剧烈抖动,每捡起一片,都似乎带起一阵深入骨髓的痛楚。 “十七。” 突然,温瑾川的嗓音传来,十七一个愣神,手中刚拾起的几片茶壶碎片随着一颤再次落回地面。他急忙直起身子,下意识地将手藏到了背后。 只见温瑾川端着一碗热粥迈入。 “我去你们后厨要了碗粥,过来,把它喝了。”在温瑾川眼里,今日一整天,十七除了他买的糕点,什么都没吃。 见他慌慌张张,温瑾川蹙眉:“怎么了?” 十七眼皮跳动,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没什么,我不小心将茶壶打翻了。” 温瑾川看向地面:“你把粥喝了,地上我来处理。” 闻到了桌上那碗热粥的香气,他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他看了看碗,又看了眼碗里的勺子后摇头。 “我不饿” 温瑾川三两下就将碎片全部拾起,放在了桌上。“你一天下来就没吃过什么,怎么会不饿?” 十七的眼神有些躲闪,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真的不用了,谢谢温公子。”说完,他转过身,想要出去。 温瑾川走到他面前,直接拽着他的臂膀拉到桌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 十七的双手轻握,忍着痛楚藏于袖口。 “喝了。” “我吃过了 ” 温瑾川瞬间皱眉:“什么时候吃的?” “方才 你来之前。” 随即,他四处看了几眼,并没有遗留下来的碟子,也没有饭菜的气味。 “十七,我不是你主人,自然不能命令你做什么,但我把你当朋友,喝了,别让我担心。” 温瑾川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十七无法拒绝。 十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抬起右手,手心半握,尽量用手背对着他,只是那背面也已经通红。 他捏着勺子,手却一直在抖,一用力就感到一阵刺痛。 温瑾川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你手怎么了?” 十七顿了顿:“打翻茶壶时,不小心被烫到了。” “我看看。”他抓着十七的手腕一翻,那红肿的皮肤和皱巴巴的烫伤痕迹瞬间显露出来,一时间眉头紧锁。 这是不小心弄的? 看着藏于桌下的另一只手,温瑾川冷声:“另一只手出来。” 十七没有动,他直接上手去抓。 十七不耐侧身躲过,“温公子,没什么好看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谁弄的?” “没谁。” 温瑾川闭眼,忍了忍怒气。 还能有谁?在这个山庄,除了宁庄主宁夫人,还有谁能伤到他? 眼睛再次睁开,他面无表情,从桌上端起碗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递到十七嘴边。 “喝。” 十七突然僵住。 “赶紧的,喝完我给你上药。”温瑾川挺想骂人的,他在望月山庄的这些天,总感觉无时无刻都在给他上药,简直疯了 十七发愣,温瑾川没了耐心。“别逼我直接往你嘴里灌。” 话落,十七这才张开嘴,喝下了第一口粥。粥的味道很香浓,几口下肚,饥饿感消散。 很快,碗里已经见底,温瑾川直接将碗扣在桌面,转身离开了屋子。 十七被他的反应 险些吓到。 他看着桌上的空碗,又失了神。 ‘温公子居然喂自己喝粥 ?’ 他就这么坐着,头好似也有些晕乎乎的。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浸湿,也没来得及换,怕是要着凉。 一刻过后,温瑾川端着一个箱子进来。 十七错愕,那不是黎总管的医箱吗? 温瑾川一句话也没说,打开箱子,看了许久,挑出了两个瓷瓶和一圈纱布。 “手。” 单单的一个字对十七来说已经很有震慑力。 机械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桌上,任由温瑾川瞎折腾。 恩 好疼 十七额角又开始冒汗,温瑾川好像故意一样,下手没轻没重。 第42章 我亲自去一趟 药上完后,温瑾川沉默着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了屋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十七以为他只是去归还药箱,便坐在原地等待。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瑾川却迟迟没有回来。 身上的衣物因为汗水而变得黏糊糊的,十七在屋内等了一会儿,困意渐渐占据了上风。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越来越沉。最终,他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温瑾川没回西院,而是去了江予白的房间。 进去后的他一声不吭,江予白还以为是谁惹到了他的师兄。 “师兄,谁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立即回答,不悦的走到桌边,缓缓坐下,随后摇头。 房门半掩,一只信鸽飞来落于温瑾川肩头。只是现在的他无心理会,任凭信鸽的爪子在他肩头来回踩踏。 “师父来信了。”江予白上前取下,将鸽子引出房间,放飞了出去。 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师父的字迹,渐渐地,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抬头望向温瑾川,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激动:“师兄,天陵城的北啸将军下月将举办一场擂台赛,胜出者将获得曼陀雪莲作为奖赏。” 温瑾川瞬间抬头,“师父说的?” “确实如此,你瞧。”他将纸条递给温瑾川,继续说道:“天陵城内仅有两株曼陀雪莲,皇宫中的那一株有重兵把守,想都不用想。我听说,另一株是皇帝刚登基时,北啸将军的妻子病重,皇帝便将其中一株赏赐给了他。出乎意料的是,那株雪莲竟然一直被保存至今。” 温瑾川低眉沉思:“这场擂台赛,或许是我拿到曼陀雪莲唯一的机会。” 江予白点头,“何时出发?” 此问一出,两人犯难。 赤阳草尚未服用,月圆之夜的到来时间也不得而知,倘若此次出行毒性突然发作,恐怕就死路一条。 “师兄若觉得难以启齿,我去帮你去要。十七若不给,我就去找宁伯父。” 温瑾川无奈摇头。 “他那身子,你叫我如何开口?” “心狠一点。一碗血而已,他不会死的。” 温瑾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江予白说的没错,但他的愧疚感仍然难以释怀。 江予白拍了拍温瑾川的肩膀,以示安抚。 “对了,师父给你算了一卦,乃凶兆。此行你不必和我一起。” 江予白轻哼,他不信这些。就算是师父他老人家算的,他也不信。 “曼陀雪莲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多少人想要得到它,放眼天下,高手数不胜数,我怕到时候有人下黑手。”虽说是擂台赛,但赛前保不了有些人做些小动作。 他去了,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总比他留在云梦城担心的好。 而此时,某处山外山,天外天之境。 一座巨大的宫殿矗立在那里,主位之上坐着一个妖艳男子,那是一把由整块黑玉雕刻而成的龙椅。 妖艳男模样甚是慵懒,座椅之下,大殿之中跪着一人,好似在禀告什么。 “教主,皇宫守卫森严,城门除了守卫军把守,还有高手坐镇。我们的人无法接近。” 妖艳男眼皮抬也没抬,内心只道:真废啊 “不过,属下得到消息,北啸将军府也有一株曼陀雪莲。下月会在天陵城燕庭路举办擂台赛,曼陀雪莲便是最后获胜者的奖赏。” 妖艳男直起身子,跪着的人继续说道:“需要属下带人去将军府吗?” “你可知他为何能被称为北啸将军?” 妖艳男子的话音落下,大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 跪在地上的人略一迟疑,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不知。” 主位那人把玩着手指间的玉饰,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曾以一人之力斩杀上万敌军,一战封神。从此,北方蛮夷听到他的名号便闻风丧胆。他与天陵城的御南王可是齐名。” 妖艳男轻笑一声,“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去了都不一定有胜算。你若派人硬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 属下该如何做?” “罢了。”妖艳男轻哼一句,“下月的擂台赛,我亲自去一趟。” 天还未亮,温瑾川早早醒来。 可能是不放心十七,以至于一夜都睡得不怎么安稳。 他来到西院,发现房门虚掩,从门外可以直接看到十七趴在桌上的身影。 温瑾川不禁皱起眉头:难道他就这样在桌上趴了一整夜? 将门彻底打开,以往只要有人走近,十七都会听到动静从床上下来,而现在却一动不动。 他快步上前,轻轻推了推十七的肩膀。十七毫无反应,依然沉睡。 温瑾川的心猛地一沉,他伸手探了探十七的鼻息,察觉到还有呼吸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靠近,感觉他全身发烫,伸手探向十七的额头,感觉到一片灼热。 立马将十七抱到床上,这一触碰才发现他的衣物有些黏糊,也难怪会得病,对着门口吹了一晚的风不病就奇怪了。 将十七放到床上后,轻手地解开十七的衣带,脱下那黏糊糊的里衣,还打来一桶温水,拿起浸湿的布巾轻轻擦拭床上人的身体。 十七的皮肤烫得惊人,温瑾川的动作更加温柔,以免刺激到他。 做完这一切,不禁轻笑。 在家里都是别人伺候他,他还从来没这么对待过别人。 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温瑾川又为十七穿上了一件宽松的外袍,见他这副样子,他又不知怎么跟他开口要血了。 叹了口气转身去向后厨。 十七不知睡了多久,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荒凉的沙漠,四周安静的很,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只巨大的猛兽朝他扑来,他惊恐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在猛兽朝他袭来之际,出现一人将其击退。 他看着那人,熟悉的背影让他不自觉唤了声:温公子。 正端着汤药进门的温瑾川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十七醒了过来。 第43章 你得听我的 他快步走到床前,看到十七的眼睛仍然闭着,原来刚刚只是梦话。又叹了口气,将汤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眉头紧皱,是做噩梦了吗? 他伸出手,竟生出一丝怜惜,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刚触碰,十七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要醒过来。只好将手收回,轻声唤道:“十七?” 眼皮下的眼珠子好似转了转,没多久十七睁开眼,看到温瑾川后,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温公子?” “是我。醒了就把药喝了。” 十七甩了甩头,眼底慢慢从模糊恢复清明,“我怎么了?” 温瑾川:“你感染了风寒,好在没什么大碍。” 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来,但身体却显得有些无力。温瑾川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在了床头。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一套。 还没来得及说谢,就见温瑾川端着坐在了床边。 “我喂你。” 三字一出,昨晚喂粥的场景瞬间在十七脑子里重现。 “我自己来。” 刚抬起手,轻微的刺痛传来,他这才记起自己的双手受了伤。 纱布裹了好几层,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后无奈放下。 尴尬得的看向温瑾川,好像在说:温公子,还是你喂。 温瑾川笑了笑,他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十七的嘴边。 十七微微张口,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凉意,缓解了喉咙的干痛。 两人隔得很近,让十七有些紧张。 不知为何,他居然在想,这风寒多得几次他都愿意。 又是一勺抵在十七嘴边,随后开口:“我要走了。” 十七的动作微微一顿,药汁在嘴里停留了片刻,随即咽下。 他尽力掩饰自己的失落,问道:“温公子要去哪?你的毒 ” 要血一事,温瑾川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师父来信,天陵城北啸将军府上也有一株曼陀雪莲,我 ” 话未说完,十七抬眸。 这不是昨晚夫人同他说过的?于是立即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温公子是要去天陵城?” “嗯。” “看来,我可以和温公子同行了。” 温瑾川不解其意:“为何?” “夫人下令,让我去天陵城打擂台,赢下曼陀雪莲后赠送于你。” 温瑾川眯眼,这宁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自己隐瞒身份进山庄一事不追究,又让自己在山庄随意出入。 如今还派人去为他夺曼陀雪莲 师父曾说过,宁夫人很难对付。 看来,得需写封信去问问师父了。 “擂台一事我自己去做,我还没同意你跟我一起去。” 十七发愣,偏过头。 剩下的药他顿时不想再喝。 “还剩一些。”温瑾川厉声。 “夫人下令,我只能听从。” “宁夫人那,我会去跟她说。” 十七垂眸,眼底有些落寞。 “温公子还是别说了,夫人只会认为十七胆小怕事,免不了又挨一顿罚。” 温瑾川将勺子再次递到他嘴边,语气冷硬:“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 ” “喝。” 某人语调突然拔高,十七顿了顿,还是张开了嘴,顺从的喝完了剩余的药汁。 药喝完后,十七咳嗽了几声,缓解着胸口的沉闷。温瑾川站起身,将空碗放在一旁,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温公子。” 温瑾川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近日受你照顾,擂台一事不止是听令,也是十七想为你做的。” “不用。” “温公子是担心我的身体,你放心,都是些皮肉伤。我在七镜楼受训五年,以第二而出,我想,没人比我更适合陪你去天陵。” 温瑾川的目光在十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走近俯视着床上的人,挑眉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到了天陵城后,都得听我的。” 十七抿唇淡笑:“温公子这话说的,十七本就是奉夫人之命前来伺候您的,自然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伺候?是我伺候你。” “ ”十七尴尬的垂头:“温公子见谅,日后不会了。” “既然如此,你现在不应该去为我准备午饭吗?” 十七闻言,脸上迅速泛起一丝羞愧。 只是刚准备下床,却被温瑾川给按了回去。 “玩笑话而已,你好好躺着。” 说完,便转身离去。 —— 下月擂台赛,得早些准备出发。 江予白有些迟疑。 他不是在犹豫是否前往天陵,而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去和莫昭昭道别。 顺便也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人都到她房间门口了,却突然怂了胆。 深吸一口气后抬手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爹!淮茹的人生我们不该左右,宁姨太过分了,我去跟她说!” “胡闹!长辈之意,岂容你一介小辈妄自议论?” “可是 ” “可是什么?你宁姨说了,淮茹是爱慕于温公子的,你跟她情同姐妹,怎么这一点都不曾察觉?” “我 ” “如果他们二人能成,那温瑾川一定会带轮回殿助我们复兴大业。如今我和你宁姨筹谋多年,十万雄师亦已整装待发,切不可因你一时的任性而功亏一篑。” 江予白的手凝固在空中,‘复兴大业’? ‘望月山庄与莫老爷竟是前朝南越国的遗民?’ ‘十万大军他们是要举事 ’ 脑袋瞬间炸开了锅,收回僵硬的手臂立马回了房间。 十万大军 他几乎不敢相信,望月山庄的图谋竟如此之大。他一贯冷静,但这次不同,心中的震惊和焦虑无法平息。他迅速找到温瑾川,将他所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盘告知。 温瑾川瞬间明白望月山庄为何对他这么客气。 看来,前阵子答应的人情八九不离十,应该也是这个了。 对于已经覆灭二十年的南越国,温瑾川只有一点点了解。 前朝自梁王登基以来,荒废政事,沉溺于酒色之中,整日流连于后宫佳丽之间,不问朝政。 传闻梁皇,后宫佳丽三千,仍不满足,四处搜罗美女,填充后宫,使得民间怨声载道。 梁皇好大喜功,不惜耗费国库巨资,修建奢华宫殿,举办宴乐无度。 朝中奸臣当道,贪污腐败盛行,百姓生活困苦,国家日益衰败。 忠臣良将屡遭陷害,有识之士纷纷隐退,朝政日益混乱。 后被当今的御南王带兵攻城,北啸将军断后。才有了今日的御国。 第44章 这封信,我要你亲自送到御南王府 思绪渐渐回笼,复兴大业居然打到他头上了。 南越国的覆灭,不仅是朝政腐败的结果,也是民心向背的必然。 若当今圣上残暴不堪,起兵造反他倒是可以助上一臂之力,可自煜帝统一天下后,四海升平,繁荣和平远非昔日南越国可比。 若举兵攻城,无端掀起战乱,最受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你可听清楚了?”温瑾川问。 “清清楚楚。”江予白点头,“十万大军 他们居然养了十万大军 ” 温瑾川沉声说道:“每年光是军饷、粮草和装备的消耗,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望月山庄 果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宁庄主宁夫人到底什么来头?” 温瑾川轻哼:“已经很明了了,宁夫人乃前朝淑和公主。” 江予白大惊:“她竟是公主” 是了,那英姿那气场,不是谁都能有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江予白问。 温瑾川冷眼,“不急,等我拿到曼陀雪莲再来和他们慢慢玩。” 休养了几日,十七的手已大致复原。这段时间,他除了吃便是睡,宁夫人似乎特意吩咐,免除了十七所有的活计。 看来,曼陀雪莲他必须要帮温瑾川拿到手,不然夫人不会放过他。 门被推开,温瑾川立于门外。 “收拾好了没?” 十七握着手中的包袱冲他晃了晃,“好了。” 二人走至望月山庄大门外,马车已经等候。 江予白已经提前上了马车,只等他们二人。 宁淮茹掐着时间赶来,小跑到温瑾川面前,气息微喘。 十七低头退了几步,给二人留了足够的空间。 温瑾川看向她时眼底有些复杂,想起江予白同他说的话,‘宁小姐早已倾慕于你。’ 早已这二字有多早? 他自从来到望月山庄,与宁小姐的交集少之又少,倾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温公子。”宁淮茹轻声唤道。 温瑾川对宁淮茹一开始是无感的,直到抛绣球那次,让他见到了不一样的宁淮茹,他这才开始注意到她。 收回思绪冲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笑:“宁小姐是有话要说?” 她将手中包袱递给他,缓缓开口:“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拿着,路上可以吃。” 温瑾川接过笑了笑,“多谢宁小姐了。” 宁淮茹沉默了一会,眼底尽是不舍。随后说出了一句让温瑾川感到莫明奇妙的话:“温公子,拿到曼陀雪莲后你还会来望月山庄吗?” “会。” “一定要来,切莫让我再等一个十年。” 温瑾川皱眉,宁小姐这是何意? 正当要开口问之时,宁夫人的身影缓缓而来。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温瑾川的身上。 “温公子,还记得你欠我的人情吗?” “当然。” “此行若一切顺利,回来之际,便是我要你兑现诺言之时。” 温瑾川向前走了两步,勾起一侧嘴角:“宁夫人,你说的只要我温瑾川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但是,如果宁夫人所求之事,涉及无辜百姓的伤亡,那么我温瑾川断不能从命。” 宁夫人目光一寒,随即发出一声轻哼。随后,她从袖口处取出一张信封,往十七的方向走去。 “拿着。” 十七弯腰,双手恭敬地接过信封。 “十七,你务必沿途细心照料温公子。切莫让他伤着,磕着,碰着。” “是。” 温瑾川不想听这些场面话,转身上了马车。 宁夫人见他上车,眉眼间突然一变,冷声让宁淮茹离开,随即狠厉的盯着十七说道:“他已经知晓我想复国的意图,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拿到曼陀雪莲必须将他带回。” 十七抿唇:“是。” “至于这封信 ”话未说完,宁夫人抬手轻触十七的脸颊。 被触碰之人有着很明显的颤栗。 “跪下。” 十七立刻双膝跪地。 “这封信我要你亲自送到,御南王府。” 跪着的人顿时身形一颤。 宁夫人轻叩十七的下额,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记住了,不许任何人送,我要你亲自送到御南王手上。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 “十七,你会背叛我吗?”宁夫人嗓音很好听,这不,十七已然沦陷。 “不会,十七永远效忠于望月山庄,永远效忠于 您。” “可我不相信你。” 十七喉咙抖动,眸子瞬间暗了下去。 “张嘴。” 宁夫人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十七下意识地张开嘴,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放入十七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没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十七点头。 “哦?你倒是说说。” “天蛊毒,每月十五发作,发作时,全身如同无数只虫子在体内蠕动,剧痛难忍。发作第七次时,若没有解药,便会因脏腑溃烂而亡。\" 宁夫人眼底轻微抽搐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你知道还吃。” “夫人可安心了?” “什么 ” “其实夫人不必这么做,下奴不会背叛您,永远不会。” 宁夫人罕见的出现了片刻的失神,胸腔突然发堵,堵的她异常难受。 她急忙转过身,声音略显急促地说:“行了,你们该出发了。” 十七叩首:“是。” 随后,他坐上马车前端,拾起缰绳。车轮开动,压过石板路,发出吱呀的声音。 赶了一天才行了不到半程的距离,温瑾川掀开布帘坐到了马尾的另一端。 伸手想要夺过十七的缰绳:“你赶了一天,进去休息。让我来。” 十七自然不会给他,“温公子,我不累。” 每每见到十七,温瑾川总有一种无力感。他与十七的相处,那人总是在压低自己的身份,以下人自居。 罢了,他愿意就随他。 总不能强求他干什么? 到天陵城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马车刚驶入天陵城,温瑾川立刻感受到了这里与云梦城的截然不同。 从小因为身体原因除了温家和师父的药王谷,他几乎鲜少出门。 城中的百姓穿着各异,男子们多着宽袍大袖,女子的衣裳则更为精致,绣花繁复,腰间系着彩带。 十七坦然许多,还在七镜楼时,接过不少暗杀任务。 天陵城自是到过。 随意询问了一下路人后,驾着马车直接赶去燕庭路。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第45章 天陵城 三人下马车,眼尖的小二看他们气场不凡,立即迎了上来。“三位公子可是要住店?” 江予白点头,掏出一锭银子置于柜前:“给我们三间上房。” “好嘞,客官放心,我们燕来客栈的客房都是顶级的,保证让您满意。”小二应声道,随即唤来两人,吩咐他们带十七去安置马车和行李。 三人刚走,又来了几位住店。身形高大,普通人都不敢正视他们。 想来都是来参加擂台赛的。 毕竟,谁不想得到那株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曼陀雪莲。 马车安置完后,从后院小路往回走之际,路过一人,那人给十七一种强烈的危险之感。 他抬头看去,一长相妖艳的男子瞬间进入他的眼底。 男子唇瓣鲜红,笑容中带着一丝邪气,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却又不敢过分靠近。 妖艳男冲他笑了笑,好看的鹿眼直视十七,十七一下愣住。 一瞬间,身子好像动弹不得,脑袋也眩晕起来。 男子问:“你对同行的温瑾川,可有二心?” 十七无神的看着男子,摇了摇头。 妖艳男顿时一笑,眨了眨他那双甚是好看的眉眼后,十七这才回神。 回过神的他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刃朝男子刺去。 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妖艳男瞬间挑眉,暗道:哟,身手不错。 不错是不错,但十七对上他却有些吃力。 很快,十七发觉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索性将短刃收回。 男子轻笑:“不打了?” 十七沉声:“你是谁?”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说完,甩袖离去。 他刚才 怎么了? 十七只记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不能动弹,回神之际知道是那男子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是 又做了什么呢? 回到客栈,正巧撞见温瑾川与江予白从二楼下来。 “十七,走,我们去吃饭。” 赶了三日的路,三人都没好好进过食,挑了一张里侧的位置坐下后。 江予白大手一挥,“小二,把你们客栈的拿手好菜都端上来!” 小二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品被端上了桌。 客栈一层已经坐满了人,几乎没有空位。 看穿着身份好似都不低。 才吃一会,身后一桌人开始闲聊。温瑾川三人不想偷听也没办法。 谁叫他们两桌隔得近呢? “听说,这次擂台胜者得到的不止是一株曼陀雪莲,而是整座将军府。” “什么?!你哪来的消息?” “将军府里传出的,北啸将军以擂台之意在为自己挑选女婿呢!” “来参赛的都是顶尖高手,能赢到最后的定绝非泛泛之辈,这招高啊!” 北啸将军膝下无儿,其夫人产下一女后便身体欠佳,当初煜帝赐的曼陀雪莲还未送到其手上,夫人便没了。 所以这株曼陀雪莲才留到了现在。 “挑选女婿?亏这沈将军想的出来。”江予白咽下口中食物嘲讽着,“假如最后胜出的是一个四五十的大爷可怎么办?也要招进将军府吗?” “又或者说一个奇丑无比的人获胜,沈将军的女儿会愿意和他成亲吗?” 说着说着,十七也被他的这番设想逗笑。 温瑾川却觉得将军府不至于如此轻率,参赛者之中必然隐藏着皇宫派遣的高手,或许还有沈将军的心腹之人。 如果真如那几人所说,这场擂台赛不会很简单。总而言之,想要拿到曼陀雪莲,怕是很难。 “滚开!都给我滚开!” 正当他们沉思之时,客栈中央突然出现了几位身形威猛之人,他们正凶狠的驱赶着其中一桌的客人。 那桌客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且态度凶狠,便不愿与他们争执,只得无奈地离开客栈。 这些人举止粗鲁,毫无顾忌,显然是来参赛的武者,却素质极差,全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真让人扫兴。”江予白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温瑾川冷淡道:“看来这次擂台赛,不仅是高手云集,也是鱼龙混杂。” 离擂台赛还有两日,三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十七半躺在床上,手心里正捏着宁夫人给他的信封。 上面写着:御南王,亲启。 ‘夫人写了什么呢?’ 虽很想知道。但却不敢打开。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很细微的动静,十七顿时警觉,翻身下床抵到门边。 然而脚步声却是越过了他所在的方向,去了对面。 既然不是找他们麻烦,十七也没必要去管。于是又回到了床上,闭眼小憩。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门刚推开,只见对面的房间围了数十人,十七皱眉不解。 温瑾川见他醒来,冲他招了招手。 “昨晚你没听见什么动静吗?”温瑾川问。 十七点头,“但那些人不是冲我们来的。” 刚从房间走出来的江予白,指向对面插话道:“还记得昨天那些不讲理的人吗?一夜间,他们全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呢。” 十七愕然:“打断了腿?可是废了?” “这倒是不至于,找大夫治治的话应该还有救。” “你如何得知的?”十七好奇地问。 江予白笑了笑:“昨晚我去看了呀,我还是正大光明的在他们房间里看的。打他们的人还让我别说出去呢。” 话落,三人心下了然。 很明显,是将军府派来的人。 这种人也能参赛得话,岂不是有损将军府的名声,说出去怕是都丢人。 第46章 送剑 北啸将军是借用了燕庭路的一处道馆,来举办这场擂台赛。特意命人将道馆中央的空地清理出来,搭建了一个与道馆风格相得益彰的巨型擂台。 他们仨先去踩了个点。 道馆里的擂台已经搭建完成。 擂台高约三丈,宽约五丈,呈方形,由青石砌成,四角各有一根粗壮的擂台柱。 台上两侧,摆放着各种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台下两侧,还有许多空出来的地足以让众人围观。 江予白看了都不禁感叹,这北啸将军对这次擂台赛是何等重视。 1离比赛还有两日,道馆就已经来了很多人,似乎都是提前来熟悉场地。 温瑾川直接跳上擂台,走至其中一侧兵器架。随意拿起一把刀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摇了摇头。 放回原处后又拿起了另一件武器,似乎都不怎么样。 “温公子擅长用什么兵刃?”十七问。 江予白轻笑:“他什么都可以。只不过这里的兵器都太差劲,师兄看不上。” 突然间,一身穿艳丽长袍的男子持剑袭向擂台之上的温瑾川,男子剑势凌厉,温瑾川迅速反应过来,身形一转,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道馆众人同时看向擂台,还以为是将军府里的人在上面比试。 十七速度很快,想也未想一个箭步上前,短刃从腰间抽出,直逼那男子,江予白紧随其后。 男子笑了笑,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十七这才看清男子面容,是昨日遇到过且也打不过的妖艳男。 十七上前一步,“是你?” 江予白疑惑:“你认识?” 他摇头,解释道:“昨日碰到过,此人很奇怪。” 温瑾川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杀我?” 男子听闻疑惑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想杀你。” 温瑾川冷笑一声,指了指他刚才挥剑的方向:“方才那一剑,若非我闪避及时,恐怕早已血溅当场。阁下这一招,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妖艳男收起了手中的剑,似乎对于温瑾川的指责并不以为意。 “所以你觉得这剑怎么样?” 他的视线随着妖艳男收剑的动作,落在了那把剑的锋刃上。 剑身光泽流动,寒气逼人,显然不是凡品。若这剑在他手中,必然能为此次擂台的胜算再加一成。 “这剑锋利异常,剑身坚韧,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既然如此,这剑就送你了。”妖艳男挑眉一笑,随即将剑抛向他,温瑾川蹙眉,抬手接过。 “这是何意?”温瑾川皱眉问道,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将如此宝剑相赠。 “拿着,这是你该得的。”说完妖艳男瞬间消失在了擂台之上。 江予白夺过温瑾川手里的剑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连连称赞:“真是好剑,就这么送给你了?” 温瑾川凝视着那把剑,这人什么来头,他也是来参加擂台赛的吗?或许比赛当日,还能再遇上。 江予白似乎看穿了温瑾川的心思,他拍了拍温瑾川的肩膀说道:“管那么多作甚,师兄,这剑世间少有,既然他送你了,你安心拿着便是。” 温瑾川点头,将剑仔细收入剑鞘,挂在腰间。 “去吃饭,我饿了。”江予白摸着肚子说道。 十七看着温瑾川和江予白交谈,心中却有些许不安。他摸了摸胸口的信封,有些纠结该不该去御南府。 还是去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 御南王府离得并不远,他很快就到了王府大门前。抬头看了眼府门上的牌匾,四个大字很是刺眼。 深吸了一口气,忐忑上前。敲响了王府的大门。门环叩击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王府服饰的小厮探出头来。 “来者何人?” “我要见御南王。”十七直接说明来意。 小厮轻哼,“哪来的毛头小子,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罢,便要关门。十七赶紧伸手挡住,“我有要事告知王爷,请小哥通融通融。”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十七,“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关上了门。嘲讽道:“御南王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呵,等着!” 十七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突然想起萧子安离开时,给他的玉佩,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你来了天陵,拿这个去王府,没人敢拦。’ 十七往身上摸索一翻,拿出玉佩,再次走到王府门前,敲响大门。 门口小厮听到声音,打开一条门缝,不耐道:“我们家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十七不与他争执,直接将玉佩递到他眼前,开口:“我要见御南王。” 小厮本一开始不屑,直到看清十七手中的玉佩后,脸色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这不是殿下的随身物吗?’赶忙打开大门,将十七请了进去。 进入王府后,十七跟在小厮身后往王府里侧走去。 路过一众丫鬟,都为之惊叹。 “那是殿下?” “不对不对,不是殿下。” “像太像了!” 小厮听着丫鬟们低语,停下脚步也跟着看向十七,仔细一瞧,果然同殿下有七八分相似。 立马回过头,压下惊呼带着他去了大堂。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浑身散发威严的男人走了进来,十七听到声响转身。 这是他第一次见御南王。心脏在这一刻加速跳动,呼吸也变得不自然。 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视线从御南王出现开始,他就没转变过。 一时间,看得出神竟忘记了行礼。 萧策踱步走近,眼神微挑有些惊讶。‘竟和子安有些相似。’ 他上下打量着十七,那审视的目光让十七感到一阵不安。 十七回过神迅速行礼,“草民参见御南王。” 男人上前沉声:“世子的随身物为何会在你这里。” 跪伏的十七连忙拿出玉佩双手奉上:“云梦城有幸见过殿下一面。” “云梦城 ”他低声重复念着这三字,面容从严肃慢慢转为错愕。“抬头。” 话落,十七放下双臂直起上半身,目光缓缓抬起,与御南王的视线相交,一瞬间又低下了头。 萧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尽力压着此时的情绪说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便拿着。” “多谢王爷。” 不耽误时间,十七从胸口处拿出信封递给他,“王爷,我家主人有一封信给您。” 萧策接过十七递来的信封,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封面上写着御南王,亲启。 第47章 倾尘 那字迹太过眼熟,就算过了二十年,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是她的 字迹。 心底情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却不敢看里面的内容。 转而看向十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视线看着地面,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却不得不答:“十七。” “十七?” “是。” “你起来。” 十七起身:“信已送到,草民先行告退。” 萧策眸色不悦:“慢着,本王话还没问完。” 十七脚步一顿,只好停下。 “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可好?” 十七眼皮一颤,他该如何回答? “本王问你话,为何不答。”萧策神色越来越不满。 十七抿唇,“她很好。” “很好?”萧策冷哼一声,“本王看未必。” 国破家亡,又怎会好。 信纸在手中铺平,那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迅速落入萧策眼中。 御南王,可安好? 汝之记忆,或已随风而逝,然吾心铭记不忘。不久,我们很快会再见了。 短短几行字,却如千斤重,压在萧策的心头。他闭目片刻,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淡然。 “她想做什么。” 十七低垂着头,“草民不知。” “罢了,你走。”他转身负手而立,声音冷淡。 十七默默地退出大堂,离去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回到客栈时,整个思绪都是乱的。 御南王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想象了十多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好像也没太大的感觉。 温瑾川敲门进入,手上还端着饭菜。 “我和予白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十七急忙起身,“我可以自己下去吃的,你不用 ” “顺手的事,吃。” 他低头笑笑,顺手接过饭菜,坐下默默吃起来。温瑾川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温公子是想问我去哪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知的。” 温瑾川摇头,“你去哪是你的自由,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也不需要提前知会。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是天陵城。” 十七停下手中的筷子:“天陵城怎么了。” 温瑾川沉吟片刻:“你到了这,难道不想去御南王府吗?” 话落,有那么一瞬安静了下来。 “温公子为何这么问?” “你心里很清楚,就算御南王不会对你怎样,可御南王妃若知道你来了天陵,她会怎么想?” 温瑾川是真的在担心他,好意提醒。 十七不以为意:“晚了,我也已经去过了。事实证明温公子想太多,我这不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去过了?去做什么?” “帮主人送信。” “还有呢?” “没了。” 就这么一问一答,温瑾川索性闭了嘴。他在担心,可十七全然不在意。 两日后,道馆外传来一阵铜锣声,离开始还剩半个时辰,内部就已经陆续挤满了人。 人群开始涌向擂台周围,各自寻找最佳的观看位置。 很快,里侧走出几人。 有一人气场无比强大,身姿挺拔,步伐稳健。只见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后,目光扫视四周,仿佛在审视一切。 不难看出,这位应该就是北啸将军 其余人想来都是他的部下。 见擂台周围围满了许多人,一男子突然高声喊到:“擂台赛规矩,众人听好!”那男子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比试期间,不得使用暗器,不得攻击要害,一切以武艺切磋为主。胜者将获得将军府的赏赐,败者亦不可有怨言。若有人不遵守规则,将被立即取消资格,并逐出比赛!” 人群中的气氛更加热烈。 北啸将军坐在主位上,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震慑场中所有人。 男子敲响铜锣,再次高声:“将军府的赏赐大家应该都有听闻。”随即双手一挥,一下人手持金盒上台,打开盒盖。 曼陀雪莲现身于众人眼前。 台下顿时唏嘘起来。 “这就是百年一株的曼陀雪莲?” “听说它的药性有起死回生之效!” “ ” 一旁的十七低声轻说了句:“温公子,不管怎样,我都会为你拿下这株曼陀雪莲。” 温瑾川一愣,随后冲他笑了笑后点头。 台上男子挥手,示意下人收回。继续高声:“获胜者不仅可以得此稀世珍品,还将成为将军府的乘龙快婿!” 话落,台下一片哗然。 江予白轻哼:“哟,这沈将军来真的?师兄,你若获胜了岂不是要娶人家女儿?” 温瑾川面无表情,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株曼陀雪莲上。 而十七却眸光狠厉,乘龙快婿?想都别想! “擂台赛第一轮,各位可自行组队,每组最多五人。每两组进行比试,获胜一方方可进入下一轮。” 男子说完,台下开始互相找起了队友。 江予白轻笑:“不超过五人,我们需不需要找两个凑凑数?” 话刚落,一男子突然凑上前来。“三位,加个我怎么样?” 三人同时看向他,此人是前两日送宝剑的男子。 “是你 ”江予白大喜,此人武功不凡,有他来,胜算不就更大了? “兄弟,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男子勾起嘴角:“高手不都是这样吗?” 温瑾川不由得轻笑:“兄台尊姓大名,上次还没来得及谢 ”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白倾尘。” 名字一出,温瑾川蹙眉。“倾尘?” 妖艳男顿时笑道,上前两步凑到温瑾川面前,有些亲昵:“怎么,温公子喜欢我这名字?” 十七冷眼,抬手将他往后推开。“公子这长相,挺合适的,倾国倾城。” 妖艳男眸色一瞥,来了兴致:“哟,这位兄台用词不妥当,倾国倾城乃是形容女人,再者说我的尘可是不染红尘的尘。” 江予白见氛围不对,立马打圆场。“行了行了,白公子能加入我们当然甚好!” 第48章 他是谁 话锋一转,温瑾川皱眉。 “白公子认识我?” 妖艳男继续笑了笑:“认识。” 半炷香过后,擂台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到,请各组派一人上台抽签,抽到相同牌号的人为对手。另一人去旁边登记人数。” 温瑾川回过神来,对身边几人低声说道:“我去抽签,你们在此等候。” 而江予白去到了擂台一侧登记他们的姓名。 二人前脚刚离开,十七便换了一副面孔。 短刃不知何时到的手中,此刻已经抵在妖艳男面前。 白倾尘冷眼一瞥,拂了拂胸膛,那是方才十七推他时碰到的部位:“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这双手早被我废了。” “你可以试试。” “急什么?”妖艳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视线在十七手中的短刃上扫过,“底子很好,废了可惜。” 抽签结束,参赛人太多。以至于分了十二组。而温瑾川抽到的比较靠后,对手也不知道是谁,他似乎也并不在意。 分组比试的规矩很简单,车轮战。坚持到最后的一人,即为胜者。 四人挑了一处位置坐下,而妖艳男倚在一旁,竟小睡了过去。 比试很快就开始,擂台上不时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喧哗声嘈杂不已。 此时大门处走进来两人,道馆里,主位之上的几人见到也都颇为诧异。 来人走到北啸将军面前行礼道:“见过世叔。” 沈靖一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子安呀,你也是来参加擂台赛的?” 萧子安乃御南王府世子,他若参加,这场擂台就没有比的必要了,他自当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毕竟,谁不会想同御南王府结亲? 只是,萧子安却意不在此。 萧子安继而拱手,摇头道:“抱歉世叔,我听说有几位朋友在,便来看看。” 沈靖摆摆手:“可惜了,贤侄若是有意,我这擂台也就不用这么费心办了。” “怎么会,此次擂台,一定会有人一战成名,而那人才配得上月儿。” 北啸将军被萧子安哄得咧嘴一笑,“好,倒是让我有些期待了!” 说完,萧子安便往席位方向瞅了瞅,待十七的面容出现后,方才抿唇一笑。 随即眼神忽得看向一旁,那妖艳的面孔好甚熟悉。 待仔细一想,是从云梦城回天陵那日,遇见过。 此时妖艳男睁开眼,双目直接对上萧子安。 二人都没有躲开,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直到妖艳男再次将眼睛闭上,萧子安这才收回视线走向十七。 待刚走近,十七有些发愣。该不该行礼?还在发愣之际,萧子安已经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温瑾川与江予白二人点头示意,没有过多言语。 “来了天陵,到了王府,却不来见我。”他语气说得颇为不满,“我难道会吃了你吗?” 十七摇头。 “这才多久没见,你变哑巴了?”萧子安故意板着个脸,“谁敢伤你?我派人端了他老窝可好?” “殿下”十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十七只是不便打扰。” 萧子安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对十七的解释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继续追究。 “若不是府上的下人说起,昨儿个来了位长相与我相似的人,不然我都不知道是你来了。” 说完,萧子安语气明显有些生气。 “既然不是来寻我的,那你来王府做什么?” 十七垂首:“送信。” “宁夫人的?” “是。” “呵 ”萧子安挥袖,脸色突变。“你可知,我母亲听闻你到了王府,怒火攻心,情绪一时较大昏迷了半日。” “十七不知” “罢了,怪不得你。玉佩是我亲自给你的。我也没想到母亲会那么在意你。” 一段话让十七垂头,温瑾川出声道:“主子命令,做下人的只能听从。殿下不必为难。” 萧子安折扇一开,挑眉:“温公子何出此言,我不过与他闲聊,哪里看出了我在为难他?” 话落,转移了话题。“他是谁?”折扇指向了闭眼小憩的妖艳男。 十七抿唇:“我们不知,也是今日才认识。” 萧子安冷哼一声,起身越过几人,走到妖艳男身旁,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妖艳男并未睁眼,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殿下,我不喜他人如此看我。” 言罢,几人眼中皆闪过一丝诧异,此人竟知晓他面前所立之人乃是御南王府的世子殿下。 “我们见过。” 白倾尘睁眼:“殿下莫非是因见到我的容貌,一直难以忘怀?” “放肆!”身后的时眠怒道。 “不得无礼。”萧子安呵斥一声,时眠这才退下。 而下一秒,他突感膝间一阵疼痛,身子不受控地向前一倾。 妖艳男趁势抓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拉,一个侧身便将整个人压在了萧子安面前。 时眠心中一惊,刚欲出手,一颗石子突然袭来,正中他的要害,刹那间便被点了穴,无法动弹。 十七怒不可遏,却被温瑾川拦住:“等等,他没有恶意!” “白倾尘,你到底想干什么。”十七冷哼。 江予白此时只觉得头疼,幸而他们几人位于席位的最后一排,其余人皆被擂台上的比试所吸引,否则今日的主角恐怕就要换成他们了。 萧子安就这般被他压着,却也并不气恼,嗓音依旧平静。“大庭广众之下,公子想要做什么?” 妖艳男头微偏,“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那么看我。” “你既知我身份,还敢这么对我?” “当今圣上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一区区世子我怕什么?” 温瑾川内心疑虑上千,此人究竟是谁? 倾尘 这名字太耳熟了 十七强抑杀意,语气放软:“白公子,此处人多眼杂,你也不想生事?” 妖艳男看向十七,眉宇轻挑:“你与萧子安容貌虽相似,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说完,他回过头看向被自己压着的人,挑逗的说道:“我比较欣赏殿下。” 白倾尘脑袋动了动,眼神肆意勾人。 萧子安面不改色,甚至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 ” “怎会?”妖艳男凑近萧子安,在他耳边低语,“我可是专门为殿下来的。”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萧子安心下竟有一丝异样划过。 “哎,有话好好说!”江予白再次出面调和,他自始至终都未认真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而是视线一直观察着北啸将军。 毕竟世子被人这般轻薄,若被沈将军看到,他们这一行人今日怕是不能安全走出道馆。 第49章 无情 白倾尘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襟,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意。 “失礼了,世子殿下。” 一颗石子往时眠胸膛再次袭去,穴道解开,立刻上前将萧子安扶起。 “殿下,你有没有事?” 萧子安摆摆手。 回到十七身侧坐下。 “殿下还是回府。”十七轻声。 “为何?” “殿下身份尊贵,此地又鱼龙混杂,殿下不应待在这。” “我若这般躲来躲去,岂又对的上世子这个称号。” “可是 ”十七还想说些什么,萧子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会走,看完你们比赛我就回府。” 十七只好应下。 此时,擂台已然过半。 下一组好像就轮到他们了。 一组结束,小厮上台。继而通报接下来比试的两组。 “请双方派出一人应战。” 温瑾川方欲起身,十七轻按其臂,缓声道:“温公子歇息就好,我来。” 言罢,如疾风般跃上擂台。 其身形之速,令主位上数人精神为之一振。 沈靖困意顿时消散,心中直呼:终于等来个有看头的了。 短刃已然从腰间抽出,不出五招,对面那人已经开始吃力。 十七为了速度解决,直接拿着短刃往他后脚筋一划,对手痛呼倒地。 沈将军双目微合:“好身手,只是这手法,过于狠辣,倒像是……杀手所为……” 裁判为之一愣,看向他的主子。沈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立刻宣判十七胜利。 萧子安强忍心中不适,擂台上的十七好似变了个人,凶残无比,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温瑾川眉头紧蹙,身形一闪,跃上擂台,沉声道:“十七!擂台切磋,切不可伤人性命!” 十七面露疑惑:“我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的腿而已。” “习武之人,你这么做,与杀了他又有何异?” “我只是想速战速决罢了。” “你 ” 他虽不解,但见温瑾川已有动怒的迹象,立刻放低语气。“我知道,方才是我不对。后面我会留手。” 温瑾川却没听,背过身:“你下去,后面的我自己来。” 十七垂头,他不过想为温瑾川做些什么,可不懂为何惹他动怒。 小厮高声。 “不得换人,除非这位公子败于对面,尔等方可换人上场。” 台下的妖艳男望了一眼他们的对手,微微摇头。 实无甚可打,皆不堪一击。 温瑾川听后只能作罢,回过身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赶下擂台即可,断不可再下重手。” “是。” 温瑾川纵身跃下擂台,回到原地。 萧子安表情阴沉的很。“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生死。” 温瑾川的面色也不太好,江予白缓缓言道:“望月山庄的七镜楼在云梦城位列杀手之属,他们收钱夺命。他是七镜楼里的人,自是无情。从小便已被驯服,想让他生情,几乎不太可能。” 说罢,擂台之上,十七一个狠厉出刀。 温瑾川大呵:“十七!” 这一声呵斥,十七方才忆起温瑾川的嘱咐,旋即撤回短刃,抬腿将对手踢下了擂台。 只是这一脚似乎不太轻。 那人闷声倒地,肋骨怕是断了几根。 妖艳男瞬间发笑,拍手叫好。 主位上的沈靖已然冷眼。 相继两人负伤被抬走,后面三人深知自己绝非对手,遂全部投降。 十七不战而胜。 本该高兴的他,可看见温瑾川与萧子安两张阴沉着的面容时,内心不禁忐忑起来。 十七走下擂台,参赛的选手都在恶狠狠的盯着他,暗自估摸着,此人怕是会成为这场擂台的魁首,进而获得将军府的青睐,成为乘龙快婿。 不行 得想办法在最终决赛日前除掉他! 擂台下的部分人互相对视点头,好似在计划着什么。 十七回到温瑾川和萧子安身边,不太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虽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动怒,但他明白是自己惹得他们不快,还是安静点,以免惹火上身。 这时,沈靖拂袖而挥,小厮立刻会意,走上前听令。不知说了什么,小厮点头随后返回擂台中央。 \"在刚才的比试中,有三人选择投降,这不符合比试的规则。\"小厮高声宣布,\"因此,将军府决定补充三名选手,继续进行刚才的比试!\"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将军府的人,这小子怕是要败咯!” “那明日比试,我们就不用碰上他了?!” “ ” 萧子安顿感不安,沈世叔还是出手了。 一旁的江予白瘪着个嘴,只能在下面干吐槽。“这北啸将军故意的!” 十七冷眼,既然是举办擂台赛的沈将军亲自发话,自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在他看来,不过是继续比试罢了,无论是谁,结果都是一样。 “这位公子,请回到台上。”小厮冲十七喊道。 十七点头,应声而去。 沈靖身旁的一位壮汉激动地摩拳擦掌,说道:“大哥,让我上?那小子出手不知轻重,我去给他点教训。” 沈靖摇头,而另一边坐着的男子突然插话:“不可,沈副将若是亲自出马,恐怕会让人误会我们将军府仗势欺人。” 沈副将跟着点头沉思:“这样,我派个人去跟他打!” 随即高声:“李恒!” 一男子上山单膝跪地,“属下在。” “你去同他较量较量。” 男子应声:“是。” 此人跟随沈副将十多年,身手只在沈副将之下,对付台上那个毛头小子想必轻而易举。 他纵身一跃跳上擂台,本想做个自我介绍,可奈何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十七便提刀冲来。 李恒急忙抬手一挡,这一挡他才感受到十七的压迫。 不止如此,他还能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还留了余力。 然而,交手不过十招,他便被十七一脚踹下,沈副将顿时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的人! 沈靖沉思,做出了决定:“沈天,你去。” 沈副将一脸怒色,抱拳应诺。 紧接着,他紧握着大刀踏上了擂台。 温瑾川紧盯着台上的两人,眼神微微一眯,心中暗想,这一场十七怕是要败了。 第50章 温公子息怒 沈副将一站上擂台,台下大部分人都在等着十七败下阵来。 他紧握手中的大刀在,冲着十七抬了抬下颚,不屑道:“小兄弟好身手,让我跟你比划比划。” 不再说多余的废话,直接挥刀朝十七砍去。那速度之快,几乎没有时间让十七做出反应,刀锋便已逼至眼前。 十七身体迅速后仰,恰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随后立即反攻,他手持短剑,直刺沈副将的咽喉,沈副将侧身躲避。 十七招式多变,让沈副将应接不暇。可并没有很久,沈副将逐渐适应了十七的攻势,一瞬间,局势明显。 最后沈副将乘十七不备,猛地一脚踢向他的胸口。就在十七即将跌落擂台的那一刻,沈天迅速上前,一把将其拉回台面。 “小兄弟,你的招式太过狠辣,也该让你体会一下这种感受!”沈天冷声道。 随后,他抓住十七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一声脆响,十七痛得闷哼一声,手中的短刃也随之坠地。 温瑾川见状,立刻跳上擂台,抱拳对沈天说道:“这位将军,他已经输了,比赛应当到此为止。” 沈副将轻哼一声,将十七推开,双手抱胸,目光挑衅地投向温瑾川,“你和他一组的?” “是,接下来就由我来与您过招。”温瑾川回答,同时上前查看十七的手腕。只见他的手腕红肿,明显有些错位,甚至可能发生了骨折。 十七从地上拾起短刃,收回腰间,对那错位的手腕似乎并不在意。他低头对温瑾川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温公子,我尽力了。” 温瑾川蹙眉,柔声:“忍着点。”他轻轻握住十七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扳,错位的地方瞬间回正,当然,此时的十七已经满头大汗,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下去。” 十七点头回到了萧子安身侧。 萧子安立即担心的在他身上到处摸,“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主座上的沈靖始终注视着十七的一举一动,他的招式明显就是杀手痕迹,后续的比赛不能让他参加。 当沈靖注意到萧子安与十七站在一起时,他突然察觉到两人面容之间竟然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难道只是巧合?或许是我多心了。’沈靖在心中自问,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台上的沈天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始!” 说罢,他举起大刀,气势汹汹地朝温瑾川扑去。 温瑾川身形一闪,躲开了沈副将的攻击。紧接着,他挥拳快速变换犀利的方向,瞬间击中了沈副将的要害。沈副将吃痛,连连后退。 台下众人皆惊,没想到温瑾川的武功也如此厉害。看来,这将军府乘龙快婿之位还真不好夺。 沈天大惊,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功底却如此深厚。 只不过这招式为何从来没见过。 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后辈可谓一个比一个出色。 然而,温瑾川并没有给沈天喘息的机会。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打得沈天毫无还手之力。 最终,温瑾川以一记漂亮的飞踢,将沈天踢下了擂台,全场鸦雀无声 沈靖满意的点头,此人倒是不错。 温瑾川撩袍抱拳面向主位上的几人道:“你们还可派出一人。” 沈天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位子,头耷拉着:“大哥,那小子似乎还留了余力,恐怕这里所有人除了你,都不是他对手了。” 沈靖没什么表情,眼睛微眯站了起来。 “不打了。”说完便离开了道馆。 第一天比赛结束,共有六组进入了明日的比赛。 道馆已经陆续散去了很多人,妖艳男不知何时离去,萧子安也已经回了王府,一瞬间嘈杂的场地变得安静下来。 十七本想同温瑾川道贺恭喜他们进入下一轮,可他刚走近,温瑾川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江予白轻咳两声,掩饰着突如其来的尴尬。 十七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心中涌起一股失落。 “师兄,你这么严肃做什么,看得我怪可怕的。” 温瑾川眉头紧蹙,并未理会江予白所言。 他心中一直思索着方才的比赛,深知刚才之举必定为他们招致诸多麻烦。 回到客栈,他径直进入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倘若他成功获胜,拿到曼陀雪莲后,该如何是好? 他又该寻个怎样的理由来推拒将军府的亲事? 实话实说,沈将军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只是当众退婚会不会打了将军府的脸面 此刻的温瑾川脑子里乱得很,门被敲响时竟有些想骂人的冲动。 而十七就是这般倒霉,没有得到屋子里的人允许,便自作主张推开踏入。 “出去!” 一声怒吼传来,十七愣了一下,脚步骤然顿住。 “温公子因何事动怒?”十七问。 温瑾川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烦的很。 十七低头想了会后撩袍而跪。 “你这是做什么?”温瑾川抬眸看向他,眼底满是不解。 “温公子是因为我今日在擂台上下手太重而生气吗?” “ ”温瑾川不语。 “若是的话,十七明白下次不会了。”在他眼里,只要认错及时,便能讨取原谅。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在他这狗屁都不是,他只知道,求饶,认错便能少挨一顿鞭子,也能让他的主子高兴。 况且,他不想让温瑾川不高兴,刚才被刻意的忽视让他有些难受。 温瑾川端坐于椅上,依旧沉默不语,见他跪地恭顺,料想是临行前宁夫人有所嘱托。 只是十七这般冷血的性子,对人命毫无悲悯之心,他到底该如何敲打,才能让他从心底意识到不对。 跪了有一会,十七见他一直不开口,以为怒气未消。 向着桌边膝行了两步,抬手倒了杯茶后举到了温瑾川面前。“温公子息怒,不然您打我一顿解解气?” “十七,在你眼里,人命算什么?” 十七皱眉:“弱肉强食,强者生存。”他在七镜楼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难道,不对吗? “按你的意思,弱者就该死吗?” “不然呢?” 好一句不然呢 气的他抬手一挥,十七举着的茶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水花溅湿了十七的衣摆。 温瑾川无奈摇头,起身。 “温公子?”十七也跟着抬腿,却被他一把按下。 “跪着。”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第51章 以一敌十 他们所居的客栈紧邻道馆,距离甚近。几乎所有前来参与擂台赛之人皆栖身于此。 而在某间屋内,有十余人似乎正在筹谋着什么,阴森的气息在房内弥漫。 “打听到了吗?那两人叫什么?” “一个姓温,一个好像叫什么十七 ” “白日里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绝无可能是他们的敌手!唯有趁他们不备之时下药!” “没错!下药可行!”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只要我们谨慎行事……” 众人尚在筹谋之际,房门蓦然洞开,一股阴风朝他们袭来。 本就在商量不轨之事的众人被这阵阴风吹的毛骨悚然,房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忽而一个身影逆光而立,周身似乎带着一丝刺骨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谁?!”坐在最靠近门边的男子猛地站起身,紧张地盯着门口的人影。 身影不紧不慢地踏入屋内,借着烛火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妖艳至极。 那人嘴角微勾,露出一种邪魅的笑容缓慢说道:“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但不做些什么你们怕是不会收敛。” 随即,白倾尘目光扫过屋子里所有人,挑了一个说道:“拿你开刀。” 此人便是开头提议下药之人。 白倾尘突然冷眼,一个箭步冲上前,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那提议下药的男子已经被白倾尘制住,抓回了原地。 下一秒,不等众人缓神,他的双手被白倾尘以一种巧妙的手法折断,骨骼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令人心悸。 下药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白倾尘并未停手,紧接着,他一脚踢出,精准地击中了下药男的膝盖,又是两声脆响,男子的双腿也无力地弯曲下去,显然已经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能力。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白倾尘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 他松开手,下药男像是一滩软泥般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发出剧烈的嘶吼 众人被吓得面色惨白,屋内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白倾尘冷眼环视一周,突然掩面轻笑:“都听好了,不许再打温瑾川的主意,不然,我送你们全体去见阎王!” 话落,夺门而出。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已空无一人。 出客栈的白倾尘手持一壶酒,闲情逸致的在整条街上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声响,随即纵身一跃跳到了屋顶之上俯身将自己掩藏于黑暗当中。 只见十位身穿暗卫服饰的人,正似乎往道馆方向而去,而后面紧跟着萧子安与时眠两人。 萧子安见难以追上,手中折扇猛得向前一挥,急速攻向其中一人,刹那间,十名暗卫同时停下了脚步。 一暗卫捡起折扇上前躬身举起,无奈道:“殿下,王妃下令,想亲眼见见那人,您就别拦着了。” 萧子安闻言,将折扇收于掌心:“我母亲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背,但你们明知那人身份,若被父亲知晓,你们可还有命活?” 那暗卫面露难色,却仍坚持道:“殿下,我们是王妃的人,只能听令行事,若王爷降罪,我们也只能承受。” “既然如此,想去抓他,那就先把我甩掉!” 屋顶上的白倾尘挑眉,得咯,今日事情可真多。 他翻身跃下,停在了萧子安身边。 几人顿时一惊,这人轻功好生厉害,他们竟无一人发现有人在此。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白倾尘冲他挑眉,笑的勾魂。 萧子安蹙眉:“你 ” “殿下不是想拦下他们吗?我帮你如何?” 一旁的时眠插话道:“他们是皇宫里出来的暗卫,普通人拦不下。” “是吗?巧了不是。我偏偏不是那普通人。”他往前走了一步,左臂打开,轻轻往上抬。瞬间,周围的小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在空中。 好强的内力 萧子安惊叹。 “你们皇宫里的暗卫,的确不凡,但在我面前,还不够看。”白倾尘语气轻蔑,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些悬浮的物品突然向暗卫们飞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暗卫们不得不后退躲避。 突然,他往前一冲直掐一人咽喉处,那速度惊人,一时间,其余暗卫都不敢轻举妄动! 萧子安大惊:“住手!” 白倾尘回头故作不解:“殿下不是想要拦下他们吗?我帮你杀了可好?” “不 ” “这是为何?” “ 我只说了拦下即可,不要伤他们性命。” “哦?好。”话落,一掌劈向那暗卫的肩膀,只听一声闷响,那暗卫昏死过去。 其余人不在只好同时袭向白倾尘,可结果没什么意外,一瞬间的功夫,其余九名暗卫应声倒地。 萧子安看了看立马转向时眠:“叫人把他们带回去。” “是。” 白倾尘拍了拍手走到萧子安身侧笑了笑:“殿下满意吗?” “多谢 ” 道谢的话还没说完,白倾尘突然身形摇晃,好似要倒塌一般,萧子安连忙伸手扶住:“你怎么了?” 他揉着自己的额角,看起来有些虚脱 “可能是被他们伤到了。” “ ”萧子安顿时无语。他刚才看得清楚,白倾尘以一敌十,暗卫们连他的衣角都未沾到,怎么可能受伤? “殿下,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会就这样让我倒在街上?”白倾尘半开玩笑地说着,说完,直接倒在了萧子安怀中。 萧子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虽对这人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追究,只好扶着他回了王府。 第52章 别装了 萧子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虽对这人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追究,只好扶着他回了王府。 尽量避着所有下人带到了自己房间。 他将白倾尘扶到床边,随后松手。“别装了,以你的身手他们根本伤不了你。” 白倾尘没搭理他,翻身上床就这么睡着了 这人 到底想干什么? 客栈的二层走廊上,聚集了不少人。先前被废去双手双腿的男子此刻已经昏迷不醒,请来的郎中已经许久未见过这等场面了。 顾不上周围的嘈杂声,焦急地处理着男子的伤口。喂了一颗续命丹,然后迅速用干净的布条为男子包扎,勉强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 “能怎么办?他们武功都在我们之上!难不成去找他们麻烦?” “ ” 客栈的掌柜也闻讯赶来,见此情景立刻嚷嚷着要报官,随即命人去了衙门报案。 人群中一人拍手叫好:“对啊!报官!就告那姓温的恶意伤人,让衙门的人去抓他们,就算他们武功在高强,也不敢跟官府的人作对!” “如果官府人问起,我们该怎么说?”有人担忧问道。 “只要我们统一口径,就说姓温的仗势欺人,证据不证据的不重要。只要这件事传到沈将军的耳朵里,自然会对他产生疑虑!” “妙啊!”众人纷纷阴笑着点头。 官府的人还未抵达,他们却已经情绪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姓温的团伙被捉拿的场景。 “那个就是那姓温的房间。”有人指着对面的房间大声说道。 “走!官府马上来人,可别让他给跑了!” 房间里,众人想找的人并不在,倒是十七还在桌旁跪着。 温瑾川本意是想让他反省,可惜十七始终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听着房间外的嘈杂声也懒得去瞧。 跪了许久,膝盖已经发麻。但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在山庄时,做错了事,山庄管事或者嬷嬷会直接开罚,又或者夫人亲自惩戒,偏偏到了温瑾川这,人影都见不着,也不知气消了没。 ‘倘若温公子一刻不消气,他是不是就得一直承受他的忽视?这种滋味他不想尝,还不如直接挨顿打好的多。’ 脑子里还在胡乱想着,房间外的人群逼到门口时,他这才回过思绪。 房门被猛地踹开,来势汹汹的众人正欲冲进屋内,却惊见里侧竟跪着一人。 众人不禁同时一愣,低声自语道:“难道有诈?” 十七垂首,嘴角上扬。 来的正巧,他满身的怨气正无处宣泄,这些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人手持长剑,抵在十七后背,紧张开口:“那姓温的小子何在!” 见跪着的人默不作声,众人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你们竟敢出手伤人 为何不敢承认 ”说话之人语气哆哆嗦嗦的。 十七慢慢站起身,嘴角好似挂着笑。随即转过身看向他们。 “伤人?伤谁了?你吗?”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但其中一人壮着胆子,挥舞着手中的剑,喝道:“少废话!快说,姓温的那小子去哪儿了!” 闻言,十七的眼底迅速泛起一丝冷意,他笑了笑抬起脚轻轻摇晃,缓解着膝盖处的麻木。 一群蠢货竟无一人察觉杀意肆起。 那人继而说道:“赶紧把人给我交 ” 话音未落,十七突然发力,身形一闪,避开面前之人的长剑,同时飞起一脚,将其踹飞数米。 二层栏杆瞬间断裂,被踢之人径直坠落,身体狠狠地砸在了一楼桌上,鲜血从口腔喷出,染红了木质桌面,一片狼藉。 一时间,喧嚣声顿时凝固,众人惊恐,纷纷退至门外。 就在这时,客栈的大门被打开,温瑾川和江予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见一人倒在血泊中,江予白大惊,迅速上前查看 “师兄,他没气了。” 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二层廊上站了很多人迅速上楼。 温瑾川的目光在十七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看向其余人。 “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率先开口。他们刚刚还气势汹汹地要找温瑾川算账,现在却因为十七而心生畏惧。 不过寂静了片刻,一人躲在人群身后说道:“姓温的!官府马上就来人了!你故意伤人还有你的同伙杀了人,你们躲不掉了!” “我伤人?谁?”温瑾川蹙眉。 “当然不是你是跟你们一组的!不过你也逃不掉!” “所以你们这是无端诬陷?” 众人拿不出证据哑口无言,却仍然嘴硬道:“即便你不肯承认,但你同伙杀人已成事实!我看你们怎么办!” 温瑾川看了眼楼下那具刚咽气的尸体,神色冷冽的望向十七,随即轻哼一声又望向众人。 “哦?谁看到他杀人了,你们吗?就凭你们的一面之词?” 他踱步走进屋内,十七本想解释可温瑾川根本不给他正脸。 “我同样可以宣称人是你们杀的,大不了明日的比赛都别参加了,我们去衙门对质如何?查不出源头,此事我温瑾川断不会罢休!” 兴许几人不知温瑾川会如此强硬,分析着利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互相点头,几人下去在官府来人之前把尸体处理掉。 可奈何,这一切被已经吓破胆躲在一旁的掌柜悉数收进眼底。 一人指着十七说道:“温公子巧舌如簧,我等不愿与你多作纠缠,但他杀人之事确凿,官府自会追查至你们身上。” 说完,众人冷哼散去。 第53章 刚到天陵,就惹事。 很快,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江予白急忙把门关上,问道:“十七,这到底怎么回事?” 十七小心翼翼的看向温瑾川,见他脸色阴沉心中一紧。 “他们来找温公子,说什么恶意伤人。我便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江予白哽住 人都没了这哪是教训 温瑾川握了握手,好像在强压内心怒火。 “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轻贱对吗?” 十七心跳骤增,不安之感再度席卷全身。未作丝毫迟疑,立刻跪下认错。 温瑾川双眸微眯,“你不用跪我,你也不用认错,擂台结束,我们就此别过!” 被拽之人身形微颤:“温公子 ” “滚出去。” 十七愣住,为何? “是他们平白无故诬陷你,我是为了您才 ” “闭嘴!”温瑾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强忍着没有发作,“为了我?呵十七,不要为了你的冷血找借口” “ ” “我说了,滚出去” 房间压抑得可怕,江予白一时不知该帮谁说话,只得愣在一旁。 沉默了好一会,十七依然没有动弹:“温公子是不想我杀人?” 温瑾川闭眼:“我真的很好奇,你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救我?” 还救了他两次 十七低头,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温公子,你和旁人不同。” “哪里不同?人无轻贵之分,你到底明不明白。” 十七突然苦笑:“我不明白,没人教过我,倒是让温公子失望了。我不会走,夫人吩咐我要带您回山庄,只能请温公子在忍耐十七几日了。” 说罢撩袍起身,准备离开时,门再次被敲响。 江予白微愣,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找他们。 可刚将门打开,突然进来数位官兵。 一官爷沉声:“是谁?” 掌柜的躲在官兵身后,颤颤咧咧的指向十七:“他就是他!尸体不知道被他们藏哪去了” 掌柜的不知全貌,他只看到十七将人踹下后便跑回了自己房间。 温瑾川眼神冷冽,“你有何证据?” 掌柜的连忙道:“我我亲眼看到了” 官爷抬了抬下颚:“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公子和掌柜的都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等等!”温瑾川出声阻止,“此事尚有疑点,待查明真相再抓人不迟。” 官爷皱眉,“我们带他回衙门自会调查,此事你可知情?” 十七本是沉默,见官爷和温瑾川对峙,他急忙道:“我跟你们走。温公子,天亮还有比试,你快歇息会。我没事的。” 话落,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温瑾川看着十七离去的背影,方才的指责烟消云散,只剩焦急。 该怎么办? 刹那间,脑海中一道亮光骤然划过,有了! “予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言罢,温瑾川身形一展,施展轻功朝御南王府疾驰而去。 大门紧闭。 莫说此时已是夜半,即便此刻是白昼,恐怕也难以进入。 他纵身一跃,翻上围墙,而后小心翼翼地潜入府内。 待见到一位丫鬟装扮的女子后,他径直上前,从其背后捂住她的口鼻。 丫鬟被吓得眼睛瞪大,温瑾川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世子殿下在哪,我就放了你。” 丫鬟点了点头,温瑾川倒是没想她会这么配合。 刚松手,那丫鬟瞬间惊呼,温瑾川皱眉,迅速往她脖颈处一掌拍下,丫鬟立刻昏厥。 王府里的人果真不能小看,一个下人都不怕死 只是这一惊呼,立马惊动了王府里所有的暗卫。 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温瑾川被迅速围住。 时眠见是他有些疑惑:“怎么是你?” “我要见萧我要见世子殿下。” 时眠回绝:“殿下已经歇息,温公子,你擅闯王府,可是死罪。” “这可是关乎十七的安危,你应该知道他和殿下的关系了,若耽误此事,殿下可不会原谅你。” 时眠垂眸沉思,还未做出回应便听到一声极其威严的嗓音传来:“再说一遍。” 众暗卫瞬间跪伏,萧策踱步而来。 “都起来。”说完,三两步走到了温瑾川面前。 温瑾川拱手作揖:“见过御南王。” “你刚才说,是谁出事了?” “十七。王爷见过的,前不久给您送过信。” 萧策顿时冷脸:“他怎么了?” “杀人,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当然,事出有因,十七是被诬陷的。” 萧策听后,神色稍缓。 杀人? 好本事啊,刚到天陵就惹了事,还被抓去了衙门? “本王已知晓,你可以走了。下次记得走大门。” 温瑾川再次作揖,离开王府时内心感叹御南王居然还挺和善。 只是不确定他会不会去救十七,应该会的 此时的十七已经被关入了大牢,待明日问审。 这一晚,他们几乎没怎么睡。 很快,天亮。 第二日的擂台赛即将开始。 昨日胜出的六组继续参赛,然到场者仅十七人。 想必是昨晚那一番闹腾,众人自知非其敌手,遂有诸多之人直接放弃比试。 温瑾川环顾四周,也不见白倾尘的身影,此人神出鬼没,不来也罢。 今日的比试有些非同寻常,擂台上竖立着一个高达十丈的台柱,台柱顶端放置着七盏璀璨的琉璃灯。 而这十七人必须攀爬上这个台柱,并在规定的时间内点燃琉璃灯,点燃者便可进入最终比赛。 正当裁判快宣布开始之际,一个身影翻身上台,那人冲温瑾川挑了挑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白倾尘轻笑:“我当然会来,毕竟我要帮你夺得曼陀雪莲。” 温瑾川看了他一眼,太多疑问从心底闪过。 “我们认识?” 白倾尘沉思了会,“应该算认识。” 随即,高台上的裁判一声哨响,包括刚到位的白倾尘共十八人顿时起跳。 二人轻功不是其余人能比得上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跃上了高台顶端。 正要点燃琉璃灯时,沈副将突然出现,温瑾川稍许大意,幸而被白倾尘托了一把,稳住了身子。 沈副将笑笑:“二位莫慌,点灯。” 两盏琉璃灯迅速点燃,二人成功进入最后一轮比试。 第54章 记忆 从台上跃下之际,其余参赛者才回过神来。沈将军看着温瑾川和白倾尘,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好似闪过一抹赞许。 第三盏琉璃灯本该是江予白的,他刚踏上高台,正准备点燃灯时,却突然感到脚腕一紧。 几个参赛者联手猛地扯住了他的脚踝,使得江予白一个不稳,从高台上坠落下来。 场下观众一片惊呼,就是这个空隙,一人突然踩着其余人的肩膀直接跃了上去,迅速点燃了第三盏琉璃灯。 其余人紧随其后,七盏琉璃灯很快全部点燃。 小厮上到擂台一侧,高声宣布七人名单:“温瑾川,白倾尘,萧景睿 ” 名单宣布完毕,将于明日从这七人中决出胜负。 白倾尘轻蔑的摇头:“天陵城怎么都是些不入流之辈?” 说完又准备消失,被温瑾川拦下。 “白兄,我们聊聊。” 白倾尘眨着他那双极好看的眉眼凑上前,笑道:“温公子想聊什么?”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温瑾川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为何要帮我?” “帮你?”白倾尘又靠近一步,“我从不欠别人恩情,只是还你的罢了。别多想。” 温瑾川眉头微皱,“还?” 可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姓白的人。 他所说的恩情,是指什么? “行了,等你拿到曼陀雪莲,服下后自然会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白倾尘摆了摆手,“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一步。对了,我劝你去趟王府,那十七已经被御南王从衙门里捞出来了。” 失去的记忆? 是指十岁前的吗 话毕,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江予白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师父曾经提到,赤阳草的药性极为猛烈。十年前,你因体内剧毒无法解除,师父费尽心思才找到了赤阳草,它能压制你体内的毒性长达十年。但付出的代价是,你将会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如果这次我们不能拿到曼陀雪莲,你再次服用赤阳草,那将会再次面临失忆,忘记我们所有人。不过,幸好 ” 幸好这次不用再服赤阳草了。 御南王府大堂之内,气氛异常严肃。御南王正端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子安坐在一侧,神色间隐含着紧张焦急。一会看向他的父王,一会又看向大堂中央跪着的 十七。 一大早,时眠就递来消息。告知十七被官府拘捕。 御南王闻讯后,立即亲自前往衙门要人。 带回王府后,两人一个跪着,一个坐着,整个上午都未发一言。 萧子安也不知如何开口,使了好几个眼色给十七,可他却跟个木头一样跪在那不吭声。 其实不是十七不想说话,而是他不知道说什么。 刚被抓回衙门没多久,就被带到这里 别扭的很。 他宁愿被关在地牢,也不愿来御南王府。 萧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十七看了许久,倒是没从他身上看出有某人的影子。 他去到衙门时,这人不吵不闹。要人时,官府里的人碍于他御南王的身份,自是不敢说什么。双手将十七送到了他面前。 进王府后,命这人跪下也是极为顺从。一点也不像 他。 堂堂南越国公主,是多么的骄傲。 堂堂北离将军,是多么英姿飒爽。 怎么却生出了一个毫无血性,逆来顺受的孩子? “王爷。”一名家丁上前禀报,“门外有人求见。” 萧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见!” 家丁点头正要退下,却被萧子安叫住。“且慢,那人可曾报上姓名?” “回少爷,他说他姓温。”家丁回答道。 听到姓温后,十七身子紧绷起来,‘温公子是为他来的吗?’ “带他进来。” 主位上的御南王沉着个脸,问道:“认识?” 萧子安点头:“在云梦城结识。”犹豫了会后,又试探道:“父王,你让他起来。我让时眠去问了衙门的情况,他们根本没证据,胡乱抓人。” 御南王沉思,随后语气冷硬道:“他是没长嘴吗?让他自己说。” 都已经摆明到这地步了,十七还是一言不发。 这时,温瑾川也被带到了大堂之中。 从进来开始,便见到了十七那副单薄的背影。 慢步走到十七身侧,抱拳说道:“王爷,官府并无证据指证十七杀人,况且死的是谁?尸体又在哪?什么消息都没有的情况下就将人带走,岂不是会寒了天下子民的心?幸而王爷深明大义,在此,我替十七以及天陵城百姓谢过王爷了。” 说完,萧子安低头轻笑。 这温瑾川嘴皮子是真厉害,求个情还扳上了天陵城的百姓。 御南王岂会不懂他的用意,轻哼一声:“你倒是会说话,就是你旁边这人是个哑巴。”话语中带着一丝讥讽,目光在十七身上扫过,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温瑾川抿唇,低头看了一眼十七。只见他额角已经布满汗珠,许是跪得太久的缘故。 “十七并非不言,只是不善言辞。”随即,温瑾川蹲下身,手搭上十七的臂膀,不着痕迹的紧捏:“还不快同王爷解释。” 两人离得很近,十七轻颤了下眼皮后点了点头。 随即抬头看向御南王,“我没杀人。”这话也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萧子安蹙眉,就,没了?你倒是多说点啊 御南王起身,几步走至十七面前,审视着他:“我不管你娘怎么教导的你,在我这在天陵城你都给我守规矩。天陵可不比你们云梦,王府也不比你们望月山庄,放养惯了,我不介意亲自教导!” 话落,萧子安惊愕的看向自己的父王,所以十七若是留下,父王是会答应的? 而这一段话,让十七不知所措。 御南王在说什么呢?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念起来怎么就不明白了? 娘?教导? 好陌生的字眼。 第55章 家法 一旁的温瑾川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他深知十七在望月山庄的境遇,而御南王对此一无所知,却在此不顾旁人的指责 突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平之气,既有对十七的怜悯,也有对御南王误解的不满,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王爷,你可知十七他 ” “王爷教训的是。”十七突然出声,打断了温瑾川的话。“回去后,十七定会铭记王爷的教诲,绝不再有任何越轨之举。” “还有,”御南王转身坐回主位,眼神犀利地看着十七,“若让本王知晓你仗着与本王的关系,在天陵城胡作非为,本王绝不轻饶。” 闻言,十七没什么表情,伏身以额触地:“王爷身份尊贵,十七怎敢攀附。您大可放心。” “如此最好,起来。” “谢王爷。”说完愣了一会,许是跪的太久,一时没使得上劲,刚准备起身时,萧子安却开口:“父王可否留下他” 此话一出,十七大惊。 御南王眸子很快黯淡下去。 十七咽了口唾沫回道:“谢殿下好意,但十七身份卑微,怎可留在王府,殿下莫要开玩笑了。” “你不能回去,宁夫人对你” “殿下,十七不属于王府,更不属于天陵。” 他可不想留在这,他还不想死。 此行出发前服下了夫人给的毒药,他的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这么热闹,是来客人了吗?”一声极为柔和的嗓音响起,御南王妃步入大堂,目光温和的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终停留在十七身上。 萧子安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急忙走近:“娘,你怎么来了 ” “听说府里来了位故人之子,王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不叫我出来瞧瞧?” 御南王沉声,他自知愧眼前这个女人,所以二十年来对她句句顺从,有求必应。 “没什么好看的,你身子不好,快回房间休息。” 王妃掩面笑了笑,又到了十七面前。 “这就是淮之?” 十七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许久未见秋意妹妹了,她过得可好?” “ ” 良久,又是一言不发。 御南王吼道:“王妃问你话,为何不答!” 十七猛然一颤,慢吞吞说道:“娘亲她过得很好” 娘亲 他也是没想到,这两字会是在这种场合下说出口。 王妃点了下头,继续说道:“兵败城亡之时,幸而王爷力保,她以及前朝的余孽才能幸存。我曾以为,她会过得不好。如今听你这么说,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这话一出,十七呼吸凝滞,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萧子安面露不悦,轻声打断:“娘 别说了 ” 王妃只当没听见,“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她伸手作势要扶起十七,可十七已然怒上心头,他突然眼神狠厉地扫向王妃,将她伸来的双手狠狠推开。 她显然没料到十七的胆子,被推开后,脚步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好,被身后的萧子安及时扶住,才避免了摔倒的尴尬。 御南王大怒:“放肆!当真如此顽劣!” 十七冷眼:“十七身份低微,不敢劳烦王妃。我自己会起来。”话虽在贬低自己,可语气却凶得狠。 “反了天了!给我跪好!” 刚抬起的腿再次落下,神情却不以为意。他不喜欢这个王妃,还反而带有一丝敌意。 温瑾川扶额,这下好了 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御南王提袖一挥:“哪只手推的?” 十七内心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将左手抬起。 萧子安顿时紧张起来:“爹你” “带你娘回房间。” “可是 ” “还不快去?!” 见父亲怒意越来越大,自知再求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严重。 只好带着王妃先行离开。 温瑾川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王爷,十七性子烈,方才也是无意之举。” “性子烈?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烈法!”随即提袖一挥,大声道:“来人,上家法!” “不可”温瑾川急得唤出声,礼仪全然抛在脑后。 然而此时的十七,对即将遭受的惩罚毫不在意,他的脑海中,被“家法”二字填满。 家法 家法? 很快,一家丁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根短鞭朝着大堂内走来。 御南王见还在放空的十七,更加生气:“给本王打!”家丁领命,手中的鞭子立刻朝十七平举的手臂上挥去。 一鞭下去,十七闷哼一声,但和望月山庄的鱼鳞鞭比起来,又好受的多。 说实话,就这种鞭子抽他个一两百下他都不带喘气的。 可温瑾川却满眼不忍,但碍于眼前的人是御南王,又是十七的 父亲。 他根本不知如何求情。 眼看着十七手臂上逐渐浮现出鲜红的血印,温瑾川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够了!” 御南王其实也没想真把十七怎样,只是想给他个教训。 听到温瑾川的话,便挥挥手,示意家丁停下。“王妃是你长辈,岂是你能放肆的?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十七是真的很想反驳啊 可是他不敢。 教? 谁教过他? 但凡有人教过,温公子就不会这么讨厌他了 温瑾川若是知道,此时十七的脑子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真的也会上手抽他一鞭子。 “王爷,他知道错了,并且他也是无意 ” “行了,你们走。” 说完,御南王转身离去。 温瑾川赶紧上前,责怪道:“你倒是胆大,敢推王妃?” 十七垂眸:“我确实是无意。” “起来,去找个郎中看看。”他避开受伤的地方,想要拉起十七,可十七却没有要起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跪太久了动不得?” 十七摇头,轻声说道:“温公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人命如此轻视,你可不可以,不要厌恶十七。” 话落,温瑾川随之一愣。 突然轻笑,弯腰将十七抱起。 “我不气了。” 第56章 你有名字吗 他被温瑾川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浑身紧绷的身体被人抱在怀中,不敢动弹分毫。 脸上传来对方炽热的呼吸,十七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迷茫的看着他。 “温温公子,我自己可以走”他有些紧张。 “跪了这么久,你确定?” 走路而已,不至于动不了。再说腿是自己的他还能不知道吗? 只是 就这么被抱着,似乎也不错。 “好像是有些没力气了 ”十七发现,他最近撒谎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找了个最近的医馆,郎中简单的处理完后,温瑾川便带他回了客栈。 这才过了一夜,掌柜见十七已平安无恙回来,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出声。 燕庭路很快传响,十七因杀人被官府带走,然而只关了一晚不到,便被御南王亲自担保救出。 一时间,他的身份成为了众人猜忌的对象,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在城中迅速蔓延开来。 温瑾川端着饭菜进来时,十七正在换着衣物。 他将饭菜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十七,只见他上衣半敞,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满身旧疤的后背,头发简单的用一根束发绑着,居然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十七注意到温瑾川的视线,不禁停顿了会,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披上。 “过来吃饭。”温瑾川嘴角淡笑,声音柔和。 十七走到桌前坐下,满桌的饭菜看得他嘴里发馋,是真的饿了。 好似会有人跟他抢一般迅速握起筷头,准备扒拉一口米饭时,温瑾川笑出声:“看,还是我在伺候你。” 十七突然一阵尴尬,嘴角抽搐间扒拉米饭的手也停了下来。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十七却还是低下了头。 温瑾川见他又开始拘谨,无奈道:“玩笑话,别当真。你这样子,我日后都不敢同你说笑了。” 十七舔了舔嘴唇,指尖轻握:“温公子先请。” 温瑾川轻叹了口气,坐在十七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随即,十七这才放肆大胆的吃了起来。 好似从这一天开始,只要两人在同一桌上用餐,温瑾川不动筷,他也不会开吃。 “今日比赛如何?”十七问,嘴里还咀嚼着刚入嘴的食物,含糊不清。 温瑾川放下碗筷,突然生出想逗弄他的心思,面露难过道:“输了。” 十七的动作一顿,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到,他赶紧放下筷子,关切地看着温瑾川:“输了?怎么会?” 在出发前,他们都认为天陵城是皇都所在,必定是高手云集,能力出众者随处可见。 相比之下,云梦城的武林高手数量显然无法与之匹敌。 然而,当他们抵达天陵城后,却惊讶地发现城中百姓大多普通,习武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直到擂台赛的第一天,参赛者竟然都是些无能之辈。这让十七感到诧异的同时也在庆幸这次擂台赛,他们对曼陀雪莲势在必得。 可方才他却听到温公子说 输了 ? 就凭那些人 温公子怎么会输 ? 温瑾川见十七紧张的模样,心中一软,但仍然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微微摇头:“可惜,我太轻敌了。” “那江公子呢?还有白倾尘呢?都输了?” 此刻的十七已经没了食欲,若都输了,那曼陀雪莲怎么办? “都输了。”温瑾川的嗓音响起时,十七猛的拍桌起身。 “我去将军府给您抢过来!”说完作势要出去,温瑾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十七的手腕。 “抢?你怎么抢?那沈副将你都打不过,更别说沈将军了。” “皇宫里不是还有一株?” 温瑾川挑眉:“你连将军府都进不去,还想闯皇宫?” “不不是。”十七回过身,反手握住温瑾川得手臂:“我可以去求王爷。以他的身份可以同皇上开口。若求不得我便一直求下去” “你” 看着十七那焦急的模样,温瑾川心头顿时一紧,好似一股温热之感在包围他的心脏。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波动:“傻瓜,说什么你都信。” 十七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所以是赢了?” “今天赢了,明天最后一场。” 他有些无奈地坐回椅子上,嗫嚅道:“温公子,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为何不能?” “ ”十七抿唇不答话。 “就这么担心我?” 话已至此,温瑾川其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他不明白十七这种不在乎别人性命的人,当初为什么救他两次。 更不明白十七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安全抛之脑后。 “温公子待我好,我自然会担心您。” 十七说完,开始清理着桌上的碗筷。 待他好? 温瑾川沉默,好像在回想他是如何待他好的。 可想了片刻,实在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就是在望月山庄时帮他上药?给他买新衣?为他说话? 就这些? 但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突然间,温瑾川感到胸腔中涌动的并非仅仅是感动,而是一种深深的可怜。 他可怜十七一生的遭遇。 十七本该也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如今,却成为了上位者任意欺凌的奴仆。 回想起自己曾因十七对生命的漠视而动怒,而十七却在那时放低姿态,跪在他面前,只为了乞求那对他而言得之不易的一点温情。 想到此时,他有些难过。 他伸手拽了拽十七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 “你有名字吗?”温瑾川问。 十七刚坐下,被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晃神。 名字 当然是有的。 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有没有。”温瑾川重复了一遍。 十点迅速点头,“淮之。” “姓呢?” 这一问,十七皱起了眉头。 好似戳到了某人的痛处,温瑾川收回了这个问题。不用问他也知道,宁只是个幌子,他真正姓的,是皇姓!是萧! 第57章 逛集市 “十七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十七垂眸沉默了会,随后开口:“刚进七镜楼时的编号。” “何时进的?” “十岁。” 温瑾川轻握住十七的手腕,指尖在他肌肤上轻微摩擦,示意他只是简单的谈话,不要难过。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十七根本不觉得聊起以往的经历会难受,他从小就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他不止不难过,脑子里还在胡乱想着别的东西。 就比如,温瑾川此刻握着他的手腕,他脸上正浮现一抹红晕,他居然很想靠上去,感受他的气息。 “可我记得,你的同僚是有名字的。”温瑾川继续闲聊。 十七咬着唇,尽量克制住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回道:“出师后,是可以被主人赐名的。只不过夫人说了,十七身份卑微,不配拥有名字。‘十七’便一直用到现在。” 突然,温瑾川握着十七的手微微用力:“难受吗?” 十七莫名其妙抬头,难受?可能。可他不太确定难受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随后摇头,“不难受。但是 ” “但是什么?” “昨日温公子动怒不理我时,我很难受。” 温瑾川蹙眉,将手收回。 “十七,这话你自己信吗?我稍微对你狠一些,你就感觉难受,宁夫人对你,你却摇头?” 是啊,温瑾川说得没错。 夫人对他的狠可谓是温公子的千倍百倍,可为什么他现在变得这么矫情了。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原因。 “夫人从未对十七好过,”他声音低沉,好像带着一丝颤抖:“您不同,您待我很好 ” “既然从未好过,我若让你离开望月山庄,跟我走呢?” 十七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跟您走?” 温瑾川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嗯,跟我走。” 十七发愣地望着温瑾川,心中一片慌乱。跟他走?离开望月山庄?这是他从未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他的命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不敢走,不能走,也 不想走。 “温公子说笑了,我的命是夫人给的,由不得我做主。 ”语调很平静,平静到好像透着一股悲凉。“您回房歇息,养好精神,明天不是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吗?” 话落,温瑾川蓦地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出了客栈。 十七身子还有些无力,况且温瑾川的力度本来就大,他挣脱不开,可能也不想挣开。“温公子,你要带我去哪?” 温瑾川将他扯到自己身侧,笑了笑:“好歹来天陵了,带你去逛逛。” 额 十七感觉有些意外,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跟着。 两人去到了一处人很多的地方,似乎是集市。 “这里是天陵城最热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温瑾川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依旧清晰。 “喜欢的 东西?”他四处张望了下,眼中映入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可是,什么是喜欢的呢? “不着急,慢慢看。”温瑾川说完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买了一串糖葫芦。 随即笑着递给了十七。“尝尝。” 十七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又开始发愣。“我不是小孩子。” 温瑾川不满,直接将糖葫芦塞到他手里,“谁说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哽咽。 他急忙低下头,不想让温瑾川看出异样。 好繁华的街市,好热闹的人群。 可就算周围再怎么嘈杂,在十七眼中,好似只能看见一个人,也只能装的下一个人。 然而,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多久的十七,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他的失神。 两人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远处。只见一群黑衣人骑马飞驰而来,不顾街上百姓,横冲直撞。惊得人群四散躲避。 一老妇好似腿脚不便,站在原地惊慌失措,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踏过。 危急关头,温瑾川身影一闪,迅速冲上前,一把将老妇拉到一旁,避开了致命的一击。老妇跌坐在地,吓得面色苍白。 温瑾川则站在她身前,质问着那些黑衣人:“在城中纵马狂奔,不顾百姓安危,还有没有王法了?” 领头的男人勒住马匹,停在温瑾川面前,眼神傲慢还带着一丝不屑。 身后一随从冲着温瑾川喊道:“大胆!这位乃北军方校尉,岂是你能随意质问的?” 温瑾川冷冷地瞥了那随从一眼:“校尉又如何,即便身居高位,也应当遵守我朝律法!” 领头的男人闻言下马,走到温瑾川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轻蔑:“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教训我?” 此时十七心中不耐,手心已覆到腰间。短刃可随时抽出。 “祖母,祖母!你有没有事?”一声急切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从人群中挤出,担忧的跑到老妇身边。 几人下意识望去,那方校尉见到女子容貌后瞬间起了色心。 目光在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容:“是个美人。” 身后的随从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淫笑着附和道:“校尉大人,这小娘子倒是挺标致,不如带回府中好好享用。” 两人对话倒是一点也不避讳,被温瑾川和十七以及围着看热闹的众人全部收于耳底。 温瑾川面露不悦,嘲讽道:“看来皇宫里的军纪不过如此,校尉大人竟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校尉听出了温瑾川话语中的讽刺,脸色一沉,怒道:“小子,你这是在找死!” 随即挥手示意随从们上前,吼道:“给我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训一顿,至于那个小娘子,带走!” 随从们应是纷纷拔出兵器,朝温瑾川围了过来。十七见状,迅速抽出短刃,二话不说冲上前去。 本想一刀抹喉的他突然想起温瑾川似乎不想见他杀人,只好收刀出脚,将所有人踹飞。 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随从应声倒地,发出惨叫。 随后十七收手退到了温瑾川身后。 方校尉突然感到后怕:“你你们是谁?!”见十七身手不凡,又见那温瑾川都还未动手,一时以为这两人莫非是个大人物? 第58章 天下离心 温瑾川冷笑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方校尉的问题。“我的身份无关紧要,关键是你竟在城中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甚至敢公然强夺民女。若是此事流传开来,你认为这位置还能保的住吗?” 方校尉心中一抖,但仍强装镇定,“哼,我乃宫中校尉,执行公务,谁敢阻拦!” “执行公务?”温瑾川冷眼一瞥看向那名女子:“这便是你要执行的公务?”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围观群众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骑着马缓缓走来。 “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如此俊俏?”有人小声议论。 温瑾川抬眸,来人原是萧子安。 萧子安骑着马儿来到方校尉面前,撩衣下马,边笑边挥舞着手中的折扇道:“方校尉,好大的官威啊!” 方校尉顿时慌了神,“世子殿下,这都是误会 误会 ” “误会?”萧子安脸色一冷,“方才我全部亲眼所见,还敢狡辩?” 方校尉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虽有些慌乱,但还是在强装镇定:“世子殿下,我也是奉命行事 ” “奉命行事?奉的谁的命令?” 方校尉嘴角抽搐,大着胆子开口:“当今圣上” 温瑾川闻言不禁嗤笑,这人为了脱责居然敢搬出皇帝,不怕罪名更大吗? 本想嘲讽一番却被萧子安用眼神示意制止。萧子安上前一步,拍了拍方校尉的肩膀,笑着说道:“原来是圣上的旨意,那方校尉便先回去。” 方校尉如释重负,急忙带着手下离开了现场。 待方校尉离去,温瑾川满脸疑惑,沉声道:“此人信口胡诌,为何放他离去?” 萧子安神情肃穆,正欲解释,却被那女子抢先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近年来,但凡家中有年满十四的女子,容貌姣好者,皆被官府以各种名目征入宫中。有些去侍奉皇上,有些则赐予权贵,沦为权势交易的牺牲品。我们虽心中愤懑,却不敢轻言,唯恐不慎触怒天颜,招致灭顶之灾。” 温瑾川显然不相信,他转头看向萧子安,似乎想得到他的求证:“当真?” 萧子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点头,证实了女子的话:“的确如此,温兄。宫中的这些做法,早已引起了民怨。但皇权至上,无人敢直言其非,只能暗中叹息。” 温瑾川冷着脸继续追问:“煜国统一天下二十年,难道就不曾有过贤臣劝谏?朝中那么多文武百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指出这些荒唐之举?” 萧子安背过身:“你可知举办这场擂台的北啸将军,他和我父王曾一起上过奏折,可皇帝对此事置若罔闻,反而暗中疏远了北啸将军,现在的沈将军空有名号,并无实权。而我父王也被皇帝以辛劳为由,劝其退居幕后,不再参与朝政。” “当今圣上如此昏聩!也不怕天下离心,社稷不稳?” 再往夸张一点的说,也不怕有人起兵造反? “离心有何用?”须臾,一位年事已高、胡须满面的老者挺身而出,沉声道:“皇室之人不仅强抢民女,更有甚者,加重赋税,广招兵马,且以高额俸禄大肆招揽习武之士,封官晋爵。天陵城中但凡有些名号的高手,皆已被招入皇宫。” 一旦察觉有人心生异念,不出三日便会累及九族,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难怪 温瑾川连连摇头,难怪此次擂台参赛之人尽是庸碌之辈,原是高手皆已入宫。 话说到此,十七的眉心已经紧皱一团。 夫人想要复国,怕是难上加难。 身侧的女子将老妇扶起,感激地说道:“多谢二位,多谢世子殿下。”说完,不再久留,立即离去。 “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不要再谈及此事了。”话落,萧子安走向十七,眉眼一弯,柔声道:“这么安静,在想什么?” 十七视线下垂,不敢与他对视。摇了摇头,他不可能直接说望月山庄要造反? “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 “把衣袖卷起来,给我看看。”收回柔和的语气,转而带着丝命令的口吻,十七无奈,只得将袖子挽起。萧子安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敷了药,这才放下心来。 “我母亲那番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十七轻哼:“殿下放心,我根本没听。” “这话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说了。好了,本意也只是想来看看你,人既然见到了,我也就回去了。” 萧子安转身欲走,却又回头补充道:“十七,有些事虽非你之过,但你要知道,我母亲也是受害者。你昨日之态,我可以当没看见,若下次再犯,我绝不轻饶。可听明白了?” 温瑾川眉头紧蹙,本意是带他来游玩集市,岂料中途生些瑕疵,好心情悉数尽毁,他将十七拉到自己身后道:“殿下别指责他了。” 萧子安忽视着他得话,视线越过温瑾川落到十七身上,再次问道:“听明白了?” 十七低头,慢慢张嘴:“明白 ” 萧子安闻言,满意的挑了下眉,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后,温瑾川回头看向十七,轻声询问:“你还好?” 十七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他的眼底透露着疲惫。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难受,他拉起十七的手,“走,我们去别处逛逛,散散心。” 许是中途的插曲让两人都无心再逛,早早的回了客栈。 回去时,天色已黑。 客栈门外,江予白手持信封,面色凝重。 温瑾川见他神色有异,快步上前:“怎么了?” 江予白眸子越发冷冽,手中的信纸慢慢被他揉碎在掌心,带着些许怒意说道:“有人送来消息,姨娘私下召集江家长辈推举她儿子为江家下一任宗主。” “江宗主才过世不久,她就等不及了?” 江予白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一向野心很大,父亲在世时,她就暗自勾结江家旁支。如今父亲刚刚离世,她便以为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控江家。” 温瑾川沉思:“一个姨娘身份,你那些叔伯应该不会让她得逞。” “难说 ” “你打算怎么办?”温瑾川问。 思来想去,江予白一脸抱歉道:“师兄,我得马上赶回去,明天最后场比试我不能陪你了。” 擂台赛本来就是温瑾川自己的事,江予白有急事需处理,自是情理之中。 然而,心中不禁浮现出师父曾给江予白卜的那一卦,凶象莫非预示着江家的这场风波? “予白,别忘了师父给你算的那副凶卦,等明日擂台结束 我与你一同回去?” 江予白却是摇头:“时间紧迫,我必须立刻出发。师兄放心,江家大多叔伯是站我这边的,不会有事。” “可是 ” 江予白冲他笑了一下,打断了温瑾川的话:“我知道师兄担心我,然而江家之事,我务必亲力亲为。即便你与我一同折返,亦无法扭转局势。所以师兄,全力以赴完成这最后一场比试,夺得曼陀雪莲,待解毒之后,我们便能一同游历天下,遍览世间繁华。” 话已至此,他自是不便再行纠缠。“好,一切小心行事。” 江予白微微点头,又向温瑾川身后的十七示意了一下,随后跃上马背,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59章 蛊毒发作 一夜过去,天亮。 终于记起自己职责的十七,端着早点推开了温瑾川所在的房门。 许是某人从不介意他的无礼,这几天下来导致他全然松懈了自己的身份。 进来时发现床上的人还未醒,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早点放在桌上,随后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将还在睡梦中的那人唤醒。 然而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视线从温瑾川的额头移到他的鼻梁,再到那浓密的睫毛,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地在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感受到那种不该有的想法后,十七赶紧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恶心的感觉从脑子里赶走。 就在这时,温瑾川的睫毛轻颤动了几下,刚睁开双眼,目光便与十七对视,随后冲他柔和一笑。 十七慌忙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你醒了,我我给你带了早点。” 他动了动身子,眼角带着一丝困意。 然而,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最后一场擂台赛,他只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他的外衣,十七见状,立马上前。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衣架上垂落的衣衫,那是一件墨色的长袍,衣襟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金边云纹。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长袍,走到温瑾川的身前,细心地为他穿上。 温瑾川静静地站着,任由十七熟练地在他身上整理衣物,不一会儿,衣物便穿戴整齐。 随后,温瑾川坐到了桌前。刚一坐稳,便见十七将盘子里的早点一一端出,摆放在他面前,最后还为他倒了杯热茶。 温瑾川笑着打趣道:“你伺候起人来,还挺细心。等回了云梦城,我非得向宁夫人把你要了。” 话落,十七退后一步。 回云梦城后,夫人就该说复国一事了 “十七没什么本事,温公子高兴就好。” “若宁夫人同意,我才高兴。” 夫人 是不会同意的。 温瑾川见他在一旁发愣,面色沉稳地伸手将他拽了过来,然后用力一把将他按坐在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总是发呆,在想什么?” “没什么。” 躲闪的视线,不安的双手都在显露着十七的紧张。 温瑾川却是一笑,“复国一事,你转告宁夫人,我不会帮她。” 突然的一句话,惊得十七刚坐下又立马站起。 “一旦开战,受伤的便是平民百姓,死的是那些手无寸铁之人。”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十七听此发出一声冷笑:“温公子可知,二十年前,他们是如何踏着南越国的尸骨,筑起了今日的城墙?那些百姓就不无辜吗?曾经的同袍,不也都是手无寸铁,可他们遭受了什么?。” 二十年前,十七尚未来到这个世间,他却对南越国的覆灭如数家珍。这一切,都是因为宁夫人…… 夜以继日,她不断地向他诉说自己的屈辱,誓言有朝一日要将这一切千倍百倍地讨还。 温瑾川蹙眉:“你既然都懂,难道还想让他们再经历一遍吗?” 十七被问的哑口无言,可他却只能与二十年前的南越国子民共情。 说着说着,情绪好似高涨起来:“再经历一次又何妨?只要能助我们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他们的牺牲,就不会白费!” “你 听听你在说什么 ” “我很清楚。” 温瑾川眉头紧皱,手中的筷子被他砸在桌面,十七垂头,知道他已经动怒,识相的闭了嘴。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好安静。 突然,十七突感不适。 浑身好似万条毒虫侵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处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没有支撑点的他砰的一声单膝跪地。 温瑾川还在气头上,可见十七突发异样,怒气瞬间被担忧所取代,他迅速站起身,扶住十七的肩膀:“你怎么了?” 十七内心骂着自己大意,忘记了今日是十五。嘴唇微微颤抖,不知该不该如实告知。 他强撑起身子,朝门口艰难走去。蛊毒发作要一个时辰,他不想让温瑾川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只是可惜,还没走两步,便被温瑾川拉回桌旁。 “告诉我,你怎么了!”此时的十七全身发烫,温瑾川大惊,还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一个火炉。 十七见瞒不过,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蛊蛊毒发作了。” “蛊毒?” “一一个时辰就能好温公子求您出去,不用管我” 说完,剧痛再次来临,他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没出一会,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口腔落下,惊得温瑾川丧失了思考能力。 第60章 自讨苦吃 不做多想,温瑾川迅速从十七腰间抽出短刃,往自己的衣摆处割了一大块布料下来,胡乱揉成一团,放到了十七嘴边。 “张嘴!” 十七的牙齿紧咬,几乎要嵌入肉里,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遍布全身,迅速湿透了他的发梢。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好疼 ‘温公子说了什么 ?’ 温瑾川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十七听在耳中却如同蚊蝇嗡嗡,他理解不了温瑾川的指令,也没有力气去执行。 只知道自己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吞噬,周遭天旋地转,仿佛要将他拖入深渊。 “十七!张嘴!” 温瑾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跌在他怀里的人儿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让他的心跟着紧缩。 许是语调的拔高,也许是他没忍住的怒意,十七好似听懂,下意识抬头张开了嘴。 温瑾川见状迅速将布团塞进他口中。他用力咬住了温瑾川塞进他嘴里的布条,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哀嚎声。 “撑住!”他将十七抱起,快步走向床边,将他放在床上。 床上的人忍着剧痛,紧紧抓住床沿。痛处好似已经到达了极限,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挣扎,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身上抓挠。指甲划过皮肤,留下了一道道鲜红的痕迹,血液开始慢慢渗出。 温瑾川将他的双手分开,强行按住,而十七奋起挣扎,一个怕伤到,一个毫无顾忌。 口中的布团被他吐了出来,混着血液和唾液成了湿哒哒一片。 温瑾川怕他咬到舌头,直接拿自己的手臂抵在十七的嘴里。手腕处瞬间被咬破,鲜血淋漓,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强行把十七按在身下,任由他的肆意侵咬。忍着手腕传来的痛意柔声道:“忍着,很快就没事了。” 话音未落,十七突然浑身一颤,口中涌出一股黑血。温瑾川心中一惊,同时注意到他身上的热意似乎降下去了一些。 两人就这么撑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十七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温瑾川松了口气,这才慢慢将自己的手从十七口中抽离,被咬之处,齿痕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 见人已经平稳,拉着他半坐起来,随即运功为他疗伤。 随着真气的输入,十七慢慢睁开了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温瑾川放下他,让十七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随后担忧问道:“感觉怎么样?” 十七没回答,可能神智还没清醒。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呆着,过了好一会,十七恢复了体力,当他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时,他猛的惊醒,逼着自己滚下了床。 “你乱动什么?”温瑾川被他的大动作牵扯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口子,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待十七勉强站稳,视线聚焦,记忆恢复后迅速朝着温瑾川所在的方向颤颤开口:“温公子我不是有意伤你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温瑾川蹙眉,“你好了没?” 十七沉默,他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我在问你话。” “好好了 ” “既然好了,快去拿药来给我包扎。”温瑾川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是气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个人,还是气望月山庄的所作所为。 因为这蛊毒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宁夫人的杰作。 十七闻言,迅速站起身,刚恢复体力的身子还有些摇晃,勉强稳住自己的步伐,出了房门。 回来时,手上已经端着所需的药物和用具,然后回到温瑾川身边。 看着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齿痕,十七歉意迸发,尴尬的站在床边晃神。 “擂台赛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开始了,你还要磨蹭多久?” 话落,十七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将托盘弯腰放在床上后,直接跪坐在地。 小心翼翼地开始为温瑾川处理伤口。 “这毒是宁夫人下的。” 他将温瑾川伤口处的血渍清理干净,准备上药时,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喉咙不自觉一紧,随即点头应是。 “何时发作?每月十五?” “是。” 每月十五发作?蛊毒?他在心里思索着,莫非是 “天蛊毒?” “是。” “呵,天蛊毒 没有解药的话,第七次将会脏腑溃烂而亡。” “是。” 就这么,一问一答。回答的人好似中毒的不是自己,面容太过平静。 “挺狠啊 ” 温瑾川语气有些轻蔑,十七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细致地处理着温瑾川的伤口。 一切处理完后,十七低头突然冒出一句歉意:“对不起。” 温瑾川活动着受伤的那只手,盯着他看了会。 “你道什么歉,是我自讨苦吃非要留下来。” 说完,他将床上的托盘往里侧推去,随即将十七从地上拉到了床上。 平常的十七肯定会紧张得推卸,而此时的他却是异常安静。 “哟,这是疼得魂都没了?”见他低头不语,温瑾川知道他在自责。 “宁夫人有说过会给你解药吗?” 十七摇头,又点头。“会给。” 温瑾川嗤笑:“她若是不给呢?” “一条命而已,没了就没了。”说这话时,十七的语气异常平淡。 温瑾川眼神变得阴沉,但开口却装作毫不在意:“一条命而已?说得轻巧。也就白费我这块皮肉咯。” 十七愧疚的抬眸:“温公子我”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去道馆了。”温瑾川用下颚指了指床铺,示意他躺下,随即自己下了床。 可十七又怎睡得着,二话不说也跟着站起身。 “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 “我没事了。” “那也不行。” 两人谁也不让,按道理来说温瑾川说的话他该听的,可十七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妥协。 温瑾川也不再浪费口舌,准许他一同跟着。 今日道馆来的人不多,除却来看热闹的和将军府的人之外,六名参赛者皆已到场,唯独白倾尘不见身影。 那人总是神出鬼没,也就见怪不怪了。 道馆内,高堂之上,沈将军端坐在首位。 目光扫视着场下的众人,他的眼神在某人出现时,明显地停留了片刻。随后皱眉移开,又看向温瑾川。 第61章 获胜 过了一会,小厮登台,沉声道: “诸位,今日之比试,规则甚简。”随即指向擂台中央一处高达三四丈之柱,又言:“其上所置者,乃百年一株之曼陀雪莲,七人同登擂台,谁能取下此株曼陀雪莲,谁便获胜。” “半炷香后,无论人是否到齐,比试即刻开始!” 话落,一瞬间有四人跳上擂台,温瑾川看了一眼,是进入决赛的其中四人。 那四人好像认识般,相互点了点。 主位上的沈将军面色冷峻,一侧的沈副将军则压低声音说道:“此四人皆为萧景睿所属,此番看来,胜者非他莫属了。” 在香快要燃尽时,第五人翻身上台。那人一身黑衣长袍,站于擂台之中,高柱之旁。那四人不着痕迹的同时看向刚上台的黑衣男,微微点头,眼神很是恭敬。 一炷香时间到,温瑾川也紧随其后跃上擂台。 台下的十七紧张的盯着他的身影,尤其是那只受伤的手腕,心中全是愧疚。若他因为自己而无法夺得曼陀雪莲,十七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小厮看了眼擂台之上的六人,沉声:“白倾尘可在?” 见无人响应,再次问出:“白倾尘可在?” 还是无人回应,“既然不在,那就当弃 ” “谁说不在!”说罢,一袭艳丽的身影从大门跃来,稳稳的落在看台上。 小厮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人已到齐,比试开始!” 温瑾川嘴角上扬:“来了。” “当然。” 锣鼓敲响,七人严阵以待。 温瑾川二话不说直接往那柱子走去,还没走两步,其中两人上前将他拦下。另两人以同样的方式拦下了白倾尘。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其余五人是一伙的。 黑衣男无人阻止,得了空隙。立马脚掌一踏地面,身影迅速飞向那高柱之物。 可当他就要够到那装有曼陀雪莲的盒子时,白倾尘一掌内力冲他扫去,内力瞬间化为风力击中了黑衣男,原本即将触及盒子的手硬生生地收了回来。黑衣男在空中一个翻转,勉强稳住身形,落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场下观众见状,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惋惜声。十七紧张地看着台上,心提到了嗓子眼。温瑾川则利用这个机会,迅速摆脱了拦路的两人,再次向高柱冲去。 与此同时,白倾尘也不在留手,直接一个冲刺上前将拦截他的两人踢飞出擂台,可被踹的两人也非等闲之辈,在空中互相借力,稳住身形后又回到了擂台上。 四人迅速合拢,想要一同将温瑾川拦下,白倾尘动身一跃,使着诡异的功夫走到那四人面前,冲他们笑了笑,随即内力大开,周遭的气流将四人震退。 而温瑾川则与黑衣男争执起来。 交手之际,黑衣男自知不敌,突然怒斥:“你们几个废物,还不快过来!” 怒骂声落下,那四人却毫无动静。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没办法去 白倾尘不知用的是什么诡异的功法,让他们的双腿似有千斤重,难以迈出一步。 众人看傻了眼,那四人为何不动了? 这个白倾尘干了什么? 主位上的沈将军,原本沉重的面孔瞬间浮现出了笑意 ? 好似他也不愿让那黑衣人获胜一般。 白倾尘冷笑一声,身子周围充斥着王者气息。他眼底的不屑透露出对这场比试的掌控之态, 她转向温瑾川,示意他继续,自己则会拖住其他人。 温瑾川会意,他加快了步伐,直奔高柱而去。黑衣男顾不得其他,全力向温瑾川扑去。 温瑾川早已料到他的动作,一个侧身躲过了黑衣男的攻击,同时手中的短刃划出一道弧光,直取黑衣男的手臂。 砰的一声,黑衣男躲避不及时从上方摔落, 都以为温瑾川要获胜时,黑衣男不甘心。瞬间掏出腰间的暗器,数枚银针向高处的温瑾川射去。 一个翻滚,为了躲避银针,温瑾川只好收手跳回地面。 暗器 实乃小人是也! 白倾尘似乎动怒,冷笑一声后闭眼。随即双手平举,周遭的气流好似更加强劲,突然温瑾川以及黑衣男也逐渐开始吃力。 不止擂台上的几人受到影响,台下众人也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重力压来,压得都说不出来话。 沈将军突然眼神微暗,这居然是 失传已久的 魔教招式 此人,是魔教余孽! 待众人无法动弹之际,白倾城咧嘴轻哼,轻松一跃,盒子入手。 黑衣男见胜负已定,面露不甘,瞪视着白倾尘,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作罢。 裁判举手示意,高声:“获胜者,白倾尘!” 台下看热闹的鼓掌欢呼,而主位上的几人互相对视,神情都异常严肃。 白倾尘手持木盒,视线穿过台上几人,落在了一旁的温瑾川身上。 他笑着走近,全场静默,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白倾尘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百年一遇的曼陀雪莲,那花瓣犹如冰柱雕琢,晶莹剔透。 “送你了。”三字一出,众人哗然。 十七皱眉,此人……为何对温公子如此之好? 主位上的沈靖站起身来,沉声道:“白少侠。” 白倾尘不知他意下如何,便率先开口:“沈将军,既然我已经赢得了比赛,那么这株曼陀雪莲的归属权应该在我手中,我应有权利自行决定如何处置它,可对?” 沈靖点头:“当然,本将军也不是想说这些。我想问,白少侠师出何门?” 白倾尘双眼微眯:“我没有师父。” 沈副将不满,也跟着站起身:“没有师父?那你是如何来的这一身武功?” 第62章 赶回山庄 他将木盒交予温瑾川之手后,撩起衣袍,稳步登上主位,目光傲然地凝视着沈副将,沉声道:“我无师自通。” 小厮厉声:“放肆,不得无礼!” 白倾尘仿若未闻,不紧不慢地在他们面前踱步。 沈副将脸色阴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在他们面前如此张狂,本欲下令将其捉拿,却恍然记起此地乃是道馆。 蓦地,台下围观的众人齐声高呼获胜者入赘将军府,然而沈将军却对白倾尘的身份心存疑虑,自然未曾提及此事。 只可惜沈将军并不知晓,透露魔教功法乃是他有意为之。 其一,是要告知众人,他乃魔教之人,断了招其入赘的念想。其二,也是欲向天陵城,向天下宣告,魔教已经卷土重来。 台下黑衣男死死盯着白倾尘,眼底尽是杀意。随后冷哼一声走出道馆。那四名参赛者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紧随其后。 黑衣男怒其不争,冷眼瞥向那四名参赛者。 四人瞬间心生寒意,皆跪地请罪:“三皇子,那人乃魔教之徒,在场众人,包括沈将军,恐都难是其敌手,我等已……竭尽全力……” 魔教? 黑衣男冷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十七仍在道馆内候着,然温瑾川心中诸多疑问要向白倾尘求解,遂与他一同不知去往何处。 而他,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温公子莫不是忘了道馆里还有人在等他 ’ 正胡思乱想间,忽觉感觉有人靠近,原以为是温瑾川归来,未料现身之人竟是离渊。 “十七,夫人有令,命你速速赶回望月山庄。”他刚一现身,便直接说明来意。 “可是” 温公子已然成功获得曼陀雪莲,他明明可以与他一同回云梦城 何必如此急切 “山庄接了个任务,只有你可以做到,所以十七,你务必即刻赶回。” 离渊再次重申,十七只得颔首应诺。 “离渊哥,可否烦请你留下,替我给温公子捎个口信。” 离渊颔首,似是应下了。 无妨,先行一步便先行一步。总归回了云梦城还能再见到。 随后骑上离渊带来的快马,一瞬间消失在了道馆里。 走后的半个时辰里,温瑾川也同白倾尘聊完了一些事。 回来时,他左右看了一圈也不见十七。 待见到离渊时,双眉微挑,他不是望月山庄的人吗? 漫步走到离渊面前,准备问十七的下落,倒是被他抢先开了口。 “温公子,可见到十七了?” 温瑾川摇头,“我以为他在这等我。” “我来时便没见着他,温公子,您见到了帮我带个话,就说我来了。” 温瑾川点头,随后又往道馆里看了一眼,奇怪 难不成,他先回客栈了? —— 马儿不停歇得一路奔波,终于在一日后抵达云梦城。 刚进山庄大门,便被告知直接前往琉璃院。 离开才一月不到,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十七还有些恍惚。 这不,迈入夫人所在的院子时,发起了呆。 他想到了什么呢? 想到了在这受罚时,是温瑾川将他抱回了西院。 温公子 怔愣之时,一股蕴含内力的劲风直袭他的双膝,十七并未闪避,强忍着承受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他双膝跪地。 “外出不过一月,规矩竟忘得干干净净?” 阁楼大门半敞,从里面飘出宁夫人冷厉的嗓音。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进去院子后是站着的 居然没有及时跪候 十七啊十七啊 这才和温公子待了一月,便如此放肆,真是该打。 “夫人息怒,下奴知错。”十七连忙低下头,额头触地。 “你可知错在何处?” “下奴错在疏忽大意,未能时刻谨记夫人所立的规矩。” “是忘了规矩吗?你可知你的心也乱了?” 话落,十七已经是大汗淋漓。 “夫人 ” “进来。” 十七心中一紧,紧张得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阁楼。 宁夫人一如既往,端坐在阶梯之上的塌椅中。 他不敢抬头,移步至阁楼中央,匆忙双膝跪地,颔首施礼。 宁夫人不出声,他自是不敢妄动。 听到几许脚步声,他知道夫人已经靠近,迅速将身子伏得更低,唯恐主子寻到丝毫差错。 宁夫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半蹲下来扯着十七的后发将他的头从地上拽起。 十七顺从的抬头,视线下垂。 随后,宁夫人沉稳地拍了拍十七的后脑,手掌缓缓下移至十七的喉咙处。十七瞬间紧张得吞咽了一下,所幸那只手并未久留,继续向下移动,最终停在了他的胸膛处。 宁夫人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十七的衣领,轻笑道:“这面料也是你这奴才能穿的?怪不得你如此在意他,他对你的确不薄。” 十七的身子已经处于紧绷状态,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能惹怒眼前的主子。 “此行,可有将信送到。” “送了 ” “他有说什么?” 十七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王爷问您 过得可好 ” 顿时,身前之人传来一阵冷笑。 随即,语气突转:“你可知我为何急召你回来? “下奴不知 ” “江家有人与我取得联系,可带领逍遥宗上百名弟子归附于我们望月山庄,只可惜那江予白前几日突然归来,阻断了江家人外出的消息,也截断了我们欲传递进去的信息。我命你将江予白引出来,除掉他以及所有江家支持他的人!只留归顺于我们的人!” 话落,十七的心脏猛然一沉。 夫人 说什么了 他要杀江予白 怎么可以 若真杀了他,温瑾川怕是永远不会原谅他 “夫人江予白是温公子的朋友,您不是想要他帮您复国吗,倘若我们杀了江予白,温公子必定会怀恨在心,转而与我们为敌。下奴觉得不妥” “你不用担心,”宁夫人轻笑着打断了十七的话,“只要江予白一死,其余人归顺,他们定当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温瑾川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是我们望月山庄动的手。” 十七疑惑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是夫人我们与江家并没有恩怨” 十七的反常让宁夫人有些动怒。 “十七,你只要记住,我下令你执行!何时变得如此多话?出去一趟,还真把规矩全忘了,用不用我重新教教,让你记起来?” “我们现在正是缺人之际,你以为天陵城有多么容易攻破?你以为皇位那么好坐?” “江予白不死,逍遥宗就不能为我所用!” 宁夫人的语调接连砸向十七,压抑着他只能将头低下认错,“下奴知错 ” “你与江予白也算相处过一段时间,利用温瑾川这层关系引他出来,其他的事不用你管。”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十七咬了咬牙,低头应道:“是。” 他别无选择。若是不答应,死的便是他自己。 温瑾川的恨换命,他觉得不亏。 第63章 江予白生死未卜 逍遥宗宗主刚离世不久,江予白的二叔和姨娘暗中勾结,妄图将江予白逐出江家,力挺其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承大统。 二叔江钰昌很早便知,望月山庄是前朝南越国遗民,多年探查也知晓宁夫人想要复国的心思。 于是,他向望月山庄抛出橄榄枝,愿助其一臂之力,但要求是扶持他上位,或者说是掌控整个逍遥宗大权。 江宗主的离世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机会,可人多嘴杂还是走漏了风声。 江予白回来后,断开了江家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想要亲自整顿江家内部。 不管别人如何下计,他都没有上当。 除了 十七。 利用温瑾川夺得曼陀雪莲的消息,他亲自去了趟逍遥宗,将江予白诱到了望月山庄山脚。 孤身一人前来的江予白万万没有想到,十七竟然会在那里设下埋伏,这个师兄深信不疑的人,竟然会想要他的命。 没有任何防备措施,当场被抓获。 宁夫人高兴之余,随即下令,出动七镜楼所有的杀手,以江予白作人质带人杀进了逍遥宗,所有反抗者一律抹喉。 同时与江钰昌里应外合,一夜之间逍遥宗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包括 江予白的母亲。 他亲眼目睹母亲死不瞑目,亲眼见证逍遥宗弟子们一个个横尸血泊,此刻他的内心已逐渐瓦解,临近崩溃。 江钰昌阴狠地看着满地尸首的江家,缓缓走向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江予白,得意开口:“予白,你看这江家,如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 “别怪你二叔狠心,逍遥宗宗主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江钰昌,你背叛宗门,残杀手足,你会受到天谴!”江予白几乎吼得歇斯底里,他望着不远处母亲的尸首,强忍着泪意。 一旁的孟姨娘不想有意外发生,踱步走到江钰昌面前,低声提醒:“别废话了,赶紧杀了他。” 江钰昌点头,阴险的抽出手中的利剑,指向地上的江予白。 而就在这时,十七沉脸上前,二话不说,直接从地上用脚尖挑起一把兵刃,对着江予白的心脏猛然一刺。 鲜血溢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江予白应声倒地,眼皮慢慢合上。 孟姨娘吓得后退了几步,一个相处了十多年的人突然横死在她的面前,心中还是有些后怕。 江钰昌抱拳:“有劳。” 说完,便转身处理起其余人。惨叫声嘶吼声足足维持了两三个时辰 这一夜,十七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以往他杀人,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而这次,不知为何,一刀下去,他竟生出呕吐之意。 看着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的逍遥宗,内心第一次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罪恶感。 他的脚步开始踉跄,周遭好似天旋地转,难受的他想跑想要逃离。 凄厉的惨叫声在他耳边环绕,第一次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趁着无人之际,他蹲下身探了下江予白的气息,刚才那一剑他故意偏了几分,气息微弱,怕也是难活今晚。 死了便死了。 —— 天陵城 温瑾川在客栈等了他足足五日,曼陀雪莲也在这期间服下。 他亲自探查了自己的脉搏,果然毒素已全部清除,内力也有所提升。这曼陀雪莲果真是个好东西。 十七突然消失,他本还有些担心。 想着再多留几日时,收到了师父传来的信鸽, 江家昨夜,惨遭血洗,江予白生死未卜。 温瑾川手中的信笺滑落,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来不及收拾行李,策马奔出天陵城,直奔逍遥宗而去。 当他抵达逍遥宗时,满地的血红已经干涸。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曾经响彻一时的宗门如今一片死寂,他跳下马背,飞奔进大堂,只见堂内只剩寥寥几人。 江钰昌见到温瑾川立马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瑾川啊 予白他 没了 ”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他听得,也是断断续续。 “他在哪?” 江钰昌沉重摇头:“我不知道 ” 他还真不知道。 前日亲眼见到江予白断气后也没去管他,命人将所有尸体丢去了后山乱葬坟。 想是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 温瑾川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突然想起师父曾提醒的凶卦,一股无尽的自责从心底涌出,他无法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师弟。 倘若他上点心 倘若他和师弟一起回的云梦城 倘若他在强硬一点将他留下 是不是,师弟就会躲过这一劫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谁谁做的!”温瑾川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要为他的师弟报仇。 江钰昌皱眉,心里快速想着措词。 第64章 查! 江钰昌皱眉,心里快速想着措词。 “那群人都蒙着面,根本无法辨认身份。予白遭人埋伏,逼我们就范,他可是我亲侄子啊我怎么能忍心看他被折磨,只好按兵不动,谁想他们竟丧心病狂,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予白 ”温瑾川咬牙切齿,大掌一挥,四周的桌椅猛的撞向墙面,瞬间碎片四散。 他转头看向江钰昌,浑身的怒意让在场众人不敢直视。“江二爷,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江钰昌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为了保护逍遥宗剩余的弟子,我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暂时屈从。” “予白的尸首呢?为什么连他的尸首都不见了?!”温瑾川得声音逐渐高涨,江钰昌被逼的舌头打结。 时间太紧迫,让他还没想好对策。 “谁说不在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女人走近,是江宗主生前的小妾,孟姨娘。 她哭得梨花带雨,双眼泛红,好似一整晚没睡。“死了 一百四十人,全在后山。我们准备将他们 火化 ” “火化?那可是予白!是你们江家未来的掌权人!岂是你们说火化就能火化的?!” 说罢,直接冲往逍遥宗后山。 一百四十具尸体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而是叠罗汉一般堆放在后山一角。 周围被放满了木柴,大火迅速蔓延,将尸体包裹。 他疯狂似的想要冲进去,可火势太大,热气逼人,根本无法靠近。 最上方那具尸首虽难以看清其面容,但身上所着衣物却是江予白往昔穿过之物。 巨大的火焰在温瑾川眼前肆意闪动,师弟的声音骤然在脑中响起,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师兄,师父说你中了毒,不可以跟我出去玩,可是我看你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啊。’ ‘师兄,师父让我摘的草药叫什么来着?’ ‘师兄,过几天就是我生辰了,你跟我一起回江家好吗?’ ‘师兄,这个给你。师父说你去望月山庄不能泄露身份,你拿着这枚玉印扮作我,肯定能瞒过去的。’ ‘师兄,待解毒之后,我们便一同游历天下,遍览世间繁华。’ 为什么 予白 火势越来越大,刺得他眼底生疼。 不知缓了多久,脑中再次想起江予白的声响。 ‘师兄,有人送来消息。姨娘私下召集江家长辈想推举她儿子为下一任宗主。’ ‘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孟姨娘 孟茵! 还有 江钰昌 ! 杀人者不知是谁,江家又毫无线索,一个宗门能遭此大祸,定是有备而来。 江二爷面上不见丝毫愠怒,亦未有将凶手缉拿之意,却只想着如何将已逝之人的痕迹彻底抹去…… 这两人 定有问题! 温瑾川死死盯着眼前的大火,以及周围江家幸存的弟子,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陌生又带着阴谋的气息 强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冷静下来,却不知江钰昌何时走近。 他沉重的拍了拍温瑾川的肩膀安慰:“别难过瑾川,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温瑾川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从逍遥宗出来,他快马加鞭往城外山外山赶去。 绕过几处山林,越过几淌小溪,穿过一片云雾。 一座巨大的宫殿逐渐清晰,好似一处与世隔绝之地。 刚入殿中,殿门守卫迅速单膝跪地,温瑾川冷眼一扫:“叫温默来见我!” 守卫听令退下。 没多久,一男子走进殿内,可他并不像其余人般行礼,而是直接上前探向温瑾川的手腕。 “终于解了。” 温瑾川收回手,眼底的怒意还未消散。男子轻笑一声:“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轮回殿的少主生气了?” “逍遥宗前日险遭灭门,我要你亲自去查!我倒想看看是谁动的江家!” 温默笑着点头应下。 很显然,他对江家的灭门毫不在意。在这世外桃源待久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行,可算是有点事做咯。” —— 半夜三更,江家某个房间传来一阵销魂声。 逍遥宗刚遭此大劫,而江钰昌竟和孟姨娘在床上厮混,缠绵一刻后,孟姨娘紧贴江钰昌的臂膀,不安道:“江予白那小子可能没死” 火堆中的那具尸体,不过是她随意挑选了一个身形与江予白相差无几之人,套上了他的衣物罢了。 江钰昌神色凝重:“我亲眼见到他的尸体被丢到了乱葬坟,怎会不见” 说罢,孟姨娘娇弱的冲他胸膛轻拍了一掌:“你太大意了!” “无妨,如今整个逍遥宗都听令于我,他就算突然回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他敢回来,倒是全了我意!” 孟姨娘闻言,眉眼稍许放松,可又很快担忧起来:“那个温瑾川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小心应付。” “不过是药王谷的徒弟,不足为惧。” “可是 ” 江钰昌轻轻一笑,伸手抚摸着孟姨娘的秀发,安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孟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倚靠在江钰昌的怀里。 大规模血洗逍遥宗,是望月山庄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动静,几乎七镜楼所有杀手全体出动。 十七没有在楼里久留,见无人在意他的举动,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翻墙而出。直奔东边一处无人居住的小破屋。 刚推开门,屋内的女子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药碗险些飞了出去。 “你不会敲门?”宁淮茹瞪着他,她大半夜从望月山庄偷跑出来,就为了给他送药,这人还没轻没重的吓她。 “他怎么样?” 顺着十七的视线看去,木板上正躺着一个面色煞白的男子,正是江予白。 第65章 绝无二心 宁淮茹瞪了他一眼,将药碗轻轻搁在旁边的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还能怎么样?你那一剑差点刺穿他的心脏,大夫都说了,只能听天由命!” “他不能死。” “不能死?”宁淮茹的眼神瞬间冷却,“既然不能让他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十七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夫人下令,我能怎么办?” “你没选择?江予白是你引出来的!你本可以避免这一切!” “我若不做,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 话音刚落,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 宁淮茹的眼神从愤怒转为失望,冷笑了一声讥讽道:“说到底,你还不是怕死。” 十七看着她,没有反驳。 他不是怕死,他是不想死,他想活。 眼皮轻颤,难堪的避过了宁淮茹的直视。 “是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为己,但也要底线!” 十七轻哼:“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你心里怕的是温公子知道江家大祸是出自我们望月山庄之手,你担心他会将你一同记恨。还是好好祈祷江予白能够醒来,我的好妹妹。” “你 ” 十七偏过头,不再跟宁淮茹争论,转身要走时,却听到她再次开口。 “就算他没死,温瑾川知道一切,他还是会杀了你。” 门口的十七握了握手心,身子似乎在发颤:“不会,活着的江予白是他不能杀我的理由。” 说完,彻底消失在了破屋内。 回山庄时,已是深夜。 山庄大门离他的西院不远,可他却走了很久。 与温瑾川相处的场景在脑中堆积,不断回放,怎么甩都甩不掉。 回到房间后,他没有上床休息,而是缩在墙角。 借着窗外的月色,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失了魂。 突然,他的手逐渐变得血红,好似蒙上了一大片血迹,他吓得往衣摆两侧擦拭,可血迹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不断蔓延,直到他的整个视野都被一片血红色所充斥。 就在他几近崩溃的边缘,一个声音传来:“十七,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缩在房间的墙角,只不过天已经亮了。 离渊担忧的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臂膀:“做噩梦了?” 十七眼皮轻颤,待看清面前的人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离渊哥?你回来了?” “是我,怎么不睡床上,你这样容易着凉。” 十七晃了晃脑袋,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他借着离渊的搀扶从地上站起,随意整理着衣摆:“不小心睡着了。温公子呢?他回云梦城没?” “江钰昌传来消息,温瑾川已经去过逍遥宗了。” 十七垂眸,身体又在轻颤。他好像在怕?却不知道怕些什么。 “夫人说要见你,赶紧过去。” “知道了。” 刚提步却被离渊拦下。 “换身衣裳,你这模样夫人看见又会动怒。” 十七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旁人看了都觉得脏,别说宁夫人了。 打开衣柜,里面许多未穿的新衣,全是 温瑾川给他购置。 “温公子 ” 磨蹭了一番去到琉璃院,宁夫人正在池边喂着鱼,脸色却是阴沉的很。 十七走近,双膝跪地俯首磕头。 “江家来消息,说江予白的尸体不见了,十七,你怎么看。”宁夫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十七却是心头一紧。 “不不见了?为何?” “是啊,为何?” “ ” 他没有答话,说多错多,还是闭嘴的好。 宁夫人轻哼一声,将手中的鱼饲全部洒进池中,随即拍了拍手:“说,他在哪。” 十七身子一抖,强装镇定。“下奴 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真不明白吗?” “还请夫人明示。” “十七啊,望月山庄除了你和他有交集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 ” 宁夫人见他不说话笑了两声,随即迈下台阶,继续说道:“你留他一命,是因为温瑾川吗?” “夫人,逍遥宗弟子虽所剩无几,但活下来的人您确定是忠于江二爷的吗?下奴猜测,江予白的尸首应该是被他们转移了。” “尸首?” “是,下奴亲自动的手,江予白必死无疑。” “我该信你吗?”宁夫人冷脸。 十七硬着头皮回道:“下奴对夫人绝无二心。” 宁夫人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对十七仅凭猜测。她冷眼看着跪伏的人,突然烦闷起来。 一晃,没想到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中,十七接过七镜楼不少任务,而对他,向来是只罚不赏。 但好像,他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 许是夏季的原因,让她有些燥热。婢女察觉到她的不适,询问是否回房休息。 宁夫人却摇头,她虽感到不适,但也不想回房间。 就这么盯着地上的人,看了许久。 十七不敢起身,更不敢抬头。他估摸着好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夫人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这时,院内又走来一婢女,躬身:“夫人,温公子到访。” 宁夫人这才扶额,“我累了,你们招待。”说完,便进了阁楼。 而十七还跪伏在院中,他有些发愣。 夫人没说可以起身,也没说罚他继续跪下去,到底该不该起来。 可温公子来了 他真的 很想见他 算了,不管了! 他撩袍站起,直奔山庄前门。 阁楼里的窗台半开,宁夫人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第一次,十七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起身,这温瑾川在他心里怕是已经占足了位置。 宁夫人眉眼突然变得狠厉,看来,得想些办法灭了他的心思! —— 回云梦城有几日了,一直没有十七的消息。温瑾川还有些担心。 他来望月山庄不为其他,只是想知道十七回来了没。 也许是刚失去了江予白,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继续消失 第66章 温瑾川父母 十七的步伐在山庄前院加快,穿过长廊,绕过亭台,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温瑾川正站在山庄的门口,看上去有些憔悴。 高兴之余,紧张感也迅速涌了上来。 他努力平复着思绪,咽了口唾沫后才走向大门之人。 “温公子。” 听到声响,温瑾川蓦然回头,见到十七安然无恙后才放了心。“何时回的?为什么不提前告知。” 十七疑惑,他不是让离渊哥帮他转达了吗? 不对 他刚回山庄,就被夫人勒令去去屠杀逍遥宗,所以离渊,是特意去天陵城拖住温瑾川的 突然的顿悟让十七心中一沉。 “对不起,夫人突然召我回来,我来不及 ” 温瑾川轻轻一笑,只是那笑有些勉强的意味。“没关系。” 十七见他反常,内心微紧,小心翼翼问道:“温公子 您看起来有心事 ” 被这么一问,温瑾川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可知,逍遥宗前不久遭人血洗,江家人死伤无数,予白也 ” 听到此,十七顿感无措。 按压着心中的慌乱,尽力保持镇定,但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血血洗逍遥宗?” 温瑾川没有注意到十七的异常,此时的他全然深陷师弟离去的巨大悲痛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都怪我都怪我啊 我明明可以拦下他的,明明师父警告过我的 ” 是他没有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都怨他 看着温瑾川将一切责任全部搬到自己身上,十七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想要迈步向前,想要伸出手去安慰温瑾川,但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十七的喉咙发干,他吞了吞口水,声音微弱:“温公子,请您节哀。” 这几个字,像是用尽了十七所有的力气。他不敢直视温瑾川,害怕自己的心虚会被对方一眼看穿。他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但他害怕一旦开口,所有的一切都将遮掩不住。 温瑾川自嘲般笑了两下,无奈摇头。 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自责也无用。眼下找到凶手才是他该做的。 难过了一会后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握住十七的手臂说道:“跟我去个地方。” 十七很是紧张,但疑惑却占满了大部分。 “去哪?” 温瑾川抿唇,随后拿出一块黑布递给他:“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十七摇头接过,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师父是药王谷医仙李慕白。你身上的天蛊毒,他能帮你解。” 话落,十七难以置信的呆愣住。 温瑾川居然一直将他中毒一事记在心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卑劣,多么的歹毒。手上沾染着无辜之人的鲜血,还依然沉溺在他偷盗而来的温情之中。 “温公子,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救我两次,我该还你。” “我 ” “你放心,待毒解了,我会亲自去和宁夫人说。”他指了指十七手中的黑布继续说道:“把眼蒙上,十七,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药王谷所在之地不能被外人知晓。” 已经没有思考能力的十七,越发沉溺在温瑾川得关切里,不管规矩如何,不管擅自解毒会引来什么后果,都无所谓了。 拿起黑布,缓缓地蒙上了自己的双眼。一片黑暗中,他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来感知周围的世界。 琉璃阁院。 离渊快速的跃进阁楼内,禀报道:“夫人,温瑾川要带十七去药王谷,您下的这枚棋成功了!” 宁夫人猛的拍桌,面色大喜:“快!派十二司跟上!” “是!” 十七被温瑾川搀扶着上了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可以取下了。” 他愣了会,抬手将黑布拿下。入眼的是一片树林,以及一阵烟雾。 温瑾川拿出一粒药丸递给他:“吃了,这些烟雾有致幻的成分。” 十七点头,一口咽下。 “跟紧我。”温瑾川说道。 他跟在温瑾川身后,慢慢走了进去。 十七原以为里面会是一座世外桃源,却没想只有四间茅屋,倒是周围全部弥漫着草药的香气。 眼前的景象虽与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相去甚远,但却有着一种质朴的美。 木质的墙壁和地板与草药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十七感到一阵舒畅。 院中两侧各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着一袭简单的青衣长袍,女人则身着一袭素色衣裙,发髻高挽。手中正拿着几株草药,仔细地研磨着。 看上去,有些年纪。 听到脚步声,二人疑惑抬头,一瞬间,女人突然惊喜的叫出声,随后又掩面哭泣,直奔温瑾川而去。 “瑾川!” 女人哭着抱住温瑾川,十七尴尬的退后两步,一脸茫然。 温瑾川轻笑道:“娘,我没事了。你看,我的毒也已经解了。” “当真?”女人迅速探上温瑾川的脉门,果然,毒素全除,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娘 ? 十七大惊,这竟然是温公子的母亲? 院内的男人也两三步走来,沉声道:“曼陀雪莲确实是个好东西,没有解药的毒居然能去的如此干净。” “传闻曼陀雪莲能起死回生,解个毒当然不在话下。爹,娘,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十七。” 十七全身已经几乎僵硬,待听到温瑾川唤他时,才恢复了些神智,连忙躬身作揖。 两人面对十七突如其来的行礼瞬间被逗笑,“在这待了十年,都不太习惯见外人。唤我温姨便可。” 十七闻言,再次躬身:“温姨。” 女人掩面大笑,“这孩子真听话。”说完,往他俩身后看了看,奇怪道:“予白呢,他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话落,十七的身子又开始轻颤。 温瑾川垂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回江家了,逍遥宗出了点事,他必须回去处理。” 女人听闻满意点头:“到底长大了,知道挑起重担了。” 温瑾川不愿提及此话题,更不愿提及予白,他怕他的难过会掩藏不住。 他不想二老跟着伤心。 “爹,娘。你们最近有好好喝药吗?” 男人得意的点头,却冷哼着指向女人,好像有一种控诉的意味:“你娘啊,好几次嫌苦都倒掉了。” 温瑾川佯装生气,女人撒娇似的点头,“以后不倒了。” “对了,师父在吗?” “在是在,就是那老家伙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快去瞧瞧。” 温瑾川点了点头,带着十七去到了最后面的一处茅屋。 第67章 十七配不上您的好意 推开门,里面盘腿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神色却阴沉的很。 老者睁开双眼,看了眼温瑾川又再次闭上。面上的怒意越来越明显,压低着声音好似怕外面的两人听见。 “为师给你二人算的卦,你们竟一人都未放在心上!如今予白遭此一劫,你这个做师兄的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我!” 温瑾川瞬间哽咽,拉着十七进入房间后迅速将门带上。 他走到房间正中央双膝而跪:“师父,对不起 都怪我大意 ” 老者面容不忍,长叹一声。随后起身,将温瑾川扶起。“此事也不能全怪你,这都是命数。”老者摇头,无奈道,“予白命中有此一劫,就算窥探天机又如何?该来的还是会来。” 说完,老者看向十七。上下打量了一番,“天蛊毒。” 十七惊愕,不愧是医仙李慕白,不用把脉都能看出身中何毒。 只见老者抬袖一挥,侧身:“这毒乃望月山庄之物,你是望月山庄的人?” 十七神情一愣,恍惚之际,躬身开口:“是。” “既然瑾川能带你来这,想必你是信得过的人。”老者说完,走至一旁的柜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抛来。 十七抬手接过,愧疚的低下头。 “这是解药,吃了。” 温瑾川冲他点了点头,可十七却不敢吃。 “我师父不会害你。” 十七闻言赶忙摇头:“温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擅自解毒,我不好交代。” “十七,你记住,命在自己手里。”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温瑾川的话,吃下了解药。 吃下去后,十七只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呼吸也不再烦闷。 看样子,毒素已在慢慢褪去。 “谢谢前辈。”十七拱手道谢。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瑾川。”李慕白捋了捋胡子,叹气摆手。“走,瑾川,送他离开。” 温瑾川颔首,而后步出房间。 温夫人虽心有万般不舍,但也只能任温瑾川离开。 离开药王谷,穿过树林。 温瑾川又一次取出黑布。 十七神色淡然,接过黑布,未发一言便遮住了双眼。随后一同登上马车。 “温公子,您不是轮回殿的 ” “你是想问我父母为何在药王谷,对吗?” “嗯。” 温瑾川驾着马车,低眉沉默了会说道:“十年前,我莫名中了奇毒,爹娘为救我,不惜散尽功力,才勉强保我三日性命。幸而三日内得遇师父,方才保住一命。而我爹娘,却只能仰仗师父的草药苟延残喘。十年没有出过这药王谷了 ” “不过挺好,远离世间纷争,这十年倒是他们最舒坦的十年。”温瑾川抿唇笑着,这是他自江予白出事以来第一次笑。 十七听此,慢慢低头。用着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这些对我来说,皆是虚妄。” 声音很小很小,也不知道布帘外的人听见没。 过了许久,马车停下。被蒙着眼的十七抬了抬头,他不确定现在能不能取下黑布,便坐在车内静静等候。 突然,他感到有人靠近,只不过那气息他太熟悉了。 “温公子?”十七唤出声。 见身旁的人没有出声,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取下蒙眼的布料,却被温瑾川出声阻止。 “别动。” 十七闻言,乖乖将手放下。 被剥夺了视觉的他,心跳在这一刻加速。 温瑾川慢慢靠近,俯身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十七,我去向宁夫人要了你如何?” “温公子?”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怎会是虚妄。十七,你所想,我便带你走。” 十七轻笑:“你明知我真实身份,夫人是不会放我走的。” “不,只要你想走,日后轮回殿便是你的靠山。” 十七错愕。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开口应下。只不过,这些根本不属于他。 “多谢温公子,只是十七配不上您的好意。” “自从你救下我的那刻起,你就配得上所有。” 十七心中一震,他转过头:“温公子,莫要再说胡话了。” “我是认真的。十七,我把你当朋友。” 朋友 只是朋友 忽然,十七身子一颤,似乎不太满意这句话。 也许是视觉被剥夺,又或许是温瑾川靠得太近,他全身止不住的开始发热,身下居然也有了异样的反应 “你 ”温瑾川好似感受到了十七的变化,同是身为男子的他怎会不懂。 下一秒便往后移了一步,自知失态的十七察觉温瑾川的退却,紧张的摸索起身跪在马车之中。 由于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静下来仔细听着温瑾川那细微的呼吸声,随后慢慢挪动膝盖将自己正面对向他。 “对不起,吓到您了。”十七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脸颊也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泛上一抹抹红晕,却依然自嘲道:“温公子可明白我刚才说的意思了?十七,配不上您的好意。” “何时开始的?”温瑾川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十七发呆,何时开始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买衣裳,上药,喂粥,逛集市,买糖葫芦 等等等等,一件件堆积起来的。 至于何时开始,他真的不记得了。 温瑾川闭眼,断袖对于他而言并没什么特别,他也曾自我怀疑,二十载未曾倾心于任一女子,想来是从未端正过自身的观念。 他之所以说问宁夫人要来十七,不过是同情他这一生的遭遇,想给他一个不曾有过的人生。 “罢了。”温瑾川睁开眼睛,“感情一事,本就复杂,你不必跪我,还有,你可以把布料取下了。” 第68章 我不介意男人 十七闻言,心中已是忐忑不安,但仍故作镇定,他慢慢伸手,解下眼前的布条。 重获光明的那一刻,还有些不适应,他眯起眼,待看清眼前之人后,又匆忙低下头。 温瑾川看着他顺从地跪在自己跟前,内心犹如被无数虫蚁啃噬,瘙痒难耐。 居然生出一种想要吃尽他之感。 一时间,马车内的温度高涨,两人都有些燥热。 随着一声轻咳,温瑾川打破了这场尴尬的气氛。“坐。” 十七发怔,谨慎地抬眼,温瑾川被他撩拨得心乱如麻,终于忍耐不住,伸手将人拉起按在了身下。 “温温公子 ”十七错愕,不敢相信温瑾川在做什么,他紧张的皱眉,无处安放的眼神惹得温瑾川性欲高涨。 强势之人俯身贴近十七的耳畔,轻声说道:“慌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话音刚落,他伸手贴近十七的腹部慢慢往下移。 直到快贴近他敏感部位时,十七慌乱的拦下。 “不 ” “松开。” 此刻,十七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也在慢慢收回。 真听话啊 真诱人啊 温瑾川早已经饥渴难耐,十七紧张的闭上眼不敢乱动,正以为会做些什么两人感到马车外有人靠近。 两人迅速掀布下车,只见马车十丈开外立于一人,辨不清样貌,不知是敌是友。 十七警惕的盯着那人看了几眼,察觉到没有杀意后方才提步上前。 可那人突然出手,直取温瑾川性命。十七大惊,瞬间移位至温瑾川身前,抬手挡住这一击。 刚准备还手的十七被温瑾川拦下,只听他冲着那人说道:“温默,别闹了。” 十七这才反应过来,将内力收回。 “哟,这人是谁,这么护着你。不像是我们的人。”温默收手,笑着说道。 十七拱手:“我来自望月山庄。” 话落,温默眼底不着痕迹的跳动了一下,随即笑嘻嘻的走至温瑾川身侧:“瑾川,我难得出来一趟,放我半天假呗,陪我去逛逛?” 温瑾川无奈摇头,“你先告诉我查得怎么样,有线索没?” 那人耸肩:“很怪异,按理来说血洗一个这么大的宗派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可我去了逍遥宗,一丝痕迹都没有,宗门上下对于那晚一事闭口不谈,不符合常理。” 宗门遭此屠戮,幸存之人难道不应群情激愤吗?可那江钰昌却纵火焚尸,大肆清除逍遥宗的所有痕迹。 此人此举,无异于明目张胆地宣告:我杀侄夺权,若无证据,尔等又能将我怎样? 温瑾川早已料到,沉声:“江钰昌有问题。” 一旁的十七眼皮抖动,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我能想不到吗?我可是盯了他一晚上,你猜怎么着,他竟和刚死不久的江宗主小妾厮混。” “就这?” 温默轻瞥了十七一眼:“就这。” “没了?” “没了。” 温瑾川脸色迅速冷了下来,白了温默一眼。转身钻进马车,撂下两个字:“上车。” 十七和温默对视一眼,两人跟着上了车。而十七则接替了温瑾川赶车的活计,坐在了马尾一侧。 “先去望月山庄。” 十七应是,马鞭直挥。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温瑾川闭眼假寐,看似平静,实则隐忍着怒意。 温默在一旁笑出声,靠近温瑾川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放心,你说的事我哪有不上心的。”说完,下颚冲着布帘的方向微挑,示意方才是有外人在,他才没说。 温瑾川轻声:“他可以相信。” 温默瞬间发笑:“是吗?不一定哦。” 温瑾川挑眉不解的看着他。 “回殿内再说。 ” 马车停到了望月山庄大门,十七跃下。 温瑾川撩袍下车走到他面前,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十七,我可以相信你吗?” 十七眼皮轻颤,不安道:“温公子此话何意?” 温瑾川比十七高出半头,他本身强大的气场,让十七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压迫感。 “没什么。”他抬手扣住十七的下颚,轻轻抬起,让十七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你听好了,我不介意男人,你若值得相信,我便护你一世,若我发现你不值得,我的手段会比望月山庄还要残忍。” 话刚说完,十七身形猛然一颤,嘴角抽搐,瞳孔由于内心的恐惧而急剧收缩,似乎在温瑾川的注视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温瑾川好似察觉到他的恐惧,眼睛微眯,指尖又用了用力。“听见了?” 十七喉咙滚动,颤抖着出声:“听听见了”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温瑾川满意的挑眉。双目对视,面前的人好像被自己吓到,他勾起嘴角低头,轻轻在十七唇边落下一个吻。 温瑾川松手,嘴角浅笑:“我走了,过几日再来寻你。” 这一吻让十七全身僵住,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直到温瑾川上马车离去,他才从震惊中回神。 心脏已经止不住的狂跳,胸腔却闷的生疼。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震惊无以复加。 他做梦都不敢想温瑾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那轻柔的一吻,在他的唇边留下了灼热的印记,仿佛烙铁般深刻。 他怎么配啊 慌乱,害怕,恐惧逐一涌上心头。 最后居然还生出一丝雀跃。 (十一点还有一章) 第69章 慌乱 山庄大门何时开的他不知道,他的视线始终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宁夫人,黎盛以及七镜楼十二司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时,十七才收回思绪,急忙下跪行礼。 宁夫人沉声:“手。” 十七不解,但却立刻高抬双手。 黎盛上前探向脉门:“夫人,天蛊毒已解,能制出解药的只能是李慕白,想来那地方应该就是药王谷了。” 宁夫人瞬间大笑。 本以为擅自解毒的十七会迎来难熬的责罚,却没想到,夫人知道后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十七起身。 十七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低着头,等待着下一步的吩咐。 “十七,你做的很好。” 十七不解,他做了什么? 离渊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年前,温瑾川的父母为了救他耗尽功力,两人被送到了药王谷,只是这药王谷的具体位置鲜少人知道。” 话说到这,十七好像明白夫人想做什么了 温公子带他去解毒时 夫人派了人跟着 宁夫人突然提袖一挥,下令道:“十二司听令!” 瞬间,众人单膝跪地成一排。 “放出江予白未死的消息给温瑾川,趁他不备,杀进药王谷,活抓温瑾川父母!” “是!” 十七猛的抬头,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宁夫人,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是要 抓捕温瑾川的父母,以此作为要挟,让他助我们复国? “不 ”十七冲到宁夫人身前跪下,急切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温瑾川父母与世无争十年,若以此手段要挟,会让他对我们恨之入骨,届时他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反击,恐怕对我们有害无益。” 宁夫人冷哼,不屑道:“反击?我七镜楼有百来号人,逍遥宗与我结盟,莫家更有近十万精兵,他一个魔教旁支拿什么跟我斗?我若是抓了他父母,便能拿捏住温瑾川。到时攻打天陵,他只能乖乖听我的!” 宁夫人得意地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攻入天陵城的画面。 “夫人 为何要伤及无辜?” 话落,宁夫人好似被十七逗乐:“十七啊,你血洗逍遥宗时,怎么不觉得他们无辜?果然,温瑾川在你心里不一般!” “夫人 下奴认为 ” 宁夫人冷眼扫向十七,“够了,十七,在山庄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十七情绪波动有点大,他想到了温瑾川的父母,多么亲切的两个人为什么要成为他们望月山庄的牺牲品? 随后再次哀求:“请夫人三思 您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宁夫人大怒,他竟没想到十七为了一个温瑾川敢顶撞他!“不会闭嘴是吗?离渊,教教他!” 离渊领命,走到十七身前二话不说直接抬手送了十七一巴掌。 十七侧头,就这么一下嘴角冒出了血渍,看样子力度不轻。 “停下做什么?打到他懂规矩为止!” 很快,巴掌声接连响起,十下过后,十七两边的脸颊已然红肿。 宁夫人蹲下身,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怜惜::“十七,我与那温瑾川,在你心里谁重要?” 十七的脑袋已经是迷糊状态,脸颊生疼,却必须保持清醒。 太难熬了 他努力张嘴,这个问题还是很好回答的。 “您,当然是您 ” 想着温瑾川离去时的那个吻,他必定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一旦做了,他与温瑾川便真完了。 必须找个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宁夫人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下令:“离渊,把他带下去,找人看着。” 十七顿时慌乱:“夫人 下奴不会背叛山庄 更不会背叛您 ” 宁夫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若是以前我信,但你对那温瑾川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现在满眼都是他,叫我如何信?” “不 下奴怎敢 ” “来人,带下去!” —— 温瑾川返回轮回殿的途中,面色阴沉。温默未开口,他便始终冷着脸。 “予白在我心中,我早已视他如亲弟,你明知他于我何等重要,却还借此调侃。” 温默闻此,原本嬉闹的神情收敛,轻叹了口气:“我不过是见你近日太过消沉,想让你放松一些。方才也是因为有外人在场。” “我说过,他可以相信。” 话落,温默面色来了兴致,他绕过温瑾川把弄着一旁的枝叶说道:“我扮作逍遥宗的弟子混了进去,发现事发之地有几处划痕。那力度没个二十年的功力出不来。” “耍了点小计谋问出,死去的弟子是如何毙命,你猜他怎么说,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 温瑾川皱眉:“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 “你好好想想,这种死法出自哪?” 温瑾川沉思随后看向他:“望月山庄七镜楼?” 七镜楼专门收钱杀人。 只杀贪官污吏,只灭恶霸豪强。 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是为了震慑余孽,没成想成了杀人招式。 “不可能!望月山庄跟他们无冤无仇,宁庄主为什么要血洗逍遥宗?” “其中原由我就不得知了,但我亲眼所见的划痕力度,的确只有七镜楼十二司能做到。” 怎么会 ? 温瑾川不敢相信,更不敢细想。 若真是望月山庄所做,那十七 为何没有告知?还是说 十七一直在骗他? 不会的 骤然想起十七提前离开天陵城,离渊的出现。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诸多疑问纷至沓来,他一时间难以承受,脑海中蓦然闪现数道前所未有的画面,剧痛袭来,几近跌倒。 幸而温默及时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 温瑾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是曼陀雪莲,十岁前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还有这等功效,当真是奇物!那你想起了什么?” “只恢复了一点,还有些模糊,想来再过些时日便能全部记起了。” 恢复的几段记忆乃是十年前的云城庙会。 他亲手将香囊交予某人,似乎还说了句我会来找你。 这就是他今日见到十七,为何会对他说那番话的原因。 他与十七刚相识那天,便发现香囊在十七手中,想来他们二人缘分不浅。 所以,当他从温默口中知晓血洗逍遥宗的极有可能是望月山庄时,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很简单,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第70章 前往药王谷 “很简单,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温瑾川冷笑一声:“如果这一切真是望月山庄所为,他怎会对我吐露实情。” 温默微微一笑,回应道:“我并非让你亲自去问,梵天宗有一门独特功法,能在短时间内操控人的心智,受控之人会毫无保留地回答任何问题。” 梵天宗 闻此,温瑾川那本已平息的怒意,竟又泛起些许。 “我轮回殿已然与梵天宗脱离干系,断不可再与他们有任何牵连!” 温默耸肩:“随你便,你就被那十七蒙蔽。” 蒙蔽二字一出,温瑾川的脸上瞬间变色。 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十七 ” 彻夜难眠,脑海中皆是十七恭顺的身影,他怎么能相信那人会对他有所隐瞒。 天色刚亮,方入殿中,便有属下急报:“少主,有探子来讯,称江家少宗主仍在人世!” “什么?!”温瑾川大惊。 “有人得到消息,逍遥宗焚烧尸体前,江少宗主的遗体并不在其中。” “当真?” “应当不假。” “继续探!” “是!” —— 距离夫人下令要活捉温瑾川父母已经过去了两日,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十七只能在西院干着急。 刚打开房门,虽没见人影,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暗处有人。 他该庆幸,夫人没有将他押入大牢看守,这是不是说明,夫人也是相信他的? 只是心中越发焦急,一旦温瑾川父母真被捉回山庄,温瑾川怕是会陷入疯狂。 尝试踏出院子的大门,然而仅仅半步之遥,下一刻,十七的面前便赫然出现一人,此乃十二司中的老九。 之所以被称为老九,乃是因其武力在十二司中位居第九。 “二公子,别让我难做。” 十七抬眸打量着他。 他曾和十二司一起在七镜楼受训,若不是因他的身份,不然十二司中也有他的位置。 算下来,也就前三他没打赢的把握,这个老九似乎有点胜算。 面前的人察觉到十七有动手的意图,却并不慌张,反而泰然自若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夫人有令,若是看不住你,我唯有以死谢罪。二公子,念在我们曾是同僚的情分上,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 十七微微偏头,他其实不太在乎别人死活。同僚又如何? 虽说有胜算,但打起来定会惊到庄内其他人。到时候消息没送出,还得挨一顿罚。 “我只是想问,夫人何时去药王谷。” “一个时辰前,庄内收到消息,温瑾川去了逍遥宗,夫人已经带人前往药王谷了。” 十七身形一颤,这下遭了 沉默了好一会,他只好转身回院内。 前脚刚进去,后脚便听到那人一声恭敬的称呼:“见过小姐。” 十七心中一动,他转过身只见宁淮茹踏步而来,正抬手指着十七的房间说道:“进去说。” “找我何事?” 宁淮茹一脸不悦:“你倒好,闲情逸致!你就把江予白丢给我了?” “他醒了?” “没有。” 十七看了眼院外,小声说道:“淮茹,夫人要抓温公子的双亲!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必须赶紧去逍遥宗告知温瑾川!” “什么?” 最近几日,宁淮茹只要有时间便去照看江予白,全然不知今日状况。 十七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可她却陷入两难。 “我若是能出去,也不会求你帮忙。你不是喜欢他吗?夫人如果真的动手了,他会连你也一起恨。” “我 ”宁淮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她转身朝院门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可是你 ” 十七垂眸,“夫人不会对我怎样,至少 不会真的杀我。”说完,他背过身,不再看她。 宁淮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了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十七咽了口唾沫,内心的恐慌快要抑制不住 淮茹,一定要快! 而他该怎么做? 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脑子里突然一闪,有了 他立刻冲到院门外,老九迅速从树上跳下。十七立即说道:“我突然记起,药王谷的入口设有致幻药物,此事夫人尚不知情。” 老九眉头一皱:“为什么不提前说。” 十七故作焦急地解释:“事发突然,我一时疏忽忘记了此事。我们得马上赶去,或许还来得及告知。” 老九显得有些迟疑,十七见状,继续劝说道:“你随我一同前往,既能及时处理此事,我也能在你眼皮底下,跑不了。” 寂静了一小会,那人点头。 两人立刻动身,十七跟在老九身后往药王谷方向而去。 然而,两人抵达时,草木早已被踏成平地,满林的迷雾也已经消散。 怎么会 —— 逍遥宗大门紧闭,温瑾川得到消息,江钰昌正在重新整顿内部,于三日后将登上宗主之位。 予白没死 师弟没死 温瑾川欣喜之余,带着轮回殿的人直闯逍遥宗,想生擒江钰昌逼问事情经过。 大门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撞开,经历一次大规模血洗的逍遥宗,弟子只剩七八十人。 当温瑾川踏入逍遥宗时,无一人敢反抗,颓靡之气弥漫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环视四周,高声,声音响彻整个逍遥宗:“烦请各位叫江二爷出来见我!” 众人有些胆怯,突然,一阵劲风袭来,温瑾川侧身躲过,随后定睛一看,只见一位老者立于眼前。 “江钰昌呢?”温瑾川厉声质问。 老者冷笑一声:“我逍遥宗刚遭大难,尔等为何趁人之危? “您是?” “江茂德。” 温瑾川挑眉,他虽没见过这老者,但他听过名号。 他是江予白的爷爷 也是师弟最敬重的人。 常听师弟提起,他的爷爷行踪不定,已有三年未回过宗门了。如今看来,是得知宗内出事才得以现身的。 突感自己失态,急忙挥手让他带来的人退至逍遥宗大门外,自己则三步上前躬身道:“晚辈温瑾川见过江老爷子。” 第71章 宁淮茹赶来逍遥宗 江茂德摸了把他那漂白的胡须,抬了抬眼皮:“温瑾川?可是我孙儿的师兄?” “是。晚辈无意冒犯逍遥宗,师弟的死让我整夜难眠,今早得到消息,江二爷勾结外敌,杀侄夺权,还请江老爷子明鉴。”温瑾川拱手说道。 江茂德眼神犀利,上下打量着温瑾川,质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江钰昌所做?” 温瑾川沉眼摇头:“没有。” 老者继而冷哼说道:“既无证据,你贸然带人闯入,莫非是不把我整个逍遥宗放在眼里?!” “江老爷子是想包庇江二爷?” “无凭无据,尔等又非我逍遥宗的人,有什么资格前来抓人?老夫念你是予白的师兄,才好言相劝,若你执意硬闯,老夫定会与你血战到底!” 这江茂德真是顽固不灵 但也说的不无道理,他确实拿不出证据 此人是予白生前最敬重的爷爷,他定当也不能如此无礼。 “说起予白,江老爷子难道不痛心吗?” 话落,老者双眼闪烁了两下。 他有三个孙儿,而江予白却是嫡长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只可惜老天不开眼,年纪轻轻便已踏上了黄泉之路。 温瑾川内心冷哼,面上却是毫不改色:“我若说,予白尚还在世呢?” 老者身形顿时一颤:“你说什么?” “江老爷子不妨抓几位你们宗内弟子问问,焚烧遗体时,有没有见到我师弟的尸体?!”温瑾川越说越愤怒 他今日非得抓来江钰昌问个清楚! 老者半信半疑,但为了他最疼爱的孙儿,宁可相信不可错过。 老者隐忍着怒意随手一指,一名弟子颤颤咧咧的走来。 “你说!当日可有见到你们少宗主的遗体了” 弟子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但突然又想到江二爷曾下的命令,又赶紧点头 老者被眼前的弟子弄得怒上心头,深究着这名弟子的表情,心中起疑:“你到底见到了没有?” 弟子被老者那凌厉的眼神看得心慌,支支吾吾地回答:“那日火光冲天,弟子确实未曾看清少宗主的遗体。” 江茂德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他转向温瑾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你说的可是真的?予白他 真的还活着?” 温瑾川沉着脸,点了点头:“我师弟命不该绝,那日他虽身受重伤,却并未气绝。我收到消息,他被人救走,如今生死未卜。” 江茂德长叹一声,神情复杂,既有对孙儿生还的期盼,又有对家族内乱的愤怒。 他挥了挥手,让那名弟子退下,然后对温瑾川说:“若予白真的还活着,我自然要查清楚真相。但你也知道,宗内事务复杂,尔等外人还是别插手了。” 温瑾川紧握拳头,语气不太好:“江老爷子,我并非想要挑起事端,只是希望为师弟讨个公道。若江钰昌真的与此事无关,我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但若他真的狼子野心,我即便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老者看着温瑾川,突然有所触动:“我孙儿有你这样的师兄,是他的荣幸!既然如此,我便信你。来人,传我的命令,即刻将江钰昌拘押至祠堂,我亲自审问他!” 他顿了顿,语气也变得和善许多,继续对着温瑾川说道:“说到底,这是我宗内之事。我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一旦有新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你且耐心等待。” 既然江老爷子已经这么说了,温瑾川也不好再坚持。他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谨遵江老爷子吩咐,我等静候佳音。” 说罢,转身离去。 见他独自出来,温默倒是有些惊讶。居然还有温瑾川要不到的人。 他上前问道:“如何?” 温瑾川无奈摇头:“等消息。” 众人刚准备动身回殿内,只见不远处一人骑马而来。 果然如十七所说,温瑾川真的在这! “温公子!” 温瑾川望去,有些意外。他与宁淮茹也有一月多没见了。 可能是由于急忙收拢缰绳的力道过猛,也或许是骑马人在马背上的情绪过于激动,马儿突然间好似受到了惊吓,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宁淮茹措手不及,随着马儿的扬蹄,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马背上一跃而下,直直地向地面跌去。 温瑾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精准地接住了宁淮茹。 宁淮茹惊魂未定,似乎受到了惊吓,紧紧地抓住了温瑾川的衣襟。长发在风中散乱,有几缕贴在了温瑾川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温瑾川动了动身子,确保她站稳后,才缓缓地放开了手:“宁小姐,你没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宁淮茹摇了摇头,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没事,谢谢温公子。” 温瑾川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贯的温和:“不必道谢。只是宁小姐为何来此?” 宁淮茹定了定神,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安说道:“温公子,快去药王谷,我母亲要活捉你 你双亲 来以此要挟你助 助我们复国 ” 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她身为望月山庄的人,却前来通风报信。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温瑾川会迁怒于她 更怕他会对母亲做些什么 为什么没有两全的办法,为什么非要兵戎相见。 温瑾川闻言,脸色骤变。 药王谷的位置除了他和予白还有师父,几乎没有人知道。 怎么会 他猛的后退一步 十七 ? 不对,他带十七去时,是蒙着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底的怒意已经涌出,他强忍克制。“宁小姐,得罪了!” 宁淮茹不解的看向他,只见他一掌劈向自己的颈肩,顿时没了意识昏死过去。 若宁淮茹说的是真,那宁小姐正好可以用来当人质换回他的父母,至于她特意前来报信之恩,再另寻机会还给她。 温瑾川抱着他上马,一声令下。 众人直奔药王谷而去。 第72章 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我们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了,黎盛。”药王谷里,医仙李慕白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沧桑。 黎盛身后站着的是上百名望月山庄的死侍,而他身侧正是挂着笑意的宁夫人。 草药田被肆意踩踏,原本郁郁葱葱的药草如今七零八落,成了脚下泥尘,一片狼藉。 “准确算来,是三十五年了。师兄,没想到你一直在云梦城。”黎盛拱手。 李慕白轻笑:“你我同一师门,也就只有你能破了我那迷幻阵。” “还得多谢师兄当年指导。” 宁夫人趁他俩寒暄之时,扫视了下整个药王谷,不大,不像传闻中所说的世外桃源。 “李慕白,多年不见,你倒是过得自在。”宁夫人冷笑着走进院中。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宁夫人,不知何故兴师动众,药王谷与世无争,难道也有得罪之处?” 宁夫人未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你明知我来意,不用装不知情。” 随后转头看向温瑾川父母,微微点了点头:“两位可还记得十年前云梦庙会之上,我亲手奉上赤阳草,并献上我儿的一碗鲜血,方才将温瑾川从阎王手中夺回。今日,我特来讨还这份救命之恩,不知两位可有何异义?” 温母上前,眼底居然流露的不是怒气而是同情。“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走出来。” 宁夫人的眼神在温母的话语中一颤,但很快恢复冷漠。她冷哼一声,道:“当年的血海深仇,岂是时间能够淡化的?温夫人,温殿主抱歉,跟我去趟望月山庄。” 说罢,宁夫人一挥手,身后的死侍立刻上前,将温瑾川的父母牢牢绑住。 两人武功早已尽失,并没有做太多无谓的挣扎。 宁夫人看着被绑住的温氏夫妇,语气平淡地说:“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温瑾川能够答应我的条件,我自会将你们当为座上宾对待。” 李慕白眼神一冷,身形一闪,迅速来到宁夫人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攻打天陵不是易事。” 宁夫人嘴角微扬,“李医仙,你可知我手上已经握有十万兵马了?” “你既然有几成把握,为何还要拉上轮回殿!”李慕白质问道。 “自然是为了胜算更大!李医仙,也请你移步望月山庄,他俩的身子还需你调理,我可不想刚把人抓回去就一命呜呼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住手!”十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宁夫人冷眼瞥向十七身侧的老九,怒道:“我叫你看着他,你就是这么看的?” 老九迅速单膝跪地:“夫人,十七说药王谷有致幻药物,属下才 ” 话未说完,宁夫人手掌一挥,气压迅速攻向跪地的老九,他不敢躲,硬是将这一掌强忍接下。 “退下。” 老九嘴角溢出少许血渍,随后恭敬的退到人群之中。 十七垂头,面向宁夫人双膝而跪。 宁夫人沉声:“当真是担心我?” “是 ”十七咽了口唾沫,一半一半。 她接着冷笑一声,明显看出十七不是本意,但她并未追究。转向离渊下令道:“带他们回去。” 一时间,嘈杂的药王谷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黎盛跟着众人先行撤离,药王谷只剩下了十二司和宁夫人,以及还跪着的十七。 寂静了许久许久,宁夫人在院内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向十七的双眼满是失望。 在场众人皆不敢出声打扰,唯有默默相陪。 突然,宁夫人开口,语气中满是悲怆:“二十年前,我身怀八月身孕的你,拼死逃出皇宫,所有亲卫为保我活命,死的死,伤的伤。彼时,我们不过区区数十人。 “萧策借我之力夺得南越军队布防及粮草之地,使我等无力还击。” “我亲眼目睹我父皇引颈自刎,我母后宁死不屈咬舌自尽,我所有的亲人皆遭处决!那种绝望,那种恨意,你能明白吗?” “我所有的亲人!全部死在了二十年前!你懂吗!宁淮之!” 宁夫人情绪临近崩溃,一字一句犹如万箭穿心。 十七闭眼,他的头垂得很低很低,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紧紧握住的拳头,泄露了他此时的痛苦。 跪着的人依旧低着头,只是说话时都带着颤抖。 “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下奴怎么会忘?只是无辜的人被牵连,会 会难得到民心?” 宁夫人大怒:“我为什么要管其他人!其他人何时关心过我们的遭遇!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要萧策血债血偿,只要整个皇室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十七发愣,如今温瑾川父母已经被抓,他再说什么也挽不回了。 “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宁夫人失望怒吼,一脚踹向十七,力度之大十七被踹得侧身倒地。 “夫人,有人靠近!”一人上前禀报,宁夫人闻言停手。 “起来!” 十七听令迅速起身。 很快,温瑾川带着一众轮回殿的人赶来,只是还是来晚了。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药王谷,怒视着宁夫人:“宁夫人,这是何意?” 宁夫人转过身,看向温瑾川,随即看到了马背上昏迷的宁淮茹,她顿时眼睛微眯:“温瑾川,十年前,我救了你一命,今日,是该你偿还的时候了。” “救我?” “曼陀雪莲你已服下,丧失的记忆也会慢慢记起,当年你父母为保你一命功力尽失,拖得三日之期,你母亲找到我要了赤阳草,和我女儿的一碗血才将你救回,算下来,淮茹救了你三次,你居然还这么对她?” “三次?” 十七身子猛然一颤,此刻,他与温瑾川再也回不去了 宁夫人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是十七救的你?他可巴不得你死呢,又怎会救你。” 温瑾川的脑子疼得厉害,大片的记忆迅速冲进脑海。 温默赶紧上前扶住,点了几处穴道稳住了他的心神。 “你叫什么名字?” “淮茹,宁淮茹。” “这个香囊你拿着,我会来找你。” “瑾川哥哥,我娘说,你会忘了我。” “不会,一定不会。” 第73章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宁小姐 ? 宁淮茹 ? 宁夫人轻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昏倒在望月山庄脚下,是淮茹一眼认出了你,将你救回。只是我这十七呀,舍不得温公子你的温情,顶替了淮茹的功劳。” 温瑾川的视线模糊不清,记忆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 只是瞬间的冲劲让他一时受不得刺激,疼得他睁不开眼。 十七在做什么呢? 他站在宁夫人身后垂着头,好似在自己安慰自己。 享受了温瑾川一月的关怀,也足够了不是? 人啊,不能太贪心。 温瑾川用力的甩了甩头,将身侧的剑从剑鞘拔出,直指宁夫人,随后又缓缓指向马背上的宁淮茹。 “把我爹娘放了,不然,我杀了她。” 宁夫人眉眼轻微抖动了一下,“你不会的。” 温瑾川冷眼,剑头一刺,直接没入宁淮茹的肩头 十七心惊,脚掌一踏跃到了温瑾川身前,急忙道:“夫人说的没错,我当时一心想杀你,根本不可能救你,是她你放了她 ” “我说了!放了我父母!不然我杀了她!” 此时的温瑾川什么都听不见,宁夫人紧拽衣袖,却丝毫不退让。 宁夫人目光冷冽,沉声道:“要杀便杀,她若死了,你便再无与我谈判的资本。温瑾川,你父母的身子骨能否经受得住我望月山庄大牢的折磨,啧啧啧,想必,一日也受不住的?” 温瑾川的手在颤抖,眼底通红。剑尖上的血滴缓缓滑落,染红了宁淮茹的衣襟,也染红了温瑾川的心。 十七的心境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恐慌是这二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慌乱。 宁夫人提步上马,再次高声:“想通了,便来我望月山庄商量攻打天陵一事,没想通,就等着见你父母的尸首。” 十七大惊:“夫人 淮茹她 ” 宁夫人冷眼:“十七留下,我们走!” 有十二司在,无人能拦得下宁夫人。 温瑾川双目赤红,将剑头抽出。理智已被愤怒彻底吞噬,他猛地抽出剑身,力量之大,竟让剑身在这股愤怒中断裂。 断裂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后“锵”的一声,掉落在地。 十七不敢上前,可宁淮茹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对不起 是我骗了你。” 温瑾川按着温默的臂膀,稳住身形:“这里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 ” 十七眼皮抖动,轻颤回道:“解毒那天,夫人派了人暗中跟着 ” 温瑾川满脸不敢相信:“所以 所以你体内的毒是宁夫人一早就设下的埋伏?你 一直都在骗我?” “不 ”十七心跳剧烈:“我 ” “温默,我们 走 ” 温默点头,将温瑾川紧紧扶住,冷眼瞥向十七,有种想要杀了他之感。 “温公子!”十七冲上前,一把拽住温瑾川:“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 放了她 ” “可以,拿我父母来换。” “温公子 ” “放手。” 十七缓了会,将手松开。他呼出一口气,认命般说道:“江予白,在我手里。” 话落,温瑾川胸口好似被堵,曼陀雪莲功效太过厉害,温瑾川的气血不稳,又怒气冲天,一时药效攻心,吐出了一口黑血。 “瑾川?!”温默立刻探上脉搏,脉象紊乱。 “你 说什么 ?” 十七垂头,颤抖着喉咙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放了她,我把江予白给你 ”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内心深处挤出来的。浑身抖动,止不住的后退,眼底也越来越绝望,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温瑾川怒到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的地步,他缓慢挣开温默的搀扶,慢慢走到十七面前,抬手像泄愤一般给了他一巴掌。 十七的脸颊迅速肿起,五个清晰的指印烙在他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巴掌打在了别人的身上。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把他给我带来!。”言罢,他翻身上马,朝轮回殿而去。 十七颤抖得更厉害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十七的呼吸变得困难,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曾幻想过,温瑾川是他可以依靠的人,然而,也是他自己的背叛摧毁了那份信任。 他的目光无助地追随着温瑾川远去的背影,脚步踉跄,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却还是机械的去了破屋,带上江予白直奔轮回殿。 十七带着未醒的江予白来时,只有温默在等着他。 温瑾川抱着宁淮茹进了房间,急忙命人请来大夫止血上药。 他掀开宁淮茹的衣袖,见到她手腕上的两道不深的口子时,才确认了宁夫人的话。 真傻 ﹉﹉ “果真是江予白。”温默看着来人,轻哼一声。 “把宁淮茹给我。” 温默掩面笑道:“瑾川说了,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随后,一守卫上前在温默耳边说了句什么,温默一脸不悦的点头。 “来人,把他抓了,少主要见他。” 本想还手的十七再听到是温瑾川要见他时,浑身泄力,丝毫没有反抗。 “把江少宗主带进后殿,请大夫。” 话落,江予白消失在了十七眼中,他自己也被带进了轮回殿。 房间很雅致,床上躺着的人是宁淮茹,而温瑾川正在贴心的为她上着伤药。 昏迷的宁淮茹眉头紧皱,汗液冒出,温瑾川的手放慢,仔细起来。 十七被带进房间,一眼便瞧见了前方的两人。 若在今日前,温公子贴心照顾的人也可能会是他的 十七走至中央,想了想后,撩袍而跪。 颤颤开口:“江公子我已经带来了 ” 第74章 死,太便宜你了。 温瑾川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宁淮茹的伤口。 他的手指蘸着药膏细心涂抹。对于十七的声音,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十七的喉咙滚动,最终识相的闭上了嘴。 偷摸着抬头看了几眼屋内,整个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每一件物品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显得空旷,给人一种舒适之意。 十七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温瑾川身上,这是他的房间吗? 继而视线移至那人的侧脸,他分明瞧见温瑾川的眉头轻皱,他 定是忧心着淮茹 不知不觉间,十七的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上次相见,那人尚且言称会护他一世周全。可如今,他不过是一个窘迫的旁观者,一个被全然漠视的存在。 短短须臾,从欣喜若狂到黯然神伤,教他怎能承受得住。 视线缓慢移开,不敢再停留在温瑾川的身上,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露出更多的情愫,更怕那人厌烦。 三人,一躺一坐一跪。 过了会,一婢女手捧着一碗药迈入,温瑾川接过,挥手示意其退下。 婢女退了出去,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温瑾川小心翼翼地扶起宁淮茹,让她靠在床头,然后慢慢舀一起一勺吹了吹,放到了她的嘴边。 突然开口:“香囊是谁的。” 十七顿了顿:“她 ” “江钰昌勾结外敌,这个外敌是你们望月山庄对吗?” 十七沉默。 “我想了许久都不曾明白,予白是个心思谨慎的人,他是如何中别人计的?” 十七还是沉默。 “我在问你话。” 十七的眼皮颤了颤,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说才会有一丝希望求得他原谅? 但开口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他将被彻底地推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眼睛,保持沉默。 就在这一刹那,温瑾川突然伸手,将手中的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瓷碗破碎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碎片四散,汤汁溅落。 “不说?是啊 毕竟你没有过一句真话。”温瑾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眼神中尽是失望。 “不!”十七慌了。 “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说等予白醒了,我亲自去问他?” 此刻的温瑾川语气沉稳,仿若已然知晓答案,却偏要亲耳听十七证实。 良久,十七收敛嘴角那抹苦笑。“没错,江钰昌野心勃勃,欲夺宗主之位。他向夫人提出,愿意助我们攻下天陵,但条件是必须铲除江予白。” “可逍遥宗并非轻易可破,江予白亦非轻易可杀。我利用与你的关系将他 诱出,以其为人质,带人 攻入了逍遥宗 ” 说完,十七好像已经无所谓了,反而还一身轻。 近日来,每每日落深山,他都夜不能寐。唯恐温瑾川知晓真相后的恶果,令他无时无刻不心悬一线。现今,一切终于大白于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顿时明白,那些用阴谋和背叛换来的温情和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根本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利用我 与你的关系 ?” 温瑾川发出一声嗤笑,他从床边站起,眼底的怒意直直地刺向跪在地上的十七。 他的步子很慢,长袍随着他的走动而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里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十七急促的呼吸声。 温瑾川在十七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眼神由失望与愤怒交杂,让十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蹲下身,用力扳起十七的下颚:“我说过什么?你值得相信,我可以护你一世,你不值得,我的手段会比你们望月山庄还要残忍!” 十七闭眼:“温公子想杀便杀,还请您 放小姐回去。” “死?不是太便宜你了?” “ ” 他用力将十七的脸甩向一侧,转身看向床上之人,用着冷硬的语气问道:“这一切,她可知情?” 十七慌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迁怒于她!” “作为望月山庄的小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情!”十七慌忙端正跪姿,皱着眉突然变了个口气:“温公子,你别忘了 你父母还在我们手里 ” 瞧瞧 十七这嘴 温瑾川的瞳孔骤然收缩,怒火在他的胸中焚烧。十七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怒气。他二话不说,猛地抬起腿,一脚狠狠地踹在十七的胸口。 十七措手不及,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停下, 他吃力捂住被踹的部位想要起身。 可温瑾川并未因此罢休,他迈步向前,一脚踢开他的手臂,踩在了十七的胸口上,力量之大,让十七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哪来的脸提我父母!”温瑾川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他俯视着地上的十七,声音如同从冰窖中传出,冰冷刺骨:“来人!把他带下去,好生照料!” 随着温瑾川的下令,门外立刻冲进几名黑衣人,动作迅速地将十七从地上拖起。 十七的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们将他架出房间。离开前的那一刻,忍不住投向了床上的宁淮茹,不知该如何保下她 他被两人粗鲁地拖进了水牢,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水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十七被带到水池边,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将十七的双手反绑,用粗重的锁链穿过他的手腕,吊在了水池中央。 十七的身体被悬空吊起,他的脚下是冰冷的水面,只要锁链稍微放松,他就会被沉入水中。 其中一人冷笑着,缓缓降下锁链,十七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下沉。本能的挣扎了两下,但水很快没过了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 胸腔犹如一口巨石下压,他拼命地想要呼吸,却只能吞咽冰冷的池水。身体在水中扭动,力量逐渐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第75章 水牢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池边的两人猛地拉起了锁链,十七的身体被提出水面,他大口喘息,咳嗽着,将水从喉咙中排出。 但这种喘息只是短暂的,两人很快又降下了锁链,十七再次被沉入水中。这个过程反复进行,每一次下沉都让十七的感觉更加绝望。 从最初的恐慌逐渐转为麻木,身体在水中猛颤。 不知经历到第几次时,他才终于忍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两人见状,便将他吊在了半空,方才不屑离去。 温瑾川陪了宁淮茹一会,随后去了江予白所在的房间。 请来的大夫正在给人换着伤药,见到温瑾川进来,他微微点头致意,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歇。 “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大夫起身,安抚道:“温少主放心,此人的伤口早已得到处理,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就能醒来。” “有劳大夫了。”温瑾川稍许躬身,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欣慰地注视着江予白。 大夫收拾好药箱,轻轻退了出去,留下温瑾川一人在房中。 温瑾川伸出手指,轻轻触摸江予白的额头,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师弟。 “予白,如果我早些察觉,或许你就不会遭受这些。”温瑾川自语,“我发誓,我会让这一切付出代价。江钰昌 望月山庄 !我都不会放过!” 两处院落往返,就这么过了两日。全然没管水牢里十七的死活。 吩咐温默暗中去望月山庄探查父母的消息,可惜,山庄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混进去。 宁淮茹醒时,温瑾川刚巧推门而进。 她动了动身子,突感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不经意间疼得唤出了声。 温瑾川立刻走到床上坐下,将她扶进了自己臂弯中。 “这是哪?” “轮回殿。” 宁淮茹揉着额角,她不知道轮回殿是什么,再次问了一遍:“这是哪 ” 温瑾川停顿了会,顺着她换了种回答:“我房间。” 宁淮茹慢慢抬头,对上温瑾川的视线,疑惑道:“温公子?”待看清来人,她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袖,面露焦急:“温公子 快去 我母亲要抓你爹娘 ” 许是情绪不稳定,一时激动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口子瞬间撕裂,很快将纱布浸染。 温瑾川蹙眉,轻轻按住宁淮茹,让她不要激动,语气平静地说:“你别乱动,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伤势,你需要休息。” 伤口的撕裂让宁淮茹有些神志不清,“我母亲 ” “我爹娘已经被宁夫人带走了。” “什么?”宁淮茹缓了缓情绪,看了眼四周。 瞬间记起自己去逍遥宗给他通风报信,而温瑾川下一秒就将自己打晕。 他说 这是他的房间。 所以,他将自己带回来是为了以此要挟母亲吗? 一时间,她有些害怕。身子往里侧挪去,直到远离温瑾川一丈的距离后方才停下。 温瑾川满脸歉意:“淮茹,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但我父母一事,我不能就这么把你送回去,对不起。” 宁淮茹眼下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将自己团团围住,脑袋埋进臂弯。 隔绝了一切。 婢女送来汤药,温瑾川接过递给她时,被她一把推开,汤汁洒了温瑾川一身,但他并未发火,只是默默地看着宁淮茹。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说完,抬手想触碰她 可宁淮茹像是受了惊吓般抬起头,眼中含泪,慌乱的后退:“别碰我 ” 温瑾川无奈起身:“你好好休息。” 话落,走出房间。他的心境亦愈发烦躁。 “少主,宁小姐整日未进食。”守卫禀报。 不进饮食,亦不服药。 让温瑾川顿时焦躁起来。 随即大手一挥:“把十七带来!” 三日,十七被悬吊了整整三日。 手臂已经没了知觉,将他放下时,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他被两名黑衣人拖进了大殿。身上还残留着水牢的湿气,衣衫凌乱,好似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温瑾川冷漠的注视着他,十七趴在殿中,缓了好久好久。待思绪慢慢收回,待脑子慢慢清醒,刚抬头便对上了一副熟悉的眸子。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蓄着内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跪下!”温瑾川挑眉,语气冷硬。 十七愣了会,慢慢将双膝落下。 看着浑身湿透的十七,眼皮不自觉轻眨了两下。 忽然记得,这身衣物还是他亲自挑选送给十七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身上的衣裳是我买的,对吗?” 一句话,令十七的思绪即刻回溯至一月之前。温瑾川携其前往云梦城集市,亦至成衣店。 沉浸于那为数不多的温情,直至耳畔传来“脱了”二字,十七方如梦初醒。 “温公子 ?”十七哆嗦着开口。 温瑾川的声音冷冽,没有丝毫的温度:“聋了是吗?我让你脱了。” 十七的身子一僵,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抬头看向温瑾川,眼中闪过丝丝不堪。 手指紧拽两侧衣角,没有动。 “十七啊,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还回来?”温瑾川的语气没有丝毫怜悯。 十七不堪闭眼。 “我再说最后一遍,脱了!” 跪地之人浑身颤栗,手指在衣角上抠出了印痕,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无助而又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的沉默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终于,在温瑾川即将失去耐心之际,他慢慢抬手,开始解开衣衫的扣子。 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在讽刺那些曾经的温情。 衣衫一件件脱落,露出了十七瘦弱的身体,以及遍布全身的伤痕。 新旧交错,肆意地诉说着他受过的折磨。 第76章 错愕 温瑾川侧过身,眼神中没有预期的满足,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来人!” 很快,一婢女手持托盘走来,上面放了件布衣。 温瑾川握起直接扔向十七的地面。 他走到十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那些伤痕,十七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奴才,穿什么衣物,这样才适合你。” 十七垂眸,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好疼啊 他的心脏 好疼 在山庄也不是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对他的人会变成温瑾川,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温瑾川收回手,抬脚轻踏地上的布衣,不屑道:“穿上,你还有用。” 十七没动,温瑾川轻笑一声:“三日了,你就不想见见淮茹吗?” 话落,十七猛然抬头。 “她 你把她怎么样了?” “想知道?穿上,我带你去见她。” 十七认命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布衣,动作迟缓。“温公子,我自知罪不可恕,但你心里很清楚,她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相待。” 温瑾川只当作没听见,冷哼一声:“跟我来。” 两人刚出大殿,婢女就端来一个托盘。 上面是一碗汤药和一碟点心。 温瑾川冲他抬了抬下颚,沉声:“接着。” 十七顺从接过,跟在温瑾川身后去了某处院落。 还未进房间,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呵斥:“滚!” 一婢女退至门外,见到温瑾川急忙躬身:“少主,奴婢已经劝了多时,可宁小姐 ” “我知道了,你退下。” “是。”婢女躬身退下。 一旁的十七已经担心的恨不能冲进去,可又碍于身前的温瑾川,只好强忍心中的担忧。 温瑾川侧目看了十七一眼,只是一眼便立即收回。 他率先迈步走进房间,十七紧随其后。 房间内的气息很紧张,宁淮茹坐在床边,见到温瑾川时硬着头皮偏过头。 她不想见他。 她一心一意为他,可换来的是他的无情。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十七身上时,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突然眼泪止不住,大把大把流下。 “哥 ” 以往她唤十七哥哥时,十七都是平静的很,可今日他却异常难受。 “淮茹。” 十七刚想冲过去,却被温瑾川拦下。 “你在望月山庄就是这么守规矩的?见到主子你该怎么做?” 十七错愕。 连带着宁淮茹也惊愕的看向他。 温瑾川冷眼挑眉:“我不急,你大可以继续磨蹭。不过我提醒你,她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说完,温瑾川走至一旁的椅子停下,入座。 饶有兴致的望向十七。 十七低头,端着托盘的手止不住的抖动。最终,双膝触地,慢慢膝行至了宁淮茹床前,两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小姐,把药 喝了 ” 宁淮茹抹去一滴泪,愕然的看着他:“你别跪我 ” 十七咽了口唾沫,抬头笑了笑:“把药喝了 听话 ” 宁淮茹面色阴沉,双眼怒视着温瑾川,伸手从床头抓起枕头,狠狠砸向他。温瑾川不慌不忙,抬手稳稳接住。他神情自若,毫无恼怒之色。 “宁小姐什么时候喝药,他什么时候就可以起来。” 向来养尊处优的她,何曾受过他人的激将,她眼神冷冽,收回目光,沉声道:“起来!” 十七手指轻触着托盘边缘,内心早已破裂不堪。 此地乃是轮回殿,而非望月山庄,若是激怒了温瑾川,自己的性命倒也罢了,绝不能让宁淮茹有任何闪失。 高举托盘的双手已经开始抖动。 被吊了整整三日的他,手臂本就是无力的状态,这才举了一会,便已经忍受不住。 宁淮茹见他不起,上前直接打落十七高举的托盘,只听“砰”的一声,瓷碗与汤药洒落一地,点心也四处散落开来。 十七心中一惊,挪动着膝盖转动,面向温瑾川后额头触地,求道:“求温公子开恩,十七无用,但求不要怪罪小姐 ” 温瑾川下意识的偏过头,沉声:“来人,再端碗药来!” 宁淮茹惊愕的看着温瑾川,她已经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她心底心心念念的那个瑾川哥哥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 你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不止他们,温瑾川内心也乱的很。 婢女再次端了碗汤药进来,十七顺从接过,双手高举。 然而这次,宁淮茹也不在闹脾气,她默默接过十七手中的汤碗,眼中没有了先前的倔强,只剩下无奈。 随即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空碗,碗底轻轻磕在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后,又有下人端来点心。 宁淮茹确实没胃口。 温瑾川笑着上前,轻踢了踢十七的身子,十七努力端正姿态,高举点心的手也放到了宁淮茹面前。 “宁小姐,我劝你吃点东西,不然你可熬不下去。就算你能,他却不能。” 宁淮茹眼眶泛红,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接过了一块点心。 “我吃 你不要为难他。” 温瑾川闻此,故作疑惑道:“为难?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依着你们望月山庄的规矩行事罢了。该言为难者,理应是你们才对。” 是了 宁淮茹垂眸闭嘴。 她尽量让自己吃得快一些,可没吃完一块点心,腹部就有些难受。 吃吃吐吐许久,才全部吃完。 温瑾川轻哼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宁小姐乃我轮回殿之贵宾,我必以礼相待。若日后宁小姐不肯进食,他便需日日如此,你好生思量。” 随即走至门外,语气又变为冷硬:“十七,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来殿内见我。” 十七俯首:“是 ” (三章奉上,大家看看广告,写写书评,谢谢。) 第77章 丧家之犬 温瑾川走后,宁淮茹无力地坐在床沿,疲惫地望向十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起来。”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拳头紧握,声音带着自责:“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去通知他。” “不怪你,母亲她,知道我在这吗?” 话音刚落,十七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的情愫,该如实告知还是骗她不知呢? 见他不说话,宁淮茹顿时明白一二。“在母亲心里,仇恨永远大过我。” 十七站起身,坐到了她身侧。 “你别害怕,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 宁淮茹苦笑:“我不怕,我只是 难过。我等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的人,不仅把我忘了,竟然还这样对我 ” “夫人抓了温公子的双亲,如今你成为了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定不会轻易放了你。不过,我看得出,他不会伤害你。” “可你呢?你带人杀进江家,他会不会 对了,江公子他还在 ” 十七伸手握住她的手心,笑了笑:“我没事,我说过,活着的江予白就是他不能杀我的理由。” 她无声点头,突然有些犯困,贴着床边慢慢躺下。 “哥 你陪我,别走 ” 十七喉咙抖动,轻声回道:“好。”随即为她盖好棉被,坐在床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睡去。 不知守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十七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婢女的身影。 他将门打开,神色恭敬。“有事?” 婢女躬身:“少主唤你去前殿。” 十七担忧的回头看了眼床上入睡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后,迅速前往大殿。 殿堂之上只坐了温瑾川一人,那眼神可怕的很,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王者。 见到十七,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那种笑意让人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嘲讽。 在高高的殿堂之下,大殿中央的地面上放置了一个简陋的碟子。碟子上仅有少许的米饭和几片青菜,显得格外寒酸。 十七心中忐忑,缓缓走近,他的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后,跪下身来,额头触地行礼。 温瑾川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以手扶额,语气慵懒而散漫:“被关了三日,你应该也没怎么进食?我轮回殿还不至于连一个奴才都养不起。喏,那碟子里的,是赏给你的。吃了。” 十七直起上半身,他的目光无法抗拒地落在眼前的食物上。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让他难堪地想了两下。 他确实饿了。 他必须进食,必须恢复体力。他还要送宁淮茹回望月山庄。 抿了两下干涩的嘴唇,没什么表情。俯身往前爬了几步。 刚要伸手,只见高堂上的人不知从哪寻来的石子,从他手中射出。 石子打在十七的手背上,他吃痛缩手,皱眉。 对方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怎么,还要本少主亲自喂你不成?”十七咬了咬牙,再次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食物的瞬间,另一颗石子飞射而来,准确地击中他的手背。这一次,力道比之前更重,十七的手颤抖着缩了回去,一丝鲜血从伤口渗出。 “看来你是不想吃了?”温瑾川语气冰冷。他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十七面前。 “狗是如何进食的需要我教你吗?” 十七发愣,怒意几乎要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 只是他紧咬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让自己没有在温瑾川的面前爆发。 “既然如此,那就别吃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但声音却出奇地平静:“十七 明白。” 温瑾川眼睛微眯,满意的蹲下身,贴近十七的耳边,声音压低而残忍:“狗吃东西的时候,是用嘴直接去咬,不需要手。这点小事我觉得你可以做得到。” 说完,温瑾川起身,后退至碟子一侧,用脚掌轻踏了两下地面。“来,吃。” 拳头在两侧紧握,指甲陷入掌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十七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慢慢地趴下身体,就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 当嘴唇快要触碰上碟子里的米饭时,十七停顿了片刻。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然后,他低下头,尽可能地用嘴去咬那冰冷的食物,每一口将自己仅剩的尊严咬碎。 他吃的很慢很慢,边填饱肚子的同时,内心也在不断地骂着自己的肮脏下贱。 酸涩感越来越强,眼角的一滴泪滑落,滴在了面前的米饭上,混合着食物,一同被他吞下。 他努力稳住身形,将脸贴近地面。 他怕那人看见他的眼泪,更怕那人会说上一句:“你哪来的脸哭?” 温瑾川冷眼旁观,他觉得自己很高兴,觉得自己很满足。就是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的闷堵。 当十七吃完了碟中的食物,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已经不值一提。 他抬起头,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最初屈辱,眼底除却一片空洞再无其他。 他再次俯下身,额头触地,声音嘶哑:“十七谢温公子赐食。” 温瑾川挑眉冷哼:“温公子?你不过是被望月山庄遗弃的丧家之犬,如今我施舍你一线生机,让你留在这里,‘温公子’这三个字,也是你配称呼的吗?” 十七轻笑,没有反驳,只是保持着俯首的姿态,声音更加嘶哑:“十七知错,谢 主人 赐食。” 温瑾川嘴角抽搐了一番,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 可又烦闷不已。他冷冷地盯着十七,似乎在评估他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丝情感。 本还想在羞辱一番,直到有下人来禀,江予白已经苏醒,他这才放过了他。 “给他找点事做,别让他闲着。” “是。” 温瑾川的话语刚落,他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被急切所覆盖,他不再多看十七一眼,好似十七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个消息所吸引。 第78章 尸体 穿过殿堂,直奔江予白的房间。 到达江予白的房间门外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随后将门推开。房间内的光线昏暗,江予白的身影躺在床上,显得有些虚弱。 “予白。” 江予白嘴唇颤抖了一下,试着开口说话:“师兄 ” 温瑾川轻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急于说话,可江予白情绪却有些激动,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眼神满是怒斥:“是十七是十七他将我诱出来,我我被设计了。望月山庄,还有我的二叔,他们联手想要杀我 师兄 你不要相信他 不要 ” 温瑾川的心中一紧,虽已经都知晓,但听到江予白亲口说出,心中对十七,对望月山庄的厌恶之意还是又堆积了些许。 他按住江予白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回床上:“予白,你冷静些,你现在的身体不宜过于激动。这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放心,我会帮你。” 江予白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难以平复。 “我娘 死了啊 ” 温瑾川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的师弟。 江予白的眼泪接连涌出,他用力握住温瑾川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师兄,我该怎么办 我不甘心 为什么啊 为什么望月山庄要和他联手?!” 温瑾川轻轻地拍了拍江予白的手背,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你先休息,恢复体力。等你好了,我再说与你听。” —— 天陵城 “殿下,燕庭路的东街发现了两具尸体。” “去看看。” “是。” 天色已晚,天陵城的灯火逐渐亮起。萧子安随意披了件黑色披风,带着时眠向着燕庭路东街的方向行去。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开始打烊,抵达现场时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声此起彼伏。 时眠拨开人群,让出一条道方便萧子安走进。两名死者躺在地上,一老一少,皆是女子。她们的面容扭曲,那少女衣衫凌乱死状凄惨,令人不忍直视。 瞧这面容,萧子安感觉有些眼熟。 这不是前阵子与温瑾川十七他们一同救下的姑娘吗? 萧子安眉头紧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这名女子差点被那个粗鲁的方校尉带走。 若不是温瑾川及时拦下,再加上他御南王府世子的名头,恐怕还真保不住她。 可如今,她却惨死在这,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眠注意到萧子安的神情,低声问道:“殿下,您认识她们?” 萧子安点了点头。“你去看看她们的死因。” “是。” 可正当时眠要上前之时,官府突然来人,两队官兵迅速冲进,将百姓赶走。 一身形硕阔活似一堵墙的男人身穿官服走来。 他腰间油光发亮的腰带倾斜,很像要掉落下去。 “都不准碰!”来者一声斥呵,众人皆不敢上前。 萧子安抬眸看去,这人他不认识。看服饰倒像是衙门里的官员。 目光在那官员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这位大人,夜色已深。您似乎并未携带仵作前来。不如就由我来查验这两位死者的状况,以确定她们的死因,如何?” 来者却一脸凶样,身侧一捕头模样的男子说道:“这位乃是天陵城安知府,我等负责此地的治安。既然出现了尸体,自然是要带回衙门查验。不劳阁下费心。” “小事一桩,没什么费不费心。”说完,便抬腿往尸体走去。 那捕头却大吼道:“我看谁敢?!” 萧子冷眼抬头,露出狡黠一笑,“为何不敢?” 那肥头大耳的安知府见状,没有丝毫耐心,抬手一挥,带来的官兵纷纷挥舞着兵器冲上前去。 时眠身手敏捷,轻而易举间便将几人打翻在地,都不用萧子安出手。 “一群废物!”男人轻蔑地骂道,却又有些后怕,指着萧子安不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萧子安毫不在意,他一步步走向前,眼中闪烁着寒光。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 “你 你是谁?!” 时眠拿出一个黄金的牌面,高举道:“此乃御南王府世子殿下,岂是你们能轻易冒犯的?” 安知府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御南王府的人,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惊慌,结结巴巴地回道:“世子殿下,下官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 萧子安冷哼一声,随即走向尸体。他俯下身:“我现在要检查尸体,谁敢有意见?” 安知府和官兵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出声阻拦。 萧子安仔细探查一番后,发现老妇是被殴打致死。而那女子身前明显被辱,脖颈处有一勒痕,应当最后是窒息而亡。 萧子安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转向安知府,声音冷硬:“安大人,这显然是一起凶杀案。凶手手段残忍,必须尽快捉拿归案。我希望官府能够尽快行动,不要让凶手逍遥法外。” 安知府连连点头,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世子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全力追查凶手,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萧子安不再多言,他转身对时眠道:“我们回去。” 萧子安走后,那安大人却一反刚才谄媚的模样一巴掌扇向一旁的男子:“尸体不是牢里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大人,牢房狱卒皆被人打昏,我们赶到时,尸体不见了 ” “没用的东西!” 这时,暗中走来一人,安知府立刻又换上了讨好的面容:“方校尉息怒,下官一定将此事办妥。” 方校尉面带愠色:“妥善处理?萧子安已然知情,安大人莫非还想封其口不成?” 安知府一时语塞,他虽有意封口,却深知自己力不从心。 “下官已有对策,定会安排一个替罪之人,将此事掩盖得天衣无缝。” “我不管你采取何种手段,这事必须平息!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第79章 揭竿而起 从燕庭路返回王府,只见大门紧闭。 不愿打扰府内安宁,萧子安担心父亲询问,于是决定绕行至后门。 就在他和时眠刚绕到府邸侧边时,一道黑影突然掠过。 萧子安眉梢一扬,随即吩咐:“时眠,你先进去。” 时眠点头应诺,随即躬身踏入府中。 “出来。” 话落,白倾尘从暗处现身,冲着萧子安走来。 “是你?” 白倾尘笑了笑:“是我。” “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殿下了。”说完,他两步靠近,一瞬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 萧子安皱眉,抬手将他推开。 被推之人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更是顽劣。“殿下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萧子安冷冷地望着他:“白倾尘,你若是无事,便不要在这里打扰我。王府不是你随意出入的地方。” “我知道分寸,殿下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我记得,我还帮过殿下。” “你上次帮我,我也照顾了你一晚,我们已经扯平。” “照顾?我怎么记得是我自己睡了一晚呢。” 萧子安折扇一挥,勾起一侧嘴角:“可你睡的是我的房间。所以,也算扯平。” “原是如此,殿下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呢。” “行了,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白倾尘抬手拦下,收敛了笑容。“方才一事,殿下怎么想?” 方才 一事 ? 萧子安狐疑,莫非他说的是那两具女尸? “此话怎讲?” 白倾尘突然委屈道:“我特意将尸体寻来,殿下竟没瞧出什么吗?” “寻?从哪里寻来的?” “官府。” 官府? 可方才那安大人为何不说 为何要装作不知情 ? 白倾尘轻哼一声,将萧子安的疑惑一一解答道:“为官之人欺压百姓,不从者一律暗杀。今日这两具尸体只是被我盗了出来,殿下可知,还有许多人无辜枉死,天陵城可不像表面这么安稳。” “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 “信不信,殿下自会判断。” “若你所说不假,为何百姓无一人发声?” 白倾尘冷笑:“因为恐惧,殿下。那些官员的手段极其狠辣,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一旦有人试图揭露真相,就会立刻被无声无息地除去。” 萧子安沉默了片刻,“我竟不知为官之人敢在天陵城作威 ” “那是因为有人庇护!” “谁?” “当今圣上!” 萧子安顿时眸色一沉,却 没有反驳。 白倾尘满意点头,“果然是我看中的人,殿下心里也是明白的。” 萧子安的沉默,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水,映照出他对皇权的质疑。白倾尘的话,像是锋利的刀刃,挑开了天陵城繁华背后血迹斑斑的真相。 自煜皇登基以来,便以铁腕治国,近年来,手段愈发极端。重用宦官,排挤忠良,以维护皇权之名,行独裁之实。朝中敢于进谏的贤臣,不是被贬边疆,就是惨遭杀害。 对于民间,强抢民女加重税收更是常见之事。 这些事对于萧子安来说,心里都很清楚。 可他也没办法,就连他的父亲都敢怒不敢言,他能做什么?“你让我亲眼见到那两具尸体有什么用意?” “让你知道,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 “所以?你想让我造反?” 白倾尘冲他眨眨眼:“殿下,我累了。明日再来寻你。” 说完,便不见了身影。 而这一夜,却让萧子安久久不能平静。 —— 轮回殿 离温瑾川双亲被绑已有七日,而他却没任何动作。 却召集着温默等人一直后殿商讨,两日不见出来。 江予白已经可以下床,只是伤口较深,不能活动得太厉害。 可能在房间待的太久,他有些烦闷。想要出去走走,刚开房门却被婢女拦下。 “江公子,少主吩咐,您伤势很重,最好不要出房门。” 江予白拖着他那副沉重的身子,摇头道:“我没事,你让我出去。” “可是 ” “我就在这院子里,不会走远。” 婢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 走到院中,心中倒是舒畅了些许。 他环视着四周,倒是有些好奇。 他与温瑾川相识十年,也知晓他是轮回殿少主,只是却一次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独自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但心中的烦闷并未完全消散。 趁着婢女不在之际,他走出所在的院落。穿过院门,沿着一条小径直行。两旁的景色与他的院子并无太大不同。 本想去寻他的师兄,可走着走着他却看见一人与十七的身形很像。 江予白瞬间心跳加速,那份埋在心底的仇恨迅速扬起,也不管自己的伤势如何,快步而去,好似怕那人消失不见。 十七正托着一桶水走进一间宫殿,随后跪地,从桶内拿出一块沾满污渍的破布,开始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地砖。 江予白藏在柱子后,紧盯着十七的每一个动作,疑惑,不解通通涌上心头。 “他怎么会在这?” 就这么一瞬,十七双眉微挑,明显感到有人在他身后。 但他却以为是温瑾川派来监视他的人,也没有去管,继续做着他该做的事。 江予白冷着脸从柱子后走来,十七抬头。待看到江予白的瞬间,脸色骤变。 迅速缓过心绪,恢复了面无表情。将破布放回桶内后,起身。 “你醒了。” 江予白怒视着他,一句话也未说,忍着伤痛直接抬手袭向十七。 十七侧身躲过,随后轻哼:“我好心留你一命,你还想杀我。” 江予白大怒:“你联合江钰昌灭我逍遥宗,杀我母亲,还敢说好心留我一条命?” (写写书评,看看广告。谢谢。) 第80章 我实话实说 江予白大怒:“你联合江钰昌灭我逍遥宗,杀我母亲,还敢说好心留我一条命?” “江少宗主该找的是你二叔,而不是我,我不过奉命行事。” 十七说的坦然,把罪责全往江钰昌身上推,好似自己清清白白。 这种坦然的态度让江予白更加怒火中烧,继而继续怒吼:“还敢狡辩!” 话音未落,江予白便不顾一切地冲向十七,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衣面。 十七只防守不进攻,而他却招招致命。 面对江予白的狂怒,十七的眼神逐渐变得冷硬,杀意在他眼中慢慢显露:“江予白,你不是我对手,别逼我。” 然而,江予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眼前的仇敌撕碎。 就在江予白和十七的冲突即将到达顶点之际,一声怒斥划破了紧张的气氛:“十七,住手!” 温瑾川阴沉着脸快步走来,他迅速插入两人之间,一手拦下江予白,另一手抓住十七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摔到一边。 “这是轮回殿,不是你望月山庄,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哪来的资格在这放肆?你别忘了,宁淮茹还在我手上!” 十七从地上爬起,低着头,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眼睛。 “他要杀我,我不过还手而已。” “他不该杀你吗?屠他宗门的是你,杀他母亲的是你,你不该杀吗?!” 温瑾川吼完,迅速转头查看江予白的伤势,而江予白却因体力不支,倒在了温瑾川怀中。 十七死死盯着温瑾川怀中的人,突然情绪高涨。 “我奉命行事,就算没有我,灭他宗门的人也会是别人!而我瞒着主子留他一命,他不该感激我吗?!” 江予白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病殃殃说道:“呵 就算没有你 可就是因为你,我才中了你的计!” “江少宗主轻信他人,怪不了旁人。” 温瑾川听罢,不由地怒上心头,他转头瞪向十七,没有任何预兆,温瑾川突然出手,掌风迅猛地击向十七的双腿。 十七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他的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他居然有些不服:“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温瑾川冷笑一声,“你所谓的实话,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你以为奉命行事就能为你做的一切开脱?你以为留下他一命,就能弥补你犯下的所有错事?” 十七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却无力反驳。 温瑾川不再理会十七,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江予白身上。他轻轻拍了拍江予白的肩膀,柔声说道:“我送你回房间。” 江予白却摇头,“师兄 杀了他 !” 看着气息奄奄的江予白,心有不忍。可 “予白,你先养好伤,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不!师兄是不是不想杀他 你是不是还相信他!” 温瑾川犯难,他不知如何解释。十七轻哼道:“江少宗主的仇为何不自己报?” “闭嘴!再吵就割了你的舌头!”温瑾川厉声呵斥。 温瑾川抱起江予白,匆匆往厢房走去,“你坚持一下,我马上给你疗伤。”江予白已经意识不清,任由温瑾川摆布。 他将江予白放在床上,运气为他疗起伤来。片刻后,江予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血色。 大夫及时赶来,温瑾川本想起身让位,江予白却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喃喃道:“为什么不杀他” 温瑾川无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恨他,但他现在还有用,我爹娘被宁夫人带走了。” 江予白眼神迷茫,仿佛没有听懂温瑾川的话。 “什么?” 温瑾川心中一痛,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你好好养伤。” 他起身让位,大夫开始为江予白诊断。 温瑾川便在床头等候,幸而伤口没有恶化,再休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 温瑾川这才放下心来。他看着昏迷中的江予白,内心复杂就这么陪了一整天。 还是宁淮茹找来,不然他会一直待下去。 温瑾川退出屋子,看到了院中央站立的人,眸子微皱。“很晚了,来这做什么。” 宁淮茹抿唇犹豫了一会,紧张开口:“我哥他 跪了一天了,你能不能让他起来?” 温瑾川闻言,心中毫无波澜。 “他该受的。”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丝毫不顾及宁淮茹的恳求。 “温瑾川,你别太过分了!你这么折辱他,你很得意是吗?”宁淮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温瑾川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疑惑道:“真奇怪,他在望月山庄时,不也经常被罚被辱吗?怎么一到我这宁小姐就心疼了?” 宁淮茹的脸色稍许不堪,她紧咬着下唇,哽咽着:“我求你了,放了他 ” 说完,见他仍无动于衷,咬了咬牙后准备撩衣下跪,可膝盖还未接触到地面,温瑾川一个箭步闪到她面前,反手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温瑾川 你 ” 温瑾川柔声:“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叫的可是瑾川哥哥。” 宁淮茹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的望着抱她之人。让她原本绝望的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 “你 记起我了?” “十岁那年,是你陪了我三日,也是你向宁夫人求来的赤阳草。”温瑾川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当时赤阳草虽能压下我体内的毒素,但代价却是丧失所有的记忆。” 宁淮茹听了他的话,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温瑾川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别哭了,对不起,是我把你忘了。至于你哥哥,我自会处理。他冒认你一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他屠杀逍遥宗我不能替我师弟原谅他,况且,他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做错。” 说罢,他抱着宁淮茹去往她住的屋子,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蹲下来,与她平视,“我爹娘在你母亲手里, 我不能放你回去,对不起淮茹。你可以在我轮回殿来去自如,但十七的事,你不要再管。” 此时的宁淮茹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 ” “他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温瑾川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81章 心软 不过罚跪一天,比逍遥宗死去的那些人来说,不值一提。 温瑾川去到十七所在的宫殿时,已是深夜。跪着的人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倒地。 果不其然,他才走近一步,面前的人直接昏死过去。 一同随行的温默见状,忍不住冷嘲热讽:“真是会选时机,晕得恰到好处。” 温瑾川皱眉,抬了抬下颚:“去看看。” 温默不满前去,探了脉搏后方才不屑道:“体力不支。” 想来也是。 没怎么吃东西的十七,被安排干了一堆的活,如今又跪了这么久,能撑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温瑾川心中虽然这么想,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吩咐:“端碗饭菜来。” 温默闻言,眉头一挑,似乎对温瑾川的命令有些意外,“瑾川,殿主还在他们手里,你莫非这就心软了?” 温瑾川并未答话,直接走上高台中的塌椅坐下,目光冰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默见状,心中虽有不满,但也只能甩袖离去,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名婢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入宫殿。她按照指示,将饭菜轻轻地放在了十七不远前的地面上,然后退到一旁,静候吩咐。 “下去。” “是。”婢女躬身退下。 此时,殿中只剩他与昏死的十七两人。 他就这么看着他,困意来袭,眼皮打颤,不经意间陷入沉睡。 一晃,一夜过去。 十七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沉的。 冰凉的地板跺得他生疼,以为四周无人,他轻呼出声。 高台上的温瑾川睡眠很浅,丁点的动静都足够让他醒来。 他懒散的枕着自己的手臂,抬眸向下看去。 只见那人趴在地板上,面露痛楚,显然是刚刚醒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于被打扰有些不悦,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冷漠。 “醒了?” 十七顿时意识到殿中不止他一人,而另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温瑾川。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挣扎着起身,端正的恢复跪姿。 刚跪稳,眼睛便瞧见到了身前的那碗饭菜,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十七大着胆子抬头,望向高台上的温瑾川,只见他坐在塌椅上,冷眼望着自己,仿佛一尊雕塑,安静而威严。 “温公 ”他下意识唤出口,突感不对,及时收回。“醒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轻声道:“吃。” 得到允许,十七垂眸向前爬去。 俯身低头,刚吃一口便听高台上的人说道:“快十日了,也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你觉得宁夫人会怎么对他们?” 十七闻言,赶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跪直上半身就这么一瞬,挑不出一丝毛病。 “夫人只是想让您助她攻打天陵,不会不会对令尊令堂不利的。” “是吗?我若一直这么耗着,她还会如你所说吗?” 十七闭嘴。 “快吃,吃完我们算算昨日你顶撞我师弟一事,罚完后,我们去 ”他勾起嘴角,语调拔高:“望月山庄。” 十七猛然一颤,望月山庄 “既然不吃,那就直接开罚。” “不我吃”自己的身体他最为清楚,不进食怕是撑不到去望月山庄。 “快点,我没什么耐心。” 高台上的人发话,十七迅速以手撑地,俯下身快速的吃起来。 终于,在温瑾川的注视下,十七舔舐完了碗中的最后一口饭菜,重新跪好。 温瑾川轻笑一声,慢慢走近。而这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入他的鼻息。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十七的膝盖处,地面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涸。 温瑾川蹲下身,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地面,然后抬起手指。 “哪里受伤了?” 十七晃神,莫非温公子在关心自己? 他倒是想卖惨以此博得他的怜惜,可惜地上干涸的血渍并不是他的。 “不是我的血。” 是 江予白的。当然,他不敢说。 温瑾川继续笑了笑,随后抬手。“在你们山庄,顶撞主子该怎么罚?” 十七轻颤了下眼皮,“掌嘴二十。” “没了?” 十七紧张道:“没了。” “对主子撒谎,又该怎么罚呢?” “赐死。” 温瑾川沉默了会,“死到免了,还是掌嘴。翻倍。” 话落,殿内恢复了肃静,过了好一会,却不见有人上前施罚,十七不禁疑惑。 温瑾川挑眉:“大清早的,别扰了别人梦境,自己来。” 十七垂头,又在发愣。他可以自己动手,不过四十下忍忍就过去了,只是,他不想在温瑾川面前 这般自辱。 “还愣着做什么?” 见人已有发怒的迹象,十七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罢了 自己在他面前,早就没了尊严可言。 随即, 他抬起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响起,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印。 没有停歇,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一次掌掴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直到他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溢出血丝。 温瑾川冷笑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当最后一记掌掴落下,十七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他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地。 “打够了?”温瑾川开口。 “够了 ” “既然如此,我们走。” 温瑾川站起身,整了整衣袍,目光在十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向殿外走,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的琐事。 十七忍着痛意,艰难地站起身,跟在温瑾川的身后,每一步都是用尽全力。 殿门外,天色已经微亮,清早的凉风让十七打了个寒颤。 温默给两人备了两匹快马,蹙眉:“你当真一人都不带?” 温瑾川轻笑,斜眼瞥向一侧的十七:“宁夫人既然想让我帮她,自然不会对我怎样。况且,我这不是带了他吗?望月山庄上上下下,也就他在乎宁小姐,他拼了命也会保我。” 说罢,他翻身上马。 十七动了动身子,缓慢走到马匹前,伸手抓住马鞍,可在怎么使力,也爬不上马背。 他的身体真的快消耗殆尽了。 温瑾川坐在马背上,看着十七的挣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轻啧一声,用脚轻踢了一下马儿,抓紧缰绳掉了个头走到十七的身边。 第82章 风寒 十七紧张的望向他,以为会得到一声怒骂,只见温瑾川伸出手,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提,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废物。”温瑾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但手上却没有放松,紧紧地拽着十七,直到他摇摇晃晃地坐上了马背,坐到了自己身前。 十七有些慌乱,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 “驾!”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马儿开始小跑起来。十七紧紧抓住马鬃,他的身体被迫靠在温瑾川的胸前,那种陌生的亲近感让他感到既不安又羞愧。 温瑾川的手臂环过十七的腰间,控制着马匹的方向和速度。 骑了好一会,他似乎感到怀中的人儿身体在发烫,十七尽量保持平衡,他的脸颊两侧火辣辣地疼,视线慢慢开始模糊不清,脑袋也越来越沉重。 马儿才骑了一半不到的路程,温瑾川感觉到怀中的十七身体越来越热,那种热度透过衣料传到他的手臂上,让他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温瑾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收紧手臂,让十七更加稳当地靠在自己身上,以免他从马上跌落。 十七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火炉中烤着,而四肢却像冰块一样冷。他想要回答温瑾川的问题,但是嘴唇干燥,发出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我没事” 温瑾川皱眉,只好换了条小路去到云梦城内,寻了间医馆抱着他走了进去。 他在心里暗自抱怨,为何要带上他? 是怕师弟趁他不在为难他?还是什么?真是给自己没事找事! 医馆的大夫见到温瑾川抱着一个满脸是伤、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进来,连忙起身迎接。他将十七放在了诊断的床上,大夫赶紧上前检查。 “他怎么了?”大夫问着,同时观察着十七的脸色和伤势。 “突然发起高热。”温瑾川简短地回答。 大夫摸了摸十七的额头,又探了探脉搏,面色凝重:“这是感染了风寒,加之他身体虚弱,还有这些外伤,情况颇为严重。” 温瑾川冷哼,风寒 水牢连关三日,昨晚又在地板上过了一夜,这风寒得的属实应该。 “这样,我开几服药,你们今日就留我这。” 温瑾川冷眼,随即点头。 温瑾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目光望向他,如同昨晚在殿中时,盯着他那般。 不一会儿,大夫带着几包药回来,开始煎煮。一边不忘叮嘱温瑾川,等药煎好之后,一定要让十七按时喝下。 而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但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药熬好后,温瑾川起身,直接从大夫手里夺过药碗,一把抓着他的下颚,迫使十七的嘴巴张开。 然后将药汁灌了进去。十七的喉咙动了动,尽管意识模糊,但还是本能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液。 大夫嘴角抽蹙,摇了摇头离开了此地。 医馆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温瑾川皱了皱眉,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放下药碗,走到窗边查看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群人围在医馆对面,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他转身走出医馆对大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叹了口气:“皇宫又来抓男子去修建宫殿了。”大夫的话语中透露出无奈,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没听说吗,皇上大肆修建各种奢华的宫殿,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强行征召民夫。你快去里面藏好,别被这些官员发现了。” 温瑾川的眉头紧皱,目光穿过人群,看到士兵们正在粗鲁地将一些反抗的男子捆绑起来。 嘴里还骂骂咧咧,更甚者,有人直接动手。士兵们则像对待牲口一样,没有丝毫的同情。 “这种暴政,只会引起民怨。” 大夫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说:“是啊,现在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百姓们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还要承受这样的重负。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被征召入宫,家中的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温瑾川沉思了片刻,说道:“大夫,麻烦你照看里面的人,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大夫应了一声,目送温瑾川离去。 温瑾川走到医馆对面,轻蔑了看了下周围后,然后迅速掩至一名官兵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悄无声息地拖到了后方的一条偏僻巷子中。 那官兵惊吓的奋力挣扎着,温瑾川低声警告:“安静点,我有问题要问你,如果你敢出声,别怪我不客气!”官兵惊恐地点了点头,温瑾川这才松开了手。 官兵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眼睛不敢直视温瑾川,只是微微颤抖着身体。温瑾川扫视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开始审问。 “为何突然广招民夫,修建宫殿?”温瑾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官兵哆嗦着开口:“这位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怎么会知道皇上的用意 ” “那你们抓人,有没有什么标准?是不是只要是男子,就不放过?”温瑾川继续追问,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压迫感。 官兵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也不是只要是青壮年男子,我们就得抓。有些有些特殊情况,比如病弱或者有家室的,我们会稍微放宽一些,但上头催得紧,我们也没办法。” “女子呢?” 士兵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女子容颜姣好者,也要抓走 ” 温瑾川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女子也要抓走?难道皇宫已经荒唐到如此地步?” 官兵吞了吞口水,声音更低了:“是的,大人。据说说是要充实后宫,还有的是为了在宫殿中担任侍女 ” 话落,他突然想起曾在天陵城时,萧子安同他说的那番话。 “你们这样胡作非为,就不怕激起民变吗?”温瑾川质问道。 官兵苦笑:“大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谁敢反抗?反抗的后果,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承受的。” 温瑾川沉默,最终说道:“你走。” 官兵如释重负,连忙点头,然后迅速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第83章 驯服 十七醒来时,药堂内除了大夫之外,仅剩一个药童在配着药。 他甩了甩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半靠在床头。 药草味扑面而来,都不用想这儿肯定是医馆。 药童见他醒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十七的床边,轻声问道:“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他想说话,可喉咙难受得很。 药童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十七的嘴边。十七喝了几口,感觉喉咙舒畅许多后,方才开口问道:“跟我一起的人去哪了?” 药童摇头:“不清楚,不过他说了,很快就会回来。” 闻言,十七方才松了口气。 “我师父说你气血不足,要好好休息调养,还得多进食。” 说完,他转身走进药堂后院,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粥和几样小菜,置于十七面前的小桌上。 “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慢慢吃,不要急。”他递给十七一把勺子,然后在一旁坐下,准备随时帮忙。 不凑巧,大门被推开。 一股冷风随着温瑾川的进入卷进了的药堂。 十七手臂稍许颤抖,随后将刚端起的碗放回了小桌上。 “怎么不吃,是不合口味吗?”药童面色尴尬,“我手艺就这样了。” 温瑾川的目光扫过十七,心中有些不悦,人都病成了这样还挑剔食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这些都吃了,不许剩。” 十七沉默,他很想吃,可他不知道怎么吃?想了想,随即开口对药童说道:“我有事和他说,麻烦你 ” 药童很有眼力见,立刻明白了十七的意思,退出了隔间,去到了外面。 温瑾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见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将碗放在地面,他这才意识到十七打算做什么。 不禁内心感叹:实在太听话了。 就在十七即将屈膝跪下时,温瑾川的声音突然响起:“坐好。” 十七身体一僵,他抬头看向温瑾川,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却听话的坐回了床上。 温瑾川不耐的闭了闭眼,随后上前将地上的碗端起,一并坐到十七身侧。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十七的嘴边:“这不是轮回殿。” 勺子抵在嘴边,十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喉咙发堵酸涩不已。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像条狗一样按照他的规矩行事,一转眼眼前的人居然亲自喂他喝粥,摸不透对面人的心思,害怕不安通通浮现。 温瑾川见他发愣,脾气有些上来,挖苦道:“当狗当久了,不会做人了?张嘴。” 十七迅速回神,木讷的张口。 热粥入喉,让他想起了一月前,他与温瑾川在望月山庄的日子,曾经他也这么喂他喝过药。 刚吃一口,他觉得还是不妥,伸手接过。 “我 我自己来。” 温瑾川轻哼一声,转身从方才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件衣物,放在了十七的床头。 随后,他回到前方的椅子坐下,从头至尾盯着十七将粥喝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换身衣裳,你这身多久没换了。” 十七机械的点了点头。 温瑾川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坐在那里,目光直视前方,对十七换衣之事毫不在意。 某人有些尴尬,但还是背过身去,开始换起了衣物。 见他衣裳换完,温瑾川起身,淡淡说了句:“走。” 十七晃了晃神,意识到又要继续赶路,立即跟在温瑾川身后。 两人走到马匹旁,温瑾川轻松地翻身上马,而十七却愣在原地。 温瑾川挑眉,伸出手来:“上来。” 十七又愣了会抬手,一瞬间被拽到了马背上。 可能是风寒还未完全痊愈,十七的脑袋依旧有些昏沉,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温公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这句话显然被他后面的温瑾川听见。 “再说胡话,我抽你几鞭子。”他握着马鞭的手故意往上扬了扬,十七赶紧闭嘴。 大夫见人要走,急忙拿着一瓶药膏追来。 “小兄弟脸上的伤涂点这个,很快便能消肿。” 十七窘迫接过,道了声谢。 只是送药的人刚走,药瓶便被温瑾川夺去。 “消什么肿,我看你这模样见人最合适不过。” 身前人垂头,看不出有多难受。 很快,马儿来到了望月山庄。 守门人见是温瑾川到来,迅速跑去庄内去报信。 而此时的宁夫人正与温母在琉璃院中的石凳上闲聊,居然不像囚人者和被囚者的紧张气氛。 “二十年,从身旁寥寥数人至如今掌控十万兵马,若换作是我,一定做不到。”温母感叹着。 宁夫人笑着抿了口茶:“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起兵造反,伤的还是黎民百姓。”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必须亲手杀了萧策,亲手将萧衡从帝位拉下,那位子本来就不是他们的!” 温母无奈摇头:“你怨念太深。” 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怨念?或许。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家国被夺,亲人惨死的心情。是他们欠我南越的,我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瑾川他 不会帮你。他没有统一天下的野心,更不会以牺牲万千生灵为代价去做这件事。” “你太小看你们在瑾川心中的位置了。” 温母苦笑,记忆追溯到十年前。 轮回殿原是一个寻常无奇的门派,然因实力渐长,遭奸人陷害,几近被各大高手联手剿杀。 当时轮回殿陷入绝境,弟子伤亡惨重,几乎覆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轮回殿就此彻底消亡时,是魔教梵天宗出手相助,救下了轮回殿的残存弟子。 他们不仅救下了轮回殿,还提供了庇护之所,让轮回殿有了喘息的机会。 至此,轮回殿成为魔教梵天宗的分支。 十年前,魔教教主的唯一后人遭奇毒侵蚀,温父温母为报其恩情,无奈之下让与那孩子同龄的儿子以自身鲜血置换,将所有毒素转移至温瑾川之身。 其后,二人竭力相救,不惜耗尽全身功力,才勉强争取到三日时间。 医仙李慕白言及望月山庄有一株赤阳草,而宁夫人天生阴体,若将二者混合血液服下,方可暂时压制毒素十年。 当他们得知,宁夫人现身于云城庙会,于是立刻带着十岁的温瑾川前往。 没想到报上轮回殿之名后,宁夫人一口同意。却让温父温母答应她,待时机成熟之时,助她攻打天陵。 温母救儿心切,只好先应了下来。 而这一晃,十年过去,她原以为宁夫人已经放下仇恨,却没想十年里依旧招兵买马,不曾间断。 第84章 夫人放心 思绪渐渐回拢,温母长叹。 此时,下人来禀:“夫人,温瑾川来了。” 温母神色凝重,宁夫人笑着点头:“带温夫人回房间。” 下人躬身:“是。” 望月山庄大门打开,守卫立于一旁全体躬身,给足了温瑾川排场。 一守卫上前恭敬道:“温少主,夫人等候多时,您快进去。” 温瑾川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守卫,面无表情的往庄内走去。 十七紧张的跟在身后。 回到熟悉的望月山庄,踏入熟悉的琉璃院,十七的心境却愈发沉重复杂。 宁夫人依旧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桌面放着两杯茶盏,她冲着温瑾川淡然一笑,指着对面的位子说道:“温少主,坐。” 温瑾川挑眉,倒也不客气般入座。 十七则离他们不远处跪候。 宁夫人抬眸看了眼十七,只见他脸颊两侧通红,不禁笑出了声。“敢问温少主,我家十七犯了什么错?还是说,温少主双亲被擒,拿他泄气呢?” 温瑾川扯过话题:“夫人不担心宁小姐吗。” 宁夫人神色一变,“我相信温少主不会伤害一个救了你三次的人。” 说这句话时,她将嗓齿咬得极为重。 “没错,我的确不会对她怎样。今日来是想同宁夫人您商量攻打皇城一事。” 话落,宁夫人惊讶挑眉,而十七也是有些错愕。 ‘温公子何时 改变想法的?’ “此话当真?” 温瑾川偏过头,神态自若:“我爹娘在您手里,自然不假。只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温少主请说。” 院子里除却两人的谈话声很是安静。 温瑾川垂眸玩弄着桌面上的茶杯,他不开口,宁夫人也不催促。直到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冷硬开口:“第一,我不管您怎么做,想办法让逍遥宗的江老知道真相,杀了江钰昌,将孟茵以及她的孩子赶出逍遥宗。” 宁夫人点头:“可以。第二呢?” “这第二 我要一个人。” “谁。” “宁小姐。” 话落,十七僵住。 宁夫人掩面轻笑:“看来,温少主是记起十年前云城庙会了。结亲一事,我与你宁伯父早就同意了的。” 温瑾川扣了两下桌面,皱眉道:“宁夫人,在下何时说过要与宁小姐成婚?” 宁夫人笑容顿时一滞:“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夫人为何生气?淮茹倾慕于我,我虽不喜欢她,但留下她不是随了她心意吗?” 极具羞辱的话出口,宁夫人再也忍不住。拍桌而起,指着温瑾川大骂:“温瑾川,你这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宁夫人可要想清楚,起兵造反绝非易事,若我们败了,我轮回殿可以全身而退,但你呢?” 一句话警醒梦中人,宁夫人手指不自觉紧握桌角。 “不!”十七顿时慌乱。 温瑾川冷哼一声,起身,走到十七的对面,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十七本就红肿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新的指印,血丝迅速在皮肤下蔓延。 “一个奴才,哪有你说话的分?”说完,他笑着看向宁夫人:“如何?” 宁夫人冷眼看着温瑾川,自知自己挟持他父母引来的报复,但复仇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埋了二十年,不能功亏一篑! 可淮茹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口:“我答应!既然如此,我不妨多送你一人?” “哦?谁?” “自然是温少主口中的那个奴才。”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七,第一次从她眼中见到了不忍。 “可是一个奴才,我要来做什么?”他顿时双眼一亮,故作惊讶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他还是有些用处的!” 温瑾川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恶劣:“他的身体热得很,倒挺适合 暖床。” 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罢,温瑾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突然伸手抓住十七的头发,用力一扯,迫使十七抬起头来看着他。“那我就先谢过宁夫人了,从今往后,他和淮茹与望月山庄,与宁夫人您,再无任何关系。” “好 温少主记住你的话,助我复仇一事可不要忘了。” “当然。” 宁夫人整理着仪容,稳了稳身形,继续说道:“温少主去见见你爹娘。毕竟往后数月,能见到的次数可不多。” 婢女上前,领着温瑾川去往后院。而宁夫人冷眼冲到十七面前,直接拽住他的衣领斥问:“她怎么样了?温瑾川有没有伤他?!” 十七强忍心底酸涩的情绪,低声道:“夫人放心,小姐没事,温公子并未伤他。” 宁夫人闻言,紧握的拳头稍微松了松,但仍瞪着十七:“你听好了,好好护着淮茹,别让他温瑾川动她!” “是 ” “你要知道,她是你妹妹。” 十七嘴角抽蹙了一下,随即抬手推开了宁夫人,挪着膝盖往后退一步。 以额触地。 “她不是,她与您一样都是主人。” 如今,温瑾川也成了他主人,他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随便踢来踢去的奴仆,无人在意,无人关心。 看着十七卑微的姿态,宁夫人直觉胸闷。 “护着淮茹,直到攻破皇城为止。十七,如果你能亲手取来萧策的项上人头,我便 认你 ” 十七心脏猛然一跳,认他 如何认? 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唤夫人为娘亲,还是成为望月山庄的少主? 没错,被奴役了二十年,听到这句话他还是会激动会难以置信。 但很快,他就将那份激动和希望压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轻贱,甚至被虐待。 为了得到她的认可,望月山庄的规矩他都一一忍受。 他幻想了二十年,求了二十年的事如今被宁夫人轻飘飘说出口,可他却突然不想要了。 “夫人,您方才已经把下奴送给了温公子,如今下奴已是温公子的人,还请夫人慎言。至于小姐,夫人放心。下奴一定会拼死相护。” 说罢,十七重重扣了一个头。 “夫人,下奴告退。” 第85章 联手 温瑾川跟随着婢女去到了某处院落,院落两侧种满了各种名贵花束,非常雅致。 这景象倒是让他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宁夫人会将他的双亲关入大牢以此相要挟,却没想到他们竟被安置在如此舒适之地,心中的担忧瞬间少了几分。 院落正方,是一间古朴的房屋,房门紧闭。门前,有两名守卫,见到温瑾川,什么都没说,直接推开了门。 温瑾川踏门而进,只见母亲坐在床头好似在出神。 “娘。”唤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迈步走向床边,母亲单独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和宁夫人聊得如何?” 温瑾川小小惊讶了一番:“母亲怎么知道我 ” 温母淡淡一笑,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身侧。“你没来之前,我一直与她闲聊。” 听此,他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爹呢?” “他和李老头去后山了。宁夫人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老头早就听闻望月山庄的后山有许多草药,几日来也就傍晚能见到他们回来。” 一段话让温瑾川沉思,他没想到宁夫人的做法会这般讲道理。 “瑾川,宁夫人的要求你可以应下。” “母亲这话何意?” “毕竟 十年前如果不是她你早就 ” 温瑾川轻哼,虽不满但却点头:“宁夫人救我也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我确实已经答应了她。” 温母抬眸,“你想清楚了?” “嗯,自从去了趟天陵城后,我发觉当今的皇帝并不如传闻中的仁善,不仅昏庸无能,更是荒淫无道。” 温母听后,长叹一声感慨:“这世道,一旦登上高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人的贪婪只会被放大。圣上如此,前朝先帝亦是如此。” 温瑾川握紧了拳头:“母亲,我有自己的想法。”话落,温瑾川看了眼门外,随即压低嗓音说道:“我帮宁夫人起兵造反,但不会拥护他们登上帝位。” “你莫非想自己 ” “当然不是,皇帝这个位子,就像一个金丝编织的牢笼,容易被权利蒙蔽。若想当个仁帝,压力也不是我能承担的。我只是心中已有人选。” “是谁?” “娘不用知道这些,您好好养身子,我过阵子再来看您。也帮我同父亲说说,别老去后山,群狼遍地,他敌不过。” 温母笑着点头:“你爹若知道你这般瞧不起他,非得跟你闹上几天。” 温瑾川也笑了笑,随即退出了房间。 “后山,群狼遍地……”他心中默念,不禁回忆起刚到望月山庄的那段日子。记得就是被十七骗到后山,险些丧命。那时的遭遇,如今想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是啊,一个几次三番想要他命的人,当初又怎会放血救他。 淮茹 也就只有一直记得他的宁小姐,才会不惜一切了。 温瑾川甩了两下头,不再细想。 托一个守卫带了个口信给宁夫人后,便去寻十七。 前一秒还厌恶着那人,后一秒居然担心起宁夫人会不会罚他? 见到十七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十七回了自己的西院,本想收拾些东西带走,可他发现,柜子里的衣物几乎是一月前,温瑾川买给他的。 好像也用不上了,他不会想看见自己穿的。 看着不大的房间许久,顿时发现没一件可以带走的东西。 看着看着,心底突然焦虑起来。 若温公子不想带他走了怎么办?若温公子有朝一日,彻底将他厌恶了怎么办? 不知为何,脑子里几乎不停地在乱想,他真的很怕某一天,自己将无处可去, 缓了很久很久,自嘲般笑了笑后向门外走去,一个不留神,与迎面走来的某人差点相撞。 温瑾川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十七,只是他想看看这人在做什么,才没有提前出声。 十七紧张的迅速跪下,“对不起温公子,是十七不长眼 ” 温瑾川挑眉,“宁夫人已经把你送给了我,如何称呼你自己掂量。” “是 主人?” 他轻哼,绕过十七进了房间。“起来,收拾一下,我们要回去了。” 十七慢慢起身,大着胆子问道:“主人不是答应帮夫人吗 何时开始 ”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一瞬间,十七被他的气势压得低下了头,声音微弱地回答:“我 ” 温瑾川沉默了片刻:“等江家一事解决,我自会通知宁夫人商讨,至于你,没有资格过问,做好你分内的事。” “分内的事?”十七不明白,什么是分内的事。 “以后我的起居,由你来照料。” “什么?”十七抬头惊愕。起居?照料? “怎么,不想做?” 十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不是 十七明白了。” “你最好是明白,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好你该做的。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错,我都会罚。” “是 ” “既然没有要收拾的,那就走。” 去到山庄门外时,依然只有一匹马。 十七已经恢复了些体力,他本想向庄内守卫再要一匹,可温瑾川不等他开口直接将他拽上马背。 马鞭一挥,还没等他坐稳,便疾驰而出。 可这方向不像是回轮回殿的路,“主人,我们要去哪?” 温瑾川勾起嘴角:“梵天宗。” 第86章 梵天宗 可这方向不像是回轮回殿的路,“主人,我们要去哪?” 温瑾川勾起嘴角:“梵天宗。” 梵天宗 十七抿唇垂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温瑾川不满。 “想说什么。” “白倾尘是魔教的人对吗?” 温瑾川轻笑:“哦?也不是太笨,还是长了点脑子的。” “他武功很怪异,不像江湖门派流传的招式。我与他交手,连十招都撑不过。” “你自然敌不过,他在魔教的地位可不低。”说完温瑾川停顿了一下,身体往前压,凑到了十七耳边:“他可是魔教现任教主。” “教主 ”十七皱眉,消化完这个惊讶的消息后,咬了咬牙继续问道:“轮回殿隶属梵天宗,我日后见到他要行礼吗 ?” 温瑾川挑了挑眉,似乎对十七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我爹娘见了他都得行礼,你以为你什么身份可以例外?” 十七面色微暗,尴尬回道:“我知道了 ” “怎么,不乐意?” “没有 不敢 ” 温瑾川没有再理他,策马加鞭。 一路无话。 不多时,一座磅礴的宫殿映入眼帘,令人不禁心生敬畏,气势不亚于皇城。 自从温瑾川服用曼陀雪莲之后,十岁那年的记忆全部涌了回来。 他清晰地忆起当时的魔教教主召集众人,只为保白倾尘性命,曾言:“若有人能救吾儿,我梵天宗必赐予其无上荣华富贵,使其权倾天下!” 他更清晰地忆起自己是如何强忍剧痛,与白倾尘换血以救其性命。 而当时的他,也才年仅十岁。他深知爹娘欲报恩之心境,也明白爹娘非做不可的无奈。 如今宁夫人野心勃勃,他可以帮她达成所愿,但却不能让她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每一步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需要为自己,以及整个轮回殿谋后路。 而梵天宗便是他的退路。 魔教宫门立于眼前,面上雕刻着难懂的图案,好似上古流传下来的图腾。 门前的两名守卫见来人,当即化作一团黑影,一个闪动便到了马匹面前,冷声:“来者何人?” 温瑾川用力收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随后稳稳地站定。 他抬眸,目光柔和:“温瑾川。” 守卫顿时蹙眉,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当即抱拳行礼道:“见过温少主。”随即往后转身,“开门!” 温瑾川微微颔首,轻踢马腹,马儿随即往前走去。 两人穿过开启的宫门,进入了梵天宗的腹地。 随即下马,十七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塔楼,心中居然有些发怵。 守卫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去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那两扇巨大的铜门上镶嵌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彩石,宫殿的门匾上写着“禁地”二字,周围还布有强大的结界。 守卫识趣退下,不一会大门打开。温瑾川回头看了眼十七,两人一同踏入了宫殿。 迈入宫殿的瞬间,十七顿感一股阴寒的气息而至,好似此处将外界的所有暖意尽数隔绝。 宫殿内的光线很暗,仅有几缕微弱的灯火在前方摇曳,隐约照出一些朦胧的轮廓。 “温少主怎不提前来信,我等必然亲自相迎。” 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只见一老者从里侧走来,面容祥和。 “温瑾川?是轮回殿那小孩吗?”话落间,又一个声音传来。 老者嫌弃似的回头:“木香主不是在山上练毒吗?你这消息倒是灵通的紧。” 随着老者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那女人看上去年纪偏大,满头银丝,却梳理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极为精致的金簪。 面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摇曳的身形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姿态。 一袭深紫色长裙,裙摆拖地,绣着繁复的花纹,很是雍容。 温瑾川顿时内心轻笑:“那白倾尘的妖艳范跟这人不相上下。” 被称作木香主的女人好奇上前,打量着温瑾川,而后握住他的双手和蔼道:“长大了,不过与你幼时别无二致,我只一眼就能断定是你!” 温瑾川努力搜索着儿时记忆,不确定的开口:“木姨?” 木香主眉眼一弯很是高兴:“是我。”随即指向一旁的老者,介绍道:“这是梵天宗二长老。” 温瑾川躬身:“晚辈见过木姨,见过二长老。” 十七立于身后,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中。无人提及他便一声不吭。 “都想起来了?”木香主问。 “嗯。” “倾尘倒是跟我提过一二,数月前他功法练成,刚出山,便想直闯皇宫为你觅得曼陀雪莲。你也知道,皇宫戒备森严,想要混入其中尚且不易,更加不论盗得曼陀雪莲后全身而退。所幸有消息传来那北啸将军设擂,其奖品竟是另一株曼陀雪莲,他招呼都没打直往天陵而去。” 温瑾川轻笑,少许惊讶。 他未曾想到,白倾尘竟然一直记挂着当年他中毒的事情,甚至不惜冒险前往皇宫。 “他人呢?我想见他。” 木香主皱眉:“我整日在山上练毒,多日未归殿中,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沉声:“教主日前来信,他在天陵城尚需逗留些时日,想是过几日便能回来,温少主暂且留下,小住几日,教主归来,我即刻告知于你。” “那就劳烦二长老了。”温瑾川礼貌地回应。 木香主瞧了瞧后方的十七,“这位是?” “我随从。按教内规矩来便好。” 木香主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下人带温瑾川去了处奢华的院落,而十七则被带去了普通的客房。 在十七眼里,梵天宗很大,足以容下三四个望月山庄。 周围虽很清净,看似空无一人,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暗处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一个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的邪教,却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好像在悄悄蓄力准备着什么。 总而言之,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第87章 杀意 天色渐晚,他的晚饭是与教内下人一同动筷。刚吃没几口便被人唤去,说温瑾川传他过去。 到了温瑾川所在的院落后,十七方才推门而进。 房间很大,床铺距离门口足有十步之远。 正前方是一个软塌可供人短暂歇息。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木桌,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温瑾川正坐在主位上,眉头不满皱起,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悦,冷冷地看着推门而进的十七。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等待着十七的解释。 十七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主位上人的不悦。 随即迅速扫了一眼桌上的佳肴,然后低头,急忙走至桌旁,迅速跪下。“主人,您 叫我?” 温瑾川没有立即回答,眸子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像是动怒的前兆。 十七小心翼翼抬头望了他一眼,努力回想着今日哪里做错惹他不快,可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到了梵天宗后,他便一直在房间里待着,也没有让他有犯错的机会? 过了一会,温瑾川还是未出声,十七伏身额头触地:“是十七哪里做错了,还请 主人告知。” 温瑾川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就连他的师弟江予白也捉摸不透他。 不知跪了多久,待桌上饭菜凉透后,他轻踢十七肩膀,淡淡开口:“错哪都不知道,我要你何用?” 十七身子猛得一紧:“主人?我 ” 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白日说什么了?” 他直起上半身,努力回想着白日里的对话,复述着温瑾川的指令:“主人说 我日后负责您的起居。可是,我原以为此乃梵天宗,无需我……” 温瑾川沉哼:“梵天宗又如何?难不成你在轮回殿是条狗,在梵天宗就可以当人呢?” 十七咬着牙,面色苍白。再次叩首。 “主人息怒,十七知错。我以为在梵天宗,有专人照料您的起居,便放松了警惕,忘记了主人的吩咐。十七愚蠢,竟敢自作主张,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温瑾川不再正眼瞧他,拾起筷子随意拨弄了一下饭菜,蹙眉:“都凉了,拿下去热热。” “是。”十七不解温瑾川的突然转变,却也不敢多问。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令人费解,刚刚还在严厉斥责,须臾之间却又谈及其他。他赶忙起身,谨慎地将桌上的饭菜逐一收起。 就在他将要踏出房间之际,主位上的人开口:“回来时,拿条鞭子。” 十七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应下。“是,主人。” 他匆匆将饭菜送至后厨,吩咐下人重新热过,然后按照温瑾川的吩咐,向教内人要来了一条马鞭。 鞭子拿在手中,还未上身的痛感他都能提前预知。 回到房间时,温瑾川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十七轻轻地将热好的饭菜放在桌上,然后跪下“我 ” 温瑾川闻声并未睁眼:“如何请罚都不知道?望月山庄的规矩这般松懈?” 十七咽了口唾沫,紧握了下手心。 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将马鞭双手高举,然后说着请罚时该说的话术。 可他不想。 他与温瑾川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 难道他这一生当真只能跪在他脚下,称呼主人了吗? 他想和之前一样,与温瑾川并肩而立。想和江予白一样,与他无所顾忌谈论所有事,更想和宁淮茹一样,享受着他的温情。 可他心里也清楚的知道,他所想皆是奢望。 他突然心生不甘,原本可以潇洒的过这一生,原本可以同萧子安一样,想要的东西随手一挥便可轻易到手。 而他凭什么就要匍匐在众人之下,忍受所有人的肆意凌辱。 如今,只想求得温瑾川的一丝怜惜,在他这里都成了遥不可及的东西。 而羞辱他的人,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他可以跪夫人 小姐 御南王 萧子安 以及温瑾川。 可一想到日后要跪那白倾尘,竟生出些许杀意。 蓦然有一种想杀尽所有人的快感。 可不甘有什么用呢? 咬咬牙,终究还是伸出了双手,将马鞭举过头顶。 “十七知错,请主人责罚。” 温瑾川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泛着寒意的十七,眉头淡然,笑意颇深。 “你想杀我?” 十七猛的抬头,又快速垂下。高举的双手在温瑾川说出这句话时,开始剧烈颤抖。 “不!我没有 ” “十七啊,你是觉得能瞒过我吗?” 此时的慌乱与恐惧交织,只好继续请罚,来平息温瑾川的怒意:“十七怎敢生出这般心思,主人明鉴 十七知错,请主人降罪 ” 温瑾川的眼神愈发深邃,他站起身,轻巧的拿过跪地之人高举的马鞭,俯视着他:“你心中的不甘,我并非不知。升起的杀意只许这一次,若再让我察觉,那便是你的末日。” 他看着十七,胸闷得厉害。 压制他多日,羞辱他许久,却仍未能抹杀他杀人的快意。 眼前此人虽跪地顺从,然这不过是他的一层伪装,亦是他的一层保护色。 在他心中,他人之命轻如草芥。 温瑾川强忍心中厌恶,将马鞭对折,鞭柄一头轻轻挑起十七的下颚。 十七眼神不敢与温瑾川对视,一直保持着下垂。身子依然在抖动,那是被看穿后的害怕。 “我曾说过我的手段比望月山庄还要狠,但我忘了说,那手段并不是让你有多痛,而是让你的自尊全部碾碎,你应该也尝到了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对,可你并没有意识到错,反而还生出了不甘。” “十七,你的心思被我看穿,却依旧不愿承认。除了宁夫人能让你无条件服从,我的话对你来说似乎毫无分量,是这样的吗?” 十七紧咬下唇,无力开口:“十七 十七不敢,主人言重了 ” “言重?既然如此,我罚你可有不甘?” “没有 主人罚十七理所应当,我 该罚 ” 温瑾川目光落到马鞭上,随即轻哼一声:“自己说个数。” 十七睫毛轻颤,“五十 ?” 话落,持鞭人的目光落在十七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缓缓地绕着十七走了一圈,然后站在他的背后,扬起了马鞭。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十七的身体紧绷,等待着第一鞭的落下。 第88章 十七,明白了。 鞭子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抽打在十七的背上。十七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丝压抑的声响。第二鞭、第三鞭每一鞭都准确地落在相同的位置,背上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抽了大约三十多下后,温瑾川停了下来。 十七僵立不动,心中唯有期盼温瑾川速速结束。见他再无动手之意,竟又萌生出一丝欣喜。 他艰难地挪动双腿,转了半圈,面向温瑾川俯下身去,声音微弱:“主人,饭菜恐怕又要凉了,您先用膳,等用完了再继续罚也不迟。” 刚说完,温瑾川见十七恢复了顺从的姿态,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腾,他随手又往十七的肩头抽了一鞭,然后坐到了桌前。 十七吃痛忍下,迅速往前爬了几步,将饭菜从托盘端出,一一置于温瑾川面前。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温瑾川误会他的杀意是对他而出,大着胆子开口:“我方才 确有不甘,可不是对您。您与宁夫人在十七心中一样重要 我 ” “闭嘴。”温瑾川的声音冷硬,他不想再听下去。房间里的血腥味扑鼻,让他失去了胃口。 他冷冷地问道:“你今晚吃了什么?” 十七急忙回答:“还没来得及 ” “起来,坐下。” 一瞬间的转变,让十七无从动身。 温瑾川手中的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扣,吼道:“宁淮之!以后我的话只讲一遍,你听明白了没有?!” 十七沉默,慢慢站起身子后坐到了温瑾川的对面。 “吃!”他将筷子推到了十七面前,唯一的白米饭也摆在了十七眼前。 命令似的口吻,十七不敢违抗。哆嗦着夹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哽咽道:“主人还是唤我十七,我身份低微不配拥有名字,也请您不要给我任何产生不敬念头的机会。” “怎么,唤你名字就能让你多想?” “是,”十七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您唤我名字,叫我上桌吃饭都会让我觉得 您在怜惜我,我自然会产生不敬的念头。” 温瑾川顿时轻笑出声:“我倒想知道,你这个不敬的念头是指什么。” “您知道的。”十七放下碗筷,低头。“药王谷出来时的马车上,您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气息瞬间回到那日,回到温瑾川知晓十七心意的那天。 “你可知,别的奴才敢这么说,早被我杀了。” “所以主人这话又是何意?是十七与别的奴仆不同?还是主人对我 ” 话还未说完,温瑾川直接猛的一拍桌面,“给你一点好脸色,你就顺着往上爬是吗?” “不敢。” “我看你没有什么不敢,嘴里说出的话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但你骨子里啊,全是不甘。” 十七闭嘴不答,怕是再说下去,又得挨一顿鞭子。 温瑾川不想再看他这副模样,愤愤起身,本想夺门而出,但又感觉必须灭了十七的心思,继续说道:“我唤你名字是让你知道,你的身份全凭我做主。叫你上桌吃饭是因为,”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几下十七的脸颊:“回了轮回殿,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十七苦笑,眼底满是哀伤。 “我 明白了。” —— 天陵城 自从皇帝下令修建宫殿开始,城中的健壮男子大多都被征召入皇宫服役。 除了官员子孙不用入宫之外,几乎只要看见一个壮丁都会被强制带走。 不想入宫的人只能躲的躲,藏的藏。 倒是给了女子喘息的机会。 毕竟此事之前,大肆搜刮容颜姣好的女子是官员们乐此不疲的消遣。 街面上的繁华不似以往,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妇女和老人孩子的身影,甚是凄凉。 “皇上如今沉溺奢华,不顾百姓疾苦,此举实在令人寒心。” 酒楼内,客人稀少。 一掌柜不满当今圣上之举,私下与几位老友议论起来。 “这宫殿修得再辉煌,也掩盖不了皇上的昏庸!”掌柜的越说越气愤,其他人都闭口不谈只跟着点头,一旁的小二闻言赶紧凑上前。 “掌柜的,您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得了小二提醒,掌柜的这才不满闭嘴。 “小二!再上一坛竹叶青!” 酒楼里侧响起一男子嗓音,小二立刻回应:“好嘞,客官稍等!” 没一会儿,店小二拿着一坛酒水走向里侧的桌子,只见那里对坐着两人。 一人手中把玩着折扇,一人笑得妖艳至极。 店小二将酒坛轻轻放在桌上,那笑容妖艳的男子便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坛口轻轻一敲,便有酒香四溢。 小二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两位爷身份一定非同凡响。” 萧子安挑眉:“为何这么说?” “如今城中壮实的男子都被召入皇宫,两位不躲反而如此招摇,想来身份一定不简单。” 妖艳男笑道,他斜眼看着小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自然不简单,这可是御南王府世子殿下。” 小二闻言,连忙低身行礼。 萧子安白了他一眼:“不用拘束,你下去。” 小二离开后,萧子安轻哼:“这几日我查到北啸将军也颇对皇上不满。” “你父亲呢?” “我父王自然也是一样。我总感觉皇上在筹谋着什么,我前日入宫,发现宫内少了很多嫔妃。” 妖艳男顿时冷眼:“哟,世子殿下还会注意后宫妃子呢?” 萧子安蹙眉:“你这般阴阳怪气做什么?” 第89章 动心 妖艳男顿时冷眼:“哟,世子殿下还会注意后宫妃子呢?” 萧子安蹙眉:“你这般阴阳怪气做什么?” “没什么,我这不是在夸殿下心思细腻,连后宫的动向都能洞察秋毫,日后必成大器。” 萧子安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却也不以为意:“心思细腻也好,别的也罢,我只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后宫的动向,关乎朝局稳定,不可不察。” 白倾尘将酒斟满碗中,仰头一饮而尽。“现今天陵城百姓已然离心,别处想必亦是如此。民心不在,这皇位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怕是要不保咯。” 萧子安低眉,满脸愁容。“不求篡位夺权,只愿能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天下。” 话落,白倾尘稍许一愣,盯着萧子安看得失神。“殿下此言,可谓是心怀天下,不谋私利。但这条路,怕是会很艰难。” 萧子安淡然一笑:“但若因此躲在那御南王府,我良心过不去不说,更是对不起天下苍生。” 就在萧子安话语刚落之际,一黑影突然现身于两人面前。 白倾尘瞬间收回他那双看的入神的眉目,斜眼瞥向黑衣人,恢复了他那睥睨众生之感:“何事?” 黑影单膝跪地,送来口信。“温瑾川到访。” 他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黑影瞬间消失。 萧子安将手中折扇一收,往桌面敲了两下。“诡异至极。” 白倾尘抿唇笑道:“不过是江湖门派不常见的功法,何来诡异之说。”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问了。”萧子安说着,重新打开折扇,轻轻摇曳,好似在驱散心中的疑虑,“只是,白兄,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瞒我为好。我一不知道你是何人,二不清楚你想做什么。这些时日,我却和你一直在探查宫中之事,我知无不言,可你呢?” 白倾尘笑着起身,绕过木桌至萧子安身侧,随后伸手按住桌面,轻微俯身。 他的面容太过于好看,以至于让萧子安尴尬的偏过头。“你知道的,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至于我想做什么,再过不了多久你自会知晓。殿下,这些日子我相信您也看清了当今圣上的昏庸无能,若真想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早点作出决定。过阵子,我再来找您。” 说完,直起身子,冲着萧子安眉眼一弯后离去。 天陵城外 “教主,暗杀萧子安一事还要继续吗?” 白倾尘站在阴影中,沉默了良久,最终沉声回答:“不了,你将这封信送去王府。” 黑影应声退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他直视前方,不知盯着哪处在看,越来越失神。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子安在酒楼说的那段话,以及那副姿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好像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洒脱,正直,有勇有谋 正是他从小向往的模样,活的光明磊落。 只可惜身在魔教,许多事都身不由己。 他的身份与所处位置,注定了他与萧子安不可相交。 可他不愿,他非得朝他靠近,非得在一片黑暗中,点燃那束光明。 萧子安刚回王府,时眠便推门而进。 “殿下,属下翻了很多卷宗,那诡异的功法出自消失许久的梵天宗,他是魔教中人。” 萧子安轻哼,并没有很惊讶,想来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同他在一起,有没有看出他想做什么?” 萧子安沉吟片刻,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好似在回忆与白倾尘相处的点滴。 “他啊 野心不小呢!” 时眠厉声:“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从云梦城回程之时遭受到的一波暗杀?那些人也是魔教中人。” 萧子安的思绪被拉回到一个多月前,他清晰地记得望月山庄山脚下的那个破旧客栈,以及在那里与白倾尘的第一次相见。 “他对您目的不纯,殿下还是小心些。” “不会,这几日他有许多机会对我动手,甚至在我去官府要那两名女尸的真相时,也是他一路相助。” 说到此,时眠方才想起还有这一事:“安大人如何说的?” “溺水身亡。” “这 ” “看来,我得找父王好好聊聊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殿下,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必须亲自交给您。” 萧子安与时眠对视一眼,时眠立刻前去接过信件,递给了萧子安。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枚精致的印鉴,萧子安一眼便认出那是白倾尘的印记。 他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如今皇帝荒淫无道,贪官污吏数不胜数,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有人起兵叛乱乃大势所趋。殿下想必也能洞察我之所欲,倘若您有意与我联手,可在城外十里亭留下您的随身之物,届时我自会遣人前来接应。 “殿下,信上说了什么?” 萧子安将信折叠,随即放在烛台之上,顷刻间,信纸化为灰烬。 “时眠,父王何时回府?” “应该快了。” 御南王回府时,愁容满面。谁也未理,直奔书房而去。 推被推开时才注意到里面站了一人。 “父王。”萧子安唤道。 御南王走至书桌前,拉过椅子入座,抬手揉了揉额角。 “何事?” “父王近日为何频繁往返宫中?” 话落,御南王停下手中的动作,面色突然变得严肃:“想问什么?” “父王不觉得,近日皇上所作所为枉为人道吗?” “能怎么办?他是皇上,谁敢多言?” “若他不是呢?” 御南王猛的一抬头,随即抬手一挥:“放肆,这话你也敢说!” 萧子安不满:“父王,当初这个位子是您和北啸将军共同打下,本就不属于 ” “够了!萧子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绝不能再提!” “父王,我知道您忠心耿耿,您当年拥护他上位,不也是听信了他的治国名言,但皇上已经不在是当年的明君 您 ” “你以为造反有多容易?二十年前,我带兵攻打南越,可是损失了将近十八万大军!若不是 ” 若不是当初某人 不然也不会轻易攻下 “父王可能不知道,天下要大乱了 ” 第90章 何必同一个下人置气 梵天宗 天色刚亮,十七快速的打理着自己,一切洗漱完后,端着一盆热水去往了温瑾川的院落。 随即敲响房门。 得到了允许,方才推门而进。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见温瑾川只着里衣坐在床边。 随即轻轻地将热水放置于屋内的木桌上,继而跪地为他穿鞋。 随后又取过外袍,温瑾川直接伸手夺过,自行穿上。 十七怔了片刻,误以为温瑾川不愿触碰他,遂从床头取过腰带跪直身子,双手高举。 可温瑾川却站在床前,什么也没做。 两人僵持了一瞬,温瑾川不满道:“还愣着干什么?” 十七一颤,瞬间明白了温瑾川的意思,连忙上前将腰带环绕在温瑾川的腰间,然后系紧。 随后起身端来热水,温瑾川洗漱完毕,十七将盆放于原处后,回到房间,再次跪下,低头等待下一步指示。 温瑾川坐在塌椅上看着十七,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拿出一个小瓷瓶抛给了十七,十七敏捷接过,疑惑抬头。 “主人?” “前日罚完后,可有上药?” 十七迅速摇头:“没有主人允许,十七不敢。” 说完,温瑾川指了指十七手中的瓷瓶,轻抬下颚:“自己擦。” “ ”十七无语,鞭伤全在后背,他自己要如何上药?随即俯身:“谢主人怜惜,但我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 ” 温瑾川不耐:“十七,别总是让我的话重复一遍。” 十七自知又惹得他不痛快,不敢再磨蹭,迅速褪下衣物。 可他最多只能将肩膀后的伤口涂上药膏,后背无法触碰,他看不见也够不到。 下一秒,手中的瓷瓶被人夺去。温瑾川的指节轻轻摩擦着瓶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十七的心中微微一紧,不敢动弹。 “转过去。”温瑾川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不容质疑。 十七依言转身,背部对着温瑾川。那纵横交错的新伤旧痕入进他的眼里,眉头微微紧皱。有几处甚至还未完全愈合,渗出淡淡的血迹。 温瑾川倾身向前,带了点力道为十七涂抹着伤药。每一次触碰,痛感伴随着上药之人的凌虐,好似又受了一遍刑罚。 手下的人身子明显在轻微抖动,温瑾川勾了勾嘴角,轻笑:“很疼?” 十七抿唇,疼也不对,不疼也不对,只好斟酌着用词紧张回答:“是十七该受的 ” 温瑾川闻言,手中的动作稍微一顿,随后放缓了力度:“还有杀我的念头吗?” 十七慌了:“主人,我前日不是对您 ” “我与别人没有不同。就算你身居高位,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更何况你什么都不是。” “我 ” 药膏上得很快,温瑾川将瓷瓶收回,随即坐回塌椅:“穿上,起来。” 跪地之人勉强将身形转回,衣物刚穿到一半,突然感觉房间门外有人逼近。 “砰”的一声,房门被掌风推开,一黑影朝塌椅上之人袭去,十七瞬间将衣物拉好,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温瑾川面前。 “教主怎么每次出现,都要与我过两招?”温瑾川无奈开口,那黑影瞬间收手现身。 “憋得太久,总想找人打一架。”白倾尘掩面轻哼绕过十七,坐到了温瑾川的右侧。 “梵天宗那么多人,不够你打的?” “除了几位长老,你说说谁经打?” “倒也是。”温瑾川笑着回答。 入座后的白倾尘这才正眼瞧向十七:“这是?” 温瑾川随即眼神一瞥,语气突然冷硬。 “十七,见到教主为何不行礼?” 十七捏了捏手心,随即面向白倾尘双膝跪地叩头:“十七参见教主。” 白倾尘挑眉:“上前来。” “是。”十七跪直,随即膝行几步,跪到了他面前,紧接着垂头。 白倾尘疑惑的勾起嘴角,伸手扣住了十七的下颚将他的头抬起。 “我记得你,你与萧子安有七八分相似。你们二人有何关系?” 十七看了眼温瑾川随后回道:“世子殿下乃万金之躯,十七不过一个奴才怎会与他有关系。” “撒谎。”白倾尘冷哼一声松手,“瑾川,如今你们轮回殿的奴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听闻御南王与望月山庄的宁夫人有过一段渊源,这人应该是 ” “不是!”十七冷音呼出,白倾尘却顿时来了兴致。“哟,方才那语气倒是和萧子安又像了一些。” 温瑾川不满皱眉:“没大没小,我是教不了你是吗?” 十七挪动双腿,面向温瑾川,缓声道:“主人,教主既已归来,您应当与他共商要事,十七可否先行退下?” 白倾尘冷眼,还没有一个奴隶敢在梵天宗,甚至敢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放肆,随即抬手一挥,房门瞬间紧闭。 “倾尘,何必同一个下人置气。”温瑾川蹙眉。 白倾尘只当没听见,随即一个闪动上前直取十七咽喉。 十七费力躲过,迅速打开房门去到了院中。 白倾尘的身形如同鬼魅,本就敌不过的十七也不敢还手,没几招便被白倾尘一脚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白倾尘轻笑,突然眼前一亮:“我记得萧子安对你好像挺上心的?” 十七瞬间冷脸:“你想干什么?” 温瑾川摇了两下头提步上前:“倾尘,他是我的人。” “你们轮回殿都是我的,他就可以例外吗?” “按你这意思,我也是你的不成?”温瑾川不悦。 白倾尘望了他一眼,随即松开踩着十七的脚往后退了几步:“别生气嘛,我的大恩人。说,何事与我商讨?” 话落,温瑾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十七身前,将他从地上拽起,随后又按着他的肩膀逼迫他跪下。 “跪着。” 十七咬着牙,没出声,但跪姿却极其标准。 随即他转向白倾尘:“进去说。” 温瑾川转身走向屋内,白倾尘紧跟其后,两人一同消失在门槛后。 第91章 帝位 随即他转向白倾尘:“进去说。” 温瑾川转身走向屋内,白倾尘紧跟其后,两人一同消失在门槛后。 刚进房间,白倾尘直往床铺而去,整个人斜倚在床榻上,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床沿,另一条则弯曲,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神半眯,懒散的盯着房门正前方坐着的某人。 “让我猜猜,我的大恩人为何突然来我梵天宗。”床上侧躺之人慵懒开口。 温瑾川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造反一事总归瞒不住,白倾尘年纪轻轻便登上教主的位子,并非泛泛之辈,自己的来意恐怕难以隐瞒。 “望月山庄的宁夫人绑了我爹娘,此次要挟我帮她复国。”仅此一句,便似已将来意言明。 然而,他对白倾尘接下来的话语甚是惊愕。 “你没有夺帝位的心思,你就算帮她攻进天陵,也不会拥护她上位。” “你此番前来,乃是担忧造反之事失败,欲向我梵天宗寻求庇护,为你的轮回殿留一条后路。” “既然是你开口,我自当护你周全。不仅会护你的轮回殿,待到起兵之时,我亦能率领梵天宗上下所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失败这二字,我不会让它发生。” 话落,温瑾川盯着他陷入沉思。 此人这么帮自己,真因为是十年前救他一命?可曼陀雪莲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拿到,这么算下来,他的恩情早已还完。 还在思索之际,床上之人继续开口。 “萧子安这人可以为我们所用,他能相信。” 温瑾川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帮我?” 白倾尘闭眼,淡然一笑。“前几日我一直留在天陵,皇帝昏庸无能,作恶多端,是时候让出那个位子了。我帮你,不仅是为了还你十年前的恩情,更是为天下谋一个太平。” 温瑾川冷眼。 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宁夫人手上有多少人?”白倾尘继续问,虽是无意,但却像是在打听。 “普通士兵,大约十万。” 本闭着眼的白倾尘慢慢睁开,少许有的赞叹之色。倒是个不小的数字。 “如今她有你和我相助,若再能成功拉拢萧子安,此行必胜,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闻言,温瑾川轻笑:“拉拢萧子安?就算御南王同意,宁夫人可不会,复国于她来说只排第二,第一可是要灭所有萧姓之人。” 宁夫人杀进天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平整个御南王府,联手?拉拢? 根本不可能。 “她若放不下当年仇恨,此事便只有七成把握。当今圣上能一统天下,全靠御南王和北啸将军。他们的势力遍布朝野。” 说完,白倾尘停顿了会,突然想起什么,从床上坐了起来,继续说道:“你可听说,皇宫这两年用高俸禄召江湖各大高手进宫为官,对我们来说将会是一大威胁。” “所以,只能拉拢萧子安,让御南王倒戈,不然 ” 温瑾川揉了揉眉头,有些烦闷。 白倾尘起身下床,摆了摆手:“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这件事你先和宁夫人商讨一下,之后再告诉我结果。如果需要,我亲自去和她商议也无所谓。” 说罢,推门走出了房间。 一个眼神也未给外面跪着的十七,直接化作一团黑影消失不见。 房门打开后并未关上,见白倾尘离去,温瑾川却一直未出来,有些担心的十七鼓足勇气冲进屋内,对上里侧那双冷漠的眼睛后,十七立刻跪了下去。 “主人,您与白 教主聊得如何?” 温瑾川沉着个脸,白倾尘给他一种巨大的危险气息,直觉告诉他,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为天下谋一个太平?呵,他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天下!”他无视着十七,自言自语。 十七皱眉,莫非白倾尘想自己当皇帝?虽心中这么想,但十七自然不敢露于表面。 既然已经聊完,是不是可以回轮回殿了? 于是他端正跪姿,小心翼翼问道:“主人 我们何时回去 ?” 温瑾川冷眼瞅向他:“就这么不想待在这?” 十七淡淡回答:“教主厌恶十七,我看他也不爽,何必待在这里惹他心烦。” 话刚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十七急忙额头触地,“主人 我 不是有意 ” “这话要是让教内其余人听到,连我都保不了你。” “ ”十七不敢在出声,识相的安静下来。 “抬起头来。” 一声令下,十七跪直。 “跟我聊聊你母亲。” 十七沉默。母亲? 有什么好聊的,没必要聊。真想甩门走人,当然他不敢。 温瑾川带着笑意看向他,好似故意提及。 “回话。” 十七还是沉默,规矩什么的全抛在了脑后。 “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没有。” 温瑾川笑了,换了个话术。“我们聊聊宁夫人如何?” “十七不敢妄议夫人。”他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有什么不敢,你如今是我的人,还怕她对会对你怎么样吗?” “主人,即便有朝一日您也将我转送他人,十七也不会在下一任主人处妄议您。” 说这话时,十七无比认真,温瑾川的眼神连他自己都不经意间柔和了一些。 “走,随你的意,我们回去了。” “是。” —— 在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殿堂之中,却只有一人立在中央。 二长老摸着胡须说道:“温少主心思细腻,瞒不了他太久。” 殿堂之上,一人懒散的靠着椅背,对二长老所言丝毫不为所动。“我本就没想瞒他,知道了又如何。这个帝位必须是我的!” “有人传来消息,温少主已经离开梵天宗了。” 白倾尘点点头,随即下令:“派人去天陵城外的十里长亭蹲守,若有御南王府的人出现,便将萧子安接来教内。” “是。” 第92章 沐浴 快马赶了一天的路程,两人直奔轮回殿。刚下马,便有守卫来报说,江少宗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派去伺候的婢女通通被他骂走,无人敢接近。 经询问方知,乃是他见到了宁淮茹,质问众人望月山庄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轮回殿,一时之间,怒不可遏。 温瑾川去见江予白时,还在想着措词该如何安抚他的情绪,跟在身后的十七却在想着如何脱身。 就在快要踏入江少宗主所在的院落时,十七轻颤出声:“主人赶了一天的路,不妨由我先去准备热水,待您安抚完江公子,即可直接前往沐浴。” “不想见他?” “主人不是不知道他想杀我,见我之后情绪定然激动,我便不去刺激他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说的倒也对。 见他答应,十七松了口气,迅速退下。 温瑾川独自踏入江予白的院落,只见江予白正坐在亭中,面色不善。 地面上随处可见的碎瓷,显然是刚刚发作过的痕迹。 见到温瑾川,他冷哼一声,并未起身相迎。 “师兄是一点也不在乎我感受。”江予白的声音中好像带着一丝埋怨。 温瑾川在亭子的另一侧端坐,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他挥了挥手,吩咐下人重新端来一碗药,这才看向对方,沉声道:“宁小姐对宁夫人所做之事全然不知,你不可将怨恨发泄在她身上。” “她怎会不知?”江予白怒目而视,“就算不知,我与望月山庄也有血海深仇,师兄为何要留下她?” 温瑾川长叹一口气:“我走之前,与你说过。宁夫人抓了我爹娘,她对我有用处。” 江予白死死地攥紧拳头,关节都泛白。一想到母亲的惨状,他就无法理智。 “此事皆因你二叔而起,我与宁夫人达成约定,她会为你除去江钰昌,让江老亲自来轮回殿接你回逍遥宗。” “回去又有什么用?我母亲能回来吗 ?”江予白咬牙切齿,眸子变得也越发深邃。“复国?呵 ” 温瑾川轻拍他的手臂:“目前需静待你二叔身亡的消息。你此刻既无权又无势,凭何与望月山庄相抗,唯有你重掌逍遥宗大权,养精蓄锐,方有一线生机。” “可是师兄,她有七镜楼,更有云梦城莫氏钱庄相助,手上更有十万 ” “莫慌,要沉得住气。总会有办法。” 江予白此时已无心再听下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如何铲平望月山庄,如何亲手斩杀宁夫人,为母亲报仇。 突然心中一动,脑子里出现了莫昭昭的身影 面色从愤怒瞬间转为阴狠 从江予白院落出来后的温瑾川,本想去看眼宁小姐,可又不知如何面对她只好往偏院走去。 一座小殿不大,位于轮回殿最里侧。鲜少有人经过。 里面是一个沐浴池,周围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 水面上还冒着热气,池边放置着几个石凳,上面铺着柔软的绒毯。 十七正跪候于池边,手中拿着换洗的衣物,见到温瑾川进来,他连忙行礼。将衣物置于石凳上,恭敬地说道:“主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宽衣沐浴。” 温瑾川板着个脸脱去衣物,踏入池中,热水瞬间包围了他的身体。 他闭上眼睛,身体慢慢下沉,直到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中。 或许是近日之事繁多,致使他的额角两侧略有疼痛。 他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按压,缓解那股不适。 十七见状,小声开口:“主人,我 帮您按按 ?” 温瑾川没有睁眼,只是点了下头允许后,十七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池边,跪于他身后。 指尖放在温瑾川的额角两侧,轻轻按揉起来。态度很是诚恳。 力度适中,温瑾川感到一阵舒畅,随即放松了整个身子。 此时的十七居然生出一种,若他与温瑾川能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无人打扰,只有他们二人 许久之后,差点睡着了的温瑾川好似听到了十七的声音,有些恍惚又不太确定,皱着眉问道:“你说什么?” 十七以为他不允,赶忙将上半身跪伏,再次恳求道:“主人,小姐毕竟第一次离家,能不能让我去见见她 ” 温瑾川睁开眼,回头望了望,淡淡说道:“怕什么,我又不是不同意。” 十七面色一松,连连叩谢。 而他又补充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是。” 见他如此乖顺,温瑾川心中一阵燥热。他转过身正眼对上趴伏在地的十七,细细打量。 衣物已然满是尘灰,脏得很。故作生气道:“你就是这般伺候主人的?连自身也不打理干净?” 十七大惊,连忙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十七一时大意 我这就去 ” 话还未说完,见温瑾川皱了皱眉,急忙起身。突然,池中之人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十七拉到了浴池之中。 “既然要见你妹妹,总得干干净净去才好,不然她可要怪我待你不好。” 温瑾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戏弄,动作虽然突然,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十七跌得太狼狈。 十七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入了热水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他连忙稳住身形,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花瓣随着水波四处散开。衣袍瞬间湿透,贴在身上,显得有些尴尬。 “我 ”十七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瑾川挥手打断。 “闭嘴。把衣裳脱了。”温瑾川说着,转身靠在池边,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对十七的惊慌毫不在意。 十七无奈,只能听话地脱去湿透的衣袍,然后默默地泡在水中,尽量与温瑾川保持一定的距离。 热水中的两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小心翼翼,气氛虽然尴尬,却也透着一丝暧昧。 某人的心中早已乱飞,大着胆子一直望着闭目的温瑾川,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酸涩。 第93章 没什么不一样 某人的心中早已乱飞,大着胆子一直望着闭目的温瑾川,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酸涩。 池中热气逼人,容易产生困意。估摸着,两人快待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的人终于动了动身子,温瑾川默不作声的从浴池中起身,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随意擦干后穿上了一套白色长袍,又接着拿起池边十七脱下来的衣裳离去。 额 十七一时发愣。 没有衣物可穿的十七只能眼巴巴望着离去的温瑾川,不知所措的他没等多久,温瑾川再次走了进来,手中还多了一件新的衣物。 看样式,是轮回殿那些守卫穿的衣裳。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丢在了池边,十七会意,急忙出了浴池将衣物穿上。 “谢谢主人。” 温瑾川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直接去往宁淮茹的住处。 房间门口立了一婢女,温瑾川走近,那名婢女见到他,立刻低头行礼,神色恭敬。他的目光越过女子,投向屋内,问道:“宁姑娘的情况如何了?伤势可有好转?” 婢女点了一下头:“回少主的话,宁姑娘的伤势已经稳定,但还需静养。只是不怎么吃东西,奴婢已经劝过多次,宁姑娘她 ” 婢女的话还未说完,十七插嘴:“为何不吃?” “不知。” 温瑾川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 随即适当的敲了两下房门后,推门而进。 刚走进房间里,如那婢女所说,一眼便能瞧见桌上未动一口的饭菜。 自从宁淮茹被带到轮回殿,整日都提不起兴致。 这不,现在的她正半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十七有些担心,但也不敢逾矩。跟在温瑾川身后走到了床边。 “是口味不合你意,还是这些你都不喜欢?”温瑾川轻声问道。 宁淮茹摇了摇头,淡淡开口:“吃不下。”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气无力。 温瑾川能看出她的脸颊,比起几日前明显瘦削了许多。 “淮茹,你这样我会担心你。” 宁淮茹惊讶抬头,眼前人居然唤她淮茹二字,多亲昵啊 可是,如今的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担心 你要是真担心我,就不会强制把我留在这。” “我是在保护你。” “这算哪门子保护。这几日你又不在,江公子几次三番想杀我,若不是温默,我早被他伤了。” 十七冷脸,江予白 顿时有些后悔留他一命了 温瑾川蹙眉:“我了解他,他不是乱杀无辜的人,许是看见你想起他惨死的母亲,一时心中不平罢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母亲一心复仇,不说胜算有多大,若败了呢?你只有留在这里,才会安全。” “可我不需要你保护。”宁淮茹突然提高了声音。 见和她说不清,温瑾川自然不再浪费口舌。沉默了片刻随即提袖一挥,高声:“十七,你自己看着办,她若不吃,你今晚也别想吃了!” 十七低头:“是,主人。” 说完,温瑾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宁淮茹眉头紧皱,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撑着床面站起,疑惑的看向对面的十七。“你叫他什么?” 十七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碗壁,尚有余温,不用拿下去加热。 “快吃,不然要凉了。” 宁淮茹见他不回答,来了怒气。 “哥?!” “夫人把我送给了温公子,我唤他主人是应该的。” 宁淮茹身子明显一震:“什么叫送?那我呢?” 十七避开她满是怒气的眼神,抿了抿唇说道:“复国一事,我们需要轮回殿相助。” “所以 ”宁淮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情绪激动起来,“所以母亲也放弃我了 ?” “不是。”十七上前,心底疯狂想着借口。“夫人很担心你,可” “可跟她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宁淮茹嗓音满是悲愤,委屈瞬间遍布全身,眼泪就这么大把大把流了出来。 “你不是不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是啊 宁淮茹后退两步哽咽。 她明白母亲,更明白灭国之仇的恨意。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在母亲心里的分量。 十七握住她的衣袖,带着她走到桌边,坐下。“温公子待你是真心,这不是你盼了十年的吗?” “不一样 ” “没什么不一样。你多少吃些,就当是为了我。” 宁淮茹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才记起温瑾川离去时所说的话,她把筷子递给十七,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吃,我实在 吃不下。” 十七摇头:“你若不想我受罚,一日三餐就好好吃。” “好 ”宁淮茹声音虽小,但她的妥协让十七松了一口气。 看着桌上的饭菜,宁淮茹有些反胃。她并不是在置气,也不是在使小性子。 是她真吃不下,可不吃又不行。 “哥 你很讨厌我。”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吐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可十七还是听见了。 他嘴角轻轻勾了勾,柔声:“没有。”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拿你当下人对待,我对你也不怎么好 ” “别说了。” “哦 ”宁淮茹都快把头埋进碗里。 “从你第一次唤我哥哥起,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 低着头的宁淮茹稍许一滞,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嘴角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报复性的往自己嘴里疯狂塞着饭菜,直到放不下后才慢慢咀嚼起来。 十七在一旁看着,不出声不打扰。 心中也是烦闷的紧。 “他说的没错,复国胜算寥寥。此去若败,不仅望月山庄难保,恐怕整个云梦城都将夷为平地。他向夫人要你,是为护你周全。” 在十七眼里,造反一事是必败的结局。若真到了攻打天陵那日,他该怎么做? 若败,夫人只有死路一条。 若胜 那萧子安 御南王 宁淮茹嚼着口中的食物,对于十七说的话,她心里很乱。 温瑾川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愫? 她真的可以选择相信他吗? “淮茹,江予白真的如你所说,他想杀你?”十七问。 宁淮茹垂眼:“嗯 前几日撞上了他,他看我的眼神 好可怕 ” 话落,十七沉默,冷意也随之迸发。 第94章 造反一事泄露 接着陪了她一会后,自行去了温瑾川的寝中复命。 只是他没想到,江予白也在。两人一同在房间用膳。 听到那人的嗓音,十七居然又生出一股杀意。只那么一瞬间,强行收回。 变成了乖巧的模样。 见到未敲门便贸然闯入的十七,江予白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发作。十七本以为,江少宗主见到他又会与他动手,岂料此次竟没有。 随即跪下行礼:“主人。” 江予白闻此,仅是发出一声嗤笑。“师兄,此人城府颇深,你可要多加小心。” 未等温瑾川回话,十七已然抢先回应道。“谢江少宗主谬赞,且不论我对主人的忠心如何,即便我欲算计主人,以主人的聪慧,断不会如他人那般轻易中计。” 江予白冷眼,话里话外全在阴养他。若放在平常自己一定会与他动手,只不过 杀他一个岂能尽自己的意? 更何况,他还有师兄力保 随即勾起嘴角继续说道:“我也不是不分是非。师兄,这几天我也想了很久,宁小姐确实无辜,我想亲自向她道歉。” 十七冷眼,杀母之仇怎会轻易放下。他觉得江予白没这么简单。 温瑾川却深信不疑,不为其他,就因江予白是他师弟,是认识了十年的挚友。 “当真?” “七日后,我记得是云梦城一年一度的梦华灯会,趁着这个机会你带她出去散散心,我顺便也为与她动手一事道歉。” 温瑾川想了想,是个不错的主意。 自从将宁淮茹带回轮回殿后,一直未出去过,她怕也是待的烦闷了。 “好。” 见师兄应下,江予白眼中好似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神色,“师兄,我记得宁小姐不是与那莫氏钱庄的千金莫昭昭交好吗,你以她的名义约出来,到时候宁小姐也可有个伴。” 江予白的声音温和而有礼,但听在十七耳中,却像是带着刺一般。 十七紧紧盯着江予白,总感觉他在打着什么算盘,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温瑾川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想着这倒是自己与她缓和关系的机会。 大概确定了下其余细节后,江予白笑着望向了十七。 那笑,看的十七心里很不舒服。 “江公子既然想道歉,随时都可以。何需等到七日之后。” 江予白闻言,笑容减少了几分。“这有你说话的份?” 一声呵斥,十七满心不悦。 温瑾川蹙眉:“十七,记住你的身份。” “主人 ” “行了,他在这我也没胃口,师兄,我先回房间了。” 温瑾川将他拦下:“你不想见他,我叫他出去便是。” “师兄为了他已经不在乎我的感受了,这么做又有什么用?你明知是他杀的我母亲,却还是将他留下。我可以与宁小姐冰释前嫌,但他,绝无可能!” 言罢,带着满腔的怨恨转身离去。 一番话让温瑾川惭愧不如。 十年前,他服下赤阳草暂时压制毒素后,被李慕白带回药王谷,自此忘却了所有人,包括他的双亲。 这十年来,他唯一的挚友便是他的师弟。也是他在这漫长岁月中,唯一能够倾诉衷肠的人。 对于屠杀逍遥宗的凶手,他本应与江予白同站一条阵线,然而此刻,却因自己的不忍,放过了杀害师弟母亲的仇人。 他确实对不起他的师弟,确实有愧于他。 江予白终于离去,十七这才急忙说出自己的感受:“主人,江公子的话不可信。” 话落,温瑾川的怒意涌现。 “他不可信,你就能信吗?” “我 ” “十七,我本该杀了你的,你懂吗?” “十七自知罪孽深重,可江公子今日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温瑾川头疼的紧,留下十七到底是对是错,他开始起了疑问。 见主人面露不满,十七立即俯身:“对不起主人 十七逾矩了。” 温瑾川揉了揉额角,看着桌上未动几口的饭菜,又瞥了一眼还跪着的十七,方才想起他好像一日没吃东西了。 “淮茹她怎么样了?” “回主人,小姐答应我以后会好好吃饭。” “嗯 过来。” 十七心跳加快,随即膝行到温瑾川脚边。 “主人?” 温瑾川看着他,胸膛又开始大热。这几日他是怎么了? 每每看到十七跪在自己眼前,总会有些焦躁起来。 究竟是何缘故…… 此人莫非身怀蛊惑人心之功法…… 不可…… 绝不能为其所惑! 温瑾川定了定神,朝对面扬起下颚:“起来,坐。” 摸不准主人心思的十七听令坐在对面,温瑾川见他如此谨慎,随即笑了笑,语气冷漠:“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对他不敬,明白吗?” 十七轻声,“是。” —— 江予白回到房间,没有多做歇息。直接拿出笔墨,写了一封信。 “云梦城望月山庄与莫氏钱庄有造反之意,七日后,花灯会 ” 洋洋洒洒几行字,便将宁夫人造反一事全数供出。 随即口哨吹响,一只白鸽瞬间飞来。 他摸了摸鸽子的小脑袋,神色越发阴狠。“望月山庄 呵 ” 随后将信件绑在白鸽的腿上,低声说道:“去,将这封信送到该去的地方。”白鸽振翅高飞,穿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第95章 信鸽 天陵城,御南王府。 “真是奇怪,这鸽子怎么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我们王府上空转悠?” 一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庭院的一角,好奇地望着那只不断飞舞的鸽子,眼中满是好奇。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对身边的另一位侍女问:“翠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翠儿应了一声,跟着点头。正巧,时眠正踏入她们所在的院中,两人立刻凑上前。 “时眠哥,你快看!” 时眠闻声抬头,顺着翠儿所指方向看去,一只鸽子在上方盘旋。 “这鸽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这儿飞,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时眠没有回答,而是突然皱眉。 两丫鬟见他神情这般凝重,也跟着开始担忧起来。“莫非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翠儿一旁跟着附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眠摇着头,“我方从燕庭路回来,见北啸将军府上方也有一鸽子盘旋,当时没怎么注意。” 话落,两丫鬟更加有些害怕了。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向鸽子飞舞的方向。直到庭院一侧的树下,他突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跃,半空借树干之力再次跳跃,轻巧地伸手抓住了那只鸽子。 翠儿和另一位丫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时眠的动作。 时眠手握鸽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想到在它的脚爪上发现了一张小巧的信封。 将信纸取下,展开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跳几乎停止。 “时眠哥,上面写什么了?” 时眠猛的抬头,冲向萧子安的院落。 顾不得礼节,直接推门而入,只见萧子安正坐在案前,闲散的看着文书。 “殿下,出事了!”他一步跨到萧子安的面前,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随后将方才发生的全部简单说了一遍。 萧子安眉头一皱,他接过信纸,只见那上面写着云梦城望月山庄的谋反之事。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能查到是谁寄来的吗?” “很难。”时眠将鸽子的翅膀打开,“殿下您看,这鸽子翅膀下有一处特殊的印记,似乎是某种秘密信差的标记。这种印记经过特殊处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这种印记我从未在天陵城见过,说明这鸽子并非来自本地。” 萧子安双眼一冷,接过鸽子,仔细看着那处印记:“既然如此,这封信的来源就更加可疑了。望月山庄的谋反之事,若非出自可靠之人,怎会轻易传到我们这里。这鸽子必然是某个擅长隐秘通信之人的手段。” 他放下鸽子,抬头看向时眠:“此事不宜声张,你立刻派人,暗中调查这个印记的来历。查查谁家有这种通信手段,谁家大量饲养信鸽!对了,立刻赶往将军府,把那只鸽子拦截!” “是!”时眠刚想动身,犹豫了会说出心中所想。“殿下,我们王府既然和北啸将军府都出现了信鸽,会不会别处 ” 萧子安蹙眉,紧握手心:“召集王府精锐,将天陵城所有能飞的鸽子全部处理!” “是!” “梦华灯会 望月山庄 看来 我必须去一趟了!” —— 时眠赶去将军府时,府邸上方鸽子已然不在。“糟了!” 半个时辰后,天陵城的各个角落,王府派出的精锐已经开始行动,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城中所有鸽子,尤其是那些在空中盘旋、行为异常的信鸽。 经过一番排查下来,一只出现在御南王府,一只在北啸将军府,还有两只分别出现在了太尉府以及司马元帅府邸。 不过后两处及时被拦截。 “当真没有漏的?” “应该没有。殿下,如果望月山庄谋反一事是真,寄信这人怕是与之有着血海深仇。想借皇上之手灭他们满门。” 毕竟造反可不是小事,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走,去将军府!” 将军府大门紧闭,二人上前敲响门楣。 一小厮听到声响,开门见到是萧子安时,急忙行礼。“世子殿下怎突然到访,快请进,小的立刻去禀报将军。” 萧子安与时眠对视一眼。随即微微点头,跟随小厮走进了将军府。 府内气氛肃穆,北啸将军已经在大厅等候。见他二人进来,沈靖起身相迎。 “殿下怎么来了?” 萧子安正还在心底想着要不要直接表明来意时,沈靖却切入了正题。 一挥手,一行人将信鸽从里侧拿出。 而沈靖的手上正是那封信件。 “殿下可是为这个而来。” 萧子安与时眠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沈伯父,您想说什么?”萧子安问道 沈将军面色凝重,微微颔首,手掌轻挥。抓着信鸽的下人赶忙躬身退下。 “此信件方才送达,殿下便已前来。无需多想,定是为此事。” 萧子安双手抱拳。“正是,但此事关系重大,极有可能是遭人诬陷。我曾亲至云梦城,那望月山庄不过是普通庄子,断无谋逆之念。” “子安啊,这些年我虽不怎么外出,但有些消息还是听说过的。那望月山庄的人皆是前朝余孽,当初也是你父亲力保,皇上才放了他们一命。” “晚辈不知二十年前的事,传闻而已,不可相信。” “殿下所言极是,既已如此,那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萧子安沉声道:“没什么,晚辈只是觉得凭一只信鸽和寥寥数语,实难取信。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儿戏,还望沈伯父将此事暂且隐瞒,待子安亲赴云梦城一查究竟。切不可冤枉好人,亦不可放过恶徒。” 沈靖看着他,淡然一笑:“不愧是萧大哥的儿子,果然有魄力。好,本将军答应你。但你要记住,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小心谨慎。若查出真相,务必速速回报。” “多谢沈伯父!”萧子安拱手道谢。 “不过你就没有想过,若谋反之事是真,你这一去岂不是深入虎穴。” 萧子安嘴角扯了扯,昧着良心道:“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即使深入虎穴,我也非去不可。” 本是场面话,可沈将军的回答却是让萧子安为之一震。 “你当真认为这个朝廷仍有坚守之必要?” 萧子安心中暗惊,难道沈将军也对当今圣上心存不满? 第96章 萧子安到云梦城 不错 他忽地忆起,敢在朝堂之上直言皇帝之过的二人,除了自己的父亲,便是沈将军了。 沈伯父此言,难道是支持有人谋逆? “沈将军此言何意?” “罢了,无甚要紧。” 萧子安不再多言,心中已然有数。 他与时眠出府时,刚骑上马没有行驶多久,便听到一哀嚎声。 迅速勒马,循声而去。转过一条小巷,只见一群百姓围在一起,面色悲戚,指指点点。 萧子安与时眠下马,挤进人群,眼前的一幕令他俩不满蹙眉。 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躺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身边散落着一些被践踏的农作物。从老者断断续续的呻吟中,他们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这位老者名叫李大柱,是附近的农民。 因今年收成不佳,赋税又重,无奈之下,将家中最后一袋粮食拿到城里来卖,赚取银两,以凑齐税款。 谁知途中遭遇官府征税队的拦截,不仅抢走了粮食,还对他一番毒打。李大柱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如此折磨,最终含恨倒在街头。 萧子安听后,心中愤怒不已。皇帝如今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 而全看在眼里的萧子安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李大柱的手,随即掏出一袋银两放到他的手里:“李老伯,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家。相信我,我会让天陵城,让整个天下恢复从前。” 李老伯没太听懂萧子安说的话,但抓着钱袋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谢谢 ” 随即,萧子安远离人群翻身上马,时眠本想跟上却被他拦下。“时眠,你留在天陵观察皇宫的动向,我一人去云梦城即可。” “可是 ”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对了,”话说到这,萧子安从怀中取出随身的折扇抛给了时眠,继续说道:“你写封信,就说这些日来我已经想通,现已动身前往云梦城,你将此扇与信封置于城外十里亭,不出半日,自会有人出现。” 时眠面露难色,“可是殿下,您一人前往,若让王爷知道 ” “父亲问起,你直说无妨,若他能亲自来趟云梦城,最好不过。” “是 ” 两人在人群外低声商议片刻后,随即萧子安轻踢马腹,策马离去。 一路快马加鞭,心中反复思考着信中所言的谋反之事。 梦华灯会 信纸上说,莫氏钱庄千金会一同现身,宁夫人的十万大军皆靠莫家养着。 若能与她对质,说不定能知晓其中真假。 寄信之人,泄露了望月山庄和莫氏钱庄两位小姐的下落,若这封信件落到了别人甚至是皇上手里,她们怕是难逃一死 以皇上的性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夜色渐深,萧子安抵达了云梦城。他没有直接前往望月山庄,而是找了间客栈住下。 他还摸不透宁夫人的心思,不能冒险。 按照信纸上所说的梦华灯会,应当就在明日了。 一月前,暂住望月山庄时见过宁小姐几面,性子温婉,倒是可以先跟她聊聊。 —— 轮回殿。 这是宁淮茹被带到轮回殿后,十七第一次见她笑。 “当真?” 十七淡淡点头。 “温公子以你的名义约出了昭昭,他说,有她陪着,你会高兴。” 宁淮茹抿唇,扭捏的偏过头。 “你不高兴?” “没有。” “那你早点睡,我先走了。”十七从椅子上站起,宁淮茹手快拽住了他的衣角。 “再陪陪我。” 第一次离家,到底是怕的。十七见她首次露出这种表情,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只是,他不能在逗留。 “我得去 ” 他得去温瑾川房中伺候,虽只是正常服侍,也难以让他对她开口。 宁淮茹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哥,你对温公子 ” “是,跟你一样。” 宁淮茹心里猛然一跳,拽着十七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十七倒是很坦然。 “没什么好瞒的。”见她咬着牙不说话,十七顿了顿继续解释:“但你放心,温公子对我只有厌恶,他对你是不同的。对不起,之前顶了你的恩情。” “没 没关系?”宁淮茹尴尬地抓着桌角,她也没想到十七会说得这么直接。 十七轻哼:“我现在才明白,不属于自己的不管用尽什么手段都不会属于自己。你早点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没有停留,直奔温瑾川的房间。 房间内,温瑾川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封邮件。 见十七进来,眉眼都未曾抬一下。 十七跪地:“主人,我为您更衣?” 温瑾川收回信件,淡淡道:“你哥来云梦城了。” 十七蹙眉,内心直呼,谁? 见他不作声,温瑾川笑了笑重新说道:“萧子安来云梦城了。” “主人 如何知道的。” “我就不能在城门插点自己的人吗?” “能 主人知道他来云梦城做什么的吗?” “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吗?” 十七恭维:“十七认为主人无所不知。” “哟,今日这张嘴有些不同啊。” “主人,明日梦华灯会,我可以去吗?” 温瑾川抬手轻扣十七下颚:“你想去?” “是。” “你是担心予白会对她不利,对吗?” 十七有些慌乱:“不,不是。有主人在,定不会让小姐出事,我只是 只是 ” “想不出就别想了。”说完,站起身:“更衣。” 十七低头接令:“是。” 应声完,赶忙上前,为他脱去长袍,换上了睡时穿的里衣。 温瑾川笑着看着面前为他更衣的十七,再次开口。“我准了。” 十七愣了愣:“谢谢主人。” 第97章 变故 云梦城的梦华灯会一般在傍晚后开始。 夜幕还未到,街上的人倒是比平常多了起来。只是今年皇宫强召男子进宫修筑宫殿,此次灯会跟前几年比,自然比不过。 虽然今年的灯会人数不如往年,但氛围却依旧浓厚。 在客栈等了一天的萧子安,问了掌柜摸清梦华灯会具体位置后便动身前往。 沿着掌柜所指的方向,穿过几条街道。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两旁的商铺已经挂起了花灯。 挑了个不起眼的小摊坐下,点了一碗清汤素面,把自己与梦华灯会融为一体。 ﹉﹉ 轮回殿大门停留了一辆马车,十七牵着缰绳早早在一侧等候。 没过多久,江予白正沉着脸从大门里踱步而出,看上去心事很重。 七日前放飞的四只信鸽,迄今未见一只归来。心中不禁生疑,不应该如此 此传信之法乃医仙李慕白所授,普天之下,能娴熟驾驭信鸽者,除却他与温瑾川及其师父,恐再难觅第四人。 莫非有何变故?亦或信鸽遭提前截获? 他早就料到过,故而共遣出四只。 只要他选的四人有一人得知,消息就能传到皇上耳中。 谋反一事事关重要,虽不能仅凭几句话断定,但望月山庄乃前朝余孽,这是所有人心底都知道的事。 就凭这一点,皇上都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 四只信鸽无一只返回,怕是出了变故。 想到这,江予白愈发不满。 本想借别人的手灭了望月山庄,如今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 他站在轮回殿大门旁,眼神直直盯着牵着缰绳的十七,心中的恨意又稍许加深。 他不满为何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之人未遭应得的报应,他恨自己为何要摒弃一切仿若无事发生,与十七同处一座大殿之中。 他真的很想将十七撕碎,来抚平他心底的恨意。 宁淮茹是与温瑾川一同出现的,两人一前一后。 十七扶着她上了马车,继而躬身退后两步,等待其余两人上车。 江予白上前轻哼,“师兄,我伤还未好全,不能给我个马凳吗?”说完,转而看向十七,指着自己的地面继续说道:“有些人不会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温瑾川眉头微皱,他知道江予白此举意在刁难十七,但并未出言阻止。 他淡淡地看了十七一眼,后者垂眸握了握手心。尽管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抗。 对于此次灯会,十七总感觉他不怀好意,为了宁淮茹的安全也为了不激怒江予白,他二话不说默默地走到马车旁,屈膝跪下,背对着马车,用背部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马凳。 温瑾川眯眼,居然升起一丝不悦。 十七看似平静,可紧抓泥地的手显露了他的不甘。 宁淮茹掀开布帘,似有发怒的迹象:“江公子不要太过分!” 江予白冷笑一声,“我这伤怎么来的,某人心里应当很清楚。” 随即,踩着十七的背,缓缓登上马车。他的动作故意放慢,似乎在享受这一刻。上车后,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俯视着下面的十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挺好,马凳很适合你。” 十七咬紧牙关,默不作声。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宁淮茹死死盯着江予白,想到前不久是自己没日没夜给他送药,心中一阵后悔 随后,温瑾川坐进马车,低声吩咐:“走。” 十七应了一声,坐到了马尾旁,挥动马鞭,驾着马车向梦华灯会驶去。 车内宁淮茹闭着眼歇息,一句话也不说。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达了梦华灯会的街道入口。 随即一一下车。 与莫昭昭约的地点是在里侧的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 宁淮茹想也未想迈步走了进去。 “去找个地方安置马车。”温瑾川说道。 “是。”十七躬身应道,担忧地看了一眼宁淮茹,随即迅速将马车牵往马厮。 正欲动身去找他们,却猛然察觉身后有人尾随。 十七神色一冷,不动声色地改走另一条小道。 随即侧身躲进巷子里,待那人走近,伸手将其拽进巷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抵在他的喉咙处。 被压之人毫无挣扎之意,待十七视线聚焦,只见那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十七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怎么也没想到,尾随之人竟然是萧子安。 震惊之余,他急忙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跪地请罪:“见过殿下,十七不知是您,多有冒犯,请殿下责罚。” 萧子安轻微揉了两下喉咙,被掐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起来。” 十七听令起身,尴尬地眼睛不知往哪看。 “殿下有没有事?” “跟我来。” “是。” 二人去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远离了闹市。萧子安停下脚步,转身正视十七。 直接说明来意。“十七,我要你告诉我,宁夫人是不是有谋反之举。” 十七闻言,眼皮轻颤。 殿下怎么会知道的? “殿下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十七的声音有些颤抖。 “谣言?所以按你的意思是假的对吗。” “是。” “我有消息称莫氏钱庄与望月山庄合谋,手中有十万大军。还听说,莫小姐今日也在此地。” 十七疑惑抬头,为何殿下会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 萧子安见他这副表情心下了然,看来信上所言不假。 “殿下 ” “十七,前几日天陵城出现了四只训练有素的信鸽,上面有人告知望月山庄与莫氏钱庄有谋反之意。” 十七惊愕。 “你放心,四只信鸽全被我拦下,如今你还不与我说实话吗?你还不信我吗?” “ ” 萧子安沉默,他在给十七时间。 缓了一会,十七还是轻声否认。“殿下不要听信谣言。” “信纸上将你们的踪迹写得明明白白,若非我派人拦截,你们恐怕早已身陷地牢遭受审讯!即便信纸为假,皇上亦会信以为真,借此时机以谣言除之,以绝后患。如今只有我可以帮你!” 十七咬了咬牙:“殿下,是真是假在您方才见到我那一刻,您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第98章 黑衣人 萧子安低头笑笑:“我只是不敢相信,宁夫人是不是太小看朝廷了?十万士兵就想造反?天陵城的城门怕是都攻不进!” “殿下?” “当今圣上贪图享乐,以暴当政,这个位置是该换人了。十七,我可以帮你们。” 帮 不可能的 夫人从来是报仇第一,复国为二。 他这个仇,便是天陵城所有萧姓之人,更是那御南王萧策。 而方才萧子安却说可以帮他们 夫人怎会同意? ﹉﹉ 天色越来越晚,梦华灯会人也越来越多。 宁淮茹见到莫昭昭后,莫名有些委屈落了泪。莫昭昭问了多次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摇着头说眼里进了沙子。 温瑾川与江予白并肩走在她俩身后,漫步在人群中。 后者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太平常了 看来,他的计划真的出了变故。 前方一处地方,围了很多人,好似在猜着谜底。每当有人猜中,便会引起一阵欢呼声,气氛还挺热闹。 不过吸引宁淮茹与莫昭昭的,却是整条街的尽头。 那是一个不大也不小戏台,正上演着一出皮影戏,剪影在幕后烛光的照射下,活灵活现。 随着幕布后的唱腔和操纵,皮影戏的情节逐渐展开。 原是唱的一出夺权篡位的戏码。一位官员用诡计陷害忠良,使得朝廷内部人心惶惶。 莫昭昭看的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么一晃,梦华灯会开始到现在,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可十七却不见了踪影。 温瑾川皱眉,莫非十七寻不到他们,可也就一条街,按理来说不难找。 晃神之际,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温瑾川警觉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群黑衣人手持弯刀迅速逼近,目标似乎正是他们。 “小心!”温瑾川低喝一声,立刻挡在宁淮茹和莫昭昭面前。 快速拔出腰间长剑,将前排冲上来的四人击退。 江予白顿时眼中一亮,莫非是他的计谋得逞了? 一时间,人群中的欢闹突然被尖叫声和惊恐的呼喊所取代。 所有人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人群拥挤,莫昭昭趁机带着宁淮茹躲进了一条小巷。 可黑衣人数目众多,温瑾川与江予白被缠上, 其余人全部围堵宁淮茹与莫昭昭两人。 小巷左右房屋伫立,前方是死路,而后方便是一群黑衣人。 莫昭昭长鞭甩向地面,将宁淮茹护在了身后,冷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为首之人戴着面罩,冷冷开口:“两位可是望月山庄和莫氏钱庄的千金?” 莫昭昭眉眼微挑,“不是。” 黑衣人蹙眉,而身旁人却小声提醒。“一个不会武功,一个使用长鞭,就是她们!” 话落,为首之人高声:“都给我上,活捉!”黑衣人不再停留,直接冲向她们。莫昭昭用力一甩长鞭,将第一个冲来的黑衣人直接甩倒在地。 可因对方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不凡,很快就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莫昭昭的长鞭即将被敌人缴去的时刻,两道身影从屋顶跃下,落在她们面前。 十七短刃在手,直接逼近最近某黑衣人的咽喉处,那人大惊后退,可脖子间还是没有躲过划痕,倒是保住了命。 黑衣人在见到萧子安后,眼神露出了丝惊讶,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出现。 萧子安立于一旁,疑惑的望着对面的黑衣人,虽都戴着面罩,可他们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为首那人眼神犹豫,最终带着所有人撤离。 “你有没有事?”黑衣人走后,十七担忧的望向宁淮茹,她哭着摇头,还有些惊魂未定。 莫昭昭这才卸下防备,长长呼出一口气。“淮之哥,幸好你来了。” 萧子安突然凑了过来:“莫姑娘怎么不谢我?” 她抬头看了萧子安一眼,微微颔首:“你认识我?” “当然,莫姑娘的气概不输男子,有勇有谋在云梦城应当无人不识?” 莫昭昭闻言,竟有些得意起来。 集市上的百姓皆已受惊逃离,唯余温瑾川与江予白仍在同那些黑衣人激战。 温瑾川难以脱身,宁淮茹与莫昭昭不见身影,他一时分神,险些被对面众人所伤。 随着一声口哨,黑衣人顿时撤退。 温瑾川这才匆忙朝巷子赶去,待见到她们平安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身后的江予白却不这么想 温瑾川凝视着十七,以及他身旁的萧子安,瞬间他的眉眼变得冷淡,原来一直不见他,竟是背着自己去见萧子安了? 那些黑衣人是谁? 他又如何知道萧子安在此地? 十七察觉到温瑾川的不满,立马上前跪下。“主人,十七来晚了。” 这一幕倒是让萧子安嘴角微搐 这些日子,看来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啊 他轻笑着上前,拽住十七的臂膀一个用力直接将十七从地上拽起。 “温公子,看来有些事你得好好跟我说说了。” 温瑾川轻哼,语气里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殿下来的真及时,那些黑衣人莫不是殿下带来的?” “若真是我,你们已经不在这了。” “殿下这话何意?” 萧子安刚想直接说,可十七冲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换了个话题。“我们是要在这过夜吗?” 宁淮茹轻挑眉目,“前面有间客栈。” “不可。那些人不确定还会不会回来。”温瑾川背过身:“我们该回去了。” “去哪?”萧子安问。 见温瑾川没有理他的意思,十七在一旁小声回答:“轮回殿。” 话落,萧子安也不客气:“挺好,走。” 众人被他弄的一阵无语,但又碍于他的身份,谁也没说什么。 来时四人,回时六人。 第99章 你委屈了? 一路无言。 温瑾川走在最前,脑海中思绪翻涌。那些黑衣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宁淮茹与莫昭昭而来。 可又为什么抓她们呢? 还有十七!谁是主人心中还有没有分寸? 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居然敢私下去见外人。 说到这个外人 萧子安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他的目光不时在十七以及众人身上扫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行人回到轮回殿后,已是深夜。 宁淮茹惊魂未定,与莫昭昭一同回了房间歇息。 江予白冷眼扫过十七离开,侧殿之中一瞬间只剩三人。 整理着思绪,萧子安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他冲十七招了招手:“十七,过来坐。” 温瑾川黑脸,这松弛之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轮回殿少主呢。 温瑾川冷哼一声:“他哪来的资格坐。” 话落,他走到萧子安对面坐下,嘴角微勾似乎有种挑衅的滋味。 十七尴尬地立在一旁,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敢惹。 萧子安挑眉冷眼:“我说坐。” “站!” “坐!” 一瞬间的事,两人居然对峙起来,互不相让。十七站在一旁,进退两难,有些无助。 见他俩僵持不下,他索性撩袍而跪。不坐也不站,主打一个水端平。 温瑾川见此情形,心中颇为满意。然而,他对面的萧子安脸色愈发阴沉。 “温公子难道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他怎么成你轮回殿的人了?” 温瑾川眉头微皱,故意用着疑惑的语气说道:“解释?殿下是以何种身份?是以他兄长的身份,还是以御南王府世子殿下的身份,来命令我解释?” 萧子安面色阴沉,冷哼一声,“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若以兄长之身,二十年来不闻不问,又有何资格问询?但若为御南王府世子,我温瑾川自当如实相告。” 十七不知温瑾川为什么要提到这件事 ‘难道主人是在心疼他?’ 自我催眠若十七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他不知道的是,温瑾川只是想挖苦一下萧子安罢了。 “罢了,不再与殿下说笑了。是宁夫人,她亲口所言将十七赠予我。我本无意接受,可念及他无家可归,多可怜啊。只好收下了。” 这简短的话语,出自温瑾川之口,不带有丝毫情感波动,仿佛所提及的十七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无人问津、无人在意的物品。 十七面无表情,他的眼底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不起一丝涟漪。淡然地承受着主人的每一句话。 萧子安有发怒的迹象,对面之人居然就这么当着十七的面说出来,他该会有多难过啊?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送人,而被送之人却是看他可怜才勉强留下 换做谁听了都不会好受。 “够了,你非得让他听了难受是吗?” 刚说完,十七有些疑惑。 难受 其实还好。 从小到大无人问津、无人关怀。夫人对他的手段又颇为残忍。 被送给温瑾川时,他其实还有些 庆幸 可能他疯了。 温瑾川沉声,突然发觉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他起身走到十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见他一直低着头,鬼使神差的来了句:“委屈了?” 十七眼皮抖动,不解的抬头。 温瑾川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委屈,而是不解。 十七并不理解“委屈”这个词的大意,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感受从未被定义过。 从小到大就是过着可有可无的生活,为了活命不惜拼尽一切,为了吃饱饭不饿肚子低声求人比比皆是。 在他的世界里,难过和委屈都是稀有之物。当温瑾川说出委屈二字时,他只有不解,以及一种深深的麻木。 十七收回思绪,想了想认真回道:“回主人,不委屈。” 萧子安闭眼摇头:“怎会不委屈。” 额 十七嘴角扯了扯,随即重新回答:“那 十七觉得委屈?” 温瑾川被逗笑,可也就那么一瞬,突然涌出一丝酸涩。 他看着十七那副认真而又迷茫的表情,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开始乱窜。 这是同情吗? 可怕的想法让温瑾川迅速甩了甩脑袋,是十七,是望月山庄绑了他爹娘。 他怎么能对他产生同情? 随即避开视线坐回了方才得位置,生硬的将话题转移:“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梦华灯会?” 萧子安微微一笑:“我若是说只是恰好路过,听说灯会很热闹,便去看了一眼。温公子可会信。” “殿下说的,我怎么敢不信。只是黑衣人和殿下一同出现,不得不让我怀疑殿下。” 萧子安的面容中带着一丝嘲讽,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还跪着的十七突然小声开口:“十七怀疑是江公子写的信。” 话落,温瑾川冷眼。 “何意?” 被温瑾川突然冷硬下来的语气震慑到,十七哆嗦着开口。 “殿下来云梦城是因为有人寄了四封信到天陵,信上所写,望月山庄和莫氏钱庄意图谋反。还将我们的踪迹全部透露。而去灯会是江公子提出,也只有他 ” 话未说完,温瑾川直接提袖一挥,空气中一股带有劲力的掌风直袭十七胸口。 强大的推力让十七不受控的往墙壁上撞去,随即顺着墙壁滑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萧子安忍无可忍,看向温瑾川时的眼神足有杀他之意。 他快速走到十七身侧,想要将他扶起。 可十七只是摇了摇头,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后再次跪回了原地。 温瑾川的气息有些紊乱,他冷冷地看着十七,满是怒火:“十七,你胆子越发大了!你什么身份敢去质疑他?!” 十七艰难地撑起身子,摆正跪姿,头低垂,不敢再看温瑾川一眼。“十七知错。” 萧子安看着十七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更甚,他转向温瑾川,声音冷冽:“温瑾川,你有没有听他解释!他又不会平白污蔑别人!” 温瑾川冷笑一声,并未回应萧子安的话,而是继续盯着十七:“你可知错在哪里?” 十七的声音很低:“十七知错,不该妄议主人的朋友。” 第100章 刑罚 萧子安大怒:“这是教训他的时候吗?望月山庄有造反之意,差点泄露,你既然与宁夫人联手,与她便是在同一条船上,现在不应该找出其中泄密的人吗?!” 话落,温瑾川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咬着牙,恶狠狠说道:“十七啊十七,谁才是你主人?什么话都往外说是吗?” 十七以额触地:“殿下没有恶意,他会帮您 我才 ” “帮?”温瑾川冷笑着打断十七的话:“仅凭他的一面之词,你便断言他所言为真?难道随便出来一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几句,你便全盘相信了?” “我 ” “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随即高声:“来人!上银针!” 萧子安神色一紧,“你要干什么?” “我教训下人,殿下有异议?”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又如何?” “你!” 话落,一守卫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排排银针,看的萧子安一阵闷堵。 他实在忍不了,想要带十七走,可下一秒,一个黑影突然闪现出来,站在萧子安面前。 只见温默冲他勾起嘴角,笑道:“别动。” 萧子安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动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链条锁住,无法动弹分毫。 他怒视温默:“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温默挑眉,毫不在意:“我不管你是谁,主人教训下人天经地义,外人看着就好,插手就别了。” 温瑾川冷呵:“十七,不要以为殿下在你就能以下犯上,你所犯之事我本该废了你的嘴,念你还有点用处今日便小惩一番。” 十七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温瑾川,就那么一眼垂了下去。 随着温瑾川的眼色,两守卫一左一右站于十七两侧,随后一人按压着他的手臂,防止他乱动。 银针被一人拿到手中,十七呼吸有些加快。说不怕那是假的。 守卫面无表情,手法熟练地捏着银针对准十七的手指指尖。 十七的肌肉紧绷,尽力让自己不要怕,很快就过去了。 可目光却不自主的锁定在温瑾川的脸上,仿佛想要从中找出一丝宽容的迹象。 但温瑾川却正眼都不带瞧一下,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银针刺入,十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痛感就像骨头错位时一样剧痛难忍。 他死死咬着牙关,以至于咬出了血痕。浑身止不住的抖动。 想逃想抗刑,可两侧被人强按着,只能强忍受完,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十七的指尖逐渐变得麻木,痛感开始变得模糊,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飘忽。 银针一根接一根地刺入,每一针都像是刺在萧子安的心上,他无力的望着十七,此番前来到底是对是错。 “够了。”温瑾川终于开口,守卫立即停手,随后将十七指尖中的银针一个个取下,鲜血慢慢地滴落在地,形成了一小摊血迹。 温瑾川俯视着十七,语气冷淡:“记住你的位身份,擅作主张就是这种下场。” 十七强忍痛感,稳住身形:“十七明白,谢主人教训。” 萧子安看得心疼不已,却无能为力,只能愤怒地瞪着温瑾川。 而他却视若无睹。 萧子安再次大吼:“放开我!” 温默轻哼,挥了挥手,萧子安突然能够动弹,他迅速走到十七身边,伸手想要扶住他,但又怕触碰到他的双手,加重十七的痛苦。 “你怎么样?”萧子安急切问道。 十七微微摇头,尽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在满是冷汗的脸上显得甚是苍白勉强:“我没事。” “殿下,我们聊聊。” 萧子安冷眼扫向温瑾川:“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怎么会,谋反一事不能聊吗?”随即,他看向温默,抬了抬下颚:“把十七带下去 上药。” 温默点了点头,随即吩咐守卫将十七拖了下去,动作粗鲁至极。 待十七被带走后,侧殿中再次陷入沉静。 “殿下,您所说的帮是如何帮法?” 萧子安冷眼,不吭声。 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温瑾川也不急,他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萧子安的回答。 过了许久,萧子安妥协,坐到了他对面。 缓缓说道:“宁夫人手中虽有十万大军,然而连天陵城门都不一定能攻破。皇宫之内,高手如云,不仅有数十万精锐军队,而且即便是军队中的普通士卒,也是经过江湖锻炼的武者,个个身手不凡。想要谋反,成功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即便有轮回殿的支持,胜算也不过四成。若 ” “若再加一个帮手,胜算可达八成。” 温瑾川蹙眉,突然记起前几日去的那趟梵天宗。 他本意是想为轮回殿寻求庇护,没想那白倾尘却说可以助他攻打天陵。 而萧子安又说再加一个帮手? 哪个帮手可以让他们的胜算高达八成,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白倾尘能做到了。 “你说的那人,可是 白倾尘?” 萧子安有些惊愕,却立即恢复平静:“看来你们有聊过。没错,我说的便是梵天宗现任教主,白倾尘!” “你可知白倾尘为何会帮我们?” 萧子安轻笑:“我若猜得没错,他为天下百姓是假,为我为你更是假,他为的是天陵城,是皇宫深处那座帝位!他想要当那万人之上,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温瑾川沉默,这段话与他心里所想几乎一模一样,瞬间眼神变得深邃:“可我不希望他坐上那个位置。” 萧子安微微一笑,道:“我也不希望。魔教教主当了皇帝,天下必将大乱。” 两人好似突然来了默契,商量着如何哄骗白倾尘助他们谋反成功,而又如何不让他得逞。 一时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第101章 敬茶 十七被拖去了下人所在的院落,某间偏僻的厢房里,正被守卫粗鲁地扔在硬木床上,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嘴唇发白,额头上的冷汗还未干涸,手指尖的伤口仍在缓慢地渗血。 守卫前脚刚走,温默后脚踏入。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脚步声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十七的床边,嘴里还嘟囔着:“真是麻烦。” 十七的眼睛微微睁开,见到是温默,眼皮跳了两下神经开始紧绷起来,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温默打开小瓷瓶,药膏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用手指挖出一些药膏,然后粗鲁地涂抹在十七的伤口上,力度之大让十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忍着点。”他语气很冷,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不耐。这人命真硬 “我自己来 ” 十七疼得不行,尽力挪动着自己的双手,想要接过温默手中的药膏,但实在无力往上抬,轻微的抽动都能引来剧烈的痛感。 药膏上到一半,上药之人似乎越来越没有了耐心,索性将瓷瓶往床上一丢,拍手走人。 十七倒是松了口气,没有继续上药。就这么躺着,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受着伤口上的刺痛。视线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疲惫袭来,任由意识逐渐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身体也开始完全放松,眼睛慢慢闭上,整个人陷入了沉睡。 萧子安赶来时,见他已经睡着。 待看见床上人的身影后,萧子安放慢了脚步,生怕一个动静吵醒睡着的人。 他身后还跟着温瑾川。 “殿下别急,我轮回殿的药都上等伤药,他手上的伤很快就能好。” 萧子安轻哼,并未理他。 两三步上前半蹲下来,查看十七搭在床上的手,那手指尖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处理,显得更加狰狞。 伤口边缘是一道深可见肉的裂口,鲜血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 床沿边是一个小瓷瓶,温默留下来的。 萧子安胸闷的皱了下眉,随后打开瓷瓶为他抹起了药。 可能就是这一触碰,十七被惊醒。 眼睛刚睁开,视线便对上了萧子安。张了张嘴:“殿下?” 萧子安点点头,药也已经上的差不多。刚想让他好好休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温瑾川直接走向木桌旁,然后顺势坐下。 十七顾不得发愣,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 “主人 ” 手指动不得,只能用手臂撑住床板,尽力用力将自己推起来,但手臂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别动,你好好休息。”萧子安见状,立刻伸出手按住了十七的肩膀。 十七的身体在萧子安的掌下停止了挣扎,但却忍不住抬眸望向前方的温瑾川,好似想得到他的应允。 不然主人在场,而他却趴在床上,这礼数他并不想为自己再迎来一顿罚。 温瑾川没有看见他请求的眼神,而是轻轻敲了敲桌面,随后残忍开口:“这可是世子殿下,还不速速行礼?” 十七眼眸无力下垂,轻轻应了声是后,又开始挣扎着下床。 “你别 ”萧子安的怒火只差源头点燃,他想用力按住他,可又怕伤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将自己挪下了床,双膝直接砸向地面,随即跪伏。 在这一刻,萧子安终是忍不住,冲着温瑾川破口大骂:“温瑾川,你还是不是人?就算他错了,你罚也罚完了,还想怎么样?”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死死盯着温瑾川,那眼神仿佛要在所骂之人的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温瑾川的目光终于从桌面抬起,对萧子安的话毫不在意:“殿下,您对下人倒是颇为关心。” “你就不怕我不帮你了?”萧子安突然威胁。 “你会的,我与望月山庄一体,我若败了那他也活不了,所以殿下为了他为了天下百姓,一定会帮我。” “你 ” “殿下别气着身子,”他笑着说到这,随即换了副命令的口吻转向跪着的人,冷硬道:“十七。还不快给世子殿下倒杯茶,没见他生气了吗?” 十七眼皮一颤,这双手抬起来都费劲,如何倒茶 他咬着牙关直起上半身慢慢膝行到了桌边,每一次挪动,都像是有人在用力拉扯他的伤口,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艰难地伸出手,想去拿桌上的茶壶,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放在了桌面上。 萧子安在一旁看着,紧紧握拳,强忍着不去干预。 他怕自己的情绪会刺激到椅子上那个疯子,他怕十七又会遭殃。 够了好久十七终于够到了茶壶,手指颤抖着握住壶把,却发现只要一用力指尖就会传来剧烈痛感,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知道为何。 他突然想到了受罚前在殿上时,主人问他委不委屈。 痛感袭进他的脑袋,殿下又在一旁看着。想着想着,心里异常难受 这就是委屈吗? 没多久,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壶把,艰难倾倒。茶水在壶口颤抖中渗出,有几滴溅在了桌面上。 十七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稳定,终于,茶水流入杯中,尽管不够平稳,但终究是满了。 随即迅速将手抽离壶把,受伤的手才得到了休息。 他不敢在耽搁,小心翼翼将茶杯捧在掌心,手臂缓缓抬起,每提高一寸,都像是在与自己的极限斗争。 视线不敢离开茶杯,生怕有所闪失。终于,茶杯递到了萧子安的面前,咽了口唾沫低声唤出口“殿下,请用茶。” 温瑾川却是轻笑道:“大点声,敬茶要有敬茶的样。” 十七尽量稳住身型,喉咙滚动提高了声音:“殿下,请用茶 ” 此时的萧子安内心五味杂陈,刚才的一切他真的很想催眠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为了让十七歇歇,茶字刚说完,他便一把接过,也就是这一冒失举动不小心碰到了十七的伤口,一瞬间十七的眉头紧皱。 “快起来。”茶也喝了,怒气无奈消散。萧子安现在只想让十七回到床上歇息。 可十七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他突然转过身子又挪到了桌旁,忍着痛从桌上拿过茶杯,又倒了杯茶后慢慢递到了温瑾川面前。 双手高举。 “主人息怒,十七认为殿下可以帮您才知无不言。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主人请喝茶 ” 两人都没料到十七的举动,温瑾川盯着面前高举茶杯的十七,不由得微微一滞,十七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胸腔堵的他有些难受,可又说上不上来是哪里难受。 “这般讨巧,谁教的。望月山庄还会教这些吗?” 话落,十七急忙摇头否认。“不是是十七意识到自己错了,不该将主人的事毫无保留说与别人” 温瑾川的眉眼轻微皱了一下,随即将茶接过。 第102章 殿下想清楚了? 手指触碰到了十七冰凉的指尖,那细微的颤抖让温瑾川刚舒展开的眉眼再次紧皱。 萧子安走到门旁,指着外面怒斥:“让他休息,我们该走了。” 温瑾川看着手中的茶,沉默片刻后仰头一饮而尽。 “殿下先出去,我还有话同他讲。” “你!不要太过分了温瑾川!”萧子安咬牙切齿,下意识认为他还要对十七做些什么。 不止他这么想,十七也有些惶恐。 “殿下这话真奇怪,我又不是那种残暴之人,您大可放心。当然,您不出去,我们可以在这耗一个晚上,我倒是不介意。” 话落,萧子安不满的瞪了他两眼,随后转身。 温瑾川轻笑:“殿下记得把门带上。” 萧子安冷哼一声,脚步在门槛处停顿,他回头看了十七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担忧,随后甩手走人。 待萧子安离开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温瑾川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十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十七抿唇低头,小声开口:“主人还在生气?可否明日 再罚 我 ” 他很困,很疼。 他怕今日会撑不过去,扰了主人的兴致。 却没想,温瑾川起身将他抱进了怀里 随后亲自放到了床上。 十七身体瞬间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主主人?” “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割了你舌头。” “是 ” “休息。”温瑾川的声音低沉,前一句还透露着狠,而后一句却是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柔和。 十七的嘴角轻颤,温瑾川出了房间许久他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咧着嘴傻笑后,才去见了周公。 一夜过得很快,十七也睡得很安稳。 白日刚冒头,十七如往常一样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活动了下手指,居然可以动了。痛感也消失了一大半,内心不禁一阵感叹,这伤药太神奇了。 用在他身上是不是浪费了些。 换了身衣物洗漱完自己后去了温瑾川的房门外跪候。 按照他该做的,便是在辰时进入,随即伺候温瑾川更衣。 而没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两人相互一愣。 只见温瑾川已经穿好了衣物,好像 不需要十七更衣。 而温瑾川也蹙眉沉思,这人就醒了? “你在这做什么。” 十七疑惑:“十七来服侍您更衣” 话落,温瑾川倒是忘了他的起居皆由十七照料一事。 昨晚难道他忘了说,今日不用来伺候的吗? 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忘了。 随即轻咳一声:“不用了,下去。” 说完,他径直跨过门槛离开了此地。留下十七独自晃神。 接连两日,十七未得召唤,不用伺候主人不用干活,什么都不用干。 让他产生了一丝焦虑。 除了自己的房间他无处可去,饭点时也只与下人一同用餐。 性子孤僻,轮回殿的下人和守卫也不愿与他交谈,他也不知道同谁说,于是整整两日未开过口。 若再过一月乃至更久,他或许连话都不会讲了。 —— 轮回殿外,一人翻身下马,直闯殿内。 守卫见状,赶忙上前阻拦,然而尚未及出手,便被一股劲风击飞。 紧接着,其身形如鬼魅般迅速跃上高墙,须臾间便消失在了殿外。 守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贸然追击。 “速去通报少主!” 温瑾川正在大殿之中,与萧子安筹谋攻打天陵之事,守卫莽撞闯入,惹得他有些不悦。 “少主,有人擅闯轮回殿,属下等皆未能拦下 温瑾川冷眼之际,温默倒是比他先挑起了眉,“我倒要瞧瞧谁敢擅闯轮回殿。” 话刚落下,一阵魅惑声突然从大殿外传来:“我不能来吗?” 熟悉的嗓音响起,温瑾川不满皱眉。 “白倾尘,我下次去梵天宗也这般无礼,你觉得如何?” 说完,温默才发觉是梵天宗现任教主,随即与殿中所有守卫单膝跪地。“属下参见教主。” 白倾尘提袖摆手,看向温瑾川:“你为何不行礼。” “我不跪,你会杀我吗?” 突得一声,殿中之人又化作一团黑影,一瞬间冲到了温瑾川面前,温默紧张的看向殿堂之上的两人,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只见白倾尘的眉眼由狠厉变为挑逗,随即轻笑:“当然不会。” 温瑾川挑眉:“既然不会,何不省了这个礼数。” “有道理,我准了。”笑着转过身,随即从袖口处掏出了一把折扇走到了萧子安面前,递了上去。 那把折扇是萧子安来云梦城时,让时眠放在城外十里亭联系白倾尘的。 就当萧子安接过时,他又往回收了一下:“殿下说去云梦城,可没说来这。可让我一顿好找。” “梵天宗应该在不少地方有眼线?还怕找不到我吗?” “殿下说的是。” 紧接着他将折扇向前一送,萧子安面无表情地接过。 白倾尘整了整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主的位置走去,边走边道:“殿下考虑的如何了?” 萧子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温瑾川,两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我想好了,当今皇帝沉溺声色,荒废朝政,以暴享乐。是时候让出那个位子了。” 白倾尘撩袍入座:“哦?殿下想清楚了?” “是。” 第103章 他不能上桌 两日过后又是两日。 “报,望月山庄来信。” 一名守卫步入大殿,将信封恭敬地呈递给温瑾川。温瑾川接过,看了一番信封上的火漆,而后才拆开。 信封内容大抵是望月山庄将逍遥宗江钰昌与孟茵的丑事曝光。 二人勾结外敌,残害同门一事告知了江老爷子。 知晓真相的江老爷子心如刀绞,却又难以狠下心来,只得将二人逐出了逍遥宗。 宁夫人派人寻到江钰昌与孟茵时,他们正藏匿于一处山林之中。为了保命,江钰昌竟将孟茵推了出去,为自己觅得了一丝逃窜的机会。 可又有几人能从七镜楼的手中逃脱? 最终,他被逼至一处悬崖边,走投无路之下,毅然纵身跳下。 孟茵死在了宁夫人手里,尸体在望月山庄后山。 不出三日,江老爷子会亲自到轮回殿接江予白回宗。 大致读到这的时候,温瑾川不满。江老爷子还是心软了。 信末最后一句乃宁夫人口气:温少主,吾应汝之事已妥,择日可议攻城事宜。 信封折回,温瑾川这才挑眉看向白倾尘。 “三日后,我们一同去见宁夫人。” 白倾尘闲靠在椅背,轻轻点了点头。 —— 午时,烈日当空。这燥热的天气让十七有些烦闷。 一个人趴在自己房间,发起了呆。 不用出任务,不用干活。这不是他在望月山庄时最想要的日子吗? 可怎么会焦虑呢。 门被敲响,十七往回看去。只见萧子安站在大敞的门旁,笑着看向他。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十七消瘦了。 十七急忙起身,准备行礼时被萧子安拦下。 “手怎么样?” “没事了。”红肿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看样子恢复得还不错。 “殿下,您找我什么事?”十七问。 好几日没见,萧子安担心他的伤势,可眼下看来,伤虽好了,但却好像瘦了。“跟我来。” 去到的小院是他所住之地,与婢女说了几句话后,没多久,院内石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坐。” 十七站在石桌旁,看着满桌的菜肴,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重复了几次,才缓缓坐在萧子安对面的石凳上。 不敢直视萧子安,便将眼神放到了桌上,满桌的菜而他此刻却没有多少胃口。 “多少吃一些,你看你都瘦了。别让我担心。” 十七轻轻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菜肴,送入口中。 刚吃一口,脚步声响起。 “这是你该坐的吗?” 温瑾川冷漠的声音自院门传来,十七慌忙起身,看了看来人后,跪地行礼道:“十七见过主人,见过 教主。” 他本就心情沉重,方才将江钰昌跳崖之事告知江予白,却又被讥讽了几句,言他心中,十七竟比这相交十年的师弟更为重要。 可他的的确确狠不下心杀十七。 他并非是非不分,他深知十七只应听令行事,可又不喜欢十七杀人时冷血的思想。 他对十七很纠结。 白倾尘自顾自的走到萧子安对面入座,有些埋怨:“殿下好像在躲我。” 萧子安不悦,看着十七回答着白倾尘的话:“怎么会。” 三人入座,十七挪动身子朝三人而跪。 白倾尘见萧子安眼里只有十七,突生不满。“殿下对他是不是过于上心了?” “很奇怪吗?” “不奇怪,就是殿下何时对我也上上心?” 这话说的越来越离谱,萧子安不再理他,走到十七身侧:“起来,不用理他们。” 可说的轻松,十七怎么敢? 萧子安无奈瞪着他们:“劳烦二位能离开吗?” 温瑾川挑眉,看着满桌的菜肴轻笑:“殿下不知道我轮回殿的规矩吗?” 他与白倾尘来此,是想同萧子安说明三日后一同去望月山庄一事,攻皇城,夺帝位。是时候开始了。 只是没想到,刚到这,却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十七。 萧子安冷眼:“何意?” “他不能上桌。” “荒谬!这算什么破规矩?只怕是你为他一人定的!” 温瑾川点头,并没有反驳:“是,还真是只为他一人而定。” “你 ” 萧子安怒视,心里带走十七的念头,也是在此刻变得坚定。 全程下来,十七很安静。 “殿下,从你来我轮回殿后便一直护着他,您这样会宠坏他的。” “温瑾川,我不想跟你争论,赶紧说,来找我做什么,说完你和他赶紧滚!” 怒气已经快到头顶,白倾尘无辜被牵连,不满道:“哎哎哎殿下,别对我这么凶,我可没对那 什么来着?哦,十七!我可没对十七怎样。” 萧子安见他插科打诨的模样更加不耐烦。十七偷偷抬眼,望向萧子安,伸手朝他的衣角扯了扯示意没关系。 而这小动作被温瑾川抓到,眉眼瞬间放缓,第一次见十七还有这一面。 只是心中既觉可笑又有不满。 为何不曾见他这么对自己过?想着想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萧子安轻拍了拍十七的手背,想让他安心,随即又转向温瑾川:“难道你没有发觉他消瘦了许多吗?你就不能对他好点?” 话落,温瑾川重新审视了下跪着的人,身形好像是瘦了不少。 这几日没有召见他,也没有给他安排任何活,莫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十七,过来。” 十七听令往前爬了几步,直到温瑾川腿边。 他轻轻托起十七的下颚,柔声问道:“这几日不曾进食?” 第104章 激怒 十七脑袋微抬,心跳不由得加速,不知道为何,温瑾川的温柔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局促。他轻声回答:“回主人,吃了。” “既然吃了,怎么还瘦了。” “ ”十七发愣,这让他如何回答。 “今日吃了吗?” “还没 ”确实还没有,这不刚吃一口,两尊大佛不就来了吗? 温瑾川收回手,搭在了石桌上。轻声:“老规矩。” 十七不愿。 若没有旁人,若萧子安不在,他一定不会抗令。 温瑾川冷眼:“是了,造反第一步,便是不听主人命令。十七,你也想造反吗?” “我 ”支支吾吾,十七不敢答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话当耳旁风,看来,轮回殿留不得你了。” 说完。 十七身形微颤。 罢了,他最终还是妥协。 萧子安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得在后方冷眼看着。 倒是白倾尘来了兴致,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抵在额角,饶有兴趣的看戏。 只见十七看着石桌上的佳肴,停顿了一小会。随即端起一碟青菜,放到了温瑾川脚边。 然后慢慢俯身,直到第一口青菜入嘴,萧子安大怒。 折扇从袖中滑出落入掌心,扇骨瞬间展开。 萧子安的手指轻轻一弹,折扇快速的转动往前冲去,直取温瑾川的面门。扇子的速度很快,几乎无人看清它的轨迹,只留下一道残影。 温瑾川面色不变,微微侧头,折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丝轻微的破风声。 十七紧张抬头 殿下好像是真的动怒了 扇子越过温瑾川后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准确地朝着温瑾川的后颈袭去。 温瑾川终于动了,起身避开了折扇的回旋。 扇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准确无误地回到了萧子安的手中。 “殿下这是怎么了?”温瑾川故作不解。 “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他带人屠逍遥宗时,就不过分了吗?我能留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等一切结束,我带他走。” 十七猛然抬头,带自己走? 可他不想。 温瑾川冷眼,下意识回答:“做梦。” 很奇怪,当萧子安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脑子里第一想的便是不可能。 萧子安怒火中烧,瞬间冲了上去,直逼温瑾川。 温瑾川面色不变,身形轻盈,轻松避开。 “殿下,十七已然是我轮回殿的奴才,我如何对他您好像没资格插手?” 折扇又一次从萧子安手中挥出,温瑾川只是闪避,并不还手。 “我乃当今御南王世子!温瑾川,休要以下犯上!” “呵 世子?不久便会易主。殿下,若想护佑自己欲护之人,仅以你当下之能,还差得远呢!” 温瑾川好似话里有话,而萧子安已然怒目圆睁,再次与温瑾川缠斗起来。 一旁的白倾尘面色沉静,自顾自地从石桌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满意地品尝着菜肴的味道。 十七在旁边看着,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却又不敢上去阻拦。 只见萧子安攻势越来越猛,十七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上前挡在了温瑾川面前。“殿下 别打了 ” 温瑾川轻笑,往前凑到了十七耳后:“擅自起身,可是有罚哦。” 十七眼皮颤得厉害,转身面向温瑾川再次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十七知错,请主人责罚。” 就是这一跪 萧子安第一次有了强烈想夺帝位的心思 他不止要推翻当今朝政,他还要自己坐上那说一不二的位置,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盯着趴伏在地的十七,这种心思在他心底越来越重 萧子安收回了折扇,深吸一口气:“好!我没资格管!从今往后,我便不再管了!” 白倾尘好似吃饱喝足,这才拍了拍手,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我们还是谈谈正事要紧。” 温瑾川甩袖,沉声:“三日后,我们一同去趟望月山庄,共同商量事宜。” 说完,别提袖往院门走去,刚走到门口停下,继续说道:“十七,方才擅自离地,罚你跪上一个时辰。” 说完,才彻底离去。 戏落,白倾尘无趣起来,起身绕到萧子安面前,眨着他那双魅惑至极的双眼说道:“殿下何时能如此待我?” 萧子安烦躁的很,哪有闲情逸致与他说笑,背过身。 待白倾尘离去后,萧子安带着未平的怒意拽起十七,“别跪了!” 十七垂眸,发愣般站着。 停顿半晌,萧子安眉眼突然变得严肃,认真对着十七说道:“我本不想争,可有些时候不得不争。” 十七未能领会萧子安话中的深意,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殿下?” 萧子安冲他笑了笑,那笑容中满是无奈。 —— 半夜,十七在趴在桌上,回想着白日的事。 三日后去望月山庄?他可以去吗? 主人好像没说,自己可以去。 正胡思乱想间,门忽地被推开。 十七霍然转身,见到来人,瞬间惊愕。 “主人?” 温瑾川端着饭菜,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十七的惊愕让他忘了行礼,呆坐在凳子上,惊异地望着温瑾川。 托盘被稳稳放在十七面前,温瑾川倒也没有责怪他的失礼,轻声道:“吃。” 吃? 十七愣愣的收回眼神,看向桌上的饭菜,吃这些?在哪吃?坐还是跪? 缓过神来后,他急忙想要站起,却被温瑾川强行按住。 “别动,坐好。” 十七更加不解:“主人?” “快吃。” 得到允许,十七这才坐着不再动弹。哆哆嗦嗦的拿起筷子。 温瑾川勾了勾嘴角,轻声问道:“萧子安的为人如何?” “十七 不敢妄言。” “说来无妨。” 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殿下他,待人真诚,为人正直,心系天下百姓 ” “所以,那个位置非他莫属。” 十七眨了眨眼:“主人?” 白日之举,只是为了激怒萧子安有夺帝的心思 一瞬间,十七好像心里明白了什么,可他不敢相信,温瑾川是特意来跟他解释的? 是这样吗? 是这样 “明日江老爷子会来,你就在自己房间里。三日后,随我们去望月山庄。” 话落,十七眼底轻颤回答:“是 ” 第105章 你做的还不足以让我相信 “明日江老爷子会来,你就在自己房间里。三日后,随我们去望月山庄。” 话落,十七眼底轻颤回答:“是 ” 然而,寄信之人大概率是江予白,倘若他返回逍遥宗,首当其冲之事,必然是赶赴天陵,将谋反之事再度泄露。 到时,若皇帝有了准备,整个谋反计划可能会胎死腹中。 更有可能望月山庄会面临灭顶之灾。 十七内心纠结了好一会,他深知江予白在温瑾川心中的位置,他也怕自己再受到酷刑,可若真让江予白回去,后果不是所有人能预料到的。 温瑾川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想说什么。” 犹豫间,十七好似下了决心。 起身下跪一气呵成。 “主人,寄信之人十有八九是江公子,您不能让他回逍遥宗。” 鼓足勇气再次指认江予白,手指尖的疼痛好像又在复发。 温瑾川闻言,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十七身子抖得厉害,怎会忘呢? “十七没有忘,我只是担心江公子离开轮回殿,谋反一事会 ” “好,你既然说泄露之人是他,证据呢?” 证据 十七垂眸。 他没有。 顿了顿,平淡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放肆!谁教你无凭无据指证别人的?” “主人,十七不明白,您留他在轮回殿有何不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让他回逍遥宗也不迟。” 温瑾川冷笑出声:“你以为如你想得这般简单?逍遥宗也算江湖一大门派,他身为少宗主,父亲去世,宗门不能一日无主。江老爷子年事已高,如何能掌控大局。望月山庄曾血洗逍遥宗,宗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不回?你是想看着逍遥宗就此覆灭?” “我 ” 十七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江予白不能离开轮回殿。 然而温瑾川的这一大段言语,令他垂首凝思。 确实是他考虑欠妥。 “可是主人 ” “你不必再说,我自有分寸。” 温瑾川的嗓音冷了几分,十七只能将满腹的担忧吞回肚中。 他低头,嘴角轻轻抿了抿,最终无奈应道:“是。”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却是笑了:“前几日是因何罚你?” “妄议江公子。” “怎么今天又敢说了?” “十七担心 ” “你有什么好担心,一个奴才不用操心这些。起来,继续吃。” 十七听令起身,坐回了方才得位子。 温瑾川的目光未曾离开十七,那双看不透的眼里,好似藏着深不可测的思绪。他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已经让温默在逍遥宗附近部署,稍有风吹草动,会即刻报于我知晓。” 十七惊讶抬头:“主人相信我?” “我不信你,但他的确有动机。” 某人刚明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温瑾川抿唇一笑。“想让我相信你,你做的还远远不够。” “我明白了。” —— 今日轮回殿外可热闹的很。 江老爷子携数十名嫡传弟子亲临轮回殿,欲接江予白回宗。 殿外马匹安静伫立,他步出殿外,见到江老爷子后,眼眶瞬间湿润。 江老爷子不仅亲自前来,更带来宗门之令。 随即将令牌交予江予白之手,此乃默认其为下一任逍遥宗宗主。 江予白上马之际,回头望了眼轮回殿,以及温瑾川,神色复杂。似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师兄,我走了。” 仅此一句,策马而去。 温瑾川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许久。 人马到了江钰昌坠崖之处,江予白紧攥缰绳,在崖边不断徘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眼神中尽是冷峻的寒意。 江老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恶事做尽,是他应得的报应。” 江予白冷眼一番:“报应?我要望月山庄也要受到那应有的报应!” 四周的气压阴沉得令人窒息,江老爷子虽已获悉事情原委,但他们逍遥宗经那次血洗后已然元气大伤。即便是处于实力巅峰之际,也难以与望月山庄抗衡,更何况是如今。 “予白,爷爷知晓你心中的痛楚,然此事你须忍耐,如今的望月山庄,非我等所能撼动。” “我们动不了,还有别人。” 悬崖边的风呼啸而过,江予白的花随之飘散。 江老爷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江予白内心的仇恨显然磨灭不掉,担心他会因此走上不归路。 众人驻足了一会,随后扯动缰绳跟随江予白离去。 —— 放任了十七几天的自由后,又恢复到了伺候温瑾川起居的日子。 十七一早便在门外等候,得到允许这才进入房间,为他更衣。 今日便是去望月山庄的日子。 乖巧的跪到床边,为他穿鞋。 刚系好腰带,白倾尘突然推门而入,无奈道:“殿下不吃不喝,在这么下去人都要没咯。” 十七疑惑抬头,不知白倾尘此话何意。搭在温瑾川腰间的手还未放下,下意识问出口:“他怎么了?” 白倾尘冷眼扫向他,十七自知坏了规矩,立即低下头。 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 所幸两人没有与他计较,温瑾川笑着摸了摸十七的脑袋,少见的没有生气。“起来,去见见你哥哥,告诉他我们要去望月山庄了。” 十七点头,随后起身退出了温瑾川的房间。 “这人倒是有趣,看似听话却骨子里没把自己的身份摆对。” 温瑾川冲他挑眉,反驳道:“那是对你。对我他可不敢。”话语间,莫名有些得意。 自目睹温瑾川如此对待十七后,萧子安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三日。 滴米未进,滴水未沾。 脑海中挥散不去的,皆是十七匍匐于地仿若牲畜的模样。 从小到大,顶着世子的名头,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虽知道世间有贫富强弱之分,但从未真正见过一人可以卑贱到这等地步。 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 突然发觉自己站得还不够高,还不够强大,身为世子却连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原来的他不争不抢,与父亲尽忠职守。从未想过有造反的念头,随着皇帝的以暴治国,他虽有推翻朝政的念头,但也从未想过自己坐上那权倾天下的位置! 第106章 楼主 可直到见到十七 坐上那位子又有何不可。 敲门声响起时,萧子安烦躁吼出:“滚!” 十七为之一愣,眉头因担心已经扭成了一股麻花。 “殿下?” 待十七声音响起,萧子安这才收回怒气,变回温和的模样。几步上前将门拉开。 “进来。”声音缓和了一些,退后一步,让十七进入房间。 “您怎么了?” 萧子安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又跳出来那日的场景,他转过身去,轻轻摇头。 “找我何事?” 十七躬身:“今日是与望月山庄约好的日子,主人让我前来唤您。” 主人 主人 主人 听得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烦闷之感。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十七点头,本想退下时却被萧子安留下。说什么伺候了温瑾川这么久,也让他享享被人服侍的感受。 十七不解,殿下在王府应当很多人服侍。想归想,走到里侧,“殿下今日要穿哪件?” 大殿之外立了四匹快马,温瑾川与白倾尘在外等候。 也不知萧子安是不是故意,动作很慢,让这两人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换一件,这身不好看。” “这件也换掉,颜色过于暗沉了。” “我说十七,你这眼光太差了。” 十七嘴角抽蹙,主人与教主已在殿外等候,算下时间已有一个时辰,可他又不敢多言,只能默默配合。 又挑选一番后,十七大着胆子开口:“殿下能否快些?” “你在催我?” 十七低头:“不是。” “不是就闭嘴。” 两人出来时,又过了半个时辰。 温瑾川靠在殿门墙外闭眼小憩,而白倾尘直接化作黑影坐在那高墙之上。 “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萧子安佯装抱歉说道,只是那神情丝毫没有一丝来晚的歉意。 十七胆颤的走至温瑾川身前,低头。“主人我” “不怪你。” 萧子安看了周围几眼,并未发现白倾尘的身影疑惑道:“是不是少个人?” 话刚问出口,身后便悠悠站了一人。“殿下是在找我吗?” 萧子安听到那魅惑的嗓音,头也懒得回。 翻身上马。 刚坐稳,突感一阵眩晕。想来是三日来不怎么进食,导致的体力不支。 萧子安用力握住马缰,稳住身形? 白倾尘好似有所察觉:“殿下能坚持吗?” 萧子安轻踢马儿两侧,“能。”说完,也没有等他们独自驾马离去。 白倾尘轻哼,快速上马,往萧子安的方向追去。 温瑾川笑了笑,随即带着十七一同跟上。 宁夫人在琉璃阁院摆下盛宴,久未露面的宁庄主亲自出迎。 而她则去了西院,是十七曾经住的院落。 抵达望月山庄后,十七得知夫人正在西院等候,在得到温瑾川准许后,便快步地向西院走去。 无人居住的院落已经有了荒废的迹象,随处可见的落叶无人清扫,门槛上还积了少许灰尘。 房门大开,宁夫人已经在房间里入座。 十七进来后,迅速跪地叩首。 “来了。”宁夫人望着他轻轻开口。 十七跪直上半身,垂眸。 “我早已在这等候,瞧瞧,如今一杯茶都没有了。” 十七闻言立即回道:“夫人稍等,下奴马上去准备茶水。” 迅速起身,去到了后厨。迅速找到了上好的茶叶和干净的茶具。 手脚很是麻利,不一会儿,一壶温热的茶水已准备妥当。小心翼翼地将茶壶和茶杯放在托盘上,再次回到了西院。 推开门,只见宁夫人依旧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十七轻轻将托盘放在桌上,倒了一杯茶,递到宁夫人面前。 “夫人,请用茶。” 宁夫人接过,品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泡的茶让我满意。” 做完一切,十七又跪回原先的地方,垂首。 “淮茹过得如何?” “主 温公子对小姐很好,还带她去看了梦华花灯,只是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欲捉拿小姐与莫小姐。” 宁夫人冷眼:“查出是谁没?” “下奴不知。下奴在轮回殿只是伺候温公子起居,对于这些事下奴没有资格过问。” 宁夫人揉着额角,“她对我很失望。” 十七摇头:“没有。小姐明白夫人的苦衷,知道夫人的选择也是出于无奈。她没有怪您。” 宁夫人的手指微微一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上前来。” 十七眼皮不着痕迹的跳了两下,说实话。听到这三个字他也是有些怕的。 膝行几步到宁夫人跟前,刚端正跪姿,头顶又传来一句:“抬起头来。” 十七咽了口唾沫,视线保持下垂慢慢将头抬起。 宁夫人淡淡开口:“她什么性子我最了解,那番话是你自己所想。” 十七不敢回答,因为宁夫人说对了。 “我苦苦准备了二十年,只有你才懂我。” 十七晃神,她觉得夫人今日怪怪的。 “萧子安来此,是想和我们联手对吗?” 十七将头低下去,“是。夫人为何不去琉璃院,他们都在那等您。” “问你是一样的。” 十七抿唇。 他实在不懂夫人想干什么。 “夫人,下奴对此并不知晓全貌。” 宁夫人不理他,继续问道:“那白倾尘又是什么人?” “魔教现任教主。” 宁夫人掩面轻哼:“倒是年轻。” “夫人?” “这才多久,萧子安意图谋反,梵天宗也逐渐现世。你可知他们为何要与我联手?” “下奴不知。” “因为只有我手上握有十万大军。他们想借我之力夺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十七沉默。 “我对那个皇位并无兴趣,我只想让天陵城中所有萧姓之人付出代价。” 十七还是沉默。 突然,宁夫人起身,冷眼看向十七:“宁淮之,你听好了。我命你为七镜楼新任楼主之位,待攻破天陵,煜国覆灭。我要你带着七镜楼十二司取来所有萧姓之人的项上人头!” 跪着的人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才回道:“夫人是忘了吗?您已经把我送给温公子了。” 第107章 十七领命 跪着的人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才回道:“夫人是忘了吗?您已经把我送给温公子了。” 宁夫人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玉印放在了桌面,十七看了一眼,便知那是可以调动七镜楼上下,包括十二司的玉印。 “我是让你去轮回殿照顾淮茹的,真把自己当温瑾川的人了?” 十七沉默。 宁夫人咬着牙怒指十七:“我养你二十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夫人 ” “在你心里,我比不上他对吗!” 十七面上闪过一丝波动,仅仅一瞬。“在下奴心里,您与温公子一样重要。” 呵 一样重要? 她猛然上前用尽全力朝十七甩了一巴掌,一瞬间,十七的脸颊迅速泛红,巴掌印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脸上,可见力度不低。 “你与他才相识多久?一样重要?” 十七舔舐着嘴角的血渍,苦笑。 他也没想到会对宁夫人说出这番话。 短短几十天,温瑾川居然与宁夫人摆上了同等位置。 在宁夫人的心中,他始终是个工具,一个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一个随意打骂任由她泄愤的物件。 而与温瑾川的第一次见面,那人便从下人手里夺走上身的鞭子。 他会喂他喝粥,上药,买衣裳 会告诉他世间万物要存有敬畏之心,强者弱者没有高低之分,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不该轻视人命。 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天,让他尝到了二十年不曾尝过的味道。 不知是对宁夫人的埋怨还是跟了温瑾川后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胆子似乎也越来越大。 “夫人,您为了小姐轻易把下奴送出去时,有没有想过下奴的感受?” “你说什么?” “在轮回殿这些天,夫人担心小姐的同时,您可曾担心过我?” “ ” 宁夫人眼皮跳得很快,神色瞬间变得复杂。紧握手心的手指好似涌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便被冷漠所取代。 显然,她没想到十七会有这样的质问。 是了,这些天她心里念着的全是淮茹,而他 “下奴身份卑微,怕是担不起七镜楼楼主之位,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你是不想背叛温瑾川还是不想杀那御南王!”说完,宁夫人一时怒火攻心,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后方的椅子,身形稍许一晃。 十七一时紧张,迅速起身扶住了宁夫人。 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立即跪回原地请罚:“下奴冒犯,请夫人责罚。” 宁夫人捂着发闷胸口,冷笑:“你都不是我望月山庄的人了,我又有什么资格罚你。”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夫人,下奴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唯独这件事您为什么非要让我去 您明知道 ” 宁夫人冷冷地盯着十七,仿佛要将他看穿:“明知道什么?明知那御南王是你生父!那萧子安是你哥!”此时的宁夫人已经满眼通红,牙缝中挤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十七!是他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是他灭了我的国,屠了我的家!你居然为二十年没见过面的父亲背叛我 ?” 十七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他不敢直视宁夫人的视线,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痛苦和仇恨,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以往受罚时,宁夫人总会无数遍的提及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一遍又一遍 嘶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父亲?呵 他根本不配这两个字!为了权力,不惜牺牲一切,他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 十七的拳头紧握,指甲被他扣进掌心,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要成为这场复仇的工具 ” “因为你流着他的血!你是他罪恶的见证!被自己亲手骨肉所杀,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说完,宁夫人仰天大笑,那笑声毛骨悚然。 十七的心脏在痛苦的撕扯下几近破碎,他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无法躲避残酷的命运安排。 他本应对人命视若无睹,然而如今却再也不愿沦为杀人的工具,每至夜深,那些死去的人的冤魂总会入梦,向他索命。 他真的 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果然人尝到了甜头,就不想再变回从前。 “夫人,从小到大下奴没求过您什么 ” 话未说完,宁夫人直直跌回坐位,掩面痛哭。 那哭声听了让人不寒而栗。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衣襟上,染湿了一大片。 十七不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也要背叛我 ”宁夫人哽咽,“二十年啊 只有我越陷越深对吗 没人懂我没人帮我 对吗?” “罢了,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这般待我,我应该是错了 你走,我放你自由。” “夫人?”十七惊愕。 “走都走,日后望月山庄与你再无关系,我的生死也与你无关。从今往后,我与你永不再见!” 宁夫人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十七听在心里却如同一把大锤直接砸在他的身上,每一字都带着无尽的决绝。 “滚!滚啊!” 十七死咬着牙,想了十多年的自由如今到手怎么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是吗!滚啊!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嘶吼声,哽咽声,声声入耳。 十七闭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神色,好似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往前挪动膝盖,一步一步到桌前。 颤栗的手缓慢往上抬,直到手指触碰到那枚玉印。 他紧紧握住,随即后退,以额触地。“十七领命。” 话落,哽咽声逐渐停下,宁夫人将眼泪擦干,随即起身走到门外停下。“淮之,别让娘亲失望。” 叩首的人身形未动,直到宁夫人走后方才起身。 无人在意。 第108章 商讨 琉璃阁楼 宁庄主正手握酒杯面向温瑾川,心中虽挂念着女儿仍在其手中,但念及双方尚有交易,便强行按捺住情绪。 在场四人只是客套寒暄。毕竟能调动十万大军的人不是宁庄主。宁夫人未到场,自然攻打天陵一事也就无从谈起。 望月山庄乃云梦城第一大山庄,好酒好菜不在少数。 白倾尘也是不把自己当客人,寒暄之际他便将桌上的一壶酒一饮而尽。 “浓郁而不刺鼻,真是好酒。” “那是自然。” 嗓音是从门外传来,夹杂着内力。 四人同时抬眸,只见宁夫人迈入。“这酒出自前朝皇室,名为墨玉。” 墨玉。 萧子安尝了一口,曾进宫面圣时,与几位皇子有幸喝过。 宁夫人走到一张空椅坐下,笑了笑:“殿下应该喝过。” 他点了点头。 “萧姓人鸠占鹊巢,就连酒也都是抢来的。” 萧子安闻言,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目光平静地看向宁夫人:“前朝遗珍,酒液虽依旧,朝代却已更迭。” 宁夫人轻蔑一笑,不再纠结于酒的来历,转而切入正题:“既然各位都是明白人,那我就直说了。天陵城易守难攻,要想带兵攻入很难。” 温瑾川沉吟片刻,想到了一月前去天陵时,得知皇上用高俸禄召江湖高手进宫为官。 想来那些将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皇城高手如云。如果我们硬碰硬,恐怕不是上策。” 萧子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先伪装为普通百姓去天陵暂居,探查一下形势,里应外合。而我的身份可以进皇宫摸清大致军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温瑾川点头:“可行。” “探查什么?”白倾尘说话时,又饮尽一壶酒。“直接光明正大地入天陵,摸清统兵的将军,而后暗杀。” “不可。”萧子安沉声。 白倾尘好似知道他会反驳,笑了笑不再说话。 “朝廷之上也有好官,不能滥杀无辜。” 温瑾川沉思:“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去一趟天陵,将局势摸透,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败了,不止望月山庄,整个云梦城可能都会被牵连。” 十七出了西院,去到了后厨。 他饿了。 总归要吃点东西不是? 拿了个白面馒头后翻墙出了望月山庄,直奔七镜楼。 途中还买了半张面具,他可不想顶着这张通红的脸去承接那楼主之外,否则,何来的信服力。 大门无人看守,毕竟杀手聚集之地,没人敢闯。 也不敲门,直接跳上高墙一跃而下。脚掌刚落地,便有一剑袭来,十七侧身躲过后开口:“离渊哥,是我。” 离渊收剑,笑了笑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楼主。” 十七紧抿双唇,玉印仍在他袖中未取出,显然,夫人早已料到他会接管七镜楼。“离渊哥,我这楼主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你不用跪我。” “夫人有令,日后七镜楼上下皆听你调遣。” “若我不接,夫人可有其他人选。” 离渊起身:“有。” 紧接着,离渊领着他进入楼中大堂,十二司众人纷纷跪地参拜。 放眼望去,大约有一百二十名杀手。皆为顶尖,随便拿出一人皆可以一当十。 十七忽地苦笑起来。 跪了二十年的他,万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向自己下跪。 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周,竟发现有一人始终保持站立。 十七定睛一看,是林寂。 五年前,他在七镜楼的武力排名中位居第二,而第一的正是那林寂。 林寂虽不属于十二司,但在除楼主之外的众人之中,却是分量最重的。 按道理来说,楼主之位本应是他的 离渊神色一冷:“林寂,还不跪下!” 那人眼神直视十七,冷笑一声:“他有资格让我跪吗?” 说完,林寂踱步走到十七面前,沉声道:“打过我,我便认你这个楼主,打不过,我要你亲手将玉印交出!”十七并未理会他的挑衅,本就对这个位置不甚在意的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用打,我不是你对手。” 林寂冷哼:“不过仗着与夫人的关系 ” “林寂!”离渊愤愤打断他要说出口的话,“不要以下犯上!” “我不能说吗?仗着与夫人的关系登上楼主之位,失踪一案,他便对萧子安心存不忍,未下狠手。如今七镜楼落入他手,你以为他真会去取那萧策性命吗?!”他怒视十七,情绪有些激动。 十七冷眼,这便是夫人的第二人选。 怀有对萧姓人的仇怨,若他登上楼主之位,届时攻克天陵,此人首要之事便是尽诛御南王府 倒是不能让这位子落入他的手中。 沉默片刻,十七挑眉呼出:“你对我不满,便去找夫人,如今玉印在我手中,你只能听我命令行事!” 十七将玉印拿出,高举。 “我,十七,今日起正式接任七镜楼楼主之位。除夫人外,皆听我调遣。不听令者,杀!” 十二司包括七镜楼所有人齐声:“是!”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陷入一片寂静。 林寂满眼的不服,却不得不听令。他缓缓屈膝,虽然动作有些迟缓,但最终还是跪了下来,低声说道:“属下遵命。” 玉印收回衣袖,十七的眸子越发复杂起来。 回到西院,刚踏入院中,便瞧到温瑾川在院子中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十七垂眸,迅速上前跪下。“主人。” “去哪了。” “回主人,七镜楼。” “去那做什么。” “ 没什么,就去看看。” “主人,聊的如何?” “想知道?”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 温瑾川被逗笑:“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我 ”以他的身份可以知道吗? “轮回殿与梵天宗各派了五十人,明日起,潜入天陵。时机成熟之时,里应外合。率领宁夫人的十万大军直攻天陵。” “我们呢?”十七问。 “我们,自然也要去天陵。” 说完,他轻扣十七下颚:“记住了,到了天陵不得擅自行动。” 十七点头:“是。” 第109章 天下安宁 说完,他轻扣十七下颚:“记住了,到了天陵不得擅自行动。” 十七点头:“是。” 脸颊在温瑾川手中微抬,被打了一巴掌的侧脸很快落入他的眼中。 一个清晰的掌印,边缘泛着青紫,中间则是触目惊心的红肿。 “脸怎么了?” “十七惹了夫人不快。” 温瑾川笑了,“你说你,怎么尽惹主子不痛快。” “十七知错。”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十七有些不对劲,今日的他好似没有了血肉一样,就像是一个木偶人。问什么答什么。 手指轻轻摩挲着十七的脸颊,似是心疼,又似是挑逗。十七垂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等着。”温瑾川突然松开手,走出了院落。 十七皱眉,不知他想干什么,只好一动不动跪在这等他回来。 不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温瑾川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布包,里面有些鼓鼓的。 看着院中跪着的十七,温瑾川心里的燥热又开始涌现。 他走进去坐到了石凳上,轻声开口:“过来。” 十七应是,挪动着膝盖跪到了他的腿边。 下一秒,布包贴到了十七的侧脸,一股凉意在十七被打的地方蔓延开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但随即,那种清凉感开始缓解了他脸上的疼痛。 “忍着。”温瑾川的声音温和,与之前的严肃判若两人。 十七愣了一会,不敢发出声音,静静地感受着冰块带来的凉意,感受着面前之人带来的温度。 这下好了,他 又该乱想了。 “你和宁夫人聊了什么?”温瑾川问。 “夫人想小姐了。” “还有呢。” “没了。” “是吗?” “是。” 敷了一盏茶的时间,想来够了。 撤去布包,十七的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明显消退,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谢主人。” “很奇怪,宁夫人不应该恨御南王吗?怎么会同意与萧子安联手。宴上,也未看出她有任何不满。”温瑾川的声音恢复了严肃,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探究十七内心的真实想法。 十七低头,手指不着痕迹的握住。 “二十年,我想是时间久了夫人的仇恨淡了一些。” 温瑾川抬手,往十七脑袋摸了摸。“这理由你自己信吗?” “我只是猜测 至于夫人为何会答应与殿下联手,我不知道 ” 温瑾川的手掌从十七的头顶滑落,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冷,一股寒气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情绪。 喜怒无常。 “你不知道?”说完,手指移向十七的喉咙,力度逐渐加大,直到紧紧地掐住了十七的脖子。 被掐之人本能地挣扎,直到他以为就要死了的时候,温瑾川这才松手。 十七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喉咙火烧般疼痛。 “血海深仇,换做是我,不可能放下。” 温瑾川冷冷地看着他,用脚踢了踢十七的身子,缓了一会的十七尽力将自己跪直。 “起来,回房间好好休息。” 他捂着脖子慢慢起身,心颤的看了眼温瑾川往房间走去。房间门刚被推开,温瑾川却是先溜了进去。 十七不解,跟着走了进去。只见温瑾川站在了床边笑着看着他。 “主人?” “更衣。” 十七愣了会,低头应是。 紧张的走到温瑾川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每一个扣子,这个过程中,他尽量避免与温瑾川的眼神相交,他不想给自己任何一丝希望。 温瑾川则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十七为他更换衣物。 更衣完毕,温瑾川直接躺在了十七的床上。 十七愣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 温瑾川冷声:“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 十七身子猛然一颤,迅速跪地,将额头死死贴在地面。 “主人 我 ” 温瑾川被他这一举动笑出了声,伸手将十七从地上拽起,一把甩到了床上。“脑子里整天想的什么东西,只是睡觉,不做什么。” 话落,十七尴尬的别过头。“哦 ” —— 深夜。 山庄里除了守夜的人,一片寂静。 萧子安却是难眠。 宁夫人怎会同意与他联手? 突然,敲门声响起。 萧子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殿下,奴婢名巧儿。夫人吩咐我前来伺候。” 萧子安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到门前,轻轻拉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婢女,低眉顺眼,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夫人睡了吗?”萧子安问。 婢女低头答道:“回殿下,没有。” “可否帮我转告一下,我有事相商。” 巧儿点头:“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萧子安点了点头,看着巧儿提着灯笼离去。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凉风吹来后才提步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巧儿返回,轻轻欠身道:“殿下,夫人请您前往琉璃院。” 萧子安眉眼一抬,跟在婢女身后去到了琉璃院。 婢女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子安迈步走进。 阁楼里,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萧子安到来,她掩面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殿下何时相商?” 被宁夫人反问,萧子安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眼宁夫人,心中斟酌着用词,却也不急于发问。 想了会后,才慢慢说出口:“夫人为何会答应与我联手。”萧子安语气恭敬。 宁夫人轻叹一声,缓缓道来:“我知道你心中必有诸多疑问。联手之事,我虽不想但实为形势所迫。这些年来,天陵的局势动荡,百姓苦不堪言。我虽与你父亲 虽有深仇大恨,但也不愿看到天陵因此陷入动乱,毕竟天陵城大多数是我前朝子民。” 话落,萧子安眉头微皱。折扇在手中把玩。 对于宁夫人的话,他,不相信。 灭国这样的深仇大恨怎可能因为一句“形势所迫”就轻易放下。 这个宁夫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虽有疑惑,但未表明。“宁夫人深明大义,子安深感敬佩。” “殿下是不信我吗?也是,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 萧子安嘴角挂着一丝笑,急忙摆手:“宁夫人误会了,我并非不信,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多加小心。若到时攻破天陵,谋逆得逞,您转眼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萧子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况且宁夫人与家父之间的恩怨 不会这么轻易 ” 宁夫人轻笑打断:“这世间的事,并非只有黑白之分。天陵的百姓是无辜的,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纷争,还天下一个安宁。” 萧子安沉默。 “殿下,你只能选择相信,没有我,谋反一事必败。”随即宁夫人起身,来回踱步道:“当然,殿下谨慎是应该的。大半夜我答应见你,就是想表明我的态度。” 见宁夫人说的这般诚恳,就算是假的,萧子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只好告辞离开。 第110章 谋反之事泄露 一日后。 “报!夫人,情况不妙!” 一名守卫冒冒失失地跑进琉璃阁,满脸焦急。 宁夫人正与温瑾川几人共同商量进城一事,闻言脸色一变:“何事如此慌张?” 守卫喘了口气,急切禀报:“天陵城门加强了戒备,不准外地之人进城。我们的探子回报,似乎谋反一事已经泄露。” 萧子安眉头紧锁,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他倒是能回天陵,可他们呢? 若不能顺利混入天陵城,调查皇室内情,此次起兵恐怕难成气候。 他沉吟片刻,对众人道:“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另想办法。倾尘,你潜入天陵城多次,可有良策?” 说着萧子安的视线望去,只见白倾尘拿着一壶酒懒散的靠在塌椅上,听到萧子安唤他,眼皮这才抬了起来。 “殿下唤我什么?” 萧子安冷脸,这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白教主。” 白倾尘顿时委屈:“方才我听到的不是这个。” “行了,能不能正经一些。我再问一遍有没有办法。” “好好好,殿下别生气。”说完,握着酒壶起身绕道萧子安身后,继续说道:“城门戒备森严,硬闯必然暴露。不如我们假扮成商队,以运送货物为由,混入城中。” 温瑾川摇头:“不妥。若谋反之事果真泄露,此时突兀冒出几个商人,谁会相信?” 白倾尘耸肩,不以为意:“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温瑾川沉思片刻:““我们不妨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城门戒备森严,商队难以取信,我们便扮作官府的人。” 宁夫人疑惑:“官府的人?这如何扮得?” 温瑾川嘴角上扬,解释道:“如今皇室疑心重重,必定会派遣亲信出城巡查,以防有变。我们便假扮成这些巡查的官员,以检查城防为由,光明正大地进入天陵城。” 萧子安听后,赞同道:“此计甚妙,但还差点。” 温瑾川看向萧子安:“是,差点。我们需要一份官府的公文,以及巡查的具体名单。这就要拜托殿下了。” 萧子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以。” 刚商讨完进城一事,另一个守卫又急匆匆赶来。 “夫人 有信 ” 宁夫人眉头微蹙,不过是一封信罢了,缘何如此惊惶? “何人所寄?” 守卫战战兢兢地开口,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宁夫人。 “御御南王 ” 萧子安闻言抬头,父亲? 宁夫人听到“御南王”三字,眼神迅速冷淡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冷眼扫向一侧,努力压制心中的波澜,生硬开口:“拿来。” 守卫将信件递给宁夫人,她接过时,手居然在不受控的抖动。 信封上熟悉的笔迹,曾经是她最柔软的慰藉,如今却成了刺痛她心头的利刃。 她忍着所有情绪拆开信封,信纸上墨迹斑斑,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担忧。 “秋意,是我有负于你,多次欲给你写信,这一踌躇,竟已过了二十载。 你是恨我的,诸多原由诸多苦衷不知从何说起,但结果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近日,城中传闻纷纷,言辞甚嚣。我意外得知,相国府救下了一名疯癫之人,其人口中不断提及云梦城望月山庄谋反一事,此言已足以引起朝堂震动。 相国府非同小可,已将此事上奏皇上。皇上震怒,已派遣北啸将军前往云梦城调查。我虽不知谋反之事是真是假,但形势逼人,不得不防。 若此事乃他人构陷,还望你务必保护好自己,切莫让人有机可乘。若谋反之事属实,速速将一切痕迹隐藏,切勿让北啸将军抓到任何把柄。 我知你素来智谋过人,定能妥善应对。 但世事难料,还望你三思而后行,切勿轻举妄动。 萧策敬上。” 宁夫人读完信,胸中的情绪越来越大。手指紧攥着信纸,纸张在她的紧握下皱成一团。 眼底的愤怒都快抑制不住 “萧策,你可知你这一封信,字字如针,扎在我心上。”宁夫人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你毁了我的一切,如今却来关心我的安危,这算什么!” 周围的空气好似变得紧张起来,三人见宁夫人情绪激动,都自觉的闭了嘴。 宁夫人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鲜少露出如此激动的一面。 今日这副模样倒是少见。 十七是端着茶水进来的,可就是这般不凑巧,宁夫人无意间扫过十七,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御南王萧策年轻时的影子,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到了顶点。 她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反应,身形一晃,便朝着十七扑去,手中的信纸如同利剑一般,直指十七的面门。 十七怎会反应不过来,可向他袭来的是宁夫人,他不能躲也不敢躲。 眼看着宁夫人的掌风就要落在十七的脸上,十七认命闭眼。一旁的温瑾川迅速出手,一个闪动挡在了十七面前,轻轻一挡,便将宁夫人的攻势化解。 “宁夫人,息怒!” 宁夫人顿时回神,看向十七时,眼底又多一层厌恶。 萧子安松了口气,两步上前。“我父亲说什么了?” 信纸被宁夫人直接甩在地面,温瑾川迅速拾起,看完后眉头紧皱。 “怎么了?”萧子安问。 “我们谋反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派了北啸将军来云梦城调查。” “北啸将军?”萧子安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若真是北啸将军,那他们还有希望。 “疯癫之人 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我们造反的事?” 宁夫人甩袖沉声道:“逍遥宗。” “不会,师弟回去后,我便让我的人一直在逍遥宗附近守着,他们没有机会送消息出去。” 宁夫人揉了揉额角,突然冷眼:“江钰昌!” 第111章 偷听被发现 “不会,师弟回去后,我便让我的人一直在逍遥宗附近守着,他们没有机会送消息出去。” 宁夫人揉了揉额角,突然冷眼:“江钰昌!” 思绪回到杀江钰昌那日。 他将孟茵推出来,给自己争取了逃命的机会。只可惜被逼到了悬崖边。 跳崖前好像是这么说的:我与你们望月山庄联手,你们竟然如此对我!背信弃义,他日必遭天谴! 江钰昌跳崖之后,她命人搜寻他的尸体,始终未见踪迹。 没想到还是被他苟活下来。 “宁夫人,您必须马上写信给莫老爷,商量对策,北啸将军不好糊弄。”温瑾川说道。 “我知道了。”宁夫人沉声应道,随即唤来婢女,取来笔墨纸砚。 她坐在桌前,思绪乱飞,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提笔而起。 一旁的十七还心有余悸。 不过被温瑾川护在身后的滋味还挺不错。绕过几人将托盘放置在桌面,继而开始倒茶。 当茶杯递至宁夫人眼前时,二人似乎皆有些不自在。 方才那瞬间,宁夫人确有杀他之心,而十七却毫不在意。 茶杯在十七手里举了很久,温瑾川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待最后一字书写完毕,宁夫人轻吹墨迹。继而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封上火漆。唤来一名守卫,沉声道:“你务必亲自将此信呈交莫老爷,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守卫接过信封,颔首应是。 待守卫离去,她方才正视十七。 看着看着,思绪不觉飘回二十年前与那人相遇的画面,历历在目。 想是察觉到了宁夫人的情绪,温瑾川上前不着痕迹的把十七拉到身后。 “你先下去。” 十七犹豫了一会,他想参与这次商讨。谋反之事兹事体大,然而事情发展至何种境地他却全然不知。 可最后还是点头,以他的身份哪来的资格参与? 刚准备离去时,宁夫人却突然开口。“让他留下。” 十七发愣,倒是如了他意。恭敬的退到角落,尽量将自己隐藏。 萧子安托着下颚沉思,随后对着几人抱拳。若要扮作官府的人进天陵,必须要拿到公文和名单,不能再拖了。 “诸位,事已至此,我便先行一步。宁夫人,北啸将军为人刚正不阿,对皇上近期的行为也颇为不满,您不妨从侧面旁敲,或许能将他拉入我们的阵营。” 宁夫人眼皮微颤,北啸将军?二十年前,萧策带人攻进皇宫,而北啸将军也是帮凶之一。 嘴角好似扬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阴险的很。 角落里的十七闻言,眼神一凛,他知道宁夫人心中对北啸将军的恨意不亚于对御南王的仇视。当年皇宫之变,宁夫人失去了太多,每个仇人记得清清楚楚。 若谋反胜利,北啸将军和御南王将会是夫人第一批要解决的。 十七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我先告辞了。” 萧子说完离去,几人也一同散场。 十七望了萧子安离去的方向一眼,发觉白倾尘也一同跟了上去。 心内疑惑,殿下似乎与教主的关系匪浅。 萧子安问山庄守卫要了一匹快马,去到了大门外,而白倾尘站在墙门最高点注视着他。 萧子安翻身上马,紧握缰绳抬头与他对视。 “白教主是来送我的?” 白倾尘周遭泛着黑雾,眨眼的功夫,便已出现在萧子安的马前。 “殿下记得送来公文以及名单。” “当然。” 话落,二人对视。 白倾尘突然冲他一笑,不似以往的魅惑,有种说不上来的情愫。“万事小心。” “白教主是在担心我?” “可以这么说,” “是在担心我出事供出你们,还是 ” 话未说完,白倾尘直接笑着打断。“担心你。” 没了以往不正经的语调,突然的严肃让萧子安心里有些乱动。 “我的荣幸,与白教主相识不久,承蒙你多次相助。” 天陵时,帮他阻拦了母亲派出的暗卫,又暗里告知他皇帝做的脏事,如今与他们联手攻打天陵 一件件事很难想象他们才相识不到两月。 “殿下,世事难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往往就是如此奇妙。” “那我便告辞了。”萧子安一夹马腹,马蹄声在空中响起,他身影逐渐消失在望月山庄的拐角处。 白倾尘站在原地,目送着萧子安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若他的人生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坐上那教主之位,他也想像萧子安一样活得洒脱,活得光明磊落。 侧门一角,十七藏匿在阴影之中。直到萧子安离去后,这才收回视线。 他内心对萧子安和白倾尘的关系感到好奇。若要扶持萧子安登上帝位,白倾尘将会是最大的阻碍。 然而,就在他低头思索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十七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白倾尘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十七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偷听,也知道瞒不过白倾尘,可好奇心却驱使着他留了下来。 白倾尘的目光在十七身上停留了片刻,十七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随时可能被捕。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偷听我们谈话?” 十七保持镇定,微微低头:“教主误会了,我并非有意偷听,您也知道我与殿下的关系,我不过是担心殿下这才跟来,可没想教主也在。” “是吗?”白倾尘勾起一抹冷笑,突然身形一晃,十七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 对面之人的动作很快,十七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动作,自己的右手腕已经被白倾尘生生折断。 十七痛得脸色苍白,死死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你是瑾川的人,我留你一命。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让你记住有些事情,不是你该参与的。” 十七忍着剧痛,用左手扶着折断的右手腕,断断续续回道:“教主的教训,属下铭记在心。” 白倾尘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残忍道:“不许擅自归位,好好享受。” 十七微微点头,可不许归位,这手怕是要废。 第112章 小心思 回到西院,没想温瑾川在。十七眉眼微抬,倒是可以 不作多想立即上前,跪地行礼。 叩头时,故意将受伤的手显露出来,温瑾川自然瞧到了那错位的手腕。 “手怎么了?”温瑾川蹙眉,怎么才一会没见,便成了这副模样,莫非又是宁夫人的杰作?想到此,他竟生出些许不满。 既然已将十七送给了他,应当没有资格再教训他的人,这宁夫人是不把他温瑾川放在眼里了? 十七跪直上半身,委屈的将手背到身后。 “是十七不小心摔了 ” 温瑾川冷眼:“摔?你倒是摔一个给我看看?” “我 ” “说!” 十七嘴角微勾,随后咬了咬下唇,面露难色:“我因担心殿下,想着跟上去提醒两句,岂料撞见教主也在,教主误以为我故意偷听他与殿下的谈话,便惩戒了十七一番。” 说完,委屈的低下头。 温瑾川神色好似闪过一丝不满。“手。” 十七将手抬起,只见温瑾川轻握住了十七的手腕,好像是要帮他复位。 十七故作紧张开口:“主人不可,教主说了不能归位。” 温瑾川哪是会听别人命令的人? 二话不说,手中微微用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十七的手腕已经被他巧妙地复位。 虽然痛得脸色一白,但复位后的手腕比方才错位时好了不少。 “主人 我该怎么同教主解释?” “他若问起,你让他来找我。记住,你是我的人,必要时可以还手。” “我 打不过。” 温瑾川笑了:“打不过不会跑吗?” “我能跑哪去 ” “傻子,跑我这来啊,你看他会不会同我动手。” “ ” 话落,温瑾川一愣。 这话居然是他下意识说出来的,连温瑾川自己都有些意外。 可他实在看不得十七这般无辜,这般委屈,他到底是怎么了 ? 而对面的十七晃神,突然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突然周遭氛围有些怪异,温瑾川的胸膛也堵的厉害。一句话不说离开了西院,只留十七一人在原地发着呆。 说是走,还不如说是逃离。 温瑾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一阵燥热。 他想发泄,却又不知往哪发,踌躇间只得找上了白倾尘,两人刚撞见,他便直接与白倾尘厮打起来。 白倾尘笑了笑,只躲不还手。 两人打了一会,温瑾川发泄的差不多后停下了手。他瞪着白倾尘,眼中还带着一丝未消的怒火。 白倾尘站在对面,脸上始终保持着那种淡然的笑,戏谑道:“这是怎么了?怪我伤了你那个小奴才?” “打狗还得看主人。” “你别忘了,”白倾尘笑着上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轮回殿是我的,我杀了他都不用经过你同意。” 温瑾川瞬间冷脸,甩开对面之人搭上来的手:“你试试。” 见他真动了怒,白倾尘第一次对温瑾川面露不悦。“我念你十年前救我一命,一再对你忍让,温瑾川你不要得寸进尺。” 温瑾川不以为意,两步上前逼近:“所以呢?你要杀我吗?” 两人挨得很近,白倾尘冷着眼与他对视,良久,再一次退让。“怎么会,毕竟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温瑾川也不想与他弄得太僵,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救你一命是我自愿,但我从未想过要用这份恩情来束缚你。你若想动十七,先过我这一关。” 话落,白倾尘笑着点头:“当局者迷。那奴才心思不简单啊,能把我们轮回殿主迷成这样。” 温瑾川眼神一凛,不知白倾尘是在试探他,还是在提醒他。 总而言之,他此时对十七的心境确实变了。 “我自有分寸。” “哪来的分寸?” “白倾尘!” “我便提醒到这。他忠于的只有宁夫人甚至是那萧子安,在他心中,血亲之人永远排第一。至于你,别把自己陷得太深。到时被吃干抹净了才后悔莫及。” 话落,白倾尘离去。 温瑾川站在原地,方才那番话一直在他耳边回绕。 简直 笑话 他温瑾川怎会被十七牵着鼻子走? 他能够察觉到,十七对他的情愫,始终在强行抑制。自己只要略微表现出对他好一点,便足以让他胡思乱想好几日。 一个心中满是他的人,又如何会去欺骗他? 不会的 十七 你别让我失望 一日后。 北啸将军率领着一队兵马,直达望月山庄脚下。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离渊问道。 宁夫人眸子转了转,轻笑道:“走,我们亲自去迎那北啸将军。” 两伙人是在山庄前相遇的。 北啸将军一身铁甲,威风凛凛,见到宁夫人,用力扯紧缰绳,马儿停下,继而冷声道:“淑和公主。” 四字一出,宁夫人顿时冷眼。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这个称号了 淑和公主 “如今我哪是什么公主,我姓宁。沈将军,多年不见,依旧英姿飒爽堪比当年。”宁夫人目光扫过将军身后阵列整齐的兵马,语气淡然,“不知将军此次率军前来望月山庄,所为何事?” 沈靖听罢,翻身下马。“宁夫人不知我为何前来吗?” 宁夫人一脸疑问:“沈将军这话何意?我该知道吗?” 沈靖轻哼一声,直接表明来意。“有人上奏,云梦城望月山庄有谋反之意。” “荒谬!”宁夫人面色一寒,语气怒斥,“望月山庄素来安分守己,何来谋反之意?沈将军怕是听信了谗言。” 沈靖微微眯眼,直视宁夫人:“是否荒谬,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打扰宁夫人一些时日了。” 宁夫人冷笑,面上不显惧色,只是淡淡地回应:“将军请,我望月山庄清清白白,若将军找不到所谓的证据,还望当今圣上给个说法!” 沈靖挑眉,他竟不知这位前朝公主有如此的魄力,也难怪二十年前,萧策会跌在她的手里。 第113章 挑衅 沈靖挑眉,他竟不知这位前朝公主有如此的魄力,也难怪二十年前,萧策会跌在她的手里。 说到证据,他还真没有。 相国府所救的那名疯癫之人,仅言云梦城望月山庄存有谋逆之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皇帝疑心太重,而望月山庄又是前朝皇室子民,不得不防。 这才派北啸将军前来调查。 可仅仅凭一人的片面之词,沈将军着实不好下手调查。 往前走了两步转身,随即命令士兵在望月山庄外扎营,自己则带着几名亲信随宁夫人进入了山庄。 宁夫人安排了客房给沈靖一行人稍作歇息后,回了琉璃院。 温瑾川去见了他爹娘一面,两人虽说被软禁在望月山庄,但人身自由并未受到限制。 师父李慕白也在,两人的身子还是如往常一样,每天不断药的养着。 望月山庄后山不止群狼遍地,还有许多野生的药材。 相比之下,反而比待在药王谷时还有趣的多。 他爹整日和李慕白往后山跑,此举,倒是让温瑾川对宁夫人的恨意减少了一些。 避开北啸将军的人与宁夫人暗中见了一面。 依着萧子安临行前的嘱咐,这位沈将军值得拉拢。 温瑾川想亲自与他一谈,却遭宁夫人阻拦。 “若换做别人,那沈靖一定会帮。可谋反之人为我,他断不会如此。” “宁夫人这话是何意?”温瑾川不解。 “他与萧策,是煜国的开国功臣,也是覆灭我朝的刽子手。他心里很清楚,我若谋反成功,第一个开刀的便是他,所以,他断然不会帮我。就算我没有想杀他的心,他也不会相信。” “沈将军绝非等闲之辈,倘若查出些许端倪,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杀了呗。” 温瑾川眉头紧蹙:“不行,沈将军无法回宫,岂不是等同于公然向圣上挑衅?” 宁夫人轻哼:“谋反不就是我们的目的?” “我们现在对宫内情况不明确,皇上有多少军队,兵力部署我们不得而知,万不可贸然行动。” 宁夫人低眉笑了笑,对于温瑾川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明白。 “温少主放心,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放心,他们查不到什么的。” 二十年间,她不断招兵买马,养精蓄锐。但都是走的莫氏钱庄的账目,以她的性子,怎会把这重要性的证据放在山庄里? 两人商讨着如何能让北啸将军早日离开,毕竟多停留一日,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宁夫人虽然自信,但也不愿冒险让沈靖在这里逗留太久。 “我们需要一个让沈靖信服的理由,让他主动离开望月山庄。”温瑾川突然眉眼一亮,“既然别人能空口污蔑,为什么我们不能制造一个假象。” 宁夫人瞬间明白了温瑾川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让他相信,谋逆之事另有他人,与望月山庄无关?” 温瑾川点头,“暗中散布一些消息,指向宫中另有势力暗中操作,望月山庄不过是替罪羊。” 宁夫人沉思片刻,阴笑起来:“相国府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人是他们救的,谋反之事也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将谣言散出去,以皇帝的疑心一定会有所顾虑,不仅会与姜相爷有了隔阂,到时定会速速召回北啸将军。 一举两得。 “我会联系莫老爷让他将消息散去天陵,不过,我们需要一个可信之人,让皇帝相信这些消息并非出自我们之手。” 温瑾川勾起嘴角。“萧子安。” —— 深夜。 望月山庄脚下,数座营地罗列。 白倾尘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化作黑团穿梭在各个角落。 营地内,士兵们成群,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透出几分肃穆。 若可以,他真想一夜间解决他们。 当然,只是想想。 回到山庄,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他顿时冷眼扫向他的房间。 有趣。 门是虚掩的,白倾尘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十七。 还敢来?真是有趣。 看着那张与萧子安酷似的脸,逐渐生出了些许玩味。 “当真不怕死。”话语间满是轻蔑。 十七抬起头,迎上白倾尘的目光:“见过教主。” 白倾尘走到里侧入座,神色一瞥:“昨天断手,今天断什么好呢?” “教主,十七有事禀报。” “断腿,你觉得呢?” 十七紧抿双唇,竭力稳住身形。“重要消息,教主难道不想听吗?” 白倾尘冷冽的目光扫向地面,随后再次看向他。 顿时心领神会,旋即撩起衣袍,跪地。 “是十七不懂规矩,还望教主恕罪。我听说梵天宗有门功法可以短暂的控制人的大脑,提问时会如实相告,无法说谎。” “所以呢。”白倾尘斜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教主可能不知道,前阵子主人带着宁小姐去了梦华灯会,当时有一波人目的很明确是冲着两位小姐去的。” “你想让我控制北啸将军,去问问情况。” “当然,教主不愿的话就当十七没说过。” 白倾尘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丝轻蔑:“你什么身份能使唤我?” 十七躬身:“这怎是使唤,若天陵除了北啸将军外,还有人知晓此事,对您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 “为何不找你主人?” “主人他 过于重情了。我猜测,消息走漏应是江予白所为,殿下曾言,天陵城共截获四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其中一只就在北啸将军府上。”十七面无表情,提及温瑾川时,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柔和:“若查明泄露之人果真是江公子 只会让他 难过。” 白倾尘侧首,懒散的望向十七,沉声道:“你来找我,是断定我会帮你。” “并非帮我,而是帮您自己。若非我带来此消息,教主岂会知晓,除了相国府所救的那个疯癫之人,还有另一拨人也知晓了我们造反之事。” 白倾尘淡笑,不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十七的话确实在理。皇宫军队尚且不明的情况下,很容易战败。顿了顿,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倒茶。” 十七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走到桌边,手法熟练地倒了一杯茶,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双手将茶递过。 毕竟有求于人。 “教主,意下如何?若您同意,我们今晚就行动。” 白倾尘接过,轻品了一口。“你以为沈靖很好对付?” “教主神通广大,一个北啸将军应该难不倒您。” “他可是煜国的开国功臣,一人之力,足以撼动千军万马。你以为那么容易被操控的吗?他的警觉性,不是你能轻易揣度的。”语气很平淡,但好似听出了一抹敬佩之意。 第114章 摄人心魄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凝重了几分。 十七低着头,尽力想着法子。沈靖的名号,即使不关心朝堂身在江湖中的人,也有所耳闻。 “若能让他放下戒备呢?”十七慢悠悠开口。 白倾尘来了兴致。“你倒说说,有什么办法。” 十七沉默须臾,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而后说道:“沈将军身为武将,常年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性子难免有些莽撞。听闻每次打了胜仗,便会与同军的士兵一同饮酒。酒后的他想来是最放松的时机。” 白倾尘眉梢一挑,示意十七继续说下去。 十七紧抿双唇:“听闻沈将军对美酒甚是钟爱,以教主之尊,令人取来两瓶上等酒水,应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用,你们这不就有吗?” 十七为之一愣,墨玉酒。是了,前朝皇室遗留下的美酒,至今无其他酒水超越。 “教主若同意,十七立即去拿。” 白倾尘没说答应,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瑾川要是知道你瞒着他与我私下商讨,他会怎么对你?” 十七再次躬身:“只求教主保密,十七还不想死。” “放心,他不会杀你,他对你,不同。” “教主这话何意?”十七晃神。 “没什么,去,计划行事。” “是。” 十七领命后,快速退出了房间,但对白倾尘最后一句话感到困惑。 只不过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只好抛之脑后。 墨玉酒被存放在山庄的地下密室中,角落隐蔽,四周布满机关陷阱,非熟悉之人难以进入。 入口处藏在一间看似普通的书房内,用力转动一本特制书籍,整墙的书架顿时向两侧打开。 点燃火折子,迅速走了进去。 密室之所以为密室,并不是只是藏酒,大部分全是金银珠宝。 养十万兵马,不是易事。 看了看,拿过两坛墨玉后无声无息离去。 刚踏入沈靖所在的院落大门,只见白倾尘已然立在了屋顶之上。 两人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下一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后,敲响房门。 很清楚的脚步声靠近,接着门被打开,沈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穿一袭简单的武服,未披盔甲但气势丝毫不减。 目光在十七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手中的酒坛上。 “何事?” 十七低头,恭敬地回答:“沈将军,夫人听闻您对美酒有独到的品味,特遣小的送来两坛前朝皇室遗留下的墨玉酒,以示敬意。” 沈靖笑着接过,他也就只在进宫时喝过。 十七适时地将酒坛递上前,沈靖接过,打开箱盖,顿时酒香四溢。“是这味,南越被灭,这酒的酿造方法也随之失传,宫中所剩的墨玉也不多了。” “御南王府应该有此酒的酿造法子,沈将军可以去向王爷讨要。” 突然提到御南王,沈靖这才发觉眼前之人与萧兄年轻时极其相似。 是他,擂台赛曾见过。 “你,姓什么?” 十七笑了笑:“将军心中应该有答案了。” 沈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回忆:“前朝皇帝自刎的那一日,听说淑和公主怀着五个月大的孩子,冲破重围,逃离了天陵。算下来,那孩子安然出世的话,的确与你一般大。” “都过去了。”说完,十七眉眼一锤,好似万般难受。 沈靖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心疼眼前这孩子。 “说上来,你该唤我一声萧叔叔。” 十七摇头:“沈将军身份何其尊贵,岂容我如此放肆,我先退下了。” 沈靖乃性情中人,一番谈话下来只觉得上一辈恩怨不该牵连下一辈的人。 十七退到院外,白倾尘化作黑影迅速跟来。 “好演技,不当戏子可惜了。” 闻言,十七不以为意。“两坛酒,大约一个时辰能喝完。教主,接下来靠您了。” 说完,黑雾出现,只剩十七一人。 一个时辰后,沈靖应该熟睡。 白倾尘翻窗而入十七后脚跟上,两人站到床边,看向床上之人。 “沈将军,醒醒。”白倾尘慢慢发出声音,那嗓音好似有种魔力,一旁的十七都觉得有些发晕,这功法太诡异了。 沈靖疑惑睁眼,就在一瞬间他觉得头脑昏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紧接着眼神开始涣散。 “梦华灯会,那波黑衣人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什么灯会?” 十七皱眉,他会不知?四只鸽子,唯有北啸将军府的未曾拦下,其余皆已成功阻截。既然沈靖并不知晓,那又会是何人? “信鸽之事还有谁知晓?” “御南王妃。” 王妃? 莫非黑衣人是王妃派来的? “皇帝对于望月山庄谋逆之事知晓几何?” 沈靖眼神空洞,继续说道:“所知甚少,仅听信一人之言,然望月山庄乃前朝南越皇室遗民,圣上实难不防。” 白倾尘准备收功,十七忽然出言问道:“倘若望月山庄确有谋逆之意,将军是否会与我等联手。” 言罢,白倾尘面色骤冷。 “不会。”话音刚落,沈靖突然恢复了些许神智,白倾尘赶忙拉住十七的胳膊,翻窗而出。 未几,沈靖恢复清醒,幸而饮酒颇多,只当自己酒醉,并未察觉有何异常之处。 逃离沈将军所在的院落后,白倾尘怒气上升,直接一脚将十七踹倒在地。 “找死!摄人心魄除我之外不能有别的声响,你不会不知!” 十七口中吐出大片鲜血,从地上爬起。 “是,我知道。” “你做这么多,只是想知道沈靖能不能相信,能不能为你望月山庄所用!” “是。但教主不是也有收获吗?御南王妃对夫人不会手下留情,她会是个变数。” 话落,白倾尘耳力超群,突然有人靠近,瞬间朝十七使了个眼色。 所幸,来者不是沈将军,只不过是 温瑾川。 十七大惊,身子一颤。 温瑾川听到声响,却没想看见十七与白倾尘在一块,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第115章 承诺 温瑾川听到声响,却没想看见十七与白倾尘在一块,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 深更半夜,他们为什么会在一块? 见十七嘴角的血渍,温瑾川神色不悦,莫不是又被白倾尘找了麻烦? “你们在做什么?” 十七脑子快速转动,忍着被踹的部位,立即跪伏于地。 “主人,十七知错,方才路过此地,偶遇教主,未能及时行礼,教主略加惩戒了一番。” 白倾尘心底笑了笑,谎话真是开口就来。 温瑾川上前,怒视白倾尘:“当真?” 十七的头更低了:“主人,十七不敢隐瞒,确实是因为失礼,教主才出手教训。十七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 “瑾川啊,这小奴才仗着有你撑腰,越发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我以后还怎么立威?”白倾尘不屑一笑,倒也没有拆穿十七。 温瑾川眉头紧皱,“我说过,你不许动他。” 白倾尘轻嗤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温瑾川,你这是在命令我吗?别忘了,谁才是教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温瑾川的眼神更加冷厉,可又不想与白倾尘起冲突。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十七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管教。但你不该背着我动手。” “背着你?”白倾尘故作惊讶,“我不过是恰好遇见他行为不检,稍作教训而已。难道这也要向你请示?” 温瑾川紧握拳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十七若是有什么过错,也应该由我来处置。” “好,好,”白倾尘摆了摆手,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次我会先通知你,再教训你的‘爱宠’,可以了吗?” 说完,冷哼一声离去。 温瑾川这才走到十七面前,将他从地上拉起。担心问道:“伤到哪了?” 十七抬头看了温瑾川一眼,有些发愣,他不太明白。:“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 温瑾川好像没听到一般,直接伸手解开十七的衣襟,查看伤势。只见肋下有一处明显的淤青。 “下手也是不轻。”温瑾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 “主人,我真没事 ” “跟我来。” 温瑾川没有理会十七的辩解,他转身向自己房间内走去,十七只能紧跟其后。 房间内灯光昏暗,只有桌上的蜡烛在摇曳。 他示意十七坐下,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药膏和干净的纱布。 “主人,真的不用这么麻烦。”十七有些局促,但温瑾川的气场让他不敢再说什么。 “坐下。” 语气颇为冷漠,十七只能乖乖听话。 “白倾尘这人阴晴不定,你日后离他远点。”温瑾川边涂药边说道。 看着眼前人仔细地帮自己处理伤口,上药绑纱布 他不着痕迹的自嘲了一下。 “您在担心我?” 绑纱布的手停了片刻,随即又开始动起来。“我的人除了我自己能教训,别人不许动。” “你的人?”十七重复了一遍。 纱布绑完,温瑾川直起身子。 “别乱想。” 十七垂眸:“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 温瑾川沉默,走到窗边,背对着十七。 他的声音很轻:“十七,我今日去见了我爹娘,宁夫人待他们很好。” “初至望月山庄时,你欲杀我,乃是恐我身份不明,会对山庄有所不利。而后你冒领淮茹救我之恩,想必是因我待你如别人不同,我说得可对?” 十七疑惑抬头,主人说这些做什么? “你屠杀逍遥宗,我可以当做你身不由己。十七,等一切结束,我放你离开。你想要的自由想要的生活都还来得及。” “主人?”十七错愕。“您不要我了?” “你本不该屈居别人之下。” 十七惊慌站起随即跪下。“没有什么不该。是十七的命。” “为什么不走?”温瑾川声音很柔和,“因为我?” “是,因为您。”他回答的毫不犹豫毫不迟疑。 他的心思,温瑾川全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我对你 ” “主人,”十七打断温瑾川的话:“我知晓您对我并无太多情感,我也不奢求能与您并肩,我会尽力遏制不该产生的念头,不会让您厌恶。我自知配不上您,也配不上您对我的好,只求主人不要赶我走,奴隶下人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 什么身份都不在意,因为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 温瑾川漫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眉顺目的模样正在一点一滴占据他的内心。 不受控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不赶你走。一切结束,我带你离开。” 话音刚落,十七不敢置信的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主人?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赶你走,也会给你想要的自由。” 十七的思绪已经乱飞,浑身颤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瑾川看着十七的反应,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柔情。 可脑中却浮现出白倾尘对他说过的话。 ‘他忠于的只有望月山庄,是他的血亲之人,不要最后被吃干抹净后才后悔。’ 他蹲下身,与十七平视,声音更加温和:“你很听话,我也喜欢你的听话。待诸事皆定,你若始终如此乖巧,那今日我所言皆是对你的承诺。十七,不要在骗我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我的手段你也尝过了,你不会再想尝第二次的。” 十七颤抖着身子,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在轮回殿的日子,手心紧抓袖口。 袖口里是七镜楼的玉印。 也许,他就不该享受不属于他的东西。 自由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十七俯身,叩头。 “谢主人,十七谨记。” 第116章 排查 天陵城 萧子安回天陵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公文和巡逻官员的名单弄到了手。 回王府后,时眠全部告知,王府中有王妃暗中安插的眼线。 信鸽所传内容,王妃已经全部知晓。为寻得证据,待萧子安离去后,即遣自己亲卫一并赶赴云梦城梦华灯会。 依信中所述,王妃本欲将宁淮茹与莫昭昭一同绑来审讯,却被及时赶到的萧子安横加阻拦,此事方才作罢。 “母亲 ” 想了想,还是去到了后院。 御南王妃正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她的手中把玩着一串翠绿的玉珠,那是她很小的时候萧策赠予她的。 听到门口的轻微响动,她转过身来,看到萧子安站在门口,眼底从无神变为柔和。 “回来了。” “娘,外头天气不错,怎么不出去走走。” 王妃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玉珠握紧:“我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喜欢四处走动。再说了,府里的事情也多,走不开。” 萧子安走到王妃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只见窗外的花开得正盛,淡淡道:“府中的事务再繁重,也需要抽身片刻,欣赏一下这夏日的美景。否则,纵使花开再盛,若无人欣赏,也难免显得寂寞。” 王妃听出了萧子安话中的深意,笑了笑:“子安想说什么?” “有时候,过于掌控反而会让事情失控。就像这花园中的花束,若是过于束缚,它们便无法自由生长,最终只会凋谢。” 王妃沉默,随后轻笑:“你是在帮他们说话吗?” 萧子安摇头,“没有,我是觉得二十年了,您该放下了。他们没错,真的错的人您很清楚是谁。” 真正错的人 “好,我可以放下,你先告诉我,望月山庄谋反一事是真是假。” “真。” “ ”王妃错愕。 “我已与他们联手,故而母亲还需深思,您若再行干涉,殒命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我。” 话落,王妃眼皮轻颤,手中的玉珠差点滑落。“你们没有胜算。” “不,有。”萧子安从容不迫的回答。王者之气这一刻有了苗头。 出了房间,时眠递来一封信。封上有一枚简洁的封印,上面刻着“温”字。 “今早有只信鸽,与上次拦截的四只出自同个地方。”时眠道。 萧子安点了点头,看来,几天前泄露之事,果真是他的师弟江予白。 信中大意表明,相国府绝不可留,务须散播谣言,称真正意图谋反者乃是相国府。 望月山庄只因前朝皇室遗民的身份,不幸沦为替罪羔羊。其目的在于挑拨皇帝与相国府的关系,进而削弱皇室实力,为最终的篡位之举铺平道路。 看完后,信封在手中用内力震碎。随后拿出公文以及名单递给时眠。嘱咐道:“持王府之令,速将这两样送达望月山庄,切记将上次情形详实写明,随信寄去。” —— 烈日当头。 北啸将军是被其下属唤醒的。醒来之际,头部仍有隐隐作痛之感,他酒量本就不浅,却未料到会因两坛墨玉而酣睡到次日午时。 同行的关参谋警觉性颇高,瞥了一眼桌上的空坛,凑近嗅了嗅,并未察觉到有何异常。 “将军,往日您饮三四坛酒都不见醉意,此次两坛怎会让您睡如此之久?” 沈将军摆了摆手,沉声道:“老咯,身体大不如前了。关老弟,这酒非比寻常,而是难得一见的前朝名酒。” “颇为蹊跷,将军不可大意。” 沈将军揉了揉眉头起身,“关老弟说的事,走,我们去见宁夫人。” 宁夫人端坐在书房中,一大早便在这等候。她身后是一排排整齐的檀香木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账本和卷宗。面前一张红木桌上摆放着厚厚的账本和一些看似重要的文件,实则不足为奇。 身着一件素雅的青色衣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翠玉簪,端庄而大气。她不时地抬头望向门外,面色略微紧张。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沈将军。 宁夫人立即挺直了身子,面带微笑。沈将军和关参谋以及几位亲信走进了书房,宁夫人起身,语气恭敬:“沈将军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沈靖拱手说道:“宁夫人的安排细致入微,我们休息的很好。” 听到沈将军的赞誉,宁夫人脸上淡笑:“沈将军过奖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将军和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能够休息好,便是我们山庄的荣幸。” 她随即转身,对一旁的婢女轻声吩咐:“快去准备些茶点,务必选上好的茶叶,不可怠慢了沈将军和诸位大人。” 婢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有几位侍女陆续进来,将精致的茶点摆放在众人面前的桌上。茶香四溢,各式点心小巧玲珑,摆放得整整齐齐,格外诱人。 随后,宁夫人衣袖一挥,抬手指向桌面,道: “我已经将山庄的账本和重要文件都准备好了,各位大人边用点心边看,我先出去了,” 沈将军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在桌上的账本上扫过,然后坐在了宁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关参谋则站在一旁,提笔记录。 几双目光在桌上的账本和文件上细细扫过。 调查望月山庄谋反一事非同小可,若有所疏忽,后果不可设想。 翻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每一本账本。每一页都记录着山庄的收支明细,每一笔账目都清晰可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关参谋又拿起另一份文件,那是山庄与外界的通信记录,同样,每一封信件都合乎规矩,没有任何指向谋反的线索。 关参谋摇了摇头,证据都摆在了他的眼前,他还是不相信:“将军,没有发现任何与谋反相关的证据,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太过干净。” 可就是太干净了,才让人有所怀疑。” 既然要谋反,养兵就必须耗费巨大的金钱,无论是粮食、武器还是马匹,一定会有记录。 关参谋初见宁夫人,便觉此女非同凡响。 若谋反属实,现今唯有两种可能。其一,望月山庄历年账本乃伪造而成。其二,养兵之银并未记录于望月山庄。 若为前者,账本自望月山庄建立起便详实填写,实难伪造。若为后者,足见宁夫人尚有同谋。 可又会是谁呢? 说出心中想法后,沈靖沉脸点头,朝带来的几名亲卫说道:“你们出去查查,宁夫人与谁来往密切。” “是。” 第117章 墨玉 几位亲卫领命而去,只留了沈将军与关参谋两人。 沈靖继续翻阅桌上的文件,离渊的身影在门外消失,直奔琉璃院。 “夫人,沈将军已经遣人去查探近几年与望月山往来密切之人了。” 高堂之上的宁夫人不慌不忙,似乎早已预料。 “让他们查。莫老爷那,口信带到了吗?” “夫人放心,庄主两日前便已赶去与莫老爷汇合,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宁夫人缓慢点着头:“这段时间让所有人尽量避免外出。” “我这就去安排。”离渊领命,转身离去。 沈将军与关参谋在书房中查阅了许久,账目一切正常,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两人倒是心中不禁对宁夫人的能力产生了敬意,这样一个女子,能够将偌大的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在不简单。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宁夫人推门而进。 “两位大人查的如何?” 宁夫人的嗓音清冷却不失礼节,沈将军笑着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 “账目清晰,条理分明,并没有任何异常。” 宁夫人掩面一笑:“如此便好。两位大人辛苦了,午时已过,不如移步堂内,稍作歇息,用些午饭。” 而同一时间,望月山庄收到了萧子安命人送来的公文以及名单。 温瑾川正与白倾尘面对面而坐,一张雕刻精细的木桌上摆着几盘菜肴。 两人正商量着后续事宜,离渊敲门而进,将公文以及名单递给两人后离去。 温瑾川拿在手里,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这些文件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打开天陵城大门的钥匙。 “何时出发?”白倾尘问。 “公文在手,随时都可动身。” “那就现在。早日去我也可早日混进皇宫摸清形势。” 温瑾川沉声:“你想清楚了,皇宫之地,不仅有重兵把守,每一道宫门都设有精锐的御林军。我听说江湖上的高手都已经被皇上征召入宫了。” 而他对面的人轻笑摇头,表情太过于平静,好似要混进皇宫的人不是他。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有把握全身而退,还是他并未意识到皇宫的凶险。继续说道:“宫墙林立,每座角楼之间都有暗哨相互呼应,一旦有人擅闯,不出半炷香御林军就会将你抓住。被抓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宫中还有无数机关陷阱,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白倾尘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慌什么,我一人去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再者说,不是还有萧子安在。” 话毕,温瑾川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酒杯仰头饮尽。 白倾尘笑了笑,恢复了之前挑逗的语气:“哟,温殿主这是在担心我。” “笑话。”温瑾川轻哼:“我是怕你死在皇宫里,我轮回殿的后路怎么办?” “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会做到。” 语气虽说得轻松,但眉眼全是认真之意。 十七端着最后一道菜踏入,恭敬的放置在桌上后,执起酒壶为温瑾川斟满后退到了身后一角。 温瑾川的视线在十七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冲他招了招手。 十七上前跪下:“主人有什么吩咐?” “公文以及名单到手,等会我们就可以动身前往天陵城了。” “是。” “你吃了没?” 十七摇头,“没有。” 温瑾川顿了顿,好像是不曾见他有吃过什么。随即将一个凳子往后移开,沉声道:“起来,坐。” 十七闻言,抿了抿唇:“不合规矩,十七是下人,怎可与您和教主同桌而坐。” 温瑾川眸子微眯,语气也冷硬了几分:“我让你坐,你就坐。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白倾尘在一旁看着,随后跟着附和:“你主人都发话了,还不坐下。反正我这个教主啊,在你主人面前什么话语权都没有。” 温瑾川不悦瞪了他一眼,白倾尘却没理他独自喝起了酒。“这墨玉真是好酒!也没喝多少,竟有了一丝醉意。” 十七看了看温瑾川,又看了看白倾尘,这才起身战战兢兢地坐下。“墨玉酒是夫人用特殊的方法酿制而成,此酒的强劲至今无人能抵。即便是内力深厚之人,也难免会醉倒。” 白倾尘突然来了兴致,用着玩笑的口吻说道:“瑾川快多喝些,若此战败了,可就喝不到咯。” 温瑾川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了十七碗里,随后说道:“不会败。” “玩笑话而已,来,陪我再喝点。” 温瑾川却没有兴致陪他,况且他对酒并没多大兴趣。 “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无趣。”说完,白倾尘随即又把目标转向十七,“你主人不喝,你来陪我。” 十七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看来我这教主在你们眼里,果真什么都不是。” 话落,十七偷瞄了一眼温瑾川,见他没有阻止,立即给自己倒了杯酒,双手端起,面向白倾尘解释道:“我不是不喝,是十七酒量低,怕误事。” “习武之人哪有酒量低的。”白倾尘的兴致被挑起,他放下酒杯,好奇地看着十七。 十七有些尴尬,低头回答道:“回教主,十七确实不擅长饮酒,平日里几乎不碰,所以酒量极小,几杯下去就可能不胜酒力。” 他从未接触过这些,以往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哪来的机会碰这些美酒。 再者,他常常听人说酒后吐真言,他怕醉后说出一堆胡话让主人心生厌恶。 可白倾尘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十七犹犹豫豫中,一杯酒下肚。 酒液滑过喉咙,辛辣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继续。” 教主发话,十七只能听令。 硬着头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杯接着一杯。 直到脑袋发晕,他侧过头委屈的看了温瑾川一眼,嘴里还小声念了句:“主人 ” 就这一眼,让温瑾川再也骗不了自己。他的心早就被眼前这个逆来顺受的人软化。 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肤浅的好感,而是经过长时间相处,慢慢积累起来的情愫。 他看着十七那因酒而泛红的脸颊,那双眼眸中带着几分醉意的依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一瞬间,他伸手夺过十七手中的酒杯,终于开口:“别逗他了。” 白倾尘自讨没趣,索性拿着酒壶起身离去。走至门口时提醒了一句:“一个时辰后,出发。” 温瑾川点了点头。 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温瑾川和十七两人相邻而坐。他将夺过的酒杯放在桌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十七,轻声说道:“感觉怎么样?” 十七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却仍旧有些眩晕:“我没事 ” 第118章 酒美,人也美。 “吃点菜,填填肚子。” 语气是温瑾川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听得十七晃神。 他木讷的抬头,也许是酒后壮胆,竟盯着他面前的主人看了许久。 然而温瑾川却不气不恼,笑了笑:“看够了吗?” 十七发愣:“不够。” “我有什么好看的?” “对,就是好看。” 温瑾川勾起嘴角,抬手触碰十七的下颚,将他的脸往上微抬,“这才喝了多少,就开始说胡话了?” 故意将语气冷了几分,一是温瑾川怕自己把持不住,二是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赶去天陵,他得帮十七醒醒酒。 其实,十七没有醉,不过是借着酒劲壮胆。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不过他想赌,看看主人会不会生气。 然而冷硬的语气,十七一瞬间心跳加快。果然,主人还是厌恶自己的 立刻从凳子上滑落,跪在地上,头低垂,声音颤抖着说:“十七失言,请主人责罚。” “日后若我再听到这些话,自己掌嘴。起来。” 十七不敢起,这酒就不应该喝! 温瑾川无奈,将十七拽起而后将他按在了凳子上。“快吃,吃完我们要去天陵城了。” “是 ”一口米饭下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要见夫人一面,于是乖巧的吃了几口饭菜后问道:“主人,我想去见夫人一面,可以吗?” 温瑾川点头,应允了。 十七回头,迅速地吃完剩下的饭菜,然后站起身,向温瑾川微微欠身:“多谢主人。 “去,别耽误太久。” 十七应了一声,转身朝宁夫人的住处走去。 到了宁夫人的房间,十七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响了门。 门内传来声音:“进。” 十七推门而入,只见夫人正坐在高位看着他。 “还知道来见我。” 十七跪地。 喝了酒的原因,让他差点忘了来这的目的。 尽力缓解了一下,准备开口时宁夫人抢先一步。 “喝酒了?” “是。” 面色潮红,身形不稳,这副模样倒是宁夫人第一次见到。 “墨玉?” “是。” “你可知墨玉酒为何名扬天下,又为何后劲如此之大。” 十七停顿,“夫人独有的酿造之法,十七不敢妄言。” 宁夫人大笑了两声:“只要喝了这酒的,无一人不上头。因为啊,这酒里加了一味药材,百日醉。” 十七听后,心中一阵愕然,难怪他会有种莫名的冲动和心跳加速的感觉,原来这酒中竟然蕴含了如此强劲的催情之物。 没错,百日醉乃催情的药材。 “墨玉是我小时的师父所教,本意是用作成亲时所饮,没想到偏偏是这一味药材,却让这酒名扬天下。” 十七闻言垂头。 暗自庆幸他从小习武,体内的内力在强行压制这种情绪,假若一时没把控住,那方才 实在不敢接着想下去。 宁夫人突然收住笑意,语气变为讥讽:“你不是喜欢那温瑾川吗?多喝一些,他会要了你的。” “夫人?!”十七猛然抬头,瞬间清醒。 “慌什么?冒冒失失的,不像样子!” 堂下跪着的人胸膛剧烈起伏,却不敢说什么。只好强忍不适,转移了话题。 “夫人既让下奴掌管七镜楼,能否告诉下奴林寂的身世?” 林寂。 便是那日七镜楼中,唯一对十七坐上楼主之位心存异议之人。 五年前,林寂以七镜楼之首而出,而十七位居第二。被宁夫人召回山庄后,便与林寂再无交集。 前阵子的那次会面,乃是三年来的首次重逢。 宁夫人眼皮微抬,似乎对于十七提及林寂并不意外。“为何忽然提他?” “他对下奴持有七镜楼的玉印很不满。” “他自然不满,他以第一而出,最有资格当这个楼主。” 可单凭这一点,十七觉得还不够。随即叩首:“夫人,请告知下奴,林寂的身世。” “没什么好说的,宁淮之,你给我听好了。若你下不去手,自然会有人接替你的位置!我并非非你不可,倘若你做不到,我定会让你与他们一同葬身此地!” 话落,一阵寂静。 饮酒之后到底是胆子大了起来,往昔话至此处,十七定会认错而后退下。然而今日,他却执拗不休:“前朝南越国曾有位林姓武将,他可是那位林将军的后裔?” 宁夫人轻笑,不否认。“没错。” 果然是前朝官员的后裔,至此,十七才恍然大悟。 难怪会对他与萧子安首次独处,未下手时的愤恨。 林寂对于现今煜国的仇视,恐怕并不比宁夫人逊色。 他竟感到庆幸,自己接下了楼主之位。若他不接,这个位子便一定会到林寂的手中。 若天陵被破,谋反得逞,林寂势必会统率七镜楼展开复仇。御南王 北啸将军 以及所有曾率军剿灭南越国之人 皆在其列。 “谢夫人告知,下奴告退。” “等等!” 刚抬起的一只腿,在听到宁夫人发话后,又将腿再次放下。 “林寂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人,他想做什么你便让他去做,不用太管束他。” 十七垂眸,不可能。 虽内心所想,但表面却乖巧应下。“是。” “好了,退下。” “是。” 退出琉璃院,十七越发不安。 他不想去天陵,更不想攻天陵。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求得两全 第119章 进城 望月山庄门外,温瑾川手持信封眉头紧皱。 信上所述,前阵子天陵截获的四只信鸽,其特征与他所遣的信鸽如出一辙,而能熟练控制鸽子的,除他之外,唯有师弟江予白。 纸张在他手中被揉皱,或许是难以接受,背叛自己的人竟是他最为信任的师弟。 犹记得那日,为此责罚了十七 还在晃神之际,白倾尘一个闪动立在了他的面前。 “谁的信?” “萧子安。” 听到萧子安三字,他毫不客气地拿过。然而,当发现信封上并未提及自己时,他又漠然地将信封随意一扔。随即思索:“江予白?这人留不得。” 温瑾川怒道:“他的事我会处理,你不许动他。” 白倾尘眉头一挑,这动不得那也动不得,突然有些不满:“温瑾川,你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我已派人盯着逍遥宗,近日来并未生事。” “留着总会是个隐患。” 温瑾川神色一瞥:“如果是你,你会放过你的杀母仇人?他不过是憎恨望月山庄罢了。” 白倾尘冷哼,并未答话。 “你大可放心,我现今与你一条船上,断不会放任他做出什么。” “你知道就好,别到时候害了我们。” 两人各带情绪的对峙了几句,全然没发现身后的十七。 他来了有一会了,只是远处的二人似乎起了争执,便索性停下。 偷听是不敢的,断手的惩罚他不想再受,原地站了一会,直到温瑾川唤他过去,这才迈步走近。 “来了。” 十七点头。 看着低头顺从的十七,温瑾川的思绪回到了惩戒他的那日。 只因他不信十七所说,更不信师弟会出卖自己,便直接对他用刑。 他想道歉,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十七好似察觉到他的主人有话要说,小心翼翼问道:“主人怎么了?” 白倾尘冷笑,替他说了出来。“你主人发觉错怪你了,想道歉但又拉不下那个脸。” 温瑾川白了他一眼,瞪着对方那副不嫌事大的表情。白倾尘的话虽然尖锐,却也是事实。 十七一脸懵:“道歉?” 温瑾川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视十七的眼睛:“泄露一事,的确是予白所为。我那日不该不信你。” 十七微怔,但很快被一种释然取代。他轻摇了摇头,缓声道:“主人,十七从未挂怀,况且主人与江公子相识已久,对我有所疑虑亦属正常。” 温瑾川沉默,心中略有不适。 太乖巧了 白倾尘轻撇嘴角:“莫要再腻腻歪歪的了,我们该动身了。” 三人不再多言,一同上马离去。 而后一秒,宁夫人现身于山庄外,身后站着一人,那人面容俊郎,却浑身上下透露着寒意。 宁夫人转身看向他:“天陵城也有我的人,到时他会在城门口接应你。” 为首之人扬眉,没想到夫人在城内提前安排了人:“夫人不相信他们?” 宁夫人轻哼:“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帮我吗?不过都是想坐上那个位子罢了。若萧子安称帝,我还如何杀得了所有萧姓之人。” “夫人既然不相信他们,那相信十七吗?” 宁夫人抿唇沉默看了他一会,随即说道:“你是怪我将楼主之位给他对吗?” 林寂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头:“是。夫人您不知道吗?十七对萧子安明显不忍,他根本不会听您的话去杀御南王。” “他若不会,那我这二十年白养他了。”随即眉眼松缓,由狠厉变为柔和:“林寂,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想去天陵,我便送你去。务必小心,不要意气用事。” 男子单膝跪地:“林寂明白,谢夫人。” 话落,城门外彻底恢复寂静。 一日后,望月山庄收到皇帝口谕,若没发现谋反的证据,速速回宫。 这才一日,天陵城谣言四起。 相国府意图谋反,却嫁祸给云梦城的望月山庄。 沈将军接到口谕,只得叫回所有亲信启程返回天陵。 而姜相爷被禁止入宫。 皇帝是这么说的:“朕也不信爱卿有谋逆之举,但谣言肆意,爱卿先暂时入宫,避避风头,待事情水落石出,朕自会还爱卿清白。” 话虽这么说,可皇帝却日日沉迷后宫的美色当中,对于朝堂上的风云并不关心。 谋逆? 皇帝对此不过一笑置之。 煜国自二十年前推翻南越后,连战连胜。国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 御林军,铁甲军暂且不论,江湖各大高手都已被征召入宫,谋逆?造反? 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皇帝对此漠不关心,往返于各种美人怀中,朝中的老臣们却无法如皇帝般镇定。 官员们皆惴惴不安,数日前相国府所救之人,指控望月山庄,可数日后,又有传闻言真正心怀不轨者乃相国府。 不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对朝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陵城门,重兵把守。乃是几位官员一同上奏,皇帝这才应允。 按皇上的话来说,来谁打谁,怕什么?官员连连叹息,虽说皇城势力雄厚,但此乃国家大事,怎能如此而儿戏? 赶了一晚的路,温瑾川他们终于抵达天陵城。 城门只可进不可出。 三人扮作了巡逻名单上的官员,公文在手轻松入城。 进到城内,随意挑了间客栈安顿后,白倾尘便没了人影。 十七整理完床铺,随后准备了热水,浴桶填满,水温适中。 他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着主人脱去衣物。 温瑾川褪去一身的衣裳,迈步踏入浴桶,水温瞬间包围了他的身体。十七见状,便开始为温瑾川擦拭肩膀和背部,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又像是窗棂被触碰的声音。 十七的手一顿,警觉地抬起头,而温瑾川也瞬间睁开眼睛,视线紧盯门外。 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飞刀直接射进了房间,精准无误地钉在了木墙上,刀柄颤动,发出嗡嗡的响声。 飞刀的尖端没入木墙之中,只留下刀柄在外,刀身上还穿插着一张信纸。 十七立即上前取下,随即走回温瑾川浴桶旁,双手将信纸递上。 温瑾川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嘴角扬了扬没有多言,随即从浴桶中起身,下颚指向一旁的浴巾。 十七眉眼低垂,不太敢直视主人的身体。 动作迅速地为温瑾川擦干身上的水渍后,开始为他穿衣。 边系腰带时边问道:“主人要去哪?” 温瑾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等十七做完后,轻声开口:“你在客栈等我,不准乱跑。” “主人不带我去?” 答非所问,温瑾川冷眼:“听见没?” 十七不悦可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应是。 第120章 夫人命令,不得不接。 温瑾川出客栈后,径直朝纸上所写的位置而去,而后闪身进入一条小巷。 瞬间,黑影闪现。稳稳地立于他面前。 白倾尘冲他一笑:“嗯?你那小奴隶没跟来?” “人多,容易被发现。” “也是,走。” 言罢,二人同时纵身跃上高墙,潜入了相国府。 而十七简单洗漱了一番,收回温瑾川换下的衣物,随即去到客栈一楼吃了些东西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推开,只见里面坐着一人。正闲情逸致的喝着茶。 十七冷眼,“城门重兵把守,你是怎么进城的?” 林寂故作沉思了会:“眼睛一闭一睁就进来了。” 十七冷哼,他对这人的玩笑话丝毫不感兴趣,走到桌边,伸手从林寂手中夺回茶杯。 “出去。” “别急,我当然会走,但不是现在。” “你想做什么?” 林寂抿唇,手抵在下颚想了想:“把玉印给我。” “做梦。” “别以为我不知道,待攻破城门之时,你根本不会对御南王下手。” 十七抬眸,握着茶杯瞬间砸向桌面:“你与夫人是不是有别事瞒着我?” 林寂微微侧身,避开了十七投掷的茶杯,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回答我。” 林寂站起身,踱步走到十七面前:“我凭什么听你的?” 十七对上他的视线:“你不该听吗?” “历任楼主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在乎的只是可以调遣十二司,至于你,算什么东西?” “不说那就出去。” 林寂挑眉,与十七同行的两人皆不在场,是个可以夺取玉印的最佳时机。 眉眼一弯,随即冷冽的扫向十七腰侧的荷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好似感受到了林寂的意图,十七顿时将挂有荷包的右侧往后一偏。 林寂率先动手,一掌直取十七腰侧的小袋子。十七反应迅速,侧身避开。 “林寂!夫人不会饶了你!” “那可不一定,夫人不会饶的,是你。” 说完,再次冲向十七。 奈何,十七不是他对手,荷包瞬间从腰侧被夺走,他急忙一个反手切向林寂的手臂,荷包瞬间被抛至空中。 两人互相往对方胸口拍了一掌,双方各自往后退去。 荷包在空中闪过,十七和林寂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它的轨迹。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随着一声“啪嗒”声,荷包稳稳的落在了推门之人的腿边。 温瑾川轻笑走近,看了一眼林寂后,从地上拾起荷包。“你是谁?” 十七趁机退到一旁,紧张的盯着温瑾川手中的的小袋子。 林寂见状,立刻止住了手,眉眼间尽是不甘之色。 “温公子,我是七镜楼的人。” “哦?七镜楼。”温瑾川转头看了十七一眼,只见十七一脸惶惶不安,随后轻声一笑。又转回头看向林寂:“你是如何进城的?” 林寂顿了顿,“我自有我的法子。” 温瑾川转过身去,沉思了片刻。 七镜楼的人,想必是宁夫人派来的。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便强行追问。 只是他看了看手中的荷包,掂了掂。 这两人显然是在争抢这个东西。 倒是有些好奇,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去解荷包的扣子。 “主人 ”十七一步跨上前,伸手按住了温瑾川的手臂。 林寂眼睛一亮,‘主人?倒是有趣’。 温瑾川冷眼,看来,十七有事瞒着他啊 气氛有些僵持不下,林寂拱手说道:“温公子既然回来了,我也不便打扰。”随即走到门口,突然勾了勾嘴角面向十七,“楼主,属下告退。玉印可要收好,别在掉了。” 话落,十七的身子猛然一颤。林寂笑了笑后消失在了门外。 温瑾川的目光在十七身上凝固,越发深邃。 楼主 一瞬间,他收回双手甩开十七,荷包再次跌落地面。 十七身子微颤,立即双膝触地,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眼睛。 温瑾川心生愠怒,他所气恼的并非十七成为七镜楼楼主一事,而是愤恨他对自己的隐瞒。 有其一,必有其二。 前几天还对他说,一切事成放他自由,只要他值得信。 然而刚到天陵,便让他发现有事隐瞒,这叫他如何可以信任十七? 想来想去,愈发不满。 径直走出房间,十七战战兢兢地唤了声主人,便不敢有丝毫动作。 刚走到门口,他又止住脚步。 温瑾川忽地意识到,自己这一走,十七恐怕会跪一整晚,稍作停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回到房间,面色阴沉地朝里侧坐下。 十七见此情形,料想主人应是没有特别生气,赶忙挪动膝盖,调转方向,面向温瑾川跪着。 寂静了有一会,温瑾川才冷硬开口:“何时成的楼主?” 十七立即回道:“刚回山庄那天。” “为什么不说。” “我认为没必要说 ” 温瑾川垂眸,七镜楼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其十二司更是让人惶恐。 除了皇室官员,只要他们想杀的人必定没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十七却觉得没有必要说? 令温瑾川最为恼怒的是,十七分明是被宁夫人送予他了,怎会又成为了七镜楼楼主? 他再次想起白倾尘说的那句话,十七只在乎血亲之人,而他 在十七心里没有任何位置。 “我说过,不要瞒我。” 十七闻言咽了口唾沫,伸手从地上拾起那个跌落的荷包,三两下解开了荷包的扣子。 从中取出玉印,随后双手高举过头,“主人,我不是有意瞒您,夫人命令我不得不接。” 第121章 嗯哼 从中取出玉印,随后双手高举过头,“主人,我不是有意瞒您,夫人命令我不得不接。” 温瑾川看着他高举的玉印,突然冷笑起来。“夫人的命令不得不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谁的人?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您的” “不,你从来就不属于我,你永远都是七镜楼!望月山庄的人!” 低吼完,十七愧疚得不知如何回话。 温瑾川说的没错,明面上被夫人送给了轮回殿,可私下却一直心系前主人。 十七嗓音微弱:“主人 自从跟随您以来,我从未有过二心。七镜楼楼主之位,非我所求,只是 ” 温瑾川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的寒意更甚:“只是什么?只是宁夫人朝你勾勾手指,你便可以轻易背叛我对吗?” “十七绝无背叛之心,夫人恨意太深,我没办法”见座上之人沉默不语,十七苦笑:“我之所以不说,是怕您想多。我接任楼主之位,只为两全。没有我,也会有他人接手,待天陵城破之日,夫人必将率领七镜楼于天陵大开杀戒,主人想必不愿见到那般惨状。” 温瑾川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周遭的寒意稍稍缓和了一些。 突然眼底一抹惊讶闪过,一月前,从不曾见他关心过别人的生死。 然而现在,方才说的那段话竟然透露出对天陵城百姓性命的担忧,这般转变,倒是让他感到意外。 “你竟也生出了怜悯之心。” 十七愣了一下,他并未明白温瑾川说的这句话,他只知道,主人一定不会愿意看到天陵城生灵涂炭,他不想看到主人难过。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亲手杀御南王,更不想亲手杀萧子安。 斟酌着用词后,颤抖开口:“想来跟随主人久了 ” 话未说完,又被打断:“不用说这些讨好我,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日后,不许再骗我,也不许有事瞒着我。” 十七大喜:“主人放心,十七定不会再欺骗于您。您若不信,这枚玉印可以交给您保管。” 终于,温瑾川伸出手,接过那枚被高高举起的玉印,十七这才如释重负,放下了举了许久的手臂。 玉印在手中把玩,手指摩挲着表面,感受着它的质地。 这便是七镜楼楼主之位的玉印?倒也不足为奇。 “方才那人是想夺这东西?” 十七点头。“是。那人名叫林寂,是前朝某位林姓将军的后代,被夫人收养。” “按你这话,他也想报仇?” “应该是。” 话落,温瑾川将玉印递回。 “既然是你们望月山庄的东西,我不能占为己有。” “主人 ” “但也别给了旁人。” “是。” 十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原以为主人会大发雷霆,原以为会受些折磨人的惩罚,可没想居然无事发生,还听到主人说,愿意相信他 温瑾川本想回自己房间,可见十七从一开始紧绷的模样到方才的松懈,他不禁突然想问一个问题。 “十七。” 刚唤出口,十七立即跪直上半身,尽量挑不出任何一丝毛病。 “你很怕我?”温瑾川问。 这是什么问题?十七抿唇垂头,还是保持沉默。 而温瑾川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显然不太想放过他。故而提高音量:“说话,说实话。” 随着语调的拔高,十七的身子跟着抖动了一下,缓了缓后回道:“怕。” “为什么?”温瑾川不罢休,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 “主人的惩罚很多不痛,但十七尝过一次便不想有第二次。” “比如呢?” “吃饭。” 短短二字,便让温瑾川再次笑出声。 “理由。” 十七偷偷看了眼温瑾川的神色,似乎没有生气,那就继续说了 “跪着吃饭我曾觉得自己和牲畜无二,十七当时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站在您身边了。” 话落,温瑾川心头猛然一震。 “就这么想跟着我?” “是。” 见人回答的如此诚恳,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体内蔓延开来,让他感到有些燥热。 温瑾川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要平复这场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 而这一小动作却让十七担心起来,“主人?您怎么了?” 担心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这让温瑾川越发不受控。 终是一把扣住十七的下颚,逼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语气挑逗的说道:“想与我并肩而立是吗?” 十七心跳加快,“是 ” 温瑾川俯身,贴近他的耳边,热气呼出吹进十七的耳里,酥酥麻麻:“可我只想看你跪着,我喜欢你的听话,喜欢你的顺从。十七,想做些什么吗?” 十七已然浑身僵硬,不敢置信的盯着前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十七被温瑾川抱起走向床边,心跳如雷鸣般在耳边轰鸣,他闭上眼睛,紧张地咬住下唇。 身体在接触到床铺的瞬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主人?您喝酒了?是醉了吗?” 温瑾川站在床边,俯视着十七。“你看我像是醉了的样子吗?” 说完俯身压下,手指摸了摸十七的衣物,瞬间蹙眉,随即站直。 “脱。” 十七瞪大眼,“主人??” 温瑾川勾起一侧嘴角:“再磨蹭,我就回自己房间了。” “ ” 见他还未动手,温瑾川也没了耐心,准备离开。 而就在他转身之际,手腕被十七握住。 温瑾川冷着脸转回,重新望向他。 十七闭了闭眼,他不想让温瑾川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今日过后便再也没机会了 手指已经颤抖得停不下来,但还是尽力地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襟。每解开一颗扣子,他的心跳就加速一分,直到最后一颗扣子滑落,他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衣衫落尽,温瑾川从头至尾都是带着笑意的,他的眼中几乎全是审视的欲望。眼前人的顺从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主人,我”十七的声音颤抖,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能无助地看着温瑾川。 温瑾川俯下身,他的手掌轻轻滑过十七的肌肤,那种触感让他心中的燥热更甚。他低声说道:“十七,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十七的呼吸急促,他闭上眼,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想让主人满意” “趴着。” 十七被压着,有些难以动弹。 温瑾川往上移了移,十七得了空隙这才赶紧翻过身。 “忍着。” “是 ” “以后不许再骗我。” “是 ” “你是谁的?” “您的 ” “我是谁。” “主人 ” “我是谁。” “温瑾川” 第122章 江钰昌嘎 一夜过后,房间里尽显迷乱之气。床铺上的两人还在沉睡。 过了一会,一人闷哼出声。十七缓慢的睁开眼,刚轻微动了一下身子便清晰的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痛感。 意识逐渐清醒,昨晚的一幕幕悉数涌了出来。十七的身体猛然一僵,吓得他瞬间滚下了床,跪在地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清早的房间内显得异常清脆。 他紧咬下唇,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羞耻与害怕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温瑾川被十七的动作惊扰,视线慢慢聚焦,落在了跪在地上颤抖的身影上。 眉头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斜靠在床头,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打量着十七。 昨晚的放纵心底还有余味,此刻看到十七这般模样,心中竟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感。 十七不敢抬头,自然不知他的主人已经醒了过来。 待腿部痛感稍缓,方才发觉自身未着寸缕。 昨晚被褪去的衣物正皱巴巴的躺在地上,赶紧往前爬了两步,在手要接触到衣裳时,忽得听到床上传来的声响。 “我准你穿了?” 抬起的手一顿,停在了空中。随即颤抖着收回。 温瑾川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跪直。” 命令的口吻,十七的手臂缓缓放下,尽力调整姿势,跪得笔直。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在诉说他的紧张,他的害怕。 昨晚,他居然和主人睡了? 昨晚 想着想着,居然生出了一丝丝留恋 一丝丝回味 床上人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十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长年累积下来的鞭痕。 很是刺眼。 “我不喜欢。” 十七抿了抿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十七发愣。 “主人说什么?” 温瑾川从床上坐起,眼神变得狠厉。“我说,我不喜欢你身上的这些痕迹。”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这些鞭痕,是他过去的烙印,是他在望月山庄生存的痕迹,此时此刻,成为了主人不悦的源头。 温瑾川站起身,走到十七的面前,蹲下身子,手指轻轻触摸着十七皮肤上的伤痕,随即手心落到他的肩头,而后用力按压。 “你是我的人,你的身体也属于我,以后除了我的鞭子,不许再有别人的印记。” 多么有控制欲的话啊,听得十七内心很乱,他现在完全弄不懂他与主人的关系。 当然,不敢有任何质疑,只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温瑾川笑了,他对十七的回答很满意。随即松开了手,转身走到衣柜前,从中取出一件干净的衣物,抛向十七。 “穿上。” 简短的话语,让十七松了一口气。 抬手接住衣物,迅速穿上身。 当他终于穿好衣物,感觉到了一点安全感时,他才敢再次抬头看向温瑾川。 “主人,我为您更衣?” “嗯。”温瑾川淡淡应了一声。 十七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走到温瑾川的身边,双手颤抖地拿起搭在椅子上的长袍。 仔细地套在温瑾川的头上,然后缓缓地将衣袖套入他的手臂。 穿好长袍后,十七又跪下身为温瑾川整理衣摆,系上腰带,指尖偶尔触碰到了温瑾川的身体,每一次的接触,都让他内心发热。 门被重力推开,萧子安气急闯入。 他刚要指责温瑾川,却见十七正一脸恭谨地伺候着某人着衣,本就心绪烦闷,如此一来,更是令他心生不快。 十七见到萧子安,有些惊讶。 立即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待一切稳妥,这才面向萧子安叩首。 “十七参见殿下。” 萧子安白了温瑾川一眼,将十七从地上拉起。 随即说明来意。 “白倾尘冲动,你也跟着他冲动是吗?” 话落,十七没听明白,可温瑾川却笑了。绕过两人走到桌边坐下。 十七很有眼力见,立即上前倒茶。毕竟伺候了宁夫人二十年,这些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烙在了心里的。 一杯递给了主人,一杯递给了殿下。 随即走到温瑾川身后站立,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显得不那么突兀。 温瑾川柔和的看了一眼十七,随即笑了笑。“他都跟你说了?” “不然呢?” “姜相爷作何反应?” 萧子安不满道:“能有什么反应,派了许多官兵一一排查!偌大的相国府,一夜之间死了个人,凶手简直是没把他这个相爷放在眼里,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江钰昌迟早是个祸害,不能留。”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指证望月山庄谋逆,如今人又没了,不就是坐实望月山庄谋逆之举了吗?!” 十七闻言,江钰昌死了 ? 何时的事? 昨天吗? 是了,主人沐浴后外出了一趟,想来就是在那个时间点斩杀的江钰昌。 温瑾川丝毫不慌,沉稳开口:“这就看殿下的嘴皮子厉不厉害了。” “什么意思?” “江钰昌死,大多数人会认为是望月山庄为其灭口,但殿下上奏时,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朝堂上说姜相爷自导自演?” “不行吗?” 萧子安挑眉沉思:是个办法。 如今姜相爷被禁止入宫,趁机在皇上面前渲染几句,是个不错的时机。 “你们小心点,姜相爷派了许多亲卫,别被他们抓到了。” “殿下放心。” 第123章 胆好像大了 两人互看不顺眼,一大早白倾尘丢了个消息进王府,萧子安得知江钰昌被杀,简直让他头疼得很。 不再搭理温瑾川,随即看向十七抬了抬下颚:“十七,你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十七愣愣点头,但又觉得该请示一下他的主人,在得到允许后这才迈步,跟上了前方快要消失的萧子安。 “殿下何事要问?”两人站定,十七微微垂头问道。 萧子安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一直看着十七。 “殿下?”十七不解。 过了许久,萧子安终于开口:“北啸将军可以相信,为何不将他拉入我们的阵营。” 十七稍作停顿:“二十年前领军剿灭南越的,一是御南王,二便是北啸将军。他深知夫人对他恨之入骨,倘若知晓我们谋逆之事,必定会将消息呈报给皇上。” “不会,他此前曾在我面前 ” 话尚未说完,便被十七截断。“殿下,北啸将军所拥护的是您,而非我们望月山庄。他,夫人不会信。” 萧子安蹙眉。 十七接着说道:“殿下,白倾尘的野心不小。十七猜测,他是为那个位子而来,请您多加防范。” 刚说完,周遭迅速刮起阵阵风沙。 肉眼看不见的风劲袭向十七,胸膛被击中,身体急剧往后倒去,重重的砸向院墙。 “十七!”萧子安下意识想拉住他,可奈何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十七忍痛从地上爬起,一个黑影出现立在了他面前。 只见白倾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角满是讥讽。 “你主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与此同时,温瑾川面色凝重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能察觉到白倾尘的怒意,沉凝片刻后,开口说道:“十七,过来。” 语气冷硬,仿佛与昨晚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十七紧紧捂着胸口,不敢有丝毫迟疑,快步走向温瑾川。 “跪下。” 没有丝毫迟疑,十七双膝砸向地面。 “掌嘴。” 二字一出,萧子安不满。 “大清早的,都发什么疯?” 白倾尘悠悠的转向萧子安,笑着说道:“我可不许有人在你面前诋毁我。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若不是因为你们,这个人我早杀了。” 本想与他争论几句,忽地一声脆响让他止不住皱眉。 只见十七接连往自己脸上打了几个响亮的耳光,面颊迅速红肿。 嘴角溢出的血渍显示着力度绝对不轻。 “够了!” 而这一声不满,十七好似没有听到。直到温瑾川说停下时,跪地之人才停住了手。 白倾尘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得了,你既已罚过,我还能说什么。” 说罢,他朝萧子安看去,这一眼不似以往的挑逗,居然带着一丝埋怨。“殿下,我是真心想帮你,可莫要被别人误解了我的好意。” 萧子安偏过头,只当作没看见。 “我今日进宫。” 白倾尘眼睛一亮:“巧了不是,我也要进。没想到今日还有殿下作陪,是我的荣幸。” “你?” “对,我。” “你以什么身份?” “殿下这话说的,当然是溜进去。” 萧子安闻言,不禁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讥讽:“皇宫守卫森严,你以为能随意进出?” 白倾尘挑了挑眉,似乎对萧子安的质疑并不意外,他轻描淡写地回应:“我全身而退自然不是问题。” 萧子安冷哼,忍不住出言警告:“别太自大,皇宫不同于其他地方,一旦被发现,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殿下担心我?真好。” 萧子安目光闪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是,我担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倾尘掩面,故作难过道:“罢了,既然殿下不愿与我一同进宫,那我先行一步。” 说完,黑影一闪,直接消失在院内。 萧子安皱眉,看了看还跪着的十七,想去问问他还好不好,可又担心白倾尘出事,犹豫间,还是追了出去。 一瞬间的功夫,院子里便只剩下两人。 温瑾川叹气摇头,甚至都没有看十七一眼,便迈步走进了房间。十七见状,赶忙起身跟了上去,进屋后又跪了下来。 “十七知错,不该妄议教主。” “认错倒是迅速,只是屡教不改。起来。” 然而十七却如同赌气一般,纹丝未动。 温瑾川见此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不高兴了?” “不敢。” “起来。” 十七依然没有动弹。 “眼下形势,我们需要他,也需要梵天宗,而你却在此挑拨离间,我罚你,可谓是理所应当。” 不知是不是昨晚睡了的原因,十七好像胆子都大了起来。 他顶嘴道:“我不过说的实话,殿下太善良了,容易被骗。” 温瑾川冷眼:“没打够是吗?” 十七身子一颤,突然意识到方才的不敬,迅速俯身,额头抵在地上。 温瑾川半蹲下来,拽着十七的发丝,迫使他的头抬起:“变了,敢顶嘴了。” 十七咬紧牙关,不敢反驳。 “莫不是因为昨晚,你便觉得自己与之前不同了?” 确实是不同了,至少在温瑾川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能给好脸色,方才发生的事若真惹恼了白倾尘,他没把握保下十七。 “我罚你,是为了让你记住,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有些事不能轻易做决定。你若是真心为了殿下,就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温瑾川的声音渐渐缓和,可十七却一阵后怕。 “我明白了 ” “起来。” 话落,十七迅速起身。 温瑾川笑了笑,手摸上了他的脸颊:“不准上药,记住这次教训。梵天宗不是你能惹的。” 十七点了点头。 而心底不甘,不能惹 是吗 ? “说说看,为何不高兴。” 十七抿唇,想了想后开口:“主人日后罚我,可不可以不要当着殿下的面。” “为何?” “ ” 哪有什么为何,就是不想罢了,就是想给自己再留一丝体面罢了。 虽没等到他的回答,温瑾川放下手,轻声说道:“好。” (晚点还有一章,应该有 ) 第124章 皇宫 朱红色的宫墙伫立,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皇权与外界隔绝。 还未进入,单从那厚重的大门和冰冷守卫,便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萧子安与白倾尘在宫外一角站定,避开人群和守卫的视线。 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萧子安低声对白倾尘说道:“宫中构造复杂,你若不小心,很容易被禁卫军发现。” “皇宫有外朝和内廷之分。”萧子安很严肃,身旁白倾尘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外朝主要是朝会之地,包括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都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能避就避。内廷则是皇上和后妃的所住之地。” “御书房切莫去。”萧子安压低声音,“皇上的书房,常有亲信大臣出入,守卫更是严密。暗处常有侍卫潜伏,一不小心便会暴露行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精致的图纸,上面绘有皇宫的详细布局和守卫换岗的时间。 这是他父亲给他的。 萧子安说了很多很多,然而白倾尘一字未听进去。 “你有在听吗?” 白倾尘冲他笑了笑,那双好看的眉眼瞬间凑近,萧子安未来得及躲闪,两人四目相对。 随即他将对面之人推开,怒道:“你要是想死,别拉我垫背。” 白倾尘收起了笑容,眼神中闪过一抹认真,“怎么会,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一块死。” 说完,化作一抹黑影后消失不见。 萧子安无奈摇头,随后正大光明从宫门进入。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有些暗沉,俯视着下方的一众臣子。 萧子安站在御南王身后。 早朝的议题逐一进行,直到一位面相年轻的御史站了出来,打破了朝堂的平静。他拱手向皇帝奏道:“陛下,姜相爷一向为国为民,怎会有谋逆之举?民间谣言四起,一定是有人蓄意挑拨,意图动摇朝廷根基。请陛下明察,不要让忠臣蒙受不白之冤。” 皇帝眉头微皱,“朕也不相信相国府会造反,待此事查明,朕会还相爷一个清白。” 就在此时,另一官员出列,手中握着一份奏折,躬身道:“臣有事奏报,告发望月山庄有谋反之举的人在晨时中离奇死亡。”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皇帝的面色更加阴沉,他挥了挥手,示意官员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奏折,随意看了两眼。 方才为姜相爷申辩的御史闻此,即刻言道:“陛下,此事已然明晰。望月山庄恐事泄露,遂将其灭口!若不示之以威,岂不以为我朝可欺?” 话落,朝中所有官员接连点头。 御南王的脸色在御史的话音落下后,变得有些难看。 冷着脸跨出列,沉声道:“二十载岁月,望月山庄向来安分守己,仅凭一不知来历之人,岂能妄下定论?” 那御史不依不饶:“御南王,众人皆知望月山庄乃前朝余孽,若论谋反,其动机最为充分。” 萧策的脸色越来越沉,二十年前已然对不起她 如今不管结局如何,他都要保下她 刚准备据理力争时,萧子安突然出声:“太奇怪了 ” 皇帝闻言,转头看向萧子安:“子安啊,你想说什么?” 萧子安躬身,凝眉沉思:“皇上,此事难道不蹊跷吗?姜相爷称救了一人,而此人口口声声知晓望月山庄谋反之事。随后,谣言四起,又言真正欲谋反者乃是相国府。直至今日,那告发望月山庄之人又离奇暴毙,这实在过于巧合。倘若真是望月山庄派人所为,岂不是向天下昭示,望月山庄谋逆之举确凿无疑了吗?” 皇帝沉思片刻,点头道:“子安所言不无道理。若真是望月山庄所为,此事确实太过愚蠢。” 御史眉头紧皱,本还想为姜相爷再说上一两句话时,萧子安又继续补充:“据我所知,相国府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行刺或是谋反之事。相爷本人也是文武双全,可为何刺客杀了人后全身而退,相国府竟无一人发现,还需等到今日晨时?” “况且,天凌城现今已然如封城一般,戒备森严,重兵把守,外来者几乎难以入城,望月山庄又怎能派人潜入相国府?” “北啸将军来信,也说未查到任何谋反的证据。已经启程返宫。” 萧子安丝毫不给那御史缓息的机会,直指问题核心。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驳。一听确实有道理,又纷纷点头。 皇帝听罢,抬了抬他那暗沉的双眸,无精打采的扫视了一圈朝堂上的大臣,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萧子安身上:“若按你所说,这一切都是相国府有意为之?” 萧子安迅速撩袍跪地:“皇上,臣不过是道出心中揣测,并未意指姜相爷之意。只是望月山庄乃前朝皇室遗脉,众人皆言其谋反,定然无人置疑而信之,臣实不愿轻易冤屈他人。” 那御史已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愤的看向萧子安。 皇帝轻哼,心中已有想法。 他转向朝堂上的大臣们,高声:“既然如此,朕便下令,此事暂且搁置,待北啸将军回宫后,再行商议。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以免误伤无辜。” 萧策见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萧子安则是一脸平静,眼神冷漠,嘴角上扬。想来,目的已经达到。 刚出大殿,萧策便拉着萧子安去了假山一角,压低声问道:“谋反一事是真是假?” 萧子安低头犹豫了两下,回道:“真。” 萧策的神色顿时一滞,“尔等大事,你竟敢瞒我!” “父亲,不是我不想说,是您与宁夫人 ” “罢了 本就是我对不起她。”说完摆摆手,身形摇摇欲坠离去。 这一个背影,萧子安才发觉他的父亲,那个驰骋战场的御南王已经老了。 第125章 相国府 退完朝后,萧子安便在宫门等白倾尘。 只是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出来。顷刻间心中愈发焦虑。 他虽知白倾尘武功高强,但皇宫不比其他地方,一旦被当做刺客发现,基本是有去无回。 正当萧子安准备再次进宫时,一个熟悉的黑影忽地从宫门闪出,在阴影中一晃而过,瞬间便到了萧子安的面前。 “怎么现在才出来?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等你?” 白倾尘耸肩。“不知道。” “你 ” “殿下别担心,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谁说我担心你。”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殿下这模样我真以为您是在担心我。” 萧子安垂眸抿唇,他确实是担心的。只是自己不愿承认。 小表情被被白倾尘悉数抓到,心中明了,却也不点破,只是淡淡一笑,转换了话题:“殿下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收获。” 萧子安抬起眼,目光中带着询问:“有吗?”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所查到的,轻声说道:“皇城卫人数约在五千左右。” “皇宫的东西两侧,由金玉卫把守,大概三千人。” “再来说羽林军,很奇怪。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但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内侍省的亲卫大概也有个两三千人。” “你如何得知的?”萧子安问。 白倾尘得意的扬起下颚:“我与他们交手了,殿下信吗。” “我问的是这些军队你是如何得知的?” “当然是问宫里的人,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除了这些还有吗?” 萧子安摇头:“只问到这些。” —— 相国府中,姜相爷坐在宽敞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满脸怒容。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跪地的男子,此人正是今早朝堂上为他辩护的御史。 姜相爷左右两侧,各站着一美人,一人手托葡萄串,一人轻摇羽扇。娇柔妩媚,风情万种。 “反了天了!竟然有人胆敢诬陷我谋反!”姜相爷怒不可遏。 御史惶恐不安,头垂得更低:“相爷,下官已竭尽全力为您辩解,怎奈那御南王府的世子殿下提出几点质疑,下官实在难以应对。” 姜相爷双眼微眯,手在美人腰间缓缓摩挲。因遭诬陷造反,心中恼怒,不觉手上用力,美人顿时疼痛难忍,连声呼痛。 姜相爷愈发恼怒,扬手便是一巴掌,将右侧的美人打翻在地,“聒噪!来人,将她拖出去,割掉她的舌头!” 两名家丁应声而入,将那被打翻的美人拖了出去,哭喊声让人不寒而栗。剩下的那名美人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羽扇掉落在地,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此时,门外走进一位师爷模样的人,他俯身凑到姜相爷耳边低语了几句。 姜相爷脸色骤变,拍案而起,“可恶!” 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御史,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可知那世子为何要针对本相?” 御史浑身一颤,“下官不知 也许他也听信了谣言 ” 姜相爷冷哼一声,“蠢货!什么听信谣言,他摆明了就是把这祸事引向我!御南王府怕是和望月山庄合谋了! 还不快去给本相查清楚!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提头来见我!” 御史愕然,连连应是,匆忙退下。待御史离开后,姜相爷坐回太师椅。 “御南王 !”嘴里嘟囔着。 一旁的师爷表情变得阴险:“相爷,若江山易主,不失为一件坏事。” 姜相爷沉思,煜国统一天下的二十年来,利用职务之便,私下里贪污国库,暗中结党 一旦被发现,随便一条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若易主,这些脏事可能一笔勾销 而相爷却不悦,虽说能保命,但二十年苦心经营的地位与权利也将付诸东流。 他可是靠着这些手段一步步爬上来的,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师爷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姜相爷的反应:“相爷,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若是真的江山易主,我们只需顺应,将这些年来积累的势力重新洗牌,未必不能在新朝中占据更为重要的位置。再者,相爷的手段和智谋,难道还会担心在新朝中没有一席之地吗?” “师爷说的不无道理,我们眼下该如何做?” 师爷眼睛微眯:“找机会与御南王通通气,若他没意向合作,再派精卫暗杀王府以及望月山庄。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 午时时分,客栈房间里,十七摆着碗筷,温瑾川正坐在床上闭眼小憩。 “主人,可以吃饭了。”十七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然后乖巧地站在一旁。 温瑾川没动弹,但眼尖的发现他的耳朵倒是动了一下。 好像在听什么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声粗鲁的敲门声。 十七皱眉,转身去开门。 门刚开个口子,只见七八名身着精致侍卫服的人手持兵器,面容严肃地站在门外。 “例行检查,所有人都不许动!”为首的侍卫冷声说道。 十七冷眼:“例行检查?我们就是普通的客人,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 为首的侍卫并不理会十七的质问,他推开十七,带着人鱼贯而入,迅速分散开来。 侍卫头看着床上的温瑾川上前,用刀柄碰了碰床头:“你,起来。” 十七脸色迅速变冷,一个闪动至侍卫头身前,拦下:“官爷好大的威风。我家主子正在休息,还请各位不要打扰的好。” “本官奉命办事,岂容你一个小小的随从阻拦。”侍卫头怒目圆睁,伸手便要去抓十七的衣领。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十七,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倒退几步。 “还挺热闹。”温瑾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嗓音冰冷。 侍卫们见状,心中一惊,纷纷拔出武器,警惕地看着温瑾川。 “本官怀疑你们与朝廷要犯有关,必须接受检查。”侍卫头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说道。 第126章 暗杀名单 温瑾川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浮现:“要犯?你们有何证据?难道朝廷的侍卫就可以随意滥用职权,对无辜百姓进行无端搜查?我们在这里住宿,一切合规合法,你们这样闯入,可有上级的命令?还是说,你们只是凭借一己之私,随意践踏他人的利益?” “这 ”侍卫头顿时语塞,他们只是接到命令前来搜查,并未掌握确凿的证据。 “没有证据就敢随意扰民,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温瑾川缓缓下床,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哼!少废话!”侍卫头恼羞成怒,“跟我们走一趟!” 温瑾川眼神一冷,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侍卫头面前,出手很快,捏住了他的脖子。手中的刀刃跌落在地。 “走?去哪?” 侍卫们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竟无人敢动。 被掐的侍卫头已经满脸泛红,拼了命的挤出三个字:“相国府。” 话落,温瑾川这才松手。 那侍卫头还以为此人被相爷的名声震慑,一瞬间又来了底气。 “敢与我们动手就是对相爷的不敬!” “哦?这是为何?” 侍卫头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我等是相爷的人,奉命调查此事,你必须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询问。” 温瑾川微微挑眉,似乎对这样的指控并不意外,他轻笑道:“最近听说相国府有谋反之息,如今又随意指控一个无辜之人。姜相爷还真是不把我朝律法放在眼里了,莫非你们相国府真的要造反?” 侍卫头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温瑾川会如此直接地提及“造反”二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慌乱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回应:“你胡说什么,相国府怎会有谋反之心,那都是谣言!污蔑!” 温瑾川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谣言?那今日你们此举若传出去,岂不是会将谣言传得更大?” 侍卫头额上冷汗直冒,他原本只是奉命行事,可只因自己处理不当,碰上了一个硬茬。 “这这只是一场误会,公子言重了。”侍卫尴尬一笑,“我们只是例行公事,绝无他意。” 温瑾川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既然是误会,那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侍卫头哪里还敢多说什么,他巴不得温瑾川就此罢手,他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们就不打扰了。” 温瑾川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群无关紧要的苍蝇。侍卫们如释重负,纷纷收起武器,快速离开了客栈。 众人退至客栈外,一小兵却不服:“头领,那人身手不凡明显有问题!” 侍卫头冷哼:“回府,立即告知相爷。” “是!” 闹剧结束,温瑾川不紧不慢的坐到了桌边。 十七立在一旁,面色凝重,这种敏感时期,任何一点小摩擦都可能被放大。 “主人,江钰昌被杀,您方才之举可能会引起相爷的怀疑。” 温瑾川不急,吃了口菜:“就是要让他把事情闹大。不然怎么铲除他?” 谋反之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与白倾尘萧子安三人都不会轻易动手。 唯有逐一解决朝中实力雄厚的官员,才有机会一举拿下。 而首要目标便是相国府。 十七并不知道他们的整个计划,只是有些担忧,毕竟相国府的势力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他索性没有再问,握起酒壶给主人倒了杯酒。 温瑾川吃了两口后这才发觉十七还在伺候,笑了笑:“再备副碗筷,坐。” 十七微微一愣,随即应了一声,快速备好碗筷,坐在了温瑾川的对面。 随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吃。” 温瑾川无奈,每次叫他吃饭,非得一个一个下命令,自己不说他便不吃。 十七应了声是,这才慢悠悠的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米饭。 然而神情却很落寞。 温瑾川皱眉:“怎么了这是?又不高兴了?” 十七闻言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没有 ” “得了,也是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十七垂眸,而后小声开口。“我只是觉得主人最近对十七太好了,若以后 以后 ” 温瑾川笑了,抬手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十七的碗里,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会更好。” 话落,十七却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碗里的肉失神,以后 会有以后吗 规规矩矩的吃着饭,忽地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口哨,两长一短。 温瑾川抬眸,奇怪看向窗外,口哨停止这才回头。 而十七却心中一紧,这口哨声是七镜楼的密语。 林寂又想做什么? 半夜,温瑾川折腾了他一番,直到累得十七无力叫唤后,这才放他回自己房间休息。 想着白日听到的口哨声,十七在床上辗转反侧,于是偷摸着溜出了客栈。 口哨声响起,便会有人在附近留下线索,十七顺着一路的印记,去到了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是一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院落,院子里杂草遍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谨慎的推开门,只见院中走出十二人,面向他单膝跪地。“属下见过楼主。” 十七微愣 十二司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天陵? 随即,大堂里侧又走出来一人,那人笑着走到十七面前停下,冷冷说道:“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林寂 ” “在呢,楼主唤我何事?” 十七咬着牙,忍着想揍他的冲动:“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寂冲他挑了挑眉,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他。 十七疑惑接过,垂眸一看,是一封暗杀名单 司马元帅 徐太尉 御南王 北啸将军 姜相爷 等等八名官员 这些是曾经带兵灭南越以及占领他们亲人府邸的几人 十七不解:“天陵还未攻破,如何下手?” “当然,不好下手的便等城破之时,而司马元帅已无实权,府邸除了少许亲卫,很容易 ” “你们想做什么?” 林寂勾起嘴角,拿出一张令牌:“今晚便是灭元帅府的最佳时机,还能嫁祸给相国府,一举两得。” 第127章 元帅府灭门 林寂勾起嘴角,拿出一张令牌:“今晚便是灭元帅府的最佳时机,还能嫁祸给相国府,一举两得。” 十七手心紧握,不吭声。 林寂看出他的不愿,冷笑着走上前,扣住十七的整张侧脸,往一侧偏去。 十七抬手打掉,侧身。 “看看你这张脸,肿得跟个馒头似的,真是丢我们七镜楼的脸。十七,你本应如萧子安那般尊贵,却居于他人之下,忍气吞声。你要知道,这全部拜他们所赐!” 十七侧身而立,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林寂仍不罢休,继续言道:“难道你真甘愿遭人践踏?不如同我们一起杀了司马相如,夫人应该告诉过你,二十年前,他也有参与。” 说了这么多,十七好似没听见一般。 他在权衡着利弊。 这个利弊并不是有多少胜算可以从元帅府全身而退,而是他的主人会不会生气。 主人一向不喜欢他视人命如草芥,一旦知晓,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林寂冷笑:“夫人若见你这模样,一定会杀你,你不去便算了。”说完,立即高声:“十二司听令,跟我走!” “是。”十二人齐声,响彻整个院落。 十七蹙眉,“我看谁敢!”二话不说,玉印从腰间拿出,高举,“我才是你们楼主,谁敢不听令?” 话落,林寂好似有了怒意,他指向身后的十二司,眉眼尽显冷冽:“十七,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高举玉印的手臂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受控的颤抖。 他们 十二人,皆是前朝皇室后代。 他们等待复国,已然二十年矣……十七眼皮微颤,忽感一阵痛苦。 想当初,宁夫人拼死自宫中逃离,以腹中胎儿要挟御南王,才得以保全南越皇室官员的后裔。 然而,只护住了十二司与林寂等十三人,其余诸人,尽皆被杀。 林寂情绪像是失控:“他们都是为了前朝,为了复国,为了那些无法安息的英灵!十七!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 十七痛苦的闭上眼,仇恨迅速在心底蔓延。 只是一瞬,脑中迅速浮现温瑾川曾说过的话。“仇恨只会让我们失去理智,十七,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双眼。想想无辜之人,他们又何错之有。” 是啊,元帅府其余人又有什么错?他们为何要替司马相如承受这些代价? 可如今面对的,是灭了他们国的帮凶,他如何不恨? 为什么 他竟有了一丝挣扎一丝犹豫? 他不应该对人命漠视的吗? 他缓缓放下手臂,玉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 ” 林寂没有再多言,他将充满怒意的眸子从十七身上移开,挥了挥手,十二司的身影便如幽灵般与他一同消失在夜色中。 十七咬紧牙关,忍着心中不适跟了上去。 寒意冰凉透骨,伴随着夜风声,林寂与十二司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元帅府的高墙之内。 十三人潜入府中,林寂手势一变,十二司立刻分散开来,十七想要阻拦,可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也扭转不了局势。 刀剑交错,血花飞溅。 每次有人出手,都带走了一条生命。府中的护卫和下人,甚至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十七的心在颤抖,好似从这一幕起,他有了怜悯之心。 他在祈求上苍,让这场杀戮能够尽快结束,不要再有无辜的人丧命。然而这场屠戮才刚刚开始,血腥的气息开始肆意蔓延 嘶吼声,惨叫声 声声入耳。 十七害怕的往后退去,闭眼不愿去看。 林寂和十二司下手没有一丝犹豫。妇人 小孩皆不放过 待府中的人全被抹喉后,十三人一同来到了司马相如的卧房外。 林寂示意停下,然后轻轻推开了房门。司马相如从梦中惊醒,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杀手。 眼前之人面无表情,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夺了他的眼珠,而后抹喉。 十七身子哆嗦,他听到了司马相如最后的呻吟,双眼紧闭不敢睁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元帅府已经陷入了死寂。 林寂在一妇人怀中取下手帕,将自己剑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后,拿出一枚令牌随意丢弃在地。 满地的尸体,看得十七绝望:“为什么 连小孩都不放过 ?” 林寂咬着牙:“二十年前,南越孩童丧命者只多不少!他们可曾有过半分怜悯?!”随即冲着十七一笑:“下一个,你猜是谁?北啸将军?还是 御南王?” 此话一出,十七的愤怒瞬间被点燃,双眼瞪得通红,一股不受控的力量涌上心头。 身影猛地向前一冲,直奔林寂而去。 林寂冷笑着避开,不想与他纠缠:“你还不回去吗?小心被温公子发现哦?” 十七对林寂的嘲讽充耳不闻,此时的他已被那一句所激怒。 “你要是敢动王府我杀了你” 林寂轻笑:“你打得过我吗?” “杀不了,我便与你同归于尽!”十七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林寂不怒反笑:“夫人果真是白养你二十年。” 十七冷眼,再次握起短刃朝他刺去,可终究不是林寂对手,败下阵来。 “放心,下一个是徐太尉,至于王府亲卫太多,下不了手。况且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御南王要留给你。” 说完,领着十二司笑着离去。 十七跌坐在地,陷入了血泊之中,喘着粗重的气息,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周围的景象好似人间炼狱。元帅府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花草被践踏,尸体横陈,一片狼藉。石板路血迹斑斑,有的地方已经凝固成黑色,有的还冒着腥热的气泡。 让他一阵作呕。 如何回的客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快。 推开自己房间门时,十七能感受到房间里有人。能感受到那人正躺在他的床上。 恐惧已将他悉数淹没。 房间里未点烛火,黑漆漆的一片。深夜的好处便是,一身的鲜血可以不被轻易看到。 主人怎么在自己的房间? 一时间,他突然想逃,可双腿不听使唤般变得僵硬。 “去哪了?” 一声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传来,十七几乎绝望。 衣物上全是血渍,他不敢上前,他怕看见主人失望的眼神。 第128章 质问 温瑾川睡到半夜,却被白倾尘唤醒。听闻十七一人外出,待到十七房间时,果然不见人影,他不禁心生恼怒。 曾多次告诫不得有事相瞒,然而却屡屡再犯。 “我”十七支支吾吾。 见他不答话,温瑾川从床上坐起,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门口的十七。 两人沉默。 没多久,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温瑾川蹙眉,怒气即将爆发。 十七无奈抿唇,罢了,又能瞒多久呢? 天一亮,元帅府惨遭灭门的消息必将不胫而走,以温瑾川的智谋,又怎会猜不到此乃望月山庄所为。 他心中忽地涌起一阵惧意,今夜之事并非他所为,他着实害怕主人会因此迁怒于他。 不敢走进屋子,浑身颤抖着在房门口跪了下来。 这一举动让温瑾川扶额。 看来 出事了 “进来。” 十七不敢动,在门口颤抖开口:“主人 ” “进来!” 一声低吼,十七垂下了头。 鼓足了好大的勇气后膝行进了房间,直到温瑾川面前后,方才停下。 未等主人开口,十七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担忧温瑾川近日来对他的好皆化为乌有,如此思量,竟有了一丝哽咽。 天还未亮,屋子里依旧一片黑暗。温瑾川看不清十七是何情形,冷声道:“点火。” 十七咽了口唾沫,挪到了桌边,拿起火折子,颤抖的手指几次都没能成功地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终于,火光一闪,蜡烛被点燃,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 映入温瑾川眼帘的,便是浑身沾满血渍的十七。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十七不敢抬头,将火折子放回原处后又挪着膝盖跪回到了温瑾川面前。 “不解释吗?”温瑾川轻声问。 十七小心翼翼抬头,“主人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可我拦不住” 说完,眼泪止不住的流出。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虽不知事情原由,但却升起一股心疼。 他强忍想抱他的心绪,问道:“出什么事了?” 十七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元帅府被 灭门了 ” 温瑾川眼皮一颤。 “是夫人 派了十二司前来,主人我真的尽力了,可我拦不住” 十七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恐惧和自责让他几乎崩溃。 元帅府被灭门 是挺震撼的。 转念一想,司马相如的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十七曾告诉他,天陵一旦被攻破,宁夫人会在天陵城大开杀戒。 只是没想到,竟提前了这么快。 “为何不告知我?” “我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 温瑾川冷声:“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私自外出,为何不经过我的允许。” 十七嘴角抽蹙:“我 ” “我说过多少遍,不许瞒我。” “对不起 ” 温瑾川复杂的看向他:“我们之间不存在对不起。” 十七叩首:“十七知错 ” “你可有动手?” 话落,十七猛然跪直:“没有!我没有!请主人相信我 ” 温瑾川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质问:“何人带的头?” “林寂 您见过的 ” 林寂?思绪瞬间回溯至前两日,正是那与十七争夺玉印之人。 仿佛在竭力回忆林寂的模样,而一直低垂着头的十七,却误以为主人生气了。 “主人罚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瑾川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为何罚你?” 十七猛然抬头:“主人?” “不是你做的,你也没杀人,我为何要罚你。” “主人相信我没杀人?” 温瑾川点头:“我信你。但你私自外出,理当受罚,就罚你跪到天亮 ” 十七的心脏顿时缓了过来,下意识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离天亮不过半个时辰 这罚真轻 所以主人还会继续对自己好吗?十七心中这么想着,只希望还会。 随后小心翼翼的将今夜所发生的事全部告知,包括嫁祸给相国府一事。 “没有生还的人吗?” 十七眸子黯淡:“没有。” 温瑾川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轻轻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惨案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七好似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纸,双手递上,咬了咬唇说道:“这是宁夫人写的暗杀名单。主人 ” 暗杀名单 温瑾川嘴角微抽,这宁夫人是真的不好惹。 “主人,能不能 ” 十七欲言又止,待温瑾川扫了一眼信纸上名单,当看见御南王三字时,便明白了十七想说什么。 “你想让我保下王府?”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求主人 ” “我尽量。” 十七一愣:“主人?”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十七再次确认:“主人方才说什么?” 抬头的那瞬间,落寞消失,只是尽显疲倦。 温瑾川又心疼了些,没有回答他转移了话题。“起来,去换身衣服。” 十七以为主人不想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于是顺从地站起身,从包袱里随意拿了件衣物换上。 下一秒,被温瑾川拽去了床上。 “睡一会。” “主人?您不是说要罚跪到天亮吗?” 温瑾川柔声,故作严肃道:“现在睡觉,白日时辰翻倍。” 翻倍 十七想着,还不如现在跪完得了 (谢谢书评,看看广告,谢谢~) 第129章 姜相爷入狱 十七想着,还不如现在跪完得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不敢违抗温瑾川的命令。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身体紧绷,不敢有丝毫逾矩。 温瑾川帮他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主人,您不睡吗?”十七小声问道。 温瑾川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不用管我。” 十七点了点头,尽量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 可方才经历的那一切,让他心绪难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温瑾川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别担心,一切有我。” 这句话仿佛有种特别的魔力,十七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一种依赖之感油然而生。 见人睡着后,叹了口气。掉落在地的暗杀名单被他重新拾回手中。 虽说逐步削弱朝廷实力,对他们谋逆之举大有裨益,然而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却沦为这场权斗的牺牲品,也让皇上的戒心愈发深重。 他心里很清楚,皇上的疑心病一旦加重,对于他们来说,局势会更加凶险。届时想要成功谋反,难度将成倍增加。 天刚亮,床上的人已经陷入沉睡。 温瑾川手持信纸,去到了某人的房间门口,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踏入其中。 床上静卧一人,虽双目紧闭,却已然开口。 “你那小奴隶回来了?” 他走到床边,将信纸递了过去。 白倾尘伸手接过,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这是什么?” “宁夫人的暗杀名单。” “所以夜里死的是谁?” “司马相如。” 白倾尘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司马相如曾是皇上的心腹,但最近几年已经没有了实权,他的死对皇上打击不大。” 没必要。 此举,纯属是宁夫人报仇雪恨让她自己满意罢了。 “未必。他们盗了姜相爷的亲卫令牌,放在元帅府中。不出多久,我猜会有官兵前往相国府。” 温瑾川刚说完,倒是让白倾尘来了兴致,懒散的从床上坐起。 “姜相爷一旦被牵连,朝中的势力平衡就会被打破,我们就有机会进一步渗透。倒是不蠢。” “可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帝的戒心会越来越大。” 白倾尘眉头紧蹙,缓缓摇头:“你莫非以为,即便司马相如未死,姜相爷未受牵连,皇上便不会心生戒备?谋反的流言已然散播,姜相爷权势滔天,不也照样被禁止入宫。依我之见,这皇帝对任何人都心存疑虑,他只信自己。” 两人接着商量了一下事宜,温瑾川写了封信送到了御南王府,通知萧子安。 一晃便过去了两个时辰。去到客栈一楼叫小二准备些饭菜送上来,刚准备上楼时,便听到旁边一桌客人好像说了句姜相爷。 温瑾川的脚步一顿,那桌客人的声音虽然压低,但还是能听到一些。 “听说了吗?今儿个一早,姜相爷就被官兵给带走了。”一个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真的?怎么会?姜相爷可是朝廷重臣,皇上怎么会对他下手?”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显得有些震惊,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对于这个消息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元帅府被灭门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上至八十老母,下至无知孩童没有一个生还!”中年男子凑近了些,仿佛在说一件极为隐蔽的事。 “什么!”年轻大惊:“灭灭门?” “是啊,大家伙都在猜是什么仇家找上门来了,但官府里有我朋友,你猜他怎么说,他们在元帅府发现了姜相爷的令牌!这不,一大早姜相爷就被带走了!” “令牌?姜相爷为什么要杀司马元帅?莫不是栽赃?” “谁知道呢,朝堂上的事情,水深得很。不过,姜相爷这一倒,怕是不少人要睡不着觉了。”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对权力斗争的无奈。 年轻男子跟着点头,他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近年来,当朝为官的官员一个比一个狠毒,恶事做尽却没人敢管。 这姜相爷便是其中一个。仗着在朝中的权势欺压百姓,收取贿赂,滥用职权,百姓们对其恨之入骨。如今他落得如此下场,不少人私下里拍手称快。 温瑾川听在耳中,不禁感叹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随即上楼,朝自己房间走去。恰巧遇见刚洗漱完毕的十七:“醒来了?” 十七垂首,轻声应了一声。 温瑾川点了点头,进了房间坐于桌前,瞥了眼站立的十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十七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还有惩罚没做完,立即跪了下去。 翻倍 那就是一个时辰 看着如此顺从的某人,温瑾川本想免去这个罚跪。 可一想到他擅自外出,隐瞒不报屡屡不改还是得长长他的记性。 索性不再管他。 小二端着饭菜上来时,稍许惊讶,但很快便收敛了表情,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温瑾川挥了挥手,示意小二退下,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十七。 随后他起身,走到十七面前,冷硬开口:“我出去一趟,时间到了自己起来把饭吃了。” 十七自是不敢抬头,“是 ”停顿了会,又加了句:“谢谢主人。” 温瑾川前脚刚走,林寂后脚就踏入屋内。 在十七毫无血色的眼眸之下,他大摇大摆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口菜送进嘴里,缓缓咀嚼着,同时冷冽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十七。 “若十二司亲眼目睹你这般模样,你觉得他们还会尊你为楼主吗。 十七心中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随后轻哼:“我在你们眼里,算楼主吗?” “怎么不算。”林寂轻笑:“等天陵城破,该死的人一死,我们自然不会再抗令,唯你是尊。” 话落,一只信鸽落于窗前。 林寂眼捷手快,放下碗筷两步跃到窗前将信鸽握在了手里。 十七见状,顾不得膝盖的疼痛,迅速起身,一步跨到林寂面前,伸手拦住了他:“这是主人的信鸽,不能随便查看。” 林寂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反应嘲讽,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手中的信鸽被他轻轻放飞,鸽子在屋内盘旋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温瑾川常坐的桌角上。 而鸽子腿上的信纸也已落到了林寂手中。 十七怒斥:“给我!” 林寂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中的信纸在指尖翻动,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十七的命令,而是慢条斯理地展开了信纸,仿佛故意要激怒十七。 “林寂!” 第130章 久违的杀意 十七再次喝道,他的身体发动,迅速朝林寂扑去,一拳直奔林寂的面门。林寂却不慌不忙,身形轻轻一晃,便躲过了十七的攻击,同时反手一掌,推向十七的胸口。 两人瞬间交手数招,但林寂显然更胜一筹。十七的每一次攻击都被林寂巧妙地化解,而林寂的反击却让十七不得不连连后退。 “你别忘了,我以第一而出。你打不过我的。” 就在十七再次出手时,林寂突然发力,一掌击在十七的肩膀上,十七整个人被震退几步,撞在了桌角上。 桌上的饭菜随着十七的动作剧烈摇晃,碗碟纷纷倾斜,最终在一声脆响中,所有的饭菜连同碗碟一同跌落到了地上。 汤汁四溅,饭菜散落一地,原本香气四溢的菜肴此刻变得一片狼藉。 十七看着地上的残局,怒气越来越大,主人给他准备的饭菜,他却一口没吃。 林寂趁机展开信纸,落款——温默。 上面的字七扭八拐,还带了丝血迹。 内容是江予白被江老爷子接回逍遥宗,继承了宗主一位。 随后有人与逍遥宗里应外合,来人武功极高,不似云梦城的人,彻夜赶到望月山庄,封锁一切消息,山庄上下包括宁夫人无一不是对手,全被江予白软禁,而温瑾川双亲也在其中。 帮江予白的神秘人逼迫宁夫人说出十万大军下落,而宁夫人宁死不屈,受尽折磨也没开一口。 林寂一拳砸向墙面,“江予白!” 十七猛然看向他,江予白?他怎么了? “信上说什么了?” 话落,林寂冷眼扫向十七,直接一掌将他击翻在地,一脚踩上他的胸膛。 “江予白就不该留!都是因为你,山庄才落得如此地步!” 十七眼皮一颤,山庄又怎么了? 随即从腰间抽出短刃,作势要往林寂腿上划去,林寂躲过将信纸往他身上一扔,“你自己看!” 十七起身,接住飘落的信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凌乱,显然是在极度的紧张和急迫中所写。 信中详细描述了江予白的行动,以及他如何带领人马夜袭望月山庄,软禁了山庄中的所有人,包括温瑾川的双亲。 夫人 “当初就是你的不忍,夫人才遭此横祸!” 十七的手心已经颤得厉害,顾不得林寂的怒斥,就要夺门而出。 林寂面色一沉,眼神冷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其抵在门口,沉声道:“你疯了!倘若信上所言属实,逍遥宗有高手在暗处相助,你孤身一人回去,又有什么用?!” 十七双眼通红:“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一想到信上说夫人被折磨,十七的脑子被愤怒担忧全部占满,智商直线下降。 林寂的担忧不比他低,若莫家主养的十万大军被发现,那报仇一事全完了 “江予白有高手相助,这人逼问我们的十万大军,定是皇室的人!你得想办法查出是谁派去的,夫人才有救!我马上带十二司赶回去,十七,不要再心软,天陵城所有皇室的人都该死!你懂吗!” 拳头紧握,指甲深陷入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十七胸膛起伏得很快,颤抖的双眼在这一刻迅速冷静,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弑杀的快感。 而现在在他眼里,江予白便是那个他想杀的人! 久违的杀意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冰冷的气息中。他痛恨之前的自己,当初因为温瑾川,让江予白逃脱了一死,而如今,江予白却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威胁。 林寂复杂的看向十七,好似回到了在七镜楼拼杀的那段日子,那个只为自保只为活命的十七好像 回来了 “十七,小心行事。我们不知道皇室还有多少高手在暗中活动。找出谁派去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夫人会没事的,我答应你,会救她出来。” 十七垂眸,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林寂见他不再激动,松开了按压他的手走向门口。还未踏出房间,便听到十七冷硬的语气传来。 “带七镜楼上下,灭了逍遥宗。” 林寂抬眸,高声:“是。” 温瑾川回来时,十七正跪在桌前,而桌上的饭菜全倒在了地面,他定情一看明显有打斗的痕迹。 “出什么事了。” 十七轻眨眼皮说道:“主人,一个时辰到了,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温瑾川蹙眉,察觉到十七有一丝不对劲:“我在问你话。” “没事。” “没事?”温瑾川提高音量,反手指向一地的饭菜,高声呵斥:“你告诉我这叫没事?!十七,你是把我当傻子吗?” 十七垂头,不吭声。随即撩袍起身,“我先回房间了。” 温瑾川双眼一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石子直接射向十七的膝盖,膝盖一痛,单膝跪地。 见主人动怒,十七索性将另一条腿砸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吗?莫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上了我的床,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十七耷拉眼皮,轻笑了两声,抬眸对上了温瑾川的双眼:“主人,夫人被您的师弟软禁了。”师弟二字,他特意咬重了音。 温瑾川抬袖一挥:“荒谬!逍遥宗曾遭你们屠戮,岂是望月山庄的对手?” “温默来信,有人暗中相助逍遥宗,主人,您不妨写封信,去问问您那位好师弟。” 温瑾川紧抿双唇:“信呢?” “没了。” “什么叫没了?” 十七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主人,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留他一命。” 第131章 跪和走,你自己选。 (养文的宝子能不能每天点进来一下,点最新更新的章节,对我的数据会有帮助) 十七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主人,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留他一命。” 话落,气氛已然紧张到极点。 温瑾川的脸上涌起一抹怒火,额角的青筋凸起,仿佛随时都要爆裂。他一步跨前,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十七的脖子,力道之大,让十七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你再说一遍?!”牙缝中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十七的脸色因窒息而变得苍白,没有怎么挣扎,只是颤抖着眼皮看着温瑾川。 “我我说我很后悔,当初留下江予白一命。”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出的这句话,声音很弱,却字字清晰。 温瑾川的手指收紧,十七的喉咙发出了轻微的咯咯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后悔?你有什么资格后悔?!逍遥宗做了什么?分明是你们望月山庄亏欠他!” 温瑾川沉声怒喝,他的情绪已然失控,他怒并非因十七想杀江予白,而是怒十七向来这般冷血。 怒这些时日自己的天真,他原以为十七尚有救,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带十七走出泥潭,他原以为十七会因他而学会些许怜悯。 而如今,他错的离谱。 一个从小深陷地狱的人,又怎会懂得是非好坏? 温瑾川的眼底涌起一股深深的失望,他一直以为,十七会因为自己有所改变。学会分辨是非,学会同情,可他,终究是错了。 十七的一句话,直接割裂了他对他的所有期望。 就在十七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的时候,温瑾川突然松开了手。十七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痛,他望着主人失望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懊悔自己说出的那句话。 “主人 您爹娘还在望月山庄 ” 一句话让温瑾川泄了所有的情绪,深吸了口气走到桌前,拿起笔墨,却迟迟未能动手。 许久之后,方才落笔。 末了一句乃是,无论真假,但凡出自你口,我皆信之。 一声口哨,鸽子飞扑而至,温瑾川将信系在信鸽的脚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羽毛,然后放飞。 随后才看向不远处的十七。 “若不是宁夫人与江钰昌勾结,望月山庄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十七的眼神在温瑾川的话语中逐渐变得冷漠,他的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 因担心夫人,整个人都变得呆滞起来,眼底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主人说的是。”轻哼一声后又自作主张的起身。 温瑾川冷眼:“我没说过你可以起来。” 十七不敢看他,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了一下,被掐的地方还有些疼。他背过身,手撑在门旁:“帮逍遥宗的人很有可能是相国府我去查” “姜相爷都被官府带走了!你有什么好查的?!十七,你又想擅自行动对吗?” 如果真是姜相爷派去的人,那他很有可能已经同逍遥宗联手,望月山庄谋反的事姜相爷也一定知晓,只差找到证据呈现给皇上了。 “总会留下一丝线索 ” 温瑾川嘴角微抽:“好啊,你可以去,去了就别回来了。” 十七的身体一震,他缓缓回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温瑾川。那双曾经满是顺从的双眼,如今却充满了迷茫。 “主人,您为什么要逼我?我难道不该去查?” “你觉得你该去吗?你是谁的人你心里清楚吗?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你前主人顶撞我,十七,你什么时候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十七低头,抵在木门上的手指好似要被他扣烂。 温瑾川走到他面前,压低着怒火指向地面:“跪和走,你自己选。” 颤抖的手臂显示着十七的慌乱,眼角的泪滴不争气滑落,他偏过头,尽量躲着某人的视线。 膝盖下意识的弯曲,但撑着木门的手死死拽着那要跪下去的双膝。 十七深吸口气抬头,勉强扯出一丝讨好的笑容面向温瑾川:“姜相爷被官府的人带走,现在去相国府是最好的时机,主人,求您 ” 温瑾川依旧冷眼,一个奴隶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分不清的话,这样的奴隶还有什么留的必要? “我再说一遍,跪和走,你自己选。” 十七紧咬双唇,二人僵持许久,温瑾川笃定他不会离开自己,然而,事与愿违,十七留下一句“我不选”后,纵身跃上客栈屋顶,离去。 身影消失,房间里的人冷笑两声。 从白日等到黑夜,其间小二曾上来过一次,本欲清理那散落满地的饭菜,却被温瑾川厉声喝退。 姜相爷被指与元帅府灭门惨案有牵连,相国府内人心惶惶,众人皆知大祸将至,纷纷收拾行装,妄图逃离。 岂料,李公公对此早有预见,预先在姜府四周部署重兵,将府中众人尽皆擒拿。姜相爷的妻妾子女、仆役家丁无一逃脱,皆被押送至锦衣卫衙门受审。 十七到时,相国府已经空无一人。 大门紧闭,纵身一跃至高墙,随后踏入府内。 每个房间都快速的扫视了一遍,直到一间看似是书房的房间,十七身形一晃走了进去。 书架上书籍散落,桌上的文房四宝七零八落。 目光在书房内快速扫视,最终落在那张散落着白纸的桌面上。 蹙着眉头走近,手指轻轻拨开白纸,下面露出的信纸一角引起了他的注意。 十七谨慎地将白纸尽数移开,呈现出下方的信件。 纸上内容写到中途便戛然而止,想必是姜相爷写到一半时,官府就前来府上拿人。 尽管只写了寥寥数语,但其中的逍遥宗三字已然能够断定,派往云梦城协助逍遥宗之人必定是姜相爷无疑。 十七冷眼,嘴里念着相国府逍遥宗 突然轻笑了一声,迅速从桌面取出笔墨,仔细模仿着姜相爷的笔迹。也不枉在七镜楼待了十多年,模仿笔迹这一本领没有白学。 信件的内容是关于如何陷害望月山庄谋反的详细计划,十七故意将计划写得更加周密,仿佛姜相爷真的是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 他在信中提到了望月山庄的无辜,以及如何利用逍遥宗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第132章 自保 写完信后,十七嘴角微勾,手指轻轻擦过信纸的边缘,待墨干透后将信件夹在一本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书中,然后将书放回书架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故意让书脊略微凸出,以便于事后来调查的锦衣卫能够迅速找到。 做完这一切,十七盯着书架失了神 “江予白,你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随后十七带上门,离开了书房。身影在相国府的夜色中逐渐走远,而那封伪造的信件,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静静地等待着引爆的那一刻。 温瑾川白日寄去的信鸽,第二日收到回信。 信中,江予白坦然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人暗中与逍遥宗取得联系,询问望月山庄是否有谋逆之心。 江予白未加思索,便与此人联手,至于此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他一概不知,他心中所想,唯有让望月山庄付出应有的代价。 信中末了一句写道:“师兄安心,温伯父和温姨一切无恙,那人应允我不会伤及他们。我知晓宁夫人绑了你爹娘威胁你助他们复国,如今,你不用在受他们胁迫。” 信件在温瑾川手中紧捏,一声无奈的长叹将他困于原地。 眼神透过窗户,似乎看到了不远的皇城,自言自语道:“予白啊,你可知当今的皇上并非明君,沉溺享乐,忽视朝政,使得朝堂之上贪污腐败盛行,官员们各自为政,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哪里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我并非是真的受望月山庄胁迫,而是自愿。” 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叹息,嗓音几乎已是沙哑的状态。 离开相国府的十七,在街上走了很久很久,他不敢返回客栈,更不敢回到温瑾川身边,然而,他又别无他处可去。 这几日好似在做梦,心中的酸涩又在肆意蹦跶。 回想起这几日温瑾川对他的好,落寞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但很快又被恐惧取代。 ‘十七你真的不配啊’ ‘主人对你那么好,你却一次一次违背他的命令 ’ 如今构陷相国府与逍遥宗谋反,逍遥宗定会被株连九族,温瑾川得知 一定会杀了他的 可是他不能死,他不想死 还有机会吗? 他还有机会立于温瑾川身后吗?还有机会听他的主人说出“一切有我”吗? 没有了 一晃间,他到了御南王府。 抬手僵硬地敲了两下大门,取出萧子安曾赠予他的玉佩后,下人未发一言便带他去了萧子安的房间。 萧子安在案前专注地处理着皇宫布局,白倾尘则在其一侧陪着他。 偶尔会提出几点建议,例如杀进天陵后,该怎样突破宫门。 门被推开,两人的目光同时扫向门外,待下人禀报完毕,萧子安放下墨笔,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只见十七眼眶微红,他面色凝重地遣退下人,随后将人拉入房间。 白倾尘见他,眉头紧蹙。 十七身体微颤,艰难地抬起眼皮,本想开口,却瞥见白倾尘也在,立即低头。 萧子安明其心意,朝白倾尘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离开。 白倾尘冷哼一声,倒也顺从地甩袖而去。 他轻捏十七的臂膀,柔声:“怎么了十七?” 萧子安心中很奇怪,十七怎么会独自一人来王府?以十七现今身份,理应在温瑾川身侧侍奉,按理而言,温瑾川断不会任他孤身前来。 十七垂头,咬了咬牙突然开口:“哥” 这一声哥,让萧子安惊愕,随后被莫大的惊喜所取代。 “你叫我什么?” 十七缓缓抬头,眼眸之中尽是愧疚之色。 他虽无法确定温瑾川是否会取他性命,但他深知,萧子安定然会不顾一切保他周全。 他憎恶如此自私的自己,竟然妄图利用萧子安与他的关系来求得自保。 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将望月山庄遭软禁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其中,还包括对相国府与逍遥宗的构陷。 萧子安虽表情凝重,但却点头道:“望月山庄若被发现,不止我,轮回殿以及梵天宗都会被牵连,你做的很好。” 是啊,是做的很好,可对于温瑾川来说,却是晴天霹雳的事。 十七苦笑,轻拽萧子安的衣袖:“殿下,十七不想死,还妄殿下救我 ” 他摸准了萧子安的心软,也摸准他会吃自己这一套。 这不 成功了 他听见萧子安说:“没有本世子的允许,谁都不敢动你。” 得到了殿下的保证,十七这才敢回客栈。 萧子安不愿放他走,可他还是想见见温瑾川,见那个他心底深处的人,见那个只能唤之为主人的人,见那个日后会厌恶他的人。 房间门依然是敞开的。 地上的饭菜还在原地,有股馊了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进去,只见案前的温瑾川手肘撑在桌面,揉着眉眼。 随后,撩袍跪地,讨巧似的答了句:“我选跪。” 话落,案前的人冷脸抬头,冷笑道:“我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身后难闻的味道传来,十七皱眉。 主人是如何受得了这个味道的? 罢了,既然已惹主人生气,多一事也无妨。他缓缓褪下外袍,膝行至饭菜前,仔细地用外袍将那些饭菜残渣包裹起来,而后起身走到门外,将其丢弃,最后又跪回原地。 做完后的十七并没有发觉温瑾川已然发怒。 第133章 自罚 外袍裹着残渣被弃于门外,仅着里衣的十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气本就偏凉,木地板也透着丝丝寒意,门又敞开着,凉风嗖嗖往他身上吹。 十七心中估摸着,再这么跪下去,一定会着凉。 温瑾川的不耐已经涌上心头,他起身走到十七身前:“我给过你选择,跪还是走,你选了走。” 一瞬间,他被温瑾川猛地拽起,脚步踉跄地被推到门口,内心如同被冷水浇透,一片冰凉。 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稳住身形,却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抓到。身体失去了平衡,几乎要摔倒,手掌迅速伸出,紧紧抓住了门框,才没有让自己跌倒在冰冷的地上。 他的心跳得剧烈,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想就这样被赶走,一旦被关在这扇门外,他就真的成了无根的浮萍,再也无法回到温瑾川的身边。 他不满足于这段时间主人对他的优待,至少 在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之前,他仍想最后尝尝一下主人对他的善意。 十七顾不得身上的寒意,他迅速转身,膝盖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木地板上,手心胡乱扯住了温瑾川的裤脚,眼中充满了乞求与 慌张。 “我没有!我选跪 ” “我倒是不知,不听我的命令擅自离开,回来后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十七,不如这个主人让你来当?” 无情的话落下,十七已经不知如何回应主人的嘲讽。手无力地扯着温瑾川的裤脚,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嗓音变得沙哑,想为自己解释,但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不对。 他的确是擅自行动,的确是违背了主人的命令,的确没有资格在这里乞求。 温瑾川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亦是百般不是滋味。 他究竟该如何面对他,又该怎样去面对一个心中永远向着前主人的人 他的话甚至是命令,对十七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初次共枕眠开始,便让十七产生了一种错觉,无管他做什么说什么,自己都可宽恕于他。 然而,仗着这段时日的恩宠,他竟敢在自己面前,道出懊悔未曾诛杀江予白的言论? 看来,还是对他太好了 温瑾川狠心,用力抽出自己的裤脚,十七的手指无力地滑落,他的身体也随之倒向一边。 “十七,我如今与宁夫人同乘一条船,望月山庄出了事我怎会不管?我又怎会不去帮你查软禁宁夫人的人是谁?而你千不该万不该,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师弟该死!他做的这些难道不是皆因你们而起?!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一字字一句句砸向跪着的十七,温瑾川的声音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以往可能还会带有失望,而现在他对十七全然没有了丝毫柔情。 十七的心沉到了谷底,努力张了张嘴,可喉咙哽咽难以说出话来。 “主人 ” 温瑾川侧身,不再瞧他一眼:“我的奴隶,向来只忠于我一人。而你,我曾数次忍让,你却屡屡不知进退,赶紧滚,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十七的身体被凉风吹了很久很久,都快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只觉得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机械的磕着头,求得温瑾川的原谅。 额头破皮,血渍染上木板。 声音带着哭腔的同时还带着一抹绝望:“主人 十七是无心之失,我得知夫人被软禁,一时慌了神智,才会说出那些话 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话刚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跪直身子,抬手便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指印迅速在脸上浮现,不敢停歇,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力度比之前更重。 十七不禁自嘲,前不久才挨了一掌,指印还未消退又开始红肿,这脸啊 迟早一天得废 温瑾川被他扰得心烦不已,忍着想将他抱起来的情绪,始终背对着他。 掌嘴的声音持续响起,直到一声“够了”呼出,十七才堪堪停下。 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头开始有些晕眩,眼前的世界似乎在旋转,耳边的嗡嗡声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两天一夜未进食,又只着力衣在门口跪了这么久,他的体力都快消耗殆尽。 十七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连维持跪姿的力气都快消失。 膝盖无力地撞击着木板,是他身体最后的挣扎。 “主人 ”十七的头垂了下来,他的长发遮住了脸庞,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颤抖着伸出手再次扯了一下主人的裤脚,温瑾川逃离似的走到房间里侧,十七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点后,手掌撑地,往里侧爬去。 爬了几步后,轻声说道:“我会走,但不是现在 主人 求您再留我一些时日,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再赖在您身边 ” 此话一出,温瑾川却不是滋味了 “再说一次 ” 赶他走的是他,不高兴的也是他 算了,他与十七本就不该纠缠。 十七趴在地上,轻咳了两声,重复说道:“我会走但不是现在 求主人留我几天” 强撑着将最后一字说完后,十七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终究是撑不住了 温瑾川的心头一阵收紧,瞬间迈开步子冲到十七身侧,手刚触碰他时,一阵温热传来。 这是 着凉了? 他立刻将十七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直接出了客栈,去到了药堂,开了好几副药。 床上的人额头还在渗血,昏迷间还在嘀咕着 最后几天 就留我最后几天 温瑾川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十七,心中乱的很。 他伸手为十七擦拭着额头上的血渍,动作很轻,怕惊扰还在熟睡的人儿。 虽不忍,但也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是该让十七离开自己身边了。 第134章 最后一次 又是一夜过去,十七醒来时,温瑾川正坐在案前垂头浅眠。 额头和脸颊两侧都已经上了药,毕竟这么浓重的药味他还是能闻到的。 强撑着身体下床,每一步都走得极轻,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尽量忽略着那份不适。 轻手轻脚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件披风。随后走到温瑾川身侧,为他披上。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便惊醒了睡着的人。 十七吓得直接跪下,颤颤的唤了声:“主人。” 温瑾川揉了揉额角,本想训斥他下床做什么,可又忽然想起昨日种种,残忍开口:“三天,我给你三天。” 十七嘴角苦笑,说不定不需要三天,主人便会知晓他做的。 随即俯身叩头:“是,谢主人。” 说完,温瑾川再次抱起十七去到了床上,“再睡会。” 一瞬间,十七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都贴在温瑾川的胸膛中 。感受着抱他之人传来的温度,透过他的衣物直达他的肌肤。 短短几步的距离,他的眼睛便一直在温瑾川的身上,眼珠子转了转问出口:“主人给我上的药?” “你的脸不想要了?” 十七淡笑:“在主人面前,我要什么脸。主人还生气吗?” 温瑾川叹气,“你永远是这样,罚完依旧不会长记性。” 十七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讨巧似的转移:“主人照顾了十七一整晚,应当也累了 ” “我不累。” “ ” 十七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却满是苦涩。微耸的眼皮将疲倦尽显。突如其来的关怀,让他更加不想放手,可他又不敢奢望太多。 “主人对我很失望。” 温瑾川坐在床头,内心也平静不到哪去。 “十七,你有时候很听话,却仅限于不关乎望月山庄的时候。” 若是放在以前,闻言十七一定低头认错,可他就要走了就要离开了,突然大着胆子顶撞。 “主人明明知道我与山庄” “我知道,但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会帮你,我会站你这边。” 他如何信呢? 他不过是一个奴隶,顶多算个暖床的奴隶。他又如何能与逍遥宗的少宗主比? 他和江予白,温瑾川会帮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内心深处,却总是忍不住去幻想,去奢望那份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情感。 那日当着温瑾川的面,居然敢说出后悔没杀了江予白的话,不过是嫉妒在作祟罢了。 温瑾川恢复了丝柔情,不是指责,好像是在教导:“逍遥宗本不该牵扯这些,是宁夫人为了一己私欲屠杀宗门,十七,你告诉我,他们何错之有?” “予白亲眼看着他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而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报仇,换做是你,你该怎么办?” 十七发愣:“我 ” “你告诉我,他做错了什么?他一心待人和善,当初也是因为相信你才中了你的圈套,才让逍遥宗遭此惨祸,你可知他有多自责。” “我本该帮他报仇,却因种种原因放了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还与你 我又如何对得起他 ” “如今你却告诉我,你后悔救他,后悔没杀他?你可知我会有多难过?” 十七羞愧的垂下头,温瑾川的一番话直接剖开了他心中的阴暗面。 他发觉自己竟然这般狠毒,将一个无辜之人推入深渊,而他却不知悔改。 “主人说的对十七该罚” “你不止该罚,还罚得轻了,拿你命去抵都不为过。” “可我不想死” “我也不会杀你。我原以为,你跟在我身边会学会分辨是非,想来是我错了,你不是学不会,而是眼里只有望月山庄,而宁夫人永远是对,其他对你来说都是错。” 好似说中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十七死死拽着床沿,想要尽力发泄。 想到自己构陷逍遥宗与相国府谋反的事,被诛九族的江家惨状顿时漂浮在了十七脑中。 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人的鲜血,十七已经回不了头了。 “所以主人对我失望了啊 您要是知道我做了什么,不止是失望,您还会杀了我呢。” 温瑾川眼皮抖动,心脏停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从我回来到现在,您怎么不问我去相国府查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听着此时十七说话的语气,总有些不安:“说。” “主人 ”十七的手慢慢搭上了温瑾川的身子向下移,四周一片温热,哆嗦着开口:“主人想知道吗?能不能给我 满足我 我便告诉您 ” 温瑾川蹙眉,伸手按住十七那不规矩的手掌,“十七,我没想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十七凄然一笑:“我就要被主人赶走了,还不能顺着自己心意了?主人,我不是在跟您谈条件,我是在求您 ” 温瑾川拽着他的手抵到床头,举过十七头顶。 “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是吗 若我说关于江少宗主的事呢?” 温瑾川眼神一凛,咬着牙:“十七?!” “主人,十七求您,给我 最后一次 ” 温瑾川的眉头紧锁,浑身充满着挣扎。十七的手依旧被他紧紧握住,但那微弱的抖动,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气息在逐渐变重,他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然而,十七那凄然的眼神,以及那低声的哀求,如同上万只虫蚁在他心头缭绕,让他难以坚持。 “是我错了,我就不该给你好脸色。” 十七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瑾川的手背,那细微的触感让温瑾川的心头一阵颤动。 房间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升高,十七身上的药味也变得愈发浓烈。 “主人,最后一次,让我记住您的温度。”十七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让温瑾川的防线土崩瓦解。 终于,温瑾川松开了手,最后的时刻,他选择了妥协,任由情感战胜了理智。 一夜,过去。 第135章 乖巧 一晚缠绵,十七先醒了过来。 准确来说,他是被疼醒的。脸上,后面,膝盖 等等等等 眼睛盯着房梁看了好一会儿,力气都在昨晚耗尽,此刻连动一下都很艰难。 硬撑着侧过身,视线落在了温瑾川的侧脸上。眼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情感,看了一会后闭眼蓄了下内力,这才得以下床。 低头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不自觉抿唇一笑。 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穿好鞋子,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便去到了客栈一楼。 问店小二要来了一盆热水,和一碗漱口水。 回到房间时,温瑾川也已醒了过来,刚下床的他正与十七打了个照面。 见主人醒来,十七急忙将手中的盆子和漱口水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快步走过去,想为他的主人穿上。 然而温瑾川却皱眉,避开了十七的手,声音冷淡地说道:“你已经不是我的人,我自己来。”说完,他自顾自地拿起衣物穿了起来。 十七眼神黯了黯:“主人不是说过,给我三天吗?” “一天两天,有什么区别?” 话落,他端起桌上的热水跪地高举:“有,三天未过,十七还是您的奴隶。” 温瑾川沉默不语,卷起衣袖,稍许低头,双手捧起一汪热水泼于脸上,感受着热水带来的舒缓。 随后,十七将水盆放回桌面,端起那碗漱口水再度高举过顶。 温瑾川接过,目光在十七的头顶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漱口完毕,口中的水吐入一旁准备好的盆中,然后接过十七递来的毛巾,擦拭完嘴角后方步入昨晚未完成的话题。 “说,去相国府查到了什么?” 十七低头,转移话题:“主人饿不饿,十七去为您准备早点?” 温瑾川面露愠色,这一夜他始终心神不宁,此刻十七又公然有事相瞒,且所瞒之事关乎江予白,这令他片刻也难以安心。 他沉声:“十七,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主人一定饿了,您等等,我很快回来。” “你 ”刚要出声阻止,十七便不见了身影。 客栈外急促的马蹄声传进,刚下到一楼的十七便看到一队队官兵从门外路过。 十七挑眉,去到街边拉住了一位路过的行人,问道:“这位大哥,发生了何事?这些官兵是往哪里去?” 行人也被官兵的阵仗吓到了:“听说是从相国府出来的,我刚才听人说,官兵在相国府找到了与谋逆有关的证据!” 证据 想来,是他伪造的那封信被发现了,再过不久,皇上应该会派人前往云梦城 他抬头看了眼上方,夫人还好吗? 回了客栈,向小二要了一碗热粥和几碟小菜,十七看着咽了咽口水,说上来,他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 这具身体在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舔了下嘴皮上到二楼。 只见温瑾川正坐在桌前,神色凝重地翻看着一封信件,信鸽在房间乱窜。 温默说,软禁望月山庄的人封锁了一切消息,轮回殿的人进不去所以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但没有人外出,想来是宁夫人没有松口十万大军的下落。 宁庄主因提前去了莫氏山庄从而逃过一劫,本欲带人强闯山庄救人,但被莫老爷以顾全大局拦下。 林寂与十二司也已赶回七镜楼商量着如何进庄。 温默在信中所言,此乃是与望月山庄分道扬镳的机会,可温瑾川岂会如此行事,毕竟谋反之事已然开启,毕竟望月山庄是十七的家,毕竟宁夫人是十七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保下。 握着墨笔毫不犹豫写道:温默,密切关注望月山庄的动向,切不可轻举妄动。那些人应当是相国府派去的,如今姜相爷被抓,消息应该很快会传过去,如若还是不知好歹放人,你便带人去七镜楼助十二司救下宁夫人。 最后一字写完,听到门响,他抬起头,就这么复杂的看着十七端着托盘走进来。 他好像能感受到十七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宁夫人出事?还是害怕三天期限一到,会被自己赶走? 见他乖巧的将食物放在桌上,随后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内心顿时烦乱起来。 十七眼珠子随意一瞥,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他看见了信上的最后一句 带人去七镜楼助十二司救下宁夫人 一瞬间,十七所有的歉意悉数迸发,他厌恶自己的狠毒,他这样的人果然只配跪在泥土里,任所有人践踏。 一声口哨,拉回了十七思绪,信鸽一个噗哧飞到了桌面,温瑾川将信纸卷好放入小竹筒中。 “放了。” 十七点了点头,双手捧起信鸽走到窗边放飞。目送鸽子越飞越远,突然有些感慨若自己也能向它一样该多好。 温瑾川注意到十七的脸色很苍白,又看了眼桌上的热粥,不满道:“为何就一人份?” 十七从窗前走回,垂头:“十七服侍主人用完餐,再去吃饭。” 温瑾川轻轻嗯了一声,拿起筷子顿了顿,随即补了一句:“不用担心,我让温默盯着望月山庄了,宁夫人不会有事。” 话落,十七看不出任何表情。忽然间,好似一滴泪落下,滴在了他的脚边。 这么久以来,十七一直在犯错,而温瑾川却一直在原谅他。 眼下,本可以放手不碰这个烂摊子的某人却仍想着办法帮他 他 何德何能 前两天还有活的念头,如今他觉得自己以死谢罪都难以平息他所做的一切。 他居然想到了以命抵命,来换他在主人心中那么一点点的位置。 这么想着,居然哭的更凶狠,身子也抖动得更加厉害。 温瑾川皱眉放下碗筷,“又怎么了?哭什么?我说了宁夫人会没事就一定没事。” 十七顺势跪下,再也不想瞒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主人不是想知道我在相国府查到了什么吗?” 温瑾川捏了捏手心,不安感又涌了出来。 “我看见了姜相爷与江公子的来往信件,助逍遥宗软禁夫人的确实是相国府派去的人。” 这件事不难猜,可温瑾川不明白,十七为何因这个恐惧。 直到他亲耳听到眼前的人做了什么后 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当 真 ?”到了此刻,温瑾川都不相信十七会这么做。 第136章 决裂 十七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他俯身以额触地:“十七罪孽深重 您杀了我 ”剧烈颤抖的身子能看出他此时有多绝望。 温瑾川死死握住桌上的筷子,仿佛要将它们捏碎。迅速起身夺门,想在官府发现那封信之前赶去销毁,可十七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再次崩溃。 “主人,没用的 官府的人已经 ” 双脚好似被牢牢定死,身体在这一瞬间变得僵硬。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双目赤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多少人 ?” 十七的泪水已经止不住滑落,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我只想除掉相国府 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 ” 他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而是江予白自己撞了上来,在当时担忧夫人的心绪下,这个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温瑾川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十七的衣领,怒吼:“你知不知道 谋逆的罪责!诛九族!你知不知道!” 十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无力地摇了摇头:“我错了,主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 温瑾川松开了手,他的身体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也许是这一刻,温瑾川对他已经彻底失望 萧子安来时,十七绝望的哭声让他心中一紧,目光快速在两人之间穿梭,从温瑾川紧握的拳头和十七跪伏的姿态中,萧子安立刻猜到了七七八八。 想是温瑾川已经得知了十七构陷相国府与逍遥宗一事。 他不知该如何安抚温瑾川,毕竟此事是十七做的太绝,虽能铲除相国府,却拉上了无辜的江予白以及逍遥宗上上下下所有人 整个房间冰凉得刺骨,温瑾川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十七。 手臂的抖动,以及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压抑着要将十七撕裂的冲动。 如今能救逍遥宗只有一种情况,便是押着十七投案自首,并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如此一来,相国府会被无罪释放,从而侧面证实望月山庄才是有谋逆之心的人,然而,宁夫人还是难逃一死,十七定不会这么做,而萧子安也不会放任他这么做。 温瑾川自知无解,除非立即攻打天陵,可皇宫军队尚且不知有多少,贸然进攻,若败了死的人只会更多。 他猛地起身,他现在只想赶回云梦城,去救他的师弟 十七的身体蜷缩,泪水混合着悔恨啪嗒的砸向地面,他不敢抬头,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自己属实该死 此刻房间三人,怕是只有萧子安一人是冷静的状态。 他走到门口拦下温瑾川,急切道:“温瑾川!你回不去的!城门已经被封锁了 ” 温瑾川的身躯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下来,写封信给逍遥宗,或者让你们轮回殿的人把他们接去躲躲。” “躲?怎么躲 你告诉我怎么躲 !” 轮回殿又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大片面将逍遥宗的人接走,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到头来他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 愤怒与绝望交织,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十七第一次见如此绝望的主人,他很小声的唤了声:主人 温瑾川暴怒:“你闭嘴!”用力推开萧子安,一步一步逼向十七,十七趴在地上,他能感受到怒气逼近。 温瑾川抽出架上的利剑指向十七,握剑柄的手青筋暴露。 “为什么啊!我对你不好吗!你要是怨我,你可以冲我来啊!” 多锋利的剑啊,闪着寒光 萧子安心头一紧挡在了十七面前。 “温瑾川!” “滚开!”温瑾川手紧握剑柄,剑尖在空中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刺向十七。 一瞬间,剑头向前猛然一探,萧子安不知该如何阻拦,只得伸手紧紧握住剑身。 剑锋划破掌心,血肉被割裂,鲜血沿着剑刃滴落,如同一张破碎的红绸滴落成一道凄美的弧线。 十七抬头心惊:“殿下 ” 温瑾川红着眼眶,却无法再向前推进分毫。 下一秒,白倾尘闪进屋内,冲着不受控的人点了几个穴道后,温瑾川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无力垂下,手中的利剑也随之掉落,整个人倒在了白倾尘怀中。 随后被扶到了床上。 十七迅速起身朝床边靠近,却被白倾尘一脚踢开。 萧子安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怒斥白倾尘:“你干什么!” 白倾尘并没有理会萧子安的怒斥,两三步上前将他受伤的手抬起,眉头紧蹙。随即冲着十七低吼:“没见殿下受伤了?还不去拿药!” 十七被白倾尘的怒吼惊醒,因太担心温瑾川的缘故,而忽略了萧子安的伤势,急忙冲向衣柜,拿出从云梦城带来的伤箱,快速翻找着合适的药物。 白倾尘冷眼拉着萧子安坐下,然后接过十七递来的小瓷瓶,皱着眉头将药粉毫无规章的倒在他被割裂的伤口上。 萧子安吸了口凉气:“你这是在趁机折磨我。” 白倾尘一脸不悦,说着气话:“对,我就是在折磨你。” 药粉接触到伤口,萧子安疼得直咬牙。白倾尘却忍不住嘲讽:“这剑是我送他的,锋利无比。你可知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这手必定废了。” 话落,十七已经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他似乎没有脸面留下,逃离了客栈逃离了此地 萧子安见此情形,心中焦急万分,起身欲追,却被白倾尘按住:“你让他一人静一静。” 第137章 殿下,我饿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络绎不绝,两旁的摊贩正在努力叫唤,却怎么也入不了十七的耳中。 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荡,无处可去也无处可归。 半大点的孩子迎面撞来时,他的思绪忽地被拉回到主人第一次带他上街那天。那时的他当着温瑾川的面将一小孩推开,还说什么来着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可怜他。’ 或许自那日起,他在主人心中的印象便已然如此了。 垂头看着路边打闹的小孩,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正在滋长,却没有人可以听他倾诉。 眼珠子转向别处,不敢再看这些欢闹的景象,怕看着看着又会生出些许不满。 不敢停留,不敢与人对视,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就这么走走停停,终是累了。 忍不住靠在一堵墙边,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失声痛哭。 泪水浸湿衣襟,这一刻,他好似被所有人抛弃。 实在不知去往何处,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御南王府。 也不知殿下有没有回来,索性坐在了大门外的门槛上。背靠着冰冷的石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 王府的下人进进出出,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人上前驱赶他。 那是因为他的长相与殿下太过相似,导致府上下人竟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私下猜测,这个人莫不是二十年前淑和公主所生 怎么敢来王府的?莫不是来者不善? 但也只是猜测。 时眠出来过一趟,想请他进王府,可十七并没理会他,而是将脑袋埋进膝弯,一言不发。 直到萧子安回来时,十七才慢慢抬头。 眼角泛红,眼神涣散。 待看清面前之人是萧子安后,淡淡道:“殿下 我饿了。” 萧子安的脚步在看到十七的那一刻停了下来,那句带着无尽酸涩的“殿下我饿了”,让他的心仿佛被重重锤了一击。 他走上前,蹲下身,将十七揽入怀中,像是怕再吓到他一样。眼中的心疼几乎溢出眼眶。他轻声安慰着:“跟我进去。” 府中的下人看到萧子安带着十七进来,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没有人敢多问。萧子安吩咐下人准备一些热饭菜,然后带着十七去到了他的房间。 某人 是真饿了 饥饿感超越了所有的礼节和规矩,饭菜刚被端上桌,他立即抓起桌上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正当十七埋头大口吃饭的时候,御南王在府中听到了下人的通报,说世子带回来了一个与他酷似的人。 萧策顿感疑惑,放下手中的事务,快步走向萧子安的房间。 推开门,只见十七正坐在桌前,吃得毫无顾忌,毫无规矩。 一时间眉头紧皱,他记得十七,两三月前见过一面,印象不是很好。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萧策的声音冷硬,看向十七时,好似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嫌弃 不是厌恶也不是喜欢。 萧子安见父亲突然出现,立刻起身:“父亲,说来话长。” 十七听到声音,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他看着萧策,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撇撇嘴,放下手中的筷子,随即起身行礼。 “十七见过御南王。” 萧子安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伸手扶住十七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十七,不必多礼,父亲不是外人。” 十七的身体微微一僵,借着萧子安的力度站直了身体,目光低垂,不敢直视萧策。 萧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随即开口:“子安,你先让他吃完,然后到我书房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萧子点了点头轻声应是。 准备回书房时的萧策,却突然冲着十七严肃开口:“你既到了我府邸,举止要有礼仪。” 十七没答话,一旁的萧子安不满,冲着他爹使了个眼色,萧策这才离去。 让气压降低的始作俑者走后,萧子安拍了拍十七的肩头,顺势将他按回座椅:“你继续吃,别怕。” “殿下 我吃好了 ” 书房内,萧策已经坐在书桌后,案前摆放着的是幅山水画。 那是二十年前,他与某人曾到过的一处景地,被他画了下来。 场景还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萧子安带着十七去到书房,只见萧策正背对着他们,已然失神。 书房内的气氛很低迷,至少让十七感到不适。 他站在萧子安身侧,也不知是不是以往跪多了,如今站着倒让他有些无措。 过了一会,萧策转过身。毫无表情淡淡的来了句:“跪下。” 十七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双腿一曲,便从容地跪在了书房的地板上。 这一跪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站着时的那份局促,在跪下的瞬间消散无踪。 二十年来,望月山庄对他的驯化已经深入骨髓,让他面对萧子安与萧策时,他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就该跪着。 习惯了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十七低着头,眼底平静,等待着萧策的下文。 萧策本想给他来个下马威,却没想此人跪得如此顺从。 他盯着十七看了一会,视线落到他脸上时不禁蹙眉:“脸怎么了?” 脸颊两侧依旧红肿未消,是昨夜为求温瑾川最后一丝柔情,自罚所致。虽仅粗粗上了些药,但伤还是挺惹眼的。 十七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似想要遮掩那些红肿的痕迹。眼神躲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萧策的询问。 萧子安见状,连忙插话道:“父亲,是我与十七切磋武艺不小心伤到了他。” 跪地之人默默抿唇,无声的道谢某人的救场。 萧策并不在乎他的伤,随后问了真正想问的:“元帅府被灭门是你们做的,对。” 话落,十七身体微微一颤,萧子安也有些意外。他并没有将此事说给父亲听,甚至望月山庄谋反他也未曾详细说过。 只是说当今圣上并非明君,希望他的父亲能为了天下而不要被血缘蒙蔽了双眼。 毕竟当今圣上是御南王的亲哥哥。 十七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着御南王到底知道了他们多少事。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过了片刻,十七终于开口:“回王爷,十七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这一回答让萧策瞬间冷眼,“一刀夺眼珠,二刀抹喉。这不是你们望月山庄七镜楼的手段吗?” 十七眨了眨眼皮,突得想起林寂杀司马元帅时,好像是用的这个手法。 第138章 暂住王府 他惊讶的是,原来御南王也知道七镜楼。 “王爷调查我们?” “是又如何?” “既然王爷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灭元帅府,嫁祸姜相爷。下一个是谁?是我,对吗。” 萧策的语气不善,十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 他咬了咬嘴唇,然后缓缓开口:“不是 ” 一侧的萧子安眉头紧皱,暗杀名单还在他的袖口,上面赫然写有御南王三字。 可如若想推翻当今王朝,必须要有宁夫人的十万大军。 能不能成功尚且不论,但没有宁夫人,一定会败。 可一旦让宁夫人攻进城,王府也将不复存在。 “不是?”萧策冷笑:“我看未必,司马元帅,姜相爷都是当年灭南越的参与者,你娘是来报仇的。” 十七沉默。 “可元帅府上下多少无辜的人,为什么要被牵连?” 无辜 十七轻笑。“二十年前,南越皇室子嗣不也是无辜的吗?” 萧策无奈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 “是我,所有的错皆在我,我愿以命相抵,如此,她能否释怀?” “王爷问问自己,若换做是您,您能释怀吗?” 萧策沉默了,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十七的话触及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那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往。他不是不知,有些错误,并非一句道歉或者以命相抵就能弥补。 他 不能。 萧策承认,换做是他,他做不到。 十七抬起头,见对面那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不吭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王爷,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我娘亲的仇恨,无人可以去评判。不过眼下王爷放心,望月山庄对您构不成威胁了。” “此话何意?” 姜相爷所派之人不知对方实力,连夜赶回云梦城的十二司也没个消息传来。 构陷相国府与逍遥宗的信件,直至清晨才被皇宫侍卫发觉。 就算皇帝派人去封杀逍遥宗,也不会派人去望月山庄解救夫人,十七察觉御南王对夫人尚存情意,倘若御南王派人营救夫人,想必 十七叩头,伏地言道:“姜相爷虽已入狱,然不久前却遣数名精卫将望月山庄上下所有人软禁。” 萧策因为担忧脱口而出:“你娘如何?” “娘亲也未能幸免。” 话落,萧子安却急切开口:“望月山庄能在云梦城立足十八年,自然有自保的办法 父亲不用担心。” 他很了解萧策,二十年来,父亲每每在书房过夜时,一整晚都是看着宁夫人的画像入睡。 十七突然说出此事,父亲一定会带人去云梦城,然而这一去,闲话必定会传到母亲耳中 母亲又会难过好一阵子的 果然,如萧子安料想的没错。 萧策直接大喊:“来人!” 一瞬间,书房进来一影卫单膝跪地。 “备马,带上一队人马跟随我去趟云梦城。” 萧子安已然冷眼,母亲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 仍跪着的十七心中略有震撼,震撼于御南王对夫人的深情厚意,历经二十载,竟仍如此上心。 他并未求证此言真伪,倘若望月山庄设局引他上钩呢? 然而萧策却全然未作此想,他心中唯有一念,便是救出秋意 自御南王下令直至出发,皆一气呵成。 令尚在书房的二人怔愣当场,随即萧子安轻笑。 “我母亲又该难过了。” 说完,直接越过十七走出书房,回了自己房间。 而剩下的某人 却心生愧疚,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 他立即从地上爬起,回到萧子安房间时,桌面的饭菜已被下人收拾干净。 里侧一头是一张檀香木做的床铺,另一头有个软榻。 萧子安正坐在那,无神的望着窗外。 十七走近,跪在了他的面前。 “殿下,我不是有意的 ” 过了好一会,萧子安回神只是冲着十七笑笑。随即拿出了几个小瓷瓶。 轻喊道:“过来。” 十七往前挪了一点,高度正巧到萧子安膝前。 他抬起手,摸了摸十七的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我知道你无意冒犯,只是这世间事,往往不由人。” 说完,他将手中的小瓷瓶一一打开,瓶中分别装着不同颜色的药膏。 萧子安仔细挑选了一瓶,舀出一点涂抹在了十七的脸上。 十七又开始哽咽,不自觉低下头。 却被萧子安立即斥责:“抬起来,不然我怎么给你上药。” 十七听话将头抬起,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他很紧张。 萧子安正专注的给十七上着伤药,悄无声息间,白倾尘走了进来,坐在了软榻的另一侧。 “他是没手吗?还需你亲自给他上?” 十七眼皮下垂,只当做没看见这个人。 “你来做什么?温公子怎么样了?”萧子安将手中的药膏放下,问道。 听到主人的名字,十七浑身紧绷,下意识的收敛了呼吸。 然而白倾尘却没回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十七愈发焦躁难安,尚未等到主人的音讯,却先听到了萧子安的话语:“起来,我已让时眠为你安排了一间房,你下去休息。” 尚未听闻主人消息,他自是不愿离去。萧子安手抚额头,对白倾尘沉声道:“你速将温公子状况告知于我。” 白倾尘微眯双眸:“殿下,我不喜欢你为了他,以如此语气与我交谈。” “我是何种语气?” “甚是不耐。” 停顿了半晌,萧子安不愿先低头:“不说罢了,十七,起来,我们走。” 白倾尘冷哼,开口:“他刚醒,便要了一匹快马,赶回云梦城了。” 十七愕然,下意识开口:“城门已被封锁,主人怎么 ” 白倾尘冷眼,随后挑眉一笑。居高临下的望向十七。“你构陷相国府与逍遥宗的信件皇上看了后,大发雷霆,派了一队兵马前往云梦城,欲连根拔起。他打晕了一个官兵,混在了里面。” “逍遥宗,这次,是真完了。” 第139章 “你对不起她难道就对得起我吗!” “逍遥宗,这次,是真完了。” 十七的眼眸越来越黯,直到时眠突然闯进,才愣愣回神:“不好了殿下!王妃带了十名暗卫出城了 ” 萧子安大惊:“怎么回事?” “是王妃得知王爷要去 去望月山庄,就 ” “何时出城的?” “半个时辰前。” “时眠,备马!” “是。” 时眠前脚刚踏出房门,十七便迅速从地上爬起,紧紧抓住萧子安的衣袖,祈求道:“殿下,带上我。” 萧子安见他满脸倦容,泛黑的眼皮仿若此人下一秒就要昏厥。 本想开口拒绝,只听一声:“求您 ”传来,让他心中一软。 只好点头答应,随后看向白倾尘:“你呢?” 白倾尘耸肩,笑道:“我在此恭候殿下归来。” 萧子安冷眼,两步走到白倾尘面前,对上他那顽劣的视线挑眉:“等我回来,不要轻举妄动,若招来祸端我不会救你。” “放心殿下,我一定本本分分等您回来。” “最好是。” “当然。” 时眠已经备好了马匹,在门外等候。萧子安和十七迅速走出房间,翻身上马。 萧策带着自身亲卫赶了已有半个时辰的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一片开阔地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十多个身影,骑马将去路拦住。 定晴一看,领头之人正是他的王妃,萧策不满皱眉。 王妃的面容有些苍白,而神色诸多是埋怨。 萧策勒住马缰,队伍随之停下。他注视着王妃,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王妃的声音很平静,却难掩其中的颤抖。 萧策深吸一口气,自知对不起她:“你身子不好,还是赶紧回府。” “王爷也知道我身子不好,可你今日一去,有想过我吗?我乃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让天陵城的百姓如何看我!” 萧策沉默了片刻,愧疚道:“我知道对不住你,但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二十年前是我对不住她。” “难道你就对得住我吗!萧策!” 王妃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眶已经满含泪光,此刻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萧策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她的伤心,他的心中也如同被针扎一般,痛楚难当。 “我 ”他无法辩驳,也无法解释。 二十二年前,他与王妃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青梅竹马。 可一个意外,王妃家人含冤入狱,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萧策带她回了自家府邸,可终归女子之身,难免声名受损。为让她心安,没有屈居人下的念头,遂以一纸婚约纳其为妻。 起初两年,二人相敬如宾,也有了一个孩子。 直至其兄以天下苍生为由,兴兵征讨,令其接近淑和公主。 岂料,此番带有目的的接近,竟将自己的真心都交付了出去。 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的种种局面,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完全弥补所犯的错误。 无法弥补被他伤害的两个女人。 一切事因,都因他而起。 “晚央 ”萧策的声音沙哑,他想诉说自己的愧疚,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无话可说。 他能给的,只有深深的歉意和无法承诺的未来。 王妃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掉落,她死死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自幼相识却难胜初遇之人,她内心的苦痛无人可解。她对他情深似海,然其心中总有一处,是她难以企及之所。 淑和公主 梁秋意 她恨,她嫉妒! 可她也怜悯 家国破灭,被心爱的人背叛,与她的处境是如此的相似,从一介高高在上的公主沦落成前朝余孽,她也不忍 萧策翻身下马,没走两步被她高声吼住:“站住!” 王妃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也许是想到另一个人的遭遇好不到哪去,她看着萧策,眼中充满了失望:“萧策,最近谣言肆起,你今日出城去望月山庄,你让皇上怎么想?” 提到当今圣上,萧策轻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王妃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皇帝的猜忌,足以毁灭任何一个人。 然而萧策对这些流言蜚语已然毫不在意,他对皇帝,也就是他的兄长,失望至极。 曾经的治国良言,曾经为百姓请命的豪言壮语,皆已被贪婪吞噬殆尽。如今的朝廷已然腐朽不堪,他的兄长心中唯有权力和欲望,全然不顾百姓的福祉。 “让皇上怎么想?”萧策冷笑,“他只会在自己的宫殿里享受,对于天下的疾苦,他无动于衷。他怎么想,与我何干?那个位子是时候换人了!” 王妃的心中一颤,缓慢开口:“难道 最近的谣传望月山庄有谋反之意是真的?” 萧策沉默,而后深深看了王妃一眼,“晚央,回去。眼下她遭难,我不能坐视不理。” 王妃的眼眸下垂,罢了,既然挽留不住眼前这个男人,索性就陪他一起:“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 萧策愣住:“晚央?” 王妃用力一拉缰绳,马儿前蹄朝上嘶鸣,突然一改往日病弱的模样,英姿飒爽道:“王爷别忘了,我也是从小习武,小时候你还不是我对手呢。” “可你的身子 ”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过这点路程我还受得住。” 萧策看着王妃,眼中情绪忽闪,那是一种交织着惊讶、感动和无奈的神色。 眉头紧皱,似乎在衡量着王妃说的话。片刻后,目光逐渐柔和,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笑,那是对她深情的无奈回应。 叹息道:“你总是这么倔。”说罢,翻身上马:“好,那便一起。” 马鞭用力一甩,御南王跟上了王妃的马匹,两人并驾齐驱,朝着望月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萧子安三人奋力追赶,可奈何足足晚了半个时辰出发,前方也未见御南王与王妃的踪影。 第140章 危! 皇帝派去的一队兵马是由徐太尉带领。 而军队人马中,一人神情紧绷,想找机会逃离。 可奈何,队伍没有停歇的意思,让他找不到开溜的机会。 徐太尉骑马走在最前头,其余人步行。若以这种速度前去,起码得需五天左右。 军队抄了条小路,两旁是茂密的丛林,偶尔有鸟鸣声响起。 这个地形倒是给了他开溜的机会。 温瑾川故意落后了几步,趁着丛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 就在他以为自己成功逃离时,突然一道身影从树后闪出,挡住了他的去路。温瑾川定睛一看,竟是徐太尉。 果然,能坐上太尉这个位子的人,不是等闲之辈。 “你想去哪儿?” 温瑾川也不再遮掩,冷声问道:“大人何时发现我的?” 徐太尉冷笑:“近日天陵局势动荡。元帅府遭逢大难,姜相爷亦因谋反之罪身陷囹圄。而这一切的祸端,皆源于最初的谣言。” 而最初的谣言,乃是关于姜相爷所救之人,言称望月山庄存有谋反之心。 而望月山庄,人尽皆知,皆为前朝余孽。若非昔日萧策力保,言其难成气候,恐怕早已被铲除殆尽。 而今,已退其官职的司马元帅遭到灭门,姜相爷下狱,此二人皆为当初剿灭南越的重要参与者。 而他徐太尉本人,亦在其中。 他明面受旨前往云梦城,彻查与相国府共谋的逍遥宗,实则暗地想要将望月山庄连根拔起,以除后顾之忧。 自出城开始,便已高度戒备。 当有人混入其中,他便已然洞悉。故而有意放慢脚步,欲令温瑾川自行败露。 “你是何人,什么时候进的天陵?”徐太尉问出心底疑问,随后招手,带的两千人马瞬间将温瑾川团团围住。 温瑾川见状,心中暗叹,知道自己已是插翅难逃。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的事情比大人知道的还要多。” 徐太尉眉头微皱,他对温瑾川的话感到好奇,但多年的沙场经验告诉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若说了,徐大人会放了我吗?” 徐太尉冷冷地盯着温瑾川,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放了你?你以为你是谁?在这里,你以为自己还有谈条件的资格?” 两千士兵,再加一个满身武功的武将,温瑾川在心底算着能逃出去的可能性。 “不过,你要是说得我满意了,留你个全尸也不是不可能。” 温瑾川微微摇头,满脸不屑:“哎,如此说来有人想起兵造反也就不足为奇了,煜国的官员果然如民间所说,残暴不仁。迟早被灭。” 徐太尉闻言高声呵斥:“大胆!”话落,神情一转:“你言外之意,谋反是真?” 温瑾川脱口而出:“逍遥宗是无辜的。” 徐太尉仰天大笑:“我与姜相爷,虽非至交,但也共事多年,相国府是否谋反,我心中自然有数。逍遥宗之事,不过是一场权谋游戏中的棋子罢了。我既然知道,皇上难道不知吗?” 此言一出,温瑾川大惊。既然皇帝知道姜相爷是被人诬陷,为何又派徐太尉亲自去往云梦城抄逍遥宗? 仔细一想,软禁宁夫人的是姜相爷的人,皇帝应该也已知晓。 难道徐太尉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是望月山庄? 望月山庄 危 ! “大人真正要对付的是望月山庄?”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反正你也活不过今日了。”徐太尉提剑指向温瑾川,沉声:“相国府势力越来越盛,皇上对姜相爷的忌惮由来已久。此番谣言,恰是铲除的契机。逍遥宗只能怪自己命薄,而望月山庄无论是否真的谋反,皇上都断不会再容!” 此行,不止要封逍遥宗,还要灭望月山庄! 徐太尉言罢,四周气氛仿若凝滞。其一声令下,两千士卒齐整而发,如决堤之洪,朝温瑾川汹涌杀去,气势磅礴,锐不可当。 温瑾川拔剑相抗,使出全力,剑锋逼退数人,但面对两千士兵的围攻,再加一个久居沙场的徐太尉,他根本招架不住。 徐太尉冷眼旁观,待时机成熟,突然发动攻击。提剑直取温瑾川的要害。 温瑾川击退周围数人,但还是晚了一步,胸口被徐太尉一剑刺中,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数道黑影从天而降,瞬间插入战局。让原本一边倒的局面瞬间逆转。 温瑾川趁机退到一旁,捂着胸口。还未站稳,一黑影立于温瑾川身侧恭敬说道:“温公子,跟我走!” “你们是谁?” “属下是梵天宗的人,教主传来消息,怕您出事,叫我等前来接应。” 温瑾川神色凝重:“白倾尘 ” 黑影抱拳继而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温公子快跟我们走!” 温瑾川点头,一个闪动,消失在了原地。 而后,与两千士兵纠缠的数道黑影也一一撤离。 退到安全地带后,温瑾川一大口鲜血吐出, 那黑影见状,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递给温瑾川,急切地说道:“温公子,快服下,它可以暂时止血。” 温瑾川接过,警惕的闻了闻,他虽不会医术,但好歹也跟了他师父十年,还是耳濡目染过得。 药丸散发着药草之气,无毒,可以服用。 服下后,倒是稳住了命脉,但伤口是实打实的,一旦动用内力,胸口便传来剧痛。 他拽住那名黑影,低声道:“麻烦你,送我去逍遥宗。” 黑影抱拳:“是!” 徐太尉见人被救走,脸色铁青破口大骂:“废物!全是废物!” 士兵们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感受着那股令人战栗的怒气。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将逍遥宗与望月山庄一举剿灭!”徐太尉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士兵齐声应是,队伍瞬间加快了速度。 (看看广告,写写书评,谢谢。最近几天不虐,走剧情。) 第141章 我不介意亲自教导你 (问啥时候开虐的宝子们囤几天文,不把故事线讲清楚就直接开虐,我自己看着都会尴尬。) 温瑾川在魔教等人的护送下,一路疾驰,尽量避开官道,以免再次遭遇徐太尉的追捕。伤势虽有些严重,但梵天宗的药丸确实有效,至少让他的性命无忧,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奔波,抵达逍遥宗时,他已是满头大汗,血色苍白的很。 因赶时间,伤口没有妥善处理,此时已开始渗出血迹。 忍着剧痛,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敲响了逍遥宗的大门。 黑衣男子见人已送到,这才带其余人离去。 门内的弟子听到敲门声,警惕地打开了一道缝隙,见到是温瑾川,立刻将他扶了进去。温瑾川来不及寒暄,直接被带到了宗内的药房。 逍遥宗的药师见到温瑾川的伤势,不作多想开始动手处理。 药师一边处理,一边冲旁边的弟子说道:“快去叫宗主。” 江予白正在处理琐事,听到温瑾川受伤的消息,眉头微皱,快步向药房走去。 抵达药房时,只见温瑾川正躺在床榻上,好似处于昏迷状态,药师正忙着为他清洗伤口。 江予白走上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这是怎么回事?” 药师摇了摇头,“温公子到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他伤得有多重?” 药师手中动作不停:“外伤虽然严重,但幸好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看他样子应该是连日奔波,体力透支严重。现在最重要的是止血消毒,然后让他好好休息,恢复体力。睡上三四个时辰便能醒来。” 江予白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身边的弟子吩咐:“去库房拿上等灵芝熬碗汤来。” 弟子领命而去。 伤势处理完后,药师也退了下去。 江予白则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等着床上的人醒来。 此时,温瑾川的眼皮好似动了动。江予白见状,心中一喜,但温瑾川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守,又是一夜过去。 —— 御南王与王妃带领王府一众暗卫进了云梦城,由于马匹较多,颇为引人注目。 没过一会,城内百姓皆往他们方向看去。 就在众人瞩目之际,暗处有几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 其中一人,身穿粗布衣裳,貌不惊人,他在确认了御南王的身份后,立刻转身钻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茶馆内,粗布衣裳的男子急匆匆地走到一个身影旁,附耳低语:“大人,御南王来了。” 那身影坐在角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听到这话,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冷漠又疑惑的神情,嗓音低沉:“御南王?他来云梦城做什么?” “属下不知,但看他们的架势,来者不善。”粗布衣裳的男子回答。 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半晌过后豁然开朗。“想是去望月山庄救人的。御太尉可到了?” 男子摇头。“算下日子,应该一天后就能到。” 话落,男人起身离去。 御南王与王妃找了间客栈住进去,暗卫则散落在云梦城的各个角落。 刚进房间的王妃还没来得及坐下,喉咙突感不适。一边咳嗽,一边用丝帕捂住嘴。 萧策急忙将她扶到床边,“你看你,身子骨弱还非要跟着来。这次出行本就凶险,你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王妃虚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二十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 萧策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关切:“还说没事,你看你咳嗽得这么厉害。我去医馆给你开副药。” 说着,萧策转身就要出门,王妃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真的不用,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我就会好的。” 语气很柔,气氛也很柔。 他们二人之间,好像很久未这么说过话了。 萧策看着病弱的王妃,见她如此模样却仍要陪自己前来,心头忽地揪成一团,生疼。 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那情绪好像只在二十年前对淑和公主产生过。 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承诺:“是我对不起她,待此次平安救她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忘记过去,过属于我们的日子。我会好好对你,尽力补偿这二十载岁月。” 话落,王妃有些惊愕。 但也只是笑笑,一扫而过。二十年了,她不信了。 二人还未歇息,敲门声响起。 萧子安三人进云梦城后,御南王的亲卫见到他们便告知了客栈的位置。 萧策起身开门,见是他们,无奈道:“你们怎么来了?” 时眠立即行礼,而十七只是愣在一旁。 萧策也不在意。他认为十七自小在江湖中散养长大,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让他遵守这些繁文缛节,确实比登天还难。 况且望月山庄属天下第一大庄,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无人教导,不懂规矩也乃正常。 想着想着,又开始嫌弃。若他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一定会好好教他什么是上下尊卑。 而一旁的十七并非不行礼,实乃屋内尚有王妃在,他不敢出声,唯恐刺激到王妃。 “我担心母亲。”萧子安说完,直接快步走进了屋内。 时眠离去查探云梦城形势,而十七 还在门外愣神。 屋内是母子二人互相关心的话语,十七听得很清楚,不禁有些羡慕。 萧策忽然说道:“你来了也好,本王从未去过望月山庄,你从小在这长大了解地形,明日一早便由你带路。” 十七抿唇,他想去江家,算下时间主人应该已经抵达逍遥宗了,可夫人还被软禁着,他也不能放山庄不管。 许久过去,十七仍未回话,萧策心中更生不满:“本王的话,竟敢不答,你是头一个。”他冷哼一声,接着道:“我知晓你是望月山庄的少爷,自幼被娇宠惯了,不知敬畏为何物。但在我面前,收起你的张狂,否则,我不介意亲自教导你。” 话落,十七自嘲了一下,淡淡点头,没有解释。 “知道了。” 少爷?娇宠?张狂?他自认颇为顺从,可王爷与主人似乎都认为他忤逆。 哪个词在他面前都是陌生的很。他何曾享受过少爷的待遇,在望月山庄,他连最基本的自尊都是一种奢侈。 一旦这些所谓的“优待”被提及,每一次的“不小心”,每一个“不应该”,鞭子总会落在他身上,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一个比下人高级不了多少的“少爷”。 甚至比下人还过得不如。 无奈抿唇,将心中的苦涩压下,对这些误解不置一词,主要是解释也无用。 第142章 御南王到望月山庄 萧策摆了摆手,十七本离开时,王妃的嗓音突然传来。“是淮之吗?策哥,你让他进来。” 十七微愣,突然有些紧张。尴尬的看了眼面前的御南王,眼神询问自己该不该进去。 萧策蹙眉,但也顺了王妃的意。压低嗓音说道:“王妃身子不好,不要刺激她。进去。” 十七轻声应是,吞了吞口水,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心中的不适难以抑制。 房间里,王妃坐在床边,萧子安正半蹲在她的身侧,担忧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见十七进来后,这才起身。 十七站在她的面前,有些拘谨,目光不敢直视王妃,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又见面了。”王妃淡淡开口。 两三月前,御南王将十七从官府捞出并带回王府那日,曾与王妃有过一面之缘。 似乎印象不佳,也是那日因为冲撞王妃,而第一次受了王府的家规 ? 想到此,十七突然有些想笑,御南王也没说要认他,却用家规惩戒 真是 莫名其妙。 第一次的见面,王妃确实有受到刺激,确实也不太喜欢十七。毕竟看着心爱的男人与另一个女人所生的孩子,心中难免有些波澜。 更别谈喜欢了。 但此刻,王妃的语气平静,似乎已经看开了许多。 “十七,抬起头来。” 十七不自在的抬头,视线依然下垂。 王妃笑了笑声音变得柔和:“二十年前,我与你母亲有过几面之缘,初见时便觉得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那种风华,是我不曾拥有的。也难怪,王爷他 对你母亲倾心。” 门外的萧策将这些话全听了进去,眉头紧皱。听到王妃提及自己的过往,内心不由得揪紧。亏欠感也越来越深。 十七有些无措:“王妃 ” 王妃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十七不必紧张。“我并不是要责怪谁,只是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她的目光柔和,似乎是在透过十七,回忆着那个曾让他惊讶的女子。 “你母亲也难受了二十年,想来背负着家国被灭的仇恨,她过得未有我好。” 闻言,十七回应:“是。母亲她 一直过得不好。时常想起二十年前那一幕。她的恨比谁都深。” 聊到此,王妃显然有些激动。 咳嗽声再次响起,萧子安迅速倒上杯茶递过,嘴里责怪道:“母亲休息,明日一早我送您回去。” 王妃自是不同意,“我既然到了这,哪有不见的道理。” 萧子安无奈叹气,也不在坚持。 不想再让母亲说话的他,拉着十七出了门。 休息了一夜,一大早十七便领着他们去到了望月山脚。 草地明显有被碾压的痕迹,想来不久前有一拨人从这经过。 几人赶到望月山庄时,大门半敞。十七迅速想着如何进庄不被那些人发现,如何安然无恙救出夫人。 只是,从门外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人来人往,神色匆匆。倒不像是被软禁的模样。 十七立即冲了进去,便有人迎了上来。 一婢女焦急道:“二公子,您快去瞧瞧夫人 ” “怎么回事?” “不久前,一伙人乘夜突袭山庄,离渊哥他们都不在庄内,守卫瞬间被制伏,夫人遭其囚禁甚久,水米未进,被逼问十万军之去向。” “可是 ”十七面露疑色,可那些软禁他们的人在何处? 婢女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先说道:“一个时辰之前,不知为何,那些人尽皆撤离了 ” 突然想起山庄脚下的那被践踏的草地,想来就是那些人离开时所留。 二话不说,也未与萧子安等人打声招呼,直接冲去了琉璃院。 婢女恭敬上前问道:“你们是?” 御南王丝毫没有掩饰之意,沉声:“萧策。” 话落,婢女眼睛瞪大,不敢相信。周围的下人听到这个名字齐刷刷的向这边看。 林寂本藏在山庄暗处,他是一个时辰前,发现软禁夫人的神秘人走后,才与十二司进庄。 听到萧策的名号,冷眼现身。 “见过御南王。” 萧策摆手:“这不是天陵,无需多礼。” 林寂忍着杀意,抬手指向山庄里侧:“三位请随我来,夫人惊魂未定,稍作休息后,我再带三位去见夫人。” 二十年了…… 萧策凝视着庄内的景象,沉默许久,庄内的布置很是气派,倒是与秋意的性子颇为相符。 他此刻无比渴望见到她,然而 他却退缩了。 若是真的见到了她,他究竟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去道歉? 十七生平第一次没有等下人的通报,就这么直接闯进了琉璃院。 走到最后方的一间屋子,连敲门都被抛之脑后。 直接推门而进。 黎盛正在为床上的宁夫人把脉,床头站着两名婢女。 一人手持茶盏,另一人手持汤药。 而宁夫人正是昏迷状态。 黎盛冷眼扫向十七,怒斥:“还不将门关上?莫非你还想让夫人再感染一个风寒?” 十七顿时心惊,急忙退了一步,迅速将门关上,目光紧张地落在宁夫人的身上。 随后在不远处双膝跪地,小心翼翼问道:“黎总管夫人如何了?” 黎盛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十七一眼,然后继续专心为宁夫人把脉。 床头的婢女们也紧张地看着黎盛,手中的茶盏和汤药好似因为担忧而发抖。 “黎总管,夫人的病情如何?”十七再次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黎盛终于放下了宁夫人的手腕,他的脸色阴沉,语气冷硬:“放心,只是受到了惊吓,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若是再受到打扰,后果不堪设想。” 十七闻言,心中一阵自责。低声:“十七知错,下奴会注意的。” 黎盛将药箱合拢,没好气的念了一句。“你在此守着,我去熬药。” “是。” 第143章 激动 黎盛拿着药箱,冷着脸从十七身边走过,出门时还刻意将门关得砰然作响。 十七有些自责,的确是自己太鲁莽了,若非关心则乱,他也不会如此不顾礼数。 也难怪 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主人 怎么样了 ? 一瞬间,又想到了某人。 房间里,除了宁夫人微弱的呼吸声,就只剩下两名婢女的抽泣。 十七皱眉抬头:“你们下去,留在这只会打扰到夫人。” 两人擦干眼泪同时点了点头一前一后离去。 宁夫人尚未苏醒,十七便在一旁跪候。 不经意间,视线触及宁夫人面庞,只见其面容憔悴,仿若风中残烛。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未目睹过夫人如此模样。 杀意又开始显现,突然懊恼自己为何不早些回庄,不然也不会让那些人跑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些人为何突然撤离? 想着想着,忽然床上的人轻咳了几声,那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十七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将茶杯端到宁夫人面前,随后跪下。 “夫人感觉如何?” 宁夫人刚睁开眼,只觉一阵晕眩,甩了甩头待眩晕感消失之后,撑着床头半坐起。 见到跪着的人是十七后,有些惊讶。“你不是在天陵?” 十七将茶杯高举,乖巧答道:“下奴得知山庄遇险,便赶了回来。夫人,您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些?” 她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人儿,不禁内心一阵烦躁。 突然口干舌燥,接过茶杯一口喝下。 缓和后,想到自己被软禁的几日,宁夫人一怒之下直接将茶杯砸向地面,怒吼:“是相国府派来的人!姜成断不可留!” 茶杯摔得四分五裂,几片小碎片掉落在了十七腿侧,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划伤。 趁着宁夫人发怒之际,十七偷摸着将碎片往旁边挪挪,“姜相爷已经入狱,想来是出不来了。” 宁夫人冷眼,收回怒意,突然问道:“皇宫形势摸清了多少?” 十七顿了顿:“回夫人,下奴不知 ”皇宫势力以及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兵马全由萧子安负责查探,殿下并未告知于他,他自然无从知晓。 原以为会被夫人骂废物,没想宁夫人却没什么表情,好像也没想着从十七嘴里知道些什么。 跪了许久,宁夫人不再问话,十七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惹恼了她,不耐道:“有话就说。” 十七垂头:“夫人 王王爷也来了。” 宁夫人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神快速闪过一抹惊愕,但很快被满腔的愤怒所取代。 “萧策 !他来做什么?!”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他怎么敢来? 二十年,并未消弭她心中的仇恨,反倒令那恨意如陈酿老酒,愈发浓烈。 情绪越来越激动,嗓音几乎是在咆哮中吼出。她强撑着下床,但虚弱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十七见状,连忙起身扶住宁夫人,“王爷得知您遇险,特 来相救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宁夫人,生怕她情绪激动导致身体出现问题。 宁夫人瞪大眼睛,奋力推开十七,稳住身形:“相救?害我沦落至此的不正是他!他有什么资格来我这里!” 十七眼神微闪,夫人情绪如此激动,他怕伤势会愈发严重。 无奈之际,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点住了宁夫人的穴道。 随即便将宁夫人重新扶回床上,“下奴以下犯上,待夫人身体康复后再责罚下奴也不迟。王爷 确实很担心您 下奴觉得 夫人可以与王爷聊一聊 ” 宁夫人惊于十七竟敢如此放肆。她虽身体无法动弹,但还能开口说话。只是她并不愿出声,冷冷地盯着十七看。 才到天陵没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为御南王说话了 果然父子连心啊 就算二十年未见。 聊 ? 她与灭国仇人有何可聊的?! 十七被宁夫人看得心里直发怵,活了二十年,也是第一次敢对夫人这般不敬,可方才不这么做,他又怕担心夫人气血攻心,伤势加重。 顿了顿开口:“下奴去看看黎总管药熬好没马上回来。” 借机逃出了房间,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萧策如今已身在望月山庄,可他又见不到她,内心一阵焦急。 听说 她受伤了 实在等不及的他叫了一婢女,让她带自己去宁夫人的房间。 婢女支支吾吾,最后跪了下去。 “王爷,夫人夫人不会想见您”话未说完,萧策直接摆手:“你不带路,我便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婢女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应下,带着萧策去了宁夫人房间。 房门是虚掩的。 萧策手搭上门框时,突然有些不安。想了很多个他与宁夫人见面的场景,做足了准备。可直到真的要见到她时,他突然不敢进去了。 当年的仇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化解的。但他很清楚,如果今天不迈出这一步,他们之间的裂痕将永远无法愈合。 心底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将门推开。 只见宁夫人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宁夫人被十七点了穴,自然动弹不得,当她看到萧策推门而入时,那双原本平息的眼眸中瞬间涌起一抹不可思议。 身体虽然无法动弹,但她的眼神却像是要将萧策吞噬一般,残杀殆尽。 她咬着牙,低吼:“萧策 !” 脚步在门槛处停滞,视线顺着声音往里侧看去,终是见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她 依旧美得令人心悸,尽管不再年轻,尽管风华不如当年,但还是能轻而易举牵动他的心。 换做别人,此刻定是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喜悦。 他们是挺激动的,但没有喜悦。 一个是愤怒,一个是愧疚。 第144章 “一家三口” 见到宁夫人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唇角,都让萧策感到无比的陌生。 宁夫人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硬生生的开口:“你怎么赶来的 !你怎么有脸来见我!” 她带着杀意看向他,萧策比她记忆中更加成熟,气质也更加沉稳,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男人。 但即便如此,她居然 还是能在他身上找到那个曾经让她心动过的影子。 大抵无药可救了 “秋意 我担心你”萧策断断续续把话说完,他自知没有立场说这句话,可这话,他想了整整二十年。 他曾无数次幻想再见到宁夫人时,第一句该说什么?是问她过得如何?还是问她恨不恨自己? 可他最想说的,也想亲自告诉她的,是这句,“我担心你。” 宁夫人嘴角抽搐,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御南王难道忘了,我如今这番模样全拜你所赐!” “秋意 ”萧策满脸愧疚,“我知晓是我亏欠于你,可当年,你父皇为政不仁,行事残暴。我顺应民心而起,即便无我,南越灭亡亦乃定数。” “你真以为自己是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师吗?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权力的游戏,你口中的民心,不过是你们萧家手中的棋子。”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掉落:“为政不仁?行事残暴?当今皇帝又好到哪去了?贪图享乐,赋税加重。不管百姓死活,这就是你想要的治国名言吗?!” 被怼哑口无言的御南王自知理亏。当年顺应民心起兵讨伐,可如今迫压百姓的却是自己亲手送上去的人。 “秋意 ” “够了!”宁夫人打断他的话,眼中满是痛苦,“无论如何,南越都是因你而亡。” 萧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今日前来,并不是想与你争论对错。只是听你遇险,我太过担忧 ” 宁夫人身子微微一颤,转过头去不想对视。 萧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相遇,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萧策,你记清楚,是你故意接近!”宁夫人语气冷淡。 “我知道。”萧策缓缓站起身来,“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秋意,我对你的感情是真。” 宁夫人偏着头,不再看他。 “你怎么了?”两人对峙这么久,萧策终是看出宁夫人不对劲。 宁夫人面色突沉,冷漠道:“去问问你那二十年未见的好儿子!有你在,竟敢对我不敬了。” 萧策皱眉,这人当真顽劣! 随即几步走到床前,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宁夫人的肩膀上,手指微屈,轻轻按压,顺着肩颈向下,准确地找到了被封的穴位,随即一点。 穴道被解开,宁夫人忽得一掌袭向萧策,可奈何身子还很虚弱,手腕轻易被握住,一个不小心跌进了萧策怀中。 “秋意!你现在需要休息。” 话落,门外正端着药回来的十七听到声响,立刻闯进了房间,想破头都不会想到夫人正倒在王爷 怀中 脚步猛然停下,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而出。 “夫夫人?”十七结结巴巴地开口。 心内哆嗦:王爷怎么在 若他知道御南王在,他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宁夫人冷着脸在萧策的怀中挣扎着,脸色因为愤怒而显得红晕,随即挣脱后,体力不支跌坐回了床头。 萧策整理了下衣领,看向门都未敲的十七,又想到他对秋意的不敬,瞬间不满。 “跪下。” 十七当即双膝触地。 “岂有此理,竟敢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世间哪有儿子对母亲点穴之举?” 十七垂眸,手心止不住的颤抖。 急忙解释:“夫” 可夫人二字已到嘴边,他却停下了。 十七紧咬着下唇,心中矛盾不已。他不想在御南王面前称呼宁夫人为“夫人”,也许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心,更是因为他不想让这个二十年未曾谋面的父亲知道他这些年来过的日子。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换了个称呼 “娘亲方才太过激动,十七怕伤势加重,这才 ” 话落,宁夫人突然眼皮一抖,错愕的看向十七。 随即冷笑。 倒也没点破他那点小心思。 不过转念一想,这好像是十七懂事以来,第一次唤她娘亲 此刻的十七已经紧张到极点,他怕宁夫人不给他留最后一丝体面,当场揭穿他所剩不多的遮羞布。 只是过了有一会,见宁夫人并没有说话,这才松了口气。 萧策没有听十七的解释,口吻严肃:“办法多的是,可你非要选大逆不道之策,你可知错?” 十七垂头:“知错 ” “谁知错?谁教你如此回话的?” 十七晃神,这算什么?父亲教导儿子? “十七知错。” 宁夫人看着他们,不禁轻笑。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戏码,她看着十七,眼底好似涌出些许失望。 萧策本还想再说上两句,十七抢先开口:“王爷药快凉了” 话被十七打断,他皱了皱眉,最终没有再继续训斥。他转向宁夫人,语气缓和了一些。 随即朝十七挥了挥手:“拿来。” 膝行至床前,将药碗高举。 萧策接过,坐在了宁夫人身侧,用汤匙舀了一勺药递到了宁夫人嘴边。 宁夫人冷哼偏过头,萧策倒是不急,哄道:“我知道你恨我,也想杀我。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何不把身体养好,再来向我索命。” 话虽如此,可他根本不懂宁夫人的恨意有多深。 萧策无奈,只好起身,将药碗重重扣在了桌面。 “罢了,我先离开。等你好些了,我们在 聊。” 说完,转身离去。 萧策前脚刚走,十七迅速以额触地认错:“夫人,下奴以下犯上,请夫人责罚。但求夫人息怒” (评分涨到76啦,大家打打分写写书评,有没有希望涨到8分哇。看看广告~谢谢~) 第145章 不忍 若放在以前,宁夫人直接拿鱼鳞鞭开抽了,可眼下却没了想罚的心思。 “你除了这张脸,没一处像他的。” 十七不敢抬头,额头贴在地上。在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时,身子轻微颤抖。 “果然,血浓于水啊。”宁夫人长叹,随即自嘲般笑了笑。 跪伏的人不敢吭声,床上的人便索性自言自语。直到宁夫人闭口,眼眸微眯。 “如今他在我山庄,你说,不正是杀他的好时机吗?” 十七的额头冷汗直流,咬着牙关,努力压制着内心的颤栗。 他不想萧策死,更不想这个二十年来素未谋面的父亲死在母亲手里,他 难以接受。 “夫人 ”十七的声音很弱,弱到宁夫人不满的看向他。“王爷此次前来,并非单独一人。他带了王府的亲卫王妃也跟来了” 宁夫人的眉头一皱,“王妃?她也在这?” “是 ” 齐,晚,央。 过去这么多年,再次想起这个名字时,心中竟泛起了一丝难得的歉意。 仅此一瞬又恢复了恶心之感,一丘之貉! 十七见夫人沉思,大着胆子开口,继续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暗中有王妃的死侍若若动手,只会对我们不利 ” 话刚说完,宁夫人一脚踹向十七,冷眼道:“是不能动手,还是你不想动手?是不能杀他,还是你不想杀他!” 十七被踢翻在地,身体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痛感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只是一瞬,立即爬起来重新跪好,头低得更深。 “夫人,十七十七不敢有私心。”嘴里发出的声音都颤抖不已,找着借口道:“十七只是担心,若在山庄内对王爷动手,会连累夫人,危及山庄。得不偿失” “是吗?我看你啊,是对某些人不忍?” 十七心脏一紧:“夫人,十七一切都是为了您和山庄考虑。绝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置山庄于不顾 ” 他可以为任何人说话,为任何人求情,可独独不能为萧家人! 一时怒火攻心,宁夫人不适的捂住胸口,再次坐回床头。“药!” 十七见状,心中一阵慌乱。连忙四肢并用的爬到桌旁,端起那快要凉了的汤药膝行至宁夫人面前。 一瞬间,地上的碎瓷割裂衣物,刺进了血肉里,膝盖上的血迹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迹,血与地面的灰尘混合,有些触目惊心。 手臂高举,宁夫人一把夺过后一饮而尽。 而后不经意的一瞥,她才发现十七不知是因害怕,还是疼痛而浑身颤栗的身子。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十七伸手接过宁夫人手中的空碗,轻声道:“夫人饿不饿,要让十七准备饭菜吗?” 宁夫人好似没听见一般,眼神盯着地面上的血迹失神。 十七蹙眉,小心翼翼的抬头,只见夫人盯着某处发呆,顺着视线望去,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扎进了碎瓷中。 刹那间冷汗直冒,赶忙跪地请罪:“夫人莫怪,下奴不是有意弄脏您的房间,下奴 马上清理干净 ” 不作多想,像那摊血渍爬了两步,快速伸出手,尽力用衣袖去擦拭地面上的血迹,可是他的膝盖却因为跪在碎瓷上而血流不止,从而导致 越擦越多 宁夫人看不下去了,胸腔好像被什么堵住,难以呼吸。 十七越是想要擦干那片血迹,而腿下因为上身的牵扯,瓷片越陷越深。 宁夫人闭眼,吼道:“够了!” 十七的身体一震,停止了擦拭血迹的动作,他抬起头,很是不安。 “夫人”十七害怕,试图解释,“下奴不是故意的下奴只是想” 宁夫人没有给十七解释的机会,她打断了他的话,“够了,十七。你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也许不愿听他那带着哽咽的声音,也许是看到了他那双无措而恭顺的眼睛,宁夫人突然觉得有些不忍。 补了句:“下去。” 十七发愣,随即叩首应:“是。”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膝盖因扎进了碎瓷中而肆意传来痛感,每一步都抬得极为小心。 站稳后,十七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上面全都沾满了血渍,苦涩的笑了笑。等会被殿下撞见,他该怎么解释 ? 宁夫人看着满身血迹的十七,眼皮动了动,她叹了口气,连自己都没预料的说了句:“去找李嬷嬷换身衣裳。” 话音刚落,十七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宁夫人的那一眼全是错愕以及疑惑。 就那一眼引得宁夫人浑身不适,语气下意识加重:“我望月山庄的奴才难道连一件衣裳都换不起是吗?” 十七收回视线,夫人是忘了么? 他从小到大的衣裳都是府中下人不要了的,打坏了抽坏了,便只能去死人堆里扒。 可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忽然,有些想哭。 自己这是怎么了? 想来是前些日子被主人宠坏了,竟生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竟生出了一些以往不曾有过的情绪。 “是,谢谢夫人” 直到十七离去,宁夫人才从方才的不适回过神来。 可那单薄的身形却死死印在了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谢?有什么好谢的 ” 找到李嬷嬷要新的衣裳时,李嬷嬷还有些惊讶。 倒也没说什么,拿了件上等袍子给他。 既然是夫人开口,自然不敢怠慢。 当衣物拿到手中时,那触感的面料让十七晃神,也许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在山庄也能穿上这等质品的衣裳。 清洗完身子后,换上新衣裳去了另一处院落。 跳上房顶,只见温父温母没有什么事,与李医仙熬着草药。 他必须得想办法去趟逍遥宗了 夫人眼下应该不会动王爷,先不说暗中有多少王府的人,软禁山庄的人还未找出,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而那些人逼问十万大军的位置,想来已经将他们谋反之事了解清楚。 此时内斗,只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既然王爷与殿下暂时安全,他便想去 见见 他的主人。 第146章 姚巡抚 温瑾川醒来时,江予白一直在房内守候。他不知道师兄遭遇何事,会身负如此重伤。 守了许久,终是抵不住倦意,靠在椅背睡了过去。 他撑着床面想要坐起,但中剑的位置被不小心牵扯,痛意让温瑾川倒吸了口凉气。 那一剑差点将他刺穿。 能保住一条命,也是上天垂怜了。 一侧的江予白被他的动作惊醒,急忙走到床边坐下,关切道:“师兄,你醒了。” 刚醒的温瑾川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一把扯住身旁人的臂膀,轻咳一声迅速说道:“快走 有人诬陷你与姜相爷合谋造反,皇帝已经派了人马前来捉拿你,你必须马上离开逍遥宗,避避风头。” 江予白听后,没什么表情,不慌乱,反而很冷静:“我是与姜相爷通过信,但是他主动联系的我,后来我与他达成共识,他帮我报仇,我说出谋反之人。” 若不是莫老爷与宁庄主早有准备躲了起来,没有找到十万大军,望月山庄早就被灭了。 “我逍遥宗行得正坐得端!全宗上下一心只为煜国,绝无半点不敬之意,我不信皇上会听信谗言,污蔑我逍遥宗!” 温瑾川无奈摇头:“你错了,师弟!如今的皇帝,根本视旁人如草芥!姜相爷在朝中权势滔天,他蓄意借此机会,铲除相国府,而你逍遥宗恰好成了让他手中的棋子 ” 话落,江予白面色才有了变化:“此消息可确凿?” “我混进了徐太尉所带领的军队出了城,我的伤也是被他所伤,他以为我逃不过便将所有事告知于我。” “可”江予白面露难色:“我若离开,宗门怎么办?” 在望月山庄惨遭血洗之前,逍遥宗共有四百余名子弟。 然而,血洗之后,所剩之人已不足两百。 如此众多之人,皆有妻儿老小在家,又怎能轻易离去? 造反被认定,定是要抄家。 诛连九族。 而他身为宗主,断不能抛下他们独自保命。 可温瑾川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去我那!师弟,你带他们去轮回殿!” 江予白闻言只是轻笑摇头,轮回殿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大面积举迁一定会被发现。 他不能连累他的师兄。 温瑾川好似已经失去了理智,也许是伤势在身,也许是曾经已经失去过师弟一次,他不想让这个场景再次发生。 沉默了一会,江予白拍了拍他师兄的肩膀,“师兄能动的话,先离开。” 眼下关头,他怎么能走? 大不了拼死一搏,徐太尉只带了两千人,叫来轮回殿的人,还是有胜算! “予白,拿纸笔给我。” —— 徐太尉带领着两千士兵,马不停蹄地赶往云梦城。五天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四天便抵达了目的地。 云梦城门外,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多时,此人便是此城的姚伟巡抚。 姚巡抚见到徐太尉的到来,连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礼:“徐太尉,您终于来了。下官已在此等候多时。” 徐太尉翻身下马,打量了他一眼,随即还礼:“姚巡抚,劳你久等。此次前来,我有重要任务在身,还望你能全力协助。” “当然。” 姚巡抚领着徐太尉和他的军队穿过城门,城内百姓见到如此浩荡的军队,以为又是皇宫士兵来抓壮硕的男子,纷纷躲的躲,藏的藏。 可见没有要抓他们之意,便驻足围观交头接耳,猜测着发生了何等大事。 徐太尉目不斜视,一路跟随姚巡抚来到了巡抚衙门。进入书房,姚巡抚亲自为徐太尉斟上一杯热茶,道:“徐太尉,路上辛苦,先喝杯茶解解乏。” 徐太尉接过,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姚巡抚,我此次前来,你应提前收到消息了。” 姚巡抚点头哈腰:“是是是,圣旨于两日前下官便收到了。只是大人可知,御南王也到了云梦城吗?” 御太尉抚神色一凛,蹙眉沉思。 不难猜想,此时来云梦城定是为了那望月山庄。 见徐太尉陷入沉思,姚巡抚轻拍手掌,须臾,一人进入。 御太尉面露疑惑。 “大人,此乃相国府所派之人,姜相爷派出二十名亲卫,几日前已将那望月山庄的前朝余孽软禁,逼问十万军队的下落,奈何那宁夫人嘴紧得很,半分线索也未吐露。”沉默须臾,复又言道:“昨日我的人来报,说御南王到了望月山庄,为免打草惊蛇,我已令他们先行撤离。” 方踏入房间的男子抱拳沉声道:“徐大人,我家主子绝无谋反之意,为何会入狱?” 徐太尉冲他笑了笑:“放心,只要我们一同灭了望月山庄,找出谋反的证据,你主子很快就能出来。” 男子点了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待那人离开,徐太尉立即冷脸,冷笑道:“圣上借此机会铲除姜相爷,怎会放他。” 一侧的姚巡抚沉默不语,两日前圣旨下达,责令他调动云梦城全部兵马协助徐太尉剿灭望月山庄。他虽心有不愿,卷入这场浑水,但圣旨犹如圣上亲临,他不敢不从。 徐太尉站起身来,直视姚巡抚,沉声道:“无论谋反一事是真是假,望月山庄始终留不得,其存在本身就是对朝廷的威胁。陛下旨意,必须灭了望月山庄,以永绝后患。” 姚巡抚闻言,连忙起身作揖:“下官领旨,一切听从徐太尉安排。” “姚大人,云梦城内,你有多少人?” “大约三千。” 话落,徐太尉勾起一侧嘴角。 过了一会,姚巡抚问道:“我们何时出发剿杀望月山庄?” “不急,你同我先去趟逍遥宗。” 徐太尉心中暗忖:逍遥宗必亡,否则皇上便无由头诛杀姜相爷。唯有他们殒命,联合谋反之事方能说得通。 (我提前预告一下啊,我的虐不是什么抽抽鞭子啥的,而是碾压自尊带羞辱的,接受不了的可以不看,不要到时候来骂我哈哈哈。) (看看广告,写写书评。谢谢。) 第147章 王妃病重 自望月山庄遭外人侵入后,除却十二司,七镜楼近乎半数之人皆镇守庄内。 王妃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一路的颠簸,让原本就病态的身子越发孱弱。 萧子安进来时,手中端着一碗药汤,布巾包裹着碗边,汤药上方还冒着热气。 见母亲靠在床上,咳嗽声依旧不断。小声嘟囔着:“母亲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王妃带着倦意睁开眼,看着萧子安手中的药碗,眉眼弯了弯。 “这毛病十多年了,也不见好。这药啊不喝也罢。” 萧子安一听顿时不高兴:“这是陈太医特意给您开的方子,止咳的。” “治标不治本,有什么用?” “母亲!” 见儿子生气了,王妃妥协,伸手接过。萧子安这才满意,随即拿出携带的医书看了起来。 王妃忍着苦味轻抿了一口道:“我这病连陈太医都束手无策,你这半路出家的有何用?” 萧子安放下手中的医书,认真地看着王妃,他知道自己的医术与陈太医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总要试试不是? “陈太医虽是高手,但医道无穷,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总有一线生机是我们未曾触及的。我不求能彻底治愈您的病症,但至少,我要尽我所能,减轻您的痛苦。” 看着儿子那副认真的模样,王妃再也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就在萧子安话语刚落,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萧子安起身去开门,顿时皱眉。 来人是宁夫人。 萧子安不悦:“宁夫人,我母亲身子不好,还请您不要打扰,我父亲就在左侧那间房,你可以去跟他聊聊。” 宁夫人淡然一笑。“我与你父亲,聊过了。” 听到声音,王妃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便被平静所取代。二十年的时光,足以冲淡许多恩怨,如今也已看开,那些过往云烟,早已不再心头萦绕。 “子安,让她进来。” 宁夫人走进屋内,目光在王妃身上停留了片刻:“晚央,好久不见。” 王妃低眉轻笑,只是那笑有些苍白:“秋意姐,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我没想到,你会跟来。” “我只是想拦住我的丈夫,可惜没成功。索性跟着一块来了。” 话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萧子安认为该给她们独处的机会。 于是出了房间,顺便还带上了门。 刚转身,便看见十七正往他的方向而来。 “殿下,我”十七稍作迟疑,他想前往逍遥宗,需征得殿下的同意。然而,他心中并无把握,不知萧子安是否会应允他的离去。 十七深知,很大可能不会。 “有话就说。” “我想去逍遥宗。” 话落,萧子安冷眼直接回怼:“不许。” 十七眉头紧蹙,心中了然,明知如此,又何必多问。 萧子安转身,白日时眠传来消息,徐太尉已经入城,逍遥宗必定难逃一劫。 若答应让十七去,先不说温瑾川会不会放过他,若是被徐太尉抓到,把十七当成逍遥宗的人一起处置了又如何是好? 然而十七却根本没打算听他的。 “殿下,我明白您的担忧,但逍遥宗我非去不可。王爷那 还请殿下帮十七瞒着。” 萧子安回头,冷声:“你这是在违抗我的命令?” 十七低头,抿了抿唇:“我不是有意违抗,对不起 ” “十七!你做了什么你很清楚!温瑾川不会放过你的!” “只要江予白不死,我就还有机会 ” 萧子安怒其不争:“我告诉你,徐太尉率领两千人马,而迎接他的乃是姚巡抚。云梦城内约有三四千人,已启程前往逍遥宗。机会?逍遥宗已然无望!” 御南王与王妃带来的人,分散于云梦城各处,任何风吹草动,皆尽洞悉。 说完,十七神色明显慌乱,不等萧子安反应,直接施展轻功,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十七!”萧子安怒斥,可惜人影已然不在。 房间里的两人不知聊了多久,宁夫人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原以为,王妃见到她会愤怒,会破口大骂。毕竟她们之间的过往并不平和。然而,如今却超出了她的预料,那双曾经充满敌意的眼中,如今只有淡然 本应回房间的她却去了李慕白那。 —— 十七片刻不敢耽误,直奔马厩。牵出宁夫人最常骑的烈马,一跃而上,用力一夹马腹,快马如闪电般冲出了王府。 膝盖上那被割裂的伤口,虽未得到妥善处理,却已结了痂。虽说仍有少许痛感,但并不影响正常行驶。 他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逍遥宗。可赶到逍遥宗他又能做什么? 错事一旦形成,再怎么挽回也回不到当初,更何况,他根本没机会挽回。 不久,烈马狂奔半个时辰。 十七便看到了前方阵势浩大的军队,旗帜高举,火把照亮了半边天。 心中一紧,猜测那便是徐太尉以及姚巡抚的军队。 十七拉紧缰绳,让马儿放慢速度,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寻找着可以绕行的路径。 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催马前行。 抄了条近道后,没过多久,便已到达了逍遥宗大门。 在距离逍遥宗大门不远处的地方轻轻拉紧缰绳,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走近。 没有犹豫,伸手用力敲打着门环, 门缝中露出了半张面孔,是宗内的守门弟子。待门开后,十七一把拽住,“带我去见江予白!” 弟子顿时点头:“可是轮回殿的人?” 十七一顿,为何这么说?但眼下只能认了,总不能说他来自望月山庄。 见他点头,弟子招了招手:“跟我来。” 终于,在穿过一条走廊后停下了脚步:“宗主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说完,弟子转身离开。 十七二话不说,直接推开门,只见江予白正站在桌前,他急忙冲进去开口:“江予白,你必须马上走!” 江予白看着他,怒意已经冲破心头,心下怒斥逍遥宗竟然这么松懈放一个不知名的人进宗? “如何走?不出一个时辰,徐太尉的军队便会到。” 说这话的并不是他面前的江予白,而是一个他不敢想不敢听,又熟悉无比的嗓音。 十七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床榻之上,温瑾川正坐在那里,好似带着嘲讽般的语气。 第148章 逍遥宗危 一时大意,主人与江予白在一个房间。 十七慌忙跪下,全然不顾刚结痂的伤口,膝盖直接砸向地面。 江予白怒不可遏,拔出托架上的利剑直指十七:“你杀我母亲,灭我宗门!还有脸敢来?” 利剑直刺肩头,他并没有躲,倒是江予白停下了。 鲜血滋出,口子不深,应当没什么大碍。 温瑾川皱了皱眉,并没有起身去拦。“予白。” 江予白知道师兄在乎他,断不会在他眼前亲自了结这个人,愤怒之下,将剑头抽出。 十七一声闷哼,肩头的鲜血顺着衣衫落下,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只是低头不语,等待着他主人的审判。 温瑾川捂着胸口起身,站稳后微晃,似有些不稳,十七见状,面色一紧,赶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 “你受伤了?” 可能是太过担忧,敬称都被抛之脑后。 不知为何,四天未见,温瑾川觉得他与十七的相处变得有些微妙。 准确来说,是自从他与十七上过床之后,两人似乎不再是主仆的关系。 温瑾川皱着眉头,淡淡说了句:“松开。” 十七的手一僵,迅速松开了扶住温瑾川的手,退后一步,重新跪下,头低垂,不敢再看温瑾川。肩头还在滴血,脸上却很平静。 过了会,十七打破寂静。“江公子若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 江予白轻笑:“不是你构陷我与姜相爷谋反,我需要走吗?怎么?如今在我师兄面前,你要扮作善人?” “我自知做错事,这不提前来给你送消息了。” “需要你送?”温瑾川突然插话。 没一会,温默踏入房间。 “瑾川,轮回殿来了两百人,我已命他们在暗中蛰伏。前方探子来报,徐太尉所率之众,远不止两千,好像有四千多人 ” 温瑾川神情微紧:“怎么会?”明明是两千人的 如果抗旨,强势保下逍遥宗,面对两千人可能有一丝胜算,但 十七紧咬双唇,解了他的疑惑。“徐太尉抵至云梦城,乃是姚巡抚接待。而那姚巡抚 在云梦城可调动三千士兵。” 看来皇上,是真的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所以 ”十七停顿了会,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江公子此时离开,还有活命的机会。没必要连累 轮回殿 ” 话落,温瑾川顾不得重伤,直接朝十七脸上甩了一巴掌。 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十七。 随即一把抓住十七的衣领,用力将他拉起,怒声道:“你觉得我该放任不管?” 十七垂头,不敢与他对视:“主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以卵击石,只会连累您也跟着遭殃。若江公子现在走,您下令撤离轮回殿的人,会减少很多 损失 ” “那其他人呢?!宗主逃走,你让其他弟子怎么办?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温瑾川吼道。 话落,十七哑口无言。 他只想到了,保下江予白,只要他不死,主人便有机会原谅他,他全然没顾其余人的死活。 也是,他这种人,怎么会在乎旁人的性命呢? 十七冷眼,抬眸与温瑾川对视,完全没有了奴隶该有的乖顺。嘲讽道:“四千精兵,主人是想怎么个硬碰硬?到时结果不变,还白白赔进轮回殿两百号人。” “都是因为你!” “是我,相国府在暗杀名单上,逍遥宗软禁夫人,时间倒退,我还是会这么做。” 此刻的十七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温瑾川从未目睹过他这般模样,仿若此前的一切皆是他的伪装,而眼下,才是十七的真实面目。 “你 ” 温瑾川被他的话激得哑口无言,他突然后悔将十七留在身边,这个人 就是个魔鬼 十七冷眼,突然一句出口:“主人,得罪了。” 二话不说,一掌袭向温瑾川的肩颈,身受重伤的他毫无还手的能力,直接昏死过去。 温默来不及阻拦,立刻上前接住要往下掉的温瑾川。 江予白见状,提剑再次指向十七:“你要做什么!” 十七勾起一侧嘴角,冲他挑眉:“江公子,哦不,现在该唤您江宗主了。” 他抬手,两指轻扣江予白的剑头,稍微用力,剑身粉碎。 “主人是你师兄,你也不想连累他对吗?” “你” “说实话,若不是主人,你,包括整个逍遥宗我全都不在乎,你们的性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既然你不愿走,就别连累他。” 说完,又看向温默。 “你也不想主人出事对,赶紧带他离开,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温默冷眼,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 江予白浑身不适,他好恨!恨自己不能杀了十七!恨自己不能为母亲报仇!恨自己无法除掉望月山庄! 可这一切 都没机会了 “滚!都滚!” 一声怒吼,江予白的面目已然变得狰狞。 温默抬眸抱歉道:“江宗主,抱歉了!我不能看着瑾川死在这。” 手握剑柄的江予白因愤怒而颤抖:“走,师兄为了我已经做的够多了 照顾好他,等他醒来,替我告诉他我永远都是他的师弟” 一段话让十七不适,也让温默更加抱有歉意。 可惜,耽搁的时间太长,二人搀扶着温瑾川刚刚踏出房门,便有人前来禀报。 徐太尉已然抵达宗门门口,请逍遥宗宗主移步。 江予白轻笑,剑柄脱离手心,哐当一声落入地面。 温默冲十七使了个眼色,十七顿时明白,点头。 一个跳跃,三人跳上屋顶。 停在了宗门最高点。 抬眼望去,门外全是军队,竟压满了门前的所有泥路。 第149章 徐太尉抵达逍遥宗 大门开启,江予白一袭青衣走在最前方,身后是逍遥宗所有的子弟。 在温瑾川抵达逍遥宗的当天,江予白已经将宗门被污蔑谋反的消息告知了每一位弟子。 他是这么说的:逍遥宗遭遇不白之冤,我江予白在此发誓,必将为宗门洗清污名。但在此之前,我不愿强迫任何人留下。 可离开又有何用?又能逃到何处? 一生被挂上了谋反的污名,以及逃奴的身份。家中有等待他们的妻儿,最终也是难逃被抓捕的命运。 最后,竟无一人离去。 只期望能有一线生机,让皇帝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 江予白站在石阶之上,目光扫过门前密密麻麻的军队,徐太尉身着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腰间的配剑一晃一晃,给人一种压迫的气息。 “来者何人?”江予白高声。 宗门上方,隐匿于暗处的二人不敢发出丝毫声响,默默听着。 温默看着高墙之下的士兵,压低声音道:“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 十七环顾四周,唯一的生路,已然被军队死死封锁。 稍有异动,便会暴露无遗。 “别出声,等他们离开。” 御太尉轻踢马腹,马儿往前走了几步。“你们宗主呢?” 江予白抬高下颚,气势毫不逊色那马匹之上久经沙场,已年近半百之人。“我就是,在下逍遥宗宗主江予白。” 徐太尉的目光在江予白身上上下打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逍遥宗的宗主竟然如此年轻,而且在这等形势下,还能保持镇定自若的心态,不禁让人有些佩服。 “年纪轻轻必有过人之处,只是可惜 ”徐太尉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目光在江予白身上停留了一会:“这样的人才,却动了歪心思。”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紧张起来。同行的姚巡抚一脸冷淡,仿佛已经认定了江予白的罪行。 “大人倒是说说,我动了什么歪心思?” “你与姜相爷私下暗通书信,勾结谋反,其罪当诛!” 江予白自然不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反驳道:“我逍遥宗素来遵纪守法,从未有过谋反之心。” 徐太尉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证据?就凭一封被人伪造的信件?” “你与相国府互通书信已久,上面有你逍遥宗的印记,这难道不是证据?” 江予白面色沉静:“我确与姜相爷有过书信往来,但那不过是与之做笔交易,我道出真正想要谋反之人,而他则帮我办件事。” 此言一出,藏匿于宗门上方的十七心中一紧,恨不得跳下来直接抹了江予白的喉。 而就在此时,温瑾川的手指微动,眼睛慢慢睁开。 十七见状,立刻点了他的哑穴,温瑾川的身体被温默牢牢按住。 刚醒的温瑾川怒视十七,那眼神恨不能杀了他。 “主人对不起” 忽而听得一阵交谈之声,温瑾川迅速垂首下望,只见长达数百米,上千人的军队正整肃而立,严阵以待于逍遥宗前。 “哦?你倒是说说真正想要谋反的人是谁?望月山庄吗?能否拿出证据?” 十七蹙眉,而江予白冷脸。 证据 他自然没有 罢了,就算他死咬不放,无凭无据的也动不了望月山庄。 为了逍遥宗的清白,为了宗门子弟的未来,他只好认命。 “我随你们回天陵,任凭调查。” 温瑾川所在的位置看不见他的师弟,只能听到声音。 然而他无法开口,他若能动一定会下去挡在师弟面前,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 “调查?”徐太尉又笑了两声:“江宗主,你听好了,逍遥宗与相国府谋反已成事实,本太尉奉当今圣上之令,将你们逍遥宗就地诛杀。” 话落,江予白瞬间冲上前,就这几步让温瑾川看见到了他的背影,身子在温默手下剧烈挣扎。 “徐大人,我朝律法规定,任何罪名都必须经过审讯和调查,才能定罪。你们未经审判,就下令诛杀我逍遥宗,这难道不是草菅人命吗?” 江予白眼眶通红,他断不能让宗内所有人无辜枉死,继续吼道:“我逍遥宗上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谋反之心。我们是被冤枉的,你若执意要杀我们,将来怕是会让天下寒心。” 徐太尉冷眼,心中暗道需尽快处理。皇帝本就想借此机会除掉姜相爷,逍遥宗不过是一枚棋子,若此事被传出去,民心一旦不稳,皇上怕是会拿他开刀 不再多想,冷哼一声:“不要再多说,众将士听令!立刻诛杀逍遥宗所有人!” “是!”士兵统一的声音震彻山谷。 江予白瞪大眼睛,竟不知皇帝如此狠辣,直接下令屠杀。 一瞬间眼底被雾气所遮,他转头看向宗内弟子,心脏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士兵突然上前,面向徐太尉单膝跪地指向一侧,语气急切:“大人,有一群百姓正朝这边赶来,看样子是来自周边村落。” 徐太尉顺着士兵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尘土肆意,一群人影逐渐清晰。 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手持农具,有的抱着孩子,男女老少皆有。 最后一排士兵顿时抽出弯刀对准那群百姓,徐太尉面露不耐,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恐怕会立刻激起民变。 权衡利弊后,最终挥手示意,让士兵们分成两列,留出一条通道。 “让他们进来。” 士兵们闻令而动,迅速让开一条道路,那群百姓见状,紧张的情绪略有缓解。 领头的几个男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跟随士兵走到了徐太尉马前。 随着他们的走近,温瑾川看了一眼,有些眼熟 那不是从徐太尉手中救下他的男子吗? 也是给了他一粒药丸保住了他命的人! 是梵天宗的人 是白倾尘的人 只见那男子一脸恐慌道:“大人,出 什么事了?” 姚巡轻咳嗽了一声:“你们是要做什么?” 男子猛的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有人说附近出现了一头巨兽,吃了好几个村民,我们这不是怕它再吃人,干脆集体出动想着把那野兽给抓了 大人,草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姚巡抚不满蹙眉:“我等奉皇上之令前来诛杀谋逆之人,尔等速速离去!” 男子听闻立即点头哈腰,可突然发出一身疑惑:“谋逆?大人说的是谁?” 第150章 江予白自刎 同行的几位男子也跟着附和,看向对面逍遥宗的弟子,惊呼道:“大人!您说的谋逆之人不会是逍遥宗?不可能的!我们在这生活数十年,逍遥宗的品行我们在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谋反?大人莫不是弄错了?” 故意将嗓音提高,士兵外的村民听见后,互相交耳起来。 随即一个个跟着点头。 “逍遥宗怎么会谋反呢?” “是不是弄错啦 ” “被冤枉的 ” “上一任江宗主每隔一月放粮救济灾民,怎会与皇帝开战?” “肯定弄错了!” “是啊是啊 ” 一瞬间,七嘴八舌响起,徐太尉大怒:“都给我闭嘴!” 一声怒吼,村民识相的闭了嘴。 “证据确凿,逍遥宗谋逆已成定局,所有人不得乱嚼舌根,违者一并剿灭!” 江予白眼眸微眯,好似做了个决定。 他跳到一个士兵面前,快速的夺过那人手中的弯刀,直指前方,高喊:“逍遥宗一生清清白白,却被污水染黑,但天日可昭,人心可鉴。既然皇上不能明察秋毫,我江予白愿以一死来证宗门的清白!只求皇上能网开一面,放了宗门其他无辜弟子。” 说完,下一秒将手中的弯刀架在了脖颈前,锋利的刀身还未用力,便摩擦出了血。宗门上方的温瑾川挣扎得越来越剧烈! 江予白这是 想以自己一人的性命保全宗门上下所有人 逍遥宗全体弟子哽咽大呼:“宗主 ” 十七也不敢在看下去,面向温瑾川而跪。 说不出话的温瑾川双眼已然通红。 那几位衣衫褴褛的男子眼底也有些焦急,又互相示意了一下眼色,同时大哭起来 “老天爷呐!逍遥宗救死扶伤,如今却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另一个男子更是夸张,跪地仰天哭诉,“我不相信我们一心为民的皇帝心会如此无情,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置忠良于死地!” 男子故意将一心为民四字咬得极重,周围的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悲泣所感染,纷纷泪流满面。 有的妇女抱着孩子,孩子不知是因为被这势大的军队吓哭还是被周遭的氛围感染,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徐太尉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烦躁起来。 此情此景,若大面积屠杀,流传出去民心可就不保。 除非将他们 都杀了 可这么多人 这么多村民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他又如何向云梦城内的其余人交代? 江予白见这么多人为他求饶,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可他已经看透了生死。 “皇上若不信,我愿以命相抵!徐大人!我江予白只求以我一命,换得圣上一个彻查的机会!还我逍遥宗清白,否则,九泉之下,我必含冤难眠!” “肃静!”徐太尉看了眼哭啼啼的百姓,怒道,“江宗主,我可以放其余人一马,但谋反之事不管是真是假,皆是由你私下联系姜相爷开始,逍遥宗必须付出代价,从今日起解散宗门!他们便可保命。而你 非死不可,我也好回去交差。” 江予白凄然的回头,他看向那些泪眼婆娑的弟子,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忽然高声:“诸位,予白此生能成为逍遥宗宗主,能与你们并肩,是我最大的荣幸。今日之事,非我一人之过,也非逍遥宗之过。若有下辈子,我们再当同门!” 握刀柄的手依然在抖,停顿了一刻,再次高呼,也不知是对谁而说:“师兄!师弟我一生行得正坐得端,可那小人一而再再而三逼我至这种境地,我大仇未报死不瞑目!还望师兄 不要被蒙蔽,为我报仇!” 徐太尉等得不耐,插话道:“江宗主,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倘若查不出真相,皇上依旧会下令处决,此时倒不如听从我的建议,你意下如何?” 江予白脸色苍白,眼泪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他保持着镇定,艰难的点了点头。 逍遥宗自从上次被望月山庄屠杀后,便已经元气大伤,恢复不到以往模样。 如今,又蒙受此等冤屈,想来解散宗门,让他们回家是最好的结果。 长叹一声后,面向宗内所有人:“我江予白在此宣布,从今往后,逍遥宗解散,所有弟子不得再以逍遥宗名义行事。” 话落间,宗门所有人哭了出来,担忧与不舍通通涌出。 徐太尉不屑轻哼:“动手,江宗主。” 说完,江予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将死前的这一幕牢记在心中。 颤抖的手紧握着弯刀,刀刃紧贴着脖颈的肌肤,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跳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人都被江予白的动作所震慑,空气中的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也许临到死亡,产生了一丝惧意一丝留恋,对宗门的牵挂,对这不公世界的最后控诉。 眼睛慢慢闭上,脑海中回放着这一生走过的每一步。从初入逍遥宗的青涩少年,到如今以身殉宗的英勇宗主,一切的一切,都如走马灯般闪过。 随即他猛地睁开眼,用力咬紧牙关,手中的弯刀微微一倾,刀刃划破了肌肤,鲜血立刻沿着刀刃流淌下来,染红了他青灰的衣襟。 “宗主!”逍遥宗的弟子们撕心裂肺的呼喊,绝望充斥着每一个人。 江予白没有回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最后闭眼,好似没了呼吸。 村民被吓得嚎啕大哭。 徐太尉轻哼:“来人,把尸体带走。” 一名逍遥宗弟子怒目,悲痛欲绝地斥责道:“大人!宗主已以死明志,为什么还要带走他的遗体?” 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声讨徐太尉的残忍行径。 徐太尉面不改色:“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们宗主谋逆罪名成立,尸体自然要带回天陵处置。” “放屁!宗主是冤枉的!”一名年轻弟子情绪激动,挥舞着手中的拳头,几乎要冲上前与徐太尉拼命。 第151章 恨意滋生 其他弟子纷纷拉住他,生怕他冲动之下引发更大的冲突。 “够了!我已经答应你们宗主放了你们,尔等还不识相退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太尉瞥了一眼江予白的遗体,不屑道:“这是他的选择,与我何干?来人,把尸体带走!” 宗内弟子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宗主的遗体被士兵拖走。 军队撤离,方才寂静下来。 待距离很远时,围观的村民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哥,吓死我了,你没说有这么多官兵啊!你得加钱!” 领头的男子从胸口掏出几袋银两丢给了他们,奉教主之命带百姓过来引起舆论,尽可能保下逍遥宗,然而却独独保不下江予白。 但是 男子瞬间朝他同行的几人点了点头,“跟我走!” 而村民高兴的分完银两,速速离去。 逍遥宗其余人擦拭着眼泪,回宗内开始收拾着行李。 一炷香的时间,响彻云梦城的一大宗门就此覆灭。 温默见兵马离去,第一时间放开了温瑾川,解了他的哑穴。 十七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双手因为恐惧而无处安放。 主人亲眼看着江予白自刎而亡,一定会杀了他的 不再受钳制的温瑾川得到空隙,一脚踹向十七,力度大到十七直接飞出高墙,重重摔在地面。 而这一用力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温默身侧。 温默扶着他纵身一跃,从高墙上跳下,刚站稳几乎没有停顿,他将人推开,沿着军队离去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他必须要,把他的师弟带回来。 十七手心紧握,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用尽全身力气拦住了温瑾川的去路。 脸上满是泥土和血迹,嘴角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对某人的害怕,而轻微抽搐。 温瑾川好似魂魄离体,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失神的望着前方。 十七咬着牙,说道:“主人去了有什么用?你能以一人之力带回江 还是说主人想拉上所有轮回殿的人陪您一起?” “江公子若是知道您这样送死,他会怎么想?!” 温瑾川停下脚步,双目通红的看向十七。突然,他伸出手掐住十七的咽喉,将其用力推向身前的一棵大树。十七后背紧贴树干,因喉咙被扼而面色涨红,然而温瑾川毫无松手之意,依旧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旁的温默想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好让藏匿在暗中轮回殿的人,跟上军队,看能否寻得一丝机会将尸体带回? 十七的喉咙发出难熬的呜咽,双手无力地抓住温瑾川的手腕,尽力挣扎。双腿悬空,似乎想要找到一个支点,但身体却被紧紧压在树干上,动弹不得。 “主人 ”喉咙里只能挤出几个字的十七,眼神逐渐开始涣散,用尽全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你不能杀我你双亲还在我望月山庄” 话落,温瑾川手一僵,手劲不自觉放松,十七趁机扯开他的手腕,跌在地上。 过了会,温瑾川跟着半蹲下来,扯着十七的发带逼迫他扬起头与之对视,嘲讽道:“你在望月山庄不过是一个任人欺压的奴仆,我爹娘的安危还轮不到你做主。” 十七苦笑:“主人说的是”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他拽着十七的衣领似要问个明白。 “你想灭相国府有的是办法啊 为什么非要搭上逍遥宗!为什么非要带上我师弟!” 温瑾川几乎快成疯魔的状态,江予白自刎前的那段话,让他不要听信小人,为他报仇。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在他的面前,杀意迅速迸发。 他用力拍了拍十七的脸颊,用着绝望的嗓音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还有救,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可以改变你的人,可本性坏了,谁也修不好。” 手指顺着十七的衣领往下游走,最终停在了腰间。 赤红的双目忽视着十七求饶的目光,手心慢慢握住了十七腰侧的短刃。 十七奋力挣扎,可近乎疯魔的温瑾川力度大到惊人,双手被他牢牢置于身后,根本挣脱不开。 温瑾川的动作极慢,似乎在有意折磨十七。 让身下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兵刃离身,刀鞘落地,刀身慢慢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我不知道疼不疼,应该会疼得。”温瑾川笑的阴森至极:“是这样的吗?自刎 十七,你要不自己来?” 十七已经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再次激怒他。 “算了,你这种人怎会自刎,还是我帮你如何?” “主人”十七嗓音颤得厉害,“我不想死求您” “我师弟就想死吗?” “我 ” 温瑾川已经失去了理智,每一个动作都感觉他手中的短刃就要将十七的咽喉割开。“是我错了我不该来望月山庄!不该认识你!更不该相信你!” “是我害了予白,是我啊!” “我就该等着毒发身亡,是我该死!” “我就应该在你娘把你送给我的时候杀了你的!” “十七啊,你这种人,怎会配别人爱你 ” “我对你不好吗?我难道对你不好吗?!我与你望月山庄比起来!我做的还不够多吗?!” 一字字一句句如雷鸣般轰砸在十七头顶, 十七已经不再挣扎,好像他知道再怎么求饶也已无用:“主人对不起是十七辜负了您的好意,你杀了我” 第152章 我不许你动他 “你杀了我 ” 求死的话刚落下,温瑾川发出一阵冷笑。“你总是这样,装得一副乖巧的样子骗了我。” 手中的短刃因愤怒而抖动,似要将手下之人撕碎:“你在我面前,总是表现得那么顺从,那么无辜,可你的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你的每一滴眼泪,每一声求饶,都是那么虚假。而我 却偏偏信了你的虚假!” 温瑾川冷眼,此刻的他是真的生了要杀他之心,就在短刃即将划破十七咽喉的瞬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逼近。 “住手!”萧子安一声暴喝,折扇忽出,击中了温瑾川的手臂,随之一抖短刃偏离了方向。 萧子安迅速跃下马背,几个箭步冲到温瑾川面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将短刃夺了过来。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温瑾川!”他皱眉,怒视着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温瑾川。 温瑾川愣在原地,手中短刃已失,眼神中的杀意缓缓褪去,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惨笑两声,胸口的伤势因剧烈动作而再度裂开,若非温默在侧搀扶,恐怕他已然倒下。 萧子安趁机将十七拉到自己身侧,十七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是死里逃生的恐惧。 “十七,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十七捂着喉咙摇了摇头。 “发生了什么?江公子如何?” 一句话让十七哽咽。 “不敢回答是吗?我来帮你说。”温瑾川冷笑,“我师弟为保全逍遥宗其余人,自刎以证清白!殿下!事到如今,你还要保他吗?” 萧子安眉头紧蹙,他转过头,眼神看向十七,想求证此事的真伪,然而十七却不敢与他对视,已然默认。他难以置信,竭力去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一时间,失了神。过了会,拽住十七的衣袖往外拉:“走。” 可温瑾川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离开呢? 他看了温默一眼,温默当即点头一声口哨,突然周围跳出数十人拦住了唯一的去路。 萧子安冷眼扫向那些人,将十七护在身后。 “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我记得,殿下。皇帝必须死,徐太尉也跑不了。”说完,他抬手指向某人:“他也不能活。” 十七一动不动,他的眼神,像是被最深的海水淹没,透出一种无法自救的绝望。 没什么,比温瑾川亲自说出这句话让他来得难受。 “温瑾川!你明知他身不由己,这些事能怪他吗?” “身不由己?望月山庄是逼他了还是威胁他了?宁夫人怎么对他的他心里很清楚,上赶着帮她做事!害无辜之人丧命!萧子安!你说!这样的人该留吗?!” 一段话吼完,萧子安不知如何怼回去。他也觉得十七的做法有失偏颇,可事实已经发生,他也不能抛下十七。 看了一眼身旁无措的人,冲他笑了笑,示意不要怕,随即沉声:“他的确有错,但是,我不许你动他。” “殿下啊,我劝你睁大眼睛,不要被他骗了!” “不用你说,我自有分寸。温瑾川,我明白你现在很难过,但杀了他你师弟能回来吗?我不想跟你浪费口舌,马上叫你的人撤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二人剑拔弩张,谁也不退让。 气氛迅速下降,周围都发起丝丝寒意。 一直沉默的十七,眉眼尽显落寞。这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温瑾川勾起一侧嘴角,讥讽道:“我倒要看看,殿下孤身一人如何带他走?刀剑无眼的,我真怕伤了殿下。” 停顿半晌,温瑾川突然高声看向十七:“你已经害死了我师弟,还要连累殿下吗?” 十七身子一震,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抬眸看了看拦住去路的人,又担忧的看了眼身侧的萧子安。 他用力的收回被拽着的手臂,退后了一步。 萧子安有些不安,再次握住十七的手。他转过头,直视温瑾川:“你不必说这些。十七的错,我会让他自己承担,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他害死的可是我的师弟,殿下,死的不是你亲近的人,你不会懂,我也不奢求你懂。” 二人嘴中争执的主角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温瑾川连带着对萧子安也不退让时,他才发觉,此时此刻,无人能救他。 “殿下您走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 萧子安瞬间发怒,死死拽着十七。 温瑾川冷笑,脚边的短刃被他踹到了十七脚下:“来,自己动手。我师弟怎么死的,你也一样。” 地面的短刃透着金属光泽,映照着十七苍白的面孔。 那是他第一次进七镜楼,首任楼主给他的武器,却没想会成为了结自己的凶器。 他咽了口唾沫,恐惧快速蔓延至全身。 他突然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陷害逍遥宗,为什么把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亲手推开。 如今,他只有萧子安了,断不能连累他。 十七甩开萧子安,迅速弯腰捡起短刃,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气氛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十七身上。 萧子安大吼:“十七!你敢!” 短刃在手中颤栗,十七凄然的看向他的主人,也许在他面前自己总是跪着,这不,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我不想死 ” “不敢动手是吗?既然不敢,过来,我帮你。” “主人 求您 ” “过来!” 温瑾川的剑伤已经全部崩裂,血液顺着衣裳流下,温默顿时紧张起来:“瑾川,不要再动怒了,你必须马上跟我回去。” 也许是怒火攻心,也许是伤势崩裂太过严重,总而言之他对上十七的眼神时,没预料的吐出一口鲜血。 十七惊愕,迅速爬到他的脚下,扯住了温瑾川的衣角:“主人您的伤 ” 温瑾川一脚踹开他的手,这时,一只信鸽飞来。 师父? 随即抬了抬手臂,信鸽落在了他的手上。 抽出信纸迅速展开,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望月山庄危急,徐太尉兵马围山,速想办法前来接应!” 温瑾川的面色本就苍白,而看完信纸可以说得上血色全无。 突然想起徐太尉曾跟他说的话,望月山庄无论是否谋反,断不会再留。 所以他们是要血洗望月山庄? “温默,快,召集轮回殿所有人速速赶去望月山庄!” 本还杀意腾腾的他被爹娘以及师父的处境而担忧。 萧子安不解他的变脸,刚还不是要十七的命来着? “出何事了?” 温瑾川并没有理会,而是进了逍遥宗要了匹马,温默将纸条递上:“皇上下令,徐太尉此番统兵,明为剿灭逍遥宗,实则欲对宁夫人不利,殿下,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言罢,萧子安看向信纸,双眼睁大迅速翻身上马,轻踹马腹行至十七身旁,将其拽上。 “走!” 须臾之间,众人皆消失于原地,唯余漫天尘土。 —— 第153章 攻庄 望月山庄 “夫人!前方探子来报,徐洪树带兵已至山脚,将近五千人马正在朝咱们庄子赶来 ”庄内大堂之上,一名守卫神色慌张地前来禀报。 听闻此言,端坐在堂上首位的宁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徐——洪——树!” 徐太尉正是当年参与剿灭南越国的八位将士之一,同时也在宁夫人暗杀名单中。 “我没去找你,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一旁的萧策冷眼,五千士兵?这分明是想要一举踏平望月山庄啊! 他瞬间抬眸,转头对身旁的时眠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把从天陵带过来的所有人都速速召回!” 时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安,单膝跪地急切地说道:“王爷,此次徐太尉率军定是接了圣旨,您必须赶快离开!” 五千士兵,他们是以卵击石。 “离开?”萧策的声音冷硬,他堂堂御南王怎会抛下偌大的望月山庄而孤身离去。 “莫要废话,速速将所有人召回。”他倒要看看,这个徐太尉会不会连他一并杀了! 时眠不死心:“王爷!你想想王妃啊!” 话落,王妃正巧迈入大堂。“时眠,听王爷的,快去。” 时眠神色凝重,徐太尉这个人阴险狡诈,办事狠厉。素来与王爷不合,若此行接了圣旨踏平望月山庄,那王爷与夫人一定也逃不掉。 这可如何是好!焦虑归焦虑,还是速速起身离去。 宁夫人朝林寂说着什么,林寂点点头后迅速跃上高墙,也一同消失在了庄内。 “两位还不走吗,我望月山庄命该如此。”宁夫人冷笑着看向御南王和王妃。 她与萧策之间的恩怨,不该牵连王妃。 从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 王妃笑着摇头:“策哥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我们三死一起。” 萧策紧皱眉头,“别说胡话,我等会跟徐太尉谈谈。” 宁夫人掩面,惊愕道:“两位莫不是要同我共生死?开什么玩笑?” 王妃表情淡然:“没开玩笑。策哥是不会留你一人,他当初对不起你,如今更不会重蹈覆辙。而我,也不会丢下他。” 说完,王妃紧接着掩面咳嗽了一声,萧策闻言,心中莫名悸动。他上前扶住王妃,面露无奈。 他这一生,亏欠她们实在太多太多了。 此话却让宁夫人不满,记忆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南越子民血流成河,全都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够了!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呢?”压低声音淡淡吼了一句。 突然,一守卫再次闯入。“夫人!大事不妙,十二司前去拦截,可那徐洪树竟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格杀!” 闻言,萧策惊愕。莫不是真要踏平望月山庄?! 宁夫人急切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回夫人,对面人数太多,十二司自知不是对手,已经退回了山庄。可看样子,他们像是像是要 ” “人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守卫有些慌乱:“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宁夫人冷眼,眼下只有与徐太尉开战。可五千人,她拿什么去硬碰硬? 必须拖延时间,让人送消息带给莫老爷! 若想保住山庄,若想杀出今日重围,只能借助萧策,可她又百般不愿。 不想受他的恩情,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可是 军队已到山脚,实在是没办法了。 “萧策。” 御南王抬眸,她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喜欢直呼他的名讳。 而也就只有她一人,敢这么同他说话。 宁夫人咬着牙:“帮我。” —— 马蹄声震地,徐太尉的人马已到半山腰。 萧策骑着马孤身前去接应,门口的王妃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角,担忧都快溢出眼眶。 宁夫人很少失态,但只希望萧策能成功帮她拖得一天时间。 徐太尉带着大队人马至半山腰时,居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萧策独自一人在前方,疑惑道:“哟,本太尉没想到能在这看见御南王?” 身旁的姚巡抚大惊,赶忙下马行礼。“下官见过御南王。” 萧策轻轻点了点头,轻踢马腹,往前走了两步:“徐太尉,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奉圣上之令,带兵铲除异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吗?” 徐太尉大笑起来:“谁不知望月山庄的宁夫人是二十年前的淑和公主,萧策!你包庇前朝余孽,该当何罪!” “包庇?你出发前皇上难道没和你说吗?” “你什么意思?” 萧策面无表情,冷声道:“你可知,望月山庄历经二十载,苦心经营,如今已坐拥十万雄兵。我身负皇命,特来此处探寻这十万大军的踪迹,眼看即将成功,岂料你却横插一脚,险些令我多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徐太尉根本不信:“笑话,谁不知你想了淑和公主二十年,萧策!你保不了她的!今日就是望月山庄的死期!” 御南王面色镇定,丝毫不慌乱:“你也知道我与宁夫人的关系,所以这世间除了我,没人能问出军队的下落。你踏平望月山庄又如何?十万不灭,总有谋反的那一天!” 句句话铿锵有力,让御太尉不禁担忧起来。 是啊,踏平望月山庄又有何用?天陵城谣言四起。 说谋反之人有十万雄狮,煜国要亡了 ! “既然如此,王爷可探查到了此军队的下落?” 萧策轻哼:“我说了,功亏一篑!宁夫人对我还有些情意,可谁想你带人闯山。” 徐太尉半信半疑:“既然如此,王爷可还有别的办法?” “有。给我一天时间,若没问出什么,徐太尉再带兵攻庄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五千人马在手,谁会是你的对手?” “行!我便给你一天时间!” 第154章 上药 “行!我便给你一天时间!” 萧策拱手:“那就多谢徐太尉了,静候佳音。” 说完,用力一拉缰绳,马儿调转了个方向,在徐太尉姚巡抚的注视下离去。 姚巡抚看着萧策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御南王对那淑和公主有情。他转向徐太尉,问道:“大人,如果御南王是在骗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徐太尉目光深沉,望着萧策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他对萧策还是忌惮的,但也不否认他说的对。 踏平望月山庄又有何用? 若十万兵马是真,问不出下落,也是白搭。 煜国被灭,那他所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皆会消失,或许,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也就一天时间,给他便是。若等不来结果,再杀进去也不迟。 徐太尉想了许久后,开口道:“萧策说的对。即便我们今日踏平望月山庄,若不能找到那十万大军,这一切都是徒劳。” 姚巡抚皱眉,似有不解:“可万一他是故意拖延时间,让望月山庄等人悉数撤离怎么办?” 徐太尉眼睛微眯,姚巡抚说的倒也不无可能,思索片刻后下令:“姚巡抚,你立刻挑选一批精卫,让他们潜近望月山庄附近,严密监视山庄的动静。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连夜撤离。” 姚巡抚领命,立即执行。 徐太尉则转身面向大军,挥手下令:“其余士兵,听令!就地扎营,保持最高警惕。一日后,若御南王未能给出满意的答复,我们将杀进望月山庄,一举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士兵们齐声应诺,声震山谷。 很快,山林中已布满一排排营地,火把在空中摇曳。 徐太尉总觉得还有漏掉的可能性,又吩咐了十个人去往山脚藏匿,若宁夫人的兵马前来搭救,前后夹击,他们必死无疑。 徐洪树很谨慎,也很聪明。 萧策拖延的一天时间,宁夫人便是让林寂前去给莫老爷和宁庄主传信。 若要派人前来营救,大约需时一日。 可宁夫人又岂会不知徐太尉的谨慎,早已命十二司提前赶赴山脚,待他所派的人到达后,便即刻割喉灭口,迅速将尸首处置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山上的路被徐太尉以及五千士兵占领,封了山路,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 萧子安与温瑾川等人赶到时,为避免打草惊蛇,只好在山脚停下。 他们不是不想进庄,而是根本进不去。 温瑾川的伤越来越严重,徐太尉的那一剑离他的心脏本就毫厘之差。 伤势未好的情况下又动怒,致使他的伤口已经悉数裂开。 衣裳到马背全是他的血渍,马儿停下,而他也已经耗尽全力,再也撑不下去。 眼睛慢慢闭上,就这么从马背上倒向地面。 十七见状,一个翻身下马,直接冲向温瑾川接住了他的主人。 温默跟着紧张起来,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座破庙道:“你带他进去休息,我去找药。” 十七点了点头,和萧子安一起将他扶进了破庙内。 十二司见到十七,也全部现身,告知了庄内情况。 “一日能否赶到?”萧子安担忧道。 毕竟他的爹娘都还在庄内。 十二司最为年长的男子点了点头:“应该能。” 一旁的十七边听着他们谈话内容边寻得些许稻草,置于石台之上,才将温瑾川扶着躺下。 随后开口:“温公子的爹娘如何了?” “宁夫人知道温公子的双亲身体不好,便提前将人送去了七镜楼。” 十七淡淡点头,无人再问话后,十二司撤离。 瞬间的功夫,破庙只剩他们三人。 萧子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温瑾川,又看了眼垂头靠在木门旁的十七,摇了摇头。 “十七,你回七镜楼,他醒来 也许不会想见到你。” 其实他怕的是,那人醒来还是会想杀十七。 十七摇头,他怎会走呢。 局势不稳定,庄主与莫老爷能否在一日内抵达尚属未知,倘若援兵不至,望月山庄 他,实难想象。 萧子安拗不过他,只好进了破庙里侧合地而睡。 温默回来时,已经一个时辰后了。 手中的纱布,止血的伤药只多不少。 十七拦下他,二话不说将他手中的包袱夺到自己手里,“我去给他换药。” 温默皱眉:“瑾川不会想让你碰他的。” 十七垂头,手指捏着包袱的边缘捏了捏。 瑾川 瑾川 他若有一天也能这么唤主人 该多好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坐在里侧的萧子安并未起身,但出口打着圆场。“让他换,你不让他来,他会一直吵的。” 话落让十七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只是刚转身,还未走到石台旁,他便看到石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 一时间,恐惧让他停止了脚步。 萧子安这才站了起来,他担心温瑾川又会发疯。 “还好吗?”温默扶着他半坐起,稍许的牵扯,让温瑾川疼得冷汗直冒。 十七拿着装有伤药的包袱不敢上前,再看到温默递来的眼神后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到石台边跪了下去。 哆嗦着开口:“主人十七帮您换药” 温瑾川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看去,若不是他的伤势过于严重,不然他一定一脚将他踹开。 “没走?这么想死。” 明明很怕死,明明很怕他。原以为昏迷的这段时间,会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然而 十七抿唇:“主人不能杀我,您爹娘在七镜楼。主人应该记得,七镜楼是我 ” 话还未说完,萧子安急忙拦下。 这个傻子,话都不会说。连忙替他解释:“宁夫人是怕徐太尉的兵马杀进庄内,便提前将你双亲送去了七镜楼,放心,你师父也很安全。” 十七不是不懂,只是温瑾川想杀他的心他能感觉到。 想保全自己,他只能这么说。 温瑾川轻笑一声:“殿下,他自己长了嘴。来,继续说完你刚才要说的。” 多么可怕的语气啊。 十七自知又惹他不悦,不敢正面回答,讨巧道:“主人,我我帮您上药” 温瑾川冷眼,没同意也没拒绝。 伤口若再不换药,只怕会感染,到时会更加严重。想到这,十七越发焦急。 “等您伤好了,十七随您处置。” 第155章 只配跪着 厌恶的目光在十七身上扫过,唇角勾起的一抹嘲讽,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十七抖得更厉害了。 不过,某人并没有发难。 而是对温默抬了抬下颚,温默心下了然起身走到了萧子安面前:“殿下,我们先出去。” 萧子安不放心,温瑾川冲他挑眉说道:“殿下不用担心,你没听见他方才说的,我爹娘在他手里,怎敢杀他?” 十七闻言顿时被吓得僵硬,迅速俯下身,以额触地。 得到他的保证,萧子安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温默一同走出了破庙。 二人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十七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空气好似凝固,温瑾川动了动身子,伤口的刺痛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他忍着痛弯腰,想自己去够十七脑袋旁的包袱,可手刚伸过去,十七便一阵颤栗。 只见趴伏的人以为他想动手,哆哆嗦嗦道:“主人您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温瑾川强忍心中要升起的怒意,厌恶之感越来越多。他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十七,语气轻浮地说:“还趴着干嘛?不是要给我换药吗?” 十七身子一颤,连忙跪直了身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先是发了一会呆,随后赶忙从包袱中取出伤药和纱布,往前挪了几步,凑到了温瑾川的面前。 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十七不敢抬头,慢慢抬手去触碰温瑾川的外袍。 温瑾川没了耐心,低吼了一句:“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十七有被吓到,差一点将手中的伤药掉落在地。他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迅速掀开了温瑾川的衣袍。 伤口的血迹已经干了,粘连在皮肤上。 浸湿的布巾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每一下都很温柔,生怕力度稍大会惹怒眼前的主人。 温瑾川冷着脸,伤口的刺痛比不上内心的无助。 他从未想过,师弟会因谋反而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却无能为力。 始作俑者近在咫尺,而他却不能为他的师弟报仇,他 实在有愧于他 思绪已经乱飞,突然的阵痛让他回了神,不满的发出一声闷哼。 十七刚将伤药涂抹在伤口上,也许是药性太强烈导致,温瑾川的闷哼让他的手吓得一抖,瓷瓶撞上了伤口,痛感翻倍。 温瑾川冷脸皱眉,他想伸手夺过十七手中的瓷瓶,自己上药,然而实在使不出力气。 “对不起,我会小心”十七保持镇定,认完错后继续上药,只是这次更加仔细起来。 温瑾川偏过头,想了想开口:“把我爹娘放了,我带他们回轮回殿。” 十七垂眸,咬了咬牙。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淡淡道:“对不起,我不能放” 这是他唯一活命的筹码,他怎么可能会放呢? 温瑾川好似猜到他会这么说,倒也没生气。想来生气也无用。“七镜楼是吗?你信不信我带人 ” “主人。” 十七打住温瑾川接下来说的话,放在以前,他可不敢。 此时药也已经上完,随即取出纱布,为其包扎。继续说道:“七镜楼众人足有两三百,更有十二司坐镇。主人,您闯不进去的。况且楼中设有机关,若有外人擅入 我并非小瞧您,而是怕您误触机关,伤了您的 双亲 ” 终是又小小的激怒了温瑾川一番,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更何况是拿他爹娘控制于他。 “威胁我?” 十七抿唇一笑:“不敢,十七说的是实话。我向主人保证,只要您不杀我,我会尽全力保护您爹娘的安全。” “十七,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做的。” “十七不后悔,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这么怕死。” “是,我怕死。”他当然怕。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遇到了对他好的萧子安,遇到了 被自己亲手推开的温瑾川,他怎么舍得死,他还想再尝尝被人关心,被人重视的感觉,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温瑾川手里。 手上的纱布已经绑完,温瑾川试着动了动,还行,比上药前好了很多。 萧子安拿着水袋走进破庙,看到温瑾川和十七的气氛有些紧张,不禁皱了皱眉。他走到温瑾川身边,递过水袋:“感觉怎么样。” “还行。” 随即萧子安拽住十七的臂膀,想拉他起来,可十七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不敢起身。 “你腿不想要了?”萧子安不满,不悦的看向温瑾川,“你让他起来,他现在只听你的。” 从逍遥宗到这,一直未喝水,喉咙还真有些难受。随即打开水袋,仰头喝了一口。 “人才会站,他这种与牲畜无二的人,怎配?” 话落,萧子安怒斥:“温瑾川!” 这般羞辱的话出口,十七竟无动于衷。 在望月山庄时,他不是没听过更难听的话,早已经免疫。 现在的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看着温瑾川手中的水袋咽了咽喉咙,而这一小动作正巧被温瑾川撞见。 他突然变换了语调,“想喝?” 十七一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下意识的点头,随后又急忙摇头。 温瑾川轻哼嘴角微勾,那神情仿佛在看着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他故意将水袋在手中晃了晃,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既然想喝,那就抬头。” 语气的转变,让十七不敢相信。 有些受宠若惊。 慢慢抬头之际,温瑾川直接拽着他的束发往后仰,手中的水袋直接往十七嘴里灌去。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咽喉,十七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挣扎着,却无法阻止水势。 萧子安见状,怒意涌出,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进来的温默拦下。 温默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眼神示意萧子安不要乱动。 “温瑾川,你够了!” 第156章 知善恶 萧子安的怒喝在破庙中回荡,但温瑾川却仿佛没有听见,手中的水袋依然倾斜,冰冷的水柱无情地冲入十七的咽喉。 十七的挣扎逐渐无力,脸色因窒息而变得青紫,双手无力地拽着温瑾川的胳膊,不敢扯也不敢拍。 很快,温瑾川突然松开了手。十七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水珠从他的嘴角溅出,费力的大口吸气。 温瑾川看着十七狼狈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这种不知对错的人,死太便宜他了。 “还想不想喝?” 此言一出,十七急忙摇头,往后瑟缩。 温瑾川却没想放过他:“过来。” 十七当然不敢过去,求救似的看了眼萧子安,萧子安一把推开温默,快步上前扶起十七,眼神中满是担忧。 “我说什么来着,人才会站。十七,你觉得 ” 话都未说完,只听一声清脆声,某人的膝盖直接砸向地面。 他轻咳了一下,缓解喉咙带来的不适:“如果能让主人高兴,十七日后在您面前,永远跪着都行。” 他表情淡然,唯一的皱眉是因跪下时,腿上传来的刺痛。 只是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被长期压迫和恐惧所驯服的无奈。视线保持下垂,不敢直视在场的任何人,只是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冰冷的地砖,仿佛是他唯一的救赎。 在七镜楼时,他接过无数次任务,杀过无数人。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或者不对。 然而这一次,他为自己找了很多很多借口。 铲除相国府不得不带上逍遥宗。 伤了夫人不得不除去江予白。 可似乎没用,他深知自己错了。 想挽回,却再也没机会。 萧子安心疼地看着十七,转头怒视温瑾川:“如今敌人就在附近,而你还在为难他!温瑾川,你能不能以大事为重!” 温瑾川故作疑惑:“何为大事?当初我同意攻打天陵,是宁夫人拿我爹娘相逼,如今他又害我师弟,若徐太尉真带人杀进望月山庄我只会拍手叫好!” 气话就是这么出来的。 他见过百姓深受官员压迫,攻城夺帝虽也是为了天下人,可如今,理智不复存在。 萧子安回怼:“是,他做的我不会为他 开脱,但下令的是皇帝!江予白与姜相爷早就有书信往来,皇帝忌惮相国府已久,就算十七没有从中推一把,逍遥宗也不一定能存活,说到底,不过是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然而这颗棋子能推倒皇上忌惮的人,他怎会不抓住!” 温瑾川轻笑:“殿下牙尖嘴利,一段话把他摘除的干干净净。” 萧子安缓了缓,他确实带了私心。继续无奈说道:“他在满是杀手的地方长大,无人教。你总不能要求他知善恶。” 知善恶。 十七心头一愣,何为善,何为恶?难道不杀人便是善吗? “你恨他厌他,可期间大把时间,也从未见你教他。” “在他的立场,听主子行事,为主子除掉危害。他有错吗?” 十七的过去,是无法想象的黑暗,而十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那个黑暗中为了生存而做出的选择。 萧子安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十七开脱,而是站在他的立场在想对错。换作是他,也许也会这么做。 十七落寞的垂头,眼眶在打转。 其实主人曾对他说过:人命不是草芥,不能毫无敬畏,也不能随意践踏。 这算是教了,只是他没听进去。 说到底,他就是罪孽深重。 温瑾川听得内心一阵烦躁,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破庙外立了七匹快马。 一男子进入,面向温瑾川单膝跪地道:“少主。” 温瑾川点了点头,手一挥示意他起身。 温默上前往外看了看,问道:“来了多少人?” 男子起身抱拳道:“七位堂主全部出动,各带了三十人,已经藏匿起来了。” 温默看向温瑾川,待其颔首后,下令:“一日后,若望月山庄援兵未至,即刻与天陵来的将士交战,切记,敌方人多势众,不要伤到江宗主的遗体,夺回后先送往安全地带。” “是。” 应声完出了破庙,外面的马匹也一并散去。 一场插曲过后,萧子安也不再说教,毕竟此时的温瑾川根本不会听他所言。 轮回殿来了这么多人,还是不要惹怒他的好,如果一怒之下又想杀十七,他一个人可就真没办法拦下了。 丢下最后一句,你好好想想后,便直接出了破庙,望向来时的路,祈求着宁夫人的援兵能及时赶到。 十七见主人不再发难,他就无声的跪着。 不发出任何声音惹他不快。 就这么跪到了半夜。 直到天明。 徐太尉与萧策约定之期将至,然援兵尚无丝毫音讯。 破庙里,只有他们二人,温瑾川睡了一夜,十七跪了一夜。 双腿快要支撑不住,被碎瓷割裂的地方没有上药,伤口反复碾压,酸痛已经遍布全身。每一秒似乎都要倒下去。 他没想着起身,脑子里全是自己该受和一日已过 主人的伤口该换药了。 吸了口气往旁边挪了两下,而这一声响引得石台上的人嘲讽:“昨日不还说,以后在我面前永远都跪着吗?怎么,才一夜便跪不住了?” 额角的汗液往下滑落,十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后摇头:“主人,您该换药了。” 话落,某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七也未经过他的同意,从包袱拿出瓷瓶以及新的纱布,再次跪到了温瑾川的面前。 不等他开口,直接上手将他的外袍掀开,衣领往下拉。 温瑾川也没说什么,就看着满头大汗的人乖顺的为他换药。 “看来,宁夫人的援兵到不了了。” 十七边换药边说道:“会到。” “这么自信?” “嗯。” 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破庙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刺耳声,一道烟花在空中绽放。 十七动作一顿,来了。 随即,他快速将新的纱布换完后,俯身叩头。 “主人,十七不知能做什么才能求得您的原谅,您不喜欢我站着,我便跪着。人与牲畜,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您想我是哪个我便是哪个。” 停顿了会,继续毫无尊严的说道:“杀了我,主人不会觉得太便宜十七了吗?折磨我不来的痛快?还请主人养好身子,十七认打认罚。” “援兵已到,十七需前去接应。” “主人 等会见。” 说完,下意识的就要抬腿起身,可突然记起温瑾川不想看他站着,心底笑了笑,便一步一步爬到了门口。 最后动用内力,起身离去。 而那一瞬,温瑾川的魂魄好似离身,失神了许久许久。 第157章 徐太尉嘎 一盏茶的功夫,山脚下远处,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疾驰而来,见到十七,为首之人勒住缰绳,沉声道:“夫人状况如何?” 十七垂首:“回庄主,御南王为我等争取了一日时间,夫人安然无恙。庄主,您带了多少人?” 十七大致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 宁庄主沉声:“五千。” 马蹄声在山脚下的土路上扬起尘土,队伍中突然有一匹白马脱颖而出,一女子驾着坐骑,从队伍走上前,对着十七唤道:“淮之哥,想我了没?” 莫昭昭还是同以往一样,带着丝俏皮。十七刚要打招呼,紧接着,又有一匹黑马从队伍中缓缓驶出,莫老爷腰板挺得笔直,冷着脸斥退女子。 “你执意要来,我应允了,但此事非同小可,切莫到处乱跑!” 莫昭昭冲她爹做了个鬼脸:“知道知道。” 随即,莫老爷看向十七:“夫人可有吩咐?” 十七对着莫老爷行了一礼,恭敬地回答:“夫人说,直接杀上去,取御洪树首级,其余人活不留活口,但所有归顺者可留一命。” 宁庄主与莫老爷对视一眼,压抑了许久,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随即,宁邵全大喊:“众将士听令,跟随我杀进去!取徐洪树项上人头!” “是!” 此时,萧子安也匆匆赶来,看到援兵松了口气。 徐太尉等人在山林中扎营,全然不知危险逼近。 算着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看来,这个萧策果真骗了他! 突然,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进营帐,气喘吁吁地说:“大人,不好了,有军队朝我们营地逼近!” 徐太尉猛的坐起:“军队?”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派了十名精卫守在山脚吗?怎会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那士兵语速急切:“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徐太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慌,突然醒悟自己被萧策将了一军。 脸色难看道:“立刻传令,全军戒备!”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宁庄主和莫老爷带来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营地,徐太尉的士兵毫无准备,全体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两方人数虽相差无几,但却是单方面碾压。 十二司冲在最前方,刚一交战,轮回殿的人便混入其中。他们在找寻江予白遗体之时,亦不忘斩杀几名徐太尉的部众。 十七因腿脚不便,只得藏身于十二司之后,协助寻找江予白的尸首。 然左寻右觅,终是未见其尸骸。 一时间,山林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宁庄主举剑高喊:“归顺者,可留一命!” 随着宁庄主的喊声落下,部分徐太尉的士兵面露犹豫,此时见局势已定,纷纷弃械投降。 莫昭昭还未打过瘾,便见敌人没了战意,有些不满。 徐太尉见状,心中怒火中烧,却也无法挽回局势。他挥剑欲与宁庄主决一死战,却被突然冒出的温默一剑挑飞了手中的兵器。 不等徐太尉反应过来,温默一剑刺中他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这一剑是为江宗主!大人,黄泉之下,可要好好反省你的罪孽!” 徐太尉的身体在剑尖上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而后,温默将剑拔出,走至他的身侧,将剑柄握到了徐太尉手中,拽着他的手腕抵制他的脖子上,手臂一挥,血液喷出,徐洪树当场毙命。 周围的士兵见状,更加没有了反抗的勇气,众人纷纷跪地,高喊“愿意归顺”。 宁庄主和莫老爷也顿时收手,迅速指挥军队控制局面,确保不再有无谓的伤亡。 随即少部分人退至温默身后,奇怪道:“默哥,消息是不是有误,我等并未见到江宗主的尸首?” 十七一愣,看着一片倒地的尸体胸腔有些反胃。 温默蹙眉,抓住一归顺的士兵问道:“江宗主的尸首为何不见了?” 那士兵哆嗦着回答:“小的也不清楚,好像是有一堆村民尾随哭喊,引得路人侧目。徐大人不堪其扰,便将尸首丢给了他们。他们说要为江宗主觅一良地,让他死后得享安宁 ” 十七闻言,上前问道:“埋了?埋在何处?”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大人饶命 ” 问完话,温默皱着眉头,有些郁闷。这该怎么回去同温瑾川交差。 随即抬手一挥:“走!” 很快,轮回殿的人迅速撤离。 宁庄主也没多问。 吩咐着手下的人,把尸首聚集到一起后,一把火点燃。 带着归附的众人原路返回。 最后让十七带了句口信:徐太尉已死,满不了不多皇帝便会得知,攻城一事,不可再拖。 十二司回庄内复命,萧策却一脸深沉。 如今徐太尉已死,那望月山庄摆明已经向皇上开战,看来 天陵百姓要大乱了 萧子安回庄时,王妃独自一人在房间。 刚踏入院门,只见宁夫人停在了他母亲的房间门口,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萧子安微微抬眸走近,听着里侧二人的谈话声。 “我将你的病症说给了李医仙听,这是他给你开的药方。” 王妃侧目:“你 ” 宁夫人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房间,险些与萧子安撞上。 萧子安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抱拳行了个大礼:“多谢。” 而她只是轻笑一声,离去。 房间里的王妃握着药方的手都在颤抖,她不明白 也不懂 随后,也跟着笑了。 第158章 我是你爹 萧子安静立门外,心神却已飘回幼时。 那时,府中下人常常私下议论,前朝淑和公主行为不端,明知王爷有家室的情况下,还与王爷行苟且之事。 如此这般,难免传入了年仅八岁的他耳中,在其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记得南越灭亡后的日子里,母亲常常独自一人流泪,心底对淑和公主的恨意也随之加深。 只是如今,他却亲自打消了心中的那份偏见。明明她该恨的,却能放下所有为母亲求来药方。 突然明白,世事并非黑白分明,宁夫人也有她的苦衷。 萧策在琉璃阁前停顿,手抬在了半空又放下。想进去又不知以什么理由进去。 十七刚巧去到院中,准备撩袍而跪时,见到他迅速站立。 萧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见是十七不由得一怒:“去哪了?” 十七没有答话。 “你可知山庄差点出事,毫无缘由也不留个消息,抛下你的母亲只身外出,十七,你当真是顽固不化!” 嗓音因饱含怒意而愈发变大,阁楼中的宁夫人在听到顽固不化这四字后,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十七,细细想来,这二十年里,某人出乎意料地乖巧,无论是挨打还是认罚,都毫无怨言。 七镜楼历来是任务完成即有相应赏赐,而十七,纵使任务完成得再出色,亦不问原由,径直受刑。 这些年里,她把所有的愤恨与怨念,尽皆宣泄到了十七身上,这个由自己孕育而出的骨肉,然而她却从未善待过他。 萧策在的这些天,她心情复杂的很。 明明是可以杀他的最好时机,却因他说,担心自己而亲自赶来相救减少了怒意,更因王妃的寥寥数语而心软。 可这二十年来却从未对十七心软过。想到此,宁夫人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她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对话。 萧策的嗓音继续在院中响起:“十七,你可知自己的行为有多鲁莽?本王说过,你以前无人管教,或许可以随心所欲,但现在,我不介意亲自教导你!” 十七心中不满,擅自离庄他的确不对,关键时刻他不在庄内更是不对。 只是,该教训他的人应当是夫人,而不是他。 或许是自己酿成大错,或许是差点死在温瑾川的手里,十七好似变了,居然顶撞了回去。“王爷,您是以什么身份训斥十七。” 萧策眉头一皱,怒火在心中升腾,语气冷冽:“你说什么?!” 十七抬眸与他对视,不卑不亢道:“我只是想问清楚,王爷是以什么身份来训斥我。” 萧策怒不可遏,他大步向前,站在十七面前,语气低沉的很:“放肆!我是你爹!这个身份够吗?!” 话落,十七身躯一震。 他并无故意激怒萧策之意,只是不知为何,想起了二十年来自己过得日子,恰如温瑾川所言,过得仿若牲畜,甚至犹有不及。 心中烦闷至极,却还要遭受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实则从未尽过父亲之责的人斥责,一时冲动便顶撞了一句。 他并不奢求得到答案,然而方才 他听到了什么 ? 他听到,御南王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是他爹 ? 所以 王爷这是 认他了? 十七当即愣在原地,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嘴角张了张:“王爷?” 萧策抬手指向阁楼,冷脸沉声:“现在进去,跟你的母亲道歉,认错。” 从萧策说出那句:我是你爹后,十七已然听不进任何话语,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头乱蹦。 他一直觉得萧策不会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使这二十年来,他在心里期盼过无数次,但他从未真正相信过。 仿佛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无人管教的野孩子,也不再是一个任人打骂的奴隶,他有父亲 ?只是这个父亲出现的太晚了。 也许不该出现。 人呐,一旦尝过这些,便不想在失去。 十七便是尝过温瑾川对他的好,他便不想放手。 如今,他以后还怎么轻易舍下这些情愫。 萧策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所以不会知道此时的某人,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他只当眼下的十七顽劣成性,不回话也已经习惯。 “听到没!萧淮之!” 刚刚缓过神来的十七,好似又被一记惊雷劈到神志不清。 萧淮之 多么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啊 他居然有机会能从御南王口中亲耳听到 “王爷,请叫我十七。” 萧策不会跟他废话,重复了方才那遍话:“马上进去,跟你的母亲认错!” 听到母亲二字,十七一身惊颤,回过神来,不再耽搁。 迅速上前敲响了房门。 他心里是忐忑的。 按照望月山庄的规矩,换种说法,按照宁夫人给他一人定的规矩。踏入琉璃院需要跪候,得到允许方才能入内,而今日却因萧策在场,他屡屡犯戒,心中越来不安。 一声进传来,十七整理着心绪推门而进。 萧策也一并跟了进来,也为刚才的自己找了个借口。 十七刚站稳,便听到一声斥责:“跪下,跟你母亲认错。” 在琉璃阁,他站着的次数一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跪着倒让他心安。 跪下之际,膝盖又传来痛感,不禁想起他在温瑾川面前,好像除了跪,也没多少次是站着的,往后更不用说了,想着想着,他居然有些难过 缓了缓后,小心翼翼看了眼宁夫人的神色,生涩开口:“娘亲孩儿知错不该不该擅自外出我 ” 一句话断断续续,从未喊过娘亲,更从未自称过孩儿,让他说得异常艰难。 而宁夫人接下来的反应让十七更是慌乱不已。 她走到十七面前,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将他从地上拽起,柔声道:“你这个年纪,本就该出去闯闯。” 萧策听闻不满:“他就是被你惯坏了。” 宁夫人笑了笑,与十七努力扮演着母慈子孝:“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宠都是应该的。” 宁夫人配合着十七,不知是不是心里话还是场面话。 反正十七,已经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王爷到此是有事吗?”宁夫人面向萧策问道。 “我,”萧策沉默半晌,“我要回天陵了。” “是该回了。” “你 ” “王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谋反之事你 ” 宁夫人故作沉思随即点头:“这个天下我要了。” 第159章 啥标题好呢 木闻言,萧策并无太多波澜。本是她的东西她拿回去也是应该。只是,此事太过凶险。 成了,便是那万人之上。 败了,便是九泉亡魂。 他眉眼放缓,尽显担忧之色。“一切小心行事。秋意,二十年前,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宁夫人背过身,努力扼制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不再给他任何脸色。 萧策叹息一声,临行前略微停顿,移步至十七跟前,沉声道:“依我萧家之规,你本应入祠堂受罚戒尺。今日暂且记下,若日后再犯,我必遣人将你擒回,以儆效尤!明白么?” 十七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敢相信:“明白” 萧策离去后,十七急忙跪了下去,浑身的颤栗直接刺入宁夫人眼中。 方才做给萧策看的那番话,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出自本意。 “感觉如何?”宁夫人问。 十七发愣,什么感觉? “夫人?” “被御南王教导的滋味如何?” 十七身子一颤,连忙表明忠心。“下奴没有父亲,永远忠于望月山庄忠于您。” 宁夫人心中不适,转移了话题:“去哪了?” “逍遥宗 ”她已经猜到了一二。“我念你除掉了相国府,便免你今日之过。” 十七咬了咬牙,往地面磕了个头后慢慢跪直上半身。 “夫人,庄主让我给您带句话。” “说。” “徐太尉已死,攻打天陵一事要尽快。” 皇帝本就多疑,而今姜相爷入狱,司马元帅惨遭灭门,徐太尉亦命丧云梦城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准备,至于皇宫里到底有多少兵马军队,他们不得而知,唯有加速攻城。 宁夫人轻嗤一声,她又怎会不明。颔首后,继续问道:“还有何事?” 十七摇头,“没事了 下奴告退 ” 说完起身,刚准备离去时,宁夫人突然叫出了声,十七疑惑回头,只是没等来后续的话,停了一会后便离开了琉璃院。 回到了那个凄凉无比的西院,没想萧子安正在里面等他。 他快步走了进去,欲要行礼却被拦下。 “殿下?” “走,跟我一起回天陵。徐太尉死,皇上必将大怒,宁夫人的十万大军攻城也就一月之内的事,我们需里应外合。你同我先回去。” 十七撇嘴,话是这个道理没错。 可城内有殿下还有那几日未见的白倾尘,十七觉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并不想去天陵。 他现在只想陪在温瑾川的身边。眼珠子转动,想找一个理由,而这抹小心思萧子安哪会看不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带你回天陵吗?” 十七摇头。 “我怕温瑾川会 ” “殿下放心,我不会。” 温瑾川的嗓音突然在十七身后响起,他换了一件深色长袍,似笑非笑的走到了他们身侧。 十七晃神,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待某人站定,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方才回神。 连忙撩衣下跪。 脑子里全是,主人怎么会来望月山庄。 萧子安皱眉,他对温瑾川的出现倒也不意外。只是不满十七对他会那么恭顺,听话? 温瑾川的视线在十七身上扫过,饶有兴致的挑眉,随即抬起脚,轻轻踢了踢十七跪得七扭八拐的身体。这一踢虽然力度不大,却让十七的身体瞬间僵直,他连忙调整姿势,跪得端正笔直, “殿下,你还是赶紧回去,这么些日子,白倾尘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也不怕他做些什么?” 他们心中了然,白倾尘与他们联手,乃是别有所图。而其图谋,便是要亲身登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萧子安定然不会应允。 若让销声匿迹已久的魔教教主执掌天下,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不想跟我走。”萧子安答非所问。 “他既然不想走,殿下就不要勉强。” “你难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跟我走?” 温瑾川耸肩:“我需要知道吗?” 此话好似激怒了萧子安,他怒视温瑾川高声:“你需要!他是因为你!他想见你!” 十七不敢吭声,殿下与主人的交谈,每每皆以争执收场,而他们争执的核心,便是自己,这令他愈发惶恐不安。 “所以殿下放心,我不会杀他。” 师弟尸首不见,而他的人几乎将望月山庄脚下那条路翻了个遍,丝毫未见踪影。 望月山庄对此地最熟,他还需七镜楼十二司的追踪术。 师弟的遗体一日未见,他便一日难安。 “温瑾川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不然,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殿下不用威胁我,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好生同我交谈,我还是会答应的。” “你!” “何时攻城记得通知我。” 萧子安面色铁青,温瑾川平静的很,他后退了一步,抬腿再次踢了踢十七:“走了。” 十七疑惑:“主人我们去哪?” 温瑾川冷笑:“七镜楼。” 多少天未见爹娘了,是该见见了。 “是” 应声完,温瑾川冷哼一声向院门走去,十七面向萧子安说了句抱歉后,连忙跟上。 山庄大门立了辆马车,温瑾川的伤势还没好全,骑不了快马。 温默见到他立即从马车上下来,有些不满。“江宗主会找到的,你别乱动该好好养伤。” 提到师弟,温瑾川尽显落寞。 温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扶你上去。” 双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臂膀,温瑾川却将他推开,转身看向身后的十七,脚掌在地面踏了踏。 十七顿时明白,立即走上前趴伏在地,调整姿势后,背部很是平整。 温瑾川想也没想,直接踩着他上了马车,随即冲着温默挑了两下眉。 心中了然。 温默叹了口气,从马车旁的布袋中取出了一根粗长的麻绳。绳子有些陈旧,但很坚韧。 “宁公子,得罪了。” 十七从地上爬起,淡淡看了眼温默手中的麻绳,什么都没说,慢慢抬起了双手。 绳子一圈圈绕在十七的手腕上,另一头绑在了车尾。 做完一切后,温默坐到了马尾旁,马鞭驱使着马前行,马车启动。十七跟在车后跑着,面无表情。 活像一个木偶,没有灵魂。 第160章 折辱 温默握着马鞭,目光时不时瞥向车后吃力跟着的十七,有些同情突发不忍。 鞭子被搁置一旁,车速也在慢慢降下。 温瑾川透过车帘的缝隙,轻飘飘地开口:“温默,你何时变得这么心软?” 温默面露难色,可马车内的人已经发话,不再多想,用力一抖马鞭,鞭子瞬间抽向马儿的尾部。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随着马车的加速,十七的脚步变得踉跄,身体因惯性而向前倾倒,几乎要扑倒在地。但那绑在手腕上的麻绳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硬是将他拽起。 衣衫被粗糙的地面磨破,肌肤与砂石摩擦,很快就出现了道道血痕。 幸而,七镜楼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马车在七镜楼前的空地上停下,车尾的人儿身体摇摇欲坠,衣衫下摆已经被悉数磨烂,像是挂在身上的一块块破布。 手腕被勒得通红,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 温瑾川从马车上下来,瞥了一眼温默,说了几句话后,温默点头离去。 他则径直走向十七,步伐不紧不慢。当他站定在十七面前时,十七已经无力跪下,只能依靠那根绑在手腕上的麻绳勉强支撑着身体。 温瑾川看着他,眼中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淡淡的冷漠。 随即伸出手,解开了绑在十七手腕上的麻绳。十七眼皮轻颤,眼中闪过一抹受宠若惊,瑟缩的看向面前的主人。 然而,下一刻,温瑾川却将解开的麻绳灵活地一转,将它牵绑到了十七的脖子上。 十七的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要去触碰脖子上的束缚,可随着一声不高也不低的“放下。”传来,他这才放下手,没有了挣扎。 随即温瑾川的眼神挑向地面,十七咽了口唾沫跪了下去。 “进去。” 温瑾川说完,不等十七反应,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绳子的另一端,开始向前走去。十七还未来得及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身体便因为绳子的拉扯而突然向前倾倒。 身体失去了平衡,往前扑去,脸庞几乎贴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鼻尖擦过石板,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强忍浑身上下带来的痛感,双手撑地。温瑾川没有丝毫怜惜径直走向大门,绳子继续拉扯,十七只能被迫跟着往前爬。 在要跨进大门时,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已经身为七镜楼楼主,内心深处仅剩的自尊和羞耻迸发。不想在众人面前失去最后一丝尊严,竟抬手拽住了麻绳。 感受到后方的用力,温瑾川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蔑视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冷冷的落在十七握住麻绳的手上。嘴角微勾,满是嘲讽。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温瑾川冷笑,语气冷到极致。“一,给我爬进去。二,我的人都不在,七镜楼是你的地盘,你现在完全可以杀了我。你自己选。” 又是两个选择 亦如上次那般。 温瑾川赌的就是他不会杀他。 如他所想,十七松开了手,没有求饶什么都没有。也许知道求饶没有用,索性也就不开口。 十七好似认命般接受,低下头,身体匍匐在地,开始向七镜楼的大门爬去。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麻木的顺从。 刚一踏入七镜楼的大门,十二司的身影便迅速闪现,出现在周围。 他们见到自己的楼主竟然被温瑾川如此羞辱,眼中瞬间充满了杀意,十二司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各自的兵刃,准备随时动手。 温瑾川扯了扯手中麻绳,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十七,他们想杀我,怎么办?” 十七趴在地上,面庞始终低垂,他真的想寻得一处无人之地藏匿起来。 有那么一刻,他竟觉着自己并非有血有肉之躯,反倒似那毫无思想、只知对主人谄媚讨好的牲畜。 麻绳的牵扯,让他不得不再次面对眼下的局面。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说道:“都给我退下,给温公子准备间房。” 声音虽然微弱,但十二司却不得不遵从命令。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陆续退去。 只留了一人。 “跟我来。” 温瑾川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直接问起他的双亲。 “我爹娘在哪?” 那人强压着怒意:“温殿主与温夫人刚服完药,已然歇息,温公子此刻可是要去探望?” 话落,爹娘既然歇下了,便等会在看不迟。 “不了。” “既然如此,我带温公子去房间,先歇息一会。” 温瑾川抬了抬下颚,牵着绳子迈步跟上。 而十七 努力在后面 爬着。 推开房间门,男子往里做了个请的手势,温瑾川抬腿,手上的绳子一丢,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十七停在了门口,跪直上半身,看了看自己满身尘土、破烂不堪的衣衫,想了想后朝着那名男子开口。“清羽哥,拿件你的衣物给我。” 被唤作清羽的男子沉默,面色阴沉地开口。“七镜楼的楼主不该是你这等模样。” 十七手掌紧攥,苦笑道:“我知道自己不配这个位子,也没想过要当什么楼主,清羽哥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亲自去跟夫人说。但十七建议,这等小事还是不要去打扰夫人,她会不高兴的。” “对了,吩咐下去,给温公子准备些饭菜,再沏壶热茶。” 一大串说完,清羽不满离去。 十七在清羽离去后,抬手触碰了一下脖子上的麻绳。那粗糙的绳索摩擦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痒痛。手指摩挲着绳结扯了两下,想要缓解那种不适,但每一次牵扯都只是让疼痛更加明显。 第161章 去疤 温瑾川入座,手肘撑在桌上,轻抵着一侧额角,从他进门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门口跪着的人。 “叼着,进来。” 十七闻言,眼下只有他们二人,也不再扭捏,立即趴下去咬着绳子的另一头爬了进去,直到温瑾川的脚边。 主位上的人朝他伸手,十七明白似的将嘴里的麻绳递了过去,温瑾川笑着接过。 “我们楼主倒是个当狗的料。” 十七垂头,“主人高兴就好。” 温瑾川把玩着手中的麻绳,眼神却始终落在十七身上。“抬起头来。” 十七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温瑾川。 “你这般顺从于我,到底还在期盼着什么?”温瑾川饶有兴趣地问。 十七轻轻摇了摇头,“我做错了事,您折磨我应该的。” 说起这个错事,温瑾川心中涌上一股难受之意。“我师弟的遗体不见了。”轮回殿出动七位堂主,毫无消息。 “主人是想用十二司的追踪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温瑾川冷眼:“他是因你而死,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十七垂头不再说话。 温瑾川扯着绳子往前一拽,十七的上半身不受控的向前倾倒,若不是双手抵在了椅子边缘,他可能会倒在温瑾川的大腿上。 “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十七深吸一口气,“我想坐一会,我跪不住了” 话落,温瑾川停滞了一瞬:“这就是你的条件?” “是”脖子被勒得红肿,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原以为这么小的条件主人会应允,却没想听到:“但我,不许。” 清羽很快回来,身后跟着几名下人,手捧着饭菜和热茶。饭菜被一一摆放在桌上,而热茶则被放在了温瑾川的旁边。 随后将新拿的衣裳丢到了十七的身侧,遣退下人后刚准备动身离去,被十七叫住。 “清羽哥,去查查逍遥宗江宗主的遗体。” 清羽点了点头,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温瑾川倒是有被取悦到,竟帮他取下了脖子上的麻绳,十七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门被大力推开,林寂闯了进来。“十七!你给我起来!” 看到十七跪在地上,林寂面露怒意。 “林寂,出去!” 他怒视十七,“我竟不知,楼主还有给人当狗的癖好?”他不允许七镜楼被任何人蔑视,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前朝遗孤,随即拔出腰间佩剑,怒指温瑾川。 温瑾川耸耸肩,故作委屈道:“不过是他自己乐意讨好我罢了。你冲我凶什么?” 林寂冷哼一声,“这是七镜楼,你出不去了。” “是吗?” 轮回殿七位堂主早已在七镜楼四周设伏,进楼之前,他便命温默召集所有人。 二人对峙良久,十七扶着桌腿站起。将林寂拽出了房间。 林寂余怒未消,挥拳欲击十七面部,却又生生止住。 “七镜楼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你怎么能带他来侮辱我们?” “他折磨的是我,不是你们。” “但你是” “我不是!”十七怒吼,嗓音传进了房间,温瑾川笑了笑,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吃起了饭菜。 “我根本不想当什么楼主,也不想复国,更不想报仇!” 他的恨意远不及宁夫人和林寂那般深沉。 林寂年长他八岁,十二司众人几乎皆年长于他。 那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惨遭屠戮,然而十七并未经历过,他无从知晓。 他自幼便被灌输复仇的念头,自幼被灌输前朝南越皆为他的亲人。可他从懂事起直到现在,那些被称之为他的亲人的从未对他显露过半刻关怀,他从未领略过家人的滋味。而他又为何倾尽一生去报此血海深仇。 凭什么?! 他为了望月山庄为了宁夫人将温瑾川推开,这一推便是一生。 不过是寻得一丝渺茫的机会还能呆在他身侧,凭什么所有人还来指责他,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为自己而活。 “十七!你可知你这段话让夫人听到,会有多失望!” 十七冷笑,膝间的痛楚传来,突然间,屈辱,委屈一并爆发:“失望那就失望夫人对你甚至所有人都比对我好!可我才是她 ” 话说到一半,还是不敢说下去。 咬了咬,哽咽道:“所以凭什么!” 林寂被怼得哑口无言,也许是想到十七二十年来的生活,明明是夫人的亲生骨肉,明明可以是那天之骄子的存在,却被日日打压,承受着夫人所有的怨气。 “你”林寂不知如何回他,突然生出些许同情。 也许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十七立即收回崩溃的情绪,回归冷漠:“现在我是楼主,我做什么你们都没有资格过问。如果不满就去找夫人收回玉印。” 话落,转身走进屋内。 刚进门,就与主位上的某人眼神相交,急忙撇开视线。 温瑾川的胸口闷堵,他比任何人都难受。痛恨十七的狠毒,更痛恨望月山庄将一个人变成这样。 十七垂头,上前拾起清羽给他的衣物,慢吞吞开口:“主人我去换衣,以免脏了您的房间。” 说完,就要出门,温瑾川脱口而出。“在这换。” 十七身子一顿,低声应道:“是。” 他转过身,关上了房间门。 背对着温瑾川,脱下了身上破烂的衣衫。衣物上的尘土和血迹被剥离,露出了肉体中的伤痕。 后肩那个奴字尤为刺眼。 “确实脏。” 本意是说望月山庄的刑罚肮脏,而十七却以为他说的是他身上的疤痕脏了主人的眼。 尴尬的抿唇,然后快速的将新衣换上。 穿好衣物后,十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重新跪在了温瑾川的脚边,低声道:“主人,我换好了。” 温瑾川瞥了他一眼,随即放下筷子躺到了床上,冷冷地说:“滚出去。” 停顿一会,他点了点头出了房间。 转而去找了李慕白。 “你确定要这个?”李医仙手中的瓷瓶在十七面前晃了晃,十七确定的点头。 “这个虽然能去除你身上的所有痕迹,但过程很痛苦,犹如利刃割肤。你确定还想 ” 不等李医仙说完,十七伸手夺过。“多谢李医仙。主人已经歇下了,等他醒了,我再带他来见您。” 说完出了房间,瓷瓶在手中滚烫。 第162章 憋屈 一间不大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椅外别无他物。 这个地方,是他小时候在七镜楼训练时,休息的房间。 他盯着眼前的白玉碗许久,碗中流淌着的,正是李医仙给他的药引。 能褪去身上一切的外来疤痕,就像是重新长了副血肉之躯。 李医仙说,会很难熬。 一旦没撑过去,可能会危及到性命。 有多难熬呢?会比鞭子还疼吗?应该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白玉碗一饮而尽。药刚入口,便似有一团火顺着喉咙直烧进肚子里,紧接着四肢百骸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 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的痛。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额头上布满汗珠,手中的白玉碗摔落在地,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地面的冰凉未能缓解他体内的灼热,反而痛感越来越清晰,直击他的大脑。 身体不受控的抖动,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好似想把体内的那股剧痛挤压出去。 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嘴唇已经被咬烂,鲜血混着汗液滴落。 不断地翻滚、不断地扭曲。可体内的剧痛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意识虽开始模糊,但又让他无法完全失去知觉。 就这样,他在地上翻滚、呻吟,活生生熬了一个时辰。 这非人的折磨,终究让他眼前一黑,疼昏了过去。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地上破碎的白玉碗,见证了他刚刚经历的那场生死挣扎。 十七就这么和地而眠。 —— 一夜过后,温瑾川醒来,不见十七的踪影。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十七会跪在门外,待他晨起后,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不过想想也是,这儿毕竟是七镜楼,堂堂的楼主怎会来伺候他。 索性将门拉开,找了下人带他去了爹娘的住处。 温父温母这段时日被保护的很好,好到什么地步呢?他们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全都不知。 比如云梦城从此没有了逍遥剑宗。 比如江予白自刎而亡。 温瑾川没有将师弟没了的消息说给他们听,以他母亲那么疼爱江予白的性子,定会难以接受。 本就身体不好,一旦知道了这个噩耗,恐怕会更加伤身。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温瑾川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坐在里面,很久很久。 温父与温母对视了很多次,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心疼与自责相互交织。 能感受到自家孩儿的难过,可武功尽失,身子又不好的两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温瑾川突然想逃。 什么攻城,什么天下,对他来说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他只想带着他的父母回到轮回殿,远离世间纷争。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就不该贪恋世间百态,为了活命而去到望月山庄。 他就该毒发身亡,一了百了。 逍遥宗的灭亡,师弟的自刎全都因他而起。 可事情已经,他也不能逃避。 也许在母亲身边,他可以找到一丝慰藉。贪恋这份相处的时光,让他两日来一直往他爹娘的住处跑。 十七昏迷了整整两日,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 身子是虚脱的状态,每一寸肌肤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试着动了一下,轻微的拉扯好像在撕裂着内脏,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强忍痛感,迫不及待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后背。 那一刻,心中不禁为李医仙的医术所折服,后背的疤痕竟已全部消失,仿若从未受过任何创伤。 庆幸之余,嘴角微微扯动,却惊觉嘴唇已然被咬烂,眉头微皱,强忍着疼痛从地上艰难爬起。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伙房,他饿了。 伙房里的几人见到十七,恭敬的点了点头。随即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随意找了些吃食填了填肚子,内心不禁苦笑,这个楼主当的也真是憋屈。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听见一个下人说道:“我得去给温公子和温夫人送饭了。” 闻言,十七心中一动,接过下人手中的托盘,说道:“我来。” 下人很识相,没有多问。 十七端着托盘,心中略有忐忑。自己消失了两日,不知主人会怎么想。 行至房门前,抬手轻叩。 听到一声“进来”后,他方才推门而入。 房内的温瑾川霎时冷眼,但碍于母亲在场,并没有发作。 待十七将手中饭菜逐一放置妥当,他方起身拽着十七回到自己房间。 手臂往里侧一甩,十七因身子虚弱差点没站稳,幸而撑在了旁边的桌椅,才稳住了身形。 温瑾川刚想发火,却突然注意到十七的脸色很不好,额头上还挂着未干的冷汗,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显得异常虚弱。 不禁问出口:“你怎么了?” 第163章 追杀令 十七恍惚,主人这是在关心自己么?这么些天,他都快忘了那个对他好的温瑾川了。 尽力站稳,垂头,声音很小:“没事可能感染了风寒不碍事。” “这两日你在做什么?” “主人” “别叫我主人,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十七闭嘴,深吸了口气后缓缓跪下。 温瑾川蹙眉,“已经两日了,我师弟的消息呢?” 经主人这么一提醒,十七这才记起还有这回事 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人推门而入。 清羽本想行礼,只见十七如两日前一样是跪着的,顿时收住自己的动作。 “楼主唤我何事?” “江宗主的遗体找到没?” 清羽摇头:“说来奇怪,我们按照线索找到了那些村民的住址,可那里的人都说没见过江宗主的遗体。” 温瑾川胸腔剧烈起伏:“怎么会?” “当时我们认为是村民统一了口径,后来在那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也未见尸体的踪迹。” 十七疑惑:“连你们都追查不到?” “是,我们尽力了。” “继续查,多加些人手。” 清羽本想说,以他们十二个人尚且追踪不得,七镜楼其余人更是无计可施。既然楼主已经下令,他只能听从,随后抱拳而去。 温瑾川揉着眉头向后退了数步,竟连师弟的遗体都找寻不到…… 十七心下惴惴,一具好端端的尸首为何凭空消失,他害怕主人会将怒火烧至自己身上,恨不能即刻冲出去亲自寻觅江予白的遗迹。 讨巧似的开口:“主人,您的伤如何了?这两日有换药吗?” 说到伤势,他这两日怕药味被母亲闻见,让她担心。便索性将纱布取下,药也没上。 “换药?”温瑾川的声音有些淡漠,“哟,我们堂堂的七镜楼楼主消失了整整两日,居然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伤势?”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了,想着找什么借口主人会相信:“在您面前只能跪,我怕自己撑不住。便偷着休息了两日” “所以楼主是怪起我来了?” “不没有十七不是这个意思主人稍等,我为您换药。” 温瑾川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十七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出了房间,没多久很快就回来。 他发现十七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端着托盘的手肉眼可见的抖动。 “你真的只是感染了风寒?”温瑾川突然问道。 十七动作一顿,随即回答:“是的,主人。” 说完,将伤药放置桌面后,本想跪下,却听见主人说:“站着。” 站着 十七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眼神直接望向温瑾川,内心一阵雀跃。 ‘主人还是在乎自己的吗?’ 然而,温瑾川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堂堂七镜楼的楼主若被玩死?我岂不成罪人了?” 十七心下一沉,好似赌气般双膝落地,语气冷硬:“主人想折磨,想玩弄,十七随您的心意。若是玩死了,那更好,从此不再您眼前出现,您也清净不是。” 话落,温瑾川轻笑。“哟,这是不高兴了?” “我哪敢。” “你有什么不敢?”说完,直接推门离去。十七以为主人生气,慌忙从地上爬起跟在他的身后。 温瑾川来到了师父的住处,寻常的伤药于他而言,见效甚微。 李慕白探查了下他的伤势后,直接为他准备了药浴,需浸泡整日,即便伤势再重,也能迅速痊愈。 踏入浴桶,热气在周身散开。 十七守在门外,清靠在门框旁歇息。李医仙瞥了他一眼,走过来直接拽着十七的衣领往下一拉,惊讶道:“我那药没几人能熬过去,你是第一个。” “李医仙本意是想让我活活疼死对吗?却没想到我熬过来了。” “你害我徒儿,该死。” “我是该死,”说到这,十七停顿了会,冲着李医仙挑眉道:“但我这条命是您另一个徒儿的,您不能随意拿走。” “放心,我若真想杀你,给你的就会是穿肠毒药。” “那十七再次谢过李医仙了。” 李慕白不再跟他废话,进了屋。 十七寻了个台阶,刚要坐下只见清羽从院门走来。 “有人找温公子。” 十七回头看了眼屋内,药浴才刚开始,不想打扰主人。便自己前去一见。 只见温默站在前院,神色焦急。 “瑾川呢?” “主人在疗伤。出什么事了?” 温默皱着眉,一把拽住十七的臂膀:“快带我去见他!” 十七冷眼,“主人在疗伤,有什么事你跟我就好,待明日我自会转告于他。” 温默的面色瞬间阴沉,声音提高了几分:“情况紧急,我必须立刻见到他!” 十七依旧不为所动,温默的手指死死握住十七的臂膀,几乎要捏碎那层肌肤,冲他吼道:“十七,你听不懂吗?轮回殿出事了!皇上已经知道了谋反的人是谁,望月山庄!轮回殿!梵天宗!全部都知道了!” 一封信甩到十七面前,慢慢落在脚边。十七心惊,将信拾起展开。 是白倾尘所写。 在缴杀御太尉之际,其所率兵马中有人侥幸逃脱,将消息传至皇城。 御南王王妃刚入天陵城,即遭皇帝所遣高手擒获,打入天牢。 萧子安因担心白倾尘并未与他们同行,躲过一劫。 王府上下尽被掌控。 但幸而,王府兵符在萧子安手中,还能调遣数千人。 而白倾尘不知为何闯入皇宫,去到了皇宫禁地,冒死盗出了曼陀雪莲。虽侥幸从皇宫层层守卫逃脱,但诡异的功法让皇帝知晓了魔教梵天宗已然现世。 如今,望月山庄,轮回殿,梵天宗的联合谋反已被悉数尽知。 皇帝虽忌惮姜相爷,但得知真正谋反的人时,不得不放出姜相爷出狱。 随即下了追杀令。 “二皇子带了皇宫的三大高手和一众兵马于两日前抵达了云梦城。萧怀宇已经带人杀进了轮回殿!十七!你别忘了,宁小姐还在我们那!” 手上的信封被尽数捏碎,十七眼神变得狠厉,随即一声令下,十二司顿时而出。 林寂也随之走来。“有消息,皇帝下了追杀令。” 十七点头:“林寂,你马上通知夫人,攻打天陵刻不容缓。” 林寂看了看十七,又看了眼其余人:“你要去哪?” “我带十二司去轮回殿,小姐有危险。” 温默在一旁插嘴“不通知瑾川?” 内力提至掌心,将手心信纸捏碎。“我说了,主人在疗伤。况且以他的伤势去了说不定会添麻烦,我带十二司前去,你还不放心?” “你可知,二皇子带的人是谁?” “不管是谁,你只要知道,敢闯主人的地盘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话落,所有人身形一闪,七镜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宁庄主与莫老爷在山谷扎营,收到宁夫人的来信后,顿时仰面长啸。 二十年! 等了二十年啊! 终于等到了这一时刻。 宁邵全提剑往上,高声:“众将士听令!随我一同前往天陵,杀帝夺位!” 第164章 宁淮茹被辱 十余匹骏马静立眼前,温默翻身上马,取出随身携带的信号炮,瞄准天空。只听一声巨响,一道艳丽的烟火于天空绽放。 暗中的七位堂主见此信号,知晓轮回殿遭人侵入,当即率领众人火速赶回。 十七等人几乎与七位堂主同时抵达。 众人跃下马背,只见殿门旁的守卫已然倒地,毫无气息。轮回殿内,少量弟子横尸在地。 满腔怒意涌上心头,十七忽地忆起自己曾带人血洗逍遥宗。原来,这便是无力的感觉。 温默拳头紧握,脏话差些就脱口而出。 只是奇怪的是,轮回殿再怎么说也有近六七百人,为何尸体却寥寥无几? “等等 ” 说话的正是十二司中排名第一的月衡。 众人立刻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殿内传来的轰笑声、女子的尖叫以及士兵粗鲁的呼喝声,交织成一幅幅淫乱的画面。 “你们听到了吗?”月衡低声说道,“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先躲起来,摸清情况再说。” 腰间的匕首已经被拔到了手中,女子的求救声直击十七的心脏。“淮茹 ” 十七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跟随月衡的指示。悄无声息地绕到殿后,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藏身。 而几位堂主所带领的手下全被退之殿外,没有召令不得现身。 随即众人跃上高墙俯身往里看去。 只见一男子一手抓着衣衫凌乱的宁淮茹,另一手举着酒杯,面色狰狞地大笑。周围的士兵们则是在肆无忌惮地凌辱着轮回殿其他婢女,场面不堪入目。 十七眼底血红,理智已经被他抛之脑后。除了他,温默也险些冲动,若不是有几位堂主和十二司拦着,此时说不定已经开战了。 “大约有五百人。” 不过区区五百人,七位堂主已经摩拳擦掌,而一旁的月衡盯着下方却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禁宫铁将:许无双。掌事大监:卫奴。天陵剑客:陌心 ” 清羽闻言,神色凝重。“皇上居然派了他们前来?” 温默双眼一沉,“若不是他们,你以为轮回殿有这么容易闯入?” 十七的视线一直盯着那男子怀中的宁淮茹,无心听他们的谈话。 “可有胜算?”清羽问。 月衡皱眉:“一半。” 高台之下,一满头白发的阴柔男子来回踱步,突得勾起一侧嘴角,用着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洒家第一次来轮回殿,为何主人躲在暗处不肯露面?不应该现身招待吗?”说着便提步向十七等人藏身之处走来。 月衡暗叫不好,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十七握紧匕首,全身紧绷。 就在那男子快要靠近之时,温默突然出手,拔出佩剑直直朝那阴柔之人飞去。 那人侧身躲过。见踪迹败露,七位堂主纷纷现身,立于温默身后。脸上笑意更盛,“在这里呢?” 十二司依然躲在原处,想着如何能将人救下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刹那间,双方剑拔弩张。 高台之上的男子扯了一把宁淮茹的衣裳,指着身旁的其余两人,斥声:“都给我上,全杀了。” 二人听令,迅速往温默等人冲去。 十七的怒火已经无法控制,一个翻身踏着屋顶瞅准时机,朝着挟持宁淮茹的男子冲去,速度很快。 那男子一惊,松开宁淮茹抬手抵挡。十七顺势一脚踢开他,抱起宁淮茹退回到高台之下。 月衡见状,只能抽出刀刃,沉声:“下去!” 几道身影闪下,那阴柔之人顿时掩面:“哟,还有帮手。” 高台上的男子怒气冲冲:“就是你们要夺我父皇的帝位是!本殿下告诉你们!那位置只能是我的!卫奴,别跟他们废话,全都杀了!” “二皇子,别急。他们逃不出去的。” 太监模样的男人不止头发发白,就连血色都白到不似正常人。 他笑了笑,看了眼众人后说道:“你们都是轮回殿的人?” 温默提剑:“是又如何?” “堂堂轮回殿为何只有这么些人?” 不止这人奇怪,温默与七位堂主心下也是疑惑至极。 十七扶着淮茹退到后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衣衫下显露着里面的淤青,宁淮茹因惊吓过度,在看见十七后才安心昏睡过去。 此时的十七,是从未见过的暴怒。 “二皇子?萧怀宇是吗?” 阴柔人冷声:“大胆!竟敢只呼二皇子名讳。” 十七冷笑,说上来这人还是他堂哥呢 “为何不敢。” “狂妄小儿,怕是好日子到头咯。” 萧怀宇步子踉跄,杀进轮回殿后,以为胜券在握,在此处寻得几坛美酒后竟开始痛饮,脸颊因酒精而泛红,他没了耐心,再次吼道:“少废话!给我全全杀了!” 几百号士兵迈开步伐好似要冲向他们,阴柔人身侧的另一男人开口道:“若尔等说出梵天宗的位置,我们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十七抽出短刃,往上一抬:“这话,留给你们自己!”话落之际,直接冲上去紧盯那阴柔之人。 可刚交手没几招,十七便自知不是对手。一个翻身跳至月衡身后,十二司中的三人瞬间将那卫奴围上。 “一个个的,不知天高地厚。”阴柔人嘲讽般说完,一个内力轻松震开围攻他的三人。 第165章 护下轮回殿 月衡见状,立即与清羽配合从后方袭击。速度很快,箭头也已刺入那人的后背,可这人居然毫无痛感,眼皮也不见他抬一下。 阴柔人转身,脸上带着不屑,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剑气向着月衡和清羽斩去。千钧一发之际,十七出手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萧怀宇晃悠着身子鼓掌,指着下方笑道:“上,都给我上!” 士兵得令,领头的几个男的将怀中的女子推开,拿着长枪纷纷冲进混战,十七手下毫不留情,一刀一个抹喉。 他杀不了那阴柔人,难不成杀不了这些普通人吗? 另外两人,一个剑客一个铁将也难对付得很。 五百名士兵已然成了炮灰,没多久的功夫尸横遍野。与来时还在形成鲜明对比。 逃生的女子皆为轮回殿的婢女,得到机会纷纷往殿内躲去。 萧怀宇不满,冲着那几位女子招手:“美人,别走啊!” 就在众人紧张对峙之时,一阵笛声传来。随着笛声的渐近,只见两人踏空而来。 温默顿时一颤,这下完了 萧怀宇仰天长啸,拾起酒瓶又往嘴里倒了一口。 “太傅,学生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来者沉声,不屑:“一个小小的轮回殿都解决不了,要你们何用?” 阴柔人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十七他们:“这些人不是寻常人,招数是经过长时间训练过得。” 那太傅双手背于身后,缓缓落到地面,目光扫向十七等人。“不管是谁,敢与二皇子作对,只有死路一条。”说着,他轻轻抬手,一股强大的力量便朝着十七汹涌而去。 月衡见状,大喝一声,运起全身功力冲向那股力量,挡在十七面前。 一口鲜血喷出,被击飞数十米。 “月衡哥!” 同一时间,七位堂主也瞬间被击飞。 十七趁着这个间隙,如鬼魅一般冲向太傅,他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然而太傅却轻蔑一笑,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原地,十七扑了个空。 就在十七惊愕之时,背后遭受重击,原是那阴柔人偷袭。 眼见着他们不敌,在这么下去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十七擦掉嘴角鲜血,慢慢开口:“你们不是想知道梵天宗在哪吗?” 话落,阴柔人收手:“哦?你知道?” 十七轻笑:“我不止知道,我还去过。而这所有人,也只有我一人知晓。” “识相的就赶紧说!” “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我有个条件,把他们都放了。” 萧怀宇闻言,仰天狂笑。 随即从高台跃下,左右摇晃的走到太傅身侧,盯着眼前的十七说道:“放了他们?”他声音很是刺耳:“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谈条件?要么说,我给你们留个全尸,要么”萧怀宇话锋一转:“要么,我让你生不如死。” 十七没有退让:“你现在杀了我们对你并没有好处,梵天宗一日不除,二皇子一日难安。若日后您坐上了那位子,能心安吗? 旁边的铁将许无双低声道:“殿下,此人说得有理,梵天宗一直神秘莫测,若真能借此机会将其拿下,可是大功一件。况且皇上下旨,必须除掉梵天宗。” 十七见魔教对他们的重要性,继续言道:“我等不过是梵天宗的旁支罢了,尔等方才所问,轮回殿为何仅余我等数人?皆因众人全归附梵天宗,我等几人无非是残喘于世,实乃微不足道之辈。” “放了他们,得到魔教的具体位置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吗?” “如果我骗了你们,反正我也逃不掉,到时候你们再杀我也不迟。” 月衡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他不知十七口中所说是否真实,但大概率他认为十七想牺牲自己保全他们所有人。 太傅沉思片刻后,缓缓抬手示意放人。萧怀宇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照做。 萧怀宇沉思片刻后哼了一声:“好,本皇子暂且信你一次。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我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十七微微欠身:“多谢二皇子殿下。”随后十七走向月衡等人,小声叮嘱:“你们先回去,照顾好淮茹。” 月衡担忧地望着他:“十七 ” 十七不动声色的朝他点了点头:“放心。” 随即,十七领着萧怀宇等人朝一个方向走去,越走越远。 “快!速回庄内,告知夫人!” 一瞬间,十二司带着宁淮茹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温默看着满地的尸骸,不从下脚。 七位堂主也都身负重伤,殿外的手下这才走了进来。搬着地上的尸体堆积到一起,一把火点燃。 烈火冲天,没多久,又有一批人从高墙跃下。 一男子说道:“各位,我奉教主之命,带你们回梵天宗。” “梵天宗?”温默不解。 “是。我等获悉消息,二皇子带了数位高手抵达云梦城,所以先他们一步抵达轮回殿。” “如此说来,殿内其余人是被你们救走了?” “正是。教主曾应允温少主,护轮回殿周全,故而诸位皆随我前往梵天宗罢。此地实非久留之所。” “不妥,十七放才说带他们 ” “默公子且宽心,梵天宗绝非轻易可寻,那人先前若非温少主引领,断无可能进入。” “可他 你们为何不去救他?” “默公子莫要打趣了,那几人实力强劲,连十二司和七位堂主都难以抗衡,我们自是也没办法。况且,他杀了温少主的师弟,教主断不可能应允救他。” 说完,男子大步跨向殿内,将幸存的婢女以及还未来得及救走的弟子全都带出,一并去往了梵天宗。 第166章 番外 “第三名,二十四号,赐名离渊。赏碧落剑,名为苍穹。” “第二名,十七号。赐名 ”一男子念到这时停顿了一会,皱了皱眉后继续高声。“赐名十七。赏赏二十臀杖。” “第一名,林寂。赐原名,赏寒霜剑,名为冰心。” 话落,两人起身领赏。 而以第二名出的十七跪在原地,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没多久十七起身,走向了训练场。 训练场中央,摆着一张长凳,他走到近前,熟练地趴了上去。双手握住长凳的边缘,腰身下沉,臀部微微抬起,表情淡然,仿佛一切都已司空见惯。 “去衣。” 随着一声侮辱的话语响起,十七猛得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的男人。 “为何?” “夫人说,你以第二而出,为了压你心中的傲气,此次刑罚要当众去衣。” 十七眼眸下垂,“傲气?我何来的傲气?” “夫人还说,若不愿,可不去,但刑罚翻倍。” “那就翻倍。” 四十杖很快打完,衣衫下的臀部已经是青紫交错,但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缓缓站起,整理了一下衣袍,面向眼前的男人而跪:“十七谢楼主赏罚。” 男人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心疼,他走到十七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刃,丢到了十七身侧。 十七疑惑,不解的看向男人。 “楼主?” ”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生辰快乐。” 话落,十七晃神。 也许是不相信自己也有奖赏,更是不敢相信楼主会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愣了许久才想起要道谢:“十七多谢楼主。” 迫不及待的从地上捡起短刃,是一把精巧的匕首,刃口锋利,刀柄的设计很独特,看上去不是凡品。 男人微微点头,语气柔和了许多:“夫人命你今晚回望月山庄。” 十七一愣,随即点头应是。 五年了 自十岁进七镜楼后,已有五年未回过望月山庄。 也五年未见过夫人一面。 琉璃阁的大门半敞,十七跟随婢女进入,随后跪在了阁内中央。 不禁有些期待,毕竟五年了。 他很想念夫人,想念这个生他却从未爱过他的母亲。 宁夫人的身影在琉璃阁的珠帘后若隐若现,随着她轻轻拍了拍手,几名婢女鱼贯而入,其中一人手中端着一个烤炉,炉上放着一把铁制的印模。 十七心头一紧,不安感瞬间袭上全身。 宁夫人缓缓走出珠帘,目光落在十七的身上,尽显冷漠。 十七低头,不敢直视,只听到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十五年前,南越死了多少人?” 又来了。 思绪猛得飘回十岁前,那些场景历历在目。 夫人总是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亲自告诉他,南越是如何灭亡,她的家人是如何的惨死,他的身体里又流着谁的血。 日复一日。 收回思绪,目光呆滞的回道: “七万 ” “皇室死了多少人?” “九千 ” “为何而死?” “御南王 ” “很好。”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五年了,可有学到什么?” 十七嘴角微扯,学到什么? 学到了杀人手段。 能,回答吗? “往后三天,李嬷嬷会教会你山庄内的所有规矩,一旦犯错,便要受罚,明白么?” “明白。” “山庄不养闲人,小时候干过的活可还记得怎么做吗?” “记得。” “今日传你来,知道是为什么吗?” 十七抿唇,点头。 宁夫人少许惊讶,“说来听听。” 十七看了眼前方的烤炉,炉里的印模上面刻着一个“奴”字。 他自嘲开口说道:“夫人传十七前来,是要让十七谨记身份。” 话落,宁夫人轻笑一声。“身份?你什么身份?” “下人。” “嗯,记性不错。” 说着说着,她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烤炉里的长铁,突然冷眼:“脱衣。” 十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身子轻颤。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虽怕,但他还是慢慢地脱下了衣物。 宁夫人看着他,嗓音冰冷:“今日,我要让你让你永远记住,你是谁,你是谁的人,而你又是什么身份!” 长铁与肌肤接触,瞬间传来一阵烤肉般的焦糊味以及钻心的疼痛。 十七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惨叫,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以前受罚时就因为没忍住,发出了丁点声音,惩罚翻倍。 宁夫人用力按了按,手下的十七全身颤抖得厉害,一个“奴”字就这么烙印在了他的后肩上。 待宁夫人松开手,十七瘫软在地,汗水湿透了他的头发。 不等他喘息片刻,宁夫人的嗓音残忍响起。 “跪好了!” 十七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他只能靠着声音来辨别。 手心捏了捏,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跪直。 “说,你是什么身份!” “下人 ” “我是什么人!” “主人 ” “你的仇人是谁!” “萧策” 所有话问完,十七再也支撑不住,轰得一声倒在地上。 神智已然模糊不清,宁夫人走上前,衣摆蹭到了十七的手心。 他感受丝绸滑过,心中有些酸涩,但他却不懂这是什么感觉,罢了,别想了 睡,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醒来 就不疼了 第167章 梨花谷 温默回了七镜楼。 温瑾川仍在药浴,李慕白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他不知是否该将十七涉险之事道出,实难断定温瑾川对十七究竟是何态度。 那萧怀宇带来的高手,连七镜楼十二司与轮回殿的七位堂主都无可奈何,温瑾川若想去救他,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会搭上。 在门外徘徊了好一阵,李医仙见状问了一嘴后温默全盘托出。 刚说完便被李医仙赶回房间休息,还被禁令不许将此事告知温瑾川,温默只好作罢。 十二司几乎是不停歇的赶回庄内,月衡不等其余人,到达庄内后疾步奔向宁夫人的居所。 宁夫人正在案前写信,听到门响,抬头一看,见是月衡,便放下了笔。 “何事慌张?” “夫人,十七他 ”月衡喘着粗气,他几乎是一口气将十七被带走的情况说完,但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宁夫人的表情异常平静。 断断续续听完,宁夫人丝毫不着急。而是轻哼一声后,继续拿起了笔,只不过重新拿出了张素纸写了起来。 “夫人,您难道不担心吗?十七他根本逃不了 ” 他不是不知十七与夫人的关系,也知晓这二十年来十七过的是何种日子。只是他万没料到,宁夫人竟然真的如此漠视他的生死。 “别着急。”她抬头看着月衡,轻笑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既然能让你们先走,必定有他的打算。” 月衡愣了一下,“夫人?” “放心。” 随即,她将写好的信递给月衡轻道:“过一个时辰后,去梨花谷接十七,一并将孟先生和你们的师父接回。” 随着宁夫人的话落,月衡突然惊愕抬头。 梨花谷 他竟忘了梨花谷。 —— 某条小路,十七驱马走在最前头。他不时回首,望向萧怀宇的眼神,似是在思索待会儿该如何杀他。 萧怀宇等人紧随十七身后,可他耐心几近耗尽。 “驾!”他重重踹了一下马腹,快速走到前头拦下十七,不耐道:“你是不是在耍我们!” 十七每一次看他,脑子里便是宁淮茹被辱的画面,一时间竟没忍住伸手直取他的咽喉处。 阴柔人出手很是迅速,直接一掌将十七击下马背。 萧怀宇大笑:“就你还想杀我?” 十七从地上爬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抬手擦掉后,冷冷地看着萧怀宇:“你不要太得意。” 阴柔人逼近十七:“你的废话太多了,该上路了。” 十七回头望了一眼,随后指着前面一片山林道:“到了。” 几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数百棵参天的大树立在他们眼前,树枝的交错好似形成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黑影屏障,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心悸。 根本无法分辨山林里是兽踪还是其他未知的存在。 几人狐疑的相互对视,倒像是传闻中梵天宗的栖息之地。 诡异至极。 阴柔人皱眉:“太傅,我们要进去吗?若此地真是梵天宗,凭我们五人根本不是对手。” 男人从头至尾没有出声。 而萧怀宇的目光在扫视完山林后,透露出一丝轻蔑。他轻嗤一声,似乎对于阴柔人的担忧不以为然。 “梵天宗又如何?”萧怀宇冷声道,“不过是一群隐居的废物,难道还能翻天不成?我可是堂堂庆州二皇子,他们敢对我动手吗?” 男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转向他:“梵天宗若真有谋反之心,连你父皇都会忌惮一二,你一个二皇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萧怀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却不敢发作。 “那要通知父皇多派些人过来吗?” 许无双在一旁突然开口:“数日前那魔教之人擅闯皇宫,虽盗走了曼陀雪莲,却也身负重伤。能从皇宫逃脱之人,想必并非寻常之辈。年纪轻轻,极有可能是白老之后,新任教主。现今魔教教主身负重伤,天陵戒备森严,他定然难以回归宗内。我等何不召集人马,趁此良机,一举捣毁他们的巢穴?” 另一人剑客无心附和道:“没错。那小子盗曼陀雪莲时,宫外有数十位高手接应,想来是魔教的几位长老。现在的梵天宗应该不是我们对手。”他看了看身后从五百只剩三百的士兵,继续说道:“我觉得是个端了他们巢穴的好时机!” 闻言,男人沉思了会,一个闪动立在了十七面前。随即一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这里是不是真的梵天宗入口?” 十七被掐得难以呼吸,使劲拽着他的手臂:“你们进去不就知道了 ” 话落,男人直接将他往山林入口方向一甩,“带路。” 十七突然勾起一侧嘴角,求之不得。刚抬腿迈了几步后,动用轻功瞬间的功夫没入了山林之中。 萧怀宇大惊:“追!” 吼完直接骑马追上。 山林外的几人嘲讽十七的天真,阴柔人迅速闪进山林,片刻功夫便追上了他,刚想动手只见十七突然捂住胸口倒在地上。 阴柔人掩面皱眉,“别装了,你身手虽不错,但不巧遇上的是我们。赶紧起来带路!” 然而倒地的十七猛的吐出一口鲜血,阴柔人这才暗感不妙。 同一时间进来的几人瞬间提气,竟发现内力被压。 “快退出去,林中有毒!” 没多久,士兵们轰然倒地,萧怀宇一并倒在了男人身侧。“太傅,救我 ” 其余五人瞬间点了自身几处穴位,压抑着毒素侵入。 突然,山林中响起一股强劲的声响,如雷霆炸裂,震得树枝狂晃:“何人敢闯我梨花谷?!” 萧怀宇惊愕地四处张望,结结巴巴地问道:“这 这不是梵天宗吗?怎么变成梨花谷了?” 众人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被骗了。 “我们中计了。”阴柔人面色铁青,慌忙想要撤出林中。 就在这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从林中深处走出,冷冷地盯着萧怀宇等人。老者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衣摆随风飘动,仿佛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梨花谷,可知这里是何地?”老者声音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十七抬眸,逼着自己站了起来。冲着老者凄然一笑:“孟先生 ” 老者眼神一瞥:“七镜楼的人?” “是 ” “此地从未有人踏入,是你带他们进来的?” “是 ” 说完,老者直接空掌将十七击飞,后背径直砸向大树后重重落地。 “我答应秋意帮她训练七镜楼的人,她也答应过我不会带人擅闯我的地界。” 十七忍着痛,再次吐出一口鲜血。从腰间掏出楼主玉印抛给了老者。“您说过,持玉印者可进梨花谷。” 萧怀宇也好不到哪去,毒素入至肺腑,男人拽着他直接退出山林,其余几人也紧接着跟出。 老者冷呵:“想跑?” 第168章 累 身形顿时一闪而过,没多久山林又现身了一抹身影,一身墨绿色长袍,男子急忙拿出药丸递进了十七嘴中,毒素很快褪去。 待视线重新聚焦后,十七看清来人顿时覆上了愧疚之色:“楼主”话刚出口发觉不对,急忙改口:“师父 ” “十七,你长大了。”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自五年前退位后,便到了梨花谷。再也没有外出。 他与十七,与七镜楼其他弟子也整整五年未再见面。 “师父,我不是有意带外人进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您帮我同孟先生求求情。” 十七口中的孟先生便是那老者。而他嘴里的师父便是上一任楼主,石凡。 “走,先出去。” 石凡扶起十七,眼中的怜惜好似要溢出来。长大了,但身形还是同以往一样,很消瘦。 倒地的士兵依然昏厥,山林外,五人盘腿席地而坐,各自运功逼出体内的毒素。 只有太傅三两下便将毒素逼出,本想帮萧怀宇解毒时,却发现这毒无从下手。 萧怀宇武功烂,自然内力也烂,他们六人,唯独只有萧怀宇提着最后一口气。 太傅压下怒火,眼前看着向来不是普通人,不好硬碰硬。 随即抱拳道:“阁下是?” 孟先生冷眼旁观,并未理会男人的盘问。 萧怀宇捂着胸口指着孟先生大骂:“我乃庆州二皇子!速速把解药送来,不然我将你口中的梨花谷夷为平地!” 话落,扶着十七出山林的石凡有些惊愕,二皇子?皇城的人? 孟先生眉头紧锁,梨花谷隐居数十年,第一次有外人闯入竟然是皇室子嗣。 “二皇子又如何?萧衡来了也不敢如此与我说话!” 萧怀宇心惊,胆怯的望向一旁的太傅。男人背手而立,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真是废物。 但解药没有到手,萧怀宇若死在这里,他也不好回宫交差。 只能上前一步,拱手道:“二皇子年少无知,言语失礼,还请阁下海涵。” 孟先生抹了一把胡须:“这么大了还年少无知,真是笑话。” 此时的阴柔人也已将毒素全部排除,扭着他那不男不女的身姿说道:“老先生,我们无意踏入您的地界,这不是被那小子骗了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将解药交出来,不然皇上知晓,也挺麻烦的不是?” 孟先生向来不过问江湖以及皇城之事,如今二皇子在他地界中毒,难免会让皇帝不高兴,本有松口之意,十七却突然开口。 “萧怀宇为人肮脏歹毒,今日放了他,他日也必定带兵马将梨花谷踏平。” 话落,萧怀宇气得浑身发抖,大怒:“胡说八道!” 阴柔人掩面:“小娃娃,若真打起来,你们不一定能打过,何不交出解药,你骗我们一事,我们也不与你计较。 太傅再次抱拳行礼:“老先生,他毕竟是皇家之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会挑起不必要的纷争。若真起争端,梨花谷安宁不保。”说完太傅指向十七,沉声道:“况且误入此地,是他带路。” 十七心虚,垂头。 孟先生冷哼一声:“看来这解药必须给了?” 给了,以萧怀宇的性子定会带人将此地踏平,不给,皇帝也不会放过梨花谷。而他们几人定会眼下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太傅抱拳:“这样,我诸葛末答应老先生,以我的官职和声誉担保,二皇子若安然无恙,定会保证梨花谷的安宁,不再有侵扰。” 孟先生挑眉,抬手道:“罢了,石凡给解药。” 石凡点头,从袖口掏出,十七见状一手夺过。“师父,我拿去给他。” 男人只是笑笑,他教导了十七五年,整会不知他的心思。 十七拿着药丸走近。 只见萧怀宇抬手之际,他抽出匕首,一刀将萧怀宇的手心刺穿,阴柔人冷眼,从十七手中夺过药丸后一掌劈向他的肩颈。 石凡冷笑一声迅速冲到了他的面前,将阴柔人连连逼退。 太傅等人接连震惊,这个梨花谷还真高手如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整个梨花谷就孟先生与石凡两人 孟先生似乎有被激怒:“放肆!七镜楼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 石凡闻言,压着十七连忙跪下。“孟先生,莫要与小孩计较,伤了身子。” 十七刚跪稳,便听到师父拿他与小孩比,嘴角不免抽搐了两下。 阴柔人拿到药后迅速喂给了萧怀宇,待毒素褪去,他从地上爬起指着十七他们三人面目狰狞道:“敢骗我!我定带人将这什么破谷踏为平地!” 话还没说完,太傅直接一眼扫向萧怀宇,随即面向看者躬身抱歉:“老先生莫要见怪,二皇子心性直爽,放心,我等不会再踏入您的地界。我们走!” 说完,在萧怀宇不满的眼神下,六人骑马带着剩余的士兵离去。 待外人离开,孟先生这才将视线放到了十七身上。 “报上名来!” 十七心里咯噔了一瞬:“属下,十七。” 刚准备发火,石凡刚准备求情。月衡带着信件赶来。 石凡有些惊喜,这些弟子里,也就月衡与林寂让他满意。当然,他对十七更多的是怜惜。 五年未见,他还真有些想念大家了。 月衡见到十七安然无恙后这才放心。而后瞧见到师父,眉眼微挑,但还是先行去到了老者面前,单膝跪地,将信封高举。 “孟先生,夫人说接您回望月山庄。梨花谷已经不能再留了。” 老者展开信封,全是为十七求情的话语,既然宁夫人开口,他自然不会盯着一小孩计较。 随即进入马车,石凡扶起十七,本想一同前行,十七却拒绝道。 “师父,我得回七镜楼。过几天我再来探望您。” 石凡也没问原由,不回山庄挺好,免得受罚。 赶回七镜楼的十七,迅速换了件衣裳。体力已经透支,却还是硬撑着去到了某人的住处。 刚跨过院子,便被温默拦下。“你没死?” 十七冷眼瞥过:“当然。主人他 怎么样了?” “刚泡完药浴,暂时睡下了。” 话落,十七止住了脚步,靠着门框坐下。 “这里我守着就好。” 温默蹙眉,又生出些许不忍。“你去休息 ” “不用。” 温默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离去。 他就这么坐在石阶上,靠着门框睡了一夜。 第169章 猜想 他就这么坐在石阶上,靠着门框睡了一夜。 李慕白端着刚熬好的药前来时,心中有些惊讶,昨日听温默所言,本以为此人必死无疑,没想命还挺硬。 看了一眼十七的气色,应是体力透支。 服下他所给的去疤之药,足足疼了两日,而后又为了护住轮回殿众人,孤身犯险。此人,倒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哎,只是可惜了他那命短的徒儿。李医仙想着想着摇头叹气起来。 这一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十七。 下意识手心摸到腰间的短刃, 本能地警惕,直到看清眼前的李医仙后,这才急忙起身。 视线落到李医仙手中的药碗,心下了然说道:“我来。” 李慕白并未与他多言,只是随手将托盘递出,十七接过来,没有多想便转身进了房间。 离床铺还有大约五步的距离后,双膝跪地。 没跪多久,双手便开始打颤,药碗中的汤汁顺着波纹荡漾,有几滴溢出,沿着碗边缘滑落,滴在了托盘中。 身上被踹的部位隐隐作痛,明明在门外睡了一夜,可为何还有些犯困? 膝盖像是压上了千斤重担,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突然懊恼自己太过于自信,以为能撑住,现在的他只想回自己房间休息。 努力稳住手中的药碗,但双手的颤抖愈发剧烈,视线也开始模糊,眼前的床铺仿佛在波动,药碗中的汤汁也像是活了过来,跳跃着要逃离束缚。 这时,床上的某人闷哼一声睁开了双眼,十七见状,心中一紧,咬紧牙关,努力稳住颤栗的身子,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对于某人的恐惧。 温瑾川的目光逐渐聚焦,摸了摸胸口上的伤,不痛了,活动了下胳膊也没有了痛感,师父的药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半坐起身,视线也瞥见了跪在地上的十七,看着他膝行上前,将托盘小心翼翼高举,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只听他轻声说道:“主人,这是李 ” 话未说完,温瑾川突然伸手,直接将药碗打翻。汤汁四溅,全部倒在了十七的衣裳上。 十七看着地上碎裂一地的瓷片,以及湿了一大片的衣裳,不禁舔了舔嘴唇,心中暗道:这么多名贵的药材,真浪费。 温瑾川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瞪着十七,声音沙哑地说:“滚出去!” 十七心中涌上一股酸楚,清理完碎瓷后,端起托盘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只是没过多久,他又推门而进。手中端着的是重新盛的汤药,走至床边,跪了下去,再次将药碗高举。 然而,温瑾川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十七的手,怒吼道:“我叫你滚!你没听到吗?” 只不过这次十七有了准备,手中的药碗被他紧紧拽住,没有打翻。 他低着头,声音低沉:“主人不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您喝药,我慢慢说给您听。” 温瑾川没有给他好眼色,冲着门外看了一眼,却听十七说道:“默公子想必还没醒,主人,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温瑾川瞪着十七,最终,烦闷占据了上风。他接过十七手中的药碗,微微仰头,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饮尽。 喝完药,他将空碗重重地放在十七手中的托盘上,瞥了一眼:“可以滚了?” 十七微微俯身,视线保持下垂。“主人饿不饿,十七差人给您准备早饭?主人想吃什么?” 温瑾川的眉头紧皱,原本想要发作的怒气在看到十七颤抖的身子时,突然间熄灭了。声音依旧冷硬,但语气中却少了几分尖锐:“衣裳。” 闻言,十七应是,立即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上,随后往衣架旁爬了几步取下外袍,而后又乖顺的将衣物递上。 穿戴整齐后,温瑾川走向门口。 而十七撑着床沿刚站起,便突发一阵晕眩,又砰的一声跪了回去。 温瑾川皱着眉回头时,十七立马俯身认错。嘴里重复性的说着不是故意打扰到主人 诸多情绪在他心头缠绕,忆起他苏醒之际,十七已然端着药跪在房间正中,心中生出一个惊愕的念头:“你跪了多久?” “半个时辰?” 以为会听到一整晚的回答,没想这么点时间都跪不住,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随即不再管他,走出了房间。十七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稍许回了些意识后起身跟在了温瑾川的身后。 两人刚走到院中,就看见温默走来。 “你怎么样?”温默急切问道。 “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 温默摇了摇头,“轮回 ” “殿下传来消息,望月山庄、轮回殿与梵天宗谋逆之事,皇上已然知晓。御南王被抓,二皇子率宫中诸多高手赶赴轮回殿,但教主事先洞悉,已将轮回殿众人带至梵天宗。主人不用担心。” 十七抢过温默要说的话,把这三日所发生之事大致说了一番,只是省去了独自一人引开敌人一节,毕竟自己毫发无损,言及此事,反倒会令主人觉得他是在故意卖弄,想来想去觉得没必要。 刚说完,温瑾川不满:“就你长嘴?” 察觉主人不悦,十七浑身一哆嗦,又跪了下去,额头触地。“主人恕罪。” 温瑾川冷冷地看了十七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向温默:“什么时候的事情?” 温默回答:“就在昨日。” “宁小姐如何?” 温默不语,而这一沉默让温瑾川皱眉。 停顿了一会,温默继续说道:“宁小姐被那萧怀宇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裳羞辱,救回去时已是昏迷的状态 醒来后不让任何人靠近。宁夫人还差人过来找你讨要说法 ” “你说什么?”温瑾川瞳孔骤然收缩,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萧怀宇又是谁?” “萧怀宇便是二皇子,他带人闯进了轮回殿,当时七位堂主都不在,宁小姐为了救其他婢女选择最后离开,却不幸被 ” “怎么会 ”他不相信,轮回殿会那么容易被人闯入,更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宁淮茹。 原先让她留在自己那,是怕谋反一事败落,可以保全她,却没想害了她 十七的心神早已不在七镜楼,近来所发生之事,似乎正逐渐偏离正轨。原以为攻打天陵会顺遂无虞,岂料御南王竟遭擒获,殿下则手握王府兵符藏匿起来。 想必皇上已然遣人于城中大肆搜捕,殿下如今的处境,恐怕亦是举步维艰。 而白倾尘亦不知因何缘故,竟敢擅闯皇宫禁地,以致身负重伤仓皇出逃。 轮回殿之人若非提前获救,后果着实难以预料。 目前唯有夫人的十万大军尚无人追查其下落。 不对 第170章 愧疚? 萧子安藏匿起来,白倾尘身负重伤。御南王被抓的消息,是何人传出?而这速度又为何如此之快? 这 反复思索,十七不禁心生寒意。 皇上此举,莫非是想引夫人率军攻城! 天陵城中皇上的兵马究竟有多少,尚不得而知, 若真如自己所料,那这背后恐怕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一旦夫人率军攻城,便可能陷入皇上的陷阱,十万大军或许会全军覆没。 回过神的十七,小心翼翼抬头看向温瑾川,心中暗自思忖,究竟该如何开口,方能让主人传个信给夫人,暂且停止攻城。 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到温瑾川对着温默说道:“帮我准备纸笔,我要写封信给宁夫人。” 十七闻言,倒是可以趁机将自己的猜测一并放进信封,带给夫人。 温瑾川与温默进了房间,无人在意的十七索性自己拍了拍衣袍起身。 这下他不再逞强,回自己房间,将猜想写下以及暂停攻城的计划后,随即回了温瑾川的住处。 刚踏入院中,对上了正巧从房间走出的温默。 他见十七还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看见十七后立即将信封藏于袖口。 当然,这一动作并没有逃过十七的眼睛。 “默公子,夫人差来的人就在院外,我帮你送。” 温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抹神情中好似带了一丝同情。 十七虽不解,但也并未说什么让开了一条道。 温默不再多言,转身便朝院外走去。十七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略一犹豫,随即悄悄跟了上去。 院外,宁夫人派来的小厮正立在一旁。温默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信封,递给了他,同时低声说了几句。小厮点头,随即匆匆离去。 十七躲在暗处,待小厮走远,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个轻功跳跃,很快追上。突然出手,准确无误地点中了小厮的穴道。迅速从他手中夺过了信封。 “二公子?” “抱歉,我马上将信还你。” 迅速地拆开信封口,将自己所写放了进去。 看着温瑾川所写的纸张,或是出于对主人所写内容的好奇,或是温默藏信的细微举动,促使他大着胆子将信封取出。 只见主人的笔迹清晰地呈现在纸上,每一笔每一划都流露出无尽的愧疚之情。 十七越是看下去,手指越是颤抖不已。 眼神紧紧地盯着温瑾川那熟悉的字迹,那一句“是我之过,待天陵城破,我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淮茹娶进温家。”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主人要娶 娶淮茹?”十七的嗓音不敢置信,手中的信纸已经被他捏的发皱。 他看着信中的字句,震惊逐渐转为愤怒,甚至一丝嫉妒在心头滋生。他从未见过温瑾川如此认真,如此深情。 内容满是他对宁淮茹的愧疚,还说什么往后一定会好好对她 怒火犹如火山爆发,他无法忍受温瑾川对宁淮茹的承诺,凭什么 眼底陡然一转,猛地一挥手,手中的信纸被撕得粉碎。 “想娶她 不可能 ”十七低声哽咽。随即将自己所写的信塞回小厮手中,解开穴命令道:“将我的信送到夫人手上,其余的事不要多说。” 小厮猛得点头应是。 回到七镜楼,十七已经无心去管其他。御南王入狱他原本很担忧,可眼下脑子里尽是温瑾川要娶淮茹 心情低压得就像被压了一座大山。 他突然发觉自己很可笑,他有什么资格毁掉主人的信,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淮茹。 他们原本就相识,也是他夺了淮茹早该就有的东西。 可 一想到这,十七眼底通红,桌上的茶盏被他全部推到了地面。 在房间里躲了一整天,胸腔越发燥热。实在忍不下去的十七去到了主人的房间。 只听下人说,温瑾川去见了他母亲。 十七便索性直接在他房间里等他,还差人要了两坛墨玉。 酒香扑鼻,温瑾川还未回来,他竟独自一人喝了起来。 仔细算来,这是他第二次喝酒。 喉咙辣得他直呛,可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杯接着一杯灌入。 喝到脸颊泛红,喝到视线迷离。 直到一坛墨玉快要喝完之际,这才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响。 温瑾川走了进来,浓烈的酒味让他不禁皱眉,随后恢复了冷漠。 “你发什么疯?” 十七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晃,酒液洒了几滴至身上,他却没有在意。他看着温瑾川,颤抖着嗓音说道:“主人,我在等你。” 温瑾川忍着怒意,眼神在十七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马上给我收拾干净滚出去!” 趴在桌上的人儿约莫停顿了会,随即握着酒杯朝着温瑾川走去,而后跪下,单手将酒杯高举,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眼前的人:“主人闻闻,这墨玉酒是夫人小时候独创,乃天下失传的名酒。” “我是第二次喝,好像喝多了。” 温瑾川没有说话,十七的不对劲,他好似猜到了原由。 十七晃神,笑了笑:“主人可知,这墨玉为何名扬天下吗?” (看看广告,写写书评~谢谢大家~) 第171章 疯子 十七晃神,笑了笑:“主人可知,这墨玉为何名扬天下吗?” “夫人说,这里面加了百日醉。” 百日醉,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据说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生长,其花叶具有极强的催情效果。 “当年夫人酿造这墨玉酒,本意是作为成亲之时的喜酒,寓意着夫妻之间的情深意浓,百年好合。却没想,竟是这一味药材让这酒名扬天下。” 此时的十七已经全身发热,心中一阵酸楚,他强忍嫉妒,继续说道:“主人,您要不要喝一些 ” 温瑾川背过身,强忍心中的躁乱。“我的信,你是不是擅自看了。” 闻言,十七收回高举的手臂,低头看着杯盏里的酒水,难过道:“十七犯了规矩,主人是要罚我吗?” “罚你有何用?从头到尾,你都不曾听过我的话。” 十七身子微颤,“我知道错了 ” 温瑾川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往房间里侧走了两步,也许是避开十七那凄然的眼神,也许只是不想见到他:“淮茹因我的大意受此凌辱,女子清白尤为重要,我也没想将此事隐瞒。你是她哥,不该为她考虑吗?” 话落,跪着的人忽地情绪上涌,手中的酒杯伴着一声脆响,于他掌心碎成数片,鲜血伴着酒液顺着指尖滴落。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忍不住落下。手掌还在紧紧握住酒杯的碎片,好似这些微弱的刺痛能稳住他的意识。 “我还要如何考虑,从五年前回庄,便事事以她第一。见到她我要行礼,她说什么我全都听从。不顺她意我就要受罚,如今 如今 ” 温瑾川身形一顿,不想再听下去,声音冷淡下来:“如今又怎么?我娶谁你哪来的资格过问?” “是啊 我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哪来的资格过问主人的私事 可我不想 ”十七苦笑一声,往前俯身拽住了温瑾川的衣角,浑身上下散发着绝望。 祈求声一声比一声低,然而还是能清晰的入耳。 “主人求您别娶她” 闷热愈来愈来浓烈,他用力扯回衣角,一脚踩上十七的手背:“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左右我?” 十七吃痛,抱着一死的决心嘶哑吼出:“主人别忘了,您爹娘还在七镜楼。” 威胁的话语出口,温瑾川身子一僵,并未如预期般怒不可遏,仿佛已丧失了对十七发怒的情绪。 为求自保,竟以他的双亲相挟。而今不知悔改,再度以他爹娘威逼,所图不过是阻止他迎娶宁小姐罢了。 在他眼里,自己的爹娘是可以拿来随意要挟的筹码。 他对他,所有情感皆在慢慢流失。 十七奋力抽出被踩着的手心,冷着眼从地上爬起,抬眸对上温瑾川的视线。 眼眸深处是那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的爱意,但嘴角的微勾却好似变换了个人一样。“主人,您听说过七镜楼的大牢吗?” “那里有七道铜墙铁壁,任何人进去想要出来几乎不可能。主人,您不会想要您爹娘进去的?” 温瑾川忍无可忍,猛地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十七一耳光。指印很快浮现,嘴角溢出一丝血丝。 未等他反应,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了十七的喉咙,用力将他往墙上压去。 十七的背重重地撞在墙上,脸色也瞬间苍白。 温瑾川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主人大可以试试” 以往他不会信十七真的会对他的爹娘做出什么,可现在的他却不得不信 手上的力度放轻,十七却抬手搭上了温瑾川的胸口,“小姐能做的,我一样能做。” 墨玉酒后劲很足,十七本就不胜酒力。他方才所说不过是借着酒劲壮胆。 “主人我不脏您可以” “滚!” 十七靠在墙上,借着冰凉的触感来降低浑身的燥热。 可整整一坛墨玉下肚,他根本控制不住,更何况眼前的人是温瑾川。“我很热,主人,您若不想双亲被关,帮我” 温瑾川慌乱的后退两步,此刻的他仿若被万千虫蚁啃噬,内心的欲望在十七的挑拨下愈发强烈。 他身为男子,亦未曾将洁身自好奉为标准,他并非完人,只依自己本心行事。 在身体的驱使以及十七的逼迫下,他最终妥协。 一把拽住十七将他扔到了床上,恶狠狠的欺身压下:“是你自找的!” 三两下将身下之人的衣物除尽,却不禁一愣。 “怎么会?” 十七冲他笑了笑:“主人,疤痕都去了,您满意吗?” 温瑾川冷眼,并未多想。只以为他是找了什么灵丹妙药除去了一身的痕迹。 他将十七翻过去,手掌用力按住了他的后肩。那是曾经被烙印了奴字的部位:“这个地方你不该去掉,免得你忘记自己的身份。” 十七咽了口唾沫,不禁一颤:“主人若想,可以亲自再给这里烙上,十七不怕疼” “疯子” “主人给我” 两人折腾了大半夜。 温瑾川醒来时,十七正窝在床铺里侧,眉心紧皱,不知做着什么噩梦。 他恶心般下了床。 只见散落一地的衣衫,懊恼着自己昨夜的冲动。 嘴里说着十七是个疯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桌上有两坛墨玉,一坛已经被十七喝完,而另一坛只是被打开了封口。 这酒是真的奇特,只是闻到这个气味都感觉有些难以把控。 穿好衣物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还未醒。旧痕虽已悉数除去,但腰间红肿,后背还有几处淤青。想来是最近这几天伤的。 视线从上半身移到下方,只见那人膝盖处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暗沉,像是被磨砺得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布满了厚厚的硬茧,边缘粗糙,似乎是长期摩擦所致。 几个新旧不一的淤血痕迹点缀其间,显得有些触目惊心。那膝盖的形状也略显扭曲,与正常人不同。 第172章 变了 忽而想起每每见到十七,好像从刚结识他起,便时时都是跪着的。 不止他宁夫人宁淮茹萧子安御南王甚至是白倾尘 他几乎都跪过。 想到此,眉眼竟不自觉皱到了一起。随即立刻回神,‘温瑾川!你是忘了他害死你师弟,又三番两次以你爹娘威胁吗?!你为什么还要心疼他!他不值得!’ 内心的声音在控诉他的不忍,懊恼之际全然没发觉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十七挣扎了许久,浑身无力,想动动不了,只好作罢。 偏过头见主人已醒,立即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 突然感到一阵寒栗。 果然酒这个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他对温瑾川的感情,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 眼神中闪过一丝悔意,但很快将其掩去,换上了一副平静的面孔。 毕竟荒唐事已经发生,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认命。 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呼出:“主人早” 闻声,温瑾川冷眼蹙眉。拾起地上的衣物丢到了床上:“滚。” 十七只是笑笑,闭眼蓄着内力。可以动身后立即从床上爬起,穿好衣物后下了床,立在了温瑾川的面前。 “主人,您昨日写的信被我毁了。日后也请您不要浪费笔墨。您写一封我便毁一封。” 温瑾川一步跨前,逼近十七:“态度变了。” “主人想我什么态度?” “我想你,”他挑起十七的下颚,冷哼道:“像条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现在就是,主人。” “你不是,你是匹狼,冷血不听话。” 十七顺着他的力度仰头,不反抗。“我做了很多错事,就算再怎么听话主人也不会原谅我,还不如狠一些。” “你的狠就是三番两次拿我爹娘威胁。” “我也不想的,主人。”说完,他慢慢扯下温瑾川的手心,往前靠了一步。 两人离得很近,十七也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的靠近他的主人。 “我是错了,但您没有责任吗?是你接近的我。是你,让我临死的心脏重新跳动。” “我是罪人,是魔鬼,我知道我无可救药。但是主人,是您,一步步把我从深渊中拉上来,觉得我还有救。可也是您,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将我打回那十八层地狱。” “主人,我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看见那封信开始,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你不许娶她,至少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不会让您娶任何人。” 变了 温瑾川眼皮抖动,眼前这个十七好像真的变了。 他不想再与他浪费口舌,指着门口低吼:“滚!” 十七垂头,沉默了会走到门口停下,说道:“主人,剩下的那坛墨玉是十七给您的,不要喝多,若您撑不住了,十七乐意为您效劳。” “滚!” 伴随着怒吼,十七走出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卸下了刚才的盛气凌人,那层狠厉的外壳仿佛在一瞬间崩塌。 害怕与无助等等多种情绪蹦出。不管如何,他与温瑾川再也回不到当初。 还不如这样的好,至少可以不用亲眼看着主人与别人双宿双飞。 淮茹对不起 原谅我的自私 —— 鸽子在上空盘旋,几圈之后方才缓缓落在温瑾川的肩头。 此刻已经午时。 来信的正是消失已久的白倾尘。 信上所述,昨日他与萧子安会合,正藏匿于天陵城内最东边的树林。 城中皆是皇帝的人在严密搜捕。 御南王府虽有八千兵马可调遣,然唯凭兵符行事。 皇上自是了然,遂遣大批人马于城中,还下了通缉令。 白倾尘被皇宫多名高手联合重伤,梵天宗的长老们也悉数出动。 待救出御南王与王妃,便是攻城之时。 消息刚到,温瑾川便转瞬寄给了宁夫人。鸽子还未飞出七镜楼,便被正端着饭菜进来的十七一掌拍下。 “主人,十七冒犯。可否让我看看信中内容?” “你都将它打下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对于温瑾川的嘲讽,十七不以为意。 他将饭菜放在石桌上后,拾起信上内容大致瞅了一眼,殿下与白倾尘会合,应当会没事。只希望他们救王爷时,也能顺利。 看完后,将信鸽放飞。 “满意了?”温瑾川继续嘲讽。 “满意。”十七冲他笑笑,随即双手递过筷子。 温瑾川没接,看了几眼刚端上来的菜肴,眼底露出一丝不悦。“这色泽太暗,重新做。” “是。” 对于温瑾川故意找茬,他没有太大的反应。 被责令亲自下厨,十七亦是面露难色。能将一盘青菜炒熟而不糊,已属不易,若要色香味俱全,实难为之。 这不,一下午他在后厨与前厅之间往返了七八次。 得到的回应不是太咸了,就是太淡了。要不就是不好看 总而言之,一天下来尽是做饭,而肚子还未填几口。 当端着刚做好的三菜一汤,重新回到院子时,十二司终是看不过去,纷纷现身。怒视温瑾川。 “哟,这是何意?” 听到主人不满,十七抿唇,看向月衡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退下。可十二司却好像要动手。 温瑾川手持筷子,翻动了几下,不屑道:“十七,我仅是让你做了几次饭,他们便难以忍受。若是让他们知晓你在我轮回殿时是如何进食的,恐怕杀我的念头都有了。” 十七打着圆场:“不敢。十七不会让他们伤您。” “你这个楼主当的也太失败了。” 话落间,十二司的武器已然拔出腰间,十七身形一闪至温瑾川的身前。 面向十二司道:“攻城之日即将来临,二十年的血海深仇怎能因为这些小事而影响?各位,还请三思。” 哦? 温瑾川皱眉,十七这话何意。难不成他们皆为前朝南越遗孤?仔细想来,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话落,十二司忍者怒意退下,十七这才转身。 “主人,这次味道如何?” “我若说不好,你还会重新做吗?” “会。” 温瑾川笑了:“那便撤走,重新做。” 第173章 我让你亲自下厨是委屈你了? 两日下来,天陵城那边再无消息传来。白倾尘与萧子安仿若人间蒸发。 宁夫人的攻城计划在十七写了那封信后好像真的停滞了。 十七站在后厨的门框外,望着皇城的方向,忐忑,不安。这平静得太过诡异,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倒很享受着这种不用东奔西跑的日子,每日只需要伺候好某人的一日三餐。 这不,今儿一早,他又被温瑾川打翻了熬了半个时辰的燕窝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红通通的一片,那是滚烫的热粥溅到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也不怪他主人会打翻,因为十七是做的真难吃。 后厨里,厨娘吴姨正坐在炉火旁,不时地往里面添着柴火。他抬头看了一眼十七,轻声唤道:“楼主,可以出锅了。” 十七回过神来,转身走到小锅前,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那燕窝粥已经熬得粘稠,香气四溢。他点头应道:“谢了。” 望着第三次熬好的粥,十七勾了勾嘴角。吴姨做的,味道定是上乘。这下主人应该没有理由再打翻了。 端着燕窝粥,再次去了温瑾川的住处。推开门,却见温瑾川的母亲也在。她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件未完成的绣品,而温瑾川正在桌旁给她沏茶。 推门的声响引来房中的两人同时抬头,温瑾川的目光冷冷地射向门口的十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楼主不会敲门?” 面对这略带讥讽的称谓,十七心中万分不适:“对不起,一时心急,忘记了礼数。” 温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女人的心思向来细腻入微,两人间的对话显然颇为别扭。 她对自家儿子再了解不过。 从小到大,殿内下人他极少苛责,与人相处几乎事事温和。 当然,讨厌的人除外。 而门口此人,这几日来有见过一面。 七镜楼的楼主。 相当于七镜楼的主人。 可他面对自家儿子时,从头到脚都在放低姿态。 十七的视线从温瑾川的身上移到了身后,急忙转过身,躬着身子:“我不知道温夫人也在,您吃了吗,需不需要我再去端一碗?” 温母弯着眉眼笑了笑,眼睛不经意一瞥,便注意到十七端着托盘的双手。 手背泛红,想到刚进来时地面一片的湿迹。心中暗忖,面上却仍是温婉笑意:“不必了,你这端着的可是给瑾川的?” 十七忙不迭点头。 温瑾川哼了一声:“出去。” 闻言,十七垂眸,眼神透着些许委屈。温母见状,轻咳一声:“瑾川,莫要任性。人家一番好意。” 说着走向十七接过托盘放在桌上。温瑾川眉头微蹙,刚欲开口,温母已拉着他坐在桌旁。“尝尝,这燕窝粥闻起来倒是很香。” 温瑾川无奈,只得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刚咽下去便发出一声轻笑。 “我让你亲自做是委屈你了?”这一尝便知不是出自他之手。 十七低头不语,他并没有觉得委屈,只是怕主人因为自己的手艺而耽搁太久,连忙解释:“我做的不好,怕您饿了,所以就找了 ” 温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前这人对瑾川倒是一片赤诚。 本想开口缓缓气氛,只见十七说道:“我先走了,过会来收拾。” 十七走得很快,几乎是逃离似的离开了房间,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温瑾川眼中的不悦,更怕那碗燕窝粥再次被打翻。直到远离了温瑾川的住处,他才放缓了步伐,轻轻吁了一口气。 温母看着十七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知道瑾川的性格,也知道此人在楼中的地位,但眼前的场景让她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她与夫君仰仗李医仙的药,苟延残喘二十载,对自身状况了然于心,也不知还能撑持多久,唯一担心的,便是自家儿子。 他承受的,太多了。 轻声询问了几位楼内的下人,得知了十七的住处,便缓步走了过去。 门是半开的,不用走进去便能看见十七一个人坐在简陋的桌边,手中拿着一块毛巾,笨拙地敷在红肿的手背上。动作很轻,仿佛怕弄疼了自己。 温母走近,十七抬头一看,连忙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温母温柔地按下:“别动,让我看看你的手。” 十七愣住,有些呆滞。 本就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他对温夫人接下来的举止更加失了神。 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瓶,轻轻倒了一些药膏在手指上,然后涂抹在了十七的手背上。 “上药会好的快。” 十七眼皮轻颤,胸口突发不适。想要把手收回,却好似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盯着被温夫人亲自上了药物的手,淡淡嘟囔了一句:“温夫人,这不妥。” 属实不妥。 若让主人知道了,他不得被罚个半死。 “哪有不妥。你虽身为楼主,但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刚长大的孩子。” 话落。 十七喉咙有些干涩,涩到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莫名其妙的眼眶泛红。 莫名其妙的心中发堵。 莫名其妙的更加厌恶自己。 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发愣的间隙,温夫人收起药瓶但没有离去。 而是自言自语的开口道:“十年前为了救瑾川,我与他爹倾尽毕生功力,才保他三日之命。幸而上天垂怜,遇到了李医仙和宁夫人。这十年里,我两身子不好,不能着凉,不能说太多话。他啊,怕我们受累,每天寥寥数语便不再打扰。十年间,他除去药王谷和轮回殿,几乎没有外出。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江予白跟他作伴,倒也有个可以说话的人。”说到这,温母解释了一下:“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江予白便是逍遥宗的少宗主,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听到这,十七垂下了手,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温母以为他不想听自己废话,不好意思道:“说得太多,打扰到你了?” 十七连忙摇头:“不,没有。我在听 ” 温母抿了抿唇,沉思了一会。想来今天会是她十年来说得最多的一天。 “我一直努力吃药配合李医仙,就是想多活几年,陪陪他。” “今日我都看在眼里,你别跟他计较,想来十年里,他接触的人太少,不知怎么和你相处。” 第174章 好甜呀 十七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想说的是,您儿子不是不知如何与人相处,而是他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害死了江予白。又几次三番拿您去威胁。 所以,是他该受。 可他不想被温夫人知道他是个不堪的人,只好低着头不说一句。 静静地,继续听着温夫人说的话。 恍惚间,想起了宁夫人。 也不知道这辈子他有没有机会也能与宁夫人同坐,听她慢慢讲以前的事 不知道说了多久,温母突然咳嗽了几声。十七急忙起身,郑重言辞道:“温夫人,我知道您的来意,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伤他分毫,也会尽我所能帮他。” 温母闻言却皱了皱眉头:“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为他做什么,而是觉得你对他的情意难得。” 情意 十七自嘲。 一厢情愿的情意,还是上了床的情意。前者倒没什么,后者,若是被温夫人知晓,怕是会难以接受。 “温夫人,我为他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们不用有任何负担。” 如果您知道我做了什么,就不会这么想了。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 “我送您回房间休息。” 想说的,也都已说完。温母轻轻点了点头,靠着十七的搀扶回了自己的住处。 然而,两人刚迈进院子,只见温瑾川在房间门口焦急地张望,十七顿时心中一紧。 门口之人的目光见到母亲后松了一口气,可又随着视线的转移,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 许是想起了十七曾多次拿他爹娘要挟,怒意上头冲上前将他一把推开。 温母不满,斥责的拽住自己儿子,提高了音量:“瑾川!” 他迅速转向母亲,急切问道:“您有没有事?” 温母摇了摇头,因那一句高声,咳嗽声急促起来,看起来确实有些不适。温瑾川急忙扶住她:“我马上去叫师父。” 温母摆手:“我没事,不要总是打扰你师父,送我回房间。” 他无心搭理十七,专注力全放在了自己母亲身上。 十七自讨无趣,转身离开。只不过他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温瑾川的房间。 床头角落里,是他上次带来的墨玉。 十七搬出来看了看,还是满满的一坛没有动过。 温瑾川回来时,见到他厌恶的蹙眉。 这些细微的表情,十七全看在眼里。虽然很难过,但至少他还能在主人身边。 不止在身边,还上了他的床,这么一想,竟也不难过了。 “是您母亲找的我。” 十七不会说话,但不想让温瑾川误以为自己想对他爹娘做什么,毕竟前科在身,只好开口解释。 只不过这个解释,太过苍白。 温瑾川去到里侧主位,撩袍坐下。停顿了会后看向十七:“我房间现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是吗?也是,这儿毕竟是七镜楼,是你的地盘。” “我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想对你母亲不利。” “你三番两次拿我爹娘要挟,我误会不应该吗?” 十七低头认真的想了会,“应该。” 说完,拿出了来时带来的鞭子。走过去,递到了温瑾川眼前。 “这是何意?” “认错。我不该找吴姨帮我熬粥,不该和你母亲聊很久。” 一字一句,说的真真切切。在十七的认知里,犯错认罚,便能获取原谅。 此刻温瑾川内心,又漏了一拍。 “你?” 十七垂眸。“您。” 他不知道温瑾川会挑出他的称谓,毕竟他连主人都很少叫了。 自前两日上了床之后,他越发不甘。不想只做温瑾川的奴隶,他想做他的 主位上的人忍着心中的悸动,看着他手中的鞭子挑眉:“认错是这么认的?” 十七沉默。 他终究还是挪动了双腿,慢慢跪了下去,将鞭子高高举起。 他不愿下跪,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身份。 不 他的身份从未改变。 是他爬上主人床榻之后,开始有了僭越之心。 是他独自一人的痴心妄想。 温瑾川侧过头去,心跳骤然加速。“滚出去。” 刹那间,十七又开始了自我催眠。 一定是主人不忍罚他 嗯 一定是这样。 这不,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没有允许起身,将鞭子放在了桌上。抱起上次剩下的那坛酒倒进了茶壶。 随即又将桌面上的两只酒杯填满。 “不喝太可惜了。”说着说着,便将其中一杯饮尽。 另一杯递到了温瑾川面前。 “大白天的,你又想做什么?” 十七笑了:“主人的身体我很了解。” 是,他很了解。 因为此时的温瑾川又被他撩拨的起了反应。 “自甘下贱。” 十七不以为意:“那是对您。” 温瑾川冷眼,夺过十七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对上了十七的视线,两人谁也不避让。 几秒过后,十七上前弯腰覆上了温瑾川的双唇。 主位上的某人眼底尽显挣扎,却没推开。任由他的吻袭向自己。 而后情欲高涨,他一手拽着吻他之人的后发起身,反手将十七压在了身下。 没人会想到大白天会有人行春迷之事。 温默自然也不会知道。 当他焦急的推开温瑾川的房间门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只见床铺之上的两人,衣衫凌乱。 突如其来的打扰,被压在身下的十七眼神骤变,杀意速起。 温瑾川冷眼,看着他,不轻不重的扇了他一巴掌,淡淡说道:“收回去。” 只一句,十七收回了那双狠厉的目光,转眼变回了乖顺的模样。 温瑾川随意穿了件衣物后,冲着温默挑眉出了房间。 “你们 ” “有事?” 温默见他不想说,自然不会多问。“教主和殿下已经联系不上了。天陵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出,我猜想,他们可能出事了。” 正当温瑾川皱眉时,他继续说道:“瑾川,轮回殿被一把大火烧了 ” 第175章 惩戒 温默离开后,温瑾川在门外伫立了片刻。 视线穿过檀香木,看着那扇半开的窗扉,床上的十七映入眼底。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在恨意与不忍之间来回拉扯,扯的他脑袋生疼。 自第一次动心开始,他便已陷入疯狂。 试问这世上,有谁会将谋害自己亲近之人的仇人留在身边?除了他这般卑劣的人,再无其他人了。 这段时日,他的情绪愈发难以自控,尤其是在十七面前。内心被搅动的一池春水,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从主仆关系到如今这暧昧不明的状况,让他对已故师弟的愧疚越来越重。 重到,想起江予白时,抬不起头颅。 他着实无用,连遗体尚未寻得,却与十七屡屡行此龌龊之事。 一生待人温和,没有做过任何亏欠之事的温瑾川,想来唯一亏欠的,只有师弟了。 重新回到房间,床上的某人还有些欲求不满。刚想开口询问‘继续吗’时,只见他的主人气压冰冷。 十七心下一沉,定是温默跟他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怕迁怒到自己,更怕主人会觉得他不知好歹。急忙掀开被褥下床。 只不过刚行完房事,双腿接触到地面时突然的发软让他直接跌到了地上。 在意识到温瑾川要开口,他慌乱的抢先一步。“对不起,我马上走你别生气” 他了解温瑾川的身体,也了解他的习惯。 温瑾川的习惯,是在这样的冷漠之后,通常会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或是直接的斥责。但这次,十七不想再听到任何对他不满的声音。 门口站着的人唇角紧绷,勾勒不出一丝柔和的弧度,仿佛刚才的激情只是一场幻觉。 他看着十七,高高在上。 目光不带任何温度,就像是在审视一个低贱而又陌生的人。 十七察觉的没错,他是生气了。 想到遗体还未找到的师弟,想到不能离开这里的爹娘,他,真的有了怒意。 他因十七而生气,但更多的是气自己无用,气自己的把控不住。 温瑾川走上前,十七往床铺的方向瑟缩。最近胆子是大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怕的。 “不必了。” 这三个字,是从温瑾川嘴里蹦出来。 十七疑惑。 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 有时候他真的琢磨不透主人的心思。一句话他得一字一句去拆解,然后在心底想个十几种答案出来,最后再挑一个与字面意思最接近的答案去回应。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温瑾川的沉默而凝固,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淡,让十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跌坐在床边,手足无措,不知是该穿上衣物,还是该跪地请罪。 温瑾川的冷漠 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什么?”十七不解,问出了口。 “你上床,我出去。” 听到这句话,十七本应是高兴的。 自己的腿不听使唤,动不了。而主人好像是起了一丝怜惜,不仅不让他走,还让他上床 只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告别? 他在仔细分析着这句话的用意,而温瑾川却不懂他在想什么。 只认为他又在打着什么坏心思。 “十七。” 十七愣了愣,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温瑾川这么温和的叫他名字了。 抬头,四目相对。 “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地上的人张了张嘴:“管用的” 只是他实在没力气,温瑾川在床上时从来不留情面,比在床下罚他时还要凶。 而十七向来都是忍着不出声,尽量让他满意。再怎么疼他都不会说出口。 甚至在做的时候,他还会尽力问出:“您累不累。” 或许是因为主人方才露出的一丝怜惜,十七进一步说道:“主人您可以抱我去床上吗我动不了” 说完这句话,十七就后悔了。习武之人,只要双腿没废,运用内力都能起身。 而他却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会不会让温瑾川觉得他是在得寸进尺? 嗯 猜想果真没错。 温瑾川还真是这么想的。 十七的小心思已经越来越多。 放在以前,绝不会这么大胆。定是这几天的对待,让他忘记了身份。 是该给点教训了。 “不想上床?可以。那便跪着。” 话落,十七懊恼。 这下好了,床不能上,还被罚跪。以后啊,还是少提这些奢求。 十七闭眼,蓄着内力。体力恢复些后,撑着地板跪直,而后垂头。 只见眼前的主人转身向桌边走去,他不禁好奇的抬头看了看。 这一看,让十七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桌上的鞭子赫然已经到了温瑾川手中。 他装作没看到般去捡地上的衣物。 他想着,等会挨鞭子时,身上薄薄的衣料能为他减轻点痛楚。 温瑾川却轻笑一声。 “脱了。” 衣物才穿一半,十七百般不情愿的将衣裳褪下,不要命的来了一句:“主人轻点。” 这句求饶带了撒娇的意味,而这种语气也是温瑾川最不想听到的。 他与十七,可还没到这种地步。 话落,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抽了出去。一瞬间,十七的肩头皮开肉绽。被罚的人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十七咬着唇,声音微弱:“我知道,我不该提出无理的要求,不该得寸进尺。” “还有呢?”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不该 忘记自己的身份。” 说完,又是一鞭子下去。 “对了,你最不该的就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上了我的床,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在我眼里,只是自甘下贱的奴隶。” “是 十七,明白。” 挨了两鞭的十七垂着头反省,他懊恼自己触碰到了主人的底线,可又莫名地渴望主人能有更多的温情。 温瑾川看着十七肩头渗出的血珠,不知为何竟有了片刻的失神。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再打时,却听见十七说:“如果你认为这是我应该承受的,那我便受着。” 他顿时皱眉:“你认为不应该?” “没有。应该的。” 温瑾川不想在计较下去,鞭子被丢到了腿边。 “我出去一趟。” 十七咽了口唾沫抬头:“你要去哪?” 一时心急,又忘了礼数毫无敬畏。刚转身的温瑾川带着寒意重新看向十七。 十七顿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我是说主人,您要去哪我可以去吗?” 温瑾川叹了口气,十七永远都是装得一副乖巧的模样。 原则上,他从来没有真正掌控过他。 两人一跪一站,可实际上,是十七在带动他。比如他和他,是如何混到床上去的。没有十七的强硬,这等肮脏事根本不会发生。 “我是不是去哪,都要带上你?” “我是担心您。” “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两者都有。” “放心,我爹娘都在。更何况,我还没有亲手杀了你。一定会回来。” “那十七,在这等您。”说完,俯身叩头。如此的虔诚,但在温瑾川的眼中,却是故意的讨巧。 轮回殿被烧,有消息传来是那萧怀宇带人卷土重来。 一把火将轮回殿烧了个干净。 温瑾川觉得有必要要同他爹娘说一声,毕竟那是他们的家。 第176章 七镜楼,危。 挨了两鞭笞的十七并未上药,也没有返回床榻继续休息。 相较于以前所受的刑罚,这两鞭算轻的了。 就好似被虫蚁咬了一口,不重不轻。只是心脏却因温瑾川的几句话而感到有些难过。 他步出房间,正巧望见正在院外等候温瑾川的温默。 猛然想起了方才的被打扰,想起了方才的惩戒。 一时间,眉眼下沉,露出不满。 温默也瞧见到了他,原本他是同情他的,可他发现自己的同情很多余。 他第一次见一个奴隶居然爬上了瑾川的床榻,何种魔力会让瑾川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他? 莫不是被这人蛊惑了? 十七面无表情上前,歪了歪头。“默公子一向进主人的房间,都不用敲门的吗?” 温默被问得一头雾水。 进人房间前,敲门是应该有的礼数。他不管是对谁,这个礼数都不会落下。 只不过刚才是被要紧事催促,情急之下才未敲门便推门而入,但看十七这副模样,似乎对此事耿耿于怀。 他思索了片刻,于是懂了。 这人,是在吃醋。 他喜欢女子,对温瑾川没有男女之意。但他们二人从小一同长大,除去江少宗主,便数他与温瑾川最为亲密,就算他今日是故意不敲门进去,也轮不到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奴隶来质问他。 “是,他的房间我一向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怎么,你 ” 只是看不惯十七的阴阳怪气,故意刺激他一番。没想话还未说完,十七直接对他出手。 拳头直奔温默的面门而去,温默来不及多想迅速后退。 两人的身影在院子里迅速交叠,拳脚相加。得空的温默骂了句“疯子!” 他能感觉到十七没有杀意,只是每一招都充满了挑衅。 十七当然不会杀他,他没那个胆子。 只不过很不满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没错,他嫉妒。 他嫉妒所有人,所有温瑾川温柔相待之人。 淮茹是,温默亦是。 就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温瑾川从一侧走来,正巧目睹了这一幕。 一时间,脸色变得铁青。他大步上前,厉声喝止:“十七!住手!” 听到声响,两人几乎同时收手。 “你又发什么疯?” 十七冷着脸,垂头。手心紧握。 见他不说话,温瑾川转头看向温默,问道:“怎么回事?” 温默耸肩,嘲讽道:“你小奴隶吃醋了。” 温瑾川有些懵:“吃醋?” “我跟他说,一直以来我都是随意进出你的房间,他听了后就对我动手。” 话落,温瑾川沉默。 看来,刚才的两鞭根本没让十七记住教训。 再怎么罚,都无用。 “走。” 已经没了想教训十七的心思,直接转身离去。 十七慌了神,愣在原地。 主人已经,生气到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了么? 轮回殿被烧成了灰烬。 这是温瑾川火速赶了两个时辰,回去时,第一眼看到的感受。 他自幼生长的家 已然不复存在 萧怀宇敢如此决绝行事,想必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他们这是在逼迫轮回殿、梵天宗以及望月山庄所有妄图谋反之人速速攻城。 天陵城内,皇上定然已做好万全准备。 妄图将其一网打尽。 —— 主人不在,十七去了后厨。 他想练练自己的厨艺。 在尝到刚出锅的豆腐羹时,十七一口吐了出来。 真咸 或许是太过专注,十七全然不知有人靠近。 并非他听力有所减退,而是下厨乃是为了温瑾川,他必须细心。 “我教你。” 一声含着笑意的话语传来,十七怔了怔。他回头,只见温夫人以手掩面轻声笑道:“是给瑾川做的?” 十七摇头。“不是,我想练练手。” “那也是为他练的?” “嗯。” “来,我教你。”温夫人从篮中拿了一块新的豆腐,握着刀刃切成了小块。 “这豆腐羹啊,做之前先放入清水中浸泡,可以除去多余豆腥味。” 温夫人说的很慢,十七听的特别仔细。 就在新的豆腐羹要出锅时,后厨外突然混乱成一团。 温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窗外。 十七顿时感觉不妙,林寂与离渊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急切道:“快走!萧怀宇带人直接杀了进来!十二司抵挡不了多久!” “多少人?” “不多,但全是皇室高手,我们敌不过。” 若孟先生和他们的师父在,倒是能拼上一拼。只可惜 十七突然不安,七镜楼被破,那望月山庄一定也逃不掉。 “离渊,速去传令,召集众人切莫硬拼,速速撤入地牢。即刻率十二司回庄护佑夫人!” 七镜楼的地牢一旦开启,无人能进无人能出。除非能找到它的机关。 话落,离渊出了后厨。 而下一秒,便见两名七镜楼的杀手轰然被踹入了后院。 十七立即拽着温夫人蹲到了灶台之下,而林寂侧身也躲了起来。 一瞬间,后院迅速被皇室的人占领。 那满头白发不男不女男人一脚踏上倒地的杀手,嗤笑一声。“洒家许久未开荤,这小模样真叫人欢喜。” 十七皱眉,是那日杀进轮回殿的六人。 不止。 还有十多位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人,林寂仔细看了看,全是几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原来都被皇上召进了皇城,为他卖命。 “林寂,你速去温殿主和李医仙的住处,将他们一并带去地牢。” “你怎么办?” “我留下保护温夫人,找时机跟你们汇合。” (宝子们,三个为爱发电走起~谢谢~) 第177章 被抓 十七的声音压得很低,林寂从未见他如此严肃过。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悄然无声地自后厨的另一侧闪身而出。 温夫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看出此时局势凶险,知晓外面的人来者不善,尽力克制着咳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后厨外的伤亡越来越多,十二司的撤退,以及多数杀手在接获指令后,纷纷逃往地牢藏匿,那些未能逃脱的,几乎全成了刀下亡魂。 后厨外的萧怀宇杀红了眼,一刀刺进奄奄一息的杀手,血溅到他脸上,不仅没什么反应,居然还在阴森森发笑。 握刀的手缠着纱布,那是十七前几日伤的,他只恨,没有成功取了他的性命。 很快,血腥的气息布满了七镜楼的每一个角落,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利刃穿胸而过。 鲜血染红,凄凉无比。 建筑、屏风、字画,无一幸免,皆被破坏殆尽。 惨叫声、哀嚎声 好似就在他的耳边环绕。 十七眼底通红,他在想,这是不是上天给的惩罚? 杀手杀人无数,这便是他们的下场。 而他,也许也会一样。 温夫人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示意十七冷静。 他愧疚的点了下头,当初温瑾川说要带他爹娘走,如果他同意的话,就好了 他,又做错了。 十七与温夫人躲在后厨的暗室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炊烟之地还是比较让人松懈的。 杀进七镜楼的众人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并未往后厨这边走来。 突然,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跑来禀报:“二皇子,他们全在往一处地下室逃离!” 萧怀宇眼中充满凶光,立即下令:“追!一个都不许放过!” 随后,他带着手下迅速离去。 待萧怀宇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十七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安全后,对温夫人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温夫人紧紧跟在十七身后,往七镜楼大门逃去。 “他们会不会 ” 十七自信的对温夫人摇头:“您放心,温殿主和李医仙不会有事,我们先走。” 地上满是血迹和尸体。温夫人胸腔翻滚,身子不好的她根本闻不了这些污秽之物,一时间头脑发昏,踉跄之际往地上倒去。 “温夫人!” 十七惊慌,急忙上前搀扶。 而下一秒,周围尘土往上悬浮。那不男不女的男人顿时从上方落下,不止他一人,共有七人。 “小娃娃,我们又见面了。” 十七扶着温夫人靠在了一处石墩旁,而后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抽出短刃。 白发男人夹着他那尖细的嗓音笑道:“你这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难道还妄想今日能活命不成?” “可以试试。” “哟,狂妄小儿倒是让洒家佩服,只不过,可惜了!” 话落,白发男人直接冲到十七面前,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兵器,而是以手当刃,直取十七的要害。 十七侧身一躲,短刃顺势划过,却只割破了对方的衣角。白发男人轻蔑一笑,身影迅速变换,从另一个角度给了十七后背重重一掌。 后者翻了个跟头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出。温夫人捂着胸口担忧的唤出口:“小心” 周围的六人也同时动了起来,将十七和温夫人牢牢困在中间。 “杀了,不留活口。” 白发男人淡淡张嘴,六人持剑直往他们二人而来。 十七咬着牙将短刃从手中抛出,速度快到他们毫无准备。只见短刃的刀尖夺了其中一人的眼珠,然后以一种诡异的弧形再次回到十七的手中。 六人顿时发愣,那被夺了眼珠的男子大叫,十七趁此机会冲上前利落的将其抹喉。 另外五人见状,将十七逼退。 白发男人不乐意了,暗自骂了声废物! “都给我退下!一群废物,还得洒家动手。” 十七自知不敌,脑子快速转动如何才能保命。看着那白发男人步步逼近,十七擦掉嘴角的血渍后开口:“大人,听说轮回殿被一把大火烧没了,可你不好奇他们人去哪了吗?” “梵天宗的具体位置,望月山庄的十万大军。你都不想知道吗?” 白发男人眼神微暗,已经上过一次当的他是不会在相信第二次的。 “十万虽多,但想攻破天陵城门,只怕是白日做梦。” 此话一出,十七的猜想果然没错。 皇上步步紧逼,为的就是宁夫人火速攻城,然后一网打尽。 许太尉也成了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 “至于望月山庄,呵,便是我们下一个目标。” 说了这么多,到底还是没有提梵天宗。 想来,他们对此还是有些忌惮的。 “大人可知我身后此人是谁?” 白发男人眯眼,他不想跟十七废话。抬手之际,萧怀宇等人赶来。 “慢着!” 叫停的也是上次出现过的人,十七好像有印象,被称什么太傅? 男人走近,看了眼温夫人。 “带走。” 白发人不懂,“太傅,这是为何?” 男人挑眉:“此人是轮回殿殿主的夫人,轮回殿隶属梵天宗,那魔教应该不会放任她不管。” 说完,他转头看向十七:“至于你” 话未说完,只见两个士兵要动手抓十七,十七刚想出手,却被面前的太傅按着身子,一脚踹向膝弯,强行压下,手掌铺平在地面。 萧怀宇阴着脸走出,从地上捡起十七掉落的短刃,二话不说一刀刺进十七的手背。 剧痛袭来,十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心被刺穿,血流了一地。他直直地盯着萧怀宇,仿佛一头将要发疯的狮子,如果不是被人压住,他能立刻将其撕咬。 “本皇子想来有仇必报,跟我斗你还嫩了点!”他拍了拍十七的脸颊,两人挨得很近。 萧怀宇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竟然从眼前这人的身上看见了萧子安的身影。 犹记得两年前,他有意在萧子安面前谈及前朝南越的淑和公主,故意言明御南王之心并不在其母身上,致使萧子安盛怒。 彼时,萧子安看他的眼神仿若亦是如此,凌厉至极。 突然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升起:“你是谁?” 十七笑了笑,“二皇子靠近些,我告诉你。” 第178章 宁夫人,悔。 萧怀宇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好奇,他弯下腰,将耳朵贴近十七的嘴边。 十七的气息热乎乎地扑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血腥味,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猛地一口鲜血直喷向萧怀宇的面门。 萧怀宇猝不及防,被鲜血喷了个正着,瞬间感觉到一阵辛辣和腥臭,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你竟敢!”被羞辱的二皇子怒意高涨,面目狰狞般抬手冲着十七狠狠扇了一大耳光。 十七却在这时轻笑几声。 萧怀宇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挥舞着短刃,准备再次刺向十七。只不过被那名太傅出声阻止:“够了,不必与此人一般见识。一并带走!” “老师!他很有可能 ” 太傅冷眼般瞧向萧怀宇,好似有一种看废物的感觉。 “没可能!萧怀宇,你难道还想再出来一个跟你争皇位的人吗?” 萧怀宇噤声,“您的意思 他真是 ” “不是!”说完,转身下令道:“来人,将七镜楼烧了!” 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一群手持火把的士兵迅速涌入七镜楼,酒坛随地散落,火把抛向楼内的易燃之物,火光瞬间在楼内蔓延开来。 亦如轮回殿一样。 温瑾川和温默回来时,眼前的七镜楼已经被大火淹没,两人的心瞬间紧绷。 不管火势是如何的凶猛,温瑾川想也不想的就要往里冲,而温默在焦急之下往天空放了一个信号后将他拦下。 “等等!你先别急!” 轮回殿的探子在信号发出不久后,现身。 温瑾川因担心爹娘安危,嗓音都在发抖:“出什么事了?” 探子单膝跪地:“皇城带了众多高手闯入七镜楼,死了很多人。幸存的人躲去了地牢,只是夫人和少主经常带在身边的奴隶被抓了。” 探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被抓了 ?” “是。” 温瑾川的呼吸开始急促,眼中逐渐积聚起一层水汽。 温默蹙眉,继续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可以调遣的人?” “没了。教主下了一道密令,所有被救之人必须认他为主,日后 日后不得再听少主之令 否则格杀勿论 ” 温瑾川拳头紧握,白倾尘消失数日,亏他还为其担忧。 没想主意打到他这了! 稳住片刻心神,既然母亲被带走,那就是还未出事。“你可知地牢在哪?” 探子摇头:“属下不敢跟得太近,那些人几乎全是近几年江湖上隐退的高手。少主,皇城的势力并非我等想象的简单!” 地牢的隐秘之处,很难找到。更何况火势已经大到不可控的地步。 正当两人无措之际,正当温瑾川已经顾不上后果要冲进去之际,宁夫人带着几千兵马到此。 “速速灭火!” 温瑾川在见到宁夫人后,理智已经被他全全抛在脑后。 宁夫人骑着马没有下地的意思,她沉声说道:“七镜楼的地牢就连皇城都比了,火是烧不进去。” “那我娘呢!” 宁夫人第一次不知如何回答。 她为了复国,整整筹谋了二十年。 二十年间,养了十万兵马,为了让自己更有胜算,不惜搭上轮回殿。 甚至还有已经覆灭的逍遥宗。 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她与皇城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也许死的人越来越多,也许是因为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七镜楼,一日之间被烧为灰烬,她竟在心底问起自己,做错了吗? 火势在众人的合力下,稍许减小。 没多久,探子再次来报。 “少主,夫人在锦绣路的地下赌场!皇城的人在大肆放出消息,好像是要故意等梵天宗的人现身 ” 温瑾川根本没心思管后面一句,他只听到了母亲在锦绣路的地下赌场。 一句话未说,踏着轻功而去。 温默皱着眉头看向宁夫人:“宁夫人不打算派人前去?” 话落,宁夫人躲开视线。 若召来十万大军,云梦城定会死伤无数,可百姓是无辜的。 就算救出温夫人,她也会元气大伤,皇帝一定会趁此机会攻入云梦城。 她的望月山庄,她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会化为虚影。 所以,她的十万军队定不能现身。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而唯一能活着救出温夫人的办法,只能请孟先生一同前去。 可孟先生年事已高,又凭什么为了一个与魔教挂钩的轮回殿而冒险呢? “宁夫人!”温默有些着急:“可否让十二司跟我前去?” “不行。” 十二司皆是前朝皇室遗孤。 她断不会让他们去送死。 “你!宁夫人,你可知,被抓的不止是我们夫人,还有十七!” 话落,月衡跪地请令:“夫人的心意我们知晓,十七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早已视如手足,恳请夫人下令让我们前去!” 话落,十二司顿时跪于一地。 宁夫人的心思已经被温默的话勾走了一大片,可她 还是未松口。 “都给我听好了!一个都不许去!违令者,死!” 她拽着缰绳狠心掉了个头,胸腔却已是万般后悔。 她后悔小看了皇城!后悔自己没有做足准备!更是后悔二十年间将满身的怨气尽数撒在了十七身上。 如今,死的人已经够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去送死,淮之,就算娘亲对不起你 若你此次命大,若你还能回庄,为娘一定恢复你的身份,一定好好待你 大火焚烧了七镜楼,也烧尽了宁夫人二十年的怨恨。 当十七真的面临生死存亡时,她的心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看到了自己多年来的错误。 淮之你会撑过去的对吗? 撑了二十年了这一次娘亲相信你 还是能撑过去的对 温默不敢置信,十七在她心中果真什么都不是。 夫人虽下令,月衡却不能真的放任不管。 他知道自己敌不过那些高手,可他不试试往后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随即冲着其余十一人使了下眼色,众人也都重重点头回应,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七镜楼大门外。 温默见状,立即使着轻功追上。 第179章 地下赌场 锦绣路有座金碧辉煌的大型赌场,高达两层。 名为天宝台。 而这赌坊地下还有一层,什么都赌,包括人命。 换句话来说,人命在这里一文不值。 赌注一般都很大,足以让人一夜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来者皆为富商巨贾与达官显贵。 地下层的入口极其隐蔽,以往都是需天宝台的小厮引领。 而今日,天宝台的老板放出消息,所有人皆可进场。 唯一的条件就是,胆量够大。 入口在一幅壁画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层层阶梯,直达下方。 映入眼底的是一片超大的空地,不过被手臂粗的铁栏围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铁栏高约一丈,上面的锈迹足以看出年头很久,每隔几处的凹痕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搏斗。 空地中央,泥土被踩得结实,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让人心生寒意。 周围的看台与座位层层叠叠,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足以容纳数百人,甚至上千。 座位虽简陋,但每一级台阶上都铺着厚厚的垫子,供那些非富即贵的人,舒适地观看这场人间悲剧。 来了很多人,因为 放眼望去,没有空位了。 看台之上,不男不女的男人也被点燃了兴致,眼中充斥嗜血的神色。“云梦城还有这种地方呢?” 太傅依然冷着脸,注视着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侧的萧怀宇已经激动的不像话,他很想亲自下去感受那片巨大的牢笼。 十七在他脚边跪着,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满着布条,垂着头,很安静。 温母不见身影,他不敢惹怒他们,他比任何人都怕,温夫人出事。 温瑾川赶到之际,一眼便看见了从皇城来的那些人。 气场与周围的人简直格格不入。 他躲进人群,视线扫过众人向下望去,随后再次看向看台最高处。 正巧,一炷香时间已到。 赌场内的喧嚣声逐渐安静下来。突然,一阵铜锣声响起,震耳欲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牢笼中央。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走上了台前,毫不废话,开口就是:“各位尊贵的客人,今日的特别节目即将开始,你们准备好下注了吗?” 话音刚落,牢笼里的空地一侧,一张铁门缓缓升起,伴随着沉重的齿轮转动声。一个女人被推搡着走出,面色苍白,时而掩面咳嗽,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倒地。 温瑾川瞬间没了理智。 那是 他的母亲。 焦急的看向四周,可周围全被铁柱隔开,根本找不到下去的路。 可越是没办法,他越是着急。 幸而,温默与十二司赶来得及时,压下了即将爆怒的温瑾川。 淹没在观众席的十七,在见到温夫人后也开始挣扎起来。 随着铁门的升起,牢笼的另一侧又有一道铁门打开。 出来的,竟然是一座半大的笼子,而里面关着的,竟是一头看起来凶猛的野狮。这狮子好似被关押得太久,许久未觅食。 在被推出来之际,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一声震耳的咆哮响彻整个地下赌场。 席位上的所有人见到这头巨狮,兴奋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尤其是那萧怀宇,双手已经在摩拳擦掌。仿佛空地中央的女人,被撕碎的场景已经在他脑中浮现。 长袍男的声音再度传来:“赌注已开,至于赌什么,”男子稍作停顿,而后高声:“就赌此女的生死!不过,野狮放出后,若有人想施救,也并非不可,只需出示梵天宗令牌,我等自会有人令其停止。” “各位,准备好了么,半盏茶的时间,野狮就会放出,请大家尽情下注!” 十七因满嘴的布料说不出话,只好用身体去撞击押着他的男人。 萧怀宇被扰得失了兴致。 不耐的又给了十七一脚,骂道:“急什么?下一个就是你!” 时间在慢慢流逝,可他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若梵天宗不出面怎么办? 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温夫人去死? 他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萧怀宇嗜血的面目尽显,看得十七恶心透顶。他挪动的身子,往身旁的太傅呜咽了几声。 太傅一直很安静。 毕竟手上只有温夫人一个筹码,若梵天宗不出面,半盏茶过后,温夫人一死,他就再没机会见梵天宗的人了。 十七的闷哼扰的白发人心烦,他伸手挑逗了一下十七的面颊,笑道:“小娃娃安静些,萧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是很沉稳的。” 宫内官员,无人不知当年淑和公主怀着身孕逃离,而十七又与萧子安那般相像,虽都不明说,但心中都有数。 十七猛的摇头,下颚朝着场下空地指去,好似有话要说。 白发人虽不是什么善人,但耐心还是有的。他扯掉十七嘴里的布料,拍了拍他的脸:“想说什么?” “大人是在等梵天宗的人现身吗?” “明知故问。”白发人耸肩,准备再次将布料塞回去,十七偏过脸继续说道:“半盏茶的时间够吗?若梵天宗的人赶到半途得知温夫人没了,岂不是 ” 太傅看向他,打断了十七的话:“不以此相逼,梵天宗更是不会现身。” “大人,不妨放我下去。那凶狮一出,温夫人定然会命丧当场。我若在,还能为你们争取些许时间 ” 话落,众人闻言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太傅沉默了片刻,算计着十七所说的话。他转向萧怀宇,淡淡地说:“放他下去。” 萧怀宇无所谓,那女人一看弱不禁风,不能打,没什么意思。 他要看的,是人民在绝望中挣扎的恐惧。他想要的,是那种能够激起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兴奋和嗜血欲望的场面。 他更想看见,血腥争斗,直到最后认命的无助。 想到这,他越发激动。 萧怀宇挥了挥手,手下的人将十七解开。 随后被人推搡着进入到了后场,而后跟着阶梯向下。 长袍男子听着天宝阁的小厮说完后,顿时心领神会。随即回到场地中央,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毫无悬念的赌注是否太无聊了些,再加一人各位觉得如何?” 温瑾川等人四散分开,找着去下面的入口。可场地太大,人又多。 不敢引起骚动,只能移动一会便停下。 当“再加一人”传来时,他们不约而同向下望去。 轰啦一声,铁门打开,只见十七握着短刃从里侧走出。 没有犹豫,直接走到了温夫人身前。 温母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视线变得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来人是十七。 她靠着石墙,吞咽着喉咙间的血丝,断断续续说道:“不用管我 有机会就跑 ” 十七没有回头,而是紧盯那笼子中的凶狮,短刃也被抬到了胸前。 看台上的众人已经鼓掌欢呼,残忍的笑意在这地下赌场交织,似乎都在迫不及待想要这场赌局开始。 随着锣鼓声再度响起,赌局正式开始。 欢呼声,呐喊声,尖叫声瞬间涌出。 温瑾川悬着的心终是碎裂,他死死看着握着刀刃的十七,看着丝毫没有退缩的十七,看着将他母亲护在身后的十七,焦急,感激,痛苦悉数迸发。 到底该怎么下去! 入口呢! 门呢! 该死! 第180章 大开杀戒 白发人好似察觉到什么,眼神扫向对面观众席,当他要瞧到温瑾川之际,温默上前将温瑾川挡住。 两人面对面,白发人只看到温默的背影,没做多想,随即向下看去。 “瑾川,冷静。相信他,能撑住的。” 十七舔了舔嘴唇,整个嘴里都有些干涩。 笼子另一端的锁链在铁柱外围,随着锣鼓声响起后,锁链另一头的几人用力一拉, 笼子的大门被拉开,那头野狮低声吼着,腥红的双眼在昏暗的地下赌场中犹如两颗红宝石。 粗壮的四肢猛地一蹬,带着一股腥风冲出了笼子。 观众席上的众人兴奋地站了起来,狂热的目光追随着那头凶猛的狮子。 谁能想到,这些人的呐喊声居然是在为野兽的暴行加油助威。 野狮冲出笼子后,因着多日未进食,它在场中横冲直冲,寻找着猎物。 待对上十七后,恍惚撞见了一顿美餐,瞬间向他扑去。 十七屏住呼吸,猛地一侧身,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直取野狮的腹部。 但野狮的反应更快,它一扭腰,躲过了这一击,同时挥起巨大的爪子,向十七猛拍过来。 十七就地一滚,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只不过十七的背部却被野狮的利爪划了三道很深的血口,他滚到一旁,迅速站起。 场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温瑾川在温默的阻拦下,几乎要爆发出怒吼。他的眼睛通红,心中对十七与温夫人的担忧,交织成了一股强烈的情绪。 只不过情绪刚出,牢笼中的局势很快发生扭转。 终究是一头牲畜,不是人。 对付他,十七根本不在话下。 这次,他提刀而起,主动冲向野狮。最后一刻侧身,短刃直接刺入野狮的侧腹。 野狮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席位众人发生出不满的情绪,这场赌局没成想结束的这么快。 短刃抽出再次插入,循环多次后,野狮终是停止嘶吼,十七才半跪了下去,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太傅等人异常不满,而萧怀宇不满这个结果,他走到外侧冲着天宝阁的老板说了什么。 老板顿时点头应是。 而这一举动,倒是让温瑾川找到了向下去的入口。 原来在牢笼之外。 野狮没气后,长袍男子命人将狮子撤离,而后复述着老板刚才跟他说过的话:“不急各位,接下来还有好玩的。” 此话一出,席位上的众人似乎又来了兴致。 十二司在温瑾川的指引下,去到入口处,可入口之处离皇城众高手相隔不远。 一旦贸然闯入,便会被发现。到时不但人未救出,他们还要把命搭上。 场地中央的长袍男子说完,两侧的铁门同时打开。 席位上的人们纷纷朝下看去,只见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慢慢走出,唯一相同点就是他们身上都穿着囚服。 大约将近七八十号人。 只听长袍男子继续说道:“当今二皇子下令,尔等罪犯,谁能取下那女人的性命,便免除牢狱之灾,还将赏赐万两黄金!” 身侧的太傅顿时眼神一瞥,流露出一种无可救药的鄙夷。 想坐皇位,首先要得的便是民心。 这些人虽然皆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此刻,萧怀宇的做法与那些人又有何异。 只是命令一下,七八十号囚犯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免除牢狱之灾,还有万两黄金! 众人的渴望与贪婪顿时显露无疑 一人大着胆子说道:“我们什么兵器都没有,不公平!” 说完,五十把兵刃从各铁柱之中扔进,数量有限,囚犯们顿时哄抢。 一脸上长了一条刀疤的男人,见状,拿起长刀直接刺入他身旁的男人。 被刺的囚犯不可置信,很快咽了气。 十七都准备好拼命了,没想到他们竟开始了自相残杀。 人性在这一刻散发的淋漓尽致。 太傅眉头紧皱。 而萧怀宇笑得可怕至极:“老师,你不喜欢吗?” 太傅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囚犯们互相争斗,场面十分混乱。短短时间,场地便已经血流成河,二十多具尸体东倒西歪。 温夫人被血腥之气冲鼻,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顿时昏迷不醒。 温瑾川心中一惊,冲着温默使了使眼色,温默点头去到入口处制造混乱。 场地中的刀疤男趁众人不备,往温夫人方向而去,十七又怎会如他所愿,一脚将其逼退。 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会是十七的对手。 刀疤男见状自知不是对手,立即面向其余囚犯。 “各位,这人会武功,反正也是一死,我们不如一起先杀了他,再来争夺那女人的性命!” 囚犯们只能答应点头。 手握兵刃慢慢朝十七走去。 十七轻蔑一笑,轻松便将第一批冲上前的囚犯击退,随即第二批第三批 可是,再怎么击退,那些人为了活命为了万两黄金,早已没了人性。 倒地的瞬间又迅速爬起,握着兵刃再次发起进攻。 十七的体力有限,对方人数又多。 一时的不慎,被刀疤男钻了空子,只见那大刀将要刺进温夫人胸口时,温瑾川及时出手,石子用内力射进,击中了刀疤男的手腕。 也就是这一刻,太傅等人知道了有人闯入,瞬间戒备。 温瑾川迅速淹没在人群。 十七见温夫人安然无恙,猛然呼出一口气,而自己的手臂却不幸被人划了一刀。 体力不支,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他喘着粗气,眼底渐渐变红。 主人曾说过,不该视人命如草芥,所以他从一开始并未对这些囚犯下死手。 他不想再次成为主人厌恶的人,不想再让主人失望。 只是 他又要食言了 主人 我身上的鲜血已经洗不掉了,再多沾染一些,也无妨 眼底已经了无血色,刀刃在手中紧握。 他咽了口唾沫,神智已被抛在脑后。他现在唯一所想便是,倾尽全力,保下温夫人 大群囚犯陆续朝他扑来,十七再也不留情面,一刀接着一刀将众人抹喉 (啊啊啊啊啊啊谢谢两位宝子的大礼物,我看看哪天有时间加更,谢谢。别送礼物了啊啊啊啊,我不加更又感觉对不起送了大礼物的人,但我真没时间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送了别送了,每天四千已经是我的极限) (书评走起~广告走起~) (谢谢~) 第181章 梵天宗相救 囚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整片场地已经被血液铺平,十七的身上脸上全是别人溅出的血液,他就像是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 眼神呆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也许他就没有拥有过光彩。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那些贪婪的表情,那些为了生存而不顾一切的疯狂,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定格。 直到只剩下最后十一人时,他们才知道开始害怕。握着兵刃的手哆嗦个不停,同时往后退去。 而十七好似杀红了眼,脚步在血泊中踏出不深不浅的印记。 “不不要过来”其中一个囚犯结结巴巴地哀求着,几乎要哭出来。 哭腔声拉回了他仅剩不多的神智,眉眼不明白的抖动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刀刃上的血液滴落,发出滴答声,他低头,看着血泊中的自己,再次发愣。 席位上的萧怀宇看得入神,不断起身叫好。而除了他,其余观众竟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一些人直接发出呕吐声。 因为地下赌场内已经布满血腥之气,那种浓重的铁锈味冲刺着所有人鼻腔,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温瑾川早已看得呆滞,他转过身子,想把方才的一切从他脑子里剔除。想把那个杀红了眼的十七从脑子里赶走。 然而无用。 席位上陆续有人离场,天宝台的老板以及那长袍男子,都已被吓得瞠目结舌。 几乎无一人敢上前。 萧怀宇看着周围人的离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胆小鬼。”他的目光锁定在十七身上,满是兴奋。 就在所有人纷纷离场时的混乱之际,十二司将入口的守卫骗走,而后打昏,换上了他们的衣物。 而另一头的温默也已经找准时机,将天宝台的老板敲晕,带出了地下赌场,随意丢在了某条巷子里。 温瑾川也一同趁机溜进。 机关就在石墙上,抬手一按,铁门打开。 那活着的十一名囚犯什么都不顾的朝他们跑去。 萧怀宇不满,冲到第一层阶梯,看着铁柱内的月衡吼道:“谁让你们打开的?” 月衡低着头,找着借口:“老板说,看客已离席,赌局可以结束了。老板还说,今日死了这么多人,被传出去,天宝台的声誉会受损。” 萧怀宇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铁柱,指着月衡的脑袋,破口大骂道: “混账!谁给你们的胆子擅自做主?我乃当今二皇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奴才来决定了?!” 此时,十七像是突然恢复了意识,因为说话人的声音很耳熟。 他丢下手中染血的兵刃,看向铁门入口。 就这一眼,他对上了某人的视线。 惊愕,茫然,害怕。 互相交织。 嘴唇轻微的扯动,温瑾川看得很仔细。 那是一声主人。 而他却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好收回视线。 可就是这一抹错开,十七觉得,温瑾川已经彻底将他厌弃,他与他,越来越远。 脑袋发胀,疼得十七脚步不稳。不管如何敲打都挥不去脑袋里的血红。他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脑袋,身体颤抖得很凶狠。 月衡觉得不能再拖,得想个什么办法。 他自顾自的走向温夫人,顾作惊讶道:“二皇子,这女人好像 没气了 ” 太傅皱眉,这是他到地下赌场后唯一做的很多的一个表情。 白发人得到太傅的命令下去查看,而萧怀宇却只想身临其境般,感受着那巨大的牢笼带给他的快感。 他抢先白发男人一步,冲进了牢笼。 就在他踏到中央地段之时,温瑾川立即出手,捏住了他的喉咙。 萧怀宇的眼睛瞪得很大,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他的双手本能地抓住温瑾川的手臂,眼神看向铁柱外的太傅。 男人暗自骂了一声蠢货! 白发人站在铁门旁,只见二皇子被抓,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出手。 温瑾川的眼神异常凶狠,如同寒冰:“二皇子,你的游戏该结束了。” 有了萧怀宇这个人质在手,皇城众人皆不敢轻易动手。 温默急忙走到温夫人身侧,将她抱起。 月衡与清羽同时叫了几声十七,可十七就跟听不见一般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老师救我”萧怀宇已经被掐的满脸通红,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断断续续说出了求救的话。 太傅背手而立,地下赌场很大,他用着内力让自己音量提高:“你们逃不出去的。” 温瑾川冷笑一声:“既然这样的话,那他给我们陪葬!” 这个他,便是被掐住的二皇子。 地下赌场,除了巨大牢笼里的大片尸体,以及近二十位的皇城高手,便是温瑾川他们。 其余人都被浓重的腥臭味逼走。 太傅没有松口的意思,身旁的许无双有些焦急:“太傅,那可是二皇子!” 萧怀宇若死在这,他们都得玩完。 而男人却依然不动声色,冷眼看着温瑾川。 被掐的二皇子害怕得双腿打颤,双方都出奇的安静。 过了半晌,太傅终于开口:“放了他。” 温瑾川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不减,“你先放他们走。” 男人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重复的说了句:“放了二皇子。”停顿过后,又补了一句:“不然,一个都别想走。” “我不杀他,我们也是会死,倒不如拉一个垫背的!” 双方僵持之际,地下赌场又闯进一拨人。领头的是一个满头银丝的女人。 温瑾川看了一眼,木姨? 梵天宗,到底还是出面了。 皇城等人谨慎戒备,只见女人步履从容,神态自若。 视线扫过这片地下赌场,嫌弃似的捂鼻。 随后,她从怀中取出梵天宗的令牌,高举。 “谁是萧成天?” 太傅露出稍许的惊讶,随即眉眼一弯。终于等来了梵天宗的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我是。阁下怎么称呼?” 女人收回令牌,不卑不亢:“我姓木。” 男人沉思了会,隶属梵天宗制毒上乘的木家。“可是木香主?” “是我。” 太傅顿时抱拳:“久仰大名,不妨借一步说话。” 第182章 自责更知心已苦,悔将何及泪空流 1 木香主点头,但提了个条件。“你把他们放了,轮回殿隶属我梵天宗麾下,萧太傅不会不知?” 男人听罢立即挥手示意,手下却不解。 “太傅,我们难道不抓了她,让这女人带我们去梵天宗吗?” 太傅丝毫没有想跟他掰扯的意味,梵天宗的实力哪是他们这些人能敌的。 真以为在江湖之中闯出了点名气,而后又被皇帝收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况且,他本意就没想屠梵天宗,而是想与之做笔交易。 太傅瞟了手下一眼,再次下达命令:“放他们走。” 男子不再多说,只好抬手放人。 温瑾川看向木香主,只见女人朝他点了点头后,他这才将掐住萧怀宇喉咙的手收回,萧怀宇往后退了几步,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到了白发男身后。 温夫人已经是昏迷的状态,而十七 状况很不好。 从他见到主人的那一眼起,便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月衡上去拉他时,十七反射性的颤抖。 随即也昏死过去。 木香主单独与男人聊了很久,而温瑾川却一直在天宝台外等候。 随着皇城的人陆续离去,木香主才从里侧走出。 看见温瑾川未离开,她笑了笑:“有事?” “梵天宗是不是和他们做了交易?” 他只能这么想,不然那些人怎会轻易离开。至于什么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你不用知道太多。” 既然她不说,温瑾川自然不会多问。只是,他提了个不情之情。 “你想要我们接温殿主和温夫人回梵天宗?” “若你们不愿 ” “当然可以。教主说过,只要你开口提的所有要求,我们梵天宗不管做不做得到,都必须应允。等会我便亲自前去,将温殿主以及温夫人安全带回宗内。” 这个白倾尘 到底要做什么? 收服他所有轮回殿的人,又说什么都可以帮他。到底哪个才是他真的为人。 道谢声刚说完,木香主便拿出了一把小梳子递给温瑾川,不紧不慢开口:“天陵城门封锁越来越严,消息递不进去。但我知道你是李慕白的徒弟,可以操控信鸽。” 说到这,木香主竟哽咽起来。“前不久得知教主身受重伤,我很担心。你可否帮我写封信顺带着把这木梳也送到他手上?” 至于信上内容你便写:“‘教主安好,近日可曾听闻梵天宗上空的风声?木梳轻摇,静待归巢。” 不知为何,温瑾川总感觉这话怪怪的。好似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可白倾尘身为魔教教主,又有谁敢警告他? 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接过木香主递来的小梳子,随后抱拳。 七镜楼的大火足足烧了好几个时辰才彻底灭下,曾经辉煌的楼阁,如今只剩下了焦黑的断壁残垣。烧焦的木梁东倒西歪,瓦砾之间,依稀可见昔日繁华的碎片,如今却成了灰烬。 楼前的石阶被高温烧得裂开,布满了裂纹。那些无法燃烧的金属器物,也被高温扭曲变形,失去了原有的模样。 而只有一个地方完好无损。 地牢的机关刚开,里面便有数十人走出。 林寂左看右看,不敢相信昔日的七镜楼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心中对萧家的痛恨再次上了一层。 如今,只有望月山庄还能再撑一会。 宁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山庄,她说。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庄内。 幸而山庄所处地形还是有利。 十万大军自上次徐太尉一事后,驻营地离她不远。 若山庄出事,宁庄主与莫老爷也能很快带人来相救。 话说到这,望月山庄倒是还算安全。 只是温母受了很大的刺激,不宜过度折腾。救回来后先在望月山庄安顿了下来,等身子恢复一些后,再去梵天宗。 温瑾川有些苦笑。 短短时日,他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他不喜欢望月山庄,却只能厚着脸皮住下。 轮回殿成了灰烬,爹娘无处安身。只能到处求人。 所幸,梵天宗没有拒绝。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浑身是血的十七是被月衡背回的山庄,宁夫人收到消息后立即去到西院。 她看着床榻上的血人,不敢上前。 就这么僵硬的站在门口。 “他死了?” 月衡在解十七的衣裳,浓烈的腥臭味扑鼻,他自己倒还好,可看着很吓人。 清羽在门口安抚着宁夫人,说着十七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身上的衣物除尽,下人也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将血渍擦干净后,月衡这才起身去到旁边那破旧不堪的衣柜。 伸手打开,除了两件堪比碎布的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十七离庄太久,将衣物全部带走了。 可他又怎会知道,从小到大。他的衣裳都是庄内下人不要的,衣裳被抽烂了便去死人堆里扒。 唯一一次的新衣还是温瑾川送他的。 “清羽,去拿件衣裳过来。” 话落,清羽立即出了房间。 宁夫人靠着门框,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断断续续开口:“上药先上药” 月衡应了声是,只是东找西翻没有任何伤药,只好向宁夫人请求:“夫人,能否请黎总管前来?” 话才说完,宁夫人先是不解,内心直呼:去啊!都伤成这样了,还问她做什么?! 只是她却喊不出口,因为焦急完,脑中突然浮现十七刚从七镜楼回庄的那年。 她给他定了很多规矩,而其中一条便是 不管受多重的伤,都不许用药。 因为疼,才能让十七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 念及此处,宁夫人身体微晃,险些跌倒,幸而有门框在旁,伸手扶住,方得稳住身形,不然还真会摔出去。 只是这手一撑,门框吱吱呀呀的声响传来,扰得她心烦。 “什么破门!”她低声怒骂了一句,这才发现撑着的房门下方破了一块木板。 那破口是正对着床榻的。夏季还好,可眼下已是到了刺骨的季节,冷风就这么朝里吹着。 一时间她慌了神。 十七住这儿多久了?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一直都住的这儿。 她深吸了口气,艰难说道:“去去请黎总管” 月衡得到允许才放了心的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了宁夫人,与昏迷不醒的十七。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一时间情绪四起。仔细想来,她好像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十七。 每次看向他的那张脸时,便会发怒,而怒意永远对着十七发泄。 印象中,十七也很少给过她机会让她看他。 因为 两人的相处,某人几乎是跪着的。 她想在记忆里找出十七站在她身前的模样,可找来找去想来想去,竟无一个画面。 (看看广告~大概十一点前还有一章~谢谢大家~) 第183章 我不要,我付不起。 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十七那张苍白的面孔。床上的人眉头扭成了一股麻绳,是做噩梦了吗? 全身也在浑身抖动,是冷吗? 她急忙抬手将十七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却发现这被子轻薄得几乎如同透明,就像是一层薄弱的布料。 可她不记得曾克扣过这些必要物资,不过有些心虚,是真的没克扣过吗?她不记得了。 连忙站起身,想要去为十七拿一床厚实的被子,却想到这间房连衣裳都没有,又哪来的棉被呢? 放眼望去,除了这张床和一旁的衣柜,再加一个木桌和两把残缺的凳椅,再无他物。 呆愣了几秒后,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褪下自己的外衣,刚要盖在十七身上时,清羽拿着干净的衣裳走近。 “夫人,不用了。” 宁夫人怎么可能会听,可清羽却大胆起来扯住了宁夫人的衣袖,随即松手。 “夫人还是穿上,若十七醒来见您的衣物在他身上,可能又会被吓昏过去。” 宁夫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清羽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她浇醒。 她想辩解,可完全没那个底气为自己开脱。 “夫人,您回避一下,我给他穿衣。” 宁夫人叹了口气,将外衣重新套在了自己身上后,背过身。 “你等会命人拿套厚点的棉被过来,还有衣物。再拿盆火炉 还有 ” 清羽边给十七穿衣,边安静的听着。 也不打扰。 说着说着,宁夫人越来越难受。“算了,我亲自去。” 过了会,回来时,黎盛已经在床边为十七诊治了。 宁夫人冲着身后的婢女指了指,两名女子点头后便将东西全搬了进去。 随即走到了黎总管身侧:“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醒?” 黎总管耸肩:“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闻言,宁夫人心猛的一沉,月衡与清羽也着急起来,不对啊 这些伤不足以致命,以前出任务时,十七比这受过的伤还重,那时还不能用药不也醒了过来? 三人焦急完,黎总管才开口解释:“他都没求生的意识。” 话落,宁夫人眼皮发颤:“那该怎么办?” 一旁的月衡顿了顿,轻飘飘开口。 “夫人,不如您去他耳边,说句话 ” 宁夫人转动着她那双焦急的神色,询问似的看向月衡。 “您去他耳边,语气凶一些,告诉他,他的命不属于自己,你没同意他死,他就不能死。” 整句话下来,月衡话里有话。 阴阳怪气似的 像是在埋怨。 清羽扯了扯月衡的衣袖,让他不得无礼。 “夫人,月衡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十七最听您的话,说不定十七听见了会有些反应的。” 宁夫人愣在原地,并没有怪罪。她提了一口气慢慢弯腰,凑到了十七耳边,停顿了许久才开口,用着很小声的语气说道:“淮之,娘亲想你了。你不想娘亲吗?” 话落,十七浑身一颤。 黎盛这才开始给他上药,其实有没有求生的本能都一样,伤势根本不重。 他无非是想看宁夫人的态度而已。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药上完后,还开了一个方子递给月衡。“伤势不重,很快就能醒来。都走,让他睡会。” 宁夫人抬眸再次看了眼十七后,才动身出了房间。 手拿药方的月衡不放心,硬是在床头守了两个时辰,才与清羽离开。 等西院恢复到以往的冷清后,十七睁开了眼。 下意识的四处张望,这是望月山庄 这是自己的房间 努力回想着昏过去前发生了什么,他好似看见了主人。 他 好像又杀人了 还不止一个 温夫人对了,温夫人如何了? 应该被救了 应该没事了 回想之际,十七没有发觉门外站了一人。 温瑾川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月衡端着汤药来时,他才跟着一起进了屋。 进屋后的温瑾川立在门口,他看见十七已经醒了过来,正背对着他坐在床沿。 月衡有些责怪的意味:“醒了?感觉怎么样?起来做什么?快躺下。” 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十七都没有回答,而是紧抓着床上的厚被子失神。 “十七?十七?”月衡有些担心,连带着门口的温瑾川也跟着紧张起来。 直到十七慢慢张嘴,喊了声月衡哥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月衡问道。 十七指了指床上的厚被,有些着急。“月衡哥,这是哪来的?我我没偷我醒来时它就在我床上了” “还有这个”十七起身,指着床尾上干净的衣物,越说越着急,嗓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好像还有一些哽咽。 “我不知道哪来的,我没偷” 十七很怕,怕什么呢? 大概是怕自己刚醒,又要挨鞭子。 “你冷静点,听我说。这些都是夫人给你的。” 话落,十七咽了口唾沫,双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却只掏出了三个铜板。 “我不要我付不起” 一句话,让门口的温瑾川变得呆滞。 第184章 冷落人心事事乖 十七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三个铜板,他想的很认真。 这些能换来什么? 三个包子,三个馒头。 但绝不会是床上这些。 月衡看着十七慌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他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有些无奈:“十七,你听好了,这些不要你付钱,夫人也不会在乎这些东西。你安心收下便是。” 这话听着十七很难受。 平白冒出的东西他又怎么敢用?若夫人只是一时兴起,他却心安理得收下。等夫人重新提及此事时,遭殃的不还是自己吗? 脑海中浮现出往日的场景,因为一点小错而被惩罚,因为干不完的活总是错过饭点。 在寒冷和饥饿中挣扎的数次夜晚,他明白了等级,低贱四字。 明白像他这样的人,连拥有的权利都是奢侈。 他害怕夫人的善意只是一时的施舍,害怕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代价。 他害怕今天接受的东西,明天就会变成责难的借口。 他很矛盾,既渴望得到,又害怕这份温暖会将他烧得体无完肤。 再来一次,他一定接受不了。 在经历过温瑾川带来的善意,而又被无情收回后,他真的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 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就不会有痛苦。 人性本就是贪婪的。 若是以前,他什么都不会求,也什么都不敢求。可自从某人的出现,他便时刻觉得难熬。 拿着某人的双亲要挟,导致双方都不好受。 可他也没办法,不这么做,他便再也留不住那人。越是纠缠不清,他便越难以放手。 沉默了许久许久,他实在没有说服自己将这些东西留下来的勇气,他不敢赌,他也赌不起。 “月衡哥,山庄规矩第十五条:十七不得私自用庄内的任何物品,必须等价交换。你还是拿走。” 他在山庄没有工钱,出任务没有赏赐。这条规矩定得也是莫名其妙。 等价交换。 他又没银两,哪来的交换。 月衡见他死脑筋,也不再多说。眼下喝药要紧。“这些暂且不论,你先把药喝了。” 药碗递到了十七嘴边,却被他推开。 “我已经屡次破了规矩我本该遵守,不能再犯了” “十七,听话。这也是夫人准许了的。” 十七郑重的摇头,“夫人只是一时兴起。” 门口的温瑾川再也听不下去了,十七的句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在他心中来回割裂。 他大步走上前,在十七还未来得及惊讶时,他一把接过月衡手中的药碗。 “抬头,张嘴。” 一句不强硬却又带着命令的意味,十七却是下意识般照做。 他看着温瑾川的脸颊,看着他将手中的药碗对着自己嘴里倒入药汁,瞬间失神。 “咽下去。” 又一声命令传来,十七立即将嘴里的药汁吞进喉咙。 待汤药喝完,温瑾川不知哪来的怒意,手中的药碗被他重重砸在桌面,随后从腰间掏出一袋银两,丢给月衡。 面向十七,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十七还未回神,只是肌肉记忆般低下头,愣愣的说了句:“主人。” “我既然是你主人,你的衣食住行我是不是有权利管。银子我替你给了,后面再有人给你送药,别给我磨蹭,直接喝。听见没?” 十七没有答。 温瑾川叹了口气,重新问了一遍。“回话。” 十七还是没有答。 但问了另一个问题。 “温夫人怎么样了 ” 温瑾川皱眉,月衡看气氛不对,急忙补充:“温夫人没事,等她身子好了,会有人接她去梵天宗。十七,这次幸好有你。” 幸好 哪来的幸好 数日前,主人说过要带爹娘离开,是自己强行将他们留住。 若不是他,温夫人也不会遭此意外。 想到此,这一次,十七是万万不敢再留。 如此瑟缩的模样,看得温瑾川心里闷闷的。 “你在怕什么?前几天不是还敢爬上我的床吗?” 话落,月衡尴尬的咳嗽一声,这两人也是不把他当外人。 “温公子,你别吓着他。” “我吓他?他可硬气的很。” 十七当然怕,当着主人的面杀了那么多人,主人应该 很厌恶他的 俗话说,说多错多。还是少说为妙。 月衡替他解释:“这是望月山庄,他要守的规矩很多。七镜楼毕竟和这里不同。” 话落,十七张嘴:“对不起 ” 道歉声响起,温瑾川却不想在听,转身夺门而出。 大火后,七镜楼需要善后,宁夫人有重建的想法。 月衡没有陪十七很久,当晚便赶去了七镜楼。 十七整理了下房间多出来的东西,放到一旁。不属于他的,他不会用。 这是他在地下赌场想明白的事。 包括他的主人。 想想在七镜楼时,是如何的霸王硬上弓,十七后悔莫及。 整理完后,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他饿了。 饭点已到,还是如往常般去到伙房。 刚迈入院子,山庄的下人们已经聚到一起用餐。谈话声并没有因为十七的到来而结束,众人好似看不见他一般。 倒是他,显得有些局促,可能是多日未归的原因。 十七性格孤僻,不爱同人交流,平时并不与这些下人一同进食。 问掌勺的嬷嬷要了一碗米饭和一碟青菜后,本想端着回自己房间的。 可一想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太贵重了。怕弄脏,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决定留在伙房吃饭。 找了一个角落,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下,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手中的碗筷似乎比平时沉重,他的心思还停留在那些贵重物品上,月衡哥说是夫人允许的 想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 米饭的香气入鼻,十七也无心再想其他。机械地吃着,每一口都像是嚼蜡,食不知味。 目光不时扫过那些正在谈笑风生的下人,他们的世界与他如此遥远,仿佛隔了一个天地,可明明就在门外。 第185章 铜钱 宁夫人手持一大盘菜,沉思良久,终是下定决心移步西院。 她可是说服了自己很久很久。 怎奈,未见十七的身影。 才刚醒就乱跑? 可仔细一想,望月山庄除却西院,他胆敢涉足之地寥寥无几。忽地忆起温瑾川,遂毫不犹豫地将托盘放下,去了温瑾川住处。 在得知十七也不在这时,宁夫人担心了起来。 温瑾川的神色也跟着一暗:“宁夫人没差人照顾他吗?” 宁夫人突然发愣。 差人? 照顾? 照顾谁? 十七 她又如何能想到这一层,在她的心里,十七能自己解决,所有事都能自己扛。 “我 ” 急忙唤来李嬷嬷问了下十七这个点一般在哪,李嬷嬷想了会,“我刚还瞧见二公子往火房那边走,应该是饿了。” 刚说完,宁夫人便火速赶往伙房。 温瑾川本不想去的,可念及宁夫人素来对十七非打即骂,沉思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伙房外的庭院中,两张长桌拼到了一起,足有七八米之长,下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桌旁吃着饭。 宁夫人到后停在了院门外,听得里面的谈笑声,心下想,十七也在里面吗?自己贸然闯入,会不会吓到他? 温瑾川到时,不明宁夫人为何不进。正开口询问,便听到院内人已陆续用完餐,纷纷起身。 “今日谁当值?”一小厮问。 “我,唉,这天气又冷,实在不想洗。”婢女答道。 小厮用手肘碰了碰婢女,下颚朝伙房里抬了抬。 “你没看见二公子来了吗?老样子,让他洗。” “不好,我听说二公子受了伤,才醒不久。” 小厮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伤了又怎样,以前他出完任务重伤回来,第二天不也照常干活的?” “这 ” “你相信我,二公子不会乱说的。大不了你给他一文钱,他还会跟你说谢谢。” “我试试 ” 这些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宁夫人和温瑾川的耳中。 宁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而温瑾川面无表情。但了解他的人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 他直接抢先于宁夫人走了进去。 院中的下人见到他时,纷纷低头离开。除了方才那名小厮和婢女,只见这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伙房。 宁夫人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脚步放轻,在温瑾川也要进入伙房时,她拦下了他。 一来是自己不知如何面对十七,二来,她想看看府中下人在这五年来,是如何对待的十七,她竟全然不知 伙房的窗户半开,两人往旁边移了移,正巧可以看见角落的十七正不紧不慢的吃着饭。 温瑾川在看见十七的这一眼后,便再也挪不开。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 地上不凉吗? 够吃吗? 好几个问题在心中升起,可想到此他自觉没资格过问。 在轮回殿时,他对待十七,甚至比望月山庄还要过分,至少在这他算个人,而当初他却 宁夫人掂了掂脚,然而这一眼心中更是揪得深疼。 地板上,只有一碟青菜和手中的一碗米饭。 这竟然是他的晚饭? 她何时克扣过这些? 绝对没有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小厮和婢女以一种优越感的姿态走进伙房,就好像他们是这庄子里的主人,而十七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小厮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走到十七面前,而那婢女则轻轻掩嘴,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 十七抬头望了望他们,刚好。碗中的米饭已经见了底。 他端起地上的碟子站起身,与碗筷一同放在了灶台上,拍了拍身上不显眼的灰尘,看向两人,轻声道:“有事?” 小厮冷笑一声:“二公子,雪儿妹妹得了风寒,不能碰凉水,今日这碗只能拜托你了。” 十七眨了眨眼,眼底有些落寞。“这不是我的活。” 他的活一般在早上,将府中的水缸填满,然后去到柴房,将一天的柴火劈完,最后去琉璃阁伺候夫人。 “不白让你干。”说完,他掏出了一枚铜钱递到十七手心,“咯,给你。” 十七看了眼手上的铜钱,沉默了会,随即点头。 婢女顿时咧嘴笑了:“多谢二公子。” 这时,温瑾川再也忍不住,冲进伙房。小厮和婢女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温瑾川后,忙不迭地行礼。 宁夫人也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地可怕,“我的庄子何时有了这样苛待别人的规矩?” 婢女顿时心惊,连同小厮一起跪在了地上。十七也被吓到,自己收了钱财一事夫人有没有看见?会不会生气?思索间也跟着跪了下去。 婢女吓得哭起来,直喊夫人饶命。 宁夫人可不会轻易饶了这两人,顿时高声:“来人!” 几个家丁闻声赶来,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宁夫人冷声道:“把这两个不懂规矩的东西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然后逐出庄子。” 小厮和婢女一听,拼命磕头求饶,可宁夫人不为所动。 温瑾川走到十七身边,想将他拉起,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只好作罢。 此时的十七已经浑身紧绷,他不明白夫人为什么罚他们? 不应该罚自己吗? 家丁很快将小厮和婢女拖走,院子里传来阵阵惨叫。 而十七听着杖责声,不自觉发抖,俯身磕头。“夫人息怒,十七知错。” 宁夫人愕然,他为何认错? 十七见宁夫人不出声,连忙从腰间掏出那枚铜板,双手奉上:“十七不该私自收下,请夫人责罚。” 温瑾川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想到白日里他拿出的三枚铜板,恐怕也是帮别人干活得来的。 宁夫人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很疼。 喉咙也好像被人捏住,她想告诉他,没事的,娘亲没有生气。 可是她缓了好久也没缓过来。 不说话的夫人,在十七印象中是要发怒的存在。 举着铜钱的手肉眼可见的抖动。 宁夫人往后退了一步,他是有多怕自己? 第186章 夫人怎么了? 喉咙因难受而难以发声,她慢慢抬手,拾起十七手心中的那枚铜钱,一气之下,将它丢到了地面。 她不懂,一枚铜板,能换来什么?竟能令他如此作贱自己。 深吸一口气后,胸口的不适稍有缓解,她手指门外,面露愠色:“是他们欺负你,你认什么错?” 十七闻言,浑身一颤。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 一个字一个字拆开,他倒是都懂,可是放一起后,他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夫人认为自己被欺负了?先不说到底有没有被欺负,可夫人说这句话是何意? 话又说回来,其实十七并没认为自己被欺负。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他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 “没有欺负他们给了工钱” 宁夫人听到他的回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不出来吗?他们是在羞辱你!” 十七发懵,还真没看出来,他甚至还想和他们说声谢谢。 也许惨叫声扰了宁夫人的心情,她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对着外面还在惨叫的人吼道:“停下,别打了。把这两人赶出去!” 众人顿时噤声,只敢偷偷抬眼瞧这位脾气火爆的宁夫人。 一瞬间,伙房顿时安静不少。 十七因为害怕不敢答话,他现在的脑子乱得很,他总感觉自己出问题了,夫人现在的话他根本没听懂。 放在以前,趴在长凳上的必定是自己。 可夫人为何还没下令罚他?为何罚别人?为何说自己被欺负? 思索之际,他突然发觉有人蹲在了自己面前。 抬眸,看着对面人的裙角,吓得十七的心脏猛地一紧,身体本能地往后缩,额头的汗珠滑落,黏糊糊的一片。 好像在等着什么,等待着那一巴掌的落下。 等了许久,他终于见宁夫人的手抬了起来,只是落在他脸上的不是巴掌,而是 很轻很轻的抚摸 ? 刚触碰到他的脸上,十七惊愕般呆滞。随即立即俯身,额头再次贴到了冰冷的地面。整个人匍匐在地,颤抖个不停。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眼前的夫人,此刻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那温度透过皮肤,直抵他心底。十七不明白,是安慰,还是另一种惩罚的前奏? 十七机械地重复着认错的话,他现在很乱,而认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习惯了在恐惧和不明所以中认错,只求能平息夫人的怒火。 宁夫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害怕自己,心脏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的孩子,本是天之骄子的存在,而就是因为她的怨恨,使得这个本应无忧无虑的孩子,变得如此谨小慎微,甚至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也如同惊弓之鸟。 不会求饶,不会撒娇,甚至连正常的说话都不敢。 这便是二十年来,自己的冷漠与苛刻的规矩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宁夫人的眼中闪过丝丝痛楚,手微颤,最终收了回来。 隔阂太深,让她无从下手。 温瑾川看得五味杂陈,他背过身,欺骗着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想起了他与十七之间的相处,他总觉得自己待他不错,如今想来,与宁夫人无二。 “十七,你起来。”宁夫人的声音尽量柔和,她怕再一次吓到他。 十七一愣,额头慢慢离开地面。 只是还是保持着跪姿。 他在宁夫人面前,几乎是跪着的。如今被要求起身,他竟听不明白何意了。 宁夫人没有催促,她四下看了一眼。伙房很大,比十七的房间还要大。 灶台上还有很多菜肴,待十七哆嗦着站稳后,宁夫人直接上手拽住了十七的臂膀。 十七不敢动弹,任由自己被宁夫人带着去到了灶台边。 他看着夫人的手,指向那些遥不可及的地方,还听到夫人说:“吃饱没?不够的话,这里还有。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温瑾川本还想着说上两句,只是他看见十七垂在两侧的手,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后止住了声。 他是以为在做梦吗? 十七脑袋都是恍惚的,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般的不切实际,这般的难以想象。 是他未醒,还是夫人疯了? 又或者,这是他临死前,夫人对他的怜惜?可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处死? 宁夫人见他一直垂着头,苦笑了一声。自顾自的捏了块糕点递到了十七嘴边。 “尝尝这个,很甜的。” 糕点碰到嘴角,十七被吓的退了一步。许是反应有些过大,宁夫人手中的糕点不慎掉落在地,十七自知又犯了规矩,急忙跪下请罪。 宁夫人不耐蹙眉,忍了许久的情绪还是小小爆发:“够了!” 一声斥责,十七这才呼出口气,是了,这个才是他熟悉的夫人。 “错错错!你除了认错还会什么?!” 不满的话出口,宁夫人顿时后悔。 她为什么又在吼他 十七被问得哑口无言,除了认错还会什么 ? 他会得很多啊 杀人 干活 伺候人 这些还不够吗? 可是,认错不是应该的吗? 这不是夫人亲自教给他的规矩吗? 做错事,需主动请罚。 一旦忘了,慢了。惩罚翻倍。 这么些年,他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可自从天宝台回到望月山庄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十七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沉默良久,宁夫人心中愈发不快,她是心疼,却又恼怒他身为自己的儿子,竟如此卑微。 想训斥,又觉得没资格。 十七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拜她所赐,她又凭什么去指责一个事事听话的人。 是她二十年间随意发泄的怨气,是她五年前给他定的百条规矩,是她的冷漠残忍,才训练成了一个只知认错受罚,把自己贬为尘埃的十七。 刚萌生的怒意很快转回愧疚。收回了方才的高声,再次温和的开口:“十七,今日你没错,是他们辱你在先。起来。”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十七却依然跪着,没有动弹。 “宁淮之,你给我起来!” 发呆的十七,再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时,颤抖了一下。 他觉得夫人越来越奇怪了。 于是他调整了跪姿,上半身跪得笔直,很小声的问出了口:“夫人,您怎么了?” 宁夫人听到十七的问题,她的心再次揪紧。她怎么了?多讽刺的问题啊。 不过是想对他好,却被认为不正常。 心痛的往后踉跄了一步,十七见状,表情比任何人都着急:“夫人,天气凉,您先回房间。下奴会自己去领罚。” 第187章 认清 闻言,宁夫人快要泣不成声。多可笑啊,在经历这么多年不公的打压与凌辱下,十七对她还能保有一片赤诚,为什么,她到现在才翻盘悔悟。 听到这个自称,宁夫人已经无法在十七面前待下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亲手赐予,成了永久性的伤疤。 头疼的她几乎难忍,眼眶已经湿润,退了几步出了伙房,再也待不下去。 也许,不该那么急,她该慢慢来。 比如今日,她就不应该操之过急。 宁夫人走后,十七还未从刚才发生的一切回过神来,以至于他竟忘了另一侧的温瑾川。 呆滞了片刻后,眼神扫向地面。在见到不远处那枚被宁夫人丢掉的铜钱时,他立即往前爬了两步将铜钱拾回手心。 随后放进了腰间。 温瑾川不解,一枚铜钱能买到什么?让他这么宝贵? “十七。” 嗓音响起,十七背部僵硬。这才想起某人还在。立即挪动双膝转向温瑾川,默默的喊了声:“主人。” “今天喝药没?” 十七垂着头,老实回答。“月衡哥不在,没喝。” 温瑾川有些无语,偌大的望月山庄,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照顾十七的人。 “药方在哪?” “月衡哥那。” 又是一阵无语。 “起来,去我师傅那。” 十七抿唇,起身。站稳后,又保持不动了。 温瑾川刚往门口走了一步,发现十七没有跟上的意思,瞬间皱起眉头:“跟我走。” “不用打扰李医仙的,我伤已经好了。” 温瑾川不满:“我说跟我走。” “主人,我还要干活。” 说完,十七头也不回的出了伙房,院子里的两张长桌上,全是剩的碗筷。 既然收了别人的钱,他自然要把事情做完。虽然那两人因为自己已经被赶走。 想到此,又不禁自嘲了一下。他果然是个祸害。 十七走到院子的长桌前,低着头,开始收拾碗筷。动作很熟练,这一系列动作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水桶里的水冰凉刺骨,可他好像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手浸入水中,拿起碗筷,用力的擦拭着。水花四溅,湿透了他的衣袖,他毫不在意。碗筷在他的手中翻飞,洗净的碗筷被整齐地放在一边。 手指在凉水中浸泡得越来越红,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将所有的碗筷都清洗干净,手指已经冻得通红,甚至有些肿胀后,他才停了下来。 温瑾川全程在一旁看着,看着此人是如何的自虐,是如何的逞强。 温瑾川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十七正在整理碗筷的手,吼道:“你看看你的手?你没感觉吗?” 十七抬头,就这么与他主人对视,随后用力抽回:“这是我该做的。” 温瑾川心中一阵恼怒,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桶里的碗筷刚被端起,十七却被扰乱了的思绪。 他放下桶,一脸豁出去了地模样看向温瑾川,哽咽道:“主人,在七镜楼时,我自知犯了大错,不该以您爹娘相要挟,更不该逼迫您与我 我已经知道错了,也深刻反省了自己的行为。在天宝台,我拼了全力护您母亲周全,若您仍不满意,随便打随便罚,我不敢有怨言。只是请您不要再关心十七?这样只会让我想多。只会让我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话落,温瑾川内心为之一颤。拽住十七的手也缓慢松开。 十七轻哼,果然,主人还是厌恶他的啊。 温瑾川轻呼出一口气:“你做的一些事,我难道不该恨你?” “该。” 一大串的话扰得两人都有些晃神,温瑾川见十七有了一种不再纠缠的感觉,竟有些落寞。 他掏出师父给自己的养身丸,塞到了十七手中。 不等十七反应,决然的背身离开。 十七愣了会,立即将桶中所有碗筷放回火房后,追了上去。 温瑾川本想去温夫人的房间,可又怕自己打扰到母亲,索性回了自己住处。 推开门刚走进去,十七便后脚跟上。 只见他全程看着地面,哆嗦着将药丸放到房间里的桌上,然后慢吞吞开口:“我不要。” 温瑾川头疼,十七表面看上去很听话,但却固执的很。 他明白,对面之人的内心深处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那是长时间的不公和压迫铸就。 十七的世界充满苦难,他不敢奢望,不敢期待,因为他怕期望越大,失望就越深。 如今自己也没办法给他承诺,就算他可以放下十七对师弟的伤害,但他却不能替师弟原谅。 更何况,轮回殿被毁。 他自己都成了一个悬在半空的人,前途未卜,又怎能给予他人承诺。 走到床前,晃着脑袋坐下。 这次轮到温瑾川不答了。 十七真的很喜欢偷偷看他。就算他方才说了一大段废话,一大段违心话,也不妨碍他爱温瑾川这个事实。 因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光明正大,只敢偷偷地,从角落里,用余光去捕捉那个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 对方坐在床边,肩膀下垂,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疲惫。十七突然开始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自责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想上前安抚,可又不知以什么身份。尴尬的在房间中央就这么罚站。 他应该走,可身体不这么想。 最终,沉默了会后走到了温瑾川身前。 “我欠你的太多,不能再要了。” 温瑾川手肘撑在双膝,扶额:“是不想承认我这个主人了?” “你永远都是,是我不配。” “走十七,让我静 ” 话未说完,十七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去,用着他那双赤诚又热烈的双眸看向面前的温瑾川:“主人,被抓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这次我又害死了您亲人该怎么办,我不敢想,但很庆幸。” “也让我明白,有些东西强加不来。不是我的永远都不会是我的。” “您,夫人。包括庄内所有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属于我的。” “我不能用,也不敢用。” “在七镜楼时,我不该逼迫您做您不想做的事,您很难受,每天面对我这个害死您师弟的人,不得已跟我上床。” “对不起,是我醒悟得太晚。您想娶谁是您的自由,我不该越界。我一个低贱的奴隶居然还妄想和您在一起。” “您也不用可怜我,我不值得可怜。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血,迟早有一天会下地狱。” “对不起,说了这么多,又惹您烦了。以后不会了,主人,好好休息。” 说完,逃离似的离开了温瑾川的房间。 他将醒来时的所思所想一一道出,在地下赌场的那一刻,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因为他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 以往的他,对人命不屑一顾,在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存活才最为重要。 然而,时至今日,他才认清自己有多么的可恨,可恶。 第188章 信任 天陵城的繁华景象不再,被一片恐慌所笼罩。 城内的百姓们在天还未完全黑下之前,纷纷关门闭户。偶尔有胆大的人探头张望,只见官兵们如狼似虎,穿梭在街头巷尾,搜捕着什么重要的人。 每经过一处房屋,便有官兵用力敲门,指着画像上的两人大声喝问:“这两人见过没?” “没见过,没见过!”被询问的百姓连忙摇头,有的甚至不敢直视官兵的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带走询问。 这种恐慌已经持续了很多天。 城门加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封锁,不见人进,也不见人出。 按道理来说,他们是没机会逃出去的。 城内最东边的某处山林,里面有间用茅草搭建的房屋。 白倾尘的上半身被绑着很多纱布,几乎每条都已经被血液浸染。 再配上他那副妖艳的面孔,显得尤为凄惨魅惑。 冬季的天气本就寒冷,况且他们身处山林,这刺骨的寒意更甚。 房屋中央升起了一小团火,萧子安坐在门口假寐。 而草堆之上的白倾尘却一直盯着门口的萧子安看。 “看够了吗?”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趣? 萧子安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我爹娘还在大牢,你别打趣 ” “萧子安,御南王和王妃不会有事的。” 火焰在他们两人中间跳动,映照出两人脸上的复杂情绪。萧子安的面色上有着很明显的疲倦,但很快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火堆旁,拿起一旁的树枝,轻轻拨动着火焰,让火势更加旺盛。 “还冷不冷?” 白倾尘有那么一瞬失神:“冷。” 在他眼里,萧子安永远都是一副处之泰然的表情,就算双亲被抓,就算他们身处绝境,此人也能保持冷静,不慌不躁。 “我找些柴火来。”萧子安说着,便转身走向屋外,寒风立即从打开的门缝中灌入,让白倾尘居然真的生出了丝凉意。 见人已经走远,房屋中突然闪进一抹黑影。 “教主。” “事情办得如何?” “命保住了,曼陀雪莲实乃世间奇效” 白倾尘点了点头,随即摆手让他退下。可那人没有退下的意思。 “独孤长老的意向是先扶持萧怀宇登基,他比萧子安好控制。” 话落,白倾尘瞬间冷脸。 感受到教主的杀意,黑影不再多说,立即退了出去。 不一会,一只鸽子从破烂的窗户飞进,轻哒哒的落在了白倾尘的肩头,爪边悬挂的物件让他眼神微冷。 取下小木梳,摊开信纸。读完后发愣似的靠在了后方冰冷的木墙上。 “走。”他伸手,信鸽扑棱着翅膀从窗户飞离。 萧子安回来时,手上握着很多枯枝。 他蹲在火堆旁,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递给了某人。 白倾尘愣住:“何意?” 萧子安并没有多说,见他没动手,他将外衣打开,轻轻披在了白倾尘的身上。 “我没受伤,不冷。” “萧子安,你在担心我?” “我怕你死。你死了,我们都得完。” “不会的,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不知为何,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萧子安莫名的心安。 也许梵天宗教主这个头衔给了他很大的信服力。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也许是没了外衣防寒,也许是因为离门口很近,萧子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白倾尘看着有些心疼。 他其实想说,他根本没受伤。他还想说,他武功很强的,其实一点都不冷。 只是装伤这么多天,强行将萧子安留下照顾自己,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坐过来些。” 萧子安本想拒绝,但看着白倾尘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时,竟有些被迷惑。 他呆呆的点了点头,随即坐到了白倾尘身侧。眼神空洞的望着面前的人,活像被控制了心神。 没错。 萧子安的确被控制了。 白倾尘笑了笑,让他靠在了自己肩上,轻声说道:“别恨我。” 说完,俯下身吻住了萧子安的唇,很轻,就像蜻蜓点水般。 很快,一夜天亮。 萧子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白倾尘的大腿上,尴尬的起身。 “我 ” “殿下,没关系的。” “不是 ” “殿下,不用害臊的 ” “你 ” “殿下,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可是 ” “殿下,我怕吵醒你,一直不敢动,腿都麻了。” 互相你来我往了几句话后,萧子安也不再纠结。 木屋外,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紧接着,盔甲间的摩擦以及兵刃声响起,不一会儿,一群官兵蜂拥而至,将这间简陋的茅草屋团团围住。 萧子安第一次产生了慌乱,“不好,我们快走!” 他去拉他,可怎么拉都拉不动。一时间,萧子安不明白的望向草席上的人。 “就是这里!给我围起来!”外面的人一声令下,官兵们迅速行动,将木屋围得水泄不通。 而后一秒,木门被踹开,北啸将军首当其冲的闯入,再见到萧子安后抱拳作揖:“殿下,跟我们走。” 说完,沈靖这才将目光落到了萧子安旁边某人身上,思索片刻后拿起手中的长剑直指白倾尘:“这位就是魔教教主?” 话落,萧子安冷眼往前走了一步,将白倾尘护在身后:“他不是。沈伯父,我跟你走。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白倾尘眼皮抖动了一下,看着某人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不免抽蹙一番。“北啸将军,我只是在此暂避风头,并无恶意。” “暂避风头?你犯下如此罪行,还想逃走?来人,将他给我拿下!”北啸将军冷笑一声,挥手下令。 官兵们一拥而入,将萧子安和白倾尘团团围住。 “将军,我犯了什么罪可以说说吗?” “你勾结叛党,陷害忠良,而又擅闯皇宫禁地,盗取曼陀雪莲。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北啸将军怒斥道。 “嗯,倒是个不小的罪名。” 沈靖不想与他浪费口舌,转而看向萧子安:“殿下,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被抓?” 萧子安不解,没有出声。等着沈靖说出原由。 “你爹娘刚进天陵城,有人透露消息御南王与望月山庄合谋杀了徐太尉,皇上早已被人控制,朝中局势四分五裂。” 第189章 笑话 “沈伯父的意思是?” “我至此,并非奉圣上之命,末将从始至终所拥护的只有你。那萧怀宇生性残暴,实难担当此等重任,朝中已有部分臣子向我表露心迹,愿归你麾下,助殿下登临大位。可望月山庄作乱,萧怀宇及其党羽又接连生事,我等实难现身。再者,梵天宗断不可信!我获得消息,梵天宗与萧太傅有所交易,欲助萧怀宇上位,殿下!此人心术不正,万不可轻信!” 说着说着,沈靖就要提剑上前捉拿,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萧子安很难相信。” 他上前挡在白倾尘身前,丝毫不退让。“沈伯父!子安感激您的信任,但他,我也相信。” “殿下!末将那番话你没听明白吗?你爹娘的下落是你身边人透露给皇上的!” 木屋被堵得水泄不通,木屋之外又围满了官兵。 就算他与白倾尘本事在怎么通天,北啸将军在场,他们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萧子安垂眸,干净利落的撩袍双膝触地。这一跪让白倾尘眼底的温度消之殆尽。 “沈伯父,您说的这些并不能确认是他做的,子安没求过您,放了他,我跟您走。” 沈靖晃神,这一跪叫他如何担待得起,急忙将手中的剑刃收回,递给了身后的手下, “殿下,快快请起。”沈靖无奈叹息。萧子安却不为所动,“沈伯父,放他走。” 白倾尘很安静,一旁的北啸将军开口道:“既然殿下如此坚持,我答应你,不会将他交出去,但梵天宗有了苗头与萧太傅联手,我可以不杀他,但他也必须跟我们走。” 萧子安很固执:“我说的是,放他走。” “殿下!” 白倾尘看着萧子安的背影,低头自嘲,随即一声口哨响起,木屋外传来打斗声。 房间里的人顿时向外看去,一个晃神,草席上的人瞬间化作一团黑影从窗户逃离。 但留下了一句话。 “萧子安,他说的没错,你爹娘被抓是我泄露的消息,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望月山庄。今日作别,日后,宫廷再会。” 随着嗓音的消失,木屋外的打斗声也渐渐停止。 萧子安望着窗外,眉目微垂。不知为何,他根本不相信白倾尘最后说的那番话。 沈靖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事已至此,莫要再伤心了。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救回你的爹娘。” 昨日的操之过急,致使宁夫人心中平添了诸多慌乱。 以至于往后三日,她皆不敢再迈入西院半步。期间十七曾托婢女询问是否需要前来侍奉,皆被她一一推拒。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消除十七心中的屏障,她怕再次吓到十七。 再过几天便是自己的生辰,到时候可以用这个理由召十七来身侧。 这几天,她也忧神的很。 攻打天陵被耽搁,得知萧策与王妃被抓,她竟然有些担心。 心中的仇恨,怨恨竟然在萧策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那一刻起,似乎减少了很多。 若让不远处的宁庄主与莫老爷知晓,怕是会一口血吐出来。 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城内的线人给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线索。 唯一一个是,朝廷中似乎起了内斗。 想到此,宁夫人无奈捶了捶脑袋,宁淮茹也正巧推门而入。 与女儿闲聊了几句后,宁夫人突然想到从小到大,十七与淮茹的感情似乎比自己要缓和的多,于是她便推搡着淮茹去西院,看看十七这三日下来过得怎么样。 这般的转变倒是让宁淮茹些惊讶,说起来,自己也许久未见他这个不怎么亲近的哥哥了。 西院不同于她的兰亭轩,很冷清。在这里,她好像除了十七,只见过李嬷嬷出现。还是在罚他的时候。 其它时间,这个院子里好像只住着十七。 刚踏入院门,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只见温瑾川正一手抓着十七的手腕,而十七被抓的手上正握住一把铁烙。 两人的腿边,放着一盆烤炉。 若看得仔细些,那把铁烙上还冒着热气,尾部是一个印模,上面的字是一个奴字。 当然,她看得不仔细。 宁淮茹看见温瑾川,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埋怨。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那萧怀宇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也怨恨十七,作为哥哥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十年前的云城庙会,她只当是小时候的一场玩闹,她更想从未发生,也从来不曾认识过温瑾川。 她心心念念的瑾川哥哥,在重逢后竟一次次伤她。 被绑去轮回殿,被许下了没有兑现的承诺。 十年前他曾说,会来找她。可等了十年等到的是将他忘了的温瑾川。 十年后,他又说会保护好她。可当她被众人羞辱之际,他的身影都不曾见到。 这两个承诺,在她这就是两个笑话。 为什么受伤的只有自己,而他们两人却能安好无事,在这卿卿我我。 她很想冷着脸就这么离开,这两人她都不想看见。 可母亲的叮嘱还在耳边,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走了进去。 正巧,十七手中的铁烙也被温瑾川夺走。“我既回了山庄,这个字肯定是要印上去的。” “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宁夫人不会在意这些!她现在很担心你!” 这番话,十七确实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当温瑾川是在可怜他。 停顿了半晌,还想说什么的十七听见脚步声转头,只见宁淮茹停在了不远处,他顿时惊愕,立即小跑过去。 伸手拽住了宁淮茹的衣袖,焦急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休养的如何?” 十七很担心,但他曾被下令不准踏入兰亭轩,几日下来,只听婢女们说小姐已经无事,他才放了心。 今日一面,是宁淮茹被辱后的第一面。 她抿了抿唇,有些厌恶。不止十七,连带着温瑾川也恶心起来。 她好似厌恶所有的人。 用力将衣袖扯回,淡淡的回了一句:“别碰我。” 十七呆滞,他竟从宁淮茹的身上见到了往昔宁夫人的模样。“淮茹?” 宁淮茹厌恶的偏过头,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温瑾川,而后视线重新转回十七身上:“哥哥许久未回庄,礼数是都忘了吗?” 话落,十七错愕。 身后的温瑾川不满蹙眉,随即他看着十七直直跪了下去,只听道:“下奴见过小姐” 第190章 玩物? 十七没什么表情,只不过心底有些难过。他原以为在轮回殿那几日,自己与这个妹妹关系亲近了点,没想到,只是他的错觉。 双膝落地,俯身。 额头碰触到冰冷地面的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与温瑾川相识之前的岁月。 没有尊严,听从着等级二字。 宁淮茹很紧张,他怕十七不再跪她,她怕十七不再听令于于她,更怕十七一怒之下会与她动手。她毕竟手无缚鸡之力,手不能拿肩不能扛。 如今母亲对他的态度全然相转,倘若十七真的敢做出一丝反抗,自己定是拿他没办法。 抬眸看向温瑾川时,女人的直觉可以笃定的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男人,是在心疼。 所以凭什么? 想到此,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她的胃开始翻涌,一股酸意直冲喉头。 抬手捂唇,努力压制着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脸色苍白了几分,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显得她有些狼狈。 不安的预料顿时在她心中显现,拼命的在心底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只是,算下日子,没什么不可能 那日轮回殿在众将士面前去衣被辱,可在此之前,她在房间里早已承受了那个男人的凌辱。 被救回庄后,她始终不愿意让任何人来替她诊脉,对着宁夫人说着“我没事,我没事。”以此搪塞过去。 因为心底深处,她害怕面对那个可能的结果。但如今,身体的异样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淮茹?” 温瑾川打破了沉默,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十七大病初愈,不该跪这么久。 这声亲昵的叫唤,将宁淮茹的思绪拉了回来。心中顿时不满。 “温公子?我与你不是那么熟?” 话落,宁淮茹的故意疏离让温瑾川愧疚不已。他知道宁小姐还在记恨轮回殿一事。 换做是他,确实也忘不了。 本质上,也是自己做得不对。 说好要护她周全,给她一个退路。没想到,竟是自己将她推上了另一条绝路。 宁淮茹见他垂眸,笑了两声。越过十七走向院子中央,抬头看了下周围。 “温公子与我哥哥在做什么呢?” 温瑾川手里的铁烙已经没了热气,毕竟冬季的气温很低。 他放回烤炉里,宁淮茹上前瞅了瞅,在见到那是做什么用处的后,她猛然回到十七身后。 拽着他肩头的衣领往下扯。 十七穿得不多,很容易扯下,当没见到肩头那个字时,宁淮茹感觉有些刺眼,甚至不满。 “是母亲同意去掉的?” 说这句话时,宁淮茹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十七?为什么? 十七跪直了上半身,任由她扒拉着自己的衣领。淡淡说道:“不是。夫人不知。小姐不开心的话,您可以重新印上。” 宁淮茹变得疯魔,在听到这句话时,她竟然真的有那么一刻想要将这个字再次印上。 当阴狠的视线落到烤炉上时,温瑾川察觉出她想做什么,一气之下竟将烤炉踢翻。 哪有妹妹亲自为哥哥打上奴印的? 十七是个疯子,宁小姐也是个疯子,这个望月山庄全是疯子! 烤炉被温瑾川一脚踹翻,燃烧的碳火瞬间四散飞溅。宁淮茹本能地后退,却因为太过突然,脚步踉跄,几乎要跌倒。 就在这时,十七迅速起身,一步跨到宁淮茹身边,抬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避开了飞溅的碳火。 有了人肉盾牌,她丝毫不慌张。看着那些火星在空中划过弧线,最终落在地上,渐渐熄灭。心底在想,她的哥哥以前是怎么在这种刑罚下辗转偷生的。 十七复杂的看向踹翻烤炉的某人,他担心宁淮茹受伤,可又不敢斥责温瑾川。他的脑袋乱的很,这两人的心思他没有一个可以摸准。 “主人?”十七小心翼翼的开口,手臂依旧紧紧护着宁淮茹。 宁淮茹失神的望向十七,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这个哥哥总会无条件服从。 尽管她提过很多过分的条件。 很小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哭着闹着想要骑马,可马儿体型那么大,母亲不许。 她便让十七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那时的十七,也就大他两岁,却已经懂得了顺从隐忍。默默地承受着她的重量,任由她的小手拍打他的背,催促他快点爬。 宁淮茹很想知道,那时的他是心甘情愿驮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还是出于主仆情分,不得已才低声下气。 “温公子,你差点伤到我了。”她从十七的怀中挣脱出来,想说些什么来阻拦她乱想的脑袋。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质问温瑾川。 十七急忙挡在了宁淮茹面前,将他们二人隔开。 温瑾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抬手抱拳,作揖道:“我是无心,抱歉。但是淮茹,他不是你们望月山庄的玩物。” “玩物?”宁淮茹冷笑一声,“我望月山庄的奴仆,他的命都是宁家的,我如何对待他,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温瑾川蹙眉,很明显,宁小姐对他已经是满腔的恨意。再说下去,怕只会平添更多不堪。 十七眉眼很焦急,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小姐与主人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望向宁淮茹,观察着她的神色,好似没有之前的怒意后才小心开口:“小姐,温公子心中一直有你。他曾说过,会娶你。” 宁淮茹浑身一僵,娶我?是因为爱她才娶吗?不!是愧疚! 她宁淮茹还不至于要这种施舍! “你闭嘴。” 十七垂眸,听话的安静下来。 温瑾川叹了口气,心中的愧疚更甚。他想要弥补,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越补越漏。 “十七,你过来。” 话落,宁淮茹瞪着温瑾川,鬼使神差的回怼了一句,“不准动。” 十七无奈,索性垂着头谁也不搭理。 “宁小姐何事来此?”温瑾川问。 问题一出,宁淮茹想起了来此的目的。她看着十七,面色不悦道:“三日后是母亲生辰,她让我来告诉你,那日午时,去琉璃院相聚。” 闻言,十七的瞳孔骤缩,脸上罕见的露出了震惊之色。 第191章 梵天宗不可信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宁淮茹故意在捉弄他。 哽咽着喉咙,重新确认了一遍。“当当真?” 宁淮茹偏过头,不想看见他那双惊讶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我有骗过你吗?” 十七已经不可思议到说不出话来,愣愣的。可能是唤自己前去伺候也说不定,还是别抱期望的好。 温瑾川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笑,他在替十七开心。 可这笑刺痛了宁淮茹的心底,心中越来越不平,她嫉妒十七,更痛恨温瑾川。 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皮轻颤了一下,对某人的恨意逐渐加深。 “哥 ” 宁淮茹带着哭腔出声,十七紧张的看向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刚才好像有火星溅到我脚踝了” 十七心一紧,二话不说就要蹲下身查看,只是被宁淮茹拽着:“哥,送我回兰亭轩。” “好,能走吗?” 宁淮茹委屈的摇头,眼眶含泪。双手勾起十七的脖子,撒娇道:“你抱我。” 十七抱起宁淮茹,看了一眼温瑾川后匆匆离开,那眼神很明显有责怪的意味。 温瑾川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宁淮茹靠在他肩头,眼底好似在想着什么。到了兰亭轩。 十七推开门,小心的将她放在床铺之上,“我去请黎总管过来?” 宁淮茹坐直身子,没出声不带任何感情盯着他看。十七被看得心里发颤,皱着眉头轻轻唤了声: “小姐?” 见她还是不说话,还以为伤得挺重,焦急了起来:“淮茹?” 十七刚准备出门去请黎盛时,宁淮茹终于出声。 “哥哥对温公子是什么感觉?” 被突然发问,十七一愣。 “我没有,你别误会 温公子心中有你 ” “我因他被辱,哥哥为何还与他那般亲昵?” 十七彻底呆滞,他在想宁淮茹话里的含义。是气他与温瑾川走得太近吗? “ ” 宁淮茹往后一坐,双腿也放在了床上,脑袋埋进了膝弯哭了出来。“不是他,我怎会受此大辱。” 十七无意识的站在那,直到宁淮茹哭出声后,才跟着心揪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拍宁淮茹的背。“他本意是想护你周全” 宁淮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护我周全?这算哪门子护我周全?哥,你一直帮他说话,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是吗?” 十七发愣,居然回答不上来。 犹豫期间,宁淮茹突然情绪不稳定,她打掉十七安抚的手心,低吼着:“你的妹妹因为他被辱,而你还满心满眼的是他,宁淮之,你恶不恶心?” “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听不明白吗?他该死!” 与反应剧烈的宁淮茹相比,十七真的挺有控制力的。她只当宁淮茹是在气头上,就算这句话是真心,他也只当做没听到。 他不可能会让温瑾川死,这辈子都不可能。 “淮茹,你好好休息。” “你听好了,有我没他!我想让他死!” 安抚了许久,也心疼了许久。十七出房间时,刚巧见温瑾川踏入兰亭轩。 “她如何了?是我不对,我可以与她道歉。” 说着说着,就要往房间走去,十七下意识的上前拦住了温瑾川的去路。 “主人,小姐需要休息,您别去打扰她。” 按理来说,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可温瑾川听起来却觉得像是埋怨。 他清了清嗓子,用着猜忌的口吻说道:“你在生气?是气我让淮茹陷入的绝境?” 十七不说话,他想起了宁淮茹哭红的眼睛,想起了在轮回殿,萧怀宇当着众人的面肆意去触碰她的身体。 种种画面,让他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眼睛。 温瑾川轻哼,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啊,都怪我。怪我对自己太有自信,以为能护想护之人周全。可到头来,我谁都护不了,包括我爹娘!” 气氛突然转变,十七偏开目光道歉:“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说罢,温瑾川逃离了望月山庄。 第一次不知去往何处,轮回殿被毁,爹娘还在宁家。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城内街中游走,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天。 鸽子在庄内上方盘旋,主人未归,十七只好擅自决定取下信鸽。 信纸是白倾尘送来,内容竟让十七看不明白。 上面写着,梵天宗不可信。 这又是何意?白倾尘不是梵天宗教主吗?为何会这么说? 刚送完信鸽,下人就前来禀报。说梵天宗的木香主已在山庄前门等候,来接温殿主和温夫人回宗门照料。 十七顿感不安,连忙问了一句温瑾川有没有回来,只见小厮摇头。 思索再三后,十七替温瑾川出了面。 木香主见到十七时,有些印象。是当初温瑾川去梵天宗时带的一个小奴隶。 “小兄弟,温少主去哪了?” 十七躬身施礼,沉声道:“主人已连续两日心神受损,现仍昏睡未醒。有劳木香主白跑一趟,十七代主人向您致歉。主人实不愿与双亲分离,依我之见,温殿主与温夫人还是留在山庄为好。” 木香主沉默了两秒,随即回道:“这是瑾川的意思?” “我想是的。” 说得如此明白,可木香主竟有些不依不饶。这抹坚持,倒是让十七有了丝戒备。 “木香主,温夫人的身子根本经不起折腾,您为何这般坚持?”说完,还故作疑惑起来。 见十七有了猜忌,木香主顿时坦然一笑。“我也是担心温殿主与温夫人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我们便先走了。” 待木香主离开后,十七重新看了眼那张信纸,实在想不明白后索性将信纸放回了温瑾川的房间。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决定有没有做错,被主人得知后会不会生气。 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躺着四个铜板。还差六枚,三日后便是宁夫人生辰,他只希望这三日,能赚够十文钱。 (看看广告~谢谢~) 第192章 固执1 天气越来越凉,十七就两身换洗的衣物。 几月前,温瑾川给他买的,在轮回殿时一并被收走。 秋风卷起落叶,单薄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他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感叹自己越来越矫情。 山庄后院几乎是下人住的院子,都在干着自己手头上的活。许久未回庄的十七,竟有些不适。双腿在院门伫立,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能是自己的错觉,院内的下人见到他好像都在避着走。 不似以前,还会装模作样的同他点个头打声招呼。 站了一小会后,他迈开步子,走进院内。有的在打扫,有的在搬运东西。 他走向他们,但每当他靠近,那些下人就会找借口走开,仿佛他是某种不祥之兆。 呼的一声,是鞭子在空中划破的声响。 十七听到了,却没动。硬是将这一鞭子挨下。 “二公子这般不领情,让老身教教你如何?” 李嬷嬷那上了年纪的嗓音传来,激得院中所有人为之一颤。 十七转身面向李嬷嬷而跪。 她在山庄的威严,仅在宁夫人和宁庄主之下,向来都是侍奉夫人左右。 眼下李嬷嬷无端发难,十七不用细想都知道她是在为被赶出山庄的两人不平。 十七垂着头,轻声道:“嬷嬷教训的是。” 李嬷嬷冷哼一声,“二公子总是一副清高的模样,别人对你的好,你全当看不见。”一边说着,一边又扬起了鞭子。 十七抿着唇,并不辩驳。 本就因他被赶出山庄,他自知没理。 “雪儿那晚身子不适,她也付了工钱。你居然还唆使夫人赶她离庄?” 这句话,十七有异议。 他想说,夫人的决定哪是他能定夺的?当然,想归想,倒也不敢真的反驳。 在这个庄内,宁夫人除了宁庄主,最为尊重的便是李嬷嬷,听闻这个李嬷嬷在前朝南越时期便跟在了宁夫人身边,他自是不敢得罪。 鞭子一鞭鞭落下,十七有些懊恼。为何要踏入这个后院。 一婢女面露难色走到李嬷嬷身前,轻微的拽了下衣角小声说道:“嬷嬷,夫人好像对二公子不同了,我们 ” 得到提醒,李嬷嬷停了下来。好似不满的摆了摆手将鞭子收拢后离开了此地。 下人们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无视着他。 十七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起身。厚着脸皮去到了洗衣房。 几名女子见到十七迅速低头走开,一时间,只剩了一人。 “瑶末姐。” 女子冲他笑了笑,问道:“夫人生辰快到了,还是老样子?” 十七点头,有些自嘲。“我也买不起别的。” “还差多少?” 他老实回答,女子想也未想直接从身上摸出一些铜板递到了十七手中。 清点了一下,十七退回了两文:“多了。” “那家甜点铺子每样都涨了两文钱,你不知道吗?” 十七听闻,握着铜板的手发愣。沉默了会后,摇头回应。 他怎会知道呢?一年也就去一次。 “无妨,这些你拿着。” “谢谢我帮你干活。” 女人拦下她,拍了拍十七的肩膀:“不用。若让夫人知道,我可要受罚咯。” 十七听不明白,他干活为何会惹得旁人受罚? “你给了钱,我一定要帮你 ” 女子笑出声,“十七,夫人为什么赶走雪儿他们,你真不明白吗?” 他一脸疑惑。 难道不是私下给他钱财,惹得夫人不悦吗? 女子无奈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心疼:“夫人是心疼你。” 一句话,成功的让十七变为呆滞。 只是很快,他强行拉回思绪,低头淡淡说道:“瑶末姐别开玩笑了。” 十七固执起来,说什么都没用。他收了女子的钱财,自然是要为她做一些事的。 女子拗不过他,只好指了指面前的大盆,“那你把这盆衣裳洗了。屋子里有热水,自己去倒。” 女子说完,刚准备将另一盆衣物端走,十七收好铜板后按住了女子手中的大盆,柔声:“瑶末姐去休息,这些我来。” “不用的,这么多你要洗到什么时候?要是错过饭点,不就又要饿肚子了?” 十七没回,直接上手夺过女子手中的大盆,淡淡说了一句:“瑶末姐再继续与我闲谈,那十七就真的赶不上饭点了。” 女子笑了,不再与他争执,离开了盥洗房。 温瑾川回庄后,被温默告知梵天宗的木香主于一个时辰前来接人,却被十七一口回绝。 知晓后,他第一反应竟是十七又想拿他的父母做些什么,不然为何不让梵天宗的人接走。 未弄清原由的温瑾川,二话不说直接去到了西院。 没见到人只好留下来等。 可惜左等右等不见来人,便唤来了一名路过的下人,问出十七在哪时,直接抬腿而去。 此时已经是申时,冬季的日头落得早,盥洗房外已经黑了下来。 在看到某人的那一刻,温瑾川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十七坐在院中的板凳上,面前是两大盆衣物。双手浸在冰冷的皂角水中,皮肤已经泡得发白起皱。 衣袖卷到了肘部,露出的手臂上隐约可见几道伤痕,显然是不久前的鞭痕。 温瑾川胸腔被堵,为数不多的心疼涌上心头。 “十七。” 这声叫唤被他喊得极为温柔,十七慢吞吞抬头,见是主人急忙从板凳上站起,双手在衣摆两边摩擦,很快便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两人僵持了一会,他感觉自己不合礼数,急忙下跪行礼:“十七见过主人。” 温瑾川见状,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惹得心中一阵不快,他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扶起十七,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眼皮微颤,似是不忍。可十七干活的模样,早已司空见惯,他在望月山庄,向来如此,又何必心疼? 停顿了片刻,温瑾川背手而立:“为何拒绝梵天宗的人?就这么想留下我爹娘?还想拿他们要挟我?” 一连串的质问让十七慌了神。 他焦急的跪直上半身,摇了摇头:“申时前,我收到了教主来信,他说梵天宗不可信所以我才” 温瑾川眯起眼睛:“这话你自己信吗?白倾尘是教主。整个梵天宗都是他的!莫不是你又打着什么坏主意?” 解释一番,见主人不相信,十七好似泄了气。在温瑾川心中,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 “既然主人不信,那您打死我。” 第193章 固执2 温瑾川被呛,那么一瞬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真误会了他。“十七,不是我不信你。是你屡次三番利用我爹娘来达到你的目的,你叫我如何相信?” 十七的头垂得很低,声音越来越小:“主人说完了吗?您不罚,我继续干活了。” 不等温瑾川的允许,他直接起身坐回了小板凳。 温瑾川看着十七单薄的背影,有些不忍。但他又想起以往种种,狠下心转身欲走。刚迈出几步,还是停了下来。 他走到十七面前,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水温怒道:“这么大个人,不会烧热水?” 十七拿起一件衣物放在洗衣板上摩擦了两下,眼皮都不抬:“麻烦。” 温瑾川更是不满:“这是你该干的吗?” 十七皱眉:“山庄的活哪件不是我该干的?” 被十七反问,温瑾川一时无言以对。 十七趁机补道:“夜里凉,主人还是快回房间。” 他不需要温瑾川的可怜,但也不想温瑾川误会他。 白倾尘传来的信纸就在他房间里的案桌上。 一进去便能看到。 到时就会知晓十七有没有说谎。 温瑾川垮着整张脸,如果有镜子的话,他一定会说,自己也疯了。 他将十七拽起,拉到一旁,语调故意变得凶狠。“我看你是猪脑子,你这双手要是不想要了,我可以直接帮你废了。” 本以为十七不敢顶嘴,没想到他硬着头皮来了句:“那您废了。” 这一句差点把温瑾川气吐血。 瑶末回来时,见气氛不对急忙上前劝解。“温公子,十七性子倔,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温瑾川不满,松开了十七的手。十七活动了一下被捏疼的手腕,眼睛看向别处。 女子往盆中看了两眼,一盆已然洗净,另一盆还剩两件。她挥了挥手,将十七推向院门,柔和道:“剩下的我来,你赶紧去吃点东西。” 此话一出,温瑾川又冒出了丝怒意。“你没吃饭?” 十七自然不会去,没做完的事没干完的活会让他一直记在心里。更何况,他还拿了瑶末姐八个铜板。 他淡淡回道:“不饿。” 温瑾川咬咬牙,心中的怒火又噌噌往上冒,“你当自己是什么铁打的人吗?” 十七却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盆子准备继续。温瑾川见状,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往外拉:“跟我走!” 十七挣扎了两下,刚要发作,只见温瑾川压低着声音,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你再动一下试试。” 凶狠的模样还挺管用,至少十七不再挣扎,老实的跟在他身后。 后厨还是和之前一样,灶台上满是佳肴。 他毫不怜惜将十七甩了进去,木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 “吃!给我全吃了!”这模样活像他才是望月山庄的人,而十七才是那个外人。 满灶台的饭菜,就算再来两人,也不见得吃的完。 只是温瑾川被十七弄得有些烦躁,一下子降了智。 十七站在原地,固执的一动不动。 “不要可怜我。” 温瑾川瞪着他,语气不善:“是啊,我可怜你!你这种人活该被欺辱!” “主人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就是活该。”说这句话时,十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难受。 话落,温瑾川越发觉得不对劲。 自从天宝台回来后,十七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纠缠,不再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好似真的把自己贬到尘埃,认清身份,再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他尽力收回怒气,平息着无故发出的怒火:“我的话不听了?” 十七摇头。 “既然还听,就给我吃!这是命令!” 继续沉默的十七还想再犟一会,然而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走到灶台前拿起了碗筷。 温瑾川看他动了,心中的怒气消散了一些。 只是看着看着,他又不高兴了。这人真的很呆,就盯着一碟素菜吃。 他不满,上前拿起一双筷子,夹了好大一块肉放进十七碗中。 “吃了。” 十七不再拒绝,主人夹什么,他便吃什么。 “为什么又有新伤?”温瑾川问。 十七将喉咙里的饭菜咽下,刚想随便找个借口,便听到:“不许撒谎。”四字传来。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十七扒拉着一口米饭塞进了嘴里,好似这样可以不用回答一样。 温瑾川不与他计较,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待吃的差不多后,温瑾川什么都没说,又拽着十七去了自己住处。 门是被他踹开的,毕竟还有一丝怒意未消。 进房间后,十七不适的站在门边,不敢上前。 桌上还摆着白日那张信纸,温瑾川一眼便瞧见到。看了后,眉头瞬间紧锁,还真是自己错怪他了。 他走到柜前,拿了瓶外敷的伤药,随即回到房间中央看向门口立着的那人,轻叹一声。“过来。” 十七捏了捏手心,往里走了几步。 “坐。” 温瑾川指着他面前的凳椅,语气颇为强硬。但十七却没有听从。 得了。 主人还站着,他怎敢坐。 见他不动,温瑾川不耐:“我的话很难明白?” 十七摇头。 “那就坐!” 十七还是摇头。 “不想坐?那就跪着。” 此话一出,十七立即跪了下去。此时的温瑾川已经彻底没了好脸色。 过了一会,小厮送来火盆,在温瑾川的示意下,放在了十七的身侧。 随即退了出去。 “把衣服脱了。” 十七又开始发愣。 温瑾川的耐心已然消耗殆尽,抬腿轻踢了十七一下,冷漠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让我将话重复第二遍。你知道后果。” 对十七,命令的口吻永远都比正常说话好使。 这不,温瑾川刚说完,十七吓得立即将衣裳褪到腰间。 伤痕不多,却都见了血。 第194章 宁夫人生辰礼1 伤痕不多,却都见了血。 脊背,手臂都有几道鲜红的鞭痕。 有的还渗着血迹。鞭伤边缘微微泛着青紫,显然是不久前新添的伤口。 温瑾川顿时没了上药的心情,目光从十七身上的伤痕移开,坐了下来。 药瓶被他稳稳地放在了桌上,十七连大气都不敢出。 衣物已褪,温瑾川却没有了下文,就这么晾着他。 十七不明主人的意图,他本以为主人会怜悯他而给他上药,然而衣裳都已除去,某人却不再发话。 偶尔间的抬眼,十七会不时地偷瞄那个瓶子,但身体依旧很是顺从,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直到跪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十七越发尴尬。 一个一身锦衣华服,衣着得体。 而另一个衣不蔽体,无比狼狈。 就算被压迫二十年,就算尊严早已被踩碎,但他终归是人。 还是会有羞耻之心。 他摸不清温瑾川心中所想,不知道这一跪得跪多久。 两日后便是夫人生辰。 淮茹告诉他,夫人让他去琉璃阁,想必是唤自己前去伺候。可不能在今日消耗过多体力。 确切来说,这两日他都需小心谨慎,万不可在夫人的生辰宴上有任何差池。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拿过桌上的药瓶,当指尖快要触碰到时,温瑾川直接抬手打掉。 “我让你动了?不是喜欢跪吗?今日让你跪个够。” 十七不明白哪里做错,又惹得主人不开心。 可奴隶跪着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主人为何不悦? “我要是把门打开,让路过的人都瞧见你这模样,你说好不好?” “主人?” “说,这伤怎么来的。” 此刻的十七不敢再隐瞒,他真怕温瑾川说到做到。 对于他的所有提问,皆是不假思索地迅速作答,只求顺从的自己能使他的怒火稍减。 在知道新伤由来后,温瑾川没什么过多的表情,手肘撑着桌面,指尖在下颚划过好似思索着什么。 随即重新拾起了药瓶。 “手。” 不轻不重的开口,十七在意识到是同自己说话后,急忙将双手举到了他面前。 温瑾川握住,而后将药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之上。 十七不解,他不明白温瑾川现在是何意。 他杀了那么多人,害死了江予白,又屡次拿主人的双亲要挟,主人不应该讨厌他,厌恶他的吗? 而现在 算什么? “为什么?” 温瑾川没回答,视线专注地停留在十七的手臂上,眉宇间不知是因为不耐烦还是因为不知如何解释他做的一切而微皱。 手臂上的伤已经涂完,他拍了两下,示意十七放下后,又勾了勾手指,意思是让他整个人往前跪:“上前来。”温瑾川终于开口,只不过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十七犹豫了会,还是继续问了遍:“为什么?” 温瑾川冷眼:“我方才说什么?” “不要让您的话,重复第二遍。” “所以,我刚说完你就忘了?” 十七一根筋,不得到一个答案似乎不会罢休:“没有,只是我不明白。” “想知道?” “想。” 两人沉默,温瑾川嘴角勾了勾,轻哼道:“你说的,可怜你。” 闻言,十七垂头。 温瑾川继续说道:“本可与萧子安并驾齐驱的人,如今却沦为任人打骂的奴仆,不值得可怜?” 跪着的人眼底迅速落寞下去,低头自嘲,原有的一丝希冀此刻已荡然无存。 也是,主人做的一切,他实难想出除怜悯之外的任何缘由。 “上前来。” 得到答案的十七也不再纠结,遵守命令般往前跪了两步。 温瑾川的手指轻轻捏住十七的下颚,力度适中,不疼却足以让十七挣脱不开。 他强迫十七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以往的十七看主人时,眼神里有期待有灼热。而现在除了自卑与不安,什么都没有。 “若再让我发现新伤,我便扒了你衣物让庄内所有人都来看你,听清了?” 十七哆嗦:“我也不想 ”说完发现自己回错了,立即换了句:“听见了。” “穿上。”温瑾川说完便出了房间,去到了李医仙的住处。 院子里,温默正与温父商量轮回殿重建一事,温母则在房间里休息。 温父觉得自己年纪已大,武功也没了。轮回殿始终算一个重担,被毁不是坏事。 至少让他们的儿子可以过得轻松,不用再受望月山庄胁迫,助他们攻打天陵。 李医仙长年隐居,鲜少关心江湖以及朝廷之事,若不是因为他的徒儿,也不会在半百后踏入这夺帝纷争。 他现在有了想离开的念头。再寻一处世外桃源,远离尘世喧嚣。 而温瑾川也有了退缩之意。如今只想保护好爹娘和师父,其他事已经无力再去管。 温瑾川的到来打断了三人的谈话,与父亲问好后直接说明来意:“师父,能多给我些治疗外伤的药吗?” 李医仙制出的伤药,药效上乘,千金难求。 他想在离开前,多为十七备些。这也是他能为十七做的了。 李医仙看了眼温瑾川,心中大致猜到了几分。他转身进屋取了不少伤药出来,说道:“他害了予白,我本不应帮他,但那孩子对你倒是一片赤诚。” 温瑾川接过药,有些惊讶:“师父怎知我是在为十七 ” 李医仙叹了口气,拉着温瑾川回到院内,寻了两处石凳坐下。眼睛看向前方,好似在回忆:“前阵子,他来求我给他一瓶去疤的药。当时我对他还怀恨在心,故意拿了瓶药效强劲的,活生生让他疼了两日。” “醒后不久,他得知你轮回殿出事,想也不想就带人前去。” 话落,温瑾川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一旁的温默突然出声:“我说那日看他脸色不好,原来 ” “你也知道?” 温默耸肩:“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你伤势太重,需要好好休养。我们赶到轮回殿时,皇室的人已经杀了进去,但高手太多,我们不是对手。你知道吗,若不是他我们可能都回不来。” 院内很安静,只有温默的嗓音在慢慢说着,温瑾川听得很认真,一字一句听得他心口发酸。 第195章 宁夫人生辰礼2 “我那日” “你那天在药浴,昏睡不醒。他回来后还在你房间门外守了一夜。” 思绪回到了他醒来的那一天,眼皮刚睁开,便看见十七端着汤药跪在床前,他当时做什么了? 好像将他的药碗打翻 那人却只是默默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然后又端了碗新的汤药进来。小心翼翼的,没有怨恨,也没有不满。 想到那天他跌在地上的模样,自己还问了他跪了多久。 他好像答的是半个时辰 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再想那人半个时辰就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博取同情。 懊恼在心中萌发,只是转瞬即逝。 温瑾川在心底安慰着自己,十七做了那么多错事,做这些是应该的。 可是 真的是应该的吗? 他与十七,立场不同。 十七一生都身不由己,做什么都是主子命令,不得不从。 可那人对自己,好像从来没人逼过他,全是他的本心。 而自己却一次次将十七的赤诚推开,还踩在了脚底下。 想到此,温瑾川心中异常的难受。 回房间时,手上的包袱都好似在变重,他在想该用什么理由将这些伤药送去,在想如何面对他。 只是没想到,十七从未离去。 身上的衣物已经穿戴好,只是依旧跪在原地。 门刚推开时,温瑾川看的很清楚,十七正伸着双手放在火盆上方取暖,在听到门开后立即将手放下,还端正了跪姿。 他不禁蹙眉,难道自己出去时,没有嘱咐他可以起来吗? 冷着脸走近,手上的包袱被他丢到了桌上。 “我有个问题。”温瑾川说道, “主人请问。” “为什么要将身上的疤痕去掉?” “想去便去了。” 十七永远不会告诉他,去疤的原由。不过是一句嫌他脏。 因为,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正当他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发觉自己的身体被抱起,十七惊愕的抬头,看向抱他的温瑾川。 而后,他被放在了床上。 温瑾川顺势压下。 “十七,我要走了。” 十七咽了口唾沫,落寞的垂下视线。“嗯。” “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 “桌上那些是我去师父那拿来的,但我希望你用不上。” “我不需要。” “这是命令。” “谢谢主人。” “我”温瑾川向来是尊重自己性欲的人,就算他今日没有得知十七为他做的,他对他,也没有抵抗力。 可知道一切后,温瑾川就更没有想压制自己的心思了。 十七感受到压他之人的呼吸逐渐加重,身体的热度也在慢慢上升。 不行 不可 他这种人怎配 于是他开始挣扎,温瑾川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剧烈,见他不愿索性放开了他。 十七得到空隙,翻身下床,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 “主人十七不配” “你” “我先下去了。” 变化太快,温瑾川有些不适。 明明在七镜楼时,十七对他的态度还是霸王硬上弓。 天宝台回来后,他发现十七似乎在躲着他。 罢了。 不想了。 他迟早要离开,迟早会忘了他。 两日过去,十七终日从早到晚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唯有如此,方可遏制自己的思绪去念及温瑾川。 那一晚,他知道主人是压抑过甚。 他深知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与众人全然不同,他不应强行介入,亦不应心存希冀。 十七已然学会了,认命。 再次见到温瑾川时,是在宁夫人的生辰宴。 温母的身子已然好转,听说过几天就要离开。 宁夫人也不再留下他们。 当初是她的极端,绑来温瑾川爹娘,也是因为她的仇恨,导致轮回殿被毁。 如今他们想走,宁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生辰宴没有以往热闹,十七前一晚就去了城中的点心铺子。 买了份梅花糕。 老样子,回庄后把梅花糕交给了瑶末姐。 他记得淮茹说过,宁夫人生辰这日唤他前来伺候,可没有具体时间,只好趁着天色微亮,便到此跪候。 当刚醒的宁夫人听到下人所言,一下子没了困意。 披了件外衣火速去到了琉璃院。 她到时,天色尚未完全亮透,但院中陆续有下人开始穿过。 而十七跪在院门前,身形笔直,犹如一座石雕,很安静。 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不稳。身边的婢女见状,连忙伸手搀扶:“夫人,您没事?” 宁夫人摇了摇头,眼底有些难受。她轻声问:“以前,十七也都是这样一早跪在这里的吗?” 婢女想了会,摇头回道:“夫人,您以前的生辰,是不准二公子出现的。每年的这一天,二公子被您关在了大牢,第二日才会放出。” 宁夫人的心被婢女的话狠狠一击,她居然忘了。 若不是前几日托淮茹带句话给他,今日是不是得去大牢接他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刻薄和无情,记得自己是如何将十七的存在从生活中抹去,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是我错了” 婢女看着宁夫人眼中的泪水,也跟着难过起来。 瑶末是来看琉璃院布置得如何的,见夫人伤身,立即上前令其婢女退下,而自己扶住了宁夫人的身子:“夫人,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您现在可以弥补。” “我何尝不想,可是 ” “二公子的心已经被您踩碎,想要重新拼凑是急不来的。” “我该怎么做?” 瑶末笑了笑:“您呀,可以现在过去告诉二公子,让他好好休息,来赴晚宴即可。” 宁夫人不是没当过母亲,淮茹是她一手养大。可面对十七时,总会感觉别扭。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天不去见他。 她被瑶末搀扶着走近,随即越过十七,停在了他的面前。 十七不敢抬头,见到来人的裙摆,断定是宁夫人后,随即俯身磕头说道:“下奴见过夫人。” “为何来这么早?” 十七跪直,轻声回应:“下奴不知生辰宴何时开始,怕伺候不周,便天亮就赶来了。” “伺候?” 一句疑问,让十七摸不着头脑。 第196 宁夫人生辰礼3 “伺候?” 一句疑问,让十七摸不着头脑。 宁夫人顿时明白十七心中所想。他不相信来琉璃院是参加宴会的,他不相信自己会获得这份恩宠,不相信自己有资格可以与主子们平起平坐。 所以在听到生辰宴被允许来琉璃院时,第一反应是伺候。 “庄内这么多人,我需要你服侍?” 十七一愣,紧张起来。 莫非淮茹骗了他?夫人压根没说让自己今日前来,本应按照以往的规矩,自己这个时候已经在大牢里。 “夫人恕罪,下奴马上离开。” 双膝离地,就要转身时,手臂被宁夫人拉住。 十七身子迅速变得僵硬,好似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回房间好好休息,晚上来吃饭。” 一句话,更是让十七魂魄离体。回过神时,宁夫人已经不在了。 怎么回的西院,他不知道。 满脑子被那句‘晚上来吃饭’填满。 吃饭? 是可以在夫人的生辰日,与夫人同坐一张桌子的吃饭? 还是自己误会了,又或许是听错了?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不切实际。 进了房间,他第一时间打开衣柜,空的。突然想起他的衣物还在包袱里,焦急打开,只有一套面料发白的换洗衣裳。 低头又瞅了瞅自己身上这套,晚上绝对不能这个样子前去。 没办法的他,视线转到了床尾。 那里堆积的衣裳是月衡拿给他的,他本不应该觊觎这些,可这些主人替他付了银子,不穿岂不可惜。 自我洗脑后,走到床尾。挑了件素色长袍,触感是真的与他身上穿的这些不同。 刚换完衣裳,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好听的嗓音。“这般打扮倒是像模像样。” 十七低头,转身:“我怕失了礼数。” 瑶末走进屋内,拍了拍十七的肩膀,“莫要太过紧张,夫人不会为难你的。” 十七点头,可心里的不安疑惑哪会这么容易消散。 “瑶末姐。” “想问什么?” “夫人她,有些不对劲 ” 闻言,瑶末笑出了声。“怎样才算正常?是命人把你抓去地牢?还是赏你二十大板?” 十七不说话了,好似默认了女子的话。 “你心思太多,我虽不知道夫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我敢确定,她是在心疼。” “心疼?” “嗯,心疼你。” “瑶末姐别说笑了。” “说没说笑,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好了,我得去后厨帮忙,你自己想想。” “嗯 ” 大白天躺在床上,十七翻过来翻过去。只要一想到晚上要去琉璃院赴宴,他便整颗心都悬在一起。 就这么睁着眼,躺了一天。 红日落下,估摸着时间,十七下了床。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还算看得过去。 当他赶到琉璃院外时,深吸一口气才迈进去。 “淮之哥!”莫昭昭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没认出是十七。 可几眼下来,这不就是他的淮之哥哥吗?于是收回手中正与十二司较量的长鞭,眉眼一弯黏在了十七了身侧。 十二司趁机跃上高墙躲回了暗处。 这莫家千金不管去到哪里,都喜欢跟别人打一架。一来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长进,二来她的性格就是这样。 十七冲她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小步,今日人多,还是注意分寸的好。 莫昭昭却嘟起嘴,“淮之哥,这才多久不见,你变得如此生分了?” 刚欲开口,一抹熟悉的身影便从他身前掠过,十七微愣,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道背影,随即,低下了头。 此时,一阵低沉的轻笑传来,莫昭昭转头,见宁夫人与宁淮茹一同迈入。她即刻松开了紧缠十七的双手,一蹦一跳地行至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后,一把挽住了宁淮茹的胳膊。 两人贴得很近,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倒是宁淮茹的脸上,有了许久不见的笑意。 宁夫人让她俩先进琉璃阁,而后目光落在十七身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十七正要下跪行礼,宁夫人眼疾手快拦下:“不要拘谨。” 十七发愣,点头应是。 琉璃阁内,摆了一张很大很大的圆木桌,宁庄主与莫老爷也在。 温父温母,与某人皆在。 跟随着宁夫人进去后,十七还是紧张的。以往的他都是在一旁伺候,如今要入座到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温瑾川自他踏入阁内,目光便未曾离开他身。换了身衣裳,瞧着精神不少。 十七也望见了他,立于桌前。心下思忖是否该行礼,可想着在场所有人的身份,他似乎都该行礼。 如此一想,索性便都免了。 莫昭昭拉着十七找了个位置坐下,桌上摆满珍馐佳肴。 然而十七却食不知味,他总感觉夫人的眼神时不时扫向自己,其中蕴含的东西令他害怕又好奇。 不知是何人带的头,宴会进行到了送礼环节。 莫昭昭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宁夫人笑着接过。 宁庄主更是大手笔,直接送来一份地契。他是这么说的:“不管望月山庄结局如何,你永远都会有别的去路。” 攻城一事一拖再拖,境地也越来越不安,这也是宁庄主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最后做的。 他只希望,这份地契永远用不上。希望望月山庄永远都在。 宁夫人接下时,心底放松了很多,好像是一种释怀。 可她不明白在释怀什么? 也许释怀了她与萧策不该有的感情,接受了当下。 在宁淮茹掏出自己做的手帕时,对面的十七低下了头。 他除了那份梅花糕,什么都没有准备。 直到所有人礼都送完后,莫昭昭突然看向十七好奇道:“淮之哥,你准备了什么?” 温瑾川手中的酒杯停在了嘴边,看向十七那张低垂的脸颊时,不禁内心轻笑。 这女子,真是心大。 十七咬了咬牙,刚准备说自己什么都没准备时,瑶末端来了一碟梅花糕。 宁夫人看出了他的窘迫,缓和道:“还是末儿深得我心。五年前我就随口提了一嘴,你竟每年都记住了。” 话落,十七笑了。夫人喜欢就好。 第197章 宁夫人生辰礼4 而瑶末却摇了摇头:“夫人,这不是奴婢准备的。”她在十七的错愕下继续说道:“这梅花糕是二公子买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望向了十七。 包括宁夫人。 她不禁晃神,瑶末这话是什么意思?十七准备的?那前几年莫非都是 ? 瑶末见宁夫人疑惑,解释起来:“五年前宴会结束的第二天,您说这些菜肴都吃腻了,想吃梅花糕,还说城中有家铺子的味道上乘。二公子知道后便记下了。” 一段话让宁夫人胸口生疼。 她以为是庄内下人细心,却没想,是十七永远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十七咽了口唾沫,他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此时的他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逃离这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宁夫人声音发颤。 “当初奴婢怕您知道是二公子买的,不愿吃。所以没说。今年二公子在场,我想不用在瞒着您了。” 是了,宁夫人闭眼,她之前那么厌恶十七,知道梅花糕谁买的一定会命人倒掉。 瑶末不愧是山庄的掌事丫鬟,每件事每句话都处理的恰到好处。 比如接下来的话,一点也不突兀。“二公子没有银钱,只能靠帮我们干活来换取。夫人,您还不尝尝,这是二公子的一片心意。” 宁夫人已经完全没了胃口。 她想到那日后厨,先前不明白十七为何会收下那枚铜板,原是为了自己。 一旁的温母倒是拾起了一块,轻声道:“心无杂念自清净,赤诚之心无所藏。”温瑾川看了眼他的母亲,随后沉思。 莫昭昭也拾了一块,直接咬去了一大半:“宁姨的口味就是好,这梅花糕真好吃。” 一段小插曲,随着莫昭昭的大大咧咧结束。宁夫人的心已经完全不在宴席上了,她发现自己对十七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她在心里问自己,爱十七吗?想半天,也没有觉得自己多爱。 愧疚罢了。 愧疚到竟不愿在面对十七。 愧疚到今日不该叫他前来,她也就不会知道,这么多年来,十七对她从未有过怨恨。 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这么难受。 酒过三巡,莫昭昭拉着宁淮茹回了房间,宁庄主与莫老爷因军队需看管,提前离去。温父要帮温母熬药,一时间,桌上只剩了四人。 温母轻声在宁夫人耳边说着什么,十七独自坐在角落。而温瑾川却一直盯着他看。 他就要走了,却突然放心不下十七。 这样一个任何人都可打骂的人,自己走后,不知要被怎么欺负。 他很想扒了他的衣裳,看看他的伤。 很想扒了他的衣裳,放肆蹂躏。 脑子很乱,乱到里面全是十七委屈求饶,听话乖顺的模样。 心脏不禁瘙痒起来。 酒杯中的墨玉一饮而尽,被他重重的扣在桌面。 这一声脆响引得宁夫人与温母,还有十七同时转头看向他。 温母斥责的眼神好似在说:不得无礼。 而温瑾川只当没看见,带着强硬的口吻说了句:“倒酒。” 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不远处的婢女见状急忙拿起酒壶。 温瑾川的目光却越过那婢女,直直地落在十七的身上:“十七。” 十七的心猛地一跳,眼皮发颤。 内心挣扎了一会后,最终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向温瑾川走去。伸手接过婢女递来的酒壶,小心翼翼地斟满。 随后端起酒杯递到了温瑾川的面前。 宁夫人冷眼,不满。 “温少主,庄内这么多下人不够你使唤吗?” 温瑾川勾起嘴角,故作疑惑的看向宁夫人。而十七还端着酒杯站在他的身侧。 “宁夫人,不过是倒杯酒而已,您可别告诉我这就心疼了?” 宁夫人被他的话哽在喉咙,眉头皱了起来。 温母也不满自家儿子这副模样,刚想斥责两句,温瑾川却不给她机会,开口道:“庄内下人随便一个便可欺辱他,您不心疼也就罢了,我不过让他倒杯酒,您倒不满起来了。” “胡说!” “三日前,十七可是被您身边的李嬷嬷当着下人的面抽了数鞭。我胡说?您为何不去问问,我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话落,宁夫人带着戾气的眼神扫向一旁的婢女,婢女吓得直哆嗦,但同时也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也就坐实温瑾川所言是真了。 砰的一声,宁夫人一掌拍向桌面,高声:“把李嬷嬷叫来!” 十七的心跳已经不能再快,他不明白主人为何要提这件事。 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李嬷嬷被带到了众人面前。她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眼神时不时飘向宁夫人。 “乳娘,温少主所说之事可是真的?”宁夫人压抑着怒火问道。 李嬷嬷磕头如捣蒜,“老奴知错,老奴只是为雪儿不平 ” 温瑾川冷哼一声,“重情重义倒也不必苛责,说到底还是宁夫人您的态度。” “是您二十年的纵容,导致他们对十七肆意欺凌。”说完,他看向十七。那自始至终垂着头的人儿,烫得他的心微微一颤。 话说到这,温母低头笑了,也是,她对儿子的了解是不会这么无礼,原来是在帮那个十七。 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握的手心,指甲好似要抠进肉里。 温瑾川接过十七的酒杯,沉默了片刻,忽然指向一块地面:“跪下。” 十七不愿,今日是宁夫人生辰为何要闹得这般不堪? 他抬眸,求饶似的小声开口:“主人 ” 这声轻呼虽小,但所有人都能听到。 温瑾川却不退让:“跪下。” 见主人重复了两遍,十七泄了气。两步走到他所指的方向,面对众人而跪。 温瑾川面无表情,待十七跪下后,再次看向宁夫人刺激道:“您瞧,我的命令他不敢不听,李嬷嬷的鞭子他不敢不受。宁夫人,是您夺去了他的身份,贬他为奴。您今日为何会生气?这不就是您想要的?” “看他是如何被所有人践踏,看他是如何卑躬屈膝的在所有人面前承受不应该的屈辱。您可别忘了,这都是你一手造成!” 第198章 宁夫人生辰礼5 宁夫人已然怒火攻心,她大掌一挥,猛的站起身:“够了!” 跪着的李嬷嬷包括十七都跟着发颤,随即听到宁夫人高声:“所有人听令!” 一时间,阁楼内所有婢女以及小厮通通跪下,仔细聆听。 “从今日起,十七不再是望月山庄的奴隶,他是我的儿子,是我望月山庄的大少爷!若日后再有人敢以下犯上,我绝不轻饶!” “至于乳娘你,罚你两个月的月钱。日后,谁是主谁是仆,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李嬷嬷脸色已经吓得惨白,磕头应是。 而话语间围绕的主角却异常的冷静。 宁夫人摆摆手,斥退了所有下人。 红着眼眶走到十七身前,她想亲自扶起十七,可当双手接触到他的面料时,十七却推开了她。 “夫人,今日是您的生辰,下奴忘了跟您说,生辰快乐。” “十七?”宁夫人嗓音发颤,她能感觉眼前的孩子很冷漠。 十七停顿了片刻,随即面向温瑾川淡淡开口:“主人,我可以下去了吗?” 温瑾川蹙眉,他想了很多十七的反应,激动,痛哭。却唯独没料到此时的十七,竟如此平静。 宁夫人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将十七抱在了怀里。 失声痛哭。 这一刻,所有的往事在宁夫人脑中浮现,他的愧疚已经达到了顶峰。 十七任由宁夫人抱着,眼神却越过她看向温瑾川,那目光平淡到什么都没有,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温瑾川心中莫名一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许久,十七挣脱开宁夫人的怀抱,站直身子,“夫人好意,下奴心领了,但是没必要。”说完,十七转身离开。 温瑾川望着十七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回到西院的十七来到一棵树下,背靠树干蹲下,双手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身体也颤抖起来。 温瑾川走近,叹了口气:“很难受?” 十七抬起头,眼睛很红:“主人,您有问过我想要吗?” 二十年,他习惯了被人轻视和践踏,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他根本不需要。嘴角轻扯,勾起了一抹讽刺。 温瑾川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脆弱的十七,语气强硬。“你不想要吗?” “我不想!” 十七站起身,对上温瑾川的视线,也是第一次,眼底带了怒意。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也不需要这种施舍!”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条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对吗!” “不高兴了可以把我一脚踹开,高兴了又把我捡回去把玩。”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你要是不满意,可以杀了我!是!我这条命死不足惜,我还清不了,也不想还了!” “为什么!我不想要为什么要强塞给我!” 嘶吼声在夜空中回荡,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多年压抑和屈辱如同洪水般冲破了他最后的防线,眼泪夺眶而出。 指甲已经陷入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温瑾川,是他的主人。他也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却是徒劳。 声音从最初的愤怒转变为哀求,最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哭泣。 “为什么啊 ”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 ” 十七的声音哽咽,身体无力地滑落,跪在了地上。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泪水一滴滴落在泥土中,很快湿润了一片。 温瑾川心里揪成一团,是他考虑不周。只是他要走了,但若不做些什么,他根本放心不下。 “起来,地上凉。” 十七蜷缩在地,嗓音已经哭到嘶哑。 “我还不清了啊,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 温瑾川蹲下身,也不管十七愿不愿意,直接从地上抱起。 踏入房间,弯腰将他放在了床上。刚要起身时,十七拽住了他的领口。 用着他那双通红的眼底望向温瑾川,颤抖着声音说道:“主人,您可以不走吗?” “是我不对,我刚才不该对您那么说话,以后不会了。” “您让我跪我就跪,让我站我就站,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做,只要不走” 温瑾川的眸子很暗,黯淡十七知道这段话已经是奢望,可 他太害怕了。 “您要走,我便与你断了主仆之情,我会忘了你。” “忘了。” “主人?” “我不会爱你,我也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所以十七,忘了我。” 一句话,彻底将十七击碎。 嘴里说着狠话,可手上却不听使唤。 (删咯,审核不过。) 嘴里附带了一句:“你也恨我十七。” 十七忍着剧痛,深吸一口气,而后大口踹吸:“主人您这次抛下我我想我真的会恨你” “恨。只有恨我,你才能熬过去。” “主人,我求您别走” (删咯) 十七哭得越来越沙哑。 温瑾川折磨他好久,好似要把这几天的愤怒全部发泄完。 当十七满头大汗,(删咯) 他忽而明白,自己再一次被抛弃。 “温瑾川,我恨你。” 温瑾川再次压下,手指重重扣着十七的下颚,逼迫他对视。 “再说一次。” 十七不敢看他,想偏过头,但奈何温瑾川手心力气太大,他如何也躲不过。 见他不吭声后,温瑾川这才松开手:“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十七双腿发软,重新穿戴衣物后,强撑着下了床。 两匹快马停在了庄门前,十七扯了扯嘴角,他现在能骑马吗? “主人是真的一点也不怜惜我。” “忍着,上去。” 得嘞,他都这么说了,十七还能怎么办。 自虐般的翻身上马,一前一后赶到了一个铁匠铺子。 因着是半夜,铺子已经关门。 温瑾川上前敲了两下,铺子里瞬间走出一人,还拿了一把短刃递给他,简单聊了两句后,温瑾川再次上马。 他看向十七,将手中的短刃抛给了他。 十七垂眸:“主人这是何意?” “送你的。” 十七沉默,过了许久问道:“主人当真要走?” “是。” 话落,短刃在十七手中折断,温瑾川却也不生气,冷冷的看着他。 “人都要走了,还送这个做什么?我不用,谢谢。” 说完,十七轻踢马腹,很快消失在了温瑾川眼中。 (看看广告,写写书评,后面三天进剧情,会很无聊,宝子们可以囤几天文。) 第199章 接受1 碎成两半的短刃落在泥土上,温瑾川望着十七消失的方向,难受二字悉数绽放。 他在铁匠铺前待了很久,看着那半截断刃也许久,凉风从他脸上掠过,带走了心中最后一丝柔软。 这一夜似乎挺难熬的。 天刚亮,十七将那身面料上乘的衣裳换下,穿回了自己的衣物。 洗漱完后都准备去干活了,可人还没出西院,突然来了好几人,瑶末走在最前头。 女子脸上的笑意在看见十七后更加明显,她走到十七面前,微微欠身,声音温和地说:“少爷,夫人有令,将后院的云水间赐给你,从今日起,您不用住这了。” 十七看着地面好半会,感觉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神情很淡漠,仿佛刚刚听到的话与自己无关。嘴角下拉,没有一丝喜悦或惊讶。 “不用麻烦,我住这挺好。” 住了二十年的院子,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让他换个住处,不太可能。 “这是夫人的好意,奴婢们也是听令行事,十七是要为难姐姐吗?” 在昨晚之前,瑶末与十七的相处还算正常。昨晚过后,她在十七面前的自称已经更改,可十七却没有主子的样。 瑶末是真心为他高兴,可谓苦尽甘来。 只是十七似乎对此并不是太在意。 瑶末知道如何说,十七会答应收下,这也是为什么宁夫人会让她来的原因。 沉默少许后,十七方点了下头,妥协。 他跟在瑶末身后,若没有人带领,十七是不知道云水间在哪的。 望月山庄除了琉璃院,兰亭轩,西院以及干活的地方,其余之地他从未去过。 随着院门的迈入,倒是让一同跟在身后的婢女们惊讶了一番。 十七四处扫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住了二十年的西院。 两者的差别,简直天壤之别。 院落很大,足足可以与琉璃院相比。地面铺着整齐的青石板,院中还有一座亭子。 而西院呢,若不是他经常打理,院中的杂草早已遍地,地面坑坑洼洼,一下雨便泥泞不堪。 房间也挺破的,屋顶的瓦片不全,房门下方还破了一个大洞。 突然换了个地方,也不知道住的会不会习惯。 瑶末笑着拉着他走了进去,嘴里说着夫人有多么上心。 只是十七并没有听进去。 “这是夫人特意命人给你准备的。”瑶末说着,指向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随后又指向各处的装置。 十七微微点头,轻声回应:“谢谢。” 宁夫人对他突如其来的改变,十七没有太多感触,不过总感觉有些失落,他不应该高兴吗?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瑶末看着十七有些同情,她拍了拍十七的肩膀,叹了口气:“十七,试着去接受。一切都过去了,你不应该被以往的事困扰。”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夫人说,以后庄内的活都不用你干,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不会干涉你。” “夫人还说,以后每晚都去琉璃阁与她一起吃晚饭,你不去,她便过来。” 随后女子指了指她身后的婢女,“她们几个是夫人派过来服侍你的,日后你的起居由她们照料。” 话落至此,十七冷笑了一声。 以往都是他伺候别人,如今被人服侍竟有些别扭。 “她们就不必了” “少爷,这都是” “瑶末姐,还是叫我十七。” 话被十七打断,女子顿了顿,知道他性子倔也不在坚持:“好。” 十七抬头看向上方,白茫茫一片:“温公子他们走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要去见他吗?” “不了。” 十七转身走向床边坐下,瑶末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他坐了许久,摸着床上被子的面料,直到天色渐暗。 门外的脚步声拉回了他的思绪,接着门被推开,是一个婢女端着一个托盘走进。“少爷,这是夫人让黎总管为您熬的药,补身体的。” 十七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想让婢女出去。可惜婢女面露难色,“夫人嘱咐过,一定要让奴婢亲自看您喝下” 既然如此,十七也不再推辞。起身将碗夺过,一口气喝下。 突然,外面传来喧闹声,听人议论说,好像是温公子一行要出发了。 十七终于忍不住去到了山庄大门,只见温瑾川单独骑了匹马在庄门外来回走动。 而温默则坐在马车前头,温母正在马车旁与宁夫人说着什么,车内应该是温父和李医仙。 十七的手不自觉握紧,眼神炽烈的望着马背上的人。温公子似有所感,转头向十七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张了张嘴。 十七从嘴型能看出来,他说的是:“过来。” 他没动,温瑾川的嘴又重复了一遍。 长时间的听令,让十七的身子发出不适,他内心觉得不该去,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宁夫人发现了这边的异样,他看向十七,眼中有不明的意味。 她的两个孩子,怎么全跌在了温瑾川身上 他有什么好 ? 十七好似被蛊惑了一般,直勾勾往温瑾川而去,直到停在了温瑾川的马前,抬头看向他。 温瑾川见他魂不守舍,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只是他会装,装成满不在乎的模样。“十七,以后不要再被别人欺负了。” “你要记住,你是望月山庄的大少爷,是御南王的儿子,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人。做你想做之事,照顾好自己。” 温瑾川扯了扯缰绳,驱马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弯腰,伸手扣住了十七的下颚。 “真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十七咬着牙,强忍心中的不舍与恨意。“有,昨晚说过了。” “除了那些,没别的了?” “你想听什么。” 话落,温瑾川倒是愣了一会。是啊,他想听什么呢? 某人的爱意吗?可他都要走了,就算听到了有什么用呢? 十七冷笑着打断温瑾川的手掌,往后退了一步:“我到底还是摆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第200章 接受2 他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深深地看了十七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是我不对,我不该来望月山庄,不该认识你。十七,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爱你,永远不会。” 温母已经上车,温瑾川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温默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他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无法离开。 十七绝望的闭眼,这次,他们俩是真的结束了 宁夫人静静地在一旁观察着十七,那眼底的情愫只多不少,十七他 看来用情至深 也不知淮茹此刻是什么心情?莫不是也如同十七一样依依不舍。 宁夫人叹了口气,感情之事她能理解,春日细雨,润物无声。她明白十七的心中种下了情感的种子,无论是对温瑾川的依恋,还是之前种种的执着。 在她看来,情这个字,不分男女,不过是心之所向,情之所系。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感,她并不排斥,她只是怕十七同自己一般,得不到结果。 等一个不归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十七,跟我来。” 十七木然地跟着宁夫人进了琉璃阁,阁内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慌。 走到中央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跪下。当双膝触地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用跪了。 只是,跪都跪了,索性也就不起来了。 宁夫人见状,伸出手来想要扶起十七,但十七肉眼可见的瑟缩,她的手最终只是停在半空中,没有触碰他。 十七自知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连忙俯身认错。 宁夫人满腔的话语又被噎在了喉咙。 两人僵持了片刻,幸而宁淮茹的到来,打破了这场尴尬的气氛。 “哥哥别跪了,我饿了。” 刚说完,婢女们一个个走近,端着菜肴一个个越过他放在桌上。 十七应了声是,站起身后规矩的立在一旁。 宁淮茹已经入座,宁夫人瞧着他不知如何开口,递了好多次眼神给女儿,可她却装作没看到一般不管不顾。 待所有菜肴上齐后,宁夫人便亲自开了口。 “来,十七,坐。” 十七抿唇,脑子里想了很多。他躲过了宁夫人的搀扶,寻了个空位坐下。 昨儿生辰宴,人比较多。一顿饭下来,宁夫人都没和十七说几句话。 今儿,只有他们仨。 十七一直低着头,扒拉着自己面前的碗筷,也不见他伸手去夹菜品。 于是宁夫人笑笑,自己动手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十七碗里。“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命后厨做了几道常见的佳肴。” “尝尝看,喜不喜欢?或者你告诉娘亲喜欢吃什么,我命人去做?” 十七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该回话。 可惜,嘴角都张开了,就是发不出声音。 宁夫人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悦。“是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让人重新做几道菜来。” 话落,宁淮茹不满出声。“娘,不用这么麻烦,哥哥不会介意的。” 也许场面过于紧张,十七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开口:“谢谢夫人。” 往后连着好几日,一到饭点,便有婢女前来云水间唤十七去琉璃院。 不用干活,不用出任务什么都不用做。 这让十七有些恍惚。 他有时在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到底真不真实,还是说只是他的一场梦。 如往日般,他去到琉璃院,就算宁夫人说破了嘴,十七到琉璃阁时永远先是下跪行礼,磕头请安。 宁淮茹若提前到,他会一并行礼。 自称依然是下奴,对她的称呼依然是夫人。她教了不下十次,可始终不见他改。 宁夫人索性不再废话,也没开口叫他起来。 十七自知宁夫人不高兴,可他却不知为何不高兴。 沉默许久,宁夫人不见他低头,只好自己先开了口。“十七,你是在怨我吗?” 十七额头触地,直接认错。 为什么认错呢? 因为他没听明白宁夫人的这句问话。 这十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每件事都谨遵着五年前回庄时,宁夫人给他定的规矩,就算夫人恢复了他的身份,给了他二十年不曾得到的东西,他也没有得意忘形。 在他的意识里,这些奢望总有一天会被收回去。 所以,他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姿态,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宁夫人听到他的认错,肚子里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遣退阁内所有下人,只剩了她和宁淮茹与十七三人。 随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我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十七惶恐,眼神中满是不解:“夫人?” “夫人夫人夫人!叫声娘亲是委屈了你不成!” 忍了十多天的怒气终于爆发。 然而十七,还是一根筋的低着头,不出声。 宁淮茹带着怨念瞥了一眼地上的十七,这些时日,她明显感觉娘亲的郁闷,连带着她也开心不起来。 除了晚饭时间,娘亲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想找娘亲说会话的时间也没有,不着痕迹的摸上自己的腹部,眉眼间的恶心也越来越重。 她不想帮十七说话,可又不得不帮。 “娘,哥哥怕是还不习惯呢。您别逼他。” “不习惯?这十多天我好说歹说,他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想让我怎么做?” 十七这会倒是听明白了,明白了宁夫人生气的原因。 只是他真觉得没必要。 这顿饭,不欢而散。 独自回到云水间时,宁淮茹跟了上去。 他把十七推进房间,扫视了下院落,确认没人后谨慎的将房门关上。 十七不解,刚想问有事吗,还未问出口,只见宁淮茹的眼睛变红,豆大的泪珠往外蹦。 他下意识走上前,语气也变得柔和:“出什么事了?” 宁淮茹哭得越来越凶,冲进十七怀中。 随后握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哑着嗓子说道:“哥哥我好怕帮我” 第201章 探查消息 十七感受到宁淮茹腹部传来的温热,瞬间明白过来。 脸上的平静褪去,错愕大过于愤怒。 “怎么会?” 宁淮茹已经泣不成声,神智飘飘忽忽的:“我不知道不知道 ” “有找大夫确认吗?” 宁淮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着十七的衣角,她的神识却回到了刚被轮回殿救回的那天。 推拒了黎总管的诊治,一口一个自己累了想休息。 过了大约十天的样子,每到饭点或者闻见刺激性的气味时,她总忍不住想要呕吐。 直到她去到城中,找了家医馆。老大夫把完脉后,捋了捋胡须说:“这腹中胎儿刚成形,母体身子虚弱,需好好调养。” 一段话,将宁淮茹打入谷底。 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不敢同母亲说,一旦母亲知道她的贞洁被毁,而毁她的是萧家血脉。母亲怎会接受? 她不敢想象母亲知道这一切后的反应,也许会大发雷霆与她断绝母女关系,也许会一怒之下带十万兵马冲动的杀进天陵从而导致全军覆没。 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十七扶着宁淮茹去到床边坐下,随即蹲了下去。手掌覆盖着她的腹部,尽量保持冷静。 虽然此刻的十七只想将那萧怀宇大卸八块,眼中的寒意也好似要把那人吞进。 可也知道,冲动后的代价。 “多久了?” “快一月了” “你怎么想?是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是” 宁淮茹情绪崩溃:“不然呢!你以为我想留吗!娘亲当初若可以打掉,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这一声吼,才让十七想起他们阴体人的血液不同于常人。 能压毒性,能解普通毒药。 但女子有身孕后,不可以打掉。一旦尝试打掉孩子,母体也会遭受无法逆转的伤害,甚至可能丧命。 当初宁夫人家国被灭,她那么痛恨萧策又怎会生下他的孩子。 实乃无奈之举。 意识到这句话挺伤人的宁淮茹急忙道歉,十七却不生气,他现在的脑子全程在想该怎么办。 深吸了一口气,宁淮茹泪眼朦胧地看着十七,“我该怎么办?” 十七也没了办法,也许告知夫人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宁淮茹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气急败坏的将十七推开:“你明知道娘亲最痛恨萧家!你要是说了!她会怎么看我?她会厌恶你一样厌恶我!” 宁淮茹的情绪被点燃,生气起来口无遮拦的。她并非有意针对十七,而是太过于绝望。 她知道她的哥哥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不想变成他。话语中透露出的恐惧,恐惧失去母亲的宠爱,恐惧被山庄抛弃,恐惧自己和孩子的未来。 “哥我我不是有意说这些话的,我我只是太害怕了”宁淮茹的声音逐渐变低,愤怒情绪慢慢被绝望掩盖,只剩了一种无力感。 十七咬咬牙,“那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宁淮茹心中一动,刚亮起来的眸子又黯淡下去。“我们能去哪?” “我从未出过远门,不在山庄,母亲那么聪明一定会起疑。” “就算我们瞒过去了,孩子怎么办?” 大串的问题接二连三的砸向十七。 十七沉默了,他没想这么长远。可以说,现在的他还是发懵的状态。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又不能不管。 “我送你回房间,其余的你别害怕,我来想办法。” 承诺一下,宁淮茹才放心回了自己的兰亭轩。 又是平安无事的七天。 十七不敢去找黎总管,每日一早便偷溜出山庄,前往城中的药馆买安胎药。 七镜楼正在重建,山庄大多数人都去帮忙了,恰给了十七脱身的契机。 有这么一件糟心的事出来,十七也没了多余心思去想离去的某人。 温瑾川刚离开的几天,他整个人无时无刻都在放空。 除了晚上要去琉璃院陪宁夫人用餐,其余时间他可以在床上从早坐到晚。 或者换个地方继续发呆。 若不是宁淮茹出了这一档事,十七可能会觉得自己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跟前几日一样,天刚亮就出了山庄,只不过这天不幸被林寂发现。 十七找了个借口,不擅长撒谎的他很容易露出马脚,只是没想到林寂并没有太多过问。 也许最近因为重建七镜楼,事务比较繁琐。没有过多的心情去管别的事。 城中大多数铺子都开的很早,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木门紧闭。 不见任何人开门营生。 挂念着宁淮茹的处境,只好去了另一条街道,发现一样都关着门。 逮住了一个路人问了两嘴,才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皇上驾崩了。 忽而让他想到了御南王。 不知王爷境地如何,有没有从大牢出来。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要想的事,他虽然担心,但也只是担心而已。 回到山庄,本该按照平常之事要前往琉璃院,可听下人说,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至于什么事,也没打探出来。 只知道十二司都被派遣了出去。 十七的直觉一向很准,一定是出事了。照顾完宁淮茹后,他去后厨泡了杯碧螺春,端去了琉璃院。 刚至琉璃阁门前,正欲抬手叩门,忽闻里间传出宁夫人的怒喝:“我培养的大军,凭什么不听我命令行动?” “庄主得到消息,圣上驾崩必将导致朝局剧变,萧怀宇已获半数朝臣拥戴,其若登位,必先清算御南王,其次必定是我们。” “所以你们就擅自听从那温 ” 话到这停下,十七自知气息败露。 与宁夫人谈话的是林寂。 七镜楼第一而出,岂会察觉不出门外有人。 十七稳了稳心神,端着碧螺春推门而进。 林寂见来人正要开口,却被宁夫人抬手制止:“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他不耐的看了眼十七,随后退下。 宁夫人压下方才不好的情绪,看向十七时努力的笑了两下。 只是这笑让人觉得很疲惫。 十七眼睛眨了眨,有些触动,他不知道最近出了什么事,夫人不说,他肯定不会问。 如今恢复身份,日子倒是过得比从前好很多。只是望月山庄的事他却一概不知。 包括攻城,天陵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无从得知。 他将碧螺春端到了宁夫人面前的桌上,碗底刚接触桌面时,他想了想,还是端起直接递到了宁夫人面前。 宁夫人有些惊讶,随后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这几天娘亲太忙了,过阵子一定好好陪你。” 十七垂头。“没关系,夫人保重身体。” 听到这声夫人,刚带笑的嘴脸顿时收回,嘟囔了一句:“没一件顺心事。” “天陵城是发生了什么吗?” 宁夫人看着十七,而后冷哼:“我说你没有传唤怎么来了,原来是为了那萧子安。” “不是,十七看夫人最近脸色不好,我担心您。” 一半真一半假。 担心是真,打听其他事也是真。 可宁夫人不相信,只是叹了口气挥手:“下去淮之,有些事不需要你插手。” 十七不甘,可宁夫人态度强硬,他不得不离开。 走到庭院角落,十七意外碰到了林寂。林寂双手抱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碰壁了?” 十七不想理会他,侧身就要走。林寂却一把拉住十七的胳膊,“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会告诉我?” 林寂凑近十七耳边,指了指兰亭轩的方向。“淮茹是不是有事瞒着夫人?这十多天,我看你总是往兰亭轩跑。” 十七冷眼,强装镇定。“我去看我妹妹不行么?倒是你,为何对她这么在意?” “做个交易,”说到这,林寂搭上了十七的肩膀,冲他扬了下头:“我告诉你最近发生的事,你也告诉我淮茹怎么了?” 十七甩开他的手,眼神变得凶狠似乎有警告的意味。“其他事我不想知道,但你,离她远点!” “我若把你最近的行踪告知夫人,你信不信她会派人去查。” 十七咬咬牙,在心里堵了一把:“随便。” 他虽不懂林寂想做什么,但看此情形,此人对淮茹有些不一样。 若这种不一样是他心中所想,那他赌的就是林寂不会说给夫人听。 林寂妥协:“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天陵城如今局势紧张,萧怀宇势力渐长,御南王被人救了出来。他那边也是蠢蠢欲动,两边都在拉拢各方势力。” “两方?” “是。萧怀宇背后有梵天宗。” “梵天宗 ”十七顿时想起白倾尘寄的那封信纸,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梵天宗扶持萧怀宇,白倾尘应该是被自己人摆了一道,被逼无奈才私下给温瑾川通信。 “也不知那萧怀宇什么本事,背后势力竟然是消失已久的魔教。” 十七沉思,看来是天宝台那日,双方达成的协议。 “那我们 ” “萧怀宇一旦登基,手中势力无人能对抗,庄主取其轻重只好加入了萧子安一方。你知道救出御南王的人是谁么?” 十七不答。 “是温瑾川。” 怎么回事 此时的十七一头雾水。 温瑾川又怎么淌入这趟浑水?他不是,带着爹娘隐居了吗?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讯息,十七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林寂继续说道:“我们本不想卷入其中,但树大招风,想置身事外谈何容易。皇帝已死,他的子嗣一个个的都虎视眈眈的觊觎那个位子,报仇一事本就困难,若真让萧怀宇登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萧怀宇 !十七握紧拳头,他只要一想到宁淮茹肚子里的孩子,他就恨不得立刻冲进皇宫取他首级。 林寂拍了拍十七的肩膀,“温瑾川既然涉入此事,想必自有他的打算。我将这些事告诉你,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还有就是,”他停顿了一会,后面的话,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还有就是,我听月衡哥说,淮茹在轮回殿被萧怀宇当众羞辱,我想,我与你目标一致。萧怀宇,必须死。” 话落,十七终是明白,林寂对他的妹妹不一般。 “十七,我不知道你和淮茹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但我告诉你,我可以信,我可以帮你们。” 话落,两人沉默下来。 多年的压迫,十七不止学会了察言观色,他还会抓住别人细微的表情,以此来断定话中真假。 林寂说这番话时透露出的神情,不像是在骗他。 他还在犹豫时,周围脚步声响起,林寂只好把未说完的话快速说道:“皇帝驾崩,天陵城门松懈。不出意外,往后一月内,庄主会带人攻进天陵,扶持萧子安登位。夫人一定会接受不了,可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说完,林寂闪身消失在了眼前。 十七也火速去了兰亭轩。 宁淮茹已经睡下,他在想要不要将萧怀宇即将称帝一事告知。 可转念一想,到底谁称帝都还不一定。 如果萧怀宇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以他那记仇的性子,一定会直接清扫和他作对的人。 望月山庄也不是个可以留下的地方。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倒是可以利用这件事,带淮茹离开山庄,安心生下孩子。 可孩子生下来,该如何喂养? 十七很了解他的妹妹,孩子出世,她一定不会同意送人。 又是个棘手的问题。 思索至此,突然听到一阵咳嗽声。 阴体之人一旦怀有身孕,身子会异常的消瘦。十七突然想起今日的安胎药还未熬,立即去了后厨。 等所有人走后,十七才敢拿出药材。 熬药的过程很漫长,也许内心还未消化完林寂说的一切,一时的分神,竟不知一女子走了进来。 瑶末的视线直接落在了罐中,气味是一股刺鼻的药味。 “你受伤了?”瑶末直接发问。 (囤文宝子们,最近几天走剧情。我都觉得很无聊~) 第202章 荒唐 “你受伤了?”瑶末直接发问。 十七的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罐。他迅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熬制一些补药。” 补药? 女子的眉头微皱,自然是不信的。 她不动声色地走近十七,趁其不备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十七也不挣脱,任由瑶末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拉,没见到伤的她不死心的又去扒拉他的衣领。 “瑶末姐,我真没受伤。” 可瑶末对十七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会动用大补的药材给自己熬制这些。 以前是没资格碰,虽然现在有资格了,但也不会轻易动用庄内药材。在十七的世界里,他依然是不配。 能让他亲自来熬药的,除了庄主,夫人以及小姐外,不可能使唤得动他。 庄主不在庄内,夫人的身子由她全权照料,断不可能让十七去做这些,如此想来,唯有是为了小姐。 “是给小姐补身子的,也就除了小姐才能让你不辞辛苦任劳任怨。” 十七不出声,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瑶末捋了捋袖子,豪爽道:“我来,你一个大男人难免不知火候,剩下的交给我。” 他虽然很感激瑶末,但十七又怎会真的放心离开,这毕竟是安胎药,一旦传开,淮茹的声誉就完了。 两人还在互相推让之际,黎总管闻着气味寻了过来。 他与医仙李慕白师出同门,医术虽逊于李医仙,但在江湖上也是叫得上名号的。 在庄内,每日所嗅气味很多,大补药、治伤药,不一而足,然而今日居然闻到了安胎药的气味。 黎盛第一反应是,庄内有人私下行苟且之事。这让作为总管的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快步走上前去,看到正在推让的十七和瑶末。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见是黎总管,十七暗道不妙,这药怕是瞒不住了,“十七见过黎总管。”行礼是他长年来的习惯。 瑶末不明白十七为什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他现在是望月山庄的大少爷,熬个汤药谁敢说不是? 本想帮忙缓和两句的她,却听到黎总管冷哼一声,目光不明般扫向那锅药,“谁怀孕了?”说完,他看向瑶末:“你?” 瑶末的话卡在喉咙,不明白黎总管为什么这么说,她疑惑的看向十七。 十七自知瞒不住,却还是不愿承认:“黎总管多虑,这只是补身子的药。” 瑶末跟着点头,想张嘴补充,黎盛抬手制止了她,“这分明是安胎药!我行医四十多年,这么浓的气味我还闻不出来吗?” 十七继续找着借口,“您误会了,这药并非是庄内人所用,而是我受人之托,替庄子外的人准备。” 黎盛眯着眼:“庄外的人不去找大夫,而来望月山庄找一个不懂药材的人帮忙?” 十七捏着手心低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瑶末的脸上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她想破头都想不到十七煮的是安胎药。 所以,他是在为小姐熬的? 小姐看来出事了。 她转头看向十七,只见他已经无话可说。 瑶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如果真是为小姐而熬,这件事被揭露,小姐的名誉将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犹豫会后,做出了决定:“是我,这药是我煮的。” 话刚出,十七猛的抬头惊愕的望向她。 黎总管脸色铁青:“瑶末,你身为望月山庄的掌事丫鬟,竟然不知检点,做出这种败坏门风之事! ” 瑶末没有想后果是什么,她只想着帮十七压过这件事,十七又怎会让别人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刚想解释,瑶末抢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错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后果?”黎总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手指几乎指到了瑶末的鼻尖,“公然挑衅庄规,让夫人知道饶不了你!你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望月山庄!” 瑶末芳龄二十五,十五岁那年双亲亡故,宁夫人看她可怜,便将她留在了望月山庄。 五年后认识了回庄的十七,可能与自己感同身受。便事事关照,两人的关系才会比其他人要亲近。 如今瑶末要被赶出山庄,无家可归,十七怎会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急步上前,挡在了瑶末身前。 “不可。黎总管,此事与瑶末姐无关,是我一人所为。” 黎总管突然沉默,十七的突然举动,让他心中的怀疑越放越大,瞬间蔓延开来。“十七,她肚里的孩子莫非 ” 瑶末见事情走向越来越离谱,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奴婢只是个丫鬟,怎会与大少爷 黎总管,莫要多想!” 黎盛见瑶末如此维护十七,心中猜忌更甚。 “这件事,交由夫人定夺。”说完,冷哼一声离去。 瑶末跺着脚,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十七,这个真的是安胎药?” 十七苦笑着点头:“是。” 他现在的担忧已经冲破了脑袋,难道真的要将淮茹怀了身孕的消息告知夫人吗? 夫人一定会逼问他那个男人是谁 如果夫人知道是萧家的人,一定会接受不了。 瑶末撑着灶台,看上去比十七还急:“这可怎么办?小姐还未出阁就有了孩子,夫人一定会大怒。” 十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熬药的时间他尽量选在了半夜,却没想今日被两人撞破。 瑶末叹了口气,露出一副赴死的表情:“你就说这药是我煮的,我年纪大了,不会在庄内留一辈子的,走之前就让我再帮你一次。” 听到这,十七淡漠的别过头。 瑶末深知宁夫人的脾性,他与小姐一同向夫人隐瞒如此重要之事,唯恐十七重蹈覆辙,惹怒夫人,再度回到以前的生活。 她一直都很心疼十七。 “我走后,你切记不要再露馅。小姐的肚子一天天会变大,你必须提早想办法。” 两人就这么在后厨等待宁夫人的传唤,自黎总管走后,他开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想帮淮茹隐瞒身孕,又想保全瑶末。 可还有什么办法能两全其美? 想了许久,在小厮前来唤他们去琉璃院时,十七突然眼睛一亮,虽有纠结,但一想到只有这个方法后,也不再磨蹭。 他拽住瑶末的袖口,凑近身子小声道:“瑶末姐,离开山庄你可有去处?” 瑶末先是摇头,随后可能是怕十七担心,摆摆手道:“你放心,我存了些银子,下半辈子够我活了。” “瑶末姐你如果不嫌弃,我娶你。” 话落,女子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她颤抖着嗓音说道:“你说什么?” 十七回答的很认真,随后仔细想了想,拿出了五年前师父送他的短刃,塞到了瑶末手中:“眼下我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送你,但你放心,日后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 瑶末拿着短刃,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十七,你不必 ” 十七再次开口,“瑶末姐,我很感激五年来,你对我的好。我对你也很敬重,最近国势不稳,你一个女儿家离开山庄我不放心,只要你不嫌弃,日后我会努力对你好,把我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 此时小厮在后厨外催促了一声,两人只能先往琉璃院走去。 而瑶末此时整个人都在发懵。 到了琉璃阁,宁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自上次恢复十七身份之后,他便再未见过宁夫人生气时的模样。 快步走上前,与瑶末双双跪候。 十七在心中想了许久的措辞,刚要开口便只听宁夫人抬手一挥:“黎总管,去探探几月了。” 黎盛点头,而十七突然站起身,高声:“不用验,是我的。一个多月。” 嗓音很足,宁夫人也没料到十七会这么直接的坦白,琉璃阁内还站了几名贴身伺候的丫鬟,让她脸顿时一沉。 “都退下,黎总管,你留下。” 十七心还在紧绷,遂俯身叩头:“十七辜负夫人厚爱,但我与瑶末姐两情相悦,决定娶她为妻,还望夫人成全。” 宁夫人的神色难看到无人敢出声的境地,瑶末不敢抬头,也不敢解释。 她怒斥十七,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竟如此荒唐!” “是,十七从小无人教导,不知何事对何事错,如今做出了此等荒唐事,只求夫人原谅。” 话到这,宁夫人扶额面露无奈:“你这番话是想让我自责,然后遂了你意对吗?小心思倒是用到我这来了?” 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十七身前。“我虽没有管教过你,但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你不敢。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荒唐到不顾瑶末的名声,为了淮茹而让她担下此事!” 十七大惊,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直起身子震惊的望向宁夫人,面前的宁夫人在见到他这副模样后,心痛的往后退了一步。 十七才反应过来,夫人是在诈他。 他的反应,已经坐实了方才宁夫人的猜想。 “怎么会 ?” 黎盛行医数年,虽没有亲自把脉,但看面相还是能大致判出瑶末有没有怀孕。 倒是宁小姐。 夫人曾多次让他去给宁淮茹把脉,可宁小姐总是借着由头闭门不见。 从而联想到十七今日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厨,宁夫人难免不会怀疑。 不过是诈了一下十七,没想到将心底的疑惑填满,却也让她崩溃。 “知道是谁吗?”宁夫人喉咙发颤,突然的一句提问让十七身子一僵。 “不知” “宁淮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真觉得帮她瞒我是对她好吗?” “我 ” “淮茹从轮回殿回来起,整日心神不宁,我问过月衡,那日她被萧怀宇当众羞辱,我装作不知情,只是为了让她心安,没想到啊!这么重要的事,我的儿子和女儿居然联合起来瞒我?!” 十七咽了口唾沫,手心已经出汗,垂眸:“小姐被逼无奈,是我没有去晚了 夫人罚我,只求您别怪她 ” 宁夫人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眼泪直直落下,捂着胸口道:“怪?我怪也是怪那萧怀宇!我在你们眼里,难道是不近人情,只为自己利益,只想着自己的人吗!” 嘶吼声响彻整个琉璃阁,她觉得自己一生太过失败。 被人骗走了自己的心,她的儿子不愿认他,她的女儿怕她 思索之际,再也撑不住,大哭起来。 “她是我女儿啊 !出了这种事,有谁会比我更痛心!” 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灌入十七耳中,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撕扯,是啊自己与淮茹终究不同,夫人对她怎么会和之前对他一样。 过了许久许久,瑶末被宁夫人喝退,说她帮十七一事不会计较。 随后又唤来一名小厮下令:“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小姐在轮回殿的任何事情。此事关乎小姐的名誉,绝不可外传。” 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继续说道:“黎总管,麻烦你从现在开始亲自照料淮茹。关于安胎药的事情,就说是补身子的药材,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她既然想要隐瞒,那就由她去。我不想让她因为此事而感到不安。” 嘱咐完一切,宁夫人的眸子也变得狠厉。 看来,她不得不与萧策联手了。 好一个萧怀宇,她定要让他后悔当日在轮回殿时,他所做的一切! 想到此,宁夫人心脏又开始疼了起来,阁楼里也只剩了十七与她。 宁夫人安抚了着自己,冲着还跪着的十七冷下了脸。 “你方才说从小无人教导,好!今日我便亲自教你!” 她提袖一挥,婢女顿时上前。 本是悬着一颗心的十七,在看见宁夫人并没有对淮茹发难后才放下。 是他轻视了宁夫人对淮茹的感情,也太高看了自己。 宁夫人不知在婢女耳边说了什么,没多久,婢女拿了一把不大也不小的戒尺进来。 递给宁夫人后,迅速退了出去。 十七立即端正自己的跪姿,自嘲般一笑,也许,他不应该恢复身份,他应该一辈子呆在他的西院自生自灭。 第203章 十月未见 阁楼中,十七的正前方放置着一张木制的案几,宁夫人满脸怒容的将案面上的物件尽数拂落于地。 而后复杂地看着十七,压抑着难受的情感:“十七,过来。” 语气很强硬,十七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走到案几前。 在七镜楼时,训练没完成或者犯错,前任楼主也就是他的师父也这么亲自罚过,倒也轻车熟路。 “趴下。”宁夫人命令道,十七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命令,上半身趴在了冰冷的案面上,双手紧紧地抓住案几的边缘,臀部因此微微抬起。 “十七,你可知错在哪里?”声音很冷,但不难听出带着一丝无奈,迟来了二十年的管教,心中突然有些发酸。 十七强忍内心不适,以往受罚,都是夫人命旁人抽打。如今亲自动手,倒让他别扭起来。“我不该擅自做主,不该让瑶末姐为我承担罪责,更不该帮淮 帮小姐隐瞒夫人。” 原本只想罚几下了事,可听到十七的回答,宁夫人的脸色愈发阴沉。 她紧握戒尺,走到十七身侧。“今日是让你记住,以后做事不可莽撞冲动,更不可随意牺牲他人名誉。” (见wb) “什么事该瞒什么事不该瞒,你要学会分辨。我作为你们娘亲,淮茹受了此等委屈,你居然不及时告知,还帮她隐瞒于我?你说你该不该罚?” (见wb) “你们是我所生,身体异于常人,女子怀孕一旦照料不周便会有性命之忧,淮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能担待得起这个后果吗?!” 话落,十七愧疚的闭上眼。 是啊,若淮茹真出了事,他这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想到这,他居然生出一种后怕。这顿罚,自己受的不冤。 (见wb) 宁夫人咬牙切齿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还有哪错了!” 十七一头雾水,还有? 他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还有哪里做错,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宁夫人见他不吭声,“不知道是吗?我告诉你!你错在把自己贬到尘埃,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你身为我的儿子,却一口一个小姐,夫人!是不是这张嘴也要我来教你如何叫人!” 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十七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习惯性的称呼她们小姐,夫人。 可这能怪他吗?二十年的习惯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况且,他也不想改。 迟来的关心,他不想要。 “你错就错在,只知道认错,却不知道保护自己。”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疼惜,“无论是为了谁,你都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 十七愣住了,他没想到夫人会在意这个 “夫人 ?”十七不自觉地唤出这个称呼。 宁夫人手中的戒尺哐当落地,她的眼眶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轻声说道:“十七,你记住,你与淮茹同样是我的孩子,没有高低之分。” 十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估摸着惩罚结束,十七从案几上撑起,身体微颤,额角的汗水混合着几缕发丝贴在脸上。脸色有些难看,嘴唇紧抿,似乎在强忍臀部带来的痛感。 艰难的起身后,立即跪在了宁夫人面前。 “夫人想听什么?娘亲吗?您想听,我以后就这么唤您。” 一句不痛不痒,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让宁夫人难受至极。 仿佛这声娘亲是她逼迫出来的,她想要的不是这冷冰冰的称呼,而是一个儿子发自内心的呼唤。 可似乎,她永远都听不到了。 她伸出手指,不可置信的指着他:“你就这么恨我?” 十七犹豫了一下,就这一下宁夫人好像知道了答案。 “我不想勉强你,你下去。”她转身背对着十七,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失落。 而跪着的人一动不动,好像在努力消化宁夫人今日说的所有话。 呆滞了片刻后,木讷的起身。 不经意间的牵扯,臀部传来的痛感瞬间传进他的大脑。 让晃神的他突然回神。 宁夫人见他满头大汗,不忍放他离去。以她对十七的了解,肯定不会主动擦药。如今温瑾川不在,还有谁会关心他? 想到此,在十七刚要转身之际,脱口而出:“去我房间。” 十七一愣,随后应了一声是。 同一时间,黎总管命婢女将他刚煮好的安胎药送去了兰亭轩。 宁淮茹躺在床上,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满心忧虑。 她不知宁夫人已有所察觉,还在担心事情败露后的种种恶果。 从她记事起,十七过得日子可以说是狗都不如。 起早贪黑的干活,有时还要接任务。 任务做的好与不好,都要受罚。饿肚子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那样 绝对不能 婢女端着药碗进来时,宁淮茹还有些疑惑。直到听婢女说,是夫人给她补身子的药才松了口气。 看着手中的汤药,她这才发觉哥哥今日没来,于是问了一嘴。 婢女只说大少爷被夫人传去了琉璃院,其余闭嘴不谈。 十七乖巧的跟在宁夫人身后,房门推开之际,便有一种清新的香味扑鼻。 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软榻,示意十七坐下。他犹豫了会,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命令,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臀部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宁夫人走到柜子前,取出了一盒药膏。她走到十七身边,冷着脸:“把衣服脱了。” 十七脸色有些尴尬,很不自在,毕竟他都二十了这不好 宁夫人见他一脸不情愿,音量顿时提高:“有什么好羞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再磨叽,换鞭子信不信?!” 十七听闻此言,双手立即搭上了面料,将衣物褪下一部分,露出红肿的臀部。 随即趴在了软榻上。 宁夫人看着,心疼得紧,手上动作不停,轻轻涂抹着药膏。 十七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身后清凉的触感与伤痕交织。过了一会,他听到宁夫人突然嘟囔了一句。 “我知道,你恨我。” 十七蹙眉,他想说没有。 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药刚上完,十七立即将衣物拉上。随后尴尬的立在一旁。 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将药瓶放回衣柜后坐了下来。 “我听李医仙说,你将身上的疤都去掉了?” 闻言,十七紧张的跪了下去,内心直呼这下遭了 宁夫人不满皱眉,在十七错愕下,将他扶了起来。 “以后见我,不要动不动就跪。你那些疤痕,就算你自己不动手,我也会帮你去掉。挺好,给我省事了。” 一段话,十七听得不切实际。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这些,但是十七,你可以试着接受我,试着相信娘,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你,不会无缘无故罚你。当然,今日的惩戒是你自己犯了错,我不得不罚。”停顿了一会继续道:“若有下次,照罚不误。” 他愣愣的点头应是,显然今日宁夫人说的所有话都超脱了十七的接受范围。 二十年来,她的冷漠和残忍历历在目,每一次的惩罚都是一次新的刻印,让他对“母亲”这个称呼感到陌生以及恐惧。 如今,突然听到这些不敢相信的话,他也矛盾的很。 既渴望又害怕。 渴望就不必说了,害怕什么呢? 害怕是一场梦,梦醒后又是无尽的折磨。 宁夫人见他发愣,也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道:“回房休息,对了,你去看看淮茹。她应该不想我过去。” 十七还是呆滞的点头。 退出宁夫人的房间,他都还是发愣的状态。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大约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淮茹应该睡了。 想是这么想,但步子没有停下。既然夫人说让他去看看,那他便去。 快步走到兰亭轩,屋内烛火已熄。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也是,这个点肯定是睡了。 刚准备离开时,房门被打开。 宁淮茹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没有穿鞋袜就这么踩在冰凉的地面,凉风直嗖嗖的呼向她的面颊,没多久脸上两侧便起了红晕。 十七皱眉,两步上前就将宁淮茹抱在怀里,单手把房门关上后,抱着宁淮茹去到了床上。 “你会着凉的。” 屋内沉默了一瞬,接着传来宁淮茹带着鼻音的声音:“哥,你刚从娘那出来?” 十七为她掖好被子,安慰道: “别担心,夫人不知道,太晚了,快睡。” 不知为何,宁淮茹心绪难宁,先前在床上便辗转难眠。见十七要走,她立即从被中伸出手,拽住了十七下摆的衣物。 力度虽不大,但恰好牵扯到了臀部的伤痕。那细密的疼痛传遍全身,额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淮茹有些惊讶,收回了手。“娘亲她 又罚你了?” 十七缓了一下,随后冲她笑笑:“没有。” “那你别走,陪我一会。”委屈又软绵绵的嗓音,他如何能拒绝。 “好,我陪你。”说完,小心地坐在床边,而这一坐,倒是让他冷汗直冒。 又不想让妹妹担心,脸上的淡笑始终挂着,保持着一丝体面。 宁淮茹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她往里挪了挪,为十七腾出了一些空间。 宁淮茹侧过头,看着十七的侧脸,轻声问道:“哥,你讨厌我吗?” 十七不解,今儿个怎么来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夫人问:恨她吗? 淮茹问:讨厌她吗? 他不恨也不讨厌,因为换做是他,可能也做不到不恨。 宁淮茹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便有了困意。 见她睡着后,十七这才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感与疼痛感一同袭来,上下眼皮互相打着架。 索性衣裳也不换了,直接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夜,梦到了许久未见的某人。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时。 往后两月,日子过得非常的平静。 期间,天陵城陆续有消息传出,萧子安接手了御南王的军队,与萧怀宇正式撕破了脸皮。 朝廷分裂了两波势力,各自在朝中暗自较劲。 但国不可一日无主,许多老臣联名上书,希望萧怀宇顺势继位,以稳定国家局势。 当然,联名上书的老臣有一半都被萧太傅控制。 再往后一个月,又有消息传来,某人带着十万大军陆续攻破几座城池,因朝中无人做主,乱成一团。 这期间,宁夫人也不见踪影。 她并不是故意瞒着十七,而是不想让他淌这趟浑水。 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十七听得不是很齐。 只能靠着林寂来询问宁淮茹时,偶尔探听到一些。 又过了一个月,那支攻破了好几座城池的兵马,在抵达天陵城时,与萧子安的部队里应外合,兵临城下。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城内的守军竟然无人出来拦截,仿佛整个天陵城已经默认了这场变故的发生。 几月下来,倒是有两个年少之人打出了名声。 至于名字,无人得知。 只知道被人叫温公子以及白少侠。 温公子 十七默默在心中重复了好几遍。 是你,对吗。 宁淮茹的肚子日渐有了变化,本该焦急的她因最近天陵城的局势,被十七找了个借口移去了某处村庄静养。 她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宁夫人的意思。 离开了山庄,远离了城内。 十七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少,他也无意,就算知道他也不能做什么。 他与宁淮茹以及四名从山庄带出的婢女,就这么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孩子出世。 彼时,他与温瑾川已有十月未见。 宁淮茹因大出血而陷入昏迷,黎总管与他几乎日夜守在身侧。 昏迷后的第九日,终是保住了一条命。 十七抱着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感到一阵神奇,他在想,夫人当时怀着他逃出皇城时,是不是也差点命悬一线? (看看广告~谢谢~) 第204章 生变 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比较闹腾,哭声几乎没停过。 十七不想吵到妹妹休息,每到晚上便会抱着小娃娃,去离木屋百米外的凉亭坐一会。直到婴孩睡着,才会抱回来。 婢女说过很多次让他去歇息,可十七看着这个奶声奶气的娃娃,走不动道,又不放心旁人,只好亲力亲为。 宁淮茹醒来已有七天,这七天里,她一面也没有见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骨肉就在木屋的另一头,哭声偶尔穿透木墙传入耳中,但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见一面。 就这么,又过了两月。 他们几人在这从冬季到夏季,又从夏季到冬季。 离庄数月,也不知外面局势如何,如今是谁坐上了那万人之上的位子。 直到最近,月衡奉夫人之命前来接他们回庄时,十七才从他口中知晓:萧子安坐上了皇位,成为了一国之君。 煜国已亡,年号改为“安。” 寓意为安宁。 萧子安登位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朕要这天下再无战火纷飞,百姓安居乐业。” 即位之初,当务之急便是整顿所有各怀野心的人。 萧怀宇被软禁在自家府邸,与之一党的人为了活命大多主动归顺。 传闻他背后的梵天宗,从十万大军攻破天陵,拥护萧子安登位起,一面未出。 萧太傅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即便萧子安贵为天子,初登大宝,也不敢轻易触动这位权臣的根基。 此人明着说归顺,但私底下却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也不知萧子安这位子能坐多久。 十七抱着孩子与月衡聊了很久,两人有所察觉,回头一看,宁淮茹正往他们走来。 他刚要开口,宁淮茹示意他噤声,怕吵醒孩子。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许久之后,宁淮茹缓缓走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孩子的小脸。 “娘亲叫你来的?”宁淮茹嗓音很低。 月衡看着她,点头。 宁淮茹不傻,在她生完孩子后的两月,滋补身体的药从未短缺。 若无母亲点头,她的哥哥绝无可能拿的出如此众多珍稀药材。 所以,她身怀有孕遭人凌辱一事,母亲早已知晓。 只是为了让她安心,不受刺激,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娘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淮茹的双眼一直在孩子的身上,手指轻轻逗弄,也不知道问的是谁,月衡刚想回答,被十七抢了先。 “你刚怀上不久,对不起。” “哥哥为什么道歉?” “答应帮你瞒着,是我的失误才让夫人发现。但是淮茹,夫人不是你想像的 ” “哥哥,给我抱。” 十七的话还没说完,见她不想听也就不再多说。 宁淮茹接过孩子,感受着他的体温,那软绵绵的小身体在她的怀里颤动,她抱紧孩子,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只是唱着唱着,看着看着,孩子的面孔瞬间让她想起被欺辱的那天。 那些她努力想要忘记的记忆,此刻全部冒了出来。 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午后,想起了那场无人救她的火海。 愤怒和恨意同时爆发,那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的手不自觉地搭上了孩子的鼻尖,慢慢压迫。 孩子的呼吸变得微弱,宁淮茹的心中却有一种病态的快感。越是这样手心的力气越大,那种想要让他窒息而亡的冲动,在她脑中放大。 就在这时,十七察觉到孩子的异样,毫不犹豫地出手,迅速从宁淮茹手中夺回孩子。 孩子的呜咽声在十七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他拍打着孩子的背部,责怪的望向他的妹妹。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他是无辜的。” 可宁淮茹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受控,她怒视着十七,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还给我!” 十七紧紧抱着孩子,退到了月衡身后:“淮茹你冷静点!不要做自己后悔的事。” 月衡也在一旁附和,见两人怎么说都无用后,十七无奈之下直接将她敲晕。 随后整理了下行李,跟着月衡回到了数月未曾踏进的望月山庄。 宁夫人得到消息,早早在庄门外等候,在见到十七怀中抱的婴儿时,她也产生了一丝恍惚。 突然想到淮茹,连孩子都没来得抱快步跑向马车。 布帘掀开,只见女儿呼吸平稳的躺在里面,这才松了口气。 “她身子如何?” 宁夫人问了许多问题,大多都是关于宁淮茹的。 十七低头,如实回答。 意识到他们也快一年未见时,伸手捋了捋十七额前的碎发。 “辛苦了。照顾她很累?” 十七嗓子发痒,慢吞吞回道:“不累,是我该做的。” “来,快进去换身衣裳,一起吃个饭。” 说完,宁夫人命人将孩子抱走后,十七独自进了庄。 可不知为何,从山庄大门到云水间的这一路,十七总感觉哪里变了,可又说不上是哪变了。 庄内的景象似乎与一年前有所不同,原本随处可见的下人变得稀疏。 两侧的花草不似往日繁茂,好像没有了人打理。 十七不禁皱眉,心中暗自思忖:难道庄内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人手减少? 换完衣后快速去了琉璃阁。 宁淮茹被送到了兰亭轩歇息。整个琉璃阁就宁夫人与瑶末在。 桌上的菜也全部上齐。 十七行完礼后被拉到了桌旁坐下,宁夫人则一股劲的往他碗中夹了许多菜肴。 他感觉到夫人有话要说,也不推辞,夹什么他便吃什么。 吃到半途,宁夫人突然开口:“这一年局势动荡,可有听闻?” 十七默默点头。“听月衡哥说了一些。” “萧子安成了皇帝,你有什么想法?” “ ” 十七放下碗筷,不明白夫人为何这么问。 他有什么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呢? 宁夫人发觉他在乱想,急忙解释:“你如果去了天陵,他一定会 ” 话到这,十七明白过来:“夫人是要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 ” 她本想解释,本想告诉他再过不久云梦城要完,望月山庄也将面临危机,只有天陵城那里或许能够庇护他。 “夫人,有什么话您可以跟我说。” 宁夫人无奈叹气,独自喝了杯烈酒。 这段时间她疏散了大部分下人,七镜楼的杀手也都被他劝离,每人都给了一笔不小的安家费。 现在的山庄,除了十二司,所剩的下人不超过十个。 一旁的瑶末不忍心,她怕到时候只剩夫人一人。于是替她解释。 十七安静的听着。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 魔教不知使了何种诡异功法,操控了上百个宗派。整个庆州所有叫的出名的宗门几乎都归顺到了梵天宗门下,他们本欲扶持萧怀宇登基,却没想到望月山庄会与萧子安联手,十万大军助他登上皇位。 梵天宗见萧怀宇这颗棋子已废,果断选择弃之。 探子得来消息,梵天宗的大长老野心太盛,有人猜测他们想推翻整个朝廷,自己当那人上人。 却没想被萧子安横插一脚,还与宁夫人联手。 一时间,打了梵天宗一个措手不及。 魔教的人遍布庆州各地,萧子安不想再度开战,他也没有连根拔起的把握,只能各方面牵制。 前不久,梵天宗放下狠话,踏平云梦城将会是他们向朝廷宣战的第一步。 宁夫人得到消息后火速疏散了庄内下人,准备离开云梦城。 至于去哪,她也没想好。 宁邵全因扶持萧子安登位,恢复了他年少时御国将军一职。 望月山庄已成梵天宗眼中钉,宁庄主求了宁夫人多次,跟他一起去天陵,但她说,宁愿死也绝不踏入天陵城。 也许再过不久,魔教便会带人杀来。 到时候想走都难。 瑶末说完,十七面无表情。 这一年,是他一生中最为舒适的一年。却没想,发生了这么多事。 宁夫人满脸愁容,“当今圣上是你亲哥哥,他一定会护你周全。” 十七摇头,淡淡道:“我不去。” 宁夫人却怒了:“你不去也得去!明日会有人来接你和淮茹。”说到这,宁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将瑶末拉到自己身侧坐下。 愧疚道:“淮茹的声誉对她太重要,一旦清白被毁传出去,以她的性子定接受不了。我与瑶末商量过了,那孩子记在你们名下 就说 ” 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但十七对于这件事没有推脱,而是一口应下。 只是最后加了句:“我留下,陪您。” 明明一句话说的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可宁夫人的眼眶逐渐变红。她眼皮跳得很快,嘴角满是苦涩。 抬手摸向十七的侧脸时,鼻子突然发酸:“我以前那么对你,你怎么就不恨我呢?” “你应该恨我的啊 ” 宁夫人的视线被泪水占领,而十七还是一如既往地 淡定。 瑶末递来手帕,宁夫人擦掉眼角的泪珠继续说道:“好,娘亲不逼你。来,这是我亲手做的如意糕,尝尝。” 十七什么都没想,捏起一块放入嘴里。 宁夫人亲眼看见他咽下后,放了心。 “淮之,唤声娘亲好吗?” 话落,她满怀期待的看向低着头的十七,可等了许久,等到十七脑袋发晕,直到他趴在桌上后,也没听到那声渴望已久的话。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是一瞬她立即擦掉,稳定情绪后与瑶末一同将十七扶到了房间。 “明日一早,会有人来接应你们。末儿,那个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夫人 ”瑶末喉咙哽咽,跪了下来。“夫人!求您了!跟我们一起走 ” 宁夫人将她扶起,轻声道:“我发过誓,这辈子除非带兵攻城,否则绝不踏入天陵。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已经烙印在宁夫人心底,就算死,也不会求得萧家人庇护。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随后交到了瑶末手中。 “等他们醒了,把这个给他们。” 瑶末红着眼眶看了一眼,那张纸上写了一个名字。 玖安。 是她为孙儿取的名字,长长久久,喜乐安康。 这一夜,也许是宁夫人这辈子过得最难受的一夜。 他刚认回十七,还未尽到做母亲的职责,便分离一年。 刚相聚,又要面临分开。 叫她如何不痛心。 宁夫人守在十七床头整整一夜,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她的脑子里。 她真的很怕忘记十七,毕竟二十年来,她从未正眼瞧过他。 “淮之,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 这句话既是她对十七的祝福,也是对自己过去的忏悔。 天色渐亮,本该彰显生机的望月山庄如今只剩一片死寂。 宁夫人揉了揉犯困的眉眼,同一时间房门被推开,月衡走了进来。 “夫人,他们到了。” 她点点头,看了十七最后一眼后,便火速同月衡将十七送到了庄外的马车里。 宁淮茹也吃了让人昏睡的糕点,现在的她也处于未醒的状态。 宁夫人走近,俯身在她女儿额前落下一吻,什么都没说, 瑶末抱着孩子上了车,放下前帘。 林寂单独骑了匹快马,缰绳在他手中缠绕了好几圈。 犹豫了很久还是冲着宁夫人说道:“夫人,我们一起走,淮茹醒来知道你不在,她会受不了的 ” 宁夫人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十二司,沉声道:“你们……” “我们不走。夫人,别说了。” 十二司齐声颔首,倘若他们也一并离去,夫人恐将再无生路。 罢了。 林寂也不再多言,随着几声马鞭响起,带头离去。 宁夫人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待那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后,她才与十二司匆匆赶回庄内,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物品,然后带着仅剩的几名婢女,一同离开了山庄。 一夜间,望月山庄变得空荡荡。 (看看广告~写写书评~谢谢~) 第205 重逢 自云梦至天陵,若昼夜兼程,一天一夜便可到。然乘马车,恐需两三日。 宁庄主派来接应的十人,各骑快马,在马车左右后方环绕。 而林寂拽着缰绳走在最前头。 天亮出发到现在,他几乎全程拉着脸。 也许是因为宁夫人与十二司没有一同前行,有些担心。 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还有机会见么? 马车内,宁淮茹先醒了过来。 宁夫人给她下的药很轻,知道她醒后必不会吵着闹着要回去,说什么与望月山庄同生死的傻话。 听了瑶末解释后,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瑶末抱着孩子,一只手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一张白纸,递到了宁淮茹的掌心,然后小心地将怀中的婴儿推向宁淮茹的怀抱。 “这是夫人给小少爷取的名字。” 宁淮茹嫌弃似的将孩子推开,展开那张白纸。 玖安 玖安 嘴里念着,手中的白纸却被她撕得粉碎。 瑶末轻叹不敢说什么,可如今的情形不允许他们发生变故。 “小姐,不管怎样,这孩子是无辜的。” 宁淮茹冷笑一声,“无辜?他从我怀上之初,就注定不无辜!” 此时车外传来林寂的声音,“停车休息会儿。” 瑶末抱着孩子下车透气。林寂看了她一眼后走向马车,掀起帘子。看到十七还在昏睡,而一旁的宁淮茹不知在想着什么,异常安静。 “饿吗?”林寂问道。 宁淮茹别过头,一滴泪落了下来。 “娘亲她,会死吗?” 林寂抓着帘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过了会还是换了种说法:“不会的。” 宁淮茹哭得更狠了。一时间林寂慌了神,只好让驾车的马夫避开,他就坐在车前陪着她。 哭累了,自然就会停下。 十七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马车继续赶路,他的意识也逐渐清晰,感觉到身下轻微的颠簸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正躺在马车上。 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顿饭中,那时,他听到夫人让他唤她娘亲,其实他想开口的,只是需要做下心里准备。 然而当他准备好时,脑子突然一片空白。醒来后,便已经在马车上了。 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慌乱,摸索着马车的边缘挣扎起身。 瑶末见他醒来,立即靠了进去。 “你醒了,头还疼吗?” 可十七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一定要回去。 “停车!”一声低喝,车夫听到声响后停下。 林寂眉头紧蹙,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十七在闹腾。 果不其然,他将马儿掉了个头,刚走到马车旁布帘就被十七掀开。 “给我匹马。”十七盯着林寂,看不出神色。 林寂冷笑,讽刺道:“你是能以一挡十呢还是觉得自己能打过梵天宗的人?” “给我匹马!” 十七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他现在只想回去。 内心的恐慌超越了担心,他在害怕,为什么刚得到了来之不易的东西这么快就被收回。 林寂叹了口气,“你回去又能怎样?不过是送死罢了。” 十七咬着牙,怒视着他。 林寂上前一步,直视十七的眼睛,“你以为夫人希望看到你这样冲动行事吗?她费尽心思送你离开,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 “可我不能丢下她!” 争执越来越大,吓到了瑶末怀中的孩子。伴随着哭声响起,宁淮茹不耐烦的性子突显。 “都别吵了!” 一声吼完,她抬手扯住了十七的衣摆,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命令:“哥哥,过来。”十七听到宁淮茹的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进了马车。 林寂松了口气,示意车夫继续赶路。 马车内,宁淮茹侧身躺下,脑袋枕在了十七大腿上,闭上眼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回去只会坏事,你好好活着娘亲才会安心。” “不 ” “哥哥安静,我困了。” 十七拳头紧握,明知淮茹说的在理,可他接受不了丢下宁夫人,丢下他的娘亲。 大腿上的压迫让他不敢动弹,身体因焦急而变得僵硬。 双眼透过窗帘看向外面的泥地,他真的很想打晕一人夺走马匹掉头回庄。 瑶末内心知道,夫人还是心软了。本以为十七会在到天陵城后才醒来,没想这才一天,药效就已散去。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也都担心。”瑶末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但你要想想他。” 说完,她晃了晃怀中的孩子,十七的视线不禁移向那个才两个月大的婴儿,小脸因天气的原因泛红,正安静地睡着。 “你不应该亲自送他到天陵城吗?” 瑶末话说完,宁淮茹补了一句:“哥哥要是丢下我,我会杀了他。” 这句话让十七的头皮发麻,好似透过这个孩子看到了刚出生的自己。 那年,宁夫人也想杀了他的? 胡乱紧抓的手渐渐松开,心中的躁动也平息下来。 或许到了天陵城会有别的办法。 或许他可以去求萧子安 低下头,看着宁淮茹那张酷似宁夫人的侧脸,想到了这个孩子的未来,不禁有些难过。 他不能让这个孩子重蹈他的覆辙,他不许。 像是接受了这个无奈的现实,十七变得老实起来。 可惜,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走在最前头的林寂耳朵一动,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声音彰显杂乱。他立即抬起手,做出了停止前进的手势。 “不好,有人来了!”林寂低声。 车夫迅速拉住缰绳,宁淮茹也坐起了身子。 十七得了空隙跳下车,闭眼感受着远处的马蹄声。 “来人距离我们大约两里地,以这样的速度,不出半刻钟就会赶到。” 宁淮茹掀开布帘:“是敌是友?” 宁庄主派来的十人中一人回道:“除了我们,将军没有派其余人。” 不知来者是谁,林寂转着眼珠子迅速说道:“十七,你带她们躲进旁边的树林里。” 十七点头,扶着她们俩下了马车,人多不好隐藏。其余人只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往前赶路。 很快,马蹄声渐近,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蒙面人出现在眼前。 “你们是什么人?”林寂高声喝道。 对方并不答话,而是盯着林寂看了几眼,似乎在确认目标。 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马车上,终于开口:“宁夫人,久仰大名。” 林寂笑了,他不紧不慢的踢了下马儿,走到了马车旁,当着对方所有人的面将布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空荡荡的马车座椅。 “看来你们的消息不太准确啊,夫人并不在这里。” 对方的领头人眼眸稍沉,提刀轻挥:“既然宁夫人不在,那你们就不用留了。” 说完,来人直接拔刀冲了过来。 林寂等人立刻抽剑迎战。 蒙面人的凶狠残暴显露无遗。宁庄主派来的一名护卫稍不留神,就被一剑刺穿了心脏,紧接着,陆续有三人倒下。 车夫吓得失禁,一动不动。 突然一个黑影闪现,立在了车夫面前。他看着那人的刀就要抵上他的心脏时,不知哪来的石子投来,蒙面人手中的刀瞬间掉落。 “在那!” 十七为了救车夫不幸暴露他所处位置,为了不让蒙面人寻来,只好冲了出去。 对方人数量太多,武功又诡异的很,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若一对几还有胜算,可对方明显在数量上压制。 宁庄主派来的十人全都咽了气,林寂在解决掉对方第一批冲上来的人后,不幸后背中了一刀。 十七咬牙,一个翻身跳到林寂身侧,帮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林寂压低声音怒斥:“你出来做什么?” 如果他们全死了,宁淮茹和瑶末怎么办?两个女人家如何能安全到天陵城。 十七没有回应林寂,只是全力抵挡着敌人的攻击。 可只有他们二人,实在不是对手。 正当林寂都快认命时,不远处又来了一几十人。 为首两人来不及下马,直接骑马加入。手中的长剑精准对着蒙面人抹喉。 其中一人冷笑着出声:“五长老,好久不见。” 蒙面人侧身,似乎对这嗓音有些惊愕,随即冷静下来。 “我们走!” 白倾城别嘴摇头:“别走呀五长老,我好歹还是你们教主呢,一年未见,不跟我叙叙旧吗?” 蒙面人勾起嘴角,“教主,这一年里木香主很伤心,整日以泪洗面,身体都消瘦不少。” 话落,白倾尘肉眼可见的冷脸,蒙面人见刺激到他,似乎有些得意。 只是,他自知不是白倾尘对手,此地不宜久留。 不再多言,挥手示意所有人撤退。 十七扶着血流不止的林寂,眼睛却一直盯着白倾尘身侧的人。 一年了 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情况下重逢。 温瑾川骑着马,背挺的笔直。看到十七后,他也有些无措。 想念在这一刻冲刺着他的大脑,又瘦了。 十七则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温瑾川的眼睛。 他的脸上带着很浓烈的疲惫,脸颊比一年前更加消瘦,轮廓更加分明。 长发有些散乱,遮住了没有任何光彩的眸子。 温瑾川愕然,宁夫人不是恢复了他身份吗?为什么还是瘦了? 眼底的灼热扫向呆滞的十七,好似要把他看穿。 一天前,白倾尘告诉他,梵天宗恨宁夫人与御南王联手助萧子安称帝。 便放出狠话要踏平望月山庄。 他不放心,便带人前来接应。 幸好赶来的及时。 如果再慢点,自己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白倾尘冲着温瑾川扬了扬下颚,打趣道:“还不去跟你那小奴隶说说话?” 温瑾川回神,跃下马疾步走到十七面前,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仿佛在确认他的安然无恙。 “十七。” 两人目光交汇,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十七垂着的手微颤,思绪很乱。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救他。” 温瑾川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当那人真的就在他面前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无奈,挥了挥手,顿时上来两人从十七手中扶过林寂。 “他们 ”十七有些防备。 “不是你说要救他吗?” 语气还是如一年前般凶,也许温瑾川自己都没发现,他习惯了和十七说话时的态度。 十七点头,说了声谢谢后松开了手。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白倾城只是笑笑,也不催他们,就这么看着一场话本里久别重逢的戏码。 温瑾川毫不掩饰自己对十七的在意,他全身上下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很想将十七拉入怀中,当然,若没人阻拦,他真的会这么做。 见到有援兵,瑶末这才放心抱着孩子与宁淮茹一同走了出来。 宁淮茹在见到温瑾川后,恨意滋生。只不过她遮掩得很好。 可能周围血腥之气太浓,也可能人太多。瑶末怀中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 十七下意识跑过去,熟练般的接过。 孩子一到十七的怀里,哭声便渐渐减弱,小脸贴在十七的胸口,似乎找到了安全感。十七慢慢摇晃着,嘴中重复说着:“没事没事。” 温瑾川见状有些疑惑,倒是白倾城来了兴致,不嫌事大的说道:“哟,这孩子是谁的?” 话落,宁淮茹浑身紧绷,胸口顿感不适。 十七低着头,安抚着怀中的婴儿,沉默许久后方才开口:“我的。” 两个字,瞬间让温瑾川僵住。 可能这两字没什么信服力,十七又补了句。“我们的。” 这个我们,可不就是说的他身侧的瑶末吗。 瑶末想解释,可临走时想到夫人的嘱托,只好别扭着低下头。 温瑾川自是不信,但也不妨碍他发火。 刚想质问,宁淮茹却突然脚步不稳,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抽哒哒哭出声,十七急忙将已经不哭闹的婴儿转交给瑶末后,直接将她抱进了怀中,迅速上了马车。 两人的重逢,就这么草率的结束。 有了温瑾川与白倾尘的护送,这一路无事发生。 天陵城门大开,马车停在了宁庄主的府邸外。 宁邵全在门外守了一天,终于见到自家女儿后,才安了心。 急忙吩咐下人安排房间,十七刚要跟着进去时,却被温瑾川拦下。 “你跟我走。” 第206章 休书还是和离,你自己选。 “你跟我走。” 十七当然不会如他愿。装作没听到一般,径直绕过。 温瑾川眉头一皱,反手拽住十七的手臂。 宁庄主的府邸并不偏僻,府外还有路人经过。两个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这场景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温公子,请你自重。” “跟我走。” “你 别胡搅蛮缠,让人看笑话。” 温瑾川却不以为然,紧紧抓着十七的胳膊:“我说了,跟我走。” 十七顿时恼怒,用力挣脱开,整了整衣袖,冷声道:“温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与你素无瓜葛,为何要随你而去?” “素无瓜葛?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留着 它。” 话音未落,他的手突然迅速地伸向十七的腰间。十七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温瑾川的动作很快,只见他轻轻一抽,一把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短刃的中间有一道清晰的裂痕,好似曾经断裂过,但又被巧妙地修复。 心思被人直接剥开,让十七无处遁形。无奈地低下头,避开温瑾川的目光。 “我记得,那日是你亲手折断不要的。”语气虽是质问,但也有一丝欣慰。 十七深吸一口气:“还给我。” 温瑾川盯着十七的眼睛,突然挑眉一笑。短刃在他手中,照着那条被修复的裂痕再次折断。 十七大惊,猛的从他手中抢回。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匕首,眼中满是愤怒:“温瑾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唯一一件你的东西都要毁掉。 温瑾川一脸淡然:“走吗?” 十七到底是泄了气。从始至终,他永远斗不过温瑾川。 他轻轻点头,不再吭声,默默地跟在温瑾川的身后。 两人绕过几个巷口,来到了一座看起来颇为普通的院落前。 院落不大,门扉半掩,从外面看去,院内种着几株绿植,一条青石小径通向主屋。 这与宁庄主的府邸和以前的轮回殿简直无法相比。 房屋的构造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与周围邻居的房屋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十七以为他的爹娘也在,但当他走进屋内,却发现空无一人。 温瑾川没有管他,走到屋子一角的柜子旁,蹲下身子打开了柜门。 他从中取出一个盒子。随后走向十七身侧,将盒子递给他。 十七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没接。 温瑾川也不急,慢慢说道:“一年未见,胆大不少。你可以不接,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接。” 其实十七也想说,一年不见。他还是那么有压迫感。 罢了,他也不在坚持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把崭新的匕首,和之前那把一模一样,连纹路都丝毫不差。 “这是 ”十七惊讶地抬头。 “重新打造的,当时见你不要,就打了把新的。 “没必要。” “现在看来,是没必要。”说完,温瑾川从十七手中收回盒子搁在了桌上。“这个,我不打算送你。” 十七先是一愣,随后释然。他也并不是很想要。 两人同时沉默,温瑾川看了他一眼,随后找了位置坐下。 十七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许久之后,开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瑾川抬眼看向他:“只是想见你。” 十七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 大多是不解。 他记得一年前,温瑾川多次说过,不会接受他,更不会爱他 如今刚见面,又为何做出与之冲突的事。 不应该厌恶他,远离他吗? “解释一下,那个孩子。” 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人太有压迫感,以至于十七很想夺门而逃。 “我与瑶末” “十七啊,你不擅长说谎你知道吗。” 温瑾川不信,他要亲口听十七说出是骗他的话。可十七却突然对上他的眼睛,没有了以往的躲避,坦然道:“事实就是这样。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是吗?”温瑾川内心颤了两下,强忍怒意。“那你动作够快啊。” 说到这,他从椅子上站起,慢慢逼近十七。随即一手揽上他的腰,往自己怀中靠。 十七有些慌乱,想推开,可又不敢碰他。 “一年前还在我身下,我走后你就上了别的女人?” 十七涨红了脸:“温瑾川,是你不要的我,我和别人成家你管不着。” “我没想管,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能和女人圆房的?” 温瑾川说完,揽住十七腰间的手用力一掐,十七顿时身子一软。 他想还手,却听到高了他一个头的人说:“别动。” 身体的肌肉记忆让他不敢动弹。 “行啊十七,我没想到你这么行。”温瑾川话里有话,两人距离太近了,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十七脸颊发烫。 心跳也很快,身子在他怀中软的不行。想挣扎又无处可逃。 “放开我。” 温瑾川的怒气无人能懂。他念了整整一年的人,刚重逢便告诉他有了一个孩子? 任谁都忍不下。 “你知道的,没什么事是我查不出来的,但我只想听你亲口说。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是!”十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像是故意激怒他一样。 这件事,包括望月山庄的下人都鲜少人得知,如今望月山庄已空,他不信温瑾川能查到。 下颚被重扣,那人手间的力度明显在加重,还是如以前一样,没有怜惜。 十七也忍不下去了,怒回道:“你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生气? 温瑾川也在心中问自己。 是在刚离开的那一月,安顿好他的爹娘以及师父后,白倾尘和他仅剩不多的心腹找来。 那些人他都眼熟。 在被徐太尉五千兵马围困时,幸而得他们所救。 也是那一日,他的师弟为保逍遥宗所有子弟,自刎而亡,以证清白。 但遗体却在当日消失不见。 当白倾尘带着他师弟出现时,温瑾川整个人都是不可置信的状态。 最后,喜极而泣。 原来那日,江予白的遗体被他们移走。 梵天宗的功法本就诡异,白倾尘耗尽两成内力才保住了他一口气。 只是致命伤无法挽回。 除非,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曼陀雪莲在。 于是身为魔教教主的白倾尘孤身一人闯入皇宫,冒死盗出了曼陀雪莲。 太大的恩情让温瑾川不知如何还清,当时白倾尘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些当是我还你了。’ 强行救回的江予白忘记了一切,温瑾川为了不让他在踏入纷争,编造了他是自己弟弟的一番话,将他留在了爹娘身边。 如今师弟还活着,他似乎有了理由不再去恨十七,也有了理由遵循自己心意。 本想回云梦城找十七时,白倾尘告诉他,梵天宗的几位长老野心很大。 他们联合萧太傅控制萧怀宇,想助他登位从而掌控整个天下。 而当时萧子安背后虽有北啸将军,但不足以与萧怀宇抗衡。 为了帮他,温瑾川与白倾尘偷入大牢,救出了御南王以及王妃。 随后权衡利弊,找到了宁庄主,也说服他与萧子安联手。 如今唯一的威胁,便是按兵不动的萧太傅和梵天宗。 再见到十七时,他很想告诉他,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望月山庄,为了你的亲人有活路。 可谁知,仅仅才一年不见,就给了他这么一大惊喜。 叫他如何忍得下去?如何不生气?十七不是满眼都是他的吗?不是爱他吗? 为什么自己刚离开,他便可以与别人上床? 还有了孩子?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 温瑾川的力度越来越重,十七腰间的触感也越来越深。“您是不是也忘了当初是你丢下的我。” “你是在报复我?” 十七强撑着回答:“温公子别太自以为是。” 温瑾川全程冷脸,他不喜欢十七这么跟他说话,他喜欢十七听话,顺从。 没有满他的意,温瑾川自然不会放他走。 手从腰间松开,直接拽着十七的胳膊往床上送。随后自己欺身压下。“我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你是打算自己休书一封,还是与那个女人和离。” “你做梦,我既娶了她,定要对她负责。” 温瑾川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这一吻让十七完全愣住。 “我没耐心的十七,你最好按我说的做。你放心,我不讨厌小孩,换句话来说我会把你们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他伸手把十七的脸板正,认真说道:“我会对他好。” 十七的眼皮在胡乱颤动,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明明说过,你不会接受我 ” 听到这句话,温瑾川很想回到一年前给自己一巴掌。 “那是之前,你可以忘了。” “可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一向按我自己心意来。” “所以,你想要我时,我必须随叫随到,你不想要了就可以一脚踹开。是吗?” 温瑾川蹙眉,有些心疼。“不是。为什么要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 两人互相对视,直到听到屋外有人靠近,十七才开始剧烈挣扎。 “有人来了,放开我。” 温瑾川没有动,依然将十七压在身下。 “答应我,与她和离。” “不可能!” “不答应,你今天就别想走了。” “温瑾川!” 两人气氛已经到了僵持之际,屋外传来声音:“温公子,我家老爷让十七回去。” 温瑾川眼神一凛,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十七着急起来:“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 这时,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宁庄主府邸护卫服饰的男子站在门口,也不踏入屋内,视线看扫过床上后迅速移开。 “十七公子,小姐醒来后一直在找您,她情绪不太稳定。老爷特意让我来请您回去。”护卫很懂礼仪,不该看的他不会看。 小姐 宁淮茹 ? 温瑾川不悦,但也自知是自己对不起她,倒也不在为难十七。 “ 子时,我要见到你。” 十七随口答应,见温瑾川松开自己后,他立即下了床理了理衣领,跟着护卫离去。 这一路,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温瑾川突然的变化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每一次的动作都泄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他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维持着这一年重新拾回的自尊,为什么他的日子才好过一点,又回到他不想回到的一年前? 温瑾川的话一直在他耳边环绕。 休书 和离 束缚感太重,好似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捆绑。 是了,这不就是温瑾川吗。 他在他面前,永远不能做违抗他的事。 他不敢甚至也不能。 护卫在前面带路,十七则机械地跟在后面。 回到宁庄主的府邸,十七的脚步停在了宁淮茹的房门外。敲了两下门,得到准许后推开门进入。 房间内,宁淮茹坐在床边,看到十七进来,冷着眼说道:“哥哥去了哪里?” 不知为何,十七能感受到她的不满。 “淮茹?” “我问,哥哥去了哪里?” “温公子有事和我说。” 果然! 宁淮茹怒上心头,猛地抓起身边的枕头,朝十七砸去。 软绵绵的触感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十七接住随后走到宁淮茹面前,将枕头放回了原处。 “你别生气。” “我这个样子都是他害得!哥哥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哥哥不应该恨他吗!” 哭腔充斥着整个房间,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十七不知该怎么安抚,只好半蹲下来替她擦掉眼泪。“别哭了,我以后不去见他 ” “我不奢望哥哥会因为我恨他,但是,他那么对你,你为什么 ” “淮茹,别说了 ” 宁淮茹哭得很凶,十七最见不得的就是她哭。他一下慌了神,一个劲的道歉。 “哥哥要是再去见他,我会恨他一样恨你。” “ ” “答应我。” 十七闭眼,点头。“好。” 第207章 暧昧流转夜未央 宁淮茹的情绪逐渐稳定,待她入睡后十七才退出了房间。 不见温瑾川吗? 可以做到的。 想到今日他的种种举动,十七很疑惑但很快又豁然开朗。 也许是自己床上功夫不错,让温瑾川忘不了。毕竟一个认打认罚还能忍的床伴不多见。 总而言之,温瑾川不可能爱他。这种奢望还是不要想得好。 今夜的月儿出奇的圆,十七盯着看了好一会。也不知夫人怎么样了。 想到夫人一下失了神,就这么呆滞的坐在庭院,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赶了那么久的路,一天下来也没好好休息。眼皮都有些打颤。 这时,一阵轻微的风吹过,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十七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黑影从院墙闪过,直往府邸里屋。 十七瞬间打起精神跟上,那身形分明是温瑾川?他想要做什么? 脚步刚要加快,突然听到瑶末的呼叫,心很快绷紧。 他快步走向瑶末的房间,发现房门大敞,十七迅速踏进。 只见瑶末站在床头,而温瑾川抱着孩子站在床尾。 此时的瑶末好似被点了穴,一动不动,眼珠子急得都快要跳出来。 十七压下惊愕:“你要做什么?” 温瑾川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好奇的盯着怀里的婴儿。“和你确实挺像。” 十七咽了口唾沫,紧张的喉咙发抖。温瑾川想做什么?他难道要对孩子动手?想到此恐惧瞬间袭来。 “把把孩子还我” 十七不敢上前,怕一不小心惹他生气。视线却一直盯着他怀中的孩子,生怕他有什么举动。 玖安在温瑾川怀里睡得极其安稳,全然不知危险。 他今夜来此没有恶意,只是为了给十七一点警告。 放他回去时,明明说过子时要见他,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人,既然十七不去见他,他便来见十七,结果都是一样的。 “温瑾川,太晚了,你把孩子放下,让他好好睡 ” “我放你走时有说过什么吗?” 十七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他的身体紧绷,准备随时出手,但又在极力的克制自己。 听到温瑾川的话,心中一凛,他当然记得温瑾川说过时辰的事。 “对不起,是我忘了。” 十七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温瑾川轻轻哼了一声,慢慢走近十七。十七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撞到了木门上。 温瑾川将脸凑近十七,温热的气息扑在十七脸上,他有些难过:“我的话对你来说不重要?” 一年前,这人对他还是言听计从的。 十七焦急摇头:“不是。” 温瑾川看了一眼怀中的玖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宁庄主这府邸是没人吗?怎么我进来这么久,除了你没人发现?” 他故意说给十七听,为的就是让十七明白,他温瑾川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而十七只能听话,顺从。 “温瑾川 ”十七满脸哀求的伸手,见温瑾川没意见,他急忙抱过孩子松了口气。 他将孩子放回床上时,温瑾川已经离开了府邸。 十七替瑶末解了穴,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急忙跑到床边查看孩子是否安好。 “十七,温公子他 ” “没事,我等会去跟他聊聊,对了瑶末姐,如果我天亮没赶回来,淮茹问起我,你就说我给玖安购置新衣裳去了。” 瑶末没问原因点头应下。 十七赶去温瑾川住处时,院门外的围栏开着,但房间门却是紧闭。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还未多想便听见房间里说道:“还不进来。” 十七不敢磨蹭,迅速推门而进。 人刚进去,便被温瑾川拉进了怀中。 “我不喜欢你不听话的样子。” 十七想起方才他抱孩子的模样,心有余悸。“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温瑾川说完,手指轻轻抬起十七的下巴,“若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十七心跳陡然加快,他越发捉摸不透温瑾川的心思。 他做这些就是为了让他听话? 这么晚叫他过来还是说 突然想通的他,抬手搭上了温瑾川的腰间,而后跪了下去。 刚想帮他解开腰带,手腕被拽住。只听头顶传来疑问:“你要做什么?” 十七用着他那双不明白的双眼抬头看去,有些发愣。 是自己误会了吗? 他不想做? “你让我子时过来,不是想 ” 话刚说一半,温瑾川的眸子迅速冷了下去。 他拽着十七的手也在不经意间发力。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温瑾川松开十七的手,眼神中的失望毫不掩饰。他轻笑了声,好像是在自嘲。 他看着十七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后才停下,颓废的坐到了床上。 十七见他生气,有些不知所措,急得膝盖往前挪了挪:“我以为 ” 温瑾川偏过头,不太想看他。“你以为?你以为我费尽心思做这么多只是馋你的身子?”十七愣住了,他没想到温瑾川会说得这么直白。 温瑾川深吸一口气:“我对你,并非只是床笫之事。” 十七的心猛地震动了一下,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七,你不要随意揣测我的想法,否则,即便我对你有别样的情感,也会被消磨殆尽。”温瑾川重新看向十七,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十七低下了头,轻声说:“对不起。” 夜晚很安静,在这处静谧的院子显得更加寂寥。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沉默半晌后,温瑾川对他勾了勾手。 他本该大手一挥让他走人,来显示自己不是十七口中那般肤浅之人。 借此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高尚,对他的感情多么纯洁。 但不知为何,他做不到。他对十七的情感,远比他自己承认的要深得多。对十七的欲望也不是轻易能压制住的。 罢了,他便做十七心中的自己。 反正在他眼里,自己一直都是盛气凌人的存在。 十七起身,顺从地走到温瑾川面前。温瑾川坐在床边,十七站着,这样的位置让他很不习惯。 那个人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温少主,他习惯于仰视,而现在 身子的不适让他下意识屈膝,随即对上床上之人的双眸。 他很平静,倒是温瑾川被他勾得心中瘙痒不断。 按捺不住的他上手将十七拉到身侧,只是他发现身旁的人除了有些慌乱外什么都没有。 爱慕呢? 那双充满爱意的眸子去哪了? 温瑾川急了 为什么除了害怕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不是他想了一年的人。 突然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他不相信。 “十七,你看着我。” 旁边人紧张的抬头,那双眉目尽是讨好。 讨好什么? 是擅闯宁庄主的府邸将他吓到了吗?还是他以为自己真的会对那个孩子做什么? “你见到我不高兴吗?”温瑾川问。 十七努力理解温瑾川的话,随后点头。“高兴的。” 话虽说着高兴,可温瑾川根本看不出来。“不,你不高兴,你在害怕!你在怕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让温瑾川满意,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见十七闭嘴不言,温瑾川当他是默认,拽着他往自己怀中拉近。 “还在怪我一年前离开?” 十七一愣,心中第一反应,是的。 然而嘴上却是:“没有。” “以后我不走了,可以吗十七?” 十七错愕,他真的不明白温瑾川怎么回事。 “温公子想去哪,我没有资格过问。” “你怎么没有,我是因为你才留下。”温瑾川步步紧逼,十七越来越慌乱。 “不做的话,我可以回去吗?”十七已无多余心绪思考其他,他一方面被温瑾川搞得糊里糊涂,另一方面又忧心妹妹察觉他仍与温瑾川有所往来。 此时他只想快些回去。 可温瑾川却听出了另一种感觉,十七把自己贬得太低,他不相信自己对他的爱意。 不相信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上过他多次,不缺这一次。 手掌往十七衣里探去,“以后随叫随到。” “不行 ” “什么?” “知道了。” 时隔一年重逢,第一天就滚到了床上。 可两人好像变换了位置,本是被迫的人成了主动的一方,而曾经期待的人却是为了讨好才屈居人下。 温瑾川知道十七的变化,但他遵从身体的欲望,也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十七会回来。 暧昧的气息很浓烈,温瑾川看着满头大汗的十七,那不情不愿的模样让他不满,不管身下人能不能承受,力度越来越重。 他不懂。 生气的不该是他吗? 才一年,便娶妻生子。 然而,这些他都不在乎,也说了会将那孩子视如己出。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也许太久没见,两人折腾许久才见了周公。 天亮时,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十七是真的累着了。 待日上三竿,温瑾川先醒了过来。看着怀中的人儿笑了笑,随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后,缓慢的抽出了枕在十七脑袋下的胳膊,下了床。 穿好衣物又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 他对十七的占有欲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他,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让他们和离 十七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他一人。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穿上了衣裳。 透过窗户感受到外面的光亮后,才发觉时间不早了。 随意的整理好衣领后开门,却正巧撞上迎面走来的温瑾川。 他原来还在 温瑾川挑眉,懒散道:“还能下床,看来我们十七现在的身子越来越好了。” 十七面色尴尬,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温瑾川靠近他,笑了笑:“夜里可有不满?” 十七别过头,“温公子希望我怎样便是怎样。” 温瑾川皱眉,他讨厌十七这种敷衍的态度。“十七,我要的不是你这种逢场作戏般的回应。” 十七抬眸看着他,“那温公子想要什么?” 温瑾川沉默了片刻:“我要你真心待我,如同往昔。” “往昔已过。” 说完,他径直越过。可又想到什么,不能就这么回去。 十七转过身,刚硬气完的他伸手扯着温瑾川的衣袖。 “给给我些银子。” 本因那句‘往昔已过’难过的温瑾川,突然一愣。 这倒是第一次,十七问他要银两。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中的难过突然消散。他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十七接过时,温瑾川补了一句。 “银票不能白拿。”温瑾川说,“和离一事提早安排,你知道的,我没太多耐心。” 手掌轻拍了拍十七的脸颊,顿时心中欢快不少。 十七抿唇,心安理得收下。 他本来就没成亲,哪需要和离。 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府邸,刚推开房间门,瑶末与孩子不在,但宁淮茹却好似在特意等他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在见到十七时,才眨了眨眼。 只是这神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可怕。 “哥哥一大早不在房间,去哪了?” 十七皱了皱眉,幸好自己做足了准备。他立即拿着手中的包裹上前说道:“今早醒来,想着玖安也该换些新衣裳了,就出去给他买了些东西。你看看。” 宁淮茹的目光从十七的脸庞移到那些包裹上,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解。她站起身,伸手摸着那些衣物,嗓音却不以为意:“哥哥真是用心,这么早就出去为孩子置办这些。” 十七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想着孩子长得快,是该时常换些新的。而且,昨晚你睡得安稳,我便不想打扰你,就自己去了。” 宁淮茹点点头,随即委屈似的抱上十七,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就这么一瞬,十七感受到她又哭了。 “怎么了 ?” “我以为哥哥不要我了 ” 十七叹了口气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怎么会。” 哄了一会,宁淮茹在得到十七的保证后,才勉强不再乱想:“哥哥陪我出去逛逛,这个天陵城,我从来都没来过。” 十七宠溺一笑:“好。” 第208章 齐聚天陵1 (冬至快乐宝子们) 天陵城内,午时已过。 刚填饱肚子的十七已经在宁府大门外等候。 今日辰时忽降大雨,雨后的空气带着些许清冷,十七紧了紧身上的衣物,想着要不要进屋再加一件。 犹豫间,宁淮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绣花棉袄与瑶末一同走出,她拉了拉衣襟,似乎也在感叹今日的气温又下降了。 孩子在瑶末怀中很乖巧,不吵不闹。小脑袋一歪,眨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到处乱看,特别招人喜爱。 “哥哥,穿上。”十七没注意的是,宁淮茹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件披风,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接过。 “谢谢” “哥哥和我客气做什么,走。” 瑶末拍了拍孩子的小手,说道:“小少爷在家里都快闷坏了,出去走走对他也好。” 三人并没有带其他下人跟着,宁淮茹与瑶末并肩走在前头,十七放慢着脚步走在她们身后。 感受着气温的降低,不禁问道:“天气越来越凉,我们用不用多备些暖炉?” 宁淮茹头也不回,下意识就答:“这些府中管事会有人安排,不需要我们操心。” 十七点头:“是我多虑了。” 三人一同坐上马车后,十七驾车朝着集市驶去。一路上,他越发觉得今年与去年相比,人只多不少,比之前热闹很多。 途经一处小巷时,马车被一群地痞无赖挡住了去路。 若看的仔细些,那些无赖并不是有意阻拦,而是正拳打脚踢着一位少年。 十七皱眉,不想多管闲事的他只能停车。 车子刚停,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车内两人好奇的掀开前帘看了一眼。 没多久,一声好听的嗓音响起,熟悉的鞭子从空中甩来,怒斥道:“你们这般行径,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只见莫昭昭手持长鞭大声呵斥,地痞们见是一女子,顿时哄笑。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指着她说:“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得挺标致。” 那头目话还没说完,莫昭昭的鞭子就抽到了他脸上,瞬间一道血痕浮现。 众无赖见状,面目狰狞的冲向莫昭昭。十七立即回到马车旁,拉着马儿往旁边挪,给他们腾了些位子。 宁淮茹却急了:“哥哥,那是昭昭!你怎么不去帮忙?” 十七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她自己可以解决,我若帮了,她等会得怪我没让她尽兴。” 说完,只见莫昭昭三两下的功夫,便将那几人撂翻在地,那群无赖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还不快滚!” 一瞬间,本还在哭天喊地的无赖迅速起身,接连逃离。 莫昭昭收了鞭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随后抬眼看到了十七等人所在的马车。她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我爹说你们也到了天陵,我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宁淮茹下了马车,拉着她的手焦急道:“你还是这么莽撞,万一受伤怎么办?” 莫昭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而马车正前方,方才被打的少年费力的从地上爬起,莫昭昭刚要上去询问要不要帮忙,还没迈出一步,便只见一大婶火速朝他跑去。 “有没有事?哪里伤着了?” 少年摇头,好似不想让她担心什么都没说。 十七等人看了一会,只见少年无声的冲他们抱拳致谢,随后被大婶扶着离去。 莫昭昭不禁感叹,“这人真能撑啊,受这么重的伤硬是没吭一声。” 宁淮茹轻咳:“既已无事,咱们还是赶紧去集市。” 几人应和,重新登上马车,这一路有了莫昭昭的陪同,气氛可活跃不少。 见到车内的孩子好奇心大发,得知是十七与瑶末的孩子时,莫昭昭惊讶的合不拢嘴。 不过想来也是,在望月山庄时,她也知道瑶末是为数不多对他的淮之哥哥好的人,他们能在一起也不足为奇。 到达集市后,莫昭昭特别兴奋,拉着两人东看看西逛逛。十七则默默跟在后面,负责拿着各种采买的物品。 顺便也拉住一位路人问出了心中疑惑。 为何仅仅一年,天凌城变化这么大。 路人面带喜色,娓娓道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那些曾被前皇抓走为其修建宫殿的壮丁,如今都被放回来了。还有那些因长得好看而被官员抓走的女子,也重归故里。新皇更是雷厉风行,砍了好几个奸臣的脑袋,以正朝纲。且下了数条为百姓着想的命令,减税赋,轻徭役,让百姓们的日子有了盼头。” 十七晃神,他口中的新皇是殿下吗? 是了。 说起来,他与萧子安也一年未见了。 —— 温瑾川得到消息,他要找的人似乎现身于东街,距集市很近。 当他带人火速赶到时,欲寻之人已杳无踪迹。 倒是 撞见了几位 旧友。 他站在原地,视线随着某人转动。十七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来,双眸与之对视。 温瑾川的嘴角微勾,冲他扬了下头。 十七立即收回视线。 本还有事要忙的他顿时抛到脑后,遣退随从后,径直往十七走去。 宁淮茹在见到他后,胸腔中的不适疯狂跳动,她好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救他。 “淮茹。”温瑾川率先开口。 被唤之人只是冲他礼貌笑笑,“温公子,我与你并不相熟。” 温瑾川笑笑,一点也不在意:“宁小姐第一次来天陵,怎么样,还习惯吗?” 宁淮茹不欲与他多言,转头看向别处。 此时莫昭昭凑过来,眨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说道,“瑾川哥?” 带兵助萧子安称帝这一年,温瑾川经常与莫老爷来往,见过几次莫小姐,也算熟络。 莫昭昭大大咧咧:“既然都是旧识,那一起逛逛呗。” 十七皱眉,看了眼宁淮茹的眼色。“不必了。” 温瑾川闻言双眉微挑,有些不满。只是被十七身上的那件披风打乱思绪。 在他看来,那披风上的绣花细腻,更像是女子的衣物,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旁边抱着孩子的瑶末,突然脸色变得阴沉。 好似宣誓主权般,他伸手直接将十七身上的披风扯下,粗鲁地将其丢到了地上。 十七还没来得及反应,温瑾川已经脱下自己的外衣,亲昵披在了他的身上。 宁淮茹瞬间冷脸。 十七反应过来时,地上的披风已经被宁淮茹拾起,她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离去。 莫昭昭一副好奇的表情,但被瑶末拉走。温瑾川突发觉得,这女人与十七根本不像夫妇。 第209章 齐聚天陵2 宁淮茹前脚刚走,十七想跟上时被温瑾川拦下。 “和离有没有忘?” 他看着妹妹越来越远的背影,敷衍的点了两下头。“我记住了。” 撂下一句话后,十七甩开他的手追上。 回山庄后,宁淮茹躲在房间里一声不吭,急得十七在房门口站立难安。 他重重敲了两下门,解释:“淮茹,我答应你没去见他,方才你也在,我不是有意 你开开门。” 宁淮茹坐在软榻上,手中握着那件被温瑾川丢在地上的披风,耳边是十七焦急的敲门声。 她对温瑾川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轮回殿那一日。 恨他的霸道,恨他的无理以及他的自以为是。 想到方才他为十七披衣的举动,她就满心愤怒。 披风在手中揉成一团。 随即,起身开门。 十七见门开了,松了口气。“你别生气” 宁淮茹不作声,视线落在了十七的身上。“哥哥为什么还穿着他的衣裳?” 十七回过神,暗道自己的疏忽。 急忙脱下外衣解释:“以后我会避开他的。” “避开?他今日这般对你,以后你们只会纠缠不清。” 十七愣住。 宁淮茹有一种近乎扭曲的愤怒。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走出屋内命下人拿来火盆。 十七不明所以,就这么看着宁淮茹的背影。 不一会儿,下人将火盆端来,火焰冲刺着他的眼底。 “还拿着做什么?烧了。”宁淮茹的目光落在十七手中的外衣上,语气很冷漠。 冷漠到十七周遭都飘来一丝凉意。 手指紧捏,感受着衣裳带来的触感。 宁淮茹走到他面前,直逼十七视线。“哥哥这是舍不得了?” 十七别过头,整个人都有些难受。 望着盆中的火焰许久,最终还是将外衣丢进了火盆,火焰瞬间吞噬了那件衣物,火光映照在十七脸上时,都透露着无奈。 这下,她应该满意了。十七这么想着。 一口灰烟从他鼻尖飘过,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的十七准备离开,刚转身没走几步,宁淮茹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哥哥为什么走?” “哥哥不应该亲眼看着吗?这可是你带回来的。” “哥哥明知道我被人侮辱,全都是因为他,为什么哥哥对他存有留恋?” 宁淮茹指着火盆中的衣物,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出。 十七不敢对宁淮茹说真话,轮回殿一事,他从未记恨过温瑾川。 罪魁祸首是那萧怀宇。 也是因为这个,他对宁淮茹特别愧疚。 身子又转了回来,视线重新落在了火盆中。 “哥哥好好看着,以后莫要在带他的东西回来了。”说完,转身回了房间,留十七一人面对着火盆发呆。 直到最后一丝衣物的灰烬被风吹散,他才木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坐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脑海中又不断回放着白天的场景。 在集市上,他对温瑾川的态度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冷漠。他本是不想在宁淮茹面前与他有太多交集,但此刻,又担心会不会激怒他。 想到这,去了瑶末的房间看了眼孩子。 无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出了宁府,朝着温瑾川的住处而去。 刚到木屋外,发现屋内还亮着烛灯,看来还没有休息。 人虽到了门外,却又不敢进去。 十七有些懊恼,不该这个点来的。 他不知道的是,屋子里有两个人。白倾尘眼角扫过门窗,独自叹了口气。 “哎,何时萧子安也能来找我一次就好咯。” 温瑾川笑了笑:“他还是不愿见你?” “他不相信我。” “如今他贵为天子,什么事都需谨慎,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白倾尘面露不满:“我为了他与梵天宗对立,还不足以让他信我吗?” “他有他的考量。” “什么狗屁皇位!我倒希望梵天宗那几位老家伙能努努力,逼他下位。总比我现在想见他一面都难 ”说到这,突然想到外面站着的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办法这不就来了吗? 温瑾川挑眉:“你这是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了?” “萧子安对他不同,一定会见他。” “然后你趁机跟进去,倒是你的作风。” “总而言之,你必须给我想办法。” 温瑾川无奈勾起嘴角,最后点头。“好。” 得到保证,白倾尘才满意起身,走到窗户边,化作一团黑影消失。 等他走后,温瑾川这才打开房门,只见十七站在院中,还在犹豫不决,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想到白日他的态度,温瑾川突然也想晾着他。但夜里的凉风劲力十足,那人穿得又少。 终究忍不住开口:“进来。” 十七闻声抬头,窘迫走近。 房门被他关上,挡住了想要偷溜进来的冷风。他双手交叠环抱在胸上,斜靠着门框:“我没说让你今夜过来。” 十七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歉:“对不起,白日我 ” “穿这么少,我给你的外衣呢?” 提到这件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衣裳,十七眼神闪躲,胡乱找了个借口。“没带过来。” “嗯,那明天带来。” 十七一愣:“我” 心绪已然乱成一团,还在想着找什么借口时,温瑾川突然冷哼一声。“衣裳都烧了,也带不过来了?” 话落,十七惊愕抬头。 “你怎么知道?” 温瑾川没第一时间回答,他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这一年,我几乎与宁伯父日日商讨要事,他府邸上有我的人很奇怪么?” 十七握着热茶尴尬低下头。 温瑾川继续道:“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淮茹这么恨我。” 话说到这,十七借此开口。“所以我们能不能不在她面前” “不能。”温瑾川语气冷硬,“你听好了十七,你是我的人,只能听我的,就算宁淮茹也不行!” 第210章 慌咯 十七想回怼,可又怕惹到他。还是收回了自己想要反驳的话。 热茶缓解了发凉的手心,温瑾川看了他一会从衣柜里又拿出了一件棉外衣。 如白日那般,为他披上。 十七放下茶盏,摸了两下大衣。面料触感直叫他无奈,若这件也被烧了未免太可惜了。 “我不冷。” “我送你的东西你就不能强势一些留下?” 十七明白过来,温瑾川是故意的。 “淮茹状态不是很好,我不能刺激她。” “她恨我你让她来找我,为难你做什么?” “她没有。” “没有?你在她面前什么话都不敢说。哪里有个哥哥的样子。” 十七还想说些什么,温瑾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必解释,我心里有数。” 温瑾川眼神有些复杂,忍着烦意上前将十七抱在怀里。 “十七,你没有想过,宁府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完全可以离开留在我这。” 十七突然变得呆滞。 是啊 从云梦城到天陵,他从未想过这件事。 宁庄主对他来说,只是二十年里没见过几次面的主子。 凭什么到了天陵还无条件的养着他? 如果夫人在,他倒是能为自己找到住下去的理由,可是 他又不能走。 淮茹不喜欢那个孩子,他怕自己一走,那个孩子会变成下一个他。 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不管哪里都没有理由留下。 十七自嘲:“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温瑾川的手臂用了些力气,好似要把他禁锢在这。 “没关系?要怎样才算有关系?” 十七缩了缩脖子,下一秒自己就被他抱起,随后被放到床榻上。 他突然紧张:“你 ” “放心,我还有事,今晚你只能自己睡了。” “我回去 ” “不许。明天早晨我想看见你。” 温瑾川帮他拖去衣物盖好被子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在即将踏出房门之时,他突然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缓缓说道:“十七,有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宁府不该是你的选择。”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十七望着房梁,眼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独自一人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眼感受着枕头的触感,好似能闻见温瑾川的气息,许久之后方才入眠。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起了身,整理好衣装。温瑾川推门而入,看到十七乖乖等着,眼角的疲惫一闪而过,直接上前将他压回床上。 “早。”忙了一夜的他嗓音都变得暗沉,也许是累着了。 “你一晚没睡?”十七问。 “嗯,你哥哥事多的很,没我不行。” “你是说殿下?” 温瑾川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角落下,随后笑道:“殿下?” 意识到萧子安如今已是皇帝,说多错多,还是闭嘴的好。 “十七想见他吗?” “我可以见吗?”十七有些惊讶。 “为什么不可以,你想见谁我都能让你见到。” 夫人可以么? 当然,这句话没有问出口。他与温瑾川的关系十七到现在都没太搞懂。 他宛如被豢养于室的家畜,竭力取悦主人。 主人高兴了就对他和颜悦色,不高兴就将他一脚踹远。 他必须把自己位子放对,不该仗着一点宠幸就忘乎所以。 温瑾川见他不说话以为被自己感动到,重新问道:“所以十七想不想见?” “我想。”十七回答的有些迟疑,他想见。很想见。 他想求当今皇上,保宁夫人安全。 温瑾川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走,我送你回去。” 说完,十七一愣。“不,我自己回 ” 温瑾川只当没听到,面无表情伸出手来,十七满脸抗拒,最终还是搭上了温瑾川的手,任由他带领着自己走出房间。 到了宁府大门,十七停下步子。疯狂想着借口如何让温瑾川离开,可惜,他的心思被温瑾川看得透透的。 “不进去吗?” 十七冲他勉强笑了笑:“你一夜没睡 ” “你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被淮茹撞见。” 心思就这么被直白说出来,十七有些尴尬。 温瑾川很难受,若放在一年前,十七这句话一定是担心自己的,可现在,他除了讨好,什么都没有。 不等十七动身,他倒是先行一步,踏入府邸。 宁府的下人以及护卫见到是温瑾川,无一人拦着好似见怪不怪。 十七慌忙跟上,只见温瑾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房间在哪?”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方向,温瑾川大踏步向前走去。 进入房间后,他四处打量,最后凑到十七耳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逗弄道:“哟,跟你娘子分房睡的?” 十七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辩解:“为了方便照顾孩子。” “够了十七,骗我你觉得很好玩是吗?你心里很得意吗?” 十七心中一惊,不知如何作答。温瑾川见他这般模样,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些。“若宁府没我的人,我也许真会被你瞒一辈子。” 他的人告诉他,瑶末称那孩子为小少爷。 这也让他恍然大悟,宁淮茹为什么那么恨他了。 见温瑾川已经知道全貌,十七也不在坚持。 “你现在就这么厌恶我对吗?为了将我推开,不惜说自己娶妻生子?” “如果不是我的坚持,我们是不是早就散了!” “十七,当初是你纠缠不清,如今我可以对你好了,你为什么又退缩呢?” “是,我混蛋!一年前我不该那么对你。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才能重新接受我?” 十七被温瑾川连串的质问逼到墙角,他有些恍惚,甚至害怕。“是我以前以下犯下,以后不会了。”他为曾经的纠缠道歉,为曾经不该有的奢望道歉。 只是这句话彻底将温瑾川打入谷底。他紧抓十七肩膀,直视他的眼睛:“你真的对我没想法了吗十七?” 后悔二字充斥着温瑾川全身,他恨不能回到一年前,在十七满眼都是自己时,抱住他,告诉他,他也一样。 只是,没机会了。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相信我爱 ” 话没说完,房门被人踹开。十七猛的推开温瑾川,看着红着眼眶的宁淮茹,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刚要开口解释,温瑾川却先一步站出来。“正好,今日我们做个了断如何,宁小姐。” 宁淮茹看着十七,大片的眼泪往下掉。她不敢相信她的哥哥会这么对她。 难过到已经没了理智。 身子也哭到无力往后倒去,十七见状,用力甩开温瑾川迅速冲向宁淮茹,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宁淮茹哭的很凶,她推开十七,抬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怒骂:“你答应我不见他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带回来,哥哥是在报复我对吗?!报复我以前怎么对你!所以你现在要还回来!” 十七慌了:“不不是,淮茹你听我说” 场面一度混乱,哭声引来了几个下人围观,宁淮茹将十七推至门外后,冷着眼说道:“不许进来。” 独自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温瑾川冷着脸,从十七被打的那一巴掌开始,他就有了怒意。 “宁小姐,你恨的是我,和他无关。” 宁淮茹的情绪几近崩溃,她指着温瑾川,声音颤抖:“你为什么要出现?我本来可以忘记你的!你为什么要来望月山庄!为什么!” 一切的一切,她将源头归到了温瑾川不该出现在望月山庄,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我不该救你!我为什么要救你 ”喉咙已经哭得嘶哑,她每每见到温瑾川,总能让她回忆起轮回殿那日,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肆意羞辱。 在师弟死的那一天,温瑾川也不断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去望月山庄,为什么要与十七纠缠不清。 如果他没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宁淮茹前,冷着眼问道 “宁小姐是后悔救我了。” 宁淮茹死死盯着他,咬着牙低吼:“是!” “好。”温瑾川表情很淡,“那我还你。” 说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有了一把匕首,他将匕首递到宁淮茹面前,看不出丝毫惧意。 “我这条命还你,如果我今日大难不死,还望宁小姐日后不要再为难他,你哥哥,我要定了。” 门外的十七强忍着想进去的冲动,慌乱让他静不下心,以至于里面说了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 原本今日可以杜绝两人撞上的,为什么他就不能反抗一下?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宁淮茹狠厉的看着那把短刃,抬手按住了温瑾川的手腕。 “我杀了你,哥哥会恨我的。” 温瑾川挑眉:“那宁小姐想如何?” “如何?”宁淮茹突然笑的阴险。“不如,让他恨你?” 她划过温瑾川的手腕,匕首落在了自己手中。当温瑾川听出她那句话是何用意时,已经来不及了。 匕首在宁淮茹手中刺入自己的腹部,鲜血顿时涌出,一向镇定自若的温瑾川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自一年后的重逢开始,十七对他明显有了疏离与逃离之心。 这几天他总安抚着自己,没关系,十七对他还有意。 至少在床上时,并没有抗拒。 所以,他认为,只是时间问题,终会重新接纳他。 然而,此刻面对倒在血泊中的宁淮茹,无力感遍布全身。 他该怎么和十七解释呢?也许无论说什么,十七都不会相信了。 他们之间的信任原本就脆弱不堪,如今更是支离破碎。 在这个时刻,温瑾川意识到,他们之间所谓的信任,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 十七在门外听到异动,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淮茹!”惊恐和绝望迸发,他冲到宁淮茹身边,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她止血。 温瑾川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本能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要帮忙,但十七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下意识地挡在了温瑾川和宁淮茹之间,仿佛害怕温瑾川还会对已经受伤的宁淮茹做出什么。 失去理智的十七胡乱按住她腹部的伤口,嘴里不停地叫着:大夫 大夫 很快声响吸引到了很多人,宁庄主到时见到血泊中的女儿,什么都没说直接抱起离开。 十七想跟上,却被宁庄主吼退。他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忽觉难以呼吸。 “十七 ”温瑾川小心的唤了声。 可那人身子猛然一抖,无力垂头:“我还不听话吗?为什么 为什么 ” 温瑾川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下,“十七,我我不是”他想要解释,但话语在喉咙里打结,无法连贯地说出完整的话来。 十七抬头,看向温瑾川的眼神里没有了闪躲,只有恨意“为什么?” 果然啊 温瑾川自嘲一声叹气,他们之间没有信任二字。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伤她。” 十七冷笑,“你没有!难道是她自己 ” “对!”温瑾川冲他大吼:“就是她自己下的手!” 十七的双眼瞪得通红,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他猛地抓起地上的匕首,指向温瑾川,:“这不是你的吗?!这不是你重新打造的那把吗?!”说完又重新将匕首摔回地面。 温瑾川从不委屈自己,他逼近十七一字一句耐心性子解释。“这把匕首从我与你重逢起,我随身携带。” “够了 ” 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十七,温瑾川居然慌了。 院中下人越聚越多,十七耷拉着脑袋,话语里带着恳求:“我们不该这样的” 闻言,温瑾川轻皱了皱眉,装作镇定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我求你我们不要再见了” 温瑾川冷哼,他上前一把拽住十七的手腕质问:“我在你眼里就是伤害你亲近之人,逼你顺从的恶人?” 十七轻笑:“不是吗?” 温瑾川嘴唇动了动,最终无力摇头。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十七都不会听进去。 他压低着怒意,压低着慌乱轻声说道:“我告诉你十七,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我也不许你误会我。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第211章 心思 宁淮茹的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不深。她也不至于傻到为了陷害温瑾川而真的让自己去死。她昏迷了一日,十七便在房门外守了一日。 宁邵全直到女儿醒来,才放心退出房间。路过院中的十七时,想起了宁夫人的嘱托,本想开口让他回去休息,但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没有说出口。 倒是十七恭恭敬敬行完礼后,问能不能进去看淮茹时,他才勉强点头回应。 屋内的宁淮茹半躺在床上,面色好了很多。一丫鬟正端着托盘站在床前,等着她喝完药。 见到十七进来,她连忙把药碗随意搭在托盘上,委屈的叫了声哥哥。想着火上浇油几把,以此让十七彻底恨上温瑾川。 嘴巴微张,还没来得及控诉,只见十七在她床榻不远处,直直撩袍而跪。 “你 ”宁淮茹有些错愕,这让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乱了阵脚。 十七跪得坦然,连带着愧疚。 他这一跪,让她和屋内的婢女都有些无措起来。 宁淮茹急忙令婢女退下,刚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只听十七开口:“你不想我见他,我做不到。对不起。” 话落,她身子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咬着牙说道:“他都这么对我了,你不恨他?” 十七低着头,好像在心底做了个决定,深吸一口气后回道:“淮茹,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宁淮茹瞪大了眼睛,那双原本愤怒的眸子,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精心编织的谎言在瞬间土崩瓦解。 原以为自己的小算盘天衣无缝,可惜丝毫没有将她的哥哥骗过去。 “温瑾川说的是吗?你相信他也不相信你的妹妹!”不愿承认自己的计谋被看穿,她指着十七怒吼。 十七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的悲伤,双眼微颤。“你知道吗,初识他时,是他让我明白,人命并非草芥,应当心存敬畏。况且,你救过他两次,他又怎会伤你。” 宁淮茹气得浑身发抖,“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信我自己。” 温瑾川的为人十七最是了解,他伤谁都不会伤救过他两次,又从小相识的人。 也许十七自己都很震惊,他居然这么相信他 “既然你心里一清二楚,为什么还对他 ” 十七苦涩的笑了笑,他突然抬头对上宁淮茹的眸子,那眼底竟是 羡慕。 “淮茹,你从小有爹娘疼爱,要什么有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温瑾川是我唯一想要抓住的人,可他对我无意,我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随时都可以丢下我 我必须让他对我愧疚,才能” “很可笑我这种人不配当你的哥哥” 宁淮茹愣住了,突然笑出声。她与十七还真是兄妹啊,互相利用,互相变态。 “所以我像个傻子一样陷害他时,你很高兴” 十七焦急摇头:“不,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做,我当时的第一反应真的担心你,也真的以为是他动的手可你知道吗?那也是我第一次从他眼神看到慌乱淮茹对不起对不起” 他重复性的道着歉,自责心疼太多太多情绪要把他吞没。 他实在没办法了 一年里,他尝试了很多办法要忘掉温瑾川,可次次都以失败告终。 重逢的那天,他的高兴其实是大于恍惚的。 他也曾真的抗拒过,想与他断个干净。可后来温瑾川种种令他意外的举动,让他又一步步深陷。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温瑾川对他没有爱,是同情,是肉体的欲望。 既然如此,他该怎么留住温瑾川?怎么留住现在对他好的温瑾川? 是宁淮茹的那一刀给了他机会,放大温瑾川对他的愧疚,他能感觉到那天温瑾川对他说话时,慌乱的神情,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小心翼翼的温瑾川。 十七自责自己对妹妹的利用,他本因站在宁淮茹的角度去想,本因站在她的身边安抚她。可是他没有做到哥哥应该尽的责任,反而 宁淮茹自嘲:“哥哥不用道歉,以前我那么对你,你还回来是应该的。” “不不是的 “哥哥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 宁淮茹对十七已经失望,原以为她的哥哥会无条件护她爱她站在她这边,却没想因为一个男人就让他无法选择。 她把自己看得太重,可她永远都不是别人的首选。 十七见她这般无所谓,焦急起来:“淮茹,你听我说,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能不在乎你?我不想骗你,所以跟你说了实话。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 “哥哥不用说这么多,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耍这些心思来逼你,是我想得太多,以为在你心里,我比他重要。” 十七被问住,他从来没分过孰轻孰重。 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解释。 “哥哥快起来,自古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小妹的道理,别折煞我了。” “淮茹,不管怎样,我永远都在乎你。” 宁淮茹别过头,“希望哥哥以后莫要后悔今日的抉择。” 十七捏了捏拳头,他不会后悔。就算没有以后,至少也得到了温瑾川一段时日的照拂。 也够了。 —— 这两日,手下的人频繁来报,要找的人已经确定在天陵城,可温瑾川却没心思再管。 全权把事交给了白倾尘去做。 而他,就这么急躁的在自己房间里关了整整两日。 深夜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那盏烛火,火焰跳动,似乎都在嘲笑他的无力。 本就重逢不久,好不容易才挽回了十七那颗几近停止跳动的心脏,又被淮茹摆了一道。 可让他更为焦躁的是,十七居然不信他?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想也未想直接冲过去开门,见到是宁庄主,心情如同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下,瞬间冷却,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宁伯父可是来找我问罪的?”边说边让了道。 宁邵全走进里屋,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摇头:“你不是那种人,你也没理由这么做。” 温瑾川倒希望宁庄主来问罪,直接打他一顿。好比这种连旁人都知道他被冤枉,而十七却看不出来的好。 他无奈笑笑,坐到了宁庄主的对面。 “伯父找我何事?” 宁邵全双眼一眯:“我要萧怀宇的命。” 温瑾川挑眉,他也挺想了结萧怀宇的。若不是他,宁淮茹怎会与他作对?又怎会引发前日的混乱。 总而言之,不是那萧怀宇,十七也就不会恨他。温瑾川为自己找着理由,为十七不爱他了找了个源头。 就是不愿意承认,是一年前他的离开,亲手斩断了与十七的一切。 再次见到十七时,是在三天后了。 他光明正大从宁府大门而入,直接去往宁淮茹的房间。 房门刚推开半边,便被十七一掌击退至院中。 温瑾川没还手,忍着不适说道:“十七,我可以与她当面对质。” “不必了。温公子不要打扰我妹妹休息。”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将两人隔开。温瑾川受不得十七这副疏远的态度,他可从不委屈自己,一个闪动跃到他面前,一手扣住了十七的下颚抬高: “让你听话的手段多的是,我没必要真的伤她。”温瑾川耐着性子一字一句解释:“她救过我两次,我温瑾川在你眼里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 十七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温瑾川居然在跟他解释,他是真的怕自己误会吗? “嗯 ”他胡乱应着,怕被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只好垂着视线。 若放在以前,温瑾川早就能洞察十七的情绪变化,但此刻,他心中的焦躁不安让他失去了往常的敏锐。他害怕十七对他真的不再有半分情感,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十七的伪装。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在十七的嘴角轻轻一吻,如今的他,前科在身,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十七动手动脚。 这个轻触,既是试探,也是他对十七的歉意。 从未被温瑾川这么对待的十七,魂魄都感觉被勾出。 温瑾川帮他理了理衣领,温和说道:“你怎么想我都是应该的,毕竟一年前,我对你确实不怎么样。” 十七沉默。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亲人,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呢?” 十七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恍惚间突兀的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说话?”温瑾川问。 十七回过神,机械的应答。“好。” 温瑾川看着他小心的模样,心里揪得生疼。“十七,别怕我。” 倒是说对了一半,现在的十七一半害怕一半心虚,再加一点享受。 十七故作镇定:“没有。” “既然不怕我,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说完,温瑾川指尖用力抬高他的下颚,逼迫十七的视线对上自己。“你不知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吗?我最喜欢你这双眼睛。” 十七望着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温瑾川仅仅一个动作,一声讨好都能让他那双暗沉的眸底重新发出光亮。 他正在一点点的恢复以往看温瑾川的眼神,痴迷,奢望,贪恋。 视线交织,温瑾川内心一颤。 冷风吹过,十七迅速将视线收回,推开温瑾川。“你该走了。” 可某人怎舍得走呢?二话不说抱起十七往他的房间走去。 “别 ” “手。” 就这么一个字,十七抵在温瑾川胸口的手失了力度。 随即一个眼神示意,十七居然能明白这记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搂住温瑾川的脖颈,等待着他下一个命令。 温瑾川看着他笑了笑,二十年,也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十七。也许未来,不会再有这么爱他的人出现了。 他突然得意起来,这个人让他遇到了。 渐渐地,十七身体开始发热 还未天亮,温瑾川是冷着脸回到自己住处的。 若不是白倾尘传来消息,现在的他应该还在抱着十七而眠。 信上所说:萧景承已经找到,三日后送进宫。 因为十七耽搁了很多要事,这一忙起来,又是三日过去。 十七听到瑶末说,府外有人找他。 出去一瞧,只见三匹烈马立在门前。温瑾川与白倾尘各骑了一匹,另一匹马上是一位少年。 十七有些眼熟,想了一下好似是那日莫昭昭救下的人。他愣了一下,不知要去做什么。 温瑾川伸手,冲他一笑:“上马,我们进宫。” 话落,十七这才恍然大悟。 他曾答应安排他与萧子安见一面,没想到这么快。 十七微微犹豫,但最终还是搭上了温瑾川的手,上了马。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见到萧子安,还是因为温瑾川的触碰。 白倾尘与那少年策马走在前面,温瑾川好像故意一样落于他俩身后。 时而凑到十七后颈,时而咬上他的耳垂。 “宫中礼仪可懂?” 十七摇头。 “无妨,他不会怪你。等会听话,不要乱跑可以吗?” 十七点头。 “真乖。” 耳边的呼气酥酥麻麻,直叫十七发痒。若不是身后有温瑾川,他也许能从马上摔下去也不一定。 四人很快到了皇宫门口,随即下马跟着某侍卫走了进去。 十七先前还疑惑,为何温瑾川让他听话,原是萧怀宇被软禁数日,今日却突然被皇上召入宫内。 温瑾川是想去除掉他 可萧怀宇是伤害淮茹的元凶,十七不想任何人动手,他想亲手解决。 更何况,在皇宫里杀人,温瑾川如何能逃脱? 偏殿在花园后处,还未抵达时,白倾尘突然消失,让那少年与十七都有些惊讶。 这可是皇宫却如此放肆? 周围除了他们只剩那个带路的侍卫,那人好像不知道少了个人,不动声色的指着前方殿门,随即退下。 (实在不知道怎么虐攻,就这样。) 第212章 萧怀宇嘎 敢在皇宫里来去自如的,当属白倾尘了。 偏殿外,站在温瑾川身侧的少年有些忐忑,他左右扫了一眼,直到看见侧方那棵老槐树上,紧张的心绪才慢慢舒缓。 “别紧张,这一年来,陛下一直在找你。”温瑾川面向那少年,安抚着。 少年微微点头,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发凉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想到自己一年前差点死在这里,心跳难免不快。 “萧怀宇在哪?” 温瑾川目光深邃,似乎能看穿少年的心思,眉头一皱:“他害你一事陛下知晓,也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别乱来。” 少年盯着眼前的大树,眉眼越发狠厉:“他杀我母妃,残害忠良。又险些将我置于死地,为何他还可以活在这世上?难道皇上的天威,连一个罪大恶极的贼子都惩治不了吗?” 温瑾川闭口不言,他与萧子安早就想除掉萧怀宇,可他背后的萧太傅牵扯到的是整个朝局的稳定。 新帝刚上任,必须考虑到大局。 但今天,萧怀宇被传入宫中软禁,温瑾川是真的动了杀他的心思。“我知你心中怨恨,陛下自有定夺,我们就不要再想了。” 十七稀里糊涂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个少年他素未谋面,但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判断,此人也是个皇子,是个没什么权势还差点被萧怀宇弄死的皇子。 偏殿大门打开,时眠从里侧走出。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但却让十七独自移步偏殿旁的暖阁稍作歇息。 温瑾川替他点头应下,牵起他的手哄道:“你先跟时眠过去,我和陛下商讨完这些事后会一同去找你。” 十七最有眼力见。 朝廷之事他本就不曾参与,定不会多问。乖巧的跟在时眠身后离开。 温瑾川与少年进入偏殿,龙椅旁的萧子安负手而立,少年盯着他看了许久,一时竟忘了礼仪。 萧子安见到他的那刻呼出一口气,直接走到少年面前,目光柔和:“景承,你受苦了。” 一句话,少年红了眼眶。 “子安哥 ” 话刚出口便察觉不对,他忍着心中的激动,保持镇定。立即擦干眼泪后跪下,赶忙换了种称呼: “臣弟见过陛下。” 萧子安连忙伸手扶起他,语气也满是愧疚:“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礼。说到底,一年前是我发现得太晚。我知道你心中怨恨难消,那萧怀宇的命留不了多久,到时生死皆由你定夺。” 萧景承心中一番苦涩。 他的父皇对他漠不关心,终日沉溺于诸多美人的温柔乡中,他的皇兄惧他会与其争夺皇位,竟暗中痛下杀手。若非其他皇子尚且年幼,恐怕也难以幸免。 煜国的覆灭,父皇的惨死在他心中,早已成定局。 “多谢陛下。”既然萧子安已经允偌,他便会做到,少年坚信。 “往后日子你就留在宫中,我有些事要与你商谈。” 温瑾川见两人聊得差不多,插话道:“除去萧怀宇,萧太傅那边不可不防。若他狗急跳墙怎办?你别忘了,他背后还有梵天宗。” 萧子安手指轻捏,眉眼挑了挑:“我已暗中派人监视萧太傅,只要他稍有异动,便可将其拿下。至于梵天宗 呵,他这次居然没来。” 温瑾川笑了:“他可不是没来,是怕你不想见他,躲起来了。” “倒是有自知之明。” 想到梵天宗,萧子安顾虑太多,没办法不考虑很多事。 他若当着外人面与白倾尘走得太近,旁人会如何猜忌? 朝中老臣又会作何猜想。 这个位置,压力实在太大了。 十七在暖阁待得有些犯困,他盯着窗外发呆。 心里盘算着等会见到萧子安该如何开口保下宁夫人,最好是求一道圣旨将宁夫人逼到天陵城。 转头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夫人怎会听萧家人安排。 门窗翻动,暖阁溜进来一人,十七定晴一看是白倾尘,下意识开口:“这里只有我在。” 白倾尘勾起嘴角:“我就是来找你的。” —— 偏殿内的三人在要结束谈话之时,时眠突然闯进。 “萧怀宇死了。” 闻言,三人皆是一惊。温瑾川率先反应过来,沉声说道:“去看看。” 几人快步走出偏殿,只见一群宫人围在萧怀宇被软禁的宫殿门口,面色惊恐,指着地上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众人见萧子安赶来,纷纷散到两旁下跪叩首。 眼前的一幕让少年吓得连退数步——萧怀宇的尸体就那样倒在血泊中,面色狰狞。 “这是怎么回事?”萧子安冷着脸问道。 几个侍卫跪地,战战兢兢地向前挪了几步,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方才萧怀宇突然变得极为躁动,口中叫嚷着要出去。属下按照陛下的吩咐警告他不准逃离,可他就像着了魔一般,不顾一切地往这边冲来,哪曾想他竟突然自己往属下的刀尖上撞。” 跪着的宫女们也都低着头,当时的情况她们都看到了,有的甚至吓得哭了起来。 萧子安脸色不好看,他指着一宫女问:“是这样吗?” 婢女瞬间点头。 萧怀宇一死,萧太傅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朝中局势还未稳定,也不知会引发什么变动。 虽说萧怀宇是他自己找死,但太傅不一定会相信。“把尸体埋了,封锁消息,不得外传。” 众人齐声应是。 “都退下。” 众人散去,少年抵在树旁呕吐起来,除却被萧怀宇逼迫出宫的一年,其余时间他被保护的很好,从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 萧子安心疼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说道:“你已经长大了,要尽快适应。” “陛下这是何意?长大了就要适应这些?”少年从小贵为皇子,却不争不抢,对那帝位敬而远之,他只想平淡过完一生。 这些打打杀杀,你争我斗的场面他不想参与。萧子安欲言又止,在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温瑾川看向萧子安,有些不明的意味:“萧怀宇虽然性格狂妄,但还不至于自寻死路。” 萧子安点头,两人心中各有思量。 少年被安排去了一处安静的宫殿休息,门口处的血渍也被清理干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第213章 吃醋 两人到暖阁时,十七正巧在门口张望。 只见他嘴角勉强挂着一丝微笑,像是刻意练习过的一般。 两步上前跪地叩首:“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一年了,萧子安的视线在十七身上停留片刻后,立即上前将他扶起,“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么多规矩。” 见面后的反应,好像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两人都出奇的冷静。 萧子安握着十七的手腕,引导他进入暖阁。两人落座,萧子安问了他这一年发生了什么。而十七虽有认真回答,但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以至于忘记了求萧子安护住望月山庄一事。 听着已经贵为天子的萧子安对自己的关心,十七只是发愣。眼神有些迷离,好似被某种思绪困扰,萧子安的问题陆续传到耳边,他却无法集中精神去回答。 方才他与白倾尘走得匆忙,也不知那人到底死了没,想到这他又开始晃神,以至于萧子安唤了他三遍名字后,温瑾川才不得已上前,一个响指将十七的思绪拉回。 眼神缓慢聚焦,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萧子安面前失态,心中顿时涌起不安。脸色由白转红,整个人有些无措,立即跪了下去请罪。 温瑾川看出了他心不在焉,眸子微眯但什么都没说。 萧子安沉默,与温瑾川对视了一眼。“今日便到这。十七,我还有事要处理,等过完这阵子我们在好好聊聊。” 萧子安的声音虽淡,却带着些许的柔和。这与他在朝堂之上判若两人。 “谢陛下。” 他不敢有任何举,直到听见萧子安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抬头。 这一抬眸不巧撞上温瑾川的视线,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十七心中不禁又多了一丝慌乱。 温瑾川将他拉进自己怀中,亲昵道:“我们十七真听话。”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十七嘴角抽了两下,还未等他开口,温瑾川补了句:“走,回去了。” —— 萧子安刚回自己寝殿,后方就冒出一人。白倾尘来无影去无踪的,让某人头疼的紧。 “这皇宫你倒是当成自己家了?” 白倾尘一脸委屈:“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若不见你,还不知道我们鼎鼎大名的白教主要杀多少人。” “我不是在帮你吗。” 萧子安不满:“帮我?你怂恿十七和你一起,也不想想被发现了怎么办?太傅那边你让我如何牵制?” 白倾尘闻言,只是笑笑。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仿佛是在嘲笑世间的条条框框根本束缚不了他。 “你以为能牵制住萧成天的是那个废物?牵制他的是宁将军的十万大军。他本意扶持萧怀宇登位,从而掌控整个天下,可谁会料到望月山庄会和你联手。” 白倾尘靠近他,闪着他那双乌黑的眸底继续道:“我不杀他,你又如何会见我呢。” “你 ” “陛下放心,梵天宗猖狂不了多久,我会帮你扫清一切。” —— 回宁府的一路上,十七全程低头保持沉默。温瑾川也不搭理他,故意摆着脸色。 天空暗了一些,乌云顶在上方,似乎有下雨的迹象。 马儿停在宁府门外时,十七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别进去了。” “嗯。”温瑾川想也没想,点头示意。 答应得这么爽快,倒让十七晃神。 还想说什么的他,只听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他转头看去,只见莫昭昭挽着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子从门内走出。 她见到十七立马挥手,带着那女子走了过来。 女子见到十七,礼貌的点了下头后看向温瑾川:“温公子,没想到你也在这?” 温瑾川看着又恢复安静的十七,心下顿了顿,冲女子笑道:“刚从宫里出来,沈将军最近忙吗?” 女子眉眼一弯,温瑾川很少主动与她谈话,今儿个倒是稀奇。 “爹爹最近确实忙碌,整天往宫里跑。” 温瑾川点了点头,微微侧身,似乎故意遮挡十七的视线,他继续说道:“沈将军为了国事和百姓,如此辛劳实乃国之幸事。不过,沈小姐也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担心。” 闻言,女子脸颊微微一红,她低下头,轻声回答:“温公子过誉了,我只是尽些女儿的本分。” 两人连着回了很多句,而十七站在一旁,什么表情都没有,好似对他们的对话毫不在意。 温瑾川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十七平静地让他有些挫败,有些不满。 莫昭昭地性子还是如以往豪爽,她松开挽着女子的手臂极为顺手的挽住了十七,看似平常不过的互动,温瑾川却心下一沉。 “淮之哥,这位是沈将军的女儿,沈月。” 十七礼貌性的作揖,乌云越来越黑,莫昭昭也不再久留,拉着女子离去时,被温瑾川叫下。 “莫姑娘可否借你的长鞭一用?明日我让你的淮之哥亲自送上府。” 莫昭昭扬头,爽快的将腰间的长鞭取下丢给他。 十七发愣,他能感受到温瑾川生气,却又不知为何生气。 宁府无人敢拦温瑾川,只见他踏入府内,直往十七的房间走去。 门被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踏入。 温瑾川毫不迟疑,抱起十七扔到床上,长鞭绑住了十七的双手举到头顶,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别动。” 十七抖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温瑾川为什么生气了,可他不相信,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温瑾川,这是宁府,你别乱来。” 温瑾川压下身子,手慢慢往下移。“好啊,我们不如去莫老爷那,你觉得怎么样?” 心底那个奇怪的想法又冒了出来,终是忍不住,颤抖着开口:“你是吃醋了?” 温瑾川那不安分的手一把揽住十七的腰,毫不掩饰道:“是。” “ ”一个字让十七闭了嘴。 “你和莫姑娘一向如此吗?” “不是” “既然不是,人家好歹是个女儿身,你就不能懂点分寸。” “ ” “说话。” “我知道了。” 第214章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 … …… 门外的雨声渐大,凉风吹落了一地的树叶。但屋内很热,可能是炉子的缘故,也可能是床上的两人太过激烈。 十七不太清醒的眨着眼,汗水落在睫毛上,他想擦去,可双手被束缚在头顶,只能这么模糊的看着温瑾川。 太累了太疼了,十七总觉得今日会死在这张床榻上。 从白日到夜晚,温瑾川终于停下。 汗水浸湿了他的里衣,看着十七半迷糊的状态,伸手拍了拍他的侧脸,放缓了动作,拭去了十七睫毛上的汗珠。“醒醒。” 十七的脸愈发红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温瑾川的耳边,他喘着气尽力睁开眼。 “困了?” “没有” “很疼?” “ ” 温瑾川的手很不老实,都结束了却仍然到处乱摸。 “现在,我们该聊聊你在皇宫时,做了什么。” “什么?”十七心下发颤,哪里露馅了 他如果问出口,温瑾川会这么回答他:你全身上下都在告诉我,萧怀宇是你杀的。 “我们十七真的听话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他嘴硬,温瑾川故意冷下脸:“不许骗我,不许撒谎。是做不到吗?” “做得到 ” “看,你又撒谎了,你做不到。”说完起身,散落在地的衣裳被他拾起。 十七紧张起来,因为莫昭昭惹他生气,自己熬了许久才慢慢抚平他的醋意,这才没过多久,另一件事又冒出来。 双手挣扎着收回,可长时间的束缚而发麻,失去了知觉。 保持着双手举过头的姿势,看着温瑾川的背影,十七以为他生气要走,急得眼泪都快哭出来。 “等等 ” 温瑾川听到哽咽声,脚步顿住,他转过身来,手中的衣裳被他放回原地,重新走到床边坐下。 解开了绑在十七手腕上的长鞭,一边揉着十七的手臂,一边低声说道:“还不说实话?” 十七的手腕留下了一圈很明显的红印,在恢复知觉后扯住了温瑾川的衣角。 “他坏事做尽,该死。” 温瑾川眸子暗了暗:“他当然会死,可你知不知道,他一死,朝中会生很多变端。你哥刚登位,你就给他惹了大麻烦。” 十七没想到那么多,他不懂,他只知道要为淮茹报仇。“我 对不起。” 愧疚与自责又涌了出来,温瑾川叹了口气。想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可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不然,后面还会惹出事来。 “萧怀宇被软禁的宫殿你是怎么知道的?” 拽着温瑾川衣角的手收回,别扭的低下头。他虽然与白倾尘不熟,两人关系也没好到哪去。 但总归一起偷摸干了坏事,也不能为了自己将他出卖?索性咬了咬牙,自己挡下算了。“我问的宫内 ” “行了,别撒谎了。圆来圆去,到最后自己都不信了。” “ ”十七沉默。他不说话,屋内变得很安静。 这场寂静被敲门声打破。 温瑾川眉头一蹙,迅速穿上衣。 “谁?”十七忍着下身的痛,接过温瑾川递来的衣物大声问道。 “温公子在吗?”小厮的声音传来。 十七顿时心惊。这儿可是宁府,下人却知道来他房间找温瑾川,难道他们俩的事在府内被人尽皆知了? 慌乱之中回道:“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白公子传来消息,有急事找温公子。老爷说,他应该在您这。” 十七的脸很快泛红,温瑾川看着十七欲言又止,低头轻笑。 他整理好衣服,拉过被子裹住十七,弯腰给了一记亲吻。 “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你在皇宫做的事。”说完,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温瑾川走后,十七无力的躺在了床上。 整个人呆呆的,这个宁府他还有什么脸待下去? 本想睡会的他,又有小厮过来敲门,说老爷想见他。 十七强撑起身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小厮前往。一路上,满心忐忑。 到了大堂,宁邵全面色凝重。十七行礼之后,立在一旁。 本以为宁庄主是想同他说与温瑾川的事,却没想到一字未提及。 而是拿出了一封信。 是宁夫人寄来的。也是专属于十七的信。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对十七的想念以及担心。 住的习不习惯? 还有没有受人欺负? 遇到什么事都可同宁庄主说,他会帮你。 淮茹性子娇蛮了些,让着点她。 她怪自己没有多陪陪十七,如今仇恨虽已放下,但不知该怎么面对以前的皇城。 一封信,诉说着她的思念,却未提及她所处境地如何。 宁庄主很担心,近日梵天宗越来越不安分,各地故意惹事,被控制的门派都在听令差遣。 但忌惮皇城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搓搓做着小动作。 据探子来报,梵天宗正在追查宁夫人的下落。宁庄主虽率十万大军归顺,但掌控军队的玉印仍在其手中。 魔教深知,唯有擒获宁夫人,逼宁庄主不出兵,方有与皇城一决高下的可能。 一时间,几乎各地被魔教控制的门派全体出动,搜寻宁夫人的下落。 宁邵全长叹:“秋意性子刚烈,我不管如何说她都不来天陵。现在,她连下落都不告知我了。十七啊,你娘现在谁的话都不听,在这么下去,梵天宗一定会找到她。” 后面说了很多,但十七没怎么听进去。 回自己房间坐了一会后,开始收拾行李。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放进包袱里,随后去瑶末那看了眼孩子。 最后去了宁淮茹的房间。 宁淮茹不想见他,他便站在门外嘱咐了几句。 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 萧子安初登大位,根基尚浅。朝中诸事够让人烦的了,十七不愿再添烦扰。 至于宁夫人,他想亲自说服她,带母亲平回来。 他不敢对温瑾川言明,他心里很清楚,温瑾川若知晓此事,定然不会放他离去。 毕竟如今,除却天陵,其余各处皆不安全。 休息了一整天,备好了体力。刚想动身,只见房门被推开。 见到来人,十七本能的把包袱藏到身后。 温瑾川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他直接伸手扯住十七的臂膀,把包袱拽到了自己手中。“你要去哪儿?” 十七支支吾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 想回趟望月山庄。” “望月山庄?”温瑾川冷笑:“你以为云梦城还是以前的云梦城?望月山庄早没了!” “我 ” “你皇宫擅自行动一事我还没想放过你,又想惹我生气?十七,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十七思索片刻,对上他的眼睛,表情很认真,有一种我去定了,你拦不住的模样。“魔教日渐猖狂,夫人下落不明,我必须去找她。她不能出事” 有时候温瑾川真的不明白,宁夫人折磨他二十年,为何还能怀有一片赤子之心。 “你这样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温瑾川忍着不满劝说。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有。” 温瑾川无奈叹气,这人就不会开口让他帮忙吗? 十七眼皮颤了颤,没懂。 “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可以帮你。” “什么?” 十七心跳很快,他是什么意思? 温瑾川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心里很难过。他们已经上过这么多次床了,可十七从来没把位子放对,从来不开口让他帮任何忙,也不依赖他。 或许在十七心里,他始终是个外人。 “你担心宁夫人,可以和我说。”他伸手扣住十七的脸颊,想让他放心,也想告诉他一切有我。 可最近发生的事,以及十七的态度,他有些失望。 “你要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与我相处吗十七,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自己心里藏着。”温瑾川摸向他的耳垂:“是怕给我添麻烦,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对我提请求,又或者是觉得,我没那个能力找到你母亲并且安全带回来。” 话落,十七立即摇头反驳:“不是!” “不是?是回答的哪一条?” 十七恍惚:“最后 ” 他从来没有质疑过温瑾川的能力,他心里的他,早已被神化。 温瑾川揪着这个回答继续发问:“所以中间那句,我说对了。” 十七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难道不是吗? 他有什么资格让温瑾川帮他呢?他一直认为,温瑾川对他,是肉体上的欲望,是同情,是可怜,唯独不是爱。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开这个口。 他们迟早,会散。 温瑾川是真的难受,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十七相信,他爱他。 他轻轻捏住十七的下颚,迫使十七正视他的眼睛。“我只说一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十七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嘴唇轻颤。“可是 ” “没有可是。”温瑾川打断他,“有时候不用逞强,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和我说,不要把我当空气。” 十七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眼眶渐渐湿润。 温瑾川松开手,捏紧手上的包袱。“我答应你,宁夫人我会安全带回,你会乖乖听话在这里等吗?” 十七犹豫片刻后慢慢点头。 温瑾川却勾了勾嘴角,“我不信。皇宫一事,我还没有放过你。” 十七急忙抓住温瑾川的衣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般,怕他反悔带母亲回来一事。“我保证,以后会听话,不会在擅作主张。” “你屡次犯,很难相信。”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 “搬到我那,让我时时刻刻见到你,看见你。我就再信你一回。” “可” 温瑾川摆手:“算了,没有诚意。” “我去。” 十七回答的不自然,住到温瑾川那,岂不真成了圈养在家的爱宠。 见终于把人弄回家,温瑾川心里莫名得意。 他笑了笑,头往后一仰:“走。” 十七含糊地“嗯”了一声,温瑾川见他走得很慢,低头问了句:“是昨日我做的太凶了吗?” 他有数的,昨日有些生气,便想给他一些教训。 突然想起什么,他让十七在原地等着,自己进了房间,拿出了莫昭昭的长鞭,鞭柄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别忘了,用完要送回去。” 十七顿时低下头,脸颊两侧很快泛起红晕,身子也莫名发烫。 手腕上的红印还没褪去,甚至还很明显。 莫家并不是很气派,很正常的一间院落。莫老爷来了天陵,做着他以前的生意——钱庄。 倒是有些配不上莫氏钱庄这个称谓。 莫昭昭与北啸将军女儿的关系似乎颇为融洽,这不,送鞭子之际,十七不仅见到了她,亦见到了沈月。 那女子见到他们似乎也很高兴,与十七礼貌点了两下头后,视线便一直放在了温瑾川身上。 十七看了两眼,心下了然。 温瑾川故意一般,让十七拿着鞭子亲自还回。为的就是警告他与莫昭昭保持距离。 这不,莫昭昭见到他们时,下意识想要挽上十七的臂膀,他却很快的退了一步。 也就莫昭昭性子直爽,从不在意这些。不然,她可就要开闹了。 沈月的眼神一直盯着温瑾川看,温瑾川不会不知。 “沈小姐又见面了。” “温公子怎么来了?来找昭昭的吗?” “借了东西,今日来还的。” 沈月点了点头,她感觉温瑾川不似之前那般冷淡,趁机邀请:“温公子等会忙吗?我爹爹说与你好几日没见了,想请你去我家坐坐。” 温瑾川抱歉的笑了笑:“我们还有事,下次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两人又是你来我往好几句,这次十七倒是有了反应。 因为在刚才,温瑾川的那些话让他生出了很多念想,他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些分量的,人啊,一旦尝了好果子,就不想尝坏的了。 长鞭还在十七手中,沉默了会,他不着痕迹的把衣袖往上翻,随后双手将鞭子递到了莫昭昭面前。 手腕的红印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莫昭昭看到那红印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然后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们俩。 沈月好奇地看向十七的手腕,脸色变得很难看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温瑾川有些想笑,十七这宣誓主权的方法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莫昭昭尴尬接过,十七故作惊讶的放下衣袖:“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随后望向旁边的人,那爱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走吗?” 温瑾川瞬间舒畅无比,冲他点了点头。 第215章 伤 离开莫家,还没走多远。温瑾川便按捺不住的一把将十七搂到怀中。 也就这片街道没什么人,不然十七一定会推开他,只是推不推得掉就另说了。 “你就不怕别人误会。”温瑾川勾着嘴角。 “误会什么?” 他贴近十七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我皆是男儿身,不怕旁人背后议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十七闻言,还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他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 一年前,他对温瑾川的爱慕,身边所有人包括宁夫人都知晓。他没有掩饰过,那时候的他只想着,不要被抛下就好。 如今温瑾川这么一问,十七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不该这么做?他虽然不怕这些流言,可不代表温瑾川喜欢被人议论。 自己没过脑的行为,或许真的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他低着头,很认真的认错:“对不起,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温瑾川眉头微皱,这人果真木讷。没有听到想听到的答案,脸色很明显下降。 这下十七确认心中所想,男子与男子之间,本就不同于男女之情,不为世俗所容。 他方才为了一己私欲,竟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显露,一个是商家小姐,另一个是将军府的千金。 这让温瑾川日后如何在天陵立足,如何在世人面前自处? 一时间,又开始自责。 温瑾川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脑袋轻轻一敲。 “打住,别乱想。”随后牵起他的手心,淡淡道:“你这呆子,什么时候可以不要乱想?” 十七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温瑾川盯着他,干脆直白地说:“我说那些,并不是我在意。我在意的是你刚才毫不犹豫要疏远我的态度。” 十七没听懂,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 温瑾川的住处在百草街碧水巷,很清净。两人刚进屋,他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以至于十七不敢坐下。“我现在得和你聊聊你杀萧怀宇一事。” 十七站得笔直,点头。 “怎么做到的,不准骗我。” 那日白倾尘找到他,说出了萧怀宇的具体位置。 两人便一同溜了过去。 白倾尘有一种功法可以短暂控制别人的心神,再加上十七一身的杀人武功,除掉萧怀宇简直易如反掌。 但所处之地毕竟是皇宫,自然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他们俩都是跟着温瑾川进的宫,一旦死了人温瑾川一定逃脱不掉罪责,就算当今圣上力保,也难免会收到牵连。 于是十七溜进了萧怀宇的宫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告诉他,他如今回来就是为了萧家的一切。 为二十年前报仇,他要杀了萧怀宇所有的亲人,要让他下半辈子过得比狗都不如。 一大段话成功刺激萧怀宇,让他没了思考能力。白倾尘趁机走近控制他心神,随后怂恿他逃出宫殿。 软禁他的侍卫自然不会让他走,在白倾尘的控制下,萧怀宇便自己往侍卫的刀尖上撞去。 萧怀宇的死宫内再怎么封锁,萧太傅的眼线也一定会得知。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自己逃跑时意外身亡,也就没有理由发动兵变。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只要宁庄主一日在天陵,他也一日不敢动手。 十七和白倾尘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人怀疑到他们头上。在叙述这一切时,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底气。 “你不是怕我受到牵连,我看你是想为淮茹报仇。” 十七嗫嚅着嘴唇,不太想承认:“是 我承认,但我也确实不想连累你。” 温瑾川走上前,冷着脸:“你可知,若此事败露,萧子安都护不住你。” “我 不在乎。” “不在乎?”温瑾川语气有动怒的迹象。“你没想过我吗?你死了,我怎么办?” 十七愕然。 温瑾川看着他不说话,罢了,一年前他对十七实在说不上多好,也不怪他不相信自己爱他。 只要 十七还爱自己就好 应该还爱的 “十七,你该挨罚了。” 十七自知理亏,垂着头乖乖听罚。 “手心朝上。” 听话直起身子的十七,乖巧的伸出手,温瑾川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手往他手心一拍:“再有下次,可不会这么轻了。” 还在错愕之际,温瑾川从腰间拿出那把重新打造的短刃放在了十七手中。 “要收下吗?” 十七发愣,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谢谢。” 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就连一丝笑都没有。若不是在莫家时,他故意露出手上的红印,不然温瑾川会认为,十七已经不爱他了。 就这么一晃,十七住在这已经七天了,期间宁庄主来过两次。 可能是受宁夫人的嘱托要好好照顾他,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些补品和药材。 温瑾川的院落虽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花草树木绽放,很适合生活。 一个人的时候,他便照料照料这些花草,或是坐在院子里发呆,旁边的屋子好像没住人,从来没见人进出过。 他也不知道搬过来是为了什么。一天天过去,他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少。 温瑾川答应了帮他带回宁夫人,可都七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今天老样子,坐在院中发呆。 莫昭昭的声音响起时,十七还以为听错了。 “是这里吗?淮之哥,淮之哥。” 他抬起头,看到莫昭昭和宁淮茹正站在院门外,他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 不太情愿的走上前,打开了院门。 莫昭昭直接扑了进来,环顾四周:“淮之哥,我们来看看你。” 十七局促的看着眼前两人,他搬到这并没有和宁淮茹说过,不禁有些无措。 “进去坐。” 局促地邀请她们进院,突然庆幸温瑾川不在,否则场面肯定会更加尴尬。 三人走进院子,十七想了想还是去准备了茶水,莫昭昭则好奇地四处张望,不时评论几句院中的花草。 宁淮茹则坐在石凳上,沉默不语。 等十七端着茶水走来时,她直接搭上了他的手腕,衣袖被她掀开。 手腕的红印又一次暴露了出来,只不过消退了很多,只留了一点淡淡的印记。也许再过个两三天,便可以全部褪去。 只是不幸的是,还未褪去之时,被宁淮茹看见。 莫昭昭心虚的低下头,他只是比较担心她的淮之哥哥,多嘴了几句。 十七笑着避开宁淮茹的手,茶水放到石桌上,将衣袖往下拉。 宁淮茹嘲讽道:“哥哥很享受吗?” “没有。” “哥哥为了他居然能做到这地步。” 宁淮茹看起来不对劲,莫昭昭坐在石凳上,手中轻轻摩挲着茶杯,眼神闪烁,感觉气氛不太对,立即起身打趣着将十七拉到一旁,小声在他耳边解释:“淮之哥,你别太在意。淮茹可能太担心你了,她最近情绪不稳定。” “她怎么了?”十七问。 “我也不清楚,前两天就不对劲了。” “最近有发生什么吗?” 莫昭昭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宁叔叔接到圣旨进了宫,听说死了个人。从那时起,淮茹有时莫名其妙发笑,又有时候莫名奇妙发脾气。” 几句话,十七心下了然。想来是知道了萧怀宇已死的消息。 他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 十七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宁淮茹。 此时的宁淮茹正望着院子里的花草,失神。十七轻叹一口气,走到宁淮茹身边坐下。 不知道怎么安抚,随意找了个话题。“玖安乖吗?” 一下击中宁淮茹不高兴的源头:“哥哥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去看他?” 十七被问的哑口无言,宁府上下都知道他的行为不检点,为了不给宁庄主添麻烦,也就一直没敢回去。 “我过几天 ” “我知道,哥哥眼里只有温公子,哪有我们。” 十七摇头。“怎么会。” “如果不是,以哥哥的性子,怎么会当着昭昭和沈小姐的面,把伤露出来。哥哥怕不是知道了沈将军有意将他女儿许配给他,故意逼沈小姐放弃。” 十七眨了眨眼,这消息属实第一次听到。 他现在想起,温瑾川与沈小姐每次见面好像都能聊很久,原来两人已经到了这一步。 可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呢? 莫昭昭一人逗弄着花草,没有心思听他们的谈话。 十七垂眸沉默了一会,忽而解释:“我对他已经不敢生出任何心思了。但是淮茹,他答应我会带回母亲,我现在只能顺着他,你懂吗?” 宁淮茹闻言,本是难过的双眸闪动了一下:“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十七咽了口唾沫:“嗯。” “那哥哥会回来吗?你不在,我真的好害怕。” 刚点了两下头,院门再次被打开。 温瑾川笑着走近,见到院子里的三人耸了耸肩:“哟,来客了。” 十七顿时一愣,迅速站起身。他不确定那番话有没有被温瑾川听到,猛然之间,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宁淮茹轻哼,缓慢站起走到温瑾川面前仰头:“温公子这是去哪了,公事繁忙还是说从将军府回来的?” 温瑾川对上宁淮茹的眸子,他对她始终是愧疚的。但此时,宁淮茹却给他一种危险的气息。 方才那番话他在院外都听到了,十七说的是真是假,他其实不怎么在意,也不生气。 真,只能怪他自己咎由自取。 假,那就再好不过。 “将军府。” 宁淮茹见他镇定自若,瞥了一眼十七,继续道:“温公子何时娶沈小姐过门,我与哥哥等着吃酒呢。” 温瑾川微微一笑,目光从宁淮茹身上移开,朝着十七走去,随后停在了十七面前转身。 朝着院落大手一挥,自嘲道:“宁小姐,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无权无势,在天陵城也就这么一间破败的院子,怎敢妄想娶将军府的千金?” 说到这,他揽上十七的腰,亲昵道:“也就你哥哥不嫌弃,愿意留在我这。” 十七轻叹,不反驳。 宁淮茹咬牙切齿,莫昭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说几句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宁淮茹夺门而出,只好迅速跟了出去。 两人前脚刚走,揽住十七腰间的手收回,径直走向屋子,一个眼神也未在给他。 十七顿时心慌,看来那番话被他听到了。 他赶忙追了进去解释:“淮茹情绪不好,我只是说给她听听而已。” 温瑾川脱了件外衣,嗯了一声,很是敷衍。 咬了咬牙,十七伸出手:“我不该乱说话,你罚。” 话落间,温瑾川已经将里衣也已经脱下,裸露的背部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着血丝。他愣住了,这才意识到温瑾川身上有伤。 “怎么伤的 ” 温瑾川坐到了床上,冷着声道:“衣柜有药,拿给我。” 十七赶忙走到衣柜前,小瓷瓶太多,他分不清哪个是治疗外伤的药,索性多拿了几瓶。 “哪哪个” 温瑾川指了指蓝色的瓷瓶,十七立即握着上前,半蹲在他面前想为他上药,可他刚蹲下,瓷瓶便被温瑾川拿去。 “我自己来。” “我帮你。” 温瑾川看着他,突然变得严肃:“你不用违背自己心意顺着我,我答应了你把宁夫人安全带回来,就会做到。只是十七,不要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你。” 十七胡乱道着歉,他说出那段话时就连自己也听不出是真是假,也许是被他和沈小姐一事打扰了思绪,总而言之,这段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他的不对。 可温瑾川坚持自己上药,碰不到的地方索性作罢。 十七在一旁干着急,看着后背大面积的口子还没有处理,也不管后果,直接上手点了温瑾川穴道。 “十七,解开。” “我 ”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十七垂头跪了下去。这一跪,温瑾川无奈闭了嘴。 第216章 认错 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十七垂头跪了下去。这一跪,温瑾川无奈闭了嘴。 蓝色瓷瓶重新回到了十七手中,手指轻轻蘸取了药膏,那粘稠的质感突然让他很难过。 这么重的伤,这么浓的血腥味。在院内那么久,他却没有发现。 淡淡的看着那些伤口,表情看似平静,可是心底里早已揪成一团,疼得他慌了心神。 沾着伤药的手指细致地在伤口上滑动,药膏逐渐覆盖了那些本人触及不到的伤痕,血腥味也被药香所取代。 十七整个身子都在紧绷,动作虽然平稳,可心中的波澜却无法平息。 边上药边道歉。 他不该说那些话伤人。 不该没有及时发现这些伤。 不该如此疏忽。 温瑾川没有回应,不过身体开始放松。他整整两日没睡,感受着后背传来的触感,困意来袭。 伤口处理完毕,十七抬眼看去时,温瑾川已经睡着了。 他为他穿好里衣,收好瓷瓶解开穴道后,跪在了原地。 十七就那样静静地跪着,目光始终停留在温瑾川的侧脸上。 略显疲惫的轮廓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把他看的失神。 晃了晃头,暗骂自己两声,强行拉回思绪后开始 反省。 温瑾川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睡了一会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手肘撑着床榻挣扎着起身,十七听到声响刚想张嘴,但最终还是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见人还跪着,温瑾川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虽仍有气,但看到十七这般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 “起来。” 十七低着头好像没听见。 “我叫你起来。”温瑾川加重了语气。 十七这才缓缓抬头,跪直上半身,勉强咧嘴一笑:“你饿吗?用不用我去准备些吃的。” 自从离开宁府住到这后,一日三餐都是十七准备。 原本这儿是有人专门下厨的,只不过被十七打发走了。 在淮茹怀着身孕的后几个月里,他因不放心,大部分都守在灶房看厨娘如何做菜。 现在的他,手艺比之前可谓进步不少。 见他没有要起的心思,温瑾川担心他的膝盖,只好点头。 其实,他也确实饿了。 十七得到应允,立刻起身前往灶房。准备食材时特别认真,像是急于通过这种方式弥补过错。 没有做大菜,他怕耗时太长不想让房间里的人等太久,便只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不多时,几碟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摆在了托盘上。 他端着进了房间,没有放桌上,而是端去了床边,又跪了下去。 举着托盘,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温瑾川不太高兴:“你是在跟你自己斗气,还是在跟我斗气?” 十七摇头:“我在认错。” 他的回答,让温瑾川呼吸停滞。 普通人家做错了事,大多数撒娇求饶,就能轻易获得原谅。 然而,十七不同,在望月山庄的二十年,规矩随着惩罚一遍遍烙在了他的心底。 每每犯错,罚跪倒成了最小的惩罚,若主子不满意,什么刑罚都能上身。 何时认错,怎么认错,都能让他痛上好几天。 于是十七深刻明白,犯了错必须第一时间认错,而且要认得彻底,认得真心,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放桌上。”温瑾川再次开口道。 十七本意是自己举着,温瑾川也就不用下床。可奈何床上的人不满意,他也就不敢坚持。 桌边是他膝行过去的,不敢起身。温瑾川还没说原谅他,他只能保持这种低姿态。 饭菜摆上桌,十七想挪回原地时,温瑾川叹了口气,下床走到桌前坐下。 十七担心的看着他,怕他牵扯到后背的那些伤口,直到入座,也没见那人不适,这才放心。乖巧的垂着头跪在旁边,活像一副小孩听训得模样。 可他已经二十有一了,不是小孩子。这么一想,脸颊开始发烫。 温瑾川夹起一块菜放入口中,味道很不错。虽然十七住到他这有七天,但公事太忙,忙到他每日只有晚上回来。有时一天也不见不到人。 这一顿,是一年后温瑾川吃到他亲手做的第一顿,比一年前做的好太多。 “起来,一起吃。” 十七摇了摇头。 温瑾川放下筷子,手掌抬起他的脸,语气不太好:“你打算一直这样?” 十七的眼神有些飘忽,“你还生气吗?” 温瑾川无奈地笑了,“我要是生气你该怎么办?” 十七舔了舔嘴唇,“你可以罚我以前在山庄犯了错会受罚。但是罚完,你就不许生气了。” 温瑾川难受的心慌,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说:“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十七不确定地抬头,他知道的。:“我不该说那些话,但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安抚淮茹,不是真心” 温瑾川无奈摇头,“不对。” 话落,跪着的人明显有了慌乱。 搞半天,他连做错了什么,为何惹他生气的原由都弄错了,手心急得冒出了汗。 温瑾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解释:“你那番话我不会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你不相信我会对你好,不敢相信我爱你,是正常的。” 爱 十七愣住了,大脑火速接受这段话,拼尽全力去明白这段话。 温瑾川在说什么?爱? 爱谁?不可能会是他的,对,不可能。 温瑾川接着说:“我生气,是你对我的隐瞒,是你的不听话。”他再次坐下,指尖碰了碰茶杯而后收回。“十七,你看似听话,其实没人能够左右你。” 上药时,温瑾川不让他帮忙是故意的。他就想看十七担心得不行,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模样。 谁知道他敢点他穴。 一件小事,让他又想起杀萧怀宇一事,一年了,还是没有变。看似听话。实则骨子里最为倔强。 “以后不会了 ” “你会,你改不了。” 后边的话十七没了心思去思考,也没了心思反省。 他整个脑子被方才那段话浸满。 他说的‘不相信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十七真是一根筋,一句话能让他想很久很久。 温瑾川在桌面扣了两下,音量无奈拔高:“还不起来,是要把你的腿跪废吗?还是说,你故意这么做,想让我心疼。” 十七捏着手心,指甲都快抠进肉里。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他突然抬头问道:“你会心疼吗” 坐着的人挑眉,想也未想,回道:“会。” 回得这么直白,这么不假思索倒是让十七一时不知所措。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十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温瑾川看着他这样子,轻笑一声,换了个语气说话:“我不喜欢你这样。” 十七又垂下了头:“你以前说,我在你面前只能跪。” 温瑾川突然有种无奈,感觉如何教都教不会的无奈。 不过十七这一句,与他心中所想倒也没什么差别。 他是喜欢看他跪在自己眼前的模样,喜欢他恭顺时的模样。 这会让他感到一种掌控与满足。 但曾经说出口的这句话,只是带着恨意而出。 “如今我们天天见,难不成你要天天跪?十七,别总是一根筋。” 十七睫毛颤了两下,这才想起桌上的菜,都快凉了。 他为温瑾川倒了杯茶水,训了他这么久,一定渴了。“你先吃我我自己捋捋。” 温瑾川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捋捋?他说的哪句话需要捋,哪句话听不明白? “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问我。” 十七张了张嘴,他真的有个问题想问,但又不敢。 “现在不问,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残忍的话一出,十七急的重新抬头,顺手扯住了他的裤角。 温瑾川皱眉,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到底该如何帮他除去 “你刚才说不相信‘不相信我会爱你’ 是是什么” “我们十七何时变成了结巴?” 十七咽了口唾沫,对上了他的视线。“所以是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温瑾川不着急回答,他真的太喜欢看他懵懂又焦急的模样。 跪着的人用力点头,真的很难懂。他怕不是自己理解的含义,又怕给自己希望。 他想亲耳听到对面的人说出,好让他死心。 可惜温瑾川没有回答。 “我说了,你不是不懂,而是不相信。我就算怎么解释,你也不会信。” “我我”十七紧张的挤出了声音,随后安静下来,换了个问题。 “你的伤怎么弄的?” “没什么,天陵城出现了梵天宗的人。” “被他们伤的?” “嗯。” 十七的眸子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变得狠厉,温瑾川看出了他的心思。 瞧,又要不听话了。 端着刚倒满的茶水直接泼向十七的脸颊,冷着脸:“清醒了?” 被泼的人睫毛轻颤,舔了两下嘴唇后点头。 茶杯被温瑾川带着怒意扣回桌面:“你要是再敢私自行动,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十七没敢擦脸上的水渍,他重新倒了杯茶双手举到了温瑾川面前。 “不会的,我不会做什么。” 温瑾川不知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可方才的眼神他没有看错。 原以为十七的心思很好猜,可时隔一年,他发现这人变了很多。 “我可以起来了么?” “方才让你起你不听,怎么,跪不住了?” 手中的茶杯没人接,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双腿传来的痛感,有些懊恼刚才为什么不顺着温瑾川的话起身。 这下好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而温瑾川是故意的,他这次得让他好好记着,逞强可没有好果子吃。 筷子重新握回手里,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时不时还传来几句夸奖的话。“我们十七手艺进步了,这味道都比得上宫里的御厨。” 这话明显夸大,让十七尴尬的红了脸。 忙了一天还受了伤,上完药后又休息了这么久,是真的饿了。 很快,桌上的菜被一扫而光,随即起身。故意绕过十七往床榻走去。 十七借机抬起一条腿说道:“我去收拾。” “不用。” 淡淡的两个字,十七嘴角轻抽,不情不愿的把刚抬起来的腿重新放下。 又过了好一会,实在跪不住的十七开始求饶,温瑾川只当作听不见。 过了好半晌,见求饶无用,十七泄了气,不再说话。 当以为自己要跪上一整夜时,身子突然被抱了起来。 “你” “知道错了?” 十七急忙点头:“知道了。” 温瑾川抱着十七来到床边,将他放在床上。随即转身打开柜门。 作为医仙的徒弟,虽然没学到什么医术,但他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伤药。 各种名贵药材要多少有多少。 像温瑾川这种为朝廷卖命的人,李慕白离开之际,就给他留了满柜的药材。 十七享受着温瑾川的柔情,突然想起他问的那句话,‘你这么做是想让我心疼’ 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他的的确确抱着一丝这种想法,当然,他也真的在反省。 眼睛不敢乱看,只敢盯着拿药的人。 裤子被脱下,膝盖骨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以后,不要轻易再跪了。” 十七小声嘀咕:“犯了错也可以不跪吗?” 温瑾川内心轻笑,这人顺着杆子再往上爬啊。涂药的手故意重重按了几分,疼得十七冷汗都要冒出来。 “你说呢?” 十七立即摇头:“我知道了。” 药膏脱涂抹完,温瑾川侧身躺下,手臂自然地揽过十七。十七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你还会受伤吗?”十七问。 “会。”温瑾川不想骗他,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骗得了多久呢。 梵天宗的人陆续在天陵城现身,身手又没几个人能降得住,只能靠他和白倾尘以及宫内少数高手去制衡,受伤在所难免。 十七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17章 主动出击 十七醒来时,身旁的人没了身影。桌上的碗筷已经被收拾过,双腿的药味很浓,似乎重新上了药。 最近几天,他见到温瑾川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床上发了会呆后,掀开被子下床。 门刚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面,那里随意丢弃着一件里衣,沾染了大面积的血迹。 他从地上拾起,指尖从干涸的血迹上滑过。眸子暗了暗。 面无表情走向屋角的木盆,将里衣放入盆中,舀了一瓢清水,双手浸入,揉搓着那刺眼的血迹。 冬季的水,冷的可以穿透肌肤。 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惩罚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水面变得浑浊,血迹却依旧顽固地附着在衣料上。 十七换了一瓢清水,继续清洗。他的手已经冻得发紫,却仍坚持的要将那片血迹清除干净,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手心来回揉搓。 终于,在经过无数次的搓洗之后,里衣上的血迹被彻底洗净。木讷般起身,将衣物拧干,挂在晾衣绳上,才结束了这场酷刑。 冬日的寒风吹过,衣物被吹起来回摆动,像是在无声的哀道。 随即踏出院门,离开了碧水巷,往宁府的方向而去。 府门外一左一右站了两名守卫,往常不似这般戒备森严。轻咳一声,走上前去,还未靠近,守卫便横枪拦住了他的去路。“来者何人?” 十七眉头微皱,他在宁府的日子不多,有人认不出他也算正常。 这两人脸生,很像是刚调来宁府。 “打扰二位,我要见宁老爷,你去通报一声便是。” 守卫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动作。十七歪了歪头,既然不去通报他便硬闯。 守卫立刻出手,才瞬间的功夫,周围迅速涌出数十位士兵。 十七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宁老爷这么防备? 还在猜测之际,林寂现身。说着是自己人后,士兵们才一一退下,两守卫各道了一句抱歉后回到了该站的位置。 “出什么事了?”十七问。 林寂冲着府邸指了指,“进去说。” 两人交谈一番后才得知,天陵城门虽严阵待守,但还是被梵天宗的人混了进来。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林寂沉声:“推翻朝廷,他们要整个天下。” 倒是与所想无二。 若不是望月山庄与萧子安联手,怕是这个天下已经到了魔教手中。 “你可知这一月内死了多少人吗?” 十七摇头。 “单数云梦城,新上任的李巡抚以及他手底下的人全部暴毙。”其他地方不用说了,想来都一样。 “就没有办法治他们?” “怎么治?梵天宗的功法太过诡异,控制的门派都为他们所用。” 每隔三天就有各地间的死亡人数传来,包括普通百姓。 为的就是逼萧子安退位投降,可一旦真的退位,天下才真的要亡。 现今各地城池,除却军队实力强大之外,大抵皆已失守。 十七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发问:“梵天宗是不是想和庄主做交易?” 林寂轻笑:“交易?我们助萧子安登位,早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哪来的交易可言。” “所以,他们的人才想抓夫人,又或者到天陵城想找机会挟持淮茹以此来逼庄主谁也不帮。” “倒也不傻。” 十七没有理会林寂的嘲讽,难怪宁府会有重兵把守。 但淮茹,还是有很大的危险。 他转头看向林寂,视线与他相交,眼神变得犀利:“你对淮茹 ” “你该走了。”林寂打断他的话。 十七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方才那点动静,你即刻现身,足见你对宁府安危的重视。但你向来只听夫人的命令,如今到了天陵,你也已将淮茹安然送达庄主手里,本无需如此上心,但种种迹象表明你对淮茹有别的心思。” 林寂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他。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她哥哥,只是担心她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十七勾起嘴角,冷眸微眯:“我们为何不主动出击,将潜入天陵的魔教中人杀个干净。” 林寂挑眉:“为什么找我?你的温公子不是正在搜寻城内魔教人吗?” “我不知道梵天宗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敌过。你在,胜算才会大。我也不至于白白送死。” 毕竟当初林寂第一而出,在江湖里,能与之匹敌的人鲜少。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不想回答。 他想起了进宫那日,萧子安曾说,此事万分凶险,不许他涉及。 温瑾川也说过,不想自己分心,明令禁止他参与。 可他又真的想为他做些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 林寂盯着他看了半晌,“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你口中的主动出击是个何处击法?” 十七笑了:“我自然有办法。” 引出魔教人前,还需找一个人帮忙。 —— 城外官道,数十名穿着奇异的人被士兵押跪在地,温瑾川正手掐一人脖颈,像是逼问着什么。 见什么都问不出,白倾尘上前手指一勾,跪地的十名男子眼神迅速变得呆滞。 随后机械开口:“宁夫人一月前,在宛城现身。但我们的人赶去时,她已经不在了。” 话落,温瑾川皱着眉头松了一口气。只要宁夫人没有被魔教的人找到,他就还有机会。 “城内还有你们多少人?” “大约二百。” 白倾尘冷哼,手指一挥,跪地的人突然浑身抽搐,随后倒地不起,没了呼吸。 温瑾川瞧都不瞧一眼,沉声道:“温默传来消息,梵天宗的几位长老已经等不及,他们想挟持宁老爷的女儿 ” 在萧子安与望月山庄联手后,梵天宗也不再掩藏。 逼迫轮回殿的人听命于他们,温默与轮回殿的七位堂主假意与温瑾川分道扬镳,实则暗地往外传送消息。 白倾尘耸肩:“无妨,宁邵全这老家伙调了八千人守在附近,只要他女儿不出门,就不会出事。倒是你的人全在梵天宗,一旦被发现假意投诚,可没有活命的机会。” 他挺内疚的,当时派人去轮回殿搭救,将所有人带回了梵天宗,却没想进了另一个狼窝。 还在思索之际,一男子突然来报。 “两位大人,城内西郊发现十名魔教的人。但都已经死了。” 温瑾川扬头,“走,去看看。” 第218章 我很听话的 众人赶到时,十具尸体已经被并排摆在地上,血迹已经凝固。 白倾尘蹲下身,检查了下尸体,这些魔教人的死法一致,都是一击致命,没有多余的伤口。 “哟,天陵城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高手。” 另一头的温瑾川伸手抓住其中一具尸体的脸颊,用力往旁边一扯,尸体的头颅随之移动,露出了颈部的伤口。 基本上都是一刀抹喉,精准而狠辣,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何人所为?” “也许是萧子安派了别的人出动。” 温瑾川随意应了一声,也许。 这种夺命的技巧很像杀手所为,他心中有了猜测,只是不太确定。 白倾尘挥手,命人处理完尸体后说道:“我先走了。天山派有人找到我,他们的师父也被控制了,我得去一趟。” 温瑾川点头,“好,万事小心。” 待处理完一切事后,温瑾川回了碧水巷。 神色不是太好,他不是不相信十七,而是那致命伤不得不让他想起七镜楼出身的某人。 梵天宗的人不好对付,就算是他都不慎受了伤。 虽然十七身手不差,但想要独自一人击败十名魔教高手并全身而退,这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若真是他瞒着自己所为,担心大过于生气。 院门被他推开,只见灶房冒着浓烟,不动声色的去到了门口。 锅里煮着什么东西,十七正往里加着调料,很快,一道散发香气的佳肴出锅,转身的他正巧对上了门外的温瑾川。 他立即走过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估摸着这才酉时,今日却回得这么早。 “你回来了。” 温瑾川先是看了他几眼,看的十七心里发颤。但表面还是强装镇定。 “怎么了?” 那道目光没有偏移,看不透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人心,最终没有说出心中的忧虑,只是淡淡地回应:“没事,只是处理了一些琐事。” “你饿吗?” 被问的人点了两下头。 十七心跳逐渐平复,他勾起一抹笑意牵起温瑾川的手走了进去。 从灶台上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面,又把做好的菜一一端上,见温瑾川坐下后,他才在对面入座。 “伤好了么?” “还行。” 一问一答,倒也平和。 本以为这顿饭会在寂静中吃完,然而吃到一半的时候,温瑾川忽然放下筷子,直直地看着十七。 他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开口询问,温瑾川却先说话了:“我渴了。” 十七赶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温瑾川。 温瑾川接过,喝了口水后缓缓说道:“我饱了,你吃完直接来房间,这里会有人收拾。” 身侧的人急忙回道:“我也吃好了。” 看着对面碗里的米饭,只是动了一口,随即挑了挑眉目:“十七,你很紧张?” “什么 ?” 话落,温瑾川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乖,多吃点,我在里面等你。” 十七望着温瑾川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温瑾川会怀疑,但没有直接发怒那就是没有证据,既然没证据死不承认就好。 刚刚吃饭时的种种表现就像一场无声的审讯。他快速扒拉了几口饭,整理下情绪后走向房间。 推开门,温瑾川正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七硬着头皮走近,还没来得及说话,温瑾川便伸手将他拉到身前。“脱了。” 十七一愣,以为他想做,手脚麻利的脱了个干净。 火炉离得较远,但总比屋外暖和。 温瑾川站起,绕着他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新伤后,眉头舒展了些。 随即坐回床上,十七见状跪了下去抬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温瑾川没忍住笑出声拍掉了他的手。 “不做。” 十七的手随之一僵,动作顿了顿,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那为什么让我脱”嗓音低得不能再低,脸颊滚烫,心里暗骂着自己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 “我们十七想做吗?” 话落,十七更加觉得丢人了。 “梵天宗的目标是宁老爷所爱之人。” 还在尴尬间,床上人突然冒出一句与此时气氛不搭边的话。 十七在林寂那就已经知晓,所以没有显得很意外。 但他愣了一会后,发觉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急忙抬头:“那淮茹岂不是很危险 ?”装出一副刚得知的紧张表情,为了显得逼真,手指搭上了温瑾川的裤脚,轻轻扯了扯。 温瑾川看不出他的真假,心里也满是猜疑。 “十七,你在发抖。” 还保持跪着的十七眨了眨眼:“我冷可以让我穿衣吗?” “等会,不急。”说完,各自安静下来。 半晌过后,温瑾川笑道:“不担心你妹妹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马上去宁府吗?” 十七咽了口唾沫,“不担心。我知道你和庄主,一定会护住她。我去了说不定还会添麻烦。” 回答的滴水不漏,温瑾川察觉不出什么,索性也就不再试探。 “今日西郊死了十名魔教人,十七,我希望不是你做的。你根本不知其中凶险,也许你今天只是侥幸逃脱,若下次呢?你一人之力能敌过他们所有人吗?我说过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也会护住你想护住的人。” 这么一段话被十七听成了情话,只有最后一句听进了内心。 “你别担心,我很听话的。”双手再次抬起,摸向了温瑾川的腰侧,视线也与他对上。“我想我可以上床吗?” 面对十七的挑拨,本不想做的温瑾川又如何能忍,他看着十七,用力捏了捏十七的下颚,冷声道:“上来。” 得到允许,十七立即爬上床平躺,温瑾川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一夜好眠。 天亮之际,温瑾川又没了身影。 十七也迅速起身,穿戴好衣裳后推门而出。 老地方,林寂已经在此等候。莫昭昭见他到了,一脸兴奋。 她小声说道:“我爹说,皇上派了好几波人去西郊,我们今日得换个地方了。” 十七点头,“老样子,你扮成淮茹,我去散发消息。昭昭,你切记,一旦引出魔教的人直接跑。” 莫昭昭一副嫌他啰嗦的模样摆摆手:“知道知道,淮之哥,我又不傻!” 第219章 哇 三人挑了处离西郊较远的街市。 莫昭昭围好头巾轻车熟路地穿过街道,去到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 虽不起眼,但来客很多。 避开人群的注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清茶。 茶楼一层中央,有位说书先生正说得唾沫横飞,声音洪亮,引得茶客们阵阵喝彩。 莫昭昭若无其事地品着茶,看似不在意,但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听着说书先生的内容。 “各位,各位,且听我细细道来。”说书先生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近日江湖传言,魔教势力日益猖獗,大有颠覆朝廷之势。据说,魔教中人已经潜入皇城,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揭竿而起,这个天下,怕是要易主了啊!” 少数茶客面露惊恐之色,有的则是不相信。 底下一男子不屑一顾:“魔教早就不存在了。” 说书先生摇了摇折扇,“兄台此言差矣。这魔教暗中蛰伏多年,如今卷土重来,手段更是狠辣隐蔽。天陵乃属皇城,有圣上庇护,所以我们才能安然无恙免遭横祸。可很多地方已经不可控,百姓死的死伤的伤。” 几番话下来,茶楼里的客人都变得安静。 这时莫昭昭轻咳道:“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就算魔教打过来,诸位也不用担心。” 说书先生定眼一瞧:“哦?姑娘为何这么自信?” 莫昭昭高声:“我爹爹手上有十万大军,我倒想看看谁不想活了?” “十万大军?”说书先生惊愕道:“莫非姑娘是宁府千金?” 此话一落,角落里一男子本低着头,听到是宁府千金后迅速退出了茶楼。 莫昭昭摆摆手,仰头一点似是承认了那人说的身份。 敏锐的她,刚出茶楼便发觉有人跟上。听着脚步声,大约有二十多人。 按照约定好的路线,她将那些人引到了一处小巷,随即把头巾往上一扯,遮住口鼻后,一股青烟飘了出来。 那些人吸入青烟后很快变得四肢无力。莫昭昭拍了拍手,“搞定。” 随即十七与林寂迅速从暗处走出,一瞬间的功夫,大部分人被抹了喉,两三人跪地求饶,嘴里不停说着,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莫昭昭听后生出一丝不忍,可十七想也没想,淡淡说了句:昭昭,闭眼。 莫昭昭闻言迅速转过身,最后三人全被十七解决。她安抚着自己,随后心绪不宁开口:“淮之哥,你下手挺狠啊 ” 林寂擦干剑上的血渍,收回剑鞘。“他不狠,活不到现在。” 两人话中的主角手脚干净利落,若被旁人看到都会惊上一惊。 “这些尸体怎么办?这里太偏僻了,不会等到腐烂发臭都没人察觉?”莫昭昭问。 十七皱眉沉思,随后答道:“不会的,如今的天陵城戒备森严,官府的眼线遍布各处。官兵们很快就会巡查至此,我们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 二人同时点头,随后回了刚才的茶楼。 说书先生见到十七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手掌一伸:“银子呢?你让我说的我都说了。” 十七不太好意思的看向林寂,林寂翻了白眼,但手还是听使唤。 拿出一袋银两丢给了说书先生,随即问道:“为什么要引起恐慌?” “这不好吗?让他们知道魔教的目的,在恐惧中更加依赖朝廷。” 林寂沉默良久,十七这人一旦狠起来,还挺可怕的。 幸好这人,没有与他们站对立面。 十七轻拍衣袖,他得想想明日得去哪里引出魔教中人了。 温瑾川回到碧水巷时,已是半夜。 十七已经睡下。 他俯下身吻了吻熟睡人儿的额头,去到了屋外。他没多少时间休息,至于为什么抽空回来,只是想见十七罢了。 屋外晾衣绳上还挂着他那件里衣,温瑾川不经意的一瞥有些意外。 不是被他丢了吗? 几步走近,将里衣取下。血迹被清洗的很干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十七做的。 白日,探子来报,已寻得宁夫人踪迹,并表明了他们的诚意。然而,不论探子如何劝说,宁夫人坚决不愿前往天陵。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在暗中跟随,确保她的安全。 总之,他既答应了十七,一定要做到。看来得找个时间必须亲自去一趟。 忙了大半夜,天也凉透。带着兵马赶去了某处茶楼小巷。 巷子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手法不变。 茶楼客人也不似往日那般多,几乎都在闲谈魔教要打来的事。 温瑾川皱了皱眉,一下属解释:“昨日有个说书先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大肆渲染了几句,很多人都不敢出门了。” “说书先生?查到是哪里的人没。” “普通人,住在集市附近。温公子,要去吗?” “走。” 带人赶去时,说书先生住的巷子脚印很多,像是被大面积踩踏过。 温瑾川起了警戒,他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跳上房顶,掀开一块泥瓦往里看去。 屋子里围了很多人,说书先生被揍得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打人一方还在逼问:“那些话谁让你说的?昨天的宁小姐可是真的?” 说书先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哪知道这些啊,拿钱办事而已 谁知道是个要命的活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可不会接。 瞧着问不出什么,那人满脸不悦,手中的刀尖渐渐逼近说书先生。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温瑾川不会坐视不管,用力敲击房梁,众人闻声抬头。 领头人一个眼神示意,屋子一半人去到了外面。 也是这个时候,被温瑾川下令守在院门外的人连二连三冲进,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看谁敢在这里行凶!”温瑾川夺声而出。 领头人丢下说书先生走出屋子。见是杀了他魔教众多人的温瑾川,还是有些紧张的。 “温殿主,那萧子安到底答应了你什么,让你这么为他卖命。你别忘了,轮回殿与梵天宗才是一路人。” “轮回殿早被烧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轮回殿了。”温瑾川勾着嘴角,漫不经心继续说道:“至于萧子安给了我什么,我说他给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你们可信?回去问问你们木香主,如果是她,愿意给吗?” 温瑾川的话让领头人脸色一变,他咬咬牙道:“你们猖狂不了太久。” 温瑾川冷笑一声:“是吗?” 到此,以魔教人逃离才结束了这场对峙。 温瑾川看着领头人的背影,转头对着下属吩咐:“把那先生带去安全的地方安置好,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下属领命而去。 活捉的魔教之人被送往了宫中。 按他方才所听,有人是故意在天陵城制造恐慌,将说书先生安置好后,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问出了同行的是两名男子。 连着两日,天陵城各地都有魔教人的尸体出现。 只是数量越来越少,也许这些人也察觉出不对劲,都躲了起来。 温瑾川思索再三,提前遣退所有人回了碧水巷。 比往日早了两三个时辰回。 果然,十七不在 他双手一拍,一男子突然冒了出来,单膝跪在了温瑾川面前。 “最近几日,他是不是都有外出。” 男子点头:“是。” “何时回的。” “大约申时。” 十七回来时,见到的是这一幅场景。 温瑾川坐在庭院中,一男子跪在他面前。两人都不说话。 紧张是真的紧张,但也奇怪为何今日他会回的这么早。急忙走进去,在院中央停下问道:“你回” “去哪了。”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没去哪,就去附近走走,透透气。” 温瑾川看向跪地的男子,轻挑眉目,看不出有没有生气。“小久,你说。” 男子应了声是,随即开始汇报:“宁公子最近几天,每日辰时出门,申时回来。”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十七不知温瑾川派了人守在碧水巷。 这么多天,他竟没有发觉。 尽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眼神却不敢直视温瑾川。 “出去透透气需要这么久吗?十七。” “我 ” “你又对我撒谎了啊。” 十七顿时变得慌乱,脑子里加速转动,突然内心一亮,有了。 他急忙上前跪在了温瑾川身前,低着头支支吾吾:“淮茹被下了禁令不准外出,昭昭见不到她无人作陪,便找到了我。我想着也没什么事所以就 ” 解释的话入到温瑾川耳中,脸色顿时黑的不行。 “十七,我劝你说实话。你若是承认最近那些事是你所为,我不会怪你,反而会允许你继续进行。但你编的这个理由,你以为会比实情更能让我放过你吗?” “三日整整三日你都在陪莫小姐?你觉得我不会生气是吗?你可真是找了个不知死活的理由啊。” “昭昭叫得可真亲密” 他好像还从未听他叫过一声瑾川。 十七呆滞,心猛地一沉。 编造的理由未经过大脑,忘记了前几天只因自己被莫昭昭挽过手臂,而被鞭子绑着双手受罚。 他如果真的要用这个编造的理由去掩藏实情,下场只会比坦白更惨。 罢了罢了,他在他面前,本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还是提前坦白为妙。 十七抿了抿唇,朝他的方向挪了几步,委屈巴巴道:“我只是怕你不让我参与。但我想帮你,不想当个被你养在家的废物。” 温瑾川冷哼:“说说看,你这几天怎么陪的莫姑娘。” “不是没有陪她我是怕你生气,所以随便想了个理由” “每天陪她三四个时辰很累。” 十七眉心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他发觉温瑾川故意不听他的解释:“不是 ” “昭昭,叫的真甜,来,叫给我听听。” 完了,温瑾川动怒了。 这是十七眼下所想,他比任何人都害怕。 咬着嘴唇,不管院中还有外人在场,立即爬到温瑾川腿边,讨饶似的唤了声:“瑾川,对不起。” 瑾川 瑾川 醋意刚要爆发,上一秒还在想十七从未这么亲昵叫过他,下一秒就听到了。 一时间,冷冽的眉眼竟然舒展开来。 十七头抵在温瑾川的大腿上,很小声开口:“上次进宫,陛下不准我插手,我以为你也不会同意,所以才擅自行动。方才我一时心急,才找了个未经大脑的理由。对不起,没有在乎你的感受。” 温瑾川自己都不知道,讨饶的十七有多么想要让人怜惜。 他硬是忍住内心的躁动,冷着嗓音说道:“抬起头来,退后,手撑地。” 十七百般不情愿的直起身子,往后挪了一小步,随即按照温瑾川的吩咐,手撑在地上。 只听身后传来声响,十七往后看了一眼,那是一根又长又宽的木板,真不知是从哪找来的。 “三十杖,小久,你来。” 男子听令起身,从地上拾起木板抵在了十七身后。 温瑾川而后又冷着语气说道:“抬高。” 十七知道这是对他所说,尽量保持受罚的姿势。 “你花银两雇的说书先生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十七内心微颤。 “你这么做完全没想到过后果。只凭自己意愿行事。” “今日这顿罚,罚你鲁莽行事,不顾后果。” 十七的心沉了沉,他真的有在认真反省:“我知道错了。” “罚你隐瞒不报,让我担心。”温瑾川继续说道,声音中的寒意让十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罚你”温瑾川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疼惜,“罚你找的理由从未想过我的感受。” “十七,你可认罚?” 十七看着地面,眼眶泛红:“认” 话落,温瑾川大手一挥背过身:“打。” 十七身体紧绷,闭上眼睛。 小久手握木板,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挥下。 (哇 把我自己写爽了 哈 ) 第220章 这是个标题 小久手握木板,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挥下。 习武之人力度轻不到哪去,更何况打他的人还是温瑾川的下属,为了让主子满意,力度只会加重。 这第一下便深刻让十七感觉到板子的可怕性。 以前不是没受过,但大多是鞭子。施刑人几乎都是山庄下人,普通人。 手上力度不会太重。 而现在 本以为三十杖很快能熬过去,可这第一下就让他意识到往后几天可能都下不来床。 他咬着牙,看着地面。硬是没有发出声音。 小久又一次举起木板,眼神冷漠。 连着好几下木板落下,力度惊人,十七内心痛呼,身子略微偏了几分。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施刑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见趴着的人颤得厉害,动作不自觉慢了些。 而温瑾川却转回来,开口道:“你也想挨罚?” 见自家主子不满意,立即摆好心态,力度也重新加了回来。 十七的额头满是冷汗,意识逐渐模糊。这是温瑾川对他的惩罚,自然不敢用内力抗刑。就这么用肉体硬撑。 “手肘撑地,后面抬高,不准乱动。十七,这么简单的动作别让我教你,今日这罚,我定让你记到心里,往后不敢再犯。” 听到命令,十七稳了稳受罚的姿势,额头贴到地面,像献祭一般。 他想说,真的不敢了,能不能停下。 庭院中的气氛沉重无比,温瑾川的指甲已经被他抠进肉里,心中的疼痛并不比十七少。 三十杖,如同一世纪那么漫长。当最后一杖落下,十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面。 刑罚施完,小久也不等主子下令,直接退出院落。 缓了好大几口气的十七没听到声响,以为是自己的姿态惹得温瑾川不满。 他记得小时候,不小心冲撞了宁淮茹,便被夫人按在琉璃阁打了好几下板子,打完后的他没经过夫人允许擅自起身,后果什么来着,板子翻倍。 想到这,十七几乎是下意识从地上爬起,重新摆好跪姿,额头抵在地面。 这一系列动作牵扯得温瑾川难以呼吸。 好似透过这一次的惩罚,让他看见了十七以前的生活。 是多少次的折磨才让他练就了下意识的反应。 拉回思绪,看到十七后方浸染的血迹,心中一阵揪疼。 他捏了捏手心,逼着自己忍住满身的心疼:“抬头。” 闻声,十七身子轻微一颤,随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手还撑在地面,他想跪直的,可实在没力气了。 视线模糊,无法聚焦。 他看不见温瑾川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息怒。 也许,还在生气。 “还敢吗?” 十七立即摇头,可能是被打怕了,也可能是怕温瑾川伤心自己骗他。“不敢了 ” “还能动吗?” 试着动了一下双膝的他,再次无奈摇头。讨巧似的开口:“罚完了吗 ” “嗯。” “你还生气吗?” “ ” 没听到回答,十七变得慌乱。“我还受得住,你再打几下出出气。” 温瑾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你不要命了?” 十七有些恍惚,他突然觉得周围一切不太真实。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犯错了,一定要受罚。若夫人不满意,往后几天有他难受的,一定要让夫人满意。 如今面对温瑾川,他也是这么想的。一定要让他满意,不然后面几天自己一定不会好过。 还不如今日一次性的挨完。 身体被抱起,他感到不可思议。 何时受罚有这种待遇了? 回过神来,看清抱着自己人的模样,才发觉自己不在望月山庄,而是在温瑾川的家。 二十年的记忆混乱,忽然感觉自己不配被他抱在怀里,想要挣扎下地。温瑾川却收紧了手臂,低声呵斥:“别动。” 十七只能乖乖听话,靠在温瑾川怀里。 进了房间,十七被轻轻放在床上。 动作很轻,但床面与臀部的接触还是让十七不小心发出了声。 温瑾川将他翻了个面,脱去了他的衣裳。 十七顾不得害臊,脸埋在了臂弯里。 “在想什么。” 温瑾川边替他上药边问。 十七无力回答,但一想到方才的三十杖,硬是清了清嗓子费劲开口:“我刚才不是故意倒下的我实在撑不住了,不是故意坏规矩” “十七。”温瑾川察觉他的不对劲,柔声道:“这不是望月山庄,没有规矩。” “有的 ” “我这唯一的规矩,就是不能骗我。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 温瑾川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就算再困再累再疼,他也会回应。 上完药,床上的人终于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温瑾川坐在床边,看着十七没有血色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十七瑟缩了一下,呼吸很不平稳。 想到受罚前十七随口找出的蹩脚理由,内心疯狂自嘲。 十七不相信有人会爱他。 这一顿打,温瑾川知道。 没用。 只要十七不想说的话,想要瞒着他的事,还是不会告诉他。 只不过,希望次数能减少。 十七昏睡了整整两天,看来是真的打狠了。 这两日,梵天宗的人收敛了很多。 他也乐的清闲,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着十七。 十七醒来时,看到温瑾川正在案前看书。 晃了晃头,刚想坐起来。这一动,牵动了伤口,十七疼得闷哼一声。温瑾川放下书看了他一会后起身出了房间。 十七以为他还在生气,急得想要立刻下床的情绪越来越大。 可实在太疼了 门被推开,温瑾川端着托盘走近。 一碗素粥,一碗汤药。 “喝了。” 还在挣扎的十七手肘撑在床上,听到声音才停下了动作。 半坐起艰难的靠在了床头,抬手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完。 随后又端起那碗素粥,有些烫,只能小口小口的喝。 温瑾川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都变得温柔许多。 两人都挺默契的没说话,喝完粥的他将碗放回托盘,看着温瑾川将托盘放到不远处的桌上,随即拿着药瓶又走回来。 “脱了,今天还没上药。” 十七心里总感觉别扭,但痛感告诉他,要听话。 下摆的衣裳褪去,被打的地方已经消肿,但依然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淤青。 手指刚触碰肌肤,药膏还没涂抹均匀,十七不自然的动了一下。 温瑾川面无表情,抬手在伤得不重的地方轻轻拍了一掌。“别动。” 力度真的很轻,但十七还是低低叫了一声。温瑾川手下的动作加快了些,上好药后长舒了一口气。“穿上。” 十七垂着头应了一声。 第221章 这也是个标题 温瑾川看他这么听话,有些想笑。 又过了两日,十七几乎都在床上度过。每日饭点都会有人送到床头,吃完也有人收拾。 好几次他说自己可以下床,可温瑾川没同意,他也没有违抗,乖乖地在床上养伤。 温瑾川每日都会来房间看他的恢复情况,顺便换药。不怎么说话,十七也不敢问。 但每次温瑾川来,他的眼神都会亮一些。 已经是第五日了,十七感觉自己都快躺成了个废物。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趁着房间只有他一人时,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步子还有些飘忽不定,但总归能起来活动。 温瑾川进来时,两人视线相交,十七乖巧的站在床前低下头。 “我没事了” 温瑾川点了点头,随意应了一声。朝着他走去。十七有些紧张,吞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到底是打怕了。” 十七不敢吭声。 没多久,院落来了两人。 莫昭昭与林寂在老地方没等到十七,以为他出事了,招呼也没打直接闯入房间。 她性子急,举止又如同男子一般,本想直接问十七为何消失五日,可见到温瑾川也在,还是收回了想要问的问题。 温瑾川不喜欢被人打扰,更不喜欢被没有礼貌的人打扰。在见到一起来的林寂后,他才恍然大悟,十七是如何以一人之力杀掉那么多梵天宗的人的。 原来有人帮他。 “淮之哥,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们先走了。”莫昭昭见到温瑾川,便想起他们曾拿她鞭子做过不可描述的事时,莫名脸色一红。 “等等。” 温瑾川开口了,十七却有些心惊。 “来者是客,坐会。”说完,又面向十七,下颚冲着屋外扬了扬:“去,板子还在外面,把它拿进来。” 十七一愣:“我 ” “伤刚好,又要上天了?” 十七立即摇头,迈了几步,发现也没那么疼后加快了步伐。 木杖在院子中央躺了五日,没人动过。 俯身捡起。 在手中掂了掂,居然有些分量。这就是打到他双腿发颤的东西,十七恨不能直接将它掰断。 屋子里的三人已经入座,十七进来时,正巧听到林寂开口:“要不是我们,你以为魔教的人最近几天会这么收敛吗?” “林公子别急,我没说反对。”温瑾川转头看向十七,“找个你经常看见的地方放好。” 十七轻轻点头,经常看见的地方 那就是床边了。 十七去到床尾放好,看了眼立在墙头的木杖,双腿还在不自觉打颤。 温瑾川是在告诉他,不要忘了这次的惩罚。 随后收回视线,走到温瑾川身侧,站好。 “坐。” 十七难堪的皱眉,这要坐下去,得多疼。但也只是想想,最终还是慢慢坐下,强忍着疼痛不让表情有丝毫变化。温瑾川扫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林寂轻咳一声,打破有些微妙的气氛,“温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次前来,只是想看看十七是否安好。他做这些,也是想帮你。” 温瑾川笑了笑:“你们可以继续,我不反对也不插手。” 十七眸子一亮。 突然觉得臀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说到这,温瑾川对上十七的双眼:“必须要在保证自己的安全下动手,晚上回来时,要一五一十地向我汇报你所做的一切。” 话落,十七重重点头:“好。” 简单交代了下他们是如何引出魔教人,以及温瑾川不知道的事后,莫昭昭便拉着林寂飞快的远离了碧水巷。 离开时,她还在心里想:下次一定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来! 两人走后,十七额角开始冒汗,疼得实在受不了才离开了椅子。 温瑾川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紧不慢的喝着。抬眸看了他一眼,若有似无笑道:“罚重了。” 十七摇头:“没有,该罚的。” “下次,我只会罚得更重。” 这句话实实在在有吓到十七。 以往受罚他都没什么反应,再重的罚也受过。罚完还不能上药,不也熬过来了。 可自从跟了温瑾川,他越发变得娇惯。 “不会有下次若有你亲自罚好吗?” “我亲自罚?那你可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十七低头抿唇,不敢答话。 “过来。”温瑾川放下茶杯,拍了拍自己大腿。 十七看懂了他的意思,小心上前,坐到了他的腿上。 大腿不像椅子那么硬,虽然也有些疼,但能忍受。 “能做到以后不骗我吗?” “能 ” “你怎么保证?” 十七抬手指了指床尾的木杖:“真的不敢了。” “你明白我为什么生气吗?”温瑾川突然变得严肃,“你骗我,瞒我。你要是出事了,我根本来不及去救你,你懂吗?” 他还真的不懂。 死就死了他的命死不足惜。 见他失神,温瑾川有些无奈。“你记住,你死了,我也不会想活。所以为了我,不要让自己涉险,好吗?” 情话飘来,十七心跳加速。 “好。”他看着温瑾川,视线又移到双唇:“我可以亲你吗?” “你犯了错,还想要奖赏?” 十七很难过。“你也罚了 ” “可你记不住。” “不,我记住了。如果没记住,你就罚狠一点。我总会记住的。”他不喜欢温瑾川严肃的模样,会让他害怕。 温瑾川沉默片刻,看到十七眼中的期待渐渐黯淡下去,终是叹了口气,微微倾身靠近十七。 十七眼睛瞬间睁大,随即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温瑾川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在即将触碰到之时,温瑾川停住了,低笑着说:“只此一次。”然后轻轻地吻了上去。 十七大脑一片空白,双手紧紧揪住温瑾川的衣角。短暂的亲吻过后,十七的脸涨得通红。温瑾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情大好。 他抱起十七回到床榻上,将他翻身。手搭在了十七后方,脱下他的裤子。 可看见那满是伤痕的臀时,顿时没了想做欲望。 也是没想到,罚的是十七,可受苦的竟是自己。 罢了,再忍几天。 (宝宝们,看看广告,啊啊啊啊啊,我的排名快掉出500外了,一整个暴哭,这本文下月完结啦) 第222章 这又是个标题 (今晚跨年耶,2025快乐宝子们,希望新的一年各位都能得偿所愿~) 挨完罚的第八天,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李医仙的药就是不同寻常。 红肿消散,淤青已退。 温瑾川还在熟睡,十七大动作走了几步,后方也没了痛感。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厨娘端着饭菜过来。 想着自己伤也好的差不多,下厨一事他可以自己来。 本身他也不习惯别人伺候。 接过饭菜道了谢,并且附带了一句明日可以不用过来了。 厨娘点了两下头,嘱咐几句后转身离开。 十七将饭菜放在桌上,刚转身就看见温瑾川坐了起来,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过来。” 十七听话的走过去,立到床旁。 “裤子脱了我看看伤。” 身体是自己的,伤的如何,好没好,十七心里有数。 只是自从被罚了三十板后,他好像真的被打怕了。 对于温瑾川的话,他全权照做。麻溜的把裤子脱掉转过身。 “还有些印子。” 十七垂着头,低声应着。 “为什么赶厨娘走?” “我不习惯 ” “穿上。” 得了允许,他一把将裤子拉上。温瑾川也准备下床。 十七拿过床尾的衣裳,他想替温瑾川更衣。 记得在轮回殿,自己还是奴隶的时候,温瑾川的日常起居都是他照料。 但好像到了天陵,自己从来没做过这些了。 温瑾川的目光在十七的动作上停留,那双含有笑意的眼眸忽闪,他看出了十七的心思。 “我自己来。十七,你不是下人,不用做这些。” 十七的手一顿,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冒出。他抬起头,直视温瑾川的眼睛:“这些是我自愿的,无关身份地位。” 温瑾川显然被他的话取悦道,指尖陷入十七发丝,托着他的脑袋往自己面前送,随即低头在他嘴角落下一吻。“真乖。” 外衣穿戴整齐,还少条腰带。 十七目光在房间内快速扫过,视线最终落在了一旁的衣架上,一条带着金丝的黑色腰带静静挂在那。 他走过去取下,回到温瑾川的身边。 随即跪在地上,手中拿着腰带,抬头望向温瑾川,等待他的允许。温瑾川低头看着他,重扣十七下颚。 “十七,你听话的时候真诱人。”。 手指轻握住腰带的两侧,缓慢地将它环绕在温瑾川的腰间。绕了一圈后,开始穿过扣环,动作熟练,虽然有一年没做过这样的事,但记忆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系好腰带后,他没有着急起身,而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抬头仰望着温瑾川。 “有话要说?”温瑾川问。 十七安静了会,有些犹豫。 “想问宁夫人?” “是 ” 温瑾川将他拉起,去到了桌旁。按着他的肩膀一并坐了下去。 “我的人已经找到了你母亲,但她不愿来天陵。” 十七眸子暗了暗:“梵天宗一日不除,夫人就不会安全。” 以宁夫人的性子,她不会去天陵寻求萧策的庇护。如果被梵天宗抓了,她也不会遂他们的意,一定会自行了断。 “放心,我派去的人已经在暗中守着了,况且你母亲身边有离渊,还有十二司,不会有事的。至于梵天宗,不是你该想的事。”说完,扣了扣桌面,“吃饭。” “我 ” “吃饭!” 一声低吼伴随着门被推开而止住。 白倾尘踏入房间,一脸苦相。 他只当作没瞧见十七,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毫不客气的从温瑾川手中夺过碗筷,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温瑾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问才知,他从天山派回来后先去了皇宫。 萧子安又开始躲着他,问了时眠知晓,这几天萧子安一直陪着那个刚找回来的弟弟。 几乎寸步不离。 他每日都在刀尖上游走为他解决一切麻烦,而那人却在宫中与之兄弟情深,说不生气肯是假的。 温瑾川听完白倾尘的抱怨,微微挑眉,“他如今成了皇上,你又何必执着。” 白倾尘哼了一声,“皇上又如何,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十七不满白倾尘那句话,何谓‘皇上又如何?’忍不住开口道:“圣上乃一国之君,白教主说话还是谨慎为好。” 白倾尘闻言,突然来了兴致。故作惊讶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瑾川养的小奴隶吗?怎么,我与萧子安的关系惹得你不畅快了?” 十七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回应:“十七身份卑微,喜怒哀乐哪能左右各位。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白教主如此说话,恐怕不太合适。” 温瑾川坐在一旁,嘴角带着笑意。敢跟白倾尘叫板的人还真不多见。 白倾尘却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他继续说道:“倒是想起来了,萧子安是你哥。你维护他也算正常。” 十七脸色微变,白倾尘挑眉继续刺激: “如今他已坐上帝位,你怎么不去求求他封个一官半职,也好脱离这奴隶的身份,免得在这里受人白眼。” 他在萧子安那受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这下好了,十七自己撞上来,也就怪不得他嘴毒了。 十七听了这话,脸色一沉就要发作。温瑾川轻轻按住他的手,眼神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十七这才低下头不再出声。 “瞧瞧,这模样也就我们瑾川会被你骗。” 温瑾川冷眼扫过白倾尘:“行了,少说两句。你明知他们关系,不要再刺激他了。” “我可没说错,萧子安都成皇上了,对他不闻不问。我们这么为他卖命,他却一面也不肯见我。要是换做别人,我可不会管。” 对于白倾尘说的这些,十七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与萧子安本身就没关系,凭什么让当今圣上对他多加照顾。 温瑾川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初登皇位,自是有诸多事务缠身。” 白倾尘冷哼一声,放下碗筷,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他就是不信我。” 温瑾川见状,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了,今日来找我,总不是只为了发牢骚。” 白倾尘面色一正,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神态,沉声道:“当然不是,我已暗中替掌门解除了控制,且也嘱咐过他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你有计划?” “梵天宗的势力遍布江湖,几乎无孔不入。他们的分支隐藏各个门派之中,甚至在朝堂之中也有他们的眼线。但再强大的组织,也有其弱点。” 他在梵天宗二十多年,被木香主强留二十年修炼诡异功法。自然也就摸清了他们的弱点。 “几位长老各有各的想法,各个堂口之间存在着利益冲突,而且他们对外的扩张速度过快,导致根基不稳。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和萧太傅联手,宁愿扶持一个傀儡,也不敢直接开战。” “说起萧太傅,这人有些棘手。” “嗯,他身边高手太多势力盘根错节,强行铲除,恐怕引起内乱。” “若能想办法偷到萧太傅的军印就一切好办了。” 二人聊得很投入,全然不管旁边的十七。 他真的很想帮忙,可看样子,温瑾川不会同意。 萧太傅?萧成天? 军印是个什么东西?和兵符一样可以调动兵马吗? 一番商讨,两人全忘了时间。 十七默默收拾着碗筷,随后又给两人沏了杯热茶后退了出去。 温瑾川让他去旁边的屋子待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离得太远,索性坐在门口。 冷风吹来时,十七有些后悔没有多穿一件。他不敢进去打扰,进进出出的没人会喜欢。 这一等便是两三个时辰。 白倾尘走时门未关,温瑾川眼珠子随便一扫便看到十七坐在冰冷的门槛上,头靠在门框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身体蜷缩,好像在发抖。十七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在睡梦中不太安稳。 温瑾川不太高兴。 穿这么点坐在门外,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大步跨出房间,本想把他抱进去。可刚准备弯腰睡着的人儿便被惊醒。 十七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温瑾川近在咫尺的脸,瞬间清醒,赶忙站起。 “让你去旁边的屋子,你倒好 ” “对不起。”十七小声回答。 温瑾川叹了口气,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连这么一件小事他都不听,更别说其他事了。“进去。” 十七连忙点头。 进屋后的他直奔烤炉,双手已经冻得通红。烤了一会后,手掌恢复了些许温度,他转过身看向坐在书桌后的温瑾川。 “我可以帮忙吗?” 温瑾川挑了下眉看他,随即又将视线落于桌面,继续写着什么。 十七不满,走过去。 “你们说的军印,我可以去偷。” 有些人是真的不懂得看脸色。案前的人脸都黑了好几下,而十七还在不停地惹他动怒。 温瑾川放下毛笔,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十七,直视他的眼底:“萧太傅是什么人你清楚吗?他什么手段你了解吗?他身边有多少人你又知道吗?” 三个问题,问得十七发愣。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偷?去哪偷?” 十七被训得脸红:“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你记住了十七,我准许你做的事,是你必须在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去做,你要是再敢隐瞒不报,擅自行动 ” 十七最怕他生气,还未等他说完,立刻点头抢过他后面要说的话。“我知道,我不会的。” 温瑾川见他态度不错,怒气也消散了一些。 “手。” 十七眨了眨眼,手?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照做。抬起右手。 “手心朝上伸平。” 一句话,十七明白又要挨罚。刚反应过来,温瑾川便将书本对折朝他手心重重拍了一下。 “为何打你。” “我不顾自己安危?”他不太确定,应该是。 “还有呢。” 还有?十七仔细想了想,没想出来。随着书本再次落下,他还是没有想出来。 打了两下,温瑾川便停下了。“十七,若你对自己都残忍的话,怎么让别人爱你?” 一句话恍然大悟,这是在怪他在门外坐了一下午的事? 十七晃神,突然说了句:“没人爱我。” 听到这话的温瑾川忍着躁动,缓慢起身自嘲道:“好啊你,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你都敢骂了?” 十七慌了:“什么我没有” “没有?刚刚还骂我不是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话哽在喉咙,意识到什么的十七惊愕的看向温瑾川:“你” “怎么了?我爱你有这么惊讶吗?” “ ” 见他失神,温瑾川只是笑笑,语气也随之缓和:“今晚锦溪街有场庙会,你躺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淮茹也会去。” 本还在为‘有人爱我’而发愣的十七,瞬间疑惑,“梵天宗的人不是要抓她吗?为什么 ” 为什么还要带她去?是想用她当诱饵,故技重施引出天陵城剩下的魔教人?可淮茹和昭昭不同,莫昭昭会武功能自保,淮茹却 “你以为我会拿宁小姐的命去赌?” 十七闻言,沉默。 “是她,非吵着闹着要出门。宁老爷关了她多日,总不能一直待在府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只要她不闹,今晚会安全回府。” 十七惭愧的垂着头,温瑾川没什么表情,虽被误会倒也正常。 “我虽想将梵天宗的人除个干净,但不会拿淮茹去冒险。倒是你,瞒着我干那些事时,你有想过莫姑娘的安危吗?” “我 ” 不想在计较这件事,温瑾川冲着衣柜指了指:“行了,去换件衣裳,多穿点。我们该出去了。” 十七不想结束这个话题,还想问些什么,但最终闭了嘴。 第223章 僵持 其实衣柜里没几件他的衣裳。 一来自己是被温瑾川养着的,没有银子。二来就算有他也不会去给自己置办这些。除非衣裳被抽坏,实在不能穿后他才会想办法去弄两件回来。 换上了一件皱巴巴的里衣,外面套上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袍,衣面被洗的发白。 在山庄宁夫人给他的那些,他没带过来。在他心中,总感觉不配。 温瑾川很少在意这些,前阵子几乎都是天黑才回。屋内除了一盏烛灯,不足以看得这么细致。 若不是今日十七在自己面前换衣,不知得过多久才会发现。 原以为自己对他有多好,却没想在衣物上,就疏忽了。 起身走到十七身侧,伸手摸了摸那青色长袍的下摆,触感粗糙,洗涤太多次,面料已经开始磨损。 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突然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所穿的云锦丝绸,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清了清难受的嗓子,带着一丝颤动,“太薄劣了,换一身。” 十七尴尬一笑,从他手中扯回。听话的重新打开衣柜。 柜子里大多是温瑾川的衣物,他的衣裳还在里面的包袱里。 解开包袱,里面躺着两套衣裳,一套跟身上穿的相差无几,另一套则是更为陈旧的灰色里衣。这两套衣物都是他精挑细选,勉强还能穿出门的,其他的早已破烂不堪,无法再穿。 他拿起那套灰色里衣,衣料薄如蝉翼,透着补丁,显然是经过多次缝补。十七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料,心中涌起一丝无奈。 苦涩的抬头冲温瑾川尴尬一笑。 仿佛在说:瞧,我身上穿得是最好的了。 突然想起他刚到望月山庄时,那时的他善心大发,不是曾给他买过几套衣裳吗? 去哪了? 哦 记起来了 因为师弟的原因,他将人带回轮回殿曾折辱了一番,赠予他的衣裳也被他通通收了回去。 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 ‘一个奴才,穿什么衣物,这样才适合你。’ 悔意迅速沾满心头,那时候的十七在想什么呢?很难过。 唯一对他好的人也开始对他肆意羞辱,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坚持活下来的? 十七见他一声不吭,以为自己的行头跟他出去给他丢人,急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有这些” 他什么都没说,那人却开始慌乱。 温瑾川轻轻摇了两下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莫名其妙的道歉听得十七一愣一愣的。 “什么?” “等会给你购置几身。” 十七有些呆滞:“不要浪费了,有衣蔽体,我已经很满足了。” “什么叫浪费?”温瑾川感到胸口有些沉闷,他揣摩着十七的心思。“是给你这些衣物算浪费,还是担心给了你之后又会像从前那样收回去,这才叫浪费?十七,我向你保证,那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不是的我” “不用换了,就这样。” 衣柜里衣裳很多,可温瑾川的身形比十七壮不少,除却里面穿得,外面的长袍自然不会合身,他想着,等会逛庙会时一定要多给他买几身。 两人一同去了宁府,才刚到宁府大门就看见了面色难看的林寂。 问了才知,宁淮茹被关在府里很多天,也闹了很多天。 整个房间里的东西,能砸的都被她砸烂。 实在没办法,宁庄主才松了口。这才求到了温瑾川那。如果有他亲自陪同,他也能放心。 林寂冲着他们二人抱拳作揖,面向温瑾川问道:“请问温公子带了多少人?” 温瑾川笑了笑,“只要宁小姐不闹,她会没事。” 宁淮茹与莫昭昭一同走出来,好几日未见,十七觉得他这个妹妹消瘦了很多。 他小心上前,想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可话还未出口,宁淮茹当着府外众人的面直接扇了十七一个耳光。 把身侧的莫昭昭一并吓到。 温瑾川立即冷眼,上前将十七拉到身后,整个人都散发着很强的压迫感。 然而宁淮茹却一点也不怕,她直勾勾盯着温瑾川对上他的视线。“温公子心疼吗?” 十七有些发懵,他不知道宁淮茹为什么打他,还在想是自己哪里惹她不满时,宁淮茹接着说出口的话打消了他的疑问。 “自从哥哥去了你那,他一日未来看我,不该打吗?” 话落的瞬间,温瑾川的眸子暗了又暗。 旁人看不出来,但十七明白。 温瑾川生气了。 他抢先回答:“该。” 随即走到两人中间,拉起宁淮茹的手腕哄道:“是我不对,日后定常回来看你。” 莫昭昭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如何是好。她轻咳一声,打破了略显紧张的气氛,“淮茹也是太想淮之哥” 本是大家一同带着淮茹去散散心,好心情的她连带着垮下了脸。 庙会的热闹氛围似乎能够缓解一些紧迫的气氛,至少在他们几人到后,宁淮茹才有了不同的反应。 庙会现场人很多,各色灯笼高挂。 照亮了小片的夜空。 本应早早收摊的摊位竟然都还开着。 莫昭昭挽着她在前面走着,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便停下来观看,偶尔警惕的看看周围。 林寂走在她俩身后,他能感觉到暗中有数人跟随,应该就是温瑾川安排保护淮茹的。 温瑾川带着十七走在最后,两人都一声不吭。 走了许久,终是没忍住开口道:“还疼吗?” 十七摇头,示意他放心。 这一巴掌和其他惩罚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温瑾川看着十七脸上的红印,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明明自己罚他时比这要狠得多,可就是不满。步伐停下,十七有所察觉也跟着停下。 温瑾川伸手扣住十七的脸颊,掰过来与之对视:“我记得我说过,你的身上不允许出现别人的印记。” 十七见他怒意未消,连忙解释:“她只是一时气盛,况且她说得没错。我作为哥哥,确实做得不对。” 温瑾川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宁淮茹被莫昭昭拉着,左走走右停停。她根本没有玩乐的兴致。 不过是被关在府邸快关疯了。 她发觉,自从遇到温瑾川后,她的人生开始脱离她的想象。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她要经历那些? 一个转身,她便能看到温瑾川与十七两人眼神交融,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变好,只有她下了地狱! 为什么! 面目越发狰狞,然而同行的几人却无一人发现。 前方突如其来的喧哗声引得莫昭昭好奇心大起,定眼一看,喷火、吞剑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从宁府垮脸到现在,她终于露出些许兴奋之色,拉着宁淮茹挤到前面观看。林寂紧跟其后,眼神始终不离她们左右。 温瑾川和十七也慢慢走近。 人很多,十七应该是最紧张的。 表演喷火的男子身着异服,脸上涂抹着各色油彩,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一声吆喝,他猛地喷出一道烈焰,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的人群。 周围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有的捂住嘴巴,有的瞪大眼睛,都被这惊险刺激的表演所吸引。 十七站在人群之中,下意识地往宁淮茹的方向靠了靠,温瑾川则是一脸平静,好像听到了刀剑的声音,但周围声音太大,他也不是很确定。 就在男子准备再次喷火之际,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宁淮茹,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由平淡变为狠厉,仿佛在火光中找到了猎物。 他手持火把,一步步朝着宁淮茹一行人走去。 周围百姓并未察觉到异样,还在为男子的技艺欢呼。 温瑾川却异常敏锐捕捉到了男子的不对劲,歪了歪头,准备随时出手。 宁淮茹盯着眼前的火焰,不知为何,她突然冒出一种就此解脱的想法。 男子在距离宁淮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一声嘶吼中,再次喷出烈焰。就在火光喷出的瞬间,火把转换为刀,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堆人,目标明确,直奔宁淮茹而来。 温瑾川反应极快,他瞬间跃到宁淮茹的身侧,一掌将喷火男子击退,男子承受不住他的掌力,鲜血喷出很快咽了气。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宁淮茹却狰狞发笑,她用力推开温瑾川的庇护,温瑾川也没想到她会将自己推开,在他的不经意间,宁淮茹被那些突然出现的黑影迅速包围,其中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被抓的宁淮茹还在发笑,那笑声格外刺耳。 周围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叫四散逃离,原本热闹的集市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小贩们慌忙收拾摊位,孩子们惊恐的尖叫声夹杂在大人们的呼喊声中,整个场面犹如人间炼狱。 银发女人得手后,得意地一笑,她用力一扯,宁淮茹的身体被她拽向另一处角落。 本想快速逃离,却被温瑾川暗中安排的随从围堵,将那些黑影围了个水泄不通。 银发女人脸色一变,但很冷静的看向温瑾川。 十七紧张得上前一步,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若不是怕伤到宁淮茹,他与林寂早就动手了。 温瑾川往女人方向走了两步,沉声:“木姨。” 木香主弯了弯眉眼:“瑾川啊,好久不见。” “木姨应该时常见过我,毕竟我杀了您那么多人。您在暗处看着的时候,应该很想将我千刀万剐。” “是啊,谁知道我们瑾川忘恩负义。梵天宗救了你的人,还给了他们一个栖息之所,你却为了朝廷背叛他们。” 温瑾川稳了稳身形:“我与轮回殿乃至梵天宗本就两路人。你们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寻常人死活,我若为你们办事,良心难安。” 木香主大笑:“笑话!你们皇城为了争夺帝位,何尝不是把百姓的命视如蝼蚁?打着维护天下安定的幌子不惜开战,我们有何不同!” “朝廷中确有不少腐败之徒,但那不代表所有。而你们所作所为,却是为了个人的野心,木姨,收手,你们要完了,梵天宗要败了。” “败?”木香主拽着宁淮茹的肩膀往前推送了几分,“可以试试。” 温瑾川冷眼,木香主只带了数十人前来,他们逃是逃不过了,可要想平安保下宁淮茹,确很棘手。 如果她损了一根毫发,宁庄主一定会兵变。 被抓的人却丝毫不慌,大有一种一了百了的冲动。 只不过,她想在死前拉温瑾川垫背,这样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她放低着声音,用着只有她们二人只能听到的音调说道:“我爹爹是不会遂你们的意。” 木香主冷哼一声,手上加重了力道,宁淮茹吃痛闷哼。十七见状忍不住喊道:“放开她!” 而女人却不紧不慢在宁淮茹耳边说道:“我不需要你父亲做什么,只想让他按兵不动就行。只要你在我们手里,他会照做的。” 宁淮茹笑了笑:“若我死了呢?” 木香主眼神一冷,这小女子性子可真硬。 “只要我想死,有一万种办法。到时候我爹可就不止帮朝廷了。” 话落,木香主好似看出了她话里有话。 “你想说什么?” “杀了温瑾川,我就配合你们。” 话落之际,女人的刀已经架在了宁淮茹的脖颈中。 十七呼吸停滞,“等等!你们杀了她,宁老爷不会放过你们!” 木香主勾起一侧嘴角:“你们没有护住她,宁邵全也不会再帮你们。” 僵持之际,温瑾川说道:“您大费周章的想要绑走宁老爷的女儿,怎么会轻易杀了她呢。说,想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梵天宗的人死得太可惜了,不如你下去陪陪他们?我保证,宁小姐会安然无恙。” 此话一出,温瑾川没什么反应,倒是十七浑身变得僵硬。 木香主挑了挑眉,刀尖逼向宁淮茹的肌肤,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一点皮,很快见了血。 “好。”温瑾川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答应。 一个字响起,让宁淮茹的面目变得越来越狰狞。 十七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就这么看着他抽出了佩剑。 第224章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1 十七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就这么看着他抽出了佩剑。 “温瑾川!”嘶哑的嗓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这场局面他该如何挽回? 温瑾川握刀的手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转过头,对十七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情绪,十七看不懂,但他知道,温瑾川这次是认真的。 刀剑慢慢举起,十七飞身扑向温瑾川,一手猛拽那握刀的手腕。 “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十七从未如此慌乱,他担心淮茹,可并不是意味着要用温瑾川的性命去保她。 他用尽全力想夺去那柄利剑,可温瑾川的力道出奇的大,任凭他怎么求都没有办法。 宁淮茹被十七的反应刺痛,她带着哭腔吼出:“哥哥要这么对我吗?” 十七的心已经被打乱,他不愿让步不愿放手,一直拽着温瑾川的手腕,以至于宁淮茹害怕难过的模样他没有见到,但却被她撕裂的嗓音刺得痛不欲生。 矛盾和挣扎达到了顶点。 “哥哥!今日我与温瑾川你必须选一个!” 十七不懂,为什么总是要让他做选择? 为什么,死的不能是他? 温瑾川能看出他的痛苦以及挣扎,这样的选择换做是他也不愿面对。 他很难过,一想到自己死后,十七便只剩一个人。 想到他日后被人欺辱,没人护他,心脏便生疼。 想到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等一个不归人,浑身都在颤抖。 他也不想死,不想再次丢下他的十七。 可眼下局面,他没有两全的办法。 “她会没事的。”声音很温柔,这种语气十七从未听过。 十七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木香主不耐烦地吼道:“少在这里演苦情戏,温瑾川,你莫不是想反悔?” 温瑾川冷笑:“我既然答应,就不会食言。还希望木姨说到做到。” 木香主架在宁淮茹脖颈上的刀剑往外偏了几分,“动手,温少主。” 温瑾川深吸一口气,无奈看向一旁,林寂二话不说上前止住十七。 他不在乎温瑾川是死是活,他只在乎宁淮茹的安危。 “十七,日后再不要让人欺负了。”温瑾川冲他笑了笑,“对不起,若有下辈子算了,我那么对你,下辈子还是别遇上我了。” 十七被控,绝望地闭上双眼,顺着林寂的臂膀无力地跪在地上。 泪水已经模糊不清,他还能做什么呢?大不了随他一起去了。 温瑾川看着剑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暗沉,只有那剑尖与他的心脏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十七不敢再看,身体被林寂控制,无法动弹。心脏在撕裂,魂魄在抗拒,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好似隔绝了一切。 宁淮茹那不知是笑声还是哭腔,阴森至极。眼眸逐渐变为嗜血,好似在等一场她想看已久的戏码。 看着温瑾川的动作突然加快,手臂猛地一用力,剑尖穿透了衣衫,直刺向自己的心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屏息。 剑身没入温瑾川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没有很难受,只有一种释然的微笑。从他笑着倒地,眼神始终不离那个已经没了神智的十七。 也许他会死不瞑目。 他怕十七无人照顾,他怕没有了自己,十七又会回到那暗无天日的二十年。 林寂小小惊愕了一番,为了旁人牺牲自己值得敬佩。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十七,十七像是没有魂魄般,很慢很慢的爬到了温瑾川身侧。 颤栗的手压在那往外冒出的血口,那不断涌出的血液滑过他的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温瑾川用尽力气抬手,摸像十七的脸颊,带着仅剩一丝的力气替他擦去部分眼泪:“不要恨我” “温瑾川,你要是敢死,我绝不独活!”十七的声音哽咽,他就是这么恶劣,事到临头,还要威胁温瑾川。 瞧啊,口吐鲜血的人听到这句话后,果真皱了皱眉头。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凝固,只有十七沙哑的哭声和温瑾川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在夜里回荡。 温瑾川带来的人僵立原地。 木香主看着将他们围住的人群说道:“各位,你们主子都没没了,还不去看看吗?” 话刚落,只见一个身影从她身边闪过,瞬间的功夫,木香主所带的人几乎全部变为呆滞。 嘴角轻扯,这功法她最为熟悉。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白倾尘已经到了宁淮茹的身边。手臂一挥,木香主手中的刀剑便失去了方向,斜飞出去,插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宁淮茹的身体在白倾尘的护持下,瞬间脱离了危险。白倾尘安稳地扶着她,让她站稳了脚跟。随即一个跳跃,两人便回到了另一方阵营。 一同前来的小九手快的扶住宁淮茹。 白倾尘丝毫不敢耽搁走到十七身旁蹲下,拿出一粒药丸塞进了温瑾川口中。“我来晚了。” 若不是小九去报信,今晚这事他无从得知。 不知为何,十七见到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他他”可惜发生的一切让十七说不出话来,白倾尘沉着眸子看着没了生气的温瑾川,第一次起了担忧,也不知道这个药能不能起效果,“扶他起来。” 十七立即动手,将温瑾川扶起上半身。 白倾尘的手指按在温瑾川的胸口,然后开始运功,以自身的内力推动药效。 在他给温瑾川治疗时,木香主趁机解决了两个护卫,准备逃离时,十七冷着眼站起,一个闪动便到了木香主面前。 温瑾川的命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短刃在手中出奇的快。 木香主被他的狠厉招架不住,一刀下去。 女人的胸腔被划了整整一刀。 还在运功治疗的白倾尘见状,一口鲜血喷出,从而导致,温瑾川也跟着喷出一口血渍。 “十七!放了她!”白倾尘低吼。 现在的十七哪里还听得进去,木香主见十七步步逼近,往后退去。 白倾尘手掌一挥,被他控制的人瞬间恢复了神智,直接往十七冲去。 木香主趁机逃脱。 杀红了眼的十七,手中短刃几乎没有停歇。 嗜血的因子在体内爆发,刚刚从白倾尘的控制中恢复神智的魔教人,在互相的见证下被一刀封喉。 第225章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2 那些人来不及哀嚎,直接倒在血泊之中,鲜血四溢。 宁淮茹被他吓得打颤,躲在林寂怀中不敢再看。 随着最后一个身影倒下,十七站在原地,喘着粗重的呼吸。身体被鲜血浸湿,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衣角滴落,汇入泥土之中。 四周,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一片死寂。 十七盯着木香主逃离的方向,将怒意转向白倾尘。 一个箭步冲上前,短刃直抵白倾尘的脖颈。 “为什么要放了她!” 白倾尘的手还在为温瑾川胸前,冷眼扫向十七:“还想不想救他?” 一句问话,十七瞬间清醒。 “他” “闭嘴。” 在视线重新落回温瑾川身上时,神智恢复了稍许。短刃在白倾尘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终究没有再进一步。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短刃放下,身体无力地跪在地上,所有的力量都在这一刻被抽空。 宁淮茹看着十七,心中的害怕从来不像此刻如此强烈。 她从林寂怀中挣脱,轻轻地唤了声哥哥。 十七好像没有听见,视线始终落在那个了无生气的人身上。 宁淮茹不甘,又重新唤了声。十七这才动了动身子,抬起头。 见到妹妹通红的眼眶,他却面无表情。 重新站起,短刃收回腰间。走到了她面前。不带丝毫感:“回去。” 宁淮茹咬着唇带着哭腔:“你送我” “我看见了。” 他看见是她将温瑾川推开,让自己涉入险地。 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是他这个妹妹想要玉石俱焚。 “淮茹,算我求你,放了他也放了自己好吗?你也可以为了我,他对我多重要,你不是不知” “所以我和他之间,哥哥选他 ?” “是。” 十七回答的毫不犹豫。 宁淮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十七。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转身跑开了。 林寂赶忙追了上去。 白倾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与温瑾川比起来,两人不相上下。 整条街道泛着腥味,小九命护卫开始处理尸体,直到半个时辰过后,两人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一些。 白倾尘收了功,长舒一口气,“回碧水巷,他房间有李医仙留下的药。” 十七手快,抢过小久一步,弯腰抱起温瑾川。 回到住处,几人合力将温瑾川放在了床榻上,凭着记忆,十七摸索到了专门放置药物的柜子。 只可惜,太多瓶瓶罐罐他根本分不清该用哪个。 白倾尘上前,一瓶接着一瓶打开仔细闻了闻。 他不是大夫,不会医术。 只是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找到了保命的药。他倒出一粒,喂给了温瑾川。 十七紧张地盯着温瑾川的脸,生怕错过一点变化。过了一会儿,温瑾川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些,十七这才松了口气。 人才刚好转,十七立即变了脸。 “白教主,你可以走了。” 白倾尘挑了挑眉,倒也不恼。“是我救的他。” “若不是你们梵天宗,他也不会遭此一劫。” “十七啊,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可以教教我。”白倾尘有些不满,梵天宗 他早已不是魔教的人,却始终摆脱不掉梵天宗与他的这层关系。 突然明白,他那么想要真心对待的萧子安,为何不想见他,为何不相信他。 整条碧水巷的屋子都被温瑾川买了下来。十七住在这里时,曾还疑惑,邻里街坊为何一人从未见过。 白倾尘为了救温瑾川,耗费了太多功力,他必须养养身子,不再与十七争论,随意挑了间屋子进去休息。 小九很有眼力见,端来了一大盆热水后,想为自家主子擦拭身体。 可也被十七赶了出去。 温瑾川重伤昏迷,天陵城的军队无人调遣。小久转念一想,骑马入了宫。 十七坐在床边,握住温瑾川的手好一会,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 随后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擦拭着温瑾川的脸颊,而后是身体。 随即忙活许久,给昏迷的人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后他这才坐下歇息。 低头看了看自身,脏的很。 打开衣柜,突然想起出门前温瑾川曾对他说的话。 眼眶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温瑾川,你不是答应给我买衣裳的吗?你必须给我醒来。” 慌乱,害怕,无措。太多的情绪在他身体交织。 那时的他真的想要随他而去。 他的大喜大悲全都来自温瑾川,如果下半辈子剩他苟活,他不要。 一夜过后,十七是被一众兵马惊醒。 他立即从椅子上起身,手紧贴腰间,谨慎的打开房门。 却是没料到来人 萧子安。 “陛下?” 十七惊愕,萧子安命人退下,他急促踏入房间一把抱住十七,嘴里念着:人没事就好。 手臂松开,步子立即迈到床边紧张道:“他如何了?” 十七木讷的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醒。 回过神,立即跪下。 萧子安知道他向来守规矩,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可十七垂着头,好似有话要说。 萧子安轻轻叹了口气,“朕知道”刚开口,意识到什么换了种自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关于温瑾川的事,我一定给个交代。” 十七缓缓抬头,眼神平淡。“陛下,轮回殿已经没了,他在天陵城调遣的人手是你给的,对吗?” “他做的一切,我都可以。让我替他。” 萧子安眉头紧蹙。 十七不依不饶:“我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温瑾川过于仁慈,但凡遇到不公之事,便会犹豫不决。可我不会,他人性命于我而言,不过尔尔,求陛下,让我替他。梵天宗上下,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此事不急,你先起来。” 十七手心捏了捏,俯身叩头。 “求陛下答应。他为您做的够多了,接下来换我,求您 ” 萧子安偏过头,这一年来,温瑾川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天下安定。 他不想让恶事做尽的魔教统领这个世道,所以一直舍生为他办事。 “十七,你可知这其中利害?一旦涉足,便是生死难测。” “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萧子安沉默良久,最终点头示意。 门外的小久被唤进了屋内,在得到萧子安指示后面向十七单膝跪地。 “日后 御林卫听宁公子调遣。” 第226章 似是而非 为了不打扰到温瑾川,简单嘱咐两句之后萧子安退出了屋子。 在十七的告知下,他去到了旁边的院落。 在门外徘徊许久,他的手几次抬起,想要敲门,却又无力放下。心中的万千思绪让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屋内的人。 屋内的白倾尘早已察觉到门外的动静,那熟悉的气息和身影,岂会不知来者是谁。心中同样剧烈起伏,对于萧子安的出现,无奈大过于意外。 在感觉到门外那人要离去时,白倾尘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搜寻,最终落在床头的茶杯上。侧过身,看似不经意地伸出手指,轻微一拂,茶杯便从桌上翻落,砸在坚硬的地面。 清脆的破碎声引得门外的萧子安驻足,他顿时心头一紧,所有的犹豫瞬间被紧张所取代。不再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也许刚天亮的缘故,屋内还有些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亮着。白倾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似乎因为刚才的声响而显得有些局促,他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不知情问道:“你怎么在这?” 萧子安快步走到床边,一时间忘记遮掩他眼中的关切。俯身拽住他的手腕看了看,而后又毫不客气的扒开他的衣领检查,见没什么外伤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模样太过于紧张。 随即轻咳一声,变回了冷峻的神情。“朕听到温瑾川出事了” “陛下,我渴了。” 萧子安背过身,准备叫人进来沏茶。 白倾尘迅速掀开被子下床,却一个不小心跌在了地上,床头的小桌都不慎被他推翻。 大动作引得萧子安蹙眉,他转了回来,第一次见这么狼狈的白倾尘,再也忍不了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两人的眼神交汇,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萧子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地扶着白倾尘坐回了床榻。 而白倾尘在他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 “别人倒的,我不想喝。” 萧子安没什么表情,看了几眼床上虚弱的人,最终妥协。 他亲自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白倾尘嘴边。白倾尘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流入喉间,感觉舒服了许多。 “何时能好?” 萧子安本意是想问伤得如何?严不严重?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换了个问法,这问法虽很普通,可加上他冷漠的语气好似在说,快点好起来,别耽误正事。 白倾尘听了这话,苦涩一笑,“陛下放心,明日便能好,不会耽误为您办事。” 萧子安沉默了片刻,“那就好。”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白倾尘见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将他扯回。“陛下,多留一会儿。” 萧子安身子一顿,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快走,只是不知该以何种身份留下。犹豫再三,他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白倾尘眯了眯眼,懒得再装下去。他将萧子安拽到床头,自己压了上去。 萧子安怒道:“你没受伤?” “受了,只不过已经痊愈了。” “放开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萧子安,你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九族?陛下忘了吗,我没有亲人。为了你,我与梵天宗决裂,如今我只剩下你。陛下当真如此绝情?” 萧子安的神色有一丝动容,可嘴上仍强硬道:“那是你的选择,与朕何干。”然而他并没有推开身上的白倾尘。 白倾尘缓缓低下头,额头抵着萧子安的额头,轻声说:“你不相信我。” 萧子安闭上双眼,平复着内心波动。良久,他睁开眼,直视着白倾尘的眼睛,“我如今身处高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白倾尘讽刺道:“你贵为天子,哪来的身不由己。萧子安,你别把猜疑这两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认为我在梵天宗二十多年,不会背叛他们。可你根本没想过,我是不是心甘情愿留在那里二十多年!” 面对白倾尘的愤恨,萧子安无言以对。帝王的多疑使他难以轻易放下戒心。 “你要我如何信你。”萧子安的声音低低传来。 白倾尘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我做了这么多还要怎么证明?” 萧子安许久未语。 他推开白倾尘,起身时理了理衣领。随后踏门而出。 温瑾川醒时,已经是七日后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看了眼四周确认在自己房间后有些感慨。 居然没死 搜寻着十七的身影,倒有些意外。居然一丝身影未找到。 捂着伤口下床,打开门。不太刺眼的光线迎面照射,七日的昏迷让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敏感,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片刻后,逐渐放下手,待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后步入到院中。 只见灶房里有烟雾飘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激动。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十七了,没想到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带着雀跃步入而去。 只是可惜,灶房里没有十七,两个生面孔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男一女,一个在劈柴一个在熬药。两人见到温瑾川醒来,规规矩矩的喊了声温公子。 刚要发作,只见小久从暗中冒出,解释了原由。 十七守了他整整三日,但既然接手了御林卫,替温瑾川担上了除掉梵天宗的重责,肯定不能长时间留在家里。 灶房里的一男一女是十七请来照顾温瑾川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 十七不像温瑾川那么仁善,白倾尘和温瑾川做事时,时时要以百姓福祉为重,尽量避免伤亡,而十七则不然,他手段狠辣,行事果断。 倒是对了白倾尘的胃口,两人直接带兵去到了投靠梵天宗的门派,没有邀请直接登门造访。 若有人敢拦,十七便直接抹喉。 而后找到掌门,取之首级。掌门没了,整个门派也陷入混乱。 若欲摧毁梵天宗,必先剿灭其附属门派及其分支。而白倾尘早有此意,可温瑾川却始终不允。 理由是什么来着:彼等无非是想保其宗派,迫不得已才投入魔门,宗门弟子皆无辜,不可乱开杀戒。 这就是过于仁善的温瑾川,才让梵天宗日益壮大。 而十七不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从不对外人透露半分怜惜,毕竟别人的命关他何事。尤其在温瑾川经历过生死徘徊后,他更加知道,梵天宗必须除掉。 每到一个宗派,有白倾尘,林寂以及整个御林卫跟随,那些宗派几乎无力招架。他取着掌门首级对着门派弟子是这么说的:“梵天宗的罪行,你们都看到了。今日,不过是因果报应。不愿再追随梵天宗的,可以离开,若是有人再敢为非作歹,这就是下场。” 堪堪五日,便将归附魔教的几个门派铲除了个干净。 十七的狠辣手段迅速传开,让整个御林卫都闻风丧胆。 最为害怕的便是小久。 想当初他在温瑾川的命令下,曾打了他三十杖。在十七刚上任时,他还怕这人翻旧账。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好像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字也未提。 温瑾川大致听明白了在他昏迷七日里发生的所有事。 表情已经变了又变。 虽有些生气十七的做法。 但大多还是担忧。 “他们何时回来?” “不久前收到消息,已经返程了,今晚宁公子应该能回来。” 伤口自行换了药,看着女子端来的饭菜,温瑾川根本没胃口。 等到白日褪去,夜幕降临。本以为等来了十七,冲出去发现来者是沈将军的千金,沈大小姐。 沈月手中拿着食盒,见到温瑾川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动作得体很有礼数。 她曾听父亲说,温瑾川很受陛下赏识。无任何官职却能自由出入皇宫。 至于官职,朝中大臣皆知,是温瑾川自己不想要。 她听到温瑾川九死一生的消息时,便想过来瞧瞧,只可惜前三天被人挡在了门外。今日得知温瑾川已醒,便亲手做了些点心送来。 沈月温和一笑:“温公子,家父听闻您醒来,特命我送来一些滋补的汤药和膳食,希望对您的身体有所帮助。” 温瑾川没见到想见的人,心中的略有躁意。 不在状态的道谢,都搬出沈将军了,他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多谢沈小姐,有劳了。天气凉,沈小姐还是赶紧回去。” 前几次开始总被拦下,好不容易那人不在,沈月又怎会轻易离去。 她将食盒放在院内的石桌上,逐一取出里面的吃食,每一道点心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细节之处显露出她的细心周到。 她一边摆放,一边解释道:“我不常做,也不知味道如何,温公子尝尝,我也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回去改改。” 温瑾川看着天色,时候不早。还是保持些许距离为好。 “沈小姐乃将军府大小姐,这么晚了与我这粗人待在同一屋檐,怕是会让人说了闲话去。” “温公子多虑了,小女子只是送些吃食,并无他意。” “既然如此,沈小姐请回。” 沈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 温瑾川心中一动,不顾沈月在场,径直向门口走去。只见一匹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正是十七。 十七翻身下马,看到温瑾川站在院门口,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醒了 他没事了 快步走向温瑾川,就短短的一段路,眼角很快湿润。待到他面前站定,十七垂下头,低声说道:“我可以可以抱你吗?” 温瑾川闻言,还是这么小心啊。这才几天,他发觉十七又消瘦了。本就没什么肉,在这么下去,怕是只剩骨头了。 身上的衣裳还是来来回回穿得那几套,只是显得更旧。 十七没等到他的允许,却听到了屋里的声音。眼神转为狠厉直接走进院中。 看到一旁的沈月,脚步一顿。 “大晚上的,沈大小姐来碧水巷是为何?” 沈月见到十七,想起了父亲的话。 温瑾川身边有一人,是萧伯父与前朝南越公主所生。 其杀手出身,手段狠厉。 能避开就避开。 “我 ”沈月被他的气场压得不敢说话,温瑾川暗了暗眸子,十七这是怎么了? 糕点的香味飘到了十七鼻尖,看着石桌上那精致的食盒,他不耐蹙眉。丝毫不在意此人是什么将军府的千金,直接走过去将点心全倒进盒子里,提起递过。 “劳烦沈小姐费心,这些我会做。” “你 ” “沈小姐请回。” 沈月涨红了脸,她还从未受过这种对待。她的爹爹可是堂堂北啸将军! 煜国的开国功臣,怎被一个民间出身的人所辱。 “放肆!本小姐去哪用得着你管?” 十七冷眼,见她不愿接,手指一松,食盒重重砸向地面。 温瑾川瞬间不满。 “十七!” 沈月已被完完全全吓到,忍着眼泪匆忙离去。 待人走后,十七又变回了温顺的模样,看向温瑾川,眼里满是委屈。 温瑾川皱眉,他都还未兴师问罪呢,这人怎么就一副委屈的样子。 “进来。” 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嗓音,十七却有些发怵。 跟着温瑾川进了房间后,立即跪在了他的面前。 “跪下做什么。” “没你的允许我接手了你的御林卫。” 温瑾川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陛下都允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是” “为何那般对沈小姐?” “她对你别有用心。” “但人家好歹是将军府的人,朝廷势力本就不安稳,你是陛下的人,这么一做,也不怕让沈将军和陛下生嫌隙。” 十七垂头,他哪会想这么多。 温瑾川扶额:“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十七抬头:“之前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做,处处忍让,你才会出事” 可不就是他的处处忍让吗? 对宁淮茹的忍让,对宁淮茹的娇纵,才让她险些害了温瑾川。 刀尖刺进温瑾川心脏时,他在想,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能重来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杜绝一切会让温瑾川受伤的事。 第227章 恍惚 温瑾川发觉,不管什么事,十七总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宁淮茹是在他的手中出事,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他从未怪过十七,也不应该怪他。 只是方才,他觉得十七不应该那么对沈小姐。 本想训斥几句,可见面前人规规矩矩跪着,低眉顺目。一时间,没了想斥责的心情。 无奈摇头,叹气道:“可有受伤?” 闻言,十七松了口气。见温瑾川没有要罚他的念头,大着胆子往前挪了几步。 铲除归附于梵天宗门派的这几天,想念充斥着他整个脑袋。 没有回话,挪到了温瑾川的腿旁,伸手捏住了主位上人的裤脚,感觉不太真实。 温瑾川眉头紧皱,伸手扣住十七的下颚,强迫他抬起视线看向自己。“你怎么了?” 十七眼角又开始泛红,忍着心中酸涩,努力回想着方才的问话,眼神变得呆滞。“没有受伤。” 这模样活像被抽了魂魄,没有自己的思想。 温瑾川不免担心起来,指尖稍许用力,摩挲着十七的下颚,好似在强行拉回他的思绪。 察觉到跪着的人在发抖,以为是在害怕要受罚,他立即安抚道:“十七,我没生气。” 十七眼神逐渐聚焦,喉咙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手指还是紧抓温瑾川的裤脚,越抓越用力。 温瑾川的心不由得一紧,他放开了扣住十七下颚的手,转而摸着他的发丝,柔声道:“回话。” 十七嘴唇轻颤,逼着自己开口:“我好怕 我当时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我感觉很不真实” “是你吗” 话落,温瑾川心中一阵动容。俯身低头吻了下去。 故意似的咬破了十七的唇角。 十七的身子瞬间僵硬,没有反抗,反而在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中找到了一种真实感。温瑾川的吻带着惩罚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几日来无处宣泄的快感。 唇角的鲜血被舔去,他就在这里,真实地存在着。 呼吸越来越急促,正当十七要完全沉溺时,温瑾川却结束了这个要命的接吻。 “现在你觉得真实吗?” 唇角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十七眼睛湿漉,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呆呆地点了点头。 温瑾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满是怜惜,将十七从地上拉起,顺势按坐在了自己大腿上。 “我发觉你是越来越爱哭了。” 十七恍然。 眼泪这个东西他本该是陌生的。 以往二十年,掉眼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掰得过来。 遇到温瑾川后,他确实冒出了很多不曾有的喜怒哀乐。 温瑾川替他擦去眼泪,哄道:“明日跟我去将军府道歉,陛下刚登基,朝中势力不稳。北啸将军是我们阵营的人,你不应该对沈小姐无礼。” 十七不敢抬头,小声应着。 “以后莫要再如此莽撞行事,你若出了事,叫我如何是好。”温瑾川在十七耳边轻声说道。十七靠在温瑾川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两人贴的很近,一股不是很浓的血腥味冒入温瑾川的鼻尖。 温瑾川嘴角的笑意霎时收敛,他将十七推开,直接上手去扯他的衣裳,十七自是不悦,紧张的从温瑾川腿上下来,退了两步站稳。 “不是说没有受伤?” 十七支支吾吾:“几处小伤,不碍事。” “过来。” 这种不轻不重的语气是十七最怕的。犹豫了会后,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温瑾川冷着脸解开十七的衣服,看到几道伤口交错在他的背上,眉头拧得更狠了。 十七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开始慌乱。 “很快会好的,不会留疤。” “怎么伤的。”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十七嗫嚅着:“那些梵天宗的分支,不过我已经处理干净了。” 见他神色依旧不满,连忙说道:“会好的,不会留疤。我不脏” 温瑾川不明白他为何说到脏这个字,总感觉十七有事瞒着他。 低眉沉思之际,十七更慌了。 他以为温瑾川嫌他脏,而温瑾川却在想自己何时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话,才会让十七这么想。 他越来越焦急,李医仙不在,没有去疤的药。 怎么办 ? 温瑾川看出了十七的焦虑,一把握住了十七的双手。 就这么一瞬,记忆忽现。 他记起自己在七镜楼时,曾犯蠢的对十七说过脏这个字。 原来他的罪已经多到数不清。 不敢想的念头突然冒出,所以十七去掉他身上的疤痕就只因为他曾说出的这个字? 那时的他不过是为了故意折辱,可十七却将他的话,一字一句放进了心上。 一时间,喉咙滚烫。“我从未觉得你脏,莫要多想。” 十七抬眼,眼中仍有疑虑。温瑾川收敛了怒意,尽量温和。“所以你之前去掉疤痕,是因为我说你脏?” 看着面前的人想要解释,语气又故意硬了些:“不许撒谎。” 十七只好低头,不敢承认却又不敢否认。 这不就是默认了吗。 这让温瑾川有些难受。“十七,那时的我还在气头上,你不要在意。” 十七乖顺的点头,当温瑾川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伤口时,十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嗯 这反应让温瑾川内心更难受了。 涂完药,温瑾川整理好十七的衣物,“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去将军府之事,我会同你一道。” 当晚,两人同床而眠,因着赶回来见温瑾川,一路不曾停歇。 十七很快睡了过去。 温瑾川侧身,头枕在手臂上,就这么看着十七许久。 有时帮他理理额前的碎发,有时见他皱眉,会帮他舒缓眉头。 偶尔还在想自己上辈子做了多少件好事,这辈子会遇到十七。 这一夜,十七睡得少有的安稳。醒来时,睁眼便看到温瑾川近在咫尺的脸,不由一愣。温瑾川感受到动静也慢慢睁开眼,瞧见十七呆滞的模样,轻笑出声。 “醒了。” 十七愣愣点头,刚想动身下床,却被温瑾川拽进了怀中。“不再睡会吗?” “我去准备早点。” “你不是请了人吗?” “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我自己没手吗?” 接连被温瑾川回怼,十七安静了下来。 “十七,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十七眨了眨眼皮:“你对我也很好。” 温瑾川轻笑,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无数次的厌烦和惩罚,他都快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对他好过了。 除了刚到望月山庄时。 眸子变冷,沉声。“十七,你爱的是我,还是舍不掉第一个关心你的人。” 这话居然把十七问倒了。 见怀里的人不吭声,温瑾川没有了笑意。十七爱他吗?这个问题他不敢细想。 一个活生生的人平白无故遭受了二十年的虐待,他不过赶上时机,如果换做任何一人,十七是不是都会爱上,从此深陷。 想到此,他突然生出些许不满,十七爱的是对他好的人,而这个人可以换作任何人。 怀中的人感受到了温瑾川的不悦,内心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抬起头,说道:“等了二十年,才等来你,所以只能是你。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只知道,我最在乎的人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好是坏,我都愿意。” 满满的情话全部说到了温瑾川的内心,一大清早就被取悦到的他整个人都有些飘忽。 两人简单收拾后前往将军府。将军府门口,守卫通报后,北啸将军亲自相迎。 温瑾川表明来意,沈将军大手一挥直说无妨。 可沈小姐不管下人如何劝说都不肯出来。两人刚准备离去时,十七对着沈将军突然加了一段话:“碧水巷有御林卫,还望沈将军管好沈大小姐,若往后在碧水巷出现,不甚误伤,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 赤裸裸的威胁,明里暗里让沈月不准再去打扰温瑾川。 沈将军脸色铁青,但碍于温瑾川在场不好发作。温瑾川瞪了十七一眼,十七却一脸坦然。 他之所以答应来将军府道歉,不过是想借这个事好好敲打一番。 让沈靖打消招温瑾川入赘的念头。 至于什么朝堂局势不稳,得罪北啸将军,不利于萧子安坐稳那个位子,他根本不担心。 这几天,他除去铲除魔教分支外,与萧子安来往密切。早就摸清了各方军队。 沈靖手中握有五万精兵,但真正能调动的不超过两万。而且,他的军队补给线过长,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未必能占到便宜。 十七心中清楚,沈将军为人忠厚,不会与萧子安翻脸投靠萧太傅。 只不过他怕沈靖强势起来,去找萧子安赐婚。真到了那个时刻怕是一切都晚了。 所以他今日故意拿沈小姐的安危做威胁,沈靖自然不会再有这个念头。 出府时,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十七知道自己的做法过于偏激,惹他不快。 可在他心中,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杜绝温瑾川身边一切女人的办法。 温瑾川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十七垂首,求饶:“下次不会了。”温瑾川心中五味杂陈,既恼怒十七的莽撞,又感动于他的深情。 二人回碧水巷的一路上,小久忽然现身。他们被告知城外抓了几名梵天宗的人。 如今御林卫全听十七调遣,自然信件也是送到了十七手中。十七将信件放回腰间,习惯性地直接说了句:“杀了。” 话落,身侧的温瑾川紧绷着脸庞,握了握拳。 十七忽然反应过来,急忙找补:“等会,我亲自去一趟,确认是魔教人后再作决定。” 不知为何,小久也为他捏了把冷汗,抱拳道:“是。” 被抓的几人武功不高,好似是专门传送消息的探子。 三人赶到城外,确认了几人是魔教身份后,十七松了口气,没有抓错人。 刚吩咐看押的人下手时,温瑾川插了句:“送去皇宫,让陛下发落。梵天宗的探子必定掌握不少内部消息,所能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何尝不能为我们所用?” 见御林卫没有动身的意思,都在等十七发话,温瑾川自嘲一声看向十七。 “宁大人,我这个提议,您觉得如何?” 十七先是发愣,尴尬的转过头点头称是。温瑾川的顾虑远比他周全许多。于是下令,命人将那几个梵天宗的探子押送进宫。 温瑾川看向小久,蓦然问道:“我昏迷的几日里,城内城外共抓了多少魔教人?” 小久偷瞄的看了眼十七,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十七深吸一口气,想要替他回答时,温瑾川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我在问他。” 见十七无奈点头,小久如实答道:“城内城外总共抓获三十二人,皆被处死。” 温瑾川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可确定是魔教的人?” 小久犹豫了一会,只一会温瑾川便知道了答案。 他必须得进宫面圣。 十七杀手出身,体内嗜血的因子本就不稳定,如今让他接手御林卫,只怕会一步步将十七带入绝境。 见气氛不太妙,小久怕引火烧身趁机退去。 温瑾川揉着眼角:“不怕抓错人?” 十七只要想起梵天宗的人差点害死温瑾川,头就会疼得厉害。。 “不会。” “你如何能确定?” 十七不明白事到如今,温瑾川都在黄泉地狱走了一回,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放了他们? 索性他干脆说出心中所想,也顾不得温瑾川会如何看他:“我不能确定,也不想。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不止被抓的,梵天宗的老巢他也一定会带人剿灭。 十七不知道的是,他现在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疯狂,让温瑾川感到陌生。 “信件给我。” 十七低头,轻声:“你伤没好,这些事我来做,你不用管。” 温瑾川不明所以看着他:“我不用管?给我。” “ ” 见十七不想给,他直接上手抢。可重伤刚痊愈不久的他哪是十七对手。 几招下来也近不了身。 温瑾川无奈,只好收手。 他感觉,十七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转身上马丢下一句,“回去。” 第228章 宁夫人到天陵 白倾尘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去到碧水巷时,见到的是这副场景。 院落中央,十七垂眸跪着。双膝前方不远处躺着一块较长的木板。 而温瑾川则坐在石凳上,一句话都不说。 “哟,我来的是不是不凑巧?” 他漫步走到温瑾川身边,随意地坐在另一张石凳上,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十七,又转头望向温瑾川,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伤口如何?有没有恶化。” 温瑾川淡淡摇头,拾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沿着桌面慢慢推到了他的面前。“谢谢。” 白倾尘不客气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故意问道:“谢我什么?” 平常的温瑾川见他这般不正经,肯定会回怼几句。但今天却只是沉默着,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半晌后再次开口道谢。“你为我做的,多到我已经还不起了。” “我没想要你还。”白倾尘不以为意。 若不是因为温瑾川,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不然哪来的机会体验这世间百态。 哪来的机会让他过上从小向往的洒脱姿态。 温瑾川的眉目满是感激,尤其是在救了他师弟的这件事上,如果有一天,白倾尘开口要他命,他断不会犹豫一秒。“我知道,你总说报恩,可你的恩早就报完了。” “我不全是报恩。”白倾尘放下茶盏,少有的正经。“我把你当朋友,我相信,若是我出事你也会救我。” 两人默契般沉默,心照不宣。 不经意间瞥见还在罚跪之人,思索一番开口:“为何罚他?” “御林卫抓到了几个梵天宗的探子,从他们身上搜到了信件,他不愿拿出来。正好,你去帮我抢来。” 十七碰了碰腰间。 他不是不愿拿出,而是温瑾川重伤刚醒,不想让他为这些事担忧。 他自己能解决。 只是眼下这情况,不拿不行。 十七妥协,终是从腰间取出了一叠密封的信件,膝行上前,双手奉上。 温瑾川没接,冷着脸:“现在知道拿出来了?” 十七委屈:“这些事我都可以做,你伤还没好 ” 白倾尘伸手拿过,扫了一眼封面的字迹,然后将其收入怀中,对两人点了点头:“我来处理。” 信件还是没留的住,十七一阵懊恼,这跪白受了。 “看他抖的,这是跪了多久?” 闻言,温瑾川这才把视线重新放回院中还在罚跪的人身上。 “不过一个时辰罢了。”温瑾川淡淡地说。 白倾尘挑了挑眉,“你昏迷的这几日,他替你接手了御林卫,四处奔波,没怎么休息过。” 话刚说完,温瑾川稀奇的望向他,“你居然会为他求情。” 说这话时,白倾尘自己也挺意外的。 也许这几日,十七的手段中了他心意。一直不停歇的除掉了好几个魔教分支点。 杀人也是丝毫不眨眼。 这若是跟着处处善心大发的温瑾川,除掉梵天宗不知得猴年马月去了。 “不是求情,实话实说罢了。这不是怕你罚完心疼。” 温瑾川轻哼,“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你俩倒是挺合拍。” 院中凉风刮过,十七抖得更加厉害。 再过不久,应该就要下雪了。 他本就穿得不多,再加上地面湿滑,双腿已经控制不住的打颤。 偷偷抬眸望向面前闲谈的两人,心里嘟囔着要罚早点罚,罚完他也好休息。 可跪了一个时辰,温瑾川却一直把他晾在这,心里只能默默叫苦。 “虽说犯错该罚,但我觉得他没有做错。瑾川,是你太优柔寡断了。” 温瑾川听了这话,别过头。 白倾尘继续道:“你是不知,这几日梵天宗有多安分。若按你的性子,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你来这,不止是来看我伤势的?” 白倾尘笑了笑,看了眼十七而后又转向对面之人:“宁夫人已经启程来天陵了。” 嗓音不大,但却足够让院中三人都能听到。十七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眼中迅速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 温瑾川抿唇,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像早有预料。 “你知道?” “我怎会不知。” 宁夫人愿意来天陵,还是他耍了些小心思。 白倾尘不在乎他如何得知,本来就是来送消息的,既然知道了他也不再久留。 “你要去哪?”温瑾川问。 “进宫。” 说到这,温瑾川一同起身,在与白倾尘聊这段话之前,他也本想进宫面圣。 不过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送人至院门外后,温瑾川重新步入院中。走到十七面前,低头看着他。 “起来。” 十七小心翼翼抬头,窃窃问道:“不罚我?” “罚,明日再罚。” “为何明日?” 问题太多,温瑾川不太想回答, “进来。” 看着温瑾川转身进屋,十七立即撑地而起。刚进房间,他又来了问题。 “夫人当真要来天陵城” “十七。”温瑾川打断了十七的话。“我累了。” 十七听到温瑾川的话,立即识趣地收回了所有想问的问题。他上前几步,来到温瑾川的身边,轻手轻脚地开始为温瑾川更衣。 可手刚触碰到温瑾川胸前时,便被大力的压在了床上。 “我可以不管,但日后办事我会跟着。你所作所为我会看在眼里,你自己思量。” 十七咽了口唾沫,猛的点头。 “至于宁夫人,我答应过你的事没有忘,算下路程,明日一早她就会到天陵。” “谢谢” “以后有事我们共同承担,不要总想着自己解决。可以做到吗?” 十七红了眼角:“可以” “腿疼不疼。” “还还好” 温瑾川笑了:“还好那就是没跪够,没关系。明日一早接着跪。” “ ” 十七嘴角抽搐,以往不都是直接罚完吗?哪有欠着的? 不知道温瑾川在玩什么把戏,十七也不多想。替他换下外衣,前戏还未开始,他的身子便开始打颤。 “都没开始,你抖什么。” “我 ” 只要是在温瑾川的床上,他的身子便软得不行。 十七原以为惩罚从板子换到了床上,可是才折磨了一会,温瑾川便停下让他休息。 这突如其来的怜惜让十七有些不知所措。他望着温瑾川,眼睛里满是疑惑。 温瑾川摸着十七的头发,说道:“急什么,明日过后有你受得。” 十七红了脸,窝在温瑾川怀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十七突然惊醒。想起昨晚的话,他立即穿衣下床。 稍微收拾了一下后打开房门,只见温瑾川已经坐在院中等候,木板还在原地躺着。 不知温瑾川何时醒的,醒了多久,等了有多久?这些会不会也会被算在接下来的惩罚里。 不再多想,立即走过去面向温瑾川而跪。 “把小久唤来。” 十七眸底闪过一丝难堪,但还是照做。一声口哨响起,小久立即从暗中现身。 见十七跪在那,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行礼。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 眼珠子不着痕迹的四下看去,不远处那熟悉的板子让他手心发烫。 内心直叹:不会 宁公子又要挨罚?能不能找别人打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宁公子你们这是” 十七也不太明白温瑾川想做什么。罚板子昨日就可罚完,为何非得是现在? 可温瑾川没有再发话,只是闭着眼。 十七看得仔细,闭眼之人看似在小憩,但他的耳朵却动了动。 随后嘴角一勾:“老规矩,趴好。” 十七听话的俯身,手肘撑地。 “打。” 额小久恍惚。 十七将头埋下,低声下令:“打。” “打多少?”小久冷汗直冒,倒是给他说个数啊。 温瑾川看着顺从的十七,故意吓他:“打到我满意为止。” 果然,此话一出,跪趴的人明显瑟缩。 十七一愣,昨夜不都原谅他了吗?为何今日一早罚这么重? 在板子呼来之际,温瑾川莫名补了句:“等会聪明点。” 对于这句话,十七没听懂。 小久忍着哆嗦,第一下板子落下。 力度很轻,然而这次温瑾川却没说加重力度。 但十几下板子上身,虽说不重,但总归是疼的。 打到第二十下时,温瑾川突然抬头,眉头微微一挑:“来了。” 院外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尘土随着马蹄的翻飞,形成了一道雾墙。紧接着,近二十多匹骏马在院外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马蹄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尘土在空中慢慢沉降。 小久挥舞板子的手停在了半空,警惕的望向院门。 暗中蛰伏的御林卫顿时出动,将贸然闯入碧水巷的二十多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匹马背上的男子朗声开口:“都是自己人,各位不要冲动。” 十七忍不住抬头张望,温瑾川上前一步,俯身蹲在十七耳边说道:“让御林卫退下。” 见有人擅闯,十七刚要起身,可肩膀却被死死按着。 “跪好,让御林卫退下。十七,相信我。” 十七抬头看了眼温瑾川,他随即转头冲着小久扬了扬头,小久会意,领命出了院门,挥手示意,御林卫的所有人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暗处,仿佛从未出现。 外面二十多人,只见一女人带着怒意下马,二话不说闯入,熟悉的身影踏进,十七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宁夫人见到跪趴在地,狼狈的十七心疼的呼吸一滞,果然如那些人所说,十七整日被他们主子取乐,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 联想到一年前温瑾川对待十七的模样,宁夫人深信不疑,这不立即带着十二司赶往天陵,只为替十七撑腰。 宁夫人快步走向十七,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出。她蹲下身将十七抱在怀里哭喊:“娘亲来晚了,是娘亲不好 ” 十七被茫然的抱在怀里,下颚抵在宁夫人的肩头,视线却不明的盯着温瑾川。 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温瑾川的那句“等会聪明点。”的用意。 屋外的几名男子见人已经带到,两步踏入院中冲着温瑾川点了下头后迅速离开。 十二司安顿好马匹后,一并踏入。 这才刚进来,只听宁夫人带着哭腔下令:“给我杀了温瑾川。” 月衡有些犹豫,身侧的清羽扯了下他的衣袖后带头握剑冲向温瑾川。 十七惊愕,立即推开宁夫人挡在了温瑾川面前。 宁夫人不敢置信的指着他:“十七!他那么对你,你还护着他!” 十七皱着眉头,急忙解释:“不是的 ” “我亲眼所见他这般对你,十七,你给我让开!他如何对的你,娘亲都会给你讨回来。” 乱了乱了。 十七脑子急得不行,而温瑾川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宁夫人来得太晚,方才只是开胃小菜,您要是有兴致不妨坐下来,瞧瞧我后面是也怎么折磨他的?”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本就已经乱成一团的十七,只见温瑾川又添了一把火。 为了安抚宁夫人的怒意,无奈之下他低低唤了声:“娘,您听我解释。” 陌生的字眼,就这么被他轻易叫出。原来也不是很难。 宁夫人一愣,怒意消退,转换而来的是惊讶“你叫我什么?” 送他离开前的那一晚没叫,却为了温瑾川而改口,但这声称谓还是让她又开始抽泣。 十七上前,乖巧的站在宁夫人身前垂头。猜测着温瑾川的用意。 “他答应我会平安带你们回来,可您又不愿来天陵他也是没办法,才故意这么说,只是我没想到,您真的会因为我来了” 宁夫人眼眶红了又红。 “我当然会来,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十七笑了:“我没事,您别担心。” “可刚才我分明看见 ” “是我做错了事,该罚。娘亲一路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 宁夫人看看十七,又看看温瑾川,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拉着十七的手:“日后有娘亲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一侧的温瑾川耸肩:“自然,宁夫人在我又如何敢欺负十七,还望宁夫人一直在,可别到时候又弃他而去。” 宁夫人冲他翻了个白眼,拉着十七进了别的屋。 十二司在小久的安排下,一同散去。 第229章 啊 见到宁夫人安然无恙,十七说不上来的高兴。只是面目没什么表情,以至于宁夫人以为他不想见到自己。 她看着眼前收拾房间,整理床铺的十七,心中一阵酸涩。 擦掉抑制不住的泪珠,上前轻拉十七的手说道:“是娘亲不好,不该送你来天陵。” 本意是给他一个庇护之地,谁想时隔一年,自家儿子又与温瑾川纠缠上。 她知道十七倾心于温瑾川,方才在院中的解释,还有待考究。 她亲眼所见,自是不信。 掌心的触碰,让十七身体一僵,却也没有挣脱开。 “我知道娘亲好意,没有怪您的意思。” 宁夫人眼神暗了一下,十七的疏离最为让她难过。 “为何搬出宁府?” “我 ” 见他答不上来,心里有了猜测。“是因为温瑾川?” “不是。” 宁夫人皱着眉头:“还不是!我托邵全好好待你,可你却搬来这与他同住,你还说不是为了他?” 不是二字被门外的温瑾川听得神色微暗。他手上还端着刚煮好的热茶,一时间有了掉头走人的想法。 十七垂头,收回了被握着的手心。“我与宁府没有关系,不该白吃白喝被养着。” “怎么会你是我儿子”宁夫人心微颤:“为什么要这么想?” “您先休息。” 说完转身,刚要开门,只见温瑾川端着托盘推门而进。 “天气凉,宁夫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托盘被放到了桌上,十七自觉走过去拿起茶壶,抬起的手却被温瑾川按住。 “我来。” 热茶从壶口流入杯中,水汽带着茶香在空中飘散。 宁夫人不满温瑾川的闯入,冷着脸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温瑾川挑着眉头一手端着茶杯递到了宁夫人面前,说道:“宁庄主与十七没有关系,你让他留在那,只会让他难受。” 宁夫人没接,眉目直盯温瑾川:“他与你又有关系了?” “怎么没有?”温瑾川故作疑惑:“他都与我上过好几回床了。若是女子,清白尤为重要。我温瑾川敢作敢当,怎会因他是男儿身就抛下他,我要负责不是?” 一段话说的宁夫人怒火直冒,十七也有些尴尬,但听来又不是假话,以至于不知如何反驳。 “温瑾川,你别忘了一年前你是怎么对他的。” “宁夫人,您也别忘了他那二十年是怎么对他的,与您比起来,我那些算什么?” 对峙的气氛在屋内凝固,仿佛空中的每一粒尘埃都已静止。 宁夫人脸色铁青,闪着怒火的眉眼不曾移开。而温瑾川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好似故意刺激。 十七站在一旁,感受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无奈。他扯着温瑾川的衣角,眼神有祈求的意味。 宁夫人看不下去,脑子里全是十七跪在他面前的模样。 一怒之下,打掉了温瑾川手中的茶杯,滚烫的茶水全泼在温瑾川的手背。 眨眼的瞬间,便红肿了一大片。而被泼的人只是淡淡哼了一声。 十七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上前一步,不敢触碰,怕自己的大意让对面人的疼痛再上一个层次。 “你怎么样?”声音带着颤抖,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怕再伤到他分毫。 温瑾川耸肩,“没事。” 满是担忧的眸子从温瑾川身上移开,看向宁夫人,冷声道:“您先歇息,我晚点再来看您,” 说完,十七拉着温瑾川的另一只手迅速离开。 回到属于他们的房间,十七立即翻柜。两只手各抓了几个小瓷瓶,摊在桌上。 “哪个?” 温瑾川不急,被烫的部位虽然很疼,但他被十七担心的模样取悦,朝他勾了勾手。 “过来。” 十七哪有心思管其他,冷着脸重复了一遍:“用哪个?” 温瑾川笑了笑,哟,小狗狗生气了。 也不再逗他,看了看桌上的药瓶,指了其中一瓶绿色的。 十七赶忙打开瓶盖,指尖蘸取药膏,凑到温瑾川面前。 “你坐。” 椅子就在身侧,而温瑾川却顺势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十七焦急地跟在身后。 见人坐好,他直接双膝落地,跪的毫不犹豫。 随即认真地将药膏抹在温瑾川手背上,一句话都不说。 温瑾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内心燥热。十七太懂如何引诱他。 膏药上到一半,温瑾川终是没忍住拽着十七的衣领将他拉上了床。 “小伤,不碍事。” 十七却摇头:“让我上完。” “不用了 ” “温瑾川,我很担心,让我上玩,求你。” 也是没想到有机会,十七会轻声细语的哄温瑾川。 柔顺的语气安抚了那人燥热的心脏,温瑾川挑眉,放他下了床。 十七重新跪回原地,继续上药。斟酌着用词:“母亲她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你从哪看出我生气了?” “刚才不是吗?” “ ”温瑾川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挑起十七的下颚。“你何时能猜中我的心思。” 药膏涂抹完,床上之人笑着拍了拍床。“现在可以上来了?” 十七起身,将所有的小瓷瓶放入柜中后立在原地。“我娘在这,还是不要 ” “十七。” 一声明显冷下来的语气,让十七的心为之一颤。 温瑾川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若是不来,说不定我就真生气了。” “过几天 可以吗?” 十七纠结成一团,嘴唇不受控的抖了两下,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他知道温瑾川的性子,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目光不敢直视温瑾川,而是移到了一旁。 “我们这样不 ” “好。” 十七惊讶转回视线,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答应? “你 ” 温瑾川却笑了:“无妨,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能逼你。” 十七摸不透他的心思,那表情看起来也不像生气,本还想说些什么,小久的来报让他不再多言。 白倾尘通过那封信件,抓到了所有偷入天凌城的魔教人。 十七点头,回应了一句他会马上赶过去后,小久忽地一闪,又不见了身影。 他小心的走到温瑾川面前,请示了一下他的意思。 “你要一起去吗?” 温瑾川握着他的手心,轻轻逗弄了两下。“你不是应该担心我的伤,然后让我好好休息吗?” “我 ”十七嘴角轻扯。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是觉得你不在,我会对你母亲不敬?我知道一年前对你不好,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你不要带着偏见看我好吗?宁夫人是对你重要的人,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也不会与她再起争执。”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母亲回天陵。” 十七愧疚的垂头,心思被看穿,无奈道:“那你好好休息 ” “休息什么,走了,一起去。” “可你的伤 ” “现在又知道担心我了?” “我 ” “走了。” 从魔教探子得来的信件是一封名单。 梵天宗妄图在天陵城挑起事端,甚至想与萧太傅取得联系。然而,近日听闻十七斩杀了他们众多弟子,这才稍有收敛。却没想,今日被他们曾经的教主一一揪出。 十七和温瑾川赶到时,白倾尘正押着一群魔教教徒,一脸愁容。 十七上前安抚:“我知道,你毕竟在那呆了二十年,对他们 ” “我在想是分尸还是碎骨 ”白倾尘沉思一会,“十七,碎骨如何?” 跪地的人争先恐后的露出惧意。 “教主 饶了我们 ” 白倾尘只当作没听到:“还是换一个,不如活埋。” “ ” 十七嘴角抽搐,一脸黑线。亏他还想着安抚一下他,没想到,这人果真没心没肺。 温瑾川瞧着那些求饶的魔教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向白倾尘。“都审清楚了?”白倾尘点点头,“基本都招了,不过都是些弃子而已。” 温瑾川沉思了会,“不太对 ” “哪里不对?”白倾尘问。 “天陵城有宫中禁军坐镇,还有宁老爷的十万大军。他们自是不敢贸然开战。” 联合最近发生的一切,温瑾川不得不细想:“可你和十七带人将他们的分支以及归附的宗派除了个彻底,却也不见他们有所动作。倾尘,那些长老这么能忍?” 有了提醒,白倾尘这才褪去那番不正经,眉头皱了起来。 说到这,两人的思绪全部集中到梵天宗到底想干什么,只有十七注意到了跪地的众人中,一人眼神闪躲。 他直接掏出腰间短刃,冲向那人。只是刀刃对准的不是那名男子,而是男子身边一同跪着的人。 刀刃直接刺入心脏,同伴当场毙命。 温瑾川没来的及阻止,只好亲眼看着一人就这么没了。 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让温瑾川胸腔难受的紧。生在魔教,何来选择。 男子被吓得失神,十七转而将刀刃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温瑾川呵斥:“十七!住手!” “等等 ”男子疯狂叫喊:“我知道!我知道!大人饶命!我知道木香主想做什么!” 话落,十七满意的收回短刃退到了一旁。 温瑾川哽住喉咙,他在想,是自己太过仁慈了吗?若不是十七的狠厉,今日是不是又得失去这条线索?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 白倾尘冷眼上前,一脚踹向那名男子:“说!” 男子哆哆嗦嗦地开口:“木香主想利用城中的地下水脉投毒,只要控制了水源,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天陵城。” 温瑾川惊愕,若真在水源投毒,天陵城的百姓将会是第一批受害者,后果不堪设想。 梵天宗的狠毒,他果然对他们还是心慈了些。 白倾尘皱眉,“水脉分布复杂,他们怎么做到?” 男子忙答:“几月前,大长老与二长老到了天陵城,在城内各处埋下了特制的容器,只等时机一到就释放毒素。只是最近联系不上萧太傅,所以才一直没有行动。” “你可知具体位置?” 男子立即摇头:“教主,我只是宗内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哪知道这些容器被放在了何处,这件事我也是替木香主沏茶时偶然听到 教主饶命 ” 一侧的十七突然下令:“小久,你去通知府衙,派人去看管各处水源。”随后又转头对另一人道:“你带二百人,将天凌城仔细搜查,一旦有可疑之地立马回来禀报。” 最后再转向一人:“你立刻回宫,将此事告知陛下。” 三人同时领命:“是!” 温瑾川看着十七有条不紊地下令,眼睛亮了又亮。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所见到的十七,都太过于表面。总以为没了自己会受人欺负。 却没想,只要十七不愿,没人能够踩在他的头上。 他早该明白的。 比如十七看似听话,却一到不愿之事,从未真正听过。 他怎么就现在才明白呢? 所以一年后,他对他的逼迫,到底是对是错。没有他,十七会不会过得更好。 也许会 十七下完令后,又变回恭顺的模样站在一旁不说话。 如果让他知道温瑾川在想什么,十七怕是又会发疯。 绑来的魔教人,按照老样子送去了宫中。 温瑾川与十七回了碧水巷。 十七能感受到身旁人的情绪低落,进了房间二话不说跪下。 刚要认错,温瑾川立即将他拉起,不解:“怎么总是动不动就跪?” “犯了错不应该跪?” 温瑾川笑出声:“你又犯了什么错?” “在你面前杀人。” “你在我面前杀的人还少吗?” 十七张了张嘴,想解释。 “你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 道歉认错很诚恳,可温瑾川却心疼的紧。“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十七摇头。 “我在想,没有我,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话落,十七猛的抬头。 温瑾川立即将他抱进怀里,“别急,听我说完。我没有离开你的意思,我是想说,以后不管你好不好,我一定不会放手。” 第230章 长嘴了就是好啊 温瑾川立即将他抱进怀里,“别急,听我说完。我没有离开你的意思,我是想说,以后不管你好不好,我一定不会放手。” 此时的十七被抱在怀里, 贪婪又不舍得闻着温瑾川身上的味道。好似一种毒素,又好似一种药瘾,让他离不开。 这好像是为数不多,温瑾川对他的承诺。 在做了那么多错事,害死了他的师弟后,居然还能得到他的承诺,十七总有一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双手不受控的拥紧那人,如果这是梦他真的不愿醒来。 如今宁夫人安全抵达天陵,就在他们旁边的屋子。萧子安登位,宁淮茹也平安无事。 他在乎的人都已安好,此刻十七只觉满心都是眼前人的身影。温瑾川感受到十七的拥抱更紧,他安抚道:“怎么了?” 十七抬起头,眼底有些透明的眼泪,声音带着颤抖:“温瑾川,我求你。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或者教我我会听话更会认真学,只求你别不要我” 温瑾川轻笑,“到底是我做的不够多,我们都住一起这么多天了,你还在求我不要丢下你。” 他叹了口气,双手各自搭上十七的臂膀,推开十七,将他身子摆正。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我不会不要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厌弃我为止。” 十七揪住温瑾川的衣角,哭成了泪人。屋子里的炉火不曾熄灭,伴随两人的气息房间温度越来越高。 温瑾川捧着他的脸,像哄小孩似的擦去他的眼泪,随即手指落到十七的耳垂轻轻捏了捏。 那酥麻发痒的触感从耳垂传遍全身。他看着面前人的双唇一时失了神凑上去。 热烈又有些不安。 温瑾川享受着十七的主动,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触碰自己的唇角,掌心直接抵在十七的脑后,仿佛在告诉他,不用怕,大胆点。 有了对面人的允许,十七吻得越发激烈。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那是一种被接纳、被珍视的感觉。眼泪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慢慢地,十七退开一点,他的目光与温瑾川对上,满是爱慕的眼底散发着依赖。温瑾川的拇指轻轻擦过十七的嘴角,眼中带着笑意:“现在相信了吗?我不会离开你。” 十七没有回话,那个吻还在他发烫的唇角残留,他再次吻了上去,用着口腔发不出的嗓音说道:“不信。” 两人滚到了床上,温瑾川的手臂环绕着十七的腰身,将他压下。 发丝散落在十七的肩头,两人俞发不可手控。 正当十七已经全身心投入,衣裳已经脱去一半,任由欲望泛滥时,温瑾川却停了下来。 他摆正十七那张不清醒的脸,笑了两声。“白日谁说来着,宁夫人在,不能做这些。” 十七的呼吸急促,身体却因为温瑾川的突然停止而僵硬。他紧紧抓住温瑾川的衣襟,被挑拨起的情潮难以平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哀求:“我要给我” 温瑾川还是没动,他看着十七帮他整理好衣裳,“十七,我说过以后不会在逼你。我要保证在你愿意没有任何负担下与我 ” “温瑾川我愿意给我”十七已经被情潮冲昏了头脑,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脑子里却已经将白日的自己撕了个粉碎。 “温瑾川,不要与我计较,白日是我不对 ” 温瑾川挑眉拨开十七紧抓着他衣襟的手,将其握在手中。 十七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体内涌动的渴望却积累的难以消散。 温瑾川无奈地笑了笑,“那便依你。” 此话一出,十七立即扯住温瑾川的衣领,来了一场翻云覆雨。 屋外的凉风还在到处乱刮,屋内的炉子还在滋滋作响。 欢愉过后,十七已经无力地窝在温瑾川怀里,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 温瑾川摸着十七的发丝,十七享受着他的触摸。随即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温瑾川,为什么你还会来找我 可一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明明是恨我的,我害死了江公子,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不应该 ” “你从小受尽折磨,不懂世间大义,保全自己没有错。” “可是我害死了 ” “十七,他没死。” 话落间,十七猛得从床上坐起,赤裸的身体却来不及做出回应。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没死?怎么可能?” 温瑾川轻叹一声,将十七重新拉回怀中。 “还记得那日发生的情形吗?” 十七的震惊压下了心中的不安。“记得 ” “那些村民是白倾尘安排,想借助百姓舆论保下逍遥宗,只可惜,其余人虽成功护下,但予白却难逃这一劫。” “ ” 自刎后的江予白被徐太尉运走,但在返程途中,遗体被白倾尘的人抢走。 诡异的功法只能保住江予白一口气,无奈之下,白倾尘孤身闯皇宫禁地,冒死盗出了世间最后一朵曼陀雪莲。 人救了回来,但记忆全无。 现在的他和温瑾川的双亲以及李慕白一同生活。 听到这,十七已经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次的道歉没有此刻来的汹涌。 如果不是白倾尘,温瑾川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温瑾川的胸膛,他好生哄道:“十七,都过去了。” “如果如果他真死了你还会不会” “不会。”温瑾川不想骗他,“我爱你是真,但师弟的死在我们之间总会有根刺,以后也只会互相折磨。但幸好,十七,我们还有机会。” “对不起”十七还在道歉,有一种想把这辈子的歉全部说完的感觉。“陷害逍遥宗是我做的最愚蠢的事,温瑾川,我以后不会了,求你相信我” “我信你,十七。” 温瑾川抱着十七,感受着他的不安以及愧疚。他知道十七心中的伤口比任何人都要深,而他能做的,就是陪着慢慢去治愈那些伤痕。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吗?”温瑾川柔声说道。 十七哽咽着点头。 第231章 抗旨 天刚亮,温瑾川先醒了过来。不经意的翻身连带着吵醒了十七。 常年睡不安稳的人竟然生出一丝埋怨,微皱的眉头只是那么一瞬被温瑾川的指尖抚平。 “抱歉,吵到你了。” 很是温柔的嗓音飘进十七的耳边,十七立即清醒。 下意识的又说了声对不起。 温瑾川摇了摇头,眼睛半眯着,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睡个觉都要说对不起?” 见他不答话,温瑾川叹了口气,他发现自从和十七住一起后,没有一天是不叹气的。 指尖在他眉头蹭了蹭, 随后收回。脸上挂着的温柔逐渐被一丝凉意所取代。 心中叹道:罢了,慢慢来。 十七最会察言观色,以为他不高兴了,便想表现好点。想也没想,迅速从床上爬起,什么都没来的及穿得他,直接从衣架处拿来了温瑾川的衣裳,想为他更衣。 温瑾川冷着脸,掀开被窝。脚尖触碰到冰凉的地板,那股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腿蔓延至全身,让他的神情更加冷漠了几分。 他看着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十七,一种无奈感延伸。“我自己来。” 十七却不愿,不安道:“之前不都是我做 ” 见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温瑾川只好站直伸出手。十七这才放下了心。 炉子里的火苗已灭,冬季的气温本就寒冷。赤裸的十七不停地在发抖。 或许是太冷了,以至于为温瑾川穿衣时动作很慢,衣裳才穿到一半,温瑾川实在忍不了:“十七,你先把衣穿上,别着凉了。” 十七偏是不听,他只想着如何让温瑾川满意如何让他高兴,却每每疏忽了自己。 无奈之下,温瑾川的语气故意变得凶狠。十七这才乖乖给自己穿好了衣物。 不知何时,宁夫人已立于院外,正与月衡交谈着。十七推开门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小姐近日颇为安分,庄主府邸外有军队镇守,无人敢靠近。” 听到这话,宁夫人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十七不解,夫人这模样应该是想淮茹了,为何不去宁府呢? 见到十七出来,宁夫人摆摆手,月衡听令退下。 她高兴的往十七方向走去,可刚走两步,只见十七身后的房间门口走出一人,脸色瞬间变为阴沉。 “你们 ” 温瑾川不以为意的耸肩,上前揽住十七的腰侧道:“宁夫人早,休息得如何?” 她没有理会温瑾川的挑衅,冷着脸看向十七:“过来。” 十七恳求的看了眼温瑾川,腰侧的手这才放下。 “收拾收拾,跟我走。” 没有任何缘由,直接来这么一句,换谁都会发愣。“去哪?” 宁夫人不悦:“还能去哪?” 温瑾川听了压下心中不满,他在看十七的态度。 呆滞片刻后,十七摇头。“母亲,宁府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庄主还在府里等您,您快回去,还有淮茹,她也一定想您了。” 话落,宁夫人轻笑:“不是去宁府,去你真正的家。” “ ” 十七神色迷茫,他不太明白宁夫人所说是什么意思。 一个忽闪,小久从院墙闪身落下,对着十七说道:“宁公子,陛下有旨,传您速速进宫。” 十七不安的转头看向温瑾川,温瑾川也是一脸疑惑,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挑着眉头走到十七身边轻声说:“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宁夫人刚要反对,温瑾川便猜测道:“宁夫人昨日可是和御南王通了信?” “是又如何?” 温瑾川的眉眼迅速变冷,心中猜想又准了几分。 十七没动,盯着小久问道:“陛下有说何事?” “没有。” 十七咬了咬牙,视线重新回到宁夫人身上:“母亲本意也想带我进宫?” 宁夫人复杂的看着他,摸上了他的脸颊:“淮之,是时候给你身份了。” 身份?什么身份? 十七挥开宁夫人的手,忍着心中不明的情绪,后退一步:“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对不起,我身体不适,恐怕不能进宫。” 话刚落下,只见月衡重新踏回院落。 “十七,御南王派了人过来接你和夫人,你必须去。” “不去。”十七忍着怒意退到温瑾川身后,对着所有人视而不见。 小久急了:“宁公子,这可是圣旨,您 ” 话未说完,十七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 ”小久发愣,不由得再次佩服这个宁公子,居然连圣旨都敢违抗。 宁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直接冲上去推门,可惜房门从里反锁,任她如何敲打,里面的人也不见打开。 “淮之,开门。” “娘亲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 “ ” 院外的殿前司已经久候多时,见无人出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随着院门踏入,面相众人不解道:“十七公子为何还不出来?” 宁夫人转过身,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温瑾川替她回道:“十七他身体不适,无法立刻进宫,还请回禀陛下,我们会尽快安排。” 官员面露难色,但见温瑾川态度坚决,也不便再强求,只得应允:“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回去复命。但十七公子毕竟接了圣旨,拖延不得太久。” 温瑾川点头,目送殿前司的官员离开。 见人走后,温瑾川这才冷笑出声:“宁夫人,您今日之举可有问过十七吗?” 宁夫人冷眼扫向他:“都是因为你!” “我?”温瑾川不怒反笑:“您折磨他二十年,御南王对他不管不顾二十年,此刻突然说要给他一个身份?你想让他什么反应?对你们感激涕零吗?” 月衡和小久站在一旁,不敢多言。都是聪明人,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可能适得其反。 宁夫人哽咽在喉,带着怨气的与温瑾川对视一刻后,方才泄气离开。 第232章 你这是不把本王当父亲 人都走后,只剩温瑾川站在院中。 提步上前敲响了房门。屋内的十七听到声响有些烦躁,以为是小久又来催促,带着怒意的嗓音吼道:“我说了不进宫,滚开!” 温瑾川一愣,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十七生气。 “是我。” 极具柔和的嗓音透过门缝传了进去,十七恢复了些情绪,随即沉默下来。而后迅速开门,将难受压下,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温瑾川直接伸手将他拉进怀中:“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十七整颗脑袋埋在他的肩头,熟悉的气息让他的情绪逐渐稳定。 两人抱了一会,感觉好受些后十七才不舍得的退了一步。 理智回神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是做了多大的错事。 抗旨 他倒是不怕后果有多严重,他只是担心会不会连累到温瑾川。“我还是进宫一趟” 温瑾川关上房门,冲他笑了笑:“不想去就不去。” “可是 ” “没有可是,十七,有我在,任何人都逼不了你。” 温瑾川越是对他好,十七心中便越是挣扎。 自己的冲动,自己的私心,倘若给他招致险境,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不过是进宫面圣而已,有何不愿前往的呢? 至于其他,一概不接受不就行了吗? 方才举止,是不是太过了些? 只是不知为何,听到温瑾川说母亲与御南王通信 他突然有些惧怕进宫,不愿面对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境。 害怕往后的一切他皆承受不起,害怕得到后又失去。 陪了十七好一会,手下人传来消息,城中查出了第一处释放毒素的容器,温瑾川得知立即前去处理,而因为宁夫人,十七只好留在了碧水巷。 宁夫人在房中气得砸了许多易碎之物,她恨不能毁了这碧水巷,毁了温瑾川的所有,直接带十七离开。 可她不能,她知道这么做了,十七会恨她。 她只要一想到十七在温瑾川身下承欢,一想到十七对他言听计从,她恨不能将温瑾川大卸八块。 两人就这么别扭的相处了一天,谁也不找谁。 宁夫人一整日未出门,也不许别人进。 厨娘送去的饭菜都被她打翻。 月衡几番劝说无用,只好告知十七。 闻言后的十七因为担心,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端着饭菜送去。 见来人认错,宁夫人趁机闹了脾气。 “不是不愿见我吗?”语气不悦,十七听闻只是笑笑。 “我只是不愿进宫,怎会不愿见您。” “由不得你。再若抗旨,等来的便是刑部的人。” 十七布好菜后,淡淡道:“那就等刑部的人把我抓去。” “十七!你非得气我?” “不敢。娘先吃点东西,吃完再训不迟。” “我哪敢训你啊,今夕不同往日,早晨时不还把我关在门外。” 十七无奈,继续认错。“是十七不对,您别生气。” “我就不明白了,那温瑾川对你到底有多好?你在他面前一句话也不敢 ” “娘,”十七打断宁夫人的话:“以前,您对我又有多好?” 宁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也是没料到十七为了旁人而讽刺她。 十七的性子,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眼睛忽闪,宁夫人有那么一刻觉得,眼前的十七不再是那个任她摆布的孩子。 那个听话恭顺的十七好像不见了。 “十七,你最好听话,你跟温瑾川我不会同意。” 十七直视宁夫人,毫不退让。“我不需要您的同意,我的事您做不了主。” “放肆!” 未待宁夫人从十七决然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一声饱含威严的怒喝骤然响起。 阔别一年的御南王猛地踹开房门,侍卫分作两列冲入屋内。 屋内二人皆是一怔,宁夫人赶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她万没料到,萧策竟会亲自前来。 萧策大步走到十七跟前,眼神冰冷地打量着他,“本王许久不见你,你倒是愈发乖张了?!她是你母亲,如何做不得主?” 萧策还是如一年前般雷厉风行,在宫中得知十七抗旨,怒意就冲上心头。 到底是被娇养惯了,居然连圣旨都敢不接?分不清轻重,丝毫不懂规矩。 如今也就江山易主,若还在一年前,十七这颗脑袋谁都保不住,保不准还得连累其他人。 而方才带人亲自前来时,又被他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个十七怕是得好好教训一顿了。 此时的十七垂着头,不敢回话。 可这在萧策眼里却更是挑衅。他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严厉:“你仗着当今陛下是你哥哥,这般嚣张不懂礼数,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后院,可以任你肆意妄为?” 十七没有吭声,当众抗旨本就是不对。至于仗着陛下是自己哥哥一事,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因为这层关系,他心里很清楚萧子安不会拿他怎么样,属实是太过放任自己的行为了。 他一直不吭声,萧策的怒意便一直递增。“简直反了天了!谁教你长辈问话,可以不答的!温瑾川是吗?一个魔教旁支能懂什么规矩?他人在哪?!” 怒斥声尤为刺耳,这些问题十七只觉得可笑。 ‘嚣张?’ ‘不懂礼数?’ ‘肆意妄为?’ 仅仅凭一句‘您做不了主’,这个对他二十年来不闻不问的父亲就给他定下了大逆不道的罪名,凭什么? 突然来了脾气,本想一句不答的他在听到温瑾川三字后才动了动嘴唇。 “不关他的事。” 一句没有任何敬称,没有任何敬意的回答从十七的口中轻轻吐出,他的声音虽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萧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十七,你可知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十七缓缓抬起头,对上御南王的视线:“我知道,王爷。” 不知为何,萧策心中竟有些心虚。十七这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皆是因为二十年来,自己从未教导。又哪来的理由对他一顿训斥? “你这是不把本王当父亲。” 十七心中一阵紧缩,父亲 他哪来的父亲?他一介奴隶哪来的一个当王爷的父亲。 真是可笑。 十七又不回话了,气得萧策提袖一挥,“来人!给我把温瑾川带来!” 侍卫听令,刚要出房间门时,十七直接轻功闪到门口将房门关上,平淡的眸子终于露出了紧张之色。 他挡在房门前,面对萧策跪得毫不犹豫。 “我跟您进宫,是我一人抗旨,错的是我,王爷为什么要为难旁人?” (十点或者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 第233章 进宫 宁夫人的手帕已经被她紧捏成一团,看着十七哽咽。她没想到温瑾川在他心中已经到了可以用命去相护的人。 她恨自己以前对十七的残忍,以至于被温瑾川欺负时,还在为他说话。 碧水巷是断不能留下了,一旦时间越久,十七只怕越来越离不开他。 宁夫人正在权衡利弊之时,只听萧策的嗓音响起:“你当众抗旨时为了一时冲动,丝毫不曾想过会不会连累他人,此时又何来资格谈‘为难’二字?十七,你太自以为是了。” 话落,不等十七开口,宁夫人冷声道:“萧策,带他走。” 敢直呼御南王名讳的除了宁夫人,怕是当今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人。 萧策看向她时,收敛了些怒气。“此子甚是顽劣,也怪我二十年未尽到做父亲之责,秋意,这些年苦了你了。” 家国破灭,为了复仇又哪来的心思去教导孩子。说上来,十七这般顽劣,他也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 而宁夫人却被萧策这段话哽住了喉。 顽劣 她该怎么告诉他,那二十年自己是如何对待的十七,又如何不把他当人看,十七又承受了多大的压迫才活到至今。 可她实在说不出口 “回去之后,好好待他”这句话是宁夫人眼下唯一能说出口的话了。 “和我一起进宫秋意 城内最近不太平。” “不了。”宁夫人背过身,她来天陵城的目的只是为了十七,如今为这个不曾爱过的儿子谋了一条退路,她也就没理由再待下去了。 血海深仇这么多年,却因一年前萧策不顾安危亲自到云梦城相救后,已经淡化到所剩无几。 可她又不能替死去的南越子民原谅他,原谅所有萧姓之人。 萧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秋意,我知道你的心结难消。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我命随时可以拿去。但二十年前你父皇每日溺于声色犬马,不理朝政,任由奸臣当道,鱼肉百姓。你们早已失去民心,我等也是顺应民意而起。没有我们也会有他人,南越的灭亡早已注定。” 宁夫人身子轻颤,没有回头。她不是不懂,父皇的昏庸、残暴在她心中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也忘不掉在刚与萧策相遇那一年,皇宫成了修罗场,无辜的鲜血染红了宫墙,而她的父皇,那个本应保护子民的人,却成了最残忍的刽子手。 只不过南越覆灭,她需要找个理由去恨,不然她又如何能支撑下来。 “够了,你们走 ” 喉咙沙哑的厉害,可十七心中的直觉却在告诉他,母亲要离开了。 梵天宗一日不除,母亲的安危便一日得不到保障。 十七抬眸看向宁夫人,双腿稍微挪了两下。冰凉的地面让他全程紧绷,想要晃神几乎不太可能。 “娘亲真自私。”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萧策眉头紧皱,一直忍着未动手的他终是一巴掌呼出。 呵斥道:“十七!你太放肆了!” 脸颊被打得偏向一侧,很快红肿起来。 十七摆正身子,咬着牙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丝,内心直呼他这个生父真不留情面。 “您不顾自己安危,可有想过十二司吗?他们皆是南越官员后代,您不是一向怜惜他们吗?” “我 ”闻言,宁夫人一时没稳住身形,踉跄之际,幸而萧策手快扶住了她。 十七继续说道:“娘亲可还记得您将七镜楼的玉印交给了我?十二司已经不归您管了。” 白日之时,他早已与月衡通过气。 十二司自知宁夫人的险境,天陵城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他们知道宁夫人的性子,一定不会留在城内,所以只能配合十七。 “我不是拿他们威胁您,母亲有两条路,一是回宁府,庄主一直在等您。二是进宫,我相信王爷能护您周全。” 一段像命令的话让萧策听得不是滋味,但为了留下她硬是忍了下来。 宁夫人轻笑:“十七,你变了。” “娘亲不如一同跟我进宫,您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好歹也二十年了 ” “你 ” 当着她的面揭她的伤,宁夫人心中自嘲,十七果然是恨自己的。 可十七并没想太多,他只不过不想留母亲在城内,他怕温瑾川回来见不到自己去宁府找母亲麻烦,更怕二人再度起争执。 他进了宫,也不知道何时能出来。若两人真有不对付的,他都不能第一时间去解决。 宁夫人自然不会进那个满是梦魇的地方,刚想说什么,十七突然俯下身,额头触地。 “娘亲是想抛下孩儿吗?” 十七从未耍过这些心思,可他最近发觉,不管对温瑾川还是对宁夫人,都很有用。 这不,一句话说的宁夫人哭得不能自已。 只好哽咽着点头,一同进了宫。 碧水巷恢复了寂静,只剩树叶落地,冷风到处乱刮的声响。 温瑾川与白倾尘回时,见院外泥土满是脚印,两人二话不说立即冲进各屋查看。 没见到十七,宁夫人也没了身影,就连守在暗中的御林卫也一并消失不见。 月衡告知,十七被带进了宫。温瑾川一时怒上心头。 他这么为萧子安拼命,却趁他不在时将人带走,他倒要好好同他争论个说法。 马儿还未休息,两人便火速赶往皇宫。 白倾尘倒是乐不思蜀,反正他三天两头的就溜进皇宫,也不差这一次。 第234章 日后你由我亲自教导 抵达皇宫,温瑾川直接跃下马背,冷着脸对着宫门守卫亮出一枚令牌。 守卫见他面色不好,大气不敢出的让行。 而此时的白倾尘在想,何时把他的令牌盗来,以后进出皇宫也方便不是? 好歹也曾是魔教教主,整日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令牌在手,无人敢拦。 两人直奔御书房。 不出意外的,白倾尘照样被禁止入内,他也不恼,只是闲散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对温瑾川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进去便是。 温瑾川习以为常,直接迈步而进。 御书房内,萧子安正坐在案后,身旁站着两位大臣,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到温瑾川进来,三人同时看向他,而温瑾川却丝毫不留情面,阴阳怪气道:“陛下现在想见谁,都是不打招呼直接带走吗?” 案后的人眉头微皱,面露困惑。“朕带谁走了?今早十七抗旨后,朕不是没有追究么?” 温瑾川的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敲打着桌面的奏折,随后挥了挥手示意那两大臣退下。 书房只剩他们二人,温瑾川便开始直呼其名。“萧子安!御南王直接到碧水巷把十七带走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萧子安站起身来,踱步走向温瑾川,一脸无奈道:“我还真不知道。我父王想见谁我难道能插手吗?” “他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萧子安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父王的性子,不会对他怎么样。你且不问问我,今早为何宣他入宫?” 温瑾川偏过身,想到宁夫人说的话,不难猜到。 “你们可有想过他要不要?” 一句话,萧子安沉默。 温瑾川继续怒言:“你不是不知十七在望月山庄过得什么日子,二十年无欲无求,你当他会想要吗?他是人,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 “ ” 书房外的白倾尘刚等一会,便溜去了别的宫殿。 上任皇帝的妃嫔们大多被遣散,只有少数几位因各种原因被留在了宫中,白倾尘时常扮作宫中侍卫询问后宫情况。 得到的结果还是挺让他满意的。 陛下公务繁忙,没有闲情逸致去补充后宫,更别提挑选妃子。自从萧子安登基以来,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国政之上,对于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他显得格外淡漠。 宫中所剩的妃嫔们,曾是前皇的遗孀,萧子安对她们的记忆模糊,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太清。 登位后,曾有大臣提及选秀之事,希望陛下能绵延子嗣。但每次萧子安都是淡淡地回应,说自己尚未有此打算,国家大事才是当务之急。 只不过,若萧子安真有这打算,白倾尘恐怕会将整个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这一来二去,他便与宫中侍卫,婢女混了个脸熟。 随口一问,便得知了御南王暂住的宫殿——南宁殿。 轻车熟路地穿过各处回廊,朝南宁殿靠近。只见宫殿门口跪着一人,手上高举着一把刑鞭,头低垂。那身形穿着分明是十七。 门口没有任何守卫,像是有人故意遣退。 一个闪动绕到十七身后,小声说道:“想不想走?我可以带你离开。” 十七抬头,放下高举的手臂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白倾尘耸肩:“我在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是,他在哪都不足为奇。 恍惚间,十七的眼皮眨了两下,话到嘴边,却又是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开口。 白倾尘轻笑,似乎看穿了十七的心思。“瑾川也来了,他直接去找萧子安要你。我倒是觉得不用这么麻烦,起来,我带你出宫。” “我还不能走。” “为何?” 十七摇头,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他若擅自走了,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见他答不上来,白倾尘双手抱胸阴阳道:“等着被刁难?你这不是上赶着找罪受?” “ ”十七无语,但白倾尘说的又有道理,一时被怼的无法反驳。只能转移话题:“水源控制的如何?那个容器怎么处理的?” “容器已经被毁,水源目前也派了人守着,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 十七低眉沉思:“容器附近定有梵天宗的人,抓到了不要留情,杀鸡儆猴,能起到威慑。” 白倾尘闻言,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还是和你一起行动有趣,瑾川太没意思。”话语间轻描淡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闲聊间,脚步声响起,白倾尘眼神一凛,立即冲着十七使了个眼色后蹲到了花丛之后。 御南王沉着张脸走到十七面前站定,左右扫视:“人呢?” 十七重新将刑鞭高举,低声回应:“没人。” 萧策明显有了怒意:“撒谎成性!本王让你在此思过,谁准你与人交谈?” 十七刚要解释,就听御南王冷哼一声:“不必狡辩。”随即高声:“来人!” 两名守卫迅速跑来,恭敬地等候吩咐。“有人擅闯皇宫重地,你俩带人仔细搜查。” 两名守卫领命后,立刻带人分散开来。白倾尘躲在花丛后,心里暗忖这御南王真是难缠。 萧策立于十七跟前,面色阴沉至极。面对这个从未施以教诲的儿子,感到束手无策。 如此冥顽不灵,着实令人不知该如何训导。 十七则是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守卫们搜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白倾尘早已离开了南宁殿。 御南王皱了皱眉:“继续看守,不许再有懈怠。” 守卫们领命退下,御南王丢下一句:“进来。” 十七立即起身,一并随着进了宫殿。 刚踏入宫殿,还未站稳只听一声“跪下”传来。二十年被打出来的顺从让他听到这两字时,跪得极其迅速。 尤其是在御南王口中发出,面对这个他小时曾无数次幻想过的父亲,他跪的更是心甘情愿。 膝盖刚一触地,手中的刑鞭高举,等待着后面的训斥。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倒是让坐在高位上的御南王挑了挑眉头,眼神还是如往常一样冰冷。 宫殿内的气氛压抑至极,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此人真是两副面孔,面对他母亲时桀骜不驯,面对自己时又这般听话。 怕是只为了少受些罚而已。 良久,萧策才缓缓开口:“装得倒是一副乖巧模样。你母亲养育你多年,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十七垂头,内心自嘲。 他还要如何乖巧听话,才能满他们心中的意。多年的折磨,从未反抗,只不过今日顶撞了母亲一句,就被认定自己桀骜难驯。 没有任何解释,想来解释了御南王也不会信。“十七知错。辰时只是一时冲动,并非有意顶撞母亲。” “包庇外人,撒谎成性,顽固不灵,抗旨不遵。”萧策细数着十七在他眼中种种罪行,一脸怒意。“十七啊十七,你教本王如何是好?” “我 ” 对于十七吞吞吐吐的回话,萧策又给他记下了一列罪行。 “以后想见你,是不是都得本王亲自来请你?” “不是 ” 回话回的这般缓慢,让萧策彻底没了耐心。他踱步走到十七身侧,俯视着他。 随即拿过那被高举的刑鞭,沉声:“你可知这些罪责,够要你半条命了。” 按照望月山庄的规矩,认错之时不得求饶不得解释,如若违反惩罚翻倍。 十七脑中突然想起宁夫人给他定的规矩,所以在听到萧策这番话后,立即俯下身,以额触地:“十七知错,请王爷赐罚。” 看着十七俯首帖耳的样子,萧策垂眸。在他心中,此人顽固不化,知道如何在适当的时机表现出适当的姿态,以避免受到过多的责罚。 但此刻却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求饶,没有卖弄乖巧,反而以一种习以为常的态度接受不知程度的惩罚。 这与他去到碧水巷时,听到那句话的十七相比,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一声高喊,一侍卫迅速进入宫殿,单膝跪地。 萧策握着手中泛着刺尖的刑鞭,终是不忍,换了个惩罚。“三十大板,以示惩戒。” 侍卫闻言,立即将一个厚实的长形木凳放置在中央,不等萧策下令,十七自觉起身规矩的趴在了木凳上。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历过无数次。双手平放在木凳两侧,掌心向下,手指扣住木凳的边缘,没什么表情。 萧策的目光在十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紧皱:“你母亲对你疏忽管教百般放纵,到了本王这,定将你一身臭毛病全部除去。” 话落,抬手一挥。 随着萧策的指令,侍卫手中的板子毫不犹豫地落下。 对于萧策的种种误会,十七没有解释的心思。这么多年,他早已对这些不可触及的情感没了念想。 木凳前方负手而立的御南王,原以为十七在受罚时会原形毕露,撒泼打滚来获取求饶。 可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受罚之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挣扎,没有哀求,只有无声的承受。 直到板子打完,十七硬是一声未吭。 后方衣物已经被鲜血染红,肌肤上的一道道肿痕彰显着刚刚的酷刑。 侍卫退至一旁,十七撑起身子,艰难的从木凳下来,屈膝,双膝跪地。 后方的疼痛让他的身体有些摇晃,随即双手撑地,慢慢地低下头,以额触地,沙哑开口:“十七谢王爷赐罚。” 萧策眉眼微挑,十七的举止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十七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是个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 可打完谢罚,一般只约束下人和奴隶,好让他们谨记自己的身份。 而对于一个从小娇纵养大的人,这举止倒是让他一时晃神。 见萧策没有在发话,跪趴着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开口,再次认错:“十七知错王爷若不满意可以接着罚,十七受得住” 萧策顿时有些烦躁,手中的刑鞭被他不耐的扔在地上。 为了减轻怒火,十七讨好的往前爬了几步,拾起刑鞭,跪至上半身后高举。 “王爷息怒 ” 正当萧策命人带他下去之时,温瑾川与萧子安赶来,侍卫见状,刚要下跪便被萧子安呵退。 十七后方的衣物被血液浸染,摇摇欲坠的身子还在努力将刑鞭高举。 嘴里不停的念着:“王爷息怒。” 温瑾川的怒火已经堆积到了头顶,他蹲下身想抱起十七,可十七倔得很,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铁青,站起身直面萧策,声音中带着无法遮掩的愤怒:“敢问王爷,十七是犯了什么错让您这么罚他?” 萧策冷眼扫向温瑾川,他虽未对十七尽过父亲之责,但好歹也是他萧家血脉。 怎能让他与一个曾经是魔教旁支的少主纠缠不休? “他所犯之错还需本王一一列举?顽固不化,毫无规矩,本王不过是按家规行事。” 温瑾川却不为所动:“家规?您的规矩倒是与宁夫人不相上下。” 此话一落,十七浑身一颤。不着痕迹的看向温瑾川,眼神满是祈求。 祈求他给自己留最后一丝颜面。 萧策却是不解这番话:“此话何意?” 温瑾川无奈之下收回对宁夫人的控诉,阴阳道:“您说他毫无规矩?若他不守规矩,这世上怕是没人会守了!”说完,他看向萧子安,表情依旧泛着怒气:“陛下,可否给你这位弟弟安排个寝殿,顺带请个御医来瞧瞧?” 萧子安蹙着眉头,不敢看十七。 随即命人准备房间,派人去请御医。 只是十七没有萧策的下令,还是保持标准的跪姿。 萧子安无奈,走到御南王身侧,躬身:“父王 您也许误会十七了 ” 萧策看着浑身轻颤,却还在努力将刑鞭高举的十七,蹙了蹙眉。 “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宫。日后,你由我亲自教导。” 十七嘴角抽搐,罢了,出宫一事不急,还是先应下。 放下双臂,随后磕头。“是。” 温瑾川心疼的不行,看着十七规规矩矩行完礼后,他这才将十七打横抱起。 而萧策对这一幕很是不满。 第235章 往昔 萧子安所安排的寝殿与南宁殿相距不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凡萧策出殿,必定会经过十七的居处。 步入房间,温瑾川抱着十七直奔床榻。怀中的人额角冒出了大片汗滴,手指紧拽温瑾川的领口,越拽越紧。 步子在床榻前停下,安抚了几句后,十七逐渐松开手,忍着痛手肘撑床,平趴在了床面。 外衣直接被温瑾川脱下,白色的里衣已经被血液染红。 好在还未凝结,褪下时不用遭受撕扯。 前不久他罚的那几十下疤痕还未消掉,这又添了新伤。 十七看着他那快要皱到一起的双眉,伸手扯住了温瑾川的衣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温瑾川板着张脸:“疼不疼?” “疼。”十七不想骗他,“以后我犯了错,能不能换个地方罚?手心也可以。总是罚那,以后坐都不敢坐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十七还在故作轻松努力调节这压抑的气氛,不过是想让温瑾川好受些。 只是在怎么强装无事,嗓音因为疼痛还是有些轻颤。 温瑾川叹了口气,无奈回了声笑。手掌抚摸着十七的发丝,语气也柔和了些。“好。” 御医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名手提药箱的小厮。 触目惊心的伤势让御医微微蹙眉,连忙上前,为其诊治。 萧子安随后也到了,脸色阴沉。跟温瑾川比起来,两人不分上下。 不敢靠得太近,以他对十七的了解,若十七见到他,一定不顾多严重的伤,都会强撑下床行礼。 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御医的动作,不发一言。 御医的手在十七的伤处按压,一时没忍住的他闷哼了两声。 忽然发觉,自己越来越没规矩了。想到此,他将脸埋进臂弯,一声再也没发出。 温瑾川看到十七这般强忍的模样,心疼不已,轻声说道:“想叫就叫。” 十七只是摇了摇头。 御医清洗完伤口后,开始敷上药膏。宫内最不缺的就是名贵药材,这药刚接触伤口时还有些刺痛,但涂抹完只剩冰凉的触感。 “十七公子需要静养,这几日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御医收拾好药箱,对萧子安和温瑾川说道,“臣会留下药方,每日按时换药,应该无大碍。” 两人微微点头,对御医的嘱咐一一记下。 十七看了看自己未着寸缕的身后,有些尴尬。 “我想穿 ” 还未等他说完,温瑾川拿过一张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你那身不能再穿了,全是血。” 萧子安闻言转身对一旁的宫女吩咐:“去取几套干净的衣物来。” 宫女领命,迅速退下。不多时便带着几套崭新的衣裳回来。颜色素雅,挺适合十七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 萧子安接过衣物,走到床边,递给温瑾川:“给他换上。” 听到熟悉的嗓音,十七愣了愣。如今萧子安贵为天子,他怎能如此放肆的待在床上? 难怪王爷对他不满意,自己确实不懂礼数。 手肘撑起,刚要下床,但肩头却被萧子安按住:“朕特许你不必行礼,好好休息,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十七点了两下头,陛下都已开了尊口,他干嘛不接受。 重新趴回床上后,困意来袭。脑袋往温瑾川的方向移了几分,低声道:“我困了” “困了就睡。” “你会一直在吗?” 温瑾川点头,为他拂过眼角的发丝。“会。我陪着你。” 待人睡着后,温瑾川这才起身离开床沿。面向萧子安而立。“等他伤好,我要带他出宫。” 萧子安也很无奈,挥手示意房间里其余人退下,回道:“你也听到了,我父王下了令,不许十七出宫。” 话落,温瑾川脑中想起了御南王那句话。 ‘没我的允许,不许出宫。日后,你由我亲自教导。’ 想到此,眼神又冷了几分。看向萧子安满是嘲讽:“你们对他不闻不问二十年,从未做到一个父亲与兄长应尽的责任。如今见到了,对他不满了,便想着将他变成你们满意的人?陛下,您觉得在理吗?” “教导?”温瑾川的声音越发激动,那是愤怒涌上心头却无法平复的反应,“你父王所谓的教导,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吗?” 萧子安被温瑾川质问得无言以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是我们亏欠于他 父王那边 我会想办法。” 温瑾川冷笑一声,“陛下莫要忘了,十七并非笼中之鸟,他有权选择自己想去之处。” 萧子安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 —— 朝堂之外,宁夫人安静地伫立着,目光看着前方久久未能收回。眼前一切,既熟悉得如同昨日,又陌生得仿佛隔世。 那曾看过无数次的宫墙,依然如记忆里那般威严,许是今日看得太久,斑驳的痕迹还是入了眼。 曾鲜亮的朱红色如今略显黯淡,砖石之间的缝隙也似乎因时间的而扩大。 宁夫人自嘲的笑了笑。 再看向脚下的石板路,好似望不到尽头。鬼使神差般的让她往前走去。 身后一左一右跟随的婢女互相看了一眼,急忙上前拦下。 “夫人,请留步。” 宁夫人拨开婢女的手,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宁夫人,这里是朝堂重地,非诏不得入内。”另一名婢女焦急补充道。 可她思绪已经飘远。 曾经在这里发生的种种过往不断浮现,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展开,以至于没注意到御南王的到来。 萧策示意两名婢女退下,他就这么跟在宁夫人身后。 天色已经很晚,朝堂外除了几队巡逻的侍卫,并无他人。宁夫人终于停住脚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去,看到御南王,眼里的淡漠转换为轻笑。 “夜里凉。”萧策先她一步开口。 宁夫人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淡淡回应。“还好。” 御南王走上前去,与宁夫人并肩站立,“要进去吗?” 宁夫人摇了摇头,“不了,只是许久没来,看看罢了。” 萧策看着她,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再一次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宁夫人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视线,“过去的事,无需再提。” “走,我送你回去。” 萧策和宁夫人慢慢走着,一路无言。 回到寝殿后,萧策欲言又止,宁夫人看出他有话要说,问道:“王爷可是还有话讲?” 萧策顿了一下:“那个孩子 ” 闻言,宁夫人心中一痛。“是我对不起他。” 萧策不满蹙眉,“你辛苦将他养大,他却这般娇纵。秋意,你不该心软。” 一字一句说的宁夫人心颤,辛苦 她对于十七,何来辛苦一说。 十七刚出生时,她便将他丢给了一同逃出来的乳娘喂养。 直到十七会张嘴说话后,她才见了他第一面。 因为什么事去了?好像是十七高烧,万不得已,乳娘去请示了她,那日她心情大好,也就一并同黎盛去瞧了瞧。 往后再长大了点,大概有七岁了。 也不知十七听了哪个下人嚼的舌根,知道了自己身世。他跑到琉璃阁,用着那双因为干活而被划伤了许多伤口的小手,拍打大门。 院内下人互相对视皆不敢上前驱赶,乳娘赶来时还有些心颤,急忙拽着他就要回西院。 只是两人还未出院子,十七便被带进了阁内。 年仅五岁的淮茹正玩着小木马,见到十七进来,好奇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软榻上的宁夫人见到他,沉寂七年的记忆通通涌出。忍着不耐,冲淮茹招了招手,女孩立即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眨着那双天真的眉眼问道:“娘亲,他是谁?” 宁夫人亲昵的在她鼻尖刮蹭,告诉她这是你哥哥。 七岁的十七看着这般亲近的两人,偏了偏头。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哭:“你是我娘亲为什么不来看我?” 当时的宁夫人冷着脸,不过来了丝兴致。“我为何要去看你?” 如果那时的十七听出了宁夫人的怒意,认错离开便会什么事都没有。 也许还能安稳的在西院过一辈子,不愁吃穿。 只是懵懂的他根本听不出宁夫人语气中的冷漠,找死般补了句:“你是我娘,萧策是我爹。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萧策二字瞬间激怒宁夫人,也就是这一句话,让十七往后的日子过得特别艰难。 吃穿用度不再无条件给他,每干完规定的活才能有饭吃,衣物自己想办法。 一旦活干不完就要挨板子,或者鞭子。 刚开始的十七还有些不服,为什么同是宁夫人的孩子,淮茹便可以与她同坐一桌吃饭,为什么他只能跪在一旁伺候。 好几次让他上菜时,他在一旁一动不动。 可换来的是,罚跪一日,戒尺三十。 打的多了,十七便怕了。 也就那年他知道了,自己与淮茹不同。 往后几年,他便变得不爱说话,一旦哪里做得不好第一反应便是认错,只求能少挨几顿打。 回忆到此,宁夫人已经哭湿了整张手帕。再斟酌起娇纵二字时,已经不知如何作答。 萧策想她因为思念家人缘故,只好退出了房间,让她一个人静静待会。 路过十七住处时,犹豫之下还是走了进去。 十七刚醒不久。 眼睛刚睁开时,便被温瑾川逼着喝了一碗特别苦的药。 他感觉自己没多大事,不过三十杖而已。倒是某人却比他紧张的多。 温瑾川让十七好好躺着,说给他弄点吃的过来。 前脚刚走,萧策后脚踏入。 听到推门声,十七还以为是温瑾川回来了,刚要问为何这么快时,见到来人他先是愣了一会。 随即掀开被下床。 或许是动作幅度略大,亦或是见到眼前人因紧张而忘却了身后的伤,总之,这一牵扯,身后的痛感瞬间加剧。 但也顾不上痛感,双膝直接砸向地面,俯身叩头。“十七参见王爷。” 萧策满意点头,教训一番后,果真顺从不少。 “起来。” 闻言,十七慢慢起身。 乖巧的垂头,站得规规矩矩。 萧策审视着他,审视着这个二十年没见过的儿子。十七的身形瘦弱,那身素净的衣裳显得有些空荡,眉宇间隐约透着与宁夫人相似的轮廓,但整体面貌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 扫视了下房间,随意抽了张椅子坐下。冷着嗓音说道:“倒茶。” 十七应是。 两三步走到桌旁,手法熟练地泡起茶来。只是因为有伤在身的缘故,动作放慢了很多。 泡好茶后,他端起茶杯,稳步走到萧策面前,再次跪了下去,而后双手高举。“王爷请用茶。” 这般会伺候人的招数只存在于下人之间,甚至有些贴身的仆从也不至于这么卑微。但十七做来,却像是日常中最普通不过的动作,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 萧策冷哼一声:“你倒是会装模作样。” 十七听闻先是一愣,刚想解释却又想起母亲给他定的规矩,不能辩解。 想到此,索性闭了嘴。 他不懂又做错了什么,见到来人行了礼。奉茶时也是谨遵母亲的规矩,为何还是让王爷不满? 坐着的人见他不回话,习以为常。往后有的是时间教导,倒也不急于一时。 萧策接过茶杯,啄了一口问道:“伤势如何?” 十七跪得笔直:“回王爷,御医已为十七诊治,十七会好好养伤,不劳王爷挂心。” “为何罚你,可明白了?” “明白。十七不该顶撞母亲,王爷罚的对。” 茶杯被放在桌面,萧策见他这么听话,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明白就好,你母亲辛苦养育你二十年,你应当心存感激,孝顺为本。这次是给你的教训,所有下次,定不轻饶。” 十七低头,声音略显颤抖:“是,十七记住了。” “起来说话。” 得到准许,十七这才起身。 两人都安静下来,萧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时间也很晚了,嘱咐了句好好休息之后,便回了南宁殿。 人走后,十七松了口气。 在他心中,这个御南王同宁夫人一样,可怕至极。 他真的怕一个不小心,板子又会上身。 第236章 来晚了 他真的怕一个不小心,板子又会上身。 十七站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有些发麻。 夜晚的寒风吹进屋内,让他打了个寒颤。走到床边,刚想坐下,可又怕触碰到后面的伤口。这一番纠结下来,人还未上床,门再次被推开。 温瑾川推门进来时,手中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燕窝粥。 见十七下床,他眉头微皱,快步走上前去将碗放在桌上,刚要说上两句,便瞧见到了桌上的茶杯。 “想喝水等我来就是。” 十七摇头:“王爷方才来了。” 听到王爷二字,温瑾川双眼一眯,“他有没有为难你?” 看着温瑾川有动怒的迹象,十七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王爷只是来询问我的伤势,没有太过为难。” 见他如此紧张,温瑾川有些苦涩。反手握住十七手腕,无奈道:“我没生气,十七 你与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 十七不太明白,他只知道说话如果不过脑子,太冲,会令对方会不满。 而不满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见人在发呆,温瑾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十七无法沟通。 他拉着十七走到桌边,随后在椅子上放了一个软垫,十七这才慢慢坐下。 燕窝粥还在往上冒着热气,温瑾川坐在十七身侧,端起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递到十七的嘴边。 十七感到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不适。他习惯了服侍别人,而不是被人照料,尤其是在这样的小事上。 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当意识到对面的人是温瑾川时,他的紧张逐渐放松。 而后轻颤着眼皮,小心地张开了嘴。 唇边沾上了燕窝粥的香气,眨了两下眼皮,双眸与对面人的视线相交,那一刻,十七的思绪飘回到了刚遇见温瑾川的时候。 第一次被人喂药的场景还在他的脑子。 温瑾川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被他那眼底的情绪看得有些难受,如此痴迷。 是又想起了之前吗? 他的爱意与十七对自己的爱意比起来,就像是汹涌的深海与山脚下的细流,没有任何可比性。 温瑾川叹了口气,放下勺子,抬手轻扣十七的下颚:“又在想什么?” 十七顺着他的指尖,微微抬头。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起。温瑾川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越发烦闷。 “不想说也无妨。”随后重新拿起勺子,又舀起一勺粥送到十七嘴边。 “不是我想到你刚来望月山庄时,也是这么喂我喝药的。” “所以在你心中,爱的一直都是从前的那个我。”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可听者却有心。 十七连忙解释:“从前,现在都是你。也只会是你。” 话落,温瑾川皱眉,手中的碗被他放回桌面,径直靠近十七,额头贴着额头,轻声说:“不要解释,不要害怕我,你的喜怒哀乐我皆在意。” 十七心颤,温瑾川的呼吸扑在他脸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失神地点点头。 就在两人都有些把持不住时,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个黑影闪进。 白倾尘见打扰了两人的好事,咧嘴一笑:“抱歉抱歉。”说完便一个跳跃上了房梁。 紧接着,屋外大片脚步声响起。声响在门外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阵不重的敲门声。 温瑾川不耐烦的扫了一眼房门,指尖在十七的嘴角轻轻碰了碰了后起身开门。 来者是一队宫中禁军,见到温瑾川,急忙行礼,“原来是温公子,在下奉御南王之命,搜寻潜入宫中的刺客。方才我们追查可疑人致此,还望没有打扰到您。” “没有。” 领头的侍卫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斗胆开口:“温公子,可否让我们进去 ” “不可。”话未说完,温瑾川直接打断。 领头人见他强行阻拦,第一感觉便是里面有人。 可见他不松口,他又不能贸然闯进。 这温瑾川是陛下最为看重的人,不仅有陛下亲赐的令牌,还可随意调动御林卫。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领队,若是得罪了温瑾川,恐怕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不会好过。但职责所在,他又不能不查。 “温公子,我等无意冒犯,可王爷下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看 ” 房梁上的白倾尘,白眼就没停下过。十七想了想,随后起身坐回了床上,脱掉了外衣。 温瑾川回头望了一眼,随即让开了道。“搜。” 领头人硬着头皮,带着手下们进入房间。才刚踏入,便看到十七坐在床榻,衣衫不整。 头头顿时僵住,‘这不是王爷亲自带回来的人吗?难怪温公子会不愿接受搜查。’他急忙低头,心中暗道不妙。连忙挥手示意手下们退出去。 “打扰了,温公子,十七公子,我们这就离开。”领头的侍卫说完,迅速带人退出了房间,生怕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温瑾川关上门,回身看到十七故意摆出的姿态,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有这番心思。” 十七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在说:“还不是为了帮他。” 白倾尘从房梁上跳下,拍了拍手,笑道:“你这一招,倒是比直接赶人来得更有效。” 温瑾川走到十七身边,帮他整理好衣衫:“以后不许这样,我会处理。” 十七乖巧点头。 白倾尘见两人这么腻歪,耸耸肩,毫不客气的躺上了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开始郁闷起来。“这御南王是真的麻烦,打又不能打,杀又不能杀。” 温瑾川提醒:“你要是敢动他一根头发,萧子安不会放过你。” “我又不傻。”萧子安对他本就心存戒心,就算这一年间,他为他做了很多,可也打不消他曾经是梵天宗教主一事。 十七不解发问:“你多次出入皇宫,为何这次搜查这么严重?” 床上的人不是很在意,带着困意嘟囔:“我哪知道。那御南王又不是不知我这号人物,也不是不知我经常去找他儿子。怎今日就这般严令。” 温瑾川沉思片刻:“也许是近期宫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导致御南王草木皆兵。” 不行,他得去找萧子安聊聊。 一夜过后,天刚亮,白倾尘便没了影子。 十七的屋外来了两位公公传话,说王爷要见他。 温瑾川刚想去找萧子安,却被这通传唤扰了心神。 “走,我同你一起。。” 十七安抚了一下他,示意自己会小心。还是以大事为重。 只不管他如何劝说,温瑾川没有退让之意。 御南王的寝殿离得不远,旁边就是。 两人跟着那位带路的公公,去到了萧策所在得书房。 得到传报后,方才一同进入。 萧策见到温瑾川,一股拿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怒火冒出。 毕竟萧子安今日能坐稳帝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温瑾川的辅佐。 两人走到案前,十七面向萧策规规矩矩跪下:“十七参见王爷。” 温瑾川却站得笔直抱拳道:“王爷召十七前来,所为何事?” 萧策冷哼一声:“温瑾川,本王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插手了?” “家事?”温瑾川实在忍不住嘲讽。 十七眼皮微挑,急忙补充道:“王爷息怒。” 萧策本想与温瑾川对上那么一两句,可看见十七,便想到前一刻下人的禀报,这才沉声道:“皇宫这么大,还缺你们一间房不成?” 十七的额头还贴在地面,喉咙咽了咽,怕是昨晚来搜查的侍卫将他们二人的事情告诉了王爷,随后立即抬头跪直。 “回王爷,温公子是担心十七前来探望,不是您想的那样。” “十七,你是男子,不可如此不顾礼法,败坏风气。在这皇宫之中,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本王的颜面,你如此行为,岂不是让外界看轻了皇室?” 十七低着头,他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让御南王丢了颜面。只不过,话还是要回的。“王爷教训的是。” 温瑾川不高兴了。“王爷所说是何意?十七与您与皇室又有什么关系?” 萧策脸色一沉,“温瑾川,莫要以为有子安相护,本王不敢动你。” 温瑾川冷笑,“王爷莫忘了,您对他不管不问二十年,如今没理由的出现,还将他软禁在宫中,于情于理都是您的不对。” 十七心里乱的很,他眼下只担心御南王会不会迁怒到温瑾川。 萧策自知无理,“他是我的儿子,自该由我教导。” 温瑾川正要反驳,十七拉住他的衣角,然后向萧策磕头,“十七一定会谨遵王爷教诲,不敢有丝毫逾越。”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态度也出乎萧策的意料。 “收收江湖人的血气,你既到了皇宫,就要遵守宫中的规矩。从今日起,你需得早晚去向你母亲请安,不得有误。若耽误了时辰,你知道后果。” 十七点头:“是。” 萧策仔细辨别着十七的神情,发觉他没什么表情,好似习以为常。随后继续说道:“我会命人教你规矩,可有不满?” “没有。” “可读过什么书?” 十七被问倒了。 他除了会认字,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没读过” 萧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掌拍向桌面。“是你不思进取,还是说你母亲对你太过娇纵?” 十七晃神,王爷这是在怪母亲? 他理了理萧策的话,回道:“是十七不思进取。” 话落,身侧的温瑾川已经是满脸黑线。 以宁夫人曾经对十七的态度,怎会送他去书院读书? 以他在望月山庄的身份,他又哪来的机会碰触这些。 萧策不信,他的儿子怎会是无才之辈。清了清嗓子,冷声问道:“近日江南水患频发,若你身为当地官员,会如何做?” 十七愣了愣,下意识回道:“能守则守,反之速离。” “ ”萧策听后,面目已经变得越来越暗。 “速离?”萧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显然是对十七的回答感到震惊,“你这是要置其他人于不顾,只顾自己逃命?!” 十七疑惑:“乱世之中,不该保全自己?” 如此只在乎自己,让萧策颇为震惊。 也许这句话,只有温瑾川才能明白。 他在一旁看着,心中对萧策的不满更甚。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平静地开口:“王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策大怒,他与十七之间,不需外人插嘴。刚要命人将温瑾川带出去时,他抢先说道:“王爷不妨去问问宁夫人,她是如何教导的十七,到时您再来训斥他如何?” 一段话让萧策的动作一顿,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温瑾川的身上,好似在细想那段话的含义。 “难道本王还不能教训自己的儿子?” 温瑾川不卑不亢,回应道:“王爷当然可以,但了解全部事实之后,王爷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十七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他以前的生活并不是很想告知,被误会也好被贬低也罢,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今日御南王一口一个儿子,十七心中不免有些不平。 萧策被温瑾川的话扰了思绪,看着从进门那刻起便一直跪着的十七,眉眼间多了丝不明的意味。 若说他不懂礼仪,似乎又不太对,十七的行为举止并无不妥,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恭顺。 “罢了,你们先下去。” 温瑾川闻言立即拱手,而十七却俯身,额头轻触地面,应了一声是后才起身,向门外退去。 全程举止,萧策皆看在眼里。 他这个儿子与萧子安除了样貌相似之外,其余之地没有一处相像。 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的文案,随后起身去了宁夫人的住处。 离去的温瑾川嘱咐十七回房休息后,便去找了萧子安。 而十七却谨记王爷刚才说的一番话。 早晚要去同母亲请安。 他倒是想,只是怕母亲会厌烦。 刚进入宁夫人所在的寝殿,便看到院中石凳上,萧策与宁夫人正一同下着棋。 二人抬头,宁夫人见到他刚想唤他过去,却只听萧策开口:“跪下。” 第237章 萧家族谱 二人抬头,宁夫人见到他刚想唤他过去,却只听萧策开口:“跪下。” 闻声,十七不敢耽搁迅速上前,跪于两人前方。 “本王方才同你所说,早晚给你母亲请安,而辰时已过,你就是这么把本王的话当耳旁风?” 十七垂首,在耽误的这段时间里,他在想该不该来请安。 虽说最近一年,宁夫人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但也不能说明母亲愿意每日见到自己。 就这么犹豫之下,便误了时间。 十七俯身叩头:“十七知错,请王爷责罚。” 萧策眉头一挑,手中的黑棋落下,漫不经心道:“本王说过你由我管教,规矩不可废。来人,家法伺候。” 一旁的下人领命拿来戒尺,只听御南王沉声道:“手。” 十七跪直,却迟迟不肯伸手。 下人见他不动,面向王爷躬身请示。 萧策见状,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还需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话落,院中安静了下来。静到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 宁夫人已经无心下棋,她看着恭顺的十七想到了在望月山庄时,也是这般听话。 记忆中的十七,在她面前几乎都是跪着,鲜少有看到他意气风发模样。想到此,不禁自嘲。 从小被当成奴隶对待的人,又何来意气风发这一说。 僵持之际,十七抬起了手,他知道今日逃不过这罚,只不过有句话,在他心中憋着异常难受。 手心朝上,在戒尺还未落下时,他淡淡说道:“规矩不可废,十七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是为何要用家法?十七不是萧家人,王爷凭什么用家法惩戒十七?” 宁夫人惊愕抬头,像是第一次见到有血有肉有生气的十七。 跪着的人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好似真的只是说出心中疑惑,并不是有心来恶心萧策。 他抬眸与萧策对视:“王爷,娘亲养我二十年,我也恪守庄规二十年,娘亲可以罚我家规,可您是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拿萧家家规罚我?” 十七鲜少与人争论,向来都是默默承受。昔日的他孤身一人,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深埋心底。 只因无人怜惜无人挂怀无人可依。 可是自从有了温瑾川的承诺,有了他的相护,他的委屈不想在平白无故咽下,但此刻也是家规二字让他接受不了。 萧策冷下脸,手掌往棋盘上重重一拍,棋子散落一地。“本王是你爹!如何不能用家规!” “您不是,十七没有父亲。”抬着的手放下,无声的回绝了这场家法。 “十七自幼便知身份低微,不敢有非分之想。您是王爷,高高在上的御南王,我对您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还望王爷收回家法,鞭子刑杖都可,毕竟您没有资格用萧家家法罚我。” 几番对质,宁夫人已经听得发愣。自十七懂事起,从未顶撞过她一句,原以为是被自己磋磨了血性,却没想是他的心甘情愿。 萧策的怒火已经显露,十七的字字句句化作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脏。 倒是说这段话的人还是面无表情,好似不是从他口中说出。 “本王懂了,你在怨我。” “没有。” 十七回答的很迅速,没有任何犹豫。 “好!”萧策起身,负手而立。“那本王就就告诉你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双手一挥,不多时,两名婢女各自捧着一块羊皮卷和一只精致的锦盒回到了院中。 萧策扬了扬下颚,捧着羊皮卷的婢女点头,随即慢慢展开在十七眼前。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萧氏家族的历代族人。 跪着的人心跳加速,视线随着上面的文字而移动。 当卷轴的最底部映入眼帘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在那最新的一页,最引人注目的位置,赫然写着“萧淮之”三个字,字迹遒劲有力,仿佛刻进了羊皮之中。 视线开始模糊,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名字,闭上又重新睁开。那三个字,如同烙印一般,烙在了他的心尖。 眼底略微发酸,强忍着周遭的天旋地转抬手,想要触摸那三个字,却又不敢。终是无力垂下,喉咙发颤,笑出了声。 另一婢女得到示意上前,打开了锦盒,从中取出了一块雕刻着云纹的印鉴。 若看得仔细,右下角还刻有萧淮之。 这枚印鉴是属于他的 十七曾在萧子安身上见过,好似是萧家人独有。 “过几日和我进祠堂去祭拜 ”萧策话未说完,被十七讽刺着打断。 “可笑。” “放肆!”萧策怒指十七:“本王自知对你没有尽到父亲之责,但我也有诸多苦衷。” 羊皮卷与印鉴被婢女撤下,十七收回视线:“王爷的苦衷与我何干?二十年来,我从未感受过所谓的父爱,如今突然告诉我这些,王爷不觉得太过滑稽?” 萧策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你想要本王如何做?” 十七自嘲,眼神冰冷,“王爷拿出这些东西,无非是想证明我的身世。可这些年来,您在哪里?我受的苦,遭的罪,您可知晓?”十七浑身颤抖,压抑多年的情感似要爆发。 萧策皱着眉,本想大骂十七的不知好歹。可伴随着这段话突然想起温瑾川的那句:“您不妨去问问宁夫人。” 难不成 十七过得日子并不是与他所想般一样? 他所以为的十七,从小享受着小少爷的待遇,娇生惯养。却发现现实很有可能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心中的疑惑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转头看向宁夫人,眼中带着一丝审视和质疑。 宁夫人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她看着十七对御南王的质问,这才发觉原来十七什么都懂,原来他曾这么委屈,这么渴望 只是自己选择性看不见。 情绪回转,十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慌忙看向宁夫人,见母亲也盯着自己时,他突然冷静下来。“王爷此举,您也知道对吗?” 宁夫人垂下眼帘,忍着愧疚点头。 十七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娘亲,您还是没变啊 在您眼中,十七始终是最为低贱的奴隶。您的所欲所为,从未顾及过我的感受,也从未考虑过我的顾虑。” “也是,我的出生是在您最痛苦的那年,我的存在让你无时无刻想到二十前南越覆灭,我不求您爱我,可为什么要逼我!” 身侧持戒尺的小厮已经瑟瑟发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此人竟是御南王的儿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周围跟着伺候的婢女也都垂着头,不敢乱动。 对于十七说得话,萧策一时反应不过来。何为在她眼中,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巨大的冲波扰得宁夫人的脑子快要炸开,痛得她将棋盘挥到地面,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淮之 娘亲是想弥补你 ” “我不需要。”回绝得还是如此之快。“或许小时候有想过,但现在,我真的不想要了 娘亲能明白吗?” 宁夫人哽咽在喉,萧策屏退了周遭下人,试着去理解十七的话。 也许秋意对他,并没有溺爱,是自己误会了。 “十七,我知你诸多埋怨 ” “不敢。十七怎敢有怨。 我不过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今日这一切,十七受之有愧。若王爷真想弥补,不如放十七出宫。就当从未相识,您就当十七只是这世间的一粒尘埃,随风飘散,无牵无挂。” “不可能!你已入我萧家族谱,至于出宫,想也别想!” 话落地,十七抬起头轻笑:“王爷,您将一个奴隶归到萧家族谱里,不怕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萧策心颤:“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王爷,我与您所了解的十七不一样,别到时候后悔就行。”说完,十七站起身:“王爷,十七不想奢望什么。只求您放我离开这里,让我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不需要萧家的名头,也不需要娘亲的怜悯。我先回房间了,还望能等到您的出宫令。” 十七就这么在两人的视线中转身,宁夫人第一次觉得她和自己这个儿子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是啊 十七说的没错 她做事,做的决定从未考虑过十七。之前是,现在也是。 打着为他好的由头强给他不想要的东西,在十七眼中,自己一直都在逼迫他承受。 望着那具单薄的背影,却显得那么决绝,那么坚定。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萧策的眉头紧皱,他就这么看着十七离去,最后望向宁夫人,带着疑惑终是问出了声:“秋意 ” 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见宁夫人眼眶通红,他伸手搭上了她的肩头,想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却没想被一把推开。 “萧策!”宁夫人怒指,情绪几乎崩溃,红着眼大叫:“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我恨你啊!” “秋意” 宁夫人泣不成声:“我因对你的恨意,也顺带恨上了他!你可知道……我每次看到他,便会忆起你!忆起你接近我是心怀不轨!忆起我因你而成了覆灭我南越的罪魁祸首!忆起我父王在城墙自尽!忆起我南越子民尸横遍野!” 崩溃声音在院中肆意响起,宁夫人的话语中饱含着无尽的愤恨以及痛苦。 情绪波动太大,身子已经哭得无力。随着凉风一吹,踉跄倒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哽咽着继续说道:“所以我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十七身上,我把他对我的孝敬当作理所当然,我把他的存在当作一种惩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悔恨:“你以为他过得有多好?你错了!我不许他有自己的想法,不许他有片刻的休息。吃着残羹剩饭,甚至生病受伤也不能用药。” “不敢相信对吗?没关系,你去碧水巷把乳娘和伺候我的婢女都接来,一问便知!” 宁夫人变得疯狂,冷笑着盯着已经面色苍白的萧策:“很难受对吗?亲生骨肉被我从小当奴隶对待,过着低贱的生活,而你却一无所知,甚至为此还错怪他。” 宁夫人的声音尖利,充满了讽报复的快感 萧策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宁夫人的话击中要害。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棋子上,那些黑白分明的棋子此刻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知和自大。 “别说了 ”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让你知道!你御南王的儿子从小跪在别人脚下,吃剩饭,受尽屈辱!我给他定了上百条规矩,一旦犯错,便罚得三天下不来床!萧策!这都是你的报应!” 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她的情绪已经失控,她要让萧策跟她一同下地狱! 萧策的身体晃动得更加剧烈,心脏仿佛被人撕扯,痛得无法呼吸。 突然间,从第一次见到十七起的画面通通涌现。 十七跪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御南王的身份,而是常年来的习惯。 恍惚间,都说得通了。 命他跪时,总是毫不犹豫。 被罚三十刑杖时,没有任何求饶。 以及罚完后的谢罚,一切都说得通了。 昨晚的倒茶,不是装模作样,也不是惺惺作态,那般熟练的动作是他二十年来的习以为常。 他早该发现的 宁夫人胡乱擦掉眼泪,笑道:“萧策,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萧策的眼神已经空得不能再空,脑子里重现了这几日他对十七的所作所为。 透过十七那跪得异常顺从的双膝,好似看到了那十几年里所受的屈辱。 可他有多次的机会可以说明真相,却也从不辩解。 若不是今日没有问过十七的想法,便将他归入族谱,也许他这辈子都会被瞒着。 指尖的抖动也在控诉他! 萧策啊萧策! 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感受。你以为你给了他名分,给了他地位,就是对他好,却不知他对这些早已没了奢望! 你!太失败了! 第238章 你莫要白费 早朝结束,萧子安刚步下殿内的玉阶,时眠便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低声禀报:“陛下,温公子已在御书房等您。” 萧子安点了点头,步伐加快了几分。 御书房的门虚掩着,房门被径直推开。只见温瑾川正站在案前,背对着他。听到声响,温瑾川转过身来,看向萧子安时,面色变得严重。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宫里为何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 萧子安走到书桌前坐下,捏了捏眉心:“到底瞒不过你。” “你也别说是为了防白倾尘,你知道他不会害你。” 萧子安放下手,看着桌面上的白纸晃了一会后,目光扫过温瑾川,淡淡道:“宫门守卫被换,梵天宗的人很可能溜进了宫。” 温瑾川脸色一变:“何时发生的?” “三日前。不过没有打草惊蛇,我把被换的守卫调去了别处。” “他们是如何能进来的?” 皇宫重地,守卫重重。按理来说,应当无人能在宫里擅自穿行而不被发现。 当然,白倾尘除外。 萧子安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但我怀疑宫内有人接应。” 温瑾川眉头紧锁:“这可是大患,必须尽快揪出内应之人。 萧太傅虽被软禁,但他党羽众多,难以排查。如今只能先从守卫入手。” “此事棘手之处在于毫无头绪,只能暗中排查可疑之人。”说完,萧子安好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此事别和他说我怕” “你怕他为了你的安危在宫内大开杀戒。”温瑾川接过他的话,萧子安闻言无奈叹了口气。 “他的脾气我最是了解。” “你既然了解,为什么不相信他?还总是将他拒之门外。” 萧子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并非不信他,只是他行事太过随性,难以把控。” 温瑾川轻哼:“你莫要自欺欺人,他一心向着你,只要你一句话,他比任何人都会遵从你。” 萧子安苦笑,“瑾川,如果你是我,你会信一个认识不到两年,便为了你背叛从小长大的宗门吗?” 而温瑾川亦是未留半分情面,直言其内心之惧:“前人所言不假,无论何人坐上那位置,皆会多疑。” “ ” 见萧子安沉默,他继续替某人不平:“你以为他想生在魔教吗?从小被逼练邪门功法,被逼杀人,被逼着做不愿做之事,四处躲避仇家追杀。被下过得毒不下数十次,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如今摆脱控制,而他为了你不惜杀害自己同门,可他换来的是什么,是你的不信任。” 白倾尘站在御书房门外,温瑾川的话一字不差的入了他的耳。 嘴角的淡笑好似是高兴,高兴原来有人会帮他说话。 被人提到过往,眼眸微眯。 自我平息一番后,脸上重新挂起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推开了门。 几步之余便进了书房,直接走到案前,半坐在桌上,手指还时不时翻弄着上方的书卷。 “瑾川这么相信我,是我的荣幸。只是可惜,陛下对我只有怀疑。”白倾尘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萧子安没想到他会突然闯入,一时语塞。温瑾川倒是坦然,朝着白倾尘微微点头。 时眠紧跟在他身后跪下,一脸的慌乱:“陛下,属下拦不住他 ” 时眠的话还未说完,萧子安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无妨,你下去。” 某人的进入,本是压抑的书房瞬间明亮。时眠退下后,萧子安看向白倾尘问道:“在门外多久?” 白倾尘望向萧子安,“没多久,不过,该听到的全听见了。”随后一脸委屈:“陛下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连句话都不肯同我说?” 萧子安站起身来,他不想与之嬉皮笑脸:“既然你都听到了,最近几日安分点。如果被我父王抓出,我不会保你。” 白倾尘跳下桌子,逼近萧子安,“我也没想陛下会保我。” 萧子安转身面向房门,沉声:“知道就好。”就在他刚要准备离开之际,只听身后那人问道:“陛下只需告诉我,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何地位?” 萧子安直视他的眼睛,却半晌无言。温瑾川见状,轻轻咳了一声,“你们俩好好谈,我先走一步。”说罢便离开了御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萧子安和白倾尘二人,气氛略显尴尬。 良久,萧子安才缓缓开口:“ 我和你连朋友都算不上,白倾尘,你莫要白费了。” 白倾尘先是一愣,随后笑道,“陛下这个回答挺让人伤心的,我还是换个问题。”他走到萧子安面前,两人视线相交。“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像信瑾川一样相信我。” 闻言,萧子安的心随着那人的问话而跟着轻颤。 见他不答,白倾尘自我安慰,“若陛下一直如此,我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说完,先一步转身向门口走去。 萧子安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唇角微张。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 出了御书房,温瑾川直奔十七住处。 当他行至最后一道青石路,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十七如标枪般笔直地立于房间门口,其目光仿若雕塑般凝视着殿门方向。 眼神很呆,仿若在默默等待着什么。温瑾川放轻脚步,悄然走到十七身旁,然而他却浑然不觉。 若靠近他的是魔教人呢?身为杀手,如此疏漏实乃大忌。 温瑾川忍不住伸手轻握十七的手腕,十七瞬间警觉,待看清来人后才松了气。“你 ” “在想什么?我来了都没反应。” 十七垂头:“没什么。” 连着相处了许多天,温瑾川还能看不出十七在撒谎吗。 语气故意冷了几分:“撒谎?” 十七闻言,立即摇头。迅速解释:“我去给母亲请安,正巧,王爷也在。” “所以他又罚你了?” “没有。” 温瑾川拉着他进了房间,指着床上说道:“趴上去,我看看伤顺便上药。” 十七摸不准温瑾川的脾气,只能快速褪去衣裳往床上趴去。 左脸紧贴手臂,感受着冰凉的药膏触碰,随后听到了温瑾川的问话。 “聊了什么?”温瑾川坐在床沿,边上药边问。 十七回想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刻有自己名字的羊皮卷,刻有自己名字的印鉴。 他 居然进了萧家族谱。 他现在是萧家人。 太多虚幻的事一旦发生,他都不敢去信。总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身后被拍了一巴掌,力度不重,避开了红肿的地方。 十七这才回神。 声音微颤,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乖巧回话:“王爷将我 录入了萧家族谱 ” 温瑾川的手一顿,他替十七开心的同时却也焦躁。 十七是御南王的儿子,倘若他真的将十七认回,之后他还怎么带他走? 放下手中的药膏,坐在床边,语气变得严肃:“当真?” 十七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嗯。” 温瑾川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 十七的犹豫,足以让温瑾川冷下脸。 察觉到不对,十七立即将裤子拉上。随后撑着床榻半跪起,双手抵上了温瑾川的眉心,轻微按揉帮他舒缓。 “我是不知如何面对王爷,但我不会留在宫里。” 温瑾川紧绷的神色并没有得到缓和,他拽下十七的双手,很认真地说道:“十七,如果你想留下,我陪你。” 十七身形颤了颤,温瑾川继续补充:“我不会再丢下你,你去哪我便跟到哪。不管怎样,我都会陪你。” 十七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垂头。“谢谢 ” 温瑾川不满,将十七拉入怀中。“什么时候能学会跟我说话时,不用说谢谢二字。” “我 ” “十七,不熟的人之间才要道谢,你要如此和我生疏?” 十七闻言,急忙摇头:“对不起 ” 道歉声一出,温瑾川无奈叹气。“真是教不会。” 正当十七暗自懊恼自己愚笨之时,温瑾川耳廓轻动,似是觉察到门外有异动,遂向十七示意噤声。 他开门而出,一个闪身跃上屋顶。 定睛观瞧,殿门外果然有人。只不过不是旁人,乃是御南王萧策。 只见御南王于门外往复徘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索性不再理会萧策的举动,正准备轻身跃下屋顶,返回十七的房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听到了萧策低声对身边的侍卫下命令:“去碧水巷,接三个人过来。” 碧水巷? 温瑾川顿时疑惑:王爷为何去我那? 那里除了十二司,便只有跟随宁夫人的李嬷嬷和一位贴身婢女。 难不成,王爷要接的是她们? 片刻后,侍卫领命而去。 而殿外只剩萧策一人,许是做了很久的准备,这才踏入。 温瑾川见状急忙跃下屋顶,从里侧而出拦下就要进十七房间的萧策。 “王爷留步。” 萧策迷眼,不满道:“温公子是没有自己的房间吗?怎么总能在这里见到你。” 温瑾川抱拳,行了个礼:“草民和十七住一起惯了,一时半会分不开。” 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但萧策听了脸色变了又变。 不过,这一拦,倒是让他瞬间清醒不少。回南宁殿的半个时辰里,总是在想宁夫人的话。 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去信。没有从十七口中亲耳听到,他很难相信。 方才脑子一热,他想找十七质问,可却忽略了见面后的尴尬。 正当想要离去时,房门被打开。 房间里的十七早已听到两人声音,他怕御南王会为难温瑾川索性直接开门而出。 走到院中,面向萧策而跪,俯身叩头:“十七参见王爷。王爷是来送出宫令的吗?” 萧策微愣,盯着十七看得失神。 那一大段话一直在他脑中消散不去,他打量着十七,身形确实有些单薄。 跪得也的确顺从。 可是其他,却怎么也看不出来。 他侧过身,提袖一挥:“出宫一事,改日再谈。” 十七惊愕,改日再谈? 那就是有机会?王爷怎突然变了?一个时辰之前,不还是不准自己出宫的吗? 正乱想时,只听萧策莫名其妙地转移了话题:“在云梦城 的时候,你母亲对你如何?” 十七一愣,心中在想王爷为何这么问? 但是作为旁观人的温瑾川一下子看出来意。王爷怕是已经知晓十七以往所经历的事了。 去碧水巷接人,应该也是为了确认。 看来,他得添把油才行。 不等十七回话,他抢先说道:“议论主子可是要掌嘴的,王爷,您放了他。” 一句话让萧策心头一颤,不过是问他母亲待他如何,怎就成议论主子了。莫非,他也知情? 十七看向温瑾川,祈求着他少说一些。随后回话:“回王爷,娘亲对十七很好。” 见萧策不吭声,十七心中一紧。莫不是请安之时自己说的那段话引起了王爷的猜测? 他不禁恼怒自己的愚蠢。 温瑾川笑道:“哦?那我们十七倒是说说,宁夫人是如何对你好的?” 十七被问的哑口无言,冬季气温越发寒冷,看着还跪着的十七,萧策顿时心疼。 “进来。” 丢下两字,他便往房间走去。 可步子刚抬,温瑾川又问道:“王爷,您是准许十七起身了吗?” 萧策一记冷眼扫去,温瑾川故作无奈:“王爷想来不知,在望月山庄,没有主子的命令,十七可不能随意起身。” 萧策久经沙场多年,深谋远虑的他怎会听不出温瑾川言外之意。 “还想说什么,你一并说了。” 十七左右看了一眼,察觉到王爷明显在强压怒气,急忙缓和气氛:“王爷,温公子与十七相识一年,他他并不了解十七的过往,天气凉,还请王爷进屋坐会。” 说完,萧策这才将视线放回十七身上。 虽还不能确定温瑾川所说真假,可十七在缓和他们之间的氛围时,依然保持跪姿,这无言的举止已经证明了方才所说的真伪。 第239章 昔日 萧策不明地看了十七一眼,思索之际不紧不慢开口:“起身。” 十七闻言,如释重负。 但膝盖因地面的冰凉而有些发麻,身子不由得晃了晃。萧策见状,伸出手来,似乎想扶他一把,但最终又收了回去。 “进来。”萧策说着,率先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的炉子已灭,没有新添炭火,冷清的氛围与外面的寒风相比,倒是显得有些相得益彰。十七紧跟在萧策身后,轻轻关上了房门,隔绝了院中的寒气。 萧策走到炉子旁,看着那堆已经冷却的灰烬,皱了皱眉。他回头对十七说:“去,叫人添些炭火。” 十七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去唤人,却听萧策又道:“算了,你在这里等着。”说罢,他自己走到墙边,拿起火钳和炭盆,开始亲自添炭。 十七岂会让堂堂御南王,为其操办这些琐事。即便萧策觉得无所谓,自己也是断不敢承受的。 他赶忙上前,轻声说道:“王爷,这等小事还是让十七来做。”萧策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淡淡回道:“本王今日想自己动手,你莫要多言。”十七只得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萧策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炉火重新燃起,暖和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萧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桌边坐下。 将炉子拉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十七说:“过来烤烤火。” 十七愣了一小会,依言走近。暖意包裹着他略显单薄的身躯。两人一时无言,只有炉火噼里啪啦作响。 温瑾川双手抱胸靠在门旁看着,忽然觉得这御南王只要不发火,倒也挺好相处。 三人无言。 也许是今天一大早得到的讯息太多,萧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太多的不解积累在心头,随着方才吸入的黑烟,胸腔顿时难受,咳嗽起来。 十七见状,迅速起身拿起茶壶,指尖探了探,发现壶壁冰凉遂作用内力开始温热。茶水沸腾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快便倒了杯热茶后快速走到萧策面前,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一丝扭捏。直直跪下,将茶杯高举过头,很是诚恳:“王爷,请用茶。” 萧策接过,热气扑面而来,随着一口温度刚好的茶水下喉,他的咳嗽渐渐平息。 多么熟悉的奉茶,昨晚,十七也是这般如此。 一个在十七眼中,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动作,到了萧策眼里,却已是惊愕。 萧策盯着十七许久,才缓缓放下茶杯。“你可知这等礼仪是奴隶该做的。” 十七沉思,斟酌一刻后回道:“您是王爷,十七身份与您悬殊,自然应当遵循礼数。” 听着二人谈话的温瑾川,一股子无奈涌出。十七真是个榆木脑袋,王爷摆明了是在疑惑他的种种举止,摆明了在心疼。 这个时候,应该立马哭一个撒个娇,诉说这二十年来所受的屈辱,让王爷怜惜。 怎么就一字不提,反而还刻意遮掩。 有时候,这可笑的自尊和命比起来,是真的不重要。 温瑾川正暗自腹诽,萧策却突然开了口:“对本王如此,还是对所有人如此?” 十七不作声。 温瑾川眼珠子转了转,几步上前坐在了萧策对面。 “王爷,在下无拘无束惯了,还请王爷不要见怪,免了我的无理。” 萧策摆了摆手,目光仍停留在十七身上。温瑾川轻轻往桌面扣了扣,眼睛有意无意地往茶壶的方向一扫,下颚微抬,打破了沉默:“我也有些渴了,十七,能给我倒一杯吗?” 十七闻言,无奈点了点头。 说话人是温瑾川,是他不能拒绝的人。 他抬手碰到茶壶,倾身向前,手法稳健地倒了一杯茶。 随后挪动双膝,双手奉上,如方才对待御南王一样对待温瑾川。 在他心中,温瑾川和萧策一样重要,甚至,在某些方面,温瑾川的分量超过了御南王。 温瑾川接过时,指尖刻意划过十七的手腕,十七迅速收回手,低眉顺眼,不敢有丝毫的显露。 握着茶杯的温瑾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轻轻品了一口,然后放下,目光在十七和萧策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品味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随后仿若突然忆起,缓声道:“对了,王爷适才问十七是否只对您如此,还是对所有人皆一般。我虽与十七相识不久,但在望月山庄,他对所有身份高于他之人皆是这般。乃至一位嬷嬷。” 萧策眉头一挑,突然觉得那杯茶喝得很不是滋味。 “十七。” 听到王爷叫自己,十七立即挪回原位,乖巧跪在他面前。 萧策看着不敢抬头,一脸恭顺,视线保持下方的十七,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种过分的谦卑,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他堂堂御南王的孩子,怎会是一个如此卑躬屈膝,任人践踏之人? 他的孩子,应当是傲立世间,无人敢轻视的存在。 蓦然间,心中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不是对十七,而是对那些让十七变得如此卑微的人和事。 可他能恨秋意吗?不能 他该恨的,是这不公的乱世,是无尽的贪婪人性,以及对不起秋意的自己。 他该恨的,是自己。 手抬到半空,十七心中一紧,暗想自己是否有所疏漏,以至于哪里做得不好惹王爷不满。 见萧策抬起手,下意识往后一缩。 这细微的动作,却如重锤般敲在萧策心头,引起一阵刺痛。 究竟经历了多少次,才会有如此本能的反应? 预想中的巴掌并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带有颤抖的手,被放在了十七的头顶。 萧策的手在十七的头顶摩挲,那种触感对他而言,陌生而又 极度渴求。 好似一股气流,穿透了多年来紧封的心房。 十七整个人已经呆滞,眼珠子盯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总感觉不适,总感觉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他的眼眶。 越来越有些发酸。 萧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手指梳理着十七略显凌乱的发丝,很多次都想告诉他:我在这里,你的父亲在这里。 可内心却被今日种种压得喘不过气,他无法想象这个孩子是如何长大的,是如何在世人的践踏中保持这样的恭顺,按理来说,他该恨自己的。 被派出宫的侍卫快马加鞭赶到碧水巷,按照王爷指令,将碧水巷的李嬷嬷和一名唤巧儿的婢女以及月衡带进了宫。 得到下人传报,御南王借着由头离开了十七的房间。 再待下去,他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王爷走后,十七还跪在原地,感受着方才的不可思议。 王爷居然 在摸他的头 那触感很真实,不是幻想也不是做梦,是真的发生了。 温瑾川起身,看了十七几眼后,见他一直晃神,便也不打扰。直接弯腰将他抱起,放在了床头靠着。 而后自己坐在他的身侧,朝他打了个响指,十七这才回神。 “我们十七真会伺候人。”其语气中暗含讥讽,他对十七的行为颇感不满,即便是御南王也不能如此。 萧策与宁夫人虽为十七的双亲,却从未履行过双亲的责任,又有何资格享受十七无条件的侍奉。 十七听出了温瑾川话中的不满,但他只是低下头,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 在他的世界里,尊卑有序,礼数不可废,即使这些对他来说只是空洞的形式,他也习惯了遵守,仿佛这是他存在的唯一方式。 温瑾川见他不说话,自己也跟着摆脸色。 十七没办法只好哄道:“以后 出了宫 只伺候你一人,也只跪你一人。” 对于有着超强控制欲以及征服欲的人来说,这句话实实在在取悦到了温瑾川。 他扣住十七下颚,身体前倾,好似奖赏般赏了十七一个亲吻。 这一吻,让十七来了感觉,他想要更多,想求更多。 然而,温瑾川并未满足于他,反而忽地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你不用跪我,也不需要跪任何人。我知道你习惯如此,但我希望你能懂,你也有权利被尊重,十七,你明白吗?” 十七盯着温瑾川的双唇失神,那段话他根本没仔细听,他现在只想吻他。 见话说完,十七凑上去想要继续那个吻,却被温瑾川按住。 温瑾川叹了口气:“回话。” 十七一愣,“你说什么?” 这反应,让温瑾川黑了脸。他那么认真的在教十七如何自尊自爱,可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温瑾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用力捏了下十七的脸颊,“我说,你不必跪任何人,包括我。” 十七点头,随后又摇头。“不,不包括你,我可以跪你,我也只愿跪你。” 十七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挑拨温瑾川,他的情话不是刻意说出,而是真心流露。 温瑾川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他愿意跪他,是因为他是他心中的一种寄托,是他愿意放下自尊去侍奉的人。 这个时候本该大汗淋漓狠干一场,只是温瑾川却有事一直在心头环绕。 御南王从碧水巷接来的人,也吸引到了他。 吸引他的不是人,而是十七的曾经。 他冲十七笑了笑,随后起身。“我还有些事,等我回来。” 可情欲被激起,十七怎会心甘情愿放人。“你要去哪?” 不想说明原由,他怕十七仅剩的自尊消失,只好找着借口。“没什么,皇宫最近加强了守卫,我去找白倾尘,怕他惹出事来。” 十七不信。“梵天宗曾经的教主怎会没有脑子,在宫中闹事。” 温瑾川被他的反应弄笑:“我们十七,以前可不敢质疑我。” “我不是质疑,我 ” “听话,我很快就回。” 见温瑾川没有退步,只是只好妥协。忍下了周身泛起的情欲,下床给自己灌了整壶水后,才清醒了些。 南宁殿就在十七寝殿的旁边,没走几步便到了。 一个翻身上到屋顶,掀开了瓦片,透过掀开的瓦片缝隙,视线扫过殿内,只见殿中央有三人。 一老妇和一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她们旁边却有一人站得笔直。那男子直直地盯着坐在案后的御南王,眼中的杀气毫不遮掩。 那是,月衡。 “王爷屏退其他人,只留自己,不怕我等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吗?” 萧策冷笑,好似在笑月衡的狂妄。“本王好歹也是开国将军,我上场杀敌的时候,尔等还不知道在哪呢!” 月衡抱拳:“王爷说的是。” “你方才那番话,似乎对本王颇为不满。” “不敢,草民不过是名普普通通云梦城百姓,幸得夫人赏识,进了七镜楼。” “哦?据本王查到的,不是这样。” 月衡垂眸。 萧策沉凝片刻,缓声道:“本王已遣人查过,尔等十二司皆为前朝官员之后,在你等眼中,本王便是那灭你们满门的刽子手。” “瞒不过王爷。” 桌上搜集到的信件被丢到一旁,萧策思索一番后道:“本王在天陵为你们重建七镜楼如何?权当本权当我为曾经的南越偿还一份罪孽。” “王爷此举,是为夫人,还是为了十七?” 说到此,萧策的眼角又瞥到了案上的信件。那是十七在七镜楼出师时的排名。 手心紧攥,淡淡道:“皆有。” 言罢,月衡撩衣跪地。“王爷传我等至此,莫非是想知晓十七往昔诸事?可草民观王爷此态,想必已然尽知。” 萧策摇头,慢慢坐回案后,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本王作为他的父亲,却缺席了他二十载岁月 ” 话到此,月衡轻声打断。“王爷放心,十七他从未恨过您。” 萧策惊愕抬头。 “也许小时有过埋怨,他不懂您为何不去看他,后来知晓原由,也就明白了。” 身侧的李嬷嬷哆嗦着接话,说起了十七出生那年。 宁夫人是纯阴之体,那年冒死从宫中逃出,又连夜躲去了云梦城。 连着受了好几波刺激的她,在生十七时,差点没了性命。 (不好意思,又卡文了 额 ) 第240章 重建七镜楼 连着受了好几波刺激的她,在生十七时,差点没了性命。 那夜的分娩如同一场生死搏斗,十七的出生并不平和,也不平淡。 而是在带着浓烈的仇恨之下来到世间。 所有逃到云梦城存活下来的人,眼中没有新生命降生时应有的喜悦,取而代之的皆是冷漠。 而宁夫人却是那最为明显的一人。 她看着还在啼哭的婴儿,没有母爱的泛滥,只有无尽的怨恨。她没有办法爱这个孩子,所以只能将他丢给下人喂养。 李嬷嬷在说这段时,原本害怕的她随着回忆渐渐失神。 十七从出生起被分在了西院。 那处院落很冷清,几个下人轮流去照看一会。几乎都不和他说话。一般来说,一岁多的孩子便会唤爹娘,两岁就能正常说话。 可直到十七三岁多时,才会简单地说几个字。 后来满七岁了,闹了笑话。 十七便缠着西院的人教他认字。 一开始他们是不愿的,可被缠得久了,也就同意了。只不过也是随便教几个敷衍一下了事。 这七年中,宁夫人只去看过他一次。 说着说着,李嬷嬷哽咽了一下。二十年来,她从未仔细回忆过十七的曾经,如今说起时,竟有些难受。 她好像也是第一次为十七流泪。 “二公子很听话,很懂事。他见老身年纪大了,还会帮我们干活。其实七岁之前的日子,还算 ” 说到此,李嬷嬷沉默。 萧策紧张的捏了捏手心,突然拍向桌面。“继续说!本王赦你无罪!如果隐瞒,绝不轻饶!” 李嬷嬷定了定神,接着说道:“七岁之前,二公子过得虽清冷,但好歹还有口饭吃,有衣蔽体。可七岁那年,府中下人嚼了舌根,二公子得知了自己身世,跑到琉璃阁冲撞了夫人。” “从那一日起,夫人彻底厌弃了二公子,连最基本的用度都克扣起来。西院的人被全部调走,老身也被调回到了夫人身边伺候。” “我们走后,二公子常常饿肚子,冬日也只有单薄的衣衫。庄内下人本就势利,见夫人对他如此厌恶,一个个的也都跟着对他不好。” “犯了错,不仅无饭可食,更要遭受惩处。很多次,即便并非二公子之过,那几位下人却口径一致,将他推出,而夫人从不彻查,直接责罚。” 屋顶的温瑾川扣着砖瓦,若不是怕殿中几人发现,他手中的瓦片怕是早已破裂。 萧策听着,拳头握得紧紧的,眼里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秋意 ” 他咬了咬牙,扶额问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二公子性子坚韧,哪怕挨饿受冻,也从不哭闹求饶。只是受委屈了不高兴了便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李嬷嬷抹着泪,到底还是隐藏了一些,隐藏了自己便是那施刑者。 当然,她没有傻到说出来。 后来就这么熬了三年。 十岁那年,宁夫人收养的前朝官员后代纷纷请命去七镜楼,只为学成归来能助宁夫人一臂之力。 也是那一年,她没问十七的想法,一并将他扔了进去。 宁夫人若想报仇,必须养精蓄锐。可养兵,养七镜楼以及望月山庄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难免离不开一个钱字。 虽说她刚到云梦城第二年,侥幸救了莫氏钱庄莫老爷一命,有莫家相助,但基数庞大不能坐吃山空。 自此,七镜楼沦为了收钱索命的杀手组织。但凡价钱足够丰厚,任何想要的人命,七镜楼皆会替你达成。 十七不喜与人交谈,又因他是宁夫人亲自送进来的,被点名特殊关照。 不管训练完成的多好,考核时永远排最后一名。 而七镜楼规定,每月考核最后一名的人没有房间。只能睡在马厩旁的柴房,与寒风和尘土为伴。 他便在七镜楼的柴房,住了整整五年。 后来的十七便成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为了活命而杀人,为了自己而杀人。 他没读过书,没认过几个字。对人情事故一概不知。 所以得罪了很多人,做错了很多事。 在七镜楼的日子,几乎都是在刀尖舔血。可十七心中似有不甘。 他总想等到宁夫人的不舍,总想见见素未谋面的父亲。 这么一咬牙,便坚持了五年。 “出师那日,正好是二公子的生辰。夫人将他的编号作为名字赐给了他,还赏了他二十臀杖,只为戒骄戒躁。” “回庄第一件事 ” 李嬷嬷再次哽住,萧策愤怒起身。“说!” “二公子回庄的第一件事,夫人 夫人怕他有了一身武功逃离山庄,便 便在他身后烙了奴印 ”李嬷嬷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眼泪滚滚而下,痛心疾首。 萧策的怒火瞬间燃起,身体不受控的抖动,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会?他可是她的亲生儿子!” 李嬷嬷疯狂的点头,而一旁的月衡轻笑:“怎么不会。王爷,若您是夫人,您难道会不恨吗?夫人日日寝食难安,眼睛一闭,南越覆灭便重现脑海!” 李嬷嬷说完,一旁的女子接着补充。 从七镜楼回庄后,宁夫人给他定了上百条庄规。 那些规矩只为他一人而定。 每一条都苛刻至极,几乎不容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不仅限制了他的行动,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低贱的身份。 书房很大,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屋顶的温瑾川都能听到萧策愤怒的呼吸声。 案后之人的怒火好似被狂风助长,瞬间燎原。脸色青到暗沉,双目充血,额上的青筋跳动,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来。 记忆回到一年前,萧策见到十七的第一面。 那人是来送信的。 可当时的 御南王不分青红皂白,便用家法惩戒了他一番,而那日,也是没有听到任何一句解释 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是没有还是无心去看?因为不在乎这个孩子,所以也就没有仔细去了解。 单单凭自己的肉眼去确认十七的娇纵,凭几日的相处就认定了十七从小过着少爷般的生活。 对他的斥责,那人全权接受。 怎么就 不为自己解释一句呢 随着女子接下来的话拳头紧握,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甚至能听到骨骼挤压的声响。 萧策却只能堪堪忍受自己的怒火,什么都不能做。“他居然能撑到现在” 月衡眉头紧蹙:“王爷无需怜悯,十七自幼无人问津,他自身并未觉苦。他也不觉委屈,他不懂委屈是什么。实则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若往昔曾尝到甜头,今复遭此境遇,恐早已难以支撑。 月衡原本是好意安抚,却没想这句话让萧策更是难受至极。 是了 他在惩戒十七时,看不出任何表情,倒是能看出被罚之人的坦然。 就好像是该受的一样。 也就是这份坦然,才让萧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实则他 大错特错 见殿中央已然安静下来,温瑾川将瓦片盖回原处后悄无声息的跳下。 脚步刚接触地面,他便一阵恍惚。 难怪 前些日子十七同他说,以后能不能不罚后面,原是在他出师那日,在他十五岁生辰那日,被罚了二十臀杖以及刻上了奴印。 还被强行遵守上百条只为他一人制定的规矩。那一日,想来再过多少年十七都忘不掉。 回到十七住处时,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丝身影。 他转身欲寻,却恰逢一名婢女进来换炉子。 一问才知,十七去了宁夫人所在的寝殿。 刚得知十七的过往,一听宁夫人三字,温瑾川心猛地一沉。不及多想,立即转身,快步朝宁夫人的寝殿而去。 冲动的怒火来不及褪去,一脚将宁夫人的房门踹开。 入眼的便是十七和宁夫人正坐在一起吃饭,两人看着闯进来的温瑾川都被惊到。 宁夫人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眉眼微挑,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十七则是一脸错愕。 这一幕,忽地让他想起,宁夫人早在一年前认回了十七。 可方才知晓二十年来,她如何对待十七的后,又觉得未免太便宜了宁夫人。 怒气未减,径直上前将十七拉起,冷着眼斥责:“好了伤疤忘了疼!谁叫你乱跑的?” 十七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温瑾川,又看了看宁夫人。 刚想解释,却只见宁夫人将筷子重重往桌面一拍,语气冷淡:“温瑾川,你有完没完!他是我儿子,你什么身份在我面前教训他?” 温瑾川冷笑一声:“宁夫人倒是说得轻巧,您从前那般苛待他,现在装出一副慈母模样又是为何?” 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说道:“过去是我不对,但那又如何?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母亲!” 温瑾川还想说些什么,十七却冲他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不想再追究,只想珍惜眼前这难得的平静时光。 宁夫人见状,眼神复杂地看向十七。她内心深处满是愧疚,多年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此刻看到十七维护自己,心里五味杂陈。 语气稍缓,对着温瑾川重新说道:“我不过想要弥补” “弥补?在您眼里,二十年的伤害是可以轻易抹去的?” 见温瑾川不依不饶,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够了!你什么身份来指责我?!我与十七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十七挣脱开温瑾川的手,轻声道:“别说了。”他抬眸望向宁夫人,目光中有几分释然。温瑾川看着十七,满心无奈。 宁夫人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撑桌而起。“温瑾川,这是皇宫!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温瑾川根本没把宁夫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对上十七视线,问道:“是要留下还是跟我走?”虽是提问,可这语气似乎已经在告知十七该怎么回答。 十七蹙眉,内心疑惑他怎么了? 才半个时辰不见,温瑾川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脾气大的惊人。 是谁惹到他了吗? 十七叹了口气,最终拽着他的衣袖往门外走去。 宁夫人脸色微变,任凭她叫了多少次淮之,他也没有回头。 两人刚出殿门,十七便立刻解释。解释他为何会在这,可话说到一半,温瑾川的手便伸到了十七的身后。 “还疼吗?” 对面人先是一愣,随即摇头。 “好的差不多了。” “这才三天就好了?” 不管几天,不管好没好。只要温瑾川问,他都会回答‘好了。’ 只不过不想让他担心。 “你怎么了?”十七问出心中疑惑。 温瑾川就跟没有听见一样,继续他的答非所问:“生辰时,有收过什么贺礼吗?” 贺礼? 十七视线闪躲,不堪的记忆瞬间涌入。 不愿意回响的十五岁生辰,得到了许多无理由的惩戒。 但 的的确确有收到过,也是二十年来唯一一件贺礼。 便是在他出师时,师父送他的匕首。 躲闪的视线证实了南宁殿中三人所言,他将十七抱在怀里,重复性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循环的道歉声让十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轻轻推开温瑾川,“为什么一直道歉?” 温瑾川看着十七那双疑惑的眼睛,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实情。他顿了顿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对你不够好。” 十七笑了笑,随后低头:“以前是我不对,做了很多让你不高兴的事。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更何况你师弟 ” 温瑾川打断他的话:“不说这个。” 往后七日,御南王与宁夫人好似消失了一般。虽说不能出宫,但也乐得清净。 七日里,他听从着御南王的命令,早晚去给宁夫人请安,可七日下来,他一面也未见到宁夫人。 待到第八日,人还是没有见到,倒是收到了一则消息。 七镜楼重建。 位置在天陵城内的清雅街,翠竹路。 第241章 生辰礼 最近这几日,着实有些蹊跷。 宁夫人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王爷那边呢,也没了往日的传唤。 甚至一整天下来,温瑾川也难得出现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而过,连个照面都打得仓促。 十七坐在房中,手心里把玩着玉印,想着七镜楼重建一事。 若真重建,也不知他这个楼主还做不做数? 思绪飘离,近日的宁静倒让他有些不适,面前的烛灯在空中摆动,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本以为今日又会这么坐一天,但随着门外磕磕碰碰的声响,十七回过神来。 声音由远及近,好似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玉印收回起身,好奇的走到门前,打开了一条缝隙。 抬眸望去,只见院中进来了十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提着或抬着一件木箱,共计二十件,排列整齐的放在了院中。 温瑾川还在一旁指挥,随后清点一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 ?”十七终于忍不住,推开门,步进院中。 温瑾川看向他,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院中下人识相的低头,在宫里当差的人自然都懂得避讳,不敢多听主子们的私谈。 十七的目光慢慢掠过院中央的木箱,若不细看,还真会误以为是温瑾川将碧水巷中的所有物件都挪移至宫中,似有长住之意。 刚想问这些是何物时,温瑾川搂过他的腰侧,将十七往自己怀里送。 “送给你的,全都是。” 十七被温瑾川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转头望着满地的木箱又转回与之对视,尽是不解。 “怎么突然 ” “不是突然,是我早就想送了。” 温瑾川收回揽住十七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带到了一个宫女面前。 那宫女手中端有一个小盒,见两人走来,迅速打开盒盖,只见一个小巧的拨浪鼓躺在里面。 十七不懂何意,疑惑得望向旁边的人。 温瑾川看着那只拨浪鼓,眼底尽是柔和。他抬手摸了摸鼓面淡淡道:“这是我送你一岁的贺礼。” 话落,十七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瞳孔地放大,以及眼底的错愕都在告知别人他的不敢置信。 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充斥着他的思绪,这一刻 他变得混乱不堪,记忆中的空白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填满。 心中渴求过无数的时刻如今真的拥有,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还未回神,温瑾川拉着他走到了下一个宫女面前。 那宫女手中捧着一本古籍。温瑾川拿起,说道:“这是你三岁生辰时应有的礼物。” 是一把长命锁。 十七嘴唇已经止不住的发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接着,两人继续往旁边移动。 宫女恭敬地将木盒打开。那是一本书籍,千字文。 温瑾川握着十七的手,“五岁的生辰礼,如果那时我认识你,我一定会教你认字,不过现在也不晚。” 随着温瑾川柔和到不能再柔和的语气,十七终是忍不住,泪水大面积滑落。 后面的木箱逐个被开启,每一个物品背后都对应着十七二十年来本应该得到的东西。 十七泣不成声。 宫女被温瑾川遣退,送来的东西放到了旁边的偏房。 温瑾川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站在十七身后,陪着他。 他董十七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很快,哭声停止。温瑾川想抱他时,十七却比他迅速的靠了过来,他紧紧地抱住温瑾川,好似要将他的感激和他自己全部送出去。 双唇触碰,十七用力的吻着温瑾川,也许太过热烈,温瑾川的嘴角被他咬破。溢出的血丝却在下一秒被十七舔去。 泪水打湿了温瑾川的衣面,十七越发急促,温瑾川的心也跟着乱了节奏。他再也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十七抱起,往房间走去。 两人就这么吻到了床榻之上,忽地衣衫褪去,十七突然开口:“温瑾川,如果你再抛下我,我会杀了你。” 温瑾川掐了一把十七腰侧,佯装怒道:“再说一遍。” 十七咬了咬牙,眼皮颤了两下,到底换了一句。 他怎会舍得温瑾川死呢? “我会努力做,努力学。让你满意。” 带着颤抖的嗓音说完,听得温瑾川的心脏生疼。 他看着十七认真的模样,满是疼惜:“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说完便深深吻了下去。 十七的二十年,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上面布满裂痕。 每一道缝隙,都是他用尽全力挺过来。 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某人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承认还对这些奢望抱有幻想。 不过,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奢望了。 热烈又带有感激的一夜,十七醒来了时,疼得下不来床。 温瑾川侧身看着刚睁眼的十七,笑了笑:“醒了。” 闻言,十七循着声音望去,本能地动了动身子,剧烈的酸痛感传来,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温瑾川按住他,“别动,再睡会。”说完,便起身下床。 十七想为他更衣,可身子虚弱至极,连说话都异常费力。 都已经这地步了,他却强撑着掀开一角被衾。 温瑾川眉头紧蹙,似是故意使了些力道,将十七的手从被角处挪开。 “我说了别动。” “我想 ”嗓子已经沙哑,只能抬手指着衣架上的衣裳。 温瑾川轻哼:“我自己没有手吗?十七啊,你这么细致入微,叫我如何离得开你。” 听到这话,十七只恨自己身子骨为何这么弱?为什么起不来? 他就是要伺候温瑾川伺候到离不开他。 他内心的不安是二十年来的折磨所留下的阴影。是那些阴暗的日子里,不断被忽视的痛楚所铸就的坚壳。 想让现在的他安心,很难很难。 床上的人就这么看着温瑾川自己穿好衣裳,嘴里动了动。“对不起” 温瑾川冷脸,十七这个动不动就道歉的习惯,让他很不是滋味,他非得把这个毛病给他掰回来。 他俯下身,扣住十七的下颚摆正他的脸。“就因为没有替我穿衣?十七,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你都要去反省的话,那我可要好好考虑我们以后得事了。” “我” “如果每做一件事,你都要道歉,那我为什么要做?” 十七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舔了舔嘴唇轻声回应:“我明白了 ” 温瑾川眉眼微弯,满意的点头。指尖在十七侧脸滑动,那酥痒感让十七心头直跳。 “想喝水吗?” “想 ” 茶水端来,不烫也不凉,适中。 温瑾川扶起十七半坐起,茶杯递到嘴边。 说着杯壁,十七喝了几口润喉,感觉好了一些。 温瑾川放下茶杯,随即坐到了床头把玩着十七的发丝。自言自语道:“十七?” 十七不解,又听他唤道:“淮之。”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响起,十七立即偏过头。“这不是我的名字。” “难道十七就是?这算什么?一个编号 ” 肉眼可见的十七眼神落寞,温瑾川止住了嘴。 一个不经意,两人同时沉默。 床上人深吸了口气,随后嘴角上扬,悄无声息转移话题:“为什么会送我那些?” “没有为什么,想送变送了。” “可今日不是我生辰。” “不是又如何,我想送便送。十七,你的每一天都值得被庆祝。” 温瑾川嘴甜起来,十七根本招架不住。 就这么发呆,充满爱意的盯着温瑾川看,一刻都不想放过。 哄了几句后,温瑾川这才起身出房间。 人刚踏出殿外,一队侍卫围了上来,领头的男人跨前一步抱拳行礼:“温公子,王爷有请。” 温瑾川挑眉,随即点头:“走。” 侍卫们立刻让开一条通道,跟随在他的两侧。 温瑾川面色平静,内心却止不住发笑。王爷突然召见,想必是关于十七的。 这人呐,一旦得知真相,便别扭的很。 到了南宁殿,侍卫们退下,只有领头的男人先行踏入通道。 待得到准许后,温瑾川这才进入。书房内案桌上,正放着萧家族谱。 摊开的那一页底端,正是十七的名字。 “见过王爷。”温瑾川行礼。 萧策抬起头,提袖一挥。免了温瑾川的礼数。 “他如何了?” 温瑾川沉思,故作疑惑:“王爷为何不亲自去看看。是不敢吗?” “温瑾川,你数次无理,本王皆没有与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出的话好似在问罪,但语调并未提高。 温瑾川站得笔直,态度不卑不亢:“王爷息怒,我一向有话直说。您若真关心他,可以亲自去看看。” 案前的人将族谱合上,叹了口气起身。 “他的过往,本王都已经知道了。”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气息越发沉重。 “王爷既然知道了,想必也明白十七这些年来的不易。”说完,往案桌走近了两步,指着上面的羊皮卷继续说道:“求了二十年都未求到的东西,王爷还是不要逼他了。” “他是本王的儿子,族谱是必须要入的。温瑾川,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教训本王。” 萧策的话还未说完,温瑾川便打断了他。 “王爷,对于一个受尽亲人二十年折磨的人,您给的这些只会是他的负担,他只是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温瑾川越是站在十七的角度想,他便越痛恨一年前对十七的所作所为,如果能回到之前,他一定会阻止当时的自己。 萧策心痛闭眼。 他堂堂御南王,煜国的开国功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权势滔天,但却得不到自己孩子的原谅。 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他也知道是自己对十七的忽视,造成了十七今天局面的主要原因。 不过想弥补,可发觉怎么做都是徒劳。 萧策睁开眼,揉了揉眉角。这几日他没有一天是安宁的。“你莫要再说,本王的儿子必须认祖归宗。但本王会尊重他的意愿,倘若他不愿留下,本王也不会强求。” 话语间的无奈和妥协,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此时的他只是一位父亲,一位失了责的父亲。 “王爷能这么想,实乃十七之幸。” “本王知晓他怨恨我,今日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帮忙。” 闻言,温瑾川再次抱拳躬身:“王爷直说便是,我能帮上的自然会帮。只不过有一点,您错了。” 萧策不解:“哪里错了?” “十七从来没有恨过您。” 从来没有恨过 案后之人用力的扣了扣桌角,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为何 ?” “陛下初到云梦城时,宁夫人本意是想杀他的。是十七,以他自己的性命保下了素未谋面的哥哥。” 温瑾川的思绪飘回刚到望月山庄那阵子,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后来到天陵城,也是他不顾后果违反宁夫人的暗杀令,说什么也不愿意对您动手。王爷,我告诉您这些,不是想让你对宁夫人做什么,而是想告诉你,十七的赤子之心。” “他从未恨过你,也从未恨过宁夫人。” 萧策原以为这些天所知晓之事已然穷尽,岂料还有他所未知之事。 为什么不恨呢? 这个孩子 该恨的啊 目光凝滞在空中,仿佛回想起了许多后悔的瞬间,嘴角微颤,眼底尽是哀伤。 今日传召温瑾川,本想求他带十七去御南王祠堂认祖归宗,可萧策突然醒悟,这件事,必须自己来。 温瑾川离开南宁殿,直接去了御书房。 也不知白倾尘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宫中大开杀戒。皇宫重地,自然不得让闲杂人等这么放肆,若不是萧子安力压,白倾尘早被文武百官一人一句唾沫淹死。 只不过 杀的全是萧太傅的人,有几个为了活命,还供出了魔教之人在天陵城的藏身之所。水源已经控制得万无一失,接下来便是带兵攻打梵天宗老巢。 第242章 你除了请罚还会什么 偏房被温瑾川送的木箱占领了一大半,十七拿着那枚拨浪鼓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属于他的贺礼。 小时候宁夫人给淮茹过生辰时,他一般都是在旁边伺候。 端茶倒水,忙上忙下。 偶尔还得听几句冷嘲热讽。 看着宁夫人亲手将礼盒送到宁淮茹手中时,十七是羡慕的。 只是他不懂羡慕一词,他只知道自己也很想要,也想过生辰。 后来,随着年龄的渐长,看的次数多了,他也就麻木了,也就不那么想过生辰了。 只是没想到,如今会有人费尽心思为自己弥补缺失的二十年,他怎么配呢? 拨浪鼓被轻晃起,十七边玩边自嘲。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对这小玩意有兴趣。 许是玩的太集中,门被推开也没能发现,温瑾川站在门口,看到十七坐在地上的模样,心疼般抿了抿唇。 “地上凉。”他走上前去,想要拉十七起来。十七抬眼看了看他,眼皮忽闪,有些不解。 “这是哪?”十七低声问道。 温瑾川蹲下身子,心疼地看着十七的眼睛:“醒醒,这不是望月山庄。” 自从到了天陵,自从温瑾川对他表明心意。十七的状态总是在望月山庄和现实相混。 也许是不相信奢望的人会真的属于自己,也许是十七打心底认为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温瑾川,他总觉得在望月山庄的他才是真实的,现实的一切都是假的。 听到温瑾川的话后思绪渐渐回神,随后逐渐清明。他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些杂乱的思绪,带着些许懊恼说道:“对不起,我刚刚又迷糊了。” 又是道歉 温瑾川内心长叹 罢了罢了,以后慢慢教 抬手握住十七的手腕:“无妨,在这坐多久了?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十七盯着对面之人,认真的回答所有问题。“坐了一个时辰,要。”随后伸出手:“可以抱我么?” 温瑾川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将十七抱起。 十七环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我总以为自己在做梦。”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对我好?” 温瑾川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也学着他认真回答。“因为喜欢你,所以对你好。” “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做了那么多错事 ” 他喜欢十七的听话顺从,喜欢满眼都是自己的十七,喜欢说一不二的十七,大幅度的满足了他心底变态的控制欲。 也不否认,十七对待事情认真时的模样,让他惊讶。他是怎样掌控水源,又是如何铲除梵天宗旁支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温瑾川深陷其中。 他虽对狠厉的十七并无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此的十七,的确令人着迷。 温瑾川脚步顿了一下,待走到院中才将十七放下,面对面看着他。“一切都过去了,我也想明白,那些都是你无奈之举。” 十七垂首不语,温瑾川接着道:“喜欢本就无需理由,你身上诸多特质吸引我,我爱上你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十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不自觉攀上了温瑾川的衣角随后紧拽。 “从小到大,没人在意过我。” 温瑾川摸着他的头发,“以后我在意。 十七的情绪稳定后,温瑾川这才试着开口。“王爷想带你去御南王府。” 十七不解。 “他想带你去萧家祠堂 ”萧家祖上牌位全在王府,既然萧策已经打定主意认回十七,那么祭拜列祖列宗是必须要做的。 话未说完,十七瞬间变脸。他松开拽着温瑾川衣裳的手,后退一步。 见人反应如此强烈,温瑾川本想说不想去就不去,可殿外突然进来一队侍卫,一公公手持圣旨大步流星走进来。 温瑾川拉着十七跪下,公公尖细的嗓音顿时响起: “皇上有旨,命萧淮之即刻前往御南王府祭拜萧家宗祠,不得有误。” 十七保持跪伏的姿态,手指快要扣破掌心。萧淮之?多么可笑的三个字啊! 为什么 所有人都要逼他 他不想去王府,不想去祭拜萧家列祖列宗,他又不是萧家人,为什么要去! 公公见状,好心提醒:“萧公子莫要违抗圣意,赶紧接了。” 双方僵持不下,温瑾川起身上前一步,挡在十七身前。“公公,十七他身体不适,能否缓些时日?” 公公继续用着尖细着嗓子回道:“温公子莫要为难咱家,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 “陛下这旨意未免太不近人情!我倒要去问问,他下这个圣旨时,可曾念及十七!” 温瑾川于众目睽睽之下,直斥当今圣上。一同跟来的侍卫瞬间拔刀怒指。 公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温公子,你这是要抗旨啊!” 温瑾川面无惧色,还带了几分不屑。 跪着的十七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起身。“我去便是。” 两人一个怒目,一个垂头。 温瑾川挡在他面前,语气放缓:“你不想去就不去,有我在,谁都带不走你。” 说完,他想抱抱他,告诉他不用怕。 可十七却侧身躲过,“这是皇命,躲不掉的。”随后径直走向那位宣旨的公公,躬身:“十七接旨。” 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了方才被吓时的惊愕,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萧公子深明大义,皇上定会嘉奖。” 十七没有回应,只是苦涩的回了一个笑。这笑太过坦然,好似是对所有一切的无奈接受。 待公公与侍卫离去,十七这才回到温瑾川身侧。 一声不吭。 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在院中站了一会。随后十七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朝宫门走去。 温瑾川则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侧。 宫门外除了看守的禁军,还立着一辆马车。赶车的马夫正摸着马尾,好似在等人。 而马车旁站了一人。 那人负手而立,一身黑金色的蟒袍衬托此人的威严。 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气场太过强大。 十七见此,舔了舔嘴唇后迅速上前跪地,叩头。 “十七参见王爷。” 在知晓一切真相,知晓二十年来,十七过得是什么日子后,萧策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他这个儿子相处。 之前对他的责罚,对他的误会通通化作回旋镖刺向自己。他赶忙上前,声音带着一丝愧疚:“不必行此大礼。” 十七被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晃神,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礼仪吗?何谓不必? 想归想,但额头还是紧贴地面,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礼不可废。” 瞧着十七如此规矩,他不禁又想起之前为何而罚。 竟是以,桀骜不驯,不懂规矩而屡次惩戒 这么听话的人,他到底是如何强加完全不符的罪名给他的 “起来。” 得到准许,十七方才起身。 温瑾川站在十七身后,欲言又止。 萧策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皱眉:“温公子,本王知晓你关心他,但此乃本王家事,还望你不要插手。” 温瑾川一字未听,白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十七,轻声道:“我陪你去好吗?” 萧策没有动怒的迹象,倒也习惯了温瑾川的无理。毕竟 确实是他对十七有愧。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御南王,不至于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可对于常年屈居人下的十七来说,怎会看不出御南王与温瑾川之间暗藏的矛盾。 他轻按温瑾川的手腕,而后摇头示意安心。 温瑾川担忧,但既然十七都这么说了,只好默默退后。 萧策率先上车,丢下一句:“跟上。”随后掀开帘布踏了进去。 十七全程垂头,听到命令登上马车。 车里很宽敞,十七弯腰进去后便自觉的跪在了车厢的角落,不敢抬头,不敢发声。 萧策坐在另一侧,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跪一坐,上下分明。 车内的气氛变得压抑,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 “不用跪了,坐。” 十七仍旧低着头,听到萧策开口,他立即俯身贴地:“王爷,十七身份卑微,不敢越矩。” 萧策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与十七之间的裂痕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弥补。伸出手,想要触摸十七的身子,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收了回来。 “本王说坐。” “回王爷,不合规矩。” 十七的性子有时候真的挺倔,一旦遇上他不愿之事,无人能逼迫。 再说到认祖归宗这事,他表面虽不愿,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渴望。 只是常年来的折磨让他不敢去想,不敢去要,不敢去接受罢了。 马车内,萧策看着跪伏的十七,想说些什么,可一向高傲的他却始终不愿先低头。 他似乎在等十七求饶,也好顺着这个台阶而下。 只是左等右等,马车也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也未见跪伏之人开口。 而那跪姿在晃动的车厢里,却一直保持的极其标准。 一时间,萧策心头竟生出了些怒气,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烦躁不安。 口舌也变得干燥,舌尖在口腔中舔舐,试图缓解那股突如其来的干渴。挪了挪身子调整坐姿,以此想缓解心中的不适,但无论怎样变换,那种烦躁感依旧如影随形。 不耐的伸手去勾旁边的茶壶,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壶身,那份凉意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准备送往唇边,视线却再次落在跪伏的十七身上。 那一刻,无名之火重新涌现。十七的不低头不退让,在他看来,仿佛成了对他的挑衅,对他的不屑。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用力将手中的茶杯摔向车厢的一角。 茶杯与车壁碰撞,碎片四散,茶水洒了一地。马车内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冰点。 萧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看着一地的碎瓷,忽而有种羞愧之感。 十七不过恪守本分,而自己却在无辜发疯。 这算什么? 碎瓷四处散裂,十七依旧静静跪伏。他没有抬头,好似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早已习惯。 只不过让他有一点没想到的是,茶杯居然没有砸到自己的身上。 伴随着一丝庆幸,抬手慢慢地伸向地上的碎瓷片。 手指拾起一片片碎瓷,动作很小心,就像是怕再次触怒了萧策。 刚平息怒火的某人定眼一瞧,气的直接抬脚踹向十七的手心。 跪着的人手腕一抖,手中的碎瓷片瞬间飞散,几片细小的碎片划过他的手指,带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十七顾不上被滑裂的双手,重新伏下身子:“王爷息怒,碎瓷锋利,十七这才没经过您的允许便擅自决定去收拾,还望王爷恕罪。” “你非得这般作贱自己?”萧策怒斥。 十七晃神,他不懂。他只知道一地的碎瓷容易伤到王爷,他不过是想避免这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你是故意在气本王对吗?” “你是觉得你做这些,本王会难受?” “还是说,你的血性早已被磨平?!” 见人不答话,萧策越发不耐。“跪直!” 听到怒吼,十七这才半跪起,上半身挺得笔直。 垂在身侧的双手,其中一侧血液顺着手指滴落,还挺刺眼的。 萧策看着十七手上的血痕,心中满是懊悔。他本想缓和关系,却又弄巧成拙。 “本王不是生你的气。”萧策别过头,声音低低的。 十七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吩咐。 萧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手抬起来。” 沉默了一会,十七思来想去,揣测萧策用意之后,抬起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而后手心朝上。 “十七不懂规矩,请王爷责罚。” 主位上的人本意是想给他上药,听到这句话脸色又瞬间冷下。“你除了请罚,还会什么?!” 十七喉咙哽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看看广告宝子们~) 第243章 萧家祠堂 还会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他还会什么? 他会杀人。 可答了,他们又不高兴。 难道他要和萧子安一样,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或者又像白倾尘一样,一身绝世武功。最后如同温瑾川一般满腹经纶有勇有谋。 可他不会,无人教过。 他只学过杀人,只学过如何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存活下去。 沉默之际,萧策指着一地的碎瓷又继续怒斥:“这是你该做的吗?” 眼下,他能察觉出王爷已经不悦。喉咙滚动,讨巧道:“十七 会听从王爷吩咐。” 说完,十七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会什么了! 他会察言观色,会讨好,会伺候人。会在这吃人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难道不能算一种本领吗? 听到十七这般乖巧的话,萧策的怒意也慢慢被抚平。“罢了,你过来。” 十七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膝行着往前靠了靠。 刚跪稳,只听头顶传来:“另一只手。” 话落,十七迅速应:“是。”而后将另一只还在流血的手心抬起。 萧策摸了摸腰侧,又看了看周围。忽地想起两人是在马车之中。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他本想为十七处理伤口,却发现自己身边并无携带伤药。出门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车内除了两人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东西。 “停车。”萧策沉声命令,声音透过布帘传到车夫的耳中。 马车很快停下,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有何吩咐?” “去最近的医馆。” “是。”车夫应声后,马车再次启动,驶了条别的小路。 十七看着自己还保持着微抬的右手,伤口其实并不深,只是一道浅浅的划痕,血迹已经开始凝固,变成暗红色。 他想说,这种小伤,在以前几乎是家常便饭,没必要上药,更不用去医馆。 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当然,想归想他自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刚刚才回答王爷,会听从他的吩咐。自然不能反驳。 萧策的关心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多余。 马车在颠簸中前进,十七的思绪也随着马车的节奏起起伏伏。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日子,那些在阴暗中的苟延残喘,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岁月。他的生活,从来都是简单而直接的——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他不懂,为何要花时间去浪费在没必要的小事上,他更愿意快些到御南王府,快些祭拜完列祖列宗,好让他能早点回宫去见温瑾川。 想到某人,跪久了的双膝才变得好受一点。 萧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人。 跪姿端正,头垂下,视线始终看着地面,没有一丝越矩。 那只微抬的右手,没有得到可以放下的指令便一直抬着。 心中五味杂陈,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未见过如此顺从之人。“真这么听话?”萧策忍不住问道。 十七恭敬地回答:“您是王爷,十七自然会听。” 萧策轻哼一声,“若本王让你离开温瑾川呢?”十七猛地抬头,就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后恢复平静。 “王爷说笑了,十七算什么东西,离不离开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决定权不在我这。只要他不同意,我不管逃到哪,他都会找到。” 边说十七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因为这是温瑾川给他的自信。“他的性子您和陛下最清楚不过,所以还请王爷看在十七从未求过您的份上,不要逼我,更不要逼他。” 一段话,都能把自己贬到尘埃,而却将另一个人放到最高点。 萧策终究对他有愧,这个不知死活的回答到底没有让他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倒是很护着他。”说完视线落到十七抬着的右手,扬起下颚:“放下。” 有了准许,十七如临大赦般将手放下。 还别说,自从宁夫人认他后的一年来,几乎没怎么挨过罚。 以前高举刑鞭请罚时,动不动就是一两个时辰。而现在这才抬了一会,手臂就开始发酸,双膝也在发麻。 怎么才短短一年,自己便如此娇纵? 也难怪王爷会误会,他自己都觉得最近顽劣许多。 没有了望月山庄的规矩束缚,他越发放肆。也不知温瑾川还会不会喜欢不听话的自己。 想到这他猛的摇头。 不行 他要听话。 温瑾川喜欢他的就是听话。 马车停在了医馆前。十七率先下了车,然后躬身到一旁抬起双手,想要搀扶王爷下车。 萧策看了一眼,犹豫片刻终是搭上了十七的手臂。 车夫牵着缰绳在门外等候。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馆,萧策径直走到柜台前,看向坐堂的大夫,交谈几句后,大夫拿了一瓶药膏和白布冲十七招了招手。 十七小心的瞥了一眼萧策,待看到王爷点了点头后,这才走过去。按照大夫的示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大夫抬起头,视线在十七身上扫过,见他衣着朴素,态度谦卑,又见萧策对他的态度颇为冷淡,心中便有了几分判断。 探了下脉搏,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气血不足,需好生静养。 随后打开药瓶,边上药边说道:“家奴也是人,还请这位老爷多多善待。” 萧策听到大夫的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大夫一向救死扶伤,遇到这种事善心泛滥。继续说道:“虽说奴隶身份卑贱,但终究不是铁打的,伤了也是会疼的。” 萧策懒得同这老者解释,倒是十七赶忙说道:“您莫要误会,我家老爷待我很好,今日是我不小心划伤自己,老爷特意带我来上药的。” 大夫有些诧异,重新审视了一番二人,笑了笑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他自是不信。 而一旁的萧策脸色越发难看。 老爷老爷老爷 对外说是他父亲有这么难吗? 萧策冷哼,眼角扫过十七随即面向老者冷冷地说:“这是我儿子。” 大夫的手一顿,他抬头看了看萧策,又看了看十七,面色有些尴尬。 “是老身失礼了,不过我看两位相处实在不像父子。” 十七内心轻笑,父子?二十年未见,怎么可能会像父子。 这也不能怪旁人认错。 萧策轻哼:“是吗?” “可不是。” 药膏上完,开始绑白布条。大夫继续道:“令郎甚是乖巧,老身此药效力甚强,然小少爷竟未有丝毫声息,礼数亦是周全。对您更是尊崇有加,得此佳儿,实乃您的福气!” 十七闻言,心中轻叹。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有什么好吭声的。至于对王爷的尊崇,那不是因为此乃堂堂御南王,问世人谁敢对他不敬。 就连当今陛下都不敢,而他不过一小小平民,除了尊崇还能做什么。 而萧策听了这段话,却莫名有些得意。 虽心中愉悦,但面相却还是一脸严肃。“乖巧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倔了点。” 大夫笑着点点头,“有时候啊,作为父亲也是需要让步的。” 萧策闻言沉默,似乎在反思大夫的话。十七则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好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需每日换药,注意不要沾水,几天便可痊愈。”大夫收拾好药膏和白布,对十七说道。 十七起身,对大夫行了一礼,然后转向萧策,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老者将剩下的药膏递给十七,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萧策付了钱,随后站起身,对大夫微微点头,算是感谢,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十七紧跟其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医馆。 马车里,十七跪回原地。萧策没有再说话,十七也保持着沉默,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算了下行程,再过一刻就要到王府了。 “今日入宗祠,不该见血。”萧策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十七还以为他要怪罪,立即伏身认错。 “但此事是我之过,本王不该这般对你。起来,坐。” 紧接着又是莫名其妙的道歉,让十七更加摸不着头绪。 他本想拒绝,但‘要听话’三字在他脑中想起,便也不在坚持上下尊卑。躬着身抬起一条腿,随后移到了对面坐下。 背部挺得笔直,双手规矩的搭在腿上。 车内再次沉默。 很快,马车最终停在了御南王府的门前。萧策先一步下了马车,府门前,下人们恭敬地低头行礼,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萧策领着十七直接穿过府邸,来到了后院的祠堂。 祠堂庄严而肃穆,红木大门上雕刻着精细的云纹,门前两盏石狮一左一右好似在守护着这片圣地。 管家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祠堂内光线昏暗,一排排灵位整齐地摆放着,每一块牌位都代表着萧家曾经的传承。 萧策迈步走进祠堂,十七却在门口停下。在出宫到王府的这一路,十七很平静。 可真的到了后。却生出惧意。 他在担心,萧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接受一个做了二十年奴隶的人。 他在害怕,自己低贱的身份会不会冒犯数位英灵。 萧策察觉到十七的迟疑,回头轻声说:“进来,既已到此,无需害怕。” 门外的十七深吸一口气,缓缓踏入。只是每一步犹如千斤之重。好似在踏碎曾经的自己以及曾经的不堪。 从小到大任人欺压,在屈辱中苟且偷生。 如今,熬了二十一年,他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会站在萧家的祠堂门前,被亲生父亲引领。 这是真实还虚幻,他都快分不清。 踏入祠堂的那一刻,十七的内心仿佛被撕裂。带着满满敬意的双眼扫过那些灵位,每一个名字都重重捶在他的心脏。 从未有过的归属感,纷纷扑面而来。 萧策点燃香烛,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拜了拜,然后示意十七上前。 “今日,我便在这里,向列祖列宗宣告,我萧策正式认回十七,从今往后,他便是萧家的子嗣,是我萧策的儿子,萧淮之!” 多么铿锵有力的嗓音啊,多么不切实际不敢奢望的一段话啊,如今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十七面目变得呆滞,剧烈跳动的心脏在向数位英灵表示他的慌乱,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涌上心头。 仿佛他二十一年的苦难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那种酸楚和激动交织的情感几乎让他无法自持。 双手紧握,指节发白,他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得太明显,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但却是这一幕,让他突然对以往释怀。 他庆幸自己熬了下来,庆幸以往独自舔舐伤口的日子里,没有产生轻生的念头,他想谢谢自己的强大,谢谢自己的坚持。 十七学着萧策的样子,忍着发酸的眼角,恭敬地鞠躬行礼。 随后在数位牌位下,双膝落地。 这一跪,不是跪他的身份卑微,而是跪他的新生。 头已经埋得不能再低,额头几乎要触及冰冷的地面,这是他对萧家数位英灵最深的敬意。 萧策复而走到香案前,重新点燃了三炷香,然后转身,递给十七。 十七接过,双手控制不住的抖动。他跟着萧策的动作,将香插入了香炉。 随即面向列祖列宗行三跪九叩之礼。 一旁的萧策再次开口:“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我萧策带十七归宗,望祖宗庇佑,让他忘却以往种种,继承萧家荣光。” 话落,他看了十七一眼后,舍去了冠冕堂皇的话,继续说道:“我愿他日后无忧无虑,不为身世所困扰 ” 十七惊愕抬头,看向萧策。 “我愿他日后洒脱自在,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 “我愿他健康安乐,不再受苦受难。” 此时的十七已然泣不成声。 祭拜完毕,他命十七起身。 可哭成泪人的十七已经听不到除自己外任何人的声响,萧策表情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给你时间。”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祠堂。 一瞬间,又只剩了十七一人。 只不过这次,他已经感受不到孤寂。 哭了许久,背部挺得笔直,忏悔着二十年来他所犯下的罪孽,祈求着萧家祖先对他的宽恕。 十七 萧淮之 你有名字了 第244章 改口 祠堂大门紧闭,不见人进去也不见人出来。 萧策站在祠堂门外许久,一旁的下人见状,忍不住开口:“王爷,需要叫二少爷出来吗?” “不用,你且在这守着。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本王。” 下人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一守便是一夜。 祠堂里的人忏悔了一夜。 十七出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后的辰时。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眶深陷,衣衫皱巴巴的。 跪了一夜的他双腿发软,刚迈出门口就险些摔倒。小厮赶忙上前扶住他:“二少爷,您没事?小心些,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十七勉强站稳,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推开小厮轻声说道:“二少爷?” “是,二少爷。王爷已经将您认回,王府上下都知晓了您的身份。” “王爷在哪?” 小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少爷请随小的来,王爷已经等候多时。” 小厮走在前头带路,去到了前厅。 大堂之中摆放着一张圆木桌,上面布置着饭菜,还冒着热气。 见到二人,萧策挥了挥手,小厮点头退下。 十七走近,还是如之前一样撩袍跪地,磕头行礼。 “见过王爷。” 萧策坐在桌旁。神情淡漠。“该改口了。” 额头刚触地,十七微微一怔。 心中做了一番挣扎后,也不再矫情,低声道:“见过父王。” 萧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到十七身边,亲自扶起他。“起来,折腾了一夜定是饿了,去吃点东西。” 十七看着满桌的饭菜,肚子咕噜一声,还真的有些饿了。 只是见父亲没有入座,他自然不敢先行坐下。 萧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转身走到桌边入座,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十七见状,心中的拘束这才少了几分,垂着头坐下。 可坐下后的十七又保持着一动不动,萧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十七碗里,“往后不用这般拘束” 十七不知如何回答,但他知道有句话放在哪都行得通。“礼不可废。” 萧策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强求。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略显沉闷。吃到一半,萧策放下筷子缓缓开口:“为何在祠堂跪了一夜?” 十七眨了眨眼皮,在咽下嘴里剩余的饭后,小声回道:“二十年未祭拜过,十七不孝,该跪。” 到底没有说出自己忏悔了一夜的罪行,也许怕父亲动怒,也许为了维持那可笑的亲情。 萧策眼神微颤,明明是他二十年的不闻不问,可这孩子却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沉默片刻,萧策郑重开口:“为父向你道歉,收回此前对你的误会。你知礼守矩,绝非纨绔之徒,实在抱歉,之前错怪了你。” 这声道歉可把十七吓坏。手中的筷子不自觉滑落,他慌忙起身,膝盖一弯,整个人再次跪倒在萧策面前,头垂得低低的,仿佛想要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父王没有错,十七不敢当。” 他挺惶恐的,总觉得王爷好似知道了什么。难不成知晓了他在望月山庄为奴的二十年,所以王爷这是在可怜他? 如果真是可怜他才认他,十七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 萧策看着十七的反应,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他轻叩桌面,忍着不适,压低着嗓音道:“坐,莫要如此惊慌。” 十七起身,重新坐回原位。 萧策轻轻叹气,“过去的便让它过去,我虽认你回萧家,但不会就此束缚于你,你想去哪想留在哪,我不会干涉。” 说完,沉默了会后继续道:“但那温瑾川,我听你母亲所说,他对你不是很好,你也是个大人了,需自己仔细斟酌,他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当十七想为温瑾川说几句话时,敞开的大门外,从屋顶落下一人。 偌大的御南王府,竟无一人发现有人擅闯。 萧策见到来人眉头紧皱,眼中透着不悦。不满道:“温瑾川,你越发无理了。” 温瑾川却一脸淡然,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屋子里的二人踱步而进。 “您带十七走后,在下思来想去,实在是放心不下,若王爷同之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罚几个板子,我们十七又不会花言巧语讨您欢心,可不得遭罪。” “放肆,本王可是那说动手就动手的人?” “难道不是?” 萧策被他呛住。 十七面露犹豫,看了二人几眼后还是选择低头。 两人都不好惹,帮谁说话另一方都会不高兴,他还是安静为好。 温瑾川拉开一条凳子,在十七身侧坐下:“十七在望月山庄受了那么多苦,我担心实乃常理。” 萧策哼了一声,“望月山庄之事,本王自会补偿于他,轮不到你来操心。” “王爷打算如何补偿?给他金银财宝?十七缺的可不是这些。” 十七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已是了然。王爷的的确确已经知晓了他那二十年怎么过来的。 萧策不出声,他确实被温瑾川问住了。补偿?他完全不知道从哪下手。 萧策一时语塞,每每看着十七那无所谓的模样,他确实还未想过。 十七见状,急忙说道:“我并未觉得曾受过多少委屈,我 ” 温瑾川只当听不见十七的话,但他的手却握住了十七,继续道,“敢问王爷祠堂祭拜完了吗?” 萧策看到这一幕,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温瑾川,本王不管你与十七是什么关系,但在王府之内,还请注意分寸。” 温瑾川挑了挑眉,“王爷莫不是忘了,十七在这阵子,一直是我照顾他,我与他之间无需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萧策正欲发作,十七赶紧站起来,“父王息怒,瑾川并无恶意。” 萧策深吸一口气,“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本王不想过多插手。不过十七,好好擦亮你的眼睛,他值不值你信!” 十七恭敬地应下。 萧策看了看十七,又看了看温瑾川,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起身离开前厅,只丢下了一句:“明日回宫。”便不见了身影。 十七有些担忧地望着温瑾川,“你不该为我顶撞王爷的。” 温瑾川握住十七的手紧了紧,一想到他方才与萧策的争执不禁笑出声:“我也不想,可我一想到他之前无理由罚你,我就气不过。” 面对宁夫人时,他也一样。 温瑾川只要一看见十七的双亲,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折磨了十七二十年,一个不闻不顾二十年,凭什么还能得到十七的恭敬,敬重。 他看向十七,在想这人莫不是脑子坏了? 可又转念一想,一年前的自己不也对此人狠心过吗? 不把他当人看,吃饭只能趴在地上吃,如同牲畜一般。 可十七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反而保持着那份小心翼翼的爱意。 若真是脑子坏了,那就坏了。 “饱了吗?”温瑾川指着桌上的饭菜问道。 十七点头。 “走。” “去哪?” 温瑾川摸着他身上的衣裳,满脸嫌弃:“你自己看看,还能穿?” 十七撇过头,尴尬的放下衣袖。“我有 ” “我知道你有。”温瑾川打断他的话,在宫里的这些时日,萧子安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可他一件也没碰过。 如今入了萧家族谱,进了祠堂,日后这些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可他了解十七,断不会心安理得接受。 可若是他给的,那便不一样。十七不仅会碰,甚至穿上还不愿脱。 因为那是他的送,那是温瑾川送给十七的。 温瑾川搂过十七的腰侧,两人瞬间隔得很近。 “带你去买衣裳。” 十七低头,“这次买了,你还会收回去吗?” 嘴唇就快凑到十七的耳垂,却被这句话给硬生生停下。歉意道:“不会了,十七。永远不会。送你的就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 十七脸颊很快泛红,点了点头,任由温瑾川牵着他走向门外。 两个男子的亲昵举动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十七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他会想很多。 他怕会给温瑾川带来闲言碎语。 就在又一波人冲着他们露出不解的眼神时,十七挣脱掉了温瑾川牵着他的手。 手心突然落空,温瑾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侧头看了一眼十七后,却也没多说。 两人去到了天陵城中最奢华的一间成衣铺子。挑选了几套上等的衣裳。 “这套如何?喜欢吗?”温瑾川递给十七一套青色的长袍,颜色偏淡,很适合十七温和的性子。 十七换上后,长袍贴合他的身形,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 温瑾川上前,抬手替他抚平衣领间的皱褶,眼神炽热的审视着十七,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很适合你。” 随即提袖一挥,对着成衣店的东家说道:“把这些衣裳都包起来,送到御南王府。” “是,是,小人立刻安排。”东家点头哈腰,迅速命人将选好的衣裳打包。 十七看着温瑾川,心中有些不安:“会不会太招摇了?” 温瑾川的视线落回到十七脸上,没有说话。 十七咽了口唾沫,他能感觉到温瑾川不对劲,好像是生气了但又看不出具体表情。 小心问道:“怎么了?” 温瑾川还是没有回答,轻哼一声:“走了,回去。” 十七不太想回王府。 他想去碧水巷,只有在那,他才觉得不是寄人篱下。 王爷只下令明日回宫,却没说今日一定要留在王府过夜。 他提议回碧水巷时,温瑾川用着那双乌黑的双眼盯着他看,盯得十七心里直发怵。 “想去我那?” “想 ” “去了,你今晚可不会好过。” 十七双腿发软,硬着头皮讨巧:“让你尽兴。” 他太了解温瑾川,就算回王府今晚也一定逃脱不掉。 两人刚进院子,温瑾川便像头饿狼一样双唇落下,舌尖勾回了晃神的十七。 手上的动作不停,撕扯着刚买不久的新衣裳。 十七推开温瑾川,心疼的望向身上已经凌乱得衣物:“等会 ” 对于来了欲望的温瑾川来说,他没有什么耐心。 拽着十七的手臂进了房间。 “衣裳多的是,不缺这一件。” “不 这是你送的,瑾川,给我时间让我脱 ” 话未说完,嘴唇再次被堵住。两人直接滚到了床榻之上。 十七用余光看着刚买来的衣裳被扯烂。 他顿时明白过来,温瑾川这是 生气了 在揣摩出他的情绪后,十七越发乖顺。让手举过头顶,他便乖乖举起,让不动便不动。 身体听话的迎合着身上的人。 嘴里的求饶就像是催化剂,让温瑾川的动作更加猛烈,十七只能忍痛咽下。 而温瑾川在感受到十七的顺从后,并没有变得温柔,他带着浓烈的气息说道:“就这么怕外人的眼光?” 一句与此时情境完全不符的问题冒出,十七先是一愣。 随后顿时明白,立即解释。 “不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 “我 错了对不起” “因为什么?”温瑾川不依不饶。 十七快要虚脱,但还是坚持回答着温瑾川问题,结结巴巴,但字字清晰。“我觉得你你不会想听别人的议论” 温瑾川的眼神有些凶狠,他抚摸上十七满头大汗的侧脸,为他拭去眼角因为疼痛而逼出的泪滴,柔和说道:“你听好了十七,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对不起 我真的知道错了” 动作越来越来大,十七疼得都快失声。 “怎么改?” “以后一定不推开你” “还有呢?” “不管别人怎么想不在乎别人” “十七,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记住了我记住了” 认错态度良好,温瑾川这才变得温柔,他低下头在十七额头落下一个安抚的吻后,十七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第245章 宁淮茹被抓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待沉睡之人的呼吸平稳,温瑾川这才下床。点燃炉子里的炭火后放在了床边。 方才在做之时,身下人的双膝直刺眼底。 稍微一抬,十七微皱的眉头明显在告诉他很疼。 可为了不扫他的兴,为了让他满意,却硬是没提腿有伤这件事。 本应白皙的肌肤红肿不堪,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皮。 他掀开被子,视线重新飘回十七受伤的膝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不是对十七,而是对那对从未关心过十七的双亲,以及自己。 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埋怨消散这才去找来伤药。 十七,太难教了。 这是他在上药时发出的感叹。 动不动就跪,动不动道歉。 嘴巴笨,不会解释。不,应该说不敢解释。 卑微二字好似为他而出。 处理完伤口后,他重新回到床上,将十七搂进怀中。 熟睡中的十七好似有感应,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只是一下便不再动弹。 温瑾川的心在看着十七蹭动的那一刻软得一塌糊涂。搂着十七腰侧的手越来越紧,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的愧疚感更甚。 他恨与十七相识太迟,恨未能早些与他相遇。 恨自己没有早日解救他,让他受了二十年的折磨。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他的人生与十七交换,自己能坚持下来吗? 也许早就在那二十年的某一天里,选择轻生。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找到十七,亲口告诉他:谢谢你的坚持,让我等到了你。 夜静得只能听到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温瑾川在胡思乱想中见了周公。 醒来时,身旁的人不见了身影。 不知昨夜梦到了什么,他醒来后第一眼未见十七,心中忽地生出一阵慌乱。 他赶忙半坐起身,向四周看去。 没有。 衣裳都未来得及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赤着脚开门而出。 冷风吹来时,他除了满身的慌乱竟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幸而,在门打开之际,便瞧见到了端着热粥准备进来的十七。 十七瞧他面色急躁,下意识找自己原因。 “对不起,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我想着你醒来会饿 ” 话未说完,情绪不稳定的温瑾川一个字也未听进去,恶劣的打翻十七手中的热粥,将他拉入自己怀里。 热粥洒落,大部分不偏不倚地溅在了温瑾川赤裸的脚上。灼热的刺痛让他蹙眉,脚背很快见红。 可温瑾川却不以为意,就这么抱着十七好久好久。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将十七关起来,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十七没有挣扎,任由他抱。 嘴里跟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外面冷,会着凉的,我们进去好不好。” 现在的温瑾川哪会给他回应。 十七也不急,继续哄:“你饿不饿?锅里还有,我再去给你端来?” 哄了许久,温瑾川才有了回应。他摇着头,下颚抵在十七的肩颈。 “我以为你走了。” 这句话,很像在 撒娇。 十七嘴角笑意尽显,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慌乱的温瑾川。 当敞开的木门被吹响,十七终是不舍的从温瑾川炽热的怀抱里移开,轻声:“先进去。” 温瑾川握着十七的手腕,生怕他再次离开。拉着他,一起回到了屋内。 得了空隙,十七立即将房门关上。转身时一眼便瞧见了温瑾川被热粥烫伤的脚面。 一时间自责瞬间涌上。 急忙翻柜找对应的伤药,温瑾川就这么看着他。 他发觉,他们两人总是在互相上药,互相心疼,互相自责。 也是在这么多互相中,情意升温。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温瑾川嘴上虽这么说,但却没有阻止。他很享受十七担心他而焦急的模样,因为这样,他能深刻,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十七心里有多么的重要。 药瓶到手,十七二话不说拉着他走到床边。紧接着单膝跪地,托起温瑾川那只被烫伤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 看着如此温顺的十七,温瑾川心中的焦虑荡然无存。 “你在祠堂跪了一夜?”温瑾川问。 十七边点头边上药。 “为什么?”温瑾川不懂,是萧策二十年从未找过十七,凭什么认回十七的第一天让他跪一夜? 这下十七不答了。 手上的动作很慢,他怕弄疼温瑾川。 而被烫伤的本人只觉得麻烦的紧,直接夺过十七手中的药瓶快速的抹完,也不管疼不疼。 涂完后,迅速将十七拉起坐到床面。 他替十七回答了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是觉得自己不配回萧家?” 十七垂着头,最后无力的,嗓音很轻的,“嗯”了一声。 许是提到了萧家祠堂,便想到了祠堂里的数位牌匾。 十七的头突然疼的厉害。 他看向温瑾川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卑微。“在祠堂的一夜,我突然明白一年前你为什么会厌恶我。” 莫名的一句话,让温瑾川心中一紧。 “十七,忘了一年前的我好吗。” 十七笑了笑,好似在告诉他,自己没有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突然觉得,像我这种满手血腥的人,根本不配 ” 温瑾川捧起十七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配。你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十七的眼眶泛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待了很久,最后在十七的坚持下,为温瑾川更完衣,才不紧不慢的离开了碧水巷。 刚去到御南王府,只见府邸外有一支禁军驻守。 两人在看到军队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停住了步子。眼神交汇,双方警惕性很高,直觉告诉他们出事了。 没有多言,迅速穿过府邸的大门,门前的守卫对他们的突然出现虽有些意外,但并未阻拦。 进入府内,直奔书房。 门是开着的,十七想也未想直接踏进。 萧策正立在案前,身旁有两人好似在汇报什么。 见有人进来,不约而同止住了声,同时转头看去。 萧策面目凝重,在见到十七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那两人快步走出书房并带上了门。十七看了眼萧策,随后撩袍跪地。 “见过 父王。” 萧策缓了一会,道:“这不是皇宫,不用行大礼。起来。” 温瑾川在萧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立即将十七拉起,多一秒也不给。随后问道:“王爷,王府外为何会有一支军队?可是出事了?” 话落,萧策看向十七,神情凝重。 半晌过后,终是说了出来。 “宁庄主可有一个女儿?” 十七惊愕:“您是说淮茹?她怎么了?” “你们可知昨日城东死了十八人。” 十七与温瑾川皆是一愣。 想起昨日的闲逛与夜间的放肆,十七不自觉低下头。 萧策继续说道:“水源一事,你们做的很好。但梵天宗也因此动怒,杀了我们十八人。” 其余人的性命,十七不怎么在乎。又将话题给扯了回来。 “父王方才为何提淮茹?” 萧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未说完的话:“城东有一支两百人的禁军驻守,但数日前被派去管控水源,营地便只留了二十人。”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十七有了猜测。 “那处位置较偏,但却遭人故意泄露,魔教趁我们人手不齐,发动了突袭。” 宁庄主得到消息时,他距离城东最近,便立即调遣人手去城东相助。 可万万没想到,梵天宗似乎有备而来。 待宁庄主赶去城东不久,宁府便遭魔教数百人围堵。 府中,宁邵全虽留下了一些精锐护卫,但身手差距较大,加之梵天宗有备而来,宁府顿时陷入绝境。 府中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林寂当时去了正在重建的七镜楼,在一片厮杀中,宁淮茹不见了踪迹。 但好在莫老爷赶来的及时,宁府伤亡控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听到这,十七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满脑子宁淮茹被抓的场景在他脑中浮现。 他这个哥哥,最终还是没有护住她。 温瑾川沉思片刻,问道:“宁小姐被抓,想必宁老爷一定收到了魔教的索求。” 萧策点了点头:“没错,他们虽承诺不伤那小姑娘分毫,却要宁将军率其十万兵马赶赴边疆,待江山易主之后,才能回来。” 此刻的十七比任何人都自责,他清楚地知道淮茹乃是唯一能够要挟宁庄主和母亲之人,也明白城中局势并不安全,但却选择了放任不管。 “夫人夫人”十七突然想到了宁夫人,焦急问道:“父王,娘亲如何?她知道了吗?” “去看看她,今日不用回宫了。” 清雅街,翠竹路。 是重建七镜楼之地。 矗立在清雅街的尽头,翠竹路的转角。 楼高五层,还原的样貌与云梦城大有相似之处。 只是颇为冷清。 前院里,十二司围在一处,商讨着救出小姐的计划。 而林寂却蹲在亭角,紧握的双拳正往外流着血滴。他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寸步不离守在宁府,恨自己的大意。 月衡与离渊劝过他数次,始终未能劝通怒火攻心的林寂。 就这么看着他自残。 十二司商讨无果,想要救出宁淮茹首先得知道梵天宗的位置。 可他们无一人得知。 十七与温瑾川刚赶来,林寂本是绝望的眼底瞬间恢复了丝神智。 他直接冲向温瑾川撩袍单膝跪地,“温公子,曾经的轮回殿隶属魔教,梵天宗您一定清楚具体位置!我求您,救小姐出来!” 林寂说完,十二司随之一同半跪下来。 温瑾川瞬间被置于高位,仿若不应允,众人便会长跪不起。 然即便他们未有所求,温瑾川亦会竭尽所能救宁淮茹脱险。 毕竟若非她,自己又怎能苟活至今。 想到十岁那年,年仅八岁的淮茹便为他放了一碗血,才八岁 思绪乱飞,他与十七一样,觉得有愧于宁淮茹。可这晃神的间隙里,十二司与林寂皆以为他不想出手相救。 毕竟梵天宗手段毒辣,太过涉险。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自身性命都难保。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着实难以应允这个请求。 十七抿了抿唇,梵天宗他曾被温瑾川带去过,虽时隔一年,但还是有些印象。 温瑾川为他们做的够多了,没理由再让他舍身帮忙。 刚想说什么之际,宁夫人强撑虚弱的身子从一旁走来。 咳嗽声从她现身开始便一直未停下。 “都给我起来!” 一声苍白无力的命令响起,没有任何威严。 十二司听令起身,而林寂却不愿放过这个唯一能救小姐的机会,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宁夫人指着温瑾川,怒火缠得她胸腔郁闷,十七立即上前想要搀扶却被推开。 “她救你三次!温瑾川!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用尽全力的控诉,在最后一字说完时,一口鲜血从宁夫人嘴角溢出。 十七大惊。 “淮茹会没事的,我会想办法娘,我扶您进房” 宁夫人闻言,躲过十七伸来的双手。 脑子里复述着刚才的那句话。 我 而不是我们 自嘲道:“事到如今,你却只想着他!淮茹可是你妹妹啊!” 十七真的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他担心淮茹,却又不想让温瑾川涉险,矛盾一出在此刻让他进退两难。 争执之际,温瑾川上前,将林寂扶起。而后面向十二司,沉声道:“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跟我走。梵天宗极为隐蔽,若不是宗内的人,就算去过一次也不一定能找到。” 说到这,他又看向十七。“你留在这照顾你母亲。” 十七几乎是立即反驳。 而他却不做退让:“你跟着,会让我分心。”温瑾川笑了笑,继续道:“十七,你要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你的妹妹也会没事。” “可 ” “没有可是,你若想救淮茹,必须听我的。十七,我的命是她救的,我不能做事不管。你了解我的,不是吗?” 她救的 她救的 在知道温瑾川要去梵天宗时,在知道此行一去九死一生时,十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林寂趁他不备,直接劈向十七脖颈,十七顺势倒下。 第246章 云城庙会 重建的七镜楼外立了十几匹快马,十二司已经准备妥当。 温瑾川站在马儿旁,一匹全棕的骏马不断地将头蹭在他的肩膀上。他也不急,回摸着马儿的面颊。 好似全然忘了要去梵天宗救宁淮茹一事。 十二司与林寂只能在一旁等着,不敢催。毕竟想要去梵天宗,必须靠温瑾川带路。 只是 马匹都已备好,为何此人却迟迟不动身。 林寂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温公子,再耽搁下去,小姐怕是凶多吉少。” 温瑾川轻轻拍了下马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一扬这才转身看向众人,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看透的情绪,说道:“我自然知道,但此去梵天宗九死一生,我们这般贸然前去,不过是以卵击石。” 众人听闻,面面相觑。 魔教在世间,本就是令人忌惮的存在。先不说功法,就连他们此刻的人数也是敌众我寡。 他们这一行十四人,无疑是去送死。 清羽扯着缰绳朝他们二人而来,“可小姐被抓,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一试。” 温瑾川摸着马儿的头笑了笑:“不急,再等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匹快马从远处行来。直至温瑾川面前,随后勒住缰绳,马儿前蹄高扬,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温公子,这枚令牌是我家老爷托我送来。城外山中驻扎有三千兵马,随您调遣。”这是宁庄主送来的的调遣令。 林寂微微抬头:“温公子,可以出发了吗?” 令牌在手中紧握,温瑾川看了眼之后,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还不够,再等等。” 果不其然,又是一盏茶的功夫。 远处出现了一道烟尘,随着声响的接近,众人能听到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这一次,来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队人马。 骑在最前方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看上去粗犷的腰带。 发丝被一根丝带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随着马匹的狂奔而一同摆动。 此人面容被半张银色面具覆盖,那未被面具遮盖的半张脸,皮肤苍白,线条清晰,鼻梁挺拔,唇线弧度自然,如只看面相,似有一种清冷之感。 眼睛是深邃的琥珀色,与面相相反。有些锐利,还带有不易察觉的狠厉。 也就是这双眼睛,时常让人忽视了他才二十三四的年纪。 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地走到温瑾川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温公子,我等来自永安城千面阁,我家主人听闻你要去梵天宗救人,特地命我从阁中带了五百人前来相助。” 话落,身侧的林寂与十二司来回对视,表情都有些惊愕。 十二司里的老七冲着他们小声说道:“可是那个能变换千种面容的千面阁?” “不清楚。”月衡摇头。 从这队人到此,他便一直打量着领头的青年。那人衣衫破旧,但气质却颇为脱俗。倒是让他想起了十七,此人与十七的气场倒是很贴。 温瑾川笑着接过:“没想到,怀卿他还记得我。” 男子抱拳躬身,很是谦逊:“当然。您与我家主人竹马之交。您在他心里永远都有一个位置。” 十岁那年的温瑾川,为白倾尘过毒。 服下赤阳草才保下十年寿命,但唯一的代价便是将十岁之前的记忆悉数忘尽。 直到一年前,擂台赛胜出,服下曼陀雪莲后记忆才慢慢回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忘记了许多事。 沈怀卿便是他忘记的众多人中,他的第一个朋友。 “主人本想亲自前来,但事务缠身,实在是走不开。但一直心系温公子的安危,尤其是得知您要孤身犯险,更是忧心忡忡。因此,才派了我等前来。” “他能帮我,已经很感谢了。”温瑾川将信件摊开,重新看向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顾辞。” 话音刚落,温瑾川点头回应:“好名字。” 说完收起信件,转身面向众人:“魔教中有少许人是我轮回殿的人,还望各位仔细辩驳,别误伤自己人。” 林寂与十二司,以及刚到此的顾辞同时点头。 众人翻身上马,直奔魔教梵天宗老巢。 一路狂奔,刺骨的冷风砸向温瑾川的面颊,一瞬间将他带回了十年前的云城庙会。 诸多疑点在他心中悄然而至。 以宁夫人对淮茹的态度,怎会让八岁的她为素未谋面的人放血? 宁夫人不会这么做的。 除非 除非被放血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 不敢细想的温瑾川,胸腔一阵闷结。 兜兜转转,他对不起的,真正亏欠的还是十七,他从头至尾,对不起的,只有十七一人! 十一年前。 劈完柴火的十七长舒一口气,稍作整理便返回了自己的西院。 院门旁的石阶上,赫然摆放着一个残破的大碗。 他迅速走上前,舔了舔嘴唇。 碗里的米饭不多,但还散发着热气,上面堆着一点青菜,看起来简单却足以果腹。 他太饿了。 幸好今日活干完的及时,不然这饭又该馊了。 十七端起大碗,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刚吃一口,一阵脚步声响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身影已经闯进了小院。一个男子在十七身上打量一番后,二话不说直接指吼道:“就是他,带走!” 十七愣住了,手中的碗不自觉地滑落,砸在地上。米饭和青菜散落一地,他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就被那几个人强硬地架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何事?”十七挣扎着,可他才十岁,根本挣脱不开。 “少废话,是夫人叫我们带你去个地方。” 听到夫人二字,十七便不敢在动,随后他们半拖半拽地将十七带出了小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喧嚣的声音逐渐传入耳中,灯火通明处,人影攒动。 十七被带到了云梦城的庙会。 这里是每年一度的盛事,整个云梦城的百姓都会聚集在这里,庆祝丰收,祈求来年的好运。 一个装饰华丽的轿子在庙会前停下,轿帘从里侧掀开,露出宁夫人的半张脸。 那几个小厮瞧见,立即拽着十七上前。 宁夫人冷冷扫了他一眼,冷声开口:“上来。” 轿子颇高,小十七费力的爬了上去。 刚进轿子,一阵破空声袭向十七的双膝,一瞬间,十七疼得跪了下去。 双膝落地,难免忍不住痛呼出声。 宁夫人嫌弃的偏过头:“规矩。” 话落,小十七拼死咬着牙,硬生生将那声痛呼咽回喉咙。 待轿子里安静后,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到十七身上。 “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吗?”宁夫人悠悠问道。 十七全身冒着冷汗,艰难的摇了摇头。 他跪趴着,视线只能瞧见到宁夫人的裙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哐当声,宁夫人从轿内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丢到了十七面前。 那寒光闪烁的刀刃,让十七的心猛地一跳。 他抬头看了一眼宁夫人,害怕的咽了口唾沫,谨慎问道:“请夫人告知,下奴犯了什么错?” 宁夫人轻蔑一笑:“我罚你还需要理由?” 十七闻言,额头贴地,身子已经开始发颤。 此时的十七,已经快速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属实没有找出是哪里惹怒了夫人。 他明明有认真干活,也没有私下问李嬷嬷要过任何山庄里的东西。 难不成 ? 是他最近吃的太多? 可他已经连着三日未吃晚饭了。 若不是今日起的早,活干的比较快。不然今日的晚饭也吃不上。 匕首还在他手臂旁躺着,宁夫人没有下令,他便不敢去碰。 也不知这短刃是拿来做什么的,他只希望等会能好受点,就是可惜那顿只吃了一口的饭。 宁夫人没有再理会十七,目光似乎穿透了轿帘,直视外面的喧闹。 轿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十七不敢动弹,只能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眼睛紧紧盯着那把匕首,心中满是恐惧。 车厢被轻抬起,进入了庙会最里侧。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小,各种香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帘外的光线变得昏暗,这里不难感受出是庙会的隔房。 轿子在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宁夫人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拿起它,跟我出来。” 十七忍着发颤的双手,捡起匕首。 跟在宁夫人身后出了轿子。 宁夫人刚站稳,一个小身影突然冲到了她的腿边抱住,嘴里黏糊糊的:“娘亲去哪了。” 她笑着将小孩抱起,宠溺的捏了捏脸颊后说道:“娘亲去办了点事,淮茹今天玩的可高兴?” 小女孩眨着她那双大眼睛笑嘻嘻道:“高兴!娘亲,我可以去外面吗?” 小女孩指着庙会外侧,见宁夫人皱眉,便用尽浑身解数,撒娇的摇着她娘亲的裙摆。 身后的十七微微侧身,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一般,哄骗着自己,这样就不会难受。 宁夫人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但淮茹答应娘亲,不许乱跑。” “好。” 女孩走后,宁夫人两步走到一处佛像前,脚尖点地。 十七顿时明白,立即躬身走过去跪下。 宁夫人似乎仍未感到满意,再次踢了踢十七垂于身侧的双手。 “举起来。” 十七应:“是。” 随后将匕首高高举起。 这般卑微的模样,宁夫人终是满意点头,随即离开了此处。 只留了一婢女在此看守。 庙会隔房人虽不多,但到底还是有人经过。 无一例外,路过的人皆都好奇的看向十岁的十七,都以为是哪家孩子犯浑,被罚在这跪着。 不知跪了多久,高举的手臂开始泛酸。十七在心里计算着,他大约还能再举一炷香的时间。 希望能等到夫人回来。 不然私自将手放下,可是大罪。 直到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履,立即抓住机会求饶:“夫人,下奴举不动了可否让下奴歇息会” 他很想学淮茹一样撒娇,可他不敢。 求饶的话没等到回应,但是等来了黎总管。 黎盛伸手夺过十七高举的匕首,十七感激的冲他磕头致谢。 却没想下一秒匕首划破肌肤,疼痛冲击十七的大脑。 宁夫人按住他的肩头,残忍说道:“不准躲,不准动,不准出声。违者五十鞭子。你应该怕的对吗?” 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啊,可对十七来说却像家常便饭。 他知道鞭子的滋味,太疼了。 牙关紧咬,嘴唇几欲破裂,鲜血的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却未吭一声。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然而在宁夫人的掌控下,肩膀却稳如泰山,仿若与大地融为一体。 他深知,此时此刻,反抗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血液顺着划破的口子冒出,滴进事先准备的碗里。 待碗快装满后,黎盛这才抽出一条布料,给十七受伤的手臂缠了两圈,最后打了个结。 没有伤药,就连包扎都这么随意。 手臂无力垂落,有几滴遗留的血渍溅在了他的衣袖上。 那盛着他鲜血的碗,在十七眼里已是天旋地转。 最后砰的一声,十七整个身体重重倒下。 而一旁的宁夫人却盯着碗中的血液,发疯般大笑。“带他回去。” 两名小厮领命上前,一左一右将十七从地上拖起。 而同一时刻,一位身着素雅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庙会大门走了进来。 女人的面容温婉,但面色却极为苍白。二人前方,紧跟着一位老者,满头银丝,然其身躯却硬朗得很。 老者面向女人叹气:“那宁夫人乃是十年前覆灭的南越公主,老身也不知她为人如何,好不好说话。” 女人一脸坚定:“她既然答应与我们一见,便是有机会。不管如何,我求都要求来。” 男孩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谈话,眼珠子转动,在庙会隔房扫视了一圈。 这一眼,便瞧见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孩正被两人往庙会外拖去。 男孩不禁有些好奇。扯了扯女人的衣袖:“娘,你看那。” 女人随着男孩所指望去,随后视线落到宁夫人身上时,眼眶红了起来。 她就是唯一能救瑾川命的宁夫人 ? (看看广告宝宝们,有错别字的话麻烦各位艾特我一下。) 第247章 云城庙会2 她就是唯一能救瑾川命的宁夫人 ? 四目相视,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 而昏迷的十七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紧紧架住,头无力垂下,就这么在女人和男孩的身前带出了庙会。 女人蹲下身子,为男孩理了理衣领,忍着快要溢出的眼泪哽咽道:“瑾川,你先去外面待会,娘等会再来找你。” 男孩一向听母亲的话,并且他对那个被拖出去的人有些好奇,想追上去看看。 也许速度太快,这一出门不小心迎面撞见往里走的女孩。 女孩被他撞得险些倒地,幸而被身旁的婢女搀扶,才免了这一遭。 稳住身形后,女孩生气地抬头,正准备斥责,却对上了男孩歉意的眼神。 “抱歉。” 她的怒气顿时消散,反而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如此这般,两人一来一往便聊了起来。 他们避开下人的尾随,走进一间偏房,谈论着彼此都未曾经历的奇事。 直至女孩言及日后,言及未来。 男孩的眼神方才渐渐落寞。 女孩察觉出不对劲,轻声询问:“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男孩摇摇头,不想多说。 可女孩却想知道,她轻握男孩手腕义正言辞:“那是为何?你好像不太开心。” 面对女孩的执着追问,男孩叹了口气,道出实情:“我爹娘这三天虽然没有告诉过我,但我能感受出来,我 ” “你如何?” “我快要死了。” 话落,女孩惊愕捂嘴。 三日来,他的爹爹无时无刻都在问他,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虽未明说,但他早已猜到。 不过他无所谓,人嘛,早晚都有一死。 可女孩却被吓到,她毕竟才八岁。她只知道死亡很可怕,代表永远见不到爹娘,代表孤寂。一想到这个小哥哥要死,女孩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一定有办法的。”女孩咬着嘴唇,眼泪越流越多。 男孩慌了,他会骑马射箭,会爬树打架。可他就是不会哄人。 无奈间,他冲她笑了笑安慰道:“不过还有机会,我师父和我娘好像在找什么人,也许那个人能救我。” 女孩一听来了希望,“是谁?瑾川哥哥快告诉我,我回去跟我娘亲说,让她帮你找!我娘亲认识可多人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叫什么宁夫人?” 女孩瞪大眼睛,宁夫人?“你说的是望月山庄的宁夫人?” 男孩茫然点头。 女孩瞬间大喜:“瑾川哥哥,你会没事的,我会救你!” 说完,便高兴的跳了起来,径直往门外冲去。 男孩还不知她怎么了急忙追上去:“为何这么开心?” “瑾川哥哥,你说的宁夫人是我娘亲。” 男孩已然认命,他从未相信过奇迹会降临。然而,当机会真的来临,他却难以置信。 女孩似乎比他更为欣喜,轻牵男孩的手腕,缓声道:“若有将来,瑾川哥哥想做什么?” “将来 ”男孩失神,自他为白倾尘解毒的那一瞬起,自梵天宗都束手无策之时,他便未曾想过将来。 此刻,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有未来。 看着女孩信誓旦旦的双眼,男孩想了想,从腰侧取下母亲为他缝的香囊。 “这个你拿着,我若没死日后定来找你。” 女孩开心接过。“一定会的。” 当她回到庙会时,只见娘亲盯着佛像发呆。 她立即跑去牵起娘亲的大手,说着她方才遇到的小哥哥。 宁夫人笑了笑,“你想救他?” “嗯!娘亲救救他好吗 ” “淮茹,你在轻易许下承诺前,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承受?” 女孩疑惑,好似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可知救他,需要你自己的血。” “我的 血?”女孩犹豫了一下,小手害怕地抓紧了衣角。 “你还想救他吗?” “我 ” 到底才八岁,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宁夫人见女儿面露惶恐,将她抱起安慰:“放心,他不会有事。” 听到娘亲的保证,女孩这才重新瞪大眼睛:“真的?!” “娘亲何时骗过你。” 庙会外头,那满头银丝的老者在亲自尝了一片赤阳草的叶子后,重重点了点头。“瑾川有救了。” 女人大喜,一时兴奋,手中端着的碗面溢出了几滴鲜血。 而老者的面目却一直凝重:“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宁夫人什么都不要却只要你的一个承诺,日后怕是难以偿还。” 女人轻轻摇头,“不管怎样,只要瑾川能活下去就好。” 男孩在庙会外的石阶上席地而坐,望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群,闻着四处飘来的烛火香气。 他不禁对这世间有了一丝不舍。 女孩对他的承诺让他有了期待,可他又担心这一切只是虚幻泡影。 不知坐了多久,母亲与师父来到他身侧。 当女人将那一碗血递到男孩面前时,没有谁能懂他此刻的震撼。 他的心绪已经乱飞,整颗脑袋都是那女孩的身影以及她说的话。 “瑾川哥哥,我能救你。” “你要找的宁夫人是我娘亲。” “若有以后,瑾川哥哥想做什么。” “ ” 在喝下混着赤阳草的血液时,男孩心脏跳的剧烈。 他在想,等他好了,一定要去趟望月山庄问问她,萍水相逢,只此一面,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来救他。 只是,在血液过喉后的一瞬间,他忘却了世间所有,忘却了一切。 包括他的双亲,他的师父,他的好友,以及那个让他震撼的女孩。 放完血的十七被送回了望月山庄。 那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架着他,走到西院门口后,便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在了地上。手臂上随意绑着的布料,早已被鲜血染红,不过,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趴了一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 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随即慢慢睁眼。 入眼的便是五步开外,掉落一地的饭菜。 碗也碎成了几块,米饭和青菜已经与泥地混为一体。 他咽了口唾沫,肚子一并响了几声。 趴了一会,待思绪完全清醒后才慢慢从地上爬起。 受伤的手肘刚移动,便传来痛感。 这份痛楚让他想起了昨日被放血时的场景,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他低头看去,解掉了手臂上染红的布料,伤口已经结痂,和之前的疤痕一比,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昨日淮茹与宁夫人之间的相处,便让十七心中万般不适。 在看见这伤后,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不满。 手中的布料被他丢在地面,泄气般狠狠踩了几脚,好像这样就能把内心的不适和不解发泄出来。 不巧,被刚走来的宁夫人撞见。 这些举动在她眼里,成了对她的不满,成了十七的没规矩。 她冷冷望着耍着性子的十七,等他发泄完后才厌恶似的开口:“转过来。” 此时的十七还没有名字,淮之她自是叫不出口。 嗓音是从十七身后传来,闻声,他身形顿时一僵,颤抖着眼皮慢慢转了过去。 果不其然,对上的是宁夫人冷着脸的眸子。 他没读过书,认不了几个字。他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去问宁夫人为什么。 为什么最近几天他明明表现的很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也不像两三年前的自己,跑去琉璃阁哭着闹着只想要个原因。 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还要罚他。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强装内心的不适。如果他读过书,一定会知道,这种感觉便是委屈。 两人面对面而站,十七倔强的仰头与宁夫人对视,他想说:凭什么我与淮茹都是你的孩子,你对她可以笑,对我只有冷眼。 你恨的是御南王,为什么要恨我! 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他真的想要将心中的所有不适倾泻而出,但最终,再一次忍了下来。 宁夫人挑眉,率先打破寂静:“在我面前,你什么时候能站了?” 十七愣在原地,随后视线下垂。看向地面后,慢慢屈膝而跪。 “您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杀我 ” 话未说完,宁夫人上前重扣十七下颚。 “你想死?” 十七再也强装不了,眼泪掉落。宁夫人看着他绝望的双眼,突然心虚。 发抖的手指立即收回背过身。 十七可怜巴巴的擦掉自己的眼泪,人在想死的那一刻,是什么都不怕的。 他不怕宁夫人再次罚他,不怕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各种刑具。 此刻的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下奴要怎么做,您才会高兴?” 背过身的宁夫人沈吸了一口气,左手按着抖得厉害的右手,镇定道:“想让我高兴?” “是 ” “去七镜楼,如若不死,回庄那日我便高兴。” 有了明确的方向,十七好似迎来了一片光明。叩首道:“下奴日后不能随叫随到,还望夫人莫要怪罪。待下奴归来再行侍奉。” “我给你三日,这期间你不用干活,好好养伤。三日后我会派人送你去七镜楼。”说完,宁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西院。 七镜楼 ? 十七真的很好哄,方才的绝望在有了希望后,瞬间将之前的种种抛之脑后。 可他不知道七镜楼在哪,是做什么的。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撑到回庄那日。 —— 如今。 十七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 他似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忆起自己在踏入七镜楼前,也曾到过那云城庙会。 宁夫人见他醒来,急切的坐到床边将他扶起。 十七视线聚焦,看清眼前人后竟有些恍惚。 “您高兴吗?” “什么?”宁夫人一愣。 十七本能地用手扶住头部,想要缓解这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但疼痛却似乎更加剧烈。 宁夫人见十七难受,越发焦急:“哪里疼?是头吗?你等着,娘亲去请大夫。” 刚要起身,但手臂却被十七按住。 她只好重新坐下,尽力去听那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娘亲我从七镜楼回庄那日,您高兴吗?” 宁夫人先是不解,可下一刻,四周天昏地暗,忽感自己飘浮在了空中,周遭场景逐渐变换。 一瞬间,她好似回到了望月山庄。 待双脚落地,她清晰的瞧见离她不远处有两人,一跪一站。 那跪着的人她怎会不知是谁? 那是她的孩子啊 “下奴要怎么做,您才会高兴?” “去七镜楼。如若不死,回庄那日我便高兴。” 对话间她已然泣不成声。 她 居然忘了。 多么可笑啊,她居然忘了。 回过神的宁夫人猛的将十七抱进怀里,眼泪大片滑落,扯着嘶哑的嗓音大喊:“高兴高兴娘亲怎会不高兴。” 等了五年的答案,十七终究是等到了。 也是这个时候,宁夫人才明白,在七镜楼的五年,在她暗地打压下,他为何还能撑过来。 原来只是为了那一句,高兴。 宁夫人哭得凶狠,十七在听到想要的答案后,便冷静了下来。 他任由宁夫人抱着,思绪却飘到了温瑾川那。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能确定的是,温瑾川一定已经出发前往梵天宗了。 “那日云城庙会 是我的血救了温瑾川对吗?” 宁夫人停止了哭声,松开十七后偏过身子,慢慢擦拭眼泪。 十七继续问:“淮茹才八岁,您又那么喜欢她,怎会用她的血。是我的对吗?是我的血救了温瑾川?!” 问出这个问题的十七,按常理而言,他理应感到难过。难过母亲竟不惜以他的性命去搭救一个陌生人。 然而此刻的他,情绪异常激动。 一想到救温瑾川的人是自己,而非淮茹,他心中唯有喜悦。 原来,他与温瑾川,早在十岁那年,便已产生了交集。 是他 是自己 救温瑾川的是他自己 (新文不确定啥时候开,最迟六月。有错别的字艾特我,谢谢。看看广告~) 第248章 御林卫 床上之人眼神逐渐黯淡,思绪飘回一年前,那时他顶了淮茹的恩情,只为博取温瑾川的好感。然而,事实却是,云城庙会之时,救他之人,正是自己。 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宁夫人不愿承认自己的残忍,竟令一仅十岁的稚童放尽整碗鲜血,只为救一素昧平生之人。 她不敢面对这个愧疚多年的孩子,只能沉默。 十七低头笑笑,而后小声道谢。 宁夫人抬起那双满含泪水的双眼,不解:“为什么说谢谢?”她做了什么能让这个孩子道谢?她除了罚他骂他,其他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了。 “谢谢您当年是用我的血救了他,我欠他太多,一年来,我除了伤害他威胁他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倒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我。”十七轻轻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自己只是单方面亏欠他,如今也算有了些许安慰。” “你不恨我 ” 十七摇头,“不恨的。国破家亡的仇恨在您身上压得太重,您厌恶我是因为我身上流着萧家人的血,只是有时候会不好受。” “淮之 ” “瑾川教过我,那种滋味叫委屈。如果没有他,我想这辈子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所以母亲,我想去帮他,我不想让他出事。您能不能不拦我。” 他不恨宁夫人,不恨御南王。但不代表他对他们有感情。 他眼下唯一爱的,只有温瑾川。 担心他的安危,担心那人为了淮茹又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可宁夫人铁了心的留下十七,神色瞬间变得冷漠。“淮茹已经被抓,我绝不让你涉险。淮之,你懂为娘的感受吗?难道你要让为娘眼睁睁看着我两个孩子,一个接一个而去?” “娘亲,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 宁夫人冷着脸,霍然起身,“有我在,你休想去,除非你与我动手。” 十七低头,“我怎敢与您动手。” 话落,宁夫人满怀怜惜地移步至床前,伸手轻触十七的头顶。 待身子贴近,十七蓦然出手,如疾风般往宁夫人身上点去一处穴道。 宁夫人瞬间动弹不得,她怒斥十七:“淮之!” 十七动作迅速的下床,扶着宁夫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回床上。 “娘亲,对不起。等我回来任您责罚。”十七认着错,随后补充道:“两个时辰后,穴道自然会解开。这段时间,您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我和淮茹都会没事。” 此刻的宁夫人除了焦急还是焦急,但无法动弹的身子只能让她作罢。 “那温瑾川究竟有什么好?!莫要以为我不知晓你在轮回殿的遭遇!他如此待你,你却还心甘情愿将性命交付于他!” “说道这个”十七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娘亲,我不否认他之前对我的种种,但一切皆因我咎由自取。日后我跟定他了,还望娘亲不要插手我与他的事,王爷父亲那,还请您少说几句。” 说完,十七后退两步:“我先走了,请您等我回来。” 离去的背影是那么决绝,宁夫人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十七的背影,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房间里。 离开七镜楼的十七并没有直奔城门,而是去了御南王府。 萧策刚从祠堂上完三炷香,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通报,说是二少爷求见。 萧策挑眉,捏了捏手中的信纸,猜想着十七所为何事而来。 思想一番后,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让他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十七快速进入书房,见到萧策,立即跪下行礼:“父王,请您给我一队兵马。” 萧策皱眉,目光微沉。但很快,便猜测其中之意:“你要去救宁庄主的女儿?” 十七抬头,“父王也许不知,淮茹是娘亲与宁庄主所生,她也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 ” 萧策冷哼一声,“你是去救她,还是想去帮温瑾川。” “ ”十七沉默,王爷不愧是王爷,什么事都瞒不过。 “宁庄主传来消息,他的人马已经陆续退出天陵城,魔教不出一月,便会攻进天陵。” 梵天宗有宁淮茹在手,宁邵全只能妥协。 皇宫军队数量不知,没了宁庄主的十万大军,也不知能不能抵挡魔教的进攻。 十七得知,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想救淮茹,也想帮他,更是帮天陵。” 萧策扶额,大战即将来临,他得速速回宫商议对策,可他这个孩子却还在儿女情长。“他屡次对你不善,你却这般执着,真是愚蠢至极。” 十七咬咬牙,“父王不过听信母亲的话罢了,温瑾川如何对我,我最是清楚,还请父王应允。” 萧策沉默。 十七态度坚硬:“若父王不答应,儿臣便长跪不起。” “你威胁我?” “儿臣不敢。” 二人沉默,最终萧策不忍长叹:“小久在府外,那御林卫本就由你带领,若你执意前往,便去。” 十七眼神复杂,他没料到萧策会答应的这般爽快,恍惚间叩首答谢。 下一秒,十七感到一股力量托起他的身体,他抬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萧策竟亲自扶他起身。 “父王 ” 萧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威严:“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你。你既然决定了,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不希望听到你有什么意外,你明白吗?” “我 ” “至于那温瑾川,我对他并无恶意,反倒对其处事之风颇为赞赏。只是身为父亲,诸多流言蜚语传入耳中,难免会令我心生疑虑。淮之啊,你已然长大成人,诸多事宜需学会自行分辨,既然你已认定温瑾川,我便不再干涉。” 刚站稳的十七心中一颤,复而重新跪下:“儿臣谢过父王。” 这一次,额头磕的实实在在。 原来,有父亲是这种滋味,他很喜欢。 他总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对那些什么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嗤之以鼻。 而当这些通通来临时,心中那道铜墙早已破裂。 二十年来 他一直都在渴望。 曾经的不想,只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谎言。 十七起身,向萧策告别后径直越过大门而去。 第249章 拦路 从书房至御南王府门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温瑾川可能遇到的危险场景。 他恨自己不能飞过去。 刚出府,十七一声口哨,小久顿时现身。 “我们有多少人?”十七问。 小久大约算了一下:“城内一百二十人,城外两百。” 人数算不上多,但御林卫却不比寻常参军的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小在训练营长大的,身手几乎都能以一当十。 若能赶上温瑾川一行人,倒也能帮上一点忙。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十七忽然想到什么,一声令下,御林卫一同去往城外与其余人汇合,而他则去了趟皇宫。 十七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地这般焦急,心中只想着:温瑾川 等我 到了宫门外,拿出温瑾川曾经给他的信号弹,摸索一番后朝空中一按。 没多久,白倾尘果真现身。 待看清是十七后,他耸了耸肩:“何事?” 十七言简意赅地将宁淮茹被抓、梵天宗威胁宁庄主退出城外以及魔教将于一月内攻城之事道出。 若能劝说白倾尘与他一同前去,那么此行剿灭梵天宗势在必行。 然而他终究非温瑾川,仅是抱着尝试的心境来求白倾尘,原以为会得到几句讥讽,岂料白倾尘翻身上马,向他言道:“还不走?” 十七怔愣,旋即跃上他事先备好的马匹:“多谢。”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帮你哥守住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天下。” 说完,两人直奔城门外,与御林卫汇合。 —— 梵天宗所在之地,虽然并非秘而不宣,但要抵达那里,必须穿过一片深山。 而这山林间的树木,非同寻常,不知是人为控制还是世间的馈赠,会每时三刻自行移动。 路线几乎千变万幻。 宗内下等弟子外出,都不一定能原路返回。莫说外人了。 若不是有温瑾川带路,十二司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梵天宗所在之地。 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天黑之前终是到了深山的入口之处。 温瑾川下马,从衣袖中取出一枚信号弹,轻轻一按,信号弹如箭般直射云霄,于夜空中爆发。 没多久,天边尽头好似回了一枚信号。 若不细看,无人能察觉,除了温瑾川。 回信号的正是温默。 他与轮回殿七位堂主假意投诚,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但能收到消息,看来没出什么意外。 深山入口,古木参天。 “此山凶险异常,我们需得小心行事。”温瑾川说道。 随后垂眸停顿了一下,转而走到顾辞身前继续开口:“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闻言,男子立即拱手作揖。“温公子请说,我定全力配合。” 在来之前,他的主人便亲口下令,温瑾川是他此生最重要的朋友,必须全力以赴。即便是在生死关头,哪怕他粉身碎骨,也不能让温瑾川伤到一根毫发。 温瑾川微微颔首:“我有一个朋友,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出几个时辰便会赶来。我希望你在此等候,若那人真来了,麻烦你拦住他,不让他进山。” 闻言,顾辞立即摇头。 “主人有令,我必须时刻不离温公子左右,至于公子所言之事,我可遣数人留于此地。” “不行,除了你,没人能挡住他。” 说完,温瑾川抬手直取顾辞命门,而被取命的顾辞轻松一躲。温瑾川不留手的与顾辞对了几招。 两人不相上下。 试出了对方武力后,温瑾川放了心。 顾辞带着疑惑问道:“温公子这是何意?” 温瑾川收手,抬手抱歉:“我那个朋友武功上乘,除了你和我,其余人拦不住他。所以,还请你亲自留下。” “可是 ” 顾辞面露难色,“温公子,非是在下不从命,只是主人交代,我必须确保您的安全,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这个朋友性子直,他来了会让我分心。”说到这时,温瑾川的眼底不禁柔和了几分。“你在这里拦住他,才是对我有益。” 顾辞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遵从温公子的安排。但请公子务必小心,若是有任何危险,走为上策。对了,”男子从怀中掏出几张人皮面具双手奉上:“这些您拿着,必要时我想可以派上用场。” 随后转身冲着他身后五百人说道:“尔等听令,你们必须听从温公子的吩咐,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誓死保护公子安全。” 众人 齐声应诺:“属下遵命!” 随后,温瑾川带着几千人踏入深山中,只留了顾辞一人。 随着几千人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顾辞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作缓慢地解开上衣的扣子。衣衫滑落,露出的是一幕令人触目的景象。 上半身被层层绷带缠绕,几乎每一层都被鲜血染得鲜红。血迹斑斑,有的地方已经干涸成暗黑色,有的地方仍在缓缓渗出鲜红的液体。可以看出,这些伤口非一日之伤,而是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 适才温瑾川试探其身手,他用尽全力。未曾料到,诸多伤口竟不慎裂开。 简单处理一番后,裂开的口子不再流血。忽而重新将衣裳穿上。 他从酉时等到深夜,也不见温瑾川说的朋友出现。 刚想着要不要进山与温公子汇合之时,不远处陆续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之声。 他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马蹄声渐近,只见一大群马匹疾驰而来。 一个跳跃,他翻身到大路中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十七见有人拦路,因担心温瑾川,他竟生出了直接将此人斩于马下的冲动。 但理智还是让他勒住了缰绳,猛地拉住马匹,使得紧跟其后的队伍也纷纷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 顾辞抱拳行礼:“温公子已进山,他吩咐我在此阻拦阁下,不让您进去。” 第250章 巨木 (新文六月写,顾辞小可爱只是客串一下。写完这本,我还得把第一本的番外写完) 顾辞抱拳行礼:“温公子已进山,他吩咐我在此阻拦阁下,不让您进去。” 面对几百匹烈马,顾辞一人孤立于道路中央,忽而显得有些单薄。 十七和白倾尘并骑在前,随着顾辞的出现,几百人只得停下。几百匹战马在夜色中嘶鸣,不安地踏动着地面。 白倾尘轻挑眉目,漫不经心冲着十七说道:“不用废话,直接杀了。” 顾辞闻言迅速抽出腰间长剑,剑指前方。在看到白倾尘面目后,眼神一紧。心下暗道这下怕是拦不住了。 “您可是梵天宗前任教主,白 ” 话音未落,白倾尘已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辞的反应极快,提剑自保。而白倾尘不留丝毫情面,身形一扭,轻描淡写地避开了顾辞的剑锋,同时一掌击向顾辞的胸口。 这一掌足足用了些力气,顾辞的身体在空中往后摔去,手中的长剑也脱手飞出,插入泥土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胸口的剧痛伴随着旧伤的崩裂让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倾尘一步步逼近。 就在顾辞挣扎之际,白倾尘已至他的身前,俯下身子,一只手猛地掐住了顾辞的喉咙。 “你见过我?”白倾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或许他只有在萧子安面前才会收住这种肆意的气息。 咽喉被人掌控,顾辞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越来越稀薄。他本能的抓住白倾尘的手腕,拼死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白教主,我来自千面阁” 听到“千面阁”三个字,白倾尘微微皱眉,手上的劲道稍许放松。 “千面阁?你是沈怀卿的人?” 顾辞艰难地开口:“是我曾有幸跟在主人身边见过您” “你们是来帮瑾川的?” “是 温公子与我家主人竹马之交,想来您也知道。” 白倾尘思索一番,仔细看了顾辞两眼,好像是有些面熟。 他入宫替温瑾川窃取曼陀雪莲之际,曾赴永安城一行,向沈怀卿讨得人皮面具好潜入宫中,此人貌似便是将人皮面具交至他手之人。 白倾尘冷哼一声,松开了掐着顾辞喉咙的手,“既是沈阁主的人,你这会不应该在瑾川身侧?为何还要拦我们的去路?” 得了喘息的机会,顾辞捂着喉咙咳嗽起来,待呼吸顺畅之后立即解释:“温公子有令,让在下拦住一人。原没想白教主也在,是在下自不量力了。” 此时十七驱马向前,上下审视了一番顾辞,冷着脸问道:“你家主人与温瑾川是何关系?” 顾辞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他也同样打量了十七一番,此人未问其他,独独询问家主与温公子的关系,想来二人关系匪浅,这人怕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认真解释道:“我家主人与温公子自幼相识,情同手足。此次温公子遭遇困境,主人自然是全力以赴相助。至于其他这位公子不要做过多猜想。” 说话间,旧伤崩裂。顾辞强装镇定,只是那难以承受的疼痛在刺激着他的大脑,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能倒地一睡不醒。 这细小的举动十七怎会看不出来。 多么熟悉的血腥之气,多么熟悉的强忍伤痕来的颤栗。 若他猜想没错,这人浑身是伤。 十七勒马而下,从白倾尘处取来一颗梵天宗的奇药,扔给了他,轻声道:“他遣你来阻我,无非是怕我有个闪失。但此刻你已拦我不住。况且你身负重伤,你觉得自己还能撑多久?” 顾辞看了眼手中的药丸,低头一笑:“在见到白教主后我自知拦不过。”说完抱拳作揖:“多谢。” 顾辞想也未想,也不在乎这药有没有毒直接吞下。 他如此行事,无非是想向眼前二人表明,他绝无恶意,所言句句属实。 只不过,药丸刚吞下,片刻间便觉伤痛减轻不少。 白倾尘翻身上马,对十七说:“走,别耽搁太久。” 十七闻言一并上马,又重新看向顾辞思索一番后向他伸出了手。“你方才说受你主人命令,前来相助。” 顾辞微愣:“是。” “上来。这山林很诡异,你等会若一个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顾辞见马上之人朝自己伸来的手,晃神的厉害,十七也不催他。 待他眼神聚焦有了温度后,抬手握住十七的手借力上马。 坐稳后的他在十七背后轻声道谢。 十七没回应,两人心照不宣安静下来。缰绳紧握,一声“驾”想起,数百匹马跟在白倾尘身后陆续而进。 有了白倾尘的带路,这片深山便没有了神秘可言。 走了一段时间,山林中的雾气逐渐浓重,夜色变得更加暗沉。 若不是众人适应了黑暗,月色透过树叶的细缝留下来的丁点光亮,只怕什么都不看清。 突然,周围传来一阵阵轰鸣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移动。白倾尘立刻拉住缰绳,示意队伍停下。 就在这时,几棵巨木仿佛活了过来,从他们的两侧缓缓移动。移动的巨木高不见头,树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 十七见状回想起他与温瑾川第一次去梵天宗之时,也是这副场景。 当时的温瑾川什么都没做,只是等树木自行移动完毕后,朝东而走。不管如何变换,不管前面有没有路,一直向东而行。 正当十七什么都不做时,白倾尘二话不说,从马背上跃起,直冲向最近的一棵移动的巨木。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长剑,一刀斩下,巨木应声而断。 木屑飞溅,空气中瞬间散发古朴的木香。 十七不解,白倾尘沉声说道。“巨木变换时,需将移动的树木斩断。不然宗内长老会知道有人闯入。” 说完,白倾尘身形不停,连续几剑,将另外几棵移动的巨木也一一砍倒。 十七心下一沉,立即与顾辞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跟随的御林卫各自分为二十人一组,将移动的巨木接连斩断。 待所有移动的巨木斩断完毕,顾辞收剑暗道不妙:“温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白倾尘沉思。 昔日他将梵天宗路线告知温瑾川时,他尚为宗内教主。 第251章 绝境 故而未曾将这树林全貌和盘托出,岂料竟成一大障碍。 此时的十七毫无迟疑,他的担心几乎全表现在脸上,一刻也不想耽误:“走。” 温瑾川带领着几千人刚穿过深山巨木,便听到信号弹在空中再次响起。 一夜之间接连响了两枚。 他盯着远处的微光良久,那光亮并不显眼,但在梵天宗附近,任何一丝异常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宗内长老们的耳目。 温默此举,难免有些大意。 林寂探查了下周围,深山已出,面前是一条通天的大道,猜想着应该是通往梵天宗的路。 众人继续跟在温瑾川身后向前而行。距离魔教大殿越来越近,几千人声势浩大,梵天宗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可只是除了一阵浓烟飘来,一个人影也未曾见到。 队伍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温瑾川身处于队伍前端,他眉头紧蹙,内心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 此地离梵天宗虽说还有些距离,但按常理而言,宗内应该会派人前来巡逻,然而此刻却异常静谧,不见半个人影。 这般反常,使温瑾川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 梵天宗在表明与朝廷作对后,绝无可能在如此重要的关头掉以轻心。 转而想到温默发的那两枚信号,他不禁疑虑,这信号是否出自温默之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如果信号不是温默所发,那么温默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或许,他已经被抓,甚至更糟。 这个想法让温瑾川的步伐一顿,停了下来,队伍也随之停顿。他转身对林寂说道:“我们可能中计了。” 林寂握紧手中的兵刃,迅速分析了当前的情况,沉声:“温公子带我们到这,我们已是万般感谢,后面就交给我们,您找个地方先行躲藏 ” 温瑾川实在不想与林寂这个人多说,只在内心吐槽杀手出身的人怎么一个个都想做大英雄,都喜欢把事拦到自己身上。 他是,十七更是。 想到十七,也不知道顾辞有没有将他拦下。 以他对十七的了解,苏醒之时,必定会赶来梵天宗。算下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如果顺利的话,顾辞也已经将他拦下。 “莫要多言,我既然答应宁夫人救出淮茹自是不会临阵脱逃,更何况这几千人只听命于我。” 说完他沉思片刻,补充道:“十二司留下,你们带军队在此隐蔽,以防万一。林寂随我前去探查。” 林寂点头。 分配完毕,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月衡一声令下,三千军队退到空地。 而千面阁来的五百人率先感觉不对,胸腔似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蔓延,其中一人皱着眉头,捂住口鼻,低声说道:“这浓烟有古怪,大家小心。” 众士兵面面相觑,可为时已晚。就在那人说完之际,所有人双腿顿感无力。 顿时,三千军队包括千面阁五百人齐齐半跪下去,只有十二司却安然无恙。 众人惊愕,顿时拿出兵器严阵以待。 清羽瞧着众人倒下,不解:“为何我们没事?” 几人接连摇头。 月衡猜测:“或许是我们内力深厚,浓烟对我们无碍。” “魔教为何不直接放毒?”十二司中的老七问道。 “毒性气味太强,若直接放毒,我们便会早有防范。” “按你的意思,魔教早知道我们来了?” 月衡点头:“嗯” 众人惊愕:“那温公子与林寂 ” 月衡高声:“魔教有埋伏,很可能在等温公子。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排毒是当务之急。” 千面阁五百人迅速盘膝而坐,而三千众士却只能坐在地面等候。 温瑾川与林寂悄然行至梵天宗近旁,惊觉四周尽是魔教暗哨。 二人谨小慎微地避开,潜入一座看似平凡无奇的偏殿。 殿内氤氲着一股诡谲的香气,这香气里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温瑾川心生警觉,蓦然听闻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二人循声觅去,竟瞥见被缚的温默。温默面容憔悴,正被吊在殿中。 而他四周横七竖八躺着一群尸体。 那都是 他轮回殿的人 愤怒在此刻全面爆发。 木香主正坐在高殿之上,身侧还有两位长老。 温瑾川与林寂虽未现身,但木香主好似知晓一般手握匕首走至温默面前。说道:“你说,瑾川那小娃娃到哪了?” 温默嘴角正溢出几滴血丝,不答。 木香主不气恼,继续言道:“若他知道轮回殿的人皆被我杀害,会不会发疯呢?”木香主笑了笑,眼中满是挑逗。 温瑾川握紧拳头,很想冲出去,林寂一把拉住他,示意稍安勿躁。 温默吐了一口血水,冷笑:“你别妄想了,他不会如你所愿的。” “是吗?那我现在杀了你,你觉得他会不会现身?”木香主举起匕首。 就在这时,温瑾川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冲了进去。林寂无奈也跟着现身。 “哟,总算舍得露面了。”木香主挑眉一笑。 温瑾川强忍怒火:“是我小瞧了木姨。” 木香主笑着摇头,“并不是,是你太相信你的人了。温瑾川,一年前我收留你轮回殿一千二百人,你猜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忠心于你?” 此刻的温瑾川毫无心思与她谈论,他只想如何能救下温默。 而木香主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你让他们假意臣服于我梵天宗,背地里盗取了我们数次消息。当然,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们也是人,被怀疑后熬不住刑讯全部供了出来。” “你的七位堂主倒是嘴硬,什么都不说,你猜他们下场如何?” 话说到这,温瑾川已被激怒。双目放大瞳孔紧缩,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除个干净。 木香主轻蔑地一笑,手中的匕首轻轻地在温默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很可惜,忠诚往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想要救他吗?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温瑾川冷眼:“木姨,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今日便是你们梵天宗的死期。” 木香主故作害怕,掩面叹气:“如此说来,你是指你所带来的那数千人?莫要妄想了,他们已中我软骨散,短时间内绝无行动之力。我的人已然动身,你大可放心,我自会给他们留个全尸。” 躲在一角的林寂大惊,莫非今日,他们都要葬身于此? (看看广告~) 第252章 棋子 身侧的林寂大惊,莫非今日,他们都要葬身于此? 温瑾川心中一沉,但面上仍强装镇定:“你莫要得意太早。” “小娃娃,嘴硬可没什么用。”说完,木香主手上的匕首已然抵在了温默脖子上。 温瑾川咬牙切齿:“木姨既然留他一命,想必是有所求。” 木香主笑道:“小鬼倒是机敏。宁小姐既在我梵天宗,宁庄主的十万大军必在三日内撤出天陵。届时皇城孤立无援,我等便可与萧太傅的军队内外夹击。你不如与我们一同杀近皇宫,彼时,我定封你为一国郡侯,共享这天下荣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条件太过诱人。 可奈何这一年里他经历了太多,或许放在以前说不定会应允。 而现在,他只觉得皇城束缚太多,规矩太大。他只想等一切结束,天下安定之后,带一人离开。 他曾答应与那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皇城并不是他们的向往,江湖才是。 温瑾川冷笑一声:“木姨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正因知晓,故而才认定你会答应。若不应允,那我也只能送你去地府与你轮回殿的人相聚了。”言罢,匕首稍稍用力,温默的颈项处便渗出一抹血痕。 温瑾川紧攥手心,面不改色。 以硬碰硬,暂且不论能否救出温默,只怕他与林寂的性命也将一同葬送于此。 木香主在等,他知道温瑾川重情重义,不会看着温默死在他面前。况且,他们手中还有宁淮茹。 原本一直沉默的两位长老从座椅站起,其中一人轻抚胡须,继而高声:“将宁小姐带来。” 而另一人脾气尤为火爆:“说那么多干什么,为何不将他们直接杀了?” 木香主摇头:“皇城地势我们不得而知,派去的人基本有去无回,此人跟了萧子安一年,对他的布局和皇城的弱点定然了如指掌,若能为我们所用,这天下手到擒来。” 闻言,温瑾川心下一松,只要自己还有利用价值,那他们便还有生的机会。 与此同时,宁淮茹被带入偏殿,发丝凌乱,面色苍白。 见温瑾川后,她并无那种得救之喜,反而是目的达成之态。 她故意被抓,也知道温瑾川一定会来救他,她以身入局,只为让她所恨之人与她一同下地狱。 她不好过,那别人也别想好过! 林寂见到淮茹,心中的担忧已经超脱理智,手中的利刃提到胸前,怒道:“你们若伤了她,宁庄主必定不会放过你们,到时别说撤兵,只怕会率大军踏平梵天宗。” 二位长不屑道:“只要我们严守消息,宁庄主又怎能知晓他女儿的生死,待到我等攻破皇城之时,宁庄主便也不足为惧了。” 温瑾川看向宁淮茹,大脑疯狂转动要如何保下他们。 难道,他真的除了答应他们再无别的选择? 木香主抵在温默脖颈间的匕首已经不能再深陷,温瑾川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放了他们,我答应便是。” 此言一出,林寂和温默皆瞪大了眼。宁淮茹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果然爽快,作为诚意”话落,木香主抬手割掉了束缚住温默双手的粗绳。 双臂得到自由,温默整个人失去了支撑,身体无力地向前倒去。温瑾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温默倒下的身体。 “作为诚意,他我可以放了。至于你轮回殿尚存之人,待攻破皇城后,我或可斟酌留其性命。” 说完,她从袖中抖出一个小瓷瓶,抛给了温瑾川。 “我们都这么有诚意了,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 温瑾川接过,眼神冰冷。 “皇城地势我可以画下来,但让我带兵攻城,绝无可能。”温瑾川抱紧温默说道。 “当然,我不会逼你。但你始终是个威胁,喝下它瑾川,用你一人之命换其余人,这个交易你不亏。” 温默全身无力,他想打掉温瑾川手中的瓷瓶,可奈何他做不到。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温瑾川仰头而尽。 —— 彼时十二司尚在协助众人调理体内毒素。 软骨散虽非剧毒,只需内力驱除即可。 只是宁庄主给的三千士兵,仅为寻常壮士,并非自幼习武之人。 幸而有千面阁的人在。 那五百人在半个时辰内,便迅速将体内之毒排出。 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只见他们穿梭于三千士兵之间,动作迅速。双掌交替拍打他们的背部,很快,毒素从士兵体内逼出。 现在想来,若没有千面阁,他们这些人今日怕得全军覆没。 毒素虽已排出,但三千众士身体仍感虚弱,行动间显得颇为吃力。 就在此时,大幅度的声响打破了此地宁静。魔教几位长老带领着一队教众,如狼似虎般冲了过来。 来者好似早有准备,气势汹汹。一句话废话也不说,直接提刀杀向十二司他们。 千面阁的人立即反抗,可来人数量较多,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十二司将魔教长老围困,可那几位老者武功深不可测,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月衡被一掌击退,清羽手中的剑刃被瞬间震得粉碎。十二司明显不敌。 千面阁的五百人因帮众人排毒,内力消耗巨大,面对魔教的猛烈攻势,很快便陷入了下风。 眼见形势危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群人马加入打斗。 白倾尘在空中翻飞,借尘土之力将几位长老逼退。 顾辞趁机从中丢出几枚暗器,直取三位长老命门。 十七则在数千人中寻找着温瑾川的身影。 月衡受了重伤,一口鲜血吐出后,一并说明了温瑾川与林寂二人已经进入了梵天宗的领地。 十七想也未想,一个祈求的眼神向白倾尘望去:“带路。” 而此时的白倾尘刚解决掉一个长老,随后一记掌力逼退数位魔教人后,高喊道:“我是谁,诸位可还有印象?” 一句酷似挑逗的话,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让魔教数人停了下来。 白倾尘继续言道:“梵天宗快完了。你们几位长老已经倒下,继续抵抗只是徒增伤亡。尔等可以选择自行归附,投降者,我可以保证留你们一命。” 若这话是从十七或者是身侧的顾辞而出,毫无信服之力。 可说出这话的是他们的前任教主。 魔教人原本凶狠的眼神开始动摇,手中的刀剑也开始摇晃。 “你们效忠梵天宗,本是为了求一个庇护,求一个生存之道。但现在,梵天宗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庇护所,这里已经成为了某些人的一己私欲,他们利用你们夺取天下,坏事做尽。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么?” 魔教中的许多人本就是被迫加入,如今面临生死抉择,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我白倾尘向来言出必行,今日在此立誓,只要你们投降归附,不再与皇城为敌,我保证你们的安全。”白倾尘举手向天,很少见的严肃。 很快,部分人率先丢掉兵刃,正当投降示意时,这些人胸腔突然被利刃穿刺,在不可置信中气绝身亡。 刚刚赶过来的木香主率领着全体魔教人前来支援,却没想见到了她从小带大的孩子,在唆使她的人背叛她! 一怒之下,以掌心为力,控制着数把兵刃对准那些即将叛变之人,丝毫机会不给。 两方人马对峙,大战好似一触即发。 可十七一方在人数上没有优势。三四千人而已,就算有白倾尘在,又如何对抗上万的梵天宗。 “倾尘。”木香主冷脸唤出,随即面向白倾尘时双目含泪:“你当真要这么对我吗?” 话落,白倾尘面露不适,垂首不语。 十七不解:“白倾尘?你醒醒!” 垂首之人沉默不语,顾辞看了几眼,似有所觉。移步至白倾尘身后,一掌击于其背,片刻间,白倾尘方如梦初醒,抬头回望。 十七这才明白,原来控制人心神的功法不止白倾尘会,此人也会。 而白倾尘险些中了计。 “木姨,我很难过。”回神了的白倾尘叹气,因为在这世间,能让他放下戒备,心甘情愿被控制的除了萧子安后,便只有她了。 木香主一记狠厉的眼神,扫过碍她事的顾辞,随后重新看向白倾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你竟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月之人,背叛我们,倾尘,你爹若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 白倾尘冷笑:“我爹在世时,为了梵天宗能光明正大与世间万物和平共处,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你们,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不惜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木姨,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十七从未目睹过情绪如此剧烈起伏的白倾尘,在他心目中,白倾尘向来是那般高傲,那般肆意,那般张扬。无人胆敢对其说半个“不”字。 而今,他方才明白,原来如此厉害的人物也会有身不由己之刻。 木香主见他说的如此明白,也不再装模作样:“你知道又如何?”她望了望对面,嗤笑道:“就这么些人,你也敢回来?我是不是太高看你了?” “灭不了梵天宗,但重创你们也是够了。今日一战,我倒想瞧瞧你们还有什么能力攻皇城!”说完耸肩,白倾尘有一种赴死之感。 “你 ” “木姨是怕了?” 木香主沉思片刻,忽而高声:“速速回宗!” 一句话魔教众人全体撤退,白倾尘怎么可能会让他们逃离,刚准备出手,一股强劲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两人身披斗篷,面容被遮,一步一顿,缓慢走出。 白倾尘的眼神一滞,顿感棘手。“哟,二位师父出关了?” 那两人一掌袭向地面,白倾尘瞬间被震退两步。 “我等若不现身,莫非是要坐视你将梵天宗覆灭。” “二位师父是要与徒儿为敌吗?” “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今日一战,只会两败俱伤,得力的只有朝廷!那萧子安摆明在利用你 ” “利用我的,一直都是你们。你们告知我父亲死于朝廷,我便拼死练功只为报仇雪恨,若不是萧子安为我查明真相,我恐怕还在你们的操控之下,做着梵天宗的棋子。” “你就这么相信那萧子安?!”其中一老者沉声说道,“他也许是在骗你。” “骗我?”白倾尘冷笑,“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更何况,如果是他骗我,我便认了!” 话音未落,白倾尘提剑,正当出手时,温瑾川现身。 十七瞬间僵硬。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温瑾川不知同两位老者说了什么,老者转身离去。 众人诧异。 月衡撑着重伤的身子四周扫去,疑惑道:“林寂在哪?” 温瑾川淡淡开口:“他和淮茹在一起,放心,他们没事。” “小姐?既然找到,为何不带出来?” 这话问来也是可笑,仅凭他与林寂二人,如何能带出。 白倾尘不语,温瑾川能在梵天宗自由出入,怕是与之做了交易。 十七在见到他后,身子好似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眼底全是因担忧而转换的泪水,温瑾川心绪很乱。他见到十七,脑子里全是十岁那年喝下的那碗鲜血。 救他的是十七啊 他的十七 可一年前,他却那么对他 他走上前,与十七面对面。忍着心中的酸涩斥责:“我让他拦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为什么还要跟来?” 十七听出了他的怒意,低头。 “说话。” “我担心 ” “没什么好担心,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十七不解,猛的抬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温瑾川对他如此冷淡。 难道,担心也有错? 可他又怎能放任不管?让温瑾川一人深入虎穴? 白倾尘双眼一眯,他轻笑一声走到温瑾川身侧,抬手搭上温瑾川的脉搏,这一搭,怒火犹然爆发。 “我数次救你,可我发现你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此话一出,十七一愣。 白倾尘的情绪再次失控,这是今日来的第二次,他指着十七大吼:“你温瑾川不在乎自己,可你有没有想过他!” (哟呵,月底感觉完结不了了。) 第253章 以命换命 温瑾川被这一吼,心中竟生出些许烦闷。他又怎会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还想多活些时日,与十七共度余生。 他着实不愿就此离去,毕竟这个世上,除了他,无人爱十七,留十七一人于世,他怎能安心。 只是此事在一年前,木香主救下他轮回殿的人开始,无论如何都逃不过。 梵天宗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布棋,他轮回殿的所有人皆是人质。 七位堂主已经被折磨致死,他不可能对其他人放任不管。 木香主有句话说得挺对,他一人之命换其余所有人,不亏。 十七满脸茫然,他越听越糊涂。 什么叫不在乎自己? 白倾尘深吸口气,压下怒火:“你体内中的是血蛊,十天后会断绝经脉而亡,此毒没有解药。” 话落,十七脸上血色尽失,身体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血蛊没有解?” 十七反复念着这一句,突然间,他听不太懂这话是何意思。 没有解? 他是要死了? 白倾尘怒上心头,他对血蛊最是了解,此毒没有解药。如今曼陀雪莲已无,温瑾川必死无疑。 “真是大义凛然啊温瑾川,我是不是该昭告天下让世人都对你歌功颂德?你为了所谓的轮回殿,为了那些所谓的兄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我白倾尘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 温瑾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也不想这样,可他实实在在不能看着他轮回殿的人全部葬身在梵天宗。 “你是大义赴死,可你这样做,对十七来说是不是太自私了?” 温瑾川垂眸不敢看向十七,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十七拿出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手臂上来了一刀。 “十七?!温瑾川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十七的手臂,“你疯了?” 十七将划破的手臂伸过去,凄然一笑:“我能救你一次,也能救你第二次。” 他的血不是能压毒性吗?一定可以的 十七已然在疯狂边缘徘徊,温瑾川心疼的撕下衣摆为他止血:“十七,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温瑾川你到底爱不爱我?” 温瑾川抱住十七,他现在除了说对不起,仿佛什么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十七泪流满面,“那我呢?你好像从来没为我想过啊?” “我会没事的,别担心。我师父可是医仙,你忘了吗?” 听到此话,十七好似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从温瑾川怀中挣脱,胡乱拽着温瑾川的手臂往外走。 可此地没有一条有方向的路,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离开。 四周皆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泥地,以及一座深山。 十七越发焦急:“走去找李医仙快走” 温瑾川拉住他,温柔的扶上十七的脸颊,耐心安抚:“不急” “不!十天!你只有十天” 不管温瑾川如何安抚,十七越发急切,甚至旁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未听进去。 白倾尘见状,只好想着要不要将人直接敲晕。可接近疯狂的十七敏锐度很高,察觉到白倾尘的靠近,十七瞬间抽出腰间的短刃指向他,“不许过来!” “你冷静点!”白倾尘蹙眉,眼下他们还在梵天宗境内,温瑾川身中剧毒,这下好了,又疯了一个。 十七红着眼眶,短刃却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恍惚间好似想到什么,举起的短刃忽而对向顾辞:“你说你来自千面阁?” 顾辞点头回应,他知道十七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便自行说道:“我有办法救温公子。” 十七嘴角上扬,他果然没有记错。 想当年在七镜楼时,他曾接过一项任务。待到了永安城,机缘巧合之下,听闻千面阁有一种秘术,能够以血换血,说白了,就是可以把毒素转嫁到他人身上。 然而,此术是要以命换命。 被换命之人会当场死亡,而施以秘法的人也会一同死去。 顾辞没想很多,他此行的任务便是保温瑾川的安危,如果他死了,自己回去同样也会被主人赐死。 倒不如救下温瑾川,壮烈死去,说不定还能在主人心里留下一丝好印象。 在顾辞说完这句话后,温瑾川与白倾尘几乎同时惊愕。 白倾尘率先开口:“当真?” 他点了点头:“不过要以命换命。” 十七的眼底变得越来越血红,他的理智也已经被撕得粉碎,只剩下一片嗜血的疯狂。 他跳进军队,肆意穿梭。挑选一番后,抓起一名看上去强壮的士兵,手中的短刃毫不留情地架在那士兵的脖子上。 士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嘶哑着求饶。十七却面无表情,抓着他一个跳跃带到了顾辞面前。 “十七!住手!”温瑾川暗道不妙。 但十七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世界里只有救温瑾川这一个念头。 见温瑾川上来阻拦,他直接一掌将其击退。 瞬时看向顾辞,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那就用他的命,换温瑾川的命。” 顾辞抖了抖手心,这才发觉此人竟如此的狠辣。 周围的士兵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同伴被十七抓出队伍,他们可以为国效力,却忍不了被自己人这般对待。 恐惧和不甘迅速蔓延,一个个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接二连三地产生退缩之意。 去前线的军队失了志气,这就犹如失了民心的皇帝。 都不是妙事。 顾辞犹豫了一下,刚想说什么,温瑾川却一步跨上前夺下十七手中的短刃。“别动。”低声怒斥,十七武器被夺,只能垂首站立。 温瑾川冲着那名被抓出来的士兵拱手抱歉,而后让十二司带领着近四千人的军队退回了深山出口处,稍作休息。 他拉着十七走到一旁,想要斥责又自知没资格。 十七望着温瑾川,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愤怒。 “为什么!” 温瑾川轻轻擦拭十七眼角的泪,柔声道:“我想活着陪你,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十七怎会不明白温瑾川的意思,可他管不了别的,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只要能救温瑾川,死多少人他都不在乎。 可温瑾川不会让他这么做。 “好!你不想取他们的命,那用我的!” 温瑾川发觉他此刻说什么都安抚不了十七,眼角瞥过白倾尘,两人想做些什么。 而十七却不给任何机会,一个巧手从温瑾川手中夺回自己的短刃,随即往梵天宗宗内踏去数步,转身:“魔教人坏事做尽,他们的命可以?” 十七已然走火入魔,温瑾川怕他惹出事端,只好冷脸怒道:“回来!” 被吼人的脚步一顿,身体因过分的悲伤而颤抖,手中的短刃还在泛着寒光。 视线紧盯温瑾川,最终四目交汇。 “温瑾川!你总是这么仁慈,可是别人不会因为你的仁慈而对你手下留情!”十七很少对他高声,可当面临温瑾川生死攸关的局面,他的情绪已无法自控,“如果必须牺牲一些人的生命来救你,那么今日,谁都拦不住我” 话刚落下,天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众人望去,那是皇城信号。 白倾尘皱着眉头轻笑,低声自言自语:“萧子安,你终于来了。” 温瑾川趁机上前,走到十七面前,用身体挡住了他看向梵天宗宗内的视线。 轻抬十七的下巴,柔声哄道:“萧子安已经带人往我们这边赶来,此次务必将梵天宗连根拔起,我向你保证,待此事了结,我定会寻得一人解我体内之毒。但你现在,能不能听话?” 什么梵天宗,什么连根拔起,在十七眼里全都比不上温瑾川的性命。 此事了结?如何了?需要几日?若过了十日呢? 见他不答,温瑾川的指尖用了力气。“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十七还是不语,见哄无用,只好改为命令的语气:“十七,我不喜欢意气用事的人。”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听话,”十七终究还是开口:“但即便我再怎么顺从,你也从未顾及过我的感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那么听话?” “我不是没有想过你,诸多事宜,我实难有他法。你了解我,我怎么能看着轮回殿众人尽皆殒命于此。” “有何不可?” 温瑾川眼皮轻颤:“十七?” “事到关头,保全自己哪里不对?他们是死是活很重要吗?” 原以为十七变了,可温瑾川却惊觉,其本性实难更改。 十七打掉温瑾川扣住他下颚的手,轻笑:“我就是这种人,你怎么教都无用。你讨厌也好,厌恶也罢,今日我必将用自己的方法救你!瑾川,你等着,我去给你抓来魔教的人,很快的。” 说完,十七抬手推开温瑾川,作势要往梵天宗内而去。 温瑾川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楚,讨厌?厌恶? 怎么会。 在一片黑暗里苟且偷生长大的人,还能对他保持满腔的爱意,他怎么会厌恶,爱都来不及。 只是现在的十七如何劝说都无用,他只能不退步。 因为十七这种人,向来吃硬不吃软。 一个闪动,温瑾川再次拦在十七面前。 白倾尘与顾辞就这么静静看着,两人内心都挺焦虑的。 十七若真一人前去,恐怕自己的性命都会保不住。可此时的十七没有理智,只能靠温瑾川将他拉回。 “我不想跟你动手!”十七嘴角颤了颤。 温瑾川没动,没了耐心的十七直接抬手,将握有短刃的手刺向温瑾川。 温瑾川侧身一避,十七的短刃擦着他的脸颊划过。 他不会伤十七,只躲闪不出手。 而十七脑中只有救温瑾川这一个念头。在突刺中,温瑾川索性不躲,十七的短刃直接刺入他的肩头。 鲜血惹眼,十七晃神。 “你听好了十七,我只说这一次。当前最要紧的,便是等萧子安与我们会合,而后一并铲除梵天宗,救出被困之人。这期间,你不可擅自行动,你大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但我不会配合。否则,你等来的只有我的尸首。” 十七怒目:“你逼我!” “是,我是逼你。你可以试试,我说到做到。” 两人怒视对方,温瑾川的不退步让十七呼吸都有些难受。 他无非是想救温瑾川而已,为什么要这么逼他?手指紧握着短刃,愤怒与不甘好似逐渐放大。 可一想到温瑾川警告的话,那股狂躁的怒火瞬间凝固,最后只剩痛苦以及无奈。 良久,一声低不可闻的道歉声响起。 “对不起 ”十七咬着牙,忍着眼角的酸涩淡淡开口。 此话一出,温瑾川知道,他又赢了。 十七理智回神,收回对视的双眼,低头。“我刚才 ” 温瑾川顺势将他抱在怀里:“没关系,我知道你担心我。” 血腥之气刺鼻,十七急忙抬手覆盖温瑾川还在冒血的肩头,“药” “无妨,小伤。” “不 ” “这下听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听话” 见人安抚稳定,温瑾川在冒血的肩头点了两下穴道,伤口瞬间止住。 一旁的白倾尘呼出一口气,上前步入正题:“梵天宗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只要等萧子安带兵到此,便可直接打进去。” 温瑾川将十七拉到自己身后,眼神示意他不许动弹。 随即面向白倾尘,活动了下臂膀回道:“里面还有我的人,宁小姐也在。得先把他们救出。” 从梵天宗内救人,很难。 但有千面阁的人在,就不是难事了。 温瑾川将视线落在顾辞身上,问道:“方才梵天宗那些人,你可有看清样貌?” 顾辞立即抱拳躬身,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在下看清了,温公子稍等片刻。” 很快,几张人皮面具已成功制成。 顾辞双手递上:“在下一共记了七人,看他们穿着上等,我想这七人在魔教的身份不低,应该可以潜入进去。” 温瑾川接过,点头:“多亏有你。” “温公子说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章单纯是为了新文虐点做铺垫,下章沈怀卿会出场。) (看看广告~宝宝们~) (周三更六千字哦~) 第254章 梵天宗嘎1 七张人皮面具,只有白倾尘知晓谁是谁。 梵天宗内,除去他的二位师父以及木香主,有十四位长老坐镇。 如今还剩六位。 七张面具一张张被摊开,白倾尘拿起其中一副摸了摸上面的触感,而后说道:“这是五老,掌管地牢,宗内弟子的生死皆由他判定。其他几张也就几位梵天宗的暗探而已。” 轮回殿幸存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地牢。 说到这,白倾尘停顿了一下。 温瑾川察觉,料想他是忆起了往昔身为教主之时,心生恻隐。 “你如果动不了手,我来。” 白倾尘轻笑,动不了手? 自从萧子安为他查明真相开始,他可是最恨梵天宗的人! “不用,我亲自来。” 指尖稍许用力,手中的那张面具差点被他撕碎。“ 温瑾川拿起他旁边那副,面具上脸时,瞬间感觉一股奇异的触感蔓延。 十七的手刚抬,也想拿起其中一幅时,被温瑾川制止。 “你留在这。” 此话一出,十七不高兴了。“为何?” “你太冲动。” “ ”十七无言以对。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说冲动。可这仅仅存在于面对温瑾川生死之际。 他丝毫不管温瑾川的想法,直接挑选一副面具戴上。 温瑾川无奈:“你这模样,让我怎么安心?” 面具紧贴面颊,十七按了按,此时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你让我不滥杀无辜,我听了。但现在,我要陪你。” 还剩四张,顾辞留了一副,十二司出了三人。 月衡选择留下接应萧子安,他将清羽三人拉到一侧,轻声嘱咐:“万事小心,如果有危险就赶紧撤出来。” 清羽仰头笑了笑,“希望能顺利救出小姐。月衡,等一切结束,我们回云梦城如何?” “好。” 待一切准备就绪,温瑾川环顾四周,这人皮面具制作得异常精妙,他们七人竟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 “何时出发?”他转头看向白倾尘。 “就现在。” 有白倾尘的带路,几人很快便到了梵天宗大门之外。 可殿门有好几波人驻守,七人毕竟太过招摇。白倾尘略作思考,低声道:“你们在这等我。” 话落间,他顿时化作一团黑影跃于大殿之上,利用巡逻守卫交替的间隙,趁机潜入。 而后在里侧现身。 众守卫见是五长老,立即单膝跪地。 白倾尘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五老的声调,高声:“开门。” 一守卫低着头,甚是不解。“五长老,木香主下令不得开宗门,您 ” 白倾尘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宗内派去天陵的探子回来了,你开门一探便知。若是耽搁了重要消息,唯你是问。” 那守卫被白倾尘的气势所慑,连忙低头,不敢再问,迅速起身去打开了宗门。白倾尘踏出门外,对着温瑾川等人做了一个手势,六人目不斜视的进入了梵天宗。 一守卫好似瞧见了熟人,冲着顾辞招了下手:“莫回。” 顾辞并未意识到此人是在向自己招呼,前两声置若罔闻,直至十七有所察觉并用手肘轻碰了他一下,顾辞才回过神来,向那人回以一笑。 那守卫面露疑惑,随即去往了后殿大长老所在之处。 一行人跟在白倾尘身后,毕恭毕敬,有五长老面目的带领,倒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穿过几处偏殿,终于来到了地牢的入口。众人继续往地牢深处探寻,越往里走腐臭味越发浓重。突然,白倾尘脚步一顿,示意大家噤声。 前面不远处几个看守正围坐在一起,每人手中各抱着一坛酒酿。 十七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温瑾川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白倾尘悄悄靠近,趁其不备出手制敌,动作干净利落。解决掉看守后,七人于一间间牢房查看起来。 这一亲临才发觉梵天宗为何臭名昭着,人尽除之。 从外至里的牢房,几乎每处都关了好几位壮硕的男人。 这些男人一个个面容憔悴,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双眼涣散。 好似一种血气被日复一日地吸取,使得肌肉变得僵硬而失去了弹性。手腕和颈部布满勒痕,不难看出是长期束缚留下的痕迹。 温瑾川双眼微眯,有些怒意。“他们 ” 白倾尘怎会不知这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眉头微挑,装作毫不在意道:“这些人是给我那两位师父练功用的。” “什么功法需要用活人的气血来修炼?” 白倾尘轻呵:“我怎么知道。” 温瑾川看着被关的人,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想救他们?”白倾尘低声问。 “嗯。” “救了也是白费,这些人最多活不过半年。” 闻言,温瑾川额角的青筋已然暴起。十七瞧着被关押的众人,没有太大的感受。 只是确定了他一直以来明白的道理,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弱者的下场就是这样。 想要活下去,就要舍掉那些没必要的仁慈,就要不择手段。 几人沿着地牢不断深入,昏暗的通道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行至最深处,大牢中央,温默正气息奄奄地躺在地面。 其身旁,围着的皆是轮回殿不肯归顺之人。 温瑾川不禁慨叹:一千二百人,或死或叛。 而今,竟仅余百人不到 牢中数十人望向来人,全体上前将温默拦在身后,其中一人激扬道:“你们这群梵天宗走狗!有本事一刀杀了我们!不然总有一天,我定会向你们讨回来!” 这一声不屈,直直刺入十七眼底。 在没有生机的处境里,居然有人不畏生死,而且还不止一人。 温瑾川强忍满身的怒意,红着眼眶取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牢中所有人,原本充满敌意的眼神瞬间变得震惊,随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一个个推开身边的人,争先恐后地向前挤去,仿佛想要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少殿主!真的是少殿主!”一人声音颤抖地喊出。 “少殿主,您真的来了!”另一人紧紧握住牢房的栏杆,好似要将铁栏握断。 温瑾川深吸了一口气,按耐心中不适:“对不起各位,是我不好。” 牢中众人听到温瑾川的道歉,纷纷摇头,一人急切地开口:“少殿主,您没错。错的是梵天宗这些邪魔歪道。” “是我来晚了 ” 一声来晚,众人沉默。 倘若早至些许,诸多性命便可留存。 但一切皆已注定。 十七从看守身上搜出钥匙打开牢门,数人立即扶起温默。 在看向数人几眼后,温瑾川好似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从地拾起一把弯刀,将关有男人的牢房一刀劈开。 被关的数人见状,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而出。 “都跟上!”温瑾川大吼,获救的群人嘴里重复致谢,谨慎的跟在他们身后。 温瑾川重新带回面具冲十二司三人说道:“带他们离开。” “温公子要去哪?”清羽问。 “宁小姐和林寂还在这,白倾尘和我去,你们带他们走。” 十七冷眼走到温瑾川身后,“我跟你一起。” 温瑾川面露不满:“十七,听话。趁梵天宗的人还没发现,你们速速带他们去到大门,然后直接硬闯。” 说完,他扯下白倾尘的面具与十七交换。 十七很不情愿,可这个时候由不得他耍性子。点头答应后带着获救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朝大门方向离去。 白倾尘指向与地牢相反的方向说道:“宁小姐很有可能被移到木姨的房间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多疑,定会亲自看守。” 话落,两人一个闪动跃至房顶。 避过众多巡逻守卫直奔侧殿。 两人所到之处,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与梵天宗内其余之地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温瑾川和白倾尘落在院落之外,侧耳倾听里间有没有多余的人。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内室,宁小姐不出意外或许也在那。”白倾尘压低声音,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情愫,在梵天宗,木香主是他唯一一个有感情的人。 温瑾川点头,两人悄无声息地绕过院落,去到了木香主的内室窗下。透过窗纸,可以看到里面还亮着灯火,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在交谈。 仔细看去,果然看见了他们要找的人。 宁淮茹端坐于桌前,面色沉稳地轻抿了口茶,丝毫看不出她已被囚禁多日。 木香主则正襟危坐于她的对面,淡笑着为她提壶续上。 “宁小姐如此与我合作,倘若被你爹得知,恐怕不知会作何反应。” “你不说我不说,我爹爹怎会知道呢?” “早知道宁小姐是这么爽快的人,早在一年前我梵天宗就应该上门拜访。”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宁淮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我没什么要求,我只要温瑾川的命以及这个天下不再姓萧!” 宁夫人积怨二十年,然仅因萧策虑及她的安危,亲赴云梦城营救后,二十年的深仇大恨竟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 接受不了。 她可没有母亲那般善变,在轮回殿那一遭,她便恨透了所有人! 窗外的白倾尘冷笑,低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女的搭上了自己的命?” 温瑾川沉默,随后摇头:“不是为她,我是为十七。” 十七在乎的人不多,宁淮茹算得上一个。他救她,全是因为十七。 这时,屋内木香主继续说道:“你爹虽退出了天陵城,但却没有依照我们的话去往边疆。” 宁淮茹不以为意挑眉:“那又如何,只要我在你们手中,我爹便绝不会援助皇室之人,木香主尽可安心。” 两人闲谈间全然没有发觉门外的两人,温瑾川仔细听着屋内的嗓音,断定此处只有他们二人。 林寂去哪了? —— 自地牢脱身的数人,列成两排,十七与顾辞各居首列,清羽三人殿后。 每逢有巡逻守卫经过,十七皆言此些人乃二位护法欲练功,被令将他们带去。 守卫见是五长老带领,都没有多想。 直到众人来到大门处,守卫瞧出了不对劲,可来不及反应,便被十七一刀抹喉。 几人迅速出手,将驻守大门的数十位魔教人员尽数击杀。 顾辞立即跃到大门,使着内力将大门推开,冷风灌入,顾辞捏了捏手心后站在门边,一手持剑,一手挥舞,示意众人迅速撤离。 十七回头看了看身后人群,大喊:“快走!” 顷刻间,众人互相搀扶着向梵天宗外奔逃。 只可惜刚要踏出宗门之时,突然一阵阴森的冲击将门口数人震回。 顾辞手快,用剑尖插入门缝这才没有倒下。 一老者手持木杖踱步而来,身后跟着的是上千位魔教子弟。 十七眼见形势不妙,迅速抽出腰间短刃,转身直袭那老者。 老者轻蔑一笑:“狂妄小儿,不自量力!” 木杖重重往地面落下,十七瞬间被巨大的冲波击退。 脸上的面具也被震裂在地。 老者不屑瞥了一眼,轻抬右手,摸向自己的胡须。“我原以为你们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宗,原来是有千面阁从中协助。老夫记得,梵天宗与千面阁向来并无仇怨。” “确实无仇无怨,但你们所作所为,天理难容!”顾辞怒斥,他将插入门缝的剑头收回,直指那些被吸食气血的男子,“你们残害无辜,修炼邪术,早已失去了道义。就算没有千面阁,也会有别人助他们!” 老者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这小娃娃,口出狂言,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话落,手中的木杖再次举起。 顾辞面无表情,剑尖直指老者。 而此时的十七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短刃重新提至胸前。 他咽下喉咙里往外冒的血丝,说出了他曾经最不屑一顾,也以为自己绝不会说出的一句话。 “我来拦住他,你们找机会走!” (明天六千字哈。) 第255章 梵天宗嘎2 “我来拦住他,你们找机会走!” 老者眼神一凝,轻蔑一声,道:“区区一个小辈,也敢拦我?” 十七紧攥着短刃,他心里清楚,自己绝非敌手,然而,倘若能争取些许时间,他们之中能够存活下来的人便会多一些。 清羽瞪大了眼睛,“不行,要走一起走。” 十七却不理会他,提步冲向那老者。老者挥动木杖,十七灵巧闪躲。 老者身后弟子悉数涌上,清羽三人见状,立即提剑上前拦阻。 被救的轮回殿人,于满地杂乱的兵器中拾捡后加入打斗。 温默强撑起身子,与顾辞一同指挥着那些被魔教当作练功工具的男人离去。 场面一片混乱。 可魔教人数众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十七没有与老者正面应战,只能利用轻功,身形不断周旋拖延时间。 但体力也快不支,躲避起来略显狼狈。 大门处那些男人陆续逃出,老者被分了心。 十七瞅准时机,猛地刺向老者要害。老者躲避不及,被十七划伤手臂。 他恼羞成怒,紧盯十七,一杖击中十七胸口。 十七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在石地上。 同一时刻,轮回殿的人边防守边往大门移去。老者怒喝,蓄力抬手。 顿时周围部分魔教人手中的兵刃悬浮于空中,眼见老者蓄力操控兵刃,形势危急。 清羽三人相互对视,无需多言,便已心意相通。 老者操控的兵刃呼的一声朝大门砸去,三人并肩而立,各自伸出一只手掌,三掌相抵,内力相互交织,形成一道气墙。 老者挑眉,好似有些惊讶。故而再次蓄力,兵刃的冲击比方才重了不少。 但所幸,全部人已经退出门外。 顾辞高声:“往深山走,那里有我们的人!” 清羽三人力守大门,顾辞与温默则迅速解决掉冲来的魔教人。被救的轮回殿与那些男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纷纷朝深山奔逃而去。 老者见状大怒,这些人居然在他眼皮子逃离,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势要将清羽三人就地格杀。 他深吸一口气,内力汇聚,那悬浮的兵刃在他的操控下,带着骇人的气势,再次朝清羽三人猛砸而去。 兵刃撞击气墙的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 老者又一次猛攻下,气墙应声而碎,十二司三人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出去,鲜血喷涌而出。 清羽在最后剩一口气时,担忧的望了十七一眼,用尽全力留下最后一句话:“小十七快走” 话落,清羽的头砸向地面,十二司三人一同气绝。 十七就这么看着清羽他们死在自己眼前,七镜楼那五年受训得画面迅速在他脑子闪过。 他从前一直认为,人早有一死,没什么接受不了。 可真当面对这样的事后,他才感受到那种痛苦,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老者怒意未消,转而面向十七。 “现在,到你了!” 那声音就像是在给他下达死亡通牒,充满杀意。 十七费力地爬起身,胸口剧痛传来,好似内脏都在一同被牵扯。 老者一个闪动至十七身前,一掌掐住他的咽喉。 “小娃娃,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喉咙被制,难以呼吸。十七的脸色迅速变得青紫,双腿在地上无力地踢蹬,可结局好像注定。 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了温瑾川的面颊,他真的不想死啊他还想救温瑾川他不想离开他 眼睛开始翻白,眼角的泪水被挤压而出,混合着血丝落下。 大门旁的顾辞手握剑柄,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感觉。 而温默却比他先行一步,速度极快的绕到了老者身后。 魔教人立即呼喊:“大长老小心!” 温默强忍身上何处伤势,用尽全身力气挥剑刺向老者。 老者大意之下,竟被温默一剑刺中肩膀。但也只是轻哼一声,反手一掌将温默击飞出去。 而十七趁机挣脱开,往温默倒地的方向跳去。 老者眯眼,下令:“给我全杀了!”魔教人瞬间听令,重拾兵刃朝他们冲去。 温默口中鲜血涌出,挣扎着爬起挡在十七面前。他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微弱:“快走 ” 十七惊愕,下意识摇头。 “再不走,我们都要死在这!十七!想想瑾川!” 瑾川 恍惚间,顾辞已然来到十七身侧,拽着他的臂弯跳出大门。 十七本能的回头,只见温默葬身于魔教人的刀剑之下,血染大地。 而他不远处,十二司三人的尸首还在那躺着,无人收尸。 以前的种种都不如此刻来得绝望。 大脑已经断层,他该怎么和月衡以及温瑾川交代啊 魔教人见他们离开宗门,刚要追出去时,却被老者叫停。 “莫追!温瑾川与白倾尘二人绝不会仅让他们前来,此二人定然还在宗内,速传下去,全面搜查!” 魔教人应是。 老者眼珠子一转,木桩点地,阴笑道:“去木香主那,这两娃娃定是为宁小姐而来。” 顾辞拽着他直奔深山出口,此行凶险程度在预料之外。 十七双眼无神,任由顾辞拉着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见到不远处自己的人后,顾辞这才停下。 月衡看见十七归来,立即凑上前。 十二司剩余的九人将他围住,他们在没有见到清羽三人的那一刻起,心底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月衡忍着心中不安,缓慢抬手搭上十七的肩膀,低声问道:“他们 ” 十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垂着头。 这模样已经证实了他们心中所想。 众人不再发问,月衡将十七抱进怀中。这一抱,十七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放声大哭。 他拍着十七的背安抚,可他自己也很不好受:“没事了,你能活着,他们也会高兴。” 顾辞走到一处石阶旁,终是松了一口气。 他此刻身躯已然虚脱,周身伤口毫无意外尽数裂开。刚准备合眼欲稍作休憩,千面阁中一人上前说道:“阁主于一个时辰前传讯,即刻便至。” 即刻便至 顾辞苦涩笑了一下,那温公子在主人眼里竟这般重要,居然能让他亲自前往。 “嗯” 见那人没有退下,他从石阶上站起,问道:“主人还说了什么?” “阁主得知温公子中毒之事,命你即刻返回领罚,我等在此恭候阁主便是。” 领罚二字飘入顾辞耳畔,他的面色毫无波动。然而,方才的那场激战,让他深切领略到了梵天宗的恐怖,他决不能让主人留在这。 更何况,以主人的性子,知道温瑾川的毒需以血换血后,他必定会亲自动手,顾辞是不可能让他这么做的。 “我知道了。” 那人见顾辞还没有动身的迹象,提醒道:“顾辞,你明知阁主厌恶你,你若不听令 ” “我自有分寸,你别说了。” 那人眉头一皱,不再多说。 十七在月衡怀里哭了许久,情绪平复之后便是习惯已久的道歉。 他把罪责,过错如往常一样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十二司其余几人的愤怒快要压不下去,人没了,但至少尸首要带回来! 回过神的十七冲着月衡祈求:“他还在里面 ” 月衡紧握了他的手心,补充:“陛下马上就到,到时,我们便可直接杀进去! 话落间,二人从天而降。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两人落地的瞬间,周围的树木都为之震颤。 顾辞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传来,他顺势回头,顿时戒备起来。 来者不知是敌是友,若是敌人,怕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月衡看清来人,惊愕道:“师父?孟先生?你们 ” 孟老完全没有叙旧的打算,他提袖一吼:“还等什么皇帝小儿,十二司听令,立即跟我杀进去!” 十二司士气大增,高声应是。 十七还在发愣,也是没想到师父和孟先生会来。 “慢着!孟老别急,等我问明情况。”说罢,石凡上前探了探十七的脉搏,还好,没有大碍。 “死了几人?” 闻言,不愿回响的画面重新再脑中浮现,十七不堪忍受垂头。 月衡急忙补充:“清” 石凡扫过十二司几人,眼神一紧:“够了。” 他亲自带出的徒儿一天之内死了三人,怒气想是已经积累到了头顶。 “林寂在哪?” 月衡继续回道:“还在梵天宗内,生死未卜。” 此话一出,孟老直接踏步往梵天宗内逼去。石凡与十二司立即提步跟上。 十七硬是缓了许久后,才咬咬牙,握紧拳头,朝着梵天宗的方向奔去。 只留下三四千士兵面面相觑。 顾辞沉默片刻,忽而大吼:“尔等可愿随我攻进梵天宗!” 一将士眨了眨眼,迈出军队道:“陛下马上就到,为何不等等?” “等援军到也是要攻进去,每一刻延误,方才进去的人便多一分危险,难道诸位要眼睁睁看着同袍身处险境?” 众将士听闻,面露惭色,随即高呼愿意跟随。 军队士气大增,三四千人顿时朝梵天宗杀去。 —— 温瑾川与白倾尘在屋顶等了许久,只见木香主终于离去,两人毫不犹豫直闯房间。 宁淮茹见到温瑾川时,下意识呼出:“你没死!” 白倾尘冷脸上前,直接点了她的哑穴。 宁淮茹瞬间出不了声,她怒视眼前两人,胡乱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向他们。 温瑾川侧身避过,走向宁淮茹,轻声说:“宁小姐,你这么做,对得起来救你的人吗?” 白倾尘却丝毫不给她脸面,直接凶了一句:“若不是他,我真想杀了你!” 闻言,宁淮茹闻声一变,往后躲去。 白倾尘一把制住她,将她往门口拉:“宁小姐别躲了,我们该走了!” 三人刚出房门,林寂紧急现身。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只是话说已晚,那手提木杖的老者已然现身,嘴里还念叨着:“躲?在我宗内,几位小娃娃还想躲到哪去?” 老者站定,木香主也已经闻声走回。 白倾尘往前一步,冲着他们扬了扬下颚:“大长老,你似乎拦不住我。” 老者轻哼,“老身自是拦不住,但你的二位师父呢?” 木杖轻点地面,很快,带着头蓬的两人踱步而来。 老者让出与手下人同时让一条路,那两人慢慢走近。 白倾尘眼神微缩,“二位师父当真要与我为敌?!” 其中一男人摇头道:“白倾尘,你投靠朝廷,怪不得为师了!” 说话间,二人蓄力。 地面顿时摇晃起来。 温瑾川将宁淮茹往林寂身侧推去:“带她先走!” 林寂蹙眉,道了声谢后带着宁淮茹直接跃上屋顶。 大长老想要将他们留下,白倾尘一个闪动,化作黑影直袭老者面门,砰的一声,老者木杖应声而裂。 那两位戴着头蓬的人也是不留情面,其中一人空手朝着白倾尘攻去。另一人直锁温瑾川咽喉。 白倾尘快速挥剑挡下,四人在空中交手,杀意弥漫。 另一侧的顾辞带着军队直抵宗外大门,梵天宗内,警报声骤然响起,刺耳的铜锣声在杀气中尽数回荡。 魔教人从各处奔涌而出,手持兵刃,面露凶光,迅速在宗门各处布防。 两拨人群,只有一墙之隔。 梵天宗的殿门紧闭,高墙之上瞬间凸显弓弩。 顾辞见状暗道不妙。 弓弩一旦发出,他们这些人必死无疑。众人看着上方的武器,一瞬间腿软的退散,逃离的逃离。 生死攸关之刻,数道冷光飞出,伴着刺耳的破风之声,数枚暗器径直朝高墙之上那些操控弓弩的魔教弟子咽喉射去。 那些弟子尚未回过神来,已然颓然倒地,血泊横流,弓弩亦随之失控。 宗内魔教人瞬间失控,紧急撤回。 一男子收回施展暗器的手,骑马带着几百人踏着尘土而来。 千面阁的人见到来人,瞬间单膝跪地,高声:“参见阁主。” 男子用力一扯缰绳,马儿迅速停下。 顾辞咽了口唾沫,刚想一并跪下去,只听马匹上方的男子,面无表情说道:过来。 (喝了点酒,答应你们的六千字实在没精力写,明天补上!!一定!!) 第256章 梵天宗嘎3 顾辞咽了口唾沫,刚想一并跪下去,只听马匹上方的男子,面无表情说道:过来。 那淡淡的语调,没有丝毫掩饰其中的厌恶。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毫无温度可言。 顾辞心头一沉,深吸口气后快步上前至马旁,方停住脚步,突然,马上男子忽地探出手臂,一掌凌厉地扇在顾辞面颊。 跪了一地的人皆垂首不语,仿若对这突如其来的惩处已然司空见惯。 那一掌力道十足,顾辞的头猛地向一侧偏去,脸颊上即刻显现出五道鲜明的指痕,灼痛之感瞬间弥漫。 本就全身上下都是伤,这一掌挨下时,险些倒地。周围数千人却只因这突发状况而全体肃静,他若倒下,岂不会丢了千面阁的脸面。 顾辞咬了咬牙,硬是撑了过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脸已然肿胀,可他却不敢去摸。轻眨眼皮时,只听得男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冷漠说道:“废物。” 顾辞晃神,立即双膝触地:“属下知错。” 只可惜眼下情形不适合训斥,温瑾川还在梵天宗内,生死未卜。不然极大可能,男子必会当着数千人面抽他一顿鞭子。 “滚去一边跪着。”说完,紧拉缰绳,马儿立即对准梵天宗紧闭的大门。 顾辞望了望身后的三四千人,又望了望对面那高耸入云的宗门,最后起身,身子挺得笔直:“主人能晚点再罚吗?属下同您一起 ” “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 ” 男子见他不说话,身子往前倾,用马鞭一头挑起顾辞的下颚。 稍许的靠近,一阵血腥味便刺入男子鼻腔,挑眉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将魔教冥宿二老的人头取来如何?” 顾辞对上他的视线,淡淡应了声:“好。” 两人双眼交错,到底还是顾辞先躲开。 男子的指尖摩擦着鞭柄,眼神在顾辞肿胀的脸颊瞥过,随后收回手,挺了挺身拔,轻轻一挥:“给我,杀!” 随着男子一声令下,身后的千面阁弟子瞬间冲向梵天宗紧闭的大门。 而那三千士兵见有人相助,也跟着呐喊着向前冲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宗门被撞裂,木屑四处飞溅。 那座象征着梵天宗的巨大门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随着大门的破碎,几千人涌入梵天宗内。 内外夹击,孟老与石凡从高墙跃下,十二司紧随其后。 可当顾辞进入梵天宗那一刻,竟发现无需自己动手。 孟老几乎一掌撂倒数十位魔教人。 月衡四周扫视,也没见清羽三人的尸首。突然身侧的老五一声惊呼,顺着他的手指朝百米开外的殿门望去,只见清羽三人以及温默的尸首被悬挂高空。 石凡瞧见,顿时怒上心头。抬手直逼离他最近的一魔教子弟,脖子就这么被生生折断。 马上的男子翻身下马,提剑挥出。他也是毫不留情,一刀毙命。 被杀之人鲜血四溅,却连男子的衣角都未能沾染。 转眼间,数十名魔教人已倒在他的剑下。 可奈何打了许久,血也流了一地,魔教人只多不少,形势愈发危急。 就在此时,天空忽现一枚信号箭,尾羽在空中留下一道光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紧接着,一阵阵轰烈的马蹄声传来,萧子安率领着数万精锐兵马,亲临梵天宗。 援军到此,给正处于劣势的千面阁和三千士兵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就这么一瞬,战局突变。魔教徒们开始节节败退。 角落里的部分魔教人见势不妙,随即转身离去。顾辞见状,未加思索,便紧随其后。 冥宿二老招式很辣,就连白倾尘都不是敌手。几个回合下来,白倾尘与温瑾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击倒在地。 木香主在一旁冷眼旁观,嗤笑:“倾尘啊,你说你为何要背叛我们?” 白倾尘咬牙吐出一口血水,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后起身。 他刚想用自己那张怼死人不偿命的嘴讥讽几句时,温瑾川将他拉到身后。 “我留住他们,你找机会跑!” 白倾尘压低嗓音回了一句:“得了,你要是死了,十七得跟我拼命。” “我以是将死之人,死前能救下你,不亏。” “别说了,今日要死一起死!” 两人话音刚落,便再次朝冥宿二老冲去。 二老冷眼轻哼,似乎在讽刺他们的狂妄。 交手之际,几名魔教人顿时冲到木香主身前大叫:“不好了!木香主!皇城带兵攻宗,宗门已破,我们必须赶紧撤退!” 木香主不以为意:“来的正好,今日一同将他们灭了!” “可是可是” 大长老蹙眉:“可是什么!说!” “来人不止皇城军队,还有还有千面阁相助除了他们还来了两个高手我们我们要败了” 大长老闭目,仔细听着前殿的厮杀声。声响正逐渐往此处靠近。猛的睁眼,焦急道:“速速撤离!” 木香主闻言,手心一紧。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刚准备下令往后殿撤退之时,顾辞现身,几枚暗器嗖的一声射出,一枚正中木香主眉心,一枚被大长老巧劲躲过。 木香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暗器传来的方向,缓缓倒下。 白倾尘失了神。 自木香主倒地的那刻起,他的视线便牢牢锁定,未曾有丝毫偏移。即便遭受一脚猛踹,鲜血狂涌而出,他的双目也始终如一的盯着木香主,从未离开。 大长老怒吼一声,朝着顾辞扑来。顾辞侧身躲避,却被大长老反手击中胸口,身子猛地朝墙面砸去。 冥宿二老见梵天宗要败,便想速战速决。 两人联手蓄力,朝温瑾川攻去。 白倾尘因木香主的死还没回神,温瑾川捂着胸口上的伤,就这么看着冥宿二老的攻击袭来。 他自知难以抵挡,闭上了眼。 在临死之际他想到了爹娘,师父,师弟 以及他的十七。 对不起 他要先走一步了 然而,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温瑾川一惊,来不及推开。 顾辞抱着必死的心态紧闭双眼。 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下地狱的他,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在自己身上,却并没有预期中的疼痛。 疑惑睁眼,只见冥宿二老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震回了原地。 孟老及时现身,若非如此,以其掌力之威,温瑾川与顾辞二人恐皆命丧其掌下。 男子提剑与十二司一并赶到,方才那一瞬,他亲眼见到顾辞挡在温瑾川面前,那一刻,他的大脑几尽空白。 紧张,害怕 许多他不应该有的情绪悉数迸发。 所幸,两人都平安无事 解决掉其余人后,立即收手上前。 男子直接越过顾辞,拽上温瑾川的手臂。有一种多年未见的欣喜之感:“瑾川,是我。” 温瑾川忍着喉咙那股血腥之气,疑惑的望向男子,最后笑道:“怀卿。” 言罢,一口鲜血终是未能忍住,沈怀卿见状,即刻将其扶住。怒视顾辞:“还愣着干什么!带他出去!” 顾辞闻身,立即蓄力。将温瑾川背起后迅速赶往梵天宗大门之外。 冥宿二老见来者气场压迫,对视一眼后直接跃上屋顶想要逃离。 二老刚踏于瓦片之上,孟老的怒喝声便传来,整个梵天宗好似都因这一声怒吼震动起来。 地面开始剧烈摇晃,“想逃?” 一声巨响,梵天宗的主殿率先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巨大的梁柱断裂,屋顶的瓦片倾泻而下,尘土肆意,烟尘弥漫。 主殿的墙体在颤抖中裂开,伴随着一声悲鸣,整座宫殿轰然倒塌,一瞬间,就此化为一堆废墟。 很快,周围的偏殿也未能幸免,一座接着一座,接连倒下。 冥宿二老没了支撑之处,只好硬着头皮与孟老开战。 石凡也是毫不退让,上前与孟老共同对抗。 在被救的轮回殿人指引下,月衡见到了杀害清羽的大长老。 那一瞬间,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十二司几人的愤怒都不比月衡低,似乎每个人眼底都已经将老者大卸八块。 “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月衡怒吼,一记重拳直奔大长老的胸口。老者横臂格挡,却依然被这股力量震得后退数步。 十二司众人趁势而上,一手难敌四拳,大长老几乎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失败。 众人不给老者任何喘息的机会,明明可以一刀夺了老者的命门,可他们却好似在折磨般,先是废了老者手筋,而后脚筋,最后夺去了他的眼珠。 大长老忍不住这番折磨,最后自废筋骨而亡。 是啊,他们皆是杀手出身。若论狠毒,谁都比不过他们。 为养宁夫人的十万兵马,为报南越之仇。拼命学尽杀人的本事。出师后,任务不停。 杀的人也数之不尽。 大长老死前的折磨也算是他的报应。 木香主与大长老的死,让魔教人士气大挫。一时间阵脚大乱。 逃的逃,投降的投降。 孟老与石凡并肩而立,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将冥宿二老共同击杀。 随着冥宿二老的倒下,魔教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 梵天宗内全是血腥之气,魔教徒们的士气彻底崩溃,那些曾经狂妄自大的面孔,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至此,梵天宗灭亡。 白倾尘强撑起身,独自站在废墟之中。 一地的宫墙碎片,一地的尸首朝他扑面而来。 满面的灰尘呛的他险些不能呼吸。 从小长大的地方一天之内化为乌有。他的不远处,木香主还静静地躺在那,眼睛还是张开的。 “木姨 ”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抬手挥了挥面前的尘土,感觉手臂无力,过了一会,连站立好似都能要掉他半条命。 他无神的望着周遭的一切,断壁残垣,犹如梦境。 “结束了 ” 嘴角无力扯动,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抗了,不用再挣扎。 身体一点一点弯曲,膝盖也在一点一点地向下沉,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去了。 就在他即将倒下,即将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的时候,一双手臂稳稳地托住了他。 萧子安面色凝重,他鲜少在白倾尘面前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们二人相处,总是一人冷脸一人逗趣。 白倾尘为他做过太多,付出太多。他也不求萧子安能与他一样心生爱慕。 原以为他们二人这一生,也就这么别扭的过去。可他看见萧子安接住他的那一瞬间,他又强势起来。 “萧子安,为什么接住我?” 萧子安抿唇,他说不出口。 “可我累了,放下我,让我睡会。”白倾尘是真的累了,可这话听到萧子安耳里,却变了种味道。 “撑住,我带你离开。” 白倾尘突然想笑,这人是不是想多了。在萧子安接住他之前,他的的确确有过一了百了的念头。 但见到萧子安那张脸后,他瞬间便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打掉,他可舍不得死,他还得与萧子安纠缠一辈子。 只是见人误会,白倾尘来了兴致。他虚弱的抬起满是血渍的手,轻轻覆盖上萧子安的面颊,柔声道:“我若死了,数年过后,你会不会将我忘了。” 萧子安面上依然处若不惊,可那颤抖得厉害的眼皮终究没逃过白倾尘的眼底。 “会,所以你最好不死。” “萧子安,下辈子你能不能当个女人来找我?” 萧子安用力一捏白倾尘的手腕,似乎想让他变得清醒,面对这么无厘头的问题,却依然耐心答复:“为何不是你变成女子。” 闻言,白倾尘笑了:“倒是也行,不过你可得温柔点。”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你这么讨厌我,凶点也是应该的。” 打趣说了这么多,白倾尘是真的没了力气。手直直垂下,倒在了萧子安怀中。 萧子安大惊,他这一生从来不像现在这般慌乱。 一时间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士兵闻声迅速赶来,急忙将白倾尘火速撤离。 —— 十七一人之力,将清羽三人以及温默的尸首带出了宗外。 有人提出帮忙,可他却突然发火不让任何人碰。 他足足往返了四趟。 宗内尸横遍野,往反中沾到了不少血渍。 此时的十七,活生生像个血人。有清羽哥他们的,也有自己的。 林寂带着宁淮茹出来时,两人差点没认出此人是十七。 直到林寂的眉目对上地上的十二司三人面颊时,脚步顿停。 瞳孔急剧收缩,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那种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像是被无形的恐惧紧紧拽住。 “不不” 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双膝重重砸向地面,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清羽已然冰冷的衣襟。呜咽从喉间溢出,悲痛欲绝。 而酿成这惨祸的元凶,却在一旁失神发呆。 林寂拽着清羽的衣袖,崩溃低吼:“这下,你满意了?” 宁淮茹紧攥拳头,凄厉怒吼:“满意?温瑾川还活着!我满意什么?!现今江山仍是那萧氏所有!我岂能满意!”她后退两步,边哭边笑:“还以为梵天宗能帮到我,没想到啊不过是一把折断的剑,伤不了敌,反而割伤了自己。” 一直在恍惚边缘的十七闻声回首,他低头胡乱用衣袖擦拭自己发雾的双眼后,茫然的望向宁淮茹。 他好似没有听懂她的话,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神采。 “你说什么?” 宁淮茹冷脸对上十七,像是故意刺激他一般再次大吼:“你没听错!是我!是我与梵天宗联系,故意被抓!我就想让温瑾川死!这是他应得的!” 一段话将十七直直打入十八层地府。 他们做的一切,竟全是他的妹妹有意为之。 那么多死去的人竟全是因她一人! 十七怒视宁淮茹,他在给自己找着理由不去恨不去憎恶。 可他做不到啊 林寂似乎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空气凝固的怒气。 警觉的望向十七,“十七!她可是淮茹是你妹妹” 十七好似失控,脚步踉跄着向前。 “是啊妹妹”嗓音的嘶哑表明他愤怒到了极点,终于,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十七猛地扬起了手,一巴掌落在了宁淮茹的脸上。 “就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对你处处忍让!宁淮茹!你还有没有心!” 宁淮茹被这一巴掌打得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她捂着脸,泪水夺眶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红肿,显得异常狼狈。 “你打我 ” “若可以,我甚至想杀了你!” “什么 ” 十七无力倒下,身子还在颤抖:“可我不能啊 ” 宁淮茹的声音哽咽,那么一瞬,她有想过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在见到清羽三人尸首,她也曾想过道歉。 但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 她的行为,她的选择,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明天继续五千) 第257章 启程回天陵 萧子安站在梵天宗的废墟之上,手中利剑上的血渍已经擦拭干净,正被他放入剑鞘中。 不远处,最后一缕黑烟正在消散,战火就此结束。 “陛下,魔教余孽已尽数伏诛。” 禁军统领单膝跪地,铠甲上全是血迹。 萧子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遍地尸骸。这一战,折损虽不多,但终究可叹。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遍地尸骸,心生不适。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善待伤亡。” 禁军统领领命,刚准备应是,萧子安继续问道:“他如何了?” “陛下放心,白公子受的都是些皮肉伤,休养几天便可醒来。只是温大人 ” 统领突然的停顿,让萧子安暗道不妙:“他怎么了?” “温大人中了毒,那千面阁的阁主说需要以命换命。” “我知道了,下去。” “是。” 孟老见魔教已败,瞥了几眼这片废墟后一个闪动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石凡与月衡找了许久,这才在宗外驻扎的营地旁见到了盘膝而坐的十七。 而他的旁边,四具尸首静静地躺在那里。覆盖着白布,显得格外刺眼。 十七的身边站了几个人,像是在与他说着什么,可他却一直摇头。 “十七公子,少主说不怪你,你莫要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少主现在动不了身,他说想见您。” “ ” 石凡与十二司走近后,那些人才带着温默的尸首离去。 而十七从始至终一直垂着头。 他不敢去见温瑾川,一来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温默,二来温瑾川身上的毒,他还得想办法去求萧子安要个俘虏出来。 月衡蹲下身,忍着慌乱的心脏掀开白布一角,只见清羽的面容安详,但那紧闭的眉目让他的心狠狠一抽。 随即掀开另两张白布,十二司顿时背过身不敢去看。 石凡上前,拍了拍月衡的肩膀。随即面向十七,长呼出一口气:“十七。” 听到熟悉的声音,十七努力收回思绪。慢慢抬头,那双满含眼泪的双眸在见到师父后迅速滑落。 石凡心疼的望着他,却还是狠心说道:“此战死伤难免,你在七镜楼那五年莫非白待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 还是熟悉的味道,十七轻笑一声,而后又将头垂了下去。“师父,我很难受 ” 十七以往从不敢耍小性子,眼下怕是真的难受至极。 索性也不再管他,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随即对着月衡下令:“你们先带他们回云梦城安葬,而后再返回天陵。” 月衡点头。 石凡四处扫了一眼,继续问道:“林寂去哪了?” “他陪小姐在营帐里休息。” 石凡闻言沉眸,这小子 —— 萧子安去到温瑾川所在的营帐时,看到的是这副景象。 帐中一人面色发白的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虽神智尚清,但不能下床走动。 一人坐在他对面,面带笑意。 一人双膝跪地,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盏茶水跪在角落。 见萧子安踏入,沈怀卿当即从椅上站起,正欲行礼,萧子安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不必多礼,朕尚未寻得时机感谢沈阁主此番援手,若没有你,我等损失恐不止于此。” 沈怀卿浅笑道:“陛下客气了,对付梵天宗也是我分内之” 萧子安走到温瑾川床边,轻声询问:“感觉如何?” 温瑾川嘴角微扯:“死不了。” “那你体内的毒 ” 不等他开口,沈怀卿在一旁补充:“能解,但他不愿意。” 萧子安沉默,以命换命,换做是他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瑾川说,除非是那人自愿。”沈怀卿轻笑:“这天底下,我就没见过有人会心甘情愿牺牲自己救别人的人。” 话落,跪在角落里的顾辞不着痕迹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想:没见过吗?那他舍命救温公子算什么? 顾辞虽在心中嘟囔,但未曾料到温瑾川竟会当着他们的面前将此事道出。 “没见过?”稍作停顿,温瑾川抬起下颚,指向角落之人:“若非孟老及时赶到,他早已命丧黄泉。怀卿,你让他拼死保护我的命令可是你下的。” 沈怀卿想起顾辞那义无反顾挡在温瑾川身前舍生取义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烦闷。 “是我下的又如何?我能留他这么久,今日死了又何妨?” 温瑾川不满:“怀卿!” 两人刚要起争执,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禁军急匆匆地进来,单膝跪地,气息略显急促:“陛下,十七公子擅闯俘虏营地。我等皆拦不住。” 萧子安的眉头紧锁:“他要做什么?” 禁军抱拳摇头。“属下不知。” 床上的温瑾川无奈叹气:“他想找人过了我身上的毒。” 沈怀卿低头笑了笑:“这人倒是有趣,既然这么担心你,却舍不得用自己的命跟你换。” 温瑾川白了他一眼,立即为十七正名:“不是他不愿,而是他知道我不会同意。” 见他如此为十七说话,沈怀卿也就不再多言。 萧子安挥手道:“带他来见朕。” 禁军面色凝重:“陛下,此人毕竟是您的弟弟属下等实难对其动手。” 一旁的沈怀卿闻听此言,眉头微蹙,似有几分诧异。而在角落处的顾辞更是震惊不已,他竟然与皇上的亲弟弟同乘一匹马? 当真不要命了 “你就说朕在温大人这。 “是。” 果然,能治住十七的只有温瑾川。 提到他的名字,十七便乖顺不少。只是刚挑选出的俘虏他死活不愿撒手。 禁军无奈之下,只好将二人一同带到了温瑾川营地。 俘虏双手被绑在身后,十七的短刃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往营帐里走。 禁军刚想跟上,却被萧子安一挥手停在了帐外。 温瑾川见十七这阵仗捂着胸口半坐起,斥责道:“十七,放下。” 如今萧子安已是当朝天子,十七持着匕首进入委实不敬。 可奈何他不懂这些,进去营帐后十七这才将匕首收回,面向萧子安而跪。 “求哥哥救他。” 本应说着行礼的话,可十七却不多不少,一声哥哥让萧子安的心都要化了。 要说十七没什么心眼,显然不是。 他知道萧子安在乎自己,所以也知道如何让萧子安帮他。 这声带着撒娇意味的称呼百试百灵。 敢这么利用当今圣上感情的人,也就非他莫属了。 萧子安心疼的上前将他扶起,十七被拉起身,却一直低着头:“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有事。”不止因为十七,他自己也不想温瑾川死。 听到萧子安的保证,十七这才抬头:“真的?” 萧子安笑了笑,“宫中监狱犯人上千,有部分是秋后问斩的死刑犯,而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如若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家中老小由朝廷赡养。所以淮之,他不会有事。” 十七听闻萧子安的话,眼睛一亮,再次跪下叩首:“多谢陛下。” 目的达到,称呼又给换了回来。萧子安有些想笑,佯装怒道:“你这是利用完朕,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十七急忙摇头,“十七不敢。” “罢了,起来。” 俘虏被禁军重新带了回去,萧子安转而面向沈怀卿拱手:“劳烦沈阁主跟我们去趟天陵了。” “自然。” 角落里的顾辞欲言又止,这个营帐里的人,身份显赫,根本轮不到他说话。 可他不明白,主人为何不告知众人,施展过毒秘术者也会有性命之忧。 仔细一想也是,温公子生性正直,不会愿意以别人的性命来救自己,如果主人一旦说出,那温公子定然不会同意。 千面阁中会此等秘法的,不足十人。 以主人这般厌恶自己,想来到天陵后,为其施展秘法的只能是自己。 看来,他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不知何时,营帐里静默了几息。 温瑾川的眼睛一直挂在十七身上,沈怀卿轻咳道:“陛下,我就先下去了。启程之时,您派人通知我就行。” 萧子安点头示意,沈怀卿这才走到顾辞面前,冷声道:“跟上。” 顾辞立即摆正跪姿,垂首应是。 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面后,迅速起身退到了帐外。 萧子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后也就摇摇头离去,留予他们独处之地。 温瑾川在床上唤了声十七,可某人有些执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瑾川唤了许多声,还是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只好冷脸,将音调拔高:“十七,过来。” 本想逃离此地的十七,听出了温瑾川命令的语气,这才不情不愿的往床榻处移了两步。 也就两步而已。 罢了,既然他不愿过来,那自己过去便是。 温瑾川强撑着身子,努力从床榻上起身。然而,这一动,身上的伤口全体叫嚣起来。 双腿的绵软无力,让他在强撑起身的瞬间又重重跌回床面。 十七见状,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走到床前,稳稳地扶住温瑾川,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重新躺回床榻之上。 最后,十七想也未想跪了下去。 温瑾川蹙眉,“起来。” 十七眼眶泛红,“是我害了温默 ” 听到十七将责任又揽到自己身上后,温瑾川无名的怒火涌出:“十七,与梵天宗一战生死无常,皆有定数。当时换做我们任何人,他都会去救的你明白吗?” 十七咬着牙,眼眶红润。温瑾川叹了口气,伸出手拽住十七的衣袖,“不要再自责,他可不想看见你这般模样。” 有了安抚,十七心里这才好受。 “听话,起来。”温瑾川哄道。 闻声,十七又被迷了心智,呆呆的站起。 温瑾川继而轻拍床面,“坐这。” 十七痴迷的看着温瑾川,乖巧的点头。刚坐下人都没坐稳,温瑾川顺势将十七拉到怀中,翻起了两个时辰前的账。 “方才我让人去寻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十七有些不安:“我 ” “不敢见我,怕我生气?怕我怪你?”温瑾川靠了上去,下颚抵在十七肩头。“十七,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不用怕我。死的不止温默一人,我知道你的三位师兄也没了,很难受。” 十七窝在温瑾川怀中,不敢乱动。听到他提起师兄们时,喉咙像是被哽住一般,没做回应。 温瑾川继续叹气说道:“难受的同时,还怕我会因温默怪你?十七,这两个时辰你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 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盯着四具尸首,坐了很久很久。 “我是很生气。”这句话一出,十七身子迅速紧绷。温瑾川将他抱得更紧:“我生气那个时候我的安排,我应该寸步不离的。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许我的十七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十七在温瑾川怀中愣了一下,身子也在慢慢放松:“对不起 ” “又道歉,十七,你没有做错,不需要道歉。” 十七抿唇,“要道歉的,我做错了。” “是吗,那我们十七做错了什么?” “我 ” 两人把话摊到明面上,十七又不知如何回了。见人沉默,温瑾川便替他回答。 “你错在不相信我,错在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错在都这么久了,还在质疑我爱你。”说完,他一口咬上十七耳垂,“这是惩罚。” 不是很疼,却让十七安了心。 “那你多罚点。” 温瑾川笑了,抱着他哄道:“改日。睡会十七,明日就要启程回天陵了。” 十七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困意很快来袭。轻轻嗯了一声后睡去。 两人互相依偎,而温瑾川怎么也睡不着。 他感受着怀中人的气息,感谢着上苍还愿意给他活命的机会。 好多次,他都担心自己走了,十七怎么办? 萧子安没有替他想出如何过毒时,他真的曾想过要不顺了十七的意。 所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啊啊啊啊啊五千太难了,明天再补给你们哈。。。。) 第258章 回程 死伤人数已确定完毕,梵天宗亡者的尸首尽皆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活下来的全被押解,准备带回天陵。 白倾尘是被安置在萧子安的营帐中。 他醒时,萧子安正在一侧看着将士们呈上来的战报,注意力太过集中,以至于白倾尘到了他身后都没发觉。 身后人明显还有些虚弱,但还是按耐不住浑身的欲望,伸手环抱住萧子安的腰,萧子安身子微微一僵,转身面对他,而后将其推开。 “朕是皇上。” 白倾尘挑逗似的望着他,“我从小在魔教长大,不懂你们宫中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不懂很简单,我教你。” 闻言,白倾尘顿时不乐意。“我向来自由自在,不受世俗束缚,那些宫里的繁文缛节,我光是听听就头疼。” 萧子安看着白倾尘不满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这是在嫌弃朕的皇宫了?” “嫌弃倒不至于,不习惯罢了。”白倾尘耸了耸肩,“在外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不像你们皇宫,连笑一下、哭一下都要讲究个度。” “说的你好像进宫时守过规矩一样,还不是照样肆意妄为,在宫中进出自如。” “那是有你的默许。” 萧子安听后,迈步往前靠近,两人瞬间贴得很近:“你若不学我又如何让你留下,白倾尘,你没有家了,除了跟我进宫,你没地方可去。” 如今的梵天宗已是一片废墟,白倾尘所有的亲人皆不在世上,这么说来,好像除了萧子安,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世间广阔,却无一人惦念着他。 萧子安的话太过无情,可白倾尘却不生气,毕竟也是实话,他确实没有家。早在一年前,就没有了。 他撇了撇嘴,“陛下带我进宫,这是要把我当成宫里的奴才来调教吗?可惜,我白倾尘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我可以封你官职。” 白倾尘轻笑,自嘲道:“陛下别开玩笑了朝堂之上,哪个不是满腹经纶、忠臣良将?我白倾尘一介武夫,且不说是否有那个能力,单是我曾是魔教教主这一身份,就足以让那些朝臣们群起而攻之。” 他顿了顿,眼神中的自嘲越来越深。“你别忘了,魔教与正派武林素来势不两立。我若是出现在朝堂之上,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朝臣们,哪一个不是口口声声喊着除魔卫道,他们怎么可能接受一个魔教教主与他们同朝为官?” 萧子安沉默,眼底越发深邃。 “你不愿和我进宫?” 白倾尘停顿了会,似乎在挣扎,随后笑道:“我也是为您着想。我要是真的进宫为官,必定给你带来诸多麻烦。你登基不久,根基尚浅,此时不宜因为我而引起朝廷动荡。” 萧子安静静听着,心中顿感不安。 以往白倾尘都是死皮赖脸贴上,今日怎么回事?自己已经一退再退,为何他却停留原地? “那如果不以官员的身份呢?”萧子安突然说道。 “嗯?”白倾尘疑惑地抬起头,指尖触到萧子安的下颚,轻轻摩擦:“不是官员还能是什么?男宠?” 萧子安咬咬牙,继续让步:“你以朕 我的朋友,或者说是……特殊客人的身份入宫。不需要参与朝政之事。” 白倾尘怔了怔,眸子微抬:“萧子安,这么久了,你终是舍不得我了。” “我毕竟是皇上,之前太多顾虑。” “你不是顾虑,而是不相信我,你怀疑我别有用心,怀疑我是梵天宗的奸细。”白倾尘看着眼前之人,语气愈发低沉:“你不相信我会为了你背叛梵天宗,故而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助我查明我爹当年的死因,无非是想让我对他们心生恨意!从而心甘情愿地为你效力!” 萧子安被戳中心事,一时语塞。白倾尘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方才所言带我入宫,只是因为梵天宗已亡,再无顾忌。又或是担忧我身怀绝技,卷土重来!” “白倾尘!”萧子安怒了。 他承认前面所说是真,但最后一句却实实在在误解了他。“好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 “一年了啊”白倾尘轻笑:“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让你相信我。萧子安,若昨日梵天宗未遭覆灭,你会不会接住我?不会的,因为从始至终,你都没相信过我。” 帝王生性多疑这句话,白倾尘此刻真的太有体会。 “陛下对我多疑,我还是留在这江湖之中。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萧子安一听这话慌了神,忙拉住转身欲走的白倾尘。“你到底要我如何!” 白倾尘回头,眼里满是失望:“我要你如何?我何时逼你做过什么?!萧子安,你摸着自己良心问一问,这一年来我为你做了多少!” 萧子安紧握着白倾尘的手,这一瞬他抛开自己帝王的身份,尽量把自己往下压:“对不起是我错了。” 白倾尘捏了捏手心,他的萧子安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如今为了他竟然会低头会道歉。 然而昨日之战,让他明白。他二人根本不是同一路人。 他的身份,他往昔的声名,皆会为其招致祸端。 入宫断无可能,若非萧子安贵为皇上,他尚可直接携其离去,然 他毕竟是啊 萧子安身负万千子民,手握无上权力,尽享荣华富贵,自己岂能拖累于他。 “你不用道歉。你贵为天子,迟早要生子嗣,延续皇族血脉。”白倾尘的声音平静,但字字句句都透露出一种绝望。“你要我跟你进宫,然后要让我看着你与那些妃子娘娘们缠绵悱恻?萧子安,你是怎么觉得我能忍下的?” 萧子安惊愕,立即反驳:“不,我从未有过立妃的打算,也不会有后宫!” 不带犹豫的话,确实让白倾尘震惊少许。“你可以?你有想过朝中大臣们会怎么想?他们会如何看待一个不立后宫,没有子嗣的皇帝?日复一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萧子安被怼的哑口无言,白倾尘好似铁了心的要断绝一切:“我与你不同,我生于江湖,长于刀剑。也就是那天上的月老喝多了,牵错了线。如今酒醒,这线啊自然也就断了。” 萧子安见他如此决绝,面色一沉。 自己放下身份放下尊严,数次退步却不见人意转圜。故而怒道:“好,白倾尘,那我就成全你!”萧子安咬牙,带着报复的意味。“这次回宫我马上立后宫,日日与她们同床共枕!夜夜笙歌!” 话落,白倾尘迅速冷脸。 萧子安说完也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只能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白倾尘本就不是什么善人,手上也沾过不少无辜人的血。 面对萧子安这般故意激怒,他怎么也忍不下去。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萧子安,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萧子安下意识地后退,但白倾尘的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 “你是皇上,做这些再正常不过。既然如此,多我一个不多!” 萧子安还未反应过来,白倾尘已经将他推倒在营帐中的软榻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萧子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白倾尘,你敢!”萧子安色厉内荏地喝道。 然而,白倾尘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俯下身,粗暴地撕开了萧子安的衣襟。萧子安挣扎着想要反抗,但白倾尘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我为何不敢?”白倾尘冷笑一声,俯身压下。两人之间的呼吸互相可闻。“你以为能在梵天宗长大的人会是什么善人?萧子安,你不知道,你的身子我惦记很久了 ” 说完,他不再犹豫,低头吻上了萧子安的唇。这是一个既愤怒又满是占有欲的吻,让萧子安瞬间忘记了反抗。 唇舌之间,他艰难闷哼出声:“白倾尘,跟我进宫,我随你处置。” 白倾尘咬破他的嘴角抬头,他也想啊 但他不能这么做:“绝无可能。” “那你这又算什么?” “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营帐内的气氛瞬间炽热,两人的呼吸声交织。 白倾尘的动作粗鲁至极,他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以及欲望全部发泄在萧子安身上。 而萧子安推脱不开,只好顺着自己的情欲渐渐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一夜过后,萧子安被时眠的闯入唤醒。 睁眼时,浑身酸痛,身子感觉有些虚脱。 时眠单膝跪地:“陛下,一切准备妥当,随时皆可出发回天陵。” 萧子安挣扎着坐起身,营帐内的空气还残留着昨晚的暧昧气息。 他揉了揉额角,点头应了一下。 恍惚间,他突然看向另一侧:没人 环顾四周,却发现白倾尘早已不在。 心中的恐慌瞬间涌上心头,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乱地掀开被子,赤脚跑出帐外。 可除了马蹄嘶鸣、车轱辘碾地和士兵们来回穿梭的身影,想见之人没半点踪迹。 连唤数声白倾尘,却只有数位士兵闻声驻足,不见他人有应。 时眠立即取了件披风跟出来为他披上,旋即驱退驻足之兵。 而萧子安却低着头,他在气脑自己昨夜不该说出那样赌气的话。 停顿之际,一名将士前来禀报:“陛下,这是白公子让属下交给您的。”将士递上一封信笺。 萧子安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道:“萧子安,昨夜之事是我不对,你可以恨我,但我不后悔。从此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读完最后一字,萧子安瞬间将信撕碎。 对着空气大骂:“白倾尘!你有种永远别来见我!” 启程定在了一个时辰之后。 十七得到消息立即下床,仿若回到往昔。他为温瑾川更衣,端水洁面。 身受重伤的温瑾川倒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十七的侍奉。 待穿着完毕,温瑾川将十七拉到怀里,十七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昨晚睡得如何?” 十七点头。 “如果没睡好,我去同你哥哥说一声,我们可以晚点出发。” 闻言,十七迅速开口:“我睡的很好,你的毒不能拖。” 温瑾川抚上十七的脸颊,柔声:“不要总是为我想,十七,你该想想自己。” 十七低头,避开了温瑾川那满目的柔光,但他的指尖却紧紧扣着温瑾川的衣襟。 虽没有答话,却也说明了他的意思。 在十七的世界里,一切皆以温瑾川第一。 休息了一夜,调理了一整晚的身子。温瑾川已经可以下床。 人刚站稳便瞧见到了桌面的一封信。 十七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能够在他们营帐中自由出入而不被察觉的,除了白倾尘,恐怕再无他人了。 温瑾川迈步走向桌前,伸手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 撕开封印,抽出信纸,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随后摇头轻笑。 十七见状,他有些好奇,但没有出声发问,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候。 “是白倾尘留下的。”温瑾川终是开口:“他走了。” “走?是先回天陵了么?” 温瑾川慢慢摇头:“他啊,以四海为家,潇洒去了。” 十七听闻,立即想到萧子安,蹙眉不满道:“他走了 那陛下 ” 温瑾川望向十七,不紧不慢说道:“十七,他不属于任何一座城池,更不属于皇城。没有人可以束缚他的。更何况,你哥哥和他,其间牵扯诸多因素。” 十七不明白,如果换做是他,一定会选择留下。 “我能看出,陛下对他不一样。他就这么走了,有没有为陛下想过?” 温瑾川叹息,他深知十七如此想法的缘由。一个从未感受过爱意之人,必然会牢牢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情感。 然而,白倾尘则不然,他虽爱萧子安,却也需为其考虑。 他的身份以及萧子安的身份,已然决定了二人难以长久,倒不如趁早割舍,以免陷得更深。 温瑾川轻抬十七下颚,耐心解释:“爱是成全而非占有。白倾尘离开,看似绝情,实则是不想让萧子安为难。” 话落,十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最后,双眸微暗,垂头。 温瑾川皱眉,这人怎么不太高兴?“怎么了?还在为你哥哥生气?” “不是。” “那为何这般模样?”他重新将十七的面颊抬起,直盯十七的眼睛。 “我不懂,对不 ” 话未说完,温瑾川低头吻了上去。小酌一口后抬头:“你不需要懂,因为我不会离开你。” 两人还在卿卿我我之际,营帐外声响传进。 想来该出发回天陵了。 两人刚走出帐外,正巧见时眠为他二人各牵了匹马过来。 十七担忧温瑾川的伤势,只见温瑾川笑了笑,而后轻拍十七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随即轻巧的翻身上马。 上万士兵,赶路速度自然不会太快。这么一想,十七也就放下了心,自行上了另一匹马。 营帐被陆续收拾,另一头的沈怀卿骑着一匹全黑的烈马,穿过队伍,朝他们而来并且停在了温瑾川的身侧。 千面阁的成员似乎已经提前撤离。 十七的目光在沈怀卿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不自觉地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或是感觉少了某个人的存在。 沈怀卿对十七轻轻点头,随即伸手向温瑾川示意。温瑾川会意,无奈地笑了笑,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 沈怀卿的指尖搭在温瑾川的脉搏上,片刻后,他沉声说道:“状况尚可,还能坚持八天。我们应该能赶在毒发之前回到天陵。” 温瑾川在马上回了一个笑,“不用担心的。” 沈怀卿冷哼:“我怎能不担心?十岁那年你将我忘了,好不容易想起,人又要没了。” “我也是没办法。” 话落间,一枚信号发出,紧接着听到一声高喊:“启程,回宫!” 瞬间,上万的士兵行动起来。 十七不紧不慢的跟在温瑾川与沈怀卿身后,昨夜时,温瑾川同他说了自己这个竹马之交。 多年未见,属实是该给他们时间的相处,他绝不能因此吃醋 不经意的一瞥,往后望去时,他发觉后半段有队士兵拉开了一段距离,没多久又迅速跟上。 他扯了扯缰绳掉了个头往后走去。 却没想在众士兵之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顾辞晃了晃脑袋,被罚了一夜的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在听到身旁人纷纷出声:“见过十七公子。”后,他才抬头。 只见十七再次朝他伸出手。 为了不扰乱行军速度,顾辞冲着十七方向走出队伍,随即摇头:“不用,我还能坚持。” 十七皱眉:“从此处回天陵,最少需五日。” 五日 顾辞内心一颤,自己怕是两日未必都能坚持住。 可一想到主人的话,他还是摇头。 十七好似看出了他的顾虑:“你放心,我不会带你去沈阁主那。还是你想就这么倒在这,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 斟酌一番后,顾辞冲他一笑:“多谢。”随即握住十七的手,借力上到了马背上。 第259章 放下 斟酌一番后,顾辞冲他一笑:“多谢。”随即握住十七的手,借力上到了马背上。 队伍依旧向前,适才的小插曲并未引起过多关注。上马之后,跪了一宿的顾辞,双腿稍感舒缓。 十七顾及他的状况,放缓速度,马儿始终跟在队伍末尾。 天色渐暗,军队寻了一处空地扎营休息。 十七利落地下马。 顾辞紧随其后,脚刚落地,腿一软险些跌倒。幸好被身边的十七一把拉住,不然还真有可能倒下去。 “腿怎么了?” 顾辞尴尬地推开他,“只是腿麻了而已。” 可十七怎会看不出来,那腿分明就有伤。膝弯处几乎伸不直。 还有对方身上飘来的血腥气,他前二十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再熟悉不过了。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丢过去:“别硬撑。” 顾辞接住,眸子暗了暗,再次道了声谢。 回到温瑾川身边时,萧子安刚好回营。沈怀卿见到十七回来,不明深意笑了笑。 温瑾川递了些干粮和肉干给他,指了指他身侧的位置:“坐。” 十七接过,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了顾辞所在的方向。 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吃食,他既然与士兵同行,应当也会被分些粮食。 本想过去看看,但又怕对面这个沈阁主发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着温瑾川的指示坐了下来。 温瑾川揽过十七的腰,靠近他耳边:“心神不宁的,在想什么?” 十七摇头,“没什么。” “那人怎么样了?” 突如其来的一问,十七诧异抬头,随后又尴尬的将头低回去。 “你都知道 ” 温瑾川笑了,搂着十七腰间的手有些不安分。“你这么大个人不见了,我定是要寻的。”说到这时,手指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十七腰侧,语气有些不对:“看见你时,发现你和别人同骑一匹马。” 十七心惊,既然温瑾川知晓,那沈阁主自然也是知道了。 本是好心捎他一程,如果还害他被罚,那自己就真的罪过了。 十七重新抬头,面对篝火对面的沈怀卿道:“沈阁主莫要怪他,是我担心他会误了我们回程的速度,这才捎了他一程。” 沈怀卿挑眉,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去。 十七见状,担心他是去为难顾辞,立即挺直身子想一同跟上,但温瑾川的手臂却用了力,让他动弹不得。 “十七,你未免对那人太在意了。”听到温瑾川不满的嗓音传来,十七瞬间将方才的担忧抛之脑后,转换而来的是紧张以及焦虑。 慌忙解释:“我能看出来他身上有伤。” “我们哪个身上没有?” “我 ” 温瑾川的手掌在十七的腰间摩挲,似乎在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别人的事我们不好管,还是说,你对那人 ” 闻言,十七立即转动身子,由坐改为跪坐面向温瑾川。“没有。我只是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如果让你多想,对不起,是我错了。” 温瑾川望着他,笑而不语。 十七急得继续解释:“对不起,是我没有分寸,但你不要误会,我对他真的没什么。” 一人急得都快语无伦次,而温瑾川却面不改色的将手抽回。 “上万军士,伤者不少于三千。可你偏偏却让他上了你的马。就算你对他无意,是不是换做谁,都可以这么轻易的与你同乘?” 十七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随即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对那人过于关心。 温瑾川相信十七的忠心,但他看到十七与别人太过亲近时,心底便有一种莫名的怒意。同乘一匹马,难免会有触碰,他不喜欢十七被别人碰。 跪坐的人低着头,好一副乖巧听训得模样:“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话落,觉得回的不对,立即补充:“不没有下次。” 温瑾川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十七脑子太简单,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去细想。 换句话来说,十七根本不知道这样做温瑾川会吃醋。 见人不出声,十七眼皮抖动的厉害。他伸出手,手心朝上:“你罚我。” 温瑾川看着十七伸出来的手,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伸手打了一下十七的掌心,“这次就先算了。” 十七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我可以坐了吗?” 闻言,温瑾川挑眉,顺势将他从地上拉起坐回了木柴之上,随后温柔说道:“我不是不让你与别人来往,只是想让你有分寸,毕竟我的人,别人碰不得。” 十七望着他失神点头,他最是受不得温瑾川这般温柔的模样,也最让他心动。 温瑾川也最喜欢看他发呆的样子,笑了笑。敲打一番就好,若真把十七管得太紧,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去瞧瞧,说了这么多,知道你一时半会也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问。” 有了允许,做起事来也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当着温瑾川的面,将干粮和肉干一并带走。只不过去到顾辞本应该在的地方时,却没发现他的身影。 四处张望过后,没找见人索性也就不找了。 回到温瑾川身侧,靠着他小憩。 大约休息了一个时辰,十七先醒了过来。 他移步至随侍御医的营帐,取来干净纱布,继而替温瑾川换好药后,复又去寻了顾辞。 这次倒是瞧见了他。 只不过十七不好上前,只见沈怀卿没有进营帐,而是靠在树下歇息。 而顾辞正跪在一侧,为他捏腿。 看了有一会,顾辞的衣衫明显被浸湿,这大冷的天气,他的额角却冒出了大片的汗滴。 这是跪了多久? 想起昨晚温瑾川的话,别人的事他们不好管。可纠结许久,还是上前说道:“沈阁主,温公子有事要同您说。” 见十七到来,顾辞停下动作。沈怀卿看着十七,嘴角微扬,沉声道:“十七公子的盘算,沈某心中了然。看在瑾川的情分上,我便给你这个面子。” 言罢,他将目光移向满头大汗的顾辞,缓声道:“去歇息片刻,这些账待回千面阁后,再与你清算。” 顾辞听闻,挪着双膝往后一退,随后叩首:“是,谢谢主人。” 待沈怀卿离去,十七立即回了自己的营帐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物递给他,“换上。” 顾辞眨了眨眼,而后接过,低声道:“多谢。” 十七站在一旁,看着他湿透的后背,忍不住开口:“你是奴籍?” 顾辞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是。” 十七皱眉,既是奴籍倒还真的不好管。 想来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可却无任何封侯。 若他有个一官半职,问千面阁要个奴隶不算难事,可他毕竟自己都没什么身份,还想救他人? “我可以去求陛下 ” 顾辞苦笑,打断了他的话:“十七,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用。我本就贱命一条,能活着已是恩赐。” 十七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可他遇到了温瑾川,而顾辞却没有。 “整个煜国奴籍上万,你难不成都想帮?”换好衣物的顾辞,脸上再次挂着淡笑道:“或许你知道真相后,便不会这般同情我了。” “真相?” 顾辞仰头:“是啊,真相。” 戳到痛处,那人眼底一片落寞。十七自知不好再问下去。 他说的没错,奴隶数量众多,过得比他们惨的比比皆是,若每遇上一个便想救一个,根本做不到。 顾辞去到方才沈怀卿的位置半坐下去,背靠大树,眼皮轻垂:“让我歇息会,我没关系的。” 十七点点头,转身欲走。但没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顾辞,此时的顾辞已闭上双眼。 回自己营地时,偶然听到了宁淮茹与林寂的争吵。 两人争执的声音吵醒了周围驻守的士兵,可这些人只能无奈摇头,换了个姿势后重新睡去。 掀开帘帐,还未走进去,只见一盏茶壶飞了过来。十七本能地侧身一躲,茶壶“砰”的一声砸在了他身后的帐篷上,碎片四散。 “你又发什么疯?”十七冷脸。 宁淮茹怒视十七:“你凭什么打我!” 本与林寂起争执的她,再见到十七后,猛然想起了那一巴掌。 她更生气了。 十七看着一地的碎瓷,停顿了半晌。随后弯腰拾起。“碎瓷锋利,小心些。” 话落,宁淮茹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十七见此情形,闭目叹息,而后将碎瓷置于桌上,移步至宁淮茹跟前,放低着自己不满的语气:“你若心存不满,打回来便是。” 宁淮茹咬着双唇,手臂抬起至半空,却始终无法落下。错在她,惹事生非的是她,害死清羽三人的亦是她!十七那一掌打得并无不妥,她又有何颜面还手。 手臂收回,宁淮茹胡乱擦拭完眼泪后背过身坐回了床上。 十七看向林寂问道:“怎么回事?” 林寂叹气:“她不想回天陵。” “为何不想回去?” 林寂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十七走向宁淮茹,轻声道:“你总得给个理由。” 见她不答,十七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满意了?” 这一巴掌可把宁淮茹吓坏,她惊愕抬头:“你疯了 ” “若是因为不想见我,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宁淮之!是因为你吗?!不是!你别一副大善人模样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扛!我只想温瑾川死!你懂吗!” 话落,十七周遭的温度已经冰得刺骨。 他坐了下去,一手拽着宁淮茹的手腕,压低嗓音说道:“你到底为什么恨他?他当初带你去轮回殿,是夫人绑了他爹娘在前。后来将你留在那,也是为了给你谋条后路。但世事难料,很多事情并非我们能预先掌控。” 宁淮茹甩开十七,崩溃抱头。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情绪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是啊!无法预料!被欺辱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事后装作大义凛然!” “我大义凛然?我遭的罪难道比你少吗?你被带到轮回殿,夫人为了你的安全把我送给温瑾川,我在轮回殿那段日子又过得有多好?可这一切难道不是我们对不起他吗?杀他师弟,抓他爹娘要挟!这些后果,都是我们自找的!” 宁淮茹哭的越来越凶,思绪也开始混乱不清。 十七最后冷冽说道:“他不能死,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再让你伤他。” “哥哥眼里只有他了啊 那我的死活哥哥也没必要管了。” “你想做什么?” 十七感觉不对劲,这时林寂上前伸出手,在他眼下将手打开。 只见林寂的手心躺着一把金钗,而那尖头还残留一丝血迹。 “幸好被我发现及时,不然她 ”林寂吞了口唾沫,没有说完。 后果十七不敢设想,他收回了方才比较冲的语气,柔声:“淮茹,就当我求你好吗?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 宁淮茹沉默,十七急了。 心硬的他,血亲之人便是他的软肋。他这一生,本就是为了可笑的亲人而活。 他想让母亲高兴,想让母亲承认自己,便一直努力做着所有难以完成的事。 他在怎么嫉妒宁淮茹,可也改不了她是他妹妹这个事实。 十七苦笑,从床上站起直直面朝床上哭成泪人的宁淮茹,重重跪下。 这一跪,宁淮茹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 ” 十七捏了捏手心,淡然一笑。“从小到大,我跪过很多人,但只有你会扶我起来。淮茹,哥哥求你,放了他好吗?也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 宁淮茹挣扎着偏过头。“哥哥现在眼里只有他,还关心我做什么。” “你明知道我舍不下你。” 话落,营帐里一片寂静。 林寂何时退出的,他们不知。 良久,宁淮茹轻叹,她伸出手,似是想要扶起十七,可中途又缩了回去。哽咽道:“哥哥我知道错了” (看看广告~) 第260章 往日种种,就此作罢。 十七无声跪着,宁淮茹越来越难受,哥哥跪妹妹,这场景荒诞至极。 偶然想到很小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十七便是跪着的。 尘封的往事乍然浮现,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对于十七的身份并没有太多的理解,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哥哥对她好,好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她对他产生了好奇。 缠着李嬷嬷问了许久,才知道此人竟是自己的亲哥哥。 从那时起,每每撞见他行礼,她总会尴尬的偏过身,或者赶紧将他扶起。 后来见的次数多了,她发觉这个哥哥事事顺着她。 不管她的要求有多任性,也不管他能不能做到,总之都会一口答应。 心甘情愿为她当马骑,端茶倒水伺候的无微不至。 与她说话时,语气从来都是温和恭敬。可不知何时,这个哥哥变了。 自从温瑾川的出现,他对她好像没了从前的耐心,他不再是那个只围着她转的哥哥,他的世界,似乎被另一个人占据。 记忆又追溯到在轮回殿的那几日,她被侮辱,温瑾川就当真没有责任吗? 他毁了自己又夺走了她的哥哥,如今她连恨都不可以吗? 再看向十七跪着时,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怨念。可是,小时候的记忆不假,她似乎真的做错了。 她固然可以愤恨温瑾川,但恨意却过于偏激。 她将自身置于险境,进而间接致使众多人命丧黄泉。 宁淮茹咬了咬嘴唇,待唇角咬破,那铁锈味的血丝入嘴,才让她清醒不少。 她将头埋进膝间,又重新说了句:“我知道错了,哥哥别跪我。” 十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天陵的第一件事便是要给温瑾川过毒,他必须要避免一切可能的意外。 而这个宁淮茹,他的妹妹便是那个意外。 她与温瑾川都是他舍不下的人,任何一人出事,他都接受不了。 十七最怕的便是,宁淮茹用自己的命去逼他离开温瑾川,又或者用自己的命逼他对温瑾川不利。 这不,故意被梵天宗抓,如今还生出了轻生的念头,他怕的终究还是到来了。 过了半晌,十七压低声音开口:“昨日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你。” 宁淮茹打住:“不要提了。” 十七抬起手想摸摸宁淮茹的头发,却又在空中顿住,最终放下。 “淮茹,你和他都是我最珍视的人。你能不能为了我,放下对温瑾川的恨。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这些,但我真的 ” “好。” “淮茹?” 床上人闻声抬头,双脚触地坐在床沿与十七面对面而视。 一坐一跪的两人奠定了跪着的人永远没有话语权。 宁淮茹无意识拽着被角,沉默许久后终是不安问道:“哥哥,我最后再问一遍,我和温瑾川,你选谁。” 一个为至亲,一个为爱慕之人。本应可以共处,可他却不能兼得。 见自己的哥哥垂头,宁淮茹伸出手,触碰了十七的脸颊,那动作好似是在确认他的真实存在,又像是在告别。 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滑下,最终停留在他的下颚。 “哥哥这张脸我好像也打过几次,是我多还是他多?” 十七身体一僵,不安抬头。刚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宁淮茹又开口问道,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与他相比,是我对哥哥好,还是他对你好?” 也许是气温的原因,冬季寒风刺骨。以至于宁淮茹的指尖都泛着冰凉。 凉到十七打颤,凉到他内心不安。 “很难选吗哥哥?我是你妹妹啊,这个选择你不该沉默的。” “可你犹豫了,你选不出来。” “选不出来,便是他赢了。” 十七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淮茹?” “既然如此,”宁淮茹收回手,指向营外:“那哥哥走,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 十七握拳,忍着心中不适:“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你让我放过他放过自己,我答应了。可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想看着我的哥哥和一个我万分厌恶的人在一起,宁淮之,你未免太贪心了。”她用力的一甩衣袖,怒视十七:“你既然选了他,那便没有我这个妹妹!反正这么多年来,母亲对你不好,我与你亦无多少兄妹情分,更多的是主仆之分,如此甚好,哥哥应该不会难过。” “你怎知他不会难过!” 一声带有怒意的嗓音传进营帐,宁淮茹眼皮一抬,便瞧见帘布被掀起,温瑾川大步流星地走进营帐。 十七垂头,握拳的手更加用了力。狼狈的模样再次被温瑾川撞见,那种不堪感瞬间袭满全身。 挣扎一番后,索性罢了。 他的自尊早在一年前就被践踏的体无完肤,如今只剩无力。 温瑾川看了眼跪着的十七,随后目光落到宁淮茹身上,眼神复杂。 床边是那只差点要了她命的金钗,他上前拾起,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林寂同他说的话。 宁淮茹嗤笑一声:“温公子不打招呼就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温瑾川拿着金钗,手指摩挲着金钗的柄端,他的眼神在接触到宁淮茹的冷笑时,闪过诸多无奈。 他走到宁淮茹的身侧,弯下腰将金钗柄端的一头放在她的手心,尖端朝向自己,沉思了会,说道:“是我冒犯了。” 宁淮茹一时不解他意,蹙眉:“你要做什么。” 话落,他抬手握住宁淮茹的手腕,猛的一拉,金钗的尖端迅速朝他心脏刺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宁淮茹和十七都为之惊愕。 十七迅速抬手,想要阻止,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的动作慢了一拍。 尖端穿透了他的衣衫,刺入了他的皮肤。 幸而宁淮茹反应极快,用了些力回拉,这才使金钗仅仅刺破一点皮肉,并未深入。 但也不妨碍一旁的十七慌了心神。 温瑾川抬起另只手按住他,吸了口气:“你别说话。” 随后望向宁淮茹,语气很是诚恳:“淮茹,我知道你恨我,若杀了我能解你心头之恨,那便动手。” 说完手腕用力,金钗慢慢深入皮肉之中。 “温瑾川,你疯了!”宁淮茹大惊,她用力想要抽回手,但温瑾川握得很紧,她的力气无法与他相比。 十七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金钗,好似要将它折断。 “一年前,是我的疏忽,你恨我是应当。但你哥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逼迫他?” 宁淮茹冷笑:“我当温公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呢。说到我哥,他现在除了你眼里什么都看不到,我不过满足他,让他舍下我这个烦人的妹妹,怎就成我逼他了?” 十七发愣,他现在已经无话可说。 被冤枉被误会太多次,现在的他,丝毫没有解释的想法。 温瑾川不平道:“你可知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你们的母亲待他怎样,你理应明晰,倘若他不在意你不在意你们,他大可一走了之。可他却在望月山庄,在你们折磨下忍了二十年!宁小姐,你因为恨我而赌气冤枉他,你就没想过他会难过吗?” “我知道你也难受,可你每每让十七顺着你时,你可曾往心里去过。他对你的好难不成就因为出现了一个我,你就全忘了?” 被金钗刺中的地方微微渗出血珠,温瑾川却似毫无知觉。 他松开手,金钗的柄端在宁淮茹手中。“这次,我的生死,选择权在你。” 十七心脏猛的一紧,他想起来,想夺过那只很可能要他命的凶器,可却被温瑾川一记狠厉的眼神扫过。 宁淮茹的手已经越发颤栗,她望着温瑾川赴死的模样,心中百般沸腾。 明明诸多恨意围绕,却居然下不了手 十七慌了:“淮茹,我求你不要” 宁淮茹咬着下唇,那本是充满怨念的眸子挣扎起来。 听着十七一遍遍的祈求,良久,终是没有将金钗再次深入。 用力一拔,金钗掉落,温瑾川胸前一小摊血迹滋出。 十七松了一口气,而后听到她说:“往日种种,就此作罢。哥哥,对不起。” 他诧异的望向宁淮茹,似是疑惑。 宁淮茹躺回床榻,背过身。“哥哥走,让我安静一会。” 十七轻眨眼皮,哑着嗓音回了句:“好” 人是被温瑾川拽起来的,两人刚出营帐就被温瑾川打横抱在怀里。 十七还在紧张他的伤势,但温瑾川没有让他查看伤口的意思。嘴里不饶人道:“只要是个人你都要跪?” “她不是别人。” “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你倒好,跪起妹妹来了。” 十七指尖放在了被血液浸湿的衣裳上,刚想翻开,温瑾川呵斥:“别动。” 被这么一吼,他虽不满,但手却下意识收回。 “跪她又如何,我不这么做,她兴许还会说更多伤人的话。” 温瑾川蹙着眉头沉默,十七因为担心他的伤势,又不准自己查看而愈发不高兴。“我不也经常跪你,我看你挺喜欢的。” 倒是第一次,十七敢编排起温瑾川了。 见到他的变化,温瑾川也有些惊讶。但就一瞬,十七立即补了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抱着十七往他们的营帐里走,丝毫不顾及周遭士兵的眼光。 但众人也就偷瞄一眼,而后立即低头装作没看见。 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眉头轻挑,双眸微眯,忽而涌上一股压迫感:“你说对了,我还真就喜欢你跪我的样子。若可以,我更想把你关起来,十七,保护好你自己,别让我动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按理来说,十七应该紧张,可他却笑了。“如果是你,我愿意。” 温瑾川又不说话了,晦涩不清的面目越发深邃。 十七的每一句话都能勾起他心中强压的燥热。 将人抱回营帐,放在床榻上,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本想好好说两句让他多关心关心自己,可他发现,十七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被金钗刺破的地方,狠下心苛责:“你担心我的伤,担心我体内的毒。可你从不担心自己。” 十七眼睛眨了眨,“什么?” 见他一脸茫然,温瑾川又不忍凶了。他俯下身,靠近说道:“你受伤,我会心疼。十七,听着,日后莫要再跪他人,除非是你的至亲。你忍心让我担心吗?” 十七发呆的望着他,慢慢摇头。 “所以听进去了吗?” 十七点头。 温瑾川奖赏似的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真乖。” 回到天陵已经是五日后了。 林寂带着宁淮茹径直返回宁府,十七本应与他们一同回去向宁夫人复命。 然而,他担心温瑾川所中之毒,全然不顾规矩,与萧子安一同入宫。 清羽三人的遗体被安葬于云梦城昔日的望月山庄后山。 曾经豢养的群狼,已于数月前被梵天宗屠戮殆尽。 轮回殿幸存的一些人全去从了军。 好似一切都已结束归于平静。 眼下,只有温瑾川的毒未解。 回宫的第一件事,萧子安便立即下令挑选可以为温瑾川过毒的死刑犯。 附带条件太过诱人,几乎很快便选中了其中一人。 刚进宫的沈怀卿被萧子安安置在了一所偏殿,他摸着殿中的金属瓷器,看着摆放一旁的青铜香炉。 望着奢华的宫殿不禁感叹,皇宫到底是皇宫。 并没有休息多久,殿外便走来一人。 沈怀卿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男人,手持拂尘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婢女。 太监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好奇的看了眼跪在殿门外的男子,随即笑了笑,没有多问。 最终,视线落在了沈怀卿的身上。 “沈阁主,皇上有旨,传你即刻前往温大人的寝宫,为温大人解毒。” 顾辞闻声动了动身子,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沈怀卿点了点头,躬身。 随后直接跟在那太监身后往殿外而去。 刚越过门槛,顾辞见他的主人丝毫没有叫他跟上的意思,不禁皱眉。 心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猜测,难不成主人要亲自施展秘法? 这一想法立即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迅速往前爬了几步将沈怀卿拦下。急切道:“主人,施展秘法之人也会有性命之忧,您不会不知。” 沈怀卿看着他片刻,而后向着那太监拱手一礼:“公公,劳烦稍候,我即刻便来。” 说完,他又面向顾辞道:“进来。”提袖一挥再次踏入偏殿中。 顾辞立即从地上爬起跟了进去。 公公只是点头笑笑,随后在殿外静候。 第261章 顾辞篇 公公只是点头笑笑,随后在殿外静候。 刚进去里侧,顾辞立即双膝触地。 沈怀卿走到寝殿中央,指着自己腿边。“过来。” 顾辞不知道沈怀卿想做什么,也许又想到了折磨他的法子,只是眼下不应该要赶去给温公子过毒吗? 想是这么想,但还是迅速爬了过去,上半身跪得笔直。 沈怀卿冷着脸开口:“你知道温瑾川为什么要等到回宫再过毒吗?” “温公子宅心仁厚,不愿用他人性命换自己的” “你当着宫里人的面说出,若是传到他耳里,到时候不管谁去劝都无用你懂吗。” 顾辞垂眸:“属下知错,可刚才您” “我如何?” “属下以为您想亲自为他过毒。” “我与他从小相识,他更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为他过毒不是应该?” “不,属下可以为您” “你想死?” “属下从未想过。您是主子,做奴隶的本应该为主人赴汤蹈火 ” 沈怀卿冷笑一声,越过他道:“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听好了,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 “属下句句出自真心,主人为何不信我?” “你且在这跪着,等我回来。” 顾辞哪还听得下去,直接起身走到沈怀卿对面,“主人别忘了,顾庆海还没死,您不想报仇了吗?今日您出了事,老阁主和夫人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话落,“啪”的一声,顾辞的脸瞥向一侧。 沈怀卿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难以抑制的愤怒涌出。 顾辞的身子被打得一个踉跄,脸颊迅速泛起红肿。 还在晃神之际,沈怀卿直接掐上他的脖子。紧接着一脚踹上他膝弯,顾辞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跪倒在地,喉咙被沈怀卿紧紧掐住,呼吸变得困难。 “你敢提我爹娘,你有什么资格!?” 顾辞的脸因窒息而涨得通红,可又不敢挣脱,只能用尽全力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主人息怒” 沈怀卿的动作一顿,他的理智在最后一刻回归。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看着顾辞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我留你一命可不是让你来教我如何行事的,这么久了,你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顾辞捂着喉咙,待能顺畅呼吸后急忙恢复跪姿解释:“属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担心您会因一时之仁,忽视了大局。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请您不要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安危?”沈怀卿背手仰头轻笑,随后咬牙忍下心中的厌恶:“放心,我还不至于让自己涉险,毕竟你爹,你哥都还没死,我又怎会走在他们前头。” “可您不是要为温公子过毒?” “此秘法的反噬对我无用,你给我好好跪在这反省,等我回来。” 无用 顾辞苦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惹得主人大怒,还挨了一巴掌。 活该找罪受。 回过神,只得重新端正跪姿,额头贴地口中应道:“属下愚昧,不知主人有了万全之策。” 沈怀卿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出宫殿。身影消失在殿外后,顾辞轻轻地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过于紧张感到好笑。 他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痛的脸颊,嘴角微勾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也不知方才那副自己愿替主人去死的戏码能不能入得主人的内心。 胡思乱想间,殿门外迎来一人。 男子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嗤笑,“他内力上乘,只要不是毒素是在他体内,帮别人过毒而已,要不了他的命。” 顾辞正视前方,一眼也不给身后的人。挺了挺脊背将自己的跪姿重新摆正。 “你没回去?” “他留了十人,我是其中之一。”男子踱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随即不屑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明知道他不会死,却还要装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演了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顾辞表情很是平静:“我若不这么做,我能活到现在?” “倒也是,可这么久了,他对你的信任没见长啊。” 顾辞闻言沉默。 “若他真让你去过毒,你这算盘岂不是白打了?” “他不会的。”顾辞咽了口唾沫,垂头。“我受的折磨还远远不够,况且顾庆海那老东西还没死,他不会这么便宜我。” 男子点了点头,收回了那不屑的模样,转为严肃:“主上来令,让你莫要冲动,你且记得这条命是谁的。” 顾辞轻笑:“我自会记得。” 过了一会,男子犹豫不决,想了许久终是说出了口:“主上还是挺担心你的。” “多谢昊辰哥好意,我哥担不担心,我心里很清楚。” 话落,男子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 —— 沈怀卿跟着公公去到温瑾川寝殿,殿内陈设典雅,一盏盏宫灯将整个大殿点明。 殿中已有几人,萧子安坐在主位之首,正与温瑾川说着什么。 十七侯在一旁,殿中央还站了一名上了年纪的男人,那人脸上虽抱着赴死的心态,但发抖的身子还是掩藏不住他的惊恐。 见到沈怀卿进来,十七率先走过去。“沈有劳沈阁主。” 沈怀卿礼貌性的点了点头,随即面向萧子安作揖。 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温瑾川身上。 “可以开始了。” 温瑾川离开椅子,走到他面前,表情很是认真。“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沈怀卿抬手碰了碰鼻尖,“若我说有,你怎么办?” 十七闻言,心突然一颤。 温瑾川不急不缓道:“我认真的。” 见他表情如此严肃,沈怀卿笑了:“我不像你那么大义,况且我还有自己的事没有完成,放心,我不会有事。” 说完,他走到那男人面前,冷眼说道:“施法途中,不能乱动,不能反悔。能做到?” 男人躬着身子,立即应是。 萧子安补了一句:“你杀了河东张员外,还废了他儿一双腿,朕念你也是护女心切,但国有国法。今日若能撑下去,家中妻儿皆由朝廷相护,朕保她们锦衣玉食。” 男人重重点头,连连道谢。 沈怀卿随之也应了一声,“陛下,这里只余我们三人就好。” 萧子安颔首,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十七走前还拽了拽温瑾川的衣角,若不是怕沈怀卿分心,他怕是会强行留下。 寝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沈怀卿指向殿中央的软垫,示意温瑾川与男人面对面而坐。 十七与萧子安一同在门外等候,他沉着气闭眼,想靠耳力来听得殿内情况。 可奈何内心太过担忧,怎么也不能静下心来。 殿内,沈怀卿坐在他俩中间,双手各放在了他们二人胸前。 周围的空气好似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温瑾川和那男人按照沈怀卿的指示,闭目端坐,两人的呼吸逐渐同步,命运在这一刻紧密相连。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沈怀卿的额角开始冒出汗滴。 被过毒的男人突然一阵剧痛,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而温瑾川也是一脸平静。 与之同样难受的,还有沈怀卿。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身体的不适。温瑾川似有所觉,睁开眼看向他。 本想叫停,但沈怀卿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专心。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施法好似完成。 男人睁眼时,左顾右盼了好一会,直到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手已经变得干枯,布满褶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的不再是熟悉的轮廓,而是松弛的皮肤。 双眼也开始逐渐变的模糊,眼角布满皱纹。嘴唇干裂,牙齿也显得松动,整个面容都透露着苍老。 沈怀卿收手,长长呼出一口气,“瑾川,感觉如何。” 闻声,温瑾川立即睁眼。 不管体内如何的沸腾,他急忙朝沈怀卿望去,只见他对面之人的发尾,无声地褪去了原有的乌黑,转而泛起了银白。 那丝丝白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好似冬雪落上墨色丛林,清冷醒目。 温瑾川瞬间发怒,一把扯上沈怀卿的手腕。“你不是说没影响?” 沈怀卿对他笑了笑,随即从他手中挣脱开,拂去额角的汗珠:“我没骗你,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当真?” “当真。” 温瑾川还想说些什么,沈怀卿却摆了摆手,指向被过毒的男人:“他还有一天时间可活,快让陛下送他出宫,最后时间让他陪陪家人。” 话落,温瑾川起身面向男人道谢,男人努力说道:“大人,草民的家人就靠你们了。” “你放心,陛下圣口已开,决不食言。” 十七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而入,萧子安一同进去时,还跟着一名御医。 太医得到命令上前探上温瑾川的脉搏,眼神专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再次确认了一番,才慢慢收回手,抬头望向沈怀卿,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随即面对萧子安拱手:“陛下,温大人脉象平稳,毒已经解了。”随后感叹道:“微臣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疗法。江湖之中,果然卧虎藏龙。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听太医一言,萧子安也放了心。 遂下令将男人速速送回家中。 十七高兴至极,对着沈怀卿抱拳鞠了一躬:“十七谢过沈阁主。” 耗费太多功力的沈怀卿已经无力与他们说这些客套话。 萧子安立即吩咐下去,送他回偏殿静养。“沈阁主有任何需要,只需告知殿内伺候的下人,朕已经交代下去,所需一切都会应允。” 还在偏殿跪候的顾辞算了下时间,按理来说主人应该已经过完毒,为何还没回来? 刚想到这,只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没有主人的允许,不敢起身。 只能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似是轿子落地的声响。 “都小心点!”一公公指挥着抬轿子的四人,嗓音颇为尖细。 沈怀卿叹了口气,随后被人搀扶着下了轿子。 紧接着,殿门被推开,几个宫人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怀卿进来。 顾辞见状,心中一紧,连忙起身想要迎上去,但想起了沈怀卿的命令,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只是低着头,眼角余光却不住地瞥向那边。 待那些人走近,瞧见到那一片的发尾时,他的心猛地一揪。 沈怀卿狠厉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内室。 温瑾川跟了过来。 沈怀卿被安置在偏殿的床榻上,温瑾川神色不安:“我能做些什么?” “你不用愧疚,我真的无事。” “但你看起来不好。” “内力耗费太多,我休息几日就能恢复。” 简单说了几句后,温瑾川这才出了内室,见到顾辞顺带嘱咐了一句:“他若有事,立即通知我。” 顾辞躬身:“是。” 殿内留下了四名婢女,全被顾辞遣退。 宫人送来的汤药也由他接手端进房内。 沈怀卿本想呵斥他出去,可身子的虚弱终究没有开口拒绝。 顾辞跪在床头,高举汤碗:“主人” 沈怀卿没有反应,过了半晌无力开口,“大好机会,还不动手?” 顾辞低着头,手中的汤碗保持高举。闻言突感惶恐:“主人何意,属下不明白。” “别装了,我折磨你这么多年,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想要报复的念头。” 顾辞双手微颤,但却回得迅速:“没有。”斟酌一番,顾辞抬头,汤碗移到胸前,“主人还有力气?不如属下喂您?” 沈怀卿撑着床沿直起上半身,发白的面孔紧盯顾辞。 “今日是你最后的机会,杀了我,你便可以回顾家,你爹也不用死。一家人重新团聚,不是你一直想的吗?” 沈怀卿冷冷望着他,体内内力其实已经恢复不少。 他,是在试探顾辞。 两人沉默良久,顾辞端着汤碗自己先喝了一口:“主人别担心,属下没动手脚。” 随后再认真回着沈怀卿的问题:“这是皇宫,属下不傻,您若死在这里,属下也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沈怀卿内心突然烦闷。 冷着脸接过,一口喝下,随后将药碗扣回床头桌面。 “跪了多久?” 顾辞捏了捏手心,“属下不记得了” “起来。” “主人?” “我说起来。” 第262章 萧策同意十七出宫 温瑾川体内的毒素被成功过毒后,往后三日,十七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宫中下人数不胜数,却无一人能让十七放心。就连熬药以及下厨他都得亲力亲为。 萧子安前脚刚走,十七便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 殿内的人神色温和,但目光落在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苦药上时,不禁皱起了眉头。无奈说道:“都三天了,我已经痊愈,不用再喝这些。” 十七刚踏入殿中,只见温瑾川坐于案后,桌面摆着的是与魔教一战后的战报。 他快步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乖巧的站在一侧:“太医说,这药必须连服七日,你的身子才能回到之前。” 温瑾川抬眼看向十七,那眼神中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可嘴上仍嘟囔着:“这药实在苦涩,你怎忍心叫我咽下去。” 十七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从袖间拿出一包油纸。“这是昭昭给我的,她说很甜。” “为何是她说?” “我没吃过。” “既是她有意给你带的,你怎可转送给我。” 莫昭昭与莫老爷一同入宫,乃是为了接受封赏。一同入宫的,还有宁庄主。 若非有他们的大军作为后盾,萧子安绝无可能如此安稳地坐上皇位。 温瑾川本没有其他意思,他认为这包蜜饯是别人送给十七的,自然不能坏了人家的心意。 可十七有前车之鉴。 当时好像是与昭昭太过亲昵,惹得温瑾川不快,当场借了鞭子回去惩戒了一番。 边做时,被绑缚双手不能动弹的感觉,说实话挺难受的。 “她还送了别的,不过我都没收,只要了这个。” “为什么?” “她说甜,我想让你尝尝。” “我问为什么只收这个。” 油包纸还在手中摊着,十七认真回答:“我怕你生气。” 温瑾川不语,从他手中拾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随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见药碗已空,十七将蜜饯放在了墨台上方,收了碗转身欲走,温瑾川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放下,过来。” 十七听话地放下东西,走到温瑾川身旁坐下。温瑾川顺势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颈窝处,轻声道:“我曾经吓到你了?” 十七垂眸,小声回应:“只是不想你不高兴。” 温瑾川抬起头,轻捏十七的下颚,迫使他直视自己,眼中满是深情:“你与莫姑娘可以来往,日后她给你带的只要没有男女之意,你都可以收。对不起,我之前太限制你了。” 一段话,十七只着重听到了男女之意四个字,急忙摇头:“没有,我与昭昭从未有过男女之意。” “你有认真听吗?” “有”十七局促点头。 温瑾川抬手覆上他的耳垂,一边摩擦一边压低嗓音继续说道:“你该有自己的朋友,包括那个顾辞。我日后不会多管,但我只要你记着,分寸二字。” 十七再次点头,随后望着他又发起了呆。 温瑾川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笑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又觉得我好看?” “ ”心思被猜中,十七立即垂眸。 “这次,错了。” “?” “我倒是觉得,我们十七最好看。” 十七听温瑾川如此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余光一瞥,目光无意中落在案桌上摆放的一叠文书上,那厚实程度足有一指宽。 十七的眉头微皱,不满的情绪在眼中闪现。 他从温瑾川怀中挣脱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就要将那些文书收起来。 见十七突然的动作,他急忙伸手阻止,手掌覆盖在十七的手背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又怎么了。” 十七的动作一顿,语气不满:“你毒素刚退,他就给你安排这么多事务。” 温瑾川耐着性子,拍了拍十七的手背,很是温和:“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你哥哥刚登基,朝中大臣无人可深信,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他稳定朝局,处理这些。” 闻言,十七只好不情不愿的收回手。转而拿起墨石,开始为温瑾川磨墨。 “你不累?”温瑾川问。 “不累。”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处理政务,一个仔细磨墨,画面也算平静。 只是这场景没有维持太久,萧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殿门口,一声招呼也没打直接闯入。 目光锐利地一扫,十七磨墨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萧策的眉头紧拧,脸上瞬间浮现出不悦之色。 “本王多次差人去你宫殿寻你,竟连你半分影子都见不着。” 十七放下墨石,上前一步叩首:“儿臣见过父皇。” 温瑾川也立即起身,躬身:“见过御南王。” 萧策白了温瑾川一眼,一脸恼怒地斥责十七:“回了宫也不见你来请安,你眼里可还有为父?” 十七哽喉:“儿臣 ” 他行至案前,手臂一挥,桌面的墨台便滑落到地面。那墨台坠地的声音使十七心头一震,是他大意了。 回宫后,首要之事并未去拜见父亲,禀报这些时日的状况。 甚至连请安之事都已忘却。 他的脑海中,尽是温瑾川的伤势,无人提点,他自然也无暇顾及其他。 属实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对。“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你已入我萧家族谱,更是祭拜了萧家列祖列宗,只差昭告天下你是我御南王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你瞧瞧你现在做的,在这干着下人的活计!你身份何等尊贵,让别人看了如何笑话我萧家!哪有皇室人的样子!” 十七不敢抬头:“父皇息怒,儿臣下次不会再犯。” 这般良好的认错态度,在萧策眼里却很是敷衍。“你说说错在哪?” 十七低头,“儿臣回宫之后应先向父皇请安,是儿臣疏忽,愿受责罚。” 话罢,萧策心中怒火难平,仿若又添了几分。“你当真以为本王是对此不满?” 十七自然知晓,只是他不愿说罢了。 “除此之外,儿臣实不知还有何处出错。温公子负伤,儿臣不过亲自照料,若有人妄加揣测,父皇理应去惩戒那些肆意造谣之人。” “你日日在他房间留宿!怎叫别人不会乱嚼舌根!” “我 ” “起来,跟本王走!” 温瑾川冷眼挡在十七面前,不卑不亢道:“敢问王爷,十七做了什么让您如此动怒?磨个墨而已,王爷是不是想多了?” 萧策瞪了温瑾川一眼,“你闭嘴,本王还没找你算账,你把我儿子拐得晕头转向。” 十七忙道:“此事与温公子无关,都是儿臣自己的心思。” “都到这时你还为他说话?” 温瑾川正要反驳,十七拉住了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十七抬头望向萧策,索性直白说道:“父皇,儿臣与温公子真心相待,并无逾矩之举。儿臣自愿在此侍奉,并非他人强迫。” 萧策怒极反笑:“真心?你们都是男子,谈何真心?这违背伦常之事,本王绝不允许!” 十七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道:“您二十年对儿臣不闻不问,如今却来指责儿臣,父皇 您觉得,有道理吗?” 萧策语塞。 十七再次叩首,“未能及时向父皇请安,是儿臣之过。儿臣愿受责罚,但其他事,还请父皇不要再插手了。” “你说什么?”萧策强压怒气。 “自来到天陵城,进了宫开始。您说的话儿臣都记在心里,也不敢违抗。您让我做什么我也都做了,只是感情一事,还请父皇体谅。” 十七如此决绝,倒是让萧策沉了眸子。 “儿戏!皇宫之中,太多忌讳 ” 十七抬头,打断了萧策的话:“儿臣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明白皇室的规矩。可儿臣迟早要离开,到时过个载,宫里的人便不会在记得儿臣了。” 萧策的眼神复杂,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失而复得的孩子却一心想要逃离,他自知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很失败。“你还是要走?” “是,儿臣不属于这里,请父皇体谅。” 十七话说完,萧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深沉,那双充斥着怒火的眸子,似乎正被一抹无奈所取代。 唇角下拉,原本紧握的拳头也缓慢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后,目光重新落在十七身上。 “淮之 ”嗓音突然变得发哑,透着一股疲惫,“你真的想好了?” 十七再次点头,眼底丝毫没有动摇。 萧策将视线无奈地转向温瑾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温瑾川,你随本王出来一下,本王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谈谈。” 十七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他以为萧策是想发难,急忙膝行上前:“父皇,温公子与此事无关,是儿臣是我是我对温公子死缠烂打” 萧策看着十七紧张的模样,心中的怒气早已消散了大半。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愧疚。 他恨的,怨的,厌的都是他自己。 自己的儿子这般卑躬屈膝委身他人之下,罪魁祸首皆是由他而起。 “本王只是有要事与他商谈,你莫要多虑。” 闻言,十七依旧不放心,他偏头看向温瑾川。温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对萧策说道:“王爷,请。” 萧策点了点头,转身向殿外走去。温瑾川紧跟其后,而十七则是不放心地跟在温瑾川身后。萧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外头人多嘴杂,萧策走在前头,带他们回了自己寝殿。 十七被关在了门外。 刚进屋的萧策眯了眯双眼,目光一狠:“子安有意封你为当朝国相,你作何想?” 温瑾川闻言,淡然一笑,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神色。他轻摇着头,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回王爷,功名利禄权势地位,我向来是淡泊明志。再者,这皇宫啊,规矩太多,十七受了二十年的规矩了,往后,我不想再让他受半分束缚。还请王爷三思,莫在强留十七。” 萧策轻叹:“你的为人本王看在眼里,可你对十七,本王信不过。” 说到此,温瑾川立即撩袍而跪,态度极具诚恳。 萧策挑眉,只见温瑾川拱手说道:“您是十七父亲,理应受我一跪。一年前,我因种种对他横眉冷对,让他受尽委屈。也将他的一番深情视若无睹,实在是愚不可及。” “如今我已幡然醒悟,我温瑾川在此向您起誓,日后必定会珍视十七,护他周全,给他自由。王爷若是不信,我愿以命担保。” 一段如此诚恳的话下来,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 萧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只是他母亲那 ” “宁夫人那,还请王爷多去说说。” 提到宁夫人,温瑾川可就有得说了。好似在指责宁夫人曾经的罪孽,又像在为十七不平。“宁夫人对我不满,无非是亲眼瞧见过十七对我百依百顺,怕我打骂他。可王爷有没有想过,让十七变成这样的,是您的不在乎和宁夫人的恨。十七留在你们身边,真的对吗?” 温瑾川的口才在整个煜国,怕是无人能敌。况且,他实话实说,更有说服力。 萧策被温瑾川说得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且先起来。” 随后叹了口气,走近里侧。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盒子。 不知为何,一进一出。这个年近半百的御南王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将盒子郑重的递到温瑾川手中,无奈开口:“这枚萧家的玉佩你替我给他,日后常进宫就行。” 温瑾川眼睛一亮:“王爷是答应放十七出宫?” 萧策沉默,最终点头。 褪去满身的威严,随即带上了不舍:“本王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今后,你可照顾好他!” “王爷放心。” 第263章 抓不住,留不住。 端着盒子出寝殿时,只见殿外的人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一见温瑾川出来,便急切地迎了上去。 “父皇他 有没有为难你?” 温瑾川笑着将盒子递过去:“王爷让我把这个给你。” 十七哪有心思顾及这盒子,随手接过,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温瑾川身上。 温瑾川嘴角微勾,似是颇为享受十七的忧心。 “我没事。” 听到这三字,十七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手中的盒子,随后打开。 是他曾见过的萧家玉佩,也是没想到,他自己也拥有了一枚。 “父皇说了什么?” “王爷不会再逼你留下,他答应放你走。” 十七抬起头,眉眼弯了又弯,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 温瑾川一把将他搂到自己身前,调戏道:十七,你可想清楚,你以后要无时无刻跟我在一起了。” “为什么这么问?”十七不解,什么清不清楚,就算刀山火海他也愿跟去。 “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不怕吗?若我哪天心情不好,失手打了你,你会不会后悔跟我。” 大好日子,温瑾川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可十七却好似把他的问题当了真,仔细回道:“你若是打我,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哪有这么绝对,就不能是我无理取闹?” 十七心里微紧:“那你会吗?” 拦腰的手往下移,随后用力一捏:“会。” “你高兴就好。” “你不怕?” 十七摇头:“不怕。你再怎么罚,不过是些皮肉伤。我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也没杀我。” 听了这话,温瑾川心疼的很,乱摸的手也变得老实。“走,回去休息。” 两人回了温瑾川的房间,玉佩被十七小心的收了起来。 在他眼里,这枚玉佩便是萧家的标志,也是他自己身份的象征。 不再像以前一样,没有身份任人欺压,现在不同了,他有身份,有家人,更有温瑾川。 过往一切好似梦境,深陷感慨中的十七全然不知危险来临。 温瑾川从背后抱住他,温热的气息吹过十七的脖颈。“自己脱。” 十七有些不愿:“可你的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听话。” 十七低着头不再磨蹭,抬手褪去自己的衣衫。 温瑾川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他抚摸着十七裸露的后背,许多新伤还未好全,扭曲的疤痕让他不禁有些不满。“转过来。” 脱下的衣物还在十七手中,笨拙的转过身,视线依然保持着下方。 “看着我。” 命令般的语气,十七紧张的抬头。可视线刚与温瑾川接触时,又立即撇开。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身体还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轻捏住十七的下颚,让他正视自己。 十七的紧张已经全部浮现于脸面,温瑾川看着他这般害怕,爱意与心疼交织。 他慢慢靠近十七,低头。 嘴唇轻触十七的唇角,被亲之人身子微颤,温瑾川轻声说道:“衣裳丢了,去床上。” 十七听话的点头,手中的衣物到底还是没有丢在地面,而是整齐地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因为那是,温瑾川送给他的。 未着片缕的身躯在他人的注视下走向床榻,面颊瞬间涨红。 温瑾川从他身后跟上,二人方才在床边立定。 十七见他双手抬起,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指尖刚触及温瑾川的腰带,欲为其解衣时,却遭其阻拦。 疑惑抬头。 温瑾川笑着看向他,随即视线越过十七,朝地面一瞥,脚掌轻踏。 又明白了的十七不做多想,双膝落地。 十七跪在地上,尽力稳住自己的双手,慢慢地解开温瑾川的腰带,衣衫也随之敞开。 衣物从温瑾川的肩头滑落,被他搁置在了床尾。 温瑾川摸了摸他的脸颊,奖赏似的夸道:“真乖。”随后坐于床榻之上,十七立即转动身子面向他。抬手再次搭上了他的腰侧。 一夜过去。 两人是被敲门声惊起。 十七闻得声响,慢慢睁开眼睛。此时的他,正蜷伏于温瑾川怀中。 待视线清晰后,刚准备开口询问门外的情况,却发现喉咙异常干涩,声音出来时带着明显的沙哑。 随即咳嗽了几声,却不小心把身侧人一并吵醒。 十七连忙道歉:“对不起,吵到你了。” 听着那沙哑的嗓音,温瑾川轻笑:“是我的不对,昨夜没轻重。” 十七顿时红了脸,下意识的偏过头,温瑾川抬手拽着他的下额不让动。 门外婢女又敲了敲门,说道:“温大人,洗漱水已备好。陛下有旨,要见您。” 温瑾川应了一声,这才放开十七。掀开棉被一侧,随意披了件衣裳后下床开门。 本是无意,开门时裸露的胸膛不慎入了婢女的眼,婢女瞬间羞红了脸,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温瑾川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尴尬,只是淡淡说道:“给我。” 婢女不知为何不愿离去:“陛下吩咐过,让奴婢尽心伺候您 ” “我说不用。” 冷脸的温瑾川一向很可怕,就连十七有时都不敢得寸进尺,更何况这个婢女。 婢女闻言,身体一颤,她连忙将洗漱水递给温瑾川,然后匆匆行了一礼,便转身快速离开了房间。 温瑾川关上门,转身回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眼神柔和了许多。 十七匆忙下床扯过衣物穿上,而后拾起温瑾川的外衣,刚想上前为他更衣时,手中的衣物便被夺去。 而温瑾川自顾自的当着十七的面将衣物穿戴整齐,随后亲自倒了杯水,递到十七的嘴边:“喝点水,润润喉咙。” 十七顺着他倾斜的茶盏喝了一口,而后问道:“陛下要见你?” 正准备点头的温瑾川,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响动。 门外的时眠礼貌性的敲了两下,随后开口。“温大人,陛下有请。陛下还说,若十七公子在您这的话,一并同去。” 话落,温瑾川敷衍的应了一声。待时眠离去,立即笑道:“想必是你哥哥去了你的寝殿,找不见你人,便来我这要了。” 十七听闻,有些不安。这毕竟是皇宫,他身为男子却日日留宿在温瑾川房中,传出去的确有损萧家名声。 也难怪昨晚王爷会动怒。 两人简单整理一番后,便一同前往大殿。大殿之中,只有萧子安一人负手而立。 两人走近,随后齐齐行礼。 萧子安面目平和,上前扶起了温瑾川。 “我说过,私下不用多礼。”没有外人在时,他对温瑾川从不以朕自居。 而对于十七,萧子安却没有立即扶起的意思,而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审视他的态度。 十七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头低垂。 温瑾川不解:“又怎么了?” 萧子安轻叹:“萧太傅还未除,朝中事务压得我透不过气。最近也是有你帮我,我才能喘息一二。” “这些琐事还未解决,又有大臣上奏,说宫内风气不正。” 温瑾川一听就明白萧子安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是我们的疏忽,但此事不能怪他,他也是担心我。” 萧子安摆了摆手。 他真正动怒的并非宫人们的闲言碎语,而是从萧策口中得知,十七将要离开的消息。 在历经白倾尘的不告而别后,他实在不愿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离别。 好不容易认回的这个弟弟,却想方设法的要离开。 他不禁在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逼得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远离自己。 长叹一声后,这才下令:“起来。” 十七挺直上半身,却没有要起的意思。 萧子安笑了:“我不罚你,你倒耍起性子来了。” “十七不敢。最近几日确实是十七疏忽,哥哥可以罚我,好堵上别人的嘴。” 闻言,两人皆一阵无语。 温瑾川恨不得在他脑袋上狠敲一下,哪有人上赶着讨罚的。 一旁的萧子安笑意更甚,两步走近,终是亲自将十七扶起:“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会真的罚你?只是,你也要明白,这里是皇宫,行为举止都要时刻注意。” 十七听得心里有愧,低声道:“十七不懂事,给哥哥添麻烦了。” 萧子安拍了拍的肩膀,继而将目光投向温瑾川,面色凝重地谈起正事:“朝中半数大臣皆为萧太傅求情,恳请我解除对他的软禁。” 温瑾川沉思之际,十七脱口而出:“为何不直接杀了?” 话落,萧子安挑眉扶额,温瑾川摇了摇头耐心与他解释:“萧太傅涉及的势力太深,没有那么轻易撼动的。若直接斩杀,只怕兵变。” “可他不是勾结梵天宗一同谋反?” “没有证据。” 十七垂眸,不懂朝政之事,也就不能帮上他的哥哥。他有些难过。 温瑾川似乎察觉到他的失落,不着痕迹的握住十七的手腕,轻轻捏了捏,示意没什么。 随即面向萧子安说道:“关于萧太傅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定朝局,你刚登位不到一年,千万别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辛苦了。” “也算是我在离开前,最后帮你做些事。” 闻言,萧子安闷闷不乐:“你们真要走?” “嗯。” 萧子安再次长叹:“罢了罢了,父皇都准了,我也没什么好强留的。” 温瑾川心思缜密,他隐隐察觉到萧子安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消沉之气,好几次的欲言又止全被他看在眼里。 若仅是因他们即将离开,理应不会如此。 “你到底怎么了?” 温瑾川如此直白地一问,萧子安立即转过身去。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把你当朋友,还有何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说出来,我也好帮你。” 见他依旧背身而立,温瑾川便改了口吻:“陛下终归是陛下,与臣终究是有了隔阂。” 萧子安闻声转了回来。 “怎会。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与白倾尘 ” 话落,温瑾川无奈摇头:“他走后也与我断了联系。” 萧子安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满是自嘲。 “都说帝王无情,可我看啊,谁都没有他绝情!”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以前种种,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我是抓不住,也留不住。” 十七眼眶闪动,萧子安这副消沉的模样看得他也是一阵难受。 “哥哥 ” “我没事。”他提袖一挥,强颜欢笑道:“对了,沈阁主今日要回永安城了,瑾川,他想见你。” 养伤的这三日来,十七不许他下床乱走动。 他也就三日未见沈怀卿,再听到他的名字时,没想到是得到他要走的消息。 退出大殿,不作歇息立即赶去了沈怀卿所在的偏殿。 只见殿中热闹的很,几位舞姬正在殿中央摆动身姿。 沈怀卿坐在主位上,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名女子,容貌艳丽,衣着华贵。 左侧的女子正剥着一颗葡萄,贴身地递到沈怀卿的嘴边, 这场景只能说 妙哉。 温瑾川站在偏殿的门口,打笑着走近:“你倒是惬意。” 沈怀卿用嘴咬过女子递来的葡萄后,随即挥挥手,一瞬间,殿内的所有人全部退了出去, 只剩了一个跪在一旁,高举茶盏的男子。 男子低着头,看不清面目,但那发颤的身子,一同跟来的十七一瞬间就看出此人正是顾辞。 “这几日,动也不能动,可把我闷坏了。”沈怀卿似乎在埋怨。 温瑾川笑了笑,坐到了他身侧。“怪我,若不是因为救我,你也不会 ” “打住,你我之间不谈这些。”说罢,视线转向还未入座的十七,问道:“小兄弟为何不入座?” 十七盯着跪地高举茶盏的顾辞,不禁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一时晃神,让沈怀卿的话落了空。 温瑾川唤了他好几声,才让他回神。 十七躬身:“我有些不适,先下去了。” 话落,温瑾川的目光随着十七的身影消失而变得深邃起来。 沈怀卿不解道:“他这是 ?” “想起了从前。” 说到从前,某人的记忆迅速回到了小时候。他抬手打掉顾辞手中的茶盏,厉声:“滚下去。” 顾辞叩首称是,随即退出了偏殿。 第264章 顾辞篇2 顾辞叩首称是,随即退出了偏殿。 温瑾川叹了口气,面色有些不舍。“一定要走?” 他们二人是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却只相处了不到一月。 众有万般不舍,可也无可奈何。 “嗯。”沈怀卿自是还想再留些时日,但阁里传来消息,他必须要回去了。 “顾庆海处理得怎么样了?还是拿他没办法吗?” 沈怀卿揉着额角,有些烦闷:“总会有办法的。” 温瑾川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郑重道:“不要自己硬扛,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的。” “对不起,这十年让你一个人面对 ” 沈怀卿回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是我爹娘不会识人。” 沉默了一会,温瑾川还是说出了沈怀卿不愿听到的话。“这一切都是顾庆海所做,顾辞他” “瑾川,你敢说他没错吗!”话未说完,便被厉声打断。 “ ” 沈怀卿情绪高涨:“顾家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 “好,就算是他故意而为,这么些年也够了,我看他对你挺忠心的。” 沈怀卿嗤笑:“忠心?不过为了保命而已。他这个人,没人能看透。”更没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当然,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两人太久未见,聊了许久。 他们二人算是小时候为数不多能交付真心话的人。 顾辞跟别的宫人不同,退下后不能回到自己的居所休息。而是要跪在殿外,等候主人的下一次传唤。 只是刚踏出殿门,便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十七。 脚步声虽轻,但十七还是有所察觉,他转过头来,目光与顾辞相接。 有了外人在场,顾辞一时不好跪下去。想了会上前,索性坐在了十七身侧。十七微微侧身,给他让出了一点空间,但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前方发呆。 坐下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坐在这?” 十七淡淡回道:“等他。” “里面也可以等。” 又沉默了会,十七转移了话题。“沈阁主看上去,不是苛责下人的人。” 顾辞嘴角扬了扬:“他当然不是。” “但是他对你” 顾辞低下头,双手揪紧衣角,“奴籍嘛,身份低微,自是要处处谨慎。” 十七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你和沈阁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辞抬眸,随即轻笑:“哪来那么多误会,无非是我不讨主人喜欢罢了。做奴隶的,只能尽力做到让主人满意。做不到,也只能怪自己无用。” 语气里虽带着自嘲,但神情却平静的很。好似对他自己眼下的处境早已看开。 没有怨恨,没有不甘。甚至有一点淡然,就和以前的十七一模一样。 十七看着顾辞,收回了探究的目光,转换而来的是同情。 他熬了二十年,等来了温瑾川。 顾辞呢?他会等来谁? 那可怜他人的视线收都收不住,顾辞失笑急忙开口打住:“停停停,别用可怜的眼神看我。我说过,我不值得可怜。” 闻言,十七忽然拽向顾辞的手腕,严肃道:“只要你想,我立刻去求陛下赦免你的奴籍。” 顾辞摇头:“不必了,有些事我想弄清,而这些事我只能自己来。” 见他如此决绝,十七也没在坚持。 两人聊得太过投入,几乎都没听到有人朝他们方向走来。 温瑾川是和沈怀卿一同出来的。 他看着十七紧握顾辞手腕的那只手,双眸微眯,随即轻咳一声。 听到声响,两人同时回头。 见到来人,顾辞急忙起身面向沈怀卿而跪。 温瑾川上前,握住方才瞧见十七抓着顾辞手腕的那只手,轻缓摩挲两下,而后沉声道:“沈阁主明日便要回永安城,你前去辞别一番。” 十七点头,上前抱拳躬身。 “听闻沈阁主要走,十七在此恭送。您过毒一事,十七未能做些什么回报您,日后定登门拜访,答谢您的救命之恩。” 沈怀卿一眼未给跪伏在地的人,对着十七豁然一笑:“小事罢了,不用记挂。” 十七忙道:“性命攸关怎是小事,沈阁主客气,一路顺风。” 客套完,温瑾川拉着十七转身离开,十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顾辞。 在他心里,若能救下顾辞,便是救了从前的自己。 可那人不需要他救,亦如从前的自己也不需别人来救。 顾辞始终保持跪伏,专注于地面的石板缝。好以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怀卿绕着顾辞走了两圈,随后发出一阵低笑:“御南王的儿子,陛下的亲弟弟。你是觉得攀上他,便能脱离千面阁?” 顾辞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跪姿。被误会的事太多,也不缺这一件。 解不解释都一样。 沈怀卿蹲下身子,捏住顾辞的下颚逼他抬头。“可你离开千面阁还能去哪?你那哥哥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你啊。” 闻言,顾辞嘴角微扯:“属下没想过离开,除了主人身边,属下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属下也会尽心侍奉主人,让主人满意。” 指尖离开,沈怀卿站起身。好似对顾辞的花言巧语习以为常。 他分不清此人话里真伪,一日一日对他的折磨,好似在帮他证明他说过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巧言令色。” 说罢,沈怀卿抬起一只脚,直接踏上顾辞后脑,逼得他额头贴地,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冰冷的石地上。 “你听好了,我沈怀卿从不受皇室掌控,我的人没有我亲自下令,永远也别想逃。” 沈怀卿加重脚上的力道,顾辞闷哼一声,却没有求饶。 只是咬着牙,努力回话:“属下明白,主人放心。” 沈怀卿冷哼一声,移开了脚,坏了心情的他挂着一张臭脸回了殿内。 顾辞从地上爬起,脸上满是灰尘,随意擦了两下后立即跟上。 不知因何原由生气的沈怀卿,刚回殿内便一脚踹翻了放有五果的小桌。身后的顾辞瞬间心惊,复而重新跪下,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 小桌上的果品散落一地,惹得沈怀卿越来越心烦。 “收拾!” 丢下一句话后,去到了主位,撩袍而坐。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辞在殿中爬来爬去,只为收拾那一地的果物。 见果品全部拾捡完后,他朝顾辞勾了勾手。顾辞立即应是,随后迅速爬到了沈怀卿脚边。 “拿过来。”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顾辞不知他要的是什么。 于是抽出随身携带的刑鞭双手递上,沈怀卿见状,讥讽道:“真下贱。” 顾辞咽了口唾沫,随即附和:“这不是主人想看到的吗,主人高兴就好。” 沈怀卿瞥了他一眼,将顾辞高举的刑鞭拂到了地面。 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果盘,继续说道:“拿过来。” 顾辞一愣,随即快速移向他方才拾捡回的果盘,小心将它捧起,再次回到沈怀卿的脚边。 沈怀卿的目光随着顾辞的动作,而变得有了笑意。 抬手摸了摸顾辞的头顶,夸奖似的来了句:“表现得不错。” 顾辞自觉地退后一些,而后将果盘高举,但嘴里说道:“属下给您换些干净的可好?” 沈怀卿挑了挑眉,指尖捏了颗葡萄递到了顾辞嘴边。“张嘴。” 顾辞微愣,但很顺从的张开嘴,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发,垂着头品味着这难得的恩赐。 嘴里的残渣还未来得及咽下,又一颗不同的果物递到嘴边,接二连三。 待嘴里实在塞不下后,顾辞躲掉了沈怀卿伸过来的手,而后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主人,等等 ” 沈怀卿看着脚下之人的狼狈,玩味尽显。 “怎么,这就吃不下了?”语气很轻蔑,手中的果子却依然递向顾辞的嘴边,他好似很享受顾辞做不到却拼了命去做的模样。 顾辞急忙摇头,艰难地吞下口中的果物,待嘴里有了空余,立即讨好般的咬过沈怀卿手上的果子,“回主人,吃得下。” 不断地投递,不断地吞咽。直到他的脸颊再次鼓起,于是顾辞今日便有了第二次的躲避。 沈怀卿笑了笑,指尖一松,果子顺势落到地面。 抬手拍了拍顾辞的脸颊,“你说说,从离开永安城到今日,你犯了多少错?” 顾辞神智快要不清,这几日下来,他几乎没怎么睡过。 白天伺候,晚上折磨。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腹部,突然咽下一大片果物。 腹部的酸涩让他难受得厉害,他觉得身子快要亏空。 折磨许久,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现在的他,只能尽全力保持跪姿不让自己倒下,对于沈怀卿的话,他已经无力去听,去答。 垂着的头,只能看见主人丢下的那颗果子。对于其他,他没力气再去做出任何反应。 待嘴里的果物又一次全部咽下后,他将高举的果盘放下,随后俯身,咬起地上那枚果子。 沈怀卿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突然唤道:“顾辞?” 闻声,顾辞立即甩了甩头,双手蓄力,重新将果盘举起:“主人恕罪,您继续 ” 此时的沈怀卿,怎会看不出来顾辞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他不明白的是,自己都这般折磨他了,为何一句也不求饶,还是说,知道求饶也无用?索性也就不求了。 想到这,他眼角顿时抽了两下。 “够了。”声音依旧冷硬,但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你退下。” 没了神智的顾辞,但还是精准听到了退下二字。 果盘被放回桌面,随即叩头。 可当他要站起时,双腿早已麻木。 跪得久了,突然不会走路了。 竭尽全力抬起的腿,在第三次无力垂下后,顾辞泄了气一般面向沈怀卿道:“惹得主人心烦,还望主人恕罪。您回房休息,属下在这待一会就好了 ” 话落,突觉身子腾空而起。 顾辞心下一惊。 骇然抬头,正对上沈怀卿的目光,身体瞬间僵直。 他下意识呼出口:“沈怀卿?” 闻声,沈怀卿双眼微眯,抱着他腰侧的手用力一紧:“你叫我什么?” “主人 ”这一惊,竟直接将他吓得昏厥过去。 沈怀卿抱着顾辞进了房间,面色阴沉地将人丢到了床上。 这一撞,虽是床榻,倒也让顾辞疼得闷声出声。 他站在床边,看着昏迷的顾辞,眉头如麻绳纠结到了一起。 他俯身压下,抬手重扣顾辞的脸庞,喃喃自语:“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顾辞在昏睡中不安地动了一下,好似睡梦里的他也正在遭受苦楚。 沈怀卿鬼使神差地坐到床边,一手按住顾辞,一手触上那紧皱的双眉,替他慢慢抚平。 记忆再次重叠,眼神一晃,他似乎看见床上的人变成了一个小孩,而旁边站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 只听那少年说:“你大可放心住我这,我哥哥很厉害,那些想要杀你的人不敢来的。” “咯,这是伤药。你是自己敷,还是我帮你?”少年沉思了会,爬上了床。“还是我帮你。” 床上的小孩满目担忧,而旁边的少年继续说道:“我父亲说,你爹娘有恩于他,他定会护你们周全,你且先睡,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见你爹娘。” 小孩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点头,轻声道谢:“谢谢顾辞哥哥。” 画面再闪,一群穷凶恶极之徒闯入,在少年的指引下,小孩就这么被抓走了。 沈怀卿回过神来。 那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变为狠厉,冷笑一声,伸出掌心,捏住顾辞的脖子,用力一紧。 被掐的顾辞感觉到呼吸不畅,脸色瞬间变得血红。 看着身下人痛苦的样子,沈怀卿却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只是这快感不过一瞬。 松开手,顾辞脖子上的青紫渐渐消失,脸色也渐渐恢复,呼吸平稳。 他摸着顾辞的头发,轻声说道:“顾庆海和我,你会选哪个呢。” “顾辞,别让我失望。” “你若选不出来,我也许真会杀了你。” 第265章 娶妻? 从沈怀卿所在的偏殿回来时,温瑾川便一直面色不太好。 他扯着十七回到房间,刚一关门,便将某人逼至墙角。 十七原以为他情动,便伸手搭上他的腰侧。 温瑾川眉头微蹙,握住十七的手腕举至二人胸前,继而低头,在十七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十七。” 被唤之人心神不宁,温瑾川连唤两声,他才回过神来,抬眸。 “嗯?” “你对那顾辞,是不是过于上心了?” 十七一怔,随后垂首轻笑。 此人不久前才言,不会阻碍他结识朋友,这才过了多久,便醋性大发。 他边回应,边拽上温瑾川的衣袖晃了晃,有些讨好的意味。“我没有。” “没有吗?”温瑾川往十七的耳垂方向靠了靠:“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想帮他。” “是因为,我的小十七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吗?” “嗯” “可世上比你过得不好的人大有人在,你帮得完吗?” 这话很耳熟,顾辞也曾这么说过。 帮不过来的。 温瑾川看着他笑了两声,十七又低下头,不解:“笑什么?” “我笑”拇指指腹在刚才亲吻过的地方来回摩擦,十七被他摸得有些发痒。“我笑你跟以前不同了。以前的你,不会在乎别人的性命。” 十七沉默,眼神变得复杂,似乎在仔细想着温瑾川刚才那句话。想着想着,突然有些难受。 挣脱了温瑾川的握持,将自己的手收回到身侧,后背几乎全贴在了墙角。 “以前的我让你很厌恶。” “没有。”没有任何犹豫,温瑾川脱口而出。 “没关系我” “十七,不要乱想。” 温瑾川本想多安抚两句时,紧闭的房门被敲响。门外的婢女轻声道:“温大人,宁夫人进了宫,想要见十七公子。请问他在您这吗?” 十七的身体一僵,从梵天宗回来这么多天了,竟一次未去给母亲请过安,还让母亲亲自进宫一趟。 也难怪前二十年不喜爱自己,这般不懂事,着实令人心生厌烦。 温瑾川看向十七,见他面露紧张之色,便对着门外说道:“劳烦先招待宁夫人,他稍后就到。” 十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温瑾川握住他的手,低声:“别怕,我陪你。” “你不是要去处理萧太傅的事吗我自己可以的。” “我不放心。” 十七继续推脱,他担忧母亲见到温瑾川后会心生不悦,若是二人不慎再起争执,无论帮哪一方都不对,等会棘手的唯有他自己。 毕竟夹在中间,挺难的。 “你去忙你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见他坚决,温瑾川只好点了点头,松开了握住十七的手。“她要是为难你,记得让人通知我。” 十七嗯了一声,想从墙角移出,可面前的温瑾川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你 ” “手打开。” 十七奇怪似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手心朝上带着疑惑摊平。 下一刻,温瑾川朝他摊平的手掌打了一掌,用了些力。 十七微微一颤,眉头紧锁,更加不解地看着温瑾川。掌心逐渐发红,感受到了那一掌的力度。 紧接着,温瑾川低头轻咬了一下十七的耳垂,他意识到自己对咬十七的这个地方情有独钟。 只因每次靠近,他都能确切地察觉到十七的紧张以及不管多少次还会有的羞涩。 “我除了不限制你与别人结交,还说过什么?” 看着发红的掌心,十七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想着他说过的话。“要要有分寸。” “那方才,我的十七有没有注意分寸呢?” “我”十七想辩解。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毕竟自己不占理,也确实对那顾辞太过上心。 “以后还会犯吗?” “不会” 不想放人离开的温瑾川,但也不能时时刻刻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笑了笑后往后退了一些。“去。” 十七放下手,往外走了几步。却还是不放心的回头问道:“你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 “哦好。”十七顿了顿,最后补了一句:“我很快就回。” 傻傻的模样让温瑾川更加心痒痒,却只能忍下:“嗯,去。” 理好衣装,十七不停歇的赶去了宁夫人寝殿。 殿中央,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看见十七进来,先是按耐不住的喜悦,只是一瞬间,喜悦消散,冷漠浮现。 十七赶忙上前跪地请安,宁夫人却冷哼一声:“还知道有我这个娘亲?回了天陵也不来见我。” 十七低着头,乖巧跪着。想着这几日来,温瑾川教他的撒娇,他膝行上前扯住宁夫人的裙角轻轻摆动了一下:“十七知错,娘亲不要生气。” 宁夫人心头一涌,忍住了想抱他的心思。 别过头,不去看他,“你莫要叫我娘,我担不起。敢点为娘的穴道,不顾长幼尊卑,简直无法无天。” 十七的心猛地一揪,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他突然有些恐惧,他怕宁夫人变回从前,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娘亲恕罪,十七发誓,不会再有下次。” 当时因太担心温瑾川,不得不这么做。但对于宁夫人来说,错就是错了。 宁夫人转过头来,眼中仍有怒气,“还想有下次?和那温瑾川混在一起,孝道二字怕是都不会写了。” 十七急忙解释,“娘,这不关他的事。” “瞧瞧,我也没说什么,你就急着为他开脱。他那般对你,你还这么护着他。” 十七垂头,“他对我很好 ” “好?他那样的人对你能有多好?” 十七嘴唇微启,却不知如何回应。 此时,宁夫人轻叹一声,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十七啊,娘也是担心你。我知道都是为娘的错,自幼便将怨气加诸于你身,致使你现今难以明辨是非善恶,娘只是担忧你遭人利用罢了。” 十七喉咙干涩,深吸了口气,“娘亲多虑了,十七一无所有,又有何可利用之处。” 闻言,宁夫人哽住,“罢了,今日不说这些。”说完起身,亲自将十七扶起。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谢谢娘亲” 待十七站稳,宁夫人突然上前迈出一步,随即抬手。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殿中响起。 很快,一婢女领着四名女子依次进入,一眼望去,四人面容姣好,步伐轻盈,仪态万千。 女子都只看了十七一眼,便害羞垂头。 一时间,十七不安起来。 宁夫人掩面笑了笑,走至十七身侧,拉着他往那四位女子的方向靠了靠,自顾自地说道:“左边这位,是宋家的千金,他们家历代经商,声望可不低。你仔细瞧瞧,长得也可人。” 被宁夫人提到的女子轻轻行了一礼,那仪态温婉贤淑,正如宁夫人所说,不仅长得可人,气质也非凡,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大家闺秀的教养。 然而十七,视线一直处于别处。一句也未同宁夫人回应。 他虽不知世故,但不愚蠢。 宁夫人此举为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待宁夫人介绍完,十七本想借着原由离开,可宁夫人紧拽十七,他也不敢强行推开,只好一声不吭的听着母亲继续念叨。 宁夫人挑了挑她那双好看的眉眼,内心直道:总会有一个动心的。 “不喜欢吗?看看这位。陆语薇,他们家祖上三代都是武将,这语薇虽是女儿身,但从小习武,剑术了得,可不比你们男儿差!”陆语薇站得笔直,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弱,反倒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期待地看着十七,好似他能有所反应。 可直到介绍完第三个了,也没见十七吭过一声。 十七垂着头,面目很平静。 但紧绷的手心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适越来越满。 宁夫人察觉到十七的不悦,却装作没发现,继续说着最后一位女儿家,是如何如何的好。 十七给足了宁夫人颜面,直到最后一位介绍完后,他才用力将手臂抽回。 本想告知宁夫人他的态度,可下一秒让他噤了声。 只见宁夫人从腰侧掏出一条捆起来的长鞭,那上面的鱼鳞瞬间将他带回了望月山庄。 十七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宁夫人眼角泛红,往前逼近。“娘亲不是逼你,可那温瑾川毕竟是男子,他也不是你的良人。” 眼泪滑落,将宁夫人衬托得甚是可怜。“是娘亲不好,不该从小那么对你。我知道那温瑾川不过是占了好时机,你放心,她们日后也会对你好。选一个淮之” “你若不选,”宁夫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在用尽最后的耐心,“我便将过去曾落在你身上的每一鞭,都打在自己身上。淮之,你忍心看着为娘的自责至此吗?” 十七瞳孔骤缩,宁夫人的这一番话,直接割裂了十七的心理防线。 在望月山庄的那些年,犹如他的人间地狱。 他明明知道山庄的主人是生他的母亲,明知道山庄的小姐是自己的妹妹,更知道天陵城的御南王是自己的生父。 可他遭受的待遇却比下人还要不如。 好不容易他说服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可为什么现在,他的母亲却生生逼他想起以前种种。 “娘亲 ”嗓音瞬间哽咽,“不要这样 ” 宁夫人也挺无奈,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凄凉。“淮之,娘亲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娘亲也没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深陷下去,我是为你好啊 ” “娘亲希望你这辈子顺遂,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弥补你缺失的二十年。” “你若是不选,别怪为娘逼你 ”话语中断,最后的几句终是说不出口。 宁夫人手中的鱼鳞鞭还在随着她的激动而轻晃,这一晃牵扯着十七因恐惧而跳动的心脏。 十七呼吸越发急促,殿中所有人的面孔都开始变得模糊。 “我 ” “你当真不选?”鱼鳞鞭轻抬,十七身子颤得厉害。 最终,指尖轻抬,指向了那从小习武的陆语薇。 宁夫人见状,瞬间大喜。 立即将鞭子收回腰侧,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婢女带她们下去。 “我会同你父亲说,让陆姑娘在宫中小住几日,你们俩也好培养培养感情。” 对于宁夫人后面说的话,十七没有听清,他只觉得胸腔一阵不适,有些呕吐之感。 他躲过宁夫人递来的双手,往门口走去。“娘亲,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话落,并没有得到允许的十七怕自己撑不住,小跑离去。 那铺天盖地的声响在他脑中吵得头疼,眩晕也越来越重。 直到去了温瑾川的房间,在看见他之后,这些痛楚才通通消退。 温瑾川见他满头大汗,皱着眉走近。“怎么了?”这冬季还能出汗,倒是奇怪。 十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不该如实告知。 以温瑾川的性子,怕他刚说完,便要冲过去找宁夫人理论。 况且此事,宁夫人不会轻易让步。他们二人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想到此,十七有些烦闷。 最终的抉择还是在他手上,他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 奢望了二十年的母爱如今成了他的枷锁,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 难过。 见十七看着自己发呆的温瑾川突然冷脸:“她又为难你了?” 十七急忙摇头。“没有,是我急着回来,便出了些汗。” 十七自己不知道的是,他撒谎会习惯性的垂头,而温瑾川却将这小习惯收入眼底。 倒是没有直接捅破,只是轻哼一声,将十七拉到了衣柜前。 “换身衣。” 十七听话照做。 温瑾川在后方看着他,那轻微抖动的臂膀太过明显,他眉眼间的怒气也越发浓重。 “十七。” 刚换上一件里衣的十七转过身来,紧张的望着他。 温瑾川冷着脸为他整理衣领,而后拿过外衣亲自为他穿戴。 “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就让我以后多去陪陪她。” “嗯。” 十七后退一步,温瑾川替他穿衣还是让他不太习惯,也或许是心里不安,觉得对不起面前的人。 总之,他现在脑子很乱。 他的这一步,更是坐实了温瑾川心中的猜测,怕是那宁夫人又做了些糟心事出来。 (书五星,书为爱发电~) 第266章 顾辞篇3 这一觉,似乎是顾辞到天陵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也是最久的一次。 说的好听些,可说是睡;若不好听,无非是伤势太重难以支撑,昏厥过去罢了。 醒来时,视线还有些模糊,盯着上方的房梁愣了好一会。 待意识到这是沈怀卿的房间时,一股冷汗瞬间席卷全身。 慌忙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可这一掀才发觉自己不着片缕。刺鼻的药香也随之飘来。 身上的伤,居然都被上了药。 冷汗持续冒出,被子也被重新盖回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回想着昏睡前发生的事,自己被喂了许多果物,后面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他确定的是,他绝对没有进沈怀卿的房间,更是没有衣不蔽体的爬上他的床。 可现在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沈怀卿抱他进来的。可又怎么可能呢? 撑着床面半坐起,想找到自己的衣物。眼睛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床榻对面。 这一眼,血液瞬间凝固。 只见沈怀卿正坐在床榻对面,整个人姿态慵懒,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他那颗脑袋。 一双暗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好似对顾辞的惊慌感到十分满意。 此时的气氛足以让顾辞窒息,紧张与惶恐几乎让他无法动弹。 脑子里迅速想着,等会该怎么解释他会在主人床上醒来,可他真的没任何印象。 这下真完了 被子在手中紧握,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喉咙也似是被人扼制,发不出声音。 沈怀卿的目光始终在顾辞身上,看了许久,最后与他对视。 “醒了。”嗓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双眼睛里的寒光却让顾辞不寒而栗。 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不再管自己有没有穿衣物。速度极快的滚下了床,额头贴地。 沈怀卿笑了。“慌什么?我有这么可怕?” 跪伏之人心脏猛地一跳,他最是怕沈怀卿笑,那笑的后果比生气来的还要难以接受。 顾辞抖动得更厉害了,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不敢回答,甚至不敢动弹,只能保持着俯首的姿态,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更加谦卑。 因为沈怀卿喜欢他这样,主人满意了,他自己便也就能少吃些苦头。 “在我床上待了五个时辰,话都不会说了?” 顾辞咬了咬牙,努力开口:“不 ” 见半天说不出话,沈怀卿换了个姿势,玩味道:“不会说话便教教自己那张嘴。” 话落,顾辞的喉咙滚动,闭了闭眼直起上半身。 无奈抬起右手,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有些刺耳。 脸上立刻泛起一片红肿,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 可见力度不低。 一旦打得轻了,或者让沈怀卿不满意,那后果可不止一下。 孰轻孰重,顾辞还是有把握的。 为了不多挨,这第一下他可是使足了力。 这也是几年来,他的经验所得。 随即清了清嗓子,开口:“回主人,没有。” “什么没有。”沈怀卿笑着反问。 “主人不可怕” “既然不可怕,你抖什么?” 被反问,顾辞再次跪伏贴地:“属下冷还请主人赐衣” 沈怀卿的视线在顾辞身上停留了许久,那笑容中的玩味愈发更浓。 随后在他旁边的桌面轻轻一扣,顾辞小心抬头。 这才看见那桌面上放着自己的衣物。 沈怀卿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没有任何犹豫,顾辞迅速爬了过去。随后跪直身子,双手直接搭上那身衣裳。 “谢主人。” 衣裳刚拿到手里,只听头顶处传来一声冰冷至极的嗓音。让顾辞刚刚回暖的身体再次僵硬。“我什么时候准许你穿了?” 那漫不经心的姿态尽显主位上人的傲慢。指尖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目光在顾辞身上上下游移,好似在审视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跪着的人儿紧紧抓着衣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终不情不愿的将衣裳放回桌面,双手垂于身侧两端,低头。 “敢问主人,现在是什么时辰?” “问这个做什么。” “主人不是要回永安城吗,属下担心误了您的时辰。” 沈怀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顾辞,良久后身子往前倾,伸手捏住顾辞的下颚,迫使对方抬起头来。 “误了又如何,比起来,我倒是喜欢折磨折磨你。” 顾辞嘴角微扯,附和道:“主人开心就好。” “你倒是听话。”沈怀卿松开手,靠回椅背,“穿。” 得到允许,顾辞立即拿回衣物边道谢边将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那带有焦急的笨拙感,看得沈怀卿一阵淡笑。 “天一亮就出发。” 顾辞是从昨日白天一觉睡到半夜,距离天亮应该还有两个时辰。 “是。”衣裳穿戴完整,身上有了衣物的他面向沈怀卿时,这才跪得笔直。 沈怀卿揉了揉眉心,他有些累了。 为了不让这人死,这五个时辰里,可把他折腾不久。 不紧不慢起身,直奔床榻。 而后在床边站定。 转身回头,轻瞥一眼还在发愣的人。 “还愣着做什么?” 顾辞惊颤,立即爬到床边。很有眼力见的取下沈怀卿的腰带,换下外衣。而后为他褪下靴子。 沈怀卿躺到床上,面无表情地将那散发着浓烈药味的被子扔到地上,然后紧闭双眼,入眠。 见人似乎睡着后,顾辞这才撑着床沿站起身来。移步到一旁的衣柜前,取出一套崭新的被子,回到床边。 小心地将被子盖在沈怀卿身上。动作极轻,好似生怕惊醒了他的主人,避免给自己招来一场本可避免的惩罚。 随后,后退两步再次跪了下去。 那满是药香的被子就在顾辞腿边,不自觉晃了神。 鬼使神差般嘟囔了一句:“沈怀卿,是你给我上的药吗 ” 不料,床上的人并未睡着,只听一声冷笑:“这三字,也是你能唤的?” 顾辞顿时脸色煞白,急忙磕头认错,“主人恕罪,属下不是有意冒犯一时失言” “暂且记着,回去再罚。” “是。” “出去。”简短的命令,让顾辞如释重负。 “是,主人。” 小心站起身,退出了房间。 门外,顾辞靠在墙上,弯腰抚顺着自己的双膝。 待气血畅通后出了偏殿。 刚迈过殿槛,一婢女迅速凑了过来。 “公子醒了?您且在这等等。” 婢女说完便不见了身影。 顾辞一头雾水,不知这宫女想做什么。 索性摇了摇头,走至殿外中央处。面向大门后双膝落地。 这是他的规矩。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婢女回来。 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汤药,和一些饭菜。 “公子,沈阁主吩咐,您今晚不用跪候。”说完,婢女将手中的托盘递到顾辞胸前。 “这也是沈阁主吩咐的,让请公子进殿中用膳。” 两句话,让跪着的人身体瞬间僵硬。 他直愣愣地看着婢女递过来的托盘,那碗冒着汤药在他的视线中模糊了轮廓。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沈阁主?”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宫女轻点了点头。“公子快些进去,外头冷。” 顾辞机械地接过托盘,手指触碰到了碗边,那温热的触感让他确定这不是梦境。 这突如其来的待遇,令他心生讶异,又惶恐不安。宛如明日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死囚,在临行前享用了一顿丰盛的饯别之餐。 端着托盘,沉重地走进殿中。 寻了一处角落后坐下,不再多想。 默默地吃着饭,心中思绪翻涌。他摸不透沈怀卿的心思,按理来说,他不该对自己还留有一丝善心。 吃完饭,他将东西收拾好后,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以往跪候时,他会反省今日哪里做的不对,往后必不可再犯。 可当不用跪了,竟让他胡思乱想起来。 恍惚间,一道身影从殿外闪近。 察觉到有人靠近的顾辞,猛地抬起头来,一个横冲直逼那道身影。 “是我。” 闻声,借着殿中烛火看清来人样貌后,顾辞皱着眉头收手。 “今日一整天怎么都没见你?”男人问道。 “我” “天亮我们就要回永安城了,你知道吗?” “他说了。” 男人眯眼,打量似的看着顾辞。“你去哪了?” “昊辰哥问这些做什么。” 男人扫过桌面的空碗,随后朝顾辞身前一靠,那浓烈的药香被清晰抓到。 “你不会真对他动情了?” 顾辞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昊辰哥几次三番私下找我,你也不怕被沈怀卿发现。” “不会,此处仅有你我二人,并无第三人的气息。况且,我匿身阁中四年,也跟了他四年。他从未对我起疑,只要你不说,他不会察觉。” 顾辞抿唇点了点头。 “昊辰哥身手好,又才智过人。自然不会引起怀疑,我只是怕你牵连到我。” “顾辞,你别忘了你真正的主人是谁。” “我怎会忘呢,我哥嘛。” 男人轻哼:“主上传来消息,回永安城后他要见你。” 顾辞摆手:“沈怀卿对我怎样,你也心知肚明。我若私自离阁,一旦被发现,定然难逃责罚。您行行好,替我向哥哥求情。他要见我,无非还是那些问题。我已经尽力了,可沈怀卿根本不信我,他所求之物,我实难取到。” “是取不到,还是不愿取?” “昊辰哥这是什么意思?哥哥下的所有令,我能做到的有哪次没做?” “他让我进千面阁,我不带一丝犹豫,如今到怀疑起我来了。” 男人指着桌面的空碗,挑眉:“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 顾辞冲他笑了笑:“当然,我怎敢骗哥哥,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不是。” “主上还说” 顾辞耸肩:“昊辰哥一次性说了,在拖沓,沈怀卿可就醒了。 男人仰头,沉声:“主人说,你若拿到他想要的,便让你离开千面阁。” 话落,顾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离开?谈何容易。” 男人沉默了。 顾辞心头忽地涌起一股怒意:“就算离开了我能去哪!他准我回去吗!” “你” 突然的高声,引起外头宫女的疑惑。 男人立即跳上房梁,丢下二字:“冷静。”便消失在了殿中。 顾辞晃着身子坐回原地。 一怒之下,将桌面的托盘直接挥到地面。 伴随着瓷碗破裂的声响,顾辞这才惊觉这是沈怀卿给他准备的。 压下心中所有的不满,起身半蹲。自虐般的握着地上的碎瓷开始收拾。 每拾起一片,他都在掌心紧握,锋利的瓷间尖割破皮肉,以此来除掉心中的怒意。 宫女推门而入,见满手是血的顾辞惊呼上前。“公子我来,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 顾辞摇头。 宫女强行从他手中拿过碎瓷,紧张说道:“沈阁主说了,不让您跪候是因为您身上有伤,这下又添了新伤,沈阁主怕是要怪罪奴婢的。” 闻言,顾辞又失了神。 “他 ” “公子快去处理伤口,这些让奴婢来收拾便是。” 宫女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可顾辞又怎会听不出来。 索性起身,不管一地的碎瓷,往偏殿里走去。 按阁中规矩,如果被吩咐要贴身伺候,便夜夜需在门外跪候,不允许进入房间。 可现在的他不知怎的,内心烦躁不已。 额头抵在房门上,随后转身。背靠房门坐了下去。 顾辞就这样靠着门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天色渐亮。 听见屋里的动静,他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随即下去打了一盆热水后,推门而入。 沈怀卿坐在床头,看到顾辞后便眼尖的发现他的手受了伤。 顾辞端着水盆面向沈怀卿而跪。 大气不敢出一口,只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将手中的水盆轻轻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随后拧干了盆中的热毛巾。 双手递过去。 沈怀卿没接,而是问道:“手怎么回事?” 顾辞低头,“属下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话落,这才接过。 (广告走起哇差一点点我又可以进排名啦) 第267章 作妖 顾辞低头,“属下不小心打翻了药碗。” 话落,这才接过。 沈怀卿擦拭着自己的双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顾辞的伤口上。那眼神复杂,难以捉摸。 “不小心?”语气淡漠,好似在质疑。 顾辞心中一紧,连忙解释:“是属下失手,请主人责罚。” “手。”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一个字,从沈怀卿口中而出,特有震慑力。 顾辞不问原由,立即高抬双手。 掌心的伤口尤为刺眼,瓷片割破的痕迹有深有浅,没有上药,自然结痂。 床头放着一碗漱口水,沈怀卿挑了挑眉伸手端起,随后往地上重重一摔。 茶盏破裂。 “来,让我瞧瞧,你口中的不小心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双手发颤,顾辞无话可说。 沈怀卿冷笑了一声,握住了顾辞那只满是伤口的手,冷冷道:“不许出声。” 话落间,拇指指腹用力按压,每分力道都精准地落在那些刚结痂的口子上,让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沈怀卿的指尖。 顾辞身子颤抖得厉害,牙关紧咬。 额角的汗水混合着疼痛,沿着脸颊滑落。力度又上了一个度,都这般刺骨了,痛到极致的人硬是闭着嘴没吭一声。 “说,夜里又在发什么疯?” 顾辞喉咙动了动,慢慢张嘴回道:“属下不是有意隐瞒,还请主人恕罪。属下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难控” 沈怀卿轻笑:“你这张嘴啊,没一句实话。总有一天,我非得亲手打烂。” “主人现在便可以罚。” 说实话,顾辞还真想挨这一顿打。若真依沈怀卿所说,嘴被打烂,岂不是有了正当的理由不去见哥哥? 只是可惜,这不过是沈怀卿随口一说,单纯吓吓他罢了。 让沈怀卿没想到的是,他竟看出顾辞有些期待。 一瞬间倒是让他来了兴致。 松开手,转而覆上顾辞的侧脸。那一巴掌的印记还没消退。“原来你还有这种嗜好。” 顾辞脸色有些尴尬,眨了两下眼皮后回道:“主人给的皆是赏赐。” 指尖在那红肿的侧脸玩弄一番后,收手。 他将毛巾扔回水盆,淡淡地说:“起来,去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了。” “是。”顾辞如释重负,小心地站起身,去到衣柜旁。 行李很快便收拾好,随即跟在沈怀卿身后出了宫殿。 其余十人已在宫门外静候,那曾私下与顾辞数度会面的男子亦在其列。 待见沈怀卿,随即单膝跪地。沈怀卿扫视众人一眼,微微颔首,众人起身。 前来送行的有两人。 沈怀卿见到温瑾川,拉到一旁说了很多很多。 感慨时间过得有多快,感慨小时光阴,更是感慨十载对他们的诸般变化。 温瑾川拿出一个笼子,里面是只鸽子。他递过去表情很是严肃。“这个你带着,让它熟悉熟悉你。日后有事,可通过它与我取得联系。” 沈怀卿也不摆什么虚礼客套,一把接过。 另一头的顾辞将包袱放到了马车上,转身时,只见十七到了他的身侧。 顾辞微微仰头,极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然而眼眸深处却无法掩盖那一抹窘态。 毕竟此刻他的脸颊,自己扇过的掌印仍旧历历在目,红肿的印记在无声诉说着他的狼狈。 十七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强行塞到他手里。 顾辞紧张的瞥了一眼沈怀卿,见主人与温瑾川聊得热烈,似乎没注意到他们。 趁着没被发现的间隙,迅速将瓷瓶收入腰间。随后抿了抿唇,问出了这几日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十七沉默了一会,苦涩道:“因为你,让我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顾辞自是不信。 “我?”顾辞垂眸,“你爹是御南王,哥哥是当今圣上,你不可能 ”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顾辞理了理情绪,原来他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罢了。忽而带出一丝不舍:“这几日,谢谢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十七,我朋友不多,若以后我还活着,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会的。”十七不知道怎么回应,若他还活着 一个对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掌控的人,确实很难有以后。 他懂。 顾辞还想说些什么时,沈怀卿已经和温瑾川告别完朝这边走来。他连忙低下头,十七也退到一边。 沈怀卿看了眼顾辞,又看了眼十七,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走。” 登上马车,顾辞骑上一匹烈马。 马车启动,一行人离宫门越来越远。 马匹上的人回头望了好几眼,直到十七身影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见后,这才失落的望向前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了一角,车内人的视线从出发开始便落在了顾辞身上。目光很深邃,审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行了有半日,一行人停下来休息。顾辞忙着去照料马匹,沈怀卿下了马车踱步到他身边。 “刚刚与那人道别,可是舍不得?” 顾辞赶忙跪下,“没有。” 沈怀卿蹲下身子,捏住顾辞的下颚迫使他抬头对视,“你何时能说一句真话?” 顾辞有些慌乱,顿了顿,承认:“是,属下不舍。” 话落,沈怀卿扣着他下颚的手越来越用力:“你这一趟,收获不少啊!可人家对你无意,他心里念着的不是你。” 顾辞一愣,他好似明白沈怀卿为何生气了。 “主人误会了,属下对萧公子只是朋友之谊。” 指尖松开,手掌在顾辞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最好如此。” 顾辞松了口气,待沈怀卿回了马车后,站起来继续照料马匹。 再次出发时,只听马车内一声带有压迫的嗓音从里传出。 “顾辞,上来。” 听到命令,顾辞立即下马,上了马车。 马车内部很是宽敞,顾辞进去后跪在一侧。车内铺着绒毯,角落里放置着几只香炉,让原本紧张的心境,舒适了许多。 “主人有何吩咐?” 见人不出声,他大着胆子膝行而前,小心翼翼地来到沈怀卿的身边,低头伸手,开始替沈怀卿捏腿。 沈怀卿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没多久,双眼不满睁开,目光冰冷地看着顾辞,“没吃饭吗?” 顾辞忙加大手上的劲道,冷汗也迅速冒出。 许是被那计眼神吓到,手上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沈怀卿的眉头微皱,顾辞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的手一抖,几乎停下了动作。 “抱歉,主人。” 沈怀卿轻哼,“你就这么怕我?” 顾辞低首,“主人威严,属下不敢不敬。” 沈怀卿坐直身体,下颚点了点,顾辞那双停下的双手继续按揉。“如果我说,我不想你和那个人再有任何瓜葛,你听还是不听。” “主人说笑了,此次一别我与他也无再见的可能。况且主人吩咐,属下自当遵从。” “既是如此,那便把他给你的东西丢了。” 按揉的双手再次停下,片刻过后。他从腰间拿出十七赠与他的药瓶,而后双手递过。 “什么都瞒不过主人。” 沈怀卿笑了笑,伸手拿过往车外一扔,重新靠回软垫。 “继续。” 按揉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时间一长,掌心的裂口便张开了。 顾辞发觉时已迟,血渍已然沾染到了沈怀卿的裤腿上。他霎时脸色大变,慌忙用衣袖去擦拭。 然而,这越擦却越显眼。 沈怀卿睁眼,望见顾辞惊惶的神色和裤子上的血迹,并未动怒。 只是面目平静,带着几分玩味盯着跪着的人。 “笨手笨脚。”他特别喜欢看顾辞惊慌的模样,极大的满足了他内心强烈的控制欲。 顾辞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而后退后一步,额头贴地。 本以为又要挨罚的他,跪伏了许久也没听到惩罚的命令落下。 小心抬头,只见沈怀卿重新闭了眼,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顾辞不敢起身,额头贴回地面。 —— 送行完的温瑾川,见马车离去后径直越过十七进了宫。 十七暗觉不妙,立即跟上。 刚想问他怎么了的时候,好巧不巧,正前方刚好撞上迎面走来的宁夫人。 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十七眼神一颤,那是昨日母亲带来的四名女子中,留下来的一位。 叫什么去了? 好像是陆语薇? 十七急忙拽停温瑾川,紧张道:“我们换条路” 温瑾川盯着他看了一会,而后挣脱掉被拽着的手臂,面向宁夫人作揖。 “许久未见,宁夫人近来可好?” 本与那陆语薇聊得发笑的宁夫人,在见到温瑾川后,脸上瞬间来了个大转变。 随后视线往旁边移去,果真瞧见到了十七。 她突然眼珠子一动,冲着温瑾川点了点头。“听说温公子前不久中了毒,如今可是好了?” 温瑾川礼貌回道:“多谢宁夫人关心,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也不枉我儿这几日为了照顾你耽误的正事了。” 十七烦躁的偏过头,他知道母亲想做什么。罢了,等她们走后,他索性全部告知得了。 宁夫人拉过身旁的陆语薇,笑着说:“这是陆姑娘,是我给十七定下的亲事。温公子瞧瞧,是不是和我儿天生一对。” 温瑾川眉头一挑,他说呢,这宁夫人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和气,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我瞧着,不过如此。” 话落,陆语薇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她家三代武将,论姿色虽比不上其他名门闺秀,但好歹也受世人尊崇。 不想今日,竟遇如此不知趣之人,心中不禁生起些许怒意。 可她从小性子烈,成亲这等大事她想自己做主。便私下找人查了那萧淮之一番。 可查到的消息少之又少,直到进了宫听到了宫里人的闲言碎语,听闻他与一位温大人关系匪浅,本意想方设法与他们合谋,断了这门亲事,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是打消了她的心思。 眉眼转到一旁低着头的十七,嘴角微勾,这可怪不得她了。 宁夫人将陆语薇往十七方向推了推,高声:“我瞧着挺相配的,温公子还不知道,这陆姑娘可是我儿亲自挑的,昨儿个我带了四位姑娘,可我儿一眼便相中了他。” 温瑾川挺了挺身子,眉眼微沉,随后笑道:“是吗。” “那可不。”说完,宁夫人看向十七:“为娘在宫中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淮之也不来看看娘亲,这幸好啊有陆姑娘作陪,好让我不觉得烦闷。” 十七嘴角轻扯,不敢看温瑾川,只能附和宁夫人:“母亲说的是,十七日后多去陪您。” 陆语薇笑着走到十七面前,不知怎的,步子突然不稳身体往前倾去,十七眼疾手快扶住。 女子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十七的手腕安抚着自己,还不忘同十七道谢:“多谢淮之哥哥。” 这声淮之哥哥叫得可谓是亲昵至极。 待陆姑娘站稳,十七立即收回手,尴尬地看向温瑾川。 只见温瑾川面色冷淡,仿佛事不关己。 宁夫人见状,嗔怪道:“淮之,对陆姑娘不可如此无礼。” 十七无奈应下。 见目的达成,宁夫人轻笑两声:“淮之,今晚陪为娘用膳,你也好同陆姑娘聊聊。好了,我们就先走了。” 十七躬身作揖,再次抬头之际,只见温瑾川已然走远。他皱着眉头跟上。可温瑾川一个眼神也不给他,径直回了房间。 十七被关在门外,这下倒好,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焦虑片刻,一个轻功翻到树上,折下一支树条,随后叫来小久,将树条塞到了小久手中。 在小久还在发懵时,十七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坐于案后的温瑾川其实并没有动怒,他不过气宁夫人的从中作妖。 他知道十七在自己和他母亲之间左右为难,自然不会怪罪到十七身上。 只是,他希望十七可以不要总想着一个人去解决,那他温瑾川要来何用? 这一脚,可把小久吓得一个激灵。 十七丢下一句:“跟我进来。”后,迈步踏入。 见到温瑾川想也不想,跪了下去。 第268章 嗯... ... 见到温瑾川想也不想,跪了下去。 小久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那根手臂长的树条,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屋内的一幕,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眼珠子一转,不情不愿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心想:“这差事,怎么每次都落在我头上?” 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他低着头,站在十七身后。 温瑾川本想唤十七起身,可见小久拿着一根长条进来时立即噤了声。 原来十七自己也知道做错了,既然懂却还是选择了隐瞒。 十七端正跪姿,而后抬起双手掌心朝上,高声:“我与那陆姑娘失了分寸,该罚。小久,老样子,三十下。” 闻声,小久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树条几乎要掉落在地。在碧水巷那次,十七好歹还算个普通人,如今已成圣上的亲弟弟,他怎敢动这个手。 今日就应该休沐的这事闹的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犹豫间,温瑾川插话:“不用,起来。” 小久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刚放下心,只听十七摇头道:“我有两事之过,理应受罚。昨日母亲为我相看,我理应告知于你,却只字未言。此为其一。方才我与陆姑娘有肢体接触,有失分寸,此为其二。今日这罚可让我长长记性,日后绝不再犯。” 十七话音刚落,便朝着温瑾川投去一个祈求的眼神:“待罚完,我在解释好吗?” 小久的心随着他的话起伏不定,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绷了起来。 温瑾川没回话,闭目。 十七垂头:“打。” 小久无奈,只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看着十七摊开的双手,内心直呼:事后可别找我麻烦啊 是您自己说要打的 咬了咬牙,扬起手中的树条,却只是象征性地在十七的掌心拂过,力度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感受不到疼痛的十七皱眉,刚想开口,只听闭目的温瑾川替他说道:“用力。” 闻身,十七抿唇,温瑾川果然生气了。方才幸好没顺着他的话起身。 小久无奈点头应是,只得加重了些力气。树条再次抽下,伴随着破空声,十七的手掌瞬间泛起一道红痕。 连打了十下,掌心越发红肿,小久心中不忍,手下的动作也愈发迟缓。 想着要不要求情的小久只见案后的人睁开眼,随即起身。他瞬间心头一惊,不敢再有懈怠,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抽打在十七的掌心。 突如其来的用力,以及连续性的抽打让十七瑟缩了一下,打到第二十三下时,十七的掌心已经出现了淤血。 刚准备继续抬手时,手中的树条被温瑾川夺去。 “你这双手,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别想好。” 此时的十七已经满头大汗,他咬了咬缓声道:“没关系,我能撑住。还剩七下,你要亲自罚吗?” 温瑾川看着那双红肿的掌心,眸子动了动,满是心疼。他自是不会打下去。 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分寸二字必当严守。 赶走了陆姑娘,也会有王姑娘,李姑娘随之而来。若日后每个姑娘在十七面前装上一番,他如何受得了? 宁夫人既然有第一次,定会有第二次。 只要矛头不解决,那此事永远不会结束。 今日那陆语薇明显是故意而为,可十七却辨别不出,他若揪出此事,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可不说,十七永不会懂。 想到此,温瑾川侧身,树条在案桌上点了两下。沉声道:“起来,趴这。” 十七应是,颤抖着双手起身。走到案桌前,按照温瑾川的指示,趴在了桌子上。 “七下,我不会多打。” 十七将脸埋进臂弯,温瑾川毫不留情,打的也是不拖泥带水。 虽痛,但也就是七下而已。 他将树条扔到一旁:“够了。” 很有眼力见的小久立即从地上捡起,迅速退出了房门。 十七直起趴伏的上半身,而后面向温瑾川恢复了跪姿,开始认真解释。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分心,你要帮陛下处理政务,还要想法子解决萧成天。这些小事不值得你劳神。” 温瑾川揉着眉头,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些纱布和一瓶药膏。 这幸好师父留了许多秘药,不然,十七这手还真需养上一个月。 没有理会十七的解释,冷着脸说道:“抬手。” 十七听话地抬起手,药物被涂抹于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下意识想要收回,可又不敢乱动,他怕引得温瑾川生烦。 过了一会儿,温瑾川开口道:“你既然一开始不打算说,那陆姑娘的事情,你本意如何处理?” 忍着痛感,十七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回道:“我想着私下找到陆姑娘,同她说明 ” “私下?”温瑾川眸子微眯。 十七连忙闭了嘴。 药上完毕,温瑾川没好气的将手中瓷瓶扣在案桌上,随后坐回了原位。“就你这脑子,还想自己解决?” 十七想反驳,只听温瑾川指出其中利害:“女子清白尤为重要,你私下去找陆姑娘,若被你娘知道,她怕是会揪着这个把柄大做文章,强行促成你们的婚事。到时你如何拒绝?” “找她的是你,丢失清白的是她,凭你十张嘴也说不清,懂吗。” 闻言,十七恍然大悟。惭愧低头。 忽觉今日这顿打,挺值。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温瑾川无奈,这人认错永远都那么快。“过来。” 十七刚准备膝行过去,只见温瑾川突然冷了脸:“起来。” 这语气太过强硬,吓得十七立即起身,迅速走上前。 温瑾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十七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的事,都不是小事,以后不要瞒我,明白吗?” 十七紧张点头。 “回话。” “明白” 温瑾川终究还是笑了,他的手伸到十七身后,轻覆上方才打过的那处肌肤,略微用力捏了捏,十七吃痛,却也只能委屈地垂首,丝毫不敢出手阻拦。 “请罚的是你,数量也是你自己而定,你这模样,倒像是我不讲理。” 垂着头的十七,看着自己那双惨兮兮的双手,嘟囔道:“下次不说三十下了 ” 话落,温瑾川故作严肃:“三十还多?为的就是你长记性,不然罚了有何用?” 十七不说话,温瑾川不安分的手还在用力,好似在故意让十七疼。 直到十七眼角泛泪,他才停了下来。“若我娘给我定了亲事,我也选了个自己满意的,最后还不告诉你,你 ” 话未说完,十七那委屈的模样一扫而光,转换而来的是满目狠厉。打断道:“不可以。” 温瑾川轻哼:“不可以?” 十七不管掌心的红肿,用力拽上温瑾川的臂膀:“不可以!” “可十七,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难不成只许你这么做?” 话落,十七晃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原来被瞒着,竟是如此难受。 他立即从温瑾川腿上下来,双膝再次砸地:“以后绝不瞒你,你不许定亲。” “不过定个亲,你都不许?” “是,不许。” “那你可知,我现在有多难过了。” 十七忽感自责。 双眉尽显愧疚。 温瑾川起身将他抱起,安抚道:“没关系,小十七知道错就好,下次不要瞒着我就行。我不生气了。” “真的?” “罚也罚了,打也打了,我若还生气,岂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说完低头朝着十七额头落下一个吻。温瑾川的嗓音温和,弯腰将十七放在床上,本想让他单独休息会,刚直起身子,衣袖便被十七拽住。 “你要去哪?” “怎么?” 在十七还坐在温瑾川腿上时,某人不安分的手便挑得十七情动。现下又怎肯轻易放他离开。 十七祈求:“陪我躺会儿。” 温瑾川压下身子,伸手在十七脸上拍了拍:“作为你的惩罚,今日不给你。” 十七急了:“不是罚完了吗?” 温瑾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是对你妄图引诱我的惩罚。” 十七涨红了脸,却又不甘心就此罢休。他眼珠一转,趁着温瑾川不备,猛地拉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温瑾川有些惊讶,正要呵斥,十七却先一步小声说:“疼 ” 刚才用力一拉,是真的牵扯到了掌心。见人委屈巴巴,温瑾川无奈,终究没有怪罪。 “你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十七靠近,轻触了一下温瑾川的脖颈,然后抬头,双唇几欲贴近温瑾川,浑身燥热地求饶:“仅此一次,绝不再犯。求你不要再罚了,我会熬不住的” 温瑾川被勾得欲火焚身,终是心软。他用力勾住十七的脖子,将他的头微抬,俯身贴近十七的嘴唇,十七带着手心的痛热烈回应。 (晚点还有一章,顾辞篇。) (看看广告,冲鸭!!!今天五千字哈。) 第269章 顾辞篇4 马车正常行驶,直到日落,方才停下。 沈怀卿睁眼,只见顾辞依然保持着贴地的姿态,随后轻声:“倒茶。” 跪伏之人好似没听见,一动不动。 沈怀卿以为他昏厥,起身刚准备探查顾辞的状况时,只见他突然晃了晃脑袋。 沈怀卿的动作一顿,立刻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动作流畅地转为一拂衣袖,好似刚才只是在不经意间整理衣饰。 趴伏的顾辞,还以为主人还在小憩。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他方才也差点睡着。 这小动作被沈怀卿尽收眼底,脸色微沉,重新开口:“我说倒茶。” 顾辞身体一震,瞬间清醒过来。 忽而意识到自己差点在主人面前失态,心中暗自庆幸沈怀卿没有追究。迅速地爬起来,略显慌乱地拿起茶壶,手法熟练地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沈怀卿的面前。 沈怀卿抬手接过,目光淡淡地扫过顾辞,那一眼似乎包含了诸多意味,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茶杯尚未送至唇边,余眼瞥见顾辞低头轻抿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嘴唇。 沉默片刻,他吹了吹茶水上的热气递到了顾辞嘴边。 顾辞忽感错愕,身体下意识后仰,想要与那递到嘴边的茶杯保持距离。 “主、主人?” 沈怀卿冷声:“喝。” 闻言,顾辞心颤。 一整天未进食水的他,盯着茶杯里的水面咽了口口水,想伸出手去接回茶杯。 可沈怀卿没有松手的意思,杯盏依旧停在他的指尖。 “主主人,我自己来”顾辞惶恐。 沈怀卿眉眼微沉,审视着顾辞的反应,随即冷下嗓音:“什么时候,我的话需要讲第二遍了?” 顾辞身子一僵,不再有任何的迟疑,在沈怀卿的注视下,嘴唇贴近杯口。 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茶水的温热在口中散开,干燥的喉咙瞬间得到缓解。 “继续。” 顾辞听话地又喝了几口,沈怀卿这才满意地将杯盏拿回。 随即给自己重新满上,与顾辞共用一只杯盏,将其一口饮尽。 顾辞低着头跪在一旁,心里满是疑惑,主人为何如此反常 往后两日,他被沈怀卿赶下了马车,回到了属于他的马匹上。 刚入永安城,喧嚣声肆起。 自梵天宗被灭,城内百姓不再躲躲藏藏,比之前热闹不少。 马车里的沈怀卿神色淡然,对外界的嘈杂声充耳不闻。 正前方,一男子骑马而来。对着车夫点了点头后翻身下马,随即上了马车。而后单膝跪地说道:“阁主,顾老太太还是回了顾家。” 沈怀卿闭眼,男子抱拳退下。 过了片刻,他朝车夫直接下令,回千面阁。 车夫应了一声,挥动马鞭,指引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朝着东面的方向而去。 顾辞骑马跟在马车后方,同行的男人加快速度行至他的身侧,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主上要见你。” 顾辞皱眉,随意点了点头。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阁门前,大门开启,马车径直驶入,顾辞骑马紧随其后。 阁内很安静,只有几个小厮在打扫,见到沈怀卿回来,纷纷退到一侧低头行礼。 沈怀卿下了马车,神色淡然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开口道:“都下去休息。” 一行人单膝跪地,随后一个闪动,院内恢复了寂静。 顾辞却没有走,他眉眼微抬,想着用什么理由比较好,可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怎样都瞒不过沈怀卿,除非 沈怀卿径直走向大堂,顾辞紧随其后。 刚踏入,便立即双膝落地。 “还跪在这做什么?” “主人,外出一月多,属下可以去见见祖母吗?她老人家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撑” 沈怀卿挑眉:“老太太知道你这么咒她吗?” 顾辞垂头,闭嘴。 “你祖母回顾家了。” “ ” “此去不怕被打个半死吗?” 顾辞眼眸暗了暗,随即说道:“反正死不了。” 话落之际,两人同时沉默。半晌后,沈怀卿面无表情开口:“两个时辰。” 得到允许,顾辞赶激叩头。随即起身退出大堂。 待他走后,沈怀卿高声:“来人。” 一名下属迅速从暗处出现,跪在沈怀卿面前,等候吩咐。 沈怀卿冷着脸说道:“你去趟顾家。” 下属不解:“阁主既然不相信顾辞,何不让属下直接跟踪他?” “就凭你?不出一刻,他便能察觉。” 下属惭愧垂头,领命而去。 那人换了套普通衣裳,直奔枫叶街尽头。没等多久,便见到了手持包裹的顾辞。 刚踏入顾家府邸大门的顾辞,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手臂粗的棍棒直接朝他袭来。 顾辞侧身躲开,只听一声怒喝:“不孝子孙,还有脸回来!” 顾辞看清是大伯,冷声开口:“我来看祖母。” 大伯满脸厌弃,“顾家供养你十八载,你却贪生怕死,投身千面阁为奴!而今,你还有何颜面再踏入我顾家半步?!” 顾辞神色自若,他对这位大伯乃至整个顾家,除祖母外,皆不以为意。 不过是被冷嘲热讽几句,尚不足以令他动怒。 正当两人对峙之时,顾家庭院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定睛一看,只见数名身穿黑衣的暗卫从暗处现身,迅速将他围住。 正前方却留了一些空隙,只见一约莫四五十左右的男人,踱步走来。 身后还跟着一名素衣男子。 男人冷笑了两声,随即下令:“将这个逆子给我抓起来!若反抗,就地诛杀!” 话落,顾辞眼神变得狠厉。周围暗卫得到命令,瞬间全体冲向他。 顾辞身形一晃,一脚踹开第一个冲上来的暗卫,顺手夺过他手中的长剑。 男人与那大伯见状,连忙往后站了站。 素衣男子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嘴角微勾,忽而面向顾辞说道:“不准还手。” 话音响起,顾辞眼神一颤。 就这么收了手,而胸口处足足挨了一掌,直接将他拍向大门,后背顺着大门滑落,一口鲜血喷出。 第270章 顾辞篇5 顾辞被抓。 两把长剑一左一右架在他的肩头,被押到男人面前。 男人满脸轻蔑,上挑的眉尾透出一股子算计。 衣着过于华丽,那一身金线绣边的长袍好似在无声炫耀着他的家底,是多么雄厚。 顾辞擦掉嘴角的血渍,看着男人冷笑。“父亲,好久不见。” 男人也笑着看向他,只不过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只有对顾辞这个“逆子”的不屑。 他上前两步,看着这个已有一年未见的儿子。上下打量,那目光根本不像久别重逢的父子,就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货物。 “跪下。” 顾辞充耳不闻,身子越发站得笔直。 男人扬起下颚,向旁边押着顾辞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猛地一脚踹向顾辞的膝弯。双膝本就红肿一片,这一踹,几乎是瞬间单膝跪地。 男人见状,嗤笑一声,蹲下身子,抓着顾辞的束发往后仰:“忤逆我的下场,你早就该知道。” 顾辞抬眼直视他,眼中满是恨意:“你不配做我父亲,更不配为人!” 男人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顾辞的脸偏向一侧,刚好不久的侧脸又浮现出了巴掌印。 “你以为你又算什么东西?好好的顾家二少爷不当,跑去千面阁当条狗?” “我跟你们没关系!” “没关系?”男人嘲讽道:“那你今日回来做什么?莫不是被那沈怀卿赶出来了?” 顾辞咬牙,强忍怒意:“我要见祖母。” 话落,啪的一声,男人在同一个地方又给了顾辞一巴掌。“可由不得你。既然回了顾家,就别想再出去了,来人,关进地牢。” 押着顾辞的两名暗卫领命,一把将顾辞拽起,准备带去地牢时,一直未说话的素衣男子终于出声。 “慢着。” 素衣男越过大伯以及数名暗卫,走至男人身侧躬身。 “父亲,我与小辞毕竟是兄弟,许久未见,还请父亲准许我和他说说话,说不定,孩儿能劝动小辞,离开千面阁。” 男人冷笑,“你可不知你这个弟弟做了什么,他为了进千面阁自愿入了奴籍。若不是看在你们祖母的面,老子我早杀了他。” 素衣男面露难过之色,随后撩袍跪地:“还请父亲开恩,饶过二弟一命。” 男人看着素衣男,沉默片刻后哼了一声:“罢了,就给你一刻钟时间。”说完便带着暗卫们离开了庭院。 待院内只剩他和顾辞后,刚才还满脸恳求的素衣男,此刻却如同换了一张面具,变得阴冷。 他两步上前,嘴角微勾。伸手帮顾辞理了理胸前的衣领。 而顾辞不敢乱动,低着头任由男子摆弄。 素衣男眉眼一弯,看似在笑,可又阴森至极。“跟我来。” 也不等顾辞答不答应,说完便转身往后院走去。 男子刚走几步,顾辞迅速跟上。 两人在一扇雕刻精细的门前停下。素衣男推门而入。 顾辞正欲跟进,男子蓦然转身将其拦下。“老规矩。” 言罢,顾辞即刻后退一步跪地。 素衣男很是满意,转身走到桌前入座,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缓声:“进来。” 闻言,顾辞不敢耽误,立即爬了进去。随后额头贴地,艰难开口:“大少爷。” 素衣男抚摸着桌上的茶杯,语气疑惑:“二弟这是怎么了,你的主人可不是我。” “ ”顾辞沉默。 见人不吭声,男子端起茶杯往桌面重重一扣:“说话!” 跪伏之人身子一抖,依旧没有出声。 见他沉默,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猛的起身,走到一旁的墙壁上,取下悬挂着的长鞭。 回到顾辞身前时,不再给任何机会,手腕翻转一鞭下去。 顾辞身体瞬间绷紧,幸而早有准备没有发出声音。 男子轻哼,继续将长鞭抬起,一下又一下,落在顾辞的身上。 每一鞭下去,都带起一片衣物的碎片,露出下面鲜红的血痕。 很快,顾辞的背上、肩上、手臂上的鲜血渗透出来,染红地面。 打了不知道多少下,素衣男愈发动怒,“昊辰说,围剿梵天宗时,你有死的念头。” 顾辞指尖死扣地面,强行稳住身形。 “没有 ” “既然没有,又何必舍命相护他那竹马之交?” “沈怀卿亲口所说,我不得不做” “他要你的命,难道你也给?!”话落,又一重鞭落下。 被打之人终是支撑不住,手臂发软,身子直接砸向地面。 口中吐出一口血水,微弱的回道:“您明知道他恨顾家恨我,将我送至千面阁的不正是您吗?是您让我入奴籍,去给沈怀卿做那忠心不二的走狗。倘若他真要取我性命,我除了俯首听命,又能如何?” 男子顿了顿,手中的鞭子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原来是在怨我。” 顾辞晃了晃脑袋,待视线清晰后,手掌撑着地面强行恢复跪姿,再次叩头:“我怎敢怨您。” 素衣男重新坐回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长鞭。鞭身沾满了血,那难闻的血腥突然引得男子胸腔不适,一时间,剧烈咳嗽起来。 顾辞大惊,立刻挺直上半身,膝行上前往男子胸前点了两下,随后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长鞭,倒了杯茶递上。 “您患有隐疾,属下可以自罚,您不用 ” 话未说完,男子抬手打掉顾辞手中的杯盏,缓了好大一口气。“何必假惺惺,你眼里除了那沈怀卿,哪还认我这个主人?” 顾辞皱眉:“大少爷说笑,您不是属下的主人,还有谁是。” “哟,这话要是传到沈怀卿耳里,你猜他会怎么想?” 顾辞脸色不变,但眼眸里的光泽好似暗了暗:“他不会知道。” 素衣男笑出了声,随即想到什么接着问道:“突然回来,你也不怕自己出不去了。” “不会的,大少爷会想办法帮我离开。” “这么确定?” 顾辞抬眸,直视素衣男:“是,毕竟您还等着属下回千面阁。” “东西查出在哪没。” “沈怀卿不相信我,我实难属下查不出” 男子闭眼。 “你进千面阁五年,在沈怀卿身边呆了三年。小辞,不要让我失望。” 顾辞嘴角紧绷,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回话的他又选择了沉默。 那句“不要让我失望”直直刺入他的心底,难受万分。 试探性问道:“若我没有做到,大少爷能否 ” 完整的问题尚未言尽,下颚便被重重扣抬起:“奴隶就应恪守奴隶的本分,不该想的别想。” 顾辞垂眸:“是我知道了” “顾辞,你是谁的人。” “您的。” “沈怀卿是你什么人。” “仇人。” 男子嘴角上扬,却笑不出来。 “祖母在后院西厢房,是我接回来的。日后见我直接回顾家,沈怀卿也不会怀疑你。” 顾辞有些焦急,“大少爷,千面阁今非昔比,自从沈怀卿接手,势力日益壮大。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对顾家动手,到那时,父亲定会借祖母之名,让齐氏出手相助,您难道就不担心 ” “别急,我不会让祖母有事。” “可是” “没有可是,管好你的身份,本本分分做条听话的好狗,待顾家灭亡,沈怀卿下地狱时,说不定我心情大好,放你离开。” 闻言,顾辞一愣,随后自嘲般笑了笑。 “我自幼在您身边长大,从没想过离开,如果不是您,我也活不到现在。” 一月未见,男子忽然觉得顾辞有些不同以往。想问发生了什么,但仔细一想,便也猜到了一二。 无非是在千面阁受了委屈。 顾庆海那老不死的可是亲手害死了沈怀卿的爹娘,沈怀卿没杀了顾辞都算烧了高香,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此,男子无奈揉了揉眉角,突然善心大发:“既然不想离开,那你想要什么。” 顾辞小心抬头:“大少爷?” “说来听听。” “属下不敢。”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开口,不说便没有下次了。” 话落,顾辞咽了口唾沫,脱口而出。“一切尘埃落定,您您可否认我?” 刚说完,男子眼底微沉,顾辞暗感不妙,立即后退半步叩头。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喉咙里带着颤抖:“属下知错,属下妄言,不该有此非分之想。请大少爷责罚。” 男子噤了声,他的沉默让房间变得压抑起来。 跪伏在地的顾辞懊恼不已,为何突然变得这般胆大,竟然生出此等奢望? 男子冷脸起身,不愿回想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于脑海,他一脚将顾辞踹翻,踩上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听清楚了,我只有顾昀一个弟弟,记住你自己的位置,不属于你的念头都给我收回去。你的命是我给的,我随时可以收回。” “是 ” “说明白。” “属下明白 ” “去看看祖母,半个时辰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日后来见我,不许走正门。” “是” 男子收回踩着他的那只脚,大声呵斥:“滚。” 老太太年事已高,忘了许多人。可唯独只记得顾辞。 见到他后,一口气问了数个问题。 “小辞想奶奶没?” “小辞过得好吗?” “那沈阁主待你如何?” 等等等等。 这连环问题直接让顾辞红了眼眶。 回到千面阁时,早已过了沈怀卿所说的两个时辰。 满身的鞭伤再加红肿的脸,任人看了都会发出一声可怜之叹。 顾辞低头看了看全身,衣裳被抽破,一条条碎布挂在身上。 忽然在想,这番模样若沈怀卿见了,会不会对他生出一丝怜惜。他又想利用沈怀卿的善意,为自己免去一顿刑罚。 念头刚从脑子里闪过,瞬间打消。 可 罢了 不知为何,今日的他只想一个人待会。 他在阁外墙角站了很久很久,也许是误了主人说的两个时辰不敢回去,也许是因为大少爷最后说的话,让他久久难平。 顾昀 没关系,一个死人而已,哥哥总会释怀的。 千面阁暗处的探子上千,顾辞在外直接站到天黑,早已被发现。 沈怀卿在书房逗弄着温瑾川送他的那只信鸽,这李医仙不仅医术名扬天下,御鸽的本领也不容小觑。 他不过喂了些吃食,信鸽便好像认主一般对他言听计从,灵性得紧。 沈怀卿拿起一枚小竹筒,随意一晃,信鸽便乖巧地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在他掌心微蹭,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沈怀卿将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抬手摸了摸,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信鸽仿佛听懂了一般,振翅飞出窗外。 感叹之际,房门被敲响。 得到允许,下属手持信封恭敬呈上,一同呈上的还有一个精致木盒。 他并未过多关注,只当是小昀从何处觅得的稀罕物件,让人带给他瞧瞧。 忽而望了眼门外的天色,眸子变冷:“顾辞还没回来吗?” 下属面露惊讶:“阁主不知?他在阁外站了许久,浑身是血,属下们都以为他是被您罚了,不准进阁 ” 话落,沈怀卿蹙眉,浑身是血 “ 他何时回的?” “大约两时辰前。” 沈怀卿沉默片刻,突感烦闷。他转过身,挥了挥手:“下去,派人去将他带进来。” 下属领命退出书房,沈怀卿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心思有些烦乱。 顾辞被带进书房前,回自己房间换了身衣。 若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讲自己的狼狈样展现在他面前,不为别的,只求他的一点怜惜。 可三年了,他从未在沈怀卿眼中看见他想看到的。 也就索性不耍这些心思了。 门被打开,婢女冲着里侧做了个请的手势,顾辞低头道谢后踏进。 在瞧见案后的沈怀卿后,跪地行礼。 顺带请罚。 顾辞说了什么,沈怀卿一字未听,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人,眉头轻挑。 不是浑身是血吗 这是换衣裳了? 第271章 顾辞篇6 不是浑身是血吗 这是换衣裳了? 手指在案面上轻敲,他想问他,是不是顾家对你动了手。然而,他又不禁自嘲起来,这究竟算什么?关心?一个顾家人,又怎会值得自己去关心? “我准你出阁前,是怎么说的?” “主人说两个时辰内回来。” “所以,你做到没。” 顾辞咬了咬嘴唇,压低声音说着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属下家中突发状况,一时难以脱身,请阁主责罚。” “你且说说,是怎么个突发状况。” “属下父亲不想让我回来。” “自家儿子跑我这千面阁为奴,顾庆海怎会放你回来。”沈怀卿起身走到顾辞身前,绕着他转了一圈,感叹道:“你爹养的暗卫,身手皆不在千面阁之下。他若不想放人你应该逃不出来,可你还是回来了。” 顾辞盯着地板,撑在地面的双手忍不住发抖。刚挨完一顿鞭子的他怕是再熬不了其他刑罚。 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种可能的后果,每一种都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沈怀卿不相信他,如果他认为自己在撒谎,他今日怕是得交代在这。 轻咽一口唾沫,打起十二分精神回道:“回主人,是属下的兄长怜我,瞒着父亲将我放行。” “顾二少爷在我千面阁受尽侮辱人尽皆知,若按你所说,顾明昱怜你,不应该带你脱离千面阁才是,怎会放你。” 沈怀卿停住脚步,带着意味不明的模样紧盯顾辞。顾辞的心猛地一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主人,兄长虽有心,却也无力对抗整个千面阁,况且他知晓属下是自愿为奴,不会强求。” “自愿” “是,自愿。属下因何原由入阁,主人知道的。” 沈怀卿眯起双眸,入阁已五年,在自己身边三年。 刚来那天,他怀疑顾辞别有用心,送去刑堂整整折磨了一天,最后听到的理由让他现在都觉得可笑。 这三年里,他几乎没摆过好脸色,命其行事,也是莫敢不从。未有半句怨言。 这人明知他与顾家有着血海深仇,可却放着顾府二少爷不当,跑来当他的奴隶,难免叫人怀疑。 “可我听说,顾明昱似乎不怎么喜欢你,怜你?是个如何怜法?” “兄长心地仁慈,即便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也会施以援手,更遑论我这个令人生厌的弟弟了。” 一番话,滴水不漏。 倘若顾辞乃顾庆海蓄意派来,此举未免自损过甚。三年前,永安城中人尽皆知顾家二少爷沦为千面阁阁主之奴,彼时,顾庆海几近无颜示人,数度欲杀顾辞,然碍于千面阁,屡屡未能得手。 如果不是顾家派他而来,那就只剩自愿了。 可他岂会相信。 “你哥放了你,顾庆海不会迁怒到他吗。” 听到这,顾辞手心紧握。 他们的父亲永远以自己的财富,权利地位为第一,亲人永远排第二,或许他们连第二都不是。 “抬头。” 闻声,顾辞犹豫不决。 沈怀卿的嗓音好似悬在他的头顶,像把刀,可以随时落下。 明明很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他难以做到。 红肿的脸还在隐隐作痛,顾庆海那两巴掌的力道好似还残留在脸颊上,他很清楚自己的脸此刻一定狼狈至极。 他不想抬头。 他不想让沈怀卿看见这样的自己。 “顾辞。”沈怀卿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冷,也更近。 顾辞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那股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越发不受控的抖动。 “我让你抬头。” 沈怀卿的耐心从来都不多,而他也知道。 可是,他的脸 他的脸 顾辞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微弱的回了声“是”,而后慢慢跪直了上半身。 抬起头的瞬间,视线不可避免地与沈怀卿深不见底的眸子相接。 沈怀卿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那红肿的痕迹、泛紫的唇角,以及顾辞尽力隐藏的不堪,都被他一一收入眼中。 不知为何,沈怀卿有些气愤。 抬手轻触顾辞红肿的侧脸,眉头紧锁。“顾二少爷现在是谁的人,你还知道吗?” “您的。” “原来是知道的,那顾二少爷为何”指尖滑过红肿的脸颊,语气冰冷未减:“为何任由别人伤你?” 顾辞一怔,垂下眼眸,低声:“父亲打的,属下 ” “你倒是孝顺。” “主人,属下不是什么少爷,是您的奴隶。”为了躲掉惩罚,他只能努力乖巧讨好。 沈怀卿冷笑一声,随后收回手,转身踱步回到座位。 顾辞见状立即弯下身子,手心撑地,低头。 “衣物脱了。” 话落,顾辞身子轻微一颤。 到底是没逃过。 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撑过去。 “主人可否让属下带衣受罚 ” 沈怀卿挑眉:“我何时说罚你。” 顾辞疑惑:“主主人?” 坐在案后的沈怀卿不耐的揉着眉眼,“第二次了,顾辞。我的话是不说第二遍的,这条规矩,我想你是知道的。” 话刚说完,顾辞立即叩头后将手移动到了腰带上。 脱衣裳时,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哥哥的鞭子,父亲的冷漠以及沈怀卿满眼的厌恶。 外衣被褪,顾辞停下了动作。 虽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可里衣已经被血液浸染。 沈怀卿面无表情,“继续。” 顾辞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施刑的鞭具,也没有施刑的人。 可他不理解沈怀卿的用意,难道只是想折辱他? 倒也是了,沈怀卿最喜欢看他被羞辱的模样。 衣衫褪尽,露出了肩头至胸膛上的伤痕。 那些新旧交错的疤痕,有的已经淡去,有的却还鲜红刺目。 “转过去。” 闻得指令,顾辞转过身。 背上伤痕累累,较胸前更为惨烈,条条鞭痕深嵌血肉,皮肉外翻,血痂凝结。 他还尚存一线希冀,盘算着待会受罚时怎样求饶方可幸免。 全然未虑此时沈怀卿心境如何。 那股无形的恐惧,较任何实际刑罚更令人备受折磨。 浑身战栗的他,蓦然察觉到背后传来一抹清凉的感觉,顾辞身躯猛地一震,满脸惊愕地低呼出声。沈怀卿竟然在为他敷药。 待他急切挪动双膝,转回身时,半蹲的沈怀卿已然面色阴沉。 手上的伤药亦被顾辞惊惶的身躯碰落于地。 顾辞急忙俯身,额头贴地。 “属下身份低贱,怎敢让主人替我上药 ” 沈怀卿黑着脸从地上拾回药瓶,忍住了想骂脏话的冲动。“我让你动了?跪直,转过去!” 顾辞没听。 这赏赐太大,他受不起。 “属下没事,这些伤过几天就好了。” 见他不听令,沈怀卿高声呵斥:“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我说话不好使了?” “您”简短的回答,却依然没有有转身。 沈怀卿这下是真怒了。 甩手出门,没留下一句话。 顾辞不敢起身,只能这么跪着。本以为又要跪到自己昏厥时,很快,沈怀卿又折返了回来。 只是手上多了一条马鞭。 手一扔,马鞭直接掉落在顾辞眼前。 刚挨过鞭子的他岂会不怕,就连多看一眼,都浑身不适。 果然还是要罚啊 沈怀卿再次开口:“跪直,转过去。” 这下,顾辞不敢不听。 慌忙转身。 “再动,这鞭子可就落你身上了。” 话刚落,顾辞悚然一惊,身体不由得颤了两下。 沈怀卿面色冷峻,重新蹲下身子。原本他还能心平气和地上药,却被顾辞这么一折腾,心情顿时变得糟糕。 重新上药的手也不再温柔,变得粗暴,胡乱地涂抹着。 被上药之人疼得青筋暴起,肌肤好似正在一点点撕裂。 “为什么?”顾辞终于忍不住问道。 沈怀卿听到疑问,手掌没好气的往他后背拍了一掌:“别多想,你如今是我的人,若是带着一身伤出去,丢的是我的脸面。” 顾辞低下头,原来如此。 他好像在笑,好像是在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后背涂完,沉默了一盏茶时间的沈怀卿冰冷说道:“转回来。” 顾辞压着心中跳跃,挪动双腿面向沈怀卿。本能想要贴地,可身子却被沈怀卿按住。 他俯身向前,顾辞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每一次气息的吞吐都似乎在胸口划过,让那受过伤的肌肤不由的抖动。 药膏再次贴身,虽痛,但这是沈怀卿给他上的多痛都是恩赐。 “今日之事,我信你了。”沈怀卿一边上药一边说,“但你记住,别让我发现你在骗我,不然你会死得很惨。”顾辞忙不迭地点头。 “我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背后有顾家的指使,但既在千面阁一日,便只能听从我的命令。下次再有这种事,莫要以为几句说辞就能了事。” 顾辞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应道:“是,多谢主人。” “以后想见老太太,你让顾明昱带出来,你不是说他怜惜你吗,他会答应的。” “会” “以后不许再去顾家。” “是。” “这些伤是谁打的。” 顾辞停顿半响,脱口而出:“属下的父亲。” “倒也狠心。” 或许是全身都是药的缘故,顾辞的身体全程紧绷。 沈怀卿给自己调了个舒适的姿势,指尖轻敲在他的胸膛,“放松,再过来些。” 闻声,顾辞被那极具柔和的嗓音带的晃神。他感觉自己卷入了一个旋涡,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努力往前凑了凑,随后低头。 “顾辞,你为何要来千面阁?” 顾辞喉咙轻颤,这个问题沈怀卿问过无数遍,以往都是他把顾辞折磨到半死后,揪着他的衣领怒问。 但亲自上药时问起,是第一次。 想了想之前的答案,目光开始躲闪。 这种低级的反应,顾辞之前从未犯过。 可惜,一个简单的上药便让他的愧疚散发,内心深处的谴责让他难安。 但幸好,低贱的身份让他在沈怀卿面前,只能保持头低垂,他那致命的错误也就没有被面前的主人瞧见。 “赎罪。”顾辞回。 沈怀卿轻笑,手指停在了顾辞的胸口。 还是一成不变的回答。 “你赎不完的。” “我知道。” 沈怀卿敛起那丝浅笑,手指用力,按压着一道伤口,顾辞强忍痛楚,任由他肆意凌虐。 “呵,赎罪。我竟不知,顾二少爷的良心有这么泛滥。” 太疼了,疼得顾辞又开始胡思乱想。 在挨完那顿鞭子后,又顶着寒风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神智本就不太清醒。 “因为你” “你说什么” 沈怀卿冷眼,内心漏了一拍。 顾辞以为自己在做梦,误了时辰,误了规矩。却没有收到应有的惩罚,主人还在为他上药,短短时间,梦境现实全然不分。 “因为你,我才来的千面阁。” 反正是在做梦,说出来,也没关系。 顾辞想。 沈怀卿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三年,顾辞不止一次表露出这方面的心思。可他全当是在他在为自己求条活路。 可 三年了 有谁能在无尽的折辱下,支撑三年。 你所说的,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一时间,屋内静谧得可怕,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沈怀卿放下手,站起身来背对着顾辞,“换个理由顾辞,装了三年不累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辞这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惊恐地伏在地上,“主人,属下胡言乱语,求主人恕罪。” 沈怀卿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心跳。他心中五味杂陈,一直以来他只把顾辞当作报复顾家的工具,可那番话,那番说过无数次的话终是掀起了他心中波澜。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退下。” 顾辞如获大赦,匆忙穿上衣裳,踉跄着往外走去。 很可惜,药物开始起了效果。 浑身的痛比之前上了一个台阶。 临出门时,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顾辞想破头都想不到,沈怀卿会接住他。 又想跪地认错的他,还未来得及,身子便被沈怀卿打横抱起。 顾辞很是慌乱:“主人?” 沈怀卿一眼不给,冷冷斥了声:“闭嘴。” 第272章 顾辞篇7 孽起 在千面阁,从顾辞入阁的第一天起,沈怀卿从来没去过他的房间。 千面阁不小,在永安城几乎占了半条街的地盘。 大到若无人指引,怕是半天都找不到顾辞的住处。 索性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怀中的人不敢看沈怀卿的脸色,亦不敢乱动。这一段路,让他不禁想起了十三岁那年。 —— “大少爷喜欢云雾茶,你们可都仔细点,别泡坏了。” “还有那琉璃糕,也是大少爷最喜欢吃的。” “ ” 一嬷嬷在顾家后厨指挥着几个厨子,旁边好几个小厮在帮忙。 “李姨,这云雾茶得要个什么火候?”一婢女问道。 被唤作李姨的嬷嬷摆手:“我哪知道,我只负责传话。况且大少爷离家两年,习惯怕是都变了。知道也无用。” “哎,对了!阿辞之前不是跟着大少爷的吗?他应该知道 ” 婢女话未说完,李姨赶紧拦下:“莫要提他,大少爷如今最厌烦他近身,昨日阿辞不过是送了盘点心过去,就被大少爷呵斥了一顿,差点还挨了板子。”李姨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听后都纷纷咋舌,随即又恢复了坦然。 “可不嘛,一个下人突然成了自己弟弟,任谁都会不高兴。” “就是,那林婉也太厉害了,居然瞒了这么久!” “哎,你们说,阿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世了?” “我看八成是知道了的。” “行了行了,都别嚼舌根了,还有啊,你们赶紧改口,人家现在是二少爷,若让老爷听见,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段话说巧不巧,正被踏进后院的顾辞听到。 他并没有很在意这些人的谈话,装作没听到一般走到婢女身侧。 “我来。” 婢女一愣,抬头看去,只见顾辞笑得柔和。她连忙让开位置,有些局促:“二少爷,这怎么敢劳您动手,这些粗活儿让我们来做就好了。” 顾辞没有理会,径自拿起茶具,手法熟练地开始泡茶:“云雾茶,火候要温和,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慢,要的就是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润。” 周围的厨子和婢女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惶恐的看向他。 李姨也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提醒道:“二少爷,您亲自动手,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恐怕不妥。” 顾辞冲李姨笑了笑:“弟弟给哥哥沏茶,不是应该的吗。李姨不必担心,父亲不会怪您的。” “这 ” 见他态度坚决,李姨只好作罢。 很快,茶已煮好。 顾辞将泡好的茶端起,走向顾明昱所在的前院。敲响房门,得到一声进后,深吸一口气踏入。 十六岁的顾明昱正坐在案后看书,看到是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出去。” 顾辞却仿若未闻,慢步走到顾明昱身侧,跪下将托盘举起:“大少爷,这是您最喜欢的云雾茶。” 顾明昱并未正眼看他,嘴角微扬,讥讽道:“还叫什么大少爷,该改口了。” 顾辞略显紧张,轻眨双眼,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岔开话题。 “您尝尝,看看小辞的手艺是否有所长进。” 顾明昱轻哼,不过手上的书放了下来。 “我不过离家两年,家里便多了位二少爷。顾辞,这一切都是你娘计算好了的。” 高举托盘的手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开始发颤。 顾明昱没有给他回话的机会,就算给,顾辞也不知说什么。 “当初我娘看林姨可怜,让她留在顾家做事。可她却忘恩负义爬上了我爹的床!” “利用我娘的慈悲,一步步接近我爹,你们真恶心。” “亏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对待,从未以主人身份自居。到头来,竟是养虎为患。” 顾辞的脸变得煞白,却没有说一句话。毕竟都是事实,他能反驳什么? “我娘的病,你们恐怕难脱干系!” 直到这句话出口,顾辞才有了反应。 “我与母亲什么都没做,请大少爷相信我。” 高举的托盘因为一时的激动,而微微倾斜,几滴茶水溢出。 顾明昱心中的厌恶之情愈发浓重,尤其是忆起往昔,自己曾对眼前之人诚心相待,却不想此人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你娘动机最为明显,只要顾家主母殒命,她便可凭借你这个儿子,极有可能登上主母之位。你且等着,终有一日,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顾辞沉默,眼下好似不管说什么,大少爷都不会相信。 双膝往前挪了挪,托盘往顾明昱胸前近了两分。 主位上的人冷眼扫过,抬手直接将茶盏挥到了地面,茶盏应声而裂。“以后莫要再做这些无用之事。” “不管您信不信,此前我确实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我从未骗过您。” 顾明昱不愿再听下去,心中的怒火虽极力压制,却仍未能平息。宣泄般抬手,将案上的书本用力挥至地面。而后,眼神冷冽地指着房门,怒斥:“滚出去。” 顾辞眼眸无力低垂,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书本和碎裂的茶盏上。 手指颤动,随即弯下腰,拾起那本被顾明昱挥落在地的书,指尖拂过书页,将那卷起的边角抚平。 书本的封面沾了些许灰尘,他用自己的袖口擦净,直到恢复整洁后才放回案上,位置与原先分毫不差,好似从未被人动过。 最后轻声说道:“如果您不愿看到我,我可以带母亲离开。您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起身之前,将碎裂的瓷片拾起放入托盘中,收拾完后这才起身退出房间。 刚把门带上,身影还未完全消失在廊道中时,便见一名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神色间满是焦急。 小厮在顾辞面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二少爷。” 顾辞顿了顿,“青谷哥,还是叫我小辞。” 许是方才跑得太急,小厮也毫不客气,抬手搭在顾辞的肩上大口吸着气。 “哎哟,差点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青谷摆摆手,指向门外:“门外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浑身是血,伤得很重。” “他们是谁?” 问题一出,青谷立即扬头冲他勾手,低声:“你听说过云梦城的沈家吗?” 顾辞眉头微皱,在脑中仔细搜刮起了有关于沈家的记忆。 印象虽不深,但还是记得一些。他也是听娘曾经提起过。 父亲年少时,曾有过一位结拜之交。 当初的顾庆海只是一个落魄的书生,衣衫褴褛,三餐不继。 彼时的顾家尚处籍籍无名之态,于城中不过一小家族而已。 其与沈伯康机缘巧合下相识,彼时沈伯康已然在云梦城声名远扬,家资亦是颇为丰厚。 沈伯康没有因为顾庆海的落魄而看不起他,反而被他的才学所打动,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 在沈家万贯家产的帮助下,顾庆海悄然攀爬,将顾家日益渐大。 看着沈家的人脉,顾庆海结识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顾庆海在永安城权势越来越雄厚后,便慢慢的与沈家断了往来。 再次见面,便是十多年后的今日了。 三日前,沈家遭到仇人追杀,一夜间被灭了门。沈伯康带着妻儿没有别的活路可走,只好来顾家投奔。 可不巧,顾庆海于三日前外出,这不,青谷才急忙跑来寻顾明昱,看该怎么做才好。 顾辞眉头紧蹙,既然是父亲的朋友,如今遭此横祸,定是要帮的。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对青谷说道:“大少爷刚歇下,你带我去见他们。” 青谷点了点头,领着顾辞去到了大堂。 堂中站了三人,沈伯康的妻子和孩子都受了伤,那孩不过九岁的模样,脸色苍白,衣衫上几乎全是血迹。 顾辞急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随后上前躬身:“见过沈伯父沈夫人,请恕晚辈来迟,家父不巧外出,未能及时迎接。但二位放心,我们顾家必当竭尽所能,为沈家提供庇护。” 沈伯康闻言,焦虑的脸庞这才稍缓。“多谢了,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您唤我顾辞就好。” 一旁的沈夫人连连道谢,扯着怀中的小孩急切道:“卿儿,快叫顾辞哥哥。” 小孩擦掉嘴角的血迹,艰难开口:“顾辞哥哥 ” 一声虚弱的嗓音,让顾辞心惊。 他立即走过去查看,只见胸口处有一道很深的刀伤,幸而及时敷药,才避免了伤势恶化,保住了性命。 沈夫人看向顾辞,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还请你救救他” 顾辞从沈夫人手里接过顾辞背在身上,“我先带他安顿。” 房间还未来得及整理,顾辞只好背着他进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的男孩呼吸有些困难,一同跟来的沈夫人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顾辞端来一盆清水,换下男孩满身是血的衣物开始擦拭。 男孩见这位哥哥如此温柔,便伸手搭上了顾辞的手腕。 虚弱的问了一句:“顾辞哥哥,我会死吗?我还不想死。” 顾辞一愣,随即摇头。“不会。” 回忆到此,在沈怀卿怀里的顾辞思绪回笼,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沈怀卿,我会死吗?我还不想死。” 话落,沈怀卿猛的停下步子,眼神愈发狠厉。 顾辞感觉到周身的气息在急剧下降,忽而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后,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赶忙挣扎着要从沈怀卿的怀中下来,但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挣扎,只能努力认错:“对不起,属下失言。” 道歉声补得很及时,毕竟方才的沈怀卿险些动怒。 步子重新启动,沈怀卿抱着顾辞继续往自己房间走去。 怀中的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内心直呼主人没生气就好。 待走到门口后,这才将人放下。 沈怀卿轻挑眉目,嘴角上扬,冷声道: “跪下,爬进去。” 话音一出,顾辞心下了然。 他的主人终究是动怒了。 闻言,没有任何迟疑,双膝触地。 膝盖触及冰冷的地面,顾不上有多刺骨,双手撑地,一点点朝着屋内爬去。 进入房间后,沈怀卿关上门。 顾辞低着头,身子在轻颤。 沈怀卿走近,托起顾辞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若再提起从前,我会直接扇到你不能说话为止,听见了吗?” 顾辞瑟缩的点了点头:“是” “你在跟谁是?” “是主人。” 沈怀卿松开手,转身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尾。片刻后,闭上眼开口:“上床。” 也不知是对谁说,但房间里就他们二人,顾辞愣了愣后才惊恐的爬上了床。 床上的顾辞蜷缩着身体,浑身的不安冲刺着他的大脑。 他宁愿去刑堂被打一顿,都不愿躺在沈怀卿的床上, 对于顾辞来说,这里比刑堂还要可怕。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某人的存在就注定了他无法冷静。 沈怀卿则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就算他没有去看顾辞,可对面传来的呼吸声让他知道,床上人的不安。 过了许久,沈怀卿终于开口:“明明这么怕我,却又数次敢坏规矩。” “我 ”顾辞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认错。可又不知道认哪一个错。 想说些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他确实害怕沈怀卿,可又控制不住的去接近他,靠近他。 在他身边时,他会害怕。 可一旦看不见了,便会心慌难受。 不然,他又为何来千面阁,为何甘愿为奴。 只不过因为是沈怀卿罢了。 椅子上的人起身,走到床边,视线直直地落向床上的人。 顾辞不敢睁眼,只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越来越重。 紧张之余,突然感受到额头落下一个冰凉的触感,那是沈怀卿的手指。 “这么烫?” 顾辞听得不是很仔细,身体还是紧张的浑身僵硬。 沈怀卿继续摸了摸:“你着凉了。” 这下,顾辞听清了。 小心睁开眼,说道:“我回自己房间 ” “闭嘴。” 命令的语气让顾辞噤了声。 (看看广告哇宝宝们,给点动力塞。寒假一过,每日阅读量掉了好多,都不知道哇写了。求求五星好评,求求为爱发电~) 第273章 顾辞篇8 情生 遭斥后的顾辞纹丝不动,看似镇定,实则半边头皮已麻。沈怀卿看着顾辞此般模样,心中怒火倒也消灭了几分。 手指自额头移开,沈怀卿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眼前之人面色苍白,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指尖移至顾辞颈部,肌肤湿漉,显然已是汗湿。 不是刚换过衣物吗? 为何又出汗了。 也难怪会受寒,全身已然湿透,天气也凉。适才因他的失言,又责令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爬行…… 转身行至衣柜前,取出一套崭新的衣物返回床前。 将手中的衣裳放置于床面,“先别睡,把衣裳换了。” 顾辞始终不敢直视沈怀卿,但他的动作却很是顺从。轻轻点头,声音很低:“是,主人。” 应了一声后坐起,刚准备下地,沈怀卿扬了扬下颚:“在床上换。” 刚触地的双脚条件反射般挪回了床上,改坐姿为跪坐。 随后拾起床尾的新衣,不管身子有多虚弱,慢慢开始更换。 沈怀卿站在一旁,目光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顾辞换衣的动作,他身上的伤,好似不愿再看到第二遍。 但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了衣物摩擦的声音,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待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的顾辞,再次抬头时沈怀卿已经不见了身影。 主人未在,奴隶竟敢独留主人房间,实乃大忌。 入阁五载,他并非未曾踏入过沈怀卿的房间,然多以侍从身份侍奉,主人若离,奴隶万不可留于彼处。 可这倒是个好时机 大哥要的说不定就藏在沈怀卿的房间里。 可这个念头刚萌生,便被顾辞亲手扼杀。 沈怀卿与顾明昱相较而言,还是前者更可怕。后者命他进千面阁,除了拿到一件东西外,便是紧盯沈怀卿的举动,以备不时之需。 就算拿不到那件东西也无妨。 但沈怀卿可就不同了。 一旦让他得知自己真是被顾家派来的,他的下场只怕比死更凄惨。 为了不被误会,顾辞猛敲自己脑袋,清醒一些后慌慌张张地下了床,正欲往门口走去,却不想沈怀卿此时折返。两人撞了个正着,顾辞顿时吓得慌乱,赶忙跪下低着头。 沈怀卿见状皱了皱眉,“我发觉你去了趟天陵城后,越发胆大了。我说的话,你是全然不听。” 顾辞身体微颤:“主人恕罪,是属下不懂规矩。” 本就已感染了风寒,此时又跪在地面只怕会加重病情。 沈怀卿到底是心软了:“起来,去床上躺着。” 顾辞抬起头,带着疑惑起身重新躺回床上,被子拉至胸口,他甚至想盖住自己的整张脑袋。 “主人不是一直怀疑属下别有用心吗?为何留我一人在您房间。” “你敢做些什么吗?” “不敢。” “这不就得了。”沈怀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顾辞的额头,眉头皱得更深了。“阁中数千人,你就算真做了什么,也逃不掉的。” 顾辞眼睛偷偷瞟向沈怀卿,记忆又开始乱飞。 —— 在顾家小住了一年的沈怀卿迎来了他十岁的生辰。 彼时顾辞十四。 顾庆海为了好友之子,大办特办。 然而,那日,母亲不知何故与顾夫人发生了争执。顾夫人本就身体羸弱,需常年靠服药来维持。 顾明昱离家的两年,便是去寻找那名震天下的医仙李慕白。 只可惜,两年间竟没有得到丝毫关于李医仙的消息。 也不知母亲说了什么,惹得顾夫人大怒,一时间昏厥。 顾明昱得知后,想找顾辞母亲对质。 但顾辞死死拦住哥哥,自己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哥哥生气的样子,定是不能善了。 硬是求了好一阵,最后不惜动手打伤了顾明昱的贴身侍从,才拦了下来。 最后跪在哥哥的房门外一整个下午,才堪堪了事。 沈怀卿的十岁生辰宴办得太过风光。 沈伯康已言明数十回,其一家三口叨扰于此,实感愧疚。 且仇家仍在追杀,万不可过多暴露。 但顾庆海是这么说的:“沈大哥当年的恩情,兄弟我一直铭记在心。我顾家如今在永安城也算得上一方霸主,无人敢轻易挑衅。那些宵小之徒,若敢在我顾家头上撒野,便是自寻死路。说上来,当年没有沈大哥与嫂子,也就没有现在的顾家。今日是侄儿生辰,哪能委屈了他!” 于是,一场本可以避免后事祸端的生辰宴,在永安城最大的东福酒楼盛大举行。 十岁的沈怀卿,看着宾客一个接一个赶来庆祝,却唯独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问了顾家小厮才得知,两位少爷在府里发生了争吵。顾辞被顾明昱罚跪,到现在都没准许起身。 不顾宾客到场,直接跑回了顾府。 果然在某处院落,发现正在罚跪的某人。 他小跑到顾辞身前,在顾辞惊讶的眼眸中蹲下。 “你不是在庆 ” “顾辞哥哥为什么不来。”男孩好像有些委屈,顾辞急忙解释:“发生了些事,对不起。” “可你昨日答应我了一定会来。” 顾辞搭上男孩的手腕,语气柔和:“晚些给你补上好吗?你的生辰礼我也备好了,晚点一并带去给你。” 男孩赌气似的甩手,偏头:“我不要。” “不要?”顾辞笑了笑:“真不要的话,那我可就丢了。” “你!” 本就是对面这人未守诺言,岂料,他竟还言要丢弃? 得知顾辞哥哥被罚跪良久之时,心中已然不悦,经此一言,眼眶霎时泛红。 顾辞见此情形,心中暗忖:不好不好,玩笑话过头了! 一时间,他便慌了神,手忙脚乱道:“我是逗你的,岂会将你的生辰礼丢弃呢?” 男孩很好哄,说是逗他的,瞬间的功夫又笑了起来。 他拉住顾辞的衣袖,有些撒娇的意味:“顾辞哥哥跟我回去参加生辰宴,我同伯父说,不会怪你的。” 顾辞也挺犹豫,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大哥还在气头上。小卿听话,你快回去,别让客人等太久。” “没有你在,生辰宴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晚点的时候补给你。” 男孩原本拽着衣袖的手指拨开面料,直接握住顾辞的手腕,双眼直直盯上顾辞的眼睛。“晚点?那是什么时候。二更还是三更?” “我 ” 话落间,顾辞忽觉得眼前这个男孩有些威慑,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不过是个小孩罢了,他怎会被一个小孩所慑。 只是他确实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给不了准确的时间。 见人不说话,男孩本还想坚持,但手指上传来的温度让他不禁疑惑。 “顾辞哥哥,你好烫。着凉了吗?” 男孩迅速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触碰,那滚烫的肌肤证实了他的担忧。 顾辞也有些惊讶,难怪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脑袋昏沉。原是得了风寒。 挤出一个微笑,想要安慰道:“可能是跪得有些久了,没事的,小卿不用担心。” “别跪了顾辞哥哥,得去找大夫。”男孩说着,便要起身去找人来帮忙。 顾辞连忙拉住他:“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现在应该回去宴会,别因为我影响了你的” 男孩却固执地摇头:“你早就影响了。” 二人都不退让,一个不敢起身,一个偏要他回房间休息。 终是没禁得住男孩的折腾,顾辞起身在男孩的陪同下回了自己房间。 男孩托了府中一个小厮去请大夫,而后倒了杯热茶递给顾辞, 他看着男孩,心里有些无奈。算下时间,宴会应该开始了。 只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此刻却在这里陪着一个无足轻重的他,若是被他人知晓,恐怕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笑着接过热茶后,男孩不停歇的跑到柜前,翻出了一套衣裳。 “顾辞哥哥,你身体很烫,也许出汗了,你把衣裳也换了。” 被照顾得这么周到,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生出了丝丝暖意。 顾辞的思绪如同落了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波纹,最后归于平静。 眼神重新聚焦在沈怀卿的脸上,那些过往的片段也在随之消失。 沈怀卿的眉头好似来了兴致般的微挑,他走回床对面的软榻坐下去,轻声说道:“又在发呆。” 顾辞眼皮一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应道:“对不起主人,我 ” 他本想说又想到了以前发生的事,可忽然记起方才因为提起了从前,便遭小惩,还是别说了。 房门被推开,一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踱步到沈怀卿面前,微微欠身:“阁主,这是您要的药和热粥。” 沈怀卿点头,示意女子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女子听令转身,走到床前将托盘放在床边,目光在顾辞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低下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沈怀卿和顾辞两人。 “把药喝了。” 顾辞一愣,抬头看向沈怀卿。“你 ” 沈怀卿叹气,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表情懒散道:“你?” “不是对不起主人,属下失言。” “你今日说了多少次失言了。” “属下 ”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所以才屡次,” 顾辞打断:“不是 属下怎敢 ”为了不让沈怀卿定他的罪,顾辞立即端起药碗,一口喝到底。 沈怀卿看着他喝完药,满意的换了个姿态,眼神一扫,继续说道:“把粥也喝了。” 顾辞不安的放下药碗,却没有顺从的端起旁边的热粥。 “主人 为什么 ” 顾辞怕是烧糊涂了,他太害怕,也太期待。 沈怀卿闻言,眉头皱了皱,语气冷淡:“你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话出,期待被重新打入心底。 “不会的,没有主人的命令,属下一定不会死。属下的命是您的。” 沈怀卿不得不承认,顾辞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话,懂得如何让他满意,让他高兴。 眼底被取悦到的那抹得意被他掩饰过去,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喝了。” 端起热粥,大口吞入。 喝完粥后,顾辞将碗放回托盘,低声:“主人,属下可以睡会吗?” 沈怀卿闻言起身,头微偏,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准了。” 顾辞张了张嘴,他想说:谢谢你,沈怀卿。 可最后什么都没说侧身躺下。 他听到了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响,最后闭眼。 “沈怀卿,我的命是你的” 十五岁那年,沈家三口已经借住在顾家两年。 那年,顾夫人去城外庙堂烧香,为顾家上下祈福。 七岁的小儿子正拉着顾辞闹腾,顾辞也乐得陪他玩闹。 过了会,府中下人匆匆跑来,对顾辞说前院出了些事,让他过去瞧瞧。 顾辞应了一声,对小孩说道:“小昀,你先自己玩会儿,哥哥去处理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顾昀乖巧地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刚刚顾辞给他折的小纸船,笑嘻嘻地说道:“二哥快去快回!” 顾辞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跟着下人离去。 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个丫头打碎了花瓶,怕被主家发现,只敢同二少爷明说。 顾辞安慰了一会,告诉她没关系,老爷不会在意。丫头安心后,与顾辞一起将花瓶收拾干净。 突然,许多下人涌出,惊慌的呼喊:“不好了!小少爷落水了!” 顾辞心头猛地一沉,立即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他赶到府中的荷花池边时,只见池边已经围满了人,顾庆海也在。 而顾昀已经被救了上来。 小孩浑身湿透,嘴唇发紫,看上去呛了不少水。 顾辞大惊,快步上前蹲下想询问他有没有事。可还未出声,他的身子突然被狠踹一脚,重重砸在地面。 顾庆海大怒:“你就是这么看着你弟弟的!若不是怀卿侄儿及时赶来,你弟弟人怕是都没了!小昀要是有事,我活剐了你!” 那一脚将顾辞踹得难受至极,沈怀卿也不管浑身湿透,挣脱下人的搀扶上前,将顾辞护在身后。“顾伯父,顾辞哥哥不是故意,您别怪他。” 有沈怀卿的求情,顾庆海也没有再接着为难。 那时的顾辞,比任何人都害怕。 如果不是沈怀卿,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第274章 我没有不高兴 萧子安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飘落的梨花。 登基的几月来,朝中局势却愈发让他忧心。上任皇帝贪图享乐,导致萧太傅把持朝政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魔教已灭,却找不到他与之勾结的证据。 人虽被软禁,但不过只是一时。 “陛下,该用膳了。”太监总管李全盛轻声提醒。 萧子安摆了摆手:\"朕想出去走走。\" 换上便服,带着两名侍卫出了宫。冬季的天陵城街上没太多人,他快步走进一家酒楼,要了一壶清酒。 酒香醇厚,却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这位公子,可是觉得这酒不够滋味?”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子安浑身一震。转身望去,只见一袭青衫的白倾尘正含笑而立,手中握着一壶酒。 “你 ”萧子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倾尘在他对面坐下,为他斟满一杯:“还是墨玉够味,公子不如尝尝我这个?” 酒香四溢,萧子安却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他这个时候应该大声怒斥,为何一走了之。可又怕自己的语气不善,真把人又给说没。 “不过才走了不到一月,怎么白教主便按耐不住了。” “走?” 白倾尘嗤笑一声“这些天我一直在天陵,何来走这一说。” 萧子安的面色微微一沉,眼中闪过几抹怒意。既然在天陵城,却不进宫寻他 难道自己于他来说这般不重要? 不满上头,直接将那杯墨玉挥到了地面。 一声脆响引得酒楼其余人侧目过来。 白倾尘也不恼,起身。“既然这位公子不想见我,那在下,告辞。” 刚转身,萧子安急忙站起:“等等!” 背对着他的白倾尘身形一顿,没有回头。随后转了回来复而重新坐下。 看着地面上的酒渍,摇头道:“公子可是不喜欢我这酒?” 萧子安身后一左一右的两个侍卫见气氛不太妙,两人对视一眼后,将剑身抽出直指白倾尘。 “放肆,不得无礼!” 酒楼内的其他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些人手中的酒杯不稳,洒出了酒水。紧接着放下手中的物品,争先恐后地向酒楼的大门涌去。 店小二与掌柜躲去了后厨,保命要紧。 一瞬间,酒楼一层便只剩他们四人。 白倾尘神色淡然,好似那指着自己的剑不存在一般。萧子安见状,连忙喝止:“退下!” 侍卫犹豫不决,但还是收了剑,却仍警惕地看着白倾尘。 萧子安深吸一口气,对白倾尘说道:“你既在城中,为何不来找我?” 白倾尘轻轻把玩着酒杯,缓缓开口:“原由我已经说的很清楚,宫中复杂,我若贸然前去,只会给你徒添麻烦。” 说的好听,却一面也不来瞧。 萧子安走到他的身侧,端起白倾尘带来的墨玉酒亲自给他满上。 “抱歉,方才是我失态。” 端起酒杯,递向白倾尘,眼神中尽是急切。怕白倾尘再次离开的急切。 因他的身份,在宫中无人敢和他说话,唯二的两人也快要离开皇宫。 萧太傅未除,朝堂不稳。 回宫的这些天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这个位子压在他的心头太重太重,很多时候他真的想一走了之,舍弃这个天下,舍弃所有人。 可他不能啊 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如果萧子安在想,如果白倾尘能为了他留下,或许在宫里的几十年也不会难熬,只要他在。 白倾尘从未见过萧子安这般低头,递来的酒杯还在半空,却不知怎么接过。 两侍卫噤了声,看着当今圣上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地道歉,眼珠子都快跳出来,惊愕之余同时转移视线。 白倾尘心脏生疼,那皇宫到底对萧子安做了什么,竟把他逼成这副模样。 他今日就不该来。 梵天宗未灭亡之时,便出动了好几位长老各带了数百名魔教人潜入了天陵城。 老巢被灭,这些余孽虽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对天陵城的百姓来说不是什么善事。 这不,他回天陵城的第一天,一村落里便有一家五口不幸中毒而亡。 查明得知,是那些魔教余孽想在城内有个身份留下,便对无辜的村民下了手,只为换取他们的身份以及住所。 白倾尘从来都不是良善的人。 旁人或死或伤,于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 然而对萧子安来说,天下百姓皆是他的子民。 为了萧子安,他也得将这些余孽除尽。这些日子,他几乎日日不曾停歇。 他常至之所,乃是这座天陵城最大的东莱酒楼。 原本端坐于二楼雅间的他,无意间自窗外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本不应下楼,却难以自制。 酒杯被接过,而接的人却不是白倾尘。 温瑾川将杯口放入鼻前闻了闻,忽而笑道:“哟,墨玉。” 说完,一口饮尽。 一同来的还有十七。 十七越过三人,走到萧子安身侧微微行礼。“陛下。” 萧子安看了他们两眼,随后入座,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温瑾川拉着十七一并坐下,毫不客气地将白倾尘面前的酒壶移至自己跟前,而后嘴角微扬,眼神中透着一丝打趣,看向身旁的十七,缓声道:“前阵子罚了他,不高兴了,如今伤势痊愈,便带他出来玩玩。” 十七低头,不敢直视几人的目光,低头扯了扯温瑾川的衣角。“我没有不高兴 ” 温瑾川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萧子安挥手,两侍卫立即领命退出了酒楼。轻咳一声,打破略显尴尬的氛围,“你倒是自在,以折磨他为乐。” 温瑾川挑眉,“陛下若知道我为何罚他,可不会这么说了。” “宁夫人身为其母,不同意你们,亦在情理之中。毕竟你昔日对他,不过如此。” 遭讥讽的温瑾川嘴角微扬,继续笑道:“陛下莫非是受了气,拿我发泄呢?” 萧子安直视他,缓声道:“实话实说。时至今日,你对他仍是非打即骂,若非十七心甘情愿,你二人,我断不会应允。” 这 十七头都要大了 不过是为了躲那陆姑娘,才求着温瑾川带他出宫。 怎么就变成陛下和温瑾川的争论焦点了呢?急忙解释:“没有打骂陛下误会了。” 他不过说了一句,十七便这般维护。萧子安烦闷的看了一眼白倾尘,随后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片酒水入口。 温瑾川收了那抹笑意,无奈摇头:“人生在世,何苦为难自己,陛下也应如此。” 萧子安苦笑,他何尝不想,只是身处高位,身不由己。 想留的人留不住,想做的事不能做。 白倾尘沉默许久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萧成天与魔教往来的书信,虽然用的是化名,但笔迹做不得假。” 萧子安紧握茶杯。 这算什么。 不来见自己,却一直在帮他。 温瑾川替他接过信,沉思:“萧太傅与梵天宗勾结。但仅凭这些封信,还不足以扳倒。他与之前的姜相爷不同,朝堂里多数大臣都是站他那的。” 三人商量着如何除掉萧太傅时,十七却出了神。 方才提到的姜相爷,让他想起了逍遥宗。 当初他陷害逍遥宗与姜相爷勾结,江予白险些死于那日。 现在想来都可怕至极。 温瑾川注意到了他的不安,伸手握住了十七轻颤的手。 “别想以前,都过去了。” 十七愣愣的应了一声,却不敢抬头。 温瑾川蹙眉,随即将信封放至腰侧后起身,一并把十七拽了起来。 “我们就不奉陪了,告辞。” 两人走后,白倾尘也不紧不慢再次起身,“我也该走了,陛下早些回宫。您的身份不宜久留。” 这一次,萧子安没有再留他。 只是淡淡说道:“北啸将军的千金你可曾听闻?” “没有。” “我父皇有意让我与她结亲,立她为后。以巩固眼下势力。” 白倾尘眼神骤冷:“陛下自有英明决策,何必问我。” 萧子安落寞起身:“白倾尘,你既想与我断个干净,那便从今日起,不要在为我做这这些了。” 白倾尘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淡淡的回应:“如您所愿。” 出酒楼的温瑾川,就这么牵着十七的手走在街上。 幸而是在冬季,外面没什么人。 不然十七又会乱想。 天陵城的湖光山色是出了名的美景,只可惜气温太低,让人失了大片雅致。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温瑾川偶尔会指着湖中的游鱼或者岸边的花草,与十七交谈。以此想来打消十七的自责,愧疚。 可他发现,这一路,十七的兴致都不是太高。 温瑾川捏了捏十七的手心,故作难受道:“怕不是打傻了,罪孽罪孽,我的小十七成傻子了。” 话刚落,十七嘴角终于上扬。 笑容虽有些勉强,但至少不再是刚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不”又想道歉的十七,还未说完嘴唇便被对面人覆盖。 两人吻得有些炽烈,待十七嘴角通红后,温瑾川才放过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 温瑾川轻触了下他的鼻尖:“你无非是想起了我师弟,十七,我真的不恨你了。我对师弟确有亏欠,自会去弥补,但你不要再被过去束缚,往前走好吗?” 十七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想说,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做的事。如果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我知道。”温瑾川将十七抱在怀里,适当转移话题:“饿不饿?” 十七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去到了一家以味道闻名的酒楼。 温瑾川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酒楼的招牌菜。 “哎,可惜了。我们应该在走之前,把那墨玉带上的。” 十七淡笑:“你想喝,我可以去和母亲说。” “可别,我现在一想到你娘我头就大。” 菜上得极快,然而温瑾川却再无动筷的念头。那杯墨玉的余味尚在舌尖萦绕,令他对其他酒水皆提不起兴致。 十七饿了。 他左等右等,始终未见温瑾川有所动作。 但温瑾川未动筷,十七便绝不会先吃的规矩,他始终谨记。 温瑾川见他坐着不动,奇怪道:“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十七含糊的应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 他咽了口唾沫,紧张的抬起手,握住筷头的那瞬间又放了下去。“你不吃吗?” 温瑾川瞧他那模样,一眼便知是有事瞒着他。无奈感涌出,到底何时,十七才能不这么怕他。 “我不饿。” “我也不饿。” 话刚落,也许是饭菜的香气惹得十七不适,腹部响了两声。 瞬间,十七红了脸。 “看这样子,不像是不饿。” 十七低下头,不再回话。 温瑾川也沉默了一会,“好,既然不吃。那我们走。” 闻言,十七听话站起。 温瑾川却没动。“晚饭也不用吃了。” “ ”紧张的十七终是反应过来温瑾川是生气了,急忙坐回去。 “你别生气 ” “我为什么生气?”温瑾川反问。 “我不吃饭?” “是这个吗?” “不是吗” “十七,”温瑾川冷脸,因为每当发现十七想撒谎时,只有冷脸才能让他感觉的害怕,从而实话实说。“你不会撒谎,你知道吗?” 十七又低下头。 见他铁了心的不说,温瑾川逐渐升起一丝挫败感。 为何吃个饭而已,都能让他如此慌乱。 他在想是哪里出了错,哪一步又让十七害怕起来。 ‘饿不饿?’ ‘嗯。’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你不吃吗?’ 脑中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复盘到这时,问题出来了。 是他不想吃,十七便也跟着说不饿。 突然脑子一闪,他顿时明白。 十七不愿吃的原因,只是因为在守着那可笑的下人规矩。 想明白的他,突然心酸。 忍住想把自己暴打一顿的念头,拾起筷子夹了口米饭放入嘴里。 “吃。” 果不其然,在温瑾川先动筷后,十七这才吃了起来。 第275章 得逞 第二日早朝,萧子安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中群臣。 直到视线降落,沉默了会后高声:“众卿家可有本奏?” 礼部一人出列:“启禀陛下,春闱在即,主考官人选尚未定下。” 萧子安看向那人:“李尚书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李尚书躬身道:“老臣以为,翰林院学士王有德可堪此任。” 萧子安眼底暗了暗:“准奏。另,朕听闻城内有魔教余孽作乱,刑部可有查实?\" 刑部出列:“回陛下,魔教已灭,所谓余孽不过是些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萧子安冷笑:“不足为虑?朕怎么听说,这些宵小之辈为了能留在城内,已经杀了好几户村民?朕还听说,是有朝中大臣私下授令。”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李尚书神色不变,与刑部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陛下此言,可有证据?”李尚书问道。 萧子安站起身:“听说罢了,当不得的真。退朝。” 萧子安话音刚落,便转身拂袖,离开了大殿。随即屏退左右,只留下时眠一人。 “陛下,温公子已经在书房等您了。”时眠说道。 萧子安点头,直奔御书房。 李尚书和刑部的官员一前一后走出大殿,两人对视,同时往一处地方走去。 刑部之人皱眉道:“今日皇上似有察觉,这可如何是好?必须得想个法子转移皇上的注意力。” 李尚书冷哼一声:“怕什么,只要我们做得干净,他抓不到把柄。不过” “不过什么?” “在为皇上效力之人中,有个名叫温瑾川的,实不可小觑。据我所知,他与陛下的胞弟关系非同一般,或许可借这二人做些文章,他们若出事,皇上便会将我等之事搁在一旁。” “此计可以一试,对了,太傅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被软禁当中。” “告知他,谨慎行事,不要操之过急。” 二人重重点头。 书房里,温瑾川站在案前,手里还握着昨日白倾尘送上的几张信封。 萧子安走近,带着倦意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怎的,近日越发无力。” 温瑾川递上一杯热茶,上前直接抓起萧子安的手,探上他的脉搏。 半晌过后,笑了笑。“陛下这是有心事。” “ ” “你身子没什么问题,就是久郁成结。” “ ” “今日早朝有什么发现?” 萧子安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那李成永藏都不藏了,举荐翰林院学士,这两人真以为朕不知,全是太傅的人。” 闻言,温瑾川嘴角一勾:“扶持的人已死,魔教也已覆灭,他们难免急了。” “那李尚书和刑部侍郎定有猫腻,瑾川,你派人盯紧他们。” 温瑾川躬身应下,道:“李尚书城府极深,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但今日这一出,他们一定坐不住。接下来,我们便从刑部入手。” “你是说?” “既然萧太傅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那便逐一击破。但最关键的还是刑部,只要掌控了刑部,就能查清他们的罪证。\" 萧子安若有所思:“不会那么简单。” 温瑾川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我查到的,刑部尚书之子强抢民女的罪证。只要陛下以此为借口,就能将他调离刑。到时候再安排您信得过的人上任。” 萧子安接过奏折,审视片刻,而后沉声道:“这些时日,你担忧宁夫人会趁你不在,逼迫十七成亲,故而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侧,又何来闲暇查探到这些?” 温瑾川笑了笑,“瞒不过你。” “是他给你的?” “是。” 话落,奏折被他丢到地上,冷声:“我说过,不用他帮忙。至于刑部的人,我自己想办法。” 温瑾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萧子安,你莫要意气用事,如今形势复杂,多一分助力总是好的。” 萧子安侧过头:“我不想欠他!这算什么?一走了之的是他,而今回来助我的也是他!他究竟想干什么!” 奏折被温瑾川重新放回案面,置于一角。“他不过是放心不下你,但你方才得反应,他倒是料到了。” “既是如此,又何须让你多此一举。” “他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 ” “他说,不许立后。” 话落,萧子安愣住。“他什么意思?” 温瑾川耸肩:“他是什么意思,陛下最清楚不过。我先走咯,您弟弟还在等我呢。” 刚说完,他怕萧子安留他处理政务,急忙推门离去。 而书房里的人反复琢磨着那句“不许立后”。他心忽上忽下,对白倾尘的感情再次涌上心头。 回了自己殿中的温瑾川,没见到十七。不用想,多半是去了宁夫人寝殿。 皇宫里,他也就这两个地方能去。 至宁夫人寝殿,出于礼数,让丫鬟通传一声。果不其然,吃了闭门羹。 如此,便怪不得他唐突了。 不作多想,直接一脚将大门踹开,这一声响动惊的殿内三人,以及伺候的丫鬟通通往门口看去。 温瑾川踏步而进时,宁夫人正拉着陆语薇和十七坐在榻上。 丫鬟立即上前拦下:“温大人,这毕竟是女眷寝殿,您这样闯入,未免有些不妥。” 温瑾川冷眼一扫,那丫鬟便不敢再拦,退到一旁。 十七急忙将手中的荷包放在身后,起身。 想过去时却被宁夫人拉住了手臂。为难的眸子祈求的望向他的母亲,但宁夫人却装作没有看见,双眼直盯十七,好似在警告他:不许去。 温瑾川见状,咧嘴阴笑,嘴里冒了丝寒气:“宁夫人,我有事要找十七,不知是否方便?” 闻声,宁夫人满脸不悦,但很快便恢复了端庄的笑容,起身:“这几日来,你们日日在一起,我这个做娘的,都没机会见到他,温瑾川,这合理吗?” “若不是您逼他,十七又怎会躲着您。” 陆语薇好奇地打量着温瑾川,琢磨着他话里用意。“温公子这话,是说淮之哥躲宁姨,还是说在躲我?” 被紧盯的十七俞发心急。 一早,母亲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想见见他。 十七想着躲了这么多日,那陆姑娘看上去聪明伶俐,一定能想到自己不愿与她有过多交集,想必早已出宫。 谁想,到了后,母亲没见到,倒是陆姑娘在房中等候。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难免会招来闲言碎语。 可当十七下意识转身开门时,房门却由外上了锁。 陆语薇扬头一笑,似有一种女子少有的洒脱。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抬手抛给了十七。 十七接过,随意看了一眼,想着不如趁机解释一番。 他与她绝对不可能, 可没想陆语薇先开了口。“萧公子放心,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想法。” 十七惊讶。 陆姑娘继续说道:“家父言您身份尊崇,虽无爵位,然亦不可轻慢。宁姨亲自来说亲,我等自当重视。但小女子已明您的意思,待我回了家中,必与家父说明我与您不合适,所以萧公子无需忧心。” 一番话下来,让十七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陆姑娘。言词间不卑不亢,全然不像久居深闺的弱女子。 在天陵城中,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佳人, 可又为何送他这个荷包? 他将手心里的东西递回,陆语薇掩面低笑:“萧公子很烦恼,您与温公子情投意合,却不得不应对宁姨的一意孤行。这荷包您收着,宁姨见到了,这些时日便不会再给您继续相看别的女子了。” 明白陆姑娘的用意后,十七低声答谢。 “坐会,萧公子。门被上锁,没有一个时辰,宁姨是不会开门的。” 十七犹豫了会,想到陆姑娘的那番话,倒也不在别扭,走到桌前坐下。 陆语薇给十七倒了杯茶,顺着桌面移到十七面前。“我家世代为将,我自幼习武,据宁姨所言,萧公子自幼混迹江湖,如此一来,日后你我二人便无需那等繁文缛节了。” 十七没有接过陆姑娘递来的茶,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回谢。 倒是心中对这女子的评价高了几分。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宁夫人才推门走近。 三人没聊多久,温瑾川便到了。 十七回过神时,一手正被温瑾川拽住。 只见他盯着陆姑娘,语气有些不善。“陆姑娘看上去心思缜密,难道不知十七已有心上人?” 话刚说完,十七方想与他说明陆姑娘的态度,可一想到母亲还在,便生生忍住。 宁夫人有些动怒,“我儿身份尊贵,怎能与男子有私情,此事绝不可能。” 温瑾川可不管她说什么,拽着十七用力往自己身边一拉:“十七的事,轮不到旁人操心。包括您,宁夫人。” 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瑾川大骂:“这是皇宫,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原来您也知晓这是皇宫,在下还以为这是说媒之地。” 两人争执越发激烈,十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时,陆语薇轻声劝道:“宁姨,温公子,莫要伤了和气。”停顿之际,她上前挽住了宁夫人的臂膀安抚:“今日我也与淮之哥待了许久,该聊的也都聊完了,淮之哥想来也累了,宁姨让他回去好好歇息。” 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稍缓。 温瑾川却越听越不适,‘待了许久是多久?’‘又聊了些什么?’ 他不再多说,拉着十七就要离开。 刚动身,十七身上的荷包掉落,温瑾川眼色一沉,弯腰捡起。 沉思一会后,温瑾川抬手,递到了陆语薇面前。冷声道:“陆姑娘,女子私物,还是自己好好收着。你出自将门,应该懂得女子的名声尤为重要,你如此轻率送出私物,莫不是对这亲事势在必得?” 许是温瑾川语气太过可怕,陆语薇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十七蹙眉,想到陆姑娘方才的那些话,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眼下已知陆语薇并无他意,反而是站在他这边,还帮自己缓住了母亲。 做了这么多的情况下,还被误解。想来实属不该。 十七上前,从温瑾川手中取下荷包:“陆姑娘已经将此物赠与我,瑾川,我们先回去 ” 温瑾川挑眉,他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怒焚烧。“你收了?” 十七硬着头皮点头,“是,我回去在和你说 ” “ ” 见人脸色愈发凝重,十七心中一紧,赶忙压低嗓音解释道:“陆姑娘绝无恶意,你误会她了。” 望着为陆语薇辩解的十七,温瑾川先是难以置信,继而露出讥讽之色,仿若洞悉一切般将目光投向宁夫人与陆姑娘二人。 “二位手段高明,不过几个时辰,便将十七骗了去。” 十七蹙眉,他不懂温瑾川此话何意。 或许是温瑾川的语气过于强硬,陆语薇不禁为之一震,竟抽泣起来。 十七面色微变,他了解温瑾川,一旦发怒,不管是谁都拦不住。 他两步上前将陆语薇挡在身后,祈求:“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温瑾川的语气越发不可控,他紧拽十七手腕怒斥:“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觉得我会动手欺负一个女人?” “不是 求你,我们回去再说” “十七,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人?这短短的时间,你就要护她?” “我没有 ” 殿内气氛瞬间焦灼,宁夫人高声:“够了,温瑾川!若是之前倒也罢了,如今是十七自己做的选择, 你 ” 话未说完,温瑾川甩开十七的手腕,语气不冷不淡:“十七,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说完,怒甩衣摆离去。 十七心惊,回头冲宁夫人行完礼后迅速跟了出去。 而角落里的陆语薇见人离去后,嘴角微扬,好似一副得逞的模样。 宁夫人回头,愧疚的替十七道歉。 陆语薇立即变回委屈的模样,急忙说着:“没关系,我知道不是淮之哥本意。” 第276章 反省 温瑾川步子极快,从宁夫人寝殿出来后便直奔宫门而去。 十七追上来时,两人已经到了宫门外。 外头停着一匹快马,温瑾川毫不犹豫地翻身上去。 十七立即上前拦在马儿前头,蹙眉道:“你要去哪?” 温瑾川拽着缰绳,冷着眼审视着前方的人,最后无奈摇头。 “十七,你现在该做的是,怎么和我解释。” “陆姑娘对我无意,今日一早我便与她聊了会,她说等她回到家中,便会向其父禀明,解除我与她的亲事。” 温瑾川听罢,嗤笑一声。 “既然无意,为何那陆姑娘在宫中多日,不见她回去?” 十七愣了愣:“或许她和我一样,被家人所迫” 温瑾川身子往前倾了一点,视线直直地盯着十七。嘴角微扬,那丝笑意却让十七心里发寒。 “荷包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质问,十七不敢耽搁,立即回话:“是陆姑娘为了帮我,我若收下了她所赠之物,母亲便不会在为我相看别的女子。” “她有这么好意?” 十七点头,“她亲口所说,你方才不该那般说她 ” 话音刚落,只见温瑾川手中的马鞭朝自己伸来,十七认命闭眼。 鞭子并没有上身,只是鞭身轻抵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 “你收下陆姑娘的荷包,此事若传扬出去,他人必然会视其为你二人的定情信物。届时她的清誉因你受损,宁夫人又在你面前施压,你该如何?” 一番话,倒是让十七瞳孔瑟缩。 他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呵,被家人所迫?”缰绳紧拽,马儿随着力度原地踏了两下。他继续说道:“我托人问过。陆姑娘在家颇为受宠,陆将军对她几乎有求必应,怎会逼迫。十七,不是所有亲人都和你娘一样。” 话很残忍,但是事实。 十七垂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温瑾川本不想说这些伤人的话,可宁夫人逼得这么紧,他实在忍不下去。 “十七,你与别人接触甚少,有些人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你必须学会分辨。你虽无封号,但御南王已向天下宣告认你为子,众人皆知你乃当今圣上胞弟,仅凭这个身份,便会有众多人趋之若鹜,你可明白?” “对不起 ” 温瑾川厉声:“我不是让你道歉,我是问你明白了吗?” 十七急忙点头:“明白 ” 见人眼眶泛红,温瑾川叹了口气将鞭子收了回去,再次朝十七伸手。“荷包给我。” 十七身子微颤,从腰间取下慢慢递到温瑾川的手心,手指松开,那枚绣工精致的荷包从掌心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温瑾川伸出的手中。 温瑾川接过,视线在十七脸上扫过,心中不由得软了软。 “十七,除了我,你没有家人。”残忍的话再次脱口而出,割破了十七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现在的十七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他还不能走,他还得回话。 “我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温瑾川知道,他又要开始乱想。 “十七。” 淡漠的嗓音响起,十七急忙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马上的人。 温瑾川扬头,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若一直纵容宁夫人这么对你,我该如何带你离开?” “什么?” “有时候狠心,不是件坏事。对你对你母亲,都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了” “我娘前日来信,她说许久没见你,叫我有时间带你过去看看。” 十七的眼睛瞬间瞪大,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温母的面孔,在七镜楼时,教他做豆腐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真的?” “可我觉得,没必要带你去了。” 话落,十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里满是慌乱,“为什么” 温瑾川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这般优柔寡断,只要宁夫人她一句话,便能让你犹豫不决。跟我离开,岂不是会让你难受。” “他折磨你二十年,本不配做你母亲,如今悔过,却又拿她的认知,自以为是的对你好。而你呢?” “你因长期在她的折磨下,已经没了反抗的念头,再加上她是你母亲,生你之人,你对她便事事听从。” “你对这种来之不易的亲情格外珍惜,可十七,这是你想要的吗?” “若你母亲一再插手,我们迟早会分开。” “你有想过吗?” “你今日接下陆姑娘所赠之物,没错,你娘是会停止为你相看别的女子。但你也让她觉得,你并不是非我不可,你娘只会全力促成陆姑娘与你的婚事。” 十七垂头听训。 温瑾川所说句句在理。 自一年前被夫人承认后,好似心中那抹奢求也并不是非要不可。 “你若在这般任由你母亲控制你,那我” 以为温瑾川想说与他断了的话,十七急忙止住:“不会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处理好这些事,你相信我。” 温瑾川挑眉:“你如何处理?” “我” 十七嘴唇轻颤,他除了表明态度,属实没有别的办法。温瑾川深吸一口气,正欲策马离开,十七再次祈求:“求你不要放弃我” 此话一出,温瑾川恨不得给他脑袋拧下来,一天到晚尽想些没用的。“听好了十七,你若再任由你娘控制你,我便用我自己的方法去解决。到时候伤了谁,可别怪我。” 十七呆愣,原来他不是想与自己分开。 温瑾川轻挥马鞭,马儿调转了方向,十七急忙问道:“你要去哪” “替你哥哥解决一些事。” “我能和你 ” “不能,自己回房反省,等我回来。” “我” “今日之事,你是不是该罚?” 十七重重点头:“该,能不能回来再罚?” “不能。” “那怎么罚你会高兴” 闻言,温瑾川蹙眉:“十七,难道罚你是为了让我高兴?” “不是,是让我长记性。” “过来。” 十七听话走近,温瑾川扣住他的下颚往上抬,而自己俯身与他嘴唇相触,亲吻一番后在十七下唇上用力一咬。 没有破皮,但却很疼。 “以后好好说话,别尽说些让人扫兴的。” 十七点了点头,嘴角带来的疼痛让他越发想一同跟他出宫。 温瑾川轻笑一声:“我想想怎么罚呢,”故意停顿,让十七紧张的捏了捏手心。 “我的十七是喜欢鞭子还是木杖?” 当真的某人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疼痛,居然认真的开始了思考这个问题。 后面肉多,木杖好的快 于是心中有了答案。 “木木杖” 见面前人果真选了出来,温瑾川收起了笑容。 “罢了,我有事外出,不能亲自罚。别人我也不放心。换一个,回房反省,不许吃饭。” 十七颤了颤眼皮:“知道了。你早些回来。” “嗯。” 温瑾川看着十七委屈巴巴的模样,心底那股压抑的欲望又被勾了出来。那双泛红的眼眶,轻颤的眼皮,还有那紧抿的嘴唇,无一不在撩拨着他的心底。 他恨不得此刻就将人拽上马,搂在怀里,吻去他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然而,他不能。 他还得为萧子安处理最后的动乱。 温瑾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冲动,目光在十七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回去。” 十七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依恋和不舍,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你 小心些。” 温瑾川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揉了揉十七的发顶,举止温柔,还带着几分宠溺。“放心,我很快回来。若你娘来找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嗯。” 说完,不再犹豫,手中马鞭一挥,马儿嘶鸣,随即扬蹄飞奔而去。 温瑾川的身影在尘土肆意间逐渐远去,只留下十七站在原地。 望着那消失的身影,舔了舔嘴唇后回了自己房间。 反省 不许吃饭 这算什么惩罚?就算罚得不是这个,温瑾川不在,他也无丝毫食欲。 只是这个反省应当如何做? 他在想,如何做才能让温瑾川满意。 “反省 ”十七低声呢喃,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房间中央的空地上。 他走过去,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膝盖触地的瞬间,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太久未跪,这身子越发娇弱。 —— 在前往李尚书府邸之前,温瑾川去了趟陆家。 翻身下马,踱步上前,抬手敲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门的小厮见是生人,刚欲开口斥离。然温瑾川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令他如鲠在喉,难以言语。 温瑾川眼神冷冽,直视那小厮,语气强硬:“请通报陆将军,就说温瑾川求见。” 跟了萧子安许久,虽无官职,但整个宫内无人不知他有一块可自行出入宫中的令牌,还有一支御林卫可随意调遣。 对于自己的名声,他还是有些自信的。毕竟舍命为当今圣上做了那么多,换些声望也在情理之中。 小厮被他的气势所摄,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将门打开,请他入内,自己去通报陆将军。 不一会儿,陆将军亲自迎了出来,一见温瑾川,便笑道:“温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温瑾川微微欠身行礼,“陆将军客气了,此次前来,是为了令千金之事。” 陆将军疑惑地看着他,“小女之事?可是有何不妥?” 话到这,温瑾川拿出荷包递上前。随后沉声:“陆将军,十七虽是圣上胞弟,但无任何爵位,您家三代武将,自会觅得良人。没必要将令千金的一生搭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您,懂我何意?” 陆将军脸色有些尴尬,这温瑾川是圣上最信任的人,可不能得罪。 陆将军赶忙赔笑,“温大人所言极是,小女此举确有不妥,是老夫教导无方。” 温瑾川摆了摆手,“陆将军不必如此,这也怪不得您。毕竟是宁夫人亲自上门说亲,不过我希望陆将军能立即派人去接陆姑娘回府,妥善处理。” 陆将军听闻,心中了然,“温大人放心,小女也是一片好心,并未有其他心思,我马上派人去接。” 温瑾川点点头,“如此甚好,那我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转身离去。 十七在房中跪着,思绪万千。 他在算自己跪了多久,好似有一个时辰了。 也不知温瑾川何时回来,若他今日不归,他岂不是要跪上一夜。 还在望月山庄时,罚跪是每日必做的功课,如今到这,竟让他有些不高兴。 温瑾川让他反省,而十七却在胡思乱想。 想起了以前望月山庄的种种,想起了与温瑾川的初相识。 直到门被敲响,十七方才回神。 以为是温瑾川回来的他,刚抬起一条腿,宁夫人的嗓音便传了进来。 愣了一会,他再次把腿放下,跪得笔直。 宁夫人见无人回应,抬手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声音冷厉:“淮之,开门!” 房内还是一片寂静。 宁夫人眉头紧蹙,心中的怒火更甚。她再次抬手,用力拍打房门,声音提高了几分:“十七!” 依旧没有回应。 宁夫人的耐心被彻底耗尽,她退后一步,冷冷地对身后的下人道:“把门给我踹开!” 下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脚踹向房门。门板接连发出几声巨响,随即被踹开,门扇重重地撞在墙上,有些刺耳。 宁夫人大步跨进房间,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房间中央跪着的十七身上。 宁夫人见状,心中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下人退下:“都出去,把门关上。” 下人们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顺手将破损的房门掩上。 房间里只剩下宁夫人和十七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宁夫人缓步走到十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硬:“你这是在做什么?” 十七没有抬头,声音低哑:“反省。” 第277章 解脱 十七没有抬头,声音低哑:“反省。” “反省?”宁夫人冷笑一声,“你反省什么?反省你不听我的话,还是反省你和温瑾川的那些荒唐事?” 十七呼了口气,声音依旧低低的:“娘,我知道错了。” 见人认错,宁夫人内心顿时软了下来。她在十七面前半蹲,将他抱进怀里。 “知道错就好,娘不怪你。” 这个拥抱,让十七缓了许久。心头的酸楚几乎将他欲言又止的话语,欲表又收的态度重新压回。 幸而双膝间的疼痛,让十七想起温瑾川离开前的那段话。 反省 他有在反省吗? 他差点又心软了。 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了那句早该说出来的话:“我错在,不应该事事顺从您。” 宁夫人推开十七,脸上满是惊愕:“你说什么?” “我反省,是因为温瑾川生气了,我在想,哪里让他不高兴,让他不满意。娘,我不是为您,而是为他。” “淮之?” “您所谓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放了我也放了您自己。” “你为了他,竟这般忤逆我?”宁夫人双眼圆睁,满脸尽是难以置信之色,直直地盯着十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娘!我舍命生下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十七抬起头,面目平静。 他望了宁夫人一会,好似想把他娘亲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随后低头。 “您生我,却对我憎恶至极。整整二十年,您从未正眼瞧过我。不管我如何做,如何让您满意,可您始终不喜欢我。为奴二十年,做您的杀人工具二十年,您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间,二十年的折磨,难道我应该感激您吗?” 宁夫人的脸色煞白,或许她从来没想过顺从的十七会说这番话。 “你 ”身体不受控的摇晃,幸而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眼泪也随之掉落。 对面跪着的人,颤抖着伸出手,拭去了宁夫人眼角的泪珠,嘴角上扬苦涩道:“娘亲,十七不需要您的愧疚,您问问自己,其实到现在,您也没有多喜欢我,对?” “您嘴上说着为我好,不过是在安抚您二十年的歉意罢了。” “我没读过书,不会花言巧语讨您欢心,什么都不会。我唯一会的,便是您教了我二十年的顺从,听话。” “也许,我是该感激您,感激您二十年来的不杀之恩。” “我知道,您每次看见我,都会想起南越覆灭的那天。很难受,也折磨了您二十年。” “娘亲,我宁愿回到望月山庄的那些年,我宁愿您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至少我可以没有顾忌的离开。我不想要什么身份,您认不认我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求您别在逼我,别再用您自己逼我” 话落,俯身,叩首。 “十七求您下奴求您” 多么低贱的自称,让宁夫人不愿回首的记忆大片涌出。 ‘一个奴才,也配站?’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也是你能吃的?’ ‘不会说话?那就打到他说为止!’ ‘山庄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不是你能碰的!’ ‘淮茹也是你叫的?她是你主子!’ ‘真像啊’ ‘疼吗?你有什么资格疼?我南越子民血流满城之时,他们不疼吗?’ 对他的折磨,羞辱历历在目。 是啊,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二十年,就算有罪也该还尽了。 可是 她不甘心啊 她想要顺从的十七,想要对她唯命是从的十七 凭什么她的孩子要对一个男人卑躬屈膝。 “温瑾川!对!一定是他!是不是他说了什么?他在骗你,十七,他在骗你!娘亲才是为你好 ”宁夫人再次上前,面目狰狞的拽起十七。“陆姑娘不好吗?你不是还收了她所赠之物吗?” “娘亲够了”十七张了张嘴,语气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好似已经看透了宁夫人所有的执念与不甘,整体平静得就像一副没有魂魄的躯壳。 “我与陆姑娘没可能的我此生,只愿跟随温瑾川,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反正,您对我只有愧疚您无所谓的不是吗?” 宁夫人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肤。眼神从愤怒转为慌乱,她认为,只要她再用力一点,就能将十七拉回她所期望的从前。 可这次,终是没有如愿。 十七抬手搭在宁夫人的手腕上,轻微用力,便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推开。宁夫人愣住,手悬在半空中,脸色不太好看。 “没关系的淮之,你是被他蛊惑了,娘亲会拉你出来,你等我,我去找他!”宁夫人作势要起身,十七急忙拦下。 “他没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与他无关。” 十七看着他的母亲,眼底太过平静。他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娘亲,您生了我,但您从未真正爱过我。您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发泄仇恨的工具。温瑾川 他至少让我知道,我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也可以为自己而活。” “您是觉得他对我不好吗?可您想过没有,以前的我有多恶劣他能摒弃过往,接纳于我,有谁能做到这般对我?” “您是我母亲啊,您恨我的时候折磨我,不恨了,却自以为是的对我好来逼我,您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意愿?” 宁夫人的身体猛地一颤,好似被这句话刺中了心底最深处,但很快,又被愤怒淹没。“怪我啊当初我不该救他我就应让他死于十年前庙会中,也不至于害得淮茹与你如此!” 十七眼神变冷:“他对淮茹,从未生过歹意,诸多事难以预料,您不可以将罪责尽数归咎于他。” “你”宁夫人怒气上涨,猛地抬手,巴掌落下之际,十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十七!淮茹是你妹妹!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全是拜温瑾川所赐!你居然帮外人 ” “娘亲是您先抓他双亲,他没错” “你 ” “别再逼我了我已经累了,真的累了。我知道娘亲不喜欢我,厌恶我,”说到这时,十七停顿了会。哐当一声,两人面前掉落一把锋利的短刃,他继续说道:“不如娘亲杀了我,今日十七便还了您的生养之恩 ” “你” 话落,房间里除了宁夫人的抽泣声,再无其他。她泄气似的跌坐在地,若不是十七搀扶,怕是整个身子都得倒下。 眼睛已经哭的模糊,喉咙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 她推开十七,强撑着虚脱的身体起身。眼神涣散,嘴里小声念着:“我怎会厌恶你,娘亲怎会厌恶你” 不知是不是对十七说,可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应该是。 宁夫人长呼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软榻上:“你了解他吗?” 十七垂头,视线看向地面。 他这个他是指温瑾川 只是十七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了解吗? 好像也不怎么了解。 宁夫人见十七不答,开始冷笑。“你觉得他爱你?” 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把十七问的都慌乱起来。 是啊 他,爱自己吗? “你看看你自己,跪了多久了?” 十七抿了抿唇,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倒是有个可以回答的问题,可他却不想开口。 “因为他的一句话,你便跪在这等一个不知何时归的人?他若心里有你,会这么对你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宁夫人上前猛的拽起十七的双手,“你躲我的那几天,不过是他打了你,所以你才不敢见我!” 十七用力抽回,沉默了片刻,好似有了答案: “是,他是罚了我,可也是我犯错在先。” “我为奴二十年,他从未嫌弃过我。我没读过书,不懂得如何与别人相处,他会教我处世之道,更会告诉我人没有低贱之分。娘亲,这些你可教过?” “您没有,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没有,父亲更是没有。可他教了您问我他爱不爱我,这不重要了” 宁夫人眼皮轻眨,她在想十七所说是真是假。 沉思之际,敲门声响起。她顿时有些不耐烦,吼道:“说!” 门外的丫鬟被吓得噤了声,随后慢慢说道:“夫人,陆将军亲自进宫将陆姑娘接回去了,他还说,小女与十七公子没有缘分,望您另寻良人,改日必登门道歉。” 说完,丫鬟立即退下。 屋内两人心下了然,十七嘴角微扬,这是他今日来不带任何坏情绪的笑。 陆将军亲自进宫,想都不用想,定是温瑾川去说了什么。 男风本就令人不耻,可他会亲自去陆家请陆将军出面,这难道还不能表明温瑾川对他的用心吗? 见宁夫人轻笑,十七觉得母亲好似有松口之意,继续劝说:“也许娘亲是真的为我好,可我希望您尊重我的意愿。我不想失去他” 祈求的话语让宁夫人眸子越来越落寞,直到听见十七继续说出的话时,酸涩涌出,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胸口大哭。 十七说:“我不想失去他,更不想失去您。 因为您是我求了盼了二十年的人 ”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宁夫人,泣不成声。 —— 奔波了一整日的温瑾川,沿着李尚书与刑部这条线索,终是查清了萧太傅一党人的名录。 能如此迅速地查到,白倾尘实乃功不可没。 毕竟只有他那身诡异的功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各处而不被察觉。 如今,只需一步一步找出他们犯罪的证据,将他们从其位上剔除,削减他们的权势,萧太傅必将不攻自败。 回宫后,他直接将名录交给萧子安,一句废话也不说直奔十七住处。 以他对十七的了解,罚他不吃饭,定是一口也不敢动。 所以在准备回宫前,买了好几包摊位上的小吃。 温瑾川推开门时,手中的油纸包还带着些许温热,满脑子都是十七等会说饿的表情。 带着心疼踏入房间。 一声“十七”还未出口,所有的思绪都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房间内,十七跪在中央,双膝紧贴地面,头低垂,看不清表情。 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而主位上,宁夫人端坐着,面色冷峻。 房间里有一股压抑的气氛,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温瑾川的脚步顿住,手中的油纸包险些掉落。见到此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 两步上前,半蹲在十七面前。 “你怎么样,她又对你做了什么?” 手上的吃食被随意丢在地面,双手胡乱的在十七身上扒拉,见没有伤口后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 ”十七痴痴的望着温瑾川,这一天好似是他过得最慢,最难熬的一天。 宁夫人忍着不适,抚额道:“这下,可以起来了?” 话落,温瑾川不解的看向宁夫人。 这一眼,倒是让她明白,今日这跪是十七自省。 也许,她真的拉不回十七了。 十七轻拽温瑾川的衣角,小声开口:“我可以起来吗?” 温瑾川咽下喉咙的不适,二话不说,将十七拽起。 若不是宁夫人在场,十七早就被他抱在怀里了。 “我没罚你跪。” 撑着温瑾川手臂才站稳的十七,随后低头:“我有认真反省,你还生气吗?” “跪了多久?” “不知道。” 两人对话时,好似有种魔力,可以屏蔽一切外界干扰。 宁夫人强忍怒意,往桌面重重扣了两下。“温瑾川,我们聊聊?” (周一加更,看看广告。) 第278章 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温瑾川看了一眼十七,见十七轻轻点头,便转头对宁夫人道:“可以。” 宁夫人站起身,视线越过温瑾川,落在十七身上。 她的孩子,在外人面前头都不敢抬。 呵 可她能怪谁? 他变成这样,难道不是自己一手造成? “十七,你先出去。” 十七没有动,只是抬头看向温瑾川,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温瑾川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去,在外面等我。” 十七这才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温瑾川和宁夫人两人。 宁夫人走到窗边,背对着温瑾川,摸着墙边的瓷瓶语气淡漠道:“温瑾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瑾川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表情似乎有些不悦:“我想要什么,您应该很清楚。” 宁夫人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想要十七?你觉得你配吗?” “您说呢,宁夫人。您觉得我配不配。”说完,弯腰捡起了方才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油包纸,底部好似沾染了一些灰尘,他仔细拍了拍,待干净后这才满意。 “十七是我儿子,他的一切都由我来决定,轮不到你来插手!” “宁夫人还是先回我刚才那个问题。”温瑾川上前一步,逼问:“您是认为给了他血肉,却折磨他二十年的母亲配?还是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配?这么一比,好像只有我有资格要十七呢。” 宁夫人哑口无言,指尖紧扣窗边的瓷瓶,以此压住她那无法宣泄的情绪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是他娘!我生他养他,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外人?” 温瑾川冷笑:“生他养他?宁夫人,您真的觉得,您这些年对他做的事,算是‘养’吗?他不敢上药,不敢吃饭,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身上的衣物都是补了又补,庄内下人哪个不比他过的好?!” “身为儿子,却只能终日跪在自己母亲跟前,处处小心行事,稍有差池,鞭子就会上身。认自己的娘亲,妹妹为主子,这本应是他最亲的两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羞辱他。” “这都是你赐给他的!整整二十年!” “宁夫人,您对所有人都很好,甚至山庄下人都不曾亏待,可为什么!当初就不能拿出一丝善意对他!” “养?晚辈不知,原来宁夫人口中的生养,与我们的认知竟这般不同。” “您现在来跟我说配?是啊,我不配,难道你们就配了吗?!” 许是积累已久的愤怒,在此刻全面爆发。门外的十七往后退去,屋内的嗓音太大,让他一字不落的全听进了耳里。 落寞的抬头,望向天边的弯月。 其实,他没有恨过母亲。 在他被折磨的日子里,母亲又有多好过呢? 本应是公主的她,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王朝覆灭,亲人离散,从云端跌落至尘埃,换做谁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他想要一个家,可母亲的家又在哪? 温瑾川的一番话,让宁夫人头疼的厉害。 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因为都是事实啊 ‘茶都端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不过仅仅是洒出了几滴水渍,还是在端举了两个时辰的前提下,莫名的就挨了几十下板子。 那时的他很委屈? 可这种委屈,数不胜数。 他应该也麻木了。 本就泛红的眼底,又止不住开始抽泣。 温瑾川却只是满脸不屑。 哭有何用?难道哭了,十七遭受的那些罪就可以消失吗? “您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发泄仇恨的工具。您从来没想过,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疼,也会难过不他不会难过,他没有时间难过啊,整日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他除了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之外,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啊 ” “宁夫人,您生了他,却没有真正爱过他。”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宁夫人那喘不过气的呼吸声在飘荡。 过了许久,抚平胸腔的闷堵后,慢慢转过身。 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凉。 她用尽全力打掉墙边的瓷瓶,瓶身掉落,碎了一地。 也带着她满腔的执念一并掉落尘埃。 十七闻声,什么都没想直接推门冲了进去,但房间里似乎并没有发生争执。 宁夫人凄凉的望了一眼十七,而后无奈摇头: “你说得对,我没有真正爱过他。” 一句话,让十七低了头。 难过吗?他问自己。 其实也还好,毕竟早就知道母亲从来没爱过自己。 宁夫人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温瑾川,我可以答应你,不再干涉你们的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温瑾川手心一紧,眼珠子忽然变得明亮。 “您说。” “好好待他。”宁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要再让他受苦了。” 温瑾川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站在门口的十七,听到母亲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温瑾川温柔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宁夫人手心紧握,无奈闭眼。随后又恶狠狠睁开,直盯温瑾川:“若在让我知道你打了他,我不会放过你。” 温瑾川笑了:“这可说不好,犯了错,还是要罚的。” 一句话让十七红了脸。 不过,房间内的气氛倒是缓和许多。 宁夫人轻叹一声,走到十七面前,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手指轻颤,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不舍,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十七”宁夫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这些年是娘对不起你。” 十七抬起头,浑身淡漠。 他真的不需要道歉,再说一年前,自己已经听到了。 他想说没关系,想告诉他的娘亲,自己从未恨过她。 宁夫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很多委屈。是我是我把对萧策的恨,全都发泄在了你身上。我不配做你的娘我不配” 十七的眼中渐渐涌出了泪水,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我从未怪过您” “怎会不怪,你心里一定恨我可是,娘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那一日,想起那些失去的一切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僵在半空中的手,到底收了回去。 “明日,我便回去了,淮茹她,还在等我。” 十七看着宁夫人收回的手,突感难过。他不知怎么解释才能让母亲明白,他真的从未恨过。 “娘亲,您能抱抱我吗?” 宁夫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狂涌,终是带着悔恨将十七抱入怀中。 “十七淮之我的孩子” 温瑾川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没有打扰。 他的心跟着十七一同在牵扯,一同在发酸。 宁夫人松开十七,抹了抹眼泪,看向温瑾川:“希望你记住今日的承诺。”温瑾川微微欠身:“必不敢忘。” 宁夫人最后看了十七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十七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缓了许久许久。 “过来。” 直到屋内人的嗓音飘来,十七这才回神。立即提步走进里侧。 温瑾川拉着他坐下,替他擦掉眼泪后,故意摆起了架子。 “反省得如何?” 闻声,十七立即起身想要下跪请罚,只是被温瑾川又按回了椅子上。 “娘亲在,我没有 ” “嗯,我明白了,你没有反省,把我话当耳旁风。” 十七被吓得紧拽温瑾川衣袖:“我可以补上。” 温瑾川看着十七紧张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却又忍不住想逗他。他故意板着脸,语气严肃:“补上?怎么补?” 十七低下头,可是他的双腿不能在跪了,在跪怕是得废了。 慢慢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以不罚跪吗?可以换别的么 ” “换别的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哪个?” 十七抿了抿唇,有些急切。“我不喜欢。” 谁喜欢受罚啊 温瑾川伸手掐了一下十七的脸颊,轻笑道:“我看你挺喜欢的,今日我只说让你回房反省不许吃饭,没说罚你跪。可你呢,就是这么糟践你自己的。” 十七愣了一下,“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十七又愣了。 温瑾川叹了口气,揉了揉十七的头发,语气软了下来:“你明明心里委屈,却什么都不说。” 他有些挫败,这么久了,十七永远不会主动寻求他的安抚。做的最多的便是道歉,道歉,再道歉。 不管他讲了多少次,这一点,十七永远记不住,也做不到。 但没关系,他可以再说一次。 直到十七不再这么敏感为止。 “你不用总是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需要为任何事道歉。错的是你母亲,不是你。” 十七抿了抿唇,依旧低着头:“我不想你生气。” 温瑾川眉头一皱,伸手抬起十七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没生气。” 一旦触摸十七身子的温瑾川,手就老实不下来。 他顺着脖颈绕到后处,捏了捏十七的后颈。“总是低着头,脖子不酸吗?” 十七被撩拨得全身发软,不敢躲开,低垂着眼眸,任由温瑾川的动作。 心跳也快了几分。 温瑾川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温柔了几分:“十七,看着我。” 十七听话抬起眼,目光与温瑾川对上。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怯意。 “怎么办。王爷,宁夫人都认我这个女婿了。十七,这次,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十七眼神闪躲,不知如何回话。 “回答我,十七,你是谁的?” “你的温瑾川的” “以后我问,你必须要答。” “是 ” 两人越发迷离,按理来说气氛到了,就应该做些什么。 可是桌上的油包纸突然入了温瑾川眼中,一下子让他清醒。 他的十七,一天都没吃东西呢。 结束挑拨,温瑾川将油包纸打开,随后放在十七面前。 “吃。” 不是什么稀奇的吃食,只是一些糕点。 一天没吃东西,十七早就饿了。 当看见这些糕点时,十七口中便开始吞咽起了口水,舔了舔嘴唇后抬起手。 可当指尖触碰到糕点时,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将手放下。 垂头。 “为什么不吃?不喜欢?” 十七沉默了会,随后摇头。“今日未过,我还不能吃。” 温瑾川无奈叹气:“我虽然喜欢你的听话,但有时候啊,又希望你不要这么听话。” 他再次摸了摸十七的头顶,劝道:“下命令的是我,自然也可以收回。” “不行,不能坏了规矩。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我要是以后变得不听话了,你就不要我了” 温瑾川黑脸:“你在胡说些什么。” 见十七低着头不吭声,温瑾川莫名生出一股火。 “十七,抬头,吃了。” 命令的语气一出,十七抬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随后将糕点推开,双手直接搂上温瑾川的脖子。 “受罚期间,规矩肯定要守的。你喜欢的不就是我听话吗温瑾川不要对我太好,我真怕自己做不到你心里的那个我。” 温瑾川呼吸一滞,他刚压下的情欲又被十七拨动。 温瑾川的理智在这一刻抛到脑后,他一把将十七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既然不吃,那便饿着。” 十七没有挣扎,脸埋在他的颈窝。 温瑾川将十七放在床上,刚要俯身压下去,却见十七突然从床上滑了下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坐在床沿。 温瑾川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十七已经跪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手慢慢搭上了他的腰侧。 …… …… 第279章 顾辞篇9 祸来 几日下来,顾辞几乎日日沉浸在与沈怀卿的过往当中。 不管身上的伤有多么疼痛难忍,可思绪始终无法平静。 他的脑海不断回放着过去的种种片段,尤其是那些与沈怀卿有关的记忆。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的种种纠葛,日日充斥着他的大脑,夜夜倍受折磨。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曾经的沈怀卿对他有多么多么好。 而现在,他只是他的主人,而自己只是他低贱的奴隶。 被勒令不许出门,整日待在房中,除了换药、喝药,便是躺在床上发呆。 沈怀卿每隔两日便会来查看他的伤势,虽然语气依旧冷淡,但动作却比以往柔和许多。 “衣裳脱了。”沈怀卿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瓶药膏,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第十日了。 顾辞一怔,随即顺从地坐起身,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衣带。 动作很慢,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将衣物褪下,露出满身伤疤的后背。 沈怀卿的目光落在那些伤痕上,眉头皱起。他伸手触碰顾辞肩头的一道鞭痕,指尖冰凉,却让顾辞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沈怀卿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顾辞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疼,主人。” 没有再追问,沈怀卿继续为他上药,直到将所有的伤处都涂抹完毕,才收回手:“半月之后,这些疤痕应可淡化。” “是” 本是宁和的氛围,不知为何,沈怀卿突然发疯似的,揪着顾辞的脖颈按于榻上,指尖复又摩挲起他的后背。 “我不喜欢看到你身上有别人的伤痕。你的命是我的,伤也只能是我给的。听明白了吗?” 顾辞的心中一阵惧意,右侧脸颊紧贴榻面,恭敬地应道:“是,主人。” “想杀我?就凭你们顾家?” 莫名的问题,让顾辞有些疑惑。 谁要杀他?顾庆海? 摩挲的手指忽而停下,原本按在顾辞脖颈上的手突然抖动,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 顾辞察觉到异样,侧过头去看他,却发现沈怀卿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双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血色。 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主人?” 沈怀卿没有回应,只是身体晃动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向前倾倒,重重地压在顾辞身上。 顾辞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他,手掌触碰到沈怀卿的后背时,却感觉到一片湿漉漉的温热。他低头一看,掌心竟沾满了鲜血。 “主人?!”霎时间慌乱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迅速翻身坐起,将沈怀卿放平在床上。 这时他才发现,沈怀卿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后背有一道裂开的伤口,不过已经上了药,血迹也已经干涸了一部分。 可能是方才的牵扯,才撕裂了那处伤口。 “沈怀卿?沈怀卿!你醒醒,别睡!”手忙脚乱的顾辞连忙为他止血,简单包扎了伤口,随即迅速穿上外衣,冲出房间。 一路狂奔,直奔阁中前厅。 刚到门口,便见几名同僚低声交谈。顾辞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直接冲了进去,急促道:“快!阁主受伤了,快去请大夫!” 一男子闻言,脸色骤变,其中一人立即转身飞奔离去,另一人则上前扶住顾辞:“阁主醒了?” 顾辞疑惑:“什么意思?” 男子皱了皱眉,解释起来。 “你知道的,阁主为了天陵城的那位朋友,不惜耗费大量功力为他过毒,自己却因此元气大伤,身体其实一直没有恢复。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阁主重伤的消息,昨日外出,引来了一批杀手。我们的人损失惨重,阁主也挨了一刀,昏迷了一天一夜。” “杀手?”顾辞拽上男子的衣袖,急切问道:“可查出是谁派来的?有没有留活口?” 男子无奈摇头:“本来活抓了两个,但都咬舌自尽了。” 顾辞听完,松开男子的衣袖,低声自语:“咬舌自尽 看来对方是死士,呵死士 ”眼神微暗,好似有了答案。 “叫些人去房间里守着,我等会过去。”说完,他直接朝偏院走去。 偏院是千面阁弟子所住的院子,院门刚被推开,院中十几人同时看向门口。 顾辞直逼其中一人,忍着怒意,用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跟我出来。” 男子笑笑,将手中的长剑放回刀鞘后跟在顾辞身后出了院门。 “做什么?”男子抬起头,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顾辞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沈怀卿受伤的消息,你告诉我哥了?” 男子漫不经心的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该给我真正的主子递消息吗?围剿魔教,过毒。沈怀卿的功力至少去了一大半。昨日我们的人差点得手!只可惜啊,那沈怀卿命不该绝。” “你 ” “顾辞,你别告诉我,你是在担心他。若被主子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顾辞眼皮闪动,随即勉强勾起嘴角:“昊辰哥,麻烦您转告一下我哥哥,沈怀卿没那么容易杀的。倒是你们,得小心行事了。” “你想说什么。” “你跟了他四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以沈怀卿的谨慎,他没了大半功力怎会让除他之外的人知道?” 许昊辰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吓唬我呢?沈怀卿重伤我亲眼所见,他过完毒发尾全白,岂能作假?” 顾辞摇着头,眼神却冷得刺骨:“昊辰哥太天真了。沈怀卿是什么人,会这般大意?哥哥培养的死士,你我都知道有多难缠,如果他真的过毒后失去了一半的功力,又怎会只受一点轻伤?” 这些话,并不是顾辞为了沈怀卿安危,故意说给他听得。 而是在见到许昊辰前,他忽而想到,沈怀卿既然受了伤为何还会出现在他的房间,只有一种可能,在试探他罢了。 况且那伤口根本不深,只不过当时的他关心则切,忽略了这些细节。 许昊辰的脸色终于变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剑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他知道阁中 ” 顾辞点头:“是。他早就怀疑阁中有内鬼,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这次他故意借过毒一事,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而你 昊辰哥,你太心急了。” “我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通知我哥,眼下不要轻举妄动。” 回到房间时,大夫已经赶到,正在为沈怀卿处理伤口。 只是床上的人却像是没什么大碍一样,半靠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辞。 这一笑,印证了他的猜测。 幸而刺杀沈怀卿一事,许昊辰没有提前透露给他。不然在沈怀卿装晕时,他的反应,足以让他毙命。 不过 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至少在这次刺杀中,自己在沈怀卿心中洗除了嫌疑。 他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担心看起来很明显,上前面向郎中问道:“大夫,我家主人的情况如何?” “没有大碍,伤口不深。只不过失血过多,我已经为沈阁主止血并重新包扎了伤口,接下来只需静养,不出三日便可下床。” 听到大夫的话,顾辞松了一口气,脸上依旧保持着担忧的神色。他点了点头,抱拳作揖:“多谢大夫,辛苦了。” 大夫摆了摆手,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辞目送大夫离开后,缓步走到沈怀卿的床边,随即跪下:“主人想喝水吗?” 沈怀卿半靠在床头,淡淡地看了顾辞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沈怀卿三字,你是叫的越来越顺口了。” 顾辞背脊瞬间绷紧,低下头:“主人恕罪,属下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请主人责罚。” 床上人的视线直逼面前跪着的人,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在皇宫时我重伤。你不敢动手。方才大好机会,你又没把握住。” 床下人闻声,往后挪了一下,以额触地。 “不管主人信不信,属下对您从未从未有过二心。” 敲击床沿的动作停了下来,沈怀卿俯身,靠近顾辞:“从未有过二心?顾辞,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若是换作旁人,方才那一瞬间的犹豫,足以让我取他性命。” 顾辞害怕的厉害,额头紧贴地面,背脊绷得笔直。 沈怀卿没有再说话,瞧着跪趴在地的人,想到自己装昏时的那一幕,此人的举止确实除了担心,没有其他 片刻后,他坐直了身子:“罢了,起来。” 顾辞闻言,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带着颤意站起身来,依旧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沈怀卿的目光落在顾辞身上,继续说道:“顾辞,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人,你的命是我的。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你知道后果。” “是,主人。顾辞明白。” 沈怀卿没有再说话,随即笑着往床面拍了拍。“上来。” “主人?”顾辞不解。 “你知道的,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烛火在青铜灯盏里摇晃,一人轻蔑,一人不安。 命令让顾辞无所适从,他猜不透沈怀卿究竟想要做什么,可又怕触怒到他的主人,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床边走去。 弯腰,手掌刚撑在床上,只听头顶的嗓音再次响起。 “脱了,”雕花床柱映着沈怀卿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他支着下颌倚在锦枕,发白的发尾垂落被面。“全部。” 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顾辞后腰新结痂的鞭伤泛起细密的疼,他闭了闭眼。 很快,身上的丝绸衣料全部滑落在地,烛光在赤裸的背面留下大片阴影。 那些尚未消退的鞭痕交错着旧日伤疤,在腰窝处聚成狰狞的漩涡。 沈怀卿忽然轻笑,指尖勾住他的手腕将人拽上床榻。 一个不稳,直接倒在了床面。 棉被间残留着伤药的味道,混着安沉香直往鼻孔里钻。 顾辞刚要侧身避开伤口,却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腰肢。 “别动。”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顾辞瞬间僵硬。 沈怀卿的手指滑过顾辞的脊背,很像是在刻意折磨顾辞的神经,每一下触碰都让顾辞的身体发抖。 那些尚未愈合的鞭痕在沈怀卿的指尖下愈发醒目,“顾辞,我就这么将你丢出去可好?” 赤裸之人属实被吓到。 毕竟此话出自其主人之口,恐非戏言。 顾辞咬了咬牙,手指攥紧床单,“主人,属下又做错什么了吗?” 背后的手指停在了顾辞腰际的那道最深鞭痕上,指尖轻轻按了下去,故意加重了力度,让顾辞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缩。 刺痛瞬间袭来,五官都快挤在一起,硬是没有吭出声,因为沈怀卿不喜欢他受罚时叫出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怀卿玩味说道,似乎兴致大发。 “主主人,我” “怎么,顾辞哥不喜欢被人看吗?” 手掌滑至顾辞的胸前,故意停留,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你这样的奴隶,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顾辞哥 ? 在未闻此声之前,无论沈怀卿作何举动,顾辞或皆可容忍,然久未听闻的三字,再次从沈怀卿口中说出时,顾辞却再也忍不下去。 “沈怀卿,你当真要这么对我?” 对于他的直呼其名,沈怀卿似乎也不恼。“说,顾庆海派来的内应是谁。” “属下不知道主人在说什么。” “还是说,你就是那个内应?” 顾辞轻笑:“您说是,就是。” 沈怀卿蹙眉,他本就无凭无证,顾辞那模样,怕是自己真的误会了他。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我信了。” 不管信与不信,顾辞已经都没了想听下去的心情。 满脑子被顾辞哥三字占满。 晃神之际,门被急速敲响。 沈怀卿不悦的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顾辞身上,冷声道:“进来。” 门应声而开,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走进房间,见到床上的情景,明显一愣,但随即低下头,急报道:“阁主,二公子得知您身受重伤,已从莫林山启程返回 预计,明日一早便可抵达永安城。” 闻言,沈怀卿挑眉半坐起:“叫人去拦下,让他回去。” “这 ” “快去!” “是。” 弟子得令退出屋内,被子里的顾辞皱了皱眉,二公子?千面阁哪来的二公子? 第280章 顾辞篇10 义弟 房门轻合,屋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暗沉的房间让人忍不住多想,沈怀卿低头看了一眼蜷缩在被中的顾辞,眼中闪过几抹复杂的情绪,随即伸手,毫不留情地将被子掀开。 不着片缕的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虽说快入春,但夜里的寒气依旧刺骨。 “主人想做什么?” “不叫名字了?” 顾辞将脑袋埋进臂弯:“属下不敢。” “不敢?”沈怀卿轻笑,侧躺下去。脑袋枕着手臂就这么看着缩成一团的人:“你刚才不是叫得很顺口吗?怎么现在又不敢了?” 顾辞沉默,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回答,沈怀卿都不会满意。 于是他另起话头,小心问道:“阁里,何时多了位二公子?” 沈怀卿闻言,眉梢微挑,手臂依旧枕在脑后,目光懒散地落在顾辞身上, “你用什么身份问我?” “奴隶” “奴隶可不会躺在我的床上。” 顾辞的身体一僵,他很想下床回自己的房间。可惜,没有允许他不敢动。 沈怀卿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忽然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顾辞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暧昧:“顾辞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主人 ”顾辞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颤抖,“求您 别这样。”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低贱的模样,可沈怀卿却总是让他记回从前。 “别怎样?”沈怀卿笑着伸出手,指尖划过顾辞的脊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顾辞哥哥,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叫你吗?现在又不喜欢了?” “ ”实在不知怎么回话的顾辞,闷哼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 沈怀卿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也不知何事刺激到了他,语气也变得的阴晴不定:“顾辞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还是说 你心里其实恨极了我,却不敢说出来?” “我哪敢恨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恨你” “你倒是清楚。” 话落,沈怀卿顿时没了继续玩弄他的兴致,可能是困了,也可能是方才的插曲让他心烦。 被子被他重新握在手里,轻瞥眉目,最后还是盖回到了顾辞身上。 随即冷着脸躺回床面,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可是,身旁人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那颤抖虽然轻微,却像是无声的抗议,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皱了皱眉,猛地转过身,目光阴冷地看向顾辞。 “抖什么?”沈怀卿的嗓音满是不耐,“冷?” 顾辞的身体一僵,立即深吸一口气:“属下 不冷。” “不冷?”沈怀卿越发不耐,伸手捏住顾辞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那你抖什么?怕我?” 顾辞被迫与他对视,慌乱尽显,但很快又被他压下。他低声道:“没有 ” 不知为何,心中的躁意越来越满,沈怀卿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怒意,“给我好好睡觉!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抖一下,就给我滚下去跪着!” 太过紧张的某人,耳边嗡嗡作响,模糊不清。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滚下去跪着。 几乎是本能地,顾辞迅速从床上起身,动作快得仿佛怕慢一步就会惹来更大的责罚。 膝盖砸在地面,垂头。 沈怀卿愣住。 内心的怒火好似即将爆发:“我让你跪了?” “属下,听主人的吩咐。” “你 ”沈怀卿的眉头皱得更紧,莫名的烦躁愈发强烈:“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故意跟我作对?” 闻言,顾辞有些想笑。 脾气好?沈怀卿? 凶起来的时候,沈怀卿简直像一头吃人的野兽,哪里和“脾气好”这三个字沾得上边? 于是他硬生生将那股荒谬的笑意咽了回去。 沈怀卿见他不答,怒意更甚。 可看着对面那副满身伤痕的身子,却开不了要罚他的话语。 只好强压怒气,侧过身重新躺回床面。“喜欢跪是,那就跪着。”说完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被罚跪的顾辞终究难以忍受夜晚的气温,估摸着沈怀卿已然入眠,便催动内力抵御冷寒,继而闭上双眼保存体力。 一睡,一跪。 整晚就这么过去。 天刚亮,昏暗的室内终于迎来了一丝暖意。顾辞依旧跪在床边,膝盖早已麻木,目光低垂,盯着地面,思绪却早已飘远。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 顾辞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岁的少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紧跟着几位阁中弟子。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到房间内的情景时,瞬间都惊讶的噤了声,默契般退到门外。 顾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起身,迅速从床上抓起自己的衣物,慌乱地套在身上。 沈怀卿也被这动静惊醒,眉头紧皱,慢慢坐起身来。 待视线聚焦,扫过房间,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年后,立即转头看向一侧的顾辞,“面朝墙,跪下。” 慌乱的顾辞随意套上几件衣物后,来不及整理衣摆,走到墙角跪下。 沈怀卿轻咳一声,语气不悦:“你怎么还是回来了?” 少年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 门外的弟子往里看了一眼,这才不安的踏进房间。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抱拳道:“阁主,属下失职,二公子走的小路,我们我们没能拦住。” 沈怀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待无关紧要的人离去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少年身上:“我不是让你待在莫林山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你 ”突发的状况,少年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原来你不让我回来,是因为这个?” 沈怀卿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少年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哽咽,“我都看见了!你你和他 ”目光扫向墙角跪着的顾辞,那失控的情绪里有愤怒,有失望,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顾辞背对着他们,跪在墙角。 浑身的颤栗让他冒出一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今此一遭,他的狼狈,下贱,定会传遍整个千面阁,他的自尊将丝毫不剩。 沈怀卿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耐:“你看见什么了?不过是罚他跪着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少年怎会相信,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他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为什么为什么衣衫不整?你你们 ” 沈怀卿的脸色越发阴沉,起身下床行至少年身前,本以为要发怒,最终缓了缓脸色,安抚道:“小昀,我何时骗过你?”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目光柔和了几分:“不过是奴隶犯了错,罚他罢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温柔的嗓音让墙角的顾辞抬起了头。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沈怀卿了。 少年咬了咬唇,夺眶而出的泪水被沈怀卿亲自拭去。随即重新扫视着屋内,除去床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乱之外,其余地方一如既往。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暧昧气息,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药香,瞬间拉回了少年此行的目的。 “对了 怀卿哥,我听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说罢,就往沈怀卿身上扒拉,而沈怀卿也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乱摸。 衣角被掀开,少年又红了眼眶。“有没有事,大夫怎么说的?” “只是些皮外伤,大夫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 “可是我听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怀卿哥,你别骗我” 沈怀卿无奈叹气,“哭什么,这么大个人了。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吗?” “可是” “好了,我你也已经看到了,你可以回莫林山了。” 话落,少年偏过头。 “我不回。” “小昀听话,你明知道我后面要做什么,你留在这,不安全。”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退让。 还在罚跪的顾辞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谈话的,只是房间就这么大,又只有他们三人,他不想听都没办法。 小昀? 哪个昀? 想到这,他不禁想起了八年前死去的弟弟,顾昀。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要留下来帮你!”少年高声,两人似乎越吵越凶。“说不定,凭我的身份,顾庆 ” 话未说完,沈怀卿拽着少年出了房门,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庭院才停下脚步。 少年的手腕被他握得有些发疼,忍不住皱眉:“这次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了!” 沈怀卿松开手,无奈扶额:“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不过,凡事皆须听从于我,否则,我亲自送你回去。” 闻言,少年重重点头,随即咧嘴一笑:“小昀一直都很听话的!” 见人如此乖巧,沈怀卿只好作罢:“方才房间里的人,你没有认出来吗?” 少年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我认识?” 沈怀卿点了点头:“你二哥。” 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好似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 他不是不知他的二哥进了千面阁,只不过想起方才的情景,让他不禁惊愕。 沈怀卿的目光深邃,抬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低声道:“你二哥不能相信。他虽然进了千面阁,但他的心思难测,绝不能让他发现你还活着。” “可我们总会撞见 ” “小昀,你听好了。你们八年未见,你的样貌变化很大,他未必能认出你。就算他认出了,你也绝不承认。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知道吗?不然,顾庆海知道你没死,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抓回去。” 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我知道了。” 不知跪了多久的顾辞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额头抵在墙面,想以此来抵消双膝间带来的痛感。 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他才猛然回神。 “顾辞,阁主说你可以起来了。”一名阁中弟子站在门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 顾辞的身体稍许一僵,随即抬起头,看向那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点了点头后回应:“知道了。” 刚一动弹,膝盖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那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点。” 男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闲聊意味。他一边扶着顾辞站稳,一边压低声音问道:“顾辞,你昨晚 是不是和阁主睡了?” 话落,顾辞垂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没有。” 男子却不依不饶,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哎呀,别这么冷淡嘛。咱们都是自己人,说说又不会怎么样。再说了,阁中谁不知道阁主对你可是特别得很,虽然罚你是罚得最凶的,但三年来贴身伺候的只有你一人!” 顾辞的脸色越发难看,面露怒火,但很快被他压下。 男子被顾辞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他讪讪地笑了笑,扶着顾辞往外走,嘴里还不忘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什么 对了,二公子今日回府,阁主大摆宴席给他接风洗尘,让你过两个时辰前去伺候,听说阁中长老们都会出席!” 顾辞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声音依旧冷淡:“这个二公子是谁?为何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二公子是阁主认的义弟,名叫沈昀。你五年前入阁,前两年一直在受训,三年前才被调到阁主身边伺候。而二公子三年前便离家了,所以你从未见过他。” 顾辞的眉头皱得更紧,沈昀?“三年前离家?为何?” 男子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二公子当年离家,是阁主亲自送他走的。” 义弟? 顾辞垂眸。 他竟不知,沈怀卿还认了一个弟弟? 第281章 顾辞篇11 大火 宴席设在千面阁的正厅,数张红木座椅整齐摆放。 四壁悬挂着绣有千面阁徽记的锦缎,中央的圆桌上摆满了佳肴,酒香四溢。 在屋内躺了一会的顾辞,起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沈怀卿只给了他两个时辰的休息,而现在,时辰已至。 膝上的痛感仍旧在作祟,强忍着,端着茶盘跟在婢女身后走入正厅。视线下垂,不敢轻易抬头,他深知自己的身份,明白此处众人皆不可轻易冒犯。 刚走近主桌时,余光却瞥见了坐在沈怀卿身旁的少年。 那一瞬间,顾辞的心剧烈发颤,手中的茶盘险些脱手。 周遭的谈话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更多的相似之处。 少年的侧脸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尤其是那双眼睛,与顾昀如出一辙。 八年前的片段迅速在脑中闪过。 那场大火,那声惨叫,还有顾昀最后的身影,好似就在昨日。 他明明亲眼所见,他的弟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那浑身烧焦的尸体他也亲眼看见 可 眼前这个少年,为何与顾昀如此相似? 义弟? 义弟 身后的婢女见顾辞愣在原地,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提醒:“顾辞,小心些,别失了礼数。” 顷刻间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视线。 稳了稳手中的茶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看那少年的脸。 也许,只是像罢了。 婢女眼神示意,顾辞点了点头,道谢后端着茶盘走到主桌前,低头为主桌上的所有人倒茶。 茶香升起,与酒香交织。 倒完茶后,默默退到一旁,视线看着地面无声等候。 这场宴席,他全程都是恍惚的状态,余光总是瞥向沈怀卿身旁的少年。 没过多久,沈怀卿的声音响起:“顾辞留下。其余人,都退下。” 婢女和其他侍从闻言,纷纷行礼退下。 一老者沉声:“小昀啊,你爷爷身子如何了?算下来,我们也三年没见了。” 少年稳了稳跳动的心脏,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拳。 他能感受到,他的二哥从进门开始,视线便一直在自己身上。 沈怀卿不着痕迹的伸手搭上他的手背,使了使眼色无声安抚。 待他心绪渐渐平稳,勉强扯出一抹笑,恭敬答道:“爷爷身子还算硬朗,只是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平日里多在院子里养些花草,倒也清闲自在。” 老者闻言,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魏老哥一向喜欢清静,当年他离开千面阁时,我们还劝他多留些时日,可惜他执意要走。如今想来,倒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太过执着了。” 另一位长老也笑着接话道:“是啊,魏老哥性子倔,当年他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如今小昀回来了,倒是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沈昀继续装笑,语气谦逊:“几位长老言重了。爷爷虽然离开了千面阁,但心里一直惦记着各位。这次我回来,他还特意嘱咐我,要向各位长老问好。” 几位长老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其中一人拍了拍沈昀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慈爱:“小昀啊,你爷爷虽然不在阁中,但你既然回来了,千面阁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不必见外。若怀卿欺负你,尽管告知我们,我们帮你出气。” 沈怀卿提杯陪笑:“木三爷,您何时见我欺负过。” 木三爷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沈怀卿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也是,你这小子一向护短。不过,若是哪天你真惹他不高兴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可不会坐视不管。” 沈怀卿轻笑端起酒杯:“木三爷放心,小昀是我弟弟,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 沈昀也连忙举起酒杯,脸上带着笑意:“多谢木三爷关心,怀卿哥对我一向很好,您不必担心。” 主桌上的人纷纷笑了起来,宴席上的气氛很是温馨。 而站在墙角等候命令的顾辞,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入了自己耳里。 此人虽说是沈怀卿认的义弟,可为何千面阁的这些长老对他的尊崇,甚至超越了沈怀卿这个阁主。 如果他是顾昀,怎么可能会与千面阁的前辈搭上关系? 就算有沈怀卿从中作缓,身份不过是阁内认的二公子,也不至于爬到千面阁的阁主头上。 可这些人对这少年,属实过于恭敬。 还有那个魏老是谁?听他们的谈话,是那少年的爷爷 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 可算下年纪,如果顾昀活了下来,也是这般大了。 宴席逐渐接近尾声,木三爷站起身,拍了拍沈怀卿的肩膀:“怀卿啊,今日就到这里。我们这些老骨头也该回去歇息了,你们两兄弟许久未见,好好聊聊。” 沈怀卿连忙起身,拱手:“是,几位长老慢走。” 沈昀也立即起身,只可惜不胜酒力,刚站起就一个踉跄,幸而被沈怀卿及时扶住。“四位长老慢走,小昀明日再来陪你们。” 几位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正厅。 人刚走,少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甩了甩头撒娇:“哥,我头疼。” 闻声,沈怀卿嘴角上扬,抬手搭上了少年的额角开始按揉。随后沉声:“顾辞。” 顾辞连忙走上前,不经意的抬眸,视线直接落在两人亲密的举止里。 心底的不适在疯狂跳跃,莫名涌起一股酸楚。 “主人有何吩咐?” “去准备些醒酒汤来。” “是属下这就去。” 重新回到正厅时,圆桌已经被收拾干净。 沈怀卿坐在主座上,神色淡然,而沈昀则懒洋洋地靠在椅背,脸上带着几分醉意,额角依旧被沈怀卿轻轻按揉着。 顾辞端着醒酒汤走上前,低头:“主人,醒酒汤准备好了。” 沈怀卿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冷意:“端过来。” 沈昀微抬眼眸,内心一紧。 顾辞应了一声,端着碗走到沈昀身旁,微微躬身,将碗递了过去。 沈怀卿见状,眉头微皱,语气不悦:“没个奴隶样。” 话落,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顾辞抿了抿唇,他与沈怀卿相识十一年,怎会听不出言外之意。 “属下知错。”说完,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双手将醒酒汤高高举起,面朝沈昀,恭敬地说道:“二公子,请用醒酒汤。” 沈昀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此时的顾辞正低头跪着,不然他那慌乱的模样一定会被顾辞抓见。 眼角瞥了一眼沈怀卿,随后接过:“哥,他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沈怀卿收回手,在他头顶宠溺的摸了摸:“三年前收的一个奴隶,那时你刚好去了莫林山,没见过也是正常。” “这样啊 ” 顾辞面无表情,双手垂在身侧。 脑子里的片段又开始往前追溯。 在顾昀落水后的一年里,顾辞因为愧疚,因此对这个弟弟更加上心,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被沈怀卿救起后的顾昀,从那以后,便对这个住进顾家三年的哥哥有了依赖。 甚至有时候,连顾辞这个亲哥哥都比不上。 清楚的记得那天,顾昀坐在书桌前,认真地抄写着夫子布置的功课,而他则在一旁整理书架。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顾昀的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响。 恍惚间,顾辞好似碰到了书架旁的烛台。烛火瞬间点燃了书架上的书籍,迅速蔓延。 顾辞慌了神,连忙去扑火,但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控制。 “阿昀!快跑!” 八岁的顾昀吓得缩在墙角大哭,任凭顾辞怎么喊也不见动弹。 不知为何,火势蔓延得极快,一瞬间漆黑的浓烟滚满整间屋子。 顾辞被呛得几乎睁不开眼。 顾昀的哭喊让他越发慌乱,直到哭声停止,顾辞险些崩溃。 想要叫救命的他已经被浓烟呛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火苗快舔舐到他的衣袖时,沈怀卿冲了进来。 一把抓住顾辞的手往门口拽去。 “阿昀 ”顾辞拼了命的低吼。 沈怀卿面色比任何人都急:“顾辞哥哥,快走!” 顾辞捂着胸口,指着里侧一角:“阿昀 ” 沈怀卿咬了咬牙,“你先跟我走!我再回去救他!” 顾辞离门口很近,两人跨过浓烟,逃出来后双双瘫倒在地。 同一时刻,房梁倒塌。 火势异常凶猛,疯狂吞噬着书房内的一切。 浓烟直冲云霄,将整个顾府的上空染成一片灰暗。 “噼啪”的爆裂声,在刺激着神志不清的顾辞。 他死死盯着那被火焰吞噬的书房,喉咙也许是被呛过的缘故,说不出话。 眼神也逐渐变得呆滞,顾明昱赶来,一脚踏上他的胸膛,问他顾昀在哪,问他为何起火。 他只是呆呆盯着面前的大火,说了一句:“我打翻了烛台” 一旁的沈怀卿蹙眉,好似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了下去。 顾明昱红着眼,几近癫狂。一脚将顾辞踹飞数米。 鲜血从口中吐出,伴随着沈怀卿的惊呼昏死过去。 他昏了足足三天。 顾昀撕裂的哭喊也在他脑子里叫了整整三天。 直到一桶冰冷的水泼在他身上,他才猛地惊醒,浑身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顾明昱的嗓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顾辞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勉强抬起头,看到顾明昱正站在他面前,身后的下人手中还提着空桶,低着头不敢出声。 而沈怀卿则被两个下人死死抓住,脸上满是焦急。 “顾明昱!你疯了!” 顾明昱冷眼扫过沈怀卿,冲着两名小厮挥手:“带他下去。” 沈怀卿怎会轻易离开,他若走了,顾辞得完。 “放开我!顾明昱!他也是你弟弟!”十二岁的沈怀卿虽从小习武,但钳制他的二人乃顾家护卫,力度悬殊,只能拼死挣扎。 顾明昱好似疯魔,上前猛的拽向顾辞后脑,一把将他拉下了床,甩在空地。 “沈怀卿,你不过是寄住在我家的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顾家的事?他害死了阿昀,我让他偿命难道不该吗?” 顾辞趴在地上,无神的盯着地面。 大哥说的没错是他害死了顾昀是他 如果不是他打翻了烛台,顾昀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阿昀就不会死啊 沈怀卿忍着情绪,收敛动作。“顾大少爷,阿辞哥哥也不是故意的。那场火,谁也不想发生。他救不了阿昀,自己也险些丧命,他也自责啊 ” “自责?”顾明昱心中的怒火更甚。他一把揪住顾辞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声音中带着哭腔:“一年前落水!如今的大火!顾辞!你为什么这么狠毒!你怎么不去死!阿昀才八岁,他还那么小 你怎么能害死他!” 顾辞没有反抗,任由顾明昱将他推倒在地。 他该怎么解释呢? 落水是他的疏忽,烛台是他的不小心。 可确实是因为他啊 眼泪砸向地面,带着他无声的崩溃掩埋地底。 顾明昱一脚接着一脚,将顾辞踹得血肉模糊,沈怀卿拼命挣扎:“顾明昱!你放开他!顾明昱!你这个疯子!” 他像是听不见般,力度逐渐加大。顾辞没有躲,也没有喊疼。 就这么承受着他的怒火。 本以为会死在今日的顾辞,只听一声“住手”,顾夫人冷着脸踏进。 顾明昱这才停了手。 一同进来的女人跪在顾辞身侧,求着大少爷饶了她的孩子,浑身是血的顾辞拽上女人的衣袖,低低喊了句:“娘” 女人焦急的看向顾夫人,顾夫人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安心,随后立即命人将顾辞带下去。 护卫准备上前时,顾明昱突然怒斥:“我看谁敢!”他不解,满是怒火的看向她的母亲。“阿昀惨死,母亲为何还帮这个罪人!” 顾夫人垂眸,拭去眼角的泪珠,随后抱住顾明昱:“娘很难过,可阿辞也是无心。小昀已经没了,他不能再出事。明昱,不要迁怒于他,好吗?” “迁怒?!”顾明昱推开顾夫人,怒吼:“娘是被他们母子二人蛊惑了吗?那顾辞不安好心!他们在觊觎您的位置您看不出来吗!” “明昱,你冷静些。小昀的死是意外” 顾明昱却像是听不进去,怒火依旧高涨:“母亲?阿昀是您亲儿子啊您为何相信一个外人?他才八岁,还那么小 ” 顾夫人颤了颤眼皮,深吸一口气:“阿辞也是顾家的孩子,是你父亲的儿子,是你的弟弟。你不能因为阿昀的死,就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你听好了,我不许你动他!” 顾明昱不可置信的哽住,顾夫人红着眼想要重新将他抱在怀里时,手刚伸出,顾明昱立即退后一步。“母亲我只有阿昀一个弟弟!” 回忆到此,直到面部被泼了一杯水,顾辞这才拉回思绪。 他猛地回神,连忙磕头认错:“属下知错。” 沈怀卿不满怒斥:“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当着我的面都敢走神?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太宽容了?” 顾辞额头紧贴地面,身子发颤:“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他也在懊恼,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想到了从前,看来还是没有罚够。 本想罚他一顿的沈怀卿,只见沈昀祈求似的眼神传来,只好将不满咽下。 “滚下去,自己刑堂领二十鞭子。” 顾辞应了一声,撑着地面慢慢站起,随后退了出去。 刚出正厅,顾辞便无力靠在墙角,深吸了一口气。 顾昀死前的哭喊开始陆续想起,他无法不把眼前的少年与阿昀相比,像实在太像了 少年在顾辞离去后,眼泪掉落。 沈怀卿轻叹:“别被他骗了,藏好你的身份。知道吗?” “可他对我很好” “也许。” —— 二十鞭不算多,很快便能打完。 从刑堂出来的顾辞,想了想直接去到了沈怀卿住的院落。 按理来说,没有阁主的传唤,他是不许出现在主人的面前。 可他很想弄清那少年是谁,他不能查,便亲口问。 就算惹怒他的主人,他也不在乎了。 只可惜,人到房门外后,还是生出了退缩之意。 到底是怕的。 犹豫许久,直到婢女端着热茶走来时,顾辞眼睛一亮,伸手接过。 说是接,倒不如说是抢。 “你去忙,这里交给我。” 奴婢顿了顿,没有多说,转身离去。 顾辞深吸了一口气,端着茶盘,敲响房门。 “进来。”沈怀卿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有些冷淡。 顾辞推开门,谨慎踏入,将茶盘放在桌上,随后退到一旁:“主人,茶来了。” 沈怀卿轻笑:“挨了多少?” “您吩咐的,二十下。” “哦?我何时有说过这么少的数目?” (虽然卡文了,但有五千字哦 额 ) 第282章 顾辞篇12 恨来 第282章 顾辞篇12 恨来 “哦?我何时有说过这么少的数目?” 顾辞嘴角微抽,内心直骂自己真是犯贱。他完全可以挨完鞭子回自己房中的,却偏偏要自讨苦吃,来这里做什么? 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是属下记错了,要不 属下再去领二十鞭子?” 沈怀卿挑眉:“你倒是自觉。” 顾辞欲言又止,他才不想去。自己又没做错事,平白无故的去挨鞭子干嘛? 想到此,直接撩袍而跪。 坐于案后的沈怀卿轻哼,手中的书册被放在桌面,语气颇为挑逗:“不去领罚,跪下做什么?” 求饶,顾辞经常做。 也不缺这一回。 跪了一夜,又挨了二十下鞭子。如果再去一趟刑堂,怕是得昏在那。 “求主人开恩,饶了属下这回。” “顾辞哥哥真奇怪,说加罚的是你,求饶的也是你。不然这个主人你来当如何?” “主人说笑了,属下怎敢 ”顾辞结结巴巴,声音越来越低。 沈怀卿懒散的靠着椅背,看着对面人的窘态,兴致大涨。 “过来。” 不敢耽搁的顾辞立即爬到沈怀卿脚边,跪直上半身,而后垂头。 这一连串温顺的模样,着实取悦到了沈怀卿。 “听说顾辞哥哥在受训的那两年,可是硬气的很啊。怎么一到我这,却几次三番求饶。” 听到这句话,顾辞眨了眨眼皮。 内心嘟囔:想成功留在千面阁,头两年可不得要硬气些。不硬气的话,连千面阁的大门都进不来。 更何况,他们又不是沈怀卿,他可不想求沈怀卿之外的任何人。 想想都犯恶心。 “主人仁慈,属下 ” “我都这么对你了还仁慈,顾辞哥哥是不是对这二字有什么误解?” 顾辞低头,沉默。 沈怀卿见他不语,轻笑一声。“得了,顾辞哥哥都说我仁慈了,我岂能再罚你。” 闻言,顾辞松了口气,视线扫过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心中一动。膝行两步,伸手端起那杯茶,双手高举过头,讨好般的递到沈怀卿面前。 “主人,茶要凉了,您趁热喝。” 沈怀卿垂眸,看着顾辞高举的茶杯,眉头微皱:“说,想问什么。” “属下只是怕茶凉了,没有别的意思。” 沈怀卿轻哼接过,放回桌面。“既然没有要问的,你可以下去了。” 话落,顾辞仍跪在原地,面露尴尬。 他就应该方才顺着沈怀卿的话问的,这下他该怎么说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坐着的人顿时被他纠结的模样逗笑,拾起桌上的案尺抵在顾辞的唇边。“顾辞哥哥,你这张嘴,怎么总是口心不一呢?” 顾辞被案尺抵住嘴唇,冰凉的触感让他不敢动弹。 他抬眼看向沈怀卿,眼中带着一丝慌乱和无措,喉咙动了动,却不敢发出声音。 沈怀卿见状,笑意更浓。手中的案尺在顾辞的唇上点了点,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对主人撒谎,嘴是要打烂的。顾辞哥哥应该知道,你到我身边的第一天,不就尝过这滋味了吗。” 是啊 他们时隔三年再见,从此顾辞在沈怀卿面前,毫无尊严可言。 “主人,二公子当真是二公子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怀卿却听明白了。案尺离唇,放回原位。“你想说他很像一个人对。” “是” “你认为是同一个人?” “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不是” “阿昀的尸首你不是亲眼所见吗?” 沈怀卿身子往前倾,俯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顾辞,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你弟弟不是葬在你顾家祖坟吗?你亲自埋的啊,顾辞哥哥。” 话音落下,顾辞瞳孔放大。 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阿昀瞬间袭进他的脑海。 他好像听到他的弟弟在说:二哥,为什么不救我。 二哥,我恨你。 二哥,来陪我。 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 不止留下了八岁的顾昀,也困住了十六岁的顾辞。 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烈火吞噬整个书房。顾昀的哭喊声,哥哥的怒吼,顾夫人的哭泣,还有他的悔恨。 “是我 是我打翻了烛台 ”现实与幻境交杂,顾辞有些分不清现在他所处是今日还是往昔。 脑中杂乱的声响吵的他模糊不清,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满腔自责:“如果不是我 阿昀不会死 死的是我 应该是我啊 ” 沈怀卿一愣,忽而想起眼前这人,是把弟弟的死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的人。 他这一逼,本是想打消此人的怀疑,却没想让他又陷进了回忆。 顾辞弯腰抱头,偶尔间还会用力捶向自己的脑袋,想把那些让他头疼的杂物弄出去。 只可惜,无用。 “顾辞?” “怪我都怪我是我的错” 指节重叩在头顶,青白皮肤下蜿蜒的血管突突跳动。 沈怀卿呼吸一滞。 下意识的伸手想去阻止,却被猛的一推。手臂拂过案面,桌上的案尺应声落地,那人却恍若未觉,只将额头死死抵在青砖上,单薄脊背随着抽气声剧烈起伏。 “够了!”沈怀卿怒斥,猛地攥住顾辞手腕,指尖触到一片湿冷。掌中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是被火燎伤的雀儿扑棱着残翅。 三年前刑堂初见时这人也是这般模样——浑身鞭伤跪在血泊里,指甲抠进青石缝中,却硬要仰着脖颈冲他笑。 他问他,为什么会来千面阁,不怕死吗? 他答:为你而来。 案几被撞得歪斜,茶盏倾覆在玄色衣摆晕开深渍。 沈怀卿惊觉,自己竟半跪下来,膝头压着对方颤抖的衣角。这认知让他喉头发紧,手中力道却不自觉放轻:“顾辞,看着我。” 蜷缩的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后脑撞上紫檀木案脚。 沈怀卿来不及思索,掌心已垫在那片冰凉与坚硬之间。血腥气漫上来,原是顾辞咬破了舌尖,殷红顺着唇角淌过他雪白衣襟。 “主人,您听到了吗?阿昀阿昀在叫我” 破碎字句混着血沫,顾辞涣散的瞳孔里映着跃动的烛火,仿佛又见那吞噬书房的烈焰。 他忽然痴笑起来,沾血的指尖去勾沈怀卿的下摆:“二哥在这儿呢,别怕” 沈怀卿浑身僵住。 那被扯住的衣角也扯住了他的心脏。 怀中人滚烫的呼吸拂过他颈侧,恍惚与多年前他刚到顾家时,因为害怕而被抱住他的少年重合。 “嘘” 他终是将人揽进怀里,指尖拂开顾辞汗湿的额发。 墙角里的安神香静静燃烧,沈怀卿望着窗外渐白的天光,忽然又想起重逢时他说的一句话: ‘我既选你贴身伺候,你便要把自己的灵魂碾碎,完完全全听从于我。能做到?’ 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 沈怀卿垂眸看着那张苍白的睡颜,忽然极轻地嗤笑一声。到底是谁在碾碎谁呢?他想着,却将大氅又裹紧了几分。 雾气漫过雕花槛窗,将案头的紫金香炉氤氲成朦胧光晕。 沈怀卿无奈长叹,抱起昏过去的人儿去到了床榻。 看着枕在膝上的人,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珠,混着血渍在苍白的面容上成了朱砂痕。 直到天黑,也不见腿上的人儿渐醒。 “你倒是睡得安稳。”低声自语,眼底尽显许久未见的情愫。 门外忽起三声叩击,暗卫特有的气音隔着门板传来:“阁主,二公子求见。” 沈怀卿抚过衣角。怀中之人的脉搏突然变快,分明早已清醒却还在装睡。 他唇角勾起冷笑,突然掐住顾辞后颈将人提起:“何时醒的?” 顾辞被迫仰起头,喉结在沈怀卿虎口下艰难滚动。月色漏进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照见那片未及藏好的惊慌:“刚醒” “所以顾辞哥哥,好受些了么?” 刚醒的顾辞无非是贪恋这片刻的温存,才装睡。 不过只装了一会便被发现,他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顾辞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神闪躲。沈怀卿松开手,任由他跌回床上。“让他进来。” 不多时,沈昀走进屋内。看到床上的顾辞,眉头微皱。“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沈怀卿似笑非笑,眼神冲地面一扫:“还赖在床上做什么,滚下去。” 顾辞闻言,连忙从床上起身,动作有些慌乱,险些被床边的脚踏绊倒。 他低着头,不敢看沈怀卿,也不敢看刚进门的沈昀,只是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站到一旁,垂手而立。 忽而想到白日的宴席,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见过二公子。” 沈昀手心握了握,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压制住想扶起面前人的心思,偏过头问道:“你为什么在?” 顾辞哽住。 他难道要回,你与家弟很像,所以前来问沈怀卿你的身份? 不可能的。 找不到理由的他沉默了好一会,索幸沈怀卿替他解了围。 “小昀找我何事?” 沈昀的目光在顾辞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神色如常地走到沈怀卿面前,坐在了床沿:“我听云飞哥说,城外的商队出了些问题,可你一直没有回信,他拿不定主意。” “他知道你回了千面阁,所以托人问你了是。” “嗯。所以哥哥为什么不去处理?” 沈怀卿瞥了一眼顾辞,没有令他退下,好似故意说给他听一般。“我受伤太重,不宜出远门。不过是些小事,货没了就没了,无妨。” 听到重伤二字,沈昀忽而变得焦急:“大夫不是说你没事了么?” “只是没有性命之忧罢了。” 还想说什么的沈昀,只见沈怀卿扶额:“我累了,你们都出去。” 话刚落,顾辞迅速叩头起身,退出了房间,这么一来,沈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一并退了出去。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沈怀卿下床坐回了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尺,脑海中却不受控地浮现出顾辞方才的模样。 他心中烦躁更甚,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夜风吹拂进来。 月色照亮院中,忽然想起顾辞那句“为你而来”,心中一阵刺痛。 “顾辞 ” “顾辞!” —— 忆 门被推开,十三岁的沈怀卿浑身是血,与母亲躲在霉烂的稻草堆后。 腐木窗棂透进的月光照见母亲鬓角的白霜,那些细碎银丝沾着从房梁落下的灰尘,随门外渐近的脚步声簌簌颤动。 “这里!” 熟悉的嗓音响起,灯笼光晕扫过杂房结满蛛网的匾额。 黑衣人反手从剑鞘拔剑而出,剑尖瞬间挑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父亲的尸体被黑衣人带进,丢到地面。沈怀卿看着父亲扭曲的脖颈卡在门槛,母亲的指甲掐进他的肩胛。 血腥气漫过霉味,他看见顾辞哥哥站在屋外。 顾庆海满意的在他肩头拍了拍:“放心,我答应你的会做到。” 刹那间,所有的过往全部破碎。 最为信任的人直接将他打入地狱。 黑衣人带着笑意说道:“别躲了,出来。一家早日团聚可好?” 无人应答,顾庆海高声:“仔细搜!” 黑衣人用剑鞘拨开垂落的蛛网,瓦片在屋顶发出脆响。 母亲忽然松开手,在沈怀卿惊恐的注视中扯下发间金簪。 沾着灶灰的衣裙擦过他脸颊,腐朽的窗框被母亲撞出人形缺口。 黑衣人转身的刹那,沈怀卿看见母亲对他比着口型——活下去。 房外顿时火光冲天。 沈怀卿听着渐远的厮杀声,舌尖尝到铁锈味。他死死咬住手背,看着顾辞的靴尖在血泊中停留片刻,最终跟着黑衣人离去。 —— 那不愿触碰的往昔,如重石般压在沈怀卿心头,令他几近窒息。蓦地,一段很久很久前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 “那屋子荒废许久,怕是我爹也早已忘记府中还有这样一处院落。” “是挺偏僻。” “若阿昀再缠着你玩,你就藏这,料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好。” 第283章 顾辞篇13 试探 第283章 顾辞篇13 试探 夜色漫过廊下宫灯,沈昀在转角处被拽住了袖口。 顾辞将沈昀拉到墙角,手指扣的很紧。 在房中听少年与沈怀卿交谈时,他的好奇,以及想确认的心情愈发强烈。 退出房间后的他,顾不得礼数,只想求证一番。 “二公子留步。”两人挨得很近,这距离让他能再次审视这个少年的容貌。 沈昀身形微僵,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睫毛忽闪。这个角度让顾辞恍惚了一瞬——太像了。 虽然过了八年,可熟悉的眉眼,鼻梁,嘴唇 无一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弟弟,顾昀。 “有事?”少年抽回衣袖,语气不是很好。 顾辞却恍若未闻,突然扣住少年的手腕。 被扣之人的手腕很细,骨节分明,皮肤偏白。 顾辞的拇指按在他腕骨内侧,那里本该有一道疤痕,八年前阿昀落水时被水草割伤的痕迹。 可惜 没有。 他愣住,指腹在那处反复摩挲,好似这样就能让记忆中的伤痕显现。 “你做什么!”沈昀挣扎,却被顾辞按在墙上。 两人力度差距太大,发觉挣扎无用的少年只好作罢。 “顾侍从这是要以下犯上?”沈昀猛地抽回手臂,强装镇定。 如梦初醒的顾辞立即后退两步,单膝跪地。垂首盯着少年被攥出红痕的手腕,喉间发苦:“属下多有冒犯,还请二公子恕罪。” 见人就这么面向自己而跪,沈昀慌乱之中咽了口唾沫。手心藏进衣袖蜷缩,指甲险些刺破掌心。 “顾侍从倒是能屈能伸。”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轻慢的笑,尾音却不受控地发颤。“说,你想干什么。” “属下只是认错人了。” 话落,沈昀身子再次僵住。就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顾辞忽然伸手抓住袍角:&34;二公子可曾听过顾昀这个名字?&34; 沈昀的脚步生生顿住,袍角在顾辞指间绷直。 “顾昀是谁?”尾音带着刻意的轻慢,想到了方才在沈怀卿房间时,顾辞躺在床上的场景。从而故意刺激道:“你的相好?” 顾辞猛地抬头,正撞进沈昀垂落的视线里。 少年逆光而立,这个角度像极了阿昀幼时躲在屏风后偷听的模样。 可若他是阿昀,定不会说出这句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话来。 “他是我弟弟。” 嗓音很轻,却足以让沈昀无法平静。 “我倒想知道,我与顾侍从口中的弟弟有多像?” 顾辞抿唇:“您的容貌,神态,甚至您的声音,都与他相似 我 ” 沈昀呼出一口气:“你莫不是魔怔了?我沈昀自幼在莫林山长大,我有自己的家人。从未听说过什么顾昀。你若是思念成疾,不如去找个大夫瞧瞧。” 自幼在莫林山长大? 看来,是真的认错了。 也是,除了认错也没有别的可能。出事那年的顾昀虽只有八岁,可也是记事了的。 他不可能会将自己这个二哥忘掉。 更何况,是他亲自将阿昀的尸体下葬,他亲眼见过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阿昀 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 顾辞忽得哽住。 可怕的猜测纷纷袭来如果那尸体不是阿昀,如果他还活着,可为什么不认自己? 难道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顾辞都觉得有些可笑。 怎么可能呢。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隐情。 “是属下唐突了,二公子恕罪。方才的事还请您不要告知阁主。” 沈昀轻笑:“笑话,你这般对我,我为何不能告知我哥?” “属下知错,愿受任何惩罚。二公子宽宏大量,定不会与我一个低贱的奴隶计较。” 低贱的奴隶沈昀咬了咬牙他转过头侧身挥手:“罢了,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走,别再让我看到你。” 顾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二公子。” 说完起身,后退一步,与沈昀拉开距离。 转身离去。 看着顾辞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沈昀,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冷风吹过,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指尖无意识紧拽,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顾辞的话。 “对不起二哥” —— 往后三日,无事发生。 沉香从黑金炉口溢出,顾辞跪坐在屏风后添香。 他偶尔抬眼,望向榻上二人,气氛平静。 观此情形,二公子应是并未将他的无礼之举呈报主人,否则他断无这三日的安闲。 背部缠着新换的绷带,前日暴雨让旧伤渗出血水,此刻隔着轻纱屏风,仍能嗅到淡淡血腥气。 “哥,城外商队又丢了三车货。”沈昀赤足蜷在榻上,把玩着沈怀卿腰间的配饰,“云飞哥说,来抢货的是一群山贼。” 沈怀卿执笔的手顿了顿,朱砂在账册洇开红痕:“哦?还有山贼敢截千面阁的货?” 沈昀翻了个身,头枕在了沈怀卿的腿上,继续说道:“听他们说,那群人穿着破烂,脸上抹着炭灰。乍看与寻常山贼无异,但我觉得” 他眉头紧蹙,陷入回忆,“他们所持武器近乎相同,刀法整齐划一,仿若 是受过正规训练。” 受过正规训练 顾辞添香的手微微一抖,心中暗自揣测,难道是大哥派来的人? 自贴身侍奉沈怀卿起始,三年时光,他传递出不少阁内消息。 虽有益于顾家,然对千面阁而言,不过是些无足轻重之事。 既能稳住大哥,也不会对沈怀卿造成损害。 就如此这般,度过了三年。 自天陵城归来后,他便再未向顾明昱传递过任何消息。 此次截货,是否为大哥所为? 许是心神不宁,炉盖不慎被他掉落于地。那清脆响声,直接引得榻上二人侧目。 顾辞心惊胆战,即刻以额触地,口中连声认错。 沈怀卿却笑了:“过来。” 闻声,跪地之人立即将香盒盖上,随即膝行至榻前。 “抬头。” 顾辞依言抬头,视线下垂。 一旁的沈昀皱了皱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他这两位哥哥不对劲。 沈怀卿放下手中的账目,眯眼道:“说说看,你的见解。” 顾辞沉默了有一会,认真回道:“回主人,货物走的是暗河商道。能精准截货的,怕是有内鬼泄露了水路图。” “顾侍从倒是清楚。”沈昀突然踹翻脚凳,金丝楠木砸在青砖上的巨响惊得案面的信鸽飞起。 这模样很像是小孩闹脾气。 沈怀卿只是淡笑,可顾辞却乱了心神。 他记得,在阿昀落水三月后,刚被大哥训斥完的顾辞心情烦闷。 便想着去找沈怀卿说说话。 刚进房间,便看见阿昀趴在沈怀卿的床上,耍着脾气将床下的脚蹬踹翻,嘴里还嘟囔着:“我害怕 怀卿哥 ” 那模样如今与眼前的少年高度重合,看得他失了神。 直到笔头在额前轻敲,这才将顾辞的思绪拉回。 “你这晃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听不出沈怀卿的语气,不知有没有生气。只能继续认错:“对不起主人,下次不会了。” 沈昀偷偷看着这个变化极大的二哥,心中难以将八年前的顾辞与如今这个只会谄媚讨好之人联系起来。 甚至让他不禁产生一种幻觉,眼前之人或许并非他的二哥。 毕竟 实在是太过卑微了 他的二哥不该是这样。 装乖巧的模样惹得沈怀卿心生不满,他察觉到顾辞近来求饶的手段愈发娴熟。 本欲斥责两句,顾辞却未给他开口的机会。 低眉顺眼的从沈怀卿手中接过账目讨巧道:“午时了,主人饿不饿,需要属下去准备饭菜吗?” 这么一说,沈怀卿倒还真有了些饿意。 随即点了点头。 顾辞躬身,膝行后退。 刚站起身子,只听少年开口:“要松子鳜鱼,蟹粉豆腐。” 沈怀卿指尖掠过沈昀发顶,补充:“再加道杏仁酪。” 话落,沈昀瞬间乐呵呵:“哥哥还记得我最爱吃这个。” “小昀喜欢的,我都记得。” 两人这般亲昵,引得顾辞频频抬眸。 他记得沈怀卿从不喜甜食,却因沈昀一句“最爱”,便让膳房日日备着杏仁酪。 “属下这就去吩咐。”躬身退到门边,掌心沁出的冷汗沾湿了门框。 他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而后对候着的侍女报了方才的三道菜名,最后还补了一道菜:“再添一道油焖春虾。” 膳房飘来的香气裹着回忆。 小时候的阿昀偷吃虾羹后浑身起红疹的模样,此刻在顾辞脑海中异常清晰。 他并不是有意害他,只是仍旧不死心,想再确认确认罢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管事捧着食盒走来。 顾辞接过,转身回了屋内。 不紧不慢取出每一道菜,摆放整齐。 随即回到里侧,躬身:“主人,二公子。饭菜备好了。” 两人刚入座,顾辞将虾盏推到沈昀面前,目光锁住少年执筷的手。 “二公子请用。” 沈昀的筷子在虾盏上方停下,冷了冷眼。 内心直呼:二哥果然不好对付。 没有办法的他,只好硬着头皮从碗里夹起一只虾。 刚要入口,只见沈怀卿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杏仁酪,递到沈昀嘴边,“也不知味道与三年前差别大不大,尝尝。” 沈昀蓦地一怔,他与怀卿哥相识已久,却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这般突如其来的亲昵,令他心头雀跃。有些发懵地接过了那勺杏仁酪。 顾辞紧了紧手指,强行按捺下心中的异样。 沈昀就着银匙含住杏仁酪,腮边鼓出圆润的弧度:“太甜。”撒娇般的推开,筷中的虾子也就顺理成章的放回了自己碗里。 沈怀卿轻笑两声,忽然抬眸望向身后的顾辞,琥珀的瞳孔越发阴暗。 “为何多加一道菜。” 银匙磕在碗沿发出清响,顾辞猛然顿住。 沈怀卿用帕子慢条斯理擦去沈昀唇边糖渍,语气轻得仿佛雨后闲聊:“三年前你到我身边后,我便教过你,”他起身走至顾辞面前,擒住顾辞手腕,“别在我眼皮底下耍心思。” “属下愚钝 不知主人何意?” 顾辞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他深知沈怀卿多疑,自己根本无法隐瞒。 惋惜的是,事情败露得太快,以致未能亲眼目睹二公子将那虾吞食下肚。 “你以为全天底下就你记得顾小少爷碰不得虾羹?”沈怀卿挑起顾辞下颌,“你是忘了我也与阿昀相处过三年吗?怎么,想试探我义弟?看看千面阁的二公子是不是你那已经死了八年的弟弟!” 顾辞垂头,沉默。 沈怀卿松开手,背过身。“我以为这三年,你已经学会安分守己,到底还是放纵了些。” 顾辞还是沉默。 忽然,沈怀卿高声:“来人!”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两名侍从推门而入。 沈怀卿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辞,冷声道:“把他带下去,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侍从听令,上前架起顾辞。 被架之人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拖拽着自己。 沈昀坐在一旁,手中的筷子早已放下。他看着顾辞被带走,不安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沈怀卿坐回原位扶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二哥死在这里。不支开他,他迟早会发现你的身份。” “发现了又如何,二哥好像对你和别人不同。我觉得他不会给顾家报信 ” “别被他骗了,我曾经也相信过他,到头来呢?他怎么对我的。” 沈昀低下头,情绪有些落寞。“或许或许他有苦衷呢?罪魁祸首是顾庆海我们” “我亲眼所见!如果不是他!我娘怎会”话说到这,沈怀卿泛起头疼。 沈昀张了张嘴,他不了解当年的真相,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于沈怀卿的讲述。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相信,他的二哥会是那样的人。 “怀卿哥,”沈昀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恳求,“能不能别对他太狠他毕竟是我二哥” 沈怀卿轻轻点头,他本就只是为了帮沈昀做的一场戏,没打算重罚。 “我自有分寸。” 沈昀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第284章 顾辞篇14 第284章 顾辞篇14 三日。 顾辞被关了足有三日。 地牢阴湿的泥墙渗着水珠,顾辞蜷缩在角落。腕间锁链随动作发出声响,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关进千面阁的地牢。 在顾家时,曾因为顶撞府中管事。大伯不问原由,直接将他关进牢房。顾庆海也对他不闻不问。 黑暗里只有老鼠的吱吱声,还有还有那具吊在对面墙上的尸体。 那是个犯了错的下人,尸体已经腐烂,却因为地牢的阴冷迟迟没有完全腐化。 他看着那具尸体整整一天。 害怕,绝望,崩溃。 顾辞已经许久未感受过了。 水珠滴落声在牢房里格外清晰,他数着滴答声,直到熟悉的脚步声从石阶传来。那是沈怀卿独有的步调,三年来他早已熟记于心。 撑着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他提前跪好,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 “现在知道乖了。”沈怀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讥讽。 顾辞没有抬头,他能闻到沈怀卿身上特有的味道,只不过混着地牢的霉味,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抬头。” 衣摆扫过青苔石阶,他跪直身子,勉强抬头,视线落在沈怀卿腰间的配饰上。 那是他亲手雕的,玉料是沈怀卿还在顾家时赠给他的。 当时沈怀卿说:“既是赠你了,便随你处置。” 后来一场大变,见不到沈怀卿的日子他便雕了这小玩意。 再见后,不知求了多少次,挨了多少顿打,才让沈怀卿日日带上。 “知道错哪了?” “属下不该试探二公子。” “就这些?” 顾辞喉结滚动,他有些害怕。他怕沈怀卿不要他,怕他的小聪明惹的沈怀卿失望。 惧意堆积,让他除了认错脑子里再无其他。 “属下知错。” “知错?”沈怀卿突然俯身,沉香气息扑面而来,“顾辞,你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三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顾辞听不懂的情绪,“永远都是知错,认错,却从不改错。” 蛇鞭突然抵住咽喉,鞭柄重重戳在他心口,“装了三年的乖顺奴才,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这些心思。八年前你没能护住阿昀,如今倒想在我千面阁认亲?” 话落,顾辞猛地咳嗽。 反应过来的沈怀卿为时已晚,可话已经脱口而出。 原以为又会刺激到面前人胡思乱想,可顾辞似乎很平静。 “主人别生气,下次不敢 ” “下次?” 顾辞立即摇头:“没有下次。” 地牢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沈昀攥着药瓶躲在石柱后。他看见沈怀卿突然扬鞭,沾盐水的蛇鞭撕开顾辞胸前布料。 “这一鞭,打你僭越试探主子。” 皮肉绽开的声响让沈昀捂住嘴。 顾辞咬着牙不吭声,他忽而觉得以往被撵去刑堂受罚时,那些疼痛都像是隔靴搔痒。 今日沈怀卿亲自执鞭,每一鞭的力度都抵得上刑堂人的两三鞭。 蛇鞭破空声在耳边炸响,顾辞能清晰地感受到鞭梢撕裂皮肉的轨迹。 盐水渗入伤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这一鞭,打你的自以为是,记住了,千面阁的二公子不是你顾家的小少爷!” 沈怀卿手腕翻转,鞭影在空中划出血弧。 第二鞭落下时,顾辞终是没忍住闷哼出声。 “最后这鞭”沈怀卿顿了顿,“打你永远学不会听话。” 蛇鞭再次扬起,力度更是加重。 不过三鞭,却比平常挨的数目还要难受。 “日后还敢不敢再犯?”沈怀卿扔了鞭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顾辞跪在原地,额角的冷汗大片滑落。他能感觉到沈怀卿的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里似乎藏着什么,但他已经疼得无法思考。 “不不敢” “小昀的双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没了,千面阁原主人是他的爷爷。若不是小昀年纪尚小,这千面阁本该是他的,懂吗?” 顾辞俯身,额头贴地。“属下明白,求主人饶了属下 ” 他无法揣测沈怀卿对他的真实想法,既然沈怀卿已经向他解释,说明其怒气应该已经消散。 倘若他不抓住此次良机,恳求沈怀卿将他放出地牢,恐怕只能等待下一个契机了。 沈怀卿紧了紧双眸,慢慢蹲下。随后抓住顾辞的后发逼他抬头看向自己。 “还记得三年前,我说过的话吗。” 顾辞带着惧意眨眼,努力回想着三年前沈怀卿说过的话。 整理一番后,哆嗦着开口:“主人说,我既选择跟您,便要记住,从今往后我只是千面阁的奴才。” “那顾辞哥哥有没有把自己身份放对呢?” 顾辞抬手轻拽沈怀卿衣角,惶恐的答道:“主人,我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拽着沈怀卿衣角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求您别把我关在这里” 他只知道,他不要被关在这里,他要出去 “主人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躲在柱子后面的沈昀好似明白他的二哥为何这么恐惧。 落水后的一月,府中管事越发不把他这个小少爷放在眼里。 无缘无故的责骂以及克扣用度。 那时的顾昀才七岁,不敢反驳。母亲时常不见身影,大哥又经常被父亲叫走,他只能将委屈自己咽下。 后来,被顾辞发现。 那个从来不争不抢,性子温和的二哥替他回怼了欺负他的管事。 却没想被那管事先告了恶状。 二哥被关进了牢房,那日母亲刚好不在家,沈怀卿也不在,顾辞的生母在府中又说不上话。 无人求的他去找大哥帮忙,却被大哥冷冷地回绝。 他记得,大哥是这么说的:“成了顾家少爷就能随意顶撞人了?刘叔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这点敬意都没有,该给他一点教训!” 他当时被吓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一味的哭。 顾明昱怎么哄都无用后,这才去和父亲求情。 顾辞被放出来时,整个人都没什么状态。只是一味的说自己知道错了,不该顶撞刘叔。 见到二哥出来后的他,又开始大哭特哭。 还没晃过神的顾辞,听到哭声,强行拉回思绪,明明二哥还在害怕,却得装作没事,安抚他这个无用的弟弟:“二哥没事,阿昀别怕。” 回忆结束,沈昀终是看不下去,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沈怀卿皱了皱眉,冷冽开口:“这么害怕,却又敢耍小聪明。” 沈怀卿的手还抓着他的后发,力道却不知不觉松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顾辞在发抖,那种颤抖不是装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三年来,他从未见过顾辞这般模样。 “顾辞,记住这次教训,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 “记住了”顾辞拼命点头,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沈怀卿手背。“主人求您放我出去” 顾辞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双手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他被人打横抱起,熟悉的气息环绕,此刻却让他莫名安心。 “主人”顾辞下意识往沈怀卿怀里缩了缩,可本能又让他停下。 “闭嘴。”沈怀卿有些烦躁,“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扔回去。” 顾辞立即噤声,安静下来。 沈怀卿照例将他抱回了自己房间,冷着脸丢到了床上,随即转身出门。 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几瓶伤药。 第一眼没见到顾辞,第二眼他才发现那人蜷缩在床角。 “过来。” 顾辞不敢违抗,立即应是。迅速挪到床沿,刚准备下床又被沈怀卿怒斥了一句。 “跪在床上。” 顾辞愣了一会,随即按照沈怀卿的命令,跪坐在床沿。 动作由于慌乱,胸前的伤口被再次扯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怀卿听到他的抽气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平静,顺着床沿坐下,看着这个头低得不能再低的人。 “把衣服脱了。”沈怀卿冷冷开口。 浑身带血的人轻微抬眸,见到几瓶伤药后反应过来。 颤抖着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也不知疼还是怕,动作笨拙又慢。沈怀卿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襟。 动作粗暴却带着几分克制。 纱布被撕开的瞬间,顾辞的身体猛地一颤,咬紧牙关,硬生生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闷哼咽了回去。 “忍着。” 二字落地,上药之人毫不怜惜的将药粉大片撒在顾辞的伤口上。 顾辞的身体瞬间绷紧,手指不敢乱抓。药粉渗入伤口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额头上冷汗直冒,不敢挣扎,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就这么一瞬,嘴角又冒出几滴血渍。 沈怀卿见状,有了发怒的迹象。 “松开。” 可能是太疼的缘故,顾辞没有听到。下唇已经被他咬得鲜血淋漓,血迹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床单上,染出一片暗红。 沈怀卿皱了皱眉,伸手捏住顾辞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随后冲着那双带血的双唇重重打了一下。 “我说,松开。” 顾辞被这一下打得有些发懵,伤口处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顺从地松开下唇。 “再咬,我废了你这张嘴。” “是 ” “很疼?” 顾辞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低垂着眼眸,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属下 不敢。” “不敢?”沈怀卿冷笑一声,重新拾回药瓶,继续上药。“你这装可怜,求饶的本事倒是学的炉火纯青。” 顾辞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伤口没有仔细处理,只是撒了些药粉。可对一个奴隶来说,已经够仁慈了。 “躺下。” 顾辞颤了颤眼皮,谨慎开口:“主人,属下身上脏 ” 沈怀卿闻言,眉头微皱,目光扫过顾辞身上沾染的泥土和血迹,床单上已经染上了斑驳的污渍。 他冷冷地瞥了顾辞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你也知道脏?” 顾辞喉咙滚动了两下,随即闭嘴不再答话。 沈怀卿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名的怒火在头顶跳跃。 他不懂,既然怕他,又怎敢在他面前做这些找死的事。 他真当自己不会杀他吗? 想到这,沈怀卿无奈摇头。 他还真不会。 药瓶被丢在床尾,随后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随手丢到顾辞身边。 “换上。” 顾辞不敢迟疑,连忙伸手去拿那套干净的衣物。 可手都抬到了半空中,沈怀卿忽然上前,亲手替顾辞褪下衣物,动作看似粗暴,却似乎在尽力避免碰到那些伤口。 他边替顾辞穿衣边问:“城外商队接连被抢,顾辞,你觉得会是谁?” 顾辞抿了抿唇,他觉得是顾家做的,可他又怎敢说出来。 “属下不知。” 沈怀卿轻笑:“之前你说,有内鬼泄露了水路图。你可知,这个奸细是谁?” 顾辞咽了口唾沫,掩饰着他的紧张。“属下不知。” 衣物换完,沈怀卿伸手抚向顾辞脸颊,嗓音却异常冰冷:“这不知,那不知,我要你何用?” “我”顾辞慌了,他怕沈怀卿不要他,顿时胡言乱语起来。“属下会伺候主人 ” “我千面阁上千人,难道训不出一个会伺候我的奴隶?” “不他们没有我了解你!沈怀卿,我是最了解你的!” 又是一句直呼其名,沈怀卿都快习惯了。 “了解我?你了解我多少?从我爹娘死后,我就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你知道吗? “不,沈怀卿你没变我知道” 沈怀卿收回手,不想再与他多说。 “明日阁中会有客人过来,好好休息,别到时候爬不起来见不了人。” “属下要见谁?” 沈怀卿嘴角一扬:“你大哥。顾,明,昱。” “他为什么 会来?” “我也想问呐,顾辞哥哥,他为什么会来。不如明日你帮我套套他的话。如何?” 房间一片寂静,沈怀卿带着笑意离开。 第285章 顾辞篇15 第285章 顾辞篇15 晨雾未散时,顾辞被床头踢踹声唤醒。 沈怀卿立在床前,将上等外袍扔给他:“主子给奴隶拿衣,也就只有顾辞哥哥你,有这份殊荣了。” 眼睛刚睁开,便听到这声可怕的话,他迅速撑床坐起。只是动作太过慌乱,从而一不小心后背撞上床柱。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疼得清醒。 床头的沈怀卿见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谢谢主人”顾辞捂着后脑勺跪坐在床上,那双杏眼愈发湿漉。 指尖刚触碰衣料,他便知道这袍子用的是江南最矜贵的浮光锦,袖口金线暗绣千面阁的图腾,分明是主子们的打扮。 一时疑惑不解,沈怀卿为何会给他穿这么好的面料? 见人不说话,也不起身换衣。沈怀卿俯下身,“怎么,撞傻了?”嗓音虽有被刻意放轻,可突如其来的靠近却让顾辞抖得更厉害。 他急忙爬下床,跪地。双手将衣裳高举。“属下不配” 这反应让沈怀卿有些不满。“穿上。” 阴晴不定的性子顾辞早已习惯,颤抖的手险些将高举的外袍掉落。沈怀卿眼疾手快地接住,顺势将人从地上拽起来:“要我替你更衣?倒也不是不可。” 话音未落,顾辞的后颈已被扣住。沈怀卿身上清苦的气息混着昨夜未散的酒气。 “不属下自己来” 得到回答,沈怀卿这才松手。 顾辞后退两步,笨拙的将外袍穿上。 玉带扣清脆的碰撞声中,沈怀卿忽然发笑,“我要让你大哥看看,我把他弟弟养得多好。” 说完,手掌按在顾辞肩头新结的痂上,力道刚好让他疼得冒出冷汗:“你说,顾明昱看见你这副模样,是会心疼还是恶心?” 衣袍穿戴整齐,顾辞垂首站立。没有正面回话,而是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主人喝酒了吗?” 沈怀卿紧了紧眸子,没吭声。 顾辞继续说道:“主人休息会,属下去给您煮碗醒酒汤如何?” 换做旁人,他会认为此人在故意献殷勤,可对顾辞来说,他不会这么想。 因为三年来,顾辞对他一如既往。 不管罚得多狠,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折辱,这人好似从没显露半分不满,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可沈怀卿依然不信他。 “不用。” “主人头疼不疼?属下给您按按” 沈怀卿受不得顾辞这么温顺,随即摆手:“行了,自己下去吃点东西。” “是。” 辰时三刻,马蹄声踏碎晨露。 千面阁门外,停下了一辆马车。 顾辞端着茶盏的手抖得厉害,谨慎的踏进千面阁待客的前堂。 沈怀卿坐在软榻一侧,顾明昱坐在右侧。中间摆了副棋盘。 茶托递上,顾明昱笑着端起中央的茶盏。 “沈阁主当真会调教人。”吹开茶沫,目光掠过顾辞身上的衣料,眼眸暗了暗。 “只是”他放下茶盏,指尖敲击着案几,“我这个弟弟不是在千面阁为奴吗?怎么看着不太像啊。” 沈怀卿倚在软榻上,闻言轻笑:“顾大公子说笑了。”他伸手将顾辞拉到身边,修长的手指抚过顾辞颈间,“为奴为仆,不都是主子说了算?” 顾辞僵在原地,他有些看不懂沈怀卿想做什么。 “也是。”顾明昱忽然起身,走到顾辞面前,他伸手去碰顾辞袖口的金线刺绣,“这浮光锦,可不是寻常人能穿的。” 顾辞下意识后退,却被沈怀卿扣住腰肢。沈怀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慵懒:“顾大公子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也做一件?” “不必了。” 顾明昱收回手,目光却始终盯着顾辞,“只是想起些旧事。”他笑了笑,“阿辞可还记得,当年你生母也有好几件类似的袍子。” 顾辞猛然抬眸。 他好像许久未想起母亲了。 那个在七年前与沈怀卿爹娘一同死去的母亲。 他怎会不记得呢。 在身世未曾揭露之际,他和母亲于顾家为仆。母亲从未穿过上等面料,直至顾庆海的丑事泄露,母亲迫不得已,才承认与顾庆海有染。 然而,得知此事的顾夫人,并未刁难她,反而以姐妹相待。 常常携他母亲外出,每次归来,手中几乎都不会空着。 上等的面料,上等的发簪 数不胜数。 顾辞能在顾家立足,很大部分是因为顾夫人不计较。 想到此,他突然心生愧疚。 顾夫人死前,他竟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大哥 ” 一声极轻的嗓音唤出,顾明昱坐回原位。“你如今是千面阁的人,这声大哥就免了。” 沈怀卿把玩着翡翠扳指轻笑:“让大公子见笑了,想来这三年我对他太好,让他一时忘了身份。”说罢,突然转向顾辞,声音冷了几分,“还不给顾大公子赔罪。” 话落,那命令的口吻可谓钉在了顾辞的骨子里,他立即往前走了一步面向顾明昱跪地,叩头。“属下不懂规矩,还请大少爷莫怪。” 看着对沈怀卿言听计从的顾辞,顾明昱胸腔瞬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愤怒。 “我今日来不是叙旧的。” 沈怀卿挑眉:“是我唐突了。我原以为大公子是想自家弟弟了,过来瞧上一瞧。” “当然也是来见见他,只是看到阿辞穿得这般体面,我也就放心了。” 沈怀卿有些懒散,看向顾明昱的眸子越发深邃:“顾辞,过来。” 顾辞闻言,立即端正跪直上半身,膝行到沈怀卿面前,跪坐在他脚边。 沈怀卿抬起一条腿,搭在顾辞的膝上,语气随意道:“我累了。” 顾辞没有半分迟疑,轻声应是。双手覆上沈怀卿的腿,指尖稍许用力,开始为他捏腿。 一气呵成的动作令某人不禁皱眉。沈怀卿闭了闭眼,嘴角上扬,一副满意的神情。 顾明昱坐在一旁,眼眸微沉,紧盯着顾辞的一举一动,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袖。 怪不得近日未曾收到顾辞传出的消息,原来是已被沈怀卿完全驯服。 他现在,到底认谁为主? 莫非,他早已臣服于沈怀卿? 顾明昱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倒是伺候得熟练。” 按揉的双手停顿了一会,随即又继续捏着,头垂得更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属下 只是尽本分。” 沈怀卿睁开眼,瞥了顾明昱一眼,笑意更深:“大公子不必惊讶,顾辞在我这儿一向乖巧。他若是伺候得不好,我也不会留他这么久。” 这一句明显话里有话。 顾明昱沉默,他在想自己派顾辞进千面阁一事,沈怀卿是不是已经知晓,顾辞是不是早已背叛了自己。 顾明昱的脸色愈发难看,声音冷硬:“沈阁主,今日我来,是有正事相商。” 沈怀卿懒懒地抬了抬手,示意顾辞停下。顾辞立刻收回手,跪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不再动弹。 “说。” “我知道沈阁主从未放弃报仇的心思,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一句话,惹得另外两人同时抬眸。 沈怀卿原本慵懒的神情陆续收敛,顿时来了兴致。“大公子这话,真叫人意外。” 跪着的人先是稍许惊愕,随即便恢复平静。 也是,阿昀葬身火海。他们的父亲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顾夫人因小儿子身亡伤心过度,身子每况愈下。可顾庆海没有丝毫关怀,在顾夫人重病期间,带了许多不同的女人进入顾家。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顾夫人终究未能挺过那个严冬。 不到一年的时间,顾家的大门便迎来了新的女主人,那人还是怀着身孕走进的顾家大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取代了顾夫人的位置。 顾明昱想杀顾庆海的心,不比沈怀卿少。 他知道大哥对父亲的恨,只是他惊讶于大哥会找沈怀卿合作。 还在沉思时,只听顾明昱继续说道:“沈阁主,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顾庆海的所作所为,早已不配为人父。他害死了你的父母,也害死了我的母亲和阿昀。这笔账,我迟早要与他清算。” 沈怀卿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顾明昱的提议。片刻后,他轻笑一声:“你毕竟是顾家人,我很难相信呐。” 说完,冲着顾辞扬了扬下颚,视线落在了身侧的果盘上。 贴身伺候了他三年的顾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伸手从盘中取出一颗葡萄,指尖捏住葡萄的蒂,剥开外皮。随后将剥好的葡萄递到沈怀卿嘴边。 沈怀卿靠在软榻上,闲情般张开嘴,任由顾辞将葡萄送入他口中。 “顾辞哥哥,你觉得顾大公子的话可以信吗?” 顾明昱偏过头,手心紧握。 而顾辞没有答话,继续从果盘中取出葡萄,一颗一颗地剥好,递到沈怀卿嘴边。 这次,沈怀卿没张嘴,而是盯着他降低了语气:“说话。” 沉默许久,终是开了口。“属下认为,可以信。” “是吗?说说理由。” 顾辞抬头,对上他主人的视线,表情很认真:“顾庆海,该死。” 那本是带着仇恨的面目,在话落后又变回了恭顺的模样。 顾辞扬起嘴角,指尖的葡萄往沈怀卿嘴角递了几分,弯了弯眉眼讨好笑道:“主人” 沈怀卿眸子微挑,张嘴咬过。他不禁在想,顾辞若从小生长在欢楼,为他一夜豪掷千金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这人实在是太会勾引人了。 “你下去,此事我和顾大公子聊聊。” “是。” 领命退出前堂,掩上门转身之际,顾辞的神色瞬间由温顺转为警觉。 伴着气息掠过四周,脚步忽地一顿,目光牢牢锁住不远处的一株花木后。 眼尖之人稍作留意,便能察觉那有一道黑影在晃动。 顾辞皱了皱眉,千面阁几乎每半个时辰就有十人巡视。 何人能躲过层层守卫,而到达前堂。 又或者说,何人敢擅闯千面阁阁? 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施展轻功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那株花木,那道影子发现自己被发现,猛地转身欲逃。 然而,顾辞的速度更快。 他一个箭步上前,手掌直接扣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抵上了那人的喉咙处。 刚想问是谁时,顾辞仔细一看,顿时愣住了。 沈昀眼神闪躲,浑身都透着怒意。冲着顾辞大吼:“放开我!” 一个时辰之前,他听得守卫所言,顾家大少爷前来拜访,八年未见兄长的他思念至深。 可自己不能现身,沈怀卿也不许他出来。然对大哥思念甚笃的他,偷溜出房间,只求偷偷见大哥一面。 只可惜,他刚到,便被顾辞所察。 顾辞嘴角微抽,立刻松开了手,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见过二公子。” 沈昀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脸上满是恼怒:“顾侍从身手挺好。” “二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沈昀扬头:“我不能来吗?” “能,属下多有得罪。二公子是来找主人的吗?只是主人在见客,不方便 ”说到这,顾辞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收住要说出口的话,重新组织语言道:“二公子想进去吗?属下可以带您 ” 话未说完,沈昀急切打断。“不用不用” 他怎么敢进呢?以他大哥的气势,他若是进去,不出半个时辰,八年前假死的消息必定暴露无遗。 “为何?二公子来这不就是想见主人吗?还是说里面那位客人,您不敢去见?”顾辞步步紧逼。 沈昀结结巴巴,后背几乎汗湿。硬着头皮回斥:“放肆!顾侍从莫非忘记了自己刚从地牢出来?顾家大少爷莅临千面阁,众人皆知。莫非,你还当我是你那早逝的弟弟,妄图以此事试探于我?” “二公子当真是误会属下了。” “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清楚。我哥既然在招待贵客,自然不方便打扰 ” 说完,立即转身。 步子还未迈开,顾辞便将他拦下。 此时的沈昀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就应该在房间里好好待着的 出来做什么啊 “二公子,属下想对三日前的冒犯跟您道个歉。” “不用” “属下想知,那道菜二公子最后是吃,还是没吃?” 沈昀脸色微变,没有正面回答。“滚开!” “二公子为何生气?是属下做错什么了吗?” 面对二哥的挑衅,沈昀大脑一片空白。他猛的推开顾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脚步很急,好似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顾辞站在原地,看着沈昀仓皇离去的背影,心跳越来越快。 第286章 顾辞篇16 第286章 顾辞篇16 暮色渐浓,顾辞捧着一套被褥推开西厢房的门时,顾明昱正在擦拭一枚小物件。 “大少爷。”他跪在榻前铺开锦被,抬手抚平上面的褶皱,“床褥用沉水香熏过三遍,枕中添了安神的决明子。” 青面烛台“当啷”一声扣在案上。 顾明昱从剑鞘里抽出长剑,用剑尖挑起他腰间玉带:“浮光锦,暗金纹,这三年沈怀卿倒真把你当心肝养着。呵奴隶?看来是谣传了。” 顾辞停下手中动作,挪动双膝面向顾明昱:“大少爷,几日前,城外千面阁的商队被劫,可是您所为?” 剑锋骤然贴住喉结,顾明昱眼底轻笑:“如今全身心投靠沈怀卿,开始为他不平了?” 顾辞垂眸沉默了会,随即解开衣带,露出了满是鞭痕的身子。 “大少爷过于急躁了。沈怀卿在天陵身负重伤,刚回来便遭人暗杀。没过多久货物又被劫,阁内有我们的人,他恐怕已经知晓,只是不能确定是谁。他怀疑我,今日在您面前故作此态罢了。您拿剑对我,岂不是中了他计了。” 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墙上两道影子忽明忽暗。 看着满是伤痕的身子,顾明昱握住剑刃的手终是放下。“顾辞,你究竟认谁为主?” 顾辞整好衣冠,低声:“夫人在世时,多次和我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嘱我万不可背叛,故而大少爷尽可安心,您永远都是属下的主子。” 顾明昱看着他,目光复杂难辨。 良久,他缓缓开口:“到叫他失望了。你所提到的暗杀他以及劫持他货物的人,并非出自我的手笔。” 顾辞不可置信抬头。 “不是您?”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昊辰哥 ” 话落,顾明昱眸子迅速暗了下来。 “他是顾家死士。” 而死士一生只认一个主人。顾明昱不过是有权调遣而已。 “如此看来,昊辰哥真正听命之人并非您。” 顾辞轻垂眼睑,也是 他们的父亲为了一己私利谋害挚友,却因一时疏忽致使挚友之子逃脱,又怎会放下沈怀卿这个大患? 从沈怀卿成为千面阁阁主之时,最担心的莫过于顾庆海。 顾明昱扶额:“是我大意了。” “大少爷既选择与千面阁合作,便不晚。” “怎么,你很高兴?” 顾辞咽了口唾沫,他不敢对大哥撒谎,只能老实回答。“是” “说什么只忠于我一人,不过虚与委蛇。” 闻言,顾辞急切摇头。“大哥,阿辞对您绝无半点假意。可沈怀卿 毕竟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他我确实不想伤他” 顾明昱别过头:“我说过,别唤我大哥,我只有顾昀一个弟弟。” 话落,顾辞面色肉眼可见下沉,不过很快,嘴角又强行挤出一抹笑。只不过,那笑比哭还难看。“属下知道,属下没有想过占取阿昀在您心中的位置。方才失言,请大少爷恕罪。” 不知为何,看着跪地之人强颜欢笑的顾明昱,内心不适。忽而起身走到窗边。“既然你不想伤他,那我要的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三年了,顾辞,你难道没半分进展?” 顾辞面露愧色,声音压得极低:“千面阁里里外外属下几乎都曾翻看过,并没有您说的那只步摇。” 顾明昱重叩窗棂,他忽然转身:“五年前我亲眼所见!怎会没有!” 顾辞的心跳漏了一拍:“大少爷,您先冷静 ” 五年前那日,是永安城一年一度的“花灯祈愿节”。 也是顾夫人生前最为看重的节日。 顾明昱记得很清楚,那日他为祭奠母亲,便独自一人去了那场盛会。 祈愿台上,不过是无意一瞥,许是思念太深,他竟然见到了去世两年的母亲。 盛会人太多,一时间许多人影在他眼前晃过。再次看去时,母亲已经消失。 他只当是思念过甚,出现幻觉罢了。 再次让他打起精神的是,台上的上任千面阁阁主木青云,手中正持一盏金色步摇。 那支步摇,他再熟悉不过。 是母亲的步摇。 他太过确定,因为他见过无数次。 母亲时常坐在房中,手中握着那支步摇。有时,眼中还会泛起泪珠。 顾明昱曾问过母亲,那支步摇为何如此珍贵,母亲却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直到那日,他在祈愿台上亲眼见到木青云手中的步摇,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何这只步摇会落到木青云手中?母亲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母亲背叛了父亲,从而导致父亲对母亲的冷淡? 或许母亲的死和千面阁有关。 只可惜,五年期间,他费劲心思成功插了两名内应入阁,却没想。 一个是父亲的人,另一个被沈怀卿驯服。 或许,现在的他只有和千面阁合作,才能查清母亲生前瞒着他的事。 想到母亲,想到被瞒着的自己,顾明昱冷静不下来。 “下月初八前,要么带着步摇来见我,要么等着给你娘迁坟。” 残忍的话出口,顾辞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立即爬到顾明昱脚边,拽住以背对他的人的衣角,仿佛不快些,那些话下一刻便能成真。 “大少爷,”顾辞声音哽咽,“您不能这么做” “为何不能?我既能同意你娘入我顾家祖坟,自然也可以将她迁走。顾辞,我给了你五年时间,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辞声音颤抖的厉害,带着几分哀求:“大少爷属下真的从未在千面阁见过任何与夫人有关的东西。那支步摇,属下连影子都未曾见过” “你想说是我看错了?”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因为害怕惹怒顾明昱,顾辞噤了声。刹那间,脑海中倏地闪过二公子顾昀的身影。 蓦然间,他大胆地将两者联系起来。 那个与阿昀容貌、仪态以及年岁都极为相像的二公子。 那个或许与顾夫人有过一段情的沈青云,所有这一切都和千面阁脱不了干系。 白日里,二公子的反应着实异常。 如果 他大胆猜测,如果阿昀没死 沈昀就是顾昀 那沈怀卿,自始至终在顾家之时,便一直有事瞒着他。 不安感瞬间袭满全身。 现在的他来不及细想,深吸了好大一口气跪直身子道:“大少爷夫人的那支步摇属下实无他法,可否让属下将功补过?” 顾明昱沉声:“说。” 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阿昀可能还活着” 顾明昱的身形猛然一僵,好似被雷劈中一般。 他猛的转过身,半蹲下来,紧拽顾辞手臂:“你说什么?” 顾辞整理了下思绪,慢慢解释:“千面阁有位二公子,与阿昀极为相似,尤其是年龄。属下怀疑 八年前,有人设计三弟假死。最近几日,我只要见到他,便觉得他就是阿昀 ” “你确定?” 顾辞低下头:“属下不敢妄言,沈怀卿对那二公子的态度也极为特殊。可是 ” 顾明昱被他结结巴巴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耐烦,眉头紧锁,语气陡然变得凶狠:“可是什么!” “那二公子曾说,他自幼在莫林山长大 但属下有把握,他就是阿昀。大少爷您可动用顾家的权势去莫林山查查或者,您可找个机会亲自去见见那二公子。” 紧抓顾辞手臂的指头越发用力,顾明昱心跳极快,有激动有不可置信。 顾明昱收回手时,指尖还在发颤。 他站起身,踉跄的走到软榻前无力坐下。脑海中思绪翻涌,难以平息。 如果阿昀真的还活着 那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便是有人刻意安排。 而自己却因三弟的死,险些将顾辞置于死地 两人都冷静了会后,顾辞忽地皱眉,阿昀的身份还未确认,却提前告知大哥。 若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大哥岂不是会空欢喜一场。 方才,虽也是被逼无奈说出,可他怎能拿大哥最亲近的人来换条件 实乃,罪过。 “大少爷,属下只是猜测 ” “不会,你说的有可能。” 多么坚定的一句话,顾辞疑惑。 顾明昱叹了口气,他想到了三弟死后的第三天,遗体未入坟,他把所有怒气撒在顾辞身上时,母亲一心为别人求情。 入葬那天,母亲虽掉了眼泪,可下葬没多久,顾夫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经常外出。 他那时还怪过母亲为何这么无情,可顾夫人是这么回他的:“为娘怎会不难过?可我只要停下来,静下来,昀儿便会现身在娘的身前,告诉娘,他好害怕 明昱啊,你让娘怎么办?” 如今想来,三弟的假死很有可能是母亲一手策划。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指尖乱剐蹭,节奏凌乱。显露着他内心的焦躁。 顾辞跪在地上,抬头望着顾明昱的身影,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安静待着。 良久,顾明昱再次开口:“此事我先暗中调查,阿昀能藏在千面阁这么多年,必然有我们不知的隐情。我们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是” “沈怀卿此人,心思深沉。如果那人真是三弟,他将阿昀留在身边,必然有他的目的。或许 他是想用阿昀来牵制顾家,又或者,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阿昀推出来,作为对付顾家的筹码。” 顾辞闻言,有些不认同:“可我觉得,沈怀卿对那二公子,没有利用之心 ” 顾明昱蹙眉:“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阿昀的身份。”他叹了口气,眼底有些疲惫:“我不能亲自去见他,小昀如若有苦衷,他见到我根本藏不住任何事。到时候说不定会害了他。这事只能私下调查。” “是阿辞明白” 话到这,已有结束的迹象。这时的顾辞应该识相的退出房间,可他磨磨蹭蹭,欲言又止。 顾明昱看出他的顾虑,揉了揉额角冷着脸开口:“放心,你只要听话,我什么都不会做。” 闻言,顾辞叩首道谢。 退出西厢房时,夜风裹着枯叶扑向他的面颊。 他扶着廊柱缓了好一阵,直到指甲在朱漆上抠出几道血痕,才生生忍住发抖的双膝。 他几乎跪了一整天。 沈怀卿的寝殿位于阁中最僻远之处,本应只需半盏茶功夫即可抵达,他却走了整整半炷香的时间。 跨过院门,檐角悬挂的青铜铃响起。 他刚要屈膝,只听房中响起一道嗓音:“进来。” 顾辞应声,推门而入,随即屈膝而跪。 殿内暖得让人发昏。 顾辞垂首盯着地面金砖,能看见沈怀卿月白寝衣的衣角逶迤在榻边,整个人显得都有些懒散。 “戌时三刻进的西厢房,亥时方出。”沈怀卿用银签拨弄紫金熏炉里的香灰,“顾大公子倒是念旧。” 顾辞的喉结动了动:“大少爷只是问了属下这阵子过得如何,故而多耽搁了些时辰。” “顾辞哥哥,”银签突然戳进香灰里,“我何时问你们谈了什么?你如此紧张,又是为何?” 被阴阳了的顾辞低头,不再回话。 双膝传来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他不受控的发抖,忍不住躬身。 想把上半身的重力全压在小腿处,只可惜还没缓一会,束发被提起来。 他被迫仰头,重新跪直。 沈怀卿的指尖划过他的大腿根,在膝弯处重重一按。 “跪了两个时辰?”温热吐息拂过耳畔,“你大哥倒是舍得。” “没有”剧痛炸开,顾辞死死咬牙。 “我教你如何乖巧。”沈怀卿突然将他掀翻在地,长靴碾上顾辞膝弯,“想要说谎,先管住这双腿别抖。” 顾辞蜷缩着去抓衣摆,当他想去抓膝上的靴子时,沈怀卿忽地收回。 “起来,跪好。” 闻声,地上的人立即深吸一口气,手肘撑地,艰难爬起来面向沈怀卿而跪。 只是他实在没了力气跪直,只能靠手掌撑地,沈怀卿倒也没计较他的姿势。 “顾辞哥哥以前总说最疼我。怎么如今连实话都不肯给了?” 额角的汗水直冒,今夜如若不给出一个沈怀卿想听的话,他怕是熬不过去。 可他能说什么? 有了 “方才属下与大哥谈话,得知顾家五年前曾出过十八位死士。” 沈怀卿挑眉:“所以?” “属下知道,顾庆海派来的内应是谁 ” “我又如何相信,不是你和顾明昱联合起来骗我呢?” 咽喉处不禁咳嗽了一声,顾辞的神智有些迷乱。刚要继续回话时,身子凭空被抱起。 “顾辞哥哥,戏演完了,这身衣裳你是不是该脱了?” 怀中的顾辞没了思考能力,他只以为沈怀卿要扒了他的衣裳丢他出去。 毕竟他经常这么吓他。 这么一想,浑身哆嗦起来。 “主人,求您怜惜 ” 从前厅到床榻,这一小段路,顾辞一直在不停歇的求饶,直到后背触到柔软的床面,这才松了口气。 “好好睡一觉顾辞哥哥,明日我希望你能将那奸细揪出,不然 你知道后果。” 第287章 顾辞篇17 变故 第287章 顾辞篇17 变故 帐幔刚垂落,顾辞忽然抓住沈怀卿的衣袖。气息微弱:“若我告知我父亲派来的奸细,主人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沈怀卿轻笑,指尖停在顾辞的衣襟上,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俯身靠近,嗓音低的可怕:“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顾辞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但他攥着沈怀卿衣袖的手没有松开。 “主人 属下只求您一件事。” 沈怀卿眯起眼睛,指尖把玩着顾辞胸前的衣扣:“说来听听。” 顾辞的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我哥哥是真心想与您联手,没有别的目的,求主人信他。” “为何信他,不是信你。” “属下知道自己在主人心中已经没有半分信任可言,但我哥哥一向光明磊落,从不背信弃义。” 沈怀卿轻笑一声,眸中的冷意更甚。“当初若不是他,或许我们一家都能活下来。” 顾辞呼吸一滞:“主人,大少爷也是被我们父亲所骗,您知道的 况且他那时是想帮您 ” 话落,沈怀卿停下了指尖的把玩,被他压在心底的记忆开始浮现。 六年前。 十四岁的沈怀卿背着包袱叩响父母房门。彼时他们一家已经在顾府叨扰了五年之久。 近一年来,顾庆海的行事风格愈发引得沈伯康不满,他察觉,现今的顾庆海与往昔年少时所识的顾庆海大相径庭。 他们二人之间可谈之语逐渐稀少。二人道不同,沈伯康亦不愿再叨扰。 于是在顾庆海外出之时,准备带着妻儿离开。 那年的沈怀卿亦知晓了些许其他事宜,察觉顾庆海远非众人所见那般简单。 欲要离去之日,顾辞送三人至门外,却遭折返的顾明昱阻拦。 “家父旧疾复发,原本是去云梦城求医。可怎想发现了这个。”顾明昱从袖中抽出的悬赏告示被摊开,朱砂印记刺得人眼疼——正是沈怀卿一家三口的画像。 “沈叔,您家族恩怨牵连甚广,您虽无辜,但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如今云梦城有人出高价要你们的性命,晚辈猜测,再过不久,这悬赏告示将会流落各地。”顾明昱的叹息混着雨声,“只有留在这里,顾家尚能护你们周全。” “沈叔,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沈夫人和怀卿弟弟着想啊。” 沈怀卿永远记得父亲按住自己手背的温度。拿剑多年的手渗出冷汗,却对着顾明昱拱手:“如此,便继续叨扰了。” 一月后,当弯刀劈开窗台那夜,沈怀卿才明白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沈伯康将妻儿推进院中,孤身一人抵挡在门前,长剑出鞘,高声:“带你娘走西角门!” 铁器相撞的巨响震落梁上积灰。 可闯入顾家得黑衣人越来越多,又有顾庆海带路,他们根本无法成功走到西角门。 在脚步声快要靠近之时,他忽而想到某人曾告诉他的一处藏身之所。 丝毫没有犹豫,沈怀卿带着母亲直奔那处顾家荒废了许久的屋子。 当顾辞得知变故赶来时,正看见沈伯康的剑缠住三柄弯刀。 黑衣人的袖箭穿透沈父的膝盖,手中的长剑却仍在誓死抵抗。“顾庆海!你这个卑鄙小人!” 他嘶吼着撞向一个又一个黑衣人,任由刀刃没入肩胛。 顾辞大惊,急忙一个翻跃跳到打斗中,替沈父挡下了背后突袭。 顾庆海怒斥:“给我回来!” 见他充耳不闻,顾庆海仅是嘴角微扬:“想死是吗?那为父成全你!” 黑衣人好似只认顾庆海一人,府中的丫鬟小厮几乎都成了刀下亡魂。 在其中一把弯刀要刺向顾辞时,沈伯康倾尽全力,用尽最后一口气替顾辞挡下。 “不!” 顾辞的剑鞘砸在泥地,亲眼看着沈父倒在血泊之中。 顾庆海站在房梁之下,唇角冷笑:“用我顾家往后一生荣华富贵换你们三条人命,这买卖不亏。” 暴雨冲刷着沈伯康怒睁的双目,血水在顾辞身前绽开。 少年颤抖着去合那不肯瞑目的眼睛,却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头顶砸下:“今夜过后,顾家就是永安城的天。” 黑衣人提剑直指顾庆海:“他妻儿在哪?我们主子说了,放跑任何一个,他答应您的都不作数。” 顾庆海陪笑:“当然当然,我早已吩咐下去锁死所有门道,他们一定还在府里。” 找到沈怀卿,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怎么办怎么办 顾辞看着死不瞑目的沈父,脑中一片混乱。他踉跄跑至顾庆海面前,双膝砸在满是雨水的地面。 不停地叩头,不停地求着自己父亲饶沈怀卿一命。 直到额头磕破,也不见他的父亲松口。 顾庆海擦拭着剑上的血迹,突然俯身捏住儿子下颌。 他双眼一眯,想到什么似的换上慈父的语调,“这五年来,怀卿小辈与你最是要好,你可知他会躲去哪?只要你带我去见他们,为父保证不伤那孩子性命。” 顾辞浑身一震。 他亲眼所见沈父惨死,他不敢想沈怀卿的结局会如何。 长剑上浸透的鲜血正顺着台阶往下淌。 顾庆海冰凉的手指划过他颈侧时,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亲已经沉溺于永安城滔天的权欲里。 “当真?” “自然。” “可 ” “顾辞,想想你的母亲。” “你想做什么” “告诉我沈怀卿藏哪,我便放过你的母亲。不过你大可放心,淮卿侄儿的性命,我也不会轻易取。” 顾辞没有办法,抬手一指:“可能在在西苑废宅。”他哑着嗓子开口。 黑衣人拖着沈伯康的尸体穿过顾家府邸,顾辞踉跄着走在最前,手中火把映出西苑快要坍塌的木门。 木门被踹开,沈伯康地尸体直接被丢在门槛上。 黑衣人顺势走近。 “倒是把这里忘了。”顾庆海笑了。 突然,东侧窗台传来破空地声响,素色裙摆猛然一跃逃出废宅。 “追!”顾庆海厉喝。 一时间,所有人往东面追去。 顾辞内心一颤,忽觉自己被父亲哄骗,来不及伤心的他好似听到了稻草堆里还有一人。 他立即稳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转身出门。 “东南角门。”顾辞对着满是黑衣人的庭院高喊,“我刚才看见人影往东南去了!” 他故意踢翻火盆,火星窜上树木。 浓烟瞬间弥漫,一时间,废宅里的其余人全部往东南方向而去。 他最后望了一眼草垛,泪水沾满眼眶,心底祈求:沈怀卿,快走。 —— 回忆致此,沈怀卿忽感不适。 “东南角门。”他冷声开口,“那夜你喊出这四个字时,可曾想过我会听见?” “我 ”顾辞不知怎么解释,当日他确实为保沈怀卿,将所有人引去追沈夫人,可他如果不这么做,他们二人都将葬身于此。 沈怀卿重扣起他的下巴,露出个讥诮的笑:“你可知我为何会留你一命吗?” 床上人有些犯困,却努力撑着眼皮。 他听到沈怀卿说:“我能成功逃出顾家,是你娘帮的我,她给了我一匹马。” 亲眼目睹那晚厮杀的顾辞生母,不堪此等刺激,第二日竟投井自绝。 那一晚,于沈怀卿而言,仿若地狱。 于顾辞,亦是。 听着沈怀卿的话,顾辞突然轻笑。 沈怀卿不知他笑什么,在他下颚处轻敲。“笑什么,跪傻了这是?” “我以为你不杀我,是不忍,原是因为我娘。” “不然?” “沈怀卿,不管你信不信,当时我想救你。” 沈怀卿摸了摸顾辞的发尾,嗓音轻飘飘传来:“是啊,你想救我。所以将外面的人尽数引去抓我母亲。” “我当时没办法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活”他撑着床榻想要坐起,可刚动一下便被按了回去。 “你知道吗,”沈怀卿收回手,面无表情。“我逃出三里地都能听到我爹娘不甘的惨叫声。” “顾庆海为逼我现身,将我娘悬挂高墙,可我当时受伤太重,直接昏迷。可你呢顾辞?你在哪里?你和顾明昱在做什么?你们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却无动于衷! 顾辞眼神呆滞,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整整三日啊顾家的两位少爷竟都没想过救她!” 沈怀卿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双手紧拽顾辞两侧臂膀,力道大得几乎想将布料撕碎。 顾辞被他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家遭逢变故那晚,他的母亲也在第二日投井身亡。 接连两天,他遭受的刺激不比任何人少。 那三日他守着母亲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整个人好似空壳一般,不出门不吃任何东西。 至于沈夫人被挂高墙,他知道时人早就咽了气。 不过,就算他知道又如何? 他虽是顾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可无半点实权。顾庆海对他就像个陌生人,凭他一人又如何能救下沈夫人?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沈怀卿都不会相信。 他只会当自己在找借口,为求他宽恕的借口。 “对不起 ”也许,只有道歉才是他能说的。 沈怀卿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他起身离床。语气变回冷淡:“睡顾辞哥哥,别忘了明日的大事,阁中内鬼还得靠你呢。” 顾辞望着沈怀卿离去的背影,神色越发落寞。 沈怀卿心中的恨意似乎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深。 “我到底该怎么做 ” “我又做错了什么 ” 带着哽咽,蜷缩在床角,混着泪湿的枕头慢慢入眠。 天刚亮,沈怀卿便已起身。 他站在窗前,望着那泛白的天际,眸中冷意未散。 随便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门而出,径直朝顾明昱的房间走去。 清晨的院落很是安静,除去他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到了顾明昱房门前,抬手轻叩,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房门被打开,顾明昱一身青色长袍进入他的眼底。 “有事?” 沈怀卿笑了笑越过他,径直走向房间里侧。 “顾大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 顾明昱神色如常,随即嘴角上扬轻哼一声:“沈阁主派的人手脚利索,怎会休息得不好。倒是您,看起来不太好啊。” 沈怀卿轻笑:“顾大公子果然心思细腻,连我休息得如何都如此关心。” “你我既然合作,自然该互相关心。” “合作”主位上人拿了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不经意想起昨夜顾辞说的话。 ‘请主人信我大哥。’ 茶杯忽而倒扣,沈怀卿的表情异常认真:“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两人对视,眼神相交。 顾明昱没有回答,沈怀卿也不急。 房间突然沉默,直到顾明昱伸手提起茶壶,将沈怀卿方才把玩的茶杯重新翻正,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后,不紧不慢开口。 “最近一月,我顾家共运了三十箱药材出城。但这批货走的是黑市暗道。”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玄铁令。 “不止药材,还有许多别的货物。” 沈怀卿看了眼玄铁令,这是顾家死士调动令。六年前他离顾府时,有幸见过。 “他要逃?” 顾明昱点头:“是。” “南方三州沙头县的码头,上月全换了顾家旗号。” “你如何得知的?”闻言,沈怀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也是,你是顾家长子,顾庆海怎会瞒你。” “沈阁主,我与家父的关系,或许超乎你的想象。一月前,他便开始筹谋搬空顾家产业,而我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三日前,我查阅账目时,才发现端倪,调查才发现,我父亲想要南下。而我与阿辞,皆不在他的规划里。” 顾明昱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图,继续说道:“如果不加以阻拦,到时他成功脱身,沈阁主,你的血海深仇如何能报?” 沈怀卿挑眉:“我怎么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不难。”他将玄铁令移到沈怀卿面前:“沈阁主找个时间,亲自去趟沙头县一问便知。” 见人如此不遮不掩,沈怀卿沉思了一会,最终将玄铁令推回。 “我信你。” 顾明昱虽没什么表情,但指尖的抖动泄露了他的诧异。 沈怀卿起身走至门口停下:“我信你,是因为你娘对我有恩。顾大公子,合作愉快。” 说完,轻呵离去。 而顾明昱却被沈怀卿最后一句弄得疑惑至极 ‘你娘对我有恩。’ 他为何这么说? 难道是因为在顾家的那五年,母亲对他们颇为照顾。 想来是了,毕竟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纠葛。 第288章 顾辞篇18 确认 第288章 顾辞篇18 确认 顾辞醒来时,天已大亮。 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帐幔,脑海中浮现昨夜与沈怀卿的对话,忽觉一阵后怕。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随后半坐起靠在床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还是昨日那件。 待脑中舒适后,这才发觉自己是在主人的房间里过的夜。 想到此,不再逗留,立即下床。 他在沈怀卿房间里醒来的次数不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被罚得太狠,无法行动。 每到这时,沈怀卿便会收起那厌恶的目光,转而将他抱到床上,亲自为他上药。 所以他喜欢穿浅色的衣裳,不是出于偏爱,而是因为每次被罚得遍体鳞伤时,那些浅色的布料粘上血迹更容易让沈怀卿看见。 这是顾辞唯一能感受到沈怀卿温柔的时刻,也是他唯一能短暂靠近他的机会。 只是今日跟以往不同,他双腿上的伤并没有上药。 回了自己住处,换下了那身贵重的浮光锦,洗漱一番后,径直朝沈怀卿的书房走去。 他既然不在自己房间,想来会是在书房处理事务。 顾辞走到书房外,正欲抬手叩门,忽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闹脾气声。 “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我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就一面,怀卿哥,求你了。” 他动作一顿,指尖悬在半空。 这少年的嗓音是二公子无疑,可沈昀想见谁才需要躲起来?沈怀卿又为何不允? 还在沉思之际,屋内又传来的一句话让他瞳孔瞬间放大。 “八年了!我不管!你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 声响停下来的瞬间,屋外的顾辞心跳骤然加快。 他的弟弟在那大火中身亡,也是八年前 诸多巧合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脚尖轻触门槛。声音虽小,但还是让房中的两人听见。 果然,书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沈怀卿冷冰冰的语气响起:“进来。” 顾辞已经浑身僵硬,太多的疑惑压在他心中。 喜悦、震惊多种情绪交织,让他无法动弹。 ‘二公子想见的人不难猜到,必定是大哥了。 毕竟这几日,只有大哥到访千面阁。’ ‘可为什么?为什么八年前他要假死?那时的顾昀才八岁,怎么可能策划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操纵?是谁将他带走的?’ ‘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昀明明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沈怀卿 ’ ‘他与阿昀又是何时扯上的关系,为什么两人都会在千面阁?’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还在顾家时,他们便有事瞒着自己 ?’ ‘沈怀卿 !’ ‘你总说我嘴里没一句实话,可你呢?又有哪一句话是真’ ‘可笑至极。’ 为奴三年,顾辞也没有像此刻这么难受过。 他从小在下人院长大,顾庆海脾气不好,顾家规矩甚多。 尤其对下人们来说,苛刻到无情。 所以除去干活以及伺候主子外,无人敢在角落闲言碎语。 直至身世暴露,摇身一变,成为顾家二少爷。顾夫人对他们母子二人亦是关怀有加,他在顾家的生活也有了很大改善。 可即便从仆从变为主人,他也无一人可倾心相托。 直至十三岁时,沈怀卿出现。 在往后相处的五年中,他原以为他们二人无话不谈。 却未曾料到,这一切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为沈怀卿进千面阁,更是因他甘愿跪其脚下,沦为他的奴隶,忍受三年的折辱,可他呢? 明知自己无数次在梦中被那场大火惊醒,无数次在回忆中痛苦挣扎,可沈怀卿却始终冷眼旁观,从未给过他一丝安慰,甚至从未告诉他真相。 这么多年,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人对待? 不问缘由误会他,不相信他,将爹娘双亡的怨气撒到他的身上 沈怀卿 你好狠的心 一时间,怨气上涌。 他就这么站在门外,不进去也不离开。 直到门被沈怀卿拽开,顾辞才回过神。 他透过沈怀卿,视线在沈昀脸上停留了一瞬。当确认那就是阿昀后,那张脸在与八年前的阿昀重叠。 忽地喉咙发紧,几乎要脱口而出“阿昀”二字,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何时来的。”沈怀卿问。 满身怨气的顾辞收回视线低头,手指紧握。 不及时答话的后果他尝过无数次,被自己亲手打烂的嘴角数不胜数。 本想硬着头皮与之杠上一回,可冒出的勇气随着沈怀卿的第二遍开口,迅速被浇灭。 “我问你,何时来的。” 到底是被驯服了三年,他对沈怀卿的惧意刻到了骨子里。 “刚来。” 沈怀卿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 顾辞站在门口,心中乱飞的情绪还未平缓,却只能提步跟上。 走近里侧,目光不受控的再次落在沈昀的脸上,只一眼很快收回。 眼前的少年,千面阁的二公子,分明就是他的弟弟顾昀。 沈昀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回想着方才说出的话,好像并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 应该没露馅 一旁的顾辞喉咙发紧,手心紧拽。 他距离沈昀有五六步的距离处站定,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未能平复他此刻的心境。 沈怀卿坐在书案后,看向顾辞的眼神中有些不明的意味。 他也不确定,顾辞听到了多少。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见到主子,连规矩都忘了?” 顾辞强装镇定,膝盖一弯,面向沈昀单膝点地。 “属下 见过二公子。” 沈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实实在在入了顾辞眼底。 不等少年回复,挪了挪身体面朝沈怀卿而跪后,将另一条腿放下,慢慢俯身。 双手交合贴地,额头抵在手背,第一次不情愿开口:“属下给主人请安。” 低沉的嗓音带着颤栗,三年来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在沈怀卿面前低头,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片刻的安宁。 见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顺从,没有发现阿昀未死的激动神色。 如此看来,他应当是没有听到什么。 “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午时请安的奴隶,这世上怕是只有你一人。” 顾辞抬头,跪直身子,神色淡漠。 “属下耽搁了时辰,主人罚就是了。您不用时刻提醒我的身份,属下不会忘。” 话落,沈怀卿的眉头上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跪地之人语气明显不和,这是他从未在顾辞身上见过的情绪。 三年来,他面前的顾辞从来都是顺从,听话。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 可今日,这语气中却透着一股不满,好似在与他闹脾气。 沈怀卿盯着对面人看了几眼,随即轻笑一声:“小昀,你先出去” 沈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即点头,逃离了这个不适之地。 房门关上,书房内只剩下沈怀卿和顾辞两人。 沈怀卿的视线重新落在顾辞身上,随后在案面轻叩:“过来。” 面无表情顾辞一步一步挪到沈怀卿腿边,膝上的伤从未好过。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也时刻在提醒他,自己对沈怀卿是一厢情愿,而他对自己,从未有过信任。 沈怀卿触上他的脸颊,像是在挑逗一个大型物件:“怎么了?” 顾辞喉咙发紧,心中频频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忽觉自己哪来的资格不满? 在顾家时,沈怀卿便是对他最好的。 可就是凭借着这些好,让他产生了沈怀卿对自己也不一般的幻觉吗? 他很难过,难过以为自己和他跟旁人不同。原来在对方眼里,他和别人并无差异。 阿昀的事一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脑海中浮现出弟弟身亡的那一天,顾夫人的举止、言辞,无一不在告诉他,那场火是有人故意而为。 一场大火,明明两人都深陷其中,而他却能好端端活下来,另一人却天人永隔。 这其中的蹊跷,为何到现在他才想到。 尤其是顾夫人当时的反应,更是让他心生疑虑。 她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一个劲地帮他说话,好似在极力掩盖什么。 如今想来,阿昀的死,恐怕是顾夫人早有预谋。 她或许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利用那场大火,彻底将阿昀从顾家抹去。 他难以接受的是,沈怀卿的隐瞒。 自己此刻的情绪早已被沈怀卿察觉,可他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 他难道要说,‘我知道千面阁的二公子是我的弟弟?’ 或者是质问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在顾家时,你要瞒着我?’ 可他不敢问啊,他没那个资格问。 沈怀卿见他不答,眉头越蹙越深。 他伸出手,指尖挑起顾辞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顾辞的目光被迫与他对视,以往他都是迅速躲闪,而这次却实实在在与沈怀卿的眼神相交。 “你在闹什么脾气?” 他还是没答。 沈怀卿收回手,有了些不耐:“说话。” 察觉主位上人的有了怒意后,心底的惧意抖动。最终开口:“属下怎敢和您闹脾气。” 沈怀卿冷笑,“不敢?那你这副样子作何解释?难不成故意摆给我看的?” 顾辞咬了咬牙,“主人多心了,属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心里有些乱罢了。” 不知为何,沈怀卿心中一阵不适。 他明明感受到顾辞的不对劲,却不知原由。让他有些焦躁。 莫非,昨日那些话伤到了他? 可若重新来过,他还是会一字不落的说出口。 沉默良久,沈怀卿缓声:“顾辞,很难受。你对我不满,却又不敢表露。” “没有。”否认几乎是脱口而出,意识到不能在停留这个话题后,转移道:“主人不是想知道阁中奸细是谁吗?属下只是猜测,还请主人知晓后不要声张。” 沈怀卿看着他,忽然闭眼。 “我不想听。” 顾辞愣住。 “主人?” “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今日所说我怎能信?” 听到沈怀卿的话,顾辞心底那股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怒视沈怀卿,声音也因情绪的波动而变得颤抖:“你说我嘴里没一句实话?那你呢?沈怀卿,你又何曾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沈怀卿嘴角微扬,这么多年,见惯了他的顺从,他都快忘了发怒的顾辞是什么样子了。:“我骗过你什么。” “你心里清楚!” 话落,沈怀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被他压下。 “还是听到了啊。也是,顾辞哥哥从小就聪明,就算没有方才那个意外,你心里大概也有数。” 顾辞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么快,不顾身份猛的抬手拽住沈怀卿的衣袖。 “他果真是阿昀!” “是又如何?” “你 ”顾辞不敢置信,声音几乎是从胸腔硬挤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哽咽声在书房内飘荡,而沈怀卿却只是轻笑:“为什么?顾辞,你在顾家呆了十九年,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话到这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补充:“果然,你娘说的没错,你安于现状,不敢逾矩。什么事都谨小慎微,不敢惹怒你那毫无底线的父亲,当初不告知你,倒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我娘?”顾辞的声音几乎嘶哑。为何又扯到他母亲身上?” 许是从沈怀卿口中亲耳听到,阿昀还活着。 震惊与喜悦同时迸发,惹得他胸腔一口鲜血涌出。 顾辞立即偏过身子,血渍滴落地面。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的血险些脏了沈怀卿的衣裳。 “阿昀没死就好” 沈怀卿蹙眉,本能的起身弯腰将他抱起。直奔房间床榻。 顾辞神智模糊,嘴里不停的叫着:“阿昀” 他自责了整整八年,他将顾昀的死全部怪到了自己头上。 谁想,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场谋划,一场将阿昀带离顾家牢笼的计划。 多可笑啊。 这八年就是一个笑话。 书房到房间有一段距离,顾辞眨了眨眼,看着沈怀卿的侧脸,他有些疑惑。 “沈怀卿,你是在担心我吗?” “闭嘴。” 顾昀假死一事,沈怀卿自知瞒不了多久。只是没想到顾辞会发现的如此之快。知道自己弟弟没死的消息,换做谁都平静不下来。 而顾辞又全身是伤,这一激动怕是牵扯全身。担忧也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怀中人晃了晃神,他知道,沈怀卿这是急了。 顾辞笑了,忽感一阵轻松。 好似是确认阿昀没死后,他心中压抑很久的乌云终是散开。 可接踵而来的是,许多谜团。替代了那片乌云重新卷入。 挤得他难以呼吸,压得他好累。 从小到大,无人信他。 就连他的娘亲,也不信他。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变为呆滞。 “沈怀卿,你爹娘的死我真的很抱歉。” “安静,不许提我娘。” “沈怀卿 你能不能不讨厌我了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 抱住顾辞的双手略微一抖,沈怀卿垂头,命令般的口吻吼道:“顾辞,少给我胡说八道。” 顾辞声音很弱,眼神有些从呆滞转为迷离:“我在顾家虽是二少爷,但说的话没有任何分量。主人,对不起我也想救你爹娘可我真的没办法” 房间门被沈怀卿一脚踹开,将人放到床上后瞬间大喊,两名侍从刚踏进,便被沈怀卿吼了出去。“请大夫!” 这是三年里,他第一次这么紧张。 顾辞还在自言自语,无非是求沈怀卿饶了他。 他哄了几句后,发现无用。 最终俯下身,语气转为凶狠在他耳边重新说道:“给我安静,不然把你丢出去。” 果然,还是这么说话好使。 顾辞瞬间安静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第289章 顾辞篇19 假死真相 第289章 顾辞篇19 假死真相 夜里很静。 烛火被半开的窗台吹得摇曳。 他睁眼看着帐顶绣着的云纹,数着第三十五片褶皱时,听到珠帘被掀动的声响。 “醒了就起来喝药。” 沈怀卿立在床畔,手中药碗腾起的热气染上了眉眼。 顾辞愣了半晌。 撑起身子时牵动肋下旧伤,喉间泛起腥甜,面上却不显分毫。 接过药碗时指尖相触,顾辞不着痕迹的缩回。 褐色的药汁在喉间咽下,三年间喝过很多次药,他对这些苦涩早已习惯。 “换衣。” 沈怀卿将叠好的月白长衫抛在床沿。 顾辞低头看了看,胸前以及两边衣袖都沾染了血渍。 无声下床,垂眸解开中衣系带,动作缓慢地套上外衫,极为顺从。 让喝药便喝药,让换衣便换衣。 听话到沈怀卿有些不适。 以往的顾辞虽也听话,但在做这些前总会加上一两句:“谢谢主人。” “怎敢劳烦主人做这些,属下自己下去换。” 等等。 可今日,一句话也没说。 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机械的做着一些指令。 “为何不穿我赏你的云光锦?” “属下不配。” 就连回话也没有以往的讨巧。 沈怀卿想象着以前的顾辞,他一定会这么回答:“衣裳太贵重,属下身份卑微,怎么能穿如此上等的衣物。” 想到此,他越发不耐。 “为免顾庆海起疑,他今日便会回去。” “是。” 又是一声简短的回答。 “我答应与你大哥联手,你不惊讶?” “主人做什么决定,属下无权干涉。” 凉风吹进屋子,顾辞崩裂的伤口沾着血渍混入两人鼻中。 沈怀卿不禁皱眉。 顾辞瞥了一眼,思索一番后直接出了房间。沈怀卿立即不满,内心直呼这人还有没有规矩? 他跟上前,想怒斥他的放肆。 可顾辞依然不管他的主人有没有动怒,直接奔向井边。 沉默着褪去外衫,衣物下纵横交错的鞭痕在晚风中战栗。 他拾起木桶丢入井底,随后拉上一桶水。二话不说对着头顶灌下。 虽已入春,可气温还是偏低。更何况是夜间。 牙齿打颤,却仍一丝不苟地搓洗着每一寸带有血渍的肌肤,直到沈怀卿一脚踹翻水桶,他才停下。 “装这副死样子给谁看?”沈怀卿眼底的暴戾蹦出,“说话!” 水珠顺着眼皮滴落,顾辞看着石板上的水渍,想起了阿昀,想起了还在顾家时的沈怀卿,想起了白日种种。 喉结滚动数次,终于吐出千篇一律的回应:“主人教训的是。” 沈怀卿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忽然掐住顾辞湿淋淋的下颚,拇指碾过对方血红的唇角:“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指甲陷进皮肉里,在冷白的皮肤上按出淤痕,“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丧家犬都比你有生气!” 顾辞仰着脖颈任他肆意蹂躏:“属下不敢。” “好个不敢。” 沈怀卿猛地甩开手,看着那人踉跄着撞在井沿上。 满是鞭痕的后背擦过冰冷的石壁,又留下了新的红痕,“你别以为这副模样能让我 ” 话未说完,被顾辞打断。“主人为何动怒?您不是讨厌属下身上的味道么,我洗干净了,为什么还会生气?” 说完,重新穿上衣衫,垂眸整理凌乱的衣襟,指尖将褶皱的布料一片片抚平。 沈怀卿盯着那双平静到近乎空茫的眼睛,忽然觉得胸腔里窜起无名火。 它不该是这样,而该噙着痛苦的波光,该因他而震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口枯井,平淡而麻木。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啊顾辞,是又想去刑堂了么?” 话落,顾辞已经整理完衣领,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 “是。” 轻飘飘的应答声让沈怀卿瞬间蹙眉。 是?是什么是?! 看着顾辞往院门走去,沈怀卿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 “站住!” 闻声,顾辞停下步子,背对着他。 “你想死?” 顾辞摇头:“不想。” “不想?就你这身体你以为去了还能活着出来?” 顾辞沉默,随后转身直视沈怀卿:“主人到底想做什么?您吩咐的属下不都照做了吗?” “你 ” “我不想死,我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你的,可命我去的不正是你吗?” 沈怀卿忍着怒气,居然不知怎么回他这段话。 最后,终于退步。 “你不是想知道阿昀的事么?我可以告诉你。”他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恼恨的颤音,“现在,立刻,给我回房间。” 月色下的身影骤然僵直。 周遭树叶被吹动的响声带来了一丝缓和,沈怀卿看见顾辞手指蜷缩,最终紧握成拳。 “是。” 这个音节终于染上了温度。 沈怀卿是带着怒气回到房间,袍袖一挥,坐于软榻之上。 顾辞顿了顿,看了一眼里侧的床榻,终究还是移步至沈怀卿跟前,双膝跪地。 榻上之人指尖微颤,本就余怒未消,此刻更是被激得怒火中烧。 刚想下令让他上床的沈怀卿,只听顾辞开口:“在顾家时,主人何时和阿昀走得近的。” 沈怀卿身子往后一靠,懒散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不是,属下不过是好奇罢了。您那时在顾家三年,头两年和阿昀相见不过寥寥数次,然而却愿为他精心谋划一场假死,带他脱离顾家。” 话到这,沈怀卿笑出声。 “你也知道是寥寥数次,我又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上心?” “主人?” “不是我,是顾夫人。一切都是她做的,不过被我发现了而已。” “发现 ?” “还记得小昀落水那次吗?” 见顾辞点头,他嘴角一扬嘲讽道:“那次可不是意外,是被你爹推下去的。” 话落,顾辞眼神一暗。 沈怀卿闭眼沉默了一会,想起了顾夫人曾和他聊过的事,以及小昀曾和他说过的往事。 开始慢慢道来。 顾夫人名为叶霜,是永安城一户普通人家。 可叶霜生得正,芳龄十六时,倾城的容颜瞬间传遍整个永安城。 许多人只为见上一面,便早早躲在叶家屋外。那段时间叶家外头经常被堵得水泄不通。 后来有人报官,这些人才得以消停。 沈怀卿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扶手,窗外的风忽然大了,珠帘被吹动。 他换了个姿势,问道:“你可知二十七年前,永安城最轰动的婚事是什么?” 他忽然倾身向前,发梢垂落的阴影遮住了眸中神色,“顾庆海强娶叶家女。” 顾辞跪坐的姿势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地面寒意透过单薄中衣渗入膝盖,却不及心口漫上的冷。 顾夫人及笄那年,朱雀大街的桃花开得格外艳。 她乘轿去寺庙上香,风掀起轿帘一角,被路过的顾庆海撞见,就是这一眼,成了顾夫人悲剧的开始。 他提着三十箱聘礼去叶家提亲,当时的顾庆海因结识沈伯康,借助他的财力和人脉,一步一步向上攀爬,那时的顾庆海在永安城算的上一等一的商户。 叶家二老得知是永安城首富提亲,当场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可那时顾夫人早已有了心上人。 是一位书生。 书生叫木青云,在城南赁了间漏雨的屋子给人写家书。 顾夫人得知爹娘擅作主张,不问自己意愿,将她许配给了顾家,一气之下有了与木青云远走高飞的想法。 约定好日子,顾夫人在大婚前三日,趁着爹娘熟睡,混在送菜仆役里出城。 那日暴雨狂下,她在城外的亭子里等了很久很久。 “你猜木青云来了没?” 沈怀卿突然发问,顾辞晃神,他在想没来,不然也没有大哥和阿昀了。 还没等他回答,沈怀卿继续开口:“他没来,却是没有办法。顾庆海派去的人打断了木青云的腿骨,把他扔在乱葬岗。” 可顾夫人不知啊 等叶家人找到她时,她攥着一把银钗,钗子抵在喉头,她会寻死,顾夫人的母亲又怎么不会? 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加上父亲说那木青云有了新欢以此挑拨,心灰意冷的顾夫人终是坐上了顾家抬来的婚轿。 那日,锣鼓鞭炮齐鸣,从永安城门响到城尾,顾庆海在最大的酒楼大办宴席,豪掷千金。 后来,木青云瘸着腿去了莫林山,顾夫人已经怀了顾明昱。 此后八年期间,木青云好似有高人相助,顺势在永安城展露头脚,一手创立千面阁。 直到某日他在茶楼遇见顾夫人。 雨丝掠过竹帘,顾夫人鬓边簪着他送的银钗。 她正弯腰替八岁的顾明昱擦嘴角的糖渍。 “客官,您的碧螺春。” 小二的声音惊醒了这对旧人。 木青云的玄铁杖撞翻茶盏,叶霜的茶匙在白瓷碗沿磕出裂痕。 顾明昱突然指着木青云喊:“娘亲,这个叔叔为何盯着你看?” 当夜子时,千面阁密室里的沉香烧了半炉。 他们诉说着那日的误会,在床上翻云覆雨。顾庆海很忙,有时三天甚至半月不归家。 顾夫人便时常去千面阁见木青云,久而久之,三个月后她被诊出喜脉,顾庆海盯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露出他那恶心的笑脸:“夫人定要好生歇息,平安生下这孩子。” 又过了七年,顾庆海势头越来越猛,为人也越来越凶狠。 顾夫人也一刻不想在顾家待下去,便准备与木青云再次逃离。 包袱收拾齐全,从顾家后门溜出。 刚与木青云碰面后,便得知她的小儿子阿昀落了水。 顾夫人逃离顾家是被贴身伺候的丫鬟告发,顾庆海为逼顾夫人回来,他不惜利用七岁的顾昀。 当时的阿昀有顾辞陪着,顾庆海下不了手。便让下人支开顾辞。 等顾辞走后,在顾昀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后,他竟直接伸手将他推到河里。 幸而被路过的沈怀卿瞧见。 带着惊愕以及不可置信的他迅速跳入水中,将顾昀救起。 顾夫人成功被逼回。 阿昀哆嗦着身子告诉娘亲,是爹爹推的他。 撕心裂肺的顾夫人跑去怒斥,而她却被顾庆海反问,是谁要带她走,接连问了一月,关了她一月。 顾夫人也没有供出木青云。 后来,这事慢慢翻篇,顾夫人看透顾庆海为人。 能对亲生儿子下手,此人心胸太过狠毒。如果让他知道顾昀并非他亲生,那她的这个儿子一定活不了。 于是顾夫人与木青云开始筹谋,如何成功带阿昀离开顾家,且没有后顾之忧。 而已借住顾家两年的沈怀卿,因亲眼目睹顾庆海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下,他认为此事万不可隐瞒顾夫人。 当他将此事告知顾夫人时,才得知一切原貌。 顾夫人请求沈怀卿不要泄露出去,不然阿昀只有死路一条。 顾家一共知情的只有三人,顾夫人,沈怀卿以及顾辞生母。 沈怀卿曾言,阿昀最喜欢顾辞,亦对其颇为依赖,若得顾辞相助,或可使计划更趋稳妥。 这下,顾夫人犯了难。 顾辞生母却是这么说的。 “我那孩子从小做事规规矩矩,不敢犯错,犯了错也及时认错,你让他在顾庆海的眼皮子底下帮忙,他怕是不敢。” 于是三人便守口如瓶。 大火选在了顾昀常去的书房。 可惜那日顾辞始终相伴,顾夫人苦无良机下手。 眼见时间紧迫,沈怀卿便以一石击中内里烛台,又有木青云预先所给特殊药粉,火势瞬间凶猛而起。 顾昀配合着哭喊出声,趁机从预先打造的小洞逃脱,沈怀卿即刻将乱葬岗寻得的尸体置入。 那尸体容貌,木青云早已做过手脚。 待诸事安排妥当,他方将顾辞带出书房。 “不是我想瞒着你,而是此事我也是无意发现。” 阿昀假死,真相大白。 顾辞整个人都快要倒下去。 阿昀 居然是夫人和前任阁主的孩子 ? 他终于明白,为何要让阿昀假死逃离顾家,原来是这样 沈怀卿起身半蹲下去:“说到底,这件事我也出了力,顾辞哥哥,你不该感谢我吗?瞧瞧你这副模样,我很生气。” 顾辞张了张嘴,偏过头。 第290 顾辞篇20 都还活着?(把顾庆海当狗耍呢) 第290 顾辞篇20 都还活着?(把顾庆海当狗耍呢) 顾辞张了张嘴,偏过头。 沈怀卿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顾辞没有躲开,眼神又开始空洞起来。 “你够了。我已经将小昀的事告知你了,你还想怎样。” 他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整理着脑中的思绪。 沈怀卿的指尖稍许用力,捏住了顾辞的下巴。命令道:“看着我。” 顾辞眼皮轻颤,慢慢睁开。 现在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念了八年的弟弟还活着,他显然是高兴的。 可 他忘不掉这八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你恨我?” “你恨我瞒着你,恨我让你背负了八年的自责?” 沈怀卿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顾辞依旧沉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 ”沈怀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顾辞的沉默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 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个认知让沈怀卿心里猛得一沉。 他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急? 他为什么会因为顾辞的不在乎而心慌意乱。 他宁愿顾辞恨他,宁愿对他发怒,甚至宁愿对他动手,也不愿意看到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顾辞!”沈怀卿忽然怒斥,“说话!” 顾辞的嘴唇轻扯,终于开口:“主人,您想要我说什么?” 沈怀卿的手指用力收紧:“你 ” “主人,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您想要我说什么,我也会说。只是 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么。” 看起来,顾辞和平常无二。 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沈怀卿难道还看不出此刻的顾辞是一种无所谓的状态吗? 放在前两年,若顾辞敢摆这副模样,沈怀卿是绝不会手软。 可这一年发生了太多。 从围剿梵天宗开始,从顾辞差点死在魔教开始,他忽然发觉,没有以前那么恨了。 自己似乎对顾辞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 想折磨他又不忍,想远离又不舍。 多种情绪环绕,沈怀卿终是怒气爆发,甩手走至门口后停下。 “小昀假死一事,你最好给我把嘴巴闭紧。如果被你们那没有人性的父亲知道,我可不能再次保证他的安危。” 话落,顾辞冷笑:“属下伺候主人三年,这三年尽换不得你一丝信任。” 门口之人沉默。 顾辞有些难受。 “是啊,你又怎会信我。毕竟我也算间接害死你爹娘的人啊。” “我错信那满口仁义的父亲,以为真的会放过你。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救你!” 背对着他的沈怀卿胸腔忽然松了一口气,原以为顾辞对自己已经毫不在意,可此刻像是在解释,解释那年的误会。 他忽然有点,高兴 ? 房间里沉寂下来,顾辞顺势倒了下去。他的双膝已经跪到麻木,大有一种就此了结之态。 沈怀卿听到声响转过身,双手紧握强忍上前:“去床上。” 闻声,顾辞想问他:你这又算什么?担心我?还是说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让我像条狗一样对你忠心耿耿永不背叛? 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 不管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背叛你。 只是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呢? 而现在,他已经觉得没必要了。 不管沈怀卿如何想,都不会是他心底要的答案。 起初顾辞出于愧疚。 他愧疚于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愧疚于自己没能保护好沈怀卿的父母,愧疚于自己错信了顾庆海的谎言。 在强烈这种情绪下,得知沈怀卿在千面阁的消息后,在收到大哥给的命令后,毅然而然的前往千面阁。 五年期间,虽尽量给大哥递出消息,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以为,自己对沈怀卿的忍耐与顺从,不过是一种赎罪。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辞渐渐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每当沈怀卿带着恨意的目光看向他,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话,甚至用鞭子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时,顾辞的心中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 相反,他的内心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忽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只是想要赎罪。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沈怀卿的视线永远停留在他身上,哪怕那视线满是恨意。 他想要沈怀卿的情绪因他而波动,哪怕那情绪是因自己而散发的愤怒。 他想要沈怀卿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这种强烈的占有欲让顾辞感到恐惧,也让他多次想要逃离。 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这样的情感,就算是他的弟弟顾昀,他也只是想要保护他,而不是占有他。 可对沈怀卿,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这种情愫,早已超越了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也超越了哥哥对弟弟的照顾。 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占有欲。 在千面阁五年,贴身伺候他三年。 他不止一次想过,沈怀卿对他是不是也是这种无法解释的情感。 可直到今日才彻底确认,沈怀卿对他除了恨与厌恶,没有其他。 手肘撑地艰难起身。刚走一步,双腿的无力又让他险些跌下。 忽地身子一空,自己又被沈怀卿抱在了怀里。 他实在不懂沈怀卿对自己何意。 折磨自己的是他,上药的也是他。 可为什么呢? 顾辞咽了口唾沫,垂下眸子。任由沈怀卿将他抱去了床上。 在得知阿昀假死前,沈怀卿每每流露出的不忍以及担忧,都会让顾辞高兴好一阵子。 可知晓这些事后,他又觉得那些好不过是沈怀卿的手段。 将他玩弄于股掌间的把戏。 因为沈怀卿从未在意过自己。 他是间接害了他爹娘,而他也折磨了自己整整三年。 他的罪应该赎完了。 晃神了好一会,脸上传来不轻不重的三下拍打。 顾辞这才恢复视线,迷离的看向沈怀卿。 “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 你的奴隶。” “我刚才可叫了你不下三次。” 顾辞眼皮一抖,他真的一声也未听见。随后眸子下垂:“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刚松了口气的沈怀卿心又提了起来。 “瞒你一事,是我考虑不周。” “您是主人,您做的都是对的。” 这句话本该让人安心,可沈怀卿听了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现在,非得要这么和我说话?”他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顾辞闭了眼,没有回应。 他明明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沈怀卿还不满意。 “我准你闭了吗?” 冰冷的嗓音蹦出,顾辞下意识听令睁开。两人再次对视,终是不耐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哟,这才对嘛。”沈怀卿笑了。“顾辞,你听好了,永远不许拿无所谓的态度和我说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明白没?” 骨子里的惧意唆使着他点头,沈怀卿却不给他机会开口,继续补充:“如果顾辞哥哥听话,说不定我还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消息算好消息 见人毫无反应,沈怀卿伸手替他理好发丝,又盖上棉被。接着俯下身,刚贴近顾辞耳畔,便察觉到此人呼吸变得急促。 沈怀卿心中略有不满。 然而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亲手折磨了三年,他害怕自己也属正常。 只是他并不知晓,顾辞并非害怕。 或许有,但更多的是沈怀卿的靠近,令他不受控的紧张起来。 “想知道这个好消息吗?关于你娘的。” 刻意放缓的语调冲入顾辞耳里。 床上的人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什么?” “还是有生气的你招人喜欢啊。”说着说着,沈怀卿又拍了三下顾辞面颊:“听好了顾辞哥哥,你可别太激动了。” “ ” 顾辞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心却跳的越来越快。 “我怀疑,你娘没死。” 沈怀卿的话音刚落,顾辞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好似在这一瞬间停滞。 “你 说什么?”如此模样的顾辞是今日来,表情最为丰富的一次。他害怕听错,又害怕听清。 沈怀卿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说,我怀疑你娘没死。”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语气轻描淡写,但对于顾辞来说,却犹如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顾辞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努力平复心境挤出一句话:“不可能!我明明亲眼见到 ” “亲眼见到什么?”沈怀卿打断,嗓音里带着一丝讥讽,“亲眼看着她被顾庆海逼死?还是亲眼看见她被埋进土里?小昀的尸首你不也看见了?然而呢,他现在不照样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 “你 如何证明?” 沈怀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在床沿,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顾辞的脖颈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证明不了,猜测罢了。” “那你为何会认为我娘还活着?” “顾夫人可以为小昀和她自己设计假死,你娘又为何不能?” 后面的每个字,都让顾辞震惊。 顾夫人也是假死她也还活着? 娘亲也或许 ‘阿辞,如果有天娘亲不在了,你不要伤心。娘亲是去找自己的幸福去了。’ 十多年前莫名奇妙的一句话,好似有了答案。 ‘阿辞知道娘亲的无奈,您在等等,等阿辞长大,一定带您离开。只是阿辞求娘亲,不要现在抛下阿辞。’ 那个时候,娘亲就想着要离开了吗? 可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啊 他不是累赘啊,他会干活会照顾娘亲的,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呢 沈怀卿帮顾辞揉着额角,语气却有些凶狠。“不许乱想,你娘的事我查了三年,我会继续查。但是,” “但是顾辞哥哥惹我不高兴,我便不查了。” 顾辞眉眼上抬,努力集中思绪,急切道:“对不起,你别生气。” “说你错了。” “我错了。” “我?” “属下知错。” “以后顾辞哥哥还敢不敢摆架子?” “属下没有,主人误会了。” “我不想听你解释。” “属下不敢。” “这不就乖了。” 沈怀卿满意的点头,起身。“睡会,等你醒来,便和你大哥回顾家。让顾庆海知道,顾明昱是来劝你回去的。务必让他相信你。” “是” “今日之事,三十板子暂且记下。如果以后还敢用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与我说话,一并惩处。” 顾辞内心一颤,晃了晃神。 半死不活?他有吗? “是” 沈怀卿满意离去。 浅睡了两个时辰的顾辞忽然转醒。 刚醒的他脑中又想起了沈怀卿的话,母亲可能没死 沈怀卿还说,查了三年。 为何要查? 三年 是自己成为沈怀卿奴隶后,开始查的吗? 沈怀是因为他才查的吗? 翻身下床,甩了甩脑袋,将思绪抛开后推门而出。 该回,顾家了。 顾明昱住在客房,可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千面阁的东苑,这里是 沈昀的住处。 房间门是敞开的,他刚跨进院中,只见院中左侧有一个用树枝搭成的秋千。 沈昀正耸着脑袋坐在上面一晃一晃。 沈怀卿前脚刚走,他后脚踏进。 秋千上的人满脸愁容,方才沈怀卿来此,告诉他,你的二哥已经知道你假死的真相。 他原以为,假死一事可以瞒天过海,至少能瞒住顾辞一段时间。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暴露。 二哥会不会告知顾庆海他没死的消息 应该不会,怀卿哥不会让他涉险,能让二哥知晓,便一定有把握二哥不会说出去。 前头有鞋板摩擦地面的声响,沈昀还以为是沈怀卿还未离开,刚抬头只见一副熟悉的面孔显露。 他瞬间哽住。 顾辞顿了顿,终是没有挑开说明。 他面向沈昀单膝跪地,还是去前几次一般规矩行礼:“属下,见过二公子。” 沈昀大惊,二哥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何还要 受不得此等大礼的沈昀从秋千跳下,连连后退。 顾辞笑了笑,“之前是属下多有冒犯,今日突然明白,人死不能复生。顾昀已死,便让他成为过去。而您是千面阁二公子,也只能是。” 沈昀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二 ” “属下告退。” 一声二哥呼之欲出,可顾辞却逃离般的退出东苑。 他不想听到那声二哥,如今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他可以接受主仆,实难接受兄弟。 第291章 顾辞篇21 信任1 第291章 顾辞篇21 信任1 明明已入春,可永安城上方又开始飘着细雪,顾家大宅的红梅开得正艳。 顾明昱站在大门外,紧了紧手心。 他万万没想到,自母亲郁郁而终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居然会是在千面阁。 看着六年前过门的继母苏氏抱着襁褓从东暖阁出来,金线绣的裙裾扫过地砖上落下的雨水。 “哟,明昱回来啦。”苏氏装模作样的关心,脖颈间的九天龙凤珠映得她光彩夺目。 那串项圈顾明昱认得,是他母亲陪嫁箱笼最底层的物件。 梅枝突然折断在掌心,殷红汁液顺着指缝缓慢而下。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母亲刚过世没多久,顾庆海便迫不及待的将苏氏迎进了门。 那日,顾明昱跪在祠堂里,听着外头锣鼓喧天。 母亲的灵位前,香烛未熄,新妇的笑声却已传遍了顾家大宅的每一个角落。 苏氏是永安城出了名的美人,年方二九,比顾明昱只大三岁。 她原是城中一家绸缎庄老板的女儿,因容貌出众,被顾庆海一眼相中。 两人火速勾搭在了一起。 顾家势力雄厚,顾庆海不会轻易纳妾娶一些小门小户进门。 在外睡过的女人基本都被打发走,若不是顾夫人没了,这个苏氏是万不可能进顾家的。 顾明昱记得,母亲生前曾说过,顾庆海最爱的便是美色,当年娶她,也不过是因她的容貌在当时的永安城来说小有姿色。 于是强取豪夺,母亲一生,都过得不快乐。 “明昱啊,赶紧进去,你爹听说你去了千面阁,正生气呢!”苏氏表面一副着急的模样,可他和身后的顾辞怎会看不出来是在幸灾乐祸。 “哎哟这是阿辞?”苏氏捂嘴惊呼。这一声惊愕引得怀中的婴孩啼哭。 他立即轻手拍打,转身往顾家大宅走去。边走边哄:“末儿乖,不哭不哭。” 顾明昱轻哼,满是嘲讽。 待苏氏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他这才和顾辞迈过门槛。 “大少爷,老爷让您去前厅。” 丫鬟的声音打断了顾明昱的思绪。他松开手中的梅枝,任由那折断的红木枝掉落在地。 “二少爷也回来了!” 府邸里的小厮一个比一个惊讶,门房慌张的通报声让顾辞的心被提起。 他被打一顿倒是无妨,就怕父亲不相信大哥,牵连了他。 前厅里,顾庆海正与苏氏说着话,见他进来,苏氏连忙起身,假意关切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不回来,还以为明昱你也要投靠千面阁了呢。” 无意的一句话,却在一点一点让这对父子慢慢生出嫌隙。 顾明昱冷冷看了她一眼,他可不会顺她的意:“你这是何意?是想说我背叛了父亲不成?” 苏氏嘴角轻颤:“不不不明昱啊,你误会我了” “哦?既然是误会,那你就是故意挑拨我和我爹的关系?” 顾庆海眉头一皱,他知道苏氏一向看自己的大儿子不顺眼,毕竟进门六年,顾明昱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如今从中挑拨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苏氏这话确实不得不在意。 于是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礼数?你母亲关心你,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母亲?” 顾明昱冷笑一声,“我母亲已经死了,就埋在顾家后山的梅林里。父亲难道忘了?她算哪门子母亲,一个只比我大三岁的人哪来的资格做我母亲!不知廉耻!” “你!”顾庆海勃然大怒,顾明昱这般讥讽苏氏,他怎会听不出来顺带讥讽着自己娶了个年轻女子。 怒气之下抬手就要打他,苏氏连忙拦住,柔声劝道:“老爷息怒,明昱说这话也是情有可原。妾身毕竟 ” 顾明昱看着苏氏那张虚伪的脸,心中一阵恶心。 赶忙说起了正事。 “爹,我把二弟带回来了。” 话落,门外站立的顾辞抬脚迈进。 “逆子!”顾庆海的怒斥震得厅内无人敢抬头。 “上回你放他走,我没跟你计较!这下你倒好,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暗金暖炉砸在顾辞额角,鲜血顺着眉骨滴在地上。 顾明昱快步上前扶住踉跄的弟弟,触手皆是冷冰冰一片。 “爹,再怎么说阿辞也是我弟弟,是我们顾家人,如今他已经知道错了,您就给他一个机会。” 顾辞低着头,心中白眼从踏进顾家大门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他不得不配合着大哥,撩袍下跪。跪的不情不愿:“父亲,儿子知错了 ” 顾庆海冷笑:“知错?你当年私自离家消失一年,再有你的消息时你竟投靠千面阁,居然成了那沈怀卿的走狗?你让我顾家颜面何存?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 顾庆海满腔怒斥,好似眼前之人是一个低贱的奴仆,没有一丝父子之情。 “如今还有脸回来认错?怎么,是受不得折磨想当人了求着你哥哥带你回来,还是说,是那沈怀卿假意让你回来?” 话落,两人内心同时下沉。 顾庆海能在永安城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到如今的只手撑天,果然不是这么轻易骗过的。 顾明昱稳了稳心神,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松开扶着顾辞的手,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父亲,您不用装不知情。二弟是我派去千面阁的,您早就知道了。” 顾庆海眯起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忽然摆手,撤退了厅中所有下人。苏氏抱着孩子不愿离去,顾庆海也没有多说。 “昊辰哥一直都是您的人,这些年我做的所有您都清楚不是吗?您明知进千面阁不是他本意,受我命令他不得不做,您还为难他做什么。” 话说完,顾庆海将茶盏扣回桌面,随即眉眼一弯,笑了。“何时知晓昊辰是听令于我的?” “前几日,千面阁城外商队遭劫,二弟已与昊辰当面对质,确系其泄露路线所致。可我并未遣人劫持货物,思来想去,能指使昊辰的,除了我只有您了。” “倒是心细。” “这五年,二弟传递了诸多消息,您也从中获取了不少利益,他本非有意如此,父亲就宽恕他这一次。” “你去千面阁只为带回他?” “是,沈怀卿六年前侥幸逃脱,如今已是千面阁阁主。二弟为了我们,甘愿潜入千面阁,成为沈怀卿的贴身侍从。若非他,我们难以获取诸多关键消息,更无法提前布局。父亲不应责罚于他。”顾明昱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 顾庆海沉默片刻,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斟酌大儿子这番话的可信度。 顾辞潜入千面阁确实是顾明昱亲自下的命令,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他太了解这两个儿子了,他们的生母接连离世,父子之间的感情本就淡薄,他们是否真的全心全意向着顾家,实在难以断言。 第292章 顾辞篇22 信任2 第292章 顾辞篇22 信任2 尤其是顾明昱,他在千面阁待了一天一夜,难道真是去要人的?他与沈怀卿究竟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若这两个儿子与千面阁联手,他恐怕会被吃干抹净。 不过想想,倒也不太可能。 三年间,昊辰多次来信。沈怀卿对顾辞异常苛刻。 态度极为恶劣,几乎日日折辱,甚至对一条狗都比对他好。 在一些公开场合故意羞辱他,以此为乐。 他的小儿子应该是恨透了他的。 想到这里,顾庆海眉眼松了几分。 “既然如此,便留下来。” 话落,苏氏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这顾明昱她还没想办法赶走,如今又回来一个儿子。顾家的一切都是我末儿的,这两人 休想跟我的末儿争。 想到此,刚要开口,只见顾明昱立即摆手。“父亲,二弟还要回千面阁。” 顾庆海疑惑:“你不是亲自将人要回来了?还让他回去做什么?” 顾明昱解释道:“我此次前往千面阁,是因为思念二弟。我以家中祖母年事已高、想见二弟为由,带他回来住上一日。沈怀卿至今仍不知晓二弟是故意潜入他身侧,他只以为是我们待他不好,逼他五年前离家。以二弟的身份还能继续留在沈怀卿身边,为我们传递消息。” 顾庆海眯眼,点头赞同。是啊,都已经待了五年,轻易回来岂不太可惜了。 身侧的苏氏见顾庆海打消疑虑,暗感不妙,装作无意开口:“老爷,妾身听说六年前顾家有场变故,那沈阁主的爹娘被仇人所害,而活下来的沈怀卿不感激你往日恩情,将过错全怪到了你头上。以他对顾家的恨,明昱去千面阁怎会如此顺利要人回来,也不怕我们做什么么?” 苏氏的话音刚落,顾庆海的眉头重新皱起。 此话不无道理。 顾明昱眸子微暗,迅速调整情绪,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讥讽:“这话说得倒是轻巧。沈怀卿恨顾家不假,但我亲自拜访千面阁一事,人尽皆知。他怎会强行扣留于我?更何况,论财力势力,一个小小的千面阁又怎敢明目张胆的向我们宣战?” 他朝苏氏看了一眼,继续冷笑:“我不过是借着祖母的名义,带二弟回来见一面。他自然不会阻拦。” 苏氏闻言,嘴角上扬,她摸着怀中的婴孩,语气温柔却带着刺:“明昱这般关心你二弟,又为何让他在千面阁待五年之久。这五年里,不见你将阿辞要回来,怎么今日突然 ” 话未说完,被跪着的顾辞打断:“沈怀卿对他爹娘的死怀恨在心,一定会来找顾家报仇。我在千面阁五年,全是为了顾家,为了父亲。” 顾庆海扶额,三人争执,他倒懒得阻止。 无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好亲口质问,若误会他这两个儿子的赤子之心,岂不让人寒心。 可不问清楚,他始终也不放心。 毕竟啊 他只相信自己。 苏氏眼神冷了冷,见顾庆海没有出声,怕是也有所怀疑。 有了这份底气,她继续挑拨:“阿辞少爷未免也太忠心了。整整五年,听说你在千面阁过得并不如意。这五年里,难道没有一丝不满?难道就因为明昱的一句话,你就甘愿忍受这些屈辱?你究竟是忠于你大哥,还是忠于老爷呢?” 顾辞抬起头,冲她一笑:“苏姨娘,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我与大哥皆是父亲的孩子,还需分忠于谁?” 说完,顾辞眼神有些落寞,忽而低头自语: “我自知身份卑微,不受父亲喜爱。阿辞不过是想为父亲做些什么罢了。如果父亲不相信,阿辞以后都不会踏进顾家一步,免得惹父亲心烦,也免得让旁人利用我这个不孝子挑拨父亲与大哥之间的父子情分。” 苏氏被顾辞这委屈的模样愣住,此人竟比她还会装可怜?? 顾庆海闻言,忽而挑眉。 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此子若一心为顾家,倒也可以接受。他转过头冲着苏氏扬了扬下颚:“行了,你也少说两句。” 苏氏嘴角抽蹙,见顾庆海有意维护,急忙改口:“阿辞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受了委屈。毕竟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们做长辈的,心里也心疼。” 顾辞低着头,没有再接话。 这模样让人看了,只会觉得此人受了委屈。 “罢了。”顾庆海提袖一挥,“我知你们兄弟二人都是为了顾家,我也就不再追究。顾辞,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日,再回千面阁。” 顾辞俯身叩头:“是。” 苏氏满脸不悦,却不能再说些什么。只好摆着个脸跟在顾庆海身后离去。 很快,前厅只剩两人。 顾明昱扶额入座,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父亲到底相不相信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辞膝行上前,倒了杯茶高举。“大少爷喝口茶歇息会,您身子不好,不要太过劳累。” 顾明昱接过,忽而想起顾辞方才那副委屈的模样,不自觉嘴角上扬,笑了:“就你会装。” 这一笑,顾辞慌了神。 这好像是从自己身世曝光之后,大哥第一次对自己笑。 “在想什么?”顾明昱问。 失神的顾辞鬼使神差的回道:“您许久未对我笑过了,大哥笑起来真好看。” 话落的瞬间,茶杯被重扣回桌面。 伴随着一声脆响,顾辞瞬间回神。 惧意上涌,他二话不说抬手直接掴了自己一巴掌,脸颊迅速红肿。 随即往后挪了一步,额头贴地。“大少爷恕罪,属下一时失言,请您不要跟属下计较 ” 顾明昱发抖的手有些停不下来,本想训斥两句,终是没有说出口。 顾庆海与苏氏离前厅有一些距离后,他这才笑着接过苏氏怀中的婴孩逗弄。 苏氏拉着一张脸撒娇道:“老爷!我可不是故意挑拨,只是明昱突然去千面阁真的太奇怪了。”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是正常的。” “可您真的信吗?” 顾庆海掐了一把婴孩肉嘟嘟的脸颊,再次抬头时,笑眯眯的眼神瞬间变为狠厉。 “你急什么,等昊辰回来,自然便知我这长子去千面阁到底做了什么。” 苏氏疑惑:昊辰?什么昊辰? 刚想开口发问,只见顾庆海抱着婴孩走远。 第293章 顾辞篇23 计 第293章 顾辞篇23 计 深夜,千面阁侍从所住的院子里偷溜出一人。 男子轻巧翻过围墙,脚尖点地,无声无息地出了千面阁。 他回头望了望方才翻越的高墙,有些疑惑。 今天的巡逻虽和平常一样,可总感觉比以往要容易溜出许多。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顺利离开了千面阁。 看了眼天色,倒也没做多想。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直奔顾家大宅而去。 他必须赶在天亮前回来。 就在他刚刚离开不久,阁中高墙内侧,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沈怀卿一席黑色长袍,若不仔细看,还挺难瞧出那有一人。 他在男子离开的地方轻笑,片刻后,抬手轻挥。 身后的阴影中立刻闪出几道黑影,恭敬地跪在他面前。 “阁主,都已安排妥当。”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他信了没。” 黑影抱拳:“看样子是信了。” 沈怀卿点了点头,几人随即悄然退下,重新隐入夜色之中。 顾家有一道暗门,男子似乎对这大宅很是熟悉,从暗门进入后朝着顾庆海的书房而去。 轻车熟路地绕过前院,避开了几个值夜的下人,很快便来到了书房门口。 抬手轻叩,低声:“老爷,是我,昊辰。” 门内传来顾庆海低沉的嗓音:“进来。” 男子推开门,夜风将烛火吹的一晃一晃。 顾庆海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张信纸,眉头紧蹙。 见男子进来,他将信纸收回信封:“昊辰来了,坐。” 男子垂首站立,并未入座。 “怎么样?千面阁最近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顾庆海闻言,眉头一挑:“五年,倒也沉得住气。沈怀卿最近在做什么?” 男子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除了顾辞沈怀卿不允许别人近身。” “他近日对顾辞如何?” “老样子,故意折磨,拿他撒气。” 闻言,顾庆海淡淡点头。看来他的二儿子对沈怀卿应该是怀恨在心。 清了清嗓子,问起了正事。 “明昱去千面阁当真是去要人的?” 男子停顿了会,好似在想些什么,最后确认般点头。 “是。” “确定?” 疑问的口吻,得到的回答依然无二。 “你为何这么肯定?” 为何 男子眉头一皱,想起了白日的场景。 白日之时,沈怀卿不知因何原由大发雷霆。 问了旁人才得知,顾家大少爷孤身到千面阁拜访,一人竟让他们的阁主下不来台。 在千面阁的大堂之中,数十双眼睛都见到了这一幕。 顾家大少爷毫不避讳地开口,直接阴阳沈怀卿没理由的强制留下家弟。 沈怀卿作为千面阁的阁主,岂会轻易放人?更何况,顾家与沈怀卿之间,还横亘着一段血海深仇。 据在场的人回忆,顾家大少爷态度强硬,言辞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而沈怀卿也是怒气冲天,显然也不打算让步。 双方僵持不下,又不好贸然动手。 最终,沈怀卿抬眸,冷冷开口:“顾辞可以回去一天,探望家中祖母。但一天之后,必须回到千面阁。” 顾家大少爷虽对这个条件并不满意,但他毕竟一人到访也不好做出什么对策,只能暂时接受。 听到这的顾庆海,眉头舒缓。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两个儿子还是有把他当父亲看的,至少没有和仇人联手对付他。 “大少爷与沈怀卿似乎聊得并不愉快,老爷,您不是要南下吗?还是说,我们是时候和千面阁开战了?” 开战? 顾庆海冷笑,顾家虽势力庞大,但千面阁也不容小觑。 双方一旦拼个你死我活,只会两败俱伤。 就算沈怀卿有这个意,他却不能跟着一块发疯。如今顾家所有产业已经陆续运走一大半。 只要再等一个月,他便可以离开此地。 留在永安城总归不安稳,那沈怀卿就是个变数。 南下他背靠官家,到时候任凭他呼风唤雨,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必,无利可图的纷争,能避则避。千面阁上任阁主的行踪可曾查明?” 昊辰摇头:“据阁内人言,自五年前木青云退位后,便再未现身。” 木青云 顾庆海眉头微皱,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罢了,无需再查。” 反正他们一月后便要离开永安城,即便查得,又有何用,还是节省些时间,将精力皆放于顾家产业之上。 扳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估摸着时间,顾庆海扬头:“时辰不早,你该回了。” 昊辰却站在原地。 喉结上下滚动数次,终是哑声问道:“我母亲可还安好?” 顾庆海轻笑一声,从身后书架中取出一卷画轴。 手提前头,画轴顺着下方展开。 画中妇人坐在院中躺椅下晒着太阳,发间金步摇垂落明珠,腕上翡翠镯子水头极好。 “上月刚请的画师去别院作的画,你娘如今每日要喝血燕炖雪蛤,前些日子还嚷着要建温泉池子。” 昊辰看的入了迷,画轴被顾庆海递来,他哆嗦着接过。 黑暗中响起衣料摩擦声,顾庆海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只要你好好为我办事,我保你娘这辈子衣食无忧。但如果你不听话,我给出的这一切将会全部收回。” 昊辰浑身僵硬。 十年前雨夜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母亲花光了家中千两黄金。 在她撒泼打滚了三天之后,忽然对他说要带他去顾家。 昊辰不懂,那顾老爷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岂是他们想见便能见的? 他本不想去,也不知去了做什么?但在母亲的软磨硬泡之下,和她一同去了顾家大宅。 然而到后,母子二人却被按在泥水里,被顾家奴仆奚落:“哪来的叫花子,我们老爷岂是你胡乱认亲的?” 由于对方人多,他费尽力气也没能推开那些奴仆,却也没产生丝毫畏惧。他大吼:“你们顾家狗仗人势,总有一天,我不会放过你们!” 这番话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嘴中说出,不知有多滑稽。 虽没什么震慑力,倒是让顾庆海亲耳听到。 那时顾庆海用扳指抵着他的喉咙问他多大,他如实告知。 随后又命人将他母亲扶起,而后带着阴险的笑意说道:“我身边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你若能从顾家死士以甲首而出,我便让你娘享尽荣华富贵。” 画面到此结束,昊辰躬身:“我能否见母亲一面?” 顾庆海语气柔和,驳回他的请求。“你娘过得很好,你这么惦记她,可她一次也没有问过你。” “ ” “下月十五,官船自冬运码头启程。” 顾庆海坐回案后,轻哼:“你继续回去潜伏在千面阁,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禀报。如果这次顺利,我会让你和你娘见面的。” “是。” “回去,别让人起疑。” 他点头,深吸一口气,将画轴小心收好,藏在衣襟内。转身推开书房的门,迅速穿过暗门,消失在顾家大宅。 顾明昱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眉间透着几分疲惫。 他的身子向来不好,自幼体弱多病,这些年虽经名医调理,却始终未能痊愈。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尤为明显,有时候呼吸都险些缓不过来。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他还未反应过来房门被推开,顾庆海直接踏入。 “我见你灯没灭,便来瞧瞧。” 顾明昱睁开眼,见父亲突然到此,稍许惊愕。“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来看看你,这么多年,咱们父子二人许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爹,您坐。” 顾明昱起身,将软榻让出,示意顾庆海坐下。 顾庆海也不客气,径直上前入座。 “明昱啊,这些年,你为这个家操劳不少,爹都看在眼里。” 顾明昱微微一怔,小心回答:“这是儿子应该做的。” “你今日去千面阁要人,为父很欣慰。但顾辞在千面阁为奴的消息已经传遍 ” “您想说什么?” 顾庆海的话被打断,倒也没有生气。继续问道:“这永安城可有你留恋的地方?” “ ” “明昱啊,那沈怀卿终归是个变数,如果我带你离开你怎么想?” 顾明昱心跳加速,他知道顾庆海已经转移了大半产业,原以为自己不在他一同南下的名单里,没想到 他稳了稳思绪,故作不知情道:“爹要走?” “嗯,这事我早就决定好了,没有提前和你说,是为父的不是。” 顾明昱喉咙哽住,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顾庆海长叹,“若不是你娘!咱们父子二人又怎会生出嫌隙。” 提及母亲,顾明昱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怒意:“为何说是因为我娘?您平日对她不闻不问,阿昀死时,您未流一滴泪,我娘离世后,您立即迎娶新妇,您当真没感到有愧吗!” 顾庆海的脸色冷了下来:“顾明昱!怎么和为父说话的!” 顾明昱冷笑着后退两步,声音有些沙哑:“父亲,我去千面阁要人,不过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至于您方才说的,我不会跟您走。” “够了!我来这,不是来听你为那些陈年旧事纠缠不休的!你若愿意跟我走,便赶紧解决你在永安城的一些事,若是不愿 ” 他顿了顿,淡漠的视线扫过顾明昱的脸,嗓音陌生至极:“那便随你!顾家不缺你一个!” 说完,顾庆海猛地转身,长袍在空气中怒摆,大步走出房门。 顾明昱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恨意越来越深。 没过多久,门再次被推开,顾辞端着一碗热茶走进。 看着面色不好的大哥,心中有了猜测。 “他来过?” 顾辞将茶碗放在案几上,随后扶着顾明昱入了软榻。 他站在软塌后方,擅自为顾明昱按揉起来。 顾明昱端起茶碗,一口饮尽。顿时缓解了喉咙里的不适。 “父亲他说了什么?” 顾明昱轻哼:“父亲要离开永安城了。” 按揉的手忽然停止,他突然明白大哥为什么想要和沈怀卿联手了。 原来再不快些行动,他们的父亲就要安稳脱身了。 八年前,顾昀刚死。 顾夫人伤心欲绝,多次与顾庆海争吵。 屡次说出离开顾家的话,这话被顾庆海当了真。 为了警告顾夫人,顾庆海拿她的双亲要挟。说是警告,实则是恐吓。 在顾夫人伤心欲绝因病去世后,顾庆海为了不给自己留任何麻烦事,竟直接杀害了顾夫人双亲。 一开始,顾明昱还被瞒着。 可惜哪有不透风的墙,得知后的顾明昱怎么都不敢相信他的父亲竟然这么凶残。 原以为是母亲不爱父亲才导致的悲剧,却没想顾庆海本就不配为人。 此番若让他成功南下,那母亲和外祖一家的冤屈,便再难昭雪。 还有那更加无辜的沈氏夫妇 以及无辜被他害死的人 顾明昱紧攥手中的茶碗,只听一声脆响,茶盏破裂。 顾辞心惊,立即上前至榻前跪下,急忙撕下自己衣摆为顾明昱包扎流血的掌心。 “大少爷息怒,您不值得为这么一个人生气。” 顾明昱没有动弹,任由顾辞瞎折腾。 掌心很快包扎好,可眼前人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无奈扶额:“又怎么了?” “千面阁的二公子已经确认他是阿昀” 一句话,让有些犯困的顾明昱瞬间提起精神。 顾辞咽了口唾沫,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他突然有些委屈。 从来没有为自己解释过的他,也不知怎的,突然很多话想说。 他将顾昀的身世,以及顾夫人和千面阁前任阁主十几年的纠缠全部说了出来。 最后是那场大火。 榻上之人听完叙述,忽然明白那年他看到的母亲不是幻觉 原来母亲一直都过得不幸福,而他却从未发现。 内心的喜悦愈演愈烈,一时激动,刚包扎的手心渗出了鲜血。 “您小心”顾辞似乎比他还急,担忧的神色一直挂在脸上。 顾夫人还活着的事,他没有说出口。 他怕大哥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确实,阿昀假死一事已经让顾明昱有些恍惚,更别说知道母亲还活着了。 榻上的人甩了甩头,稍微恢复了些思绪,抬头看向顾辞,只见对面的人低着头,跪得十分乖巧。 顾明昱猛然想起了白天顾辞自罚的那一巴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抬头。” 第294章 顾辞篇24 第294章 顾辞篇24 顾明昱猛然想起了白天顾辞自罚的那一巴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抬头。” 闻得声响,顾辞抬起头来。 其目光却依旧低垂。 眼皮轻颤,显露出他内心的紧张,右颊处尚有未消退的红肿。 顾辞被他盯得发慌,却见面前人忽然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指尖在红肿处极轻地摩挲。 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又不敢动弹,只能任由那微凉的触感在脸颊上游走。 “大少爷?”顾辞唤了一声,语气几乎全是不安。 大哥从未对他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眼下这是怎么了? “你倒是对自己下得去手。”虽有些讽刺,但好像又带着一丝愧意。 顾辞保持下颚微抬,小声回话:“属下说错了话,该罚。” “你说错了什么?” “我 不该唤您为大哥” 顾明昱的手指在顾辞的脸颊上稍许停滞,随即收回了手。看着跪地之人重新将头低下双手乖巧的垂在两侧,心中的不适越发强烈。 “你确实不该。我的规矩,你一向记得清楚。” 顾辞咽了口唾沫,仔细斟酌着大哥话里用意。 提到规矩二字,以往不慎说错了话,除了掌嘴,还得挨板子,如今大哥现在提起这个所谓的规矩,难不成是想罚他? 想到这,于是他自作聪明的往后退了一步俯身贴地。急忙请罚:“属下知错,请大少爷赐罚。” 顾明昱见状,迅速沉默。 他忽地想起年少时离家两年,听闻家中多了位二少爷后火速骑马赶回,只为替母亲问个明白。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突然冒出的二少爷,竟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顾辞。 他顶着满身的怒气去质问顾庆海,为何这般对待母亲? 而顾庆海却冷笑着回答:“我什么身份,怎会看上一个下人。若不是她数次勾搭,我又岂会做出这等荒唐事。” 从那刻起,顾明昱对顾辞的态度彻底转变。 听闻大哥回了家, 还不知如何解释的顾辞躲在房中不敢出去。 直到下人禀报,说大少爷唤他去祠堂,这才忐忑的踏出了房门。 祠堂的门半掩着,露出一丝昏暗的光线。顾辞深吸一口气,紧张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明昱背对着他,站在祖宗牌位前,双手无力垂在身侧,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听到脚步声,他动了动手指,却没转身。 顾辞不敢走的太近,这祠堂他是第一次进来。 刚跨过里侧门槛便迅速双膝跪地,垂头不敢看他的大哥。 祠堂里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 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大哥 ” 这一声“大哥”刚出口,顾明昱的背影猛然一僵,随即转过身来,视线狠厉的刺向顾辞。 顾辞被那目光吓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敢起身。 “你叫我什么?”顾明昱嗓音有些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顾辞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小时候,顾明昱和他说过的话,我把你一直当弟弟对待,从未有过主仆之情。 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大 大哥 ” “啪!”一声特别清脆的耳光声在祠堂内响起,顾辞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得偏了过去,右颊迅速泛红。 他不敢抬手去捂,只能咬牙忍住,强迫自己保持跪姿。 “谁准你叫我大哥?”顾明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怒吼,“你也配?” 这一巴掌打的着实有点狠,让顾辞有些恍惚。 “阿辞知错 ” “你若是真知错,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下人,凭什么叫我大哥?我顾明昱只有一个弟弟,那就是阿昀!你算什么东西?我娘好心收留你母亲,却没想到啊!竟给自己惹来两个祸害!” 顾辞被骂得有些懵,毕竟他也刚知晓自己的身世,若他换做大哥,想来也不会这么容易接受。 可他很难过。 母亲曾说过,他与顾庆海并不是出自本意,而是被强迫。 可整个顾家除顾夫人之外,没人相信。 顾明昱已经被愤怒所占满,不说话的顾辞在他眼里就相当于默认,相当于无话可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一直装作无辜,装作可怜,装作对我顾家忠心耿耿?你和你的母亲,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想要一步步顶替掉我和我娘的位置!” 顾辞无力摇头:“大少爷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自己的身世 母亲 她也从未想过要伤害顾家 ” “最近才知?”顾明昱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你以为我会信?区区一个下人,却敢勾引我父亲,还生下你!你们母子俩,怕是早就计划好了,想要借着顾家的权势,一步登天?” “没有母亲她 她也是被逼无奈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夫人 更从未想过要利用顾家 ” “够了!我不想听你的狡辩!来人!”顾明昱忽然高声。 祠堂外立刻走进两名下人,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头等待吩咐。 “吩咐下去,立即将顾辞母子赶出顾家!” 令刚下,祠堂门突然被踹开。 “我看谁敢!” 只见顾夫人一身素衣,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她身后跟着顾辞的生母——林氏。 林氏愧疚的垂着头,停在了祠堂外不敢踏进。 顾明昱怒视他的母亲:“事到如今,娘还要护着他们?” 顾夫人径直走进祠堂,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顾辞,又看向顾明昱,有些无奈:“明昱,你这是要做什么?谁准你擅自赶人出府?” 顾明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们二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我顾家岂能容得下这种人?” “你何时变得这般武断?林氏是我亲自带进府,她的为人我比你清楚!至于顾辞,他从小在顾家长大,何时有过半分逾矩之举?说上来,你不应该最清楚他的为人吗?” “所以母亲是想告诉我,是爹逼她的对么?” “是!” 没有料到母亲竟会这般袒护,顾明昱一时语塞,但很快咬牙道:“您难道忘了父亲是如何对待您的吗?他们母子俩的存在,就是对您的侮辱!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人留在顾家!” “明昱啊,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林氏当年是被你父亲强迫,她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至于顾辞,他更是无辜。你今日这般对待他们,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已经被愤怒占满脑子的顾明昱想不了其他,“我留下他们,才是给外人留下笑柄!” 顾夫人强行回怼,好似今日说什么也要留下他们。“顾辞是你弟弟,他从小与你一同长大,难道你没有半分怜惜?更何况,他们母子二人若是离开顾家,如何生存?林氏身体虚弱,顾辞又年少,你忍心看他们流落街头?” 顾明昱沉默不语,看向顾夫人时,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与失望。 两人争执的越来越凶,顾辞见状,不愿大哥和夫人因为自己而生出嫌隙,连忙俯身磕头,嗓音沙哑:“大少爷阿辞知错,只求您给阿辞一些时间,我定会带母亲离开顾家,绝不再给您添麻烦 ” 见人不吭声,顾辞往前爬了几步,伸手扯住他的裤脚,继续请求:“看在我服侍您多年的份上,给我一点时间求您大哥” 刚才因失言被打了一巴掌的顾辞,好似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口一个大哥叫得起劲。 他无非是想唤回顾明昱的一丝理智,让顾明昱知道,他是他的弟弟,就算他不承认,也抹不去这个事实。 顾明昱听到“大哥”二字,眼中怒火再次燃起。 刚要斥责,顾夫人却抢先开了口:“阿辞放心,我不会同意你们离开。”说完,她伸出手用力将顾辞从地上拽起。 顾明昱此时的怒气快要达到顶峰。 他死死盯着对面刚站稳的人,被用力拉起的顾辞刚稳住身形,便感受对面传来的压迫,立即甩开顾夫人的手心,重新跪了下去。 双膝直接被砸到地面,忍痛蹙眉。 “阿辞谢夫人好意,但我不希望大哥和夫人因为我们而起争执,我会离开,只是希望大哥能给阿辞一点时间。” 祠堂外的林氏泪水已经流了满眶,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一旦进去,顾明昱只会更加疯狂。顾夫人依然挡在顾辞身前,毫不退让。 僵持了许久,最终是做儿子的退步。 “他们可以留下” 话落,顾辞惊讶抬眸。 “大大少爷?” 顾明昱已经不想再去看顾夫人,他背过身语气冰冷:“他们可以留下,但我有一个条件。” 顾夫人眉头微皱,:“你说。” “顾辞可以顶着顾家二少爷的身份,但绝不能给他母亲任何名分。他可以享受二少爷的名号,但不能以二少爷的身份自居。必须和从前一样,做他该做的事。” 顾夫人闻言,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得到大哥的退让,顾辞根本不管这些再次叩头。 毕竟即便顾明昱不言,顾辞也从未在顾家行过二少爷的权力,母亲更是对名分毫无所求,于他们而言,这两个条件实可忽略。 “多谢大哥 不,多谢大少爷。阿辞明白 阿辞一定谨守本分,绝不敢逾矩 ” “好!”顾明昱突然高声:“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算算你刚犯下的错。” 话落,祠堂外的林氏因一时担忧,身子不稳,倒在了大门旁。 那声响虽不大,倒也足以让祠堂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顾明昱轻哼,他早就知晓林氏在门外,有意刺激她罢了。 顾明昱冷冷地看向顾辞,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你方才私自改口,这是大不敬。按照规矩,应当罚掌嘴和三十大板。既然你的脸已经打过了,那就直接领板子如何?” 顾夫人瞬间蹙眉,想要阻止,可话刚到嘴边便被顾辞压下。 只见他想也未想回答:“阿辞领罚 ” 顾明昱挥了挥手,两名下人搬了条长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站在长凳两侧。 顾辞立即从地上爬起,毫不迟疑的趴了上去。 “打!” 听到指令,板子重重落下。 每一下都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打碎,顾辞的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抓着凳脚。 整个身子都在重颤。 林氏心疼不已,只能捂住耳朵,好似听不见便也不会心痛。 三十板很快打完,此时顾辞的神智开始模糊。顾夫人迅速上前想问问他还能不能坚持,却听顾明昱再次说道:“谢罚。” 闻言,顾辞咬了咬牙,强撑着从长凳上爬了起来。双腿已经麻木,几乎无法站立,摇摇晃晃地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阿辞 谢大少爷责罚。” 顾明昱从头到尾冷着脸,顾夫人立即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顾辞扶下去。两名下人立刻上前,架起顾辞的胳膊,将他拖出了祠堂。 “他好歹是你弟弟,你这么对他跟奴隶有何区别?” “我就是要让他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回忆至此,顾明昱忽然有口气闷在胸腔,无法呼出。 看着此刻跪在地上、卑微请罚的顾辞,他突然有些不适。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从未做错过什么。 因为往后几年,林氏到死也没开口要一个名分。而顾辞虽有二少爷名号,却从始至终不曾违抗过自己的命令。 他好似真的错怪了他们母子二人。 是何时想明白了呢?好像是得知阿昀没死的那一刻起。 他发觉自己永远把错无条件怪罪到顾辞身上,他从未想过,阿辞会有多委屈。 顾明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他想亲自扶他起来,可始终伸不出那只手:“起来,不罚你。” 顾辞一愣,抬起头来:“大少爷 ” “我说了,不罚你。”顾明昱打断了他的话,急切起身,去到床榻旁。 “下去,自己找药擦擦。” 发了一会呆的顾辞,轻声应是。 直到走出房门,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以及那片发烫的脸颊,有些不明白大哥怎么了。 是因为知道阿昀没死,太开心了吗? 应该是了。 不然,他实在找不到可以让大哥不罚自己的理由。 这太难了。 第295章 顾辞篇25 第295章 顾辞篇25 从顾明昱的房中退出来后,顾辞还有些恍惚。 大哥今日的态度与往日截然不同,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以往他曾有过几次不怕死的唤顾明昱大哥,但最后都是以板子收尾。 而今日,却没挨罚,奇怪的很。 他站在院中,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深夜。轻轻叹了口气后,转身朝祖母的院子走去。 祖母年事已高,平日里睡得早,顾辞知道此时她早已歇下,但他还是想去看看她。 毕竟,这次回府只是为了帮大哥不被父亲起疑,明日一早他便要返回千面阁,下次再见祖母,不知又是何时。 顾老太太的院子不同于顾家其他地方,绿林遍地。 非常雅致。 他推开祖母的房门,借着微亮的月光,看到祖母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面容安详。 顾辞站在床边,看了好几眼都嫌不够。 在身世曝光后,顾老太太是顾府中为数不多真心接纳他的一个。也正是因为她,他才觉得自己在顾府中还有一丝归属感。 为祖母掖了掖被角,随后,顾辞退出了房间,带上门,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抬头望着天上的弯月,想起了母亲。 如果您还活着,如果您现在过得很好,如果您不想见我。 我都没关系。 阿辞只想知道,您还活着就好。 夜渐渐深了,顾辞靠在门框上,就这么陪着祖母睡了过去。 院中老树轻晃,被刚入春的微风吹动。好似惊着了石阶上正闭目休憩的人。 那人眉头蹙起,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双唇动了动,好像说着什么梦话。若靠近了些,不难听出他是在说:“沈怀卿沈怀卿” 一夜过去。 天色见亮,石阶上的人睁开眼,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后起身。推开祖母的房门,再次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祖母。他笑了笑,在心里与她道了个别。 刚走出祖母的院子,他便迎面与大哥撞了个正着。 顾辞立即躬身作揖,“大少爷。” 顾明昱打量了他一番,那张脸还是有些泛红,不禁问道:“我说没说让你上药?” 察觉到大哥的不满,顾辞的心瞬间提起。“说了” “看来,我的话不管用了。” 一大早,顾明昱本不想发火,可一见到这张泛红的脸,心底总会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些年来他做的所有错事。 顾辞低下头,抿了抿唇,心中疑惑更甚。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他并不觉得脸上的伤有多严重,过几日自然会消退。 上药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小题大做。 “大少爷,这点小伤 不碍事的。” 顾明昱眉头一皱,声音冷了几分:“不碍事?你是觉得我的话不重要?” “属下没有这么想 ” 一直低着头的顾辞忽感有什么东西靠近,惊得他下意识偏头躲闪。 鬓角散落的碎发擦过对方指尖,那只手僵在半空。 待发现是大哥伸过来的手时,猛得跪下。“属下不该躲,请大少爷恕罪。” “你在发抖。”顾明昱的声音低了下来,“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打你?” 顾辞愣住,难道不是吗? 顾明昱悬在半空的手颤了颤,他忽然翻转手腕,从广袖中滑出个缠丝玛瑙小盒,琉璃盖下透出全白膏体,正落在顾辞低垂的视线里。 “宫中的冰肌膏,刑部侍郎挨了廷杖都用这个。你的脸也能用。” 顾辞有些慌神,他忽然觉得不是很真切。 袍角堆积地面,顾明昱半跪下来。 顾辞本能地后仰,后脑却抵上温热掌心。药盒开启的声响惊得他眼皮乱颤。 “别动。” “大少爷不可属下自己来” 没有听眼前人废话,顾明昱指尖沾上药膏直接触到红肿处,打着圈化开。 这一连串举动让顾辞后颈渗出细汗。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大哥脸下泛青的暗影,能嗅到他袖间未散的安神香。 还能看到大哥眼底布满血丝,就像那年书房大火,这人发现阿昀葬身火海,对着自己发泄的模样。 一时间,身子开始发颤。 “疼?”顾明昱不解,不过一巴掌而已,有这么难受? 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顾辞瞳孔骤缩。 他盯着对面人的衣裳,喉结滚动着吞咽下战栗:“属下不疼。” 药盒被丢在地上,顾明昱的手仍托着他的后脑,待膏药抹完,他冷着面目起身。 而顾辞却不敢动弹。 没过多久,忽的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不重不轻的嗓音,他听见大哥唤他:“阿辞。” 他猛地一颤,双耳被这两个字震得嗡嗡作响。 惊愕抬头,满脸疑惑。 身世败露那日,他伏在刑凳上听见大哥冷笑:“野种也配姓顾?” 而现在这只为他敷药的手,是他从未敢想过的。 “大少爷您怎么了?” 见跪在地上的人如此惶恐,顾明昱悔恨莫及。 “阿辞,是大哥对不住你。” “大少爷折煞属下了。”他立刻叩首,额头撞在阶前凸起的卵石上,“属下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话音未落,下颌突然被掐住。 顾明昱的指尖陷进他颧骨的旧疤里,逼着他看向自己满是疲惫的眼睛:“阿辞这是不愿意原谅大哥?” 顾辞的呼吸凝在喉间,满脸震惊。 “大少爷?” “过往种种,大哥跟你道歉,阿辞,你能原谅我吗?” 扬起的脑袋盯着那张俯视着自己的脸,两人一站一跪,可有趣的是,站着的那人在求跪着的人原谅。 顾辞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慌乱过了。 他在沈怀卿面前,出现得最多的是害怕。而这种不知所措的慌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大少爷,您不必如此,过去的事情阿辞并未放在心上。” 指尖在顾辞下颚摩挲,忽的冷笑:“并未放在心上,那阿辞为何不喊我大哥。” 话落,他松开掐着他下颌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一步步打得你不敢跟我亲近,从今往后,大哥定不会再那般对你。” “ ” “你没错,我也不该把那些错强加在你身上。” “ ” “对不起,大哥现在才想明白,是不是太晚了?” 又是一声道歉,顾辞从那声阿辞开始,便一直都处于发懵状态。 眼眶里泛起层层水雾,他低下头,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泪水却不听使唤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石阶上,溅起几处水花。 肩膀肉眼可见的抖动,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半会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泪水砸向地面。 顾明昱见状,无声的咽了口唾沫。 他很想要扶他,伸出的手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贸然触碰。 原来顾辞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心中懊悔更甚。 顾辞摇了摇头,抬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大少爷 阿辞从未怪过您。只是 只是 ” 那些年被冷落、被责罚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但此刻,大哥的道歉却让他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瞬间决堤。 顾明昱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拽起,表情凝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很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别哭了是大哥错了” 顾辞的泪水已经止不住,抽泣声越来越大。 “对不起大少爷,求您给属下一点时间。”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挺疼的。 不是梦啊 “不是做梦。”顾明昱说道。 被看穿心思的顾辞嘴角轻扯。 顾明昱看着顾辞依旧有些恍惚的神情,又叹了口气。 今日怕是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他松开扶着顾辞肩膀的手,退后一步,语气缓和了许多:“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千面阁了。” 顾辞闻言,连忙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平复情绪,低声道:“是,大少爷。” 顾明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顾辞躬身行礼后,转身朝府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顾明昱仍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顾辞心中一颤,连忙收回视线,加快脚步离开了顾府。 走出顾府大门,顾辞深吸了一口气,大早上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万般没想到,他与他的大哥还会有这么一天。 阿昀假死一事,没曾想成了他的转机。好像活着,也不是不行。 所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他几乎是满身雀跃的踏进了千面阁大门,人刚进去便被一个黑影拦下。 “昊辰哥。” 许昊辰往身后抬了抬下巴,顾辞心下了然冲着他点了两下头,一同去到了阁中无人之地。 “主子为何会来千面阁要你?” 顾辞耸肩:“你问我,我问谁?” “主子一向不喜欢你,他怎可能会 ” 顾辞笑了:“大哥忌惮沈怀卿,毕竟顾家害死了他爹娘。相比之下,大哥对我的厌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昊辰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主子的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许昊辰眉头微挑。 “你想说什么?” “沈怀卿与顾家,你会选谁?” 顾辞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面上却绽开个漫不经心的笑:“昊辰哥这话问得奇怪,我骨子里流着顾家的血,自然是选顾家。”他顿了顿,故作不解:“三年来,沈怀卿对我百般羞辱,我不是傻子,知道该怎么选。昊辰哥此话是何意?” 许昊辰盯着顾辞的脸,好似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这三年,你看起来并不像是被逼的,倒像是 心甘情愿被他折磨。” 顾辞瞳孔忽闪,面色冷静:“我若不表现得忠心耿耿,自重逢那日,我怕是已命丧黄泉。” 许昊辰显然不信,蓦地抬手攥住顾辞的手腕,那腕上赫然有着一道醒目的疤痕。“去年腊月,沈怀卿亲自拿骨鞭施刑,他说你这双手特别适合作画,见点血才好看。我可是亲眼见你主动把手往他砚台里按,顾辞,你瞒不了我,你不可能背叛沈怀卿。” 顾辞喉结滚动,任由对方钳制着腕骨,眉梢扬起讥讽的弧度:“千面阁刑堂三十六种刑具,我若真与他暗通款曲,他又怎会让我尝尽数种刑罚。” 说完抬眸直视着许昊辰的眼睛,逗趣道:“昊辰哥,你想多了。阿辞可没什么癖好,他日日折磨我,我又怎可能想留在他的身边,我对沈怀卿,只有恨。” 双方沉默,都有着各自的考量。 许昊辰眼睛微眯,“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当然。” 两人谈话结束,顾辞转过三重廊坊时,袖口已经被冷汗浸透。 指尖触到檀木雕花门扇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进来。” 顾辞垂眸盯着光滑地面踏进,双膝跪地:“属下见过主人。” 案面上有只信鸽在挥着翅膀,沈怀卿正拿着鸟饲喂养。见到他进来,该有的规矩都做了后,这才轻笑:“他信了?” 顾辞发愣。 但很快又觉得倒也没什么稀奇。 昊辰的身份已经暴露,沈怀卿派人盯着他也是情有可原。 “应该信了。” “所以段段话是假的。” “哪段?” “你恨我。” 闻言,顾辞几乎想也不想急切回话:“当然是假的,属下怎敢恨主人?” 手心里的鸟饲被吃完,他又重新去柜前抓了一把出来。“你是不恨还是不敢。” 顾辞蹙眉,这有区别吗?但还是仔细在心底重复这个问题,谨慎回道:“属下不恨也不敢恨” 听到答话,沈怀卿笑出声。 “顾庆海还有一月,就要逃离永安城,我们要在这一个月内,拿下他。” “是。” “我查到他想走水路,马上吩咐下去,在城内所有码头安排人暗中驻守。” “是。” “去收拾两间厢房,过两天有客人到访。” “是。” 是是是,听得沈怀卿一阵烦躁。 他忽然来了兴致,摸了摸信鸽的头顶问道:“顾辞哥哥不想知道,拜访的客人是谁吗?” 顾辞不敢说话,他认为说多错多。 “萧淮之你可还记得?” 萧淮之? 当今圣上的胞弟? “属下,记得。” “那顾辞哥哥高兴吗?他要来了。” 顾辞不解:“他为何会来?” 第296章 ‘再见\\\’ 第296章 ‘再见’ 顾辞不解:“他为何会来?” “在天陵城那几日,你与他不是交好吗?说不定,他是特意来寻你的。” 下月十五,顾庆海就会在龙舟码头乘船南下。可沈怀卿总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几日前,温瑾川给他写信,问他最近如何,需不需要帮忙。 他便索性将顾庆海准备逃离前往的宛城三洲告知了温瑾川,让他查一下这个地方。 利用宫中卷书,温瑾川查到宛城所在位官员高达三十四人。 其中三洲便有一十九位,几乎占据宛城一大半。 信中还告知顾庆海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萧太傅一党。 沈怀卿不知萧太傅是谁,便没有追问。 回信道谢后没两日,便收到温瑾川要来永安城的消息,信上说此事事关重大,他需先来永安城与他会面,说不定他们也得去一趟宛城三洲。 顾辞有些尴尬:“主人误会了,属下的确与萧公子说过几句话,可也没到 ” 话音未落,沈怀卿已经冷笑着打断:“说过几句话?那这几日他为何频频打听你的消息?” 温瑾川的来信中,总会夹几句顾辞安好?他都不用细想,定是那萧淮之所问。 烛火跳动,顾辞稍显慌乱。 “主人明鉴,属下与萧公子” “行了,下去准备。” “是” —— 五日前,天陵城。 皇宫御书房,萧子安握着狼毫的手突然顿住。案上摊开的——煜国贡赋录正翻到宛城一栏,泛黄的纸页间挤得密密麻麻。 “宛城三洲,岁贡金丝楠木三百株、朱砂矿五百石、香茶叶千斤。” 视线紧盯上面所记录的文字,他突然想起去年御宴上那道金丝蜜枣,枣泥里掺的正是宛城独产的雪晶糖。 这种在冰层下孕育百年的糖晶,每年上元节前需三百死囚凿穿冰河方能采得。 案前的温瑾川不禁蹙眉道:“这宛城竟这般富庶。” 萧子安摇头:“准确来说,是宛城三洲。” 敲门声响起,时眠在门外高声:“陛下,十七公子求见。” 得到应允,十七立即踏入书房。急切的将刚找出的羊皮卷递上。 案宗上详述宛城这十几年来,官员如何将矿山改作私窑,青林山十一处矿洞有七处标记‘塌陷’,实则夜夜有马车载着翠绿原石往城外离去。 大河上游百亩茶园明面供奉皇室,今春头茬嫩芽却尽数运往别处。 派人仔细一查,这些东西竟全运到了天陵城太傅府。 “若非沈怀卿让你查探这个宛城,朕岂会知晓萧成天竟敢私下收纳如此之多物什。” 十七手指着案宗,沉声道:“萧成天遭软禁,天陵城内流言四起,皆言其与梵天宗有所勾结。而今魔教已除,众人都认为萧成天已无翻身的可能,此卷案宗是昔日与萧太傅同党之人所呈。他说,等连根拔起之时,希望我们能放他家人一命。” 解释完卷宗的由来后,十七继续说道:“这十几年来,宛城共计发现了十一处矿洞,其中有四处矿洞的情况被如实记录,而这四处的负责人名叫沈伯康。” 沈伯康 温瑾川忽得眼皮一颤,沈叔叔 十七没有发觉温瑾川的不对劲,他继续说着查到的事情。 沈伯康乃云梦城人氏,祖上几乎都是玉雕传家,偏这代出了个爱往山里跑的。 二十多年前,成亲不久的沈伯康去到了宛城,短短时间将四座废矿起死回生。 矿脉图在煜国贡赋录上记载的比较模糊,只要如实上缴国库的几乎都有沈伯康的名字。 而往后几年发现的矿脉几乎都标注了塌陷,记录的名字也不再是沈伯康。 沈伯康是个商人,家底雄厚。而宛城又是个富庶之地,商人比比皆是。 在宛城,沈家几乎沾染了各种生意。 二十多年前,宛城每年送入宫中的物品数不胜数,可自沈伯康离宛城回云梦城后,上缴国库者始渐少矣。 “你口中这位沈伯康如今还在云梦城?”萧子安问。 十七摇头。“听人说,十一年前沈家遭仇人追杀,沈安康连夜带着妻儿出城,不知是死是活。” 话落至此,温瑾川突然头疼得很。沈家变故那晚,白日的他才与沈怀卿分别。 后来第二天,他求父亲找到沈氏一家,得知沈怀卿还活着,又成功出城后才放了心。 他本意想接沈氏一家回轮回殿,可云梦城到处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沈伯康一家的性命,如此想来,云梦城对沈怀卿一家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 后来没几个月,他被拉去为白倾尘过毒,将十岁之前的记忆悉数忘却,在想起之时,沈怀卿已经成了永安城千面阁的阁主了。 “砰”的一声,萧子安带着怒意合上案卷。 “仇家?恐怕是宛城那帮人企图杀人灭口!沈伯康主理那几年,矿脉一直正常运作,可换人之后,几乎尽数塌陷,显然是他们不愿上缴,妄图私自霸占!” “回到云梦城的沈伯康放弃了宛城的生意,也再没有染指过矿脉,为何还会被灭门?” “这里面怕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萧子安眸子狠厉,宛城何止是煜国粮仓啊,分明是掐着皇室命脉。 萧成天的门生故旧,早已如藤蔓般缠住这些命脉,难怪朝堂之上一半人都在为萧太傅说话。 “想彻底废除萧太傅一党,宛城倒是个契机。” 这个声音并不是书房内三人发出,熟悉的嗓音响起,萧子安瞬间变得僵硬。 温瑾川皱了皱眉,转身看向身后的窗台,不知何时已经呈半开的状态。 窗外的风吹进房内,让气氛愈发凝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倾尘不知何时已倚靠在窗边,一袭白衣,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容貌真叫人无法忽视。 萧子安脸色越发难看,握紧了手中的案卷,有些不满:“你怎么来了?” 白倾尘轻笑一声,走至他们面前,视线直接,落在萧子安身上:“我若不来,你们岂不是要错过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我们可以亲自去趟宛城,将那些官员全部废了,换成自己人。这样一来,彻底根除萧太傅的势力,到时候除掉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废?”十七轻哼:“怎么个废法?是挑断他们手脚筋,还是直接杀?” 下意识呼出,身侧的温瑾川不满皱眉。 其实十七没什么别的意思,因为面对的是白倾尘,他从心里觉得这个废的含义只有这两种。 萧子安偏过头,他不太想与白倾尘对视:“哪有这么容易?宛城三洲的官员盘根错节,背后又有萧太傅撑腰,岂是说废就能废的?” 白倾尘闻言,好似并不将那些人放在这眼里:“就这么容易,因为有我在。” 轻描淡写的模样让萧子安一时语塞,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开口。 片刻的沉默后,最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他转头看向温瑾川与十七,沉声下令,“你们二人即刻动身,前往宛城,务必查清一切,将那些蛀虫连根拔起。御林卫供你们调遣。” 温瑾川闻言,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子安抬眼看他:“瑾川不想去?无妨,你若不去,我便安排其他人。” “不是。”他上前一步说道:“围剿魔教之时,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沈怀卿便是沈伯康之子,沈家的灭亡与宛城脱不了干系。我想先去趟永安城,与沈怀卿会面,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线索。” 萧子安点头:“也好,如若沈阁主有此等消息,确实是个突破口。” 白倾尘听到“沈怀卿”三字,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了温瑾川一眼:“沈怀卿?倒是许久未见了。既然你要去见他,不如替我带句话。” 温瑾川微微一愣,还未开口,白倾尘已继续说道:“告诉他,若想为沈家讨回公道,宛城之行,他不可缺席。” “你知道些什么?”温瑾川不解问道。 “最近碰巧查出了一些事,到时候我会告知你们。你与十七先动身,我过两日也会去帮你们。” 温瑾川点了点头,随即牵着十七的手走出了御书房。 待两人脚步声渐远后,书房内骤然陷入寂静。 萧子安垂眸整理案卷,玉扳指叩在案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能感觉到白倾尘的目光始终盯在自己身上,有些不适却又很高兴。 “陛下今日气色不错。” 白倾尘突然轻笑,指尖抚过案头白玉镇纸,“前些日子不是还再咳嗽” “ 我已让太医调理 ” 刚回完话的萧子安突然变得呆滞,他又如何得知自己咳嗽的? “调理?”白纸被重重按在案上,他也不在意萧子安的震惊,“时眠送来的膳食你几乎不吃,调理?十个太医也治不好你这蠢病。” “你 放肆 ” 话未出口,忽见白倾尘伸手拂过砚台,上前逼近。 “我放肆什么?当初是你求着我与你一同进宫,如今我来了,又说我放肆?” 萧子安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后方书架。架上书籍晃了晃,被他慌乱间按住。 白倾尘的呼吸扫过他耳畔,带着三分药香七分戾气:“如今倒端起帝王架子了?那明日早朝,我是不是该跪着进谏?” “你别前日礼部上奏选秀之事 ” “所以呢?”白倾尘突然捏住他下颌,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你要立后?” 萧子安奋力推开白倾尘,压低着嗓音怒斥:“朕就算立后又如何?不和我进宫的是你,不愿与朕在一起的人是你!” 怒斥完,见白倾尘不说话,以为对面人有些生气,他可不想再一次逼走这人,立即收回情绪后解释:“我没有立后。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次进宫是因为知道选秀一事,还是 ” “不是。” 他忽然不满,这人竟不是为他而来。 “你可以走了。” 白倾尘扬起嘴角,直接拽上萧子安的发丝,逼迫他仰头。“我说不是你就信吗?” “什么?” “哦,对了。立后一事还望陛下别想了,乱党还未除尽,这个时候不适合选秀,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 ” “陛下,怎么不说话?” 萧子安嘴角抽蹙了两下,开口道:“知道了。” —— 温瑾川与十七各骑了一匹快马,带着御林卫赶了几日的路后终是抵达了永安城城门口。 今日天气不是很好,雨水很足。 顾辞撑着一把纸伞立在城门下,远远望见一队人马踏雨而来。 为首那人一袭月白锦袍,身后还跟着上百匹马行来。 顾辞定眼一瞧,领头之人是主人的竹马之交温瑾川。 “温公子。”顾辞上前行礼,却在抬头瞬间愣住,只见温瑾川身后,十七正含笑望着他。 顾辞回了一个笑,随即指向城门,做了个请的姿态。“各位,请随我来。” 顾辞上马,走在最前头带路。 一行人穿过永安城的主街,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两旁的商贩少之又少。 没走多久,上百匹马停在了一座巨大的高楼宅院前。 宅院的门匾上写着“千面阁”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不凡。 “温公子,十七,请进。”顾辞下马,推开大门,侧身让众人进入。 随后吩咐阁中小厮,带御林卫下去安顿歇息。 温瑾川与十七下马,跟在顾辞身后走进阁中住院。 十七忽然开口:“最近如何?” 顾辞顿了顿,低声回道:“还行。” “伤怎么样了?那沈怀卿对你 ” 闻声,温瑾川有些想笑。 沈怀卿好歹也是千面阁阁主。而他们又在人家的地盘,直呼其名是不是不太礼貌。 顾辞依旧姿态恭敬:“主人对属下很好。” 十七不再问话,有些日子没见,他发觉顾辞变得更加拘谨,倒也没多细想。 “主人已在厅内等候,两位请进。”顾辞站在门口,微微躬身。 温瑾川点头,与十七一同踏入厅堂。 厅内烛火通明,沈怀卿正坐在主位上,见人进来立即起身走至温瑾川面前问道:“累不累?” 温瑾川笑了笑:“不过三四日路程,倒也还好。” “快,坐。”随即敷衍般对着十七抬手:“萧公子随意就好。” 三人入座,闲聊之际,顾辞正端着茶水上前。 第297章 顾辞可以相信 第297章 顾辞可以相信 三人入座,闲聊之际,顾辞正端着茶水上前。 厅外雨下不停,沈怀卿的衣袖随意垂落在一侧扶手上,指尖无意识的捏了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停留在温瑾川被雨水洇湿的肩头,片刻后才移开。 “顾辞。” 他忽然开口,惊得正在分茶的青年手腕一颤。青瓷茶盏与托盘相撞,引得其余两人投去视线。 “端碗姜茶来。” 顾辞躬身应是,捧着茶盘退下时,十七注意到他后颈新添的鞭痕从衣领里探出一角。 温瑾川无奈发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不禁风?” “多注意点也是好的。” “这永安城和天陵比起来,似乎要冷上许多。” “是有些差别。” 十七在一旁很安静,余眼打量着这个大厅,看上去已有十几年,不算太旧。 温瑾川面露愧色,继续与沈怀卿说着话。 “前阵子发生了太多事,都没与你好好聊过。” “所以你是心怀愧疚,特意来帮我的。”沈怀卿打趣道。 “倒也不是特意,一半一半。你让我查的宛城,我们有许多发现。”停顿了会后,温瑾川皱着眉补充:“我也许能查出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是谁。” 沈怀卿的手指在扶手上骤然收紧,眼中却难掩激动之色:“我追查多年,那晚闯入顾家的黑衣人并非永安城人士,我甚至曾回云梦城搜寻整整一年,却始终未能寻得丝毫线索。” 所以他只能除掉顾家,抓到顾庆海。 才有机会知晓究竟是谁杀害了他的爹娘。 “我也是猜测。”温瑾川看向十七,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十七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沈怀卿,解释道:“沈阁主,这是宫中三十年来的贡赋名册。” “二十四年前,令尊赴宛城接管了一家矿脉。其事无遗地呈报给了朝廷。往后三年间,沈伯父又陆续发现了四座矿脉。在此期间,沈伯父在宛城的生意也不断扩大,涉猎域广泛,但凡沈伯父经营之所,均有详实记录上报。” “可惜,三年后,不知因何原由,沈伯父退出了宛城这座富庶之地,转而回了云梦城。” 话落,沈怀卿的眸子迅速变暗,双手迫切的翻开那本名册,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所以你们认为杀害我爹娘的人,是从宛城来的?” 温瑾川点了点头。“是。你爹退出后,宛城后面陆续又发现了八座矿脉,均被标注塌陷。我猜测是你爹发现了什么,想告发他们,可惜被灭口。” “只要找到那三年参与矿脉开采的其余人,我想,不难查出杀害你爹娘的真凶。至于那顾庆海,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借你爹娘的性命,为他顾家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温瑾川刚说完,只见顾辞端着姜茶走进。 十七忽然发现,顾辞顾辞他也姓顾。 莫非他是顾家的人? 可那顾庆海在永安城颇有权势,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大,怎会允许顾家的人进千面阁呢? 巧合吗? 顾辞手握的托盘上,备了两碗姜茶。一碗放到了温瑾川旁边,一碗亲手递到了十七手中。 原以为他的主人和温瑾川谈着正事,不会太关注到他。于是冲着十七低声道:“趁热喝,驱驱寒。” 声音不大,但正巧厅中几人都没说话,以至于他的这句话不大不小,正好传入他们三人耳中。 十七自然接过,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回了句:“谢谢。” 顾辞微微躬身,而后退到一旁。 本就谈到爹娘遇害之时,他心中便有些烦闷。见他进来,更是让他想起了顾庆海。心中不免冒出了丝火气。 温瑾川瞧出他的不悦,以为是念及家人,急忙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转移话题道:“这姜茶 味道倒是独特,你加了什么?” 顾辞微微低头:“加了些陈皮和蜂蜜,去寒暖胃。” 沈怀卿板着个脸,将手中的名册丢到了桌上。:“你倒是用心。” 顾辞闻言,神色一僵,立即面朝沈怀卿而跪:“回主人,属下只是尽本分,不敢怠慢。” 温瑾川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目光在顾辞下跪的身影上停留。 这反应是不是过于大了 他是不是不该问 十七已经探出半个身子要去扶,手指刚触到顾辞袖口就被避开。 地砖上溅开两滴姜茶,在顾辞膝前晕出深色痕迹。十七还要再动作,忽然听见茶盏磕在檀木案上的轻响。 沈怀卿的指尖正抵着扶手处,他望着跪伏在地的顾辞,忽然觉得烦闷的很。 “温公子问你姜茶,倒问出罪过来了?”他嗓音轻得像在说笑,“还是说我这千面阁的规矩,如今要客人来教?” 十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见那人额头几乎要抵上地砖,突然被一声轻笑打破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 温瑾川将茶盏转了个圈,暗沉的茶汤在杯盏里荡开,“前几日宫中太医还说,陈皮配老姜最是祛湿。等雨停了,可得让顾辞教教我,我家十七最是容易受寒,以后我也好煮给他喝。你突然摆这脸色做什么?” 沈怀卿往后一靠,揉着额角有些懒散:“我又没说什么。” 十七嘴角抽了两下,这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到和一年前的温瑾川很像。见人没有发怒,他躬身想拉顾辞起身。 可指尖在触到顾辞衣袖的刹那再一次被躲开,顾辞抬头看了眼十七,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没关系不用担心。 不凑巧,这小动作被沈怀卿抓到。 他难道是多么恶劣的人吗? 本不想过多为难,可又不满顾辞对十七的态度,曲起的指节叩了叩扶手,突然沉声:“过来。” 没有允许起身的顾辞低头咽了口唾沫,本就带伤的膝盖稍稍一跪就疼得厉害。 可比起腿上的疼,更让他难堪的是此刻的处境。 十七的指尖无意识抠进掌心。 他看见顾辞混着方才打翻的姜茶,就这么一点一点爬到了沈怀卿面前。 沈怀卿忽然用鞋尖挑起顾辞的下颚,带着那故作疑惑的嗓音说道:“爬这么慢,是等着我抱你?” 难堪的双眸入了主位上人的眼,满意地听见一声闷哼。“还是说在客人面前装可怜?” “属下知错。”顾辞的喉结在沈怀卿鞋尖下艰难滚动,后牙咬破了口腔软肉。 十七不满道:“沈阁主,奴隶也是人。” 沈怀卿蹙眉:“萧公子这是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 话落,沈怀卿嘴角微扬,懒散的将腿往前伸了半寸。 伺候他三年的顾辞瞬间明白,缓慢抬手,隔着锦袍精准找到经络,开始按揉起来。 温瑾川看向十七,冲他使了个眼色,十七这才收回怒意坐回椅子上。 沈怀卿与温瑾川分别十一年,家中突遭变故那年,他没有帮上忙,如今不管他变成如何模样,都是情有可原,他以及外人没资格管。 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方才的谈话。 “顾庆海既然想要南下,那便让他去。”将茶盏搁在案上,继续说道:“南下必经清河江,我已命人在渡口备了十二艘画舫。等他到了宛城三洲,定会与那边的人联系,到时候可以一网打尽。” 沈怀卿忽然抓住顾辞正在揉按的手腕,冰凉的指尖硌在对方腕骨瘀青处:“听见了?你那位好父亲要乘船赏月呢。” 感觉到掌心下的脉搏骤然加快,他嗤笑着松了手,“怕什么,又没让你去送行。” “主人明鉴。” 顾辞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额头几乎要贴上主人袍角。他不是怕去面对顾庆海,而是怕自己被顾庆海牵连,从而惹怒他的主人。“顾家早与属下无关。” 话落,十七恍悟,顾辞还真是顾家人。也是难怪沈怀卿会这么对他了。 温瑾川谨慎道:“听闻顾二公子五年前是自愿入的千面阁?” 顾辞没有出声,猜测着此话用意。许是认为他是故意接近。 “客人问话呢,你这晃神的毛病是越发严重了。” 淡漠的口吻惊得顾辞浑身一颤,立即停下手中按揉的动作,摆正跪姿道:“是,自愿。” 温瑾川轻笑:“我们对付的人是宛城贪官,而拿来开刀的第一人便是你父亲,你 ” “我知道温公子想说什么,我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作恶多端,他是死是活,什么下场,都与我无关。” “顾二公子大义灭亲,倒是叫在下佩服。” 顾辞低着头,虽姿态恭敬可语气却很是决绝:“温公子说笑了,五年前我入千面阁,便已与顾家断绝关系。顾庆海所作所为,我早已知晓,只是无力阻止。如今若能借诸位之手将他绳之以法,也算是为那些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沈怀卿伸手抚上他额前的碎发,慢悠悠道:“你口中的无辜之人可有我爹娘?” 话落,顾辞心下又是一颤。生怕惹怒了沈怀卿。“主人” “我何时让你停了?” 顾辞立即低下头,双手重新搭上沈怀卿的腿上,继续为他按揉。 好似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只是指尖的轻颤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温瑾川皱眉,视线在顾辞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心中犹豫不决。 他原本还想与沈怀卿商讨如何利用顾家去引蛇出洞,但顾辞在场,他不得不顾虑。 即便此人口口声声说与顾家断绝关系,但血缘亲情岂是轻易能割舍的?若是顾辞心生异念,将他们的计划泄露出去,那他们此行将白费力气。 没有收获倒没什么问题,可他好友的血海深仇又何时能报?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眼神闪烁不定。 罢了,等今晚再商讨也不迟。 然而沈怀卿察觉到他的迟疑,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朝他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辞可以相信。” 此言一出,顾辞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愕。 他原以为,沈怀卿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五年来,他带着愧疚,小心谨慎待在千面阁。不管沈怀卿如何对他,他都没有过丝毫怨言,他也从未奢望过沈怀卿会相信他。 毕竟这几年,沈怀卿说得最多的一句是:“我当初怎会信你?” 然而方才,他竟对外人说自己可以相信? 为什么? 是不是可以说明,自己在他心中已经占了一点位置? 从何时开始的? 是大哥前来表明态度后吗 还是说,这些年他的听话恭顺,沈怀卿都看在眼里? “主人 ”顾辞的声音有些颤抖,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 ” “不会说话就闭嘴。”沈怀卿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难测。 顾辞眼眶有些发热,连忙低下头,继续为沈怀卿按揉腿部,也是比之前更为细致起来。 温瑾川比任何人都谨慎,心中疑虑虽减,但仍有些不安。 他看了看沈怀卿,又看了看顾辞,最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帮你,如若被顾庆海提前得知,你的仇 ” 沈怀卿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温瑾川身上,随后笑了示意他安心。 语气也恢复了先前的懒散:“你放心,他若是敢有二心,我自有办法处置。不过我知道,他不敢的。” 两人争论的当事者乖巧的跪着,手上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下。 听着头顶传来的对话,内心嘟囔着,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沈怀卿的手段他最是清楚不过。 一顿打能让他半个月下不来床,不止是疼,还有被折辱时碾碎的自尊。 熬了三年的他又怎么敢背叛呢? 其实,就算顾辞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他虽在场,可后半段所聊的事宜他几乎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只是大概知道顾庆海能在永安城只手撑天,背后的人是皇室官员。 而且还不是一个。 似乎还涉及到了朝廷一党。 只去其他,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以往罚跪就只是罚跪,他不需要想太多。有时候旁边没人,他便可以偷懒歇息。 而今日,跪在沈怀卿腿边,不仅要端正跪姿,还得伺候沈怀卿。 跪上一个时辰已然痛苦不堪。何况他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有余。 看他们交谈,好似还需些许时间。 哎 心中长叹,今日过后他怕是得养上两天,若沈怀卿不允,那他这双腿怕是真要废了。 第298章 吃个小醋吧 第298章 吃个小醋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顾辞已从沈怀卿右侧跪到了左侧,按揉的腿也换了一只。 手指快要发麻,而双膝已经在不受控的打颤。 沈怀卿与温瑾川聊得太过投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顾辞的异样。 两人的谈话从顾庆海的南下计划,一直延伸到宛城矿脉背后的势力,甚至涉及到了朝廷中的某些不可控的因素。 温瑾川鲜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或许是对自己失忆一事心怀愧疚。 故而无论怎样,此次他必定要助沈怀卿一臂之力。 而沈怀卿在得知能借顾庆海引出杀害他爹娘的真凶后,也是露出了近几年来不多的严肃神情。 所以,三人中,只有坐在一旁的十七察觉到了顾辞的异常。 他与温瑾川今日刚到,其实不用太着急。 见两人依旧沉浸在谈话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犹豫了片刻,十七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沈阁主,天色已晚,不如先休息片刻,明日再继续商议?” 他怕温瑾川不满,于是又迅速祈求似的看向温瑾川。 话刚出口,顾辞心底忽然有些期待。 温瑾川看着十七那双谦卑的眉眼,内心的燥热被迅速勾起。 于是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不少。 雨声依旧,厅内的烛火也已燃了大半。 沈怀卿回过神来,缓和道:“萧公子说得是,今日聊得确实有些久了。是在下招待不周,瑾川,我们明日继续。” 温瑾川“嗯”了一声,起身走至十七面前,笑了笑:“累了?” 十七立即点头:“嗯。” 随着一声“来人”响起,大门进来一人,冲着沈怀卿微微躬身。 “你带他们去备好的厢房歇息。” 男子应是,领着温瑾川与十七退出了前厅。 一会儿的功夫,正厅便安静下来。 本以为解放了的顾辞只见沈怀卿往后靠去,闭眼小憩,好似完全忘了此地还有一个人。 内心长叹了好几口气,手上力度也越来越弱。 “顾辞。”沈怀卿忽然开口,声音冷淡。 顾辞的身子猛地一颤,还以为是自己的力度惹得主人不满,立即用了些力,紧张回道:“属下在。” “下去。” 顾辞愣了一会,随即低头应是。 收回发麻的双手试图站起身,可双膝因跪得太久已经没了知觉。 刚一用力,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本以为会磕到椅角,却发现被一只温热的手扶住。 顾辞抬头,正对上沈怀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晃神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个时辰不到,便跪不住了?” 闻言,顾辞慌乱的推开沈怀卿,跪回原地叩头:“跪跪得住。” 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双手撑在地上,不难看出,他在发抖。 沈怀卿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他沉默了片刻,抬脚轻踢顾辞的手臂。 “跪得住?那你抖什么?” 顾辞越发紧张:“属下属下只是有些冷” 沈怀卿冷笑:“那要不要我让人给你拿件披风来?” 顾辞连忙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不用了,主人” 刚入春,气温虽然没有多高,但总比冬季要好得多。 况且正厅有两个炉子,炭火正旺,不至于会冷。 沈怀卿沉默,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的雨滴出了神,好似要将所有的情绪都淹没在这场暗沉的天气中。 也不知看了多久,心中隐隐有些烦躁。 许是对杀害爹娘一事有了进展,许是这么些年靠着仇恨浑浑噩噩的过来。 蓦然惊觉,他这数年光阴竟是如此空洞乏味。 仿佛唯有在面对顾辞时,才稍显真实。 他明明知道顾辞已经撑到了极限,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轻易放过他。 可真将顾辞逼到倒下时,内心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便会喷涌而出,沈怀卿自己也说不清楚。 良久,雨停。 他再次开口:“起来。” 顾辞吸了好大一口气,他不想接连两次惹得沈怀卿不满,硬是卯足了力气强迫自己站稳。 只不过一会,额角以及后背冒出了大片汗滴。 他看了眼所站之地与门口的距离,大约得走个十几步。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走回房间。 还在估算能撑多久时,身子忽然凭空而起。 顾辞猝不及防,整个人悬空,吓得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怀卿的衣襟。“主人属下属下可以自己走” “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顾辞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身子僵硬地靠在沈怀卿怀里,心跳得飞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沈怀卿的衣裳带着一股檀香味,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可心中也冒出了一个问题。 这是第几次了? 好似从天陵回来后,沈怀卿抱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跟以往相比,沈怀卿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本想抱回自己房间的沈怀卿忽然停下了步子。他也发觉近日来自己对顾辞有了不同。 不想承认有一丝变化的他,清了清嗓子道:“你房间在哪?” 顾辞愣了愣,小心翼翼的抬手指了个方向。 沈怀卿顺着顾辞所指之处,抱着他进到千面阁门人所住的院落。 院子里零散地站着几名男子,正端着水盆洗漱,见到沈怀卿后,立即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阁主。” 沈怀卿微微颔首,目光冷淡地扫过他们,脚步未停。 然而,那些门人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目光在沈怀卿怀中的顾辞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低下头,窃窃私语起来。 “那不是顾辞吗?阁主怎么抱着他?” “听说顾辞是阁主的贴身侍从,前阵子还有人瞧见他衣衫不整的跪在阁主面前 ” “嘘,别乱说,小心被阁主听见。” 顾辞听到那些低语,面目有些难堪。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随着上方投来警告的眼神后,瞬间恢复了安静。 沈怀卿自然也听到了那些门人的议论,只不过不在乎。 他抱着顾辞径直走向怀中人所指的房间,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还有三人。 房间不大,却也不小。 四张床铺整齐地排列在两侧,中间是一张上等的木桌。 此时,房间里的三人正围坐在桌边,低声交谈着什么。见到沈怀卿突然推门而入,三人顿时愣住,随即慌忙起身,单膝跪地:“阁主!” 沈怀卿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 他倒是忘了,阁中门人是四人一间屋子。 有功绩或者领头的,才是一人一间。 沈怀卿沉默片刻,压下烦闷。 懒散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淡淡道:“你们出去,今晚和别人挤挤。” 三人一愣,随即连忙起身,低头退出了房间,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顾辞,眼中皆是惊讶。 房间内只剩下沈怀卿和顾辞两人,空气都感觉快要凝固。 “主人”顾辞紧张的唤了一声。 沈怀卿没有理会,沉声:“哪张床是你的?” 轻颤的手指指向右侧一角,沈怀卿径直走到顾辞的床铺前,将他放下。 顾辞的双腿还是有些发软,刚一落地便险些摔倒,幸好沈怀卿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 “上去躺着。” 顾辞不敢看他,点了点头慢慢爬上了床。 沈怀卿没有再说什么,推门离开了房间。 顾辞望着房门,听着沈怀卿的脚步声渐远,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泛红,膝盖也还有些疼。 可这些痛感远不及他心中的混乱。 沈怀卿对他,似乎真的和之前大有不同。 可这种不同也是和自己的感情一样吗? 如果沈怀卿知道他心中所想,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 顾辞不敢细想,也不敢奢望。 门被再次推开时,顾辞的心又变得紧绷。以为是沈怀卿折返,没想到进来的是十七。 “我见门没关,便直接进来了。” 顾辞半靠在床头,神色有些恍惚。“十七?你怎么来了? 十七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瓷瓶递到顾辞面前,道:“我听你的同僚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你今日跪了那么久,膝盖和手指怕是受不了。” “不用没多大事” “你不用强撑,我看的出来。” 毕竟那二十年,他也是这么跪过来的。 边说边将瓷瓶打开,药香很快散发。 “这是李医仙炼制的药,药效极好,我帮你上药。”十七说着,从瓶中倒出一些药膏,下颚冲着他的双腿一扬。 顾辞无奈笑了笑,也不再推辞。 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膝盖的瞬间,十七并没有很惊讶。 深浅不一的淤青,有些已经泛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皮肤上还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疤痕,应该是被粗糙的地面磨破后留下的痕迹。 膝盖周围也因为长期的压迫和摩擦,变得粗糙而厚实,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结成了硬茧。 常年跪地留下的痕迹,他最是清楚。 顾辞尴尬的扯着嘴角,他想着如果十七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幸而,十七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药膏涂抹在顾辞的膝盖上。 药膏冰凉,刚涂上时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过了会,药效发作后,膝盖上的疼痛似乎在这一刻被放大了许多。 “忍忍,等会就不疼了。” 顾辞咬着牙点头,却忍不住疑惑道:“你看上去像是经常用” 十七动作很轻,手指在顾辞的膝盖上打圈,将药膏涂抹开。 闻言后轻轻“嗯”了一声。 经常用? 如果不是遇到了温瑾川,普通的药材他怕是都没资格碰。 顾辞不是不相信,只是很难想象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人谁敢接受他的跪拜? “我没想到顾庆海是你爹。”十七道。 “我倒是希望,他不是。” “顾家这次,也许会被连根拔起。” 提到这,顾辞内心略微一紧:“十七,我祖母是无辜的,还有我大哥 ” “你别紧张,这些我们都会查清。我只是想让你做好准备。” 做好,顾家被抄家的准备 顾辞怎会不懂,他无奈闭眼:“只要祖母和大哥不被牵连,其余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聊到这,房门再次被推开。 沈怀卿拿着药箱踏入,却见十七正低头为顾辞上药,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贴在一起。 而顾辞嘴角挂着淡笑,那笑是他与顾辞单独在一起时不曾见过的。 一时间,沈怀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底也慢慢透出丝丝冷意。 顾辞听到声响抬头,看见沈怀卿手中的药箱时瞬间呆滞。 十七闻声抬头,见是沈怀卿,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沈阁主。” 沈怀卿冷哼:“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床上的顾辞慌忙想要起身,却被门口之人冷冷的视线逼得不敢动弹。 他抱歉的看了一眼十七,十七立即领会。 连忙退后一步,作揖:“沈阁主,我只是见顾辞今日跪得久了,膝盖有些不适,便拿了药来给他敷上。既然您来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沈怀卿挑眉,没有回应。十七不再多言快速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顾辞紧张的低头,不敢看沈怀卿的眼睛。 沈怀卿站在原地,手中的药箱被他没好气的丢在地上。 往旁边拽了一张椅子撩袍而坐,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无声的审判,让顾辞更加难熬。 “主人 您怎么了?” 怎么了? 沈怀卿皱眉,他居然问自己怎么了? 也是 他为什么生气? 因何生气? 他自己也觉得这怒气冒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只能岔开话题:“你与萧公子,倒是熟络的很。” 顾辞急忙解释:“主人,十七只是好心为我上药,并无他意。” “十七?名字都叫的这般亲昵。” “ ”亲昵吗?也还好 他知道沈怀卿的脾气,越是解释,越可能激怒他。 索性闭了嘴。 沈怀卿看着顾辞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的烦躁更甚。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顾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怕我?” 顾辞不解,连忙摇头:“我没有” “一句话都说得磕磕碰碰,还说没有?” 顾辞手心紧握,指甲都快抠进掌心。 他怎会不怕呢? 三年的折辱,谁都会怕的。 第299章 你也吃个小醋吧 第299章 你也吃个小醋 三年的折辱,谁都会怕的。 没有回话是他不知道怎么回话。 而在沈怀卿眼中看来,便等于默认。 于是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愈发强烈。他俯下身,伸手捏住顾辞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顾辞被迫直视沈怀卿的眼睛, 那双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眸中似乎藏着无数他看不懂的情绪。 怕什么?怕他的冷漠,怕他的惩罚,还是怕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会让自己沉沦? “主人 ” 沈怀卿松开手,直起身子,背对着顾辞,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答案,只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无法平静。 “罢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像是逃离般转身离开。 顾辞看着沈怀卿的背影许久。 直到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 阁中给温瑾川与十七备了两间厢房,门人退下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低声嘀咕:“这两位 一间房就够了。” 温瑾川坐在房中,手中握着一杯茶,茶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视线时不时扫向门口,眉头皱起,似乎有些不耐。 终于,房门被推开,十七走了进来。温瑾川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去哪了?” 十七愣了一下,立即走到他面前:“我看出顾辞身上有伤 给他送药了 ” 温瑾川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冷了几分:“去了这么久?” “他的伤有些重,我帮他上药耽搁了些时间。”感受到温瑾川的不快,十七小心翼翼地半蹲下来,双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温瑾川板着脸,挥开十七的手,抬起下颚,好似不吃这一套:“站好。” 嗓音中透露出的严肃让十七不敢再卖弄聪明,他连忙站直身子,乖巧地立在一旁。 “我的十七太好心了,给外人上药,却让我在房中苦等。” 在大厅谈话时,他便察觉到十七心神不宁。 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神,几乎全程停留在那名奴隶身上。 他明白十七是因往事而分神,故而选择装作没看见。 然而,谈话结束后,十七说自己离开一会,这一去便是半炷香的工夫。 他心中的燥热尚未平息,本就有一肚子怨气,回来后也不找个理由骗骗他,还直接说是去给那人送药,还亲自上药?? 这人也是心大,看不出他是不高兴了吗? 十七的睫毛颤了颤,衣袖间还沾着些许药香。 温瑾川忽然起身,捏住他的手臂,一个翻动将十七压趴在了桌上。 “他伤在哪里?是肩部还是后背?” 十七的身子被一股特别大的力度控制,他反抗不了当然也不敢反抗。 趴下时,桌上的茶盏被他不慎挥到了地面。明知道温瑾川不会对他怎么样,可十七心跳还是在慢慢加快。 “腿 ” “哦,要解衣才能上药的位置。”一只手沿着十七的锁骨游走,在领口处蹭了蹭,“你倒仔细。” 门外忽地走近一人,烛火晃了晃。将门外地身影拉长。 “温公子,阁主差我来问问,需不需要准备些饭菜?” 话落,十七的身子瞬间僵住。 他清晰的看见烛火将那人修长的影子投在门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推门而入。 本想求饶,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十七,上半身被压得更低。 温瑾川的膝头顶开他并拢的腿弯,厉声:“怎么不叫顾辞自己抹?” 十七颤抖着嗓音,用着很小很小的音调回答:“他,手动不了” “动不了?是残了还是废了?” 话落,衣摆上掀,裤腿滑落。 “温公子?”侍从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要用些饭菜?” 十七的脸已经泛红一片,他想挣扎,可温瑾川的力度大得惊人。 “瑾川别求你” 温瑾川压下身,靠近他的耳后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让十七身子瞬间发麻。 “别动。” 他的话对十七来说,一向都有震慑力。 比如现在,没有束缚的十七因为一句命令,便始终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尽管此刻的他已经紧张到不能出声,汗液浸满了全身。 温瑾川笑着走到门前,拉开一点门框,整个人挡在门缝间说道:“一个时辰后送过来。” 门人躬身:“温公子可有忌口?” “没有。” “是,二位稍等。” 门“咔嗒”一声关上,温瑾川转身。 却没有理会还趴在桌上的十七。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床榻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 十七的身子还在发抖,后方的凉意顺着裸露的皮肤蔓延。 汗水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他想站起来,却又不敢违背温瑾川的命令。 就连换个姿势他都不敢随意乱动。 “我可以可以起来吗” 温瑾川抬眼看他,漆黑的眸子眨了眨:“过来。” 十七如蒙大赦,连忙撑着桌面想要站直身子。他的手刚碰到裤腰,就听见温瑾川冷冷的声音: “不许提。” 十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泛起更深的红晕。 他咬了咬唇,慢慢挪动步子。 温瑾川挑眉,看着他就这么一点一点挪到自己面前。 随即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感受到他瞬间僵住的身子:“慌什么?” 十七不敢出声,感受着温瑾川的手顺着他的脊背下滑。 那触感让他想起方才给顾辞上药时的情景,只是现在,他成了那个需要被“上药”的人。 “方才不是很会照顾人吗?”温瑾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弄,“十七不能照顾照顾我吗?” 十七的身子抖得更厉害,温瑾川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间,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想躲,但被搂得更紧。 “对不起,我错了 ” 温瑾川却恍若未闻,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颚:“错在哪?” “不该 不该对旁人太过上心 ” 十七的声音越来越小,“更不该让你久等” (十一点半左右还有一章。) 第300章 我做你的朋友 第300章 我做你的朋友 温瑾川的眸色暗了暗,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十七,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永安城千面阁,不是云梦,也不是天陵。你不需要事事都替别人操心,更不需要自作主张。” “我只是 觉得他有些可怜。” “可怜?”温瑾川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我跟你说过,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难道每一个都要去帮?你帮不过来的。” 十七当然明白,只是他不能装作没看见。 他知道温瑾川说得没错,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看到顾辞那副模样,他总忍不住想起从前的自己,那种痛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我知道了。” 见十七这副模样,温瑾川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十七的手腕:“十七,我不是怪你。这永安城局势复杂,我们初来乍到,行事必须谨慎。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 ” 他没有说完,但十七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温瑾川那双暗沉的眼眸,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气氛到了,也就该做些什么了。 衣衫被褪尽,两人翻滚而起。 若不是赶了许久的路,十七体力消耗太大,温瑾川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估摸着时辰,果然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温公子,饭菜备好了。” 声响惊得十七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温瑾川轻笑一声,抬手在他下巴处轻轻一弹:“起来吃饭。” 十七想要起身,却发现双腿发软,险些跌回床榻。 温瑾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顺势将他搂进怀里:“怎么,腿软了?” “嗯 ” 温瑾川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衫,仔细地系好衣带,又将散开的发丝拢到耳后。 动作温柔得让十七有些恍惚,仿佛方才那个强势的人不是他。 “温公子?”门外再次传来侍从的声音。 “进来。” 门被推开,侍从端着托盘走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又迅速低下头:“这是阁主特意吩咐厨子准备的,都是永安城的特色菜。” “放下。”温瑾川淡淡道。 侍从将托盘放在桌上,躬身退下。 门一关上,十七就想坐直身子,却被温瑾川按住:“别动。” 随后起身去到桌面端来了一碗粥。 “张嘴。” “我自己来” “你还有力气?” 十七试着动了动,其实端碗的力气还是有的。 但他还是耷拉着脑袋仰头,委屈的看向温瑾川:“没有。” 说完,乖乖张开嘴。 温热的粥滑入口中,他这才发现,这粥里似乎加了些滋补的药材。 “再躺会,能动后自己再去吃点东西。” “你要去哪?” 温瑾川将空碗放回桌面,轻声:“我出去转转,多了解一下永安城的地势。” 十七不舍,却只能点头。 “放心。”温瑾川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可没有需要我亲自上药的人。” 话落,十七尴尬低头。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温瑾川打断:“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记住,不许乱跑,更不许”他顿了顿,“再去管别人的闲事。” 十七小声应道:“知道了。” 温瑾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推门而出。 许是深夜,阁中除了轮番值守的门人外,没几人闲逛。 刚踏出千面阁的大门,一块石子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他眼神一凛,身形未动,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抬头望去,只见沈怀卿正坐在对面屋檐上,一袭玄衣在夜色中几乎与瓦片融为一体。 他手中把玩着几颗石子,嘴角挂着些许笑意。 温瑾川轻哼,足尖点地,身形一跃。眨眼间便跃上了屋檐,稳稳落在沈怀卿面前。 “这么晚,你在这做什么?” 沈怀卿叹了口气,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了。 从顾辞房间出来后,他便心神不宁。 “陪我一会。” 温瑾川看着沈怀卿,眉头微皱。 夜色中的沈怀卿神情有些落寞,手中的石子被他无意识地抛起又接住,仿佛在借此掩饰内心的烦闷。 两人并排坐着,一晃好似回到了十五年前。 温母带着六岁的温瑾川去好友家做客,而他趁着下人慌神之际,溜进了沈家后院。 后院很大,种满了花草。 他好奇地四处张望,忽然被一棵巨大的树吸引了视线。 那棵树树干粗壮,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大半片天空。 他走近,仰头望去,发现树干上坐着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双腿悬空,时不时晃动一下。手里还拿着一片树叶,正低头专注地把玩着。 温瑾川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开口:“喂,你怎么爬那么高?不怕摔下来吗?” 男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向他。那一瞬间,温瑾川看清了他的脸,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 树上的男孩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他大喊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第一次来。” 男孩冲他招手:“你敢上来吗?” 温瑾川一听,心中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有什么不敢!” 他挽了挽袖子,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开始爬树。 树干虽粗壮,但表面并不光滑,有些地方还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 温瑾川爬得有些吃力,男孩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本不想让他帮忙的温瑾川往下看了一眼,那高度让他有些害怕,于是拉下脸皮伸手借力坐到了男孩旁边。 刚坐稳他便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第一次爬树!” 男孩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把玩手中的树叶。 温瑾川看着他,他觉得这个男孩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他凑近了一些,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顿了顿:“沈怀卿。” “沈怀卿?”温瑾川重复了一遍,笑着说道,“好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怀卿!” 沈怀卿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沈伯父的儿子吗?” 闻言,男孩瞬间不高兴起来。 “别提我爹!” “为何?” “他总说外面不安全,不准我出门。你不知道,我都快六岁了,出去的次数一根手就能数过来!” “啊这么惨”温瑾川不解,“那你岂不是没什么朋友?” 男孩叹气:“是啊” “没关系,以后我做你的朋友,你不能出去,我便日日来找你。我陪你玩!”温瑾川拍了拍胸脯,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的自信。 沈怀卿侧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温瑾川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现在想来,还挺可笑。 第301章 呃... 第301章 呃 多年后的今夜,温瑾川坐在沈怀卿身旁,看着他那张依旧清秀却带着些许疲惫的脸,愧疚的情愫又在胸中蹦跶。 是他亲口许下的诺言,却没有做到。 恢复记忆之后,经人多方探寻,方知沈家已然生变。 据传沈家遭仇家灭门。 此后,又陆续查明,沈家出事当夜,沈伯康携妻儿逃往永安城,幸得永安城富豪顾庆海收留。 可好景不长,仇家追杀至顾家宅邸。顾庆海为保沈氏一家,拼死相抗,奈何来者皆为亡命之徒。 最终顾家仆从伤亡惨重,沈伯康与其夫人亦于当夜殒命。 后又闻,永安城千面阁阁主名曰沈怀卿,于是他立即寄书信一封。 两人这才又开始了往来。 那阵子,他们的信几乎没停过。 或许多年来无人诉说,他与温瑾川再次取得联系后,那种无力,那种难受终是没有撑下去。沈怀卿将这几年的遭遇全部告知。 温瑾川这才得知,他所查到的顾庆海为人根本不像百姓口中那般仁义无双。 反而是一个心机深沉,踩着好友上位的卑鄙小人。 得知沈怀卿的处境后,他几欲纵马疾驰永安城。 然彼时的萧子安正处夺位之期,身旁可信之人寥寥无几。 为了天下,也为了十七。 他唯有留下协助萧子安稳固帝位。唯有如此,宁夫人方能断了寻萧策复仇之念。 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一耽搁便又是一年。 “对不起。”迟来的道歉终是说了出来,他知道沈怀卿不会怪他,可不能代表他自己就能原谅自己。 “你不欠我什么。”沈怀卿轻笑:“这都是注定会发生的,这是我沈家的劫该受。” 温瑾川也知道再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收回不必要的矫情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顾庆海踏着你家的尸骨登上高位,成为永安城首富,必定与那宛城的贪官污吏有着极深的勾结。我已将此事呈报陛下,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你家破人亡的人。这次,决不食言。” 沈怀卿唇角微勾,眼底布满笑意:“你帮我做了,我做什么。” 温和的嗓音停止,转换而来的是带着几分狠厉,“我要亲手了结这一切。顾庆海、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凶手,一个都别想逃。” 温瑾川看着沈怀卿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眸此刻充满恨意。 忽然发觉,沈怀卿已不是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孩,仇恨将他磨砺得特别锋利。 夜色渐深,凉风拂过屋檐,带来一丝寒意。 温瑾川想到什么,问道:“那个顾辞,你打算怎么办?” 沈怀卿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你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他并非罪大恶极,我看的出,他对你一片赤诚。那晚,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 话刚说完,脑子里便想起了顾辞曾经的话。 顾辞虽生在顾家,却从未享受过顾家的荣华富贵,反而因顾庆海的所作所为,背负了无尽的屈辱。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出生在顾家,乞讨也好,为奴也罢。 沈怀卿脑中一片混乱,两头埋进膝间。 温瑾川叹了口气:“我那十七与顾辞,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谊。十七一心想要帮他,甚至还来求我出面。” 提及十七,沈怀卿脑子里又冒出了两人在房中亲昵的举止。 顿时脸色一沉,埋着头不吭声。 “况且剿灭魔教时,他还救过我。怀卿,放了他。” 放? 沈怀卿冷笑,这话有些没头没尾。 他沈怀卿从来没有强留过任何人。 五年前,也是顾辞自愿留在千面阁,留阁训练的前两年,他没见他一面。 两年后,他问顾辞为什么来千面阁,那人却说什么:“为你而来。” 他又如何相信?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人贬为奴籍,百般羞辱,不过想逼他说出真相。 可这三年里,顾辞从未辩解,也从未离开。做着最卑微的差事,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却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沈怀卿曾以为,顾辞不过是在演戏,或是另有所图。可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开始动摇。 温瑾川抬头看向远处的弯月,忽而感慨道:“怀卿,不要让自己后悔,不要变得和我一样。” 他对十七,做了太多后悔的事。 沈怀卿蹙眉,后悔?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还记得三年前的某晚,他看出顾辞的难堪,以此想逼他离开。 命他跪下时,那人也是跪得极为扭捏。 “想留下?” “是。” “既然如此,我身边缺一个伺候我起居的奴隶,你可愿意?” “奴隶?” “既然不愿,可以滚了。” 当时的顾辞觉得沈怀卿有些不近人情,他等了两年终于等来他的一面,又怎会轻易离开。 于是立即点头,回道:“愿意,我愿意。” “既然愿意,那你这跪姿可要重新学了。” 话落,本是单膝跪地的顾辞立即压下另一只腿,脸色极为难堪。“沈怀卿,可以听我解” “闭嘴。”顾辞未说完的话被打断,面前的沈怀卿已是满脸的怒意。 “既成了奴隶,本阁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顾辞呆滞:“什么?” “你该如何唤我?” 顾辞低着头,双手紧握。有那么一刻,他发现对面之人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人。 “阁 阁主 ” 沈怀卿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阁主?这是奴隶该叫的吗?” 顾辞一愣,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 话音未落,沈怀卿抬手示意。一旁的黑衣侍卫立刻上前,毫不犹豫地扬起手,一声特别响亮的巴掌甩在顾辞的脸上。 就这一巴掌,侧脸迅速泛红。 “既然成了奴隶,就该有奴隶的样子。”沈怀卿嗓音有些懒散,每一个字都好似在故意折磨,“从今以后,你该叫我什么?” 顾辞的瞳孔收缩,擦掉嘴角血迹,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主人 ” 闻声,沈怀卿满意轻笑。 “以后再犯,便自己掌嘴。阁中上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可没时间来教你规矩。” “我”话刚出口,便惊觉说错了话,顾辞立即改了自称道:“属下知道了” “哟,刚说完就犯错了啊来,自己动手。” 此时的顾辞身体僵硬,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耳边又响起了沈怀卿那冰冷的戏弄声。 他为沈怀卿而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屈辱、不甘、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执念。 “怎么?需要我重复一遍?” 冷漠的嗓音再次传来,他咬了咬牙,颤抖着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脸上甩去。 力度不轻,但也不重。 可沈怀卿不满意。 “继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语气极为轻描淡写。 顾辞的手顿了顿,咬紧牙关,再次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第二下。 这一下全是用尽了力,耳鸣声乱叫,眼前一阵发黑。 “以后朝这个力度打,若是轻了,便打到我满意为止。听见了吗?” “听见了 ” 那人的顺从尽收沈怀卿眼底,而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当年顾辞领着顾庆海迈入那间藏匿的杂屋的场景。 怎么会? 沈怀卿不明白。 分明是你走漏了他与母亲的藏身之处,如今却为何甘愿受尽屈辱而留下,你 究竟想做什么? 他往后退了一步,掀起衣袍入座。 随即挥手,示意一旁的门人端来一杯热茶。 门人听令,将茶放在沈怀卿身旁的桌上,随后退到一旁,静候命令。 “过来。”沈怀卿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辞身子一颤,他知道沈怀卿是在和他说话。下意识的抬起腿,刚要起身时,只听沈怀卿语调拔高。 “谁准你站起来了?我再教你一个规矩,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可能擅自起身。” 顾辞的动作稍显迟钝,膝盖还未完全伸直,便又重重地跪了回去。 许是在心里做了很久的决定,片刻过后。他低下头,双手撑地,慢慢向前爬去。 沈怀卿冷眼看着他爬到自己脚边,眼中没有一丝波动。“抬起头来。” 顾辞依言抬头,视线与沈怀卿交汇。 他没有意料中的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疲惫。 他想问沈怀卿,这六年来,你过得如何。 他还想说,他也身不由己。 若回到那晚,他照样无能为力。 可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的人,实实在在是他的父亲,他确实不能辩解。 沈怀卿恨他,是应该的。 “端茶。” 顾辞闻言,将旁边的茶盏端过。而后闭了闭眼,想象着奴隶该有的姿态。 很快,双手高举过头,咬着牙强迫自己开口:“主人,喝茶” 沈怀卿没有接,就这么冷冷的看着浑身发抖的顾辞。 “你明知顾庆海做了什么,明知我恨你恨顾家!可你却上赶着找罪受,顾辞哥哥,你当真是为我而来吗?我想不是。” “主人” “你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却在这里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真是可笑。还是说,你想拿自己的命来抵消你父亲的罪孽?可真孝顺啊。” 顾辞指尖发白,茶盏几乎要从他手中滑落。“属下 从未想过抵消什么。属下只是 想留在您身边。” 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好似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沈怀卿对他的恨意。 也许顺从才是唯一的办法,才能让他留下的办法。 比如此刻,双手高举着茶盏,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这一日,沈怀卿亲自教了他三个规矩,做得不好便是自己掌掴。 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让顾辞记在了心里。 往后三年,仔细回想时。每当犯了错,好似不用他开口,顾辞的手便已经招呼完毕。 那张脸,几乎就没好过。 回忆结束,沈怀卿长叹。“晚了。” 温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来得及。”忽而想起正事,问道:“你说下月十五顾庆海就要乘船南下,可确定了?” 沈怀卿耷拉着脑袋,好像不想聊这个话题。“嗯,顾明昱告诉我的。” “他能信?” “能。” “好,你说信我就信。撤回你之前所有的计划,让他成功南下。” 原本的打算,是与顾明昱联手,直接与顾家决裂。 他担心顾庆海顺利逃往宛城,如此一来,便难以对其动手。然而现今,却不得不放他南下,期望借此引出杀害他爹娘的元凶。 可若是未能找到,倘若这一切仅仅是他们的猜测,那他再也无法向顾庆海报仇。 这算是一个很大的赌注。 可开设赌局的是他唯一的好友,他只能相信,也只能冒险一试。 两人谈话告一段落,有人倾诉还挺好。至少现在的沈怀卿不像一个时辰前那般萎靡。 温瑾川提前离去,他走后沈怀卿也跟着翻身下了屋檐。 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就这么心不在焉的走着。 回神之际,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顾辞所住的地方。 他不知为何会走到这里,或许是温瑾川的话在他心中难以释怀。 ‘放了他。’ 可到底是谁放谁 也不知道顾辞的伤如何了?要不要进去看看?犹豫间,忽而一道人影闪过。 定睛一看,只见沈昀匆忙迈槛走出。 “小昀。” 听到熟悉的嗓音,沈昀停住步子。抬眸看了眼沈怀卿后又垂下。 “想去见他?”沈怀卿问。 沈昀本不想承认,但又觉得没必要瞒着:“嗯。” “那为何要走?” “我 ” “去,他也想见你。” 少年扭扭捏捏,随后垂头嘟囔:“从小二哥便待我最好,假死一事我却瞒着他,怀卿哥,你说二哥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沈怀卿不假思索地回答,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他究竟为何如此笃定呢? 只因为这三年来,他对顾辞的品性了如指掌。深知他向来将所有事情一肩承担,也明白他从不轻易解释。 “去,或许他见到你也能开心一下。” 在沈怀卿的劝说下,少年这才鼓足勇气转身踏回院落。 第302章 标题就这样吧 第302章 标题就这样 在沈怀卿的劝说下,少年这才鼓足勇气转身踏回院落。 房间里的顾辞一直没有睡着。 他翻了个身,侧脸贴着冰凉的枕头,双眼呆滞的望着前方。 此时的顾辞,整个脑子里全是沈怀卿。 三年来贴身伺候,好似已经习惯被沈怀卿折磨。平日里的冷淡,与那些不经意的责骂命令,仿佛早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甚至觉得,沈怀卿对他不好是理所当然。自己是他的奴隶,他的父亲又做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他理应承受这些。 可每当沈怀卿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温柔,却让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从天陵回来后,沈怀卿抱他的次数只多不少,每次被抱时,以往那些折磨他便觉得不算什么了。 烛火早已熄灭,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门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下一刻,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像是有人刻意放慢了步伐,踩在地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顾辞抬头望去,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月色从门缝中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隐约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一动不动,仿佛在犹豫,又像是在凝视着什么。 顾辞喉咙有些发紧,‘是他吗?’ 他想开口问是谁,却又不敢出声。他怕一开口,门外的人就会离开,也怕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房间外的人深吸一口气,抬手推门。 正巧,撞上床上人的视线。 顾辞眼皮轻颤,虽不是心中所想的人,倒也让他惊讶了一下。 沈昀站在门口,嘴角张开又闭上,有些局促。 顾辞提了下力,上过药的双膝就是好的快。撑着床头下床,费力的走到桌旁,点燃烛台。 一瞬间,房间便亮了起来。 其实他见到沈昀来此,也有些不知所措。 “进来。” 沈昀咬着下唇,双手也不知往哪搁放,这模样就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回家告状,却又不知从哪说起。 顾辞忽地又忆起往昔。 那是沈家借住在顾家的第二年,彼时顾昀才五岁。 沈家遭遇变故前来投奔,沈怀卿年纪尚小,顾辞免不得多加照顾。 可这样,他陪顾昀的时间也随之减少。 某天夜里,刚准备上床睡觉的顾辞,衣服脱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披上外衣,走到门边,拉开门一看,只见五岁的顾昀站在门外,眼眶红红的,眼里含着泪,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婢女急忙跑来,脸上带着歉意,低声解释:“二少爷,是巧儿疏忽了。小少爷刚才做了噩梦,醒来后一直哭闹,非要来找您。奴婢拦不住,只好带他过来了。” 顾辞低头看了看顾昀,心中顿时软了下来。他蹲下身,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小昀,做噩梦了?” 顾昀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二哥 我、我梦见你不见了 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我好害怕 ” 顾辞心颤,伸手想抱他。可被顾昀后退一步躲过。 “我讨厌二哥 我都三天没见到你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阿昀不要阿昀了!” 话落,婢女也跟着半蹲下来一同安抚,可不管说什么,顾昀越哭越凶。 两人无奈,顾辞只好让婢女退下,而他上前一把直接将顾昀抱了起来,边往房间里走边道歉。 “是二哥不对,二哥不该不去找阿昀玩,阿昀放心,二哥答应你,日后天天都去陪你玩会好吗?” 小孩偏过头,赌气道:“我才不信,二哥是个大骗子。” 顾辞抱着他走到床边,将小孩放到床上后蹲下身,故作难过道:“阿昀这话让二哥好伤心,阿昀好好想想,二哥可有骗过你?” “我 ” “想不出吗?那二哥冤不冤枉?” 小孩委屈的垂头:“对不起二哥 ” “你不用说对不起,本来就是二哥的不对。” “那说好了,你日日都来陪我。” “好。” 闹腾许久的小孩终是犯了困,他缩进被子里,小手却拽着顾辞的衣角不放:“二哥我害怕,你别走” 闻言,顾辞心神皆被牵动,暗自懊恼自己的疏漏。 顾昀年仅五岁,自幼便在他身边长大,长时间未见,肯定会害怕,而他竟未曾虑及。 属实是他的过错。 “别怕,二哥在这儿呢。噩梦都是假的,不用怕。来,二哥陪你睡觉,好不好?” 小孩懵懂的点头,随后贴着顾辞沉沉睡去。 回过神,眼前的沈昀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亲昵。 “二公子这个点不睡觉,是有什么吩咐吗?”顾辞不想让双方难堪,况且这场僵局总要有人打破。 听到这声别扭的称呼,尤其是出自二哥之口,沈昀的脸色不禁有些窘迫。 顾辞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他的内心便越发煎熬。 缓了好一会,刚想开口,只见对面人的脸色变得僵硬。 下一秒,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头,转头之际,身侧传来一声平静的嗓音:“怎么不进去?” 沈怀卿本想回自己房间,可又想到沈昀性子急,他怕一时的无心伤到顾辞。 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怀卿哥 ”沈昀低声唤了一句。 顾辞的脸色在烛光下稍显慌乱,他急忙回过神双膝触地:“见过主人。”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见过二公子。” 正常不过的举动,在此刻却让沈怀卿异常不适。 可他似乎忘了,这人这般守规矩,全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忍着心中骚动,拍了拍沈昀的肩膀,示意他先进去。 见到二哥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的沈昀,眼眶已经湿润,再也控制不住冲进去迅速半蹲,而后扑入顾辞怀中。 “二哥 对不起 对不起 ” 一声二哥,让顾辞瞬间呆滞。 他的视线越过沈昀的肩膀,落在门口的沈怀卿身上,闪过一丝惊愕。 怀中紧抱的人抽泣声越来越大,怕是再过不久,都能吵醒这处院落的其余人。 沈怀卿随后走近,顺手将门关上。房间内气氛有些压抑。 顾辞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沈昀的拥抱。 对于这个还活着的阿昀,顾辞心里当然是欢喜的。 更多的,是解脱。 得知真相的那天,八年的自责、愧疚、痛苦,仿佛找到了出口,倾泻而出。 对于迟来的道歉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期待。 分别八年,他与这个弟弟早已生疏。他也不求能回到过去,只希望双方不要打扰各自安好。 只是如今被顾昀的这一抱,让他有些发愣。 他该说什么? 没关系吗? 可真的没关系吗? 顾昀长到八岁,伴其最久的是顾辞,即便是顾夫人,与其相伴的时间也不及他之半。 可就是这个他曾掏心掏肺的弟弟,瞒着他假死。 使他背负了长达八年的自责,也让大哥对他的厌恶与日俱增。 这些,谁又能补给他。 他难道要昧着良心说一句没关系吗? 可好像,眼下他的身份,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办呢? 悬空的手到底没有回抱,垂下之际时,一并开口:“二公子,主人还在,您别哭了。不然会让人误以为是属下冒犯了您。” 多么客套的话啊,听得沈昀不敢相信。 沈怀卿眉头微皱,有些不悦。 这人表面恭敬,却带着一种疏离与挑衅,好似在刻意拉开距离。 尤其是那句“主人还在”,听在沈怀卿耳中,竟有种莫名的刺耳感,似乎在刻意提醒,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过去那般关系。 也似乎在提醒,如今他变成这样,全拜他所赐。 沈怀卿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下沉。 难道所有的一切全怪他吗?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难道不该恨顾家不该恨顾家人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打扰了你们兄弟叙旧?” 顾辞眼皮颤了颤,没有抬眼看他,低声回道:“属下不敢。主人多虑了。” “不敢?”沈怀卿冷笑一声,“我看你倒是敢得很。方才那话,可不像是不敢的样子。” 顾辞的指尖蜷缩,随即又松开。“属下只是提醒二公子,莫要失了礼数。若主人觉得属下多嘴,属下甘愿受罚。” “你 ”沈怀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发觉,只要有关沈昀,顾辞就会变回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他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二哥 是我错了,我不该现在才跟你相认 ”沈昀喉咙哽咽,抱着顾辞的力度越来越重,好似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愧疚都倾注在这个拥抱中。 “这些年 我真的太害怕了。顾庆海推我下河那次,我几乎每晚都能梦见。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能赌 我怕你将我假死一事告发,以顾庆海的为人,他绝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 话落,顾辞嘴角上扬。 “说到底还是二公子不相信属下。” “什么 ?” 闻言,沈昀茫然抬头。听懂这句话后的他急切摇头解释。 “不不是” “怎么不是呢?二公子宁愿选择相信刚认识五年的人,也不愿相信属下。” 沈怀卿又不高兴了。 他口中这个认识五年的人不就是指他吗? 沈昀越发急促:“不是的是怀卿哥哥亲眼见到顾庆海推我下河,娘亲才让他帮忙。我 ” “二公子,您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知道的话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二哥,你不要这么对我我不许你这么对我!” 两人对话,一个激动一个冷淡。 沈怀卿看得很不是滋味,背过身。 顾辞狠了狠心,将沈昀推开。“二公子,天色很晚了,您不用歇息吗?” 被推开的沈昀身体踉跄了一下,下一秒又贴了上去。“不要叫我二公子,我是阿昀,二哥 求你不要这样” 顾辞垂下视线,指尖几乎掐进掌心。他做不到什么都没发生,他背负了这么多年,不是几句对不起就能带过的。 “二公子,身份有别,属下不敢逾越。” 不管沈昀如何哭诉,顾辞始终一副冷漠的模样。 沈怀卿终是没忍住,他转了回来,怒斥顾辞:“够了,他当时才八岁,你想让他怎么做?” 按理来说,兄弟相认,他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可他算是看出来了,顾辞这模样就是摆给他看的。 顾辞疑惑抬眸:“八岁?现在呢?” 一句提问,两人同时愣住。 “属下与二公子的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我的试探,我的步步相逼,这辈子主人都不会告诉我。” 两人被呛得语塞,沈昀已然不知该如何自辩。 是啊,若非二哥自行察觉,他兴许此生都难以启齿。 沈怀卿这下明白了,现在的顾辞任凭他们怎么说也不会相信。 他上前直接将沈昀拽起:“太晚了,你先回房间,明日再来。” 沈昀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死活不想走。 “你还没看明白吗?你二哥啊,不想要你了。” 这下,轮到顾辞和沈昀愣住了。 顾辞咬了咬牙垂头,而沈昀哭得更厉害。 沈怀卿叹了口气,安抚道:“小昀听话,你先回去。他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从沈昀进这间房开始,顾辞便一个正眼也没给。 他不是不知。 此刻的二哥依然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沈昀甩开沈怀卿的手,拽上顾辞的手臂往上拉。“二哥,你先起来。” 顾辞任凭他如何拽动,始终纹丝不动。 哭腔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沈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在进这个房间之前,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道歉,只要自己解释清楚,二哥就会原谅他,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时的他才明白,二哥被他伤得有多深。 第303章 顾辞篇26 后悔咯,追妻咯。 第303章 顾辞篇26 后悔咯,追妻咯。 这时的他才明白,二哥被他伤得有多深。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进地面,沈昀的喉咙开始嘶哑:“二哥,你起来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少年说什么都不愿离开,只一个劲的想将顾辞拽起。 面对曾经最疼爱的弟弟的哭喊,说不心软是假的。 但想到这一点,他又感到一阵可笑。 自己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连自保都成问题,哪还有余力去心疼别人? 又有谁来心疼一下他呢? 可哭喊声不停,他又无法装作听不见。 于是狠下心,直接一个抬手再次将沈昀推开。 而这一次,力度比之前还要大。 若不是沈怀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沈怀卿不满,刚要说什么时只见顾辞抢先开口。 “二公子不用担心,跪这么一会属下还是能承受。您可能不知,八年前您假死后,大少爷将所有罪责归咎于属下,轻则罚跪数日,重则杖责加身,有时七八日都难以起身。您若真心疼属下,便带主人离开。” 这段话,顾辞是刻意说出来的。 他心中亦有怨怼,自身世揭露后,大哥便对他厌恶至极。 此后他不知付出多少努力,顾明昱对他的冷视才稍有减少。 可阿昀一出事,他这几年的所有努力皆化为乌有。 如今告诉他,最疼爱的弟弟不过是假死。 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就能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怎么可能呢。 沈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紧攥住沈怀卿的衣袖,好似只有这样能让自己站稳一些,“不会的 大哥他 怎么会 ” 顾辞低着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怎么不会。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二公子您,大少爷责罚属下,理所应当。” 此时的沈昀已经泣不成声。 沈怀卿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 “我说过,收起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里是千面阁,不是你们顾家,我也不是顾明昱!还有,从我进你房间开始,我有让你跪下吗?你在这装给谁看?” 话落,顾辞眉眼颤动。 他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难受,想一股脑地全部倾吐出来。可他又怕一旦说出口,反而会为自己招来一顿本可避免的惩罚。 顾辞冷哼一声却没有回话。 这模样大有挑衅的意味。 沈怀卿见状,蹙眉:“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会心软?我告诉你,你这套在我这儿行不通!” 又被误解的瞬间,垂落的发丝扫过发红的眼尾,喉咙里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桎梏:“我摆什么了?!” “你在这里我能不跪吗?!”顾辞浑身发抖,整个人都有些失控:“跟主子请安的规矩不是你亲自教我的吗!” 沈怀卿忽地愣住。 “现在嫌我装模作样了?”破碎的笑声哽咽着呼出,“三年前是谁亲口对我说,说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是谁说犯错一次要自罚?” 他忽然按在自己心口,单薄胸腔下心跳快得骇人,“这里这里每跳一下都在疼,你要不要剖开看看?” 沈怀卿脸色苍白,整整三年,他从未见过顾辞失控的模样。 那双经常低垂的眉眼此刻怒视着他,好似要将多年的委屈和压抑一并倾泻而出。 如果没有沈昀假死一事,或者说,如果他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他也许还能撑下去。 可他接受不了,自己始终是那个被遗弃、被舍弃、被猜疑的人。 其他人倒也罢了,可这些人皆是他曾经真心对待的人。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顾辞的声音渐渐提高,眼眶通红,“我也有心,我也会疼!可是你们谁在乎过?谁问过我一句?” 沈怀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像也反驳不了。 “二哥 ”一旁的沈昀已经泣不成声,声音几乎不成调。 他忽然松开沈怀卿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 沈怀卿想要扶住他,却被沈昀猛地甩开。 少年转身往外跑,步子急促到好似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他有些混乱,需要冷静冷静。 沈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脚步声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顾辞仍然跪着,脑袋耷拉,也许刚才的失控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良久,他慢慢抬头,随即笑了:“主人不走吗?” 沈怀卿已经什么都想不了,他冷着脸走上前,蹲下身,与顾辞平视。 视线落在顾辞的脸上,三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 两人凑的很近,刚才还气势汹汹、几乎失控的顾辞,此刻在沈怀卿的注视下,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呼吸急促,眼神闪躲,不敢与对面此人对视。 方才的爆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身体下意识的向后倾,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刚才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又开始紧张了?” 顾辞喉咙动了动,心中一阵嘲讽。 也许这辈子,沈怀卿都不会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你恨我。” “属下怎敢。” 有问有答,可气氛却很紧张。 沈怀卿用力扣住顾辞下颚,忍着怒意:“我折磨你三年,你又怎么不会恨我。可你别忘了,五年前是你自愿进的千面阁,两年后,我说过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可以还是选择留下!这些,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下颚被沈怀卿扣得生疼,可他没有挣扎,任由对方钳制。 沈怀卿的话,一字一句刺进他的心里,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粉碎。 “自找的 ” 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根本听不清。 是啊,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五年前,得知沈怀卿成了千面阁新任阁主,那是他那一整年唯一一次露出笑容。 或许,没有大哥的命令,他也会为寻他而去,心甘情愿成为沈怀卿的奴隶。 五年的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忠诚,总有一天能捂热沈怀卿那颗冰冷的心。 他以为,时间可以化解一切仇恨,可以让他与沈怀卿回到相识的那几年。 可是呢? 前两年他竟一面也未见到,自然坚持下来。 带着满心的欢喜,雀跃。 可第一眼便是亲自教他规矩。 三年,整整三年,他忍受着沈怀卿的冷漠、责骂、甚至是无端的折磨。 每一次被罚跪,杖责,他都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应得的。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忍耐,足够卑微,总有一天,沈怀卿会看到他的真心,会原谅他,会接纳他。 可他错了。 三年过去了,沈怀卿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向那双眸子时,依旧满是厌恶与不屑。 每次两人的触碰,都让顾辞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从天陵回来,他的奢望越来越多,想象也越来越离谱。 不过被抱了几次,竟让他越发胆大。 “你以为 我是为了什么才留下的?”顾辞有些绝望。 绝望沈怀卿至今都不懂他为什么留下。 两人沉默了会,沈怀卿已经不想再听。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恢复了上位者的姿态。 看着浑身发颤的顾辞,他深吸了口气:“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听见,不与你计较。起来。” 命令已下,可顾辞似乎还没晃过神。 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留下是因为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 ” “我以为 只要我足够听话,足够卑微,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真心 会接纳我 会原谅我 ” 哭腔声越来越厉害,眼泪终是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可我错了三年啊你哪怕是对一条狗也都会有感情了可我呢?” 沈怀卿咬着牙,看着眼前几乎崩溃的顾辞,难以呼吸。 “可沈怀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错就错在生在顾家,错在顾庆海是我爹!” “除了这呢?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折磨我?你娘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有什么办法啊你凭什么把所有的怨气撒到我身上?” “你说我恨你?” “你错了我没有资格恨你,我也不敢恨你要说恨,我更恨我自己什么都不是!恨我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恨我那晚没有保下你爹娘” 顾辞的情绪愈演愈烈,再也无法抑制。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多年的折磨和内心的煎熬早已让他不堪重负。 今日的宣泄让他使尽了浑身的力气,眼前一阵发黑,视线模糊不清,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顾辞?” 沈怀卿见他身形摇晃,带着一抹慌乱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但顾辞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好似被抽空所有力气,整个人倒了下去。 手肘本能地撑住地面,想要稳住自己,但身体的虚弱让他根本无法支撑。此时手臂颤抖得厉害,胸口又一阵剧痛,一瞬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在地上。 “顾辞!” 沈怀卿快步上前,蹲下身想要扶起他,但顾辞的身体已经软得像一滩泥,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 半蹲下来的沈怀卿,衣摆粘上了地上的血渍。 模糊不清的顾辞却不巧看到,他伸出手移开血渍上方的衣摆,自嘲道:“脏了主人的衣物,您罚属下” “顾辞!” 沈怀卿咬牙切齿,都这个时候了,顾辞还在阴阳他。 瘫倒在地的人儿被火速抱起至床榻,顾辞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很多杂乱得声响吵得他头疼。可又什么都听不清。 整个人无力的躺平,只有胸口那剧烈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沈怀卿看着那张苍白的面颊和嘴角残留的血迹,心中一阵后怕。 三年来,他一直将顾辞当作发泄怨气的工具,将他对顾家所有的怨恨丢到这人的头上。 冷眼看着他一次次跪在自己面前,承受着无端的责罚。 可如今,顾辞倒在他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是啊,他做错什么了? 就因为他是顾家人? 就因为那晚他泄露了自己与母亲的藏身之地。 可就算他不说,他与母亲难道就能成功逃出吗? 如果不是他,他又如何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又如何有机会为爹娘报仇? 沈怀卿 你简直罪大恶极 慌乱之际推门而出,没过多久大夫睁着惺忪的眼皮匆匆赶来。 上药换药,开方子。 把能想到的,做到的全部施行了一遍。 直到大夫施针过后,说此人无事,沈怀卿这才冷静下来。 “这位公子需要静养,不能受任何刺激。药方我已经开好,每日按时服用,调理一段时间,或许能有所好转。” 诊治完毕,他亲自送大夫出门。 随后又回到这个压抑的房间。 还行,有四张床,倒也可以让他休息一会。 沈怀卿在顾辞的床榻旁守了一夜,直到天微亮,他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只可惜刚闭眼,门就被大力推开。沈怀卿冷着脸抬眸,只见三名千面阁的门人站在门口。 那三人一进门,视线便落在了沈怀卿身上,顿时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阁主竟然会在这里过夜。 “阁 阁主!”三人几乎是同时单膝跪地,低下头。 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让他下意识的望向旁边的床榻。 顾辞睡得很沉,似乎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沈怀卿皱了皱眉,慢慢站起身,眼神冷冷地扫过他们。 他的衣摆上还沾着昨夜顾辞吐出的血迹,显得有些狼狈。 稍许整理一番后,开口:“去,把顾辞抬到我房间。” 那三名门人不敢多问,也不敢迟疑,连忙起身走到顾辞的床榻旁。 谨慎地掀开被子,将昏迷的人抬了下来。 第304章 顾昀假死被发现 第304章 顾昀假死被发现 暮色暗压着整条大街,地面上的露水沾湿了少年的锦靴,他却恍若未觉。 直到顾家大宅门前的两盏红灯笼闯入他的眼底后,少年这才回神。 往日的恐惧就在一瞬间浮现,他抱头蹲下。 嘴里反复说着不怕不怕。 过了一会儿,他擦干眼泪起身。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后敲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我要见顾大少爷。” 少年攥住朱漆门环的手青筋暴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守门小厮被他惨白的脸色惊得后退半步,困意全无。 “这个点,大少爷早已睡下,不见外客。” 小厮硬着头皮拦人,却见对方抖着手从怀中摸出只草编蚱蜢。 枯黄的兰草叶泛着陈年茶渍,翅翼处用银线补过三次的裂痕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把这个给他他会来见我,你若不去通报,日后被顾大少爷知晓,一定不会放过你。” 小厮被少年的一番话惊得心头一跳,借着灯笼的光仔细打量眼前人。 来人年纪不大,可说话间的气场却不可忽视。 小厮不想惹祸上身,左右不过是通报一声,见不见全凭大少爷定夺。 倘若不见,这也怪不得他了。 “您您稍等。”接过草编蚱蜢,转身快步往内院跑去。 暖阁内,顾明昱已经睡下。 急切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一般这个点,府中下人是断不会打扰他的。可想而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少爷!”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门外有位公子求见,说是说是” 顾明昱不耐的掀被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衣后拉开门。 “谁要见我?” “那人没说名字,但他他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小厮颤抖着手将草编蚱蜢递上。 那一瞬间,周围空气都好像凝固。 顾明昱的目光在触及那抹枯黄的瞬间,指尖猛地一颤,他一把夺过蚱蜢,借着月色看清翅翼处那三道银线补过的裂痕,忽而想起顾辞曾与他说的话。 阿昀还活着。 顾明昱猛地拽住小厮手臂,急切问道:“人在哪?” 小厮心中暗道,那公子看来对大少爷很重要,幸好他来通报了一声,不然后果可就大咯。 “在后门。” 得到回答,他顾不得整理衣冠,直奔后门。 大门外,少年正抱膝蹲在台阶上。夜风卷起他的衣袂,将他吹的摇摇欲坠。 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时,正对上顾明昱通红的双眼。 “哥”沈昀刚开口,整个人就被裹进带着沉水香气息的大衣。 顾明昱颤抖着手将他扶起,数年的思念和喜极而泣的情绪都被常年下来的理智所压住。 “跟我走,你不能被爹看到。” 少年在见到顾明昱后,眼眶又逐渐湿润。他哽咽着点头,和顾明昱一同往顾家大宅相反的地方离去。 小厮目送两人离开后,松了一口气。他挠了挠头,低声嘟囔:“这大半夜的,真是晦气!好好的觉不睡,非得折腾人 ” 他一边抱怨,一边转身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大少爷见了跟见了鬼似的,急匆匆就跑了,连个话都没留 ” 正骂骂咧咧间,迎面走来两人。 小厮抬头一看,只见苏氏正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手里正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 两人显然是刚从内院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倦意,眉头微蹙,似乎是被吵醒了。 “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呢?”苏氏怒斥:“府里上下都睡了,你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小厮一见是苏氏,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心里却暗暗叫苦。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夫人恕罪,小的……小的刚才只是去通报了一件事,没想到吵到您了。” 苏氏眉头一挑,视线在小厮脸上扫过,见他神色慌张,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通报什么事?这么晚了,谁还来府上?” 小厮可不敢得罪这个老爷娶的娇妻,平日里对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极为上心,若是瞒着她,恐怕日后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回夫人,刚才 刚才有位公子来求见大少爷,说是 说是非要见大少爷不可。小的见他来者不善,手里还拿着个草编的蚱蜢,说是给大少爷的信物。大少爷见了那蚱蜢,脸色大变,急匆匆就跟那人走了,连句话都没留……” 苏氏听到这里,一脸疑惑。 倒是身旁的嬷嬷突然惊呼,“草编蚱蜢?来找大少爷的?”她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问道:“那公子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小厮回忆了一下,说道:“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看穿着倒是个大户人家,气势也不一般,说话时带着一股子冷意,小的都不敢多看他几眼。” 嬷嬷听完,身形不稳的后退一步。 十六七岁 草编蚱蜢 找大少爷 “那蚱蜢是何模样,你仔细和我说说?” 小厮见嬷嬷神色大变,内心忐忑起来,连忙仔细回忆道:“那蚱蜢是用枯黄的兰草叶编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最特别的是,蚱蜢的翅翼处用银线补过像是被人反复修补 ” 嬷嬷听到这,整个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手中的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哭声更加响亮。 苏氏急忙抱过自己的孩子,数落着:“哎哎哎,吴嬷嬷!你小心些,把小少爷摔着了,老爷饶不了你!” 吴嬷嬷抱歉躬身,可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苏氏见嬷嬷如此失态,不由得来了兴致。听闻来找人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莫不是那顾明昱包养的小白脸! 倘若真是,她不就找到顾家大少爷的把柄了吗?若是被老爷知晓,顾明昱定会被赶出顾家!到时候,整个顾家大宅可不就是她末儿的了! “吴嬷嬷,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那人究竟是谁?” 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慌乱,低声说道:“夫人,老奴也只是猜测,但不太可能啊 ” “你不要害怕,你且告诉我。那人是不是大少爷在外头养着的 ” “不是不是,夫人误会了。”嬷嬷赶忙摆手,神情郑重,接着解释,“那草编蚱蜢,在顾家上下,唯有大少爷有此技艺。并且大少爷也仅为曾经的昀少爷做过。” “昀少爷?”苏氏疑惑。 小厮在一旁补充道:“夫人入门较晚,有些事您并不知晓。前任夫人诞下了两个孩子。只是命运弄人,昀少爷在八岁那年,意外葬身于火海之中。”突然,小厮双手一拍:“这要是算下来,如果昀少爷还活着,也跟那位公子一般大了!” 苏氏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快打不起精神。 内心直骂:这老不死的,怎么这么多孩子! “他当年真的死了吗?” 嬷嬷神色复杂:“夫人,当年那场大火烧得突然,但整个顾家上下都亲眼见到了昀少爷的尸体!” 小厮点头,突然有些毛骨悚然:“是啊,昀少爷才八岁啊,就那么被活活烧死了!” 苏氏嫁入顾家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八年前的一场大火。 如今,一个拿着草编蚱蜢的少年突然出现,顾明昱又急匆匆地跟他离开,显然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 如果那少年真是顾家的少爷,八年前的大火就是有人故意而为,只为替顾昀捏造假死。 可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来找大少爷? 看来顾明昱知晓其中原由。 顾明昱在顾家,可谓是除却老爷与大伯外,说话最好使的人。 可他见个人也偷偷摸摸。 那就是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不想被顾庆海发现! 不管此人是不是八年前死去的沈昀,又或者是顾明昱外头养的小白脸。 一个欺瞒,一个品行不端。这两者,随便一个都能让顾明昱在顾庆海心里大打折扣! 苏氏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和儿子谋取更多的利益。 想到这里,苏氏阴险的抬起嘴角:“你们两个,这事先别声张,等老爷醒了,我去问问。” 嬷嬷与小厮接连点头。 —— 天亮,夜间的寒意正在一点点消退。 顾辞醒来时头疼的厉害。 他望了望周遭的布置,惊奇自己怎么在沈怀卿的房间。 动了动身子,胸口有些闷痛,但比起昨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已经好了许多。 仔细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以及他说过的话,回想起来的他有些后怕。 阿昀的道歉,令他原本能够强行压制下去的情绪彻底失控,而之后又接连遭受沈怀卿的误解。 昨晚情绪在那一刻瞬间爆发。 如今冷静下来,也不知沈怀卿有没有发怒? 应该是生气了。 不然也不会命人将自己带来他的房间,定是要亲自罚他的。 顾辞躺在床上,思绪乱飞。 他在想着昨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中竟有一丝释然。 昨晚的话并没有错,那些压抑多年的委屈,早已在他心中积压成山,昨晚的爆发不过是情非得已。 然而,沈怀卿向来只重结果,不论是非。自己心中所想、所感,沈怀卿向来是不会在意的。 若他认定自己冒犯了他,认为一个奴隶竟如此与主子说话,起了舍弃自己的念头,又当如何? 沈怀卿的怒火,不会因任何人的情绪而平息,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 在千面阁的五年,到底是对是错。 五年了,若为顾家赎罪,也够了。 可他来此,却不是为了赎罪,而是为了见他。 整整三年,除了他自己深陷回忆,可对沈怀卿来说,以前发生过的都只是过往云烟,无足轻重。 或许,他留在这只会让沈怀卿更加厌恶。 不如离开 等顾庆海南下,抓出背后操控之人,算是最后再为他做的事了。 到时候,他寻一处无人之地,过完他的余生。 想到此,心中忽而有些难受,但也有些畅快。 当下最为关键的事,乃是思索如何避免即将到来的惩罚。 昨夜的顶撞之举,倘若对方一一加以计较,那么自己这张嘴恐怕难以保全。 沈怀卿的手段是印在他的骨子里的,只要幻想那人手持刑鞭的模样,他都能浑身颤栗。 还是讨个巧。 与其等沈怀卿亲自来责罚他,不如他自己主动认错,或许还能减轻一些惩罚。 想到这里,迅速下床,扶着床沿站稳,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那个红木柜子上。 不出意外,里面有一条鞭子,是沈怀卿平日里用来责罚他的工具。 虽睡了会,但身子还是有些无力。 强撑着走到柜子前,伸手拉开柜门,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其中一条黑色的长鞭格外显眼。 鞭子的手柄上缠着细密的麻绳,鞭身光滑,好似还带着沈怀卿手心的温度。 当初就是这条鞭子,把他抽了个半死不活。 只为逼他离开。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因为这是他欠沈怀卿的,是他该受的。 他自己都没想到,好几次都硬撑着挺了过来。 也不知这次还能不能挺住。 手指轻抚过鞭身,居然有股莫名的快感。 顾辞在想,自己怕是真的疯了。 也是,被所爱之人亲手折磨三年,不疯才怪。 深吸了一口气,将鞭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握在手中。 鞭子是不重的,可不知为何好似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转身走到房间中央,对面是沈怀卿平日里坐的主位。 他撩袍跪下,双手高举,将鞭子捧在掌心,低头。 动作一气呵成。 房间很安静,静到能听见顾辞那紧张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沈怀卿什么时候会来,心里想着是不是跪早了点。 可又担心他若将鞭子放下之际,沈怀卿正巧进来了怎么办? 这一犹豫,便又让他跪了半个时辰。 第305章 这也是我教的? 第305章 这也是我教的? 沈怀卿端着药碗推门进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顾辞跪在房间中央,双手高举着那条黑色长鞭,一副认罪伏法的模样。 一时间如鲠在喉。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声音,房间中央跪着的人挺了挺脊背,立即端正跪姿。 长鞭垂落的穗子正抵在顾辞鼻尖,随呼吸颤动。“请罚。” 药碗重重磕在案几上,褐色药汁溅上织金袖口。 沈怀卿冷脸入座,嘲讽道:“请罚?难不成又是我教的规矩?” 顾辞垂眸。 从某人踏入房间开始,他便紧张的冒出了汗。 汗液浸透的里衣贴着脊背,跪在青石地上的双膝开始失去知觉。 他盯着眼前晃动的长鞭,突然想起三年间的某个夜晚——沈怀卿用这鞭子抽碎他背上的衣物,冰凉的铜扣压着他咽喉说:“记住,奴才顶撞主子的后果。” 喉结滚动,他听见自己说:“主人教过的规矩太多,忘记实属正常。” “啪!” 长鞭突然被扫落在地。 顾辞茫然抬头,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几分,正撞进沈怀卿愤怒的眼底。 “笑话,我何时教过你这些?”沈怀卿冷笑一声。 这般侮辱人的事他怎么会教?他又为何没一点印象? 顾辞轻哼,毫不在意般弯下腰拾起长鞭,而后重新将鞭子高举,垂头。 “主人教过奴才不该僭越,不该顶撞,更不该让主人为难。昨晚属下行事乖张,犯下诸多过错,请罚不应该吗?还请主人看在属下诚心悔悟,网开一面,饶过属下这一回。” 沈怀卿的眉头皱得更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的怒火好似要喷薄而出。 “为难?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就不是在为难我?” 顾辞面露困惑,他没听懂沈怀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主人此言何意?您若生气,还请主人施罚,属下绝无怨言。若主人已消怒气,还望您恩准属下返回房间。” “又开始了啊 ”沈怀卿咬牙切齿。“又想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说过什么?若你再如此,我饶不了你!” “属下没有,做错了事请罚理所应当,属下不知道主人为何动怒?” “你 ” 沈怀卿被气得说不出话,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盯着顾辞那张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脸,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回案几旁,重重地坐了下去。 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沈怀卿的手撑在案几上,指甲都快扣入掌心。双眸死死盯着顾辞,好似要透过那层平静的表象,看进他的心底。 顾辞依旧面不改色:“属下只是按规矩办事。” “够了!规矩规矩!你除了说这些还会说什么!” 高声吼完,顾辞愣住了。他在想,今日怕是要完。 本想乖巧请罚,能平息沈怀卿的怒火。可他怎么觉得,沈怀卿比昨晚还要生气了? 思索着该说什么的他,只听沈怀卿开口:“不是想挨抽吗?跪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顾辞闻言,没有丝毫迟疑。双膝慢慢往前挪动。 他拿不准沈怀卿此刻的怒气,高举长鞭的手也不敢放下。 这般恭顺,换成谁看了,都免不得一阵感慨。 青石地的冰凉透过单薄的布料渗入膝盖,刺骨的冷意顺着双腿蔓延而上,好似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 顾辞却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机械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顺从。 长鞭在他手中轻微颤抖,穗子轻轻扫过他的鼻尖,带来一丝痒意,他却不敢抬手去擦,生怕这微小的动作会更加激怒沈怀卿。 沈怀卿坐在案几旁,冷眼看着他一点点靠近,眼中的怒火并未因顾辞的顺从而消退,反而愈发炽烈。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像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顾辞终于膝行到了沈怀卿的脚边。随后静静地等待着沈怀卿的下一步指令。 “磨磨蹭蹭的,这就是你说的规矩?” “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沈怀卿挑眉起身,伸手夺过那高举的鞭子。随后用力一挥,鞭身抽在了顾辞身旁的地面上,震得顾辞耳膜发疼。 这一颤可谓是把他吓得浑身紧绷。 “挨罚时,要守什么规矩?” 闻言,顾辞立即往后挪了一步,而后俯身,手肘撑地,整个人像是趴在了地面上一样。 这种姿势保持了几息,可鞭子迟迟未落下。顾辞疑惑抬头。 刚与沈怀卿对上视线的瞬间,鞭柄落在了他的肩头。 “抽坏了岂不是可惜。” 顾辞惊愕:“主人?” “这么惊讶做什么?不是你说我规矩太多吗?我今日便教你一个新的。” 鞭柄接着在他肩头又点了两下:“挨罚时,脱,光。” 顾辞的瞳孔瞪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沈怀卿。 “你说什么?” 沈怀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我说,挨罚时,脱,光。” 顾辞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拽衣角,嘴唇颤动,满脸的愤怒忽明忽暗。 “主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我定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落,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是啊,这不就是沈怀卿的恶趣吗?以羞辱他,折磨他为乐。 顾辞忍无可忍,猛地抬起头,直呼其名,“你究竟想怎样 ” 沈怀卿笑了笑,随即被更深的冷意取代。 他稍许俯身,手中的鞭柄从肩头转到了下颚。 “怎么?忍不住了?你不是守规矩吗?才多加一个就受不了了?” 顾辞被这话噎住,满腔的愤怒和不甘在沈怀卿的注视下渐渐消散。 反正在他面前,自己的尊严早已荡然无存,那身子也早被他瞧了个通透。 实在没什么可忸怩作态的。 他咬了咬牙,双手颤抖着开始解自己的衣扣。一颗、两颗 每解开一颗,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羞耻和屈辱如同洪水般将他淹没。 沈怀卿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眼神暗沉得让人捉摸不透。 当顾辞终于将衣物一件件褪去,赤着上身跪在他面前时,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才对嘛。”沈怀卿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 不着片缕的顾辞手肘贴地,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身体紧绷着等待鞭子的落下。 他只想着快些挨完,一刻都不想在这个房间待下去。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响,长鞭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他愣了愣,却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沈怀卿的脚步声渐远,似乎离开了此地。 顾辞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依旧保持着屈辱的姿势,裸露的脊背在空气中发颤,寒意从地面渗入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在想,沈怀卿去哪了?自己得跪多久?会不会有别人进来?若被别人看见,他还怎么在千面阁待下去? 胡思乱想之际,沈怀卿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 顾辞眼皮颤得剧烈,心中忐忑不安。 忽然,一件柔软的衣物落在了他的背上。顺着他的背脊滑落在地,顾辞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 “穿上。”沈怀卿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辞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又让他脱光又让他穿衣的。 这是在耍他? 沈怀卿见他不动,眉头微皱,耐着性子解释:“你身上那套都湿透了,会着凉。” 顾辞这才意识到,自己原先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低下头,手指紧攥住沈怀卿拿来的衣物,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乱跳。 所以刚才的那番话,只是吓唬他的罢了? “我给你三个数,不穿,就给我滚出去。” 故作严肃的语气对顾辞来说太有用,这不,被吓到的某人立即跪直身子。 手脚并用的将衣物披在身上,动作有些僵硬。 待所有衣物穿好后,顾辞才疑惑开口。“主人为什么不罚我 ” 沈怀卿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才吭声:“欠着。” “什么?” 顾辞愣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沈怀卿那句“欠着”。 欠着?这是什么意思?是暂时不罚,还是以后会加倍讨回来?他不敢多问,只能低着头。 沈怀卿见他不动,叹了口气:“把药喝了。” 顾辞闻言,继续发着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案几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药,心中更是乱了。 原来那碗药是给他的 却因为刚才的冲突被冷落在了一旁。 机械的抬起手,端起药碗。 看着那褐色的药汁,顾辞再次失神。 “谢 谢谢主人。” 说完,仰头。 一饮而尽。 顾辞喝完,将空碗放回案几上,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却不及他心中复杂情愫。 沈怀卿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淡淡开口:“回床上去,睡会儿。” 顾辞小小的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准备按照以往的规矩,爬过去。毕竟,沈怀卿没有明确让他起身,他不敢擅自站起来。 他刚往前爬了一步,膝盖还未完全离开地面,沈怀卿的声音突然响起,冷漠还夹着一丝怒意:“你要是想当条狗,我便马上下令,让你这辈子都只能爬着走。你要是想当人,就给我立刻站起来。” 这话让顾辞的难堪再往上加了一个层次。 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卑微的姿态,习惯了在沈怀卿面前低到尘埃里。 可此刻,沈怀卿的话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谁又想当条没有尊严的牲畜呢? 眼眶发热,他咬了咬牙,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站起来时,身体有些轻微的摇晃,险些摔倒。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沈怀卿见他起来后,眼中的冷意稍稍褪去了一些。“去床上躺着,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顾辞点了点头,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朝床榻走去。 脚步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走到床边,坐下,随后慢慢躺下。 床榻上的被褥很软,却让他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方才发生的一切。 沈怀卿站在房间的另一端,他也在回想刚才的一切。 不知从什么时刻起,他对顾辞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命令的语气。 他想好好同他说话的,可又发觉顾辞根本不会听。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可看到顾辞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他不想看到顾辞这样,不想看到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一切。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逼的。 过了许久,沈怀卿才转过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顾辞。 见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沈怀卿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 走到案几旁,拿起那碗已经见了底的药碗,轻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人刚走,床上的人儿睁开了眼。 嘴里嘟囔着:沈怀卿,你又想做什么?耍我很好玩吗? 沈怀卿离开房间后,径直去了前厅。厅内早已布置好了早点,热气腾腾的粥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刚坐下,温瑾川便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回来了。” “嗯。” 温瑾川揉着额角,坐到了他的对面道:“永安城还挺大。” “这不算什么,我托人查的宛城能跟皇城比了。” “是么?” 沈怀卿点了点,随即推了一盘糕点到温瑾川面前。“萧公子呢?” 温瑾川闻言,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昨晚做得有些过了,应该还在睡。” 沈怀卿双眸微抬,有些惊讶:“你们?” “是,如你所想。” “既然如此,”他停顿了会,随后继续说道:“你可知他与顾辞 ” “你放心,我那十七不过是看顾辞可怜,我也警告过他了,他会和你的人保持距离。” 沈怀卿喝了口茶,嘴里重复念着温瑾川的话。 “我的人?” “怀卿,不要怪我多嘴,莫要让以后的自己后悔就行。” 说完,站起身。 毫不客气的将桌上的早点端走,离开前补了句:“我家十七应该饿了,你自个儿再让厨子做些吃食。” 沈怀卿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仅存的那碗热粥上,嘴角无奈一扯:“你倒是不客气。” (哦买嘎,谢谢西米露与鹿的大保健啊啊啊啊啊啊啊!!!明天六千字!!!!我保证!!!!!没有六千字,你嘎了我哈哈!!!) 第306章 给你们一点糖哇 第306章 给你们一点糖哇 温瑾川端着早点推开门进来时,十七还未醒。 他将早点放到一旁,目光扫过桌上昨晚剩下的饭菜,眉头皱了皱。 这是一口没吃呢。 他轻叹了声,挽起袖子,端起那碗已经冷掉的米饭,倒进一旁的食盒里,随后将几碟剩菜一一收起。 收拾完后,又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将桌面擦干净后才去到了床边。 十七侧身蜷缩在床上,密黑的长发散落在枕边,呼吸均匀。 伸手拨开十七额前的碎发,指尖在他侧脸上停留片刻。睡梦中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睫毛颤动,却没有醒来。 看了许久,温瑾川有些失神。 好似想起了一年前。 那时候的他与十七做时,是带着厌恶的。几乎每次都是故意把人折腾的下不来床。 不管晚上做的多狠,辰时一到十七都得下床伺候他更衣。 次数一多,便形成了习惯。 后来两人重逢,抛除过往一切心意相通后,温瑾川本以为十七会放下那些旧日的习惯,会认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他却发现,十七依旧比他先醒。 端茶倒水。 伺候他梳洗。 很多次看着十七跪在地上为他系腰带时,他的怒气一忍再忍。 他也说过多次,这些不需要他来做。 可十七性子倔,一旦坚持起来,无人能劝得动。 在十七的心里,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温瑾川。 也从未想过,温瑾川会对他倾心,更不敢奢望能与温瑾川并肩而立。 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自己的听话与恭顺。 或许,温瑾川喜欢的,正是他这份从不违逆的顺从。 因此,无论后来温瑾川对他多么温柔体贴,十七始终谨守本分,不敢有半分恃宠而骄的念头。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关系,生怕自己一旦逾越,便会失去温瑾川的青睐。 这不,十七刚睁眼,见温瑾川坐在床沿看着他,他立即撑着床面半坐起,一副睡过了头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回的?洗漱了吗?我去端水。” “十七。”温瑾川按着他,止住了他要下床的动作。“在睡会。” 床上的人摇着头,固执的下床。 温瑾川作罢,只好由着他去。 十七一边匆忙地系着衣带,一边低声说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以后不会了。” 听到道歉以及解释,温瑾川无奈闭眼。 他不想听。 十七穿好衣物,快步走到桌边,准备收拾昨晚剩下的饭菜。 他的手刚伸向桌上的碗碟,却愣住了。 桌上干干净净,昨晚的剩菜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温瑾川走过来坐下,朝桌面扣了扣。“去洗漱。” 十七听话的点头,随即出了门。 很快,房门被推开,十七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水珠,许是刚醒的缘故,眉眼间还有些懒散。 见温瑾川坐在桌边,十七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我洗漱好了。” 温瑾川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着他。 十七也不坐,他习惯了一个命令做一件事。拜宁夫人所赐,被驯化了二十年,还挺难改。 “昨晚的饭菜怎么没动?” “不想吃” “嗯,怪我昨晚做得太狠。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 “坐下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十七点了点头,刚要在他对面坐下,只见温瑾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这。” 十七愣了一下,脸颊泛起红晕,晃神得走到温瑾川身边。 还未站稳,身子便被用力拉过,回神后,便已经坐在了温瑾川的腿上。 他羞愧的低下头,温瑾川的手指在他下颚处弹了两下,厉声:“抬头。” 十七紧张的眨了眨眼皮,随即慢慢抬头。 “我知道你习惯了顺从,但从现在起,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说的话。我们是平等的。能听懂吗十七?”温瑾川盯着他的眼睛,表情异常严肃。 十七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嘴巴一张一合。 “回话,听得懂吗?” “懂” “好好说。” “听得懂 给我时间 ” 温瑾川叹了一声,随后舀了一勺粥递到十七嘴边。哄道:“吃。” 十七却没有张口,而是小心翼翼问:“你吃了吗?” 话落,勺子被猛的放回原位。 “刚问你听懂了没,这就忘了?还是说你是在敷衍我?” 十七愣住:“怎么了 ” “如果我说没吃,你是不是又要等我先落筷?” 被看穿心思后的某人又想将头颅低下,温瑾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看着我,十七。” 此时的十七心跳加快,他在懊恼自己为何这般没用,总是惹得温瑾川生气。 “重复一遍,我刚才怎么说的?” 十七躲闪着温瑾川那带有压迫感的视线,咬了咬牙,说道:“你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说的话,我们是平等” “平等二字,十七是不懂吗?” “我 ” “你事事以我为先,跪我,伺候我更衣我都不与你计较,我温瑾川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的的确确享受着你的恭顺,但十七,如今吃个饭你都要等我先动筷,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奴才?” “ ” 十七被训斥的无话可说,毕竟确实是他做错了。 “我看你不是不懂,而是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既然如此 ” 被抛弃惯了的十七,瞬间慌乱。他以为温瑾川会说什么不要了他之类的话,急忙拽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我知道错了,我会改,这次真的会改 ” 温瑾川见他状态不对,蹙眉:“你在怕什么?如今你还在担心我会再次丢下你?” 他抬手轻扣十七下颚,嘴角上扬:“十七,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得到保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可我们十七不罚不长记性,既然如此便罚你将平等二字抄个千遍如何?” 不打不骂不跪,只是抄写。十七从未见过如此轻的惩罚,他急忙点头应下,生怕温瑾川反悔。 “好了,快吃,再不吃就真的凉了。” 话落,温瑾川抱着十七起身,随后又将他放在椅子上,低头落下一个吻后站直。 十七抿了抿唇,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 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忽然想到什么,咽下嘴里的热粥后问道:“查的如何?城里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温瑾川摇头:“还算正常。” 十七沉思片刻,说出自己的见解:“那顾家害了沈阁主爹娘,他会愿意我们让顾庆海南下吗?他不担心 ” “会,他信我。”温瑾川语气笃定。 “可是 ”十七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两家之间的仇怨太深,即便他信你,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顾庆海。” “你想说他会私下做些什么?” “嗯。” “你有顾虑很正常。不过你不了解他,沈怀卿虽然恨顾家,但他更清楚大局。顾庆海南下,对我们来说是个铲除朝廷变量的机会,对沈怀卿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温瑾川抬眼,抬手宠溺的敲了敲额角,继续说道:“在这里,两家势力旗鼓相当,一旦拼个你死我活,双方都落不得好果子。他若想报仇,将顾家连根拔起,便只能信我。” 十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了解沈怀卿,只希望一切顺利。 温瑾川曾说,等帮萧子安稳固朝政后,便带他去见温父温母,想到这,他心底便有些高兴,低着头继续吃粥。 温瑾川见他不再多问,便也不再解释。他拿起一块糕点,轻轻掰下一小块,递到十七嘴边:“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十七听话张开嘴,将糕点含入口中。 甜而不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嘴角扬起:“好吃。” 温瑾川笑了笑,又掰下一小块递过去:“喜欢就多吃点。” 十七接过,忽地又想起顾辞。 若顾家被抄家,顾辞会如何?他求自己保全的哥哥和祖母又当如何? 想着想着,心思开始飘远。 温瑾川察觉到十七的心不在焉,眉头皱起。放下手中的糕点,问道:“在想什么?” 十七回过神来,抬头对上温瑾川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我在想顾辞 顾家若是被抄家,他会如何?他求我保全他的大哥和祖母我” 话还未说完,温瑾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察觉到某人的情绪变化,十七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顾家的事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无辜之人。” 温瑾川挑眉:“顾辞虽未直接参与顾家的恶行,但他身为顾家子弟,享受了顾家的荣华富贵,又怎能说与他无关?” “可是 ” “再说,这是别人的事。” 十七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放下手中的勺子,忽而无精打采。 “就这么想帮他?” 见温瑾川松口,十七好似活了过来。 “我不是帮他,我是帮以前的自己。”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和你一样,是自愿留下。就像你当初,我如何赶你,你都不走。” 十七愣住:“我 ” 是啊,顾辞任凭沈怀卿如何对待,都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自己对他这么上心,是不是多余了呢? 或许他,根本不愿走呢? 可十七还是不太相信:“这不同你和沈阁主不同所以” “哪里不同?一年前,我对你也没有好到哪去。” 就这么直接将十七不愿回想的伤疤揭开,某人身子下意识一颤:“你对我如何,都是我应该受的,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是我做了伤害你的事 ” “那你怎么就确定,他没有做伤害沈怀卿的事呢?” “我 ” “好了。”温瑾川伸手搭上十七手背,安抚:“我答应你,等事情处理完,我会亲自向沈怀卿要人,但如果顾辞不愿走,你以后便不能再插手。” 十七垂头轻点:“嗯。” 第307章 顾昀假死被发现2 第307章 顾昀假死被发现2 顾家大宅。 顾庆海醒来时,都快接近午时。 全身丝绸质地的男人正懒散的坐在软榻之上,两名婢女一左一右伺候着他洗漱。 一名婢女端着一只镶了金边的铜盆,盆中盛着温热的花瓣水,另一名婢女则手持柔软的布巾,举止谄媚为他擦拭着脸颊。 顾庆海的脸上泛着油光,很像是昨夜吃得太过油腻,再加上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得他的身材有些发福。 他眯着眼,享受着两名婢女的服侍,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满足的轻哼。 “老爷,您昨晚睡得可好?”端着铜盆的婢女轻声问道,声音柔媚,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顾庆海懒懒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 婢女见状,连忙将铜盆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又从另一名婢女手中接过一只金杯,杯中是刚刚泡好的参茶。 “老爷,这是刚泡的参茶,您喝一口,提提神。” 婢女将金杯递到顾庆海嘴边,男人瞥了一眼,顺着握着那盏金杯的玉手往上望去,随即色眯眯道:“糖儿真体贴。” 发福的手摸了把婢女的翘臀,婢女有些娇嗔,而后顾庆海慢悠悠地接过金杯,抿了一口参茶,随即皱了皱眉:“这茶怎么这么淡?” 婢女连忙低头,声音有些颤抖:“老爷恕罪,奴婢这就去重新泡一杯。” 顾庆海冷哼一声,将金杯随手扔在床榻上。杯中的参茶洒了一地。 两婢女瞬间被吓得跪趴在地。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从桌面端起茶壶,直接对着那名叫糖儿的头顶浇了下去。 随后用那粗壮的手指拽起女子的脸颊:“老子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两名婢女吓得瑟瑟发抖,求饶之际,苏氏走了进来。 她看着房中两名姿色上等的婢女,压下心中怒意,扭着她那完美的身材,从顾庆海手中接回茶壶,重新倒了杯茶端上说道:“老爷,您醒了。” 到底是苏氏,一言一行皆有尺度。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能踏入顾家大门,又如何能登上主母之位。 顾庆海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让她们出去。” 闻言,苏氏立即高声:“还不赶紧滚!” 两名婢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苏氏见两人离开,这才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老爷,您别生气,这些下人不懂事,回头我好好教训她们。” 苏氏阴险一笑,顺势坐在床边,抬手为他揉捏肩膀:“老爷,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府里的事多,您也该多注意身体。” 顾庆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府里的事倒是没什么,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时日他在紧密的转移顾家资产,下月十五南下,前往宛城。 就是因为太顺了,他才觉得不太对劲。 苏氏眼珠子一转,故作随意地说道:“老爷,昨夜倒是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顾庆海侧头看向她,“什么怪事?” 苏氏故作犹豫,低声道:“昨夜有个少年突然来府上,说是要见大少爷。手里还拿着个草编的蚱蜢,说是给大少爷的信物。大少爷见了那蚱蜢,脸色大变,急匆匆就跟那人走了,连句话都没留。” 顾庆海闻言,不以为意:“少年?什么模样。”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不过老爷,您是没瞧见吴嬷嬷那模样 ” 欲言又止,引得顾庆海越来越好奇。 “吞吞吐吐的,实在惹人厌烦!赶紧说!” 苏氏故作回忆状,不紧不慢说道:“听小厮说,给大少爷的信物是只草编的蚱蜢,那蚱蜢是用兰草叶编的,翅翼处还用银线补过 ” 说到前面那句时,顾庆海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直到银线二字一出,他的脸色瞬间大变,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 “草编蚱蜢 银线修补 ”顾庆海喃喃自语,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苏氏见状,心中惊愕,不会真是那八年前早就该死了的顾昀 随即继续添油加醋道:“老爷,我当时见吴嬷嬷神情不对,便多嘴问了一二。你猜我听到什么?她说,那蚱蜢只有大少爷会编,昀少爷还在时,他便曾编织过一只,后来那蚱蜢有损坏,昀少爷伤心的厉害,不愿要新的,大少爷便用银线修复 ” 那草编的蚱蜢在八年前,随着顾昀一并葬送在了那场大火里。 如今却又重新现世 “您说,这事巧不巧?” 顾庆海眸子眯了眯,手心也在不受控的紧握:“不可能!昀儿八年前就已经 已经 ” 苏氏故作担忧:“可是老爷,那少年年纪与昀少爷相仿,手里还拿着大少爷亲手做的蚱蜢。若不是昀少爷,大少爷为何会如此紧张,又为何瞒着顾家其余人跟他离开?妾身觉得,您查查比较好,若昀少爷没死,岂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说完,她神态欢呼,看上去就像在真心的为顾庆海开心一般。 随后又故作疑惑:“不对 不对 ” 顾庆海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他烦躁的动了动身子:“什么不对?” “若昀少爷没死,大少爷不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您吗?当初昀少爷葬身火海,老爷痛失爱子,一定很难过,可他怎么像是在有事瞒着您?” 顾庆海听完苏氏的话,脸色越发阴沉。 有了一个怀疑的点后,数种恍然大悟突然在顾庆海脑中冒出。 阿昀死后,顾夫人伤心欲绝,身子每况愈下。 于一年后含恨而终。 然而即便如此伤心,竟连一次阿昀的坟地也未曾去过 他对阿昀虽无甚感情,但至少每年都会遣人去埋葬阿昀之地修剪杂草,而这当娘的却一次也未曾去过。 九年前,他闻听顾夫人的贴身丫鬟言道,顾夫人收拾包袱欲离顾家而去,为留得明媒正娶之妻,他不惜亲手将顾昀推入河中,逼其回来。 其后多次问询,究竟是她自行离去,还是外面有人。 可顾夫人什么都没说,却也没否认。 如果 阿昀 没死 那这一切都是阴谋 是个骗了他多年的阴谋 顾庆海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脑海中不断响着苏氏的话,心中的疑虑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八年前的那场大火,顾昀的“死”,顾夫人的沉默,以及顾明昱近日的异常举动 这一切好似都有关联。 手掌猛的拍向桌面,茶盏被震得掉落,他猛地站起身,高声:“来人!” 门外立刻走进一名身穿黑衣的侍卫,恭敬地单膝跪地:“老爷,有何吩咐?” 顾庆海眯了眯眼,语气森然:“去查大少爷的下落,最近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事无巨细,全部报上来。” 侍卫低头应声:“是,老爷。” 随即迅速退了出去。 苏氏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不管结局如何,不管那少年是不是顾昀,只要他们兄弟二人在顾庆海心中生了嫌隙,以她对顾庆海的了解,不管顾明昱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如今永安城众人皆知,顾家的二少爷在千面阁为奴,想回顾家基本不可能,顾明昱又出了这一档子事,那顾庆海便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她的末儿身上。 ‘顾夫人呐,你可怨不得我,要怨啊,只能怨你去的太早!’ 她收回心底所想,走到顾庆海身边,继续装模作样:“老爷,您别太着急,或许只是妾身多心了。大少爷一向稳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能是有什么隐情 ” 顾庆海冷哼,目光阴鸷:“隐情?查查不就知道了!” (六千字哇,很累的哇,看看广告哇。) 第308章 假死后的重逢 第308章 假死后的重逢 离顾家大宅不远处有一座茶楼,清明轩。 那是顾明昱的私业。 茶楼虽不大,却布置得格外雅致,平日里来往的客人不多,大多是些文人墨客,或是城中喜好清静的富商。 茶楼里打杂的工人,从掌柜到跑堂,无一不是顾明昱的心腹。 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却极为稳妥,对顾明昱忠心耿耿,从不多问半句。 沈昀被顾明昱安置在二楼的雅室。 这间屋子平日里极少对外开放,是顾明昱偶尔来时休憩的地方。 窗边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茶壶里的水早已凉透。 沈昀缩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脸色还是发白,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顾明昱站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身侧的大夫捋了捋胡须,道:“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加上心神不宁,这才昏睡不醒。老夫开一副药,煎了给他服下,再好好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说完,便去到桌旁开了副药方后起身离去。 茶楼后厨,炉火早已生起,小厮将药材倒入砂锅中,加入清水,慢慢地煎煮。 药香弥漫,带着丝丝苦涩。 顾明昱守在少年床边,视线从未离开。 床上的人儿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嘴唇干裂,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顾明昱听不清,只能握住他的手,轻声哄道:“阿昀别怕,哥哥在这儿。” 在顾辞告知他,阿昀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激动的。 可没有亲眼见到,便也只是激动而已。 直到他那死去八年的弟弟冒着雨出现在顾家大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将沈昀拉进怀中,生怕晚一步,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又会消失不见。 沈昀的手冰凉,身子发抖,顾明昱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 好似是重新踏回顾家大宅的恐惧。 八年的分离,八年的隐忍,八年的生死未卜,这一切都在那一刻涌上顾明昱的心头,压得他胸腔喘不过气。 自责的不只有顾辞一人。 这些年,他也很恨自己。 为什么当时没有守在阿昀的旁边,但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刻的沈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握着的手在手心摩挲,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 顾明昱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小厮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走进。 顾明昱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便扶起沈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沈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待视线聚焦,他盯着顾明昱看了许久。 “阿昀,喝药。”顾明昱轻声开口,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沈昀皱了皱眉,好似对那苦涩的药味有些抗拒,但在顾明昱的轻声哄劝下,还是勉强喝了几口。 药汤入喉,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顾明昱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慢点喝,别呛着。” 也不知怎的,听着他大哥的声音,少年的眼角湿润了起来。 或许只有在顾明昱面前,他才能肆无忌惮。 一碗药喝完,沈昀的额头上又渗出了一层冷汗。 顾明昱将他放回床上,替他掖好被角,又吩咐小厮端来一杯热茶。 茶是上好的龙井,带着一丝甘甜。“喝点茶,压压苦味。” 沈昀抿了一口,果真舒服了些。 眼皮也渐渐沉重。 “睡阿昀,等你醒来我们再聊。” 听着念了八年的嗓音,少年再次昏睡过去。 顾明昱一直守在床头,就这么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 沈昀醒来时,茶楼里静悄悄的。 他的头还有些昏沉,但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他半撑起侧过头,视线落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 顾明昱坐在那里,手肘撑在桌上,头低垂,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整个人看上去透露着一股疲惫,想必是亲自照顾了少年一整晚的缘故。 少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心跳也猛烈跳了许久。 八年了。 这八年里,他无数次想过再见大哥的场景,想过该如何解释当年的假死,想过该如何面对他哥哥的质问和愤怒。 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沈昀掀开被子,动作极轻地下了床。 慢慢走到顾明昱面前,低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 “哥 ” 顾明昱睡得并不沉,听到声音后眉头皱了皱,随即睁开了眼睛。 原本脑袋还有些浑浑噩噩,但在看到沈昀的瞬间,立刻清醒了过来。 “阿昀?你怎么下床了?”顾明昱连忙站起身,伸手扶住沈昀的肩膀,“你着凉了,快回去躺着。” 沈昀摇了摇头,站着没动。 顾明昱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微皱:“怎么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大哥 对不起。” 顾明昱一愣,他明白沈昀为什么道歉。 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沈昀听出了语气中的疏离,心中直直发慌,终于忍不住跪了下去。 “当年 我假死离开,没有告诉你真相,让你和二哥为我伤心了这么多年 我 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大哥,我知道我错了 我不该瞒着你们,不该让你们为我担心 可我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太害怕了 ”少年的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们 ” 顾明昱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他伸手扶住沈昀的肩膀,想要将他拉起来,可沈昀却固执地不肯起身。 “阿昀,你先起来。”顾明昱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与沈昀平视。“阿昀,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沈昀愣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是 可是我让你们伤心了这么多年 ” “在大哥心里,只要你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你二哥已经将有关于你的事全部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娘也有她的顾虑。” “大哥 ” 顾明昱抬手拭去少年面颊上的泪痕:“那时我并不知晓你的身世,也不了解父亲的品性。我对父亲深信不疑,甘愿为他效力。母亲担忧我会与父亲站在同一阵线,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你假死之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闻言,少年哭得越来越凶。 “我只是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更恨自己当年什么都不知情,让你不得不独自承受那么多。” 明明做错的是他,可顾明昱却句句为他着想。 沈昀再也忍不住,扑进顾明昱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可是二哥他不原谅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提到顾辞,顾明昱眸子沉了下去。 沈昀胡乱擦着眼泪,顺着顾明昱的搀扶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二哥他好像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哥我该怎么办啊” 顾明昱低头抿唇,随即笑了笑:“你二哥他 恨谁都不会恨你,他心里那道坎,是我罢了。 话落,沈昀想起二哥说的那段话。 在他假死后,顾明昱因伤心过度,无处宣泄。 便将他不慎葬身火海的原由悉数怪罪到了二哥身上,就这样,顾辞被自责困了整整八年。 两人诉说着八年来的想念,沈昀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外出时间过长,少年准备起身回千面阁。 正当两人告辞之际,敲门声响起。 掌柜的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几分谨慎。他先是恭敬地向顾明昱行了一礼,随后低声道:“主子,方才有人来茶楼打听,问这茶楼的东家是谁。” 顾明昱眉头微皱,目光沉了下来:“你是怎么回答的?” 掌柜的躬身,语气平稳:“小的谨慎,没有透露东家的身份,只说自己是这茶楼的老板。” 顾明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掌柜的接着道:“那人又问,顾家大少爷是不是带了一个少年进来,还问那少年是谁。” 话落,顾明昱与沈昀同时惊愕。 谁来问的? 换句话来说,谁会在乎顾明昱见的这个少年是谁? 除了顾庆海 没有别人。 想来是他去顾家的这趟,已经被顾庆海发现。 这下 糟了 掌柜的继续补充:“小的见他没有问出什么,也无离去之意,便说那少年是您同窗的弟弟。” 顾明昱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 掌柜的继续说道:“那人听完后,似乎并未起疑,临走前还给了小的一笔钱,让小的不要将此事告知顾大少爷。” 顾明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人长什么模样?可有什么特征?” 掌柜的回忆了一下,答道:“那人身形瘦高,穿着普通。小的注意到,他的腰侧有块暗牌。” 顾明昱听完,敲了敲桌面:“看来,是我父亲派来的人。” 沈昀听到这里,脸色炸变,满脸不安。 “顾庆海一定起疑了 哥,我是不是不该来找你,都怪我都怪我” 顾明昱摇头安抚,随后转头看向掌柜,语气郑重:“你今日应对得很好,这笔钱你收着,算是给你的赏赐。” 掌柜的连忙躬身道:“多谢东家,小的只是尽本分,不敢居功。” 顾明昱点了点头,下了个命令:“你立即修书一封找个可靠之人送去千面阁,然后留意茶楼周围的动静,若有异常,立刻来报。最后,派几个人送阿昀从后门离开。” 掌柜的应了一声。 可沈昀却不想离开,神色凝重的看向他的大哥:“大哥,顾庆海已经起疑,他 会不会对你不利?” 顾明昱安抚道:“他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动手。毕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若问我,我便搪塞过去,若不问就再好不过。” “我不想连累你” 顾明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是我弟弟,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匆忙的一聚,伴随着匆忙的离开而结束。 —— 沈怀卿吩咐下人备了几样清淡的菜肴,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亲自将其送至房间。 顾辞还在睡,若是无人唤醒,兴许他还能继续睡下去。 饭菜被搁置在了一旁,沈怀卿也不知怎的,心绪总是静不下来。 移步至床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从顾辞的眉心抚到嘴角,最后在喉咙处停下。 ‘你不用怕。’ ‘这是永安城,那些人追不到这的!就算来了,我爹也会帮你们!’ ‘这是我做的银耳莲子羹,你尝尝?’ ‘我看沈姨最近胃口不好,便学了几道可口的菜,你等会端给你娘。’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 ‘我会陪你。’ 脑中几乎被顾辞当年的话占满,句句清晰,字字没忘。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颊:“顾辞,该醒了。” 昏睡的人儿眉眼颤动,随后睁开眼。 看到沈怀卿站在床边,顾辞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下床行礼。 “不准跪,饭菜在桌上,自己去吃。” 顾辞没有多言,走到桌边坐下。 沈怀卿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既然决定要离开,便也什么都不在乎了。至于沈怀卿这些奇怪的举止,他也无所谓。 桌上的菜肴虽然清淡,却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口味。 他也不愿多想,却是控制不住。 这是沈怀卿亲自吩咐的,还是说巧合? 他拿起筷子,动作有些僵硬地夹起一口菜,送入口中。 沈怀卿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顾辞的身上,心里却有些复杂。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面对顾辞,可突然发现,阁中三年,顾辞在他面前几乎很少站起来过。 这一瞬间的平等相处,竟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309章 争吵 第309章 争吵 这一瞬间的平等相处,竟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怀卿沉默了会,随后走到顾辞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双眸却依旧落在对面人身上,带着几分复杂。 顾辞怎会感觉不到他的注视,手中的筷子停了又停,最后被他放下。 “怎么,不合胃口?”沈怀卿侧着头问。 顾辞抬起头,对上沈怀卿的视线:“你一直看着,让我怎么吃。” 闻言,沈怀卿笑出声。“我一没拦二没抢,你怎么就不能吃?” 顾辞被沈怀卿的话噎了一下,眉头微皱。 沈怀卿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我就这么碍眼?” “不敢,您是主人。要说碍眼,也是属下碍您的眼。” “你觉得我不想见到你?” “不是吗?” 沈怀卿沉默。 在去天陵之前,他还真是不想见到他。 此刻的沉默无非等于默认,顾辞有些苦涩。 “扰了主人三年,属下还真该死啊。” “顾辞。”不过一瞬间,沈怀卿的语气速降。“收起你的自以为是。”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顾辞本能的一颤。“是,属下又惹得主人不高兴了,所以,我现在要认错吗?” “认错”沈怀卿重复了一遍,他在想,这个认错难不成也是这三年里他教的规矩。 “奴隶惹得主子不快,需跪地认错,最后请罚。” 顾辞完完整整将其中一条规矩背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至少,沈怀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这句话或许是可以认为在试探他在沈怀卿心中的位置,可眼下却不同。 十足的挑衅。 他好似是在告诉沈怀卿:“看啊,这都是你教的,三年的折磨都是你给的!迟来的关心狗都不要。” 沈怀卿又怎会听不出来。他挑了挑眉:“顾辞哥哥喜欢跪,那便跪。” 话落,顾辞抿唇,眼中闪过一丝豁然。与他平起平坐,竟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站起身,刚准备撩袍跪下时,只听沈怀卿懒散的说道:“我这个做主人的,怎能不满足顾辞哥哥的这点心思。既然你喜欢跪,正好等会儿见到萧公子,你也一并跪了。萧公子好歹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你伺候他也算合理。不然,跪小昀也可以。哥哥伺候弟弟,不常见,让我见见正好。” 话音刚落,顾辞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沈怀卿还是那个沈怀卿,顾辞永远玩不过他。 弯曲的双膝终究站直,沈怀卿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稍微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敲打着桌面。 带着几分玩味,欣赏着顾辞此刻的窘迫。 “怎么,顾辞哥哥不跪了?”嗓音轻飘飘的,却让人听得特别有压迫感,“刚才不是还说‘要跪地认错吗’?怎么这会儿又犹豫了?” “沈怀卿!”顾辞咬牙切齿。 “嗯?主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抓到把柄的沈怀卿兴致大发:“顾辞哥哥不是经常把规矩二字挂在嘴边吗?直呼主人名讳该怎么罚?” 顾辞闭眼,不太想陪他继续玩下去。 “主人问话不答,罪加一等。顾辞哥哥可要想好了,你 ” 沈怀卿话还没说完,顾辞开口打断:“直呼主人名讳,掌嘴二十。” “嗯”沈怀卿点了点头:“那便开始。” 不知为何,顾辞知道沈怀卿话里有话,并不是让他真打。 果然,在他心里刚想闪过这个猜测时,沈怀卿继续说道:“顶着一张猪头脸去见萧公子,我看也不错。你觉得呢?” 被戏耍了的顾辞有些生气,他不懂沈怀卿到底想做什么。 忍了许久,终于按耐不住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顾辞抿了抿唇,忽觉心中有些不安,却又说不清这不安从何而来。“属下愚钝,猜不透主人的心思。” “顾辞哥哥可不是愚钝之人。”沈怀卿轻笑:“也罢,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我要你忘掉规矩二字,准确来说,是忘掉我给你定的那些。” 顾辞一怔。 沈怀卿在说什么? 这是何意? 忘掉他定的所有规矩? 先不说沈怀卿怎么了,这些规矩又哪是说忘就能忘的。 沈怀卿垂眸扶额,他实在不想看顾辞眼里的错愕,只会让他更难受。 想起这三年间,顾辞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他。 可自己呢?猜忌,不满。 仅凭这两点便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 沈怀卿最是清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对顾辞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些规矩,惩罚,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己内心不安的手段。 他太害怕顾辞的背叛,也害怕顾辞的离开,所以用最折磨的方式将他束缚在身边。 可时间一长,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束缚不仅让顾辞痛苦,也让他自己感到窒息。 他想弥补,想告诉顾辞,那些规矩不再重要,那些惩罚也不再需要。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三年的高高在上,让他习惯了用命令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可他不知道的是,一旦人彻底放下所有,便什么都不会在意。 错愕归错愕,但也只剩错愕。 “忘掉 ”顾辞低声重复,语气有些自嘲,“主人,规矩是您定的,也是您让我刻在骨子里的。如今您说忘就忘,那我这三年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你非要这么说话?” “主人觉得,属下应该说什么?” 沈怀卿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顾辞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顾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沈怀卿一把扣住了手腕。 那出自身体的本能狠狠刺进某人心底,沈怀卿咬着牙很想吼出来。‘顾辞,不许怕我。’ 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信?” 顾辞浑身轻颤。“主人后悔什么?” 话落,沈怀卿喉结滚动,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僵持之际,房门被推开,沈昀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 “怀卿哥,不好了!” 沈昀刚一进门,便看到顾辞站在沈怀卿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他愣了一下,尴尬地停住了步子,鼓足勇气唤了声:“二二哥” 太久未听到的称呼再次听见时,顾辞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 他用力抽回被拽的手腕,面向沈昀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二公子。” 那声二哥,他只当作没听见。 见二哥下跪,沈昀立即后退,双目睁得老大。 “二哥起来你起来” 顾辞低头,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 丝毫没有别的情绪,就跟普通的主子与下属一般。 “怎么回事?”沈怀卿皱了皱眉,问明来意。 沈昀咬着下唇,他不敢说话,毕竟是自己惹出了这档子事,而他尚在人世的消息也已被顾庆海察觉。 磨蹭许久,硬着头皮走上前,将手中的一封信递了过去。“我昨晚去见大哥了” 闻言,沈怀卿冷了脸。 看着信封上面沈怀卿亲启,落款是顾明昱后,他便感觉出了问题。 “你去了顾家?” “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怀卿快速接过,迅速拆开,目光在信纸上扫过。 还没看几行,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信纸。 信上内容所述,昨夜沈昀去顾家大宅,被顾家人撞见。 随后不久,顾庆海便派人前往调查。幸而那茶楼都是顾明昱的人,这才没有被查出什么。 可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唯有一件事能肯定,便是顾庆海心中已经生疑。 沈怀卿一掌拍向桌面带着怒意呵斥:“我说过多少次,顾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偏不听,非要惹出这些麻烦来!顾庆海是什么人?他一旦起疑,我们的计划全都会被打乱!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沈昀被沈怀卿的怒气吓得脸色发白,眼眶泛红,想要辩解,却无力反驳。 他低下头,手指紧攥衣角无声抽泣:“我 我只是想见见大哥 没想那么多 ” 沈怀卿冷笑:“你一句‘没想到’就能解决问题吗?顾庆海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他若是查到你还活着,或者查出你娘背叛了他,以他的为人定会除掉你!” “沈昀,你不小了!为什么行事如此鲁莽,如此独断专行?想见何人便去见何人,全然不顾后果?!我本就不应准你留下,理应让你此生都呆在那莫林山!” 沈昀被骂得无地自容,可他也很委屈啊。他无非想见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这都不行! 若不是二哥不愿原谅他,若不是他太伤心,他又怎会什么都没想的跑去顾家大宅,只为见大哥一面。 他做错什么了?他什么都没错! 一辈子待在莫林山? 凭什么?! 泪珠低落,少年顽固顶撞:“这能怪我吗!我见自己大哥有错吗?!你们一个个有谁想过我?逃脱顾家又怎样?整整八年!不过是从顾家换到了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区别!” 少年的情绪愈发加大,或许是方才顾辞的那一跪刺激到了他,又或是沈怀卿那句要他终生困于莫林山的话语,险些令他崩溃。 压了八年的情绪终是没有忍下。 两人的争执,顾辞一字不差的听进了心里。 他原以为自己最该委屈,平白背负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长达八年,可到头来,阿昀似乎过得也不怎么好。 沈怀卿被少年的顶撞无奈闭嘴。 以顾庆海的人脉,以他的多疑,一定能查出什么。 如果顾庆海铁了心要沈昀的命,他该如何? 他担心千面阁保不住小昀,他更担心顾夫人假死一事也会被发现。或许是担忧过头,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这才说了几句违心的话。 可沈昀似乎被不满冲昏了头。 他明知做错的是自己,可就是不愿承认也不愿认错。 继续指责沈怀卿:“你凭什么说我!又凭什么决定我的去处!你不过是担心我打乱了你的计划,让你报不了仇!你别忘了!是我爹娘救的你!千面阁也是我爹给你的!” “ ” 一时的冲动让沈昀瞬间后悔。 沈怀卿眼皮微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昀,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原来你一直都这么想我” 沈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他也很懊恼,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些话,可情绪上来时,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是那个意思 ” 沈怀卿的目光在沈昀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的失望逐渐被一种冷硬的神情取代。 他收回视线,眼尾勾起一抹冷笑,好似在自嘲。 “既然你这么想我,那我就如你所愿。”话落,高声:“来人!” 一瞬间,两名男子踏入房间,单膝跪地。 顾辞紧了紧手心,有些担忧。他明知沈怀卿不会伤害阿昀,可他还是想开口求情。 “沈怀卿,阿昀一时冲动,你不能 ” “我若不管,凭他的性子你觉得他还能冲动几回?” 沈昀咽了口唾沫,听着沈怀卿继续开口:“从今日起,二公子不得再踏出千面阁半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他出去。” 两名男子低头应是:“是!”随即起身,作势要将少年带下去。 沈昀奋力挣扎:“你凭什么关我!” “凭我是千面阁阁主!带二公子下去,好生看管!” 沈昀被两名男子架住,挣扎无果,只能被强行带离房间。 沈怀卿被满腔的无奈弄得心烦意乱,这两天本就为码头部署耗费了大量心神。再加上沈昀的冲动行事,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顾辞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安抚:“你为他做的,他都明白。那些话你别当真。” “我怎会与他计较。” “主人看上去很累,您先休息,属下告退。” 话刚说完,沈怀卿自嘲入座。 顾辞几乎是逃离般的离开。 他不想与沈怀卿单独在一起,尤其是在沈怀卿最无助的时刻。 因为他怕自己 心软。 第310章 标题哇标题 第310章 标题哇标题 顾庆海负手立于前厅之中,堂下跪了两名暗卫。 “据属下所查,大少爷近日除前往千面阁要人及在茶楼留宿外,并未涉足他处。除了老爷您说的那位少年,没有见其他可疑之人。” 春风掀起屋外的树枝,吹得堂下两名暗卫后背发凉。 “明昱最近,很爱去茶楼?” “大少爷每月都会去,但也只是喝喝茶,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暗卫咽了口唾沫,继续说着调查得知的事:“那茶楼里有四位跑趟,其中一位家里老母重病,还是大少爷垫的诊金。” “不止,”另一位暗卫补充:“茶楼里所有做工的工人似乎都受过大少爷照拂。” 顾庆海拍了拍自己那大肚皮,眉头一皱:“我这儿子从小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心善?”一声冷笑从门外传来,顾庆河大步跨入厅中,“弟弟啊弟弟,你在江湖沉浮几十载,怎么还这般天真?” 顾庆海脸色一沉:“大哥此话何意?” “你当真以为明昱那孩子是去茶楼喝茶?”顾庆河寻了一处空椅坐下,“茶楼从建立之初,这四位跑堂便没有换过人。就连掌柜也是。” 堂下暗卫闻言,说出自己见解。“大老爷,那掌柜是茶楼老板自然不会换人。” “怎么?他说自己是东家你们就信了?” 闻言,两暗卫冷汗直冒。 顾庆海眯起眼睛:“大哥的意思是” “我了解明昱侄儿,他虽心善,但也不会多管闲事。既然他对茶楼中的每个人都如此上心,他们之间的交情必然非比寻常。而且,你们似乎都忽略了,那少年来顾家之时,正值夜半子时。哪家茶楼会在这个时候还开门迎客?” 话落,顾庆海瞬间提起了精神。 他问过府中下人,来找顾明昱的少年大约十五十六的年纪,拿着一支草编蚱蜢,来顾家时正是深夜。 顾明昱当即便带人去了茶楼,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难以置信自己最为信任的儿子竟会对自己有所隐瞒,顾庆海的额角青筋暴起,久久未能平复。 “我已亲自查过明昱的同窗。”顾庆河面色凝重,从袖中抽出一卷名册,“家中有弟弟者共计十二位,然年岁在十五六岁者仅有四位。然此四家,皆与明昱素无往来。” 顾庆海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盏翻倒,茶水顺着桌沿滴落:“那前夜” “前夜出现在顾家的少年,根本就不是明昱的同窗弟弟。”顾庆河的声音陡然转冷,“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明昱要如此照拂那茶楼里的人?” 堂下的暗卫突然想起什么,颤声道:“可以查那茶楼的地契 ” “在明昱名下。”顾庆河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儿子,就是那茶楼的幕后东家。” 顾庆海闻言,胸腔处堆积的怒火骤然迸发。 “明昱 明昱他竟敢 ”嗓音带着难以压抑的失望。 双眸变得越发狠厉。 他一生在乎的只有自己,对这个长子也没有多少感情。 只是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身体也不如年轻时那般硬朗。 如今,唯一寄予厚望的长子,竟会对自己有所隐瞒,甚至可能暗中谋划着什么。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的背后,似乎还牵扯到那个早早离世的顾夫人,叶霜。 若顾昀果真还活着,顾夫人定也曾参与其中。 “你是说 叶霜?” 顾庆河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几抹讥讽:“你难道还看不明白?若那少年真是顾昀,那叶霜早在八年前就开始算计你了。甚至可能早已将明昱和顾辞都拉入了她的计划中。如今顾辞在千面阁为奴,明昱去千面阁根本不是要人,而是另有图谋。他们或许早已联手,准备对付你。” 顾庆海的眸子冷了又冷,是了。 当年他是强取豪夺,叶氏女本无意嫁给他,甚至还找人将叶霜所爱之人打断了腿。 “不对,如果阿昀的死早有预谋,那叶霜她 ” 八年前,顾夫人叶霜因小儿子顾昀的“意外离世”,悲痛欲绝,身子每况愈下。 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顾府上下皆知,顾夫人对小儿子极为疼爱,顾昀的离世对她打击极大,几乎摧毁了她的全部生机。 那时候顾庆海冷漠地认为,叶霜的悲痛不过是妇人之仁,甚至对她的憔悴视而不见。 一年后,叶霜因“伤心过度”,终于支撑不住,病倒在床。 病情迅速恶化,短短数日便已奄奄一息。 顾庆海虽派人请了大夫,但叶霜的病情却毫无起色。最终,在往后某天,叶霜“离世”。 当时的顾庆海只觉得松了口气,遗体也没仔细察看便命人下了葬。 如今顾庆河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掀起了种种疑虑, “叶霜也可能是假死?”顾庆海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顾庆河比较谨慎:“若顾昀的死早有预谋,那叶霜的离世也极有可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她假死脱身,暗中布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复你。” 顾庆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顾庆河站起身,走到顾庆海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叶霜的恨意有多深,你比谁都清楚。当年你强娶她,又害得她所爱之人残废,她怎会轻易放过你?如今,顾明昱和顾辞的举动,恐怕都与她脱不了干系。你若不早做打算,只怕顾家迟早会毁在他们手中。” 顾庆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转身,大掌一挥,声音低沉:“来人!开棺验尸!” 堂下的两名暗卫闻言,冷汗越冒越大:“老爷,都过去七年了,夫人的遗体早就变为了一堆尸骨,还有必要 ” “开!” 他与叶霜成亲十多载,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如果那尸体不是顾夫人,定能看出蛛丝马迹。 顾庆河见状,眉头微皱:“此事非同小可。若叶霜真的假死,开棺验尸必然会打草惊蛇。你需三思而后行。” 顾庆海已经没了理智,眼中满是阴鸷:“大哥,此事不必再劝。若叶霜真的还活着,我定要亲手揭开她的真面目!至于打草惊蛇 哼,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顾庆河见状,也不再劝阻。 一声令下,所有人直奔后山祖坟。 顾夫人的墓碑上刻着“顾氏夫人叶霜之墓”几个大字,字迹已然有些模糊。 顾庆海站在墓前,目光冰冷。 好似要将那石块看穿。 他挥了挥手,冷声道:“开棺!” 几名暗卫不敢怠慢,立刻动手挖开坟墓。泥土被一铲一铲地掀开,露出棺木的一角。 棺木上已然有些腐朽,散发出一股霉味。 随着棺盖被掀开,顾庆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具白骨。 腐朽的衣物依稀可见当年的华贵。 顾庆海站在棺前,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叶霜生前的模样。 叶霜生前身形纤细,骨骼匀称,尤其是她的右手小指,曾因一次意外骨折,愈合后略微弯曲,那是她身上独一无二的痕迹。 想到此,顾庆海的视线移到白骨的手部,仔细打量着那纤细的指骨。 然而,眼前的白骨右手小指却笔直如常,毫无弯曲的痕迹。 瞳孔骤在此刻猛然收缩,心中急剧下沉。 他弯下身,伸手捏住那根小指骨,将棺材里的白骨甩在泥地。 “不是 不是她 ” 顾庆河站在一旁,脸色也跟着暗沉。 看来,他的猜测对了。 叶霜与顾昀假死,很有可能在计划着什么。 可是过去了七八年,为何不见行动? 顾庆海的脸色已经铁青,他猛地一脚踢在棺木上:“果然!叶霜,你竟敢如此戏弄于我!” “假死脱身,暗中布局,甚至将明昱和顾辞都拉入你的计划中!好,很好!既然你敢算计我,那我便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他说完,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暗卫冷声下令:“立刻派人去查!无论动用多少人手,花多少银子,务必找到叶霜的下落!还有,盯紧明昱和顾辞,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暗卫们连忙应声,不敢有丝毫怠慢。 顾庆河思索一番提议:“叶霜既然能假死脱身,必然早有准备。你需小心行事。至于南下,或许我们得换条路了。” 前往宛城一事,顾庆海曾提前告知过顾明昱。 如果他这个大儿子不能相信,那么南下一事只能重新计划。 待所有人散去,只剩顾庆河一人。口哨响起,一黑衣人立即现身,单膝跪地。 “紧盯顾明昱,必要时,可以下手。” “是!” —— 千面阁。 十七趴在案桌,看着对面软塌一左一右的两人发起了呆。 他手下压着十几张被罚抄写的纸张,一千遍虽不多,但沈阁主却在,怎么也让他有些难堪。 平等 平等 他与温瑾川本就不会平等。 温瑾川与沈怀卿聊了快有两个时辰。 全程不离顾家南下一事。 能否成功复仇在此一举。 可如今顾庆海起疑,后续计划可能有变,只能做两手准备。 无意的一瞥,温瑾川见趴在案桌上的人似乎犯了困,嘴角不经意扬了扬。 沈怀卿离去后,他走到桌旁,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醒醒。” 十七迷迷糊糊地趴在案桌上,手中的笔早已滑落在一旁。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将他从半梦半醒中拉回现实。 十七猛地抬起头,身体已经本能地坐直。 他慌乱地抓起笔,低头看向桌上的纸张,却发现墨迹早已干涸,字迹也歪歪斜斜地不成样子。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温瑾川被他模样险些逗笑。其实最近一年,十七是有变化的。 若还在云梦城,若还在望月山庄,罚抄写时睡着,他是万万不敢犯的。 十七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里带着几分心虚。 手忙脚乱地重新蘸了墨,开始继续抄写,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以为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 温瑾川嘴角上扬,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带着笑意地看着十七抄写了一会儿,才问道:“写了多少了?” 十七的手一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 还有一半 ” 温瑾川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并不是真的要罚你抄上千遍。” 十七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温瑾川。 温瑾川的目光很平静,透着一丝深意:“我只是想让你记住,你并不低人一等。” 十七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笔杆:“我 我明白。” 话落,温瑾川伸手将他手中的笔抽走,放在一旁。 “你真的明白了吗?你若真的明白,你现在就不是害怕了。” 说完,温瑾川俯身吻了下去。 被吻之人咬了咬下唇,然后点了点头,重复:“明白了。” “走,去办正事。” 十七疑惑:“去哪?” “茶楼,清明轩。去见顾家大少爷,也就是顾辞的大哥。” “不是说顾庆海起疑了吗?为什么还要和顾家人见面?” “正因为顾庆海已经起疑,我们才更要去。顾明昱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顾庆海身边的人。而我们,”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从天陵城而来,脸生,无人认识。茶楼人来人往,我们与顾明昱碰面,反倒是最安全的。” 十七沉默片刻,有些犹豫:“可顾庆海既然已经怀疑顾明昱,茶楼必然也有他的眼线。我们贸然前去,会不会 ” 温瑾川语气笃定,打断他的话:“有眼线又如何?又不会明目张胆到跟我们待在一个房间。我们只需以普通客人的身份进入茶楼,与他暗中接触即可。至于沈怀卿他绝不能出面。他一旦露面,我们的计划便会全盘暴露。” “我知道了 ” 第311章 标题呀标题 第311章 标题呀标题 清明轩二楼雅间,紫铜香炉腾起几缕青烟。 温瑾川与十七二人跟在小厮身后,迈过门槛踏入。 “二位稍等片刻。”说完,小厮退下。 十七眨了眨眼睛,谨慎的抬手至腰间,屋子里很明显,还有第三人的气息。 温瑾川指尖抚过茶盏上的莲纹,袖中掉落一张信纸,随即屈指在盏沿轻叩三下。 清脆声响里,屏风后转出个蓝衫青年,腰间挂着和田玉,正是顾家长子顾明昱。 “二位是沈阁主的人?” 这个暗号,是他与沈怀卿所定。 温瑾川抱拳,态度温和:“在下温瑾川,是怀卿的朋友。” “叫的如此亲昵,想来不是普通朋友。” 温瑾川将信纸往顾明昱方向推了几分,“他不方便出面,顾大少爷已被起疑,你若再与他碰面,此行所有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顾明昱走近,伸手拾起沈怀卿的回信。待仔细看完后,才慢慢点头。 “你们是皇上派来的。” “是。” “坐。” 三人入座,十七下意识的端起茶壶替温瑾川倒了杯茶,茶壶还未放下之际,小厮便端着上好的龙井推门而进。 顾明昱看了眼十七的举止,忽而沉眼:“温大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还请您让你的下属避一避。” 闻声,温瑾川轻笑。 随即抱怨似的冲着十七脸颊捏了捏:“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下属呢。” 十七手中的茶壶轻颤,茶水险些溅出。他垂眸放下茶具,耳尖泛起薄红,起身接过小厮端来的茶水。 温瑾川见状,眼中笑意更深,转而向顾明昱道:“顾公子,他不是外人,准确来说是我最重要的人。” “抱歉,是我眼拙。” 温瑾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我们还是谈谈正事?朝中萧太傅一党,也不知顾公子有没有听闻。” “听闻萧太尉勾结魔教已经被软禁。” “是,当今陛下苦于没有证据,不知如何铲除。后来经过多方面搜寻,我们查到萧太傅一党贪赃枉法多年,走私数额巨大的当属宛城三洲。” “宛城三洲”顾明昱重复了一遍,这地名真的有些熟悉。 这不是父亲要南下的地方吗? 难不成,父亲与萧太傅一党也有关联?或者说,他背后的官家就是萧太傅的人。 “近十多年来,宛城发现的矿脉全被标注塌陷,除却矿脉,茶园、漕运等记录全都模糊不清。” 前任皇帝几近荒废政务,虚与委蛇。 终日沉溺于后宫粉黛之间。 朝纲已然废弛,若非萧子安推翻前帝,此宛城恐怕再过不久,就成他人囊中之物。 十七从袖中抖落一卷裹着红绳的账册,麻绳上斑驳着深褐痕迹,“宛城知府每年往萧府送二十车新茶,实则每车夹带三百斤私铸铜钱。” 温瑾川突然将茶盏重重扣在桌面,面容带着怒意,“矿脉每年皆有十数具尸体被发现,皆以意外死亡之名掩盖。而萧太傅长子竟在天陵新筑别院,手握脏款,践踏着他人性命肆意享乐。顾公子,您如何想?” 此时的顾明昱有些混乱,他眼下只想知道父亲背后的官家,是不是和萧太傅有关。 “温大人,我的想法不重要。你们放心,我既然与沈阁主联手,便不会心软。” “如此甚好。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告知你二弟了。” 突然提及顾辞,顾明昱不解。 “何意?” “顾公子可能不知,你二弟苦求我家十七,如果计划顺利,顾家被抄家之时,让我们尽一切可能保下你。” “ ” 见顾明昱失神,温瑾川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家十七与顾二公子交情甚好,既然十七应下了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顾大公子,只要你能拿到我想要的,我不止可以保下你,你身边的人我也可以。” “你想要什么?” 温瑾川挑开账册,翻到注有沈伯康三字的那页递给顾明昱。 他这才恍然大悟。 沈伯父的死也与宛城有关。 他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踩着好友的命才有了在永安城一手遮天的本事。 说完这些,温瑾川突然沉声,表明来意:“顾庆海已经起疑,南下一事或许会有变化,我需要你拿到顾家最近二十年来的账目特别是与宛城往来的所有记录。” 顾明昱的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指节泛白。窗外雨声渐急,映衬着他眉宇间愈发深重的阴霾。 “父亲的书房”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从小便被明令禁止有人出入,更何况他已经怀疑我,我怎能有机会进入?” “我知道很难,可顾公子,眼下没有别的办法。顾庆海的书房只有你有机会踏入。” “我想想 ” 忽然,檀香剧烈晃动。 十七瞬间按住腰间短刃,却见顾明昱抬手掀开香炉盖子,三根线香竟摆成箭头形状指向窗外。 “我父亲派了一队影卫盯梢,此刻有三人伏在对街酒肆。” 顾明昱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出路线,“三日后,西市会有走水,那里是我父亲开设的一家赌坊。届时顾庆海一定会赶去查看,你们想尽办法拖延。” “好。”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 十七闪电般掠至门边,透过门窗缝隙看见跑堂正弯腰收拾碎片,而他对面那人的后颈处隐约露出半枚青黑色刺青。 待描述一番后,顾明昱只道是顾家暗卫的黥印。 “看来令尊等不及了。”温瑾川轻笑。“顾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与十七便先告辞了。账目能拿到最好,若拿不到,保住自己这条命。” “放心,我父亲再怎么狠,也不会真的对我动手。” “这样最好,但顾公子还是别太自信了。” 回千面阁的一路,十七表情很是沉重。 他在想让顾明昱去偷账目是对还是错。若被发现,若顾庆海丧尽天良,对他亲儿子下手怎么办。 他又如何给顾辞一个交代。 “在想什么?”温瑾川伸手搭上十七的后颈,轻轻一捏。 十七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我在想除了拿到顾家账本,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有。” “那为什么 ” “十七可是在怪我?” “不是的 ” 见十七神色变得慌乱他笑了笑道:“顾家小少爷假死之事败露,顾庆海定然会彻查到底。不过,他顶多会认为这是顾夫人在世时的报复之举。即便事情败露,顾庆海也不会轻易取他性命。虽有其他手段可用,但目前这是最为快捷之法,我们不能再拖了。” 萧子安传来消息,宛城前两天又往外运走了大量茶叶。 赃银怕是足够买下十座府邸。 着实不能在拖。 两人一同回到千面阁,温瑾川推开房门时,烛芯正爆开一朵灯花。 顾辞半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青瓷药瓶,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 “十七 ”他刚开口,目光触及温瑾川似笑非笑的表情,喉结滚动了一下,立即作揖:“温公子。” 十七快步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伤可好些了?” 顾辞见到十七,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意。 “我来见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愧是医仙所研制的药,我从来没见过药效 ” 话还没说完,温瑾川双手交叠于胸前,倚靠着门框打断:“拿着我师父留给我的药送人,还是我们十七懂得做人情。” 顾辞一怔,回过神来的他趋前一步,又一次躬身施礼。“不想李医仙竟是温公子的师父,顾辞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温公子海涵,也多谢温公子赐药。” 十七尴尬的转身,祈求似的望了眼温瑾川,好似在说顾辞大病初愈,不要过多为难。 温瑾川无奈撇嘴,他又没说什么,十七怎么就认定他会刁难顾辞? “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谢你。” “嗯?” 顾辞与十七几乎是同时间疑惑。 很快,记忆涌上心头,顾辞这才忆起剿灭梵天宗时,当时自己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温瑾川身前。 可那不过是沈怀卿的命令罢了。 忆起此事,他赶忙回应道:“温公子无需挂怀,身为奴隶,当以主子的命令为首要,主人有令,不得令您受伤。” “他是他,你是你。这声谢谢我还是要说的。” 本以为气氛会变得紧张,却没想随着温瑾川的道谢,氛围倒也松弛不少。 温瑾川走近,随后入座。“坐。” 顾辞有些犹豫,随后摆手:“不用了,我就是来 ” 他来此有两件事,一是来见十七,想和他说声谢谢。可人也见到了,自然没理由再待下去。 虽然他挺想和十七多呆一会,因为除了十七,他没有别的可以说话的人。 二是听闻他们去了清明轩,想必是去见了大哥,他想问问大哥最近情况,想知道顾庆海有没有为难他的大哥。 十七见顾辞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事要问。便拉着他坐到了温瑾川对面。 “我们刚见过你大哥。” 顾辞刚坐下还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在千面阁,坐着的时间远不及跪着的一半。 尤其是在面对千面阁的贵客,甚至是沈怀卿的朋友,他居然会有机会面对面相坐而谈。 总感觉不太实际。 “我大哥如何?顾庆海他 ” 十七回道:“你大哥已经被你们父亲监视,那茶楼暗处不下数十人。但你放心,既然顾庆海没有做什么,想必还没有证据,只是猜忌罢了。” “顾公子不妨猜猜。”温瑾川拎起茶壶晃了晃,“令尊会不会对他的亲儿子动手?” 顾辞肩头洇开一片凉意。 窗外忽地滚过闷雷,雨滴斜打进窗棂,他比任何人确定。“会。” 温瑾川眉梢微挑:“看来,还是我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 顾辞指尖收紧,深吸一口气,道:“温公子,我大哥性子刚直,若他应下此事,必会冒险而行。父亲心思重,若他失手 ” “你怕他死?”温瑾川语气轻飘飘的。 顾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强压下去,咬牙道:“是,我怕。” 十七见状,下意识开口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温瑾川抬手拦住。 “顾辞。”温瑾川忽的唤出口,“你可知,若顾庆海罪证不除,死的就不止你大哥一人?” 顾辞一怔。 “宛城矿脉下埋的尸骨,漕运暗账里吞的人命,那些贪官府上夜夜笙歌的背后,是多少冤魂在哭?”温瑾川冷笑,“你顾家二少爷锦衣玉食这些年,可曾想过这些?” 顾辞脸色骤白,他不想为自己解释。 其实也解释不了。 他总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名义上是顾家二少爷,可过得却和府中下人相差无几。以此来减少自己心中的罪恶。 可说到底,他不愁吃不愁穿,哪件不是顾庆海给他的。 那些因他父亲而冤死的又该如何讨伐? 温瑾川这话,倒也没错。 他担心顾明昱,只因为他是自己大哥。可就因为他的大哥,他便没有想过那些冤魂还在世的家人。 自责之际,温瑾川又道:“哦,我还漏了两个人。你可还记得怀卿的爹娘,沈伯父与沈姨,他们冤不冤?” 话落,十七这才看出来,温瑾川生气了。 他在为沈怀卿不平,为沈父沈母不平。 明白后的十七深知自己要闭嘴,他自知温瑾川心中难受,也懂顾辞的无可奈何。 原以为温瑾川要说些难听的话时,忽而见他拿出了一枚玉章。 温瑾川收回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压迫,转变为柔和。“偷账本一事,是我思虑不周。但顾大公子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为那些冤魂做些事也无可厚非。但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保全他还有你的祖母。” 他将那枚玉章推到顾辞面前,继续道:“我与怀卿从小相识,他遭逢变故那年,我什么事都没能为他做,如今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他爹娘报仇的机会。” “至于你,他每每见你,我能看得出他心底的烦闷。等事情结束,你便走。若你不知去哪,可拿着这枚玉章,前往云梦城外的百里山林,那里有我师父,我的师弟,还有我爹娘以及轮回殿残存的弟子。他们都很好相处,你可以在那度过你的余生。” 话落,顾辞眼皮剧烈抽动。 第312章 后路 第312章 后路 顾辞的指尖触到那枚玉章,他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带沈怀卿半夜偷溜出府看花灯,摊主送了他们两只面人,沈怀卿的是青龙,他的是白虎。 那是沈家刚来永安城的第一年。 毕竟寄人篱下,沈怀卿在沈母的教导下,说话做事都需看人眼色。 那段时间,他没怎么笑过。只想着回家,回云梦城那个家。 而这些,顾辞皆看在眼里。 十三岁那年的夏夜,顾辞踩着青砖翻进沈家三口所住小院的矮墙,轻叩窗棂三下。 窗缝里探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沈怀卿披着单薄的中衣,小声叫道:“顾辞哥哥?” “嘘——”顾辞竖起手指,眼睛眨了眨,“带你去看花灯。” 沈怀卿犹豫地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母亲,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爬出窗户。顾辞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别怕,我护着你。” 两人翻过顾府后墙,沿着窄巷一路小跑,夜风卷着街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沈怀卿的步子起初拘谨,可当满街花灯映入眼帘时,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喜欢哪个?”顾辞指着摊上挂着的各式灯笼,笑着问。 沈怀卿抿了抿唇,低声道:“顾辞哥哥不必破费 ” “不贵的。”他打断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塞进沈怀卿手心,“挑一个,算我送你的。” 沈怀卿怔了怔,指尖微颤,最终指向一只青鳞盘绕的龙灯。 摊主笑呵呵地递过来,又顺手送了他们两只面人,青龙给沈怀卿,白虎给顾辞。 顾辞捏着面人,忽然沉默下来。 沈怀卿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低落,轻声问:“怎么了?” “ 没什么。”顾辞勉强扯了扯嘴角,却藏不住眼底的黯淡。 长这么大,他的母亲从未带他看过花灯。 沈怀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把青龙面人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拿走了那只白虎。 “你做什么?”顾辞愣住。 “白虎威风,但青龙更贵气。”沈怀卿唇角微扬,“顾辞哥哥该配更好的。” 顾辞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看花灯本意是想让沈怀卿开心,却没想,到头来是沈怀卿在安抚他。 夜风拂过,花灯摇晃,光影在两人脸上交错。 顾辞忽然觉得,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能看穿他的伪装,能懂他的难过。 九岁的沈怀卿不懂顾辞眼底的情绪,他只知道,他的顾辞哥哥不高兴,他想让他高兴。 “温公子 ”他喉间发苦,“我明白。” 瓦片上坠下的水帘将庭院割裂成无数碎片。十七看见顾辞难受的接过那枚玉章,却终究没有说出半句反驳。 顾辞垂着头,冰凉的玉面贴着掌心。 三年的折磨已经将他心底的期待一点点消磨殆尽,他对沈怀卿没了奢望。 为什么不走呢? 继续留在千面阁只会令沈怀卿越来越厌恶他,不如最后再帮他一次,一切结束,便是他与沈怀卿的分别之时。 这偌大的永安城,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顾家是,千面阁也是。 可若连这里都离开,他还能去哪儿? 云梦城外的百里山林?那不过是温瑾川给他的一个体面的流放之地罢了。 他闭了闭眼,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炭,灼得他生疼。 当真的确定要离开时,他竟生出了一丝犹豫。 果然啊,这三年 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沈怀卿啊沈怀卿,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顾辞 ”十七看着他,眉头紧蹙。 顾辞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他说完,起身就要迈出门槛。 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十七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从他掌心夺过那枚玉章 。 “十七 ”顾辞愕然回头。 十七攥着玉章,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带着一丝怒意:“你明明不想走,为什么要逼自己?!” 顾辞怔住,同一时间温瑾川皱了皱眉头。 雨水顺着屋檐砸落,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 十七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你怕沈阁主厌恶你,可你问过他吗?你怕自己留下来是碍眼,可你问过自己甘心吗?!” 顾辞指尖发颤。 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曾经以为,只要熬过沈怀卿的报复,只要赎清顾家的罪孽,他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沈怀卿面前,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可他发现,入阁五年,在他身边三年,始终等不来沈怀卿的正眼。 原以为在顾家的那几年,他与沈怀卿无话不说。 却没想他与阿昀之间的秘密是他所赶不上的,或许,阿昀假死一事让他对沈怀卿彻底失望。 如今,温瑾川也要他走。 他实在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顾辞抬起眼,看向十七,声音很轻:“我不走,又能如何?” 温瑾川沉声,手指弯曲在桌面狠扣一下:“十七,他已经做出决定,你不要再多说。” 十七见温瑾川冷脸,咬了咬牙,一把将玉章塞回顾辞手里,低声道:“至少 别让自己后悔。” 顾辞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章,忽然笑了,笑得苦涩又自嘲。 后悔? 他这一生,早就没有后悔的资格了。 玉章攥在手心,他冲着十七苦笑后转身踏入雨中。很快,背影消失在院门转角。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房门忽而踏入一人。一身玄色衣袍的沈怀卿现身。 “沈阁主?”十七愕然,以他的武功,竟完全没察觉沈怀卿就在一墙之隔处。 温瑾川却神色如常,好似早已发现暗处有人:“我让他走,你不会恨我?” 沈怀卿走到他面前,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袖。他望着顾辞离去的方向,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样最好。” “我不懂他的心思,更不懂五年前为何会来千面阁。我们俩相互折磨了三年,也够了。我和他回不到从前,他离开或许是对的。” “对什么对 ”十七心中不适,或许只有他才能懂顾辞的挣扎。 “沈阁主。您说放他走?”他突然上前一步,厉声质问:“究竟是成全顾辞,还是成全您自己?” 沈怀卿瞳孔微缩,袖中的手不自觉收拢。 “他初入千面阁,你说他心思不纯。便骂他打他,以此来逼他承认。你爹娘的死令你积怨难消,仇人近在咫尺却无法手刃,于是你将所有怨气皆发泄在他身上。可慢慢的你发现,所疑之人对你忠心耿耿、赤诚一片,此时你却不敢直面,不敢正视你那曾毫无人性的三年,不敢正视这三年间你所作所为!你放他走!无非是为了满足你那可笑的自尊罢了!” 一大段指责的话出口,温瑾川捏了捏手心。 十七这般愤恨,好似是在为顾辞说话,可又像是在为自己不平。 他本应是天之骄子,却因种种缘由沦为众人可欺之人。 望月山庄二十年,无人为他出头,无人为他说话。 遭人猜忌,被人误解之事,屡见不鲜。 但凡下人闯下祸端,皆归咎于他,纵是虚妄,宁夫人也都将罪责加到他身上。 如今遇上一个与自己相同遭遇的人,他恨不得及时救他于水火之中。 温瑾川蹙着眉,因为自己是沈怀卿的好友,所以他几乎是站在沈怀卿的角度去看待所有的人和事。 若不是十七这番话,他或许想不到顾辞深陷其中的挣扎。 “沈阁主,您爹娘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是顾辞那不配为人父的父亲所做!我懂,您难道不会懂吗?” “好,就算他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可这些年他做的一切也够偿还了?” “十七!”温瑾川厉声喝止。“是顾辞他自己想走 ” 十七身形颤了颤,指责完沈怀卿又埋怨似的看向温瑾川。 “他想不想走我最明白。”停顿之际,视线又回到了沈怀卿身上,步步紧逼。“他是失望,沈阁主,顾辞他对你太失望了。这几年来你对他满是猜忌,你看不懂他对你的感情 也罢,他离开你是对的。” 沈怀卿脸色沉了又沉,什么叫不懂顾辞对自己的感情。 他与顾辞除了小时候的陪伴,还有什么感情? “够了!”温瑾川一掌拍在案几上,桌面的茶盏抖了几下。 他起身挡在十七面前,眼中警告意味明显。 “别人的事,我们少掺和。” 十七咽了口唾沫,低声:“少掺和 那你又为何给出那枚玉章。你觉得顾辞去了会开心吗?他人生地不熟,你自以为是的在帮他,不过是在帮沈阁主赶走他。” 被误解,准确来说是被十七误解。 这种感受还真挺难受的。 “你要为了旁人这么和我说话?” 十七咬了咬牙随即垂头,不再说话。 沈怀卿其实有很认真的在听,十七的话他一字不差的记在了心里。 尤其是那句:你不懂他对你的感情。 可他们之间的恩怨以及上一辈的恩怨,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忽然间,他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他想起三年前,顾辞跪在刑堂,额角磕出血来也要见他一面。 想起这三年里,无论他如何冷言相向,那人永远低垂着眼帘说“属下知错。” 想起他每每蓄意刁难时所定的规矩,顾辞皆坦然受之。 甩了甩头,不行 不能再想了 “萧公子的一番话,在下明白。” 闻声,十七冷哼。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当然,这只是十七心中所想,若不是温瑾川那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自己,这句话他还真有可能说出来。 沈怀卿见十七那满脸的不屑,倒也不恼。拽了拽温瑾川的衣袖,示意不用为了他与十七争执。 随即换了个话题:“顾明昱答应了?” “他只能答应。顾家小少爷假死被发现,顾庆海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只能配合我们。” 沈怀卿点了点头,“我能做什么?” “三日后西市街的赌坊他会放把火,而你要做的便是出现在那,顾庆海一定会怀疑是你想做些什么,从而会亲自来找你要个说法。那时你只要拖住他即可。只要他们的人查出走水缘故与你没关系,他也没理由强行将你留下。” 两人相互谈了一下细节之后,沈怀卿不再逗留,离开了温瑾川与十七的房间。 待人走后,温瑾川偏过头看向十七。 十七心虚地别过脸,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激动时泛起的湿意。 将心底话宣泄完后的十七,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好像每每遇到有关顾辞的事时,他与温瑾川几乎从来没有处于同一立场过。 温瑾川挑眉走到床边,而后坐下。 十七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千面阁虽为他们准备了两间房,可十七从未去过他的那间,这时候去,岂不是再说:我生气了,不想理你。 可他又怎敢在温瑾川面前使小性子。 方才那些话,是他没有控制住情绪,脱口而出。 温瑾川说的没错,他居然因为旁人而与温瑾川起了争执,是他的不对。 懊恼之际,温瑾川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过来。” 十七抿了抿唇,漫步到温瑾川面前乖巧站好。 “我 ”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十七结结巴巴,他想说那些话不是故意说的,可故意和出自本意没什么区别。 见温瑾川的眼睛从始至终盯着自己,十七心底也越来越心虚。 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似一副撒娇的模样,扯着温瑾川的裤脚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为了别人和你起争执 ” 十七这认错的态度愈发放肆,往昔尚能察觉是真心悔过之意,然近期数次,温瑾川实难分辨他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十七这模样活像是为了逃避惩罚而才有的认错。 想到此,温瑾川挺高兴的。 至少十七不再像以前那般规规矩矩。 况且这次,他也没做错什么。 他们所处位置不同,自然想法也就不同。 十七站在顾辞角度说的那些话没有错,他为沈怀卿说话也没错。 错的,是这可笑的命运,将沈怀卿与顾辞拆得越来越远。 第313章 这章好甜 裤脚被拽,温瑾川的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又没错,跪下做什么。” 昨日还教他平等二字,今日便跪在自己面前。 十七仰起头,想了会说道:“我跪不是因为那些话,而是不该用那种口吻。” 自一年后重逢,温瑾川与他明确心意后,好似除了他犯错时会冷脸之外,温瑾川从未呵斥过他。 可他今日竟然为了别人而指责温瑾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胆子变得这般大了? 若是在以前,他又怎敢说这些话? 温瑾川故作难过:“嗯,这好像是十七第一次为了别人指责我,我很难过,” 十七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连忙跪直身子,紧拽裤脚的手也急切松开,上升到温瑾川的衣袖:“不是的!我,我只是 ” 他语无伦次,看着温瑾川垂下的眼睫,心里又酸又软,懊悔得不行:“我错了,你罚我” 温瑾川抬眸看他,眼底藏着笑意,面上却仍没什么表情。 “罚什么?” “嘴我说错了话该打,你若不想动手,我可以自己来。” 话说完,十七作势要自己掌掴,可手刚抬便被温瑾川止住,随即而来的是一双带点冰冷的双唇。 两人吻得热烈,在快要结束时温瑾川轻咬了一口十七的唇角,十七耳尖通红,气息微乱,却仍忍不住笑:“ 这算惩罚吗?” 温瑾川拇指擦过他的唇角,低笑:“算。” “你罚过了还生气吗?” 温瑾川垂眸看他,眼底的冷意早已化开,只剩下无奈:“我怎会真的生你的气?” 十七抿了抿唇:“可你刚才 ” “刚才不过是逗你。”温瑾川低笑,指尖蹭过他的耳垂,“倒是你,为了一个外人跟我急。” “我只是为顾辞不平,就跟你为沈阁主不平一样。” “沈怀卿与我从小相识,我站在他的立场想不应该吗?” “应该的”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他在赶顾辞走?”温瑾川摇了摇头轻叹,指腹摩挲着十七的下巴,继续说道: “沈怀卿的爹娘死在顾家手里,这个心结,他永远解不开。” “他对顾辞,就算有不忍,也永远带着猜忌。” “而顾辞呢?明知沈怀卿恨他,却仍百般纵容,任凭他折磨。这样的关系,只会让两个人都越来越痛苦。” 十七愣了愣,是啊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原以为只要顾辞不走,他与沈阁主总有冰释前嫌的一天,可他不是沈怀卿,怎能知晓他心中的烦闷。 “当局者迷。只有分开,沈怀卿才能想清楚,顾辞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顿了顿,温瑾川的目光柔和下来:“就像我们 若不是分开那一年,我也不会彻底想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十七心头微颤,想起那一年分别时的煎熬,以及重逢时的惊愕。 “可 ”十七犹豫道,“万一沈阁主想不通呢?万一顾辞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呢?” 温瑾川轻笑:“若他们之间的感情连这点考验都经不起,那强行绑在一起,也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况且,他会想明白的。”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啊顾辞对他的执念太浓厚,他不会没有察觉。” 他捏了捏十七的脸:“感情这种事,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看清更多。” 十七耳尖一热:“你那时走得可是很果断。” 温瑾川眸色微深,指腹蹭过他的唇:“如果我不走,或许我与你就没有现在了。” 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翻涌而来,空荡的院落,冰冷的床榻,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若不是淮茹有了身孕他离不开,他那一年怕是都会过得浑浑噩噩。 温瑾川摸了摸他的发丝,又摸了摸那被他咬破的唇角:“离开后,我每日都在想你。” “想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是不是又被下人欺负,有没有忘记我。” 十七摇头,鼻尖发酸。 他不可能会忘记温瑾川,永远不会。 温瑾川低笑,捧起他的脸:“所以现在明白了?有时候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拇指擦过十七微红的眼角,“就像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你在一起,护着你。” 十七将脸埋进他颈窝,贪恋地呼吸着熟悉的气息。心中的不安正在被一下一下抚平。 随即躁意涌现,他推开温瑾川。 从容的褪去自己的衣衫,睁着那双满是情丝的眼睛说道:“以前犯的错都没今日过分,顶撞你是我不对,以后绝不会再犯。” 温瑾川看着他赤裸的身子,按耐心中的波动,眉头上挑。 十七慢慢爬上床榻,跪在床面俯身。“今日做到你满意可好?” 温瑾川嘴角上扬:“明明是你自己想要。” “是,温瑾川。求你 ” 温瑾川眸色骤然转深,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扣住十七的后颈,将人拉近。嗓音低哑:“求我什么?” 十七脸颊绯红,眼睫轻颤着垂下:“我 ” 温瑾川低笑,指尖顺着他的春背滑下,引得十七一阵战栗。 “是求我疼你吗?像上次那样 还是上上次那样?”他故意在十七耳边呵着热气,满意地看着那白玉般的耳垂红得滴血。 “都,都行”十七抓紧了身下的锦被,裸露的肩头轻微发抖。 明明是自己主动撩拨,此刻却被温瑾川三言两语搅得方寸大乱。 温瑾川突然掐住他的腰将人翻过来,在十七惊呼声中按住他的锁骨处的黑痣。 “十七,你今日这么乖,我都不忍伤你。” “不你怎么都可以我没关系的” 话落,某人的眼底越发凶狠,他俯身靠近:“真的什么都可以?” 可他刚贴近,十七便瑟缩一躲。 “躲什么?方才还说什么都可以。” “我 ” 看着身下人那副胆颤的模样,温瑾川眸色更深,俯身吻上他的喉结,随后上移至唇角 这一日,两人似乎都不愿喊停。 (此处省略一万字哈哈哈请自行脑补。) 第314章 盗账本 三日后。 沈怀卿正伏案批阅案宗,朱砂笔尖悬在空中,墨迹未干。 案前站了四名阁中弟子,一个个禀告着最近阁中发生的事。 立在最右侧的是许昊辰。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管事撩开珠帘急道:“阁主,我们的商队在西市被抢了。” “备马。”沈怀卿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甩袖起身。“你们跟我走。” 四名下属,包括许昊辰在列同时应声:“是。” 几人刚出书房门,顾辞碰巧经过。 依三日前温瑾川所言,今日是大哥窃取账本的时日。 按照计划,顾明昱会派人在西市顾庆海名下的一间赌坊放火,沈怀卿会在西市现身,引顾庆海前来,为顾明昱争取时间。 看样子,沈怀卿是要去西市。 脚步停在堂门旁,望着沈怀卿疾行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温瑾川说过的话。 “你放心,只要带上你父亲安插在千面阁的奸细,到时候那人自然会找机会告诉顾庆海,火不是他放的,自然不会过多为难。” 可顾辞又怎会安心。 树枝被风吹得作响。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追上前去:“主人要去哪?” 沈怀卿猛的停下步子,四名下属齐刷刷回头。 三日里,顾辞按照往常一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而沈怀卿却是有意在躲着他。 顾辞也很清楚,可心里再怎么清楚,他也不放心沈怀卿去西市。 四位下属不见沈怀卿出声,其中一人替他说道:“刚才管事来报,我们的货物在经过西市时被抢,这不阁主正要赶过去看看。” “那条路属下比较熟,我可以同你们 ” “不必。”沈怀卿直接不答应。 顾辞不退让:“西市鱼龙混杂,属下 ” 沈怀卿高声:“我说了不必!” 身后的许昊辰眯了眯眼,这两人有点奇怪啊。 他轻咳一声:“阁主,顾辞对西市巷道熟悉,不然就带上。” “你闭嘴。”沈怀卿一个眼风扫过去,许昊辰立刻噤声。 沈怀卿的视线不受控的落到顾辞身上,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却固执地抬着,带着他熟悉的神情。 就像当年那个翻墙带他去看花灯的顾辞哥哥一样。 沈怀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收紧,又松开。 “跟上。”他终于冷声丢下两个字,转身大步离开。 顾辞一怔,快步跟了上去。 许昊辰瞥了他一眼,不经意间放慢步子,与顾辞并肩,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你和阁主 ” 顾辞没应声,只是沉默地跟在沈怀卿身后。 西市街口,浓烟已经腾起,远远就能听到人群的喧哗声。 沈怀卿策马穿过混乱人群,却在赌坊转角处猛地勒缰,三层木楼已烧成通天火柱,视线扫过混乱的街道,故作疑问:“怎么回事?” 许昊辰看向浓烟处,心下一惊。那不是老爷的赌坊吗? 他立即抱拳:“阁主,属下前去查看。” 沈怀卿点头,许昊辰骑马上前。 “其余人,分头查看。” “是。” 三人领命分散开来,而顾辞却不离沈怀卿身侧。 “为什么要跟来。” “我是你的奴隶,主人去哪,我不应该跟着吗。” 沈怀卿轻踢马腹,马儿调转了方向,他看着顾辞挑眉:“听说,你要离开。” “是。” “三年前我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可你赖着不走。如今又打定主意离开,顾辞,千面阁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主人是不准我走吗?” “怎么会,顾辞哥哥都下定决心了,我岂会拦你。” 说完,翻身下马。 顾辞见状也立即跳了下来, 沈怀卿整了整衣袍,故意选了条会经过赌坊的路。“走,该我们登场了。” 两人刚转过街角,迎面便撞上了慌不择路的赌客。 “这不是沈阁主吗?” 有人认出了他,“赌坊走水了,您快避一避!” 沈怀卿故作惊讶:“西市赌坊?怎会突然起火?” “不知道啊,火势还挺大。” 同一时间,顾家大宅。 顾庆海半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正捏着一枚白玉棋子,眉头微蹙。 棋盘上黑白交错,执黑的顾庆河明显占据上风。“都三天了,你还不叫明昱过来问问?” “他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两人先后落了一子,随即一名小厮连门也没来得及敲直接闯入:“老爷,不好了!。” 顾庆海皱眉,指尖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 “出什么事了?” 小厮急呼:“西市赌坊走水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刻钟前。”小厮喘着大气,“老爷,我们的人在附近看见了沈阁主。” 话落,顾庆河双眼一眯。 “难道那沈怀卿要对顾家动手了?” 顾庆海猛地站起身,锦袍带起一阵风,棋盘上的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他眯起眼睛,狠厉道:“笑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面阁,还敢与我顾家作对?” 顾庆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备马!我倒要看看,沈怀卿敢在我眼皮底下玩什么花样!” 顾庆海策马疾驰,身后二十余名顾家铁卫踏起阵阵烟尘。 西市的火光已映红了半边天,浓烟如黑龙般盘旋而上。 马蹄声如雷,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赌坊的火势已清晰可见。 三层木楼烧得噼啪作响,救火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老爷,在那儿!” 身旁侍卫突然指向火场外围。 顾庆海眯起眼睛。火光映照下,沈怀卿一袭白衣格外醒目,而站在他身侧的 “顾辞!” 顾庆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手中马鞭几乎要捏碎。 只见顾辞正拘谨的站在沈怀卿身后,那姿态卑微的令顾庆海怒火中烧。 前阵子被顾明昱带回,还说假意投诚。 那模样他可看不出是装的。 “围起来!” 顾庆海一声令下,铁卫立刻呈扇形散开。 马蹄声惊动了人群。沈怀卿转身时,顾庆海的马已冲至三丈之内,马鞭带着破空声直抽面门 “啪!” 鞭梢在离沈怀卿面门半尺处被顾辞一把攥住。 鲜血顿时从指缝间渗出,滴在石地。 这一瞬,顾辞忽地松了口气,幸好他跟来了。若这鞭子落到沈怀卿身上,指不定得多疼。 第315章 盗账本2 这一瞬,顾辞忽地松了口气,幸好他跟来了。若这鞭子落到沈怀卿身上,指不定得多疼。 沈怀卿带着怒意的眉眼微眯,视线紧盯顾辞那滴着血丝的手,心头猛地一颤。 顾庆海冷笑一声,用力抽回马鞭,带出一道血痕:“好一条忠心的狗。” 顾辞面色不改,不在意的将手垂下,好似那伤口不存在一般。 沈怀卿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上前半步怒斥:“顾老爷好大的威风,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 “行凶?”顾庆海怒极反笑,马鞭直指沈怀卿,“沈怀卿,你纵火烧我赌坊,还敢在此装模作样?” 沈怀卿故作惊讶地挑眉,“顾老爷此言是何意。我千面阁的商队在此遭劫,我不过是来查看损失,何来纵火一说?” “放屁!”顾庆海厉声喝道,“我的人亲眼看见你鬼鬼祟祟在赌坊附近!” 沈怀卿轻哼,目光扫过四周慌乱的人群:“顾老爷,说话可要讲证据。这西市鱼龙混杂,说不定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不小心失手了呢?又或者啊,您仇家太多,今日是赌坊走水,说不定明日便是您顾家大宅走水呢。” 顾庆海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乎快要溢出。他猛地一勒缰绳,马匹前蹄高扬,嘶鸣声划破混乱的街道。 顾辞警惕的看了眼四周,沈怀卿除却他之外就带了四人。 那许昊辰暂且不提,其余三人怎么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叫他们去调查货物被盗,还真去了不成? “沈怀卿!”顾庆海厉声咆哮,嗓音里带着刻骨的厌恶,“你我之间早有恩怨,这火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 沈怀卿仍是一副从容模样,唇角微勾,眼底却冷得慑人:“无凭无据便血口喷人,这可不是大家风范。” “少废话!”顾庆海怒极,猛地一挥手,“给我拿下他!” 话音未落,两名顾家铁卫已拔刀冲上前来,刀锋闪烁,直逼沈怀卿咽喉。 然而,沈怀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砰!砰!” 两道身影猛的被踹飞出去,重重砸在顾庆海马后,激起一片尘土。 顾辞收腿,身形稳如磐石,挡在沈怀卿身前,眼神冷得可怕。 顾庆海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盯着顾辞:“你!” 五年前跑去千面阁,三年前被沈怀卿宣布顾家二少爷成了他的奴隶,丢尽了顾家的脸面。 但虽如此,顾庆海也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儿子,竟会为了沈怀卿,对顾家的人动手! “逆子!”顾庆海怒极,马鞭狠狠甩向顾辞,“你竟敢帮着外人?!” 鞭影破空而来,顾辞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下这一鞭,肩头衣衫破裂,血痕立现。 他面色未变,只是微微侧身,将沈怀卿护在身后。 “你让开!”沈怀卿眸色一沉,伸手欲拉他,却被顾辞提袖躲过。 “主人,别动。”他压低着嗓音,视线仍紧锁顾庆海。 顾庆海见顾辞如此护着沈怀卿,怒火更盛,几乎咬碎牙齿:“好,好得很!今日我便先教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一声令下,数十名顾家铁卫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意,连西市嘈杂的人声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百姓见势不妙,纷纷四散奔逃,摊贩的货物散落一地,整条街道瞬间乱作一团。 沈怀卿眸色微沉,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银针。 他侧目瞥了眼顾辞鲜血淋漓的肩头,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顾老爷这是要当街杀人?”沈怀卿冷笑,“看来顾家的威风,比官府还要大上三分。” 顾庆海面目狰狞:“清理门户,处置一个叛出家门的逆子罢了。怎么,千面阁是要插手别人家事?” “我当然没那个闲情,只不过,三年前你这个儿子认我为主,人尽皆知。说上来也是我千面阁的人,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但也容不得外人放肆。” “听见了吗顾辞?你这么忠心护主,可人家沈怀卿根本不领你的情。” 顾辞站的笔直,顾庆海嘲讽的话语伤不了他分毫:“父亲,我们也是刚刚到此,这火跟我们没关系。” 顾庆海闻言,他猛地一挥手:“少在这里狡辩!除了沈怀卿,谁还有这个胆子动我顾家的产业?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顾家铁卫再次逼近,将沈怀卿和顾辞团团围住。 铁卫上前,顾辞三两下便解决冲在最前的一名铁卫。 可他们二人面对数十人,自然占不了上风。想要沈怀卿不伤一根头发,便只能擒贼先擒王? 顾辞忽然身形一闪,越过众人直至顾庆海马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单手扣住马颈,竟硬生生将高头大马按得前蹄跪地! 顾庆海猝不及防,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还未等他起身,一柄长剑已抵在他咽喉处。 “父亲。您若再不收手,我不介意让顾家今日就办丧事。” 全场哗然。顾家铁卫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一步。 顾庆海被咽喉处的剑尖吓得不敢动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逆子!你敢弑父?!” 顾辞的剑纹丝不动:“儿子不敢。只是父亲不应该只带这么些人,毕竟您可是顾家家主,若是伤到了哪,您让他们怎么赎罪。” 沈怀卿站在后方,眸色幽深地看着顾辞的背影。 他挺意外的。 眼前人居然能为了他的安危而与亲生父亲动手 “孽障!”顾庆海呵斥:“你信不信,你敢下这个手,我定让人踏平千面阁 ” 顾辞神色不变,淡淡道:“父亲请回。您有这个时间不去查查真正放火的人,此次走水,您为何认定是千面阁动的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沈怀卿所带的四人陆续回来。 “阁主!” 许昊辰见到顾庆海在顾辞剑下时,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 他不着痕迹的冲着顾庆海摇头,随后上前一步,抱拳道:“顾老爷,此事确实有误会。我们的货物在半时辰前被盗才赶来于此。方才在赌坊附近查探,发现起火点在后院柴房,应是堆积的干草受潮闷燃所致。若真是人为纵火,火势不会如此蔓延。” 沈怀卿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庆海:“顾老爷,听见了吗?你的人办事不力,连起火原因都查不明白,就急着往我头上扣罪名? 顾庆海脸色阴晴不定,他喉结滚动,最终冷哼一声:“沈阁主倒是会调教人,儿子威胁老子,我还从未见过。” 沈怀卿看向顾辞,他发觉此时的顾辞无人能控制。就连他说的话,顾辞也不一定会听。 沉默了会,试着命令:“把剑放下。” 话刚出口,剑尖立即移开。 沈怀卿小小惊讶了一番,他实在不懂,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又为什么这么护着他? 还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 随着局势的紧张,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喝:“都给我住手!官府办案,谁敢造次?”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官服的差役在一名中年官员的带领下,正迅速穿过人群,向事发地点赶来。 沈怀卿眼见官府的人到来,立刻收回满脸的不屑,转变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趁机大声说道:“官爷来得正好,顾家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千面阁纵火,还意图当街行凶。我等无辜受累,还请官爷明察秋毫。” 那戴着官帽的男人走近,环视了一圈混乱的现场,最后见到顾庆海,诧异的眨了眨眼。 似乎有些为难。 而这莫名的神情被沈怀卿看在眼里,内心直道,这官员不敢动顾庆海啊。 顾家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 不行 也不知顾明昱盗取账本如何,他得拖延时间。 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提高声调:“大人!光天化日之下,顾庆海带人当街行凶,这么多百姓都看在眼里!” 他指了指四周,声音愈发悲愤,“难道就因为顾家势大,就能随意欺压良民吗?”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小声议论:“顾家确实太过分了” “那鞭子抽得真狠” “官府要是不管,还有王法吗?” 官员额头渗出细汗,骑虎难下。他偷偷瞥了眼顾庆海,后者正阴沉着脸瞪着他。 “这这个” 官员结结巴巴,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不如都随本官回衙门说个清楚?” 顾庆海冷哼:“笑话!本老爷凭什么跟你走?” 沈怀卿立刻抓住机会,拱手作揖:“草民愿意配合调查,只求大人还我一个公道!” 他故意把公道二字咬得极重,引得围观百姓又是一阵附和。 顾辞嘴角微抽,这沈怀卿装起来还真让人寻不出一丝破绽。 “顾家与千面阁的恩怨,本官也有所耳闻。但今日之事,既然涉及纵火,那就不是私事,而是官府要查办的案件。你们都跟我回衙门一趟,事情自然会有个水落石出。” 一大段话,看似在理,却又像在和顾庆海解释,为什么要抓他去衙门。 官府的差役迅速将现场控制住,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 官员擦了擦汗,待周围人群疏散后小声对着顾庆海说道:“顾老爷,您看这么多人看着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顾庆海沉着脸,正要发作,一铁卫拦下:“老爷,不如先随他们去。衙门里都是自己人,进去转一圈就能出来。若当街抗命,反倒落人口实。” 顾庆海眯起眼睛,权衡片刻,终于冷哼一声:“好,我就陪你们走一趟!” —— 顾家 顾明昱屏息贴在窗台下,指尖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用着巧劲拨动窗栓。 一声极轻的响动,窗缝悄然打开。 他看了看院内,见无人发现后翻入房中。 身子轻得落地时连烛火都未晃动分毫。 书房内,檀木书架上整齐码放着书籍。 顾明昱眸子忽闪,径直走向最里侧的暗格。 很多年前,他有幸进过一次。亲眼见到顾庆海放了本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籍进去。 可当时他年纪尚小,没有想太多。现在想来,那便是掌控顾家命门的账本。 凭着记忆,手指弯曲在木板上轻敲三下,暗格应声而开。 一摞泛黄的账本就这么躺在最里侧,最上方那本封皮上赫然印着“宛城”二字。 “找到了。” 不自觉的轻呼,迅速翻阅的间隙,眼中惊愕尽显。 父亲果真与宛城商户以及官员有联系。 账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金银往来,最后一页还附着一份名单,朝中与顾庆海勾结的官员,竟有十余人之多。 顾明昱瞳孔微缩,立即将账本塞入怀中后躲到了帷帐后。 正要离开时,门外突然包围上数名顾家训练的死士。 顾庆河粗犷的嗓音让顾明昱浑身一僵。他快速将账本放进怀中,闪身躲入帷帐后。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庆河挑着眉踏入。 视线扫过书桌,随后落入书架最里侧,那里明显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出来,明昱。” 顾明昱稳住心神,从帷帐后走出,指尖不着痕迹地按紧了怀中的账本。 “大伯好算计。” 顾庆河高声笑道:“西市赌坊走水这般蹊跷,不难想到是调虎离山。就算不是,多个心眼也是好的。” 顾庆河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腰间弯刀,虬结的肌肉在锦袍下若隐若现。 他忽然抬脚踹翻身旁的花架,瓷瓶炸裂的声响中,数十名死士破窗而入。 “你爹去西市时,我就让人盯死了你。”顾庆河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犬齿,“果然逮着只偷油的小耗子。瞧瞧,小耗子要活不过今日了。” 顾明昱冷眼:“大伯想杀我?” “你背叛顾家,不该杀吗?” “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你盗取账本,将你爹逼上绝路,大伯认为,你爹不会怨我的。” 顾明昱咬牙,无法反驳。 或许今日,他怕是走不出顾家大宅了。 第316章 变天 或许今日,他怕是走不出顾家大宅了。 顾明昱后背抵上冰冷的书架,看着门口围堵的数人,暗骂着自己掉以轻心。 “拿下!” 顾庆河直接下令。 顾家死士刚准备上前捉拿顾明昱时,十几支玄铁箭破空而来,精准钉入书房内的木桩墙中,箭尾雕着龙纹的翎羽剧烈震颤。 “御林卫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轻扯的嗓音穿透院门,顾家大宅正门轰然倒塌。 只见小久走在最前,一袭暗黑衣袍,手中黑檀长弓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木屑飞溅间,二十名御林卫鱼贯而入。 “你们是谁!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我顾家府邸!”顾庆河暗感不妙,强行镇定问道。 小久挽弓的手纹丝不动,唇角上扬,随即翻腕亮出一枚纯金令牌,龙纹在日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御前护卫小久,奉皇命特来调查永安城顾家。” 顾庆河盯着令牌上“如朕亲临”的篆刻,脸色忽青忽白。 突然劈手夺过身旁死士的弩箭:“黄口小儿也敢冒充钦差?这令牌怕是 ” “顾庆河。” 温润的嗓音响起,温瑾川踏着满地碎木缓步而来。 顾庆河双眸下沉,紧了紧手心。“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陛下亲赐的令牌顾爷硬假装不识的话,那在下只能多给您记上一过了。” 小久收回手中的弯弓,走至温瑾川面前作揖:“温大人。” 顾庆河虽从未见过此人,但看这御林卫的头头对他如此恭敬,想来身份不简单。 温瑾川轻哼,视线落到书房内的顾明昱身上,停顿几息后轻笑:“顾庆河,顾庆海的大哥。” 顾庆河脸色骤变,死士齐刷刷提剑指向温瑾川。 温瑾川不紧不慢的抬手,一瞬间,顾家又陆续涌入三十名御林卫,分散在了各处角落。 “奉圣谕,顾家近十年来偷漏税银四百余万,即刻查封所有账册文书,顾大公子倒是替在下省了翻找的功夫。” 温瑾川话音未落,顾明昱已不动声色地将账册往怀中藏得更深。 “大人此言差矣。” 顾庆河强作镇定,额角却渗出细汗,“我顾家向来安分守己,何来偷漏税银一说?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不知这位大人从何处听来?” 温瑾川唇角微扬,缓慢开口:“九年前,顾家商船三十艘,报运丝绸九百担,实载一千三百担。这少报的四百担,不知入了谁的私库?” “还有”温瑾川停顿了会继续说道,“江南水患,朝廷拨付赈灾银两百万。经手的虽是宛城官员,但你们顾家却也参与其中,实际发放不足半数。这些银两,请问顾爷去了哪?” “还有更精彩的呢。” 温瑾川忽然抖开一张地契,“顾家在宛城购置了三万亩田地,可是契税凭空消失。” “这些我们先暂且不谈,在下实在想不明白,顾家的根基明明是在永安城,为何会在宛城三洲买下上万田地。怎么?你们是想迁移到宛城吗?还是说,宛城有你们得同伙?又或者说是你们的靠山?” 顾庆河已经满头大汗,以上这些本该消失的秘密,此刻竟被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他死死盯着温瑾川手中的地契。 那上面连最隐秘的暗记都分毫不差,正是顾家独有 “不可能” 顾庆河声音嘶哑,“你怎么知道的 ” 话刚出口,意识到不对后立即闭上。 “你这是诬陷!证据呢?!” 证据 温瑾川挑眉,除了顾家在宛城新购的田地地契,其余他还真拿不出。 方才那些,也不过是白倾尘先他们一步抵达宛城,查到的一丝蛛丝马迹。 温瑾川眸色微沉,指尖在地契上摩挲了两下。 “证据?”他垂头低笑,将地契收入袖中,指了指顾明昱:“不是在他那吗?” 话音未落,右手骤然抬起。数名御林卫瞬间抽刀,寒光并排。 顾庆河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青瓷花瓶。碎瓷迸溅间,他看清温瑾川眼底的冷意。 那根本不是要讲理的眼神。 “绑了。”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御林卫听令涌上。顾家死士刚要动作,小久反手三箭钉入他们脚前地面? “抗旨者,诛九族。” 顾庆河被按跪在地时,突然嘶声大笑:“没有实证就抓人,你们御林卫就是这么胆大包天?” 温瑾川俯身替他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这可是陛下亲自授令,不如顾爷去找陛下问个清楚?” 顾庆河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灰败。 “带走。” 温瑾川直起身,淡淡吩咐道。 小久以及所有御林卫立刻上前,将顾庆河及其死士尽数押下。 躲在围墙后的小厮发现大老爷被绑,立即找到苏氏告知他方才见到的全貌。 苏氏大惊:“老爷呢?老爷在哪!快去通知老爷!” 小厮领命,随即消失在了顾家大宅。 顾大老爷被皇城军士抓走的同一时刻,大宅内顿时一片混乱,女眷的哭喊声、仆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顾明昱仍站在书房内,手中紧握着那本账册,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顾大公子。”温瑾川走到他面前,伸手道:“账册。” 顾明昱犹豫片刻,终是将账册递了过去。 温瑾川翻开扫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有了这个,顾家的罪证就齐全了。” “你耍我。” “顾大公子这话何意?” “你既然有陛下的授令,顾家你也就可以随时来查,为什么要我来偷?” 温瑾川闻言,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账册封皮,抬眸时上眼皮微挑。 “我不这么做,如何让你立功?你父亲这些年做的事,够抄顾家满门了。而你,”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顾明昱,“作为顾家大少爷,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 顾明昱有些惊愕,原以为这温瑾川是利用他顾家大少爷的身份,没想到却如此帮他。 “你” 温瑾川叹了口气,将账册收入袖中,缓步走近。 他与顾明昱差不多高,气场却不能相比。 “在剿灭魔教之时,顾辞救过我,他也求我保下你,我既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谢谢 ” “不用谢我,要谢,便谢谢你这个二弟。” 顾辞 顾明昱想到这个二弟,心底便一阵的难受。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 彼时,顾辞的身世尚未被揭露,顾明昱起初的确是将他当作亲弟弟般真心相待。 然而,待到知晓顾辞竟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后,却未曾料到,他对他竟生出了嫌隙。 顾夫人与顾庆海本就不和睦。 自从怀了阿昀,两人便不再同房。那时顾明昱一心认为是顾辞的母亲引诱了他爹。 可随着慢慢长大,他发现顾庆海就是这个披着人皮的牲畜。 在外的女人数不胜数,全然不顾母亲的颜面。 顾夫人重病时,顾庆海没有露出一丝担心,甚至巴不得顾夫人早日离去。 顾辞对他的兄友弟恭做到极致,八年前他差点就要真心接受这个弟弟时,阿昀又葬身火海。 不明真相的他,又将一切罪责强加在顾辞身上,对他不是打就是骂。 甚至还逼他进千面阁,只为寻一个早就消失了的步摇。 他都这般对他了,为何顾辞还一心想着他 想到上次离别,他不过说了句能不能原谅大哥,那人便泣不成声。 这人,究竟是有多傻 越想越难受的他只能装作不在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心虚,随后问道:“你们要把我大伯带到哪里去?” 温瑾川神色淡然,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令牌:“先带回千面阁关着。” “千面阁?不带去官府?” “顾大公子,你父亲能在永安城一手遮天,肯定与城内的官员有所勾结,不然,你真以为官府是吃素的。” 闻言,顾明昱惭愧点头。 随即喉结滚动两下,沉默了会,疑惑道:“可你们直接抓人,不是打草惊蛇了吗?我父亲若是知道消息,说不定就不会南下。到时候又怎么引出杀害沈怀卿的真凶?” 温瑾川忽然轻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混乱的场景,慢条斯理道:“顾明昱太小看你父亲了。” 顾明昱一怔。 温瑾川转过身,眸色深沉:“顾庆海不止会南下,而且还会提前几天启程。”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在这里,他腹背受敌,尤其沈怀卿所在的千面阁够让他焦头烂额,如今陛下又派人查抄顾家,你觉得 他会坐以待毙?” 顾明昱呼吸微滞,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一定会去宛城。”温瑾川沉声,“而且会比原计划更快、更急。因为现在,他必须去找他背后的人,那个能保他命的人。” 顾明昱心下意识追问:“你们 早就计划好了?” “也不是。如果三日前你没有答应帮我们盗取账本,那便是另一个计划,好在顾大公子可以相信。”温瑾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顾庆海这些年能在朝中横行,靠的可不是顾家那点家底。宛城的那几位 才是关键。” 顾明昱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大的局。 “原来是故意打草惊蛇,逼我父亲自乱阵脚?。” “蛇若不出洞,我们怎么抓?” 顾明昱沉默良久,终于苦笑一声:“看来 我父亲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温瑾川没有接话,只是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不想继续再谈下去,他怕听到顾明昱心软的话。 毕竟亲父子,哪会这么容易接受。 临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顾明昱,你比你父亲聪明。希望你不要妇人之仁。” “ 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明昱心底有些敬佩,看样貌,此人比他还小上几岁,可为人处事却出乎意料的老道。 还能在短短时间查到顾家十年的生意往来,以此推断贪下的银两。 温瑾川不以为意:“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个对好友有愧的人罢了。” 话音落下,修长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只余下一室寂静。 顾明昱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忽地有些落寞。 从这一刻起,顾家的天,真的要变了。 —— 官府。 衙门内,青砖铺就的地面泛着冷光,两侧衙役手持长棍,面无表情地分列而立。 堂上挂着明镜的匾额,衬得整个公堂愈发压抑。 沈怀卿负手立于堂中,衣袂垂落,神色淡然。 许昊辰与另外三名千面阁护卫静立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唯有顾辞一人跪在冰冷的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那官员眯起三角眼,指着顾辞厉声喝道:“身为人子,竟敢持剑胁迫生父,此乃大逆不道!按律当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沈怀卿眸色骤冷,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顾庆海竟不在堂下。 “大人。”沈怀卿忽然开口,“敢问顾老爷何在?既是双方对质,为何只见我千面阁的人在此受审?” 官员面色一僵,他怎能说出顾庆海已被他请到了偏厅用茶。 随即捋着胡须道:“本官审案自有章法,岂容你置喙?” 话音未落,沈怀卿眼底寒光乍现,忽而轻笑一声:“明明一同入的衙门,可迟迟不见人。大人,草民怎么觉得您不敢得罪顾老爷呢?” “放肆!”官员猛地站起,“本官念你是千面阁阁主,江湖中人不懂规矩,这才网开一面。若再胡言乱语,连你一并治罪!”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长棍交叉拦在沈怀卿面前。 顾辞面色紧了紧,好似一种随时出手之态。 而沈怀卿不惧权威,冷笑道:“倒是请大人说说草民犯了什么罪?一个时辰前我恰巧路过,顾庆海不问原由就将赌坊走水一事怪到我们千面阁头上,而大人却不审问顾家,这还有天理吗?” “大人既然要秉公执法,为何不传唤顾庆海上堂对质?莫非这永安城的律法,只对平民百姓有效?” “又或者说,”沈怀卿挑眉,高声:“衙门与顾家蛇鼠一窝!” “你你你 ”官员气的满脸通红。“来人!沈怀卿藐视公堂,大言不惭 ” 正要下令将人收押,堂中忽然闯入一名衣着艳丽的男子。 男子手持御赐令牌,用着那声极其魅惑的嗓音说道:“且慢。沈阁主乃陛下钦点的江湖表率,大人这是要动皇上看重的人?” 那官员看清令牌,登时面如土色,慌忙从案后绕出,跪地行礼:“下官参见监察司大人!” 满堂衙役哗啦啦跪了一地。 沈怀卿看了几眼,好似有些眼熟。 努力回想着此人在哪见过,脑中忽地一闪。 这不是一年前,来千面阁要过人皮面具的魔教教主白倾尘吗? 第317章 嗯... 白倾尘收回令牌,冲着那名官员问道:“听外头人说,衙门带回了顾家当家人和千面阁阁主,可我怎么只瞧见了千面阁的人,却不见顾家人呢?” “在、在偏厅 ” “呵。在下奉旨暗访永安城,倒不知这儿的朝廷命官审案还要给嫌犯看茶了?” 沈怀卿低头摇了两下,顾庆海这些年能横行霸道,都不用细想,背后定有官家撑腰。 衙门都成了顾家私堂。 “大人明鉴!”官员冷汗浸透后襟,“下官 下官这不是怕他们再吵起来 所以才 ” “一派胡言,带上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商贾能让朝廷命官卑躬屈膝。” 话落,官员脸颊扭曲。 咬了咬牙,只好差人去偏厅请顾庆海。 偏厅门开时,顾庆海正翘着腿品龙井。见衙役慌慌张张进来,皱眉摔了茶盏:“没规矩的东西!” 衙役实话实说,顾庆海听完面露不屑。 “监察司算个屁?!走!带路!” 顾庆海大摇大摆地踏入公堂,目光倨傲地扫视众人。 当他看到堂中央站立的白倾尘时,很快恢复了那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他冷笑一声,“毛头小子敢在永安城撒野,是不想活了?” 白倾尘蹙眉,此人这般无脑,到底是如何能在永安城一手遮天的 他重新拿出令牌,抬手挥了挥:“顾老爷好大的架子,见了御赐令牌都不行礼?” “行礼?”顾庆海嗤笑,“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还想我行礼?” 此话刚出,官员神色已经由紧张变为恐惧。 他现在只求这位监察司大人能够不要错伤到他。 这顾庆海也着实无脑,真当他顾家能跟皇室人比? 嚣张惯了,踢到铁板都不自知。 白倾尘似笑非笑地睨着顾庆海:“顾老爷不愧是顾老爷,连御赐的金牌都镇不住?” 官员额头渗出冷汗,伏在地上的身子更加压低,试图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庆海却浑然不觉,“小子,少在这儿拿鸡毛当令箭。永安城的规矩,可不是你一个外来的官儿说了算的。” 堂下衙役们面面相觑,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沈怀卿站在后方,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顾辞无奈闭眼,父亲当真是愚不可及。 白倾尘点了点头好似赞同道:“顾老爷说得对。我们回归正题。听说你儿子持剑胁迫你?” 顾庆海咬牙,不屑的看了眼正低头跪着的顾辞,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那为何在下听闻,是你先带人围了沈阁主?” 顾庆海挑眉:“是又如何?千面阁在我赌坊放火,我抓他们有什么不可?” 虽然放火一事没有确定,但既然到了衙门,他眼下也只能盯着这件事来大做文章。 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诬陷沈怀卿。 “当然是可以的。只是啊有人告诉我,千面阁的货是被顾老爷你截走的。还扬言说要烧了千面阁城外所有的商队。” 顾庆海脸色一变:“胡说八道!谁造的谣?” 白倾尘轻笑,拿出一张信纸,朗声念道:“顾庆海于三日前密会火油商人刘三,购得火油十桶,言明用于烧毁千面阁 ” 信纸下方有顾家独有的印记。 顾庆海蹙眉,他都要去宛城了,怎会有闲情功夫去做这些? 定是这人伪造我顾家的印章!他上前想抢夺这张信纸,大喊:“污蔑!这是栽赃!” 白倾尘手腕一翻,信纸轻巧地避开他的动作,似笑非笑道:“顾老爷急什么?在下好歹能拿出个证据。可您方才空口诬陷沈阁主时,怎么不见您拿出半点凭证?” 堂外百姓闻言哗然,议论声渐起。 顾庆海额头青筋暴起,指着白倾尘的鼻子骂道:“放屁!这印记随便找个刻章师傅都能仿!你监察司分明是和千面阁沆瀣一气!” 沈怀卿忽然轻笑出声,“那在下也说,顾老爷与官府也有所勾结呢?” 李大人浑身冒汗,不停地磕头:“不是下官一心为民怎敢” 白倾尘冷冷扫了李大人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顾庆海脸色铁青,猛地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顾辞,怒喝道:“逆子!是不是你勾结外人陷害顾家?!” 顾家印章只有顾家人见过,此刻的顾庆海怒火极大,只能将怨气撒向顾辞。 他怒目圆睁,抬脚就朝顾辞踹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怀卿冷眼,迅速拽着顾辞的臂膀往旁边一拉,顾庆海一脚踹空,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更是恼羞成怒。 他稳住身形,指着顾辞破口大骂:“你别忘了!是谁养你这么大的!” 话落,顾辞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他想起了母亲。 想起了那个每到半夜就抽泣的母亲。 沈怀卿神色淡漠,眼底却闪过几抹冷意:“顾老爷,这里是公堂,不是你的顾家后院。要动手,也得问问监察司大人答不答应。” 白倾尘适时地轻咳一声:“公堂之上动手,可是藐视朝廷的重罪。你若是再放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庆海闻言,不甘心咬牙道:“好!好得很!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顾家是?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我怎样!” 他后退两步,突然转身揪住瑟瑟发抖的官员衣领,“李大人!你就任由他们栽赃本老爷?” 李大人见势不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堆笑地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顾老爷您消消气,监察司大人也请息怒”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倾尘的脸色:“今日之事都是下官办事不力,不如不如就此作罢?何必伤了和气” 白倾尘轻抚令牌,瞥了李大人一眼:“哦?李大人方才不是还要严查纵火案吗?怎么,现在又成误会了?” 李大人干笑两声,后背的官服已经湿透:“这个下官仔细想来,赌坊走水确实证据不足。不如不如先放诸位回去,待查明真相再” 顾庆海冷哼一声,甩袖就要往外走。白倾尘却突然抬手:“慢着。” 顾庆海猛地转身,眼中怒火更甚:“你还想怎样?” 白倾尘不紧不慢的提了提嘴角:“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一下顾老爷,您家中好像出事了。” 顾庆海闻言一愣,嗤笑道:“胡说八道!我顾家能出什么事?少在这危言耸听!” 就在这时,一个顾家小厮火急火燎地冲进公堂,满脸惊恐地喊道:“老爷!不好了!半个时辰前突然来了一队御林卫,把大老爷抓走了!” “什么?!”顾庆海脸色骤变,一把揪住小厮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小厮吓得直哆嗦:“是、是真的御林卫拿着圣旨,说顾家漏税 说完彻查顾家 ” 彻查 顾庆海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地抬头看向白倾尘,眼中满是惊惧:“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白倾尘慢条斯理回道:“顾老爷慎言。御林卫办案,岂是在下能左右的?” 沈怀卿适时补了一句:“顾庆海,你在永安城作威作福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今日?” 堂外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甚至高喊报应二字。 顾庆海神色越发焦急,突然转身就要往外跑。 “拦住他!” 白倾尘一声令下,两名衙役下意识拦住去路。 顾庆海暴怒,抬手就要打人:“滚开!谁敢拦我!” 白倾尘突然闪身上前:“顾老爷,现在走,可就是畏罪潜逃了。” 沈怀卿低声配合:“勾结官员、私吞税款、手上还有无数人命,顾庆海啊顾庆海,你这后半辈子可是完咯。” 顾庆海突然狂笑起来:“无凭无据,你们还能强行抓我不成?” 白倾尘沉默片刻,又顺着顾庆海的话点了点头:“是啊,无凭无据。还真不能抓顾老爷。不过啊,过不了多久,御林卫就会来请顾老爷去喝茶了。” 顾庆海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开公堂。 衙役们互相使了使眼色,无人敢拦。 沈怀卿微微挑眉,侧眸看向白倾尘:“多谢白教主。” 白倾尘扬起下颚,那好看的眉眼让外人见了都看得失神:“梵天宗都没了,我算哪门子教主。唤名字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 本还有话要说的白倾尘,刚准备开口,只见沈怀卿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明白后的他点头示意。 随即沈怀卿面向许昊辰四人下令:“顾辞留下,你们先回去。” 四人齐声应是。 许昊辰捏了捏手心,好似在计划着什么。 待他们走后,白倾尘这才恢复了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现在只需等顾庆海联系他背后的人了。” 跪地的官员狗腿子似的从地上爬起,脸上堆积着谄媚的笑,搓着手凑到白倾尘跟前:“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还望您海涵 ” 白倾尘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直接问道:“那顾庆海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不过一个商户,怎么在衙门里还如此嚣张?” 李大人嘴角抽得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结实的下巴滴落。 他左右张望一番,确认顾庆海已经走远,这才佝偻着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明鉴下官实在是实在是”他咽了口唾沫,袖口不停擦拭着额头的冷汗:“顾家背后站着的是宛城太守杨大人啊!那可是可是” 白倾尘眸光一凛:“杨兴德?” “正是!” 李大人浑身一颤,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让他胆战心惊:“杨太守执掌宛城军政大权十余年,连连当朝宰辅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话落的瞬间,沈怀卿后背发凉。 杨兴德? 杀他爹娘的真凶会是他吗? 白倾尘闻言嗤笑一声。“难怪顾庆海敢如此猖狂。” “大人有所不知,去年杨太守五十大寿,光是贺礼就收了整整十八条船的奇珍异宝!顾家送的那尊三尺高的血玉麒麟,听说听说还是前朝宫里的物件” 哟,前朝? 这东西宁夫人怕是熟啊。 白倾尘摸了摸下颚,突然恐吓:“看来李大人没少帮着牵线搭桥?” “下官冤枉啊!”李大人猛地摆手:“下官不过是个七品小吏,杨太守派来的使者都敢直呼下官姓名那顾庆海每月都要往太守府送三车金银,下官下官连个铜板都不敢沾啊!” 说话的李大人历经今日之事,已然看出顾家颓势难挽,本欲在监察司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见沈怀卿神色凝重,心中愈发忐忑。 沈怀卿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外渐暗的天色:“杨兴德可是当年平定北方叛乱的那位?” “正是!”官员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抬头:“杨太守手握十万边军,据说据说前皇都要忌惮三分。去年工部侍郎参他强占民田,结果”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尸体在宛城河里泡了三天才被发现” 李大人讲述得绘声绘色,包括顾辞在内的三人眉头同时微蹙,此人看样子不好对付啊 辗转一会后李大人面向沈怀卿讨好道:“沈阁主,今日之事多有误会,改日下官定当登门赔罪。” 沈怀卿笑意不达眼底:“李大人客气了,赔罪就不必了。只是,”他顿了顿,声音轻缓,“日后永安城的规矩,该改改了。” 李大人立即赔笑:“一定,一定。” 聊了没几句,白倾尘不再逗留,告辞之后瞬间消失在了公堂上。 沈怀卿目送白倾尘离去,随后看向顾辞。 “何时走?” 顾辞不太敢与沈怀卿对视,尤其是将自己要走的心思摆在明面上后,他更不敢看他。 “你很想我走?” “不是你自己要离开?” 闻言,顾辞内心长叹。 或许这辈子,他的感情某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忽而笑出声:“帮你报完仇,主人准许吗?” “我除了答应还有别的选择?” “怎么没有,您是主人,我是奴隶。您说的话,我哪敢不听。” 沈怀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勾勾的双眸不带任何退缩之意,竟把顾辞看得慌乱起来。 “主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沈怀卿挑眉轻哼,甩袖离去。 第318章 顾明昱被关 顾庆海骑马狂奔回府,心中又惊又怒。 府门大开,院中乱作一团,丫鬟小厮挤在院中,见他回来,一个个噤了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爷!老爷!”苏氏提着裙摆快步迎上来,脸色煞白,“出什么事了?方才有一支官兵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把大哥抓走了!” 顾庆海脸色阴沉,没有回答,径直朝书房奔去。苏氏紧跟在后,急声道:“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抓大哥?” “闭嘴!”顾庆海厉喝一声,脚步不停。 书房的门大敞着,书架上的暗格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账本果然不见了 苏氏站在他身后,眼珠子转动,内心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总而言之,一定不是好事。 她小心翼翼上前,眉梢微挑道:“老爷,下人说明昱当时也在书房,可那些官兵只抓了大哥,却没动他” 顾庆海猛地回头,想起西市赌坊走水,而他正好被沈怀卿牵制,家中账本不见,大哥还被抓走,种种种种怕不是早被他们设计好了! “明昱呢?” 苏氏被他盯得心头一颤:“不不清楚,或许是在房间。” “好啊真是我的好儿子!” 苏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安更甚,试探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顾庆海冷笑:“我这个好儿子可是联合外人要致我于死地!” “老爷是怀疑他” “怀疑?账本除了我与大哥,便只有他知道藏在哪,如今不翼而飞,而官兵恰好闯进来抓人,却独独放过了他,你说,我该不该怀疑?” 苏氏张了张嘴,却没话要说。她现在内心比任何人都急。账本不见了?什么账本?重要吗? 顾庆海高声:“把当时在场的人全部叫来!” 苏氏绞着帕子,报信的小厮上前说道:“老爷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被官兵带走了小的是在他们闯入时提前出了府,不然我可能也会被带走!” “一个都没留下?” “有夫人说的没错,他们带走了许多人却没抓大少爷。” 顾庆海松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突然停下,面向小厮开口:“去把明昱叫来。就说为父有要事相商。” 苏氏不解,都到这个地步了,为何顾庆海对顾明昱还这么和气? 小厮转身刚想去唤人时,顾明昱神色焦急踏入。 嘴里急切道:“爹,您终于回来了!方才家里来了许多官兵,还把大伯抓走了!” 顾明昱这模样着实像不明原由,若放在以前他便信了。 可自从知道顾夫人假死一事后,他对顾明昱的信任也大大降低。 顾庆海看着他,直接问道:“账本去哪了?” 顾明昱眉头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账本?什么账本?” “明昱啊,别装了!为父对你不好吗?说,把账本藏哪了?来顾家的又是些什么人?” 顾明昱心头一跳,面上却露出几分委屈:“父亲这话从何说起?若真是我泄露了账本,此刻怎敢留在府中等您回来?” 顾庆海踱步逼近:“那官兵为何抓了所有人,独独放过了你?” “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顾明昱叹了口气,“想来是故意为之,要让我们父子生隙,自乱阵脚。” 他直视顾庆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父亲,我是顾家的人,您是我生身父亲,我岂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顾庆海眼神越发阴狠:“你可知那账本关系着顾家多少人的性命?” “父亲若不信我,大可将我关起来审问。只是此刻外敌当前,我们父子若先起了内讧,岂不正中他人下怀?”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顾庆海粗重的呼吸声。 苏氏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这顾明昱必须除掉! 良久,顾庆海冷笑道:“明昱啊,别装了。为父知晓你为何恨我。是觉得当初我冷落了你母亲对吗?所以你与她一同报复于我?” 顾明昱皱眉,忽而听不懂顾庆海的话。 “爹您在说什么?母亲她七年前就已经” “已经什么?明昱啊,我前几日见人开棺验尸了,那尸体就不是你母亲!他与阿昀一样,都是假死!你敢说你不知情?” 一段话让顾明昱恍惚。 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了,阿昀假死他知晓,可母亲又怎会 ? 同一时刻惊愕的,还有苏氏。她咬了咬牙,心中暗骂。 顾明昱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以为母亲是因病去世,却没想与阿昀一样假死脱身。 可为什么 母亲要瞒着他? “不不可能” 顾庆海眯起眼睛,仔细审视着自己儿子的表情。 顾明昱眼中的震惊不似作伪,这让他心头一沉难道这小子真的被蒙在鼓里? “呵,演得真好。既然如此,就别怪为父心狠了。”他转身对门外喝道:“来人!把大少爷关起来!” 苏氏眼眸微眯,内心直呼:都到了这般田地,却只是关进地牢? 顾夫人没死? 她若是回来了,这顾家岂不是没有她容身之地了? 不行!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 暮色四合时,温瑾川一行人押着顾庆河回到了千面阁。 沈怀卿正倚在大门旁,双手环胸抱在身前。神色淡漠地望着院门方向。 “为什么抓他?” 温瑾川无奈道:“顾大公子盗账本被他发现,只能绑咯。况且顾庆河被抓,顾庆海一定坐不住,说不定啊,这几天他就会联系宛城那边的人。” “你抓了顾家这么多人,却唯独放了顾明昱,以顾庆海为人,怕是不会放了他。” 若顾明昱出了事,顾辞一定会疯。 可温瑾川也没办法。 顾明昱不愿离开,只因为他那行动不便的祖母还在顾家。 “放心,我自有分寸。这顾老爷再怎么怀疑,一时半会也不会动手。我已让十七在顾家周围安插了眼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会第一时间救下顾明昱。” 两人沉默。 接下来,就看顾庆海怎么做了。 何时南下,又或者何时联系宛城的靠山。 利用顾庆海一步步诱出杀害沈怀卿爹娘的真凶,以及萧太傅一党的所有人。 届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与温瑾川分开后的某人,步子停了又停。 不知为何,心中躁意越发乱窜。脑子里全是顾辞徒手接鞭的模样。 就这么想着想着,竟去到了顾辞的房门外。 屋内烛灯未熄,透过窗纸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沈怀卿抬手欲敲门,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我这是做什么” 自嘲笑了几声后,转身欲走。 房门突然开了。 顾辞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外刚要逃离的人。 “主人在这做什么?” 沈怀卿尴尬的嘴角一抽,是啊 他在这做什么? 可先不管他要做什么,顾辞的声音却透露着几分刻意的疏离,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沈怀卿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你的手” “不劳费心。”顾辞往后退了半步,“小伤而已。” 他察觉到沈怀卿的视线,下意识将手往袖中缩了缩,却被对方一个箭步上前扣住手腕。 “躲什么?” 顾辞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将手一摊:“主人要亲自给我上药吗?” 掌心一道狰狞的鞭痕横贯整个手掌,皮肉翻卷处渗着暗红的鲜血。 视线落入手心,沈怀卿眸色骤沉,指腹擦过伤口边缘,力道重得像是惩罚。 顾辞倒吸一口冷气,皱眉道:“属下又犯了什么错,惹得主人这般折磨我。还是说,主人因为什么不高兴了,来寻我开心的?” 沈怀卿盯着他苍白的唇色,忽然松开手,径直走入屋内,入座。 “拿药箱来。” “没有。” “我说,拿药箱来。”主位上的人重复了一遍,语气不是很好。 顾辞无奈,只好退出了房间前往阁中药房。 很快,他便提着药箱回来,见沈怀卿正坐在桌边,指尖随意扣着桌面,神色很是暗沉。 他将药箱放到桌上,随后垂手而立。 沈怀卿抬眸看他一眼,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和纱布:“坐下。” 顾辞闻言,没有照做。还顺带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沈怀卿不解。 “没什么。” “坐。” 顾辞还是没坐。 “我再说最后一遍,坐下。” 顾辞看着对方手心捏着的药瓶,几乎失神。 “不合规矩,奴隶怎能和主人平起平坐?” 沈怀卿立即冷脸。 “顾辞 ” “主人今日为何非要管这伤?”他俯身逼近,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扫过沈怀卿耳际,“是怕废了这只手您会对我有愧疚吗?” “闭嘴!” “主人放心,属下不会拿这件事膈应您的。所以,还请您回自己房间。” 顾辞的每一言每一语,皆成功激起沈怀卿的怒火。 不知不觉间,药瓶于他手中爆裂。碎瓷刺入掌心却毫无察觉。 顾辞见状,露出了今日回千面阁后的第一个表情,那是 担心。 “你 ” “坐还是不坐?”沈怀卿再次开口。 许久未见的压迫感传来,顾辞叹了口气,拉开一张椅子。 他刚坐下,视线便落在沈怀卿冒着血渍的手上。他眉头一皱,伸手就要去拿药箱。 而沈怀卿面无表情地将掌心的碎瓷片拔出,随手扔在地上。 最后一把将药箱按住。 “伸手。” 顾辞盯着他不断渗血的手掌,没有照做。“我先帮你” “我让你伸手!”沈怀卿突然提高了声音。 顾辞抿了抿唇,终是将受伤的右手平放在桌上。 沈怀卿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单手打开药箱,取出金疮药,毫不温柔地洒在顾辞掌心那道鞭伤上。 或许是某人力度太大,让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不是疼,而是他不懂沈怀卿的心思。 可这小小的表情却让上药之人误会。 “现在知道疼了?”语气虽是不屑,但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些。 取过纱布,随意包扎了两圈。 顾辞忽地有些别扭。“主人可以松手了。” 沈怀卿没听见,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腕间凸起的骨节。 直到顾辞再次挣扎,他才如梦初醒般松开。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怀卿看着自己手上已经凝固的血迹,忽然觉得一阵烦躁。 “幸好只是鞭子,若是刀呢?” “若是刀,便废了。” “按你这话,若是刀,你也照接不误?” “是。” 话出口的那瞬间,沈怀卿心底那抹柔软随之触动。 “你不用这样。三年来我这么对你,你 ” 话说到一半被哽住。 那些刻意为之的折辱,那些变本加厉的惩罚,此刻都在他脑子里浮现。 顾辞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掌,忽然轻笑一声:“主人想多了。你就当我是在赎罪,替顾家赎罪。” “赎罪 这样啊 ” 顾辞察觉到沈怀卿的异样,仔细想想,这几日似乎确实与往日有所不同。 当他确定自己不再留下时,突然觉得沈怀卿好像开始在意他了。 是错觉吗? 沈怀卿忽然表情严肃起来,盯着顾辞问道:“五年前,你到底为什么来千面阁。我要听实话。” 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却让顾辞的心快速跳动。 为什么问这个? 是还在怀疑他吗? 过了一会儿,他压下那因沈怀卿而跳动的心脏,大有一种赴死之态。 “实话?实话就是,我是大哥派来的。”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就算告诉沈怀卿自己为他而来,他也不会信。 况且,现在也没必要说这些了。 他来千面阁究其原因虽是顾明昱,可三年来,他对沈怀卿几乎是倾心相待。 “主人想杀便杀,属下绝不会还手。” 原以为沈怀卿会动怒,却没想那人异常平静。 “他让你来监视我的?” “不是,是为了一支步摇。大哥从未想过害你。” “为了一支步摇你在千面阁整整五年?这话,你自己信吗?” 顾辞抿唇。 是啊 他的话漏洞百出。 谁会愿意待在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地方。 除了他心甘情愿,没有别的答案。 沈怀卿不甘心,好似一定要得到某种答案,他一把拽住顾辞的臂膀,手心的血渍全部抹到了他的衣袖上。 “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来!” 第319章 坏人们一个个现身咯 “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来!” 顾辞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些惊愕到。 “主人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再问” “是啊,顾明昱派你来的!”沈怀卿的手劲又加重了几分:“三年前我见你的第一面,你说 ” “为你而来吗?”顾辞嘲讽:“整整三年你都不相信,现在又问做什么?” 沈怀卿的指尖不受控的颤了一下,那双以往总是凌厉的眸子此刻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慌乱。 “你那句话” 此时的顾辞能清晰地感受到,钳制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发颤。沈怀卿的呼吸不知为何变得又急又重,好似还带着压抑的期待。 “那句话”沈怀卿又重复了一遍,“当真?”说完,嘴唇绷得极紧。 顾辞从没过这样的沈怀卿,居然看出了他的小心翼翼。 太可笑了。 这模样的沈怀卿,他也就在他初进顾家时见到过。 可那时,这个人才九岁。 千面阁重逢后,他见到的这人一向高高在上。 今日,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这三年里,我每一次靠近你,你都会用更狠的手段推开我。” “我 ” 顾辞呼出一口气,眉眼一弯。“当然是假的。属下不这么说,主人怎会留我一条命。” 沈怀卿眼皮重颤,他松开按住顾辞手腕的手,带着怒气往桌面猛拍。 “我要听真话。”他一字一顿,“就这一次别骗我。” 顾辞浑身不可置信。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沈怀卿也会害怕。 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三年前我说为你而来,您不信。方才我说是假的,您又不信。主人,您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话落,沈怀卿的呼吸骤然停滞,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捧着顾辞的脸,逼他看向自己。 “我想听什么?我想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三年前那句话。” 顾辞的睫毛颤了颤,忽然笑了。那笑容满是释然。 “沈怀卿。我说了,三年前的话是假的。我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你以为我想来吗?我根本不想见你。” “这三年我每天都想走,可找不到那只步摇我根本走不了。” “我不是为了你,从来都不是。” 句句话刺激得沈怀卿怒气上涨。 指尖划过嘴角,顺着顾辞的脸颊划到喉咙处,突然猛的一掐。 “怎么?现在装都不装了?在我身边安插奸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顾明昱!” 顾辞被扼得的红了脸,也不挣扎,艰难回话:“你不会的。” 喉间的压迫让每个字都带着气音,“我父亲害了你爹娘不假但那几年,你也实实在在受过我大哥的恩情。” 沈怀卿冷笑:“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变了。我想杀谁,谁都不能阻拦。” “你不会的” 顾辞不懂他心中所想,但他确定。 沈怀卿的为人不会去杀一个曾经施舍过恩情的人。 “你以为我不敢?” 顾辞推开他的手,摸了摸那被掐红的脖颈。“我知道你敢,但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有那么一瞬间,沈怀卿很想逃离。“别以为你了解我。” 顾辞低下头:“我了解九岁时的你。” 沈怀卿泄了气,激动的情绪逐渐沉寂下去。 “呵九岁” 他想起刚入顾家大宅那日,他浑身是血。 是顾辞替他换了衣裳,上了药。还陪他熬过了在顾家的第一夜。 话音未落,门人突然闯入:“阁主,萧公子传来消息,顾明昱被顾庆海关进了地牢!” “什么?!” 顾辞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就往门外走去。 沈怀卿一个眼色,门人立即明白。挺身将顾辞挡在门口。 “你要去哪?” “大哥我大哥” 沈怀卿轻哼,像是在嘲讽顾辞的自不量力。“你去了又如何?能救出顾明昱吗?别到时候,把你自己这条命都搭进去。” 话落,顾辞突然醒悟。 他猛地转向沈怀卿,却在触及对方冰冷的眼神时僵住了动作。 他自知做不到,但沈怀卿一定有办法。 想也没想,双膝重重跪地。 冰冷地面被砸出声响。 “主人求你帮帮我大哥” 沈怀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袖中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为何要帮?他把你安插在我身边,你还想我救他?” 顾辞一时哽咽,毫不犹豫磕了个头。再抬头时,额上已经泛红。 他看见沈怀卿的衣摆近在咫尺,却不敢伸手去抓,只能祈求:“是我的错,我不该与您这般态度沈怀卿不主人求你,求你” “够了!” 顾辞双眼通红,沈怀卿无心面对。他猛地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人,狠了狠心:“顾辞,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顾辞浑身一抖,眼睁睁的看着沈怀卿摔门离去。 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的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门,沈怀卿突然停下。 顾辞咬着牙,心里想着等会怎么去求他出手。可乱糟糟的思绪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他躲在廊柱后,只听沈怀卿高声下令。 “传令玄武堂,叫上阁中所有能出动的人。” 停顿之际,沈怀卿一把扯下腰间令牌扔给追来的副手,“备马,现在就去顾家要人。” “阁主三思!”门人慌忙拦在院门前,“顾家上下数百人,光训练的死士以及护卫数不胜数,我等贸然前去,怕是讨不着好!” “行了,就按我说的做!” 角落的某人全身僵硬,他躲在廊柱后惊愕的看着方才下令的人。 他以为沈怀卿会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可此刻,那人站在院中,下定决心不管后果般冲动行事。 顾辞有些不敢相信,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沈怀卿 你 是为了我吗? 此时此刻,他的思绪乱成一团,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沈怀卿的背影,眼眶发烫。 “阁主!”副手仍不死心,急声道,“顾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属下认为此事得三思而后行。” “闭嘴。”沈怀卿冷冷打断,“我今日就是要看看,顾庆海敢不敢拦我。顾家账本已经落入我们手中,只要我们将他呈回宫中,顾家便永无翻身的可能!” “可这样的话,阁主杀害您爹娘的真凶不就永远都查不出来了吗?顾庆海是唯一能引出 ” 花落的瞬间,沈怀卿明显的停顿。 可他还是不管不顾,“我意已决!马上叫齐所有人,跟我一同去顾家!” 廊柱的顾辞已是满脸泪珠。 他竟会为了自己,去闯龙潭虎穴。 两人几乎都被情感蒙蔽,后果似乎都没细想。 幸而温瑾川赶来得及时,命门人退下后,开始安抚。 他按住沈怀卿暴起的手腕,压低声音道:“顾明昱暂时无碍,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 顾庆海是什么人,他很清楚。 能推自己儿子下河,能为了利益出卖朋友的人能好到哪去? 他当然想报仇,想查出害死他爹娘的真凶。 可一旦想到顾明昱被害,顾辞定接受不了。 那时的他该怎么办? 他一定会后悔当时没有去救下顾明昱。 温瑾川见沈怀卿并没有收回命令,继续说道:“怀卿,再忍忍。我们快要成功了!顾庆海刚刚往宛城送了密信,想来是在联系那边的人!” 沈怀卿瞪大双眼。 “当真?” “账本不见,他自然会急!里面贪污的罪证虽记得明明白白,但那些名字都是幌子。” “我已经看过,其中一条最为明显。每月十七都有笔巨额银两流向宛城三洲的锦绣庄,可据我所知,那不过是间小绣坊。” 沈怀卿眸光骤冷,指节捏得发白。 果然如此。 顾家背后的人,藏得太深。 若现在打草惊蛇,恐怕再难揪出真凶。 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转头看向廊柱后的顾辞。 那人眼眶通红,泪水涌出。 沈怀卿心口一窒。 “怀卿,”温瑾川低声道,“再忍几日。顾庆海既已联系宛城,幕后之人很快就会露面。” 他也一同往廊柱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算你现在带人过去,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顾明昱没救到,千面阁也损失惨重。我一共见过顾大公子两次,他不像旁人那般简单,我们要相信他,他有能力自保!” 沈怀卿沉默良久,终于冷声下令:“所有人按兵不动,继续盯着顾家。” 见人冷静下来,温瑾川这才松了口气。 沈怀卿往廊柱的方向走了两步,也就两步。 “我保证,你大哥会平安无事。” 顾辞怔住。 “信我一次。”这是重逢以来,沈怀卿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不再是冷漠的命令,不再是讥讽的嘲弄,而是近乎恳求的承诺。 他闻言,喉间发紧,半晌,转身回了房间。 沈怀卿却停在原地。 他的话,好像都没了信任可言。 —— 宛城 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内,一名身着藏青官服的男子正皱眉看着信封,烛火照射下,他额角的青筋隐约跳动。 “大人,永安城顾家来的急信。” 一名黑衣侍从垂首立于案前,声音压得极低。 “知道了,下去。” 宛城副察使周成摆了摆手,待侍从退下后,才将信纸完全展开。 信是顾庆海亲笔所写,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显然书写时极为慌乱。 周成越读眉头皱得越紧,当看到“账本遗失”四字时,手指猛地收紧,信纸边缘被捏出一道深深的皱褶。 他低声咒骂:“蠢货!” 信的后半段,顾庆海言辞愈发激烈,甚至隐含威胁,“若我出事,定将诸位大人之事和盘托出。” 周成冷笑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 火舌舔舐纸角,迅速蔓延,转眼间那封求救信便化作一缕青烟。他盯着那飘散的烟雾,眼中阴晴不定。 “来人。” 方才的黑衣侍从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给顾庆海回信,就说本官已知晓,让他稍安勿躁,切勿轻举妄动。” 周成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另外,将此事告知杨大人。” 侍从领命而去。 很快,侍从回府。冲着周成点头:“杨大人已同意,说您决定就好。” 周成起身踱至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眼中却无半点欣赏之意。 “顾庆海啊顾庆海,你这是在逼我” 他喃喃自语,眼神也变得越发狠厉,“既然你已生二心,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不多时,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身影出现在书房角落。 那人身形壮硕,单膝跪地。 脸垂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大人有何吩咐?”此人声音嘶哑难辨,好似很久不曾开口说话。 周成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顾家,一个不留。”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是。” “做完后放把火,别留下任何痕迹。记住,此事要尽快,别让宫里的人先将顾家查封。” “是!属下即刻带人动身。” 黑衣男颔首,一瞬的功夫,他便消失在黑暗中。 周成走回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信笺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折好塞入信封,用火漆封缄。 他敲了敲案几,另一名侍从应声而入。 “把这封信送到天陵,亲手交给太傅。” 侍从郑重接过信函,小心收入怀中,蹙眉问道:“大人,萧太傅不是被软禁了吗?属下不知能不能 ” “倘若见不到太傅,给李尚书也是一样。” “是。” 周成长舒一口气,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烛火在他脸上忽闪,显得那张原本端正的面容阴森可怖。 “终归还是到这一天了啊 ” 第320章 卡文了这章有点水,我承认 顾辞站在房间中央,望着四周的摆设发起了呆。 这间屋子比他之前住的好太多。 不是四人一间的通铺,不需要时刻警惕别人的举止。 可这宽敞的空间却让他感到窒息。 给他换了房间,还免了他的贴身伺候,最近的沈怀卿真的有些不同。 盯着窗外的树枝许久,最终回到了床上。 昨日沈怀卿那句信我一次,还在他脑子里挥散不去。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光微亮时才勉强合眼。 而沈怀卿也是一夜难眠。眼皮打架,却怎么也睡不着。 忽地想起以往,都是顾辞在他身边伺候。那人总能在他睁眼前备好温茶,在他抬手前递上外袍,连他蹙眉时想要什么,都能分毫不差地递到手里。 如今那人不在,倒让他生出些许烦躁。 或许是熬得太久,终是扛不住困意昏睡过去。 惊醒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床头矮桌,空荡荡的。 没有温热的茶盏,也没有叠放整齐的衣袍。 这才想起,是自己下令免了顾辞的贴身伺候。 “来人。” 门外小厮应声而入,手忙脚乱地端来洗漱用具。 水温太凉,帕子太糙,连衣带都系得歪歪扭扭。 沈怀卿垂眸看着自己被系得乱七八糟的衣襟,眉头越皱越紧。 他自己不是不会做,而是一想到顾辞要离开,他便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千面阁算江湖中一个小有名气的门派,阁中几乎都是穷苦人家从小送来受训的孩子。 为千面阁办事,但其中并不包括贴身伺候主子,可顾辞不一样。 三年前那人被自己亲手打入奴籍,随后寸步不离的侍奉。 可照顾得太细致,细致到他居然有些离不开之感。 “阁主 ”小厮战战兢兢地开口,“可,可还有吩咐?” 沈怀卿没说话,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忽然猛地一挥手。 铜盆被掀翻,水泼了一地。 小厮吓得扑通跪下,头都不敢抬。 沈怀卿闭了闭眼,胸口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他冷声道:“滚出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却在门外踌躇半晌,最后一咬牙,转身往顾辞的住处跑去。 而顾辞正在房间内看账本。 辰时温瑾川送来的,顾家的账本关联太大,有些商人甚至有些官员他们都不太熟。 这才找到顾辞,看他能不能将上面出现的名字做一个整理。 看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见到过的名字不过也是寥寥数几。 “顾辞!”小厮气喘吁吁地扒着门框,“你要不要去看看阁主 ” 顾辞眸光微动,却仍坐着没动。 小厮急得直跺脚:“阁主发了好大的火,洗脸盆都掀了!我们实在伺候不来,你 ” “他亲自下令不需我伺候,你现在来唤我,岂不是在与阁主作对?” “我觉得阁主还是想见你的。” “不去。” 小厮满脸的颓废,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面。大有一种你不去,我便不走了的姿态。“顾辞!你就这么看着我被阁主的怒火波及吗?” “你可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得阁主心的,现在阁主身边连个能让他顺心的人都没有,你真的忍心吗?” 最得阁主心的? 不见得 阁中弟子谁不知他这三年来受得罚最多,说他是沈怀卿最厌恶的或许还有信服力。 小厮见顾辞不理自己,瞬间开始哭天喊地。 什么顾辞没心没肺,眼睁睁看着他被阁主骂。 什么换了更大的住处后,就忘了他们的旧日情分。 等等。 顾辞被他吵得头疼。 他叹了口气,合上账本别在了腰间。 “好了,我去便是。” 小厮眼睛一亮,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拉着顾辞就往沈怀卿的房间跑。 顾辞几乎是被小厮推进的这处院落。 几日未曾踏足此地,原以为心境会平复不少。岂料,仍是紧张起来。 院门离房间门口不远,也就十几步的距离。 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足足有数万步那么艰难。 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再端盆水来。” 小厮立即点头:“还需要什么?” “沏茶了么?” “有的有的,阁主房间里就有。还热着呢!”小厮有些庆幸,幸好他将茶壶放在床榻对面的高桌上,不然怕是得连洗脸盆一同掀了。 很快,小厮便重新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 顾辞接过,移至门前,抬手轻叩。 “滚。” 房间里的人带着未消的怒意,不问来人,直接呵退。 顾辞抿了抿唇,推门而入。 屋内很乱,铜盆翻倒在地上,水渍未干,浸湿了半片地毯。 坐在床沿边的人,墨发未束,衣襟凌乱,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烦躁。 “属下冒犯。” 他端着水盆走到沈怀卿面前,跪下高举。 “烦请主人洗漱。” 沈怀卿身形一僵,猛地抬眸。 “谁准你进来的?” 顾辞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平静:“听说主人最近脾气不太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脾气了?” 水盆在顾辞手中纹丝不动,连一滴水都没晃出来。“属下不敢。只是主人若气坏了身子,阁中事务无人决断。” “呵。”沈怀卿冷笑,突然伸手想要再次打翻水盆。 顾辞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主人这模样,还真让属下误会 是在意属下不在身边伺候。” 沈怀卿瞳孔微缩,他别扭的别过脸去,声音冷硬:“自作多情。” 水盆还在高举,顾辞跪得笔直。“若主人当真不需要属下伺候,属下这就告退。” “你”沈怀卿摆正面颊,却在触及顾辞垂下的头时骤然失语。 半晌,他泄气般闭了闭眼,伸手探入盆中。 水纹荡开,动作也带着几分负气的粗暴。 水珠溅湿了他的袖口,顾辞适时递上帕子,他却故意不接,任由水珠顺着指尖滴落。 顾辞无声叹息,将帕子浸湿拧干,托起沈怀卿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对方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让他有那么一瞬,面前的沈怀卿还是刚入顾家时一般,那般稚嫩。 “主人抬手。” 顾辞展开外袍。 沈怀卿抿着唇,恍惚似的张开双臂,任由顾辞为他系好衣带。 那修长的手指穿梭间,沈怀卿的呼吸明显放缓,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整理好衣襟,顾辞起身后退半步:“桌上有茶,主人可以自” “我要你倒。”沈怀卿突然打断,眼神执拗,“就像以前那样。” 闻言,顾辞动作一顿。 窗外的光亮将沈怀卿的眉宇照得分明。 那双向来凌厉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 委屈 委屈? 疯了么?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竟从沈怀卿眼里瞧见到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情绪。 这个认知让顾辞心头颤了几分。 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他怕这种可笑的想法越涌越烈。 如今的他理应可以强势一些,直接转身离去。 毕竟前些时日自己也明确表态,待为他报完仇后便会离开。 可对于三年间记到骨子里的命令,还是顺从的走到桌前,茶壶入手时温度正好,是沈怀卿最习惯的热度。 倒茶时他放慢了几分,果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响,沈怀卿正悄悄往他这边挪了半步。 顾辞转身,恰巧捕捉到沈怀卿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那里面盛着太多复杂情绪,他看不懂。 也不想懂。 端着茶盏回到床边,刚准备跪地奉茶时,沈怀卿直接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不用跪。” 顾辞越来越看不懂他想做什么,不耐的推开他的手,直直跪了下去。 然后将茶盏递上。 “您说的,和以前一样。既然一样,怎能不跪?” 沈怀卿咬牙:“你 故意激我是么?” “不敢,属下恪守本分,主人怎么还生气了?” 话落,茶盏在手中落空。 房间内陷入沉默,只听得见沈怀卿饮茶时的吞咽声。 “这两日 在做什么?”沈怀卿忽然开口,语气生硬,像是刻意找话。 顾辞抬眸,如实道:“温公子送来了顾家账本,账目牵连甚广,有些商贾和官员的名字他们不熟悉,便想让我看看能否认出几个。” “结果呢?” 顾辞苦笑:“除了几个寻常商人,其余 几乎都不认识。” 沈怀卿沉默片刻,忽然道:“无妨,不必有压力。” 顾辞一怔,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他 竟会安慰他? 沈怀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轻咳一声,将顾辞从地上拽起:“你就在这儿看账本。” 顾辞蹙眉:“属下回自己房间便好,不打扰主人休息。” “我让你在这儿看。”语气骤然冷硬,顾辞眉头皱得更深,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是。” 他取出账本,在床榻对面的桌前坐下,翻开泛黄的纸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可身后那道目光太过灼热,让他不怎么自在。 沈怀卿倚在床榻上,视线始终落在顾辞身上。 低垂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薄唇微抿,神情专注。 沈怀卿忽然想起小时候,顾辞也是这样,在顾家的书房里,陪着阿昀,一坐就是一整天。 而他陪着顾辞,一坐也是一整天。 阿昀读书犯困,顾辞便会去哄。他瞧着不高兴,也装犯困。 可得到的却是一句:“困了吗?困了的话我带你回房休息?” 一时间他顿时不满,指着顾辞闹腾。“顾辞哥哥是不是嫌我烦?想赶我回房间!” 那时的顾辞立即摇头:“怎么会你不是困了吗?” “阿昀弟弟犯困,顾辞哥哥会哄他让他在坚持坚持,怎么我犯困你就赶我走!” “这不一样。功课是父亲安排的,我得盯着他完成。” 有了解释,十岁的沈怀卿这才收起了要闹腾的姿态。 那时的顾辞,还是顾家的二少爷。 两人也都不像现在这般别扭的很。 如今 一人成了另一人的奴隶,再也回不到从前。 胸口莫名泛起一阵酸涩,沈怀卿攥紧了被褥,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顾辞翻动账页的手指忽然一顿,眉头微蹙,似乎发现了什么。 沈怀卿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奇怪。” “哪里奇怪?” 顾辞摇头,沈怀卿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后,俯身去看。 温热的呼吸忽然贴近耳畔,顾辞脊背僵硬,握着账本的指头开始发颤。 “前前几日我们在官府,那李大人不是提起过宛城太守杨兴德吗?可这账本里,竟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沈怀卿浑然不觉,嘴里头嘟囔着:“杨兴德” 沉思了一会,拉开椅子坐下。 “不足为奇。” 沈怀卿指尖敲击着桌面:“这些账目往来,不过是些表面功夫。真正在背后操控的官员,怎会明目张胆地留下姓名?” 顾辞盯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未展:“可若连个名姓都寻不到,如何查证?” “急什么。” 沈怀卿忽然伸手,将账本往自己这边扯了扯,“杨兴德既与顾家有关联,总会露出马脚。顾家账本丢失,你那父亲已经传消息去宛城,说不定很快,此人就会现身了。”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顾辞未来得及松手,两人指尖在纸页上相触。 屋内霎时静得可怕。 顾辞垂眸,将账本重新摆正:“主人说得是。” 沈怀卿盯着他,喉结滚动:“你很担心我无法查出杀害我爹娘的真凶?” “是,担心。” 多么直白的一句话,让沈怀卿一时呆滞。 两人相继安静下来,顾辞继续翻看着书页,但身旁的人并未离去,反而将目光愈发专注地投向他。 沈怀卿的存在感太强,强到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主人为什么一直看我?” 沈怀卿挑眉:“怎么,我在这儿还碍着你了?” 顾辞抿唇不语。 沈怀卿盯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账本。 “既然看不进去,那别看了。” 顾辞愕然抬头,却见沈怀卿随手将账本丢到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握有顾家命脉的账本就被他随意丢弃,顾辞不满:“这是顾家账本,到时候可以当证据呈贡,你小心点 ” 说完。他立即走过去从地上拾起。 沈怀卿却丝毫不在意,拿了副棋盘出来。 “陪我下盘棋。” 顾辞黑脸:“ ?”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下棋? 沈怀卿抬了抬下颚,指着顾辞方才的椅子:“过来。” 顾辞无奈。 走到棋盘前坐下。 沈怀卿摆好棋子,率先落子。 两人还是头一次,这般相处。 第321章 标题标题标题 棋子刚落下三枚,门便被敲响。 沈怀卿执棋的手指停在棋盒里,眼底闪过几抹不悦。 这人真是没眼见,偏偏在这时候来扰。 “阁主。”门外小厮声响起:“温公子在前厅,说有要事相商。” 沈怀卿嘴唇紧绷,指尖的白玉棋子在指腹间横跳,迟迟未落。 他抬眸,看着对面的顾辞,那人正垂着眼,神色平静,好似对这场棋局并没有提起多大的兴致。 这让他心头又开始生出些烦躁感。 “知道了。” 门外小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屋内重新归于安静。 再次盯向棋盘时,沈怀卿已经觉得索然无味。 他本想借着这局棋多留顾辞一会儿,可发觉上天都不同意。 他在棋盘边缘扣了两下:“继续。” 顾辞没说什么,伸手落下一子。 “阁主!”门外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温公子说是从宛城来的消息,十万火急。” 顾辞闻言,宛城来的?说不定是顾庆海背后靠山的新线索! 他手中的黑棋,被随意扔在棋盘上迅速起身,“主人,大事为重。” 沈怀卿冷脸。 “宛城的消息,与你有关?” 顾辞皱眉,心想莫非沈怀卿还认为他心思不纯? “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你着什么急?” “ ” 这么一搅和,气氛也变的怪异起来。 沈怀卿满脸不高兴的起身,郁闷道:“走,一起去。” 顾辞愣了愣,随即快步跟上。 前厅里,温瑾川正与十七说着什么,十七边听边点头,恰好看到沈怀卿与顾辞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越过前面那人的身躯,与顾辞对视,随即冲他笑了笑,顾辞也扬起嘴角回应。 “什么事?” 见两人踏入厅内,温瑾川两步上前,“刚收到消息,清河渡口发现可疑船只。” 沈怀卿眉头紧锁。 “是宛城方向来的大船,吃水极深,至少载了百八十号人。更可疑的是,船上人皆着黑衣,腰间配统一制式的弯刀。” 看来是经过正经训练的人。 不是杀手便是护卫。 不对 黑衣 弯刀 和当初闯入顾家,杀害他爹娘的那拨人很是相像。 会不会 “清河渡是宛城到永安城必经的一个渡口,他们应该是朝我们这来的。” 温瑾川点头:“我在想,这些人会不会是宛城那些人派来帮顾家的,可又很奇怪。” “哪里奇怪?” 三人入座,顾辞走至一侧角落,低头站立。 十七接话:“按理说,账本一旦呈进皇宫,顾家是必死无疑。” 温瑾川继续说道:“问题就在这,账本上那些名字都是幌子,真正的大鱼根本不在上面。宛城那些人完全可以弃车保帅,何必大费周章派人来?” 沈怀卿眸色暗沉下来:“除非 ” “除非我爹手里还有别的把柄。” 顾辞突然出声,引得众人都看向他。他抿了抿唇继续道:“我父亲向来狡兔三窟,不可能把所有筹码都押在一本账册上。” “除了贪污受贿,还能有什么把柄?” “人命。”顾辞咬牙。 沈家上下十几口的人命。 沈怀卿轻挑眉目,“账本丢失,顾庆海狗急跳墙,定是用什么威胁了背后之人。” 温瑾川突然神色一凛,猛的起身 “不对。若真是来帮顾家的,怎会派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 “腰间弯刀,分明是专门培养的死士。顾庆海如今最缺的是能在朝堂上保下他的人脉,而不是 杀人刀” 一番思考下来,不安的想法越来越深。 沈怀卿眉头也跟着沉下:“是灭口。” 灭口二字一出,角落里的顾辞拳头攥紧。 他不在乎顾家,可他在乎大哥还有祖母 想起那夜顾家满地的血,沈伯父沈夫人惨死,如今算报应吗? 可做了这些肮脏事的人不是顾庆海吗?为什么要搭上别人? 情绪逐渐激动,攥紧的手开始发颤,一个不经意间便被沈怀卿瞧见。 前厅内安静下来。 犹豫了会,还是开口:“主人” 沈怀卿白了他一眼,想都不想顾辞想做什么。 “我知道地牢密道我祖母也还在顾家” 沈怀卿冷声:“然后去送死?” “不是我提前带他们走” “你觉得你那个毫无人性的父亲会放你离开?除非你全权告知,他也不见得会信。他只会像个蠢货一样等他自以为是的救兵。” “可能怎么办?我难道坐视不理?明知大哥和祖母有危险” 沈怀卿眉头紧皱,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顾家被灭门,唯一的线索没了,杀害他爹娘的真凶便真的没机会找到了。 可他和顾庆海的恩怨,就算他亲自出马告知顾家有难,顾庆海也不会相信。 只会觉得是他在挑拨。 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 见顾辞身子颤抖的厉害,沈怀卿也跟着难受。 突然眼眸微眯,好似做了决定。 “瑾川,”沈怀卿问道,“清河渡到永安城,最快多久?” “明日午时。” 他一把扯下腰间令牌叫来一位阁中弟子:“备马,调十人跟我去顾家。” 话落,顾辞惊愕抬头。 可很快他也明白过来,若顾庆海真被灭口,沈家血案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我也去!”顾辞急道。 沈怀卿一个眼刀扫来:“你留在阁中。” “凭什么?” “就凭你踏出千面阁一步,我立刻撤回所有人手!” 沈怀卿声音不大,却压迫感十足:“选,是乖乖待着等消息,还是害死你大哥?” “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顾辞咽了口唾沫,沈怀卿转身欲走,衣袖却被猛地拽住。 他回头,看着顾辞泛红的眼眶,心也被牵动。 “沈怀卿那是我最后的亲人” 看着那般祈求的姿态,沈怀卿差点心软。 可他若去了,顾庆海见到这个叛变的儿子定会暴怒,怎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一旦情绪失控,怕是直接和顾辞以及他们动手。 沈怀卿自己倒无所谓,可他不想顾辞被伤到。 这人太过麻木,顾庆海打他,从不还手。 在顾家时是,现在说不定照样是。 “来人,”沈怀卿闭了闭眼,“把顾辞关进暗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沈怀卿!”顾辞突然暴起,一把推开来人,“你凭什么关我?!” 沈怀卿猛地转身,一把掐住顾辞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去了只会坏事!” 他凑近顾辞耳边,压低声音,“听话,我答应你,会让你爹相信,带回你大哥还有你的祖母。” “你” 突然柔和的嗓音让顾辞险些失神。 “这是命令。” 沈怀卿松开手,看着顾辞浑身上下散发的无力,喉结滚动了几下:“带走。” 十七皱眉,可碍于温瑾川在,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人被带下去后,沈怀卿与温瑾川立即出发前往顾家大宅。 顾辞缩在角落,嘴角满是苦笑。 “沈怀卿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如今顾家只有死路一条。 一是被沈怀卿告发,抄家。 二便是被宛城那些人灭门。 就算逃,也逃不到哪去。 顾庆海没得选,只不过可以选一个体面的死法。 门外传来几声动静,顾辞警觉抬头,看见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条。 他连忙过去捡起,展开:“西墙。” 随即一声啪嗒声,门锁被打开。 他急忙推门查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一抹迅速消失的衣角。 他低头笑了笑,不用想都知道除了十七不会再有人帮他。 情绪很快整理,纵身跃上墙头。消失在了千面阁。 与此同时,沈怀卿一行人已抵达顾府大门。 红木大门两侧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沈怀卿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上前一步,指尖在厚重的木门上轻叩三声。 没多久,大门便被打开了一侧。 里面下人探出一张脑袋,看着这些人神情严肃,不禁也紧张起来。 “你们是” “千面阁,沈怀卿。” 此话一出,那人脸色骤变:“沈、沈阁主?!” 沈怀卿懒得废话,直接推门而入,温瑾川立即跟上,十名千面阁弟子无声地散开,隐入府内暗处。 “顾庆海在哪?”沈怀卿冷声问。 众人闯入,前院干伙以及路过的下人陆续停下,一同往他们看去。 两人径直朝内院走去,一下属左右瞥了一眼,低声提醒:“阁主,顾家戒备森严,我们这样闯进来,怕是不妥。” 管家闻声赶来,见到沈怀卿后,额头也渗出冷汗:“沈阁主大驾光临 ” “别废话,我要见顾庆海。” “这老爷还在忙二位不妨去前堂等候。” 沈怀卿冷笑:“你告诉他,事关你们顾家满门性命。来不来见我,让他好生斟酌。” “他若信我,便可躲过这一劫。若不信,那正好,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有多蠢。” 管家听得很是认真,可对沈怀卿的话并不太相信。 顾家与千面阁恩怨颇深,若此话是真,沈怀卿巴不得顾家灭亡。 怎会好心来提醒。 可千面阁的阁主亲自到来,他也不能阻拦。 只好硬着头皮去书房传话。 沈怀卿与温瑾川在前堂等候,主位中间的檀香还在冒着一缕烟雾。 不多时,顾庆海阴沉着脸踏入,身后跟着数名顾家死士,而他的手也按在刀柄上,警惕意味十足。。 “沈怀卿!你擅闯我顾府,是想提前送死?” 沈怀卿淡淡抬眼,指尖轻敲茶案:“听说顾家账本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顾庆海瞳孔一缩:“我就知道是你拿的!” “嗯猜对了。” 一声令下,死士将前堂围堵。 顾庆海眼中杀意骤现,手中长刀已然出鞘三寸。 堂内烛火被刀光映得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狰狞的面容。 “把账本交出来!” 沈怀卿却气定神闲:“顾老爷急什么?比起账本,你更该担心的是宛城来的来的那些人。” 顾庆海握刀的手一颤:“你说什么?” 温瑾川越过沈怀卿上前,笑了笑:“账本丢失,你慌乱至极。于是写了封信送去宛城想要求你背后之人的庇护。” 话落。 顾庆海冒起了冷汗。 他寄信一事自认为谨慎,却还是被发现。向来暗中监视顾家的人是一等一的高手。 居然连他培养的死士都没有发现。 脸上有些挂不住,硬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今日不交出账本,都别想走!” 沈怀卿送上门来,顾庆海怎会错失这个良机。 温瑾川耐着性子慢慢道来:“清河渡口来了艘从宛城开来的大船,上面有百来号人。全部身着黑衣,每人还配着统一样式的弯刀。顾老爷听着耳不耳熟?” 顾庆海嗤笑,他当然知晓。 这是周大人身边为他卖命的杀手。 顾庆海还在庆幸周大人当真派人前来相助,只听温瑾川继续说道:“你写求救信,那边的人若真是来帮你的,为何不派能在朝堂周旋的谋士,反而派这些只会杀人的武夫?他们来又有何用?” 顾庆海脸色微变,握刀的手松了又紧。 “账本我看了,除了顾家贪污记录的明明白白外,与你交易的人不过是个假名。” “账本一旦呈上,你就是弃子。宛城那位大人为何要大费周章派人来救一个必死之人?” “你胡说!”顾庆海厉声,神情开始变得焦急,“周大人与我合作多年,岂会” 沈怀卿立即皱眉:“周大人?” 顾庆海好似恍然大悟:“你诈我!” 沈怀卿突然冷笑出声,“顾庆海,长点脑子。我是想知道你口中的周大人是谁,但不是现在。你听好了,你若想逃过这一劫,立马带着你顾家上下所有人离开这所宅子!” “合作?你真以为你配和他合作?\" 沈怀卿步步逼近,“当年你害我爹娘,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刀要断了,你觉得他会冒险来救一把废铁?” (啊啊啊啊,卡文了。。这种剧情真的不会写,可是不写感觉又好怪 ) 第322章 啊~标题 “当年你害我爹娘,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刀要断了,你觉得他会冒险来救一把废铁?” 顾庆海脸色煞白,额头满是冷汗却仍强撑着冷笑:“呵,怀卿侄儿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 先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可这话是从沈怀卿口中而出。 顾庆海怎会相信。 他当初为了前途,不惜出卖沈伯康一家来换取自己的平步青云。 沈怀卿若不是侥幸逃出,那晚一定也会死于他们刀下。 按理来说,周成若真想杀他灭口,沈怀卿一定不会出手相助,甚至还会在顾家血流成河时来踩上两脚。 而眼下,这人却是想帮他? 他怎能相信? 或许,这不过是千面阁所设下的一个计谋,目的在于引他入局。 沈怀卿轻笑摇头。 顾庆海不相信,当属正常。 换做是他,在今日前,他也从未想过会帮这个间接杀了他爹娘的帮凶。 “我是想你死,但比起你,我更想要幕后真凶的命。”他猛地逼近,“你死了,线索就断了。这笔账,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不可能!”顾庆海双目赤红:“少在这挑拨离间!等周大人到了,你们谁也跑不掉!” 见这人愚不可及,温瑾川第一次感觉有些棘手。 “我头一次听说,脚踩数条人命的贪官也会重情重义,顾老爷,若今日是你口中那周大人身陷险境,你是会拼死相护,还是 ”故意拖长尾音,“立刻撇清干系,甚至 反咬一口?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反倒看不清了?” 顾庆海脸色变了又变,他还真仔细想了一番。 宛城那些人与他合作数年,最是清楚不过。 这些年他们一起做过的肮脏勾当,每一桩都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账本遗失,他修书恳请周大人施以援手,实乃深知其等未必会帮他,这才出言要挟。 倘若沈怀卿等人所言不假。 周成遣来之人,非但于己无益,反而是一众杀手,那么极有可能确系前来灭口。 毕竟这些年来,他们所残害的性命难以计数,涉足的生意也颇多。 而这些,顾家也参与了一大半。 一旦他将宛城所有人供出,周成极其他只见过两次的杨大人也都难逃一死。 况且,此次他也出言不逊,以此相要挟。 若换做是他,能保全自己唯一的办法便是灭口! 突然豁然开朗的顾庆海顿时浑身一颤! “看来被我说中了。”温瑾川挑眉,继续添火。 “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又何必在我们面前演戏?” 沈怀卿冷笑:“顾伯父,你这辈子最擅长的,不就是权衡利弊吗?当初你为求前程,能亲手将挚友推入火坑。如今那些人要杀你灭口,这时候倒讲起忠义来了?” 顾庆海被这声顾伯父惊愕,不安感充斥着全身,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前堂围堵的死士中,一人皱眉。 他在顾庆海手底下做事多年,自然也一同见过宛城的那几位大人几面。 几乎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此次顾家账本不见,九死一生。况且那账本也威胁不到他们,所以极大可能不会出手相助。 想到此,他低声劝道:“老爷,宁可信其有!若真如沈阁主所言,我们得早做打算 ” 顾庆海沉默良久,终于咬牙道:“来人!” 管家慌忙推门而入:“老爷有何吩咐?” “立刻准备马车,带上老夫人、夫人和小少爷。以及我大哥的家眷!再调所有精锐死士随行,随我去西街别院。” 官家疑惑:“老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顾庆海刚想说明,突然想到什么立即阴险的勾了勾嘴角:“没事,按我说的做就行。” 管家领命,退了下去。 沈怀卿眉头微皱:“顾明昱呢?” 顾庆海的动作突然顿住,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明昱身子不适,就留在府中静养。” 温瑾川猛地站起身:“你!” “怎么?”顾庆海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若真如你们所言,周大人派了杀手来灭门,那我这儿子和这些下人的命,正好替我验证真伪。”他抬眼,眼底全是令人胆寒的算计。 到此,顾庆海对此事还是抱有猜忌。 “畜生!”沈怀卿怒不可遏,一把揪住顾庆海的衣领,“那是你亲生儿子!” 顾庆海用着那张阴险的面孔冲着沈怀卿发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我这儿子的心已不在顾家,还留着做什么?” 沈怀卿眼中寒光乍现:“所以你就拿他的命当试金石?”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顾庆海突然狞笑,“若我死了,你们就永远找不到幕后真凶。现在我用这种方式验证你们的话,各取所需罢了。” 院外传来马车备好的声音。顾庆海整了整衣冠,转身欲走,却被沈怀卿一把扣住手腕。 “带我去地牢!” 顾庆海冷笑一声,猛地甩开沈怀卿的手。他后退两步,朝身旁的死士使了个眼色,数名男子立刻上前,将沈他们隔开。 顾庆海忽然对一名死士道:“你去地牢,告诉大少爷,老夫人我带走了,让他好生待着不准逃。一旦逃了,我就” 话虽没说完,但却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院外停着的马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该死!” 沈怀卿一拳砸在墙上。 温瑾川出了千堂,迅速拉住一个路过的下人:“可知地牢在哪?” 下人惊慌,惶恐的摇着头。 见他不知,温瑾川只好找到那名管家,要挟了一句。 管家瑟瑟发抖,却还是为了保命带着他们去到顾府后院的隐蔽地牢。 地牢大门虚掩,两人推门走了进去。 地牢不大,地面与墙角都有些潮湿,腐臭气扑面。 沈怀卿捂住口鼻,借着墙上的火把光亮往里走。 地牢深处传来几声对话声,隐约可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坐在角落。 沈怀卿快步上前:“顾明昱!” 死士见他们赶来,他要带的话也已说完,便一刻也不停歇的离开了此地。 顾明昱低咳两声,“我都知道了。” 沈怀卿刚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猛地抬头,冷喝一声:“谁?!” 一道黑影从地牢上方的通风口翻身落下,衣袂翻飞间,顾辞稳稳落地。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抬眼对上沈怀卿凌厉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谁放你出来的?”沈怀卿冷的嗓音质问。 顾辞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地往温瑾川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低头沉默。 就这下意识的一眼,沈怀卿与温瑾川立即明白 也是,除了十七还能是谁。 温瑾川轻咳一声,适时打断:“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快步走到顾明昱身旁,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先离开这里再说。” 沈怀卿冷哼一声,虽对顾辞擅自行动不满,但也知道眼下情况紧急。 他伸手去扶顾明昱,却被对方轻轻避开。 “我不能走。” “你疯了?!”沈怀卿大怒:“顾庆海已经跑了,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宛城派来的杀手随时会到,你留在这儿就是等死!” 顾明昱抬眸,眼神平静得可怕:“我若走了,府里那些下人会如何?” 温瑾川沉声道:“你父亲不会管他们死活。”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走。顾家有许多人,是被顾家强买来的,我若逃了,他们必死无疑。” 话落,四人同时噤声。 沈怀卿突生一种无力感。 不知为何,今日不带走顾明昱,怕是顾辞也会一同留下。 他缓了缓情绪,忍着不适继续开口:“你为他们着想,可顾庆海何曾为你想过?他都拿你祖母要挟了,摆明了是要你死!” 顾明昱闭了闭眼,声音极轻:“ 我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祖母在他手上。父亲已经对我起疑,今日便是给我的教训。” “你真是疯了!那是生他之人,他岂会真的 ” “他对亲生儿子都能下死手,又为何不会?” 沈怀卿忽然冷笑:“你想慷慨赴死,可你有问过你们顾家其余人?!”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他们不该为顾家的罪孽陪葬。” “是啊”顾明昱垂眸:“他们不该为顾家的罪孽陪葬” 地牢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缓了许久,顾明昱重新抬头。“所以,沈阁主。请求你带他们离开。” “不包括你?” “是,不包括我。” “疯子” 顾明昱看上去心意已决,无奈之际,顾辞面无表情地向前迈了一步,突然双膝一弯,跪在了顾明昱面前。 青石地面被砸出声响,惊得火把都晃了晃。 “你又干什么?”沈怀卿蹙眉,这顾明昱的事还未解决,顾辞又开始发疯。 顾辞仰起头,神色淡漠。“没什么。今日大哥不走,我便陪着他。大不了一起死了。” “胡闹!”沈怀卿厉声,一把拽住顾辞的胳膊想将他拉起,“十七放你出来不是让你来送死的!” 顾辞纹丝不动,好似在地上生了根。 他转头看向沈怀卿,用力抽出手臂,很快归于平静。 顾明昱本就身子不好,看着顾辞犯蠢,他便开始发急。 胸腔被这么一刺激,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站稳。随即走至顾辞身前伸手去拉:“起来你不必” “大哥。”顾辞按住他的手,力道很大,“我从小便在您身侧长大,您应该了解我。我做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 “您若离开,我便马上起来。您若留下,我便陪您一起。” “我不敢逼您,更没有威胁您的意思,您自己定夺。” 话落,顾明昱无奈叹气:“你句句说着不敢,可句句都是威胁。” 顾辞抬头直视他的大哥:“不是威胁。从小到大,我自知在您心中的地位。不至于能用自己的性命改换您的意愿。陪您,是我一人的想法。” “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为什么 ” “您是哥哥,对我所做的一切皆有原由,没有错。” “你 ” 顾明昱哽咽。 而一侧的沈怀卿眸子越来越深,既然如此,他便助上一波。 “你们两个当哥哥的在这同生共死,却无一人想到阿昀。等我回去便告诉他,是顾庆海杀了你们!以他的性子,你们猜会做些什么?” 沈怀卿摸了摸鼻尖,转而换了副打趣的口吻:“怕不是直接拿把大刀就去找你们父亲拼命,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不拦着。” 地牢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顾辞闻言,低头扬起嘴角。 他了解沈怀卿,自然不会真的放任阿昀去送死。这不过是让大哥离开的说辞罢了。 可顾明昱不了解沈怀卿啊。 “沈阁主的为人,我相信 ”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为人?你问问你的好弟弟,这三年来我怎么对他的。” 此时的顾明昱已经黑了脸。 顾辞的眼眶红了又红。 他抬手扯住顾明昱的衣摆,祈求:“求您想想阿昀您出了事他接受不了的 ” 顾明昱闻言,身形颤了又颤。 温瑾川突然开口:“千面阁附近有处废弃的茶庄,我可以买下,暂时安置你顾家剩下的所有人。顾大公子,您觉得如何?” “温大人 ” 他刚想道谢,温瑾川继续补充:“我话还没说完,这也是有条件的。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跟我们离开,只能请顾大公子带领,不然一切免谈。” 顾明昱望着眼前三人,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温和的眉目此刻只剩妥协。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 “好。” 沈怀卿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扣住顾辞肩头:“听见了吗?还不滚起来!” 顾辞被拽着胳膊提起来,他低着头,嘴角却也跟着松了口气。 “多谢大哥。” 顾明昱摇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先出去再说。” 第323章 后悔了吧,谁让你虐他的。 几人出地牢赶到前院时,天色已经暗下。 从千面阁带来的十人也已现身,全部立在了庭院当中。 一人上前,面向沈怀卿抱拳道:“阁主,整座宅子我们翻了个遍,里面贵重的物件都已清空了。” 管家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搬运箱笼,见他们突然出现,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账册。 “大、大少爷?您怎么 ” 顾明昱抬手打断他的问话:“立刻召集府中所有下人,到前院集合。” 管家面露难色:“可老爷吩咐” “父亲那边我自会解释。现在,立刻去办。” 管家犹豫地看向沈怀卿等人,最终还是低头应了声是,匆匆退下。 温瑾川环顾四周,“时间紧迫,我们得想个合理的说辞。” 沈怀卿冷笑:“就说顾老爷得罪了仇家,明日会有人来寻仇便是。” “不行。”顾明昱摇头,“这样会引起恐慌,反而容易走漏风声。” 他沉思片刻,“就说顾家要举行祭祖大典,需所有人前往别院斋戒三日。” 顾辞皱眉:“可祖母她们” 祖母都不在,会有人相信吗? “不过是个借口,他们信不信不重要。” 不多时,前院已聚集了百余名仆役。 几位粗使婆子交头接耳,小厮们探头张望,大多人则安静地站在原地,一个比一个疑惑。 顾明昱站在台阶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和:“今夜召集诸位,是因明日顾家要在西郊别院举行祭祖大典。按祖制,需阖府上下前往斋戒三日。” 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 “怎么突然” “往年不都是” 顾明昱抬手示意安静:“此次事出突然,还望诸位见谅。现在各自回房收拾细软,半个时辰后在此集合。记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所有人必须同行,一个都不能少。” 最后一句话让几位顾家的管事起了疑,顿时生出几抹不安。 但在大少爷面前不敢多言,纷纷行礼退下。 待人群散去,沈怀卿挑眉看向顾明昱:“没想到顾大公子说起谎来,倒是一派正气凛然。” 顾明昱苦笑。 二十余辆马车在顾家后门驶出。 最后一辆马车离开时,顾明昱回头望了眼这座已经无声的宅院。 “别看了。”顾辞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件披风,搭在顾明昱肩上,“夜里风凉,大少爷当心身子。” 顾明昱收回目光,落到顾辞身上。 内心之嘟囔,方才还叫的大哥,现在又变回去了。 车轮碾过泥地,为了不引人注目沈怀卿选了条小道。 这路极不好走,石子很多,马车晃的所有人头疼。 他看着顾辞又恢复了往昔主仆之态,顾明昱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叹了口气,伸手按住眉尾。 马车又是一阵剧烈颠簸,他身子一晃,险些撞到车壁。 顾辞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大少爷 ”顾辞欲言又止。 “嗯?”顾明昱揉着眉尾,转头看他。 顾辞抿了抿唇,低声:“对不起。我来迟了 ” 顾明昱一愣,随即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是的大少爷 ” “叫大哥。” 顾辞缓了缓,随即点头。“大哥。”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千面阁附近的废弃茶庄在半个时辰前已收拾干净。 十七和小久以及几位千面阁的弟子站在门口,见马车停下,立刻迎了上来。 温瑾川策马靠近,“都安排好了?” 十七拉过缰绳点了点头:“安排好了。有二十二间屋子,挤一挤可以住下。茶庄内外也都安排了人守着。” 温瑾川翻身下马,上前一把搂住十七的腰侧:“辛苦了。” 双唇作势要吻下,十七期待的闭眼。可惜在两人将要触碰到时,温瑾川停下。 “顾辞是你放出来的?” “是” 顾辞刚扶着顾明昱走到茶庄大门,恰好听见温瑾川的问话。他立即松开扶着顾明昱的手,快步上前。 “温公子!不关十七的事,是我求他放我出来的。若您要怪罪,就怪我一人。” 温瑾川挑眉,松开搂着十七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辞:“哦?顾二公子倒是护得紧。” 十七在后面悄悄拽了拽温瑾川的衣袖,:“别” “我又没生气,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怀卿从后面走来,冷哼一声:“行了,都别站着了。麻烦萧公子安排这些人进屋休息。”他瞥了眼顾辞,“至于你,跟我来。” 顾辞犹豫地看向顾明昱,这地方荒废多年,也不知大哥能不能住的惯。 感受到视线,顾明昱轻点头示意:“去,我没事。” 待顾辞跟着沈怀卿离开,十七才对顾明昱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大公子,茶庄已经收拾妥当,请随我来。” 顾明昱点头致谢:“有劳了。” 茶庄内灯火通明,顾家的下人们已经被安置在各自的房间休息。 十七领着顾明昱去到了一间雅致的厢房。 “顾公子看看,还缺些什么?” 顾辞看了下四周,房间虽简朴,但却很干净,桌上还摆着热茶和点心。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十七,温声道:“已经准备得很周到了,多谢。” 十七颔首,正要离去,却听顾明昱又问道:“沈怀卿找顾辞是为何事?” 十七脚步一顿,停顿半响回道:“他今日本是被沈阁主关了禁闭,是我擅自放他出去。或许是因为这件事。” 话落,顾明昱眉头紧蹙,担心之情立即浮于表面。 “他们在哪?我去 ” 话都未说完,身子便冲向门口。可十七却将唯一的路口拦下。 “顾大公子,顾辞对您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你还是早些休息,去了恐怕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顾明昱发愣:“这些年是我亏欠他太多。” “现在弥补还不晚。”十七笑了笑,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千面阁。 房间内,沈怀卿坐在桌边,盯着对面刚进来就立即跪下的顾辞。 胸口突然泛起一阵无力感。 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却透着一丝烦躁。 “起来。” 顾辞一动不动:“属下知错。” 沈怀卿突然冷笑一声,“你错在哪?错在不该违抗命令?还是错在不该冒险去救你大哥?” “属下不该擅自行动。” “就算重来一次,你也会这么做。” 顾辞闭了嘴。 沈怀卿站起身,衣袍带起一阵风。 几步走到顾辞面前,却又硬生生停住。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将那双复杂的双眸衬得格外深沉。 “你可知我为什么叫你来?” 顾辞面无表情,“属下违抗主人命令,主人想罚属下。” 闻言,沈怀卿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蹲下身,忍着心底的烦闷与顾辞平视:“我找你来,不是要罚你。” 他伸手想扶顾辞起来,却在碰到对方手臂时感觉到明显的僵硬,“我只是担心你。” 顾辞瞳孔微缩,好似听到了不太现实的话。 “我关你,是不想让你去顾家,不想让你撞见你父亲。你三年前入奴籍,他恨不得杀了你,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若有个闪失”话说到一半,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顾辞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主人何必说这些漂亮话?” 沈怀卿的手僵在半空。 “三年里,我不下十次命在旦夕,您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如今倒来担心我的安危?” 夜风吹得半开的窗台摇晃,顾辞冷着脸站起身,膝上的灰尘都懒得拍打:“主人若要罚,属下领罚便是。这些场面话,大可不必。” 沈怀卿胸口像是被狠狠捶了一拳。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解释都苍白得可笑。 “这不一样我之前之前” 顾辞别过脸:“不重要了。” 沈怀卿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 “放手,属下还要去伺候大少爷用药。” 沈怀卿的手好似被烫到般松开。 他看着顾辞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突然道:“放肆!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 急切的声响传来,顾辞瞬间停下。 话刚出口的瞬间,沈怀卿便后悔了。可他发现,他不这么说,这人是不会停下的。 “我之前被仇恨蒙蔽,直到剿灭梵天宗那日,我才发觉你对我 ” “沈怀卿!”顾辞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够了我不想听。” 沈怀卿可不管顾辞想不想听,他只知道,他要解释,一定要解释。 “当初我爹娘惨死,我怎能不恨!我虽活了下来,可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手刃,你可知我又有多痛苦。” 顾辞的背影僵了僵,却没有转身。 “所以你拿我泄恨,我明白。” “不是不是的” 顾辞冷笑:“你恨我父亲,所以对我百般羞辱。你不相信我,所以打断了一根又一根的鞭子只为逼我承认我来你身边的目的。还说不是?!” 沈怀卿脸色惨白,摇晃着后退一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顾辞转过身:“沈怀卿,你要不要自己看看,这三年里,我身上可还有一块好皮?哦对了,您不用看,您心里很清楚。” “我” 沈怀卿的手不受控的抖动:“你恨我” “主人莫要说胡话,我不恨你。”顾辞深吸一口气,“我只恨我自己。恨自己明明知道你是在发泄,却还是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恨自己明明可以离开,却不知死活的留下。” 顾辞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将他自以为是的伪装剥得鲜血淋漓。 沈怀卿这才明白,三年前的那场重逢,那句为你而来,是出自顾辞的真心。 而他,亲手打碎了顾辞的真心。 “对不起”他徒劳地攥紧手心,第一次祈求:“我们重来重来一次好不好?” 顾辞静静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震惊大过于失望。 他从未想过,变故后的沈怀卿在他面前会低头,这模样真像变了一个人。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来找你。” 还在顾家时,顾辞自认他和沈怀卿不同,可阿昀假死一事,让他彻底失望。 沈怀卿近乎绝望:“我要怎么做你才能” “主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顾辞的手指搭在门框上,“要罚吗?不罚的话属下告退。” 门吱呀一声关上,沈怀卿站在原地,看着顾辞方才站着的地方失神。 桌上的烛灯被夜风吹灭,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千面阁外几株老树的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顾辞踩着瓦片跃上屋顶,没多久便到了茶庄。 他本该直接去找大哥,却在屋顶上停住了脚步。 右腕处泛着红痕,那是方才沈怀卿抓住的地方。 三年了,那人每次触碰他,留下的不是淤青就是伤痕。 顾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面交错着数道淡色的疤。 “重来一次?” 顾辞冷笑出声。 忽地想起三年前,他跪在沈怀卿面前说我为你而来,只觉得一阵恶心。 茶庄东侧的厢房还亮着灯。 顾辞轻巧地翻下屋,他抬手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 “谁?” 顾明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警觉。 果然不在自己家,警惕都多了起来。 顾辞下意识整理了下衣襟,“大哥,是我。”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 顾明昱披了件披风,发冠已卸,黑发垂在肩头。 眼睛在看到顾辞的瞬间亮了起来,又迅速暗下去,急切地扫过顾辞全身。 “沈怀卿有没有罚你?” 顾明昱一把将顾辞拉进屋内,手指擦过顾辞的手腕,惹得后者一颤。“你怎么样?” 顾辞摇头:“没有。” 他注意到桌上摆着半碗已经凉了的药,旁边是几块没动过的点心。“大哥怎么不喝药?” 顾明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微蹙:“忘了。” 因太担心顾辞被罚,又担心明日午时那些杀手发现顾家没人后会做些什么出来。 一时间,竟忘了喝药。 说罢端起药碗就要喝,被顾辞拦住。 第324章 你该解释的人不是我 说罢端起药碗就要喝,被顾辞拦住。 “凉了伤胃,我去热一下。” “不用。” 顾明昱夺回碗,仰头灌下。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你看,喝完了。” “大哥住得惯吗?” 视线扫过简陋的房间,十七虽然尽力布置,但这毕竟废弃数年,条件终究有限。 被褥看起来有些单薄,窗纸也破了好几处。 顾明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顾家都快完了,我已不是什么大少爷。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语气好似在故作轻松,眼底却止不住的落寞。 顾辞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 他不过是千面阁的奴才,一没权二没势。着实帮不上忙。 想到此,竟有些自责。 顾明昱抬眸看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你啊 ” 顾辞发愣,一时竟忘了躲开。 两人沉默了会,顾明昱忽然问:“沈怀卿他没为难你?” 顾辞摇头:“没有。” “那就好。”顾明昱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不过,他为何” 话未说完,房门突然被叩响。 两人对视一眼,顾辞警觉地挡在顾明昱身前,低声问:“谁?” “是我。” 熟悉的嗓音,让房间里的两人同时一愣。 随即顾明昱快步上前拉开门,沈昀站在门外,神情略显局促。 “阿昀?”顾明昱惊愕他会出现。 沈昀抿了抿唇,视线在顾辞身上一扫而过,又迅速移开:“是沈怀卿告诉我你们在这儿的。” 顾辞神色未变,保持着应该有的分寸,恭敬的唤了声:“二公子。” 沈昀欲言又止,有些不自在。 顾明昱轻咳一声:“先进来再说。” 刚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顾明昱身上。 一刻前,沈怀卿告诉他,大哥被顾庆海关进了地牢刚被救出。 明日午时,顾家可能会出变故。 得知后的他想也未想便直接赶来。 “有没有受伤?顾庆海有没有对你动刑?” 顾明昱摇头:“没事,只是地牢里阴冷,有些着凉。” “可你” “小昀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沈昀眼眶微红:“顾庆海他 怎么能这样对你!” 顾明昱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都过去了。” 沈昀却不肯罢休,拉着他问东问西,从地牢里的情况到今日的住宿安排,事无巨细。 顾辞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插不进话。 半晌,他低声道:“大哥,二公子,我去沏茶。” 顾明昱这才注意到他被冷落,刚要开口,顾辞已经转身出了门。 这好像是时隔八年,他们三兄弟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相聚。 沈昀看着顾辞的背影,眼神落寞。 顾明昱叹了口气:“给你二哥一些时间” “我觉得二哥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会的,他最疼的就是你。是我的错这些年来,我把你的死全部怪到了他的头上,是我伤了他,不怪你。” 顾明昱的话让沈昀眼眶更红了。 他低下头,声音哽咽:“可当年我不应该瞒着你们娘亲说,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大哥可我那时候太害怕了” 提到他们的娘亲,顾明昱也沉寂了一下。 突然想到不久前,顾庆海同他说的话。 他说母亲也还活着 如果是真的,阿昀会不会知晓? 如果知道,为何不告知他。如果母亲还活着,为什么不去见他一面。 难道自己在她心中,这般无足轻重? 罢了,问与不问都一样。 若母亲不想见他,就算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保持现状。 “阿昀。”顾明昱按住他的肩膀,先是自嘲的叹了口气,随后继续安抚沈昀:“那不是你的错。” 沈昀咬牙,眼泪砸下。 门外,顾辞端着茶盏,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进来后的他,神色平静地将茶放在桌上:“二公子,请用茶。” “二哥 ” 顾辞垂眸:“二公子言重了,属下不敢当。” “二哥!”沈昀急了,“以前你不会这么对我 ” “人都是会变的。” 沈昀看着顾辞固执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二哥你先坐” “属下站着就好。” 从头至尾,顾辞都一脸的平静。倒是沈昀显得有些别扭。 顾明昱胸口发闷。 他比谁都清楚,顾辞不是故作姿态。 在顾家虽挂着二少爷的名头,却过得如下人一般。 千面阁就更不用说了,他能去那,还是因为自己。 他这个哥哥做的太失败。 规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不是那么容易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昀求助般看向顾明昱,后者却只能苦笑。 “怀卿哥说,宛城来了批杀手,是来灭顾家的” 顾辞点头。“是。” 沈昀深吸一口气,“你们打算怎么做?” “等父亲反水。” “反水?” 顾辞眸子看向地面:“大宅周围已经有父亲的死士潜伏,等他自己发现被宛城那些人遗弃后,也许会将那些人名单交出来。” 沈昀愕然:“包括 ” “包括杀害沈怀卿爹娘的真凶。”顾辞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到时候,父亲就是最有利的人证。” 屋内一时寂静。 顾明昱眉头紧锁:“也是难怪他今日会去报信。” “是为了这个。父亲虽参与其中,但并非主谋。若能让他指认幕后之人,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沈昀攥紧了拳头:“可那些人会放过他吗?他们若是知道父亲可能叛变 ” 顾辞轻哼:“所以这不派人来灭口了。” “那他们躲哪去了?”沈昀问。 “西郊别院。”顾辞答。 “这样 ” 三人往后聊了几句,随着顾明昱的一声轻咳停止。 顾辞为了让他休息,找了个借口带走了沈昀。 两人立在茶庄大门,他问了心中早想问的问题。 “二公子,属下有个疑问,不知能否” “二哥你别这样,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顾辞停顿许久,终是开口:“夫人她是不是还活着?” 沈昀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二哥,这件事很复杂” “所以是真的。\"” “是” “那我娘” “八年前假死后,我便没见过林姨。对不起二哥” 话落,顾辞轻笑。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不过沈怀卿曾怀疑过,顾夫人能助她儿子以及她自己假死脱身,那么她的母亲也一定可以。 就凭这句猜测,期望二字在他心中生根。 沈昀慌忙抓住他的手臂:“二哥,这些事情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现在先” 顾辞甩开他的手:“二公子请回。这么晚离阁,若被阁主知道了,会担心的。至于解释您该解释的不是我,是大少爷。”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属下告退。”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沈昀望着顾辞消失的方向,失神了许久许久。 —— 千面阁,丑时。 温瑾川在案后已经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案几上堆积的密函被分门别类地摆开,每一封都已被墨笔批注过。 十七站在案侧替他整理。 温瑾川不睡,他自然也不敢歇息。 研磨添茶 倒还算有些用处。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十七眼皮开始发沉。 白天在各处码头询问事宜,后来又马不停蹄的赶去茶庄收拾。 虽有御林卫可以指使,但从小干活惯了的他,到如今每件事也是亲力亲为。 “困了就去睡。”墨笔在案面轻轻一敲,让某人清醒了几分。 十七一个激灵,立即挺直了腰背:“不困。” 温瑾川这才抬眼看他,十七那双眸子暗沉得紧,却是强撑着睁大,那模样让人又好气又心疼。 “嘴硬。”温瑾川轻哼一声,突然伸手扣住十七的手腕。 十七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了过去。 等回过神时,已经跌坐在了温瑾川的腿上。 “看着我。” 带有命令的口吻,十七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做。 双眸对视,温瑾川满意的勾起嘴角。 “今日放走顾辞,可有想过后果。” “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若顾辞与他父亲撞上,很有可能会被波及。” 十七发愣,想到自己的做法过于冲动,又开始自责:“对不起” “但也幸好你放他来了。” “嗯?” “若不是他以自己性命相逼,那顾明昱也不会跟我们一起回来。” 十七顿时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那奖惩是不是可以抵消?” “奖惩?”温瑾川忍不住笑出声:“我何时说过要罚你。” “做错了本就该受罚。” “是吗?我本想着这次奖赏你的。” 话落。 十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他抿了抿嘴,小声嘟囔:“方才那句话不算” 温瑾川挑眉,故意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怎么不算?” “我” 十七被挑拨的有些慌乱,而温瑾川就喜欢看他慌乱的样子。 “那你想要什么奖赏?” “有几日没做可不可以和我” “可是十七,我们要办正事。” “这也是正事。” 他伸手搭上温瑾川的腰侧,替他解下腰带。 随后低头咬住腰带绸缎一端,将另一端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灵巧地打了个结,将自己双手在身前绑了个结结实实。 他含糊不清地唤着,松开齿间的绸带,被缚的双手就这么平放在温瑾川眼前,“你喜欢吗?” 温瑾川眸色瞬间暗沉,喉结剧烈滚动。他指尖抚过十七被绑住的手腕,声音低得不成样子:“谁教你的这些?” “无师自通” 十七仰起脸,眼波流转间尽是撩人的风情。 话音刚落,十七便被打横抱起。 温瑾川径直走向房间里侧,将怀中的人狠狠地丢在床榻之上。 十七惊呼,还未反应过来,灼热的吻已铺天盖地落下。 “自找的。“温瑾川咬着他的耳垂,三两下扯开他的衣襟,“今晚别想睡了。” —— 第二日午时。 永安城龙舟码头停了一条大船,船上下来了将近百号统一服饰的男子。 挺难不引人注意。 码头上正忙着装卸货物的挑夫们齐齐往这边看来,小声嘟囔:“这些人是谁?看上去不是我们永安城人啊。” 从船上下来的人左右扫视了一眼,随即挥了挥手。 数十人立即分散开来,没多久的功夫立即消失在了龙舟码头。 与此同时,千面阁与西郊别院的顾庆海,同时收到探子来报。 “龙舟码头停了一艘船,下来了将近百来人。来者不善。” 顾庆海瞬间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可却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周成!你们别太过分!” —— 深夜。 子时刚过。 城内大街已经空无一人。 很快,黑影接二连三闪出,贴着墙根疾行。专挑无人小巷,七拐八绕竟到了顾家大宅后墙。 为首的黑衣男带着斗笠转身,冲着身后的其余人点了点头,冷眼眼说了句:“不留活口。” 众人点头领命,快速分成三队,齐齐跃上高墙。 随即一个个稳稳落下。 顾家大宅的寂静让众人发觉有些不对劲。 黑衣男皱了皱眉,直奔最近的一个屋子提脚踹开。 没人。 同一时间,近十间屋子被踹开,可结果都是一样。 “头儿,不对劲。”一黑衣人压低嗓音,“下人院竟一个人都没有!” 说完之际,另一黑衣人也冲了过来。 “后院厢房全空,连个值夜的婆子都没有。” 几人禀报完毕后,为首之人脸色骤变,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弯刀。“撤!消息泄露!立即写信回禀!” 众人迅速集结,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出。 他们没注意到,顾宅对面屋顶上伏着两个身影,正冷眼旁观这一切。 “果然来了。” 第325章 啊~ 西郊别院。 顾庆海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面色焦躁不安。 门突然被推开,一戴着黑色面纱的男子径直走进,随后取下黑布。 “老爷,沈怀卿说的没错!我们已成弃子!” “确定了?” “子时刚过,便有近百号人翻墙进了大宅。个个身手不凡,看穿着应该是周大人养的杀手。” 顾庆海一拳砸在书桌上,茶杯震得一抖:“好个周成!好个杨太守!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脏事,如今竟要卸磨杀驴!” 男子沉默片刻,补充道:“他们扑了个空,已经撤了。想必会立即送消息回宛城,如果那边的大人确定与您撕破脸,这恐怕也不太安全。” 顾庆海撑在桌旁,双手紧绷:“这个地方是我十五年前暗中购置的地皮,地契上写的是城南米商的名字,连衙门里的地籍册都查不出半点关联。他们一时半会查不到这!” 男子闻言,紧蹙的眉头依旧未舒展:“老爷 如今局势不利,那边想杀您灭口,而这账本又在沈怀卿手中 我们该怎么办?” 顾庆海眯了眯眼,本是大怒的神情慢慢卸下,冷笑一声:“我早就防着这一天。周成与杨太守来往的所有密信副本,还有六年前沈家灭门案的详细记录。去,派人联系沈怀卿,就说我顾庆海要和他们做笔交易。” 黑影迟疑道:“老爷,这会不会太冒险?万一杨太守那边” “他们都要灭我满门了,我还顾忌什么?”顾庆海厉声打断,“告诉沈怀卿,想要指证太师府的铁证,明日午时亲自来西郊别院见我。我只等他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男子领命退下。 顾庆海站在桌前,望着桌面上溅开的墨迹,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袭来。 他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檀木匣子。 十几年来,沈家变故、夫人病逝、顾辞被逐出家门 他本以为攀上杨太守这棵大树就能高枕无忧,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付出代价。 “报应报应啊” 沈兄 是义弟我对不住你 眼眶逐渐泛红,那双老态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愧疚。 可这歉意不过转瞬即逝,下一秒便被更为狠戾的目光吞噬。 “反正 你也死了这么多年。”喉结滚动间,嗓音里带着几分嘶哑,“就再帮我最后一次。” 阴狠的神情还未退却,失神间被院内的争吵声打断了思绪。 他眉头一皱,快步走出书房。 院中,苏氏正与顾庆河的夫人撕扯在一起。赵氏发髻散乱,尖着嗓子骂道:“天杀的不活啦!你们躲在这儿享清闲?让我家的替你们顶罪!都几天了!还不去衙门要人!” 赵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心担心自己的相公。 苏氏冷笑反唇相讥:“嘴巴放干净些!你们能过上好日子都是靠我家老爷!若不是老爷念在兄弟情分上收留你们,你们早要饭去了!” “情分?”赵氏嗓音拔高,眼中满是怨气,“谁不知道他这些年做的那些脏事!要不是我相公帮忙,他哪能得到这些!如今东窗事发,倒让我家的去顶罪?你们倒好!竟对他不管不问!” 嚷嚷间,赵氏身旁的少年,顾庆海大哥的儿子顾铭,也红着眼帮腔:“若是我爹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们!” “嘿!你这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 赵氏家眷与苏氏一家互相争执,苏氏翻着白眼退到人群后,拉着奶娘吐槽:“这老爷也不知抽了什么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顾庆海站在廊柱旁,冷眼看着一切。 院中的叫骂声混杂,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脑子。 “都给我闭嘴!” 他猛地一声暴喝,院中霎时一静。 赵氏被他吼得一哆嗦,随即又梗着脖子道:“二弟啊,你大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 顾庆海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救?” 他看着这些人,一张张怨恨,不耐的表情,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这就是他苦心经营的顾家? 这就是他脏事做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顾家? 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女眷当众撕扯,子侄口出恶言,而他这个家主,更是被逼得如丧家之犬般躲在这偏僻别院。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好,好得很 ” 若不是怕他大哥认罪,将他们十几年来所做的事全盘托出,他才懒得带着这些蠢人!就让他们在大宅里自生自灭! 顾庆海的老母亲颤巍巍地站在一旁,枯瘦的手扒拉着苏氏:“别吵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 苏氏不耐,许是心里烦闷,竟忘了顾庆海在场,下意识的抽回袖子,这一抽,老太太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声重响,让苏氏瞬间清醒。 她瑟缩的望了眼已经满含怒意的顾庆海,立即上前半蹲,装模作样道:“哎哟老太太!这大半夜的,您出来做什么!” 顾庆海冷眼望着这一幕。 杀意肆起。 他踱步走来,阴沉的面容顿时让院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苏氏强颜欢笑,“老爷” 才张开嘴,侧脸便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顾庆海不屑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一掌打得苏氏浑身发抖。 “都给我听好了!谁再给我嚼舌根,我直接杀!” 说完,他亲自扶起老太太进了自己房间,院中众人皆不敢出声,几乎都在心里编排好端端的干嘛搬到这? 没多久,老太太走出房间,身旁跟着的是顾家死士。 院中所有人就这么看着老太太离开了别院。 “娘那不是大门的方向吗?祖母是要去哪?” 赵氏瞥了一眼:“你管呢!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说完,随即嘲讽似的看了眼苏氏后,带着自家儿子回了房间。 很快,院中只剩红肿着脸的苏氏! 她咬着牙,嘴里恶狠狠的骂了句脏话。 千面阁内。 沈怀卿正与温瑾川相对而坐。 一阁中门人单膝跪地,回禀,“顾家大宅子时三刻进了六十二人。” 两人点头。 门人继续说道:“顾庆海派人来话,说明日午时想在西郊别院见您。他说,要与您做笔交易。” “交易?”沈怀卿重复念了一遍,手指不自觉握紧。 顾庆海口中所说的交易是什么?难道会是杀害他爹娘的真凶?! “我知道了。” 话落,门人退去。 没多久,房间又进来一人。 小久手持信封双手递上:“温大人,这是白公子托我转交于您的。您所托之事,关于许昊辰的记录,尽皆在此。” 闻言,沈怀卿挑眉。 “为何查他?” 温瑾川接过信封,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他抬手示意小久退下,待房门轻掩,才不疾不徐地拆开火漆。 抽出信纸,在指间转了个圈。 “能被他安插在你身边,必是心腹。既然送上门来不如让这颗棋子,换个主子。” 温瑾川垂眸扫过信纸,忽然摇头轻笑,指尖在纸面上点了点。 “有意思 ”他抬眸看向沈怀卿,眼底浮动,“许昊辰此人,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连个能拿捏的软肋都没有。” 沈怀卿眉梢微动:“那不正好?顾家迟早要完,他既无软肋 ” “不。”温瑾川将信纸折起,打断他的话:“若无软肋,此人还能忠心耿耿为顾庆海做事。想来不会轻易倒戈。” 沈怀卿赞同的点了点头:“罢了,看他怎么选。若他榆木脑袋,那便是他的命。若他开窍指证顾庆海,我便尽力保他一命。” “希望。” 两人聊完时,夜色已经很深。 沈怀卿在必经的院落外,远远便瞧见沈昀的房里还亮着烛火。 他眉头微蹙,走了进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 ” 话音戛然而止。 沈昀正坐在案后写着什么,闻声愕然抬头,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他迅速将案上的信纸翻了个面,指尖发紧的同时,面上却已恢复如常。 他站起身,唇角上扬,“怀卿哥,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沈怀卿目光落在那张被反扣的信纸上,又慢慢移向沈昀的脸。 少年神色如常,唯有耳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写什么呢?”沈怀卿语气随意,却未错过沈昀眼底那闪过的紧张。 闻言,沈昀垂下眼睫,声音低了几分,“只是离开莫林山太久,有些想念爹娘了,便想着写封信问问。” 沈怀卿看着他,见他眼角通红,想必刚才哭过。 又听到他说想爹娘了,一时间心里泛酸。 他抬手摸了摸沈昀的头顶,安抚:“你若想回去,我明日便送你 ” “不我现在不走。二哥还没原谅我,我不能走况且大哥他还不知道母亲没死” “小昀,此事怪不得你二哥。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对不起他。” 沈昀低头咬唇:“我知道 ” “好了,你也大了,有些事我替你做不了决定。早点休息。” 没再多问,沈怀卿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沈昀强撑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他立即坐回案前,颤抖着将那张信纸翻转过来。 烛火映照出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那并非家书,而是一封写给莫林山的密信。 他盯着那些字,眼眶发红,攥着笔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几滴泪砸在纸上,墨迹晕染开,模糊了西郊别院四字。 “对不起 怀卿哥对不起 ”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将信纸折好,塞进一枚小巧的竹筒中。 随后起身走到窗前。 他抬手抵在唇边,一声清亮的口哨响起。 不多时,窗棂上迅速飞来了只信鸽,黑豆般的眼睛歪着头看他。 沈昀伸手摸了摸,嗓音里好似带着几分不忍,“乖,去莫林山。” 信鸽咕咕两声,似在回应。 顿了顿,竹筒系好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反悔。 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信鸽振翅而起,转眼便消失在了窗台。 —— 第二日午时,沈怀卿要来了一匹马。 温瑾川不放心他一人去见顾庆海,说什么一同跟了去。 两人如约而至。 别院后山。 马停在半山腰的松林前,两人望了望四周,同时轻笑出声。 “是个好地方。”温瑾川眯眼望向山周围的绿林,突然感慨。 而沈怀卿却满脸凝重。 六年了。 那个夜晚的血腥味突然漫上喉头。 他记得父亲死不瞑目,记得母亲为保自己引开敌人 更是记得顾庆海站在黑衣人中间冷笑的样子。 一幕幕让他心头紧促。 温瑾川察觉,轻触他袖口。“怀卿?别乱想。” 前头有座凉亭,四周站着八名顾家死士,顾庆海背对山崖而坐,面前小几上还摆着一盏茶壶。 看上去,好像等候多时。 见他们来,顾庆海笑着斟了两杯茶。 “怀卿侄儿别来无恙。” 顾庆海推过茶盏,脸上没有躲过一遭的慌乱,而是气定悠闲。 沈怀卿冷哼,伸手扶过茶杯。 茶杯应声倒地。 “你也配提这个称呼?” 顾庆海不以为忤,反而仰头大笑。笑声戛然而止时,他眼底已漫上血色:“沈兄若在天有灵,看见他儿子这般沉不住气 ” 听到提及他已故的爹娘,沈怀卿已经怒上三分。 温瑾川低声安抚:“忍忍。” 顾庆海抚掌,身子往后一靠:“昨夜子时,我顾家大宅涌进了数名杀手。没错,你们说的是对的。” “既然如此,想必顾老爷知道宛城那些人不可信了。”温瑾川说道。 “当然,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了。” “顾老爷说与我们有笔交易?” 顾庆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我知道怀卿侄儿一直都想着为你爹娘报仇” 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会。“幕后真凶还真是宛城之人。” 沈怀卿咬牙:“告诉我是谁” 第326章 顾家嘎 沈怀卿咬牙:“告诉我是谁” 坐在对面的顾庆海咧嘴一笑:“想知道是谁?拿顾家账本来换。再放了我大哥。” 山风掠过面门,沈怀卿紧了紧手心。“你以为账本拿回去就万事大吉?等我们将宛城那些人一网打尽,你也逃不掉!” “一网打尽?” 顾庆海突然大笑,“你可知他们府里养着多少死士?手里握着多少兵马?”他声音骤然压低:“就凭你千面阁那点人手?” 温瑾川突然横插进来:“事到如今,顾老爷竟还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吗?” “年轻人就是自负。” 顾庆海笑着回了一嘴,慢条斯理整理起被风吹乱的袖口。 杨太守若下台,那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喽啰一个也跑不掉。 可顾庆海却不信沈怀卿有这个可以扳倒杨太守的本事。 只要宛城那些大人平安无事,他又拿回账本离开永安城,到时候他可东山再起。 宛城去不了又何妨,这天下总有他的去处! “行了,话我也说了。想知道杀害你爹娘的真凶,拿我大哥和账本来换。哦对了,如果你能做到,到时候,我还会送你们一份大礼物!” 沈怀卿咬牙:“你做梦!” 顾庆海不慌不忙拿捏道:“怀卿侄儿前日能来报信,不就是怕我死了?我不过是想看看,沈兄的儿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你们不是胸有成竹吗?只要宛城那些人掉马,我自然逃不过。” “你当真以为我会和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做交易?” 顾庆海嘲讽道:“好侄儿,你没得选。” 僵持间,凉亭不远处跌跌撞撞冲上一人,苏氏鬓发散乱地扑到顾庆海跟前:“老爷”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苏氏反应异常诡异,她抖着手勉强开口:“老爷大嫂又在家中发疯,您快回去看看” 顾庆海一把拂开她颤抖的手:“这点小事也值得跑来?让她疯!” “可、可她说”苏氏眼神飘忽,喉头滚动,“她说要一把火烧了西厢房” “混账!” 顾庆海不耐,转头盯着沈怀卿,“明日,最迟明日!带账本来换你想要的。” 说罢拽着苏氏衣袖往山下走去。 温瑾川蹙眉,眼底有些疑惑。“此人奇怪得很,她是谁?” 沈怀卿轻哼,不屑道:“明媒正娶的发妻刚死不久,新纳的夫人。” 闻言,温瑾川更是不解。 “这顾家来此虽有些匆促,没有带下人。可别院里的老妈子也不少,怎的一件小事让顾庆海的夫人亲自传话?” 话音未落,两人顿感不妙,立即纵身跃下山道。 别院朱漆大门紧闭,门缝渗出暗红液体。 温瑾川踹开门的瞬间,浓稠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前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 沈怀卿顿时被惊在原地。 六年前的那晚重新浮现,脑中密密麻麻挥散不去的液体将他捆绑。 动弹不得。 “怀卿!醒醒!” 幸而身旁还有人在,若只有他一人,怕是会沉浸于那晚一同逝去。 后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两人对视一眼,温瑾川猛地拽住沈怀卿跃上高墙。 院中景象骇人,斗笠男子反手握着一柄月状弯刀,刀尖正从顾庆海肥硕的肚腹抽出。 他在血泊里,双手徒劳地捂着喷涌的肠子,喉咙里发出不可置信的气音。 沈怀卿瞳孔骤缩,指甲掐进墙砖。 顾庆海突然仰头,血沫喷溅的唇边蠕动两下,随即被弯刀刺穿心口。 “我、我按你们说的叫回他了”苏氏瘫坐在地,疯狂磕头,“我孩子呢?放了我的孩子!” 寒光闪过,弯刀割开她咽喉时,斗笠下传来沙哑冷笑:“蠢货,斩草要除根。这都不明白?” “走!”温瑾川强行拖住浑身发抖的沈怀卿翻下墙头。 三里外的溪边,沈怀卿一拳砸在礁石上,指节血肉模糊:“他明明就要说出” “我等六年” “我等了六年啊” 温瑾川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离真凶本就一步之遥 而现在 似乎一切都断了。 本以为可以顺着顾庆海这条线,抓出宛城三州所有贪官污吏,从而一举歼灭萧太傅一党。 现在 他也开始犯难。 只能希望白倾尘能有什么好消息了。 沈怀卿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抓住温瑾川的衣襟:“不对这不对!他们怎么会知道顾庆海在西郊别院的!他们怎么得知的!” 话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推开温瑾川,抱头蹲下:“有人泄露了是谁是谁! “怀卿!你冷静些!” “冷静?”沈怀卿突然笑出声,眼底通红:“你叫我怎么冷静啊顾庆海死了!他死了!我爹娘的仇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崩溃的哭喊迟来了六年。 爹娘死的那一年,他将自己关了整整一年。 不哭不闹。 过得像个提线木偶般没心没肺。 是仇恨,让他坚持到现在。 然而 唯一能让他坚持下去的都没了 都,没了 “总会有办法 ” 沈怀卿怒吼:“还有什么办法!宛城那么多人,你告诉我怎么查!” 温瑾川咽了口唾沫,他也很难过。可他一旦束手无策,沈怀卿便当真坚持不下去了。 他不能倒下,他得拖着他一起往前走。 “顾庆海不是曾提起过一位周大人 ” 沈怀卿冷笑:“普天之下,姓周的有多少?” “你别急,周姓虽多,但宛城能有实力培养杀手的却一定没几个。” 话落,沈怀卿这才冷静下来。 温瑾川覆上他的手背,承诺:“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返回去找出那个泄露消息的人。你放心,我定会助你将杀害你爹娘的凶手绳之以法。” 沈怀卿踏入千面阁大门时,整个身子都摇摇晃的。 顾庆海被刺穿胸口的画面,总是让他想起他爹死时的那幕 十七与顾辞在阁中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立即三两步跑去。 “什么交易?谈得如何?”十七问。随后见沈怀卿心不在焉的神情,眉眼皱了皱。 温瑾川看了眼十七身旁的顾辞,犹豫着要不要说。 还未开口,沈怀卿直接越过他们,机械地往前走。 顾辞眼底忽闪,他知道出事了。 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 这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见沈怀卿这副模样。 好似对周围一切都丧失兴趣,有一种绝望之感。 他上前,故意拦住沈怀卿,小心发问:“出什么事了” 沈怀卿抬眸无神的望了眼顾辞,随即又垂头,将他推开。 顾辞发愣,不安感上涌。 他急忙看向温瑾川:“温公子?” 温瑾川喉结滚动,余光瞥见沈怀卿砰地摔上房门,“全死了。” “什么?” 顾辞瞳孔放大,连带着十七也被惊了一下。 “不可能” “西郊别院,无人生还。”温瑾川叹了口气,随即眼睛变为狠厉:“有人泄密。” 十七垂眸,泄密? 知晓顾家在西郊别院的,除了他们几个和千面阁,以及御林卫。 会是谁泄露的? 御林卫几乎从未到过永安城,也没去过宛城。那边的人想要收买几乎不可能。 提前安插眼线,那就更不可能。 怕是千面阁里出了奸细。 顾辞倒退两步,突然发疯似的冲向马厩。 十七反应极快,上前拦下:“你要去哪?” “十七我祖母在那” 崩溃的语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十七心头一颤。顺势牵出一匹黑马:“走,我陪你。” 顾辞眼角泛红,冲他道了一声极低的谢谢。 温瑾川侧身避让,两匹马直奔大门。 他跳上房顶,甩出令牌:“十七!带御林卫跟上,见到斗笠人立刻发信号!别院的尸体不许动,直接去报官。必定让官府的人彻查到底!” 十七抬手接过。 温瑾川这才叫来阁中门人问道:“这两日,谁有外出过?” 门人沉默了会,好似在细想。 “巳时三刻,厨娘刘氏外出采买。未时,城外商队前来提货便走了。申时” 门人讲了许多,可这些人都不曾得知顾家在西郊别院。 “还有吗?” 门人摇头,随即又突然想起什么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温瑾川眯眼冷声:“说,不许隐瞒。” “昨夜二公子房间上方,有只信鸽路过。” “信鸽?” 门人立即解释:“但那是我们前任阁主所养,想必是二公子在与前阁主联系。” “你口中的二公子是谁?” “阁主的义弟。” 温瑾川指尖紧握,点了点头。 —— 十几匹马速度惊人的穿过城内街道,吓得百姓躲在摊后迟迟不敢乱动。 十七忽然高声:“小久,你去报官。就说西郊别院出了命案。” 小久点头,立即勒马换了条道。 顾辞的速度越发加快,心底也越发急切。 无人生还四字他没有亲眼见到万万不会相信。 “再快点!”马鞭用力一挥,马匹再次加速。 十七紧随其后,眉头紧锁。 转过最后一个山道,西郊别院的轮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顾辞的心沉了下去,大门敞开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已经飘散到路上。 “小心埋伏。”十七压低声音,示意身后的御林卫分散包围。 顾辞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几乎是跌下马背,踉跄着冲向大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抽搐,尸体随意躺着,鲜血覆盖了大片砖地。 顾辞咽了口唾沫,跳过一具具尸体,疯狂地翻看着每一张面孔。 不是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十七带着御林卫迅速搜查了整个前院,确认没有活口后,对顾辞摇了摇头:“没活口,去后院看看。” 顾辞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十七穿过回廊。 每走一步,血腥味就更浓一分。 后院的景象更加惨烈,顾庆海肥胖的尸体仰面朝天,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 苏氏倒在血泊中,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 十七快速扫视一圈,“你确定你祖母在这里?” 顾辞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我不知道但大哥说过,祖母被父亲带走了。” 话落,十七下令,御林卫开始逐个房间搜查。将别院彻查了个遍,都没有老太太的踪影。 “不对为什么别院连我祖母的一件衣物都没有?” “这么说来你祖母并未至此。”说到这,十七双眸发亮:“顾辞,你祖母应该没事。” 只要尸体未找到,那便是好事。 顾辞稍稍冷静下来,刚松了一口气,小久便带着官府的人马赶到。 小久勒马停在门前,李大人立即下马疑惑着走近。他刚迈入大门就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骤变:“这这是” 十几个衙役跟在他身后,看到院中惨状,有几个年轻的面色发白,差点吐出来。 李大人强装镇定,转头对身后人命令道:“快去请仵作!再调两队人手过来!” 衙役领命而去。 十七站在院墙上,看着官差们封锁现场,低声道:“官府已经接手,我们不宜久留。” 顾辞却摇头:“我爹已死,宛城那些人便无从查起。我们得做些什么 ” 十七嘴角微勾,两人相视一笑。 别院收拾尸体的衙役中,年轻的那几个实在坚持不住跑出大门,寻了一处角落狂吐。 刚吐完,便见两人慌慌张张跑来。 那衙役皱着眉头大叫:“你们两人!鬼鬼祟祟的干嘛呢?给我过来!” 十七与顾辞躬着背低头走近道:“官爷!我们可是良民,啥也没做。” 衙役厉声:“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慌起来了!” 顾辞插嘴:“怎能不慌!官爷有所不知,我与家弟方才路过这,看到一伙凶神恶煞之徒!可把我们吓坏了!” 衙役一听,莫非这俩瞧见了这场命案的凶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功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一把抓住十七的手腕:“那些人长啥样?” 十七故作惊慌地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官、官爷,小的不敢乱说那些人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样子,腰间还别着刀往、往码头方向去了” (明天顾夫人和顾辞母亲现身) 第327章 私册 “码头?”衙役眼珠一转,“哪个码头?你们可看清楚了?” 顾辞凑上前:“回官爷,那方向应该是龙舟码头。官爷没听说吗?昨日龙舟码头停了艘大船,小的前些年在宛城做过买卖,那船上人的打扮像是宛城人的穿着和我们方才撞见的人一样!” “宛城来的?!” 十七趁机添油加醋:“可不是嘛!那船上下来的人个个都戴着斗笠,有个领头的还拿着把弯月似的刀” 衙役面色凝重,嘴里念着。 宛城 大船 弯月刀 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坏了!”说着转身就往院里跑,边跑边喊:“李大人!李大人!有线索了!” 十七和顾辞对视一眼,悄悄退到人群外围。不多时,就见李大人带着几个心腹急匆匆地往码头方向赶去。 “成了。”顾辞低声道。 十七眸底下沉:“也不知这个李大人敢不敢查。” “前些日,我和主人到过官府。那李大人曾透露过宛城的杨太守,看他样子应该是不敢的。但若能提供些线索的话或许对我们来说是个突破口。” “希望。” 顾辞沉思片刻:“走,跟过去瞧瞧。” 十七点头。 两人避开官差的视线,抄小路直奔龙舟码头。 大船仍停靠在岸边,船上有几抹身影。缆绳正被收回,似乎是要开船。 李大人带着衙役站在码头边,神色犹豫,不敢贸然上前。 顾辞冷笑:“他怕了。” 十七眯起眼睛:“那就让他不得不查。” 他弯腰捡起一枚石子,指尖一弹,石子瞬间离手,砰的一声砸在船壁。 “什么人!”船上立刻传来一声厉喝,几个黑衣人从船舱冲出,狠厉地扫视四周。 李大人见状,脸色大变,下意识后退几步。 十七趁机掩面,变了个语调高喊:“官爷!就是他们!方才在别院行凶的就是这些人!” 黑衣人闻声,目光锁定李大人一行。 李大人额头冒汗,强撑着喝道:“本官奉命查案,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可是永安城巡抚李大人?” “正是。” 那人笑着上前,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举起。 提醒:“大人可眼熟?” 李大人定眼一瞧,浑身瞬间僵硬。 果真是那位 黑衣人将令牌收回袖中,嗓音压得极低:“李大人是聪明人,想必知道这案子该怎么结。” 李大人的官袍后背已经湿透,喉结滚动两下:“这一日里死这么多人,下官下官不好交差啊” “西郊别院年久失修,昨夜天雷引发,不幸走水。李大人,这由头可好?”黑衣人指尖在李大人的官身上点了点,似有威胁的意味。 李大人陪笑,“下官明白!” 黑衣人满意地眯起眼睛,跳回船上:“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不过折子递上去前,我等会前来过目。” 码头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差点将李大人的乌纱帽吹落。 大船开动,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肆意离去。 而码头对面的棚子里,十七与顾辞已然离去。 天色渐晚。 府衙里烛火还通明,十几个衙役满头大汗。刚处理完三十多具尸体的他们已然快累瘫。 “都警醒些!” 李明秋扶着腰身,指使着衙役们。 巷口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十多个黑衣人,手握弯刀。 乍眼一看,很像是白日里大船上的那些人。 但若看仔细了,其实衣着就有很大的出入。手中的弯刀也与那些人不同。 为首之人不知冲着谁点了点头后,压着嗓音开口:“走。” 很快,十几位黑衣人迅速将李大人堵在了官府大门。 “李大人不该去码头的。” 李明秋与几位衙役被吓蒙,十几人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看着那些人手中的弯刀顿时明白,宛城那位是要灭口!急忙祈求道:“饶命啊!下官下官不是已经应允” 为首人轻哼:“我们大人说了,死人才最安全。” 此话一出,李大人踉跄后退。 “诸位好汉!折子我都按你们说的写了!西郊走水,天灾所致 ” 围堵的众人不给任何机会,提刀直取咽喉。 李大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伴随着衙役们的惊呼,大刀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子震碎。 一柄长剑逼退为首之人。 小久一个跳跃将李大人护在身后,赶来的御林卫个个提剑怒指。 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即撤去。 李明秋这才松了口气。 小久收起细剑,扫了一眼黑衣人逃窜的方向,确定他们离去后,这才转身对李大人道:“李大人,您没事?” 李大人惊魂未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多、多谢少侠相救!若非少侠出手,下官今日怕是 ” 小久打断他的话:“李大人,在下来自宫中御林卫,与温,白两位大人来此地办事。温大人得知您今日到过龙舟码头,与船上的人有过交集。他怕您出事,特意让我等前来看看。” 李大人神色一僵,眼神闪烁,想起了那日在朝堂,一男子手持官令现身。 “可是白倾尘白大人?” “是,您见过的。” “你们在在调查那船上的人?” 小久点头。 “不错,我家大人乃是当今圣上钦点,前往宛城彻查贪腐之案。因些许缘故,便在永安稍作停留数日。近日听闻龙舟码头有一艘自宛城而来的大船,遂查探了一番。” 李明秋喉头发紧 圣上钦点 小久疑惑问道:“李大人,白日时您与船上人是有过什么矛盾吗?” “我 这 ” “您不想说也无妨,不过您也瞧见了,若不是我们赶来及时,这会您恐怕” 李大人面露难色,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少侠有所不知,此事牵涉宛城杨太守 ” 小久眼睛一亮:“杨太守?” “那群手持弯刀的杀手,乃是宛城副察使周成的麾下,而那周成,又对杨太守言听计从!不仅如此 宛城的多数官员,几乎皆被杨太守收买,甚至连永安城的商户,顾家也不例外,皆在为其效力!” 李大人招了招手,神情有些紧张。他担心这些话会被那些人折返回来听到,便带小久去了官府里。 小久抱臂而立:“既然是一伙的,那他们为何要灭顾家?” 李大人擦了擦汗:“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看着李明秋害怕的样子,小久眉毛上挑。 想着十七和顾辞教他的话,继续说道:“或许是没利用价值了。” “这” “哎,顾家可惜了。”小久叹息:“我家大人受陛下指令彻查宛城,他们若再坚持坚持,说不定也不会遭受灭门了!” 闻言,李明秋噤了声。 他今日不过去了趟码头,也表明自己会帮他们隐瞒灭门惨案。 可最后,竟也难逃一死。 而小久的这番话不就是在告诉他,如果杨太守还未被端,那他便一日不得安全。 或许他的下场便会和顾老爷一样! 他在心里衡量着:若有当今陛下撑腰,说不定真能将宛城那些毒瘤一网打尽! 李明秋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官袍袖口:“少侠,你家两位大人查得如何?可有把握将宛城那些人 ” 小久眉头紧锁,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李大人,实不相瞒,我家大人原本已掌握了一些关键线索,可如今顾老爷一死,许多证据都断了”他摇了摇头:“眼下,怕是又得从头查起。” “从头查?!”李明秋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急得额头沁出冷汗,“这,这怎么行!那些人今日敢来灭口,明日说不定就说不定” 他越说越慌,后背已被吓得浸湿。 仿佛那些黑衣人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久故作无奈:“李大人,查案之事急不得,尤其对方是杨太守这样的权臣,若无铁证,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您说对吗?” “可我等不了啊!”李明秋一把抓住小久的手臂,急切道:“少侠,下官·下官可以作证!那艘船、那些杀手,下官亲眼所见!还有顾家灭门一事,分明就是他们所为!” 小久目光徽动:“李大人,空口无凭,您可有物证?比如那船上之人与杨太守往来的书信?或是他们提及此事的只言片语? 李明秋一怔,随即咬牙:“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巡抚,怎会有这些不过” “不过什么?” “三年前,那边的人不知要运什么东西去往皇城,而水路是必经我们永安城的龙舟码头。那年下官留了个心眼,暗中记下了他们的船号和往来日期。他们每隔三个月就会运送一批货。” 小久忍下心中跳跃:“李大人,这些记录可还留着?” 李明秋紧张地搓了搓手:“下官下官都记在一本私册上,藏在家中密室。可若是被他们知道” 小久立刻正色道:“李大人放心,只要您肯交出这本私册,我家两位大人定会保您周全。陛下对宛城之事极为重视,绝不会让忠臣良将寒心。” 李明秋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下官这就命人取来。” 泛黄的私册呈上时,他还有些担忧:“仅凭这些有用吗?” 小久有些恍惚。 他也不清楚这些记录能不能帮上忙,但总比没有的好。 “哎,若有宛城官员勾结的名单,一个个去排查,怕是会简便的多。可惜啊 ” 道别之时,已经是深夜。 小久出府衙后,立即往十里开外的客栈奔去。 推门进去时,十七一个箭步冲上前:“怎么样,他可信了?” “这李大人都快被您吓傻了,怎会不信?” 说完,小久竟当着十七的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喝下。 客栈里的某个角落,还躺着几把劣质弯刀。 顾辞笑道:“性命交关,他怎会有其他思考能力。” “那他有说出什么线索?” 小久扬头,得意的拿出私册。“十七公子,您不得 ” 十七见状,立即接过。“放心,等回宫,我一定在陛下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 小久乐呵点头,随即退出了客栈。 “我们该回去了。”顾辞说道。 “走。” —— 有了新的线索,顾辞与十七火速赶回千面阁,刚迈过大门,两人便瞧见前院数十名门人围作一团。 顾辞蹙眉,快步上前,拉住一名门人问道:“发生何事?” 那门人见是顾辞,面露焦急:“阁主在抓内奸,说是有人泄露了顾家的消息导致被灭门。方才有人指认,昨夜曾见二公子房顶有信鸽飞过,阁主便带人去了二公子院里,至今未出 ” 顾辞闻言,眼皮颤了颤。 阿昀?可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不解是不解,但更多的是担心。 白日里,沈怀卿那模样他从未见过。他担心沈怀卿一时冲动,会伤到阿昀。 想也不想直接去到了沈昀的房间。 门是被他一脚踹开的。 房间里,沈昀坐在软榻上,低声抽咽。 而沈怀卿满含怒意站在他面前,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 抬起的手怒指少年,眼底黯淡无光,只剩愤怒。 顾辞好似误会,以为沈怀卿对沈昀做了什么,直接冲上前一把将他推开。 转身护在沈昀身前,急声问道:“阿昀,你怎么样?他有没有伤你?” 沈昀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连连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接二连三的道歉,让顾辞僵住。 他瞬间明白,泄露消息的人真的是阿昀 顾辞还未来得及细问,房门便被一名门人猛地推开。 那人神色慌张,抱拳急道:“阁主!前任阁主来了!” 沈怀卿原本阴沉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师父?” 强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下令:“召集所有人,随我去大门迎接。” 说罢,他转身便往外走。 沈昀见状,慌忙擦去脸上的泪珠,快步跟了上去。 顾辞看着两人的背影,越发不解,但也立即跟上。 大门外停了数十匹马,以及两辆马车。 前方车帘被小厮掀开,千面阁前任阁主木青云走了下来。 随后伸手,一身着朴素长裙的女人被牵出。 沈怀卿与沈昀没什么表情,倒是顾辞睁大了眼,那是顾夫人。 他明知道顾夫人还活着,但亲眼见到还是被吓了一跳。 随即另一马车也走下来一女人,这下不止他,沈怀卿也同样愣住。 众人盯着那女人走到顾辞面前,笑了笑,唤了声:“阿辞,好久不见。” (最近状态好差,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感觉每句话都狗屁不通 乱七八糟的 ) 第328章 六年前 十四岁的沈怀卿浑身是血,骑着顾辞母亲给他备好的快马离开了顾家大宅。 沈家大院的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黑夜。 他用尽全力踢了下马腹,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了其余伤口。 被弯刀划破了好几处皮肉,随着马背颠簸不断。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也不敢停下。 身后可能还有追兵,母亲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他不能辜负。 他要活下去,总有一天 他要向顾庆海讨回一切! 不知逃了多远,也不知逃到了哪。 只感觉身下的马匹速度越来越慢,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血浸透了半边衣衫 眼皮也在慢慢合上 在一个半山腰的下坡路,马儿前蹄一软,沈怀卿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身子直接砸向路边的碎石堆上。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陌生的房梁进入了他们的眼底。 “怀卿哥哥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怀卿愣了会。费力地睁开眼。“阿昀?” 沈昀点点头。 沈怀卿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朴的竹屋里,身上缠满了绷带。 “这是哪?” “莫林山。”沈昀扶他坐起来,“怀卿哥哥,你睡了三天。” 房门被推开,一女人手捧着汤药走进。 沈怀卿抬眸望去,哑声道:“顾夫人?我以为你们早已离开永安城了。” 顾夫人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轻笑着摇头:“哪是这么容易离开的?千面阁难不成丢下不管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几抹冷意,“况且,顾庆海没死,我可不想就这么走了。” 听到顾庆海三个字,沈怀卿浑身一僵。母亲破窗而出的那一眼,父亲被乱刀砍倒的身影突然涌现 脑袋炸裂般地疼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 睡了多久?我爹娘他们 ”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顾夫人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你娘被挂在城外高墙整整三日 活生生被熬断了气。” 她声音很轻,可沈怀卿却只觉得尤为刺耳, 他猛地撑起身子,伤口几乎全体崩裂。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救她?!阿昀当初假死,我也帮了忙!为什么你们不救我娘?!” 沈昀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后退一步,眼眶含泪的躲到了顾夫人身后。 顾夫人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不想吗?” “顾庆海为的就是引你现身,那些杀手几乎没离开过!但凡靠近城墙百步者,格杀勿论。” 沈怀卿的拳头攥得死紧,唇角也被他咬出血渍。 “怀卿啊,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也会救下你母亲。但你心里清楚,那顾庆海不知道勾结了谁,背后势力通天,我们没办法匹敌。” “三日三日顾辞哥呢?明昱哥呢?!他们在哪!他们在做什么!” 沈怀卿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崩溃地哭出声来。 十四岁的少年浑身发抖的蜷缩在床上,阿昀红着眼,小心翼翼上前抱住了他。 木青云顺势踏入。 他摸了摸男孩的头顶,安抚了会。随即看着床上崩溃的人儿,眼神微眯:“想报仇吗?” 木青云的嗓音就这么冲进沈怀卿的耳中。 他抬头,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床前。 右手却握着一根拐杖。 沈怀卿的呼吸滞住,“你是谁?” 木青云淡淡道:“木青云,小昀的生父,千面阁阁主。” 沈怀卿颤了颤眼皮。 顾夫人轻声道:“怀卿,我们可以帮你。” “帮我?”沈怀卿冷笑,眼中恨意翻涌,“怎么帮?是能让我娘活过来,还是能现在就去杀了顾庆海?” 木青云神色不变,“现在还动不了他,再者杀你爹娘的真凶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你说什么” “你爹娘死得蹊跷,顾庆海一个商贾,哪来的本事调动那么大批杀手?只有一个原因,你爹娘得罪了人,而顾庆海拿了你爹娘的人头当了投名状。” 顾夫人叹了口气接过话:“你来顾家时,才九岁。很多事,你爹娘都没有告知你。但现在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木青云拄着拐杖随意的走了两步:“顾庆海不过是踩着你爹上位的卑鄙小人。你难道真想让那些人逍遥法外?” 沈怀卿垂眸,盯着床面发呆:“为什么帮我?” 木青云的拐杖点过地面,沉声:“因为你足够恨,仇恨会让你坚持下去。” 窗外掠过一阵凉风,顾夫人将手收进衣袖。而沈昀把脸埋进了他阿娘的衣摆里。 沈怀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的血沫溅在被褥上。 “怀卿哥哥!” 沈昀哭着扑上来要扶,却被木青云一把拦住。 “沈怀卿,你没得选。你只有留在莫林山,留在千面阁才有机会报仇!”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少年,“想想你娘被吊在城墙上的样子,想想那些刀是怎么砍进你爹的骨头 ” “够了!” 沈怀卿猛地抬头,眼睛充斥着血丝。他竟生生将床头一根硬木折断,咬牙切齿:“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木青云终是满意点头。 在莫林山养伤的头一个月,沈怀卿几乎日日都在高烧中度过。 伤口反复溃烂化脓,请来的大夫索性也在莫林山住下。 十岁的沈昀一天下来,除了睡觉时,几乎守在沈怀卿的房间,寸步不离。 “怀卿哥哥,喝药了。” 沈怀卿睁开眼,瞳孔里映着那张小脸蛋。有时候的他会分不清,这是在莫林山还是顾家。 “今天是第几日了?” “第二十七天。”沈昀舀起一勺药,“阿娘说再坚持三天,伤口就能结痂了。” 药汁入口,苦得舌根发麻。 沈怀卿突然想起去年生辰,母亲特意为他熬的雪梨汤。 那时,他还特意让母亲多煮一碗,只为和顾辞一起吃。 那甜味好似还在舌尖,可煮汤的人已经没了。 又想到了母亲,以及那个忘不掉的人。他猛地侧头,一口血喷在沈昀的衣襟上。 “阿昀!” 顾夫人闻声冲进来,手里还沾着捣碎的草药。她迅速按住沈怀卿,转头对吓呆的儿子道:“把陈大夫叫来。” 大夫进来时,沈怀卿已经陷入昏迷。 陈大夫三指搭在少年腕上,眉头紧锁,“心脉郁结,这样下去,伤还没好,人就先废了。” 沈昀眨巴着眼睛,他仰起头,拽上顾夫人的衣摆:“阿娘,孩儿有办法 ” 顾夫人低头看他,眼底浮起几分犹豫:“阿昀,你怀卿哥哥现在受不得刺激。” “可这样下去 ”沈昀突然踮起脚,凑到顾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顾夫人眼睛发亮,立即点头离去。 三日后,沈怀卿在剧痛中惊醒。 他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顾辞站在火光里,手持弯刀,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和。 “顾辞哥哥 放了我娘 ” 他不管如何哀求,梦里的顾辞无动于衷。 沈昀见他睁开眼睛,立马凑过来。 “怀卿哥哥能走动吗?” 沈怀卿试着动了动,断裂的肋骨虽有些疼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但撑着床头慢慢坐起来:“应该可以。” 沈昀取来一件皮大氅披在了沈怀卿身上,又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 便带着他去到了莫林山的另一侧。 当走过最后一道小路后,沈怀卿的呼吸突然凝滞。 两座墓碑立在月光下,碑前供着云梦城特有的糕点,香炉里三柱线香已经快烧完了。 “怀卿哥哥,很抱歉,你爹娘的遗体被顾庆海一把火烧没了。不过,我让娘亲派人去了趟云梦城。” 沈昀蹲下身,指着墓碑,“从你们旧居的箱里找到了沈伯母最爱的绸缎,还有沈伯父曾提起过的玉雕。” “你以后若是想他们了,可以来这 不要自己一个伤心 好吗?” 稚嫩的语气让沈怀卿泣不成声。 “谢谢你阿昀” 当日,沈怀卿便在那墓碑旁呆了一夜。 顾夫人来接人时,少年正跪坐在墓碑前,背挺得笔直,肩头积了一层露水。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拂去碑上落叶。 “怀卿,”顾夫人轻声唤道。 他们在顾家相处了五年,也算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如今无父无母,怎叫她不心疼。“该回去了。” 沈怀卿机械起身,跪了一夜的双膝像是感觉不到痛处,眉头也不见他皱一下。 转身时,顾夫人不由一怔。 眼前这个眼神清明的少年,与头一月判若两人。 身后传来枯叶被踩碎的声响,沈怀卿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三日后就要入阁了,一年受训。考虑得如何?” “沈阁主认为我还有选择?” 木青云拄着拐杖走近,目光落在那两座无字碑上。“你当然有。现在转身下山,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没人会拦你。” 沈怀卿带着怒火抬头:“然后让我爹娘死不瞑目?让顾庆海和那些畜生逍遥快活?您明知我不会走,说这些做什么?” 木青云嘴角上扬:“既然如此,还不改口?” 少年发愣,随即反应过来。 双膝触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三日后。 莫林山的清晨总是带着湿冷的雾气。 沈怀卿站在竹屋前的石阶上,盯着远处失神。 “怀卿哥哥,该喝药了。” 沈昀端着药碗从屋内走出,十岁的孩子踮着脚将碗递到他面前。 沈怀卿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距离那场变故已过去一个月,他的外伤基本痊愈。 “阿昀,师父在哪?” “爹爹在书房,怀卿哥哥要入阁了吗?” 沈怀卿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沈昀的头发,转身向竹林深处的书房走去。 莫林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普通的几间屋子,但在山里来说很是隐蔽。 这也就是顾庆海为何一直没有找到沈怀卿的缘故。 沈怀卿推门而入时,木青云正用一把小刀削着一块人皮面具。 “来了?” 木青云头也不抬,“明日入阁仪式,你准备好了?” 沈怀卿站在桌前,深吸一口气:“师父,入阁前我想下山一趟。” 木青云手中的刀停顿了一瞬:“去哪?” “顾家,我想见一个人。” 书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木青云放下小刀,表严肃:“你可知,若被顾庆海,我没办法救你。” “我知道,但师父放心”他笑着指向木青云手中的人皮面具,“我不会被发现。” “为什么要见他?” 沈怀卿低头,“没什么,问一句话而已。” 他想问顾辞,为何将他与母亲的藏身之所泄露给顾庆海。 他想知道为什么。 木青云沉默片刻,突然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新的面具扔在桌上:“不要逗留太久。” 沈怀卿伸手去拿,却被木青云按住:“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动手。你若暴露身份,千面阁不会救你。” “我明白。” 沈怀卿抽出手,小心地将面具收进袖中。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漫长。沈怀卿戴着面具,化作了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混在进城的人群中。 永安城还是如之前一般喧嚣。 顾家大宅的大门紧闭。 沈怀卿站在街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一个多月前,他就是从这里浑身是血地逃出来,而父母却永远留在了里面。 “这位爷,您找谁?” 管家见他在门前徘徊,主动上前询问。 沈怀卿压低声线:“在下求见顾二少爷。” 管家上下打量他一番:“二少爷一月前外出,至今未归?” “外出?去哪了?” 管家也不太清楚的说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不过啊我听说,二少爷和大少爷在一起,想必是出门游历去了。” 游历 沈怀卿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顾庆海害死了他爹娘,顾辞竟然还有心思去游历?明明知道他没死,为何不去找他! 顾辞!你竟这般无心! 他强忍着怒意问:“不知二少爷何时回来?” “这可说不准。” 管家摇头,“要不您留个口信?” “不必了。” 沈怀卿转身离开,指甲已经刺破掌心。 第329章 五年前 清明轩地窖的水滴声是顾辞计算时间的唯一依据。 嗒。 第四十二声。 铁链随着他的挣扎发出声响,手腕早已磨得见骨。 他好像被吊了两天了。 脚尖勉强触地,却使不上力。 双腿早已麻木,膝盖以下又冷又沉。 虽是白日,可地窖里没有一扇窗户,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年了啊 离母亲跳井身亡,沈怀卿爹娘惨死已经过了一年 每次被顾明昱重罚时,他总会想起那晚。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阿昀死的时候,顾夫人还在,母亲还在,甚至沈怀卿也会挡在他面前。 顾明昱哪怕再恨再怨,也不会真的把他往死里折磨。 后来,顾夫人终究没能熬过丧子之痛,不幸病逝。 顾明昱对顾辞,以及对顾庆海的恨也愈发深厚。 沈家遭遇变故。 沈氏夫妇惨死,沈怀卿下落不明。 他的母亲也在同一天跳井身亡。 护他的三人都没了。 顾明昱彻底住进了清明轩,整日酗酒、发疯,而顾辞成了他唯一的出气筒。 这一次,不过是因为送茶时手抖了一下,茶水溅湿了顾明昱的衣袖。 只听得一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 便被吊在这两天。 这一年,这句话他已经听过不下十次。 而最多的一句是:“阿昀若是还活着,绝不会像你这般没用。” 他想反抗,想问他的大哥自己有什么错。 那些汹涌的委屈哽在喉头,母亲同样葬送在顾家,凭什么所有的罪责都要由他一人背负?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阿昀被大火吞噬的画面就会在眼前闪现,他自己却完好无损。 于是所有的不甘与怨愤,都化作了认命的沉默。 这些不满,委屈,便成了应该受的。 “放他下来。” 顾明昱的声音从面前传来,顾辞费力抬头,看见兄长的靴尖踩在软垫上。 他下意识往后缩,被绑缚的双手也开始发痛。 一男子上前解开铁链。 顾辞的双脚刚一触地,便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男子慌忙架住他的胳膊,才没让他摔在地上。两人正要往外走,却听见顾明昱冷冷道:“我让你扶他了吗?” 男子愣住,顾辞不想连累旁人,用尽力气推开搀扶着他的男子。 失去支撑的他,膝盖直直砸在地面。这一跪,险些让他昏厥。 顾明昱寻了一张空椅坐下,抬手在额间轻揉。“二弟既然喜欢跪,那便跪着。” 顾辞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发白的脸色。 膝下的疼痛从骨缝里渗出来,可他已经麻木了。 顾明昱懒散地靠在椅背,就这么看着浑身颤栗的顾辞。 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顾辞张了张嘴:“大少爷想听什么?” “听什么?”顾明昱双眸发紧,指尖勾了勾。“过来。” 跪在地上的人皱了皱眉,咬着牙,用膝盖一点点往前挪动。 每挪一寸,膝盖骨便像在刀尖上滚过,疼得他冷汗直冒。 终于挪到顾明昱脚边时,整个人摇摇欲坠,呼吸急促的不成样子。 顾明昱一把拽住他的头顶,逼他抬头,“听你认错!听你求饶!听你说,你这条贱命,根本不配活着!” 顾辞被迫仰着脸,视线模糊中,他看到顾明昱眼底的恨意。 他觉得可笑。 认错?他错在哪儿?错在活着?错在 没能替阿昀死在那场大火里? 可他说不出口。 他忽然有些嫉妒,同样都是顾庆海的儿子,同样都是顾明昱的弟弟,为何他却遭父亲冷落,受兄长厌弃。 那大火关他何事? 烛台倒落又不是他所为,凭什么将一切事都怪罪于他! 他恨不得书房走水那日,死的是自己。 这样的话,大哥会不会像现在念着阿昀一般,念着他? 也许会 人啊总喜欢念着已经不在世的人。 顾夫人去世,整个顾家大宅为他默哀。而他的母亲没了,却无一人问他难不难受。 包括那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父亲。 不过 沈怀卿在的话 一定会抱住他说:顾辞哥哥别难受,你还有我。 可是 他也不在了。 “是啊我错了错在,没能替阿昀死。”顾辞声音很小,却字字清晰。 顾明昱呼吸停滞,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他肩上! “你也配提阿昀?!” 顾辞被踹得仰倒在地,疼得他双眼发黑。喉间迅速涌出一股腥甜。 “我不配大少爷就配么?”他咳嗽两声,嗓音沙哑。 “阿昀三岁开蒙,是我握着他的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他怕苦不肯吃药,是我用蜜饯哄着。” “夜里踢被子,是我一次次起来给他盖好。” 顾明昱的拳头紧拽:“闭嘴!” 可顾辞像是没听见,继续道:“那年花灯节,他非要出去。是我背着他走了三条街” “我叫你闭嘴!”顾明昱大怒,半蹲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我做这些时,大少爷你在做什么?父亲在做什么?夫人又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想到了沈怀卿,想到了顾庆海对沈家做的一切。 一时间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他可以埋怨顾庆海,埋怨顾明昱,可他最不该带上一个因此病逝的人。 顾辞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顾夫人对他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他与母亲这些年来,全靠顾夫人的照拂。 但凡顾夫人表现出对他们一丝不满,他们的日子都不会这么好过。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在编排一个已逝之人的不是? 顾明昱的手在发抖,眼底的震惊与痛楚几乎要溢出来:“你 ” 顾明昱的表情比任何刑罚都让顾辞难堪。 他喉头滚动,挣开顾明昱的手,硬撑着跪直身子,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记狠厉的耳光! “是我混账!” 这一下打得极重,唇角立刻见了血。顾辞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随后俯身磕头。 额头贴着地面,再不敢起身。 “我不是有意求大少爷赐罚。” 顾明昱盯着地上颤抖的身影,眼中的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 “你说的对,我们不配。” 闻言,顾辞瞬间慌乱。 他抬头紧张的拽向顾明昱的裤腿:“大少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话您打我您骂我只求您别” 话还未说完,顾明昱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没错,错的是我是顾家上下所有人的疏忽,才导致阿昀出事。我怎能怪你?顾二少爷。” 顾辞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顾明昱的话像一把尖刀,一点点剜着他的心。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宁愿顾明昱暴怒之下将他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愿看到对方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他。 他真的接受不了 慌乱间,视线落在地窖角落散落的刑具上。 那里有一条他再熟悉不过的鞭子。 顾辞几乎是爬着过去的,双膝在地面磨出两道血痕。 他颤抖着抓起那条鞭子,又艰难地爬回顾明昱脚边。 双手高举,声音哽咽:“大少爷求您您打我怎么打都行只求您别别这样” 鞭子的重量在他手心发颤,可顾明昱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丝毫要接过的意思。 顾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转头看向方才扶他的男子,眼中除了绝望没有其他。 他踉跄着爬到男子跟前,将鞭子硬塞进对方手里。 “老规矩打”顾辞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语气满是慌乱:“快快动手” 男子吓得脸色发白,握着鞭子的手不住抖动。他求助地看向顾明昱,却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 顾辞死死按住他的手:“求你打啊!” 地窖里窒息得可怕,顾辞急促的喘息声响彻每个角落。 见男子迟迟不动,他突然发狠似的抢回鞭子,抬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抽。 “等等。” 嗓音一出,顾辞小心翼翼的抬眸,眼泪也不争气的落下。 “给我。” 两个字没有任何语调,顾辞想也未想爬回他面前,双手恭敬递过。 本以为鞭子要上身,害怕的闭上眼。 可等了好一会儿,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啪嗒一声,长鞭被顾明昱丢在了地面。 顾辞怔怔地望着顾明昱,满是不安。 “大少爷,没有下次求您别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挨一顿打,这事儿就能揭过去?” “不不是我我刚才只是” “只是一时冲动?” “是是一时冲动” 顾明昱咬了咬牙,压下胸腔怒气,坐回原位。 “我今日来,是有事让你去做。” 话落,顾辞立即将额头重新扣回地面。 “大少爷尽管吩咐” “今日花灯祈愿节,”顾明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在千面阁阁主木青云手上,看到了母亲的步摇。” 顾辞额头离开地面,视线下垂:“大少爷想让我去千面阁将那步摇盗出?” “那步摇你也见过,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母亲待你不薄,那就用行动证明。” “是” “哦对了你可知千面阁今日换主了吗?” 顾辞咽了口唾沫,摇头。 他被吊在这两日,又如何得知。 况且千面阁换主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知道。 “你猜是谁?” 顾明昱忽然提高音量,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沈,怀,卿。” 三字一出,顾辞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沈怀卿? 失踪了一年,突然重新听到他消息的顾辞,怎么也没想到那人会成千面阁阁主。 如今重新现世,他想做什么? 是回来报仇的吗? 不过,直道他还活着 总归是高兴的。 可为什么 心里却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一年来 他经历了什么? 能接手整个千面阁,可想而知,沈怀卿不知做了多少,才爬上这个位置。 “大少爷 ”顾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您想让我怎么做?” 顾明昱盯着他,眼神微垂:“去千面阁,盯着他。顺便,找出母亲的步摇。” 顾辞沉默片刻,低声:“ 是。” “还有,”顾明昱忽然俯身,一把扣住他的下颚,“别以为我不知你你们之间的关系,你若投靠他,我会挖了你母亲的坟,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记住了?” 顾辞立即点头:“不敢我不会我永远忠于您” 顾明昱甩开他的脸,冷哼:“七日后,千面阁会招新的弟子入门,你准备准备。” “是。” —— 回到房间时,天已经黑了。 他强撑着洗净身上的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裳。 铜镜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青黑一片。 他伸手抚过腰间的玉坠,指尖在顾辞二字上停留。 这是沈怀卿刻的,那年他十六岁生辰,少年笑着将玉坠塞进他手里:“顾辞哥哥,我亲手做的,你不要嫌弃。” 不止这枚玉坠,还有每年沈怀卿亲手做的长寿面。 “沈怀卿” 无意识的嘟囔了一句,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他突然觉得时辰过得很慢,他恨不得明日就是入阁的日子。 收起思绪,从床底拖出一个木匣。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套粗布衣裳,顾明昱虽厌恶他,这一年却也没有故意克扣他的用度。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上床,握着那枚玉坠见了周公。 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七天过去。 顾辞已经站在了千面阁外的长队中。 周围都是些江湖人士,年纪似乎看上去都不大。 十九的他居然是这队伍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姓名?” 登记的老者头也不抬。 “顾辞。” “顾辞?” 这下,老者抬头了。 “顾家那位?” “是。” 第330章 入阁 老者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掌心大开猛地拍在案上:“顾家人!” 竹简哗啦散落一地。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排队的人群齐刷刷退开三步,将顾辞孤零零地晾在中央。 “来人!”老者厉声喝道,“把这个顾家的狗杂种给我拿下!” 四名黑衣护卫不知从哪闪出,瞬间扣住顾辞的肩膀。 他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反剪双臂。 “知道我们新任阁主是谁吗?”老者啐了一口,老态的手指几乎戳到顾辞鼻尖,“名字都不改就来送死?” 顾辞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没想隐瞒身份,我要见沈怀卿。” “放肆!阁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老者大怒,扬起巴掌就要扇下。 顾辞眼神微变,两三下的功夫便将押着他的两人甩开,抬手截住了那只差点扇下来的枯手。 重复说道:“我要见沈怀卿。” “好大的口气。” 一道浑厚的嗓音自阁中飘来。 木青云撑着把拐杖从大门里侧而出。 华锦长服,穿着得体。 他打量着顾辞,轻笑道:“顾二公子是忘了一年前,你们做的脏事吗?怎么现在,还有脸要见他?或者说?你是来斩草除根的?” 顾辞蹙眉,松开老者。 “我与我父亲不同,我不会伤他。”他从怀中掏出腰间玉坠,双手递过。“还请木阁主替我转交,我没有恶意。” 木青云冷笑,手中拐杖往地面一锤:“顾二公子请回!你们顾家对怀卿做的一切我都知晓,我是不可能会放你进千面阁。” 顾辞神色未变,只是将玉坠握紧了几分:“若我真有歹意,大可改头换面潜入,何必以真名示人?” 老者在一旁厉声插话:“顾家害得沈阁主家破人亡,如今你小子还敢上门,分明是挑衅!” 木青云点了点头示意老者安心,转而看向顾辞继续说道:“你顾家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沈怀卿如今是千面阁阁主,与你顾家早已恩断义绝。请回。” 顾辞不愿离开,上前一步将自己姿态放到最低:“木阁主,请将此物转交沈怀卿,若他见后仍不愿见我 顾辞任凭千面阁处置。” 木青云的拐杖在手中紧握。 任凭处置 他在想,若顾家二少爷在手,以此来要挟顾庆海,是不是 “有意思。既然如此,顾二公子便在这候着。” 突发事件告一段落,长队重新恢复秩序。 老者摸着他的胡须继续开始干活。 手中的册子,短短一个时辰便记录下了上百个名字。 顾辞站在一侧,等着消息。 千面阁书房内。 沈怀卿的视线正扫过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沈昀倚在窗边,时不时往窗外瞥一眼。 “怀卿哥,你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会?” 案后人全神贯注,他静不下来。 十五的年纪就接手千面阁,本就不会服众。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千面阁的一切事物。 沈昀见他没反应,撇撇嘴,正要再开口,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木青云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神色复杂。 “怀卿,顾家二公子来了。” 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 沈怀卿猛地站起,沈昀瞳孔收缩,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震惊。 “在哪?” “就在大门口,说是” 木青云话未说完,沈昀突然往门口跑去,却被木青云横杖拦住。 “你要去哪?” “爹爹,那是二哥” “不许去。” “爹!二哥不会伤我的!” 听到儿子这般犯蠢,木青云顿时大怒:“你对他有多了解?又怎知他不会害你?顾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昀气得直跺脚:“我就是知道!” 说罢,他作势要往外走,木青云突然冷笑。 “我与你娘亲费劲心思让你假死脱身,你难不成还想再回到顾家?” 闻言,他被顾庆海推下河的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吓得直发抖。 回顾家? 不可能。 “小昀,你也十一了,该懂事了。那顾辞明知道他爹对你怀卿哥做了什么,还敢来此,难免不是存了歹心。” 表面是对沈昀苦口婆心,实则字字句句都是说给沈怀卿听的。 他拐杖重重杵地,继续高声:“顾家父子一脉相承,那顾庆海当年如何假仁假义接近沈家,最后又是如何踩着你怀卿哥爹娘的血上位?如今他儿子堂而皇之找上门来,怕是早就谋划好了!” 沈昀急得眼眶发红:“可是二哥不同他” “什么二哥!” 木青云厉声打断,“你记住,从你假死那日,你就再没有顾家的哥哥!” 两人争执,而一人却将视线重新落到卷宗上。 只是再无心思细看。 沈昀咬着嘴唇看向沈怀卿,他分明看见案后人胸口上下起伏,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怀卿哥 ” 沈怀卿没有抬头。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一夜冲天的火光。 顾庆海带着黑衣人闯进府时,他爹为让他与母亲有逃生的机会,选择自己一人面对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母亲绝望的背影,以及顾辞带着顾庆海以及黑衣人去他藏身之处的模样。 “师父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还不能与顾家匹敌,谁都不能信。” 木青云见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手中的玉坠被他暗自收入袖中。 添油加醋道:“你刚上任阁主之位,他便来此很难不让人怀疑。顾庆海不会不知你与他关系要好,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大意,将你一年来的辛苦白费。” 书房内顿时陷入寂静,沈怀卿扶额,下定决心。“师父,您让他走。” 木青云双眸微弯,嘱咐二人几句后离开了书房。 刚步到前院,袖中的玉坠重新回到了他的掌心。 指节弯曲,催动内力。 片刻的功夫,玉坠变为粉末。 “来人!” 阁中弟子应声而出,单膝跪地。 他将粉末倾入帕中,掷给那弟子,冷声道: “去告诉顾二公子,就说阁主亲口所言,见玉如见人。” 弟子起身刚准备转身时,顾夫人突然从里侧走出。 “等等。” 她上前对着那弟子说了几句后,那人才动身离去。 “为何留他?” 顾夫人叹气:“你可发现他脸上有伤。” 木青云摇头。 只听顾夫人继续道:“小昀假死后,明昱一直拿他出气,他怪阿辞没有保护好小昀。如今顾家能护他的人都没了,将他留下,也能让他少受着罪。这些事是我们所做,不能让他一人承担。” “可你不担心他另有目的?” “不会,我了解阿辞,他与顾庆海不是一路人。更何况,我答应过他母亲,想办法护他周全。” 千面阁正门前,老者已经不在。 只剩顾辞还在外头站着。 阁中弟子扬手抛来一道银光,他下意识接住,疑惑的展开帕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枚当初沈怀卿亲手赠送的玉坠变成了粉末。 细碎的玉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盯着掌心里那抹刺眼的银白,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阁主让我转告顾二公子。”弟子抱拳行礼,声音冷漠得像在宣读判决,“见玉如见人。” 最后一粒粉末被风吹散时,顾辞闭了闭眼。 他早该料到的。 那晚,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全都化为泡影。 父亲沾着血的手印烙在每块砖瓦上,如今这粉末不过是把灰烬重新扬到他脸上。 “我明白了。请代我向” 话到嘴边突然哽住。 该称阁主?沈公子?还是像从前那样唤一声怀卿? 最终他只是深深作揖,噤了声。 他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那弟子补充:“但我们木阁主说,若顾公子真有心” 话到一半突然停下。 顾辞苦笑:“但说无妨。” “城外十里,千面分堂。每年训考前十者可入总阁当差。你若入了阁,自然有机会见我们的沈阁主。” 弟子说完便匆匆退开。 “城外十里” 顾辞嘴里重复了一遍,嘴角上扬:“沈怀卿你等我” 第331章 现今 千面阁某房间门外,十七已经来回走了好几圈。 而温瑾川靠在廊柱旁,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高兴。 “他还没出来?” 十七点头。“嗯,两天了不吃不喝在这么下去,怕是会熬不住。” 温瑾川冲他勾了勾手指,十七立即走到他面前。 垂头,问道:“怎么了?” “死了六年的人突然回来,况且这人还是他最敬重的母亲,任谁都接受不了。你在这干着急有什么用?” 十七眨了眨眼睛,无声叹气:“我也不想,可这两天 顾辞的母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沈阁主也不见踪影,倒是沈二公子来过几次,可他连门都不开,更别说回应了。” 他攥紧了拳头:“除了我偶尔去敲门,他还会应两声,其他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我担心 若连我也不来,他就算死在房间里,恐怕都没人发现。” 温瑾川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你倒是会替他操心。”他轻嗤一声,指尖不轻不重地敲在十七额头上,“先不说顾辞那性子,单是沈二公子一日七八趟地往这儿跑,你觉得他能饿死在千面阁眼皮子底下?” 十七被敲得一愣,被自己幼稚的想法无语到。 温瑾川忽然伸手捏住他后颈:“沈二送来的食盒都堆成山了,你以为顾辞真会饿着?倒是你,他还没倒下,你倒是把自己熬得脸色发青。” 十七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觉眼下确实有些发烫。 这两日他几乎没怎么合眼,每隔一个时辰就来顾辞门前转一圈,生怕里面的人出什么事。 温瑾川见他这反应,冷哼一声,直接拽着他的手腕就往回走:“回去睡觉。” “可他 ”十七还想挣扎。 “他死不了。”温瑾川头也不回,语气也硬了几分,“他要是真想饿死自己,早就该绝食了,何必等到现在?不过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自己跟自己较劲罢了。” 十七被他拽着往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可那是他娘啊。” 六年了,所有人都以为这人不在人世,顾辞甚至亲手为她立过衣冠冢。 可如今,她突然回来,却连看都不来看他一眼。 换作是谁,恐怕都会崩溃。 温瑾川脚步一顿,侧眸瞥了他一眼,故作严肃:“怎么,你也想学他,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 十七抿了抿唇,“没有” 两人走远,房间内的某人默默垂下那满是羡慕的眼眸,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两日前的场景还在他眼前乱现。 熟悉的身影从马车而下。 熟悉的嗓音传入了他的耳边。 “阿辞,好久不见。”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 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住。 一月前,沈怀卿曾猜测过。 既然顾夫人与阿昀能假死脱身,为何他的母亲不可以? 如今,猜测成真,他竟不知该不该开心。 眼前的女人容貌变化不大,那神态,举止。不用多加说明都能确定是生他养他长大的母亲。 喉咙好似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几乎抵上门柱。 女人见他躲闪,眼底有些心疼,却仍柔声唤道:“阿辞 ”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顾辞猛地偏头避开,呼吸急促间,他丢下了在场所有人跑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躲,便是两天。 许是两日不吃不喝,他的精神也开始涣散。 就这么缩在墙角昏睡了过去。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时,他费力睁眼。望了望周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敲门声还在不断响着,顾辞没有太在意。 这敲门的力度他都不用开,也不用开口问是谁就知道是阿昀。 果然,在无人应答后。 沈昀急切的大喊:“二哥!二哥!你开门!” 喊了许久,还是如白日一般吃了闭门羹。知道二哥不会有所回应,只好回了新整理出来的院落。 院门大开。 院中有一张石桌,顾夫人与林氏面对面相坐,而沈怀卿正抱臂靠在一棵树旁。 “两天了,林姨不去见见他?” “他不想见我,我去做什么?” 沈怀卿闻言,眉头微蹙,抱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盯着林氏平静的侧脸,心底涌起一阵荒谬感,她怎么能如此淡然? 石桌上的茶盏冒着热气,林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而一旁的顾夫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林姨,”沈怀卿直起身,继续开口道,“那是顾辞。” “我知道。” 林氏放下茶盏,抬眸看他,眼神平静得异常冷漠,“但他现在需要时间。” 沈怀卿几乎要气笑了,“时间?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不吃不喝,你管这叫给他时间?” 林氏皱眉:“阿辞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该这样。” 第332章 奴隶也好,下人也罢。 林氏皱眉:“阿辞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该这样。” 话落,沈昀跑进院子,面色焦急。 顾夫人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问道:“阿辞怎么样了?” 沈昀摇摇头,声音有些发哽:“还是不肯开门 我喊了好久,他一点回应都没有。” 顾夫人眉头紧蹙,转身看向林氏,语气也缓了缓:“婉华,你还是去看看,两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行?” 林氏仍没有抬头。 六年了。 顾辞变化挺大的,和她记忆里的儿子有些出入。 她不是不心疼,而是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他。 沈昀急了,几步上前:“林姨,二哥现在一定很想见您。” “阿昀。”沈怀卿出声打断,冲他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沈昀咬了咬唇,“可是我刚才趴在门缝看二哥蜷在墙角,怎么喊都不应像是像是昏过去了” 林氏手臂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裙摆上,瞬间的功夫便被烫伤。 顾夫人指责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快去拿药来。” 被烫伤的女人好似感觉不到疼,她猛地起身,就要往院门走。 “我去看看。” 沈昀见林氏反应如此之大,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顾辞可能昏厥,沈怀卿心里一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见林氏移步,他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 顾辞推开房门的瞬间,猝不及防撞见了母亲和沈怀卿并肩而来的身影。 他瞳孔一缩,本能地退回房间,重新将门关上。 林氏的手僵在半空,往门面重重敲了两下:“阿辞,是娘 开门好不好?” 屋内一片死寂。 “我们总归要谈谈的不是吗?” “阿辞 把门打开 ” 沈怀卿冷眼看着紧闭的房门,想到里面的人两日不吃不喝,于是清了清嗓子,嗓音盖过林氏,“开门。” 房间里仍旧无人应答。 “你知道的,”沈怀卿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片刻后,门栓滑动。 房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顾辞面无表情的脸。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人。 林氏看着儿子消瘦的身影,心底一痛。 “阿辞我们聊聊。” 顾辞没有出声。 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只是发呆般地站着。 沈怀卿看着眼前苍白的人,不耐的握了握手心,替两人打着圆场。 “林姨,先带他去吃点东西。” “我不去。”顾辞插嘴。 沈怀卿故作没听到,自顾自对林氏道:“后厨备了饭菜,若您觉得麻烦,我命人送来也可。” 顾辞面露怒意,“主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你也知道我是你主人?我说什么,你只能照做。” 林氏闻言愣住。 对于他们二人目前的关系,她自知没资格过问。 假死骗了自己儿子六年,六年里也从未回来看过他一眼。 甚至连顾夫人她都很少联系。 若不是听到顾庆海死讯,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永安城。 “那就麻烦沈阁主差人送来。” 顾辞捏了捏手心,母亲还是和以往一样,没变。 不管做什么,只凭自己心意。 比如现在。 他不想见她,不想吃东西,什么都不想做。 而母亲却一如既往强塞给他,与小时候如出一辙。 幼时在顾府,他们住在下人院子。 母亲从小告诉他,父亲早逝,幸而受顾夫人照拂才有了栖身之所。 从小接受的指令就是,要听主子话,要有尊卑之分。 他便连正厅的门槛都不敢随意跨过。 或许是年龄没有差多少。 小时候的顾明昱总爱拉着他,带他去书房习字,甚至让他坐在自己身侧一同用餐。 还记得那日,大少爷指着身旁的椅子,对他说:“今日厨子做了你爱吃的点心。” 他不敢动。 母亲的教诲还在心底警告。 顾明昱笑了,亲自起身拉他。 那是他第一次同大少爷一桌吃饭,战战兢兢的,连筷子都拿不稳。 可顾明昱却像没看见似的,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好似他们之间从无尊卑之别。 直到 被林氏发现。 一巴掌打得顾辞发懵。 “谁准你坐在这儿的?!” 顾辞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刚站稳林氏又怒吼:“这是你能坐的?给我跪下!” “下人就是下人!谁教你的规矩?敢和主子平起平坐?!” 顾明昱劝了几句,可林氏偏执得几乎疯狂。 “大少爷,您心善,但这孩子不懂规矩,若不好好管教,日后只会给您添麻烦。” 顾辞那时不明白,他能添什么麻烦? 长大后他才懂,无非是母亲受顾夫人恩情,她担心自己长大知晓身世后,与大少爷争夺家业。 那一晚,他被母亲罚跪了一整夜。 而林氏怕他偷懒取巧,搬了张椅子亲自盯着他受罚。 顾明昱不知从哪个下人嘴里听说顾辞跪了一整晚。 当时天也快亮了。 他拿着糕点去了下人院落。 或许是怕自己的求情会让林氏更加惶恐,他便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糕点放在了顾辞身旁。 林氏冷着张脸,陪笑一声:“既然是大少爷赏你的,还不接下?” 顾辞的腿快失去知觉,地板上的寒意渗入骨髓。 他盯着身旁那包油纸裹着的糕点,喉咙干涩得发疼。 林氏见儿子这般不懂规矩,立即又吼了一句:“还不快谢过大少爷?” 顾辞张了张嘴。 不知怎的,喉咙有些发哑。 指尖刚碰到油纸就缩了回来。甜腻的香气让他胃里翻涌,跪了一夜的他此刻只想呕吐。 林氏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压得极低:“大少爷赏的东西,你也敢嫌弃?” 顾明昱皱起眉,想替他说话。 可刚张嘴,林氏立即换上笑脸:“大少爷别见怪,这孩子就是欠管教。” 边说边强行拾起油纸包塞进他手里,糕点的甜香混着泥地味钻进鼻腔。 他听见自己机械地说:“谢大少爷赏。” 顾明昱离去,林氏依旧喋喋不休。 “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妄想不该得的。” “老爷是什么人?若让他知道你与大少爷平起平坐,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这永安城多大?你又多大?你能离开这吗?离开后能活下去吗?” “阿辞啊,听娘的话,做好自己的本分。别想着那些不该想的。” “人一生很短的,为娘不求你有多大的本事。只求你一生顺遂。” 林氏说了很多很多。 自那以后,他再没逾矩半分。 思绪收回,他面前只剩林氏一人。 顾辞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他本想出去透透气,可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林氏看着他,手中的帕子被她揉成一团。 她该说什么呢? 应该要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可她连他什么时候成了沈怀卿的“所有物”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问? “阿辞 我可以进来吗?” 顾辞睫毛颤了颤,终是点了点头。 侧身让开一条缝隙,后背几乎贴着门框,刻意避开与林氏的肢体接触。 林氏攥着帕子,迈进门槛。 她瞧了瞧四周,房间里该有的都有。看来他最近几年过得还行。 也就放了心。 这些年,顾夫人时常给她写信。问她过得如何? 还告诉她顾辞进了千面阁。 头两年她还会问问顾辞的情况,可后来她结识了一位面馆老板。 那面馆老板姓张,为人憨厚老实,待她极好。 林氏起初只是每日去他店里吃碗素面,后来渐渐熟络起来。 张老板知道她独自一人,便时常多给她加上几碟小菜,顺便聊些闲话。 日子久了,林氏心中也生出几分暖意。 街坊邻居见了,都笑说两人般配。 起初林氏还有些避讳,后来也渐渐想开。她半生坎坷,如今能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已是老天开恩。 后来,张老板托媒人上门提亲。 林氏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 于是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小家。对于顾辞的消息也就慢慢开始忽视。 直到前几日,顾夫人派人传来顾庆海的死讯,她顿时觉得老天有眼。 二话不说便与他相公找了个由头,说回老家看看。 如果顾家还在,她或许真的不会回到这个令她绝望的地方。 就算这里,有她百般亏欠的儿子。 两人在圆桌旁落座。 窗外蝉鸣突然发出声响,林氏喉头动了动,顾辞却在她开口前别开了脸。 目光越过林氏的肩膀,看到沈怀卿端着食盘走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突然的举止惊得林氏蹙眉。 她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色变得复杂。 她在想,还在顾家时,顾辞与沈怀卿最是要好,为何两人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沈怀卿将托盘放在桌面,轻声道:“坐。” 顾辞愣神。 他盯着那几碟精致的菜肴,都是他平日爱吃的。 沈怀卿竟记得这么清楚 “坐下。”沈怀卿抬眼看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轻不重。 顾辞的身体比思绪更快地执行了命令。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林氏将一切看在眼里,面色越发难看。她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勉强笑道:“阿辞,快吃些东西,都两天没进食了” 顾辞盯着面前的碗筷,没有动作。 沈怀卿忽然伸手,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若旁人见了,还以为这两人的关系是多么要好。 “吃。” 简简单单一个字,让某人呼吸急促起来。 顾辞不满沈怀卿的强硬。 他本就打算要离开千面阁了,自然可以不用听从命令。 可没想,母亲突然出现。 如今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当年不过是假死脱身。 她说话时神色平静,仿佛这六年的不闻不问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辞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也许是难过母亲对自己的不在意,此刻的他赌气一般。 故意做给林氏看。 沈怀卿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幼稚的想要告诉他母亲:你看阿,你不在,你的儿子照样给人为奴为仆。 虽然这身份是他自己犯贱求来的,但此刻的他好像除了这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辞慢慢拿起筷子。 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 林氏咬牙,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房间里只剩下筷子偶尔碰撞碗碟的声响。 沈怀卿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一口一口将饭菜咽下。 林氏终于忍不住开口,嗓音发颤:“你们 ” 沈怀卿指尖一顿,抬眼看向她。 神色有些复杂。 但更多的是懊悔。 他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因为怀疑,因为误会,因为对顾庆海的恨。 所以将恨意撒在了顾辞身上? 他本想隐瞒一二,可顾辞不给他说假话的机会。 “三年前,我入了奴籍。”顾辞忽然出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千面阁的奴隶。” 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林氏脸色煞白,但多年来的忍辱让她完好的稳住了姿态,她看向沈怀卿,哑着嗓音:“你 你让他 ” 沈怀卿闭了闭眼。 顾辞却笑了:“怎么,母亲很惊讶?” “当年您不是说过吗?下人就是下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现在不是认得很清楚吗?” 林氏浑身发抖。 “阿辞 ” “您不必这副表情,奴隶也好,下人也罢。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气氛越来越怪异,沈怀卿几乎都不用细想,便知顾辞是何用意。 不过是发泄心中委屈罢了。 他也没有解释,毕竟顾辞说的都是对的。 顾辞表情看似平淡,可句句都冒着浓烈的火药味。 林氏自知没法跟他好好谈,只得起身。 语气带着失望与 “我知道不告诉你真相,对你很残忍,可你就不能替我想想?” 闻言,顾辞沉默。 (芜湖,明天或者后天应该可以多更。先画个饼。) 第333章 许昊辰得知真相 闻言,顾辞沉默。 林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当年在顾府过的是什么日子?顾庆海对我 我若不假死脱身,难道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吗?” 顾辞喉咙滚动,他盯着桌上的饭菜,嗓音低哑:“那您至少 该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林氏苦笑,“你从小到大那么听话,顾庆海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敢违抗过?那畜生随便说两句好话,你就当真了!” 顾辞猛地抬头,眼底猩红:“我那么听话,不也是您教的?” 啪! 林氏一掌拍在桌上,碗筷震得哗啦响。 她浑身发抖,怒指顾辞:“我不那么教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尾音带着哭腔,眼眶终是含不住泪大片落下。 沈怀卿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林姨,您先回去休息。我会看着他把这些吃完的。” 林氏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沈怀卿,最终叹了口气:“好 阿辞,娘明日再来看你。” 待林氏的脚步声远去,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沈怀卿走到他面前,俯身捡起掉落的筷子,放在一旁。 “你恨她。”这不是疑问句。 顾辞扯了扯嘴角:“我不该恨吗?” “看来你也恨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顾辞抖了抖。 “属下不明白主人什么意思。” “我隐瞒了阿昀假死,折磨你三年。你该是恨我的。” 顾辞的手指在桌沿收紧。 “我不恨你。” 四个字说的异常坚定。 沈怀卿心脏重颤。 只听顾辞继续低声:“隐瞒阿昀的死讯 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少一个人知道阿昀还活着,对阿昀来说更安全。” 他顿了顿,“至于那三年 也是我该受的。是我轻信了父亲会放过你们,才带他们去了那座荒院。” “出卖你的是我,间接害死你娘的也是我。你对我如何,是我该受。” 沈怀卿看着他,眼底情绪愈来愈烈。 “既然你不恨我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甚至带着他自己都不可察的紧绷,“为什么还要走” 这般语气,顾辞有些惊愕。 他居然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这可是从沈怀卿口中说出。 空气凝滞了一瞬。 顾辞垂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站在你的角度,折磨我、试探我,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可我在千面阁五年 前两年,你一面都不肯见我,后三年,我贴身伺候,可你对我除了怀疑,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眼,直视沈怀卿。 “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是什么分量,所以 不想再舔着脸留下了。” 沈怀卿指尖微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 他张了张口,习惯了三年的高高在上,习惯了对顾辞总是下命令的姿态。 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你以为奴籍是想脱就脱的?” “那你想怎样?”顾辞口吻变得冷漠:“继续把我留在你身边,好随意践踏?” 沈怀卿眸色一暗,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近:“顾辞,你别忘了,当初是谁跪着求我收留的?” 顾辞挣了挣,没挣脱,索性不再反抗:“是。是我犯贱。主人行行好,放属下走。” 两人对峙。 最终,沈怀卿松开了手:“你走不掉的,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顾辞抿了抿唇:“那主人去交给官府,让衙门的人抓走我,也好比留在你这!” “你!” 怒火已经积到头顶。 沈怀卿转身就要走,可刚至房门口,却硬生生停下。 深吸了口气,折返回来。 指着桌上的饭菜:“吃。” 顾辞嘴角抽了抽。 这人明明已经压满怒气,折返回来却只是让他吃东西? 盯着那张沉得不能再沉得脸,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荒谬。 沈怀卿见他不动,眉头拧得更紧:“要我喂你?” 顾辞被这话噎住,下意识摇头:“不劳烦主人动手。” 他拿起筷子,僵硬地往嘴里送饭。 沈怀卿就站在桌边,盯着他。 那双眸子太过炽热,看得顾辞一阵不适。 他不太明白,沈怀卿怎么了。 “主人也饿了?”故意问了一句,识相的人一定会立即离开。 沈怀卿自然也听出他话中有话。 于是离开前,莫名其妙的怼了句:“别撑死了。” 顾辞闻言,手中的筷子一顿,险些笑出声来。 他抬头望向沈怀卿离去的方向,嘴角不自觉上勾。 他忽然觉得这人就像 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顾辞自己都愣住了。迅速收回那抹笑。 他低头扒了两口饭,也不知怎的。 竟觉得嘴里寡淡的米粒都多了几分滋味。 —— 沈怀卿与温瑾川在堂中相对而坐,桌上还摆着几张密函。 “顾庆海一死,线索全断。”沈怀卿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大人那本私册虽记载了他们出城往来,但若要揪出背后整张网 ” 几乎没什么希望。 温瑾川往桌面轻扣:“白倾尘今早送来消息,宛城中高达半数官员都有勾结。” 他按了按额角,“这些人做事比顾庆海更谨慎” 这些天来,他为了处理这些事,东奔西走。好几日睡得晚起得早。 坐在一侧的十七见他按着眉尾,起身绕至他身后。 抬手。 手指穿过温瑾川散落的发丝,精准按在太阳穴上。 温瑾川紧绷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竟放任自己向后靠进十七怀里。 沈怀卿挑眉。 这两人就这么在他眼前亲昵。 看着看着,他便失了神。 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三年里,沈怀卿处理公务,又或者在软榻上小憩时。 他总会叫顾辞来给他捏腿,揉肩。 很多次他批阅公文太久至睡着,醒来时,顾辞依旧跪在原地。 而双手却没有停下。 若顾辞来千面阁真的不怀好意,他怕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遍了。 可整整三年。 若不是天陵城那一趟,若不是亲眼所见顾辞险些丧命,他或许对他的怀疑 不会改变。 沈怀卿突然攥紧桌面的茶盏,神色慌乱。 “怀卿?” 温瑾川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他仓皇收回手:“你方才说 证据?” “我说这些人没有确凿罪证很难” 温瑾川突然顿住,敏锐地捕捉到他袖口不自然的颤动,“你在想什么?” 沈怀卿懊恼抱头。 头一次见他这么狼狈。 “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十七见状,按揉的手指停了下来。 “沈阁主是在说顾辞吗?” 温瑾川拍了拍他的的手,随后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可十七只当没看见,冷声道:“现在去道歉还来得及。” 沈怀卿轻笑。 “萧公子说的简单,你不是他怎会知道来得及。” “沈阁主不去做,又怎么确定来不及?” 沈怀卿沉默。 门被敲响,十七走回自己位置坐下。 千面阁弟子踏入单膝跪地道:“阁主,顾家老太太 找遍了宛城周边,始终不见踪影。” 温瑾川皱眉:“这老夫人倒是会躲。”他转向沈怀卿,“西郊别院无人生还,可尸体里却没有她。那日我亲眼所见,顾庆海带上了老夫人。这其中定有隐情!” 沈怀卿盯着窗外的海棠花,恍若未闻。 十七突然开口:“沈阁主找老太太,是为了顾辞?” 一句话,终于回神。 被看穿了的沈怀卿不满道:“萧公子既然这么在意他,不如你去替我道歉?” 闻言,十七起身作揖。“抱歉,是我唐突了。” 若不是怕温瑾川生气,他至少还会怼上两句。 沈怀卿摆了摆手。“无妨,倒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最是看重顾老夫人,我不过是想让他开心。” 话落的瞬间,沈怀卿这才意识到。 顾辞的开心,竟比他找出杀害爹娘真凶的事儿还要强烈。 没多久,堂中又进来一人。 “启禀阁主,顾大少爷来信。” 沈怀卿立即接过。 快去扫完信纸,眼底亮了又亮。 温瑾川问:“信上说了什么?” 沈怀卿抬头,随意的挥了挥手。两名弟子退下后,说道:“他知道我们在查许昊辰,送来了一些消息。” “所以?” 许昊辰被顾庆海安排进千面阁四年。 最近一年,千面阁所有的商队被截,大多数出自他的手笔。 “那许昊辰是顾庆海在外头乱搞生下的孩子。” 温瑾川与十七同时挑眉,相视一笑。“这顾老爷子嗣还真旺盛” 沈怀卿继续说道:“顾庆海以许诺他母亲荣华富贵为由,让许昊辰为他办事。可他一直不知道的是,他母亲早没了 ” 温瑾川迅速暗沉,心中暗道: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说,四年来,许昊辰与顾庆海具体于何处会面,他始终未能查明。想来,老夫人也在那。想知道顾老夫人在哪,可以去问问许昊辰。” 三人蹙眉。 如今顾家已灭。 顾庆河从被抓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 再听到顾家无人生还后,便萎靡不振。神经也开始错乱。 好像是疯了。 眼下,只剩许昊辰。 温瑾川沉思良久:“顾庆海已死,他见不到母亲想必也很着急。你若直接告诉他真相,我担心他会迁怒于你,不帮忙怎么办?” 十七提议。 “可以让顾辞去说。” 沈怀卿轻叹:“他如今都不愿见我,怎会帮我。” “他会。”十七肯定道:“沈阁主,他比任何人都想帮你找出杀害你爹娘的真凶。你若开不了口,我去说。” 两日后。 千面阁门人所住的院落挤满了身影,一个个的,都好奇的盯着院中央站立的两人。 许昊辰双目赤红,手中长剑怒指顾辞咽喉:“你撒谎!我娘明明还活着!” 顾辞侧身避开:“大哥亲口所说。” “不可能!”许昊辰暴喝,剑势陡然凌厉。 周围弟子惊呼着退开,有人还想劝阻却被剑气逼退。 顾辞连退七步,只防守不进攻:“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他可曾让你见过母亲?” 许昊辰身形一滞,握着利剑的手发抖。 整整五年,除了画像他从未见过母亲。 越想越崩溃的他,怒气也随之上涨。 他看着眼前的顾辞,竟将他与顾庆海的模样重合。 “该死!你们都该死!” 利剑直逼,顾辞空手抵挡。却还是不经意间右手臂膀被划了一道口子。 而后被踹飞数米。 长剑直逼顾辞心脏。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心口的刹那,沈怀卿现身及时。 生生将许昊辰的利剑挑偏三寸,反手一掌将人击退数步。 “阁主!” 满院门人见状,齐刷刷跪倒。 许昊辰踉跄着稳住身形,利剑陡然转向沈怀卿:“你早已知晓我是顾庆海安插的眼线,为何不说破?!” 沈怀卿担心的看了眼顾辞,继而回道:“留着你,自然有用。” “那为何现在告诉我真相?”许昊辰突然暴起,“你大可以继续骗我说母亲尚在人间!” 跪了一地的门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一起生活了四年的人居然是顾家安插的眼线?? 沈怀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若这般行事,我与顾庆海有何分别?” 顾辞撑着染血的右臂站起:“大哥五年前就替你娘迁了坟。他不说,是怕你 ” “住口!” 许昊辰突然暴喝,利剑哐当坠地。 他抱着头半蹲。 沈怀卿冷眼旁观,语气不太好。“这几年,你一面都未瞧见。我不相信你无所察觉,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话落,许昊辰崩溃大哭。 是了。 好几次夜晚,他从梦中惊醒。 五年来,母亲一面也未见过。 他不敢细想,也不敢去问。 抱着这么一丝希望撑到现在。 “够了!住嘴 ” 崩溃绝望,悉数迸发。 沈怀卿却冷笑:“愚蠢!” 两字刚出,顾辞紧拽沈怀卿臂膀,“沈怀卿,别说了。” 第334章 这章我觉得很甜... 两字刚出,顾辞紧拽沈怀卿臂膀,“沈怀卿,别说了。” 当着阁中这么多门人的面,顾辞直呼其名。可沈怀卿没觉得哪里奇怪。 倒是他自己,自知说错了话,立即纠正:“主人,让我和他谈谈。” “你伤成这样还谈什么?” “可眼下,只有我才能和他谈。” 沈怀卿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冷哼一声,拂袖退开两步:“半刻钟。” 顾辞慢慢走向蹲在地上的许昊辰,随后望了望四周。 就这一眼,门人全体识相退下。 整个院子,只剩他们三人。 “昊辰哥。” 许昊辰抱着头,哽咽声很是清晰。 “昊辰哥” 他再次唤了声,手微抬。 刚要触碰到许昊辰的肩膀时,便被猛的推开。 “滚!”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消散,好像愈演愈烈。 顾辞抿了抿唇,这种感觉他懂。“大哥为你母亲迁坟时,特意选在了梧桐街。那有一处梅林,他说既然你喜欢梅花,你母亲应当也是喜欢的。” 许昊辰冷笑:“不要骗我,你们不过也想利用我。我与顾明昱相处甚少,他又怎知我喜欢梅花?他又为什么帮我娘迁坟?” 顾辞看着他,突生怜悯。 这一刻,他对顾庆海的厌恶似乎快要冲破头顶。 “你母亲带你去顾家投奔时,你与顾家与我们的关系,我想你心中便有数了。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你也猜到了。” 许昊辰眼神一颤,手指攥紧。 顾辞继续道:“大哥对你照顾,是他作为顾家长子的责任。有些事,错的不是我们。我们不该为了父亲犯下的错而承担。” 他有时在想。 如果自己是顾明昱会怎么做? 看着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看着母亲救回来的人,却生下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目睹着顾家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找上门,这顾家大少爷的位置是不是也不像外界人说的那么好坐。 许昊辰声音嘶哑:“闭嘴 ” “我知道你恨,可你真正该恨的人已经死了。大哥为你母亲迁坟,是真心想给她一个安宁。你若不信,可以去梧桐街看看,墓碑上的字 是他亲手刻的。” 许昊辰呼吸停止,似被戳中痛处,咬牙道:“闭嘴!我不需要你们的假慈悲!” 沈怀卿在一旁冷眼旁观,此刻终于不耐,冷声道:“半刻钟到了。” 顾辞回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再等等。 他再次看向许昊辰,声音放轻:“昊辰哥,顾家欠你的,我会还。但别让恨蒙蔽了你的眼睛 你娘若在世,也不会愿意看你这样。” 许昊辰浑身发颤,眼眶通红。 良久,他哑声道:“说,想让我做什么。” 见他终于松口,沈怀卿高声。“不需要你做什么,顾老夫人失踪,我等已查遍整座永安城,皆未见其身影。想问你,顾庆海除顾家大宅、赌坊以及西郊别院之外,可还有其他藏身之所?” 许昊辰放下抱头的双手,眼神呆滞。 沉默片刻后终是摇头。“除了这三个地方,我想不出别处了。” 他忽然顿住,像是记起什么,抬眼道:“西郊别院十里外有个顾家村,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顾家村?”顾辞微怔。 许昊辰扯了扯嘴角,眼底浮起一抹讥讽:“我娘曾说,有个人答应过她,等他们老了,就带她回顾家村,在那儿给她建一座大宅 只可惜,她等来的,是个无情之人。” “顾家村 ”沈怀卿低声重复,当即扬声道:“来人!” 顾辞上前一步:“我也去。” 沈怀卿侧目看他,手臂上的口子还未处理,不过已经没有在冒血。 可他知道顾辞的性子,此行必定拦不住他,便冷声吩咐:“备马车。” 顿了顿,他又转头对许昊辰道:“你是顾辞的哥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顾明昱在附近的茶庄,你可以去找他。他说顾家没人了,希望你能留下。” 蹲在地上的人闻言,眼泪又开始翻涌。 他起身,单膝跪地。 行了最后一次礼数:“多谢阁主。” 沈怀卿没再多言,与顾辞立即出了千面阁, 大门外已备好一辆较大的马车,十余匹骏马在侧,马背上千面阁弟子。 顾辞环视一周,见马上皆已有人,连马车前头都坐着赶车的马夫,一时怔在原地,自己该去哪儿? “发什么呆?还不上车?”沈怀卿冷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顾辞抿了抿唇。 马车的帘子是挂在车沿上的。 里头铺着锦缎的坐榻就这么入了顾辞的眼底。他喉结微动,低声道:“属下骑马” 沈怀卿突然逼近,“少废话,要么上去,要么留下。” 顾辞指尖一颤。祖母下落不明,他岂能不去?只得垂首道:“是。” 提步上车。 他没敢碰那软榻,径直跪在了车门边的角落里。 膝盖刚触到车板,就听见沈怀卿上车的声响。 “你 ” 沈怀卿步子停滞,盯着那跪得笔直的背影,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让你上车,是让你来当摆件的?”说完,他一把拽住顾辞胳膊想要将人提起。 可顾辞却反手挣脱。 “主人,这不合规矩。” 沈怀卿冷眼,又是这句话。 最近一月,他已经听到这句话不下十次了! 沈怀卿眸色骤冷,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你是主人,还是我是?” “您。” “那现在是谁在违抗命令?” 顾辞垂头沉默。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阁主,现在出发?” 沈怀卿闭了闭眼,赌气般的坐到了离顾辞最远的地方。 内心的怒气被他生生压下。 “走!” 车厢晃动,马车已经起步。 两人不语。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沈怀卿终是没忍住。 率先开口:“从这到顾家村,要一个时辰。” “是。” “你想跪一个时辰?” 顾辞语气平淡:“主人忘了吗?伺候您时,属下一跪便是一夜。” “ ”沈怀卿哑口无言。 顾辞继续说道:“主人不必昧着良心做这些。我知道您厌恶我,当初您能成功逃离顾家,是属下母亲相助。您如果是因为我母亲才” “够了!” 沈怀卿猛地扬手,却在即将落下的瞬间僵住。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的往后倒去。 “主人?!” 顾辞惊呼,再顾不得什么规矩,慌忙上前查看。 倒在软榻上的沈怀卿脸色发白,双唇泛紫。 乍眼一看很像是中毒的模样。 沈怀卿眼底模糊,只觉得有双手在托着自己。他下意识要挣开,却被更用力地按住:“别动。” 这声呵斥让沈怀卿挑眉。 他从未见过顾辞这般强硬的姿态。 “属下冒犯。”顾辞声音发紧,指尖迅速搭上他脉门。 虽未学过什么医术,但顾辞自幼受伤惯了,久而久之,对脉象也能摸出个一二来。 指腹下的脉搏很平稳,丝毫不见中毒的紊乱之象。 可沈怀卿的面色分明是中毒征兆,这是怎么回事? 不行 得去找个大夫。 他急忙掀开车帘,刚想叫停马车时,被身后人拽了回去。 沈怀卿闭了闭眼,眩晕感稍退:“我没事,不用停。” 顾辞调整跪姿,语气急切:“您必须要看大夫!” “我说没事就没事。” 沈怀卿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明明有眩晕感。可是,他也能察觉到自身并无其他异常之处。 或许是这几日太忙,累着了? 他推开顾辞,深吸了口气后感觉好转了很多。 摸索着打开暗格取出药箱,抬眼看着顾辞:“把袖子卷起来。” 顾辞僵在原地,神情似乎不满。 “主人先” “我让你卷起来。”沈怀卿厉声打断,眼前却又是一阵发黑。 他强撑着取出一个小瓷瓶,指尖却是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顾辞忍不了了,高声怒斥:“够了沈怀卿!你到底要闹哪样?!” 沈怀卿的神志有些恍惚,他晃了晃头,听到顾辞的怒斥,他竟没有像往常那样冷脸,而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帮你上药。” 顾辞瞬间呆滞,所有的怒火转眼间消灭。 他发呆地看着沈怀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沈怀卿眼神涣散,手中的瓷瓶掉落。 昏睡过去。 顾辞眼眶发热。 他猛地抓住沈怀卿的手腕:“沈怀卿!醒醒!” 昏睡的人尚存着一点意识。 耳边似有嘈杂人声,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掉头,去药堂!” “你回去,告诉温大人。就说顾老夫人可能在顾家村。” “ ” 恍惚间,他听见顾辞的声音。 在一件件应对突发状况。 那向来恭顺的嗓音,此刻带着几分肃穆。 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被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最后的意识里,是顾辞剧烈跳动的心脏透过衣料传来。 他真切的感受到此人对他的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苦涩的药香钻入鼻腔。沈怀卿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 入目是陌生的房梁,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所处的地方被放置了一件屏障。 屏障外两人的对话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没中毒?” “公子多虑了,里面那位只是服用了过量的寒魄草。此药生长在极北之地,是大补之物,但药性极烈,服用过量便会造成气血上涌,导致昏厥。” “那他 ” “无碍无碍,让他好生歇息,待药性散去自然就醒了。你可以去准备些清淡的饭菜,等里面那位醒了可以补补体力。” 顾辞难得没有反驳,低声道了谢。 待大夫走后,他越过屏障一角,正对上沈怀卿恍惚的目光。 “沈主人醒了。” 顾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下意识要跪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僵在原地,最后只是躬身,“属下这就去准备吃食。” “站住。”床上人撑着床板坐起身,寒魄草残留的药效让他脑子还有些模糊。 “这是哪?” “药堂。” 沈怀卿无奈扶额,斥责:“我都说了我没事,还来这做什么。” 说完作势要下床,被顾辞拦下。 “等等我先去给你买些吃的” “不用。别耽误时间了,去顾家村。” 两人面对面而站,顾辞垂着头,拦住了唯一的出口。 “主人为何这么急?” 沈怀卿被问住。 急? 还不是为了你! 他知道顾老夫人对顾辞的重要性,不过想确保老夫人还有没有活着。 毫不犹豫的想法让沈怀卿自己也惊了三分,可从嘴里说出时,却完完全全变了个意思。 “顾庆海送走你祖母,其中必定有所内情。或许你祖母也知晓某些事情,现今顾家这条线索已然断绝,除了你祖母 ” 话未说完,顾辞轻笑打断。 “原来是这样。主人放心,属下已经命人通知温大人和萧公子。想必这会,他们已经赶去顾家村了。” 沈怀卿嘴角抽搐,有些懊恼。 他分明是想告诉顾辞,‘我是为了让你安心才这般着急’。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了公事公办的说辞。 看着顾辞低垂的眉眼,他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竟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顾辞面色平静,唯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他后退半步让出通道:“是属下僭越了。主人既无大碍,我们即刻启程。” “不急。” 既然都到医馆了,也不差这点时间。沈怀卿指了指他方才躺着的木板床,冷声:“去那坐着。” 说完便走出了里间隔层。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瓷瓶。 “衣袖卷上去,我给你上药。” 顾辞没动:“小伤,不碍事。” 沈怀卿挑眉,他发觉他与顾辞说话时,就不能给好脸色。 这人总喜欢和他唱反调。 “是自己卷,还是我帮你?你知道的,我下手没轻没重,把你扒光了都很有可能。” 两人沉默。 最终顾辞不得不妥协。 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但边缘仍有些红肿。 药膏在触碰到那道口子时,痛感让顾辞下意识缩手。 沈怀卿冷脸:“动什么?放好。” 再不上药,怕是会感染。 受伤的本人并不太在意,倒是沈怀卿比他还要紧张。 “我记得,刚到顾家时,是你给我上的药。”沈怀卿边上药边问。 顾辞看着他的侧脸失了神,听到问话立即偏过头。“是吗属下不记得了。” 上药的手指停下,沈怀卿不满的看向他:“你忘了?” “是,忘了。” 人的情绪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不 沈怀卿生气了。 也是啊 这么久了,忘记很正常。 毕竟他曾经亲手给他做的玉坠,这五年来也不见他拿出来过。 想必,早就被他丢了。 毕竟啊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顾辞抬眸瞥他一眼:“怎么了?” 沈怀卿抿唇,板着整张脸将瓷瓶塞到顾辞手心。“收好,花了钱的。每隔三个时辰你自己记得上药。” 顾辞点头应下。 “主人饿不饿,属下去 ” “不用,出发。” 马车被牵到了药堂门口,顾辞抢先一步掀开车帘。 等沈怀卿进去坐下后,他立即跟上。 还是和方才一样,跪在了随时听候差遣的角落。 沈怀卿盯着他绷直的脊背,突然在想。 他既然想走,便走。 离开千面阁,离开永安城,也离开自己。 没了他,顾辞不用跪任何人。 可以随心所欲,没有拘束。 而他 不该强留。 沈怀卿闭目,脱口而出。 “顾辞。” “属下在。” “若找到你祖母,你打算如何?” 顾辞沉默:“带她离开永安城,找个安稳的地方 让她安度晚年。” 沈怀卿睁开眼,侧头看他:“就这些?” 顾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主人还想听什么?” 沈怀卿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你娘呢?” 顾辞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我娘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沈怀卿眸光微动,突然道:“那我呢?” 顾辞错愕。 “什么?” 沈怀卿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吃什么寒魄草。 此刻的他总觉得周遭不太真实。 “顾辞哥,是要丢下我了吗?” 这句话像道惊雷直直劈在了顾辞头顶。 他猛的抬头,瞳孔剧缩。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马车内霎时安静得可怕。 顾辞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死死盯着沈怀卿的脸,生怕错过一丝表情变化。 沈怀卿似乎也意识到失言,睫毛轻颤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头偏向一侧:“没什么,我累了。” 拙劣的掩饰。 顾辞太了解他了。 每当沈怀卿想逃避什么,就会摆出这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在顾家时如此,重逢后亦是如此。 —— (十七:我下的药,厉害。) (五千字哦 啊 我真厉害 哈哈 ) 第335章 铁证 马蹄踏过乡道,两匹马一前一后驶向西郊。 按照顾辞传来的消息,顾家村就在西郊别院往里走十里。 后头那匹马走得心不在焉,几次险些落后。 若不是温瑾川刻意放缓了速度,十七怕是早被甩远了。 “十七。” 温瑾川突然勒紧缰绳停下,惊得十七险些从马背上弹起来。 “怎么了?” “你很紧张?” 十七立刻挺直腰板,声音却比平日高了半度,“没有我只是担心顾老夫人不在顾家村” 温瑾川侧目看着他,心底有了算盘。 十七不会撒谎。 确切来说,是不敢在温瑾川面前撒谎。一旦说了谎话,那紧张的模样几乎全表现在了脸上。 “你今早去过厨房?” 十七脊背瞬间绷紧。 晨露未干时,他确实偷偷将寒魄草粉末掺进了沈怀卿的茶里,那药虽无毒,却能让人昏睡半日。 服用者的面色也会像中毒一般。 一来他不过是想让沈怀卿看清顾辞心意,二来他不想让顾辞离开。 说他自私也好,多管闲事也罢。 无非是不愿顾辞日后懊悔。 当初他与温瑾川分别一年,那一年有多难熬,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他没想到,那许昊辰会这么快说出顾老夫人可能所处的位置。 更没想到,沈怀卿会亲自前往。 若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温瑾川怕是不会原谅他。 “我去取过早膳。” “抬头。” 十七僵着脖子照做,正对上那双好似能洞穿人心的眸子。 “沈怀卿中的毒,与你有关?” 山道两旁的大树被风吹响,十七紧张的再次低头。 “我” 温瑾川抬手,“你鞋底沾了药柜旁的红沙。” 见事情瞒不过,十七只好承认。 “那不是毒只是” “只是什么?”温瑾川的声音冷了下来。 “沈阁主看不清顾辞心意,也看不清他自己我不过想帮他们一把。” 温瑾川眸色一沉,“十七,你可知宛城那些勾结的官员还未除尽?杀害沈怀卿爹娘的真凶线索刚断。我们还暂住千面阁,你竟有心思做这些?” 山风骤急,卷起枯叶扑在十七身上。 “我知道错了” “罢了”温瑾川调转马头,“现在先去顾家村。” 马蹄声重新响起,十七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偷摸着抬眼,瞧着温瑾川的后背松了口气。 西郊的薄雾散去,露出远处有些年久的村碑。 两人立即下马。 十七上前牵过温瑾川的马匹,与自己那匹一同系在了一棵树旁。 还在绑绳子时,温瑾川站在他身后,极轻的说了一句:“等找回老夫人,我再好好教训你。” 十七怔忡间,几个农妇正挎着竹篮从前方走来。 村口土墙下,穿着粗布衣裳的老汉正在编竹筐。 温瑾川上前,从袖中排出几枚铜钱:“这竹筐编得细致,来两个。” 老汉乐呵接过铜钱,慢悠悠地挑了两个最结实的竹筐递过去:“公子不是本地人?这筐子装不了贵重物件,只能盛些粗粮野菜。” 十七赶忙上前,替他接过。 他只希望现在表现好点,回去能少挨骂。 温瑾川瞥了他一眼,无意地问道:“老人家,村里可有一位顾老夫人?前些日子从城里回来的。” 老汉编竹筐的手停了下来,眨着眼好像在回想。 随后低头继续编筐:“咱们村都是庄稼人,哪有什么老夫人。” 竹筐被放在了马背,十七拿出一幅画展开。 “您可曾见过这位夫人?” 他展开画像,老汉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拍腿:“前儿个晌午好像见过。” 老汉左右张望一番:“这老太太是最近几天搬来的,就住在村尾那间茅屋里。那屋子外头还守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看着就不像好人。” 十七与温瑾川对视一眼。 老汉继续道:“前两日那老太太不知发了什么疯,吵着要出去,我在田里都听见她在发疯可今早我路过时那两个守门的突然不见了。” 温瑾川礼貌作揖:“多谢老伯。” 两人道谢,顺着老汉所指的方向前去。 十七沉思片刻:“老伯所言的两个守门人,想必是顾家的死士。得知顾家被灭门,应该是怕惹祸上身跑了。” 温瑾川没有回应。 十七委屈的闭了嘴。 小心翼翼地跟在温瑾川身后,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他时不时偷瞄温瑾川的脸色,生怕再惹他不悦。 很快,两人便赶到了村尾。 木门半开。 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衣裳奢华,可脸上神情却尽显沧桑。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儿 我儿 ” 十七立刻上前,却又不敢贸然靠近,只低声唤道:“顾老夫人?” 老妇人毫无反应,仍旧木然地坐着,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温瑾川眉头微蹙,蹲下身来,声音放轻:“老夫人,我们是顾辞的朋友,来接您回去。” 听到顾辞二字,老太太的眼珠动了动,可很快又恢复呆滞,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重复:“乖孙儿我的乖孙” 十七见状,心中有了猜想:“她 怕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了。” 温瑾川眯眼,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臂,试探着道:“老夫人,顾辞在等您,我们带您去见他,可好?” 老太太浑身发颤,猛地抓住温瑾川的袖子,本是呆滞的眼神里变为了急切:“我儿 我儿在哪儿?!” 本想多安抚几句,可老太太却像是受了惊一般,猛地推开温瑾川,晃晃咧咧着站起身,慌乱地往后退:“你们是谁?!别碰我!别碰我!” 她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十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老太太用力甩开。 她颤抖着缩到墙角,眼神惊恐,嘴里仍旧念叨着:“我儿 我儿 ” 温瑾川站起身,叹了口气:“她受了太大刺激,一时半会儿怕是清醒不了。” 十七抿了抿唇:“那 现在怎么办?” 温瑾川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径直走向屋内。 西郊别院被灭门前,顾庆海突然将老夫人送回来,若说是良心发现,又何必派死士看守?若说是为了保护,为何如今死士又弃她而去? 这不合常理。 他站在屋内,视线扫过屋子陈设,眉头越皱越紧。 里里外外,他将这间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屋子,翻了个遍。 直到指尖划过床榻边缘的灰尘,忽然一顿。 床板下方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人匆忙推拉过。 他立即掀开床板,露出下方一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一个黑漆木盒。 门口还在安抚老太太的十七,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见温瑾川手中多了个木盒,不禁有些惊讶。 咔哒一声,木盒被打开。 里面的东西,让两人同时僵住。 一叠厚厚的文书,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日期、银两数目。 最上面那张纸上,赫然写着,宛城三洲,贪污官员勾结名录! 温瑾川迅速翻看,越看眸色越冷。 这些文书不仅详细记录了宛城大小官员与顾庆海的勾结。 还附带了矿山私采、茶庄走私、绸缎铺洗钱的罪证,甚至 还有几页泛黄的供词,记载了十几年来,陷害无辜人惨死的铁证。 其中一条。 便是沈家满门。 那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却仍能清晰辨认出当年的真相。 宛城矿脉,原为沈伯康所掌,其账目清明,所采矿石尽数上缴朝廷,未有半分私藏。 然周成、杨兴德二人等人,暗中勾结矿工伪造塌陷文书,私吞矿石,中饱私粮。 沈伯康察觉后,曾试图报官,却发觉宛城上下官员早已沆瀣一气。 杨兴德甚至亲自登门,以利相诱,邀其共谋。沈伯康怒斥其非,断然拒绝。 不想同流合污的他退出了宛城所有的生意,回了云梦城老家。 回去后的他,良心不安。 扬言要上奏朝廷 当一纸状书告到皇宫时,却被萧太傅拦下。 瞬间下了追杀令。 沈伯康携妻儿逃至永安,投奔顾庆海。顾庆海一开始是真心收留。 可后来得知沈伯康的命能换取他的前程后,便与周成做了笔交易。 那晚,便是周成与杨太守共同派来的人,将沈伯康斩于刀下。 纸页末尾,还附着几张泛黄的契约,上面盖着顾庆海的私印,赫然是与周成、杨兴德等人分赃的凭证。 温瑾川捏着纸张的指节发白,眼底寒意骤生。 沈伯父一生清正廉明,却没想竟遭如此毒手。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将文书小心收起。 十七咽了口唾沫:“顾庆海想必知道那边的人不会放过他,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温瑾川合上木盒,闭眼。 顾明昱和顾辞二人,对祖母最是敬重。找到老夫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份大礼,温瑾川到现在都觉得不敢相信。 木盒刚收入怀中,忽听屋外传来马蹄声。 十七警觉地按住刀柄,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向外望去。 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茅屋外,车帘掀起,顾辞先行一步跃下马车,身后紧跟着满脸黑线的沈怀卿。 “是沈阁主和顾辞” 话音未落,温瑾川已大步走向门口。 沈怀卿一眼看见蜷缩在墙角的老妇人,脚步微顿,下意识的抬眸望向顾辞。 顾辞眼眶瞬间发红,扑到祖母身前跪下:“祖母!” 老妇人呆滞的眼珠再次转动,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顾辞的脸颊。 这次,她的眸子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辞辞儿?” “是我!祖母,对不起 我来晚了 ”顾辞声音哽咽,小心地将老人扶起。 沈怀卿站在一旁,视线扫过温瑾川沉重的神色,眉头微蹙:“出什么事了?” 温瑾川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个黑漆木盒:“这是我们在床下暗格找到的。” 沈怀卿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冰凉的漆面时,心头莫名一颤。 “这是”“ “顾庆海留下的,关于宛城官员勾结的罪证,还有” 沈怀卿已经打开了木盒。 偏黄的纸张有些刺眼,他随手拿起最上面那张,目光扫过那些褪色的字迹。 刹那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沈伯康察觉后曾试图报官” “杨兴德亲自登门以利相诱” “沈伯康怒斥其非” 每一个字如同利刃刺进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退出宛城。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母亲也曾说过,做人不可贪得无厌。你父亲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 你长大了后,会明白。 他疯狂地翻动着那些文书,契约上的印章、签名、日期全部冲进眼帘。 当看到父亲被顾庆海出卖的具体经过时,他再也按耐不住将木盒摔在地面。 老夫人被扶上了马车。 顾辞进来时,看着地面一堆的纸张,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二。 他上前蹲下,大致扫了一眼。 随后拾起。 面色平静的抚去上面的灰尘,他直起身,将文书重新整理好,双手递向温瑾川。“铁证已在,宛城那些人想是跑不了了。” “我父亲作恶多端,也没什么好替他辩解的。” 他后退一步,忽然撩起衣摆跪了下来。 “温大人,您曾经答应过我,会放了我大哥和我祖母,还算数吗?” 不等温瑾川开口,顾辞额头抵地,声音闷在尘土里,“他们对父亲所做之事毫不知情,若一定要有人抵罪我愿代他们受过。” 话落,屋中一片寂静。 证据在手,真凶也已现身。 本是高兴的事,沈怀卿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顾辞,眼前忽然闪过三年来种种片段。 像个笑话一样,转瞬即逝。 凶手已经知晓,然后呢? 报完仇后他该做什么呢? 顾辞他 是不是要走了? 第336章 分寸 十七见顾辞跪地,心中不忍,上前一步道:“既然我们答应了,便会做到。你放心。” 他话刚出口,下意识地瞥向温瑾川,见对方神色阴沉,立刻噤声,讪讪地退后半步。 温瑾川的目光在顾辞身上停留片刻,终于开口:“我既答应过你,便不会食言。” 顾辞肩膀一松,再次叩头:“多谢温大人。” “起来。你祖母需要静养,先回去再说。” 沈怀卿站在一旁,喉结滚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屋外,余晖将树影拉得斜长。 十七牵着马过来,温瑾川直接跃上马背。 顾辞刚要上马车时,沈怀卿忽然伸手拦住他:“你 ” “怎么?” 沈怀卿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硬邦邦道:“没什么。” 顾辞扯了扯嘴角,绕过他进了马车。 马车内,老夫人已经睡去。 他习惯性地跪坐在角落,双手搭在膝上,垂着头。 可等了许久,马车都开始启程,却始终不见沈怀卿进来。 他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伸手掀开了车帘。 车头处,沈怀卿正背对着他,一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握着缰绳,和车夫一左一右坐着。 春风拂过他的发梢,衣袍微扬,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硬。 顾辞怔了怔,忍不住低声问道:“主人 为何不进来?” 沈怀卿头也不回,语气生硬:“瞧不得你跪,看着心烦。” 顾辞指尖一颤,低声开口:“您是主人,哪有主人替奴隶赶车的。若是不想看见我 属下下车便是。” 话音未落,沈怀卿压着无语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不耐:“你听不懂人话?” 顾辞被他瞪得一僵,还未反应过来,沈怀卿已经冷哼一声,呵斥道:“坐好!再废话就滚下去。” 闻言,顾辞眨了眨眼,只好退回车内。 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 沈怀卿烦躁地啧了一声,握紧缰绳的手稍许用力。 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他自己也说不清。 暮色临近,一行人终是停在了千面阁大门前。 沈怀卿吩咐了几句后,众人散去。 顾辞掀起车帘一角,没有下车的动作。 “主人属下想带祖母去大哥那” 沈怀卿的背影僵了一瞬。 证据刚找到,就迫不及待要走了吗? 不是说帮他报完仇再离开吗? 多留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了吗? 他到底是有多不想待在自己身边? 沈怀卿没有回头。 侧过脸,看不清什么表情。“随你。” 短短两个字,顾辞哽住了喉。 他还想说什么,可沈怀卿已经利落地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门槛,长衫在风中翻卷,转眼便消失在大门之后。 顾辞望着那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转向车夫:“劳烦再送一程,去附近的茶庄。” —— 温瑾川径直踏入房间,沉着脸将那些铁证掷在案上。 随后掏出纸笔,一气呵成。 十七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捧着新沏的热茶在他面前站定。 心里像揣了只小鹿,七上八下的。 给沈怀卿下药那档子事儿,也不知道温瑾川的火气消了没有。 他暗自琢磨,这回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虽说温瑾川对他不会真的怎么样,也从不曾真正重责过他,可往日里,也实实在在挨过他的板子。 想起当初那几十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至今想来还有些作痛,着实让他心有余悸。 咽了口唾沫,在离案面还有几步的距离跪下。 将茶盏高举过眉。 茶杯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讨好般仰起的脸。 “这么晚了,明日再” 话音未落,毛笔突然横拍在砚台上,惊得十七立即低头。 “现在倒学会装乖了?给人下药时,怎么不见你这般乖巧。” 十七咬牙:“我知道失了分寸 ” “嗯,知道就好。” “所以 ” “所以犯了错,就要受罚。” 受罚二字传来,十七泄气般将高举茶盏的双手落下。 说到底还是要挨罚,那他还这般讨巧做什么。 打呗。 不过几十板子,也不是不能挨。 温瑾川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 若在一年前,十七可不敢将这茶放下。 只要自己没下命令,这茶定会举到他端不住为止。 十七赌气似的将茶盏收回,仰头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舌尖发麻,却硬是梗着脖子咽了下去,把空杯往案上一搁。 “打,我准备好了。” 他破罐子破摔般跪直身子。 温瑾川忽然轻笑出声,“不是给我倒的。” 十七垂头,不吭声。 “委屈?” 十七摇头。 “没有。” “那这是不高兴了?” “不敢。” “分明是你给别人下药,这模样活像是我在故意欺负你。” 十七不满,小声嘟囔。“你与沈阁主从小相识,却看不出他不想让顾辞离开吗?我不过是帮他们一把 ” “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不然 ” “我记得我有说过,两人分开才能看清彼此心意。” “可是 ” 十七还想说些什么,温瑾川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我何时说过要打你?” “不是你说做错事要受罚?”十七瞪了瞪眼。 “罚有很多种。”温瑾川搁下笔,朝他招手,“过来。” 十七抬腿起身,走至温瑾川身侧。 案后人重新执笔蘸墨,笔尖在纸上继续书写。 十七眨了眨眼,视线悄悄下移。看着温瑾川的侧脸至喉结,不禁失神。 “这是给你哥写的。“温瑾川笔走龙蛇,声音温和,“等萧子安下诏,有了这些罪证,宛城那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而此时的十七心思早已乱飞。 方才温瑾川说的,他一字也未听进去。 “等将萧太傅一党连根拔起,我便带你去见我爹娘。” 话落,这句话十七可听得真真切切。 温瑾川的笔锋愈发凌厉,好似要将满腔不耐倾泻在纸上。 最后一笔落下,终是舒展了眉头。 信纸对折,火漆融化。 他忽然将封好的信笺递到十七唇边。 “咬着,不准掉。” 十七困惑地眨眨眼,下意识张嘴咬住信封一角。 温瑾川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唇瓣,带着墨香的温度。 “别咬破,我不想再写第二遍。” 随后起身,往案面轻轻一拍。 “去床上。” 十七瞬间红了脸。 温瑾川嘴角的笑意更甚。 “坚持不掉,我便带你见我爹娘。若掉了就不去了。” 话落,十七迅速点头,闷哼两声。 温瑾川又道:“小心些,这封信,你哥还要看呢。” 第337章 你之前不是叫得很顺口 从顾家村回来后,沈怀卿几乎一直在生气。 只要想到顾辞不在,胸腔便被怒火所控。 桌上的茶盏被他一把扫落,茶水泼了一地。他仍不解气,抬手又掀翻了案几,笔墨纸砚悉数滚落到地面。 “走了真走了!” “混账东西 ” 他咬牙低骂,却不知是在骂谁。 门外忽然传来不轻不重敲门声,沈怀卿头也不抬,厉声呵斥。 “滚!” 敲门声停了片刻,却又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好似在试探他的耐心。 沈怀卿怒极反笑,大步跨到门前,猛地拉开门,怒斥:“谁给你的胆子 ” 话音戛然而止。 顾辞站在门外,手中还端着一份饭菜。神色平静。 沈怀卿怔住,一时竟失了神。 “ 你不是去茶庄了吗?”半晌,他才冷硬地开口,声音刻意比方才低了几分。 “送祖母过去了。”顾辞不等他反应,径直绕过他,走进屋内。 沈怀卿僵在原地,晃神的看着他就这么踏入这乱糟糟的房间。 看着一地的狼藉。 他忽而有些尴尬。 顾辞眼珠子转了转,扫过满地碎瓷和散落的物件,没什么表情。 他走到唯一完好的矮几旁,将饭菜放下,又顺手扶起歪倒的椅子,这才转身看向沈怀卿。 “主人,先用饭。” 沈怀卿盯着他,听到这声主人,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别叫我主人。” 顾辞抿了抿唇,没接话。 沈怀卿最是看不得他不说话。 一副与之无关,敷衍,不在意的神情让他最为恼火。 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顾辞的手腕,不满说道:“既然要走,还回来做什么?可怜我?” 顾辞眉头微蹙,不解:“我说过要帮你报仇,凶手还没死,我不会走。” “那你方才 ”沈怀卿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忽然意识到,顾辞的确没说离开,只是说要送祖母去茶庄 是他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他要走。 沈怀卿手指微松,却仍不肯放开他。他很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顾辞任由他打量,片刻后,轻声道:“饭菜要凉了。” 沈怀卿喉结滚动,半晌,终于缓缓松开手,别过脸去。 “ 收拾干净。”他硬邦邦地命令。 顾辞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是。” 他转身去拾地上的碎片,以及散了一地的物件。 沈怀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动作,那股躁郁的火气不知何时已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看着顾辞的背影,只要这个人在眼前,心情莫名安定下来。 腹中传来一阵轻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 走到矮几前坐下,将饭菜一一摆好。 筷子捏在手里,却迟迟未动,视线始终追随着顾辞的身影。 顾辞收拾得很细致。 很快,房间便恢复了原样。 “你吃过了吗?”沈怀卿夹了一筷子菜,让自己看起来很随意地问道。 顾辞头也不抬地点头:“在茶庄用过了。” 屋内又陷入沉默。 沈怀卿咀嚼着饭菜,忽然觉得这沉默有些难熬。 他又开口:“你祖母安顿好了?” “嗯。”顾辞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茶庄清静,适合休养。” 沈怀卿的筷子在碗边轻轻敲了两下:“听说顾夫人也去了茶庄?”他顿了顿,“你大哥见到死而复生的母亲,想必很吃惊?” 顾辞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呵”沈怀卿突然笑出声,“你们兄弟俩倒真是血脉相连,做母亲的都喜欢假死瞒着儿子。”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急忙闭嘴,懊恼地皱起眉。 这话无疑是在顾辞伤口上撒盐。 顾辞的背影僵在原地,手中的砚台差点滑落。屋内霎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某人都不敢喘得过大。 沈怀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补救。 最终他低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得极其艰难。 这是他从顾家变故之后,第一次和顾辞道歉。 顾辞转身,脸上扬起一抹苦笑:“主人何必道歉,您说得没错。” 那声主人刺得沈怀卿郁闷至极。 他放下筷子起身,想走近又不敢。 最后,灰溜溜的坐了回去。 “以后别叫我主人。” 顾辞愣了愣。 “属下身为奴籍,不叫您主人该叫什么?沈怀卿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又一次从顾辞口中说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发觉,顾辞叫他名字时 嗓音特别好听, “你的卖身契 ”他顿了顿,“我会送去官府解除。”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不再是千面阁的奴隶。”沈怀卿别过脸,语气故作冷淡,“想去哪便去哪。” 顾辞对此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嗯,谢谢。” 沈怀卿见对面那人无所谓的态度,声音发紧。“真要走?” 顾辞点头,“是。” 原本平息的情绪再次不满。 他轻踢桌角,咬牙切齿:“撤走,难吃死了。” 顾辞低头看了眼没动几筷的菜肴,轻叹一声:“我去重新准备。” “用不着!” 沈怀卿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凳,“你又不是我的人,不用你做这些。” “那属下让别人送来。” “我说了不用!” 白日大夫叮嘱过,沈怀卿需要补充体力。 寒魄草乃大补之物。 若不进食,很有可能会再次昏厥。 从顾家村到现在,沈怀卿好像一粒米未进。 顾辞的面目终是有了变化:“主人怎么了?” “主人主人!”沈怀卿突然暴起,一把将人按在书架上,“叫你喊我名字就这么难?” 书卷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他的鼻尖几乎贴上顾辞,“你之前不是喊得很顺口?” “规矩还是要守的。” “你 ”沈怀卿压下怒意,愤愤转身:“滚。” 顾辞整理了下衣领,冷声:“阿昀很担心你。为了他,多少吃一些。” 沈怀卿抬手指向房门,重复道:“滚!” (宛城那些人如果一笔带过,会不会显得很随意) 第338章 故意 被沈怀卿赶出来的顾辞整夜难眠。 第二日一早,便端着新熬的粥在沈怀卿房门外。 犹豫许久,还是叩了叩门。 “主人?” 屋内无人应答。 顾辞眉头微蹙,又敲了敲,力道加重了几分。“沈怀卿?” 依然没有回应。 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抬腿将门踹开,火速踏进。 房间里,沈怀卿半倚在床榻边,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怀卿!” 因太过担忧,手中的托盘不慎离手。 热粥全撒在了地面。 顾辞两步冲上前,一把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 沈怀卿勉强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去请大夫。” 顾辞将他小心安置在床榻上,转身就要往外跑。 正巧与温瑾川十七二人打了个正面,两人闻声赶来。 “怎么回事?” “可能是寒魄草的药力太大,他不肯吃东西,所以” 温瑾川快步上前,探上沈怀卿的脉搏,片刻后松了口气。“不必请大夫。”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扶他起来。” 顾辞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将药丸送入沈怀卿口中。 温瑾川突然转头,无奈地瞪了十七一眼。 “看你做的好事。” 大仇未报,遭人戏耍。 沈怀卿因温瑾川的缘故不去追究,不代表他能当作无事发生。 十七垂头,小声嘟囔:“寒魄草大补,只要按时进食补充体力就不会昏厥他分明是自己故意” “还敢顶嘴?”温瑾川声音又冷了几分。 十七立刻噤声,低头认错,随后找了借口退出了房间。 顾辞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将地上的碎瓷和粥渍清理干净。 他站起身,复杂的望了眼床上虚弱的人。 “温大人,沈主人他,如何了?” “放心,他没事。” 顾辞点头:“我再去重新准备一份。”说完,也离开了房间。 沈怀卿靠在床头不发一言。 温瑾川见状,忽然笑道:“你明知不吃不喝会昏厥,还这般折腾自己。怎么,故意的?想让他担心?” 心思被看穿,沈怀卿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还插手。” “我这不是怕我家十七自责,不过啊看他那模样,只觉得药量下轻了。” 沈怀卿发白的脸上浮现出无语的神情,他闭了闭眼,带着明显的嫌弃说道:“温瑾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风凉话了?” 温瑾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你看看你,堂堂千面阁阁主,为了个奴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传出去像话吗?” 沈怀卿轻哼,偏过头去不看他:“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是是是,不费心。”温瑾川拖长了音调,故意道,“那待会儿他回来,你也别喝,继续饿着,最好再昏一次,这药啊还真是下对了,活该你受罪。” 沈怀卿白了他一眼。 本就一肚子气无处宣泄,想怼回去又因动作太急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忍不住咳嗽起来。 温瑾川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行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 顾辞重新熬了一碗热粥,却没有亲自送去,而是交给了阁内其他人。 他转身便往十七的住处走去。 十七正站在院角的大树下,与御林卫小久低声交谈。 “宛城那边还不知道罪证已经泄露,暂时无事。现在只等陛下下令了。” 十七眨了眨眼,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顾辞,冲他点了点头。 小久顺着他的视线抬头,见来人便拱手退下。 顾辞走上前:“已经传消息进皇宫了?” 十七“嗯”了一声,语气平淡:“陛下自有决断。” 顾辞沉默。 十七看出了他的担忧。 “陛下不是滥杀之人。”他顿了顿,语气难得认真:“顾家虽有罪证在身,但陛下不会牵连无辜。你大哥和祖母,都会没事。” 顾辞垂眸,指尖收紧:“我知道。” 他知道当今圣上并非昏聩暴戾之人,可顾家背负太多人命,即便陛下仁慈,也未必真能无罪释放。 十七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又道:“我们已经递了折子,特意提了他们二人,你放心。” 顾辞抬眼看他,忽然想起沈怀卿服下的寒魄草。 莫名其妙来了句:“多谢。” 十七还以为是替他大哥以及祖母道谢,摇了摇头:“不用” “谢谢你替我抱不平。”他话未说完,顾辞立即补充。 十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寒魄草一事。 “你真的想好了?” “嗯。” “算了。”十七别过脸,“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温大人训你,你别往心里去。” 十七撇嘴:“我才不在意,本就是我多管闲事。” 顾辞蹙眉,急忙解释。“不是的,我与沈怀卿终究和别人不同。他爹娘的死,我不可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他垂下眼睫,“我也有错。” 十七转头看他,“你不该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当年的事,你也不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棋子。” 顾辞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忘,沈怀卿更不会忘。他见到我,定会想起他死去的爹娘,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两人一时无话。 半晌,十七忽然问:“若真走了,不会后悔?” 顾辞垂眸,声音很轻:“会,可时间越长,只会陷得越深。” 十七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随你。” 另一边,阁中门人将热粥送到沈怀卿房内,温瑾川已经离开。 沈怀卿靠在床头,见进来的不是顾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顾辞人呢?” 门人战战兢兢:“他说有事,让属下送过来 ” 沈怀卿盯着那碗粥,不紧不慢说道:“端走。” 门人吓得不敢动:“阁主,您多少用一些 您身体 ” “我说,端走。” 门人不敢违抗,连忙端起粥退了出去。 沈怀卿盯着紧闭的房门,手心紧握 他明明都昏倒了,顾辞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离开? 就一点都不担心? 他越想越气,一把掀开被子,强撑着站起身,可刚走两步就因体力不支扶住了桌沿。 门外传来躁动,他以为来者是顾辞。便索性松了手倒在地面。 第339章 不甘 房门被快速推开。 沈怀卿抬眸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风一般卷了进来。 “怀卿哥!” 沈昀快步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扶起,眼眶泛红:“你有没有事?” 看清来人,沈怀卿眼底闪过几抹失落。 但见沈昀这副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眼睛哭成这样,是不打算要了?” 沈昀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回床头,突然一头扎进他怀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怀卿靠在床柱上,神色微动。 提起这事,他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沈昀泄露顾家位置时,他确实怒不可遏。 可如今顾庆海已死,罪证也已到手,再追究这些似乎已无意义。 只是 他心有不甘。 “娘亲说顾庆海必须死”沈昀抽噎,泪水浸湿了沈怀卿的衣襟,“我们奈何不了他只能借宛城那些人的手 “是啊。”沈怀卿轻声道,目光落在远处的烛火上,“你们对他恨之入骨。只是从未考虑过我的处境。” “怀卿哥”沈昀慌乱地抬头,“你别恨我我们一定能找到其他线索,查出害你爹娘的真凶” “其他线索?”沈怀卿苦笑。 “我” “你们泄露消息时,可知道我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了?” 屋内陷入死寂。 “六年。”沈怀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等了六年,换来的就是你们的背叛。” “不是这样的”少年急得语无伦次。 “师父他”沈怀卿闭了闭眼,“从头到尾,不过是利用我。” “爹他是真心想帮你!”沈昀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 “帮我?”沈怀卿忽然笑了,“自从我接手千面阁,师父便带着你们隐居莫林山。阁中大小事务,哪一件不是压在我肩上?你们不过是找了无法拒绝的傀儡,时机成熟,便弃如敝履。” “不是这样的”沈昀的声音弱了下去。 “罢了。”沈怀卿神色渐缓,语气柔和了几分,“都过去了。” 沈昀却越发愧疚:“父亲是真的想查清真相可越查越发现,顾庆海背后的势力不是我们猛的对付的” “他说你就算知道真凶是谁,也无济于事”沈昀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紧攥沈怀卿的衣袖,“还不如趁此机会,让顾庆海死。” 沈怀卿的眸光骤然下降。 “无济于事?”他轻声重复,仿佛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含义,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深重。 沈昀察觉到他的变化,心头一颤,连忙道:“怀卿哥,父亲的意思是顾庆海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你查到了真相,也未必能报仇。可若是借刀杀人,至少能让他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那我的血债呢?我爹娘的死,就活该成为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不是的!”沈昀急得眼眶又红了,“我们从未想过利用你!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沈怀卿淡淡打断他,目光如霜,“只是觉得我沈怀卿的仇,不如你们的计划重要,是吗?” 沈昀张了张口,却哑口无言。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烛灯摇曳,映照出沈怀卿苍白的面容和眼底的冷意。 房门外,顾辞端着热粥的手发颤。 他本是要送粥进来,却不想听到了这番对话。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子般扎进心里。 若不是顾家,若不是他的父亲 沈怀卿又何须经历这些。 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抬手叩门。 “进来。”沈怀卿的声音冷淡。 顾辞推门而入,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沈昀见他进来,连忙擦了擦眼泪,退到一旁。 忽而有些别扭。 “二哥” “二公子在正好,麻烦您让主人把这碗粥喝了。” “哦好” 少年急忙接过,而沈怀卿抢先开口:“不吃。” 顾辞蹙眉,“为什么不吃?” 沈怀卿抬眸看他,眼底尽是冷意:“我吃不吃,关你何事?” “身子要紧。” “我折辱你三年,你巴不得我死?” 顾辞忍着不悦,这人莫不是又要发疯。 沈昀见气氛不对,立即端着托盘递到沈怀卿面前。 “怀卿哥,你若是生我气不值得” 沈怀卿偏过头,“不关你的事。” 顾辞挑眉,不关他的事,那便是生自己的气了。 他实在想不通,最近的沈怀卿为何总是这般喜怒无常。他明明谨守本分,一言一行都再三斟酌,到底哪里又触了这人的逆鳞? 想着想着,顾辞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是了。 沈怀卿不过是不想让他走罢了。 可为何不愿他离开? 难不成是不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怎么可能 对,绝无可能。 若只是为了折磨他、报复他,沈怀卿有的是办法。单凭那张卖身契,就能让他永远不得自由。何必大费周章说要解除奴籍? 难不成真是不舍 沈怀卿不恨他了? 顾辞心头猛的一跳。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递到沈怀卿唇边。 “喝。” 沈怀卿怔住,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你” 少年见此,发觉自己有些多余。他眼底红了又红,最终退出了房间。 顾辞咽了口唾沫,就算沈怀卿对他没了恨意,对他的离开不舍,那不过是普通的情谊在躁动。 而他对沈怀卿的感情,不可明说,太过龌龊。 他不甘心做他的奴隶,不甘心做他的顾辞哥哥。 更不甘心以朋友的名义待在他身边。 他对沈怀卿失望什么呢? 失望这三年来,这人从未看清过他的心意,对他除了猜忌再无其他。 他方才这般举止,会不会让沈怀卿再生出厌恶? 顾辞也慌了。 他在做什么? 他在以什么身份为沈怀卿喝粥? 想到此,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立即双膝触地,解释:“主人恕罪,属下冒犯。温大人说您不吃不喝,这样下去会会耽误事” 沈怀卿盯着他,内心刚冒出的雀跃被这一跪又打了回去。 “你再说一遍!” 顾辞抿了抿唇。 “主人吃点东西,求您。”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是沈怀卿服输。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顾辞这才收回手,又舀了一勺。 第340章 顾辞强势表明心意 这是重逢以来,顾辞第一次喂他。 沈怀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九岁时刚到顾家,因逃亡的缘故,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许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从未亲眼见过厮杀的场面,一时间,他惧怕除爹娘以外的所有人。 顾辞是在那时出现的。 他背着他去了房间,给他上药,喂他吃喝,还对他说:“顾家可以保护你们,不用怕。” 想着想着,碗便见了底。 他回过神,看着面前人跪地的姿态突感不适,指尖攥紧被角,往床头退了退:“你很快不是千面阁的人了,不用 跪我。” 顾辞的手顿了顿,将碗轻搁在了矮几上:“习惯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一根细针扎进心口,沈怀卿呼吸微滞。 他别过脸,喉结滚动:“你 起来说话。” 顾辞却未动,仍是那副温顺的姿态,嗓音极其温和:“身体有没有感觉好些?还饿不饿?我再去 ” “够了。” 话一出口,沈怀卿自己先怔了怔。 他本意并非呵斥,可顾辞却像是被惊到般,肩膀不可察地一颤,随即垂首:“属下僭越了。” 那瞬间,沈怀卿想伸手扶他。 可指尖刚动,又被自己硬生生按回锦被里。 他忽然觉得,这房间,让人喘不过气。 “我是说粥够了,不用再添。” 顾辞嘴角上扬:“是,主人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我没让你走。” 话一出口,沈怀卿又开始懊恼。 他发觉自己与顾辞谈话时,总是不受控的强势起来。 比如眼下,他明明还想再同顾辞待会。他可以说,再陪陪我。或者说,可以不走吗? 那么多可说的话,到他嘴边却成了命令。 顾辞闻言,身形晃了三分。 随后跪得笔直。 “主人还有吩咐?” 沈怀卿不说话了。确切来说,是他不敢再开口。 顾辞蹙眉,再次唤了声:“主人?” 沈怀卿不满闭眼。 他当初教他规矩,逼他喊自己主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悔恨。 两人沉默。 一躺一跪。 在这场不平等的空间里,沈怀卿的情绪竟也平静了下来。 他睁眼,直勾勾望向顾辞。 那炙热的视线直叫顾辞慌乱。 也叫他 疑惑。 鬼使神差问道:“主人明知服用了寒魄草,为何不吃东西?” “没胃口。” “杀害你爹娘的真凶也已知晓,罪证也在手上。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吃不下饭?” 沈怀卿沉默。 他该说什么?说他整夜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顾辞要离开的画面? 说他一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就连呼吸都觉得难受至极? 罢了。 既然顾辞想走。 他便放他走。 闭眼调息。 喝了一碗粥的他,体力果真恢复不少。 掀被下床,顾辞刚想说再躺会时,已经被沈怀卿拽了起来。 压到了墙边。 沈怀卿盯着顾辞的眼睛,像是压抑了许久才终于破开一道缝隙。 “你问我为什么吃不下饭?” “顾辞哥,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留不住你了,是不是?” 顾辞愣住,瞳孔收缩,沈怀卿这是怎么了? 沈怀卿不等他回答,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你跪我、喊我主人,是因为规矩,因为习惯 可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若你不愿 ”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手,后退半步。 “我便放你走。” 顾辞忽地 冷笑。 凄然的眸子就这么盯着沈怀卿。 “你说心甘情愿?我来千面阁,成为你的奴隶,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可你呢?” 沈怀卿被突如其来的质问钉在原地,错愕的看着他顾辞。 面前人神色平静,好似从不会大喜大悲。 “到现在你还说这样的话。还在质疑我为何留你身边五年!” “当年你爹娘遇害,没错!是我泄露了你的藏身之处!” “是我轻信父亲会放你一命。” “但沈怀卿你听好了,千面阁五年,为奴三年。我欠你的已经还尽。” 说完,他轻瞥一眼被拽住的衣领:“现在,松开。” 沈怀卿愣了半晌。 脑子里几乎全是顾辞的这段话。 他说,到现在,自己还在质疑他的心甘情愿? 重逢时的那句,为你而来。 原来是真的。 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对他都做了什么? 打 骂 罚 赐他奴籍 教他规矩 都这样了,他却心甘情愿待了五年。 此时此刻,沈怀卿的心脏好似快要捏爆,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 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连道歉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有什么资格求原谅? 五年的折辱,五年的恨意,全都是一场荒谬的不信任。 顾辞理了理颈肩衣领。 “沈怀卿,你不用愧疚。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我很感激你,在你最恨我的这几年,愿意留我一命。” “我已决定要走,也不怕你会如何想我。”这次轮到他步步紧逼沈怀卿。 双目对视,沈怀卿满眼的震惊。 “无感也好,厌恶也罢。我顾辞从与你重逢开始,对你”顾辞指尖轻抵沈怀卿心口,嗓音低得几乎破碎。 “从来就不是什么哥哥对弟弟的怜惜。” 沈怀卿的瞳孔骤然紧缩。 顾辞依然冷声继续:“这几日你做的这些,无非是发觉误会了我。所以才会想我留下。” “或许之后你会善待我,补偿我。可你听好了这些我都不想要。” 话落。 沈怀卿的呼吸停滞了。 他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盖,每一寸血肉都在震颤。 指尖还残留着顾辞衣料的触感,可在听到这番话后,活像是手中握了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喉间挤出丝丝气音,他突然不敢看顾辞的眼睛。 那些断了无数的刑鞭,那些日日夜夜的跪候 以及他的俯首称臣。 原来从来都不是赎罪。 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收他为奴的第一个冬季。 顾辞被罚跪雪地,自己为赶他走,故意让人泼那桶冰水,让他知难而退。 可顾辞那时说了什么? “主人,天气冷,您还是进屋。” 那时的自己,只当他是为了逃罚,故意谄媚。 第341章 你去哪我就去哪 前年生辰他醉酒发疯,掐着人脖子问你凭什么活着,顾辞咳着血说的却是:烈酒伤身,属下给主人煮碗姜茶如何。 多可笑啊,顾辞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自己的心甘情愿。 可他一次又一次把这些当作了不怀好意。 “你”沈怀卿刚缓下的情绪被生生带动。“三年你为什么不说” 顾辞发笑。“说什么?说我父亲害你爹娘时,我的无能为力?还是重逢时,说我对你那见不得光的心意?沈怀卿以那时你对我的恨,我若说了,还有命能活到现在吗?” 这句话终于击碎了沈怀卿最后的防线。 他踉跄跪倒在地,六年来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是他亲手把捧来真心的人,作践成了不敢言爱的样子。 他都不知自己现在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顾辞对他,不是赎罪,不是愧疚,而是真真切切地爱意。 可这份认知却让他几近窒息。 可这三年,他甚至 差点杀了他。 “我 我该怎么办 ” 该怎么道歉?该怎么弥补?该怎么才能让你再看我一眼? 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快要触碰顾辞衣角时瞬间僵住。 他还有资格碰他吗? 顾辞心脏跳的剧烈。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这些隐秘的心思剖白于人前。 或许是沈怀卿那句‘我要你心甘情愿’太过可笑,又或许是他终于厌倦了这场自欺欺人的赎罪。 横竖都要走了,藏着掖着这么多年,倒不如撕开那道腐烂的旧痂,让脓血流个干净。 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沈怀卿觉得恶心。 可那又如何呢?他连鞭刑烙印都挨过来了,还怕这点难堪吗? 他上前蹲下,直视沈怀卿。“我对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忠心。沈怀卿,这下你还要留我吗?” 沈怀卿抬起泪眼,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留了。”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他看见顾辞眼底的光无声地碎裂。 可那人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似乎早已猜到他会这么说。 “地上凉,主人起来。” 沈怀卿看着他,面目归于平静。好似心底做了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 沈怀卿借着顾辞的搀扶站稳,忽而开口。“想好去哪了?” 顾辞点头,“温大人曾说,云梦城外百里山林,适合长住。我会去那。” “何时去?” “等该死之人伏法。” 沈怀卿坐回床沿,重新调理了下气息。“那这段时间,你可还是我千面阁的人?” 顾辞不解,双膝落地。“是,” “我爹娘的墓碑在后山,我要你替我去祭拜。” “什么 ” “这是命令,守够七天,才许回来。” “是” 顾辞起身,复杂的看了沈怀卿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沈怀卿的手指紧拽,直到掐进血肉。 他盯着那扇门,许久未动。 顾辞以为他不要他了。 可沈怀卿比谁都清楚,他不是不要,而是不敢要。 他怕自己再伤他一次。 他怕自己配不上那份隐忍多年的爱意。 他怕 顾辞终有一日会后悔。 所以,他放他走。 可放他走,不代表真的放手。 沈怀卿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顾辞哥,你既要去那百里山林,我便让你去。 你往我身边靠了这么久,从今日起,换我来追着你的影子走。 你不愿留下,我便同你一起离开。 —— 三日后。 皇城来信。 温瑾川坐在案前,手指间夹着一封展开的信笺。 他垂眸扫过最后一行字,房门被推开。 十七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夜露,衣摆处隐约可见山间特有的泥土痕迹。 见主位之人抬眼望来,他立刻踏进,乖巧的在温瑾川面前垂首站立。 温瑾川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十七乖顺的走过去跨坐在他的腿上。 “这三日,怎么总往后山跑。” 十七眼神炽热的回望,老实回答。 “沈怀卿命顾辞去后山祭拜他爹娘七天,今天是第三日。可顾辞一根筋,总认为他爹娘的死自己也有罪,便跪了三日我是去给他送饭的。照这样下去,七天后他的腿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温瑾川轻笑,“习武之人有内力护身,不过七日,死不了人的。 ” 十七皱眉,忍不住反驳:“可我方才见他,状况不是很好。我让他坐会,他却说什么主人的话不敢违抗 ” 温瑾川不以为意,抬手轻捏十七后颈:“跪了三天,面色差些实属正常。再说,你在望月山庄时,跪的天数不比他多吗?不也撑过来了。” “我和他不同”搭在后颈处的指尖用力,十七全身酥麻。 “是谁说见到他便想起了以前的自己,现在又说不同了?” “帮帮他。” 温瑾川轻挑眉目,摇头。 十七不悦,却不敢说什么。 “你以为沈怀卿是故意折腾他的?” “不是吗?” 温瑾川轻笑:“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支开他罢了。” “为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咯,看看这个。” 十七接过信纸,待看清内容后猛地抬头:“陛下要亲自去宛城?” 温瑾川指尖轻叩桌案,眸色渐深:“宛城官场水太深,上至知府下至衙役,早已沆瀣一气。你哥啊好不容易能将他们这一党一锅端,怎会不亲自前来。” 十七突然抓住温瑾川的衣袖:“我们是不是该立即启程?哥哥他陛下带了几千兵马?” 温瑾川闻言,有些不满。 他将人往怀里重重一按,指腹碾过十七紧绷的唇线,“三天两头往山上跑的是你,现在急着要去护驾的也是你。十七何时能担心担心我?” “你不是 好好的吗 ” “我不好。” 挑逗的眉目放缓,温瑾川又将人提溜至地面。十七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他想做什么。 “乖,做的好了便带你去宛城见你哥哥。” 十七瞬间红脸。 跪直上半身,双手搭上了他的腰带。 (白倾尘要出来了,这个月我非得把正文完结!!!) 第342章 卸任阁主之位 夏季的早晨不似春季那么有凉意,天都没有亮全,阁内便生出了些许燥热。 十七睁眼时,正巧看见温瑾川下床。 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昨夜做得太狠,此刻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 就连指尖都泛着酸软。 他咬住舌尖借力,从床尾随意拿了件衣裳披上下了床。 而后快步走向旁边的衣架,抢先一步拿过温瑾川要穿的锦服。 温瑾川将他按了回去,抚平着十七还带有倦意的眉尾。“在睡会。” 十七摇头,执拗地展开外衫,绕到温瑾川身后,替他穿上。 系衿带时手指总打滑,第三次才将玉扣嵌进凹槽。 蹲下为温瑾川穿靴,忽而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何时出发去宛城?” 温瑾川无奈叹息,伸手捏住十七的下颚。 “刚醒就念着你哥哥了?”他声音很轻,指腹摩挲着十七的唇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明显的占有欲。 十七被他捏得有些疼:“我只是问问。” “问问?”温瑾川俯身逼近,“我昨晚说过,会带你去。你不必着急。” 十七抿唇,他在想要不要通知顾辞。 应该要的。 温瑾川盯着他看了片刻,松开手直起身,语气缓和了些。 “等沈怀卿解决完他的事,我们再出发。” 十七微怔:“沈阁主和我们一起?” “当然。宛城那边有他的仇人,这个仇,他必须亲手报,不然一辈子都忘不掉。” 十七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温瑾川见他乖顺的模样,心头那股躁意才稍稍平息。 他伸手揉了揉十七的发顶,长靴穿好后便将半蹲的人抱回了床上。 “我去办点事,你再睡会。” 方才醒来时,确实还带有困意。 可替温瑾川穿完衣后,他清醒了不少。 “我不困” “现在,闭眼。” 对于温瑾川说的话,他从不敢违抗。 十七听话的闭眼,清晰的感受到温瑾川的气息靠近。 温热的唇覆上他的眉心,一触即离。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温瑾川低笑一声:“这才乖。” 脚步声渐远,房门被带上。 十七睁开眼,望着床顶的纱帐,眼底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他翻了个身,困意重新涌上,继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了。 想着顾辞还在后山,他若不去看看,怕是没人会去。 提着食盒穿过前院时,只见假山后围了好几个弟子。 好似在议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缩着脖子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阁主好像要卸任 ” “嘘!小声点!” 另一人紧张地左右张望,“木阁主不同意,两人在书房吵得可凶了。” 十七的脚步蓦地一顿,手中的食盒晃了晃。他屏息凝神,继续偷听着墙角门人的谈话。 “木阁主气得摔了好多茶盏,说阁主疯了,为了个奴隶放弃千面阁 ” 十七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奴隶?他们说的是顾辞? 难怪沈怀卿要支开顾辞,原来是为了这事。 他顿时轻哼。 若沈怀卿当真能为顾辞放弃千面阁阁主之位,倒也能让他对他改观,值得十七高看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弟子发现了十七,连忙捅了捅旁边的人,众人瞬间噤声,神色慌张地散开。 十七也没心思去管他们,抬脚就往后山走去。 却在转角处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顾辞的母亲林氏。 “林夫人?” 十七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那晚和顾夫人一同到此,一直在千面阁后院的静室休养,极少露面。 听说她曾去见过顾辞,最终不欢而散。 林氏性子温婉,冲十七点了点头。“萧公子,可知阿辞去哪了?这两日我去他房间寻他,都没见到。 十七手中的食盒突然变得沉重。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他在后山,沈阁主命他为其爹娘守墓七日。” 林氏双眼暗了下去,她看向十七手中的食盒,“这是给他的?” 十七点点头:“我正要去送饭。” “让我去。”林氏伸出手,“我这个做娘的,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十七迟疑了一下,将食盒递了过去:“顾辞他跪了四天没起身,您劝劝他。” 林氏接过,“我知道了。” 后山的风比阁中要凉,吹的林氏的心忐忑。 顾辞跪在墓碑前的身影很快映入她的眼中。 就这一眼,步子加快。 快要走近时,忽地又停了下来。看着墓碑前那挺直的脊背以及苍白的脸色。 林氏眼眶瞬间通红。 “阿辞” 顾辞身形微僵,没有回头。 林氏走到他身旁,慢慢蹲下,将食盒放在一旁。 她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抚了抚他的衣袖。 “为何要跪。” “主人的命令,不得不跪。” “沈怀卿能活下来,说到底是我帮的他。他不该那么对你。” 顾辞不语。 “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母亲不必管我。” “我又如何真的不管你?” 顾辞沉默。 林氏的手微抖。“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儿子居然跪别人爹娘,而我这个做母亲的,竟得不到你正眼相待?” 顾辞眼皮发颤。“母亲有在乎过我吗?” “你说什么?” “小时候您怕我知晓身世后不平,便日日打压,让我习惯屈居人下。” “后来东窗事发,父亲给了我二少爷名分,您又开始谋划自己的全身而退。” “在您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林氏哽咽,被说中后的难堪悉数涌现。 她将食盒打开,第一层是盘点心。 “你说得对。” “在夫人告知我可以帮我离开顾家,离开永安城时,我从未想过要带上你。” 顾辞笑了,明面上看起来无所谓,其实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他早就知道的。 可亲耳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心脏还是像被大刀割开,疼得他几乎跪不稳。 山风擦过他的面门,冰凉刺骨。 “你可知,生你不是我本愿。”林氏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忽而坐到了他的旁边: “当年荒灾,我们村没了粮食。饿死了大片老人,村子里的年轻人不得不离开老家。我运气好,被路过的顾夫人遇见,她不仅救了我,还给了我栖身之所。” 顾辞喉结滚动,这些话他听过无数遍了。 “只可惜”林氏苦笑一声,“顾庆海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有次喝醉了酒,强上了我。本该是我对不起夫人,可她却反过来同我道歉,说不该让我留下。” “后来一月,便发现有了你。” 林氏终于转头看向顾辞的侧脸,“也是夫人说,这个孩子算我的机缘,可以留下。” 顾辞喉结滚动:“母亲说这个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如果没有你我早就离开了。为娘就是在乎你,才在顾庆海眼皮底下撑了这么多年。” 林氏声音发颤,“我第一次抱着刚出生的你时,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打压你,是怕你抢了大少爷的风头,顾庆海断不会留你。我谋划退路,是因为我该为自己求几年安生的日子可我没想到” 林氏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到会害你沦落至此。”她颤抖着捧起顾辞的手,“阿辞,娘后悔了” 顾辞浑身僵硬,像块石头。 “我过得还好” “好?”林氏指着墓碑,“跪在这里叫好?给人当奴隶叫好?” 顾辞抽回手:“是我自己的意愿,和沈怀卿无关。” “我都没说沈怀卿什么,你就这么护着他?”她声音轻颤,带着几分自嘲,“看来,我这个娘在你心里,终究比不上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 林氏苦笑,“够了,我不管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这次我回来,就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去哪?”他侧过头,看向林氏:“娘不是有新家了吗?那个家容得下我吗?您新嫁的夫君知道我的存在吗?” 林氏面色一白:“阿辞” “您走。”顾辞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墓碑,“我不会去的。” 林氏身形晃动,衣摆不小心碰到食盒,第一层的点心顿时散落在地:“你不和我走,难道还想留在这?你别忘了,沈怀卿的爹娘是死在谁手里!单凭你与顾庆海的关系,他就不会让你好过!” “我也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你管这叫选择?你明明可以 ” “可以什么?”顾辞眼神逐渐变为冷漠。“可以像您一样一走了之?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氏被这眼神刺得后退半步:“阿辞,娘不是” “您当年走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会遭遇什么?” “阿昀假死,大哥把怨气撒在我身上时,您就没想过我的以后?” 顾辞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诛心,“您若真在乎我,我在千面阁为奴三年时,您早该出现了。” 林氏不知如何辩解。 她离开永安城的第一年,还与顾夫人保持着联系。 可因后面又怀了一个孩子,便中断了书信。 以至于顾辞被沈怀卿折磨的三年里,她完全不知情。 如果知道半分,也不会现在才回来。 可这也恰巧证明,她对他的不在乎。 “别说了!“”林氏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两人对峙的异常激动。 全然没发觉身后已经站了一人。 沈怀卿不知何时出现在墓前,眼中怒火滔天。 “若不是温瑾川告诉我,”他越过林氏,恶狠狠地盯着顾辞,“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犯蠢。” 熟悉的嗓音传来,顾辞浑身一颤,下意识要起身,却因跪得太久直接栽倒。 林氏见状,急忙伸手去扶。 可沈怀卿又怎会给她机会?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臂膀往旁边拽。 “我让你来祭拜我爹娘,可没叫你跪。” 顾辞喉间泛起血腥味,“我该跪我父亲欠沈家的我来还。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林氏看着沈怀卿将顾辞拽到身旁,有些不满。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直视着沈怀卿道:“沈阁主,当初若不是我给你的那匹马,你应该活不下来?” 沈怀卿闻言,神色微怔,随即松开紧拽顾辞的手,郑重地抱拳躬身:“晚辈怎敢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这么对阿辞?”林氏声音发颤,眼中含泪,“他这些年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沈怀卿沉默,视线落在顾辞脸上。 懊悔自责 通通被他放大。 “是我被仇恨蒙了心,对不住他。”顿了顿,他又看向林氏,语气诚恳,“以后不会了。” “一句不会就能抹平他受的罪?” 沈怀卿没有反驳,只是再次躬身:“抹不掉也无法抹。林姨说的对,千面阁他不该留下。我也不会逼他,但至于他去哪,您似乎也没资格过问。” “沈怀卿!” “我做的这些与您比起来,有何区别?我们都没资格管他的未来,他如何做如何选,由他自己定夺。” 林氏讥讽:“沈阁主好大的威风。千面阁阁主发话,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然不敢违抗。阿辞的卖身契在你手里,你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他哪敢自己选?” 山风吹来,裹挟着地上的落叶。 沈怀卿垂首轻叹,再抬头时已经变为平静,“现在不是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顾辞顿时不解。 林氏也是一愣:“什么意思?” “三日前,我已向师傅递交辞呈。” 沈怀卿的声音很轻,“千面阁阁主之位,我已卸任。” 顾辞蹙眉,可能跪的太久,在听到这句话后的他差点跪倒。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当了呗。你想走想重新开始生活,难道我就不行?” “你要去哪?” 沈怀卿看着他,嘴角上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你再也见不到我的地方。” 顾辞慌了。 “这么突然” “是啊,就是这么突然。怎么,你不想我走?” “不是主人想去哪便去哪我能说什么” 林氏难以分辨沈怀卿所言真伪,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卸任,莫非是为了顾辞? 她身为女子,于感情之事向来细心入微。 她虽对沈怀卿对待顾辞心存不满,但若是他真能幡然醒悟,自己也便可以安心了。 第343章 林氏离开 她虽对沈怀卿这般对待顾辞心存不满,但若是他真能幡然醒悟,自己也便可以安心了。 着二人近在咫尺的身影,林氏胸口莫名发闷。 “既然阿辞不愿随我离去,我自不会勉强。”她转向沈怀卿:“沈阁主,可否让我与阿辞单独说几句话?” 沈怀卿看了眼从始至终垂着头的顾辞,随后退到了十丈开外。 待那袭青色身影离他们有些距离后,林氏一把攥住顾辞的手腕:“顾庆海害死他双亲,按常理他该恨你入骨才是。可方才他待你倒像格外在意?” 顾辞指尖微颤,这个问题同样在他心头盘旋,沈怀卿眼底的那份温柔,因何而来? “他为何会卸任阁主之位,莫不是也是因为你?”林氏继续猜测,嗓音突然变得急切:“你老实告诉娘,沈怀卿是不是对你有别的想法?” 话落,顾辞突然轻笑。 抬起眼时眸中满是自嘲。“母亲说对了,只不过有别的想法的人不是他,是我。” 林氏愣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很恶心是不是?在顾家那几年,只有他是真心待我。我如今对他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倒也正常。” 顾辞抬眸望向远处树林,嘴角噙着淡笑,“母亲不必这般惊诧,世间情爱本就不分男女。” 林氏手中绢帕忽然落地,脸色煞白:“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那沈怀卿若知晓你这般心思” “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 顾辞打断她,“您不用担心,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杀我。” 林氏闻言,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发颤:“你对他这样,可他对你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你为何不跟为娘走?难不成还要留在这受他羞辱?” “母亲误会了。沈怀卿已经答应放我走了。等帮他报完仇,我便会离开。” “你要去哪?”林氏急切地上前一步,“跟娘走好吗?” 顾辞摇头,“我不会和您走,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林氏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娘也不强求。” 她嗓音微哑,却忽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顾辞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在后山墓园里格外刺耳。 顾辞猝不及防,被打偏的侧脸迅速红肿。抬手擦掉唇角的血渍,怔然抬头。 还未开口,林氏已厉声喝道: “不知廉耻的东西!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她猛地扯住顾辞的衣襟怒斥,“为了一个男人,连亲娘都不要了?你疯魔了不成!” 顾辞被她推搡得撞在身后的石碑上,脊背生疼。 母亲方才不是还说不强求? 怎又生如此大的气? 是因为不同她离开还是因为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母亲 ” “闭嘴!”林氏眼眶通红,扬手又要打他。 就在此时,一道青影倏然而至,沈怀卿一把扣住林氏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他眸色暗沉,声音冷得骇人:“林姨,适可而止。” 林氏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冷笑:“沈阁主这是做什么?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与你何干?” “他身上的伤,够多了。” 林氏盯着他,忽然笑了:“沈阁主倒是心疼他,也不知我家阿辞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她用力抽回手,理了理衣袖,“你既对他无意,又何必假惺惺地护着?难不成,是可怜他?” 沈怀卿眸色一暗,还未开口,顾辞已从他身后走出,有些不安道:“母亲,够了。” 林氏却不看他,只盯着沈怀卿,一字一句道:“沈阁主,我今日把话挑明。你若对他没有那份心思,就放他干干净净地走,别让他再为你犯傻。可若你心里有他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凌厉,“那就给我一个承诺,这辈子好好待他,否则,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顾辞晃神。 他好似明白母亲为何动怒。 她在为他试探沈怀卿的心意。 不可置信的想法冒出,他竟也有些期待。期待沈怀卿会说什么。 然而即便说了,即便答案是他所期望的。 他与沈怀卿也绝无可能。 沈氏夫妇的死,这道坎他们永远也迈不过。 沈怀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林姨多虑了,是我醒悟太晚,日后若有机会,我必不会让他再受丝毫损伤。” 林氏冷笑:“空口无凭,我要你发誓。” 三人对立,顾辞心脏都快跳出来。 沈怀卿没有半分犹豫,手刚抬至半空时,林氏直指他面前那两座并立的墓碑,嗓音犀利:“我要你以你爹娘的名义起誓。沈怀卿,当初是我帮了你,如今你还我一个承诺,这不过分?” 顾辞脸色骤变,猛地挡在沈怀卿面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母亲!别说了!” 沈怀卿父母的死,是他毕生之痛。以亡者起誓,无异于揭人伤疤。 此时沈怀卿不发一言。 林氏怒视顾辞:“你给我闭嘴,今日我若得不到他的承诺,你必须跟我走!” “母亲!” 顾辞这下是真的慌了。 今日这般举止,沈怀卿对他的厌恶怕是得在上一个台阶。 其实,上与不上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自嘲与慌乱交织时,身后忽然淡淡的飘来一声极低的声响。 “好。” 顾辞呆愣。 只听身后人继续开口:“我沈怀卿,以先父先母在天之灵起誓,” 顾辞瞳孔骤缩,下意识想阻止:“沈怀卿!你疯了?!” 可沈怀卿已经继续道:“此生必不负顾辞,若违此誓,父母泉下难安。” 顾辞整个人僵在原地,周遭好似停滞一般。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沈怀卿,对方眉目间的决绝一下下凿开他筑起的所有防线。 “你不必为了那三年补偿我。” “本就是我父亲对不住你也是我一意孤行来千面阁” “你恨我,不相信我都是应该的” 顾辞浑身发冷。他太清楚沈怀卿对父母的执念有多深。 这个誓言,比任何毒咒都更诛心。 沈怀卿并未理会顾辞,就这么看着他胡思乱想。 也不着急解释。 他同意起誓,第一是为了还林氏的救命之恩,第二也是因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没有同顾辞解释,是知道此事说了顾辞也不会相信。 不如付诸行动后再去一并挑破窗纸说明。 到时,也比现在有信服力。 承诺刚许完,后山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林氏的衣袂翻飞。 风力太过强劲,导致林氏往后退了两步。 沈怀卿收回手,神情不恼不怒,似乎还带着一抹恭敬。 只因为对面之人是顾辞的母亲。 “林姨可满意了?” 林氏原想着当着顾辞的面试探沈怀卿的心意。 若他推拒,也好叫顾辞死了这条心。 可谁能料到,沈怀卿竟会为顾辞以双亲起誓。 若非心中早有决断,又怎敢下这般重注。 山风越滚越大,她的衣角就没放下来过。 “满意。只是”她感受着周围的风流,嘲讽道:“你爹娘好像不高兴了。” 沈怀卿笑了。 “我爹娘是在感谢您当年的赠马之恩。” 一句话,他将林氏的紧张换成了心安。 山风渐歇,林氏的衣袖终于垂落,可她的神色却比方才更加复杂。 她盯着沈怀卿,似要将他看透,却只在他眼底寻到一片坦然。 半晌,她终是轻叹一声,道:“你和你小时候不同。” 沈怀卿笑意不减,只微微颔首:“长大了,自然不同。” “誓言已立,我自然不会再阻你。但若你日后 ” “不会有那一日。”沈怀卿打断她,声音不重。“我既敢起誓,便敢担一生。” 林氏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顾辞一眼,转身:“阿辞,记得给娘多写写信。” 顾辞咽下哽在喉间的酸涩。 从重逢到分别,不过短短十日。 “好 ” 他应得艰难,尾音散后山风里。 林氏咬牙,停顿半晌后,终是离去。 待林氏走远,沈怀卿这才面向顾辞。 顾辞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被打的脸颊还在发烫。 沈怀卿的视线落在他红肿的侧脸上,忽然抬手。 顾辞下意识闭眼,却只感觉到带着凉意的指尖扣住他的下颚,往旁边移了三分。 “跪了多久?”沈怀卿问。 顾辞抿唇不语。 额前的碎发沾染着些许汗液,贴在一旁。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 沈怀卿也不恼,托着他的下颚往上抬了抬,好似在看这一巴掌打的有多重。 可嘴里问的,却和这巴掌无关。 “瑾川说你跪了四天。若我不来,你当真要跪满七天?” “我没事。” 沈怀卿叹气:“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 顾辞睫毛颤了颤,嘴角却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是啊,他确实很笨。 笨到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动了心。 笨到明知是飞蛾扑火,还是义无反顾。 沈怀卿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顾辞一惊,下意识要挣脱。 “别动,你膝盖不想要了?” 顾辞这才注意到自己双腿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方才全凭一口气撑着。 此刻被点破,膝盖处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禁晃了一下。 沈怀卿一把扶住他,另一只手直接穿过他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顾辞惊呼,慌乱中抓住了沈怀卿的衣襟:“放我下来!” “闭嘴。顾辞哥哥可别忘了,是你亲口说要帮我报仇再离开的。大仇未报之前你永远都是我的奴隶。主人说话时,奴隶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么?” 顾辞眼皮发颤:“沈怀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帮你上药而已。不然明日你如何去宛城。” “去宛城?” “嗯,皇上亲临。杀害我爹娘的真凶我要亲自报,顾辞哥难道不想同我一起?” 顾辞顿住。 他怎会不想。 他都快想疯了。 若非那些人,他与沈怀卿岂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可细究起来,若不是那些人 他与沈怀卿或许都无从相识。 顾辞又不说话了。 沈怀卿抱着他的手掌紧了紧,好想 就这么下去。 怀中的人偷偷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时,忽地想起方才那个太过深切的誓言,心头又是一阵闷堵。 “那个誓言你不必当真。”顾辞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还母亲的恩情。” 沈怀卿脚步不停,低眸挑眉:“你以为我是随便起誓的人?” 顾辞怔住,不敢深思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垂下眼:“可为什么” “顾辞。”沈怀卿打断他,“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顾辞哥能不能不要随意揣测我?” 什么自责 愧疚 报恩 当然,他不否认起誓时,有这些因素在。 但真正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 是他想。 不为别的,只因他想遵从内心。 沈怀卿直接把顾辞抱回了自己房间。 以往不是没抱过,但大多是带着故意折辱的意味。 他将顾辞放在床榻上,转身去取药箱。 回来时,见顾辞正小心地卷起裤腿。 膝盖处的布料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稍一牵动就疼得他倒吸冷气。 沈怀卿按住他的手,在床边蹲下,“别动,我来。” 顾辞不适,语气强硬:“不用 我自己可以。” “我说了,让我来。” “我说了不用!” “你” “沈怀卿!松手!” 沈怀卿抬头看他,有些动怒:“顾辞,你还没离开千面阁!” 顾辞避开他的视线,“我知道,但我可以自己处理。” “不过上个药而已,你非要折腾?” “是啊,上个药而已,又何须劳烦主人。” 刺耳的两字出现,沈怀卿收手。“好你自己来。” 两人争执间,温瑾川推门踏进。 “找你半天,我们何时出发?” 沈怀卿站起身,将药箱放在床边,看了眼顾辞膝盖上的伤回道:“明日 ” 温瑾川点头。 “你卸任阁主一事已经在阁中传开,你那义弟好像不太高兴。”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心中念着 阿昀 沈怀卿敷衍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温瑾川点头,既已得到具体时间,也就不再多留。 在他准备离去时,只听沈怀卿对着顾辞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顾辞身子一颤。 “奴隶怎能直呼主人名讳,方才是属下失言。” 两人对话,就这么不偏不倚落到了温瑾川耳中。 以及 在门外等候的十七。 他看着十七,嘴角上扬轻笑。 忽地想起十七曾经有那么一阵子,也是唤他主人。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于十七 他似乎更想听到这声称呼。 十七看了他一眼,立即低头。 他对温瑾川最是了解,就这一眼 他便知晓温瑾川此刻心底的燥热。 第344章 走了,就别回来了。 廊下冷风掠过十七的袖口,将那股若有若无的墨玉香送到了温瑾川鼻尖。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刚进门十七便等不及的从怀中取出个锦囊。 “我路过西市时看到这个。” 锦囊里躺着枚书签。 由精玉打造。 寸余长短,被磨得温润生光。 温瑾川捏在指间转了转,眸子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这玉是上好的北疆寒玉,价比黄金。 他忽然低笑出声:“攒了多久的月钱?” 十七无语,他有没有月钱温瑾川不知道吗? “是拿了陛下赏的紫金纹佩,当掉了,换了七千两。” 温瑾川指尖一顿,眉头微挑:“紫金纹佩?”他忽地失笑,“那东西可不止五千两。” 十七一愣:“什么?” 温瑾川抬手,手指微屈在他额前一敲,语气无奈又好笑:“傻子,那块玉佩是前朝贡品,单是上面那颗珠子就值万金。”他低叹一声,“我们的十七,被人骗了。” 十七怔住,耳根烧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从腰间解下钱袋,一股脑塞进温瑾川手里:“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温瑾川掂了掂钱袋,里头银两所剩无几,看样子为了这枚寒玉书签,十七几乎倾尽所有。 他眸色微深,指尖摩挲着钱袋,问道:“就这么点家底,也敢去买价比黄金的寒玉?” 十七别过脸:“想送你。” 温瑾川静默一瞬,将钱袋重新塞回他手心:“收着。”见十七想推拒,他声音低缓,“下次再想买什么,直接来找我。” “我没什么想买的,这枚书签也是偶然看到。觉得你会喜欢。” “你认为我会喜欢,就把你哥赏你的御赐之物当掉?” 十七抿唇:“反正,我也不爱戴那些东西。” “那也不能随便让人骗了去。下次若再遇见喜欢的,直接告诉我,我替你买。” 十七皱眉:“不一样。这是我送你的,你自己买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瑾川挑眉。“按你这买法,你哥给的那些还够买几次?” “别的配不上你。” 温瑾川见他这副模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放软:“这寒玉书签,我很喜欢。” 他指尖一挑,将那枚寒玉别进十七的衣襟:“既然要送我,不如现在就让我用上。” 十七下意识按住胸口,玉的凉意透过布料贴进皮肤。 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温瑾川已经俯身凑近,呼吸掠过他耳畔:“十七,你让我想起了一年前。” —— “喝完睡会儿。”沈怀卿端了碗药汤进来,语气生硬。 顾辞僵硬接过。 一口气饮尽,随后将碗搁置在了床头。 “我睡过了,在守墓的时候。” 沈怀卿冷笑,突然俯身按住他肩膀。 顾辞猝不及防被压进锦被里,后脑撞上软枕的瞬间,沈怀卿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那双以往总是带有恨意的眼睛此刻近在咫尺,顾辞却愣住了。 今日好生奇怪。 沈怀卿眼底的那抹恨已经消失,他甚至还看出了一丝 心疼? 幻觉 对 一定是幻觉。 沈怀卿怎么可能会心疼他? 顶多是愧疚以及 可怜。 “顾辞哥哥什么时候学会对我撒谎了?”沈怀卿的拇指擦过他眼下青黑,“你告诉我,跪着怎么入睡?” 被按住的是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喉结滚动:“可以。” 回答的不带任何迟疑,倒让沈怀卿的手收紧,指节抵在顾辞下颌,迫使他转过脸来。 “可以?” 顾辞睫毛颤了颤,沉默片刻:“主人不知道,伺候您的三年来,属下大多数需要跪候。次数多了,便也能睡着。” 沈怀卿呼吸一滞。 顾辞好似是故意刺激他。 他知道,现在的沈怀卿对他有愧,他越是提起从前,沈怀卿对他也就越好。 他心思很深,不过是想在离开前,多在心里存下一点沈怀卿的好罢了。 对,就是这样。 愧疚 可怜他 把这些好都给他,让他带走。 沈怀卿按捺心中苦涩,收回那双心疼的眸子。 既然自己答应放顾辞走,便不能让他有任何负担。 他得让他安心的离开千面阁。 “那照这么说,我让你去我爹娘墓前守七日,你倒是睡了四日?” 顾辞愣了愣,下意识撑起身子:“不是属下每日只睡了一小会儿,若主人不高兴属下可以去补回来。” 沈怀卿再一次将他按回去,“补什么!顾辞,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罚你罚得还不够?” 顾辞怔住。 沈怀卿却已经松开他,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半晌,他才冷冷开口:“躺好,睡觉。” “我想去见阿昀。” 空气凝固。 沈怀卿的怒气似乎已经忍到极致。 “你现在的样子去见阿昀?让他看看他最喜欢的二哥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没事。” “不准。” 顾辞撑起身子,喉咙发紧:“主人” “我没说不让你见,你非急在这时做什么?” 沈怀卿轻叹,他实在不愿与顾辞发生争执。 “你现在的身子,连院门都出不去。” 顾辞垂下眼睫,依旧执拗:“属下求您。” 沈怀卿咬紧了后槽牙。 三年来,顾辞跪在他面前求过无数次。 没有一次,他如过他的愿。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夜? 这个念头刚闪过心头,他便立即明白。 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前往宛城,此行目的正是手刃他的仇敌。 一旦大仇得报,顾辞与千面阁的最后一丝牵绊也将斩断。 原来他根本没打算回来。 “不会回来了。”沈怀卿嘟囔了一声,随之恍然大悟。 是啊,宛城事了,仇怨得报,他还有什么理由回来? 晃神之际,顾辞已经下床。 他走到沈怀卿面前,祈求道:“你看,我真没事。你卸任阁主之位,再加上这几天我对他的忽视。阿昀他一定不好受。让我去见见他好吗?” “还有大哥祖母” “我都想见” 他哑着声,见面前人无动于衷,毫不犹豫跪了下来。 “沈怀卿我求你” 沈怀卿忽觉呼吸困难。 他猛地将人抱起,扔回床上。 “我说了,不准。” 顾辞还要起身,却被沈怀卿整个压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此去宛城。等一切尘埃落定,你便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 “ ” 沈怀卿叹了口气,终是退了一步。“明日启程前,我让阿昀来见你。你大哥和你祖母,我也会接来。” 顾辞呆愣了片刻。 “这下,可以好好睡觉了?” 被按压的人不受控的点头,终于不再闹腾,闭眼睡去 沈怀卿无奈站起身。 刚打开门,守在院外的门人便匆匆上前,低声道:“阁主,二公子在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您快去看看。” 他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眼屋内。 随后赶去书房。 沈怀卿刚跨过院门时,远远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响。 推开门,只见满地狼藉,沈怀昀背对着门口,怒摔一个瓷器花瓶。 “小昀。”沈怀卿唤了一声。 少年猛地转身,眼眶通红:“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卸任阁主之位?你是不是要离开?二哥要走,你也要走,你们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沈怀卿眉头紧蹙:“这个位子本来就不属于我,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沈昀猛地将桌上的砚台扫落在地,“那你呢?你打算去哪?是不是要和二哥一起走!” 沈怀卿沉默了一瞬,这短暂的迟疑彻底击碎了少年最后的希望。 “果然果然!”沈怀昀踉跄着后退两步,泪水夺眶而出,“你们都不要我了你们都商量好了是不是?你们要去宛城报仇根本就没打算回来!” “小昀” 沈怀卿想要上前,却被少年狠狠推开。 “别碰我!”沈怀昀歇斯底里大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二哥眼里只有你,你眼里也只有二哥!现在你们连走都要一起走!” 他抓起手边的镇纸砸向墙壁,玉石碎裂声响彻整间屋子。 “我算什么?千面阁算什么?在你们眼里就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累赘是不是!” 沈怀卿扶额。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年他与师父以及顾夫人自以为是的保护,对沈昀造成了太大的伤害。 一旦离开,少年便会溃不成军。 “不是这样的。”他快步上前,试着安抚“我们从来没有不要你。” “骗子!那为什么你们都要走!为什么!” 沈怀卿声音沙哑:“你二哥太累了,他是时候该有自己的选择了。” “而我我只是想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这个千面阁本该是你的。” “我们没有不要你,我还会回来看你,看师父。” “ ” 少年沉默,一言不发。 “小昀?” 沈昀用力推开他,冲他一笑。 “走了就别回来了。” 说,甩门离去。 第345章 白倾尘现身 丑时。 夜雾笼罩宛城,城内一片寂静。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城门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惊飞了栖息在城墙高楼上的夜枭。 “开城门!\" 为首的将军高举鎏金令牌,玄铁打造的令符在火把照耀下泛着金色暗纹。 守城士兵的瞌睡瞬间吓醒了大半,那是能调动边关十万大军的虎符! 躲在阴影里的守卫不禁打颤,偷瞄了几眼城门外的军队。 军队最前头有两位大约四十的武将,看样子来者势头不小。 趁着无人注意,猫着腰往太守府方向狂奔。 靴底踩过积水的声音,惊动了队伍中央那位披着锦缎的男子。 “陛下”持令将军压低声音,“要不要” 萧子安摆了摆手,斗篷下隐约露出素白中衣的领缘。 任谁看去,都只当是个随军文吏。 可当他目光扫过城墙高楼时,瞳孔突然紧缩。一道黑影游过檐角,转瞬消失在民宅区。 另一位武将不屑哼道:“让他去报信又如何?宛城这些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城门守卫看清令牌后,立即跪地行礼,手忙脚乱地撤下门闩。 厚重城门被打开,三千铁骑不紧不慢的涌入宛城。 萧子安将斗篷又拉低了几分,藏在队伍中央。 “微臣参见二位将军!”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匆匆赶来,为首的是宛城知府郭韬。 此人一看就是刚得到消息,官服腰带都没来得及系紧,便匆匆带人赶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官员,有人连官帽都戴反了。 持令的程武高声:“郭大人好大的架子,让本将在城外等了半刻钟。” “下官该死!”郭韬连连作揖,眼角余光却在打量队伍,“不知二位将军深夜莅临,有何要务?” 就在此时,萧子安眼角余光捕捉到那道黑影再次闪现。 黑影动作轻盈,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重重屋顶之间。 萧子安拽紧缰绳小声说道:“程将军,按计划行事。” 程武点头,示意他放心。 不再停留,萧子安已脱离队伍,就这么当着宛城知府的面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穿过三条街巷后,萧子安停在一处民宅的阴影里。 翻身下马,一个跳跃翻过围墙。 动作一气呵成。 “我知道是你,出来。” 萧子安话音未落,忽觉背后一暖。 白倾尘不知何时已贴了上来,双臂自他腰间穿过,将他整个人牢牢锁在怀中。 萧子安脊背一僵,下意识便要挣脱,却听耳畔传来一声低哑的轻叹:“别动。” 那嗓音里压着许久未见的冲动。 萧子安蹙眉,竟真的僵在原地,任由他抱着。 白倾尘的下颚抵在他肩头,呼吸灼热,拂过他颈侧。 他闭了闭眼,鼻尖轻蹭过萧子安的衣领,似在确认什么,随后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夜风掠过,吹散了几分燥热。 萧子安喉结滚动,终于冷声开口:“放手,朕是皇上。” 白倾尘低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将唇贴近他耳畔,气息灼人:“陛下深夜追来,不就是想见臣么?” 萧子安耳根一热,咬牙道:“放肆!” 白倾尘恍若未闻,慢条斯理道:“陛下若真恼了,现在就该喊人。” 萧子安一滞,竟无言以对。 白倾尘垂眸,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轻叹:“我不过三月没见你,瘦了。” “白倾尘,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白倾尘低笑,终于松开手,却转而扣住他手腕,将人抵在墙上。 “臣的罪 陛下想怎么罚?” 萧子安呼吸微乱,别开脸道:“滚回去。” “去哪?我来这不也是你的命令吗?” “朕让你调查永安城顾家,你倒好私自跑来宛城!” “可陛下吩咐的,我都照办了不是。再说顾家都没了,我还调查什么?” 萧子安无言以对。 见他气得不轻。 白倾尘笑了:“还是说 陛下其实是担心我?”他嗓音沙一如既往的好听,带着蛊惑的意味,“知道我孤身来宛城,您就连夜调兵跟来。” “朕是来 ” 话刚开口,萧子安被他翻了个身。 两人瞬间面对面而站。 “闭嘴。” 萧子安不满,但还是安静下来。 “臣知道陛下来做什么,我在这也是因为这个。” 随后,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地图。 萧子安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神色稍缓。“这上面的消息可属实?” 白倾尘认真道:“千真万确,杨兴德与萧成天联合多年。他们的兵力部署和联络地点都在这上面。” 自萧太傅被软禁,杨太守便与他断了联系。 萧子安眉头紧锁,思索着对策。白倾尘看着他, “陛下,我这算不算将功补过。” 萧子安面色一沉,:“再敢擅作主张,军法处置。” 白倾尘挑眉:“陛下舍得?” 萧子安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当朕不敢?” 白倾尘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颈,迫他仰头。 “那臣等着。”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吻下。 萧子安眼皮发颤,本能地攥紧白倾尘的衣襟,却终究没有推开。 两人吻得热烈,白倾尘兴致大发。 他指向一间屋子,换上了一副命令的口吻。好似他才是皇上一般道:“进去。” 萧子安被吻得险些呼吸不过来,他喘了几口气后没动。 他来此是有正事要办,可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白倾尘挑了挑眉,再次冷声:“陛下,进去。您若不介意,臣在这就把您办了如何?” 萧子安无奈,他打不过白倾尘,想跑也跑不了。 只好半推半就,顺了他的意。 折腾了一夜。 萧子安恢复理智时,白倾尘已然重新着装。 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萧子安说道:“陛下是自己和程将军会面,还是说我送陛下去?” 不等萧子安回答,他又继续说道:“还是我送陛下去,您独自一人,臣不放心。” 萧子安白了他一眼:“少在这里油嘴滑舌。我有事要问你。” 他撑着床面半坐起,随意捡了件衣裳披上。 白倾尘顿时不悦。 “陛下不穿最好看。” “ ” 萧子安满脸黑线,倒也是习惯了。 “杨兴德和萧成天勾结多年,你既然查到了他们的兵力部署,可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白倾尘耸肩。 “陛下多虑。萧成天被软禁,杨兴德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您有他们的罪证在手,端了他们轻而易举。” 萧子安垂眸。 白倾尘叹了口气。 “放心,此事我会亲手帮你摆平,不会伤到宛城百姓。”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 萧子安莫名心安。 (芜湖!五千字五千字!快夸我!嘿嘿 ) 第346章 告别 午时快到。 顾辞是被窗外鸟鸣惊醒。 这一觉竟睡了五个时辰有余,是这月余来难得的安稳。 也许是因为沈怀卿最近的变化,也许是因为今日过后,他便不会再踏足这里。 待视线聚焦,无意的一瞥。 发现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青色长衫,料子是上好的云纹锦。 他伸手抚过上层面料,这是沈怀卿惯用的料子。 洗漱时铜盆里的水晃得厉害,顾辞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盯着水面里的倒影,不禁失神。 这几年来,他到底做了什么? 一切终于要了断了吗? 也不知沈怀卿何时出发,自己还有没有时间去见见大哥他们。 昨日那人说,会在启程前接来大哥和祖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沉默之际,他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闭了闭眼。 顿时清醒不少。 刚推开房门,正巧撞见一人。 顾辞愣住,有些惊讶。 “大哥?” 顾明昱站在院中,一袭素色长衫。 只是眉目间肉眼可见的沧桑。 顾家一夜之间灭亡。 顾庆海一生作恶多端,他的死成了永安城百姓的饭后谈资。 整个顾家沦为笑柄。 这几天又因顾夫人的出现,让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一件又一件不顺心的事差点将他压垮。 幸而祖母的安然无恙,才让他恢复不少。 他望向顾辞,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怎么,不想让大哥进去吗?” 顾辞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退后两步:“大哥快请进。” 顾明昱踏入屋内,随意扫了下屋内陈设。 最后落在案几上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青色长衫上。 他伸手轻抚衣料:“这料子” “是主人应该是沈怀卿送来的。”顾辞低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在。 “我知道。” 顾明昱轻笑,想起了一个时辰前的情景。 他被沈怀卿接上马车,一路驶向千面阁。 途中,沈怀卿却忽然命车夫停下,带他进了一家成衣店。 店中琳琅满目,皆是上好的绸缎。沈怀卿径直走向一件青色长衫,指尖抚过衣襟:“就这件。” 顾明昱有些疑惑:“沈阁主这是 ?” 沈怀卿神色平静,只道:“他这几日总是穿那几件旧衣,该换新的了。” “千面阁不缺上好的衣裳?” 当时沈怀卿正望着窗外稀疏的人影,闻言收回目光,唇角泛起一丝苦笑:“阁中的衣物顾辞不会穿。”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准确来说,是我给的他不会要的。” “沈阁主倒是了解我这个弟弟。” 沈怀卿垂眸整理袖口,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还请顾大公子帮个忙。”他抬手指向那件叠好的青衫,“就说这衣裳是你送过去的。” 回忆至此,顾明昱收回手,转身看向正在斟茶的顾辞。 茶汤倾泻的声响里,他忽然开口:“沈怀卿非要我说这衣裳是我带给你的,你就装作不知情收了。” 顾辞扯了扯嘴角,可大哥都已开口。他只能应下。 “听说你要走?” 手心顿时一颤,顾辞将茶壶放回案几,双手奉上刚沏的热茶。 “是。” 顾明昱接过,随后入座。 顾辞退后一步,忽然撩起衣摆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磕了个头,“此去宛城,便不再回来了。” 顾明昱看着他发顶那个小小的发旋,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的他待顾辞还算和善。 可后来种种原因,他与顾辞便成了顾家心照不宣的主仆。 “起来说话。”顾明昱抿了口茶,苦得舌根发麻。 窗外一截枯枝被风折断,啪地一声砸在窗台上。 顾辞仍跪得笔直,继而又磕了一个头。 “多谢大哥多年教导,阿辞没齿难忘。” 顾明昱将茶杯扣回桌面,自嘲道:“我教过你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望向顾辞的目光复杂难明。 “我从未真正教导过你什么 反倒是你,这些年承受了太多。” 顾辞垂着头,他想说没有。 可忽然发觉,他说不出口。 他明明承受了很多自己本不该承受的偏见,都到今日了,他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顾明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 “阿辞,顾家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顾辞喉头微动:“大哥言重了,我本就是顾家的人,所做的一切 都是应当的。” “应当?”顾明昱苦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应当?父亲待你如何,我心知肚明,可我却从未站出来为你说过一句话。” 顾辞沉默。 “就连我 也对你不好。” 顾明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 “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祖母已经安顿好了,你不必挂心。” “沈怀卿原是打算将祖母也接来的,但上次自顾家村返回后,祖母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我便自作主张,未让她前来。待日后有机会,再行探望。” 顾辞落寞的点头。 “这样也好。” “阿昀可有和他告别?” “还没来得及。” 顾明昱看了眼窗外日影:“沈怀卿定的是未时启程,你还有时间。”他顿了顿,“去看看他。” 桌面上的茶汤已凉。 他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了几下:“我 ” “怎么?” 顾明昱蹙眉。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昀。” 顾辞声音发涩,“这几日因着过往的事,我刻意避着他大哥能不能陪我一起?阿昀他现在定是恼极了我。” 顾明昱看着袖口上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顾辞八岁那年。 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求他教他认字。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顾辞的身世,待他也是真心。 也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顾辞还是未变。而他却变了。 顾明昱眉眼一弯,冲他笑道:“好。” 沈昀的住所在东侧,穿过前院的拐角处有一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 那是两年前,他为讨沈怀卿欢心所种。 可当时不知什么原因,所有花草在他手里都活不过三天。 后来被沈怀卿知道,骂他身为奴隶却整日不干正事。 于是便将残根丢弃,断了这株海棠的心思。 没过多久,他偶然路过。 见到了开的正艳的海棠。 他问了好几个管事,才得知是沈怀卿亲手所种。 为了让它活下来,几乎每晚都来此浇灌。 第347章 启程 当时他以为沈怀卿原谅他了,便兴冲冲的将准备外出的沈怀卿拦下,问为什么要救那株濒死的海棠。 他不记得沈怀卿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说,那株海棠是送给别人的。 现在想来他明白了。 想必是送给阿昀的。 两人行至沈昀房外,顾明昱抬手轻叩门扉。 屋内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谁?” “是我。”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沈昀探出头来,见到顾明昱时眼睛一亮:“大哥!” 可下一秒,他的视线越过顾明昱,落在了站在后方的顾辞身上。 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屋内,重重地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 顾明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二哥特意来看你的。” 顾辞站在门外,指尖蜷缩。 他望着沈昀的背影,喉间发紧,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该以什么身份进去? 若是作为二哥,他自然可以踏进这扇门。 可若是作为千面阁的奴隶没有主子的允许,他岂敢擅自踏入? 更何况,沈昀的心思,他根本摸不透。 少年人最是喜怒无常,前一刻还能笑着唤他二哥,后一刻便能冷着脸将他拒之千里。 顾辞垂眸, “阿昀。” 沈昀的肩膀抖动,却没有回头。 屋内静得可怕。 顾明昱看了看两人,终是摇头,伸手轻轻推了顾辞一把:“进去,别站着了。” 顾辞被推得向前迈了半步,鞋尖抵在门槛边缘,却始终不敢跨进去。 他抬眼,轻声:“阿昀,我今日便要走了。” 沈昀的脊背僵硬。 顾辞继续道,“以后不会再回来” 少年的手指攥紧了被褥,他忽然起身。走到顾辞身前。 “二哥不用同我说这些,您想去哪便去哪。祝你,一路安好。” 说完,他一把挽上顾明昱的臂膀,将人拉进。 随后砰的一声,房门也被关上。 顾辞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顾明昱冷脸,推开沈昀怒斥:“他是你二哥!你怎么” “我怎么?”少年仰头,“本就是顾家欠他,我若哭闹,怎能让他安心离开。” 顾明昱呆愣,竟不知他三弟原来是这么想的。 少年自嘲一声:“我是不想他们走,但我也明白。二哥和怀卿哥不属于这,我方才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顾明昱眼珠子颤动,那么一瞬间。 他们的三弟是真的长大了。 未时三刻。 千面阁外,一辆黑檀木马车停驻,其后是数十匹快马。 马背上的御林卫肃然而立,温瑾川与十七早已上马,带头骑在最前头。 见顾辞走来,十七冲他扬了扬下巴。 顾辞站在马队前,扫视了下周围马匹,却发现竟无一人空缺。 他怔了怔,有些无措。 十七见状轻踢马腹,踱步到他面前,轻声道:“你跪了四天,不能骑马。”他抬手指向那辆马车,“沈阁主特意给你备的。” 顾辞下意识看向沈怀卿。 那人神色淡漠。 骑着一匹马正与温瑾川说着什么。 他抿了抿唇,摇头:“不必,我能骑马。” 沈怀卿终于侧目,冷声:“上去。” 顾辞皱眉,目光扫过御林卫众人,忽然身形一动,一掌袭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御林卫。 那人猝不及防,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顾辞的掌风一带,整个人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顾辞趁机翻身而上,勒紧缰绳,淡淡道:“我没事,不必因我耽误行程。” 一侧的小久啧了一声,这奴隶好生大胆。 沈怀卿眸色微沉,终是没再说什么。 温瑾川见人已到齐,抬手高呼:“启程。” 数十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尘土被大片掀起。 连着跪了四天。 虽说昨晚休息得还算不错,但连着跪了四天掏空了身子。 这才一个时辰,他便有些支撑不住。 他不禁暗自懊悔。 早知如此,就该听沈怀卿的劝登上马车。若是此刻撑不住倒下,岂非要连累整队人马等他一人? 十七不知何时策马与他并行,压低声音说道。 “永安到宛城,大概需要两天。你能不能坚持?” 顾辞连头都没偏一下,“可以。” 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顾辞眼前一阵阵发黑。 舌尖不慎被他咬破,不过这点疼痛倒是能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恍惚间,突然看到前方马匹陆续停下。 他甩了甩头,立即勒紧缰绳。抬头望去。 “我累了。”沈怀卿声音不大,足够众人听见? 温瑾川挑眉看他:“这才走了一个多时辰,你就累了?” 沈怀卿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白了他一眼“嗯,休息片刻。” 温瑾川无奈摇头,他又怎会不知沈怀卿的心思。 从千面阁出发到现在,这一路,他回头都不知道回了多少次。 “所有人下马休整!” 温瑾川高声命令,嘴角却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怀卿一眼,后者只是冷淡地别过脸去。 顾辞低头看着手心的缰绳,暗自松了口气。 刚准备下马的他,忽觉双腿使不上力。调整呼吸,等着双腿恢复些知觉。 十七走到顾辞马旁,伸手想扶他,“下来,我帮你。” “不用 ” 逞强的是他,他可不能低头。 顾辞避开他的手,自己翻身下马。 刚一落地,膝盖便传来钻心的疼,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 身子被人稳稳接住,他以为是十七,下意识道了句:“谢谢。” 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清冷中带着几分熟悉的嗓音:“顾辞哥哥这么客气做什么?” 顾辞心头一震,猛地抬头,正对上沈怀卿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怔住,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两人这般亲昵,十七自觉回到了温瑾川身侧。 沈怀卿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扣在他腰间,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他无法挣脱。 他低头,在顾辞耳边轻声道:“有马车不坐,非得受罪。这三年来。顾辞哥莫不是被我罚傻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顾辞耳尖发烫,想要退开,却被沈怀卿扣得更紧。 “ 放开。” “我若放了,你摔了怎么办?” “不至于 ” 第348章 沈隐晦告白,可顾听不懂哇 沈怀卿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克制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压抑:“我在担心你。” 顾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勒得生疼。 周围歇息的御林卫时不时瞥来一个眼神,他难堪地偏过头去,声音几不可闻:“主人是想当着全军的面让我难堪?” 话音未落,沈怀卿的眼神骤然转冷。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顾辞抬起眸子,“难道主人当真会担心我?” 沈怀卿凝视他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赤红的药丸滚落于掌心。 “张嘴。” 顾辞别过脸:“不用。” 话音未落,下巴已被钳住。 沈怀卿拇指一顶,强行撬开他的齿关,将药丸塞了进去。顾辞闷哼一声,下意识要吐,却被捏着下巴往上一抬,硬生生咽了下去。 “咳 ” 顾辞呛得眼眶湿润,喉间火烧般灼痛。 沈怀卿冷眼看着他喉结滚动,确认药丸咽下才松手,解下水囊递来:“喝水。” 见顾辞不接,沈怀卿挑眉,直接拔开塞子捏住他后颈,将水囊抵到他唇边:“连水也要我灌?” 顾辞闭了闭眼,终是接过水囊仰头灌下。清水冲刷过喉间,稍稍缓解了灼烧感。 沈怀卿收回水囊,又从包袱里掰了半块干粮递来:“饿不饿?” 顾辞摇头。 沈怀卿眼神一沉,将干粮塞回包袱,“那你就饿着。” 说罢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众人安静下来,三三两两靠着树干歇息。 沈怀卿耷拉着脸在温瑾川身旁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远处那道孤影。 顾辞独自坐在树影里,仿佛与他们格格不入。 沈怀卿低声抱怨:“倔得像块石头。” 温瑾川正给十七递水囊,闻言挑眉:“你给他吃的什么?” “从你药箱拿的。” “我师父给我留的不多了,你倒是大方。” “吃都吃了,”沈怀卿瞥了眼远处单薄的身影,“要不让他吐出来还你?” 温瑾川摇头失笑。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沈怀卿侧脸明暗不定。他忽然压低声音:“他身体未愈,这一路颠簸我怕他撑不住。” “你方才那架势,”温瑾川打断他,“可不像在关心人。” 沈怀卿喉结滚动,终是沉默。 凉风掠过树梢,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沈怀卿突然将干粮抛给十七,“萧公子,他听你的,麻烦你让他吃点东西。” 十七刚要起身,却被温瑾川按住:“坐好。” 随后他从十七手中夺过干粮,又抛回给沈怀卿。 “我家十七也累,要去你自己去。” 沈怀卿瞪了他一眼,看着十七乖巧的坐在温瑾川身侧,丝毫没有起身之意。 无奈,他攥着干粮起身,大步朝树影下走去。 顾辞正垂眸盯着地面,听见脚步声靠近,下意识绷紧了背脊。 “吃点东西。” 沈怀卿将干粮递到他面前,语气冷硬。 顾辞摇头:“属下不饿。” “不饿也得吃。”沈怀卿皱眉:“若你中途倒了,会耽搁我们行程。” 顾辞沉默片刻,终是抬手接过:“多谢主人。” 见人咬了口干粮后,沈怀卿这才放了心。 最后直接撩袍,在顾辞身侧坐了下去。 身旁之人身体瞬间僵硬,手中的干粮险些掉落。 他微微侧头,嗓音低哑:“你” 沈怀卿斜睨他一眼,后脑勺抵在背后的树干,懒洋洋道:“怎么,我坐哪儿还要你批准?” 顾辞抿唇,往旁边挪了半寸。 也许是身旁坐了位令他心乱的人,此刻他浑身都不自在。在千面阁侍奉的三年间,从未这般局促过。 此刻,总觉得哪里别扭。 沈怀卿瞧着他绷得笔直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过是挨着坐罢了,至于这般紧张? 他漫不经心的在心底打趣,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身侧的人。 光亮透过树隙照在顾辞的脸上。 他喉结随着吞咽滚动,脖颈线条绷得发紧,连那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沈怀卿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看了太久,慌忙别开眼,却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惊人。 三年了,他竟从未仔细看过顾辞的侧脸。 真的不一样了。 和在顾家大宅时,完全不一样。 顾辞鬓边碎发被凉风吹到了前方,沈怀卿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竟生出一丝想要替他拂开的冲动。 可还未抬手,顾辞便似有所觉,倏地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 沈怀卿骤然回神,心头莫名一躁,别开眼嗤道:“吃个干粮也能呛着?” 顾辞下意识转头看他,“主人,水。” 面对面相视,沈怀卿突然愣住。 对面之人双唇泛红,他居然有股想咬上去的冲动。 手臂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抬起,指尖擦过对面人的唇角。 顾辞惊愕,被吓得往后一仰。背脊撞上树干,震落几片树叶。 “躲什么?”沈怀卿嗤笑,摊开掌心,“饼渣。” 顾辞垂下眼帘:“属下自己来就好。” 沈怀卿的视线忽地落在顾辞单薄的衣衫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山林的温度本就不比城内。 凉风不减,反而更甚。 他想起辰时去接顾明昱时,路过成衣铺子买的衣裳。 当时鬼使神差就挑了最厚实的那件,还被掌柜打趣说:“公子眼光真好,这料子最挡风。” 沈怀卿装作漫不经心开口:“你大哥来时不是还给你带了衣裳,怎么不穿?” 顾辞正低头拍掉衣摆上的饼渣,闻言手指一顿。 想起了大哥和他说的话。 ‘沈怀卿非要我说这衣裳是我带给你的,你就装作不知情收了。’ 忽地又想起在千面阁后山,在沈氏夫妇墓碑前时,沈怀卿起的誓。 他不禁发愣。 沈怀卿对他的愧疚还挺深。 “属下怕弄脏了。” 沈怀卿轻哼,伸手去解自己的披风系带:“矫情。” 披风刚卸下一半,突然被远处一声马嘶打断。 温瑾川牵着两匹马走来,“该启程了。”缰绳抛给了沈怀卿,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再耽搁天就黑了。” 沈怀卿系披风的动作僵在半空,最终若无其事地重新系好。 起身时状似随意地踢了踢顾辞的靴尖:“去把我包袱里的外衫拿来换上。” 顾辞不适:“属下不冷。” “骨头都在打颤,嘴倒是硬。”沈怀卿强行将人裹住,手指不经意触到他后颈,眉头骤然拧起,“你在发热?” 他顿了顿,声音极轻,“主人没事做吗?您为何总是在属下面前晃悠?” 沈怀卿冷眼,指尖在顾辞后颈处用力一按。 顾辞吃痛,却见眼前人突然欺近半步:“主人关心自己的奴隶不是天经地义?”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连尾音都带着颤。 沈怀卿自己先被这荒唐说辞刺得心头一绞,手上力道却愈发狠厉,几乎要将那截细瘦的腕骨捏碎。 顾辞不解。 “不是。奴隶而已,不值得主人关心。” 两人若在僵持下去,免不得又要起一番争吵。 幸而温瑾川缓和道:“再不走真要露宿荒野了。” “我知道。” 沈怀卿头也不回地回应,泛红的眼尾扫过顾辞的唇角,突然嘲讽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奴隶”他抬手,按住顾辞的胸膛:“就好好数清楚,这里跳了多少下!” 顾辞脸色发白。 从沈怀卿在他身旁坐下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就再也没能平静下来。 全程跳的剧烈。 能与沈怀卿席地而坐,又挨得如此相近。 是他想了许久梦了许久的奢望。 胸腔里的震动剧烈几乎要冲破肋骨,双手握紧又松开。 原以为他对沈怀卿的情愫能控制住,没想到 还是被发现。 沈怀卿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衣料烫着他的肌肤。 顾辞鬓角渗出的冷汗滑至下颌,被沈怀卿突然掐住下巴抬起。 被迫对视的瞬间,他看见对方眼底的挑衅。 对,挑衅。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眼尾上挑,像是早已看透他所有隐秘的心思,偏要逼他承认。 好似在说:“明明对我心怀不轨,明明对我用意龌龊。” “还装什么不在乎?” 他的呼吸一滞,几乎要落荒而逃。 可沈怀卿偏偏不放过他,指尖拨弄着地上的草叶,动作很慢又感觉很刻意,故意在无声地嘲弄他的狼狈。 原来,他自以为藏得极好的情愫,早已被对方尽数看穿。 沈怀卿笑着开口:“没关系的顾辞哥哥,你不用忍。” 顾辞眼皮发颤,咬牙。 对面之人说的话一下下剐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沈怀卿翻身上马,俯身朝顾辞伸手。 “上马。” 顾辞盯着那只手,觉得喉间腥甜。 “主人明知我对你心思不纯,您这般对我,不觉得太过分了?” 沈怀卿深吸一口气:“过分?我担心你是过分?” “您对我不过是三年来的愧疚,或者说是您刚来顾家时对我的依赖。既然与我对你的不一样,又何必让我多想。” 顾辞自嘲闭眼,随即睁开与沈怀卿对视:“您把我的不堪全都摆在明面上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尊严?” 沈怀卿头疼。 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 俯身探身扣住他手腕,发力将人拽上马背。 温热的胸膛贴上后背时,顾辞浑身一颤。 沈怀卿立刻用披风将他裹住,下颌抵着他肩头嗤笑:“我说过顾辞哥哥不要揣测我,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认定我对你是愧疚?是依赖?” 顾辞身子僵硬,他有些没听明白这段话。 沈怀卿也不着急解释,“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还想自己骑马?” 他故意收紧手臂,感受到怀中人绷紧的脊背,笑的有些恶劣。 不远处的温瑾川无奈摇头,轻叹:“这两人” 十七也跟着笑了笑,下意识的感叹了句:“沈阁主比你还奇怪。” 温瑾川挑眉,故作生气道:“嗯?” 十七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低头。 “哪里奇怪?”温瑾川转头语气放软。 十七犹豫片刻,还是老实道:“刚来千面阁时,沈阁主对顾辞分明厌恶至极。这才三月不到,就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温瑾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又问:“那我为什么奇怪?” “你不奇怪”十七急得耳根发红,“我是顺口胡说的” 温瑾川低笑,揉了揉他的发顶:“傻十七。” 不远处,沈怀卿已策马而来。 “走啊,愣着做什么?” 沈怀卿扬鞭指向官道,却在低头时不着痕迹地蹭过顾辞发顶,“天黑前得赶到驿站。” 马蹄声震得胸腔发麻,顾辞恍惚觉得心跳声比这还要响亮。 “抬头。背都要坨了,还低着做什么。”沈怀卿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顾辞刚仰起头,沈怀卿又说道: “这三年我确实对你有愧,但 ” 心神不安的顾辞,出声打住:“主人,别说了。” 沈怀卿不听,准备继续开口。 顾辞立即唤道:“沈怀卿住口。” 带有怒意的语气,沈怀卿这才闭了嘴。 停顿半响说道:“遵命,顾辞哥哥。” 突然的一句话让顾辞更加呆滞。 “你” “嘘”沈怀卿忽然贴着他耳边低语,“看前面。” 前方官道拐角处,一队商旅正在前行。温瑾川勒马回望,朝他们比了个手势。 沈怀卿点头会意。 温瑾川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商队:“你们看那些板车上插的旗帜。”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每辆板车上都竖着一面旗帜,正中绣着个斗大的杨字。 “杨太守?”十七猜测。 温瑾川颔首:“很有可能是杨太守麾下的商队。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探探路。” 说完,再次轻踢马腹。 他装作迷路的旅人快步追上商队,凑到一个板车旁问:“这位大哥,请问宛城怎么走?” 商队末尾的壮汉随手往前一指:“沿着官道直行便是。” “多谢。”温瑾川佯装腼腆地挠头,“你们这是从哪来啊?运的什么好东西?” 那汉子突然警惕起来,“小伙子,不该问的可别问。” 温瑾川眉毛微挑,但面上一副恭敬。 “大哥说的是,我便不打扰各位了。” 第349章 他们二人的命给我 温瑾川回到队伍时,眉头微皱。沈怀卿勒马迎上前:“可有发现什么?” “此商队太过谨慎,板车上的货物都用油布裹得严实,绝非普通行商。” 沈怀卿眸光暗沉:“杨太守的私兵?” “十之八九。” 温瑾川解下腰间水囊灌了一口,“越是谨慎,便越有问题。你们先走,我尾随看看。” 话音未落,十七突然攥住他的缰绳:“不行!他们至少有三十人我去。” 温瑾川轻笑:“怕什么?我又不是去硬碰硬。” “可是” “十七,你们先走。” 十七不愿撒手,最终在温瑾川安抚的眼神中松开。 沈怀卿见状,提醒他小心为上。随即扬鞭策马:“走。” 大约赶了两天的路,中途休息过两次。 第二日黄昏,三十余骑在宛城城门前停下。城门守卫眯眼打量:“近日怎么这么多人进城?” 守卫拦下众人,沈怀卿上前,拱手道:“军爷,我们是奉了杨大人之命,前来宛城公干,因事情紧急,还未办理通关文书,还望军爷通融则个。” 守卫打量着沈怀卿和身后的众人,面露难色:“杨大人?哪个杨大人?” 可是杨太守? 沈怀卿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塞到守卫手中,压低声音道:“军爷,实不相瞒,我们是从天陵来的商人,来此是收一批货物的。” 姓杨,货物 守卫心中盘算。 敢在宛城做生意的商人,或多或少都与杨太守挂钩。 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守卫掂了掂手中的碎银,眸子越发透亮,又看了看沈怀卿以及身后众人身上还算得体的衣衫,最终挥了挥手:“行,看你们也不像坏人,进去。” 马蹄踏过青石地面,陆续进城。 顾辞自从与沈怀卿同乘一匹马后,便鲜少说话。 直到进了宛城,也依旧垂着头不吭声。 沈怀卿看了下四周,正欲寻个客栈安顿,忽见前方阴影处,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十七轻呼:“时护卫。” 时眠一身素色锦袍,抱拳行礼,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诸位一路辛苦,陛下等候多时了。” 沈怀卿眉梢微挑,点了点头。 顾辞有些惊愕,他没想到当今陛下会亲临宛城。 时眠侧身引路:“请随我来。” 众人跟随他穿过几条街巷,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 纷纷下马。 院门推开,里头却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亭台错落。 外头看去不过是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宅子,而里面却布置的很是精致。 宅子里不时有士兵列队巡逻,见时眠领着人进来,立即抱拳行礼,随后带着御林卫下去安置。 沈怀卿朝顾辞扬了扬下巴:“你和他们去休息,我与萧公子去见陛下。” 顾辞会意点头。 三人穿过几座假山,到了一间貌似书房的房间门口。 时眠叩响门扉时,里头浑厚的嗓音正穿过木门:“那温瑾川不是已经拿到了宛城官员勾结的名单吗?等证据一到手,直接带人去抄了他们的家,岂不干净利落?” 粗犷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一丝急躁。 这声音十七认得,是程武, 陛下亲封的镇国将军,一身武艺出类拔萃,性格也是直来直去,在军中颇有威望。 “莽夫,也不动动脑子!”另一道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宛城是什么地方?那是杨太守经营了十几年的老巢!你当真是以为抓几个贪官,就能动摇他的根基?我告诉你,宛城就是个虎口,半数以上的官员都跟他沆瀣一气,你若是硬碰硬,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整个宛城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此人十七不太熟,但听里面相互的称呼,应该是兵部尚书刘文山。 “可是”程武似乎还想争辩,“杨太守的私兵还未解决,留下他们始终是个隐患。而且,那魔教余孽不是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地图吗?我们可以按照地图” “地图?那地图顶多能告诉你贪官们藏匿赃款的位置,能帮你找到杨太守的调兵令府吗?”刘文山打断了他,“没有调兵令府,我们就无法调动宛城的守军,到时候就算我们控制了城内,杨太守也能从城外调兵,里应外合,我们将腹背受敌!只有拿到杨太守的调兵令府,才能彻底斩断他的爪牙,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偶尔的纸张翻动声。 “哼!怕什么!梵天宗都被我们灭了!还怕一座小小城池!” “若硬来倒是不出七日便可拿下,可遭罪的是谁?还不是宛城这些百姓!” 程武被刘文山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黝黑的脸上浮现出愧色。 他握紧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是俺老程鲁莽了!只顾着痛快,没替宛城的百姓着想” 主位上,萧子安指尖轻叩桌案:“程将军,慎言。” 他声音不重,却让整个书房安静下来。 案前两人以为眼前的陛下怒的是程武的大意,却没想萧子安说道:“白倾尘并非魔教余孽,而是剿灭梵天宗的功臣。若再让朕听到此类言论,” 话未说完,程武立即单膝跪地:“是末将口不择言,陛下恕罪。” 大门被推开,时眠垂首入内。萧子安扫了他一眼:“人到了?” “是。” 时眠侧身让开,十七与沈怀卿踏进书房时,正看见程武二人躬身退出的背影。 萧子安揉了揉眉头,手边的香炉冒着白烟。 他见两人刚要行礼,抬手虚扶:“不必。” 随后目光落在十七身上,不禁柔和了几分:“温瑾川呢?” 十七简单的解释了下,萧子安闻言点头。 沈怀卿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双手呈上:“陛下,这是顾庆海死前供出的罪证。” 时眠接过木盒,仔细检查后才转呈给萧子安。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好闻的墨香味飘来。里面整齐叠放的绢帛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一笔交易、每一次分赃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萧子安指尖抚过那些名字,眼神狠厉:“杨太守这几十年来倒是经营得滴水不漏。” 上任皇帝以民意而起,推翻南越。 却没想自己也深陷于纸醉金迷当中。 贪图享乐时,全然不知宛城这座城池早已被官员勾结,成了贪污横行的重地。 他拿起最上面那张绢帛,上面赫然列着宛城半数以上官员的名字,“连一个小小的仓曹都敢谎报税务 “这些足够定他们的罪了。”沈怀卿低声道。 萧子安却摇了摇头:“这些证据只能扳倒宛城的蛀虫,却伤不到萧太傅分毫。” 从最开始的目的。 便是为给萧太傅定罪。 萧成天勾结梵天宗祸乱皇城,致使无数百姓丧命,这笔血债必须清算。 如今梵天宗虽已覆灭,却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将他定罪,只能暂且将他软禁在府中严加看守。 这次查到宛城这条线索,正是天网恢恢,绝不能再让这个老狐狸侥幸逃脱。 他无奈扶额:“朕要的是能直指萧成天的铁证。”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白倾尘一袭白衣翩然而出。 他手中折扇轻摇,若瞧得仔细。 那折扇是萧子安还是御南王府世子时所持的那把。 如今,已到了白倾尘手中。 书房中央,沈怀卿稍许惊愕。 这么久,他竟未察觉到屏风后还有一人存在。 “陛下何必着急?”他走到案前,指尖点了点那叠罪证,“等把这些人都抓了,总会有几个贪生怕死之徒。到时候” 他俯身凑近萧子安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萧子安狠戾的瞥去一个眼神,白倾尘这才收回他那副轻浮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继续说道:“威逼利诱之下,还怕他们不供出幕后主使?” 白倾尘勾起一侧嘴角,折扇唰地合拢,“那萧太傅再狡猾,也架不住墙倒众人推。” 沈怀卿拱手道:“白公子所言极是。这些贪官污吏若真有视死如归的胆魄,当初也不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待口供画押,便是萧太傅有三寸不烂之舌,也难逃法网。” 十七站在一侧,表面好似在认真听他们的谈话。 可他的心思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 也不知温瑾川如何了 萧子安看着案面上的锦盒,沉声点头:“此番能寻得这些证据,多亏沈阁主与温瑾川协力。温瑾川既不在场,封赏之事容后再议。\" 话音微顿,“不知沈阁主可有所求?” 沈怀卿闻言,神色骤然一凛,眸中闪过几抹冷厉。他直视萧子安,一字一句道:“有。” 萧子安眉梢微挑:“哦?说来听听。” “陛下,杨太守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该当如何处置?” 萧子安指节轻叩案几,眼底寒芒乍现:“依律当斩,以正国法。” 沈怀卿颔首,随即再次开口,语气冷硬:“既然如此,我要杨兴德与周成的命!他们两个,交由我处置!” 书房内一时寂静,唯有香炉中的白烟慢慢上升。 萧子安凝视着沈怀卿,片刻后,点头:“朕听瑾川提起过。你爹娘的死也是他们所为好,朕答应你,他们二人由你处置!” 沈怀卿躬身行礼:“多谢陛下。” 萧子安揉了揉眉心,面露倦色:“舟车劳顿,沈阁主先去歇着。”他目光转向十七,“十七留下。” 沈怀卿退出书房。 十七仍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不定。 他竟未察觉书房里何时少了一人。 清脆的响指在耳边炸开,十七肩头一颤。 白倾尘不知何时又倚在了案边,虽瞧着十七,话却是对萧子安说的:“陛下总说我没规矩,您看十七不也这样?怎的就偏凶我?” 十七猛然回神,立即双膝触地磕头道:“十七一时失神,请陛下恕罪。” 萧子安瞪了白倾尘一眼,起身扶起十七。 “几日不见,又这般生分。”萧子安轻叹, “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一声哥哥也不喊。” 十七抿唇,轻声道:“对不起,哥。” 久违的称呼让萧子安神色发软。他揉了揉十七的发顶:“我又没怪你,跟哥哥道什么歉。” 白倾尘在一旁摇着折扇,突然插话:“陛下,您这偏心偏得也太明显了。我要是也喊您一声哥哥” “你闭嘴。” 萧子安头也不回地打断他,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拉着十七到一旁坐下,亲手倒了杯热茶塞进少年冰凉的手里,“瑾川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会平安无事。” 十七捧着茶杯,抿唇不语。 白倾尘摇着折扇,眼神不满地盯着萧子安握着十七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陛下对十七公子可真是体贴啊,看得在下都有些嫉妒了。” 白倾尘的占有欲无人能及。 就算两人不过是兄友弟恭,这般亲昵都让他不满。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十七身旁,慢条斯理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语气轻佻:“萧公子还真有两副面孔,在下可还记得,在皇城时,你与我一同剿灭魔教人时的样子。可不像现在这般。” 十七察觉到白倾尘话里的刺,内心无奈吐槽。 这白倾尘脑子怕不是有病,他的醋也吃? 什么两副面孔? 先不说萧子安成了当今圣上,就算不是,那也是他哥 他又怎敢在他面前露出一副狠厉的神情。 十七浑身冒汗,哥哥与白倾尘两人。 一个骄傲惯了,一个不肯低头。 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在争执不满中结束。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哥哥,我有些困,先下去了。” 萧子安叮嘱几句后,十七离去。 他斜眼瞥向白倾尘:“你还不走?” 白倾尘折扇一收:“我要是走了,你想我怎么办?” 萧子安眉头一皱,指尖在案几上重叩:“白倾尘,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白倾尘却不以为意,反而凑近了几步,折扇轻挑地勾起萧子安的下颚:“陛下这是害羞了?” “放肆!” 白倾尘低笑一声,突然正色道:“好,说正经的,杨太守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子安收敛神色,冷声:“摸清他们的兵力部署再做打算。” “何必这么麻烦?我直接潜入太守府,取了那老贼的首级便是。” 萧子安断然拒绝,“我方才已经答应沈怀卿,杨兴德的命交由他处置。况且这么做,他手下的私兵必会暴动,届时宛城百姓危矣。” 白倾尘轻哼:“妇人之仁。” 萧子安也不恼:“为君者,当以百姓为先。” “你高尚,我不同。毕竟我杀人无数。” 萧子安怔住,看向白倾尘时也不再带有怒意:“你身不由己” 白倾尘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罢了,不说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今晚我睡哪儿?” 萧子安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白倾笑道:“行,既然陛下如此盛情,那我也只好从了你。” 第350章 盗令符 沈怀卿退出书房后,抬手按了按发酸的左肩。 两日奔波,旧伤有些发作。 连他都有些累,更别说跪了四日和他们一起赶路的顾辞。 只怕是更不好受。 这个念头在心头转了一圈,脚步已经不自觉转向了后厨方向。 厨子见他来,忙躬身行礼。沈怀卿扫了眼灶上温着的菜肴,淡声道:“装个食盒。” 厨子手脚麻利地取来食盒,将几样荤素搭配的菜色放进去,又添了碗热汤。沈怀卿接过,道了声谢后转身离开。 问了个巡逻的守卫得知,方才到此的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偏院。 偏院比想象中更僻静。 沈怀卿在门前驻足,发现房门虚掩。 他抬手欲叩,又悬在半空。 若是人已经歇下 会不会吵到他? 想到此,打消了敲门的念头。最终只是用掌心抵着门板,极轻地将门推开。 刚踏进,便见顾辞正坐在窗边出神。 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沈怀卿,收回了那抹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起身行礼:“主人。” 沈怀卿将食盒放在桌上,示意他坐下:“吃饭。” 顾辞没动,犹豫片刻后低声问:“陛下 说了什么?” 沈怀卿掀开食盒盖子,将饭菜一样样摆出来,语气随意:“没什么,陛下担心强行抄家会逼杨太守狗急跳墙,伤及百姓。想先找到太守府的调兵令符再动手。” 他说得心不在焉,目光落在饭菜上。汤碗有些烫,他指尖蜷了蜷,又去摆筷子。 调兵令符 顾辞在心中念了一遍。 随后眼尖的发现沈怀卿的肩头不太对劲。 “你有伤?” 沈怀卿摆盘的手倏地僵在半空,指尖发颤。 他垂下眼,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有些难受。 顾辞竟连这样细微的异样都能察觉,他不过是因为旧伤酸痛,动作比平日慢了些,甚至刻意避开了左肩发力,可顾辞还是看出来了。 这得对他的举止习惯有多了解,或者对他有多在意才能看出来。 而他呢? 他却将这份赤诚碾进尘埃里,用猜忌和冷待一点点磨尽了顾辞眼里的希望。 三年啊 整整三年,自己是为何这么狠心的。 “ 没事。”他嗓音发涩。 顾辞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问。 周遭气压太过低沉,沈怀卿轻咳嗽两声坐下,随后拉开一张椅子。 “坐。” 顾辞感觉有些别扭。 他们表面上虽还是主仆,但早已不复从前。 尤其是在他亲口告诉沈怀卿自己那不堪的心思后,他们之间便有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隔阂。 若是从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跪地领命,低眉顺眼地等主人先动筷,再小心翼翼地进食。 可现在,他竟连坐下都迟疑。 沈怀卿指尖敲了下桌面:“顾辞哥聋了吗?” 顾辞捏了捏手心,他不太习惯沈怀卿这么叫他。 “主人唤属下名字就好。” “左右不过多了一个字,有什么区别?” 顾辞被问住了。 算了 随他。 顾辞入座。 沈怀卿将筷子推到他面前:“吃。” 桌上菜色简单却香气扑鼻,顾辞这才觉出饿来。 他刚拿起筷子,却见沈怀卿并未动作,下意识道:“主人先。” “不用管我。”沈怀卿偏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别扭。 顾辞眨了眨眼,腹中饥饿感越发明显。 他不再推辞,低头专心用饭。热汤入喉,连日疲惫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吃完睡会。”沈怀卿问。 “你呢?还有事要忙吗?”顾辞夹菜的手顿了顿。 “去和萧公子商量,如何取得太守府调兵令符。” 顾辞哦了一声,继续扒饭,眼底却闪动了几下。 沈怀卿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的样子,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些。 窗外月色照进,地面的两道人影挨得很近。好似回到了他刚到顾家时,两人一同吃饭的场景。 顾辞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时,一杯温茶推到了他面前。 他怔了怔,抬眼看向沈怀卿,对方却只是垂着眸,指尖搭在杯沿,神色很平淡。 顾辞喉间发紧,下意识抬手去接,却又在半途停住,“您是主人,怎能做这些。” 沈怀卿眉头一皱,语气微硬:“你能给我倒,我就不能给你倒?” “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顾辞哑然。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 可就是不一样。 他是仆,沈怀卿是主。 他伺候沈怀卿是天经地义,可沈怀卿为他倒茶 算什么呢? 若是六七年前。 这茶他一定毫不犹豫接过。 可现在,他怎么敢。 他不知道沈怀卿是在耍他,还是在试探他。反正二者的后果,他都不想承受。 顾辞抿唇不语,沈怀卿忽地收回手,站起身,将碗筷一一收回食盒,动作很是利落。 “睡。”他拎起食盒,转身往外走,“我走了。” 顾辞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颤。 沈怀卿好像生气了?便下意识唤了声:“主人。” 沈怀卿脚步停下,却没回头。 顾辞咽了口唾沫,轻声:“您也早些休息。” 沈怀卿没应,只是点了点头。片刻后抬步离开,房门轻合。 沈怀卿走后,顾辞静坐片刻,忽地从袖口抽出一张薄纸。 纸上是几行潦草字迹:那商队并非寻常商旅,实为太守府私兵假扮,押运白银出城。车队已至城外十里处密林,速来,迟则生变。 半炷香前,一只信鸽掠过宅院上空。巡逻守卫只当是寻常飞鸟,未加留意。但顾辞一眼认出,那是温瑾川的信鸽。 数月前自永安城归来时,沈怀卿曾带回一只同样的鸽子,说是温瑾川所赠,用以传递密信。 他本打算将信直接交给沈怀卿,可此刻却改了主意。 他想替沈怀卿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分担一点风险。 起身吹灭烛火,无声推窗,纵身没入夜色。 翻过几条街道又回到了城门口,虽然是晚上,但进出的百姓也有一些。 他混在出城的人群中,守城士兵懒散地扫视着行人,竟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赶去温瑾川所说的地方。 直到远处隐约有火把闪烁,这才停下步子,隐入一棵古槐后。 那队商旅正在林间空地休憩。 十余人围坐在火堆旁,马车整齐停靠,看似寻常却透着异样。 车辙印极深,护卫腰间鼓胀,分明藏着兵器。 一粒石子突然击中他的小腿。 顾辞肌肉紧绷,手已按上腰间暗器,转头却见树影间露出一截月白衣衫。 温瑾川隐在十步外的山岩后,正冲他招手。 刚碰面,温瑾川疑惑问道:“怎么来的是你。” 顾辞抱拳一礼:“和您一样。温大人不想十七冒险,属下自然也不想主人来。” 温瑾川轻哼,随即往后一仰,示意顾辞跟上。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到更远处的溪边,流水声掩盖了谈话声。 “商队头领姓赵,右脸有疤。我盯了他们两日,发现每夜子时都会清点货物。” “他们戒备森严,硬抢不行。” “自然。”温瑾川忽然勾起嘴角,从怀中掏出个包袱,“所以我们要演场戏。” 顾辞看着包袱里的东西,不禁疑惑。“这杨府玉佩您是如何得来的?” “他们当中有一人已被我买通。三千两,他把玉佩给了我。” 顾辞嘴角微抽,三千两买个无用的玉佩属实大手笔。 “温大人不怕露馅?那人若是出卖你怎么办?” “不会,他们既然是杨太守的人,便知杨兴德手段狠戾。若被他得知手底下的人敢卖太守府玉佩,只有死路一条。那人到死都不会说出。” —— 一刻钟后,商队不远处有明显的刀剑碰撞声。 “大胆!偷主家财物还想逃?” 温瑾川厉喝,长剑破空刺向顾辞后背。 顾辞踉跄跌入商队营地,衣襟半敞露出那枚杨府玉佩。 赵疤脸眯眼起身:“怎么回事?” 温瑾川抱拳:“这奴才偷了” “胡说!”顾辞回怼,“是我家大人命我送密信,他们要灭口!” 赵疤脸面色骤变。 盯着顾辞故意露出来的杨府玉佩,立即低头看看自己腰间上的那枚。 外形大致一样。 温瑾川作势要打,被他拦下:“等等,你家大人是哪位?” 顾辞扑到车旁掏出假信函。 赵疤脸夺信细看,额头沁汗。 温瑾川突然冷笑:“你们是杨太守的人?” 赵疤脸挥刀架住:“知道还不识相点赶紧滚?” 温瑾川眼中陡然迸出恨意,剑锋直指赵疤脸:“原来是你们灭我顾家满门!” 话落,商队三十多人已经全体手握大刀。随时警戒状态。“永安城顾庆海的人?!” 顾辞趁机起身:“这位大哥!我奉主子之命送信,不慎露了玉佩这人一见这玉佩就疯了,说什么要替顾家报仇” 赵疤脸闻言大怒,横刀挡在顾辞身前:“哟,顾家原来人活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温瑾川冷哼:“太守府的人都该死!” “好大的狗胆!”赵疤脸朝身后一挥手,“弟兄们,护信!” 三十余名护卫瞬间拔刀。 温瑾川佯装不敌,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今日算你们走运!” 说罢纵身一跃。 一瞬间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这里。 林间重归寂静。赵疤脸转身扶起顾辞:“兄弟伤得不轻啊。他目光扫过顾辞腰间玉佩,“不知送的是何密信?太守大人近日正等着” 顾辞虚弱地靠着板车前头。 “事关调令符,那符不知何的。失踪了!” 赵疤脸皱眉,“不对啊,前些日我在大人房中见过!大人房中有间密室,没人能进去!” 话音未落,顾辞双眉微挑。 随即捂住胸口咳嗽两声:“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人故意散布假消息,挑拨离间。”他撑着车身站直身子,朝赵疤脸拱手,“多谢大哥相救。我还得赶路送信,就此别过。” 赵疤脸狐疑地打量他:“你这伤 ” “不碍事。”顾辞扯出个笑,暗中将玉佩往袖中收了收,“主子交代的事耽误不得。对了”他压低声音,“方才那刺客怕是还会折返,大哥千万当心。” 赵疤脸闻言脸色一变,立即转头吆喝:“都打起精神!把货箱围起来!” 趁众人忙乱之际,顾辞悄然退至林边。夜风掠过树梢时,他身影已如烟般消散。 顾辞在密林深处与温瑾川汇合,对方正倚在一棵老槐树下,指尖转着一枚铜钱。见他回来,温瑾川眉梢一挑:“得手了?” “调令符在杨兴德房中的密室里。”顾辞压低声音,“但太守府戒备森严,我们得从长计议。” 温瑾川将铜钱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轻笑道:“何必等?今夜月色正好,不如直接去取。” 顾辞皱眉:“太冒险了。杨太守府邸定然暗哨密布,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不能等了,方才我们这一出,若被他说给杨太守听,定然会加上戒备,日后想要溜进去就更难了。” 顾辞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我去。” 温瑾川动作一顿,铜钱停在掌心:“你?” “是。”顾辞语气平静。 温瑾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笑出声:“沈怀卿知道你这么拼命吗?” 顾辞指尖微蜷,没有回答。 “罢了。”温瑾川沉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太守府邸地图:“我会在府邸外等你。” 顾辞接过细看,图上标注极为详尽,连换岗时间都清晰可见。他不由抬头:“温大人早就打算夜探?” “自然。”温瑾川唇角微勾,“不过现在有你代劳,我倒乐得清闲。” 顾辞将绢布收入怀中,抱拳道:“我天亮前必出来。” “好。” 两人直奔城内。 太守府高墙耸立,顾辞伏在墙角的阴影里,静静等待巡逻的侍卫走过。当最后一队人的脚步声远去,他纵身一跃,指尖勾住墙头瓦片,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 落地时一片枯叶被踩碎,清脆让他不禁浑身紧绷,屏息凝神等了片刻,确认无人察觉后,才沿着温瑾川所绘的路线向前摸去。 第351章 顾辞被抓 谨慎地避开巡逻的守卫,按照地图来到杨太守的院落。 院门前站着两名侍卫,一动不动。发现无法直接进入后退回到了前院,顺着地图指引摸到西侧偏院。 从怀中取出火折8子。 片刻后,火舌窜上窗棂,浓烟翻滚而起。 “走水了!” 惊呼声划破夜空。 府中顿时大乱,仆役们提着水桶奔走。 刚睡下不久的杨太守被吵醒,披衣趿鞋赶到院外时,火势已映红半边天。 “怎么回事?” 下人见他赶来,陆续跪倒一片。 “回大大人不知怎的走水了” 杨兴德满脸怒容:“一堆蠢货!还跪着做什么!快去救火!” 趁众人救火之际,顾辞潜回主院。守卫果然都已不在。 他撬开窗栓翻身入内,房间一眼便能望到底。 杨太守数年来在外装得一副清正廉明的模样,官袍洗得发白,腰间玉带都是前朝旧物,每逢宴请只以粗茶淡饭待客。 坊间传言他连一块像样的砚台都舍不得买,书房里用的还是年轻时赶考用的青石砚。 若有外人来访,见他房中陈设简朴,无不拱手赞叹:“杨大人真乃两袖清风,实为我辈楷模!” 此刻跃入房中的顾辞却眯起了眼睛。 若不是提前知晓房间有间密室,他说不定搜寻一番后便会撒手走人。 借着窗外晃动的火光,指尖划过掉漆的木质书架。 发觉三层隔板的厚度竟比寻常书架多出半寸。 仔细探寻之下,果真藏有暗格。 用力一按,整面墙突然无声滑开,露出内室满墙的紫檀多宝阁。 阁上摆着前朝汝窑天青釉、西域血玉骨石,最中央的纯金托盘中是一颗发着亮光的珠子。 想来是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等等等等。 顾辞冷笑,百姓眼中的清正廉明的好官,私下却藏着数不尽的宝贝。 目光扫过满室珍宝,忽见多宝阁角落处压着一枚暗红色令符,符上以金漆刻着一个凌厉的兵字,他瞳孔一缩,立即将令符收入怀中。 指尖一弹,机关墙无声合拢。 他迅速抹去所有痕迹,翻身出窗,刚落地便听见远处脚步声逼近。身形一闪,隐入廊柱后的阴影里。 杨太守冷着脸踏入院中,身后跟着几个灰头土脸的下人。 “大人,火势已控制住了,您先回房歇息。”管家躬身道。 杨兴德冷哼一声:“查清楚起火原因了吗?” “回大人,像是西院厨房的油灯倒了,引燃了柴堆 ” “废物!明日再跟你们算账!” 怒斥完,提步踏入房中。 可整个身子才踏进一半,他便发觉了不对劲。 杨太守向来谨慎,房中每一处陈设都刻在脑中,此刻虽看似无异,但窗栓处细微的划痕、书架前不明显的脚印,都足以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有人进来过。” 管家一愣:“大人?” 杨兴德不再多言,快步走向书架,指尖在暗格处一按,墙面滑开。 他踏入密室,视线扫过众多珍宝。 一件未少。 可当他看向角落时,瞳孔紧缩。 调兵令符,不见了! 冷汗霎时浸透后背,杨兴德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府中进了贼人!传令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 顾辞俯身贴在屋顶,屋檐下震天的脚步声与呼喊充斥着他的耳旁。 火把的光亮从四面八方围拢,太守府士兵们持刀奔走在廊下,出口处已立起重重人影。 “搜!每个角落都要查!” 话落,侍卫们四处散开。 顾辞皱了皱眉,感觉有些棘手。 此刻贸然突围必会惊动所有人,而太守府墙高,硬闯绝非上策。 与此同时。 府邸外的温瑾川听到嘈杂声,便知顾辞或许出了意外。 他一个翻身跳上墙头。 正前方有座水井。 几名仆役正提着空桶瘫坐喘息。 “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 “你没听大人说吗?府中进了贼人,可能是哪个仇家来寻仇了!” 温瑾川心底了然,这把火想来是顾辞放的。听他们谈话,顾辞应该还未被抓住。 既然如此,他立即从腰侧拿出一枚铜钱倏然弹出。 铜钱击中井轱辘,下人们立刻转向声源。 “谁在那儿?!” 温瑾川故意现身,在墙头一闪而过。 “贼人在那儿!” 一名仆役高声喊道,霎时间,府中侍卫纷纷调转方向,朝温瑾川追去。 “快!拦住他!” 杨太守听闻动静,脸色阴沉,立刻带人赶去。 趁此机会,顾辞从屋顶一跃而下,快速穿过院落,朝府外撤离。 温瑾川见府中守卫已被引开大半,嘴角微扬,脚尖一点,轻松地跃上另一处屋檐。 “放箭!” 数支箭矢朝他射速去,他侧身避过,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瞬间击退两名逼近的侍卫。 “废物!都给本官上!”杨兴德怒喝。 温瑾川可没有和他们纠缠的意思,又一个闪动跳到了对面的屋顶。 顾辞已至府外,正欲离开,忽听前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糟了。” 他眼神一凛,只见巷口处涌出一队士兵,手持长矛,堵住去路。 与此同时,后方也传来马蹄声,另一队人马包抄而来。 “果然有埋伏。”顾辞低声。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墙头跃下,稳稳落在他身旁。 “上马!”温瑾川将缰绳抛给他。 两人翻身上马,然而前后私兵已逼近。 “东西可到手了?”温瑾川问。 顾辞点头,从怀中取出令符抛给了温瑾川。 赶来的杨兴德正巧看见这一幕, 他站在火光中,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笑意,缓步上前:“二位是什么人?” 温瑾川挑眉:“要你命的人。” “哈哈哈 ”杨兴德突然大笑。 他猛地抬手,四周屋檐上瞬间亮起数十支火把,弓弩手张弦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今日该是你们死?” 他忽然压低声音,“若交出令符,本官可以考虑留你们全尸。” 温瑾川眯起眼睛:“杨大人早就知道有人会来?” 火把的光在杨兴德脸上投下狰狞阴影:“这几日宛城来了太多生面孔,本官自然要防。” 毫无生机的局面,两人脸色同时暗了下去。 温瑾川反手拽住顾辞的缰绳低喝:“冲出去,我断后!” “不”顾辞话音未落,温瑾川已纵马冲向左侧敌阵。 剑锋过处血线飙射,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撕开缺口。 杨兴德暴怒:“拦住他们!” 温瑾川所乘的马匹被长矛刺穿腹部,坠马瞬间他劈手夺过敌兵大刀,大刀在他手中翻转将追兵逼退三步,朝顾辞厉声道:“走!” 顾辞看了眼温瑾川替他闯开的生路,可双腿却使不上劲。 他若独自一人回去,沈怀卿怎会放过他? 他又该同十七如何解释? 横竖都是一死,更何况令符已经在温瑾川那,那么 该走的不应该是自己! 顾辞深吸一口气,夺过附近敌兵的长矛,冲上前。 扫退了温瑾川周围数人,压低嗓音道: “温大人,您快走!” 说完,往前再逼近三分。短短几息,顾辞已经被淹没人海。 远处又有火把长龙逼近,若再耽搁,二人真要葬身于此。 他看了眼陷入重围的顾辞,终于翻身上了顾辞的马匹,一夹马腹:“撑住!” 烈马嘶鸣着从缺口冲出,温瑾川回手甩出三粒石子,将追在最前的骑兵射落马下。 杨兴德的怒吼声渐远,他怀中令符却烫得灼心。 沈怀卿与十七小久三人,详谈许久,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调兵令符那么重要的东西,杨太守不会随意搁置。必定藏在极为隐秘之处。 太守府又那么大,没有具体的位置根本没可能潜入。 焦灼商议间,忽听侍卫急报:“温大人回来了!” 三人冲至院中,正巧看见温瑾川从马背跌落。 十七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 身子刚触碰,一阵血腥味呛入鼻腔。这才发现温瑾川的后背有道极深的口子。 “你” “顾辞被困杨府 命危。” 沈怀卿瞳孔睁大,一时间没听太明白。 顾辞? 他不是在房间里歇息吗? 怎么去杨府了? 他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转身便要去夺马,却被萧子安一把扣住手腕:“别冲动!” 温瑾川见到来人,撑着十七站稳。从怀中取出调兵令符抛给萧子安。 身侧的程将军猛地跨前一步,眼中精光迸射:“杨太守的调兵令符!”当即挽袖喝道:“好啊!如今杨太守没了调兵权,就剩几个亲卫,咱们直接带兵拿人!” 萧子安却沉默不语。 沈怀卿急得眼眶发红,竟一把抓住天子衣袖:“陛下!令符既已到手,为何还不发兵?您之前一直不出手,是怕伤及无辜百姓!如今没了后顾之忧为什么还不下令!” 话音戛然而止,喉结剧烈滚动。 “怀卿!”温瑾川厉声喝止,“不可无理!” 萧子安看了眼沈怀卿又望向众人,随即拿出顾庆海亲笔所写的那份名单将拍在程武胸口:“按名单拿人,至于他们的家眷暂软禁府中。” 转头对沈怀卿沉声道:“朕准你带一队轻骑,但必须等程将军合围。” 话未说完,沈怀卿已翻身上马。 带着十人直奔太守府。 温瑾川撑着十七肩膀就要追,伤口却崩裂渗血。 顾辞生死不明,沈怀卿定会意气用事。 “小久,快去!盯着他!” 小久领命,立即同程武以及几队兵马离去。 十七搀扶着温瑾川进了房间,萧子安也派人请来了大夫。 好在伤口并不是很深,大夫诊治完毕。说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十七送走大夫后,回房却见温瑾川已撑着床沿起身。瞬间冷脸上前,伸手扶住他:“你做什么?” 温瑾川试着动了动臂膀,自责道:“是我疏忽,我应该提前告知你们,做好万全准备” 十七抿唇,神情有些埋怨。 他不敢想,若温瑾川出事了,他该怎么办? 温瑾川察觉到十七的沉默,抬眼望去,只见少年唇线紧抿,双眸微垂。 他心下一软,伸手去拉十七的手腕:“生气了?” 十七侧身避开:“你通知顾辞,也不愿通知我。” “我给怀卿传的消息被顾辞先截获了。”温瑾川无奈道,“若知道你跟着来,我” “你根本没打算让我来。”十七突然打断,“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需要被护着的累赘。” 温瑾川一怔,随即失笑:“胡说什么?” 他强撑着起身,一把扣住十七手腕,“你轻功不如怀卿,若真遇上险境,我难免分心” 温瑾川突然将他拉入怀中,补充:“下次带你。” 十七真的很好哄。 这不,他除了担心温瑾川的伤势之外,其余的全被抛在脑后。 他扶着温瑾川坐回床面,随后站直道:“。大夫说你的伤不严重,我想我” 十七支支吾吾,但温瑾川却已经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去,顾辞为救我才被困。小心行事。” 十七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皱眉:“可你的伤” 温瑾川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我又不是纸糊的,况且你哥还在这儿,没人敢动我。” 十七抿了抿唇,终于点头:“那 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转身便走,可刚迈出两步,又猛地折返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瓷瓶塞进温瑾川手心。 “止血的。”他语速飞快,“伤口要是裂了,记得用。” 温瑾川一怔,还未开口,十七已经闪身出了门,走得很急,像是怕被叫住似的。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瓷瓶,打开闻了闻。 这不是他从师父那要的生肌散吗? 天下只此一瓶。 十七居然一直没用。 —— 沈怀卿策马冲入太守府大门。 然而府中一片狼藉。 丫鬟抱着包袱哭哭啼啼,小厮们正为争夺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瓷器扭打作一团。 廊下散落着撕碎的账册,池塘里漂着几匹上好绸缎。 同行的随从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府邸里的下人们见到沈怀卿等人,吓得抱着包袱就要往大门逃去。 沈怀卿翻身下马,跳至一个小厮身后,直接掐住那人后颈。 问:“杨兴德在哪!” 小厮吓得牙齿打颤:“大人饶命,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只知道杨大人收拾了好多东西,好像是要出城” “什么时候?” “半、半刻钟前”小厮吓得浑身发抖。 沈怀卿眯眼,毫不犹豫跳上马匹。 杨兴德! 你杀我爹娘 今日 便是你的死期! 第352章 哟呵表白了表白了 太守府的马车碾过城中碎石,车厢里的人不断摩挲着空荡荡的令符暗袋,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再快些!”他踹了脚车壁。 当马车冲进周家庄院时,周成早已候在院中。 这个掌控漕运多年的副察使,此刻随意披了件外衣在院中踱步,见杨兴德下车便急步上前:“大人,郭韬扣了我三批货!” 郭韬乃宛城知府。 杨兴德眯了眯眼。 “什么时候的事?” “从前日起。”周成压低声音,“不止是我,其余线也都断了!” “他疯了?往日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昨日去找他,他躲着不愿见我。” 杨太守蹙眉:“定是出事了!还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周成闻言脸色骤变,这才注意到杨太守官袍下摆沾着烟灰:“大人神色如此焦急,莫非府上也” “调兵令被盗了。”杨兴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周成先是一愣,继而松了口气:“那令符需配合您的虎符和手令才能用,旁人拿着不过是块废铁” “蠢货!”杨兴德怒斥,“本官现在也调不了兵了!” 两人焦灼之际,余光瞥见侍卫押着个血人走来,突然阴森一笑,“不过我们还有这位贵客。” 顾辞被重重扔在地面,身上的衣袍已经被鞭子抽碎,浑身血渍。 左臂不自然地扭曲,刚缓了不到三息,身子便被人押了起来跪在杨太守面前。 脑袋因为无力朝前低垂。 “说,你是什么人。”杨兴德提了提顾辞的身子,“说了,本官饶你一命。” 顾辞抬头,染血的嘴角扯出个笑。 “找死!” 杨兴德暴怒,一脚将顾辞踹出丈远。青年撞在假山上,呕出口鲜血。 周成不安地搓着手:“最近宛城来的生面孔,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穿过院门的声音。 他不甘心,继续发问:“那些货是不是你们弄得鬼?” 杨兴德脸色铁青:“会不会是仇家寻上门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这些年他们联手做的勾当太多。 私贩军械、克扣赈灾粮、强占民田结下的仇家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然而最近下死手的只有永安城顾家。 “不太可能,顾家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插手宛城。”周成试探道。 能下令让郭韬反水背叛他们的,权势定远超他们二人。 可会是谁呢? 突然,门外响起马匹的嘶鸣声,打破了院内的死寂。 一名小厮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冲进院中,扑通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周大人不好了!我家大人被宫里来的将军抓了!府上家眷下人全被关押,大人拼死让小的来报信那将军说、说 ” 周成一把揪住小厮衣领:“说什么?” “他说包括您和杨太守在内,一个也逃不掉!” 杨兴德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 周成面如土色,与杨兴德对视一眼,两人额角同时沁出冷汗。 这哪是什么仇家寻仇,分明是陛下的雷霆手段! “快!备马车!”周成扯着嗓子嘶吼,转身就往内院跑,“金银细软都不要了,把地契和账册带上!”几个家丁慌不择路地撞在一起。 杨兴德却突然抓住周成:“那皇帝小儿可有实证?无凭无据就敢动朝廷命官?” 他官袍下的手指发抖,面上却强撑着挺直腰板。 角落里传来几声嗤笑。 浑身是血的顾辞撑起身子,咧嘴笑道:“若没有铁证咳咳陛下怎会派禁军连夜拿人?你们埋在衙门的暗桩,早已经被拔干净了 ” 这句话宛如惊雷劈中。 杨兴德终于变了脸色,周成更是两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那些账册里记录的,可是足够诛九族的罪证! “走!马上出城。” 周成突然拔刀指向顾辞,“那他呢?” 杨兴德一把按住他手腕:“带上,或许有用。” 马蹄声震碎深夜。 一行人往城门逃去。 然而朱漆城门紧闭,众人猛的勒马停下。 大门中央处,只有一道孤影立在月下。 那男子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周成觉得不对劲,扯着缰绳往前走了两步:“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此守城门?其余人呢?” 斗笠下的男子冷着嗓音,不紧不慢说道:“十多年前,沈伯康赴宛城接手矿脉挖掘,二位大人,可还记得这个名字?” 杨太守呼出一口气,眼皮忽闪了两下。“你是谁!” 斗笠人继续道:“他以为合作的是人,没想到是豺狼。你们篡改奏折私吞矿脉时,可想过天理昭昭?” “你究竟” 斗笠倏然落地。 青年冰冷的眼神扫过对面众人:“当初你们与顾庆海串通,杀我爹娘。可惜我命不该绝” 杨兴德突然厉笑:“沈家的小崽子!你可知你爹本可不死,要怪啊只能怪他自己非要插这个手!” 沈怀卿眼中杀意骤现。 “事到如今,你们竟毫无悔意?” 话落,猛地抬手一挥。 暗处瞬间涌出数百铁甲,迅速将杨兴德一行人团团围住。 周成与杨兴德二人面如死灰。 沈怀卿持剑直指众人,厉声道:“杨大人,不知潜入你府中的人可还活着?” 杨兴德眉梢一挑,暗喜:此人身份不凡?看沈怀卿神色焦急,莫非 “带上来!” 顾辞双手反缚,口中塞着破布,被周成的手下押出。 两人一左一右将顾辞按压,杨兴德抽出刀刃抵上顾辞咽喉,“开城门!否则我现在就割断他的喉咙!” 沈怀卿手臂震颤。 顾辞被粗绳紧勒,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四目相对的刹那,青年艰难地摇头,被布条勒住的咽喉发出呜咽。 沈怀卿强忍下怒气:“放了他!” 果然! 杨兴德刀锋又进半分,顾辞颈间顿时冒出血珠,“开城门!否则本官拉他陪葬!” 沈怀卿望着顾辞惨白的脸色,眼前闪过六年来每个燃灯伏案的深夜。 父母惨死的画面与顾辞恭顺递茶的模样不断交叠,握剑的手第一次剧烈颤抖。 “大人不可!” 小久在一旁急呼!“宛城贪污一脉,事关重大,不可放走他们!” 副将们的惊呼声中,沈怀卿死死盯着杨兴德:“陛下亲临宛城,你们逃不掉的!” “少废话!” 周成突然抢过刀架在顾辞心口,“再拖延我现在就捅死他!” 顾辞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沈怀卿看着他,喉间顿时涌上腥甜。 六年 他苦等了六年 无数次在心中演练过如何手刃仇人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罪恶感涌上心头,他在心中疯狂地向已逝的爹娘忏悔。 他实在不愿看到顾辞死去。 “开——城——门——” 小久未动,“沈阁主三思!” 沈怀卿狠厉呵斥,剑尖转向身侧两名士兵:“陛下亲口说过,他们二人的命交由我处置!现在!开城门!” 两士兵为保命,只好听令打开城门。 铁闸升起的声音炸得沈怀卿浑身不适。 城门大开。 杨太守与周成立即挥动马鞭,他回头看了眼被留下的两名护卫,厉声喝道:“拦住他们!你们的妻儿老夫自会照料!”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刀刃死死抵住顾辞的脖颈,一步步退向城门口。 月光被高耸的城墙切成两半,顾辞踉跄的身影在明暗交界处摇晃。 小久已经急不可耐,大呵:“追!” “我看谁敢!”沈怀卿的剑锋横在小久面前,他盯着顾辞颈间渗血的刀痕,眼神越发狠厉。 小久咬牙切齿。 “沈阁主,您自己去和陛下交差!” 马蹄声渐远,顾辞的脖颈血越来越多,护卫的刀尖已刺破表皮。 沈怀卿咬牙,剑鞘脱手砸中那人腕骨。 趁着护卫吃痛的刹那,顾辞用后脑狠狠撞向另一人鼻梁。 小久见状,快速飞扑过去。 两三下就解决了那两护卫。 “追!” 士兵陆续上马,冲出城门。 很快,周遭安静下来。 沈怀卿迅速上前,扶起顾辞。 当他抓住顾辞手腕时,发现对方掌心全是指甲掐出的血痕。 破布抽出,麻绳解开。 可顾辞却瘫坐在地,哑声:“追不上了。” 他望着消失在官道尽头的烟尘,突然低笑起来:“六年啊,你等了六年为什么” 沈怀卿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托起顾辞的下颚察看强势。 还好,口子不深。 又掀开顾辞的衣裳,新伤旧疤让沈怀卿一时失神。 顾辞打掉他的手,怒斥:“沈怀卿我看你是疯了!” “为什么?你明明恨我,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父亲那么对你我又间接害了你娘为什么” 听着顾辞的满腔不解,沈怀卿喉结滚动,终是忍不住吼道:“我若恨你,就不会让你活到现在。你听好了,我是恨过你,但都过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顾辞哥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和我解释。” 沈怀卿突然俯身,将顾辞打横抱起。 怀中人轻得令他心惊。 顾辞一动不动,好似魂魄离身。 他还在消化方才沈怀卿的话,以及 他为自己,放走了他等了六年的仇人。 沈怀卿这是疯了? 十七赶来时,看着空荡荡的城门,疑惑问道:“人呢?” “放了。” 沈怀卿收紧抱着顾辞的手臂,转身往城内走。 十七向前几步,又看了看顾辞。 “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顾辞恍惚的摇头,心不在焉。 “除杨太守和周副察使外,名单上的人已全部落网。” 沈怀卿嗯了一声,他根本不关心其余人。 自他抵达宛城,唯有两件事能令他心生在意。 其一,乃为爹娘报仇雪恨;其二,便是报完仇后与顾辞一同离去。 然而,此仇恐难以得报。 所幸,他护住了欲护之人。 至于陛下降罪之事,已然无关紧要。 三人无一人打破寂静,一同回到了宅院。 萧子安不在,想来是去衙门处理那些人去了。 沈怀卿抱着顾辞进了房间,将人放在榻上。 顾辞的左臂已经脱臼,但此时已经感知不到痛感。 “忍着点。”沈怀卿突然握住他畸形的手肘。 咔嚓一声,就这么替他复了原位。 随即起身出门,端来了一盆清水。 铜盆里的清水很快变成暗红色。 沈怀卿拧帕子的手背冒出了青筋,却在触及顾辞腰腹时放得极轻。 那些交错的新伤以及旧疤,刺得他眼底泛酸。 “把衣裳脱了。” 顾辞肩膀颤了颤,却没动弹。 沈怀卿也不催促,拧干帕子站在床边等他。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僵直,一个挺拔。 “我自己来” “我说,脱了。” 沈怀卿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伸手去解顾辞染血的衣带,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回。 顾辞太熟悉他这副模样。 越是平静,越是在意。六年的仇人从指缝间溜走,这人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他不再犹豫,三两下扯开衣衫。 衣料剥离,沈怀卿用温水浸湿帕子,动作极轻地擦拭他肋下的鞭伤。 顾辞望着他,又问:“为什么放他们走?” 沈怀卿的手突然顿住。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两下才压下翻涌的情绪:“如果方才是我被抓,你会怎么做?” “我说了这不一样!” 哐当一声,铜盆被沈怀卿踹翻。温水泼了一地,他红着眼睛将顾辞按在榻上:“是不一样!” “仇人又如何!不过等了一个六年,再来一个六年我也等得起!顾辞!你不惜命,可我惜!” “我不想你死,你明不明白!” 沈怀卿几乎是吼出这句话,随即像是被自己吓到一般后退半步。 屋内突然安静。 顾辞艰难的张嘴:“值得吗?就为了一个我” “值得。” 顾辞错愕,嗓音开始发颤:“我我说过来千面阁是我自愿,你你不用愧疚” 事已到此,顾辞还认为沈怀卿为他做的这些是因为愧疚。 沈怀卿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终于落下。“闭嘴。” 他气势汹汹的上前,却俯身吻住了顾辞。 被吻之人瞳孔瞪大,全身僵硬。 沈怀卿感受到了他的呆滞,随即故意咬破顾辞的唇角,逼他回神。 他缓慢站直,轻声说道:“现在,顾辞哥还认为我对你是愧疚吗?” 第353章 你若还想走,便和我一起离开。 他缓慢站直,轻声说道:“现在,顾辞哥还认为我对你是愧疚吗?” 鲜血的腥甜在舌尖展开。 他仰头望着沈怀卿,瞳孔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你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怀卿伸手擦掉顾辞嘴角的血渍,柔声道:“我知道。” 手指沿着脖颈下滑至他的肩头,旧疤太明显,以至于挪不开手。 “疼吗?” 烛火噼啪炸响,墙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顾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腔震动牵扯伤口,疼得他蜷缩起身子。 沈怀卿慌忙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 顾辞大口喘气,眼底泛红,“沈怀卿,你疯了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你不清楚吗?你爹娘的死” “与你无关。”沈怀卿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如今想明白怎么你又开始逃避?” 他盯着沈怀卿,声音嘶哑:“你凭什么说与我无关?若不是我父 ” “够了!”沈怀卿猛地提高声音,压抑的情感爆发:“顾庆海是你父亲又如何!你能选吗?” “他做的那些你有办法阻止吗?” “你自己也说过就算你有罪这三年你也还清了 ” “我只怪我自己,醒悟太晚。” 他上前蹲下,与顾辞对视。 “顾辞哥,要说欠,也是我欠你。你为我做的远比我为你做的多。” 沈怀卿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你自己冷静一下。”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被轻轻关上。 顾辞怔怔地望着那扇门,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沈怀卿走进隔壁房间,反手锁门。 他好像见到了他的爹娘。 似乎在问:孩啊,为什么放他们走? 喉咙溢出一声低哑的哽咽,他抱着头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 嘴里无声的道歉。 脑海中不断闪现爹娘惨死的画面,大片的血红染红了记忆。 —— 十七端着汤药进来时,正巧撞见温瑾川下床。 他连忙放下药碗去搀扶,不满道:“怎么下来了?” 温瑾川摆摆手,目光忍不住往门外瞟,“顾辞怎么样了?” 十七神色稍缓:“大夫说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就是身子虚,得养些时日。” 温瑾川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若顾辞因他把命葬送,他这辈子恐怕都会难安。 “杨太守他们抓到了吗?” 十七叹了口气:“杨太守为活命拿顾辞要挟,沈阁主无奈之下放他们走了。” 温瑾川挑眉,刚接过的药碗差点摔在地上。 他与沈怀卿从小相识,深知父母之仇对沈怀卿意味着什么。 六年来步步为营,竟会为了一个人放下血海深仇。 药碗放回桌面,他轻声道:“我去看看他。” 十七立即按住他的手臂:“你的伤还没好。” 温瑾川笑了笑,指尖拂过十七紧蹙的眉头:“我没事,都是小伤。” “那至少把药喝了。”十七退让一步,将药碗重新递到他面前。 温瑾川接过碗一饮而尽,抬手揉了揉十七的发顶:“我很快回来。” 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温瑾川在沈怀卿门前驻足。 抬手敲了两下,无人回应。 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后,最终转身离去。 十七靠在廊柱旁等他。 见他回来,眼睛顿时一亮,又迅速板起脸。 温瑾川轻笑,“我不是说过很快回来吗。” “定是沈阁主不想见你。”十七眨了眨眼:“亲手将等了六年的仇人放走,他肯定不好受。” “你还是在怪我。” “我怎么敢。” “你怪我和顾辞单独行动,没有通知你们。如果不是我,杨太守他们二人一定逃脱不掉。” 十七别过脸,不再看他。 温瑾川捏了一下十七的侧脸,随后看了看天色。 “你知道吗,当他被困时,我很后悔。”他低头轻笑:“我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能全身而退,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声音越说越弱,眼前的温瑾川好似第一次这般自责。 十七忽然觉得心口发闷。 可又转念想想,杨太守在宛城有两万兵马。若不是他和顾辞,调兵令符还不知如何到手。 “我真没怪你” “该休息了。” 温瑾川叹了口气,拉着十七大步走进屋内,指了指床榻内侧。 两人都有些累了,十七听话的爬进去,温瑾川则在外侧躺下,两人倒是什么都没做。 很快睡去。 一夜过得很快。 烈日升起,十七先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温瑾川怀里,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醒了?” 温瑾川晨时的嗓音带着慵懒,格外撩人。 十七点了点头:“我去打水。” “嗯。” 片刻后,十七端着铜盆回来。 随后为他系好衣带,又蹲下身为他穿好靴子。 沈怀卿的门还是如昨夜般紧闭。 后厨煎了两副药,十七接过侍卫手中的碗去到了顾辞房间。 里侧的人就这么半躺在床头,那乌黑的眼底一眼望去便知一夜没睡。 “喝药。” 顾辞发愣,十七重复了一遍。他这才回神。 道谢接过。 顾辞捧着药碗,指尖发颤。他忽然抬头问道:“主人他在哪?” “沈阁主可能还没醒。” 药汁映出顾辞苍白的脸,他低头咬住下唇,碗中的药面泛起细小的涟漪。 放走了仇人,沈怀卿怎可能睡得着。 “十七,放走朝廷重犯陛下会怪罪他吗?\" ” 十七抿唇:“我不知道。” 顾辞忽然撑起身,伤口撕裂也浑然不觉,苍白的脸上只有急切:“当今天子是你兄长,你一定能为主人求情” 他嗓音发颤,“沈怀卿是为我才放人的,若要治罪,就治我的罪” 十七按住他渗血的肩膀,皱眉道:“你先养伤。” “求你”顾辞眼底通红,手指几乎掐进十七手臂,“他不能再因我受累了” 无奈之下,十七只好答应:“我尽力” 回到自己房间,温瑾川刚给自己上完药。十七一阵懊恼,上前接过那些瓶瓶罐罐。 “怎么不等我来?” “我又不是废人,哪能事事让你来。” 院门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一支玄甲军队压至府前。 为首的男子翻身下马,披风上金线绣的龙纹若隐若现。 十七从窗缝中瞥见,惊喜道:“陛下回来了。” 院中侍卫肃立,萧子安大步穿过府门,眉间是掩不住的倦色。 时眠低声汇报着什么,他略一点头,径直往主屋走去。 十七在门前踌躇片刻,想着该不该打扰。可若现在不说,等萧子安问责时,怕不是就晚了。 刚鼓起胆量上前,却被时眠横臂拦住。 “陛下彻夜未眠,萧公子有事晚些再报。” 屋内传来一声轻咳:“让他进来。” 十七推门而入,只见萧子安半倚在榻上,正揉着太阳穴。 烛台下堆着几卷奏折,墨迹未干。 “哥” 十七声音发紧。 萧子安抬眸,眼底笑意闪过:“难得听你叫哥,有事?” “那些人您怎么处置” “押送回宫再判” 见他欲言又止,萧子安无奈揉了揉眉眼,“说,可是有事求我?” 十七抿唇,忽地双膝跪地。 “我 ” “为沈怀卿放走杨太守一事?”萧子安端起茶盏,“小久都同我说了,事出有因,朕不会追究。” 十七肩膀一松,刚要谢恩,却听萧子安又道:“若我说要追究,你是不是打算跪到朕答应为止。” “怎么会”十七面露愧色,“十七知道陛下劳累” “瞧瞧,求完人又不叫哥了。”萧子安轻笑,招手让他近前。 十七膝行两步,冷不防被揉了揉发顶。 “杨太守已经落网了。” 十七惊愕。 萧子安轻笑:“昨夜瑾川同我说,沈阁主对那奴隶万般在意,便让我提前做好对策。我便让白倾尘带人守在了城外官道的必经之地。” “所以” “方才白倾尘传来消息,已经将所有人制服,原路返回中。” 十七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叩首:“谢陛下恩典!” 萧子安摆摆手,眼底带着几分倦意:“去,传朕口谕,杨兴德已擒,朕说话算话。他们二人的命,交由沈怀卿处置。” 十七领命,匆匆退下。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顾辞穿着单薄的中衣,正靠在沈怀卿门外的廊柱上,眼神空洞。 他皱了皱眉,两三步冲过去,“这么重的伤不好好躺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顾辞转过头,嘴唇干裂:“我没事刚来。” 十七这才注意到顾辞的肩头在渗血,顿时不满。 “沈阁主不想见人,你先回去养伤,等伤好了再说不行吗?” 顾辞摇头,固执地盯着那扇门:“我想见他他不开门” 屋内,沈怀卿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整张脸都透着疲倦。 他听见了顾辞的声音,那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可他一闭眼,就是父母惨死的画面,鲜血淋漓,挥之不去。 但如果时间倒退,让他重来。 他还是会这么做。 只是 他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门外的十七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调道:“陛下有旨,杨太守与周成二人已在城外官道被白倾尘截获!” 话落。 顾辞浑身一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眼眶瞬间泛红,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屋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猛地站起撞到了什么。 紧接着房门被大力拉开,沈怀卿双眼布满血丝站在门口,衣衫凌乱,显然一夜未眠。 “你说什么?” 十七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重复道:“陛下说,杨兴德已经擒获,他们的命交由沈阁主处置。沈阁主可去衙门等候” 话音未落,沈怀卿已经如冲了出去,带起的风掀动了顾辞单薄的衣襟。 “沈怀卿!”顾辞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伤口牵扯得踉跄了一下。 前方传来沈怀卿头也不回的命令:“你在这等着养伤” 十七连忙扶住欲坠的顾辞,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听见没?沈阁主让你好好养伤。” 顾辞望着沈怀卿消失的背影,眼底落寞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点头,任由十七将他扶回房间。 一眨眼,便过了两个时辰。 房间里两人,一人靠在床头,时不时望向房门。 一人趴在桌上,指尖把玩着桌面的茶杯,偶尔抬眸看眼床上的人。 见状叹了口气:“别看了,沈阁主处理完自然会回来。” “他会杀了他们吗?”顾辞轻声问。 “血海深仇,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顾辞抿唇轻笑,终于不再问有关沈怀卿的事:“温大人呢?他伤如何?” 十七指尖的茶杯被他往前推了几分道:“他得知杨太守被抓,也立即赶去衙门了。” “他没事就好你不用守着我,去忙你的。” 十七轻哼一声,双臂抱胸:“就你这性子,我前脚离开,你后脚就会跑去衙门。” 顾辞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不会的” “不会?”十七挑眉,指了指他肩头渗出的血迹,“那这伤是怎么裂开的?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已经追着沈阁主跑出去了?” 顾辞被戳中心事,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毕竟此事怪我。” “你别自责,幸好结果还不错。” 半晌,十七欲言又止地看了顾辞好几眼。 顾辞察觉到他的犹豫,轻声道:“你有话想问我?” 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 沈阁主的仇人已经抓获,那你还会走吗?”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顾辞垂下眼睫,指尖攥紧了被褥。 他没有回答,或许自己都不知道。 十七见他这样,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叹了口气道:“算了,当我没问。” “我不知道。”顾辞忽然开口。 十七皱眉:“你若还想走,便和我一起离开。” 第353章 你若还想走,便和我一起离开。 他缓慢站直,轻声说道:“现在,顾辞哥还认为我对你是愧疚吗?” 鲜血的腥甜在舌尖展开。 他仰头望着沈怀卿,瞳孔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你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怀卿伸手擦掉顾辞嘴角的血渍,柔声道:“我知道。” 手指沿着脖颈下滑至他的肩头,旧疤太明显,以至于挪不开手。 “疼吗?” 烛火噼啪炸响,墙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顾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腔震动牵扯伤口,疼得他蜷缩起身子。 沈怀卿慌忙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 顾辞大口喘气,眼底泛红,“沈怀卿,你疯了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你不清楚吗?你爹娘的死” “与你无关。”沈怀卿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如今想明白怎么你又开始逃避?” 他盯着沈怀卿,声音嘶哑:“你凭什么说与我无关?若不是我父 ” “够了!”沈怀卿猛地提高声音,压抑的情感爆发:“顾庆海是你父亲又如何!你能选吗?” “他做的那些你有办法阻止吗?” “你自己也说过就算你有罪这三年你也还清了 ” “我只怪我自己,醒悟太晚。” 他上前蹲下,与顾辞对视。 “顾辞哥,要说欠,也是我欠你。你为我做的远比我为你做的多。” 沈怀卿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你自己冷静一下。”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被轻轻关上。 顾辞怔怔地望着那扇门,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沈怀卿走进隔壁房间,反手锁门。 他好像见到了他的爹娘。 似乎在问:孩啊,为什么放他们走? 喉咙溢出一声低哑的哽咽,他抱着头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 嘴里无声的道歉。 脑海中不断闪现爹娘惨死的画面,大片的血红染红了记忆。 —— 十七端着汤药进来时,正巧撞见温瑾川下床。 他连忙放下药碗去搀扶,不满道:“怎么下来了?” 温瑾川摆摆手,目光忍不住往门外瞟,“顾辞怎么样了?” 十七神色稍缓:“大夫说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就是身子虚,得养些时日。” 温瑾川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若顾辞因他把命葬送,他这辈子恐怕都会难安。 “杨太守他们抓到了吗?” 十七叹了口气:“杨太守为活命拿顾辞要挟,沈阁主无奈之下放他们走了。” 温瑾川挑眉,刚接过的药碗差点摔在地上。 他与沈怀卿从小相识,深知父母之仇对沈怀卿意味着什么。 六年来步步为营,竟会为了一个人放下血海深仇。 药碗放回桌面,他轻声道:“我去看看他。” 十七立即按住他的手臂:“你的伤还没好。” 温瑾川笑了笑,指尖拂过十七紧蹙的眉头:“我没事,都是小伤。” “那至少把药喝了。”十七退让一步,将药碗重新递到他面前。 温瑾川接过碗一饮而尽,抬手揉了揉十七的发顶:“我很快回来。” 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温瑾川在沈怀卿门前驻足。 抬手敲了两下,无人回应。 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后,最终转身离去。 十七靠在廊柱旁等他。 见他回来,眼睛顿时一亮,又迅速板起脸。 温瑾川轻笑,“我不是说过很快回来吗。” “定是沈阁主不想见你。”十七眨了眨眼:“亲手将等了六年的仇人放走,他肯定不好受。” “你还是在怪我。” “我怎么敢。” “你怪我和顾辞单独行动,没有通知你们。如果不是我,杨太守他们二人一定逃脱不掉。” 十七别过脸,不再看他。 温瑾川捏了一下十七的侧脸,随后看了看天色。 “你知道吗,当他被困时,我很后悔。”他低头轻笑:“我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能全身而退,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声音越说越弱,眼前的温瑾川好似第一次这般自责。 十七忽然觉得心口发闷。 可又转念想想,杨太守在宛城有两万兵马。若不是他和顾辞,调兵令符还不知如何到手。 “我真没怪你” “该休息了。” 温瑾川叹了口气,拉着十七大步走进屋内,指了指床榻内侧。 两人都有些累了,十七听话的爬进去,温瑾川则在外侧躺下,两人倒是什么都没做。 很快睡去。 一夜过得很快。 烈日升起,十七先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温瑾川怀里,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醒了?” 温瑾川晨时的嗓音带着慵懒,格外撩人。 十七点了点头:“我去打水。” “嗯。” 片刻后,十七端着铜盆回来。 随后为他系好衣带,又蹲下身为他穿好靴子。 沈怀卿的门还是如昨夜般紧闭。 后厨煎了两副药,十七接过侍卫手中的碗去到了顾辞房间。 里侧的人就这么半躺在床头,那乌黑的眼底一眼望去便知一夜没睡。 “喝药。” 顾辞发愣,十七重复了一遍。他这才回神。 道谢接过。 顾辞捧着药碗,指尖发颤。他忽然抬头问道:“主人他在哪?” “沈阁主可能还没醒。” 药汁映出顾辞苍白的脸,他低头咬住下唇,碗中的药面泛起细小的涟漪。 放走了仇人,沈怀卿怎可能睡得着。 “十七,放走朝廷重犯陛下会怪罪他吗?\" ” 十七抿唇:“我不知道。” 顾辞忽然撑起身,伤口撕裂也浑然不觉,苍白的脸上只有急切:“当今天子是你兄长,你一定能为主人求情” 他嗓音发颤,“沈怀卿是为我才放人的,若要治罪,就治我的罪” 十七按住他渗血的肩膀,皱眉道:“你先养伤。” “求你”顾辞眼底通红,手指几乎掐进十七手臂,“他不能再因我受累了” 无奈之下,十七只好答应:“我尽力” 回到自己房间,温瑾川刚给自己上完药。十七一阵懊恼,上前接过那些瓶瓶罐罐。 “怎么不等我来?” “我又不是废人,哪能事事让你来。” 院门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一支玄甲军队压至府前。 为首的男子翻身下马,披风上金线绣的龙纹若隐若现。 十七从窗缝中瞥见,惊喜道:“陛下回来了。” 院中侍卫肃立,萧子安大步穿过府门,眉间是掩不住的倦色。 时眠低声汇报着什么,他略一点头,径直往主屋走去。 十七在门前踌躇片刻,想着该不该打扰。可若现在不说,等萧子安问责时,怕不是就晚了。 刚鼓起胆量上前,却被时眠横臂拦住。 “陛下彻夜未眠,萧公子有事晚些再报。” 屋内传来一声轻咳:“让他进来。” 十七推门而入,只见萧子安半倚在榻上,正揉着太阳穴。 烛台下堆着几卷奏折,墨迹未干。 “哥” 十七声音发紧。 萧子安抬眸,眼底笑意闪过:“难得听你叫哥,有事?” “那些人您怎么处置” “押送回宫再判” 见他欲言又止,萧子安无奈揉了揉眉眼,“说,可是有事求我?” 十七抿唇,忽地双膝跪地。 “我 ” “为沈怀卿放走杨太守一事?”萧子安端起茶盏,“小久都同我说了,事出有因,朕不会追究。” 十七肩膀一松,刚要谢恩,却听萧子安又道:“若我说要追究,你是不是打算跪到朕答应为止。” “怎么会”十七面露愧色,“十七知道陛下劳累” “瞧瞧,求完人又不叫哥了。”萧子安轻笑,招手让他近前。 十七膝行两步,冷不防被揉了揉发顶。 “杨太守已经落网了。” 十七惊愕。 萧子安轻笑:“昨夜瑾川同我说,沈阁主对那奴隶万般在意,便让我提前做好对策。我便让白倾尘带人守在了城外官道的必经之地。” “所以” “方才白倾尘传来消息,已经将所有人制服,原路返回中。” 十七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叩首:“谢陛下恩典!” 萧子安摆摆手,眼底带着几分倦意:“去,传朕口谕,杨兴德已擒,朕说话算话。他们二人的命,交由沈怀卿处置。” 十七领命,匆匆退下。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顾辞穿着单薄的中衣,正靠在沈怀卿门外的廊柱上,眼神空洞。 他皱了皱眉,两三步冲过去,“这么重的伤不好好躺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顾辞转过头,嘴唇干裂:“我没事刚来。” 十七这才注意到顾辞的肩头在渗血,顿时不满。 “沈阁主不想见人,你先回去养伤,等伤好了再说不行吗?” 顾辞摇头,固执地盯着那扇门:“我想见他他不开门” 屋内,沈怀卿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整张脸都透着疲倦。 他听见了顾辞的声音,那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可他一闭眼,就是父母惨死的画面,鲜血淋漓,挥之不去。 但如果时间倒退,让他重来。 他还是会这么做。 只是 他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门外的十七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调道:“陛下有旨,杨太守与周成二人已在城外官道被白倾尘截获!” 话落。 顾辞浑身一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眼眶瞬间泛红,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屋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猛地站起撞到了什么。 紧接着房门被大力拉开,沈怀卿双眼布满血丝站在门口,衣衫凌乱,显然一夜未眠。 “你说什么?” 十七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重复道:“陛下说,杨兴德已经擒获,他们的命交由沈阁主处置。沈阁主可去衙门等候” 话音未落,沈怀卿已经如冲了出去,带起的风掀动了顾辞单薄的衣襟。 “沈怀卿!”顾辞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伤口牵扯得踉跄了一下。 前方传来沈怀卿头也不回的命令:“你在这等着养伤” 十七连忙扶住欲坠的顾辞,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听见没?沈阁主让你好好养伤。” 顾辞望着沈怀卿消失的背影,眼底落寞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点头,任由十七将他扶回房间。 一眨眼,便过了两个时辰。 房间里两人,一人靠在床头,时不时望向房门。 一人趴在桌上,指尖把玩着桌面的茶杯,偶尔抬眸看眼床上的人。 见状叹了口气:“别看了,沈阁主处理完自然会回来。” “他会杀了他们吗?”顾辞轻声问。 “血海深仇,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顾辞抿唇轻笑,终于不再问有关沈怀卿的事:“温大人呢?他伤如何?” 十七指尖的茶杯被他往前推了几分道:“他得知杨太守被抓,也立即赶去衙门了。” “他没事就好你不用守着我,去忙你的。” 十七轻哼一声,双臂抱胸:“就你这性子,我前脚离开,你后脚就会跑去衙门。” 顾辞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不会的” “不会?”十七挑眉,指了指他肩头渗出的血迹,“那这伤是怎么裂开的?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已经追着沈阁主跑出去了?” 顾辞被戳中心事,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毕竟此事怪我。” “你别自责,幸好结果还不错。” 半晌,十七欲言又止地看了顾辞好几眼。 顾辞察觉到他的犹豫,轻声道:“你有话想问我?” 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 沈阁主的仇人已经抓获,那你还会走吗?”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顾辞垂下眼睫,指尖攥紧了被褥。 他没有回答,或许自己都不知道。 十七见他这样,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叹了口气道:“算了,当我没问。” “我不知道。”顾辞忽然开口。 十七皱眉:“你若还想走,便和我一起离开。” 第354章 分离 十七皱眉:“你若还想走,便和我一起离开。” 顾辞低声重复。 “一起离开” 十七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认真道:“云梦城外百里山林,瑾川和你说过的。你要是不知道去哪,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顾辞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眼神恍惚。 三年来他对沈怀卿一片赤诚,可不管如何做他都得不到一丝信任。 于是失望离开。 可 昨日那个吻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怀卿的仇快报完,自己这个罪人之子,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可若真要走,他又能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归。 云梦城的百里山林吗? 他可以去吗? 去了后,当真不会后悔就此离开吗? 他永远做不到恨沈怀卿。 三年来的折磨,随着昨晚的吻竟也都消散了。顾辞心乱,十七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可他的心却系在沈怀卿身上。 十七见他沉默,轻叹一声:“你伤还没好,不必急着决定。” 顾辞低声道:“好。” —— 三日后。 杨太守伏诛的消息传回,城中守军群龙无首,朝廷派来的新官尚未到任,整座城陷入短暂的混乱。 所有勾结的官员无一例外,全被抄家。 沈怀卿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暗沉的天际,神色淡漠。 温瑾川站在他身侧,递过一壶酒。 “有人为保命,交代了萧成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切都结束了。” 沈怀卿接过酒壶闭了闭眼,他转身看向城内。 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酒液,喉间灼烧般的痛感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城墙上的大风吹乱了他的衣袍,也吹散了这些年积压的阴霾。 他望着城内的街巷,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十一年前刚来永安城时。 “瑾川。”他嗓音很低,带着几分醉意,“你说 人这一生,是不是总在失去后才懂得后悔?” 温瑾川侧目看他,没有回答。 他与十七也是百般磨炼。 他也曾差点将十七弄丢 好在过程难堪,但结局是好。 沈怀卿自嘲笑出声:“爹娘死时,我无能为力。我恨杀我爹娘的人,恨顾庆海可到头来才发现,我真正恨的,只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顾辞的模样。 三年前那句为你而来还历历在目。可他竟充耳不闻。 把他困在身边,折磨他、羞辱他,以为这样就能平息心里的恨。 可谁知那人竟从未有过怨言,如今大仇得报,他却突然没了方向。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沈怀卿指尖摩挲着酒壶把手,眼底映着城内逐渐亮起的灯火。 “不知道,看顾辞。” 温瑾川挑眉:“他若要走?” “那便跟着。” 沈怀卿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他去哪,我去哪。” 夜风掠过城墙,温瑾川望着挚友被月光勾勒的侧影,忽然发现他比往日还要沧桑。 明明大仇已报,却不见任何欣喜。 沈怀卿忽地看向温瑾川,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温瑾川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我得离开一趟。”沈怀卿声音低了几分,“去办件事。” “顾辞不知道?” 沈怀卿摇头:“此事未必能成,先别告诉他。”他顿了顿,“你们先带他去百里山林,七日内,我必到。” 温瑾川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只道:“别迟了。” 沈怀卿扯了扯嘴角,转身跃下城墙,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衙门内 烛火通明,案卷堆积。 萧子安坐在主位,眉眼尽显疲倦。 待最后一案处理完毕,才松了一口气。 抬手想要揉眉尾时,身后有人抢先一步替他轻按。 “真是让我心疼。” 白倾尘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萧子安翻了个白眼。 眉尾两端的手指力度恰到好处,没一会疲倦感便消散许多。 “这次,能不能和我回宫?”萧子安问。 白倾尘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案桌上一扣。 萧子安竟下意识起身,与他面对面而站。 白倾尘顺势坐下,姿态散漫,可那气场足以震慑白余人。 他抬眸,笑意浅浅:“陛下这是做什么?” 萧子安眸色微暗,声音放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朕是皇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朕弄不来的。” 白倾尘似笑非笑:“萧子安,你方才这段话和先帝有何不同?” 空气凝滞一瞬。 萧子安眉头微蹙,眼底闪过几抹不解。 他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错:帝王之位,本就该坐拥天下万物,更何况他从未像先帝那般暴虐昏聩。 白倾尘的指尖划过案上卷宗,墨迹未干的斩立决朱批刺目。 “知道我为何不愿随你入宫么?我是说过宫中规矩多,不适合我。可也不全是。”他忽然轻笑:“因为啊龙椅会吃人。” 白倾尘忽然挑起下巴,动作轻佻,继续道:“你又可知,我为何会倾心于你?” “你以为魔教教主是那么好当的吗?父亲死后,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位置,我不得不日夜苦修,才能守住父亲留下的基业。这些年来,我手上沾的血,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直到遇见你。\" “初见时,你那般从容自若;相处日久,更见你淡泊名利。你活成了我向往却永远无法企及的模样,我怎能不为你倾心?可如今你坐上这位子才一年光景,竟已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视作理所当然” 萧子安愣神。 “朕” 喉结滚动间,他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纹冕冠下,那张脸不知何时已变得和记忆里先帝怒斥臣子时如此相似。 白倾尘指尖一顿,恍惚间想起初见时萧子安青衣执卷的模样。 那时阶前新雪未扫,自己带着目的接近。而他立在梅树下冲自己笑,连带着满院寒香都成了陪衬。 “所以这次 ”萧子安喉头发紧,“你还是不愿随我进宫?” 闻言,白倾尘突然咧嘴笑出声。 他伸手替年轻帝王正了正歪斜的玉冠:“不,我去。” 指尖顺着头顶路滑到对方紧绷的颈侧,“总得有人看着你,我可不能让你变成先帝那样,把自己活生生毁了。” 萧子安愣神。 白倾尘抓住他手腕将人拽进怀里,朱笔滚落在地,溅到了帝王的裙摆。 “当真?” “当真。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事事都听我的。” 萧子安蹙眉:“朕是皇上,怎能 ” “还有,”不等萧子安说完,白倾尘又立即道:“以后私下在我面前,你不许称自己为朕,我不喜欢。” 萧子安不说话。 白倾尘勾起嘴角笑道:“无妨,你不答应 ” “好。” 或许是怕白倾尘反悔, 萧子安立即答应。 眸色微动有些局促,意识到失态后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妥协:“只要不关乎百姓安危、朝纲法度 朕 我都可听你的。” 最后那个我字说得极轻,像是从唇齿间小心翼翼挤出来的珍宝。 白倾尘眼底倏然亮起笑意,指尖顺着萧子安紧绷的脊线滑下,最后停在腰封玉扣上轻轻一勾:“我是不是像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妖妃。” 萧子安冷哼,可看着他如名字般的容貌失神道:“你若是女儿身,说不定还真是。” 白倾尘闻言大笑:“那陛下可要小心了,我最擅长的就是吸人精气。” 说罢忽然贴近。 萧子安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强作镇定地推开他:“胡闹!这是衙门正堂 ” 话音未落,朝堂外响起些许脚步声。 白倾尘身形一闪已退回原位,顺手捞起滚落的朱笔搁回笔山。 待衙役进来禀报时,只见萧子安正襟危坐,而白倾尘倚在窗边把玩着奏折,好似方才的暧昧从未发生过。 “何事?” 衙役俯身禀报:“宛城新任太守已至驿馆,明日便可交接政务。\" 萧子安颔首,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知道了。” 待衙役退下,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长叹:“一切都结束了。” 白倾尘倚着雕花窗棂,手中奏折收拢:“是啊,结束了。” 晚风穿过他指间,带走了案头最后一缕墨香。 第二日,天光微亮。 萧子安披衣起身,启程之时他定在了午时三刻。 洗漱一番后径直去到了十七房门。 木门轻掩,抬手敲响后便推门而入。 屋内,十七半蹲替温瑾川穿靴,听见动静,两人同时抬头。 温瑾川刚要行礼,萧子安摆了摆手:“免了。” “是要回天陵了?”温瑾川整了整袖口。 萧子安目光从十七身上移开:“午时启程。”他顿了顿,“你们不随我一道?” “不了,我要带十七去见我爹娘。” 温瑾川嘴角挂着笑,案几上的茶盏冒着热气,十七安静地斟满两杯。 两人刚落座,房门又被推开。白倾尘裹着一身晨露进来,径直往席间一坐。十七默不作声地添了第三盏茶。 萧子安看着十七娴熟的动作,眉头微蹙。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温瑾川你听好了,好好待他,不然我不会饶了你。” “放心,”白倾尘轻啜着茶打断,“瑾川他欺负不了十七的。” 他促狭地眨眨眼,“你们是不知道,在天陵时他和我一同铲除梵天宗混进来的细作,那手段可是凶狠至极。没人能欺负得了他。” 十七闻言白了他一眼:“白教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倾尘失笑:“我倒喜欢看你狠厉决绝的模样。你呀,就只在瑾川和你哥面前装成个小白兔。” 十七尴尬的撇嘴,故意转向萧子安道,“陛下在这,白教主还是守点规矩的好。” 萧子安立即上道,放下茶盏故意摆出冷脸: “注意言辞。” 白倾尘一脸无奈:“好好好,到底是亲兄弟。”他抬手搭向温瑾川肩头:“瑾川啊,十七有当今天子撑腰,你日后可得小心些咯!” 话落,十七脸色更难看了。 萧子安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与瑾川单独说。” 白倾尘闻言,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眉头一挑:“我才刚坐下,连口热茶都没喝完。” “倾尘。” 萧子安淡淡唤了一声,四目相对。 白倾尘与他对视片刻,终究败下阵来。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与十七退出了房门。 待二人离开,萧子安神色骤然严肃:“温瑾川,我以他兄长的身份警告你,若敢欺负他” 温瑾川满脸委屈:“我哪敢?” “方才你没手吗?”萧子安冷声道,“十七不是下人。” 温瑾川突然露出得意的笑:“你以为是我让他做的?” 他压低声音,“他在望月山庄被宁夫人打压二十年,在他骨子里做这些,是会得到主人满意。更何况”说到这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只对我这样。陛下不必在意。” 萧子安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摇头轻笑:“罢了。”起身时袍角扫过案几,“照顾好他。” “自然。”温瑾川郑重点头。 萧子安叹了口气,罢了。十七愿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忽然问道:“沈阁主现在何处?倒也算得上江湖中可交的朋友。” 温瑾川笑道:“他有私事提前离开了,还托我向你请罪” 萧子安摆了摆手:“无妨,江湖人自有江湖事。” 两人又寒暄几句,宅院外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 他还得去趟衙门处理一些最后的琐事。 萧子安起身,温瑾川随行相送。 院门外,禁军列阵,白倾尘早已骑在马上,见他们出来,懒散地抬了抬手。 萧子安翻身上马,回望温瑾川,目光在他身侧的十七身上停留片刻,终是未再多言,只留下一句: “十七,常进宫。父皇他也很想你” 十七眼皮轻颤,随后点了点头。 马蹄扬起尘土,天子仪仗越来越远。 第354章 分离 十七皱眉:“你若还想走,便和我一起离开。” 顾辞低声重复。 “一起离开” 十七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认真道:“云梦城外百里山林,瑾川和你说过的。你要是不知道去哪,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顾辞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眼神恍惚。 三年来他对沈怀卿一片赤诚,可不管如何做他都得不到一丝信任。 于是失望离开。 可 昨日那个吻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怀卿的仇快报完,自己这个罪人之子,还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可若真要走,他又能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归。 云梦城的百里山林吗? 他可以去吗? 去了后,当真不会后悔就此离开吗? 他永远做不到恨沈怀卿。 三年来的折磨,随着昨晚的吻竟也都消散了。顾辞心乱,十七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可他的心却系在沈怀卿身上。 十七见他沉默,轻叹一声:“你伤还没好,不必急着决定。” 顾辞低声道:“好。” —— 三日后。 杨太守伏诛的消息传回,城中守军群龙无首,朝廷派来的新官尚未到任,整座城陷入短暂的混乱。 所有勾结的官员无一例外,全被抄家。 沈怀卿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暗沉的天际,神色淡漠。 温瑾川站在他身侧,递过一壶酒。 “有人为保命,交代了萧成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切都结束了。” 沈怀卿接过酒壶闭了闭眼,他转身看向城内。 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酒液,喉间灼烧般的痛感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城墙上的大风吹乱了他的衣袍,也吹散了这些年积压的阴霾。 他望着城内的街巷,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十一年前刚来永安城时。 “瑾川。”他嗓音很低,带着几分醉意,“你说 人这一生,是不是总在失去后才懂得后悔?” 温瑾川侧目看他,没有回答。 他与十七也是百般磨炼。 他也曾差点将十七弄丢 好在过程难堪,但结局是好。 沈怀卿自嘲笑出声:“爹娘死时,我无能为力。我恨杀我爹娘的人,恨顾庆海可到头来才发现,我真正恨的,只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顾辞的模样。 三年前那句为你而来还历历在目。可他竟充耳不闻。 把他困在身边,折磨他、羞辱他,以为这样就能平息心里的恨。 可谁知那人竟从未有过怨言,如今大仇得报,他却突然没了方向。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沈怀卿指尖摩挲着酒壶把手,眼底映着城内逐渐亮起的灯火。 “不知道,看顾辞。” 温瑾川挑眉:“他若要走?” “那便跟着。” 沈怀卿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他去哪,我去哪。” 夜风掠过城墙,温瑾川望着挚友被月光勾勒的侧影,忽然发现他比往日还要沧桑。 明明大仇已报,却不见任何欣喜。 沈怀卿忽地看向温瑾川,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温瑾川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我得离开一趟。”沈怀卿声音低了几分,“去办件事。” “顾辞不知道?” 沈怀卿摇头:“此事未必能成,先别告诉他。”他顿了顿,“你们先带他去百里山林,七日内,我必到。” 温瑾川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只道:“别迟了。” 沈怀卿扯了扯嘴角,转身跃下城墙,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衙门内 烛火通明,案卷堆积。 萧子安坐在主位,眉眼尽显疲倦。 待最后一案处理完毕,才松了一口气。 抬手想要揉眉尾时,身后有人抢先一步替他轻按。 “真是让我心疼。” 白倾尘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萧子安翻了个白眼。 眉尾两端的手指力度恰到好处,没一会疲倦感便消散许多。 “这次,能不能和我回宫?”萧子安问。 白倾尘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案桌上一扣。 萧子安竟下意识起身,与他面对面而站。 白倾尘顺势坐下,姿态散漫,可那气场足以震慑白余人。 他抬眸,笑意浅浅:“陛下这是做什么?” 萧子安眸色微暗,声音放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朕是皇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朕弄不来的。” 白倾尘似笑非笑:“萧子安,你方才这段话和先帝有何不同?” 空气凝滞一瞬。 萧子安眉头微蹙,眼底闪过几抹不解。 他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错:帝王之位,本就该坐拥天下万物,更何况他从未像先帝那般暴虐昏聩。 白倾尘的指尖划过案上卷宗,墨迹未干的斩立决朱批刺目。 “知道我为何不愿随你入宫么?我是说过宫中规矩多,不适合我。可也不全是。”他忽然轻笑:“因为啊龙椅会吃人。” 白倾尘忽然挑起下巴,动作轻佻,继续道:“你又可知,我为何会倾心于你?” “你以为魔教教主是那么好当的吗?父亲死后,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位置,我不得不日夜苦修,才能守住父亲留下的基业。这些年来,我手上沾的血,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直到遇见你。\" “初见时,你那般从容自若;相处日久,更见你淡泊名利。你活成了我向往却永远无法企及的模样,我怎能不为你倾心?可如今你坐上这位子才一年光景,竟已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视作理所当然” 萧子安愣神。 “朕” 喉结滚动间,他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纹冕冠下,那张脸不知何时已变得和记忆里先帝怒斥臣子时如此相似。 白倾尘指尖一顿,恍惚间想起初见时萧子安青衣执卷的模样。 那时阶前新雪未扫,自己带着目的接近。而他立在梅树下冲自己笑,连带着满院寒香都成了陪衬。 “所以这次 ”萧子安喉头发紧,“你还是不愿随我进宫?” 闻言,白倾尘突然咧嘴笑出声。 他伸手替年轻帝王正了正歪斜的玉冠:“不,我去。” 指尖顺着头顶路滑到对方紧绷的颈侧,“总得有人看着你,我可不能让你变成先帝那样,把自己活生生毁了。” 萧子安愣神。 白倾尘抓住他手腕将人拽进怀里,朱笔滚落在地,溅到了帝王的裙摆。 “当真?” “当真。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事事都听我的。” 萧子安蹙眉:“朕是皇上,怎能 ” “还有,”不等萧子安说完,白倾尘又立即道:“以后私下在我面前,你不许称自己为朕,我不喜欢。” 萧子安不说话。 白倾尘勾起嘴角笑道:“无妨,你不答应 ” “好。” 或许是怕白倾尘反悔, 萧子安立即答应。 眸色微动有些局促,意识到失态后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妥协:“只要不关乎百姓安危、朝纲法度 朕 我都可听你的。” 最后那个我字说得极轻,像是从唇齿间小心翼翼挤出来的珍宝。 白倾尘眼底倏然亮起笑意,指尖顺着萧子安紧绷的脊线滑下,最后停在腰封玉扣上轻轻一勾:“我是不是像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妖妃。” 萧子安冷哼,可看着他如名字般的容貌失神道:“你若是女儿身,说不定还真是。” 白倾尘闻言大笑:“那陛下可要小心了,我最擅长的就是吸人精气。” 说罢忽然贴近。 萧子安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强作镇定地推开他:“胡闹!这是衙门正堂 ” 话音未落,朝堂外响起些许脚步声。 白倾尘身形一闪已退回原位,顺手捞起滚落的朱笔搁回笔山。 待衙役进来禀报时,只见萧子安正襟危坐,而白倾尘倚在窗边把玩着奏折,好似方才的暧昧从未发生过。 “何事?” 衙役俯身禀报:“宛城新任太守已至驿馆,明日便可交接政务。\" 萧子安颔首,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知道了。” 待衙役退下,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长叹:“一切都结束了。” 白倾尘倚着雕花窗棂,手中奏折收拢:“是啊,结束了。” 晚风穿过他指间,带走了案头最后一缕墨香。 第二日,天光微亮。 萧子安披衣起身,启程之时他定在了午时三刻。 洗漱一番后径直去到了十七房门。 木门轻掩,抬手敲响后便推门而入。 屋内,十七半蹲替温瑾川穿靴,听见动静,两人同时抬头。 温瑾川刚要行礼,萧子安摆了摆手:“免了。” “是要回天陵了?”温瑾川整了整袖口。 萧子安目光从十七身上移开:“午时启程。”他顿了顿,“你们不随我一道?” “不了,我要带十七去见我爹娘。” 温瑾川嘴角挂着笑,案几上的茶盏冒着热气,十七安静地斟满两杯。 两人刚落座,房门又被推开。白倾尘裹着一身晨露进来,径直往席间一坐。十七默不作声地添了第三盏茶。 萧子安看着十七娴熟的动作,眉头微蹙。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说。温瑾川你听好了,好好待他,不然我不会饶了你。” “放心,”白倾尘轻啜着茶打断,“瑾川他欺负不了十七的。” 他促狭地眨眨眼,“你们是不知道,在天陵时他和我一同铲除梵天宗混进来的细作,那手段可是凶狠至极。没人能欺负得了他。” 十七闻言白了他一眼:“白教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倾尘失笑:“我倒喜欢看你狠厉决绝的模样。你呀,就只在瑾川和你哥面前装成个小白兔。” 十七尴尬的撇嘴,故意转向萧子安道,“陛下在这,白教主还是守点规矩的好。” 萧子安立即上道,放下茶盏故意摆出冷脸: “注意言辞。” 白倾尘一脸无奈:“好好好,到底是亲兄弟。”他抬手搭向温瑾川肩头:“瑾川啊,十七有当今天子撑腰,你日后可得小心些咯!” 话落,十七脸色更难看了。 萧子安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与瑾川单独说。” 白倾尘闻言,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眉头一挑:“我才刚坐下,连口热茶都没喝完。” “倾尘。” 萧子安淡淡唤了一声,四目相对。 白倾尘与他对视片刻,终究败下阵来。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与十七退出了房门。 待二人离开,萧子安神色骤然严肃:“温瑾川,我以他兄长的身份警告你,若敢欺负他” 温瑾川满脸委屈:“我哪敢?” “方才你没手吗?”萧子安冷声道,“十七不是下人。” 温瑾川突然露出得意的笑:“你以为是我让他做的?” 他压低声音,“他在望月山庄被宁夫人打压二十年,在他骨子里做这些,是会得到主人满意。更何况”说到这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只对我这样。陛下不必在意。” 萧子安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摇头轻笑:“罢了。”起身时袍角扫过案几,“照顾好他。” “自然。”温瑾川郑重点头。 萧子安叹了口气,罢了。十七愿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忽然问道:“沈阁主现在何处?倒也算得上江湖中可交的朋友。” 温瑾川笑道:“他有私事提前离开了,还托我向你请罪” 萧子安摆了摆手:“无妨,江湖人自有江湖事。” 两人又寒暄几句,宅院外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 他还得去趟衙门处理一些最后的琐事。 萧子安起身,温瑾川随行相送。 院门外,禁军列阵,白倾尘早已骑在马上,见他们出来,懒散地抬了抬手。 萧子安翻身上马,回望温瑾川,目光在他身侧的十七身上停留片刻,终是未再多言,只留下一句: “十七,常进宫。父皇他也很想你” 十七眼皮轻颤,随后点了点头。 马蹄扬起尘土,天子仪仗越来越远。 第355章 云梦城外白里山林 深夜,十七趴在桌面,头顶前正摆放着一个小药箱。 温瑾川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将纱布揉成一团又展开:“怎么了?” “顾辞不吃不喝一整天了,伤口也没换药。”十七皱眉,忽然抬头道,“沈阁主为何突然离开?他为何要丢下顾辞?” 温瑾川接过他手中药箱:“他没有丢下他。” “可是” “他说过七日后会回来。”温瑾川打断他,声音笃定,“我信。” 十七将信将疑,却仍满脸不悦:“他若有事可以提前告知,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让顾辞怎么想” “他有自己的顾虑。” 十七猛地站起身:“难不成真要干等七日?” 温瑾川笑了:“如果我说是,你不愿意?” 十七垂头,手指抠着药箱边缘,声音闷闷的:“ 等就等。我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这儿。” “那为什么不高兴?” 十七抿唇,半晌才道:“我想快些去 见你爹娘。” 温瑾川眼底浮起笑意:“早猜到了。”他搂过十七,“怀卿走前说过,等顾辞伤好便带他先去,他会直接去那儿与我们汇合。” 十七眼睛倏地亮起来,一把抓过药箱:“我再去热份饭菜!”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房门,要了几碟小菜后去到了顾辞房间。 推开门时,顾辞正半倚在床头。 也不知是不是伤还没好的缘故,床上半躺着的人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听见动静,他眼睫颤了颤,目光却仍凝固在虚空某处。 “吃点东西。”十七轻声道。 顾辞恍若未闻。 他望着窗外乌黑的景色,又一次逼自己接受那个事实 沈怀卿抛下他了。 就像五年前进千面阁,他苦求数日也不见沈怀卿来见他。 十七将托盘放在床头,想让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可顾辞就跟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十七见他毫无反应,伸手就去碰他的手臂:“帮你把药换了。” 顾辞下意识抬手挡开,力道大到让十七踉跄后退半步。 药箱砰地砸在地上,纱布和药瓶散落一地。 几声脆响将失神之人的思绪拉回,顾辞满脸愧意的起身道歉。 随后半蹲下去将散落一地的瓶罐拾了回来。 十七僵在原地。 “你别等沈阁主回来,自己倒先没了。” 顾辞的喉咙紧了紧。 “我没在等他。” 十七盯着他苍白的脸:“你这样子,自己信吗?” “ 我只是不饿。” “不饿?”十七气笑了,一把拽起他的袖子,“那这伤也不疼?” 顾辞嘴唇抿了抿,疼得他眉心一跳。 十七趁机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好歹吃点,我们明日该走了。” “去哪?” “云梦城郊外,百里山林。” 窗外忽然一阵风过,烛火晃了晃。 顾辞盯着碗里的米饭,忽然轻声道:“我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十七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为了让他安心,继续补充:“沈阁主说,会在七日后来寻你。” “你可知我来千面阁五年,头两年我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见到。这次说七日 你觉得有几分真?”顾辞扯了扯嘴角:“罢了,我与他本就不会有结果。” 话落,好似突然看开。 十七陪着顾辞用完饭,又盯着他换了药才离开。 回到房间时,温瑾川正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便合上了书页。 “他肯吃东西了?” “嗯。”十七点点头,坐到床边开始解外袍。却见他神色有些凝重。 温瑾川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还在担心他?” 十七的动作顿了顿,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看你不太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不过想到要见到你爹娘了,有些紧张” “在七镜楼时,你不是和我母亲相处的很好,她还教你做过豆腐羹。” “那不一样,温夫人那是不知道我和你 ” 十七声音越来越小,温瑾川却忍不住轻笑,将他拉进怀里:“怕他们不喜欢你?” 在遇到温瑾川之前,他的日子除了杀人,干活,以及讨宁夫人开心外,没有其他。 遇到温瑾川后,他的四周才丰富起来。 说到七镜楼,那时的他为了不让温瑾川娶淮茹,还拿他爹娘要挟,他这种人怎配温殿主温夫人喜欢? “我杀过太多人做错了太多事” 温瑾川抬起他的下颚,眉眼弯了弯:“你还记得轮回殿隶属谁吗?” 十七不解他为何会提到这个,虽是不懂但却认真回答:“梵天宗。” “你也知晓那是魔教,我父亲虽是为了保殿中百姓而投靠魔教,可手上也沾了不少人血。十七,你我皆如此,并无不同。” “我” “他们早把你当自家人了。” 温瑾川越是这么说,他越是愧疚难当。 那些沾满鲜血的过往, 他很难忘却。 十七低下头,声音微哑:“可我对你 ” 温瑾川眼底笑意不减,更甚道“十七,在七镜楼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都记着呢。” 十七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温瑾川凑近:“比如拿我爹娘要挟我不准娶你妹妹那次。” “我我那是 ”十七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当时只是 ” “只是什么?”温瑾川挑眉。 “我太害怕了”十七的声音闷在温瑾川肩头。 温瑾川将他搂得更紧。“罢了,不提了。” 十七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我连见面礼都没准备。” “不需要。”温瑾川抚过他绷紧的双眉,“睡,别乱想,明日还要赶路。” 十七嗯了一声,靠在他肩头,心底那股不安终于渐渐消散。 翌日天光刚亮,大门外便备好了三匹快马。 十七与温瑾川出房间时,晨雾中已立着一道清瘦身影。 顾辞牵马静立,肩头落满露水,显然已等候多时。 听见声响,他抬头侧首,发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早。” 十七脚步一顿,诧异地打量他:“你休息得如何?” “还行。” 顾辞轻抚马鬃,袖口滑落时露出重新包扎过的绷带,“昨夜多谢你的药。” 温瑾川从身后走来,手中拿着两件墨色斗篷。 一件抛给顾辞,一件亲手替十七披上:“山里风凉。” 顾辞接过,轻声道谢。 “走。”温瑾川轻叩十七腰间匕首,“午时前要过两座树林。” 马蹄踏碎山道薄雾,十七始终落后半个马身。 他瞧见顾辞的左手时不时虚按在腹间旧伤处,边担心边紧张。 “歇会儿。” 行至溪边时十七突然勒马,将水囊丢进顾辞怀里。 顾辞怔了怔,低头看着胸前水渍,忽然低笑出声:“我没事。” 三人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次日黄昏抵达百里山林入口。 山雾如同一道屏障将外头隔绝,几道人影隐现。 为首的青衫男子正抱剑倚树,听见马蹄声时猛然抬头,目光先落在顾辞身上,眉头一皱刚要质问,却在瞥见温瑾川的瞬间瞪大眼睛。 “少主?!”他失声喊道,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林间顿时骚动起来。几名轮回殿弟子从树后跃出,有人转身就往山里狂奔,边跑边喊:“快禀报殿主和夫人,少主回来了!” 十七的紧张已经跃上喉头。 温瑾川翻身下马,顺手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他,转头对那青衫男子颔首:“宋二。” 被称作宋二的青年眼眶骤红,两三步冲过来,却在离温瑾川三尺处硬生生刹住脚。 他看了看另外两人,“这二位是?” “十七,你们见过的。”温瑾川说得自然,伸手将十七拽到身侧。 山风突然静止。 十七听见自己心跳声加快,余光瞥见青年瞬间尴尬的表情。 随后又介绍顾辞,“这位是我朋友。” 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林间惊起飞鸟一片。 “瑾川?!” 妇人颤抖的呼唤刺破暮色。 十七还没看清来人,温瑾川已经松开他的手疾步迎上去。 “娘。” 素衣妇人攥住儿子衣袖,泪珠成串砸在交叠的手背上。 她身后,玄衣男子负手而立,目光却越过温瑾川直视十七。 十七浑身僵硬,尴尬的别过脸。 林间鸦雀无声。 温殿主突然笑了。他缓步上前,玄色衣袍扫过满地枯枝。 十七本能地绷紧脊背,却见对方在五步外停下,从袖中掏出一物抛来。 “接着。” 十七慌忙接住,是块雕着并蒂莲的羊脂玉佩,触手生温。 “见面礼。”温殿主转身往山里走,声音飘在风里,“你既敢拐跑我儿子,就该有点胆色。” 温夫人破涕为笑,轻轻推了把呆立的十七:“收着,瑾川他爹不会说话,他不反对你们。” 十七眼眶骤热。 他低头摩挲玉佩,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温瑾川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说什么来着?” 暮色四合,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 顾辞望着前方并肩而行的身影,低头按了按隐隐作痛的伤口。 不禁有些 羡慕。 温夫人注意到落在最后的顾辞,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低声问温瑾川:“这位可是信上提到的永安城那位公子?” 温瑾川点头:“嗯。” 顾辞听见对话,立即上前两步,躬身行礼:“晚辈见过温夫人。” 好巧不巧,山风吹来,拂过他单薄的衣衫,袖口处被带起。 温夫人眼尖地瞧见衣袖下藏着的青紫,眉头轻蹙,却不动声色地拉过他的手拍了拍。 触手冰凉。 “好孩子,别拘着。” 温夫人声音很是柔和,指尖在他腕间一搭便知伤势不轻,好歹跟了李医仙生活了十年,这点把脉功夫还是不在话下。 “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夜里风凉,你这伤” 她话未说完,顾辞已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多谢夫人关心,小伤而已。” 温夫人目光在他与温瑾川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笑道:“正好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回头让瑾川拿给你。” 从入口处至里侧房屋地段,灯笼染开一片暖色,众人沿着山道往深处行去。 十七悄悄落后几步,与顾辞并肩:“伤口又疼了?” 顾辞摇头,目光却追随着前方温夫人挽着温瑾川的身影。 那妇人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带着他读不懂的关切。 “温夫人她很和善。”顾辞低声道。 十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跟着点头:“是啊,当初是她阻止了我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若不是温夫人,他怕是会一直要挟温瑾川,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十七,你是个有福之人。” “福分?”十七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若知晓我的过往,便不会这般说了。” 顾辞面露诧异:“何意?” “你可知我从前是何等模样?视人命如草芥,生死不过转瞬。除了需要逢迎之人,其余在我眼中与蝼蚁无异。” “可初见时你分明” “这正是我要说的。”十七打断他,“初自见你,我仿佛看见了一年前的自己。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只是我远没有你这般好运,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用前二十年换来的。” 顾辞惊愕。 他所羡慕的人,竟也有不愿说的过往。 也许是聊到从前,十七有些落寞。 顾辞自知不能在细聊,转移话题后安静了下来。 山道尽头出现几座竹楼,温夫人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转身:“阿辞住东厢可好?那里清静。” 顾辞怔了怔。 阿辞 温瑾川在一旁轻笑,“我娘心情好时,就特别亲和。” 顾辞不适的应声,还未从这声阿辞中回神,温夫人的嗓音又传来了:“既然阿辞不反应,那我便替你决定了。” 可东厢分明是主客之位。 顾辞怎敢应下。 正要行礼推辞之际,温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娘是看你受伤了,那里适合养伤。既是一片心意,应下便是。” 顾辞咽了口唾沫。 喉间发涩,终是抬手应下。 第355章 云梦城外白里山林 深夜,十七趴在桌面,头顶前正摆放着一个小药箱。 温瑾川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将纱布揉成一团又展开:“怎么了?” “顾辞不吃不喝一整天了,伤口也没换药。”十七皱眉,忽然抬头道,“沈阁主为何突然离开?他为何要丢下顾辞?” 温瑾川接过他手中药箱:“他没有丢下他。” “可是” “他说过七日后会回来。”温瑾川打断他,声音笃定,“我信。” 十七将信将疑,却仍满脸不悦:“他若有事可以提前告知,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让顾辞怎么想” “他有自己的顾虑。” 十七猛地站起身:“难不成真要干等七日?” 温瑾川笑了:“如果我说是,你不愿意?” 十七垂头,手指抠着药箱边缘,声音闷闷的:“ 等就等。我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这儿。” “那为什么不高兴?” 十七抿唇,半晌才道:“我想快些去 见你爹娘。” 温瑾川眼底浮起笑意:“早猜到了。”他搂过十七,“怀卿走前说过,等顾辞伤好便带他先去,他会直接去那儿与我们汇合。” 十七眼睛倏地亮起来,一把抓过药箱:“我再去热份饭菜!”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房门,要了几碟小菜后去到了顾辞房间。 推开门时,顾辞正半倚在床头。 也不知是不是伤还没好的缘故,床上半躺着的人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听见动静,他眼睫颤了颤,目光却仍凝固在虚空某处。 “吃点东西。”十七轻声道。 顾辞恍若未闻。 他望着窗外乌黑的景色,又一次逼自己接受那个事实 沈怀卿抛下他了。 就像五年前进千面阁,他苦求数日也不见沈怀卿来见他。 十七将托盘放在床头,想让他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可顾辞就跟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十七见他毫无反应,伸手就去碰他的手臂:“帮你把药换了。” 顾辞下意识抬手挡开,力道大到让十七踉跄后退半步。 药箱砰地砸在地上,纱布和药瓶散落一地。 几声脆响将失神之人的思绪拉回,顾辞满脸愧意的起身道歉。 随后半蹲下去将散落一地的瓶罐拾了回来。 十七僵在原地。 “你别等沈阁主回来,自己倒先没了。” 顾辞的喉咙紧了紧。 “我没在等他。” 十七盯着他苍白的脸:“你这样子,自己信吗?” “ 我只是不饿。” “不饿?”十七气笑了,一把拽起他的袖子,“那这伤也不疼?” 顾辞嘴唇抿了抿,疼得他眉心一跳。 十七趁机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好歹吃点,我们明日该走了。” “去哪?” “云梦城郊外,百里山林。” 窗外忽然一阵风过,烛火晃了晃。 顾辞盯着碗里的米饭,忽然轻声道:“我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十七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为了让他安心,继续补充:“沈阁主说,会在七日后来寻你。” “你可知我来千面阁五年,头两年我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见到。这次说七日 你觉得有几分真?”顾辞扯了扯嘴角:“罢了,我与他本就不会有结果。” 话落,好似突然看开。 十七陪着顾辞用完饭,又盯着他换了药才离开。 回到房间时,温瑾川正在灯下看书,见他进来便合上了书页。 “他肯吃东西了?” “嗯。”十七点点头,坐到床边开始解外袍。却见他神色有些凝重。 温瑾川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还在担心他?” 十七的动作顿了顿,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看你不太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不过想到要见到你爹娘了,有些紧张” “在七镜楼时,你不是和我母亲相处的很好,她还教你做过豆腐羹。” “那不一样,温夫人那是不知道我和你 ” 十七声音越来越小,温瑾川却忍不住轻笑,将他拉进怀里:“怕他们不喜欢你?” 在遇到温瑾川之前,他的日子除了杀人,干活,以及讨宁夫人开心外,没有其他。 遇到温瑾川后,他的四周才丰富起来。 说到七镜楼,那时的他为了不让温瑾川娶淮茹,还拿他爹娘要挟,他这种人怎配温殿主温夫人喜欢? “我杀过太多人做错了太多事” 温瑾川抬起他的下颚,眉眼弯了弯:“你还记得轮回殿隶属谁吗?” 十七不解他为何会提到这个,虽是不懂但却认真回答:“梵天宗。” “你也知晓那是魔教,我父亲虽是为了保殿中百姓而投靠魔教,可手上也沾了不少人血。十七,你我皆如此,并无不同。” “我” “他们早把你当自家人了。” 温瑾川越是这么说,他越是愧疚难当。 那些沾满鲜血的过往, 他很难忘却。 十七低下头,声音微哑:“可我对你 ” 温瑾川眼底笑意不减,更甚道“十七,在七镜楼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都记着呢。” 十七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温瑾川凑近:“比如拿我爹娘要挟我不准娶你妹妹那次。” “我我那是 ”十七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当时只是 ” “只是什么?”温瑾川挑眉。 “我太害怕了”十七的声音闷在温瑾川肩头。 温瑾川将他搂得更紧。“罢了,不提了。” 十七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我连见面礼都没准备。” “不需要。”温瑾川抚过他绷紧的双眉,“睡,别乱想,明日还要赶路。” 十七嗯了一声,靠在他肩头,心底那股不安终于渐渐消散。 翌日天光刚亮,大门外便备好了三匹快马。 十七与温瑾川出房间时,晨雾中已立着一道清瘦身影。 顾辞牵马静立,肩头落满露水,显然已等候多时。 听见声响,他抬头侧首,发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早。” 十七脚步一顿,诧异地打量他:“你休息得如何?” “还行。” 顾辞轻抚马鬃,袖口滑落时露出重新包扎过的绷带,“昨夜多谢你的药。” 温瑾川从身后走来,手中拿着两件墨色斗篷。 一件抛给顾辞,一件亲手替十七披上:“山里风凉。” 顾辞接过,轻声道谢。 “走。”温瑾川轻叩十七腰间匕首,“午时前要过两座树林。” 马蹄踏碎山道薄雾,十七始终落后半个马身。 他瞧见顾辞的左手时不时虚按在腹间旧伤处,边担心边紧张。 “歇会儿。” 行至溪边时十七突然勒马,将水囊丢进顾辞怀里。 顾辞怔了怔,低头看着胸前水渍,忽然低笑出声:“我没事。” 三人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次日黄昏抵达百里山林入口。 山雾如同一道屏障将外头隔绝,几道人影隐现。 为首的青衫男子正抱剑倚树,听见马蹄声时猛然抬头,目光先落在顾辞身上,眉头一皱刚要质问,却在瞥见温瑾川的瞬间瞪大眼睛。 “少主?!”他失声喊道,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林间顿时骚动起来。几名轮回殿弟子从树后跃出,有人转身就往山里狂奔,边跑边喊:“快禀报殿主和夫人,少主回来了!” 十七的紧张已经跃上喉头。 温瑾川翻身下马,顺手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他,转头对那青衫男子颔首:“宋二。” 被称作宋二的青年眼眶骤红,两三步冲过来,却在离温瑾川三尺处硬生生刹住脚。 他看了看另外两人,“这二位是?” “十七,你们见过的。”温瑾川说得自然,伸手将十七拽到身侧。 山风突然静止。 十七听见自己心跳声加快,余光瞥见青年瞬间尴尬的表情。 随后又介绍顾辞,“这位是我朋友。” 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林间惊起飞鸟一片。 “瑾川?!” 妇人颤抖的呼唤刺破暮色。 十七还没看清来人,温瑾川已经松开他的手疾步迎上去。 “娘。” 素衣妇人攥住儿子衣袖,泪珠成串砸在交叠的手背上。 她身后,玄衣男子负手而立,目光却越过温瑾川直视十七。 十七浑身僵硬,尴尬的别过脸。 林间鸦雀无声。 温殿主突然笑了。他缓步上前,玄色衣袍扫过满地枯枝。 十七本能地绷紧脊背,却见对方在五步外停下,从袖中掏出一物抛来。 “接着。” 十七慌忙接住,是块雕着并蒂莲的羊脂玉佩,触手生温。 “见面礼。”温殿主转身往山里走,声音飘在风里,“你既敢拐跑我儿子,就该有点胆色。” 温夫人破涕为笑,轻轻推了把呆立的十七:“收着,瑾川他爹不会说话,他不反对你们。” 十七眼眶骤热。 他低头摩挲玉佩,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温瑾川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说什么来着?” 暮色四合,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 顾辞望着前方并肩而行的身影,低头按了按隐隐作痛的伤口。 不禁有些 羡慕。 温夫人注意到落在最后的顾辞,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低声问温瑾川:“这位可是信上提到的永安城那位公子?” 温瑾川点头:“嗯。” 顾辞听见对话,立即上前两步,躬身行礼:“晚辈见过温夫人。” 好巧不巧,山风吹来,拂过他单薄的衣衫,袖口处被带起。 温夫人眼尖地瞧见衣袖下藏着的青紫,眉头轻蹙,却不动声色地拉过他的手拍了拍。 触手冰凉。 “好孩子,别拘着。” 温夫人声音很是柔和,指尖在他腕间一搭便知伤势不轻,好歹跟了李医仙生活了十年,这点把脉功夫还是不在话下。 “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夜里风凉,你这伤” 她话未说完,顾辞已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多谢夫人关心,小伤而已。” 温夫人目光在他与温瑾川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笑道:“正好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回头让瑾川拿给你。” 从入口处至里侧房屋地段,灯笼染开一片暖色,众人沿着山道往深处行去。 十七悄悄落后几步,与顾辞并肩:“伤口又疼了?” 顾辞摇头,目光却追随着前方温夫人挽着温瑾川的身影。 那妇人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带着他读不懂的关切。 “温夫人她很和善。”顾辞低声道。 十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跟着点头:“是啊,当初是她阻止了我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若不是温夫人,他怕是会一直要挟温瑾川,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十七,你是个有福之人。” “福分?”十七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若知晓我的过往,便不会这般说了。” 顾辞面露诧异:“何意?” “你可知我从前是何等模样?视人命如草芥,生死不过转瞬。除了需要逢迎之人,其余在我眼中与蝼蚁无异。” “可初见时你分明” “这正是我要说的。”十七打断他,“初自见你,我仿佛看见了一年前的自己。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只是我远没有你这般好运,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用前二十年换来的。” 顾辞惊愕。 他所羡慕的人,竟也有不愿说的过往。 也许是聊到从前,十七有些落寞。 顾辞自知不能在细聊,转移话题后安静了下来。 山道尽头出现几座竹楼,温夫人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转身:“阿辞住东厢可好?那里清静。” 顾辞怔了怔。 阿辞 温瑾川在一旁轻笑,“我娘心情好时,就特别亲和。” 顾辞不适的应声,还未从这声阿辞中回神,温夫人的嗓音又传来了:“既然阿辞不反应,那我便替你决定了。” 可东厢分明是主客之位。 顾辞怎敢应下。 正要行礼推辞之际,温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娘是看你受伤了,那里适合养伤。既是一片心意,应下便是。” 顾辞咽了口唾沫。 喉间发涩,终是抬手应下。 第356章 江予白现身 暮色渐沉。 顾辞站在东厢房的檐下,望着远处灯笼映照的人影,有些失神。 一老者正指挥着几名弟子搬运行李,温殿主则与几位长老低声交谈。偶尔有只言片语随风飘来,但又听不真切。 十七跟在温夫人身后,不时接过她手中的物件,那副谨慎的模样,像极了生怕打碎珍宝的孩子。 顾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腹部的伤口,原以为好的差不多了,却没想痛感还是那么强烈。 “这伤可不像你说的那般轻巧。” 温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顾辞险些跳起。 他转身时,妇人已经端着药碗站在台阶下。月光洒在她的肩头,把她衬得非常温和。 “夫人”顾辞慌忙行礼,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弯下腰去。 “别动。”温夫人快步上前,一手扶住他的手臂,一手端着药碗,“瑾川说你伤得不轻,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得请李医仙来给你瞧瞧。” 药碗递到眼前,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顾辞盯着碗中漆黑的药汁,喉结滚动。 多少年了,没人这样关心过他。千面阁里,受伤是常事,疼得狠了,自己随便包扎便是。 沈怀卿 呵 他不在他身上多添几道疤就谢天谢地了。 “趁热喝。”温夫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是我按李医仙的方子熬的,对伤口愈合最有效。” 顾辞接过碗,一饮而尽。 药原是苦的 可此刻竟觉得很甜,甜得他眼眶发热。 “多谢夫人。” 温夫人接过空碗,另一只手却突然抚上他的额头。 “还行,没有着凉。” 温暖的触感让顾辞浑身一僵。 她轻叹,“瑾川带回来的朋友,便是我们的家人。不用太拘谨。” 顾辞呆滞地抬头,却见温夫人已经转身走向院中。 “早些休息。”温夫人回头叮嘱。 顾辞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灯笼的光晕中。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弟子们的谈笑声。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山林间的空气格外清新,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他 真的可以留在这吗? 与此同时,山林的另一侧。 温瑾川站在竹屋前的石板上,抬手轻敲。屋内灯火通明,却无人应声。 “师父。”他又唤了一声,“我回来了。”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医仙冷着脸,手中药碾不停,连个正眼都没给门口的人。 “你居然把他带回来了。” 温瑾川垂眸:“十七已经改过自新。况且予白不是还活着吗?” “活着?”李医仙猛地停下手中动作,药碾重重砸在桌上,“活着就够了吗?记忆全失,武功尽废!温瑾川!他是你师弟!” 温瑾川沉默。 他自认对不起他的师弟,可若因此让他放弃十七,他做不到。 “师父” 李医仙甩袖转身,“人心难测,你如何能保证他不会再害人?” “以前种种皆出有因。” 李医仙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无奈,“予白如今这般模样,你如何向他交代?” 提到予白,温瑾川的胸腔好似闷堵。 温瑾川低下头,轻声道:“我欠他的已经还不清了” “你” “我明白您的担忧。但十七真的已经知错,我也不会放弃他。我来此,是希望您能接受他,毕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李医仙沉默良久,终于挥了挥手:“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但你要记住,若他再有异动,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温瑾川心中一松,郑重地点头:“多谢师父。” 李医仙转过身去,继续捣药,声音却缓和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他和予白总会碰见。”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 温瑾川应了一声,转身退出竹屋。 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内,灯火微弱。 温瑾川推门而入,只见予白正坐在窗前,呆滞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予白。”温瑾川轻声唤道。 江予白转过头来,冲他点了点头。 “师兄。” 温瑾川一愣:“你记得我?” 江予白摇头:“一年多前,你送我到此。师父曾告诉我,你是我师兄。”他无奈垂头:“对不起师兄,我把你忘了。” 温瑾川听到这句话,愧疚自责更甚。 他站在原地,喉咙发紧,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江予白疑惑:“师兄为何这样说?” 温瑾川走近几步,在江予白面前蹲下。 双手紧握住他的手臂:“是师兄没用,当时没办法保下你”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过师父,也问过伯父伯母 可他们都不愿告诉我。” 温瑾川咽了口唾沫,他自认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却除了他的师弟 他垂下眼皮,避开江予白的目光,嗓音沙哑:“有些事忘了或许更好。” “可那是我的过去”江予白忽然提高了声音,“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每日醒来就像活在一场空白的梦里。” 他攥紧了温瑾川的衣袖,祈求道,“师兄,求你告诉我。” 温瑾川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却觉得那温度灼得他生疼。 “师兄?” 温瑾川干涩开口,“你本是逍遥宗少宗主后来宗门落败,仇家寻上门” 屋外刮起一阵风,窗台未关,吹的两人衣袍外翻。 “你为保宗人安全只好遣散,自己却不幸遭人毒手。” “幸而我好友白倾尘冒死闯皇宫,为你盗来曼陀雪莲这才保你一命。” 江予白忽然笑了,那笑容干净得让温瑾川心头一颤。 “既然如此,师兄就更不该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半真半假的话让温瑾川低下头,不敢让他师弟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江予白的脖颈上还留着那道自刎的疤痕,温瑾川每次看见时总会想起逍遥宗,想起师弟以死只为证逍遥宗清白。 “师兄,你怎么在发抖?” “没事。”温瑾川勉强挤出一个笑,“夜里风大,有些冷。” 江予白闻言,起身去床边取来一件外袍,笨拙地披在温瑾川肩上。 “你” “虽然记不清了,但总觉得以前经常照顾师兄。”江予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体好像还记得这些事。” 温瑾川由自责转为呆滞。 是了。 十岁那年为白倾尘过完毒,他便极少外出。 江予白得知他体内中有奇毒后便日日为他熬药调理。 温瑾川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是啊,你从前总爱操心这些。” 江予白闻言,眉眼舒展,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那以后,我也可以继续照顾师兄。” 话落,温瑾川喉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来。 —— 夜深。 十七倚在窗边。 发呆之际听到门被推开。 抬头望去时,温瑾川正满含倦色走来。眼底泛红好似 哭过。 十七立即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瑾川摇头:“和我娘聊了会,没事。” 十七拉着他坐下,抬手为他轻按眉尾。随后两人一同入眠。 三天了。 自温瑾川带他们来到这百里山林已有三日。 这里的日子平静得不像真实,没有任务,没有惩罚,甚至不需要时刻提防背后袭来的刀剑。 十七在药圃里蹲了整整一个时辰。 温夫人昨日提起需要些新鲜的紫苏叶,他天不亮就来了,专挑最嫩的叶片采摘,连叶脉的表面都要检查三遍才敢放进竹篮。 快收尾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十七本能地摸向腰间。 这才反应过来,三日前到这,温瑾川便收走了他的匕首。 他回头,看到了江予白。 白衣胜雪,眉眼清冷。脖颈上的疤痕狰狞刺目,像一道无声的审判。 十七的篮子砸在地上。 江予白垂眸扫了一眼散落的草药,语气平静:“紫苏要连茎采,药效才好。” 十七立刻蹲下,手指颤抖着去拢那些叶子。 “我帮你。”江予白淡淡道,作势要俯身。 十七僵住,喉咙发紧。“不必。” 一年前江予白自刎那日、温瑾川撕心裂肺的怒吼全都涌了上来。 “你怕我?” 十七摇头,却不敢直视他。 江予白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他攥得死紧的紫苏叶,指尖不经意擦过十七的手背。 十七快速缩回手。 江予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们见过?” 山风突然静止。十七的指尖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该否认还是认罪?温瑾川说过江予白失忆了,但 “十七?” 温夫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十七,我要的紫苏叶采了多少?” 十七像抓住救命稻草,几乎是扑到温夫人身边递过药篓。 “可还有事?若没有的话帮我整理药材如何?”三日来,温夫人发现十七不怎么与人说话。 除了自己儿子和那位身受重伤的顾公子外,几乎看不见他和谁交谈。 时间久了,只怕会闷坏身子。 这不,十七与江予白年纪相仿,应该可以聊到一块去。 温夫人亲自开口,十七又怎会拒绝。于是点头应下。 随即温夫人笑了笑,又转向江予白道:“予白也一起来。” 江予白回笑:“好。” 药房内,气氛有些微妙。 可温夫人浑然不觉。 三人各站了一处空地,整理着柜上的药材。温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十七虽句句有回应,可回答她的除了嗯好之外,再无其他。 自知实在无法让十七多说话的温夫人作罢,她认为是自己以长辈的身份才让他拘束,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让十七和江予白聊。 木柜上摆满青瓷罐,十七盯着其中一罐朱砂,想起它入喉的灼烧感。 “当归放左边。”江予白突然开口。 十七捏了捏手心,脑袋有些昏沉。 “不是那个。” 他手忙脚乱去换,衣袖带翻装有其他药叶的竹筛。 江予白皱眉:“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十七立刻转身收拾,没有回答。 身侧的江予白冷眼看着十七慌乱收拾的身影,眉眼紧了紧。 “把药架顶层的水沉香取下来。”他突然道。 十七抬手,那架子足有两人高。 “有问题?”江予白语气平淡。 “没有。”十七足尖轻点,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指尖触到沉香木匣的瞬间,腰间暗劲一拧,竟在半空旋了半圈才落地,连药匣边角的浮灰都没惊动半分。 江予白不禁在心底暗叹:好身手。 此人武功不弱,却对他唯命是从。想必从前定是相识的。 可这人始终只字不提他失忆前的事 莫非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冷眼继续试探:“磨成粉。” 十七沉默地拿起药碾,碾碎着手中的药材。 江予白忽然走近,一手按住十七的手腕:“我们认识?” 十七的手腕在江予白掌中发颤,稳住心神道:“江少宗主名满江湖,十七自然认识。” “我问的是,我们之前是不是朋友。” 药碾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十七睫毛轻颤:“不是。” “那为何事事听我的?” “江公子多虑,不过是些小事能帮便帮。” “是吗?” “是。” 江予白的手指突然收紧,十七腕骨传来剧痛。“你在说谎。” 十七的呼吸骤停滞,正当思索着他该如何回答时,药房门被推开。 “十七?” 温瑾川站在门口,视线扫过十七被扣的手腕,瞳孔微缩。 十七趁机抽回手。 “师兄?”江予白疑惑转身,“你怎么” 温瑾川快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插进两人之间。 “我娘说你们在整理药材,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江予白点了点头,又把话语转到了十七身上:“这位公子似乎很怕我。” 温瑾川的动作顿住了。十七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惨白的脸色。 “师弟多虑,十七他对谁都是一样的。” 江予白眸子暗沉下来,视线在温瑾川与十七之间来回移动。 “师兄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忽然问道,嗓音很冷,“你好像很在乎他。” 温瑾川指尖微顿,还未开口,江予白却突然蹙眉,抬手按住太阳穴,身形晃了一下。 “唔 ”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眼前骤然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 血色 剑光 “予白?”温瑾川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江予白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那些画面一闪而逝,却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头 好疼 ” 温瑾川立刻将他打横抱起,转身便往外冲。 门被重重关上,十七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他盯着地上碎裂的药碾,胸口忽然有些难以呼吸。 江予白 是不是想起来了? 如果他想起来了 他该怎么办 ? 第356章 江予白现身 暮色渐沉。 顾辞站在东厢房的檐下,望着远处灯笼映照的人影,有些失神。 一老者正指挥着几名弟子搬运行李,温殿主则与几位长老低声交谈。偶尔有只言片语随风飘来,但又听不真切。 十七跟在温夫人身后,不时接过她手中的物件,那副谨慎的模样,像极了生怕打碎珍宝的孩子。 顾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腹部的伤口,原以为好的差不多了,却没想痛感还是那么强烈。 “这伤可不像你说的那般轻巧。” 温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顾辞险些跳起。 他转身时,妇人已经端着药碗站在台阶下。月光洒在她的肩头,把她衬得非常温和。 “夫人”顾辞慌忙行礼,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弯下腰去。 “别动。”温夫人快步上前,一手扶住他的手臂,一手端着药碗,“瑾川说你伤得不轻,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得请李医仙来给你瞧瞧。” 药碗递到眼前,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顾辞盯着碗中漆黑的药汁,喉结滚动。 多少年了,没人这样关心过他。千面阁里,受伤是常事,疼得狠了,自己随便包扎便是。 沈怀卿 呵 他不在他身上多添几道疤就谢天谢地了。 “趁热喝。”温夫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是我按李医仙的方子熬的,对伤口愈合最有效。” 顾辞接过碗,一饮而尽。 药原是苦的 可此刻竟觉得很甜,甜得他眼眶发热。 “多谢夫人。” 温夫人接过空碗,另一只手却突然抚上他的额头。 “还行,没有着凉。” 温暖的触感让顾辞浑身一僵。 她轻叹,“瑾川带回来的朋友,便是我们的家人。不用太拘谨。” 顾辞呆滞地抬头,却见温夫人已经转身走向院中。 “早些休息。”温夫人回头叮嘱。 顾辞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灯笼的光晕中。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弟子们的谈笑声。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山林间的空气格外清新,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他 真的可以留在这吗? 与此同时,山林的另一侧。 温瑾川站在竹屋前的石板上,抬手轻敲。屋内灯火通明,却无人应声。 “师父。”他又唤了一声,“我回来了。”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医仙冷着脸,手中药碾不停,连个正眼都没给门口的人。 “你居然把他带回来了。” 温瑾川垂眸:“十七已经改过自新。况且予白不是还活着吗?” “活着?”李医仙猛地停下手中动作,药碾重重砸在桌上,“活着就够了吗?记忆全失,武功尽废!温瑾川!他是你师弟!” 温瑾川沉默。 他自认对不起他的师弟,可若因此让他放弃十七,他做不到。 “师父” 李医仙甩袖转身,“人心难测,你如何能保证他不会再害人?” “以前种种皆出有因。” 李医仙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无奈,“予白如今这般模样,你如何向他交代?” 提到予白,温瑾川的胸腔好似闷堵。 温瑾川低下头,轻声道:“我欠他的已经还不清了” “你” “我明白您的担忧。但十七真的已经知错,我也不会放弃他。我来此,是希望您能接受他,毕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李医仙沉默良久,终于挥了挥手:“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但你要记住,若他再有异动,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温瑾川心中一松,郑重地点头:“多谢师父。” 李医仙转过身去,继续捣药,声音却缓和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他和予白总会碰见。”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 温瑾川应了一声,转身退出竹屋。 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内,灯火微弱。 温瑾川推门而入,只见予白正坐在窗前,呆滞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予白。”温瑾川轻声唤道。 江予白转过头来,冲他点了点头。 “师兄。” 温瑾川一愣:“你记得我?” 江予白摇头:“一年多前,你送我到此。师父曾告诉我,你是我师兄。”他无奈垂头:“对不起师兄,我把你忘了。” 温瑾川听到这句话,愧疚自责更甚。 他站在原地,喉咙发紧,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江予白疑惑:“师兄为何这样说?” 温瑾川走近几步,在江予白面前蹲下。 双手紧握住他的手臂:“是师兄没用,当时没办法保下你”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过师父,也问过伯父伯母 可他们都不愿告诉我。” 温瑾川咽了口唾沫,他自认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却除了他的师弟 他垂下眼皮,避开江予白的目光,嗓音沙哑:“有些事忘了或许更好。” “可那是我的过去”江予白忽然提高了声音,“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每日醒来就像活在一场空白的梦里。” 他攥紧了温瑾川的衣袖,祈求道,“师兄,求你告诉我。” 温瑾川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却觉得那温度灼得他生疼。 “师兄?” 温瑾川干涩开口,“你本是逍遥宗少宗主后来宗门落败,仇家寻上门” 屋外刮起一阵风,窗台未关,吹的两人衣袍外翻。 “你为保宗人安全只好遣散,自己却不幸遭人毒手。” “幸而我好友白倾尘冒死闯皇宫,为你盗来曼陀雪莲这才保你一命。” 江予白忽然笑了,那笑容干净得让温瑾川心头一颤。 “既然如此,师兄就更不该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半真半假的话让温瑾川低下头,不敢让他师弟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江予白的脖颈上还留着那道自刎的疤痕,温瑾川每次看见时总会想起逍遥宗,想起师弟以死只为证逍遥宗清白。 “师兄,你怎么在发抖?” “没事。”温瑾川勉强挤出一个笑,“夜里风大,有些冷。” 江予白闻言,起身去床边取来一件外袍,笨拙地披在温瑾川肩上。 “你” “虽然记不清了,但总觉得以前经常照顾师兄。”江予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体好像还记得这些事。” 温瑾川由自责转为呆滞。 是了。 十岁那年为白倾尘过完毒,他便极少外出。 江予白得知他体内中有奇毒后便日日为他熬药调理。 温瑾川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是啊,你从前总爱操心这些。” 江予白闻言,眉眼舒展,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那以后,我也可以继续照顾师兄。” 话落,温瑾川喉间一哽,几乎说不出话来。 —— 夜深。 十七倚在窗边。 发呆之际听到门被推开。 抬头望去时,温瑾川正满含倦色走来。眼底泛红好似 哭过。 十七立即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瑾川摇头:“和我娘聊了会,没事。” 十七拉着他坐下,抬手为他轻按眉尾。随后两人一同入眠。 三天了。 自温瑾川带他们来到这百里山林已有三日。 这里的日子平静得不像真实,没有任务,没有惩罚,甚至不需要时刻提防背后袭来的刀剑。 十七在药圃里蹲了整整一个时辰。 温夫人昨日提起需要些新鲜的紫苏叶,他天不亮就来了,专挑最嫩的叶片采摘,连叶脉的表面都要检查三遍才敢放进竹篮。 快收尾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十七本能地摸向腰间。 这才反应过来,三日前到这,温瑾川便收走了他的匕首。 他回头,看到了江予白。 白衣胜雪,眉眼清冷。脖颈上的疤痕狰狞刺目,像一道无声的审判。 十七的篮子砸在地上。 江予白垂眸扫了一眼散落的草药,语气平静:“紫苏要连茎采,药效才好。” 十七立刻蹲下,手指颤抖着去拢那些叶子。 “我帮你。”江予白淡淡道,作势要俯身。 十七僵住,喉咙发紧。“不必。” 一年前江予白自刎那日、温瑾川撕心裂肺的怒吼全都涌了上来。 “你怕我?” 十七摇头,却不敢直视他。 江予白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他攥得死紧的紫苏叶,指尖不经意擦过十七的手背。 十七快速缩回手。 江予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们见过?” 山风突然静止。十七的指尖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该否认还是认罪?温瑾川说过江予白失忆了,但 “十七?” 温夫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十七,我要的紫苏叶采了多少?” 十七像抓住救命稻草,几乎是扑到温夫人身边递过药篓。 “可还有事?若没有的话帮我整理药材如何?”三日来,温夫人发现十七不怎么与人说话。 除了自己儿子和那位身受重伤的顾公子外,几乎看不见他和谁交谈。 时间久了,只怕会闷坏身子。 这不,十七与江予白年纪相仿,应该可以聊到一块去。 温夫人亲自开口,十七又怎会拒绝。于是点头应下。 随即温夫人笑了笑,又转向江予白道:“予白也一起来。” 江予白回笑:“好。” 药房内,气氛有些微妙。 可温夫人浑然不觉。 三人各站了一处空地,整理着柜上的药材。温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十七虽句句有回应,可回答她的除了嗯好之外,再无其他。 自知实在无法让十七多说话的温夫人作罢,她认为是自己以长辈的身份才让他拘束,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让十七和江予白聊。 木柜上摆满青瓷罐,十七盯着其中一罐朱砂,想起它入喉的灼烧感。 “当归放左边。”江予白突然开口。 十七捏了捏手心,脑袋有些昏沉。 “不是那个。” 他手忙脚乱去换,衣袖带翻装有其他药叶的竹筛。 江予白皱眉:“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十七立刻转身收拾,没有回答。 身侧的江予白冷眼看着十七慌乱收拾的身影,眉眼紧了紧。 “把药架顶层的水沉香取下来。”他突然道。 十七抬手,那架子足有两人高。 “有问题?”江予白语气平淡。 “没有。”十七足尖轻点,整个身子腾空而起。 指尖触到沉香木匣的瞬间,腰间暗劲一拧,竟在半空旋了半圈才落地,连药匣边角的浮灰都没惊动半分。 江予白不禁在心底暗叹:好身手。 此人武功不弱,却对他唯命是从。想必从前定是相识的。 可这人始终只字不提他失忆前的事 莫非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冷眼继续试探:“磨成粉。” 十七沉默地拿起药碾,碾碎着手中的药材。 江予白忽然走近,一手按住十七的手腕:“我们认识?” 十七的手腕在江予白掌中发颤,稳住心神道:“江少宗主名满江湖,十七自然认识。” “我问的是,我们之前是不是朋友。” 药碾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十七睫毛轻颤:“不是。” “那为何事事听我的?” “江公子多虑,不过是些小事能帮便帮。” “是吗?” “是。” 江予白的手指突然收紧,十七腕骨传来剧痛。“你在说谎。” 十七的呼吸骤停滞,正当思索着他该如何回答时,药房门被推开。 “十七?” 温瑾川站在门口,视线扫过十七被扣的手腕,瞳孔微缩。 十七趁机抽回手。 “师兄?”江予白疑惑转身,“你怎么” 温瑾川快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插进两人之间。 “我娘说你们在整理药材,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江予白点了点头,又把话语转到了十七身上:“这位公子似乎很怕我。” 温瑾川的动作顿住了。十七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惨白的脸色。 “师弟多虑,十七他对谁都是一样的。” 江予白眸子暗沉下来,视线在温瑾川与十七之间来回移动。 “师兄和他是什么关系?”他忽然问道,嗓音很冷,“你好像很在乎他。” 温瑾川指尖微顿,还未开口,江予白却突然蹙眉,抬手按住太阳穴,身形晃了一下。 “唔 ”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眼前骤然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 血色 剑光 “予白?”温瑾川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江予白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那些画面一闪而逝,却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头 好疼 ” 温瑾川立刻将他打横抱起,转身便往外冲。 门被重重关上,十七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他盯着地上碎裂的药碾,胸口忽然有些难以呼吸。 江予白 是不是想起来了? 如果他想起来了 他该怎么办 ? 第357章 后悔? 竹屋内,李慕白正研制着新的药物。温瑾川抱着江予白闯进来时,药碾里的粉末洒了满地。 “放榻上!” 江予白的衣领被掀开,三根银针下去才堪堪镇定下来。 “他在药房见了谁?” “十七”温瑾川声音发涩,“他们只是整理药材。” “只是整理药材?”李慕白怒斥:“你明知他母亲是死在七镜楼手里,他的自刎也是那萧淮之所害!这两桩事早在他心里扎了根!你还让他们二人独处?” 窗外竹影忽闪,落在江予白发白的脸上。温瑾川伸手替他掖紧被角,喉结滚动:“是我大意了。” 李慕白收回银针,指腹在江予白腕间又探了探,沉声道:“失忆于他反倒是福。那两桩事,任哪一件都能要他的命。记住,绝不能再让他们独处。倘若予白恢复记忆,看到他的师兄和他的仇人在一起,你让他怎么想。” 温瑾川垂眸:“可山林就这么大,我” “没有可是。”李医仙截断他的话,“要么让十七走,要么你就给我好好看着他” “师父!”温瑾川猛地抬头。 李医仙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抬手一挥:“予白如今只剩我这个师傅,我不护着他还有谁能护?你这个做师兄的心里只有那十七,可还为你师弟想过?” “他若恢复记忆,你有想过他能不能承受吗?” 温瑾川沉默片刻,终是低声道:“ 我明白了。” 他满心欢喜的带着十七来见他的爹娘,从自己告诉十七要带他来这后眼里所瞧见到的期待,全都牵扯着他的心脏。 十七熬了二十年才从血海里爬出来,那双染过无数人命的手,如今连碾药都小心翼翼。 温瑾川垂下眼,可当视线落到他师弟的眉间时,心里的声音却又在告诉他,你已经对不起予白了,还要置他于死地吗? 他若恢复记忆该怎么办?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两全? 他是不是就不该带十七来这片山林,十七是不是就不配拥有这种安逸的日子? 不 他的十七该配得上这世间万物所有最好的! 可师父却说 让他走? 他能去哪? 十七早已无处可去。 这山林是温瑾川许诺给他的归处,是他熬过二十年后,唯一能触碰到的光。 才三天 才三天啊。 他闭了闭眼,喉间苦涩翻涌。 推门而出,正对上十七发白的脸。 意识到门外人可能听到了要让他走的话,刚准备要解释。 可十七却径直越过他,在门旁咚地跪下。 “李前辈。”十七朝着屋内重重叩首,随后跪直:“是十七僭越了。” 周遭的温度急剧降低, 温瑾川去扶他,触到的手臂都异常泛冷。。 “我知道江予白恨我入骨,我也知道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方才药房不是我本意,晚辈无心之失。”顿了顿,继续道:“从今往后,我避着东侧走。求您让我留下。” 李慕白冷眼瞧着跪在门外的十七,眸中寒光冷冽。 他缓步走到门前,投下的阴影将十七整个人笼罩其中。 李慕白冷笑,“这山林总共就这般大,你能避到几时?” “师父”温瑾川刚开口,就被李慕白抬手制止。 李医仙盯着十七看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你是瑾川在乎的人,我也不可能真逼你。” 十七紧绷的肩背稍许一松。 “但你若想留下,需答应我三件事。”李慕白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万不可与予白起争执;第二,事事顺着他;第三” “若他恢复记忆要杀你,你断不可还手!” 温瑾川蹙眉,或许他真的不该带十七来此。 十七却已想也未想叩首:“晚辈应下了。我罪孽深重,自不会与江公子动手。他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他说得干脆,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温瑾川心头猛地一揪。 李慕白神色复杂地看了十七一眼,转身回屋前丢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 竹门合上。 温瑾川将十七拉起来,满脸愧色。 刚要说什么,十七却比他先一步道歉。“对不起。” 温瑾川一怔,眉头微蹙。 十七嗓音极轻的说道:“让你为难了。” 他们二人,总是这样,十七习惯性地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而温瑾川则永远占据着“正确”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自己的住处。 看着沉默不语的十七,温瑾川的心揪紧,疼得厉害。那单薄的背影直叫他喉间酸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腕。 “十七。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予白见到你会反应那么强烈” 十七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温瑾川叹了口气:“我 ” 话未说完,十七突然转身跪下:“温夫人昨日想要紫苏叶,我想着帮她采一些。真的不是故意撞见你师弟” “在药房,也真的在整理药材,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你别后悔别后悔带我来这” 十七焦急地解释他是如何撞见的江予白,在药房里他们做了什么。 他很怕温瑾川误会是他故意为之。 而温瑾川看着他这番模样,心像被人生生撕裂般疼痛。 十七这是误会自己后悔带他来了。 他单膝跪地,托起十七的脸,这才发现十七的睫毛早已被眼泪浸湿。 “十七,你看着我。”温瑾川声音哽咽,“我从没后悔带你回来,一刻都没有。” 十七像是无法理解这样直白的袒护。他下意识想低头,却被温瑾川强势托着。 “你听好,”温瑾川一字一句道,“这山林是你的家,是我带你来的。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是我没护好你,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儿你真待不下去,我会跟你一起走。” 十七眼皮轻颤,他怎么能走? 这儿有他的爹娘,更何况温殿主与温夫人都是靠药物维持身子,他怎会放心离开:“可是” “没有可是。我带你回来,是因为这里本该就是你的归处。你值得这样的安宁,值得被好好对待。” 十七咽了口唾沫,听到温瑾川这番话后,心中的不安才慢慢放下。 温瑾川将他拽了起来:“我师弟的事我会想办法。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没有生过让你离开的心思,以后莫要胡乱揣测我。” 十七呆滞的点头。 就这么不安的过了一日。 —— 江予白在榻上睁开眼,额角疼的厉害。 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许多画面,他有些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药香萦绕间,他看见李慕白正背对着他捣药。 缓慢的撑起身子,哑着嗓音唤了声:“师父” 李慕白转身,递来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喝了。” 江予白接过药碗,指尖微颤。 那些破碎的画面又闪回脑海,十七手持利剑,直直刺进他的胸膛。 “师父,”他突然抬头,“他到底是谁?” 李慕白捣药的手一顿,这个他很明显问的是十七:“你师兄的人。” “我与他可有过节?” 药杵撞在石臼上,李慕白垂着眼:“没有。” “可我看见他持剑刺我。”江予白盯着药碗里晃动的倒影,嗓音也愈发听得不是很真切:“是梦还是真?” “梦罢了。”李慕白转身取药:“你重伤初愈,难免多梦。” 江予白不信:“师父与师兄是不是有事瞒我?” 李慕白背影僵了一瞬,随即笑道:“胡说什么。” 榻上的人欲言又止,他发觉自己不管怎么问,师父也不会告诉他。 十七 他紧握药碗,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苦得发涩。 —— 取下染了血的旧纱,擦拭,上药。 重新绑上新的后,顾辞轻笑道:“我感觉好的差不多了” 十七边收拾着手边的药箱,边摇头:“你旧伤太重又添新伤,瑾川说你至少要养上半月。” “哪有这么夸张。” “这几日过得如何?”十七轻声问。 顾辞笑了笑,眼底闪着几缕暮光:“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过上这种日子,像做梦一样。” 十七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药箱边缘,一年前,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身处在这。 思绪乱涌,强扯出一抹笑:“那就好。” 顾辞眉头一皱:“你这笑比哭还难看。”他担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十七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没什么。” 夜风掠过,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又过了两日。 江予白发现这两日他几乎没再见过十七,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那人故意躲着自己。 总而知之,这恰巧说明师父与师兄骗了他。 随意拦住一名弟子,问清了十七的住处。推门而入时,屋内空无一人。 扫视了下四周,自顾自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约莫一刻钟后,门外脚步声响起。推门而入的却不是十七,而是他从未见过的男子。 “你是?”顾辞也和他一同蹙眉。 江予白起身:“李慕白的徒弟。”他打量着顾辞,“阁下是?” “在下顾辞,与温公子一同来此。”顾辞抱拳行礼。 “这房间的主人去哪了?” “应是去帮忙干活了。”顾辞看了眼天色,“算时间该回来了。” 江予白点头,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顾辞觉得古怪,但也不便多问,默默退到屋外。 不多时,十七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见顾辞站在门外,他快步上前:“你怎么在这?伤口又疼了?” 顾辞摇头,压低声音:“有人找你,在里面等着。” 十七面露疑惑,刚推开门,就见江予白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冲他挑眉。十七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门框。 “你们认识?”顾辞皱眉问道。 还未等十七做出反应,江予白快步逼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你这模样,唯恐怕我看不出我们之前认识。” 十七垂眸不语,指尖蜷缩。 “看,你朋友都这么认为。”江予白瞥了眼门口的顾辞,语气愈发轻佻。 十七深吸一口气,恭敬道:“江公子有事?” “有。”江予白转身踱回屋内,再次落座,“我渴了。” 这种上位者的口吻,让顾辞不适。 可十七好似想也没想立即上前,执壶斟茶。 茶汤澄净,热气环绕。 他双手捧着茶盏,躬身递到江予白面前:“江公子请用茶。” 江予白却不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七的手悬在半空,纹丝不动。茶盏渐凉,水雾消散。 顾辞在门外看得眉头紧皱。这人分明是故意刁难,可十七竟如此逆来顺受。 江予白忽然开口,“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你能做到这般地步,倒是越让我对你和我之间的事好奇了。” 十七一言不发。 倒是顾辞,他本想上前说些什么。 却被十七摇头拦下。 过了好一会,江予白这才伸手接过,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啧,凉了。” 十七立刻道:“我重新沏。” “不必了。”江予白将茶盏搁在案上,起身从腰间抽出佩剑。 顾辞惊愕,出于本能反应,他将十七拉到身后,与江予白怒视:“江公子这是何意?” 江予白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剑身:“二位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把剑很适合十七公子,想送给他罢了。” 顾辞眉头紧皱,仍挡在十七身前。 被护在身后的十七眉头紧皱,心中警铃大作,这江予白到底想做什么?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我惯用短刃,这种武器 不适合我。” 江予白眉梢微挑,眼底闪过几抹玩味:“是吗?可我倒是觉得挺合适的。” 他缓步逼近,剑尖微抬,语气不容拒绝,“十七公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十七呼吸微滞,下意识后退半步。 顾辞察觉到他的紧绷,冷声道:“江公子,十七既已婉拒,何必强人所难?” (啊好像还得写个一周左右的样子笑嘎我了) 第357章 后悔? 竹屋内,李慕白正研制着新的药物。温瑾川抱着江予白闯进来时,药碾里的粉末洒了满地。 “放榻上!” 江予白的衣领被掀开,三根银针下去才堪堪镇定下来。 “他在药房见了谁?” “十七”温瑾川声音发涩,“他们只是整理药材。” “只是整理药材?”李慕白怒斥:“你明知他母亲是死在七镜楼手里,他的自刎也是那萧淮之所害!这两桩事早在他心里扎了根!你还让他们二人独处?” 窗外竹影忽闪,落在江予白发白的脸上。温瑾川伸手替他掖紧被角,喉结滚动:“是我大意了。” 李慕白收回银针,指腹在江予白腕间又探了探,沉声道:“失忆于他反倒是福。那两桩事,任哪一件都能要他的命。记住,绝不能再让他们独处。倘若予白恢复记忆,看到他的师兄和他的仇人在一起,你让他怎么想。” 温瑾川垂眸:“可山林就这么大,我” “没有可是。”李医仙截断他的话,“要么让十七走,要么你就给我好好看着他” “师父!”温瑾川猛地抬头。 李医仙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抬手一挥:“予白如今只剩我这个师傅,我不护着他还有谁能护?你这个做师兄的心里只有那十七,可还为你师弟想过?” “他若恢复记忆,你有想过他能不能承受吗?” 温瑾川沉默片刻,终是低声道:“ 我明白了。” 他满心欢喜的带着十七来见他的爹娘,从自己告诉十七要带他来这后眼里所瞧见到的期待,全都牵扯着他的心脏。 十七熬了二十年才从血海里爬出来,那双染过无数人命的手,如今连碾药都小心翼翼。 温瑾川垂下眼,可当视线落到他师弟的眉间时,心里的声音却又在告诉他,你已经对不起予白了,还要置他于死地吗? 他若恢复记忆该怎么办?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两全? 他是不是就不该带十七来这片山林,十七是不是就不配拥有这种安逸的日子? 不 他的十七该配得上这世间万物所有最好的! 可师父却说 让他走? 他能去哪? 十七早已无处可去。 这山林是温瑾川许诺给他的归处,是他熬过二十年后,唯一能触碰到的光。 才三天 才三天啊。 他闭了闭眼,喉间苦涩翻涌。 推门而出,正对上十七发白的脸。 意识到门外人可能听到了要让他走的话,刚准备要解释。 可十七却径直越过他,在门旁咚地跪下。 “李前辈。”十七朝着屋内重重叩首,随后跪直:“是十七僭越了。” 周遭的温度急剧降低, 温瑾川去扶他,触到的手臂都异常泛冷。。 “我知道江予白恨我入骨,我也知道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方才药房不是我本意,晚辈无心之失。”顿了顿,继续道:“从今往后,我避着东侧走。求您让我留下。” 李慕白冷眼瞧着跪在门外的十七,眸中寒光冷冽。 他缓步走到门前,投下的阴影将十七整个人笼罩其中。 李慕白冷笑,“这山林总共就这般大,你能避到几时?” “师父”温瑾川刚开口,就被李慕白抬手制止。 李医仙盯着十七看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你是瑾川在乎的人,我也不可能真逼你。” 十七紧绷的肩背稍许一松。 “但你若想留下,需答应我三件事。”李慕白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万不可与予白起争执;第二,事事顺着他;第三” “若他恢复记忆要杀你,你断不可还手!” 温瑾川蹙眉,或许他真的不该带十七来此。 十七却已想也未想叩首:“晚辈应下了。我罪孽深重,自不会与江公子动手。他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他说得干脆,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温瑾川心头猛地一揪。 李慕白神色复杂地看了十七一眼,转身回屋前丢下一句:“记住你说的话。” 竹门合上。 温瑾川将十七拉起来,满脸愧色。 刚要说什么,十七却比他先一步道歉。“对不起。” 温瑾川一怔,眉头微蹙。 十七嗓音极轻的说道:“让你为难了。” 他们二人,总是这样,十七习惯性地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而温瑾川则永远占据着“正确”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自己的住处。 看着沉默不语的十七,温瑾川的心揪紧,疼得厉害。那单薄的背影直叫他喉间酸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腕。 “十七。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予白见到你会反应那么强烈” 十七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温瑾川叹了口气:“我 ” 话未说完,十七突然转身跪下:“温夫人昨日想要紫苏叶,我想着帮她采一些。真的不是故意撞见你师弟” “在药房,也真的在整理药材,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你别后悔别后悔带我来这” 十七焦急地解释他是如何撞见的江予白,在药房里他们做了什么。 他很怕温瑾川误会是他故意为之。 而温瑾川看着他这番模样,心像被人生生撕裂般疼痛。 十七这是误会自己后悔带他来了。 他单膝跪地,托起十七的脸,这才发现十七的睫毛早已被眼泪浸湿。 “十七,你看着我。”温瑾川声音哽咽,“我从没后悔带你回来,一刻都没有。” 十七像是无法理解这样直白的袒护。他下意识想低头,却被温瑾川强势托着。 “你听好,”温瑾川一字一句道,“这山林是你的家,是我带你来的。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是我没护好你,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儿你真待不下去,我会跟你一起走。” 十七眼皮轻颤,他怎么能走? 这儿有他的爹娘,更何况温殿主与温夫人都是靠药物维持身子,他怎会放心离开:“可是” “没有可是。我带你回来,是因为这里本该就是你的归处。你值得这样的安宁,值得被好好对待。” 十七咽了口唾沫,听到温瑾川这番话后,心中的不安才慢慢放下。 温瑾川将他拽了起来:“我师弟的事我会想办法。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没有生过让你离开的心思,以后莫要胡乱揣测我。” 十七呆滞的点头。 就这么不安的过了一日。 —— 江予白在榻上睁开眼,额角疼的厉害。 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许多画面,他有些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药香萦绕间,他看见李慕白正背对着他捣药。 缓慢的撑起身子,哑着嗓音唤了声:“师父” 李慕白转身,递来一碗黑褐色的药汁:“喝了。” 江予白接过药碗,指尖微颤。 那些破碎的画面又闪回脑海,十七手持利剑,直直刺进他的胸膛。 “师父,”他突然抬头,“他到底是谁?” 李慕白捣药的手一顿,这个他很明显问的是十七:“你师兄的人。” “我与他可有过节?” 药杵撞在石臼上,李慕白垂着眼:“没有。” “可我看见他持剑刺我。”江予白盯着药碗里晃动的倒影,嗓音也愈发听得不是很真切:“是梦还是真?” “梦罢了。”李慕白转身取药:“你重伤初愈,难免多梦。” 江予白不信:“师父与师兄是不是有事瞒我?” 李慕白背影僵了一瞬,随即笑道:“胡说什么。” 榻上的人欲言又止,他发觉自己不管怎么问,师父也不会告诉他。 十七 他紧握药碗,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苦得发涩。 —— 取下染了血的旧纱,擦拭,上药。 重新绑上新的后,顾辞轻笑道:“我感觉好的差不多了” 十七边收拾着手边的药箱,边摇头:“你旧伤太重又添新伤,瑾川说你至少要养上半月。” “哪有这么夸张。” “这几日过得如何?”十七轻声问。 顾辞笑了笑,眼底闪着几缕暮光:“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过上这种日子,像做梦一样。” 十七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药箱边缘,一年前,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身处在这。 思绪乱涌,强扯出一抹笑:“那就好。” 顾辞眉头一皱:“你这笑比哭还难看。”他担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十七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没什么。” 夜风掠过,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又过了两日。 江予白发现这两日他几乎没再见过十七,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那人故意躲着自己。 总而知之,这恰巧说明师父与师兄骗了他。 随意拦住一名弟子,问清了十七的住处。推门而入时,屋内空无一人。 扫视了下四周,自顾自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约莫一刻钟后,门外脚步声响起。推门而入的却不是十七,而是他从未见过的男子。 “你是?”顾辞也和他一同蹙眉。 江予白起身:“李慕白的徒弟。”他打量着顾辞,“阁下是?” “在下顾辞,与温公子一同来此。”顾辞抱拳行礼。 “这房间的主人去哪了?” “应是去帮忙干活了。”顾辞看了眼天色,“算时间该回来了。” 江予白点头,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顾辞觉得古怪,但也不便多问,默默退到屋外。 不多时,十七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见顾辞站在门外,他快步上前:“你怎么在这?伤口又疼了?” 顾辞摇头,压低声音:“有人找你,在里面等着。” 十七面露疑惑,刚推开门,就见江予白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冲他挑眉。十七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门框。 “你们认识?”顾辞皱眉问道。 还未等十七做出反应,江予白快步逼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你这模样,唯恐怕我看不出我们之前认识。” 十七垂眸不语,指尖蜷缩。 “看,你朋友都这么认为。”江予白瞥了眼门口的顾辞,语气愈发轻佻。 十七深吸一口气,恭敬道:“江公子有事?” “有。”江予白转身踱回屋内,再次落座,“我渴了。” 这种上位者的口吻,让顾辞不适。 可十七好似想也没想立即上前,执壶斟茶。 茶汤澄净,热气环绕。 他双手捧着茶盏,躬身递到江予白面前:“江公子请用茶。” 江予白却不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七的手悬在半空,纹丝不动。茶盏渐凉,水雾消散。 顾辞在门外看得眉头紧皱。这人分明是故意刁难,可十七竟如此逆来顺受。 江予白忽然开口,“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你能做到这般地步,倒是越让我对你和我之间的事好奇了。” 十七一言不发。 倒是顾辞,他本想上前说些什么。 却被十七摇头拦下。 过了好一会,江予白这才伸手接过,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啧,凉了。” 十七立刻道:“我重新沏。” “不必了。”江予白将茶盏搁在案上,起身从腰间抽出佩剑。 顾辞惊愕,出于本能反应,他将十七拉到身后,与江予白怒视:“江公子这是何意?” 江予白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剑身:“二位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把剑很适合十七公子,想送给他罢了。” 顾辞眉头紧皱,仍挡在十七身前。 被护在身后的十七眉头紧皱,心中警铃大作,这江予白到底想做什么?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我惯用短刃,这种武器 不适合我。” 江予白眉梢微挑,眼底闪过几抹玩味:“是吗?可我倒是觉得挺合适的。” 他缓步逼近,剑尖微抬,语气不容拒绝,“十七公子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十七呼吸微滞,下意识后退半步。 顾辞察觉到他的紧绷,冷声道:“江公子,十七既已婉拒,何必强人所难?” (啊好像还得写个一周左右的样子笑嘎我了) 第358章 温夫人太好啦,感动的十七一愣一愣的 江予白将剑往前一递,唇角挂着浅笑:“你是师兄的朋友,我作为他师弟不过是想送你一份见面礼罢了,你为何不收?难不成是看不起我?” 十七不敢上前,他不明白江予白究竟想做什么,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得伸手接过:“多谢江公子。” 剑柄入手冰凉,沉甸的触感让十七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手腕微转,剑尖斜指地面。 这个姿势他太熟悉了,二十年来握武器的手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江予白盯着他持剑的模样,瞳孔骤缩。 猛然间,脑海中破碎的画面又开始冒出,染血的剑锋,十七持剑刺来的身影,通通在刺激着他的大脑。 不经意间出神,身子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江公子?”顾辞见他面色发白,上前半步,“可是哪里不适?” 十七闻言大惊,立刻收剑。 心脏顿时揪紧 “无碍。” 江予白强压下头痛,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抬眸复杂地看了十七一眼:“突然想起师父还有事寻我,告辞。” 竹门被甩开。 十七手中的剑落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对劲。”顾辞捡起剑,眉头紧锁,“你们之间到底” “我累了。”十七打断他,眉目间满是悲凉。 顾辞见他不想说,他便也不再去问。拾起的剑放在桌面后离开。 十七吐出一口气,看着桌面的那柄剑发呆。 随后将它收回进了柜中。 屋外百丈之外,江予白靠在树干旁急切的喘着气。 方才若没及时离开,恐怕会和上次在药房时一样昏厥。 师父和师兄果然在骗他。 只要他见到十七,那些深处的记忆便会陆续出现。 他手心紧握,一拳砸到树干上。 嘴里凶狠念着:既然你们不愿告诉我,那我便自己查。 他 必须要想起来! —— 温夫人坐在房中,手中的汤药被她两三下饮尽。 空碗放下时,温瑾川顺手接过。 “娘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 温夫人笑着望着他:“你知道我闲不下来的。” “可是” “川儿放心,我心里有数。”她抬头望了下窗外,估摸着此时应当是用晚饭的时辰了。 于是顺口说道:“一起吃顿饭,把十七也叫过来。你回来这么多天,还没好好陪过我呢。” 温瑾川先是没应,他怕十七别扭。可又仔细一想,一个是自己娘亲,另一个是自己相伴余生的人。 总会有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谈的一天。 况且,十七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 应下后,转身直奔十七房间。 温瑾川推开门时,十七正站在柜前出神。 “在看什么?” 听到熟悉的嗓音,十七慌忙关上柜门摇头:“没什么。” “我娘让我来叫你一起用晚饭。”温瑾川走近,伸手拂去他肩头沾的草屑。 十七指尖一颤:“我不合适。” “她只是想见见你。”温瑾川握住他发颤的手,“别紧张,有我在。” “可是” “十七,我娘很喜欢你,你不用觉得别扭。” 十七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点的衣摆,犹豫了会后终是点头:“让我换身衣裳” 温瑾川带他来到母亲院前,竹帘半卷,隐约可见温夫人端坐的身影。十七忽然驻足,喉结滚动:“若她问起从前” 温瑾川捏了捏他的掌心,“若是问起,你尽管答便是,她都知道。” “都知道” “嗯,你的身份你的从前,我娘都知晓。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你和师弟发生的事” 话落,十七垂头。 难怪 难怪温夫人会放心将他和江予白放在同一间药房。 也是。 若知晓的话,那日定不会叫他去整理药材了。 温瑾川捏着他的后颈逼他抬头,轻声安抚:“没关系的十七,知不知道都一样。进去。” “这怎么一样 ” 若不是白倾尘,若没有曼陀雪莲,江予白又怎会起死回生。 都是他做的是他亲手做的他怎配和温夫人一同用饭,他怎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欺骗温夫人? 犹豫间,温瑾川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十七,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十七忽地想起他与江予白之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可他又极怕温瑾川生气。 明明三日前才答应会躲着江予白走。 可这才过了几日,自己便失言了。 他抽回手,下意识想要离开。 可刚没走几步,温瑾川故作生气的嗓音响起,“进去。” 十七浑身一僵,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祈求:“我可以不去么 ” “不可以。” 温瑾川内心叹气,表面却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他别无他法,只有这样,十七才会听话。 帘内传来瓷盏轻叩的声响,温夫人温婉的嗓音响起:“来了就进来。” 闻声,温瑾川眼神示意。 好似在说,我娘在等你。 他握住十七的手腕迈过门槛,十七踉跄一步,垂着头,咬牙跟进。 温夫人见到来人,眉眼立即弯了又弯。 伸手指向身旁的座椅,温和道:“坐,我做了些家常菜,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十七连忙躬身:“多谢温夫人。”可身子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夫人见十七仍站着,也没继续说什么。她转头对温瑾川笑道:“瑾川,后厨还煨着一份莲藕排骨汤,你去端来。” 温瑾川轻微蹙眉,目光在母亲和十七之间转了一圈,似有迟疑。 “怎么?怕我为难你的人?\" “怎么会,我马上就来。” “去,汤再炖就老了。” 温瑾川只得点头,临走前捏了捏十七的指尖,低声道:“我很快回来。” 待脚步声远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十七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 温夫人抬眸看他,笑意不减:“怎么不坐?” 十七指尖微蜷,低声道:“不敢逾矩。” 温夫人摇头:“在我这儿,不必拘礼。” 十七这才慢慢坐下,背脊挺直,双手搁在膝上,像是随时准备起身领罚。 温夫人替他斟了杯茶,又问:“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十七点头:“一切都好,多谢夫人挂念。” 温夫人看着他紧绷的肩线,轻叹一声:“你的过往,我都知道。” “但你安心,瑾川对你从来都不是可怜,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他若对你无意,是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将你带来我们这。” 十七咽了口唾沫。 温夫人叹了口气,好似在心疼。 “你娘背负了太多,你也背负了太多。”温夫人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灭国之仇困了她半辈子,许多事 她也身不由己。” 十七呼吸微滞,抬眸看向她。 温夫人目光平静,继续道:“她那么对你也是因为曾真心爱过你父亲,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你母亲说话” “而是想告诉你,你以往所做的那些事都不是出自你本意。你不用拿之前过错束缚住自己,你是个好孩子,这个世道本就不安稳,谁的手上没几条人命呢?” 十七喉间发紧,半晌才哑声道:“温夫人 ” “这些年,苦了你了。”温夫人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十七浑身一僵,几乎要缩回手,却又硬生生忍住。 那掌心温暖干燥,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他呀性子执拗,认定的事从不回头。”温夫人笑了笑,“他既选了你,我便信他的眼光。我和他父亲都不反对。相反啊,我还挺喜欢你。在七镜楼时,我便能看出来,从你的眼睛到你的内心,全都占满了瑾川。” “瑾川能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是他的福气。” 十七眼眶微热,慌忙低头。 他顿时惭愧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温夫人善意相待。 道谢声说得低哑,温夫人笑着拍了拍他。 十七忽然起身面朝温夫人而跪,重重叩首。 “当年为逼他我曾以您和温殿主的性命相胁” 他喉间像是堵了团浸水的棉花,哑得厉害:“我这般卑劣之人,实在不配” 话未说完,温夫人已将他拽起。:“说了,以往过错皆不是你本意。往后切莫再提。” 十七顺着她的手起身,再次入座。 他有些恍惚。 总感觉不太真切。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温夫人的善意,只得傻乎乎道:“十七向您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做错事,事事以温瑾川为第一” “胡说。” 温夫人打断他,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她眼中泛起水光,哽咽道:“人这一生,最该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己。你若连自己都不珍惜,又怎么去爱别人?” 十七怔住,眼眶发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以后啊多为自己想想。”温夫人握住他的手,轻叹:“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话落,温瑾川端着汤碗掀帘而入,见两人神色,挑眉道:“您这是把他说哭了?” 听到声响,十七迅速起身尴尬的垂头擦拭。 温夫人收回手,笑道:“怎么,说不得?” 手中的汤碗放下,温瑾川故意板着脸道:“说得说得。只是他实心眼,您说什么他都当真。” 温夫人轻哼:“我疼他还来不及,倒是你,你是不是经常凶他!” 只不过一瞬的功夫,房间里的气氛突然调转。原本沉重的气息突然跳跃起来。 温瑾川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受了他母亲重重一击。 满脸无辜道:“娘打我做什么?” 温夫人柳眉高竖:“你要是不经常凶他,他怎会那么怕你?” 温瑾川耸了耸肩,视线落在了十七泛红的耳尖,忽然来了兴致:“嗯,我不止凶我还揍他呢。” 此时十七心跳极快,脸涨得通红。他慌乱地瞥了眼温夫人,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温夫人一掌拍在桌面上,茶盏震得脆响:“你啊就是仗着人家满心是你,无法无天!” 温瑾川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娘这话说的,他不听话,可不得揍。” 话音未落,温夫人已经拧住他的耳朵:“还敢顶嘴?” “疼疼疼娘松手!”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某人顿时弯下腰,龇牙咧嘴地讨饶。 十七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绷的肩膀突然放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夫人闻声立即松手,轻咳一声理了理鬓发。温瑾川揉着通红的耳朵,瞪向十七,“还笑。” 十七立即收回笑意,委屈低头。 “都坐下用饭。” 温夫人重新端出主母风范,只是眼角还带着未消的笑意。她亲自给十七盛了碗莲藕汤,“尝尝可合口味?” 十七双手接过,上升的热气中看见温瑾川偷偷对他做口型。 晚上收拾你。 他手一抖,汤汁险些洒出来,连忙低头假装没看见。 这顿饭吃了许久,直到外面天黑。 十七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刚进屋便瞧见桌上有张信纸,他打开一看,落款是江予白。 “戌时三刻,山林最西侧,有事相求。” 十七蹙眉,嘴里重复念着:“有事相求?” 他盯着信纸上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江予白能有什么事需要求他? 窗外月色渐浓,戌时已至。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信纸折好塞入袖中。若不去,江予白恐怕不会罢休;若去 他闭了闭眼,至少该问问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目前看来,他并没有恢复记忆。 毕竟若真记起,江予白怕是早已提刀来杀他了。 山林最西侧是一座深山,曾被李慕白禁止任何人进去。 十七踩着泥地走近时,江予白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枯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公子。”十七在十步外站定,“有何事?” 闻言,江予白转身。朝他抛出一样东西。 “接住。” 十七下意识抬手,仔细一看只不过是些绿植草药。 江予白指了指深山入口,神情冷淡:“和我进去。” 十七没动。“江公子何意?” “采草药。” (这几天写完十七的最后一揍,然后沈来百里山林就真的完结啦哈哈哈哈。我得想想番外写些什么 我之前好像答应了,番外写温穿越到十七小时候对 还答应写啥去了 完了,我忘了) 第358章 温夫人太好啦,感动的十七一愣一愣的 江予白将剑往前一递,唇角挂着浅笑:“你是师兄的朋友,我作为他师弟不过是想送你一份见面礼罢了,你为何不收?难不成是看不起我?” 十七不敢上前,他不明白江予白究竟想做什么,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得伸手接过:“多谢江公子。” 剑柄入手冰凉,沉甸的触感让十七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手腕微转,剑尖斜指地面。 这个姿势他太熟悉了,二十年来握武器的手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江予白盯着他持剑的模样,瞳孔骤缩。 猛然间,脑海中破碎的画面又开始冒出,染血的剑锋,十七持剑刺来的身影,通通在刺激着他的大脑。 不经意间出神,身子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江公子?”顾辞见他面色发白,上前半步,“可是哪里不适?” 十七闻言大惊,立刻收剑。 心脏顿时揪紧 “无碍。” 江予白强压下头痛,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抬眸复杂地看了十七一眼:“突然想起师父还有事寻我,告辞。” 竹门被甩开。 十七手中的剑落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对劲。”顾辞捡起剑,眉头紧锁,“你们之间到底” “我累了。”十七打断他,眉目间满是悲凉。 顾辞见他不想说,他便也不再去问。拾起的剑放在桌面后离开。 十七吐出一口气,看着桌面的那柄剑发呆。 随后将它收回进了柜中。 屋外百丈之外,江予白靠在树干旁急切的喘着气。 方才若没及时离开,恐怕会和上次在药房时一样昏厥。 师父和师兄果然在骗他。 只要他见到十七,那些深处的记忆便会陆续出现。 他手心紧握,一拳砸到树干上。 嘴里凶狠念着:既然你们不愿告诉我,那我便自己查。 他 必须要想起来! —— 温夫人坐在房中,手中的汤药被她两三下饮尽。 空碗放下时,温瑾川顺手接过。 “娘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 温夫人笑着望着他:“你知道我闲不下来的。” “可是” “川儿放心,我心里有数。”她抬头望了下窗外,估摸着此时应当是用晚饭的时辰了。 于是顺口说道:“一起吃顿饭,把十七也叫过来。你回来这么多天,还没好好陪过我呢。” 温瑾川先是没应,他怕十七别扭。可又仔细一想,一个是自己娘亲,另一个是自己相伴余生的人。 总会有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谈的一天。 况且,十七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 应下后,转身直奔十七房间。 温瑾川推开门时,十七正站在柜前出神。 “在看什么?” 听到熟悉的嗓音,十七慌忙关上柜门摇头:“没什么。” “我娘让我来叫你一起用晚饭。”温瑾川走近,伸手拂去他肩头沾的草屑。 十七指尖一颤:“我不合适。” “她只是想见见你。”温瑾川握住他发颤的手,“别紧张,有我在。” “可是” “十七,我娘很喜欢你,你不用觉得别扭。” 十七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点的衣摆,犹豫了会后终是点头:“让我换身衣裳” 温瑾川带他来到母亲院前,竹帘半卷,隐约可见温夫人端坐的身影。十七忽然驻足,喉结滚动:“若她问起从前” 温瑾川捏了捏他的掌心,“若是问起,你尽管答便是,她都知道。” “都知道” “嗯,你的身份你的从前,我娘都知晓。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你和师弟发生的事” 话落,十七垂头。 难怪 难怪温夫人会放心将他和江予白放在同一间药房。 也是。 若知晓的话,那日定不会叫他去整理药材了。 温瑾川捏着他的后颈逼他抬头,轻声安抚:“没关系的十七,知不知道都一样。进去。” “这怎么一样 ” 若不是白倾尘,若没有曼陀雪莲,江予白又怎会起死回生。 都是他做的是他亲手做的他怎配和温夫人一同用饭,他怎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欺骗温夫人? 犹豫间,温瑾川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十七,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十七忽地想起他与江予白之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可他又极怕温瑾川生气。 明明三日前才答应会躲着江予白走。 可这才过了几日,自己便失言了。 他抽回手,下意识想要离开。 可刚没走几步,温瑾川故作生气的嗓音响起,“进去。” 十七浑身一僵,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祈求:“我可以不去么 ” “不可以。” 温瑾川内心叹气,表面却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他别无他法,只有这样,十七才会听话。 帘内传来瓷盏轻叩的声响,温夫人温婉的嗓音响起:“来了就进来。” 闻声,温瑾川眼神示意。 好似在说,我娘在等你。 他握住十七的手腕迈过门槛,十七踉跄一步,垂着头,咬牙跟进。 温夫人见到来人,眉眼立即弯了又弯。 伸手指向身旁的座椅,温和道:“坐,我做了些家常菜,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十七连忙躬身:“多谢温夫人。”可身子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夫人见十七仍站着,也没继续说什么。她转头对温瑾川笑道:“瑾川,后厨还煨着一份莲藕排骨汤,你去端来。” 温瑾川轻微蹙眉,目光在母亲和十七之间转了一圈,似有迟疑。 “怎么?怕我为难你的人?\" “怎么会,我马上就来。” “去,汤再炖就老了。” 温瑾川只得点头,临走前捏了捏十七的指尖,低声道:“我很快回来。” 待脚步声远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十七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 温夫人抬眸看他,笑意不减:“怎么不坐?” 十七指尖微蜷,低声道:“不敢逾矩。” 温夫人摇头:“在我这儿,不必拘礼。” 十七这才慢慢坐下,背脊挺直,双手搁在膝上,像是随时准备起身领罚。 温夫人替他斟了杯茶,又问:“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十七点头:“一切都好,多谢夫人挂念。” 温夫人看着他紧绷的肩线,轻叹一声:“你的过往,我都知道。” “但你安心,瑾川对你从来都不是可怜,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他若对你无意,是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将你带来我们这。” 十七咽了口唾沫。 温夫人叹了口气,好似在心疼。 “你娘背负了太多,你也背负了太多。”温夫人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灭国之仇困了她半辈子,许多事 她也身不由己。” 十七呼吸微滞,抬眸看向她。 温夫人目光平静,继续道:“她那么对你也是因为曾真心爱过你父亲,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你母亲说话” “而是想告诉你,你以往所做的那些事都不是出自你本意。你不用拿之前过错束缚住自己,你是个好孩子,这个世道本就不安稳,谁的手上没几条人命呢?” 十七喉间发紧,半晌才哑声道:“温夫人 ” “这些年,苦了你了。”温夫人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十七浑身一僵,几乎要缩回手,却又硬生生忍住。 那掌心温暖干燥,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他呀性子执拗,认定的事从不回头。”温夫人笑了笑,“他既选了你,我便信他的眼光。我和他父亲都不反对。相反啊,我还挺喜欢你。在七镜楼时,我便能看出来,从你的眼睛到你的内心,全都占满了瑾川。” “瑾川能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是他的福气。” 十七眼眶微热,慌忙低头。 他顿时惭愧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温夫人善意相待。 道谢声说得低哑,温夫人笑着拍了拍他。 十七忽然起身面朝温夫人而跪,重重叩首。 “当年为逼他我曾以您和温殿主的性命相胁” 他喉间像是堵了团浸水的棉花,哑得厉害:“我这般卑劣之人,实在不配” 话未说完,温夫人已将他拽起。:“说了,以往过错皆不是你本意。往后切莫再提。” 十七顺着她的手起身,再次入座。 他有些恍惚。 总感觉不太真切。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温夫人的善意,只得傻乎乎道:“十七向您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做错事,事事以温瑾川为第一” “胡说。” 温夫人打断他,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她眼中泛起水光,哽咽道:“人这一生,最该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己。你若连自己都不珍惜,又怎么去爱别人?” 十七怔住,眼眶发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以后啊多为自己想想。”温夫人握住他的手,轻叹:“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话落,温瑾川端着汤碗掀帘而入,见两人神色,挑眉道:“您这是把他说哭了?” 听到声响,十七迅速起身尴尬的垂头擦拭。 温夫人收回手,笑道:“怎么,说不得?” 手中的汤碗放下,温瑾川故意板着脸道:“说得说得。只是他实心眼,您说什么他都当真。” 温夫人轻哼:“我疼他还来不及,倒是你,你是不是经常凶他!” 只不过一瞬的功夫,房间里的气氛突然调转。原本沉重的气息突然跳跃起来。 温瑾川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受了他母亲重重一击。 满脸无辜道:“娘打我做什么?” 温夫人柳眉高竖:“你要是不经常凶他,他怎会那么怕你?” 温瑾川耸了耸肩,视线落在了十七泛红的耳尖,忽然来了兴致:“嗯,我不止凶我还揍他呢。” 此时十七心跳极快,脸涨得通红。他慌乱地瞥了眼温夫人,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温夫人一掌拍在桌面上,茶盏震得脆响:“你啊就是仗着人家满心是你,无法无天!” 温瑾川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娘这话说的,他不听话,可不得揍。” 话音未落,温夫人已经拧住他的耳朵:“还敢顶嘴?” “疼疼疼娘松手!”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某人顿时弯下腰,龇牙咧嘴地讨饶。 十七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绷的肩膀突然放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夫人闻声立即松手,轻咳一声理了理鬓发。温瑾川揉着通红的耳朵,瞪向十七,“还笑。” 十七立即收回笑意,委屈低头。 “都坐下用饭。” 温夫人重新端出主母风范,只是眼角还带着未消的笑意。她亲自给十七盛了碗莲藕汤,“尝尝可合口味?” 十七双手接过,上升的热气中看见温瑾川偷偷对他做口型。 晚上收拾你。 他手一抖,汤汁险些洒出来,连忙低头假装没看见。 这顿饭吃了许久,直到外面天黑。 十七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刚进屋便瞧见桌上有张信纸,他打开一看,落款是江予白。 “戌时三刻,山林最西侧,有事相求。” 十七蹙眉,嘴里重复念着:“有事相求?” 他盯着信纸上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江予白能有什么事需要求他? 窗外月色渐浓,戌时已至。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信纸折好塞入袖中。若不去,江予白恐怕不会罢休;若去 他闭了闭眼,至少该问问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目前看来,他并没有恢复记忆。 毕竟若真记起,江予白怕是早已提刀来杀他了。 山林最西侧是一座深山,曾被李慕白禁止任何人进去。 十七踩着泥地走近时,江予白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枯树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公子。”十七在十步外站定,“有何事?” 闻言,江予白转身。朝他抛出一样东西。 “接住。” 十七下意识抬手,仔细一看只不过是些绿植草药。 江予白指了指深山入口,神情冷淡:“和我进去。” 十七没动。“江公子何意?” “采草药。” (这几天写完十七的最后一揍,然后沈来百里山林就真的完结啦哈哈哈哈。我得想想番外写些什么 我之前好像答应了,番外写温穿越到十七小时候对 还答应写啥去了 完了,我忘了) 第359章 取什么标题好 “采草药。” 十七听后更是不解:“江公子若要采药,林中人众多,为何偏要找我作陪?” 枯树下的人双手抱胸,一副不是你还能是谁的模样:“这深山凶险,常有猛兽出没。林中虽人多,但论身手,除了我师兄,数你最好。”他顿了顿,语气略显生硬,“伯父伯母身子不好,我总不能叫师兄陪我涉险。” 十七沉默。 自他踏入这处山林以来,与江予白的见面仅有三次。 这三次,几乎每次相处都不太友好。 以他的性情,向来不会轻易求人,今日究竟是为何? 可想起自己对李慕白的承诺,对江予白需事事顺从,不可起任何争执,沉默半响后终究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 “好。”十七点头,“我陪江公子走一趟。” 江予白似乎对他的爽快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转身朝深山走去,声音冷淡:“跟紧些。” 十七迅速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挨得很近,四周树影浓厚。越往里走,狼嚎声也越来越大。 甚至还能嗅到一丝野兽特有的腥气,十七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他侧目看向江予白,对方却神色如常,仍大步向前。 十七想起李慕白曾说过,江予白靠曼陀雪莲起死回生,记忆全失武功尽废,再往里走,若遇猛兽,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江公子,不能再往前了。” 江予白脚步一顿,偏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眸子冷得渗人:“怎么,怕了?” 十七摇头,语气认真:“你武功已废,再往里走,若遇危险,很难逃出去。” 话音一落,空气骤然凝固。 江予白转身,唇角上扬:“萧公子怎么知道我武功尽废?”他逼近一步,声音极轻,“而不是 根本不会武功?” 十七心头微紧,暗叫不好。 “李前辈告知的。”他迅速补充,可话一出口,便知这理由拙劣。 果然,江予白嗤笑一声,眼底寒意更甚:“萧公子不如说是我师兄告诉你的,这样 或许更有信服力。” 十七又开始沉默。 江予白盯着他,忽然又问:“药房那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你可是有意在躲我?” “没有 ” 十七眼皮轻颤,下意识后退半步。可后背抵上树干,退无可退。 江予白冷笑,他看似随意却实际在意:“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江公子多虑了。”转而问道:“你要采什么药?” 被反问的江予白语塞,余光瞥见前方岩缝间一株暗红药草,随手一指:“那个。” 十七走近查看,竟是罕见的沉梦枝。 他小心采下,递到江予白面前:“可以回去了?” “一株不够。” 江予白接过药草,他可不能就这么放十七走。 与此人见面共三次。 而这三次几乎都能让他想什么,若要恢复记忆,必须得长时间相处。 这也是他为何找十七作陪的原由。 熟悉的刺痛感立刻窜上太阳穴,果然,那些破碎的画面又开始浮现。 十七敏锐地察觉他神色不对:“你” “再多采几株。” 江予白强忍头痛,声音发紧。他必须弄清真相,那些闪回的记忆里,为何总是十七持剑相向? 十七无奈,只好继续往里走。 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泥地与潮湿的气味扑鼻。 走了约十丈左右,在一处岩缝间发现了数株暗红的沉梦枝。 他迅速上前,俯身采摘。 “萧公子是哪里人?”江予白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十七指尖微顿,低声道:“云梦城 望月山庄。” “望月山庄?” 江予白眉头一皱,脑中骤然炸开一阵剧痛。 血。 满地的血。 脑子忽然突然闪现三个字 七镜楼 七镜楼又是什么? 他甩了甩头后退几步撑在树旁,视野逐渐模糊。 十七察觉异样,回头见他脸色煞白,当即上前询问。 江予白强压下翻涌的眩晕感,指节在树皮上抓了又抓。 “无妨,昨日太累,今日又起得早,许是身子吃不消了。” 十七半信半疑,将新采的沉梦枝递到他眼前:“可够了?” 为了不让十七起疑自己的目的,他强撑站直。“明日申时,还在此处。” 十七本不想应下,可若无理由回绝难免怕他会心生不满。 况且,十七也挺想和江予白缓和关系。 回程时十七扶着他,隔着衣袖都能觉出对方体温异常。 快到山脚时,江予白忽然低声道了句多谢,惊得十七险些松手。 “分内之事。” 十七松开他,退后两步隐入岔路。两道影子撕开,一东一西,各自没入黑暗。 他与江予白的住处隔得远,走了大约半柱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门,便瞧见温瑾川正坐在他的床沿。 听到动静,床边那人抬起头,嘴角上扬。 “回来了?”声音很轻,但十七还是有被吓到。 毕竟他才刚刚与江予白分开。 三日前亲口答应会避着东侧走,尽量不与江予白见面,可今日便失了言。 十七点了点头。 “过来。”温瑾川冲他招手,眸子里尽显温柔。 这两日他几乎时时陪温夫人,到底有些疏忽了十七。 待十七走近,他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侧,随后拍了拍大腿。 “坐这。” 十七垂着头,顺从地坐到了温瑾川的腿上。温瑾川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做什么去了,我等你好久。” “帮顾辞换药。”十七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干涩。 温瑾川不说话了。 十七有些紧张,也不知有没有瞒过去。 两人同时沉默了会,只见温瑾川的手指捻起十七的衣摆,指腹蹭过布料上干涸的泥渍,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我不记得顾辞的房间在深山。” 十七愣住:“换药前,有人托我去采沉梦枝,说只有深山才有,我便去了。” “谁?” “没问名字。” 温瑾川有些好气:“十七啊,你这干活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可这是你的地方,我不想什么事都不做。” 温瑾川叹了口气,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 “你在我这里,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况且深山危险,下次不许再去了。” 十七抿了抿唇,手指本能的揪住温瑾川的衣袖:“可是” 他想说,就算不是江予白,是这百里山林的任何一人开口,他都会帮忙。 因为他们都是温瑾川的人。 “没有可是。”温瑾川打断他,指尖抬起十七的下巴,“若有人要采药,让他们自己去。你是我的人,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十七小声反驳:“不过是采药而已” 温瑾川低笑一声,一个翻身。忽然将人压在身下。 “该休息了。” 第二日申时,十七已在深山入口处静候。 森林间雾气未散,湿冷的空气渗入衣领,竟让他有了些许寒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予白踏着枯叶走来。 “走。”他径直越过十七。 十七未动:“今日最后一次,明日江公子另寻他人作陪。” 江予白脚步一顿,侧目看他:“为何?” 十七避开他的视线:“山林里还有其他事要做。” “呵。”江予白冷笑,“我比你清楚,林中各处都有人负责。”他逼近一步,声音沉下来,“若你不想帮我,直说便是。” 十七抿唇。 江予白盯着他的反应,轻笑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恩怨?所以萧公子才不愿与我同路?” 十七怎么可能承认? 可否认又显得刻意,最终只能沉默。 江予白眼底暗了暗,转身朝前走去:“跟上。” 十七站在原地,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两人一路无话。 林中雾气比昨日还浓,江予白忽然在一处断崖前停下。 崖边斜生着一株灵芝,正是他要找的药引。 他指了指,“劳烦萧公子。” 十七上前查看,刚俯身,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江予白竟直接将他推下了悬崖! 失重感猛然袭来,十七本能地反手扣住崖壁凸石,整个人悬在半空。 碎石簌簌滚落,许久才传来坠底的闷响。 他抬头,对上江予白俯视的目光。 那双眼里没有杀意,只有近乎寒冷的探究。 “现在能说了吗?你究竟是谁?” 十七冷眼:“江公子好手段。” 江予白沉思,漫不经心道:“其实这几天和你相处,我脑子里出了很多画面。我大概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记起来了?” 江予白摇头,眼神愈发冰冷:“没有。但我知道是你杀了我。” 十七轻颤,抓着壁石的手开始打颤。 “每次靠近你,我都能看见你拿剑刺中我的胸口。” 十七心下了然。 原是七镜楼去灭逍遥宗那日。 他忽而有一种释然感。 这几日,他总是担心他恢复记忆,怕温瑾川陷入两难。 直到从江予白亲口说出,是自己害了他后,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江予白,这条命,或许本就该用来偿还。 只是 他好不容易才和温瑾川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想就此了结。 于是,他转向江予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我是温瑾川带来的。你若杀了我,他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予白闻言,神态很是自信:“是吗?我是他师弟。他每次来见我,我看得出来,他心中有愧。你觉得,他会为了你,真的杀我?” 十七几乎在哀求:“求江公子,放过我我不想死。” 江予白并未松口,继续逼问:“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可以饶你一命。” 十七咬牙。 在内心经过一番斗争后,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周围的草地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动。 只见周围草地不停地发出声响,枯叶间探出几双幽绿的眼睛。 低沉的兽喘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腥臭味瞬间浓烈得令人作呕。 江予白脸色骤变,一把拽住十七手腕将他拉上崖边。 十七本能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这才记起那柄贴身短刃被温瑾川收走了。 “走!”十七反手扣住江予白的手腕,拖着他冲向右侧灌木丛。 两人刚拐过山坳,十七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十丈开外,十余头灰狼正呲着獠牙缓步逼近。 江予白咬牙,这下 他们两人怕是得交代在这。 “别动!”十七低斥,“我去引开它们,你趁机出去!” 话落,江予白忽然意识到,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找回记忆,若不是他设计将十七逼至悬崖 他们本不会陷入绝境。 既然上天让他忘却前尘,或许本就是一场仁慈。 为何偏要强求? 刚醒悟之际,面前人影闪动。 只见十七淹没在群狼之间往远处引去。 江予白猛地惊颤,踉跄着朝山下狂奔。 温瑾川正在药圃晾晒新采的茯苓,抬头就见江予白满身狼狈地撞开篱笆。 “师兄 ”江予白抓住他衣袖的手在发抖,“快去救萧公子!” 温瑾川瞳孔骤缩。 十七背靠岩壁,右臂已被狼牙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腿上几乎全是抓痕。 他踢开扑来的灰狼,突然听见林间传来一声熟悉的哨响。 狼群骚动退散的刹那,温瑾川的剑光已斩落三颗狼首。 顾辞跟在他身后,手里紧攥着李慕白给他的药粉。 十七脱力滑坐在地,看着温瑾川染血的衣摆停在自己眼前。 “我说过什么?”温瑾川的手在发颤。“深山里不准来!” 顾辞忽然上前半步,将药粉撒在十七的各处抓痕上。 十七疼得全身发颤,冷汗浸透了后背。 可他瞧见温瑾川那副满是怒气的脸,不敢发出声响,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顾辞撒药的手顿了顿,低声道:“伤口太深,得尽快 ” 话未说完,温瑾川冲上前将十七打横抱起。 森林间只剩风声。 第359章 取什么标题好 “采草药。” 十七听后更是不解:“江公子若要采药,林中人众多,为何偏要找我作陪?” 枯树下的人双手抱胸,一副不是你还能是谁的模样:“这深山凶险,常有猛兽出没。林中虽人多,但论身手,除了我师兄,数你最好。”他顿了顿,语气略显生硬,“伯父伯母身子不好,我总不能叫师兄陪我涉险。” 十七沉默。 自他踏入这处山林以来,与江予白的见面仅有三次。 这三次,几乎每次相处都不太友好。 以他的性情,向来不会轻易求人,今日究竟是为何? 可想起自己对李慕白的承诺,对江予白需事事顺从,不可起任何争执,沉默半响后终究还是将疑问咽了回去。 “好。”十七点头,“我陪江公子走一趟。” 江予白似乎对他的爽快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转身朝深山走去,声音冷淡:“跟紧些。” 十七迅速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挨得很近,四周树影浓厚。越往里走,狼嚎声也越来越大。 甚至还能嗅到一丝野兽特有的腥气,十七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他侧目看向江予白,对方却神色如常,仍大步向前。 十七想起李慕白曾说过,江予白靠曼陀雪莲起死回生,记忆全失武功尽废,再往里走,若遇猛兽,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江公子,不能再往前了。” 江予白脚步一顿,偏头看他,月光下那双眸子冷得渗人:“怎么,怕了?” 十七摇头,语气认真:“你武功已废,再往里走,若遇危险,很难逃出去。” 话音一落,空气骤然凝固。 江予白转身,唇角上扬:“萧公子怎么知道我武功尽废?”他逼近一步,声音极轻,“而不是 根本不会武功?” 十七心头微紧,暗叫不好。 “李前辈告知的。”他迅速补充,可话一出口,便知这理由拙劣。 果然,江予白嗤笑一声,眼底寒意更甚:“萧公子不如说是我师兄告诉你的,这样 或许更有信服力。” 十七又开始沉默。 江予白盯着他,忽然又问:“药房那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你可是有意在躲我?” “没有 ” 十七眼皮轻颤,下意识后退半步。可后背抵上树干,退无可退。 江予白冷笑,他看似随意却实际在意:“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江公子多虑了。”转而问道:“你要采什么药?” 被反问的江予白语塞,余光瞥见前方岩缝间一株暗红药草,随手一指:“那个。” 十七走近查看,竟是罕见的沉梦枝。 他小心采下,递到江予白面前:“可以回去了?” “一株不够。” 江予白接过药草,他可不能就这么放十七走。 与此人见面共三次。 而这三次几乎都能让他想什么,若要恢复记忆,必须得长时间相处。 这也是他为何找十七作陪的原由。 熟悉的刺痛感立刻窜上太阳穴,果然,那些破碎的画面又开始浮现。 十七敏锐地察觉他神色不对:“你” “再多采几株。” 江予白强忍头痛,声音发紧。他必须弄清真相,那些闪回的记忆里,为何总是十七持剑相向? 十七无奈,只好继续往里走。 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泥地与潮湿的气味扑鼻。 走了约十丈左右,在一处岩缝间发现了数株暗红的沉梦枝。 他迅速上前,俯身采摘。 “萧公子是哪里人?”江予白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十七指尖微顿,低声道:“云梦城 望月山庄。” “望月山庄?” 江予白眉头一皱,脑中骤然炸开一阵剧痛。 血。 满地的血。 脑子忽然突然闪现三个字 七镜楼 七镜楼又是什么? 他甩了甩头后退几步撑在树旁,视野逐渐模糊。 十七察觉异样,回头见他脸色煞白,当即上前询问。 江予白强压下翻涌的眩晕感,指节在树皮上抓了又抓。 “无妨,昨日太累,今日又起得早,许是身子吃不消了。” 十七半信半疑,将新采的沉梦枝递到他眼前:“可够了?” 为了不让十七起疑自己的目的,他强撑站直。“明日申时,还在此处。” 十七本不想应下,可若无理由回绝难免怕他会心生不满。 况且,十七也挺想和江予白缓和关系。 回程时十七扶着他,隔着衣袖都能觉出对方体温异常。 快到山脚时,江予白忽然低声道了句多谢,惊得十七险些松手。 “分内之事。” 十七松开他,退后两步隐入岔路。两道影子撕开,一东一西,各自没入黑暗。 他与江予白的住处隔得远,走了大约半柱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门,便瞧见温瑾川正坐在他的床沿。 听到动静,床边那人抬起头,嘴角上扬。 “回来了?”声音很轻,但十七还是有被吓到。 毕竟他才刚刚与江予白分开。 三日前亲口答应会避着东侧走,尽量不与江予白见面,可今日便失了言。 十七点了点头。 “过来。”温瑾川冲他招手,眸子里尽显温柔。 这两日他几乎时时陪温夫人,到底有些疏忽了十七。 待十七走近,他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侧,随后拍了拍大腿。 “坐这。” 十七垂着头,顺从地坐到了温瑾川的腿上。温瑾川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做什么去了,我等你好久。” “帮顾辞换药。”十七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干涩。 温瑾川不说话了。 十七有些紧张,也不知有没有瞒过去。 两人同时沉默了会,只见温瑾川的手指捻起十七的衣摆,指腹蹭过布料上干涸的泥渍,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我不记得顾辞的房间在深山。” 十七愣住:“换药前,有人托我去采沉梦枝,说只有深山才有,我便去了。” “谁?” “没问名字。” 温瑾川有些好气:“十七啊,你这干活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可这是你的地方,我不想什么事都不做。” 温瑾川叹了口气,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 “你在我这里,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况且深山危险,下次不许再去了。” 十七抿了抿唇,手指本能的揪住温瑾川的衣袖:“可是” 他想说,就算不是江予白,是这百里山林的任何一人开口,他都会帮忙。 因为他们都是温瑾川的人。 “没有可是。”温瑾川打断他,指尖抬起十七的下巴,“若有人要采药,让他们自己去。你是我的人,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十七小声反驳:“不过是采药而已” 温瑾川低笑一声,一个翻身。忽然将人压在身下。 “该休息了。” 第二日申时,十七已在深山入口处静候。 森林间雾气未散,湿冷的空气渗入衣领,竟让他有了些许寒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予白踏着枯叶走来。 “走。”他径直越过十七。 十七未动:“今日最后一次,明日江公子另寻他人作陪。” 江予白脚步一顿,侧目看他:“为何?” 十七避开他的视线:“山林里还有其他事要做。” “呵。”江予白冷笑,“我比你清楚,林中各处都有人负责。”他逼近一步,声音沉下来,“若你不想帮我,直说便是。” 十七抿唇。 江予白盯着他的反应,轻笑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恩怨?所以萧公子才不愿与我同路?” 十七怎么可能承认? 可否认又显得刻意,最终只能沉默。 江予白眼底暗了暗,转身朝前走去:“跟上。” 十七站在原地,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两人一路无话。 林中雾气比昨日还浓,江予白忽然在一处断崖前停下。 崖边斜生着一株灵芝,正是他要找的药引。 他指了指,“劳烦萧公子。” 十七上前查看,刚俯身,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江予白竟直接将他推下了悬崖! 失重感猛然袭来,十七本能地反手扣住崖壁凸石,整个人悬在半空。 碎石簌簌滚落,许久才传来坠底的闷响。 他抬头,对上江予白俯视的目光。 那双眼里没有杀意,只有近乎寒冷的探究。 “现在能说了吗?你究竟是谁?” 十七冷眼:“江公子好手段。” 江予白沉思,漫不经心道:“其实这几天和你相处,我脑子里出了很多画面。我大概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记起来了?” 江予白摇头,眼神愈发冰冷:“没有。但我知道是你杀了我。” 十七轻颤,抓着壁石的手开始打颤。 “每次靠近你,我都能看见你拿剑刺中我的胸口。” 十七心下了然。 原是七镜楼去灭逍遥宗那日。 他忽而有一种释然感。 这几日,他总是担心他恢复记忆,怕温瑾川陷入两难。 直到从江予白亲口说出,是自己害了他后,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江予白,这条命,或许本就该用来偿还。 只是 他好不容易才和温瑾川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不想就此了结。 于是,他转向江予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我是温瑾川带来的。你若杀了我,他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予白闻言,神态很是自信:“是吗?我是他师弟。他每次来见我,我看得出来,他心中有愧。你觉得,他会为了你,真的杀我?” 十七几乎在哀求:“求江公子,放过我我不想死。” 江予白并未松口,继续逼问:“只要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可以饶你一命。” 十七咬牙。 在内心经过一番斗争后,正要开口。却在这时,周围的草地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异动。 只见周围草地不停地发出声响,枯叶间探出几双幽绿的眼睛。 低沉的兽喘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腥臭味瞬间浓烈得令人作呕。 江予白脸色骤变,一把拽住十七手腕将他拉上崖边。 十七本能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这才记起那柄贴身短刃被温瑾川收走了。 “走!”十七反手扣住江予白的手腕,拖着他冲向右侧灌木丛。 两人刚拐过山坳,十七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十丈开外,十余头灰狼正呲着獠牙缓步逼近。 江予白咬牙,这下 他们两人怕是得交代在这。 “别动!”十七低斥,“我去引开它们,你趁机出去!” 话落,江予白忽然意识到,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找回记忆,若不是他设计将十七逼至悬崖 他们本不会陷入绝境。 既然上天让他忘却前尘,或许本就是一场仁慈。 为何偏要强求? 刚醒悟之际,面前人影闪动。 只见十七淹没在群狼之间往远处引去。 江予白猛地惊颤,踉跄着朝山下狂奔。 温瑾川正在药圃晾晒新采的茯苓,抬头就见江予白满身狼狈地撞开篱笆。 “师兄 ”江予白抓住他衣袖的手在发抖,“快去救萧公子!” 温瑾川瞳孔骤缩。 十七背靠岩壁,右臂已被狼牙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腿上几乎全是抓痕。 他踢开扑来的灰狼,突然听见林间传来一声熟悉的哨响。 狼群骚动退散的刹那,温瑾川的剑光已斩落三颗狼首。 顾辞跟在他身后,手里紧攥着李慕白给他的药粉。 十七脱力滑坐在地,看着温瑾川染血的衣摆停在自己眼前。 “我说过什么?”温瑾川的手在发颤。“深山里不准来!” 顾辞忽然上前半步,将药粉撒在十七的各处抓痕上。 十七疼得全身发颤,冷汗浸透了后背。 可他瞧见温瑾川那副满是怒气的脸,不敢发出声响,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顾辞撒药的手顿了顿,低声道:“伤口太深,得尽快 ” 话未说完,温瑾川冲上前将十七打横抱起。 森林间只剩风声。 第360章 伤好 温瑾川抱着十七冲回院落时,怀中的人儿已在他臂弯里昏死过去。 鲜血浸透长衫,赶来的李慕白眉头皱了又皱。 三道爪痕自肩胛贯到腰际,右腿筋肉外翻,最深的狼牙印几乎咬穿小腿骨。 “得缝针。” 细针穿透皮肉,床上的人已经汗湿一片。 十七在剧痛中惊醒,喉间溢出半声呜咽又死死咬住唇。 温瑾川整张脸铁青,他将手臂横到他齿间,语气冷硬:“张嘴。” 昏迷的人在听到命令般的口吻时,顾不上疼痛下意识的将嘴打开。 针尖勾扯皮肉的间隙里,温瑾川手臂已然被咬出了血丝。 十七齿关发颤,喉间滚着断断续续的喘息。 李慕白缝完最后一针,抬眼看见温瑾川小臂上泛着血丝的牙印,冷哼:“我说过让你看着他。” 温瑾川不语,视线在十七身上就没下去过。 温夫人提着药箱进门时,李医仙正好收针。 血腥气迅速进入鼻内,待瞧见到床上的血人时,她吓得捂嘴:“这这是遇着山魈了?” “是狼群。” 温瑾川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纱布下十七突然痉挛。 他立即扣住少年颤抖的腕子,却听母亲颤声追问:“深山的禁令是摆设吗?” 铜盆里的水渐红。 温瑾川盯着水面,又看了眼十七后径直朝屋外走去。 门口的顾辞见他出来,焦急问道:“十七怎么样了?” 温瑾川低声回了句:“死不了。” 随后便朝东侧走去。 东厢窗台透出光亮。 江予白正漫不经心的碾着药粉,见来人也不抬眼:“师兄这是要拿我问罪?” 温瑾川走近,拉开一张椅子坐到了他对面。手肘撑到桌面扶额。 “头疼得紧,有什么药能给我用用?” 江予白指节一顿,随后拿出个瓷瓶从桌面递过。 “师兄忍着做什么?”他掀眼冷笑,“若想替十七问罪,直说便是。” 温瑾川拧开瓶塞,药膏沾上指尖,不紧不慢的揉着太阳穴,直到眉间褶皱渐平。 “他本就欠你一命。”温瑾川合上瓶盖,“如今也算偿还了。” 瓷瓶突然被扫落在地。 江予白霍然起身,案上药碾翻倒,药粉泼了满桌。“你什么意思?” 温瑾川抬眸,眼底一片寒潭。 “他一生都身不由己,伤你不是本意。” “所以我就该任人宰割?” “予白,你既已忘却前尘,何不重新开始?” 江予白忽然笑出声:“师兄说得倒是轻松。要我如何重新开始?我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知爹娘是谁,不知来自哪里 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师父师兄,却为何要合起伙来瞒着我?” 温瑾川沉默片刻:“不是有意瞒你,只是真相你承受不住。” 江予白怒极反笑。 温瑾川无奈起身,走到门口:“你本是云梦城逍遥宗人氏,如果你真想记回一切,大可回去看看。城内百姓无一人不知江家事迹,你随便找人一问便知。” “但是予白,你听好了。十七欠你的今日已经还清,你若心中还有不满,来找我,我替他还。” 温瑾川转身离去。 江予白僵立,指节发颤。 药粉沾了满袖,泛苦的气味钻进鼻腔,却压不住胸口的窒闷。 云梦城,逍遥宗。 陌生的几个字在脑海中翻搅,却激不起半分熟悉。 他忽然想起醒来那日,师父握着他的手心,叹道:“往事如烟,不必强求。” 可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又算什么活着? “凭什么 ” 可是就算记起来了又能如何? 杀了十七报仇吗?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他望着渐白的天色,忽然觉得困倦。那些纠缠多时的噩梦,或许该醒了。 —— 温瑾川在十七床前守了两日。 烛芯剪了又剪,药换了三回。床上的人时而痉挛,他便扣住那截细瘦腕骨,直到平息。 顾辞端着食盒进来时,正看见温瑾川用沾湿的帕子拭去十七额角的冷汗。 “温公子,吃点东西。” 顾辞将饭菜摆在桌上,温瑾川没动,只是将滑落的被角重新掖好,手指在锦被边缘停顿一瞬,又收回。 见此模样,顾辞叹了口气,退到门外。 晨光微亮,远处的山峦隐在薄雾里,看不真切。 他突然想起沈怀卿。 七日已过,可你终究没有现身。 凉风掠过,顾辞闭了闭眼。 —— 十七共昏睡了三日,醒来时,喉间干得发疼。 他刚动了动手指,一盏温水便递到唇边。温瑾川的手臂横在眼前,衣袖还沾着药渍。 十七愣了愣,不敢抬眸。 急急撑起身,牵动伤口又闷哼着跌回去。 温瑾川突然撤了茶盏,瓷杯磕在案上,他转身就往外走。 十七慌得去抓他衣角,却扑了个空。 木门晃动间,只听见外间传来冷硬的一句:“请师父来。” 李慕白进门时,十七正盯着帐顶发僵。 三根手指搭上腕脉,老人眉梢微挑:“脉象比牛都壮,某些人非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师父再看看腰上的伤。”温瑾川面露难色。 “皇宫里那群庸医出千金买我的金疮药,我都没舍得给!”李慕白甩开袖子,“这要是好不了,为师医仙的招牌也别叫了!” 听师父这么一说,温瑾川终于安心。布帘又是一晃,李慕白出了房间和温瑾川一同离去。 只剩顾辞靠在门框上:“别看了,喝水。” 往后七日,院角的药炉天天滚着烟,却再不见温瑾川踏进门槛。 十七曾三次试图下床,却被顾辞单手按回褥子里:“腿骨还没长合,你想当瘸子?”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温公子可能在忙。” 顾辞突然把药碗怼到他嘴边,“但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他更恼火。” 汤药苦得呛人,十七却尝不出滋味。他盯着窗外那棵大树,树叶正一片片往东厢房的方向飘。 第八日,还是不见某人来此。 想见的人没等来,却等来了江予白。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十七正半倚在床头。顾辞刚收起药碗,转身就挡在了床前。 江予白站在门口,他目光越过顾辞,径直落在十七身上。 顾辞皱眉,压低声音:“你来做什么?他现在禁不住你折腾。” 江予白冷笑一声:“我算过了,他伤已痊愈,可以下床。” 十七闻言一怔,这才惊觉自己于理不合。他慌忙掀被下床,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顾辞一把扶住他:“你 ” “无妨。”十七站稳身子,朝江予白抱拳行礼,“江公子。” 江予白盯着他苍白的唇色,忽然从袖中抛来一个瓷瓶。十七下意识接住,触手冰凉。 “玉肌膏,留疤难看。” 十七攥着瓷瓶愣在原地。 “为何” “说到底你也是因我而伤,拿着不值钱。” 两人一个慌乱,一个冷漠。而身侧的顾辞还一头雾水。 江予白步步走近,视线直直盯在他脸上:“你知道我去深山采药,为何偏要找你陪同吗?” 十七摇头,喉间干涩,说不出话。 “因为”江予白忽然笑了,“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能想起一些事。” 十七被他逼得后背撞上床柱,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顾辞急忙扶住他,低喝:“江公子,十七伤势未愈,你何必咄咄逼人?” 话落,江予白怒道:“我咄咄逼人,你可知他对我做过什么?!” 顾辞当即怔住,他着实不知十七和这位江公子有何恩怨。 然而无论如何,他与十七才是好友,不论十七往昔究竟做过何事,他都得全力相护。 江予白并未收回情绪,反而逼近一步:“只可惜啊,我脑子里除了你拿剑刺我的画面,其他什么都没有。” 十七呼吸困难,胸口如被巨石压住,愧疚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你来是想 ” 江予白盯着他发白的脸色,忽然伸手,手中突然亮出一把尖利的短刃:“我若说来杀你,你会如何?” 顾辞一把扣住江予白手腕,急忙呵斥:“够了江公子。” 三人僵持不下。 十七看着胸前的利刃,眉间阵阵苦涩。 以往的过错,该来的还是来了。就算他现在万般后悔,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本来就是他的错。 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无可奈何都是借口。 带人杀进江家的是他,陷害逍遥宗的也是他,他做的这些,哪是一条命能还清的? 他后退一步,面朝江予白双膝落地。 这一跪,不仅让顾辞惊愕,连带着江予白瞪大了眼睛。 十七额头抵地,声音嘶哑:“我认罪。” “江家血债,逍遥宗之祸,皆因我而起。你要杀要剐,我绝不还手。\" “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顾辞倒吸一口凉气,想去拉他却被推开。 “只求你”十七抬起头,眼底血丝密布,“留我一口气,我不想死。” 话落。 江予白手中的利刃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桌沿才没跌倒。 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在脑中撕扯。 东厢房外,一男子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少主!江少爷提着刀往萧公子屋里去了!” 茶盏翻倒,温瑾川霍然起身。 他赶到时,木门大敞着。 十七跪在地上,背脊绷得笔直,后腰的纱布洇出一点血色。 江予白站在他面前,眼眶通红。 “深山 是你救的我 ”江予白声音发颤,“或许没有你,我根本逃不出来。” 温瑾川脚步一顿,停在院外。 “若说偿命,你也还过了。” 十七喉咙发涩,他没听明白,疑惑的看向江予白。 江予白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死太便宜你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好好活着,尝遍世间苦楚。” “也许我的失忆,是上天让我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萧淮之,我依然会厌恶你,也做不到接受你。但我 可以从此不找你麻烦。” 十七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亮光。 “就这样。”江予白垂头,声音渐低,“希望我能一直忘记下去 对你,对我,都好。”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温瑾川闻言,竟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师弟是做了多大的决定,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深山一事,居然还让十七因祸得福? 若两人恩怨就此打住,那便是再好不过。 理了理姿态后抬脚进门,目光扫过十七苍白的脸,最终停在江予白身上:“说完了?” 江予白没应声,径直往外走,擦肩而过时却被温瑾川扣住手腕。 “师兄还有何指教?”他冷笑。 温瑾川松开手,柔声道:“厨房煨了你喜欢的百合粥,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喝了。” 江予白抿唇,停在原地。 温瑾川这才走向十七,嗓音冷硬:“认罪姿势这般敷衍,予白都愿摒弃前嫌,你倒不当回事。” 十七怔住。 顾辞急忙上前:“温公子,十七伤势未愈” 话未说完,温瑾川已瞥见地上寒光。他抬了抬下巴:“还不捡起来。” 十七恍然,忍着腰间剧痛俯身拾起短刃。 他膝行至江予白跟前,双手将利刃高举过头:“江公子,您的短刃。” 江予白轻笑。 他何尝不懂师兄用意 这一接,便是将血海深仇尽数埋葬。 院外梧桐叶落了三片。 “罢了。” 横竖今日本就是来说清的。江予白终是接过短刃,转身离去。 温瑾川望着师弟远去后,这才弯腰攥住十七胳膊。 少年跪伏的身子被一把提起,随后送至床沿。 温瑾川一句话也不说,也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十七急忙叫住。 温瑾川冷着脸转身,挑眉道:“我们还有账要算。我再给你七日时间养伤,伤好之后,再来见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木门被关上。 顾辞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温公子是不是生气了?” 十七垂头丧气道:“嗯。得挨顿打了。” 丧气是丧气,可如今因祸得福。他与江予白之间的恩怨再也不会让温瑾川为难。 而他也可以安心留在这百里山林。 顾辞闻言急忙安慰,“不会的,你伤这么重,温公子怎会罚你?” 十七苦笑,指尖紧握被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360章 伤好 温瑾川抱着十七冲回院落时,怀中的人儿已在他臂弯里昏死过去。 鲜血浸透长衫,赶来的李慕白眉头皱了又皱。 三道爪痕自肩胛贯到腰际,右腿筋肉外翻,最深的狼牙印几乎咬穿小腿骨。 “得缝针。” 细针穿透皮肉,床上的人已经汗湿一片。 十七在剧痛中惊醒,喉间溢出半声呜咽又死死咬住唇。 温瑾川整张脸铁青,他将手臂横到他齿间,语气冷硬:“张嘴。” 昏迷的人在听到命令般的口吻时,顾不上疼痛下意识的将嘴打开。 针尖勾扯皮肉的间隙里,温瑾川手臂已然被咬出了血丝。 十七齿关发颤,喉间滚着断断续续的喘息。 李慕白缝完最后一针,抬眼看见温瑾川小臂上泛着血丝的牙印,冷哼:“我说过让你看着他。” 温瑾川不语,视线在十七身上就没下去过。 温夫人提着药箱进门时,李医仙正好收针。 血腥气迅速进入鼻内,待瞧见到床上的血人时,她吓得捂嘴:“这这是遇着山魈了?” “是狼群。” 温瑾川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纱布下十七突然痉挛。 他立即扣住少年颤抖的腕子,却听母亲颤声追问:“深山的禁令是摆设吗?” 铜盆里的水渐红。 温瑾川盯着水面,又看了眼十七后径直朝屋外走去。 门口的顾辞见他出来,焦急问道:“十七怎么样了?” 温瑾川低声回了句:“死不了。” 随后便朝东侧走去。 东厢窗台透出光亮。 江予白正漫不经心的碾着药粉,见来人也不抬眼:“师兄这是要拿我问罪?” 温瑾川走近,拉开一张椅子坐到了他对面。手肘撑到桌面扶额。 “头疼得紧,有什么药能给我用用?” 江予白指节一顿,随后拿出个瓷瓶从桌面递过。 “师兄忍着做什么?”他掀眼冷笑,“若想替十七问罪,直说便是。” 温瑾川拧开瓶塞,药膏沾上指尖,不紧不慢的揉着太阳穴,直到眉间褶皱渐平。 “他本就欠你一命。”温瑾川合上瓶盖,“如今也算偿还了。” 瓷瓶突然被扫落在地。 江予白霍然起身,案上药碾翻倒,药粉泼了满桌。“你什么意思?” 温瑾川抬眸,眼底一片寒潭。 “他一生都身不由己,伤你不是本意。” “所以我就该任人宰割?” “予白,你既已忘却前尘,何不重新开始?” 江予白忽然笑出声:“师兄说得倒是轻松。要我如何重新开始?我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知爹娘是谁,不知来自哪里 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师父师兄,却为何要合起伙来瞒着我?” 温瑾川沉默片刻:“不是有意瞒你,只是真相你承受不住。” 江予白怒极反笑。 温瑾川无奈起身,走到门口:“你本是云梦城逍遥宗人氏,如果你真想记回一切,大可回去看看。城内百姓无一人不知江家事迹,你随便找人一问便知。” “但是予白,你听好了。十七欠你的今日已经还清,你若心中还有不满,来找我,我替他还。” 温瑾川转身离去。 江予白僵立,指节发颤。 药粉沾了满袖,泛苦的气味钻进鼻腔,却压不住胸口的窒闷。 云梦城,逍遥宗。 陌生的几个字在脑海中翻搅,却激不起半分熟悉。 他忽然想起醒来那日,师父握着他的手心,叹道:“往事如烟,不必强求。” 可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又算什么活着? “凭什么 ” 可是就算记起来了又能如何? 杀了十七报仇吗?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 他望着渐白的天色,忽然觉得困倦。那些纠缠多时的噩梦,或许该醒了。 —— 温瑾川在十七床前守了两日。 烛芯剪了又剪,药换了三回。床上的人时而痉挛,他便扣住那截细瘦腕骨,直到平息。 顾辞端着食盒进来时,正看见温瑾川用沾湿的帕子拭去十七额角的冷汗。 “温公子,吃点东西。” 顾辞将饭菜摆在桌上,温瑾川没动,只是将滑落的被角重新掖好,手指在锦被边缘停顿一瞬,又收回。 见此模样,顾辞叹了口气,退到门外。 晨光微亮,远处的山峦隐在薄雾里,看不真切。 他突然想起沈怀卿。 七日已过,可你终究没有现身。 凉风掠过,顾辞闭了闭眼。 —— 十七共昏睡了三日,醒来时,喉间干得发疼。 他刚动了动手指,一盏温水便递到唇边。温瑾川的手臂横在眼前,衣袖还沾着药渍。 十七愣了愣,不敢抬眸。 急急撑起身,牵动伤口又闷哼着跌回去。 温瑾川突然撤了茶盏,瓷杯磕在案上,他转身就往外走。 十七慌得去抓他衣角,却扑了个空。 木门晃动间,只听见外间传来冷硬的一句:“请师父来。” 李慕白进门时,十七正盯着帐顶发僵。 三根手指搭上腕脉,老人眉梢微挑:“脉象比牛都壮,某些人非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师父再看看腰上的伤。”温瑾川面露难色。 “皇宫里那群庸医出千金买我的金疮药,我都没舍得给!”李慕白甩开袖子,“这要是好不了,为师医仙的招牌也别叫了!” 听师父这么一说,温瑾川终于安心。布帘又是一晃,李慕白出了房间和温瑾川一同离去。 只剩顾辞靠在门框上:“别看了,喝水。” 往后七日,院角的药炉天天滚着烟,却再不见温瑾川踏进门槛。 十七曾三次试图下床,却被顾辞单手按回褥子里:“腿骨还没长合,你想当瘸子?”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温公子可能在忙。” 顾辞突然把药碗怼到他嘴边,“但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他更恼火。” 汤药苦得呛人,十七却尝不出滋味。他盯着窗外那棵大树,树叶正一片片往东厢房的方向飘。 第八日,还是不见某人来此。 想见的人没等来,却等来了江予白。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十七正半倚在床头。顾辞刚收起药碗,转身就挡在了床前。 江予白站在门口,他目光越过顾辞,径直落在十七身上。 顾辞皱眉,压低声音:“你来做什么?他现在禁不住你折腾。” 江予白冷笑一声:“我算过了,他伤已痊愈,可以下床。” 十七闻言一怔,这才惊觉自己于理不合。他慌忙掀被下床,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顾辞一把扶住他:“你 ” “无妨。”十七站稳身子,朝江予白抱拳行礼,“江公子。” 江予白盯着他苍白的唇色,忽然从袖中抛来一个瓷瓶。十七下意识接住,触手冰凉。 “玉肌膏,留疤难看。” 十七攥着瓷瓶愣在原地。 “为何” “说到底你也是因我而伤,拿着不值钱。” 两人一个慌乱,一个冷漠。而身侧的顾辞还一头雾水。 江予白步步走近,视线直直盯在他脸上:“你知道我去深山采药,为何偏要找你陪同吗?” 十七摇头,喉间干涩,说不出话。 “因为”江予白忽然笑了,“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能想起一些事。” 十七被他逼得后背撞上床柱,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顾辞急忙扶住他,低喝:“江公子,十七伤势未愈,你何必咄咄逼人?” 话落,江予白怒道:“我咄咄逼人,你可知他对我做过什么?!” 顾辞当即怔住,他着实不知十七和这位江公子有何恩怨。 然而无论如何,他与十七才是好友,不论十七往昔究竟做过何事,他都得全力相护。 江予白并未收回情绪,反而逼近一步:“只可惜啊,我脑子里除了你拿剑刺我的画面,其他什么都没有。” 十七呼吸困难,胸口如被巨石压住,愧疚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你来是想 ” 江予白盯着他发白的脸色,忽然伸手,手中突然亮出一把尖利的短刃:“我若说来杀你,你会如何?” 顾辞一把扣住江予白手腕,急忙呵斥:“够了江公子。” 三人僵持不下。 十七看着胸前的利刃,眉间阵阵苦涩。 以往的过错,该来的还是来了。就算他现在万般后悔,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本来就是他的错。 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无可奈何都是借口。 带人杀进江家的是他,陷害逍遥宗的也是他,他做的这些,哪是一条命能还清的? 他后退一步,面朝江予白双膝落地。 这一跪,不仅让顾辞惊愕,连带着江予白瞪大了眼睛。 十七额头抵地,声音嘶哑:“我认罪。” “江家血债,逍遥宗之祸,皆因我而起。你要杀要剐,我绝不还手。\" “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顾辞倒吸一口凉气,想去拉他却被推开。 “只求你”十七抬起头,眼底血丝密布,“留我一口气,我不想死。” 话落。 江予白手中的利刃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桌沿才没跌倒。 额角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在脑中撕扯。 东厢房外,一男子跌跌撞撞冲进书房:“少主!江少爷提着刀往萧公子屋里去了!” 茶盏翻倒,温瑾川霍然起身。 他赶到时,木门大敞着。 十七跪在地上,背脊绷得笔直,后腰的纱布洇出一点血色。 江予白站在他面前,眼眶通红。 “深山 是你救的我 ”江予白声音发颤,“或许没有你,我根本逃不出来。” 温瑾川脚步一顿,停在院外。 “若说偿命,你也还过了。” 十七喉咙发涩,他没听明白,疑惑的看向江予白。 江予白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死太便宜你了,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好好活着,尝遍世间苦楚。” “也许我的失忆,是上天让我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萧淮之,我依然会厌恶你,也做不到接受你。但我 可以从此不找你麻烦。” 十七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亮光。 “就这样。”江予白垂头,声音渐低,“希望我能一直忘记下去 对你,对我,都好。”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温瑾川闻言,竟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师弟是做了多大的决定,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深山一事,居然还让十七因祸得福? 若两人恩怨就此打住,那便是再好不过。 理了理姿态后抬脚进门,目光扫过十七苍白的脸,最终停在江予白身上:“说完了?” 江予白没应声,径直往外走,擦肩而过时却被温瑾川扣住手腕。 “师兄还有何指教?”他冷笑。 温瑾川松开手,柔声道:“厨房煨了你喜欢的百合粥,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喝了。” 江予白抿唇,停在原地。 温瑾川这才走向十七,嗓音冷硬:“认罪姿势这般敷衍,予白都愿摒弃前嫌,你倒不当回事。” 十七怔住。 顾辞急忙上前:“温公子,十七伤势未愈” 话未说完,温瑾川已瞥见地上寒光。他抬了抬下巴:“还不捡起来。” 十七恍然,忍着腰间剧痛俯身拾起短刃。 他膝行至江予白跟前,双手将利刃高举过头:“江公子,您的短刃。” 江予白轻笑。 他何尝不懂师兄用意 这一接,便是将血海深仇尽数埋葬。 院外梧桐叶落了三片。 “罢了。” 横竖今日本就是来说清的。江予白终是接过短刃,转身离去。 温瑾川望着师弟远去后,这才弯腰攥住十七胳膊。 少年跪伏的身子被一把提起,随后送至床沿。 温瑾川一句话也不说,也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十七急忙叫住。 温瑾川冷着脸转身,挑眉道:“我们还有账要算。我再给你七日时间养伤,伤好之后,再来见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木门被关上。 顾辞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温公子是不是生气了?” 十七垂头丧气道:“嗯。得挨顿打了。” 丧气是丧气,可如今因祸得福。他与江予白之间的恩怨再也不会让温瑾川为难。 而他也可以安心留在这百里山林。 顾辞闻言急忙安慰,“不会的,你伤这么重,温公子怎会罚你?” 十七苦笑,指尖紧握被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361章 最后一揍 十七几乎是在胆颤心惊中养了七天的身子。 人受伤时本就会多愁,又见不到想见的人自然会想的多。 顾辞每次进来,都能看见他对着窗外发呆,碗里的饭菜几乎没动过几口。 李医仙的药确实神奇,那些狰狞的伤口愈合得极快,才第六天,腰间的爪痕就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几道浅色的痕迹。 “你今天又没怎么吃。”顾辞把凉透的饭菜收进食盒,皱着眉头看十七,“这样下去伤怎么好?” 十七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伤已经好了。” “那不是好事吗?你应该高兴才对。”顾辞把食盒放在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十七接过,没有喝。 他垂着头,小声说道,“他说七日后再去找他。现在伤好了,他下手就不会留情了。” 十七本想着如果伤没好还能少挨点揍,可谁知李医仙的药效太强,身上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下,可有他受的了。 顾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这几日来,温公子一次也未来瞧过十七,确实不像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样子。 又这么平静的过了一日。 晨光透过木窗,十七盯着房梁上的裂纹数到第七遍。 终于听见院中响起脚步声,是顾辞来送早膳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十七立刻闭眼装睡。 “是我。”顾辞把食盒搁在桌上,嘴角带了丝笑意。“温公子待你很好,你求个情讨个巧,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十七尴尬的睁开眼,撑着床沿坐起身。 他当然知道温瑾川不会下重手,他怕的是温瑾川的生气,怕他对自己失望。 毕竟到现在,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 明明答应会避着江予白,可却还是骗了他。 “喝药。” 顾辞递来黑稠的药汁,看他皱着脸咽下才继续道:“李前辈说你再躺两天就彻底痊愈了。” 十七心不在焉的点头。 喝完药吃完早点,又躺回了床榻。 这一天,按理来说他应该去书房见温瑾川。可不知为何,十七怕得紧。 硬是一步也没敢踏出过房门。 子时梆子刚响,院门便被叩响。 十七从床榻惊坐而起,赤着脚跑去开门。月色下立着个灰衣男子,手里捧着根三尺长的藤条。 “少主让您带着这个去书房。” 男子将藤条递来,十七嘴角尴尬的扯了扯。 藤条沉甸甸的,握柄处缠着防滑的细麻绳。不太情愿的接过,刚想问那人温瑾川心情如何时,男子已然离去。 别无他法,只好垂着个脑袋去到了东侧书房。 书房窗纸处亮了一盏烛台。 十七在阶前深吸了一口气,发现雕花门虚掩着。 索性省了敲门,直接踏入。 屋内,温瑾川正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张不知是谁寄来的信封,看得入神。 听到有人踏入,温瑾川却没抬头。 十七紧张的走到案前,习惯性的跪下,藤条高举过头顶,冰凉的砖面贴着膝盖。 不等案后之人开口,十七抢先认错,只求能让某人消消气。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去见江公子,不该和他一起进深山,对不起。” 话落,认错的本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发虚。 案上更漏滴答作响,温瑾川好似没听见一般,翻开了一本书。 他不出声,十七自然也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藤条渐渐压得手腕发酸,十七盯着眼前的地板,心里想着等会该怎么求饶才能少挨几下时,书册合拢。 温瑾川看着他正前方跪得规规矩矩的十七,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无奈。 他的十七表面一副听话模样,实则什么都敢做。 让他避着师弟,转眼就出了事;不许进深山,偏要往里闯。 让他七日后来见自己,却连人影都未见着。 想来是近来对他太纵容,才养得这般胆大妄为。 “过来,”温瑾川终于开口,指尖轻叩案面。 十七晃了晃身子,膝行两步,将藤条又举高几分。 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还未消的抓痕。 本是怒气涌头的温瑾川在见到这爪痕时,才消了些许。 “我让你何时来?” “七日后的午时 ”十七声音渐弱。 “那现在是何时?” “子时。” “我等了你一天。” 十七心跳加速:“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 “你这句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温瑾川叹了口气,十七自知理亏。 他一次又一次的把温瑾川的信任抛之脑后,他这种人怎配别人对他的好 “说说,”温瑾川的声音很淡,“为什么会和江予白去深山?从你答应会避着他走后,你们见过几次?” 十七咽了口唾沫,藤条举得更高了些,手腕已经酸得发僵。 “两次。”他低声答,“第一次 是江公子来我房里,我没办法 ” “既然第一次不是你本意,”温瑾川指尖轻敲案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十七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敢吭声。 “还跟他一起进深山。”温瑾川语气渐冷,“我有没有说过,那里危险,不许你去?” 十七点头,藤条跟着轻晃。 “可你还是去了。” 冷汗顺着十七的脊背滑下。 接连三个错处,今晚怕是难熬。他咬紧牙关,声音闷而涩:“我知道错了。” 温瑾川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接过藤条。 十七肩背一绷,听见藤条被搁在案上的轻响,紧接着下颌被抬起。 温瑾川看着他:“怕我罚你?” 十七睫毛颤了颤,乖巧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做?” “ 我以为不会有事。”十七声音越来越低,“江公子说只是采药,我答应过你师父,事事顺着他,我想 ” “想什么?” “我想若能和他缓和关系,也不至于让你为难况且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事事麻烦你” 温瑾川眉头微蹙,指腹擦过他额角的薄汗:“你瞒着我,才是最大的麻烦。” 十七一怔,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温瑾川松开手,重新拿起藤条,点了点地面:“趴好。” 十七眼眶还红着,听到这两个字时明显怔住了。 他以为温瑾川已经心软,没想到还是要罚。 他不敢耽搁,急忙伏下身去,手肘撑地,额头抵着手背,腰身塌得极低。 温瑾川站起身,藤条在掌中挥了两下:“三错连犯,今日定让你记好这个教训。” 破风声骤然响起。 十七浑身一颤,五指猛地抠住地面。 第一下就抽在腿根,尖锐的疼痛炸开,他咬住嘴唇,喉间溢出闷哼。 藤条接连落下,十七的身后很快浮起道道肿痕。 他疼得发抖,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躲,只死死攥着袖口,指节发白。 一记狠抽再次落下,十七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前发黑。 “趴好。”温瑾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冰,“不然重头来。” 十七吓得一激灵,顾不得疼,慌忙重新伏低身子。藤条再次扬起,他闭紧眼,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最后几下好似用足了力道,十七终于熬不住,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藤条悬在半空,温瑾川看着十七软倒的身子,眉头微蹙。 怎么会? 七日来,他虽赌气没有去看十七,可这七日来送去的药引全是经过他之手。 按理来说,大补的汤药再加上师父的研制的药膏,身子应是好了的,可怎会熬不过五十的数目。 他立即弯腰把人抱起时,才发现十七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温瑾川脚步微顿,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回到厢房,将人小心放在榻上后才去找来了顾辞。 这才得知,七日里,十七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 每顿饭吃了几口便撤下。 闻言后,温瑾川紧了紧手心。 他居然没有看出十七的不对劲,他该看出来的 懊恼之际,听到床上的人儿闷哼一声,他立即坐过去。 只见十七紧闭眉目,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是自己听错了。 指腹抚过眼尾,十七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待第二天日落,十七终于睁开眼。 视线还未聚焦,就听见顾辞压低的嗓音:“温公子不该这样罚他他瞒着您去见江公子,是怕给您添麻烦。这些天他连饭都吃不下,您却” 十七眨了眨眼,看见温瑾川静坐在窗边茶案旁。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修长的手指搭在茶盏上,看不出情绪。 顾辞发现十七醒了,连忙端来温水:“可算醒了,还有哪里疼?” 十七摇头,视线不禁飘向窗边。 温瑾川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李前辈说你今日该换药了。” 顾辞故意提高声音,余光瞥着温瑾川,“伤处若再裂开,怕是要留疤” 某人起身的声响让两人同时噤声。 温瑾川睁开眼,视线淡淡扫过来,对着顾辞说道:“你先出去。” 待房门关上,屋内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十七拽着被角,看见温瑾川走到榻前,阴影笼罩下来。 “疼么?” 十七这才感受到身后的剧痛,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摇头。 “记住这次教训了?” “记住了” 温瑾川又走近了一步,“抬头。” 十七听话抬头。 视线越过温瑾川的身子,突然僵住。 床尾的木架上,那根藤条正静静躺着,好似在挑衅着他。 温瑾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故意沉下声音:“那块板子不在,这藤条便代替它。往后再犯,我只会比今日打得更狠。” 十七喉结滚动,藏在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衣物。 藤条破空的声响还在他脑中,身后未消的肿痛火烧般提醒着他昨夜的教训。 “听清了?”温瑾川俯身,靠得十七很近。 “听清了” 十七声音发颤,却突然被捏住下巴。 温瑾川的拇指擦过他咬破的唇瓣,眸色暗了暗:“还有,若再让我发现你糟践身子” 话音未落,十七抢先出口。 “不会了” 见人如此温顺,温瑾川心中也柔了几分。他直起身,指向房中的圆木桌:“药在桌上,自己喝。” 十七鼻尖发酸,打都打了,罚都罚了。 为何不喂他喝药 当然,只是他想想罢了。 自然是不敢提这要求的。 毕竟做错事的是他自己,温瑾川罚得不冤。 温夫人听说十七伤口裂开,躺了一整天,急急忙忙赶来看望。 她推门进来时,十七正捧着药碗低头喝药,温瑾川站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温夫人快步走到桌前,心疼地看着十七,“伤口怎么会裂开?” 十七抬头看了温瑾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口啜饮着药汁,不敢说话。 这模样被温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立刻转向自家儿子,柳眉倒竖:“你是不是欺负十七了?” 温瑾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没欺负他。” “胡说!” 温夫人气得挽起袖子,“十七这孩子多乖巧,别的不说,他最是听你话,会做错什么事?我看啊,你就是故意欺负人家!” 温瑾川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 十七见状,连忙放下药碗,忍着身后的疼痛起身挡在温瑾川面前:“温夫人息怒,是十七犯了错,该罚的。您别怪他” “你瞧瞧!都把人打得下不来床了,人家还护着你!” 温夫人白了儿子一眼,顺手握住十七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不用怕他。他若真欺负你,你大胆来找我,我替你揍他!” 十七被温夫人逗得忍不住发笑。 温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的话,见十七面露疲态,便体贴地告辞离开。 临走前,她还不忘瞪了温瑾川一眼:“你给我好好照顾十七,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他” “娘,”温瑾川打断她,“我自有分寸。” 温夫人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房门关上后,十七悄悄松了口气,却见温瑾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七连忙低头。 温瑾川扬起下颚,道:“趴好,我给你上药。” 十七听话的坐回床上。 可当温瑾川拿来药箱时,却被十七扶到了地面。 温瑾川蹙眉,刚要说什么之际,十七抬手拽住他的衣领。 将温瑾川拽到了自己身前。 两人凑得很近,彼此间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整整七日没来见我昨夜刚见面便是算账” 温瑾川挑眉:“今日不做,你会受不了的。” 十七摇头:“就是要疼,我才能记住教训” “你” 十七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勾勾的吻了上去。 温瑾川的欲望被勾起,反手将人压在身下。 “你自找的。” 第361章 最后一揍 十七几乎是在胆颤心惊中养了七天的身子。 人受伤时本就会多愁,又见不到想见的人自然会想的多。 顾辞每次进来,都能看见他对着窗外发呆,碗里的饭菜几乎没动过几口。 李医仙的药确实神奇,那些狰狞的伤口愈合得极快,才第六天,腰间的爪痕就已经结痂脱落,只留下几道浅色的痕迹。 “你今天又没怎么吃。”顾辞把凉透的饭菜收进食盒,皱着眉头看十七,“这样下去伤怎么好?” 十七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伤已经好了。” “那不是好事吗?你应该高兴才对。”顾辞把食盒放在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十七接过,没有喝。 他垂着头,小声说道,“他说七日后再去找他。现在伤好了,他下手就不会留情了。” 十七本想着如果伤没好还能少挨点揍,可谁知李医仙的药效太强,身上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下,可有他受的了。 顾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这几日来,温公子一次也未来瞧过十七,确实不像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样子。 又这么平静的过了一日。 晨光透过木窗,十七盯着房梁上的裂纹数到第七遍。 终于听见院中响起脚步声,是顾辞来送早膳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十七立刻闭眼装睡。 “是我。”顾辞把食盒搁在桌上,嘴角带了丝笑意。“温公子待你很好,你求个情讨个巧,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十七尴尬的睁开眼,撑着床沿坐起身。 他当然知道温瑾川不会下重手,他怕的是温瑾川的生气,怕他对自己失望。 毕竟到现在,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 明明答应会避着江予白,可却还是骗了他。 “喝药。” 顾辞递来黑稠的药汁,看他皱着脸咽下才继续道:“李前辈说你再躺两天就彻底痊愈了。” 十七心不在焉的点头。 喝完药吃完早点,又躺回了床榻。 这一天,按理来说他应该去书房见温瑾川。可不知为何,十七怕得紧。 硬是一步也没敢踏出过房门。 子时梆子刚响,院门便被叩响。 十七从床榻惊坐而起,赤着脚跑去开门。月色下立着个灰衣男子,手里捧着根三尺长的藤条。 “少主让您带着这个去书房。” 男子将藤条递来,十七嘴角尴尬的扯了扯。 藤条沉甸甸的,握柄处缠着防滑的细麻绳。不太情愿的接过,刚想问那人温瑾川心情如何时,男子已然离去。 别无他法,只好垂着个脑袋去到了东侧书房。 书房窗纸处亮了一盏烛台。 十七在阶前深吸了一口气,发现雕花门虚掩着。 索性省了敲门,直接踏入。 屋内,温瑾川正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张不知是谁寄来的信封,看得入神。 听到有人踏入,温瑾川却没抬头。 十七紧张的走到案前,习惯性的跪下,藤条高举过头顶,冰凉的砖面贴着膝盖。 不等案后之人开口,十七抢先认错,只求能让某人消消气。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去见江公子,不该和他一起进深山,对不起。” 话落,认错的本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发虚。 案上更漏滴答作响,温瑾川好似没听见一般,翻开了一本书。 他不出声,十七自然也闭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藤条渐渐压得手腕发酸,十七盯着眼前的地板,心里想着等会该怎么求饶才能少挨几下时,书册合拢。 温瑾川看着他正前方跪得规规矩矩的十七,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无奈。 他的十七表面一副听话模样,实则什么都敢做。 让他避着师弟,转眼就出了事;不许进深山,偏要往里闯。 让他七日后来见自己,却连人影都未见着。 想来是近来对他太纵容,才养得这般胆大妄为。 “过来,”温瑾川终于开口,指尖轻叩案面。 十七晃了晃身子,膝行两步,将藤条又举高几分。 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还未消的抓痕。 本是怒气涌头的温瑾川在见到这爪痕时,才消了些许。 “我让你何时来?” “七日后的午时 ”十七声音渐弱。 “那现在是何时?” “子时。” “我等了你一天。” 十七心跳加速:“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 “你这句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温瑾川叹了口气,十七自知理亏。 他一次又一次的把温瑾川的信任抛之脑后,他这种人怎配别人对他的好 “说说,”温瑾川的声音很淡,“为什么会和江予白去深山?从你答应会避着他走后,你们见过几次?” 十七咽了口唾沫,藤条举得更高了些,手腕已经酸得发僵。 “两次。”他低声答,“第一次 是江公子来我房里,我没办法 ” “既然第一次不是你本意,”温瑾川指尖轻敲案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十七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敢吭声。 “还跟他一起进深山。”温瑾川语气渐冷,“我有没有说过,那里危险,不许你去?” 十七点头,藤条跟着轻晃。 “可你还是去了。” 冷汗顺着十七的脊背滑下。 接连三个错处,今晚怕是难熬。他咬紧牙关,声音闷而涩:“我知道错了。” 温瑾川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接过藤条。 十七肩背一绷,听见藤条被搁在案上的轻响,紧接着下颌被抬起。 温瑾川看着他:“怕我罚你?” 十七睫毛颤了颤,乖巧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做?” “ 我以为不会有事。”十七声音越来越低,“江公子说只是采药,我答应过你师父,事事顺着他,我想 ” “想什么?” “我想若能和他缓和关系,也不至于让你为难况且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事事麻烦你” 温瑾川眉头微蹙,指腹擦过他额角的薄汗:“你瞒着我,才是最大的麻烦。” 十七一怔,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温瑾川松开手,重新拿起藤条,点了点地面:“趴好。” 十七眼眶还红着,听到这两个字时明显怔住了。 他以为温瑾川已经心软,没想到还是要罚。 他不敢耽搁,急忙伏下身去,手肘撑地,额头抵着手背,腰身塌得极低。 温瑾川站起身,藤条在掌中挥了两下:“三错连犯,今日定让你记好这个教训。” 破风声骤然响起。 十七浑身一颤,五指猛地抠住地面。 第一下就抽在腿根,尖锐的疼痛炸开,他咬住嘴唇,喉间溢出闷哼。 藤条接连落下,十七的身后很快浮起道道肿痕。 他疼得发抖,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躲,只死死攥着袖口,指节发白。 一记狠抽再次落下,十七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前发黑。 “趴好。”温瑾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像冰,“不然重头来。” 十七吓得一激灵,顾不得疼,慌忙重新伏低身子。藤条再次扬起,他闭紧眼,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最后几下好似用足了力道,十七终于熬不住,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藤条悬在半空,温瑾川看着十七软倒的身子,眉头微蹙。 怎么会? 七日来,他虽赌气没有去看十七,可这七日来送去的药引全是经过他之手。 按理来说,大补的汤药再加上师父的研制的药膏,身子应是好了的,可怎会熬不过五十的数目。 他立即弯腰把人抱起时,才发现十七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温瑾川脚步微顿,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回到厢房,将人小心放在榻上后才去找来了顾辞。 这才得知,七日里,十七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 每顿饭吃了几口便撤下。 闻言后,温瑾川紧了紧手心。 他居然没有看出十七的不对劲,他该看出来的 懊恼之际,听到床上的人儿闷哼一声,他立即坐过去。 只见十七紧闭眉目,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是自己听错了。 指腹抚过眼尾,十七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待第二天日落,十七终于睁开眼。 视线还未聚焦,就听见顾辞压低的嗓音:“温公子不该这样罚他他瞒着您去见江公子,是怕给您添麻烦。这些天他连饭都吃不下,您却” 十七眨了眨眼,看见温瑾川静坐在窗边茶案旁。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修长的手指搭在茶盏上,看不出情绪。 顾辞发现十七醒了,连忙端来温水:“可算醒了,还有哪里疼?” 十七摇头,视线不禁飘向窗边。 温瑾川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李前辈说你今日该换药了。” 顾辞故意提高声音,余光瞥着温瑾川,“伤处若再裂开,怕是要留疤” 某人起身的声响让两人同时噤声。 温瑾川睁开眼,视线淡淡扫过来,对着顾辞说道:“你先出去。” 待房门关上,屋内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十七拽着被角,看见温瑾川走到榻前,阴影笼罩下来。 “疼么?” 十七这才感受到身后的剧痛,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摇头。 “记住这次教训了?” “记住了” 温瑾川又走近了一步,“抬头。” 十七听话抬头。 视线越过温瑾川的身子,突然僵住。 床尾的木架上,那根藤条正静静躺着,好似在挑衅着他。 温瑾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故意沉下声音:“那块板子不在,这藤条便代替它。往后再犯,我只会比今日打得更狠。” 十七喉结滚动,藏在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衣物。 藤条破空的声响还在他脑中,身后未消的肿痛火烧般提醒着他昨夜的教训。 “听清了?”温瑾川俯身,靠得十七很近。 “听清了” 十七声音发颤,却突然被捏住下巴。 温瑾川的拇指擦过他咬破的唇瓣,眸色暗了暗:“还有,若再让我发现你糟践身子” 话音未落,十七抢先出口。 “不会了” 见人如此温顺,温瑾川心中也柔了几分。他直起身,指向房中的圆木桌:“药在桌上,自己喝。” 十七鼻尖发酸,打都打了,罚都罚了。 为何不喂他喝药 当然,只是他想想罢了。 自然是不敢提这要求的。 毕竟做错事的是他自己,温瑾川罚得不冤。 温夫人听说十七伤口裂开,躺了一整天,急急忙忙赶来看望。 她推门进来时,十七正捧着药碗低头喝药,温瑾川站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温夫人快步走到桌前,心疼地看着十七,“伤口怎么会裂开?” 十七抬头看了温瑾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口啜饮着药汁,不敢说话。 这模样被温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立刻转向自家儿子,柳眉倒竖:“你是不是欺负十七了?” 温瑾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没欺负他。” “胡说!” 温夫人气得挽起袖子,“十七这孩子多乖巧,别的不说,他最是听你话,会做错什么事?我看啊,你就是故意欺负人家!” 温瑾川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 十七见状,连忙放下药碗,忍着身后的疼痛起身挡在温瑾川面前:“温夫人息怒,是十七犯了错,该罚的。您别怪他” “你瞧瞧!都把人打得下不来床了,人家还护着你!” 温夫人白了儿子一眼,顺手握住十七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不用怕他。他若真欺负你,你大胆来找我,我替你揍他!” 十七被温夫人逗得忍不住发笑。 温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的话,见十七面露疲态,便体贴地告辞离开。 临走前,她还不忘瞪了温瑾川一眼:“你给我好好照顾十七,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他” “娘,”温瑾川打断她,“我自有分寸。” 温夫人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房门关上后,十七悄悄松了口气,却见温瑾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七连忙低头。 温瑾川扬起下颚,道:“趴好,我给你上药。” 十七听话的坐回床上。 可当温瑾川拿来药箱时,却被十七扶到了地面。 温瑾川蹙眉,刚要说什么之际,十七抬手拽住他的衣领。 将温瑾川拽到了自己身前。 两人凑得很近,彼此间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整整七日没来见我昨夜刚见面便是算账” 温瑾川挑眉:“今日不做,你会受不了的。” 十七摇头:“就是要疼,我才能记住教训” “你” 十七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勾勾的吻了上去。 温瑾川的欲望被勾起,反手将人压在身下。 “你自找的。” 第362章 沈怀卿来咯 天色微亮,温瑾川刚一动身,身旁的十七便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身后的剧痛便猛地袭来,疼得他指尖一颤,又跌了回去。 昨夜挨的五十藤条未消,加上温瑾川后来折腾得凶,此刻他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伏在榻上轻喘。 温瑾川侧眸看他,见他疼得紧,伸手在十七腰间轻揉,蹙眉叹了一声:“说了你受不了 ” 十七抿唇不敢吭声,心里直呼你若下手轻点,我也不至于疼成这样。 温瑾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热才稍稍放心,起身道:“趴好,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便披衣下榻,心里想着幸好是在山林,师父的药应有尽有,否则照十七这身子,怕是经不起几次折腾。 而他双脚刚触地,便听十七急忙道了句:“等等” 床上人忍着身后火辣的痛感,闭眼用内力调息后迅速撑起身子,指尖抢先一步摸到了床尾叠放整齐的外衫。 自己都未来得及穿衣的十七却将温瑾川要穿的外衫展开,移步至身后。 温瑾川眉头皱了又皱,没作声,只微微抬臂方便他动作。 每日的更衣都是十七完成。 温瑾川说过很多次不用他做这些,可十七却日日坚持。 后来便也随他了。 如今挨了一顿打又加上一晚的折腾,明明动都不能动了,却不惜耗费内力也要起身下床,只为给他 更衣。 床边站立之人无奈摇头,内心轻叹:温瑾川啊温瑾川,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这辈子才能遇到十七? 不过啊 他真的挺享受的 十七跪在榻边替他系腰带时,呼吸放得极轻。 直到俯身去拿靴,才被温瑾川突然捏住下巴,拇指蹭过他的唇角:“这么乖顺?” 十七疑惑的看向他,每日不都是这样吗?“一直都听话的” 温瑾川摇头:“是打怕了?” 这话一出,十七顿时觉得身后伤处突突地跳着疼。 本来就是用内力支撑,被他这么一提,总感觉自己立即要倒下。 “嗯” 随意应了一声后,低头为温瑾川穿靴,而后又整理了下衣摆,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每回挨完打都这般听话,可惜” 全黑的靴面突然抵住他膝盖,温瑾川俯身:“过不了三日,你便又要故态复萌。” “不会了” 十七不敢再耽搁,整理好衣摆后。强撑着直起腰,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回榻上。 温瑾川扯过锦被将他裹紧,掌心贴在他后腰缓缓渡入内力:“疼成这样还逞强。” 温热的内力舒缓了身后火辣的疼痛,十七紧绷的身子终于松了松。 他悄悄抬眼,正对上温瑾川深邃的目光,连忙又垂下眼帘。 “今日不许下榻。” 温瑾川屈指弹了下他额头,“别让我发现你乱跑。 十七立刻点头:“知道了。” 温瑾川这才满意地直起身,临走前又回头瞥了眼床尾架上的藤条。 十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子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没多久,房门便被人叩响。 “十七?”顾辞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进来了。” 十七闻言,撑着床面起身半躺。 还未等他回应,顾辞已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个青瓷药瓶。 “如何了?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他说的有些难为情,毕竟伤处还是挺私密的。 十七慌忙摇头:“不用已经上过了” 顾辞走近几步,将药瓶放在床头:“也是,温公子也不会不管你。” 十七敏锐地捕捉到顾辞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忽然想起沈阁主临行前说的七日之约。 他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房门却再次被推开。 温瑾川端着漆木食盒踏进来,热气氤氲间带着米香。 顾辞下意识退后两步,让出床前位置。 “后厨早饭已经做好。”温瑾川将食盒搁在矮几上,掀盖时看了顾辞一眼,“你且去用些。” 顾辞垂首应了声是,转身时余光瞥见温瑾川执起白瓷勺,在碗沿轻刮两下,竟亲自将粥送到十七唇边。 这一眼让他不禁羡慕。 也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沈怀卿。 想起了那个吻,想起了那句:“顾辞哥还认为我对你是愧疚吗” 既然不是,为何这么久了却不见你来寻我? 我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在你身边的三年,你到底可曾正眼看过我? 十七咽下一口粥,余光瞥见门口的顾辞神情落寞。 待人离去后,十七犹豫着要不要替顾辞问问。 温瑾川见他欲言又止,舀了一勺吹了吹说道: “想问沈怀卿?” 十七点头。 “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当真?” 温瑾川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沈老夫人恢复神智那日,听闻沈家满门罹难,当夜便悬梁自尽了。” 话落,十七瞪大了眼睛,身后剧痛都顾不得了:“怎么会” “顾明昱当场呕血昏迷,现在沈宅灵堂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 温瑾川按住他发抖的手腕,无奈摇头:“他主动留下操持丧仪,说要替顾辞尽最后一份孝心。” “所以沈阁主是被这事耽搁?” “嗯。” 窗外晨鸟啁啾,衬得屋内死寂更甚。 十七突然失神,想起顾辞方才羡慕的眼神,那人还不知自己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温瑾川替他擦干嘴角的污渍,柔声道:“我本想找个时机将此事告诉他,可最近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所以,顾辞没有见到沈老夫人最后一面 想到这的十七,心都跟着揪紧。 “沈老夫人是他最敬重的人,他可能会承受不住也许不该告诉他” 温瑾川沉默了会:“他总得知道。” 午时三刻,顾辞正在后院劈柴。 不知怎的,近日来他总心神不宁。 后方枯木被踩响,他本能地回头,看见十七扶着竹竿站在三步开外。 “你不要命了?”顾辞扔下斧头去扶他。 十七借力站稳。 “我来看看你。” 顾辞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十七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见他神色不对,顾辞笑意渐渐敛去:“怎么了?” 十七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顾辞 你喜欢待在这里吗?” 顾辞一怔,随即点头:“当然。” 他语气轻松,可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 十七看着他,喉间发紧:“喜欢就好。”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最近与你相处甚少,怕你烦闷。” 顾辞望着十七苍白的脸色,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子:“你伤成这样还操心我?” 竹影吹动间,十七喉头动了动,终是哑声道:“沈老夫人殁了。” 话落的瞬间,顾辞的眸子肉眼可见的睁大。 他踉跄着后退,十七忙去搀他,却被反手攥住手腕:“什么时候的事?” “前阵子具体时日不清楚” 十七感觉掌下的手臂在发抖,“但你放心,是沈阁主亲自主操的丧仪沈老夫人已经下葬了” 话未说完,顾辞突然转身就往院外跑。 十七急追两步,身后伤处撕裂般疼起来。 眼看那道青色身影要消失在竹林尽头,他咬牙提气纵身,凌空翻到顾辞面前拦住了去路。 “让开!”顾辞眼底赤红。 十七张开双臂:“你现在回去也赶不上” “那是我祖母!”顾辞吼出声的瞬间,泪水终于砸在尘土里。他揪住十七衣襟的手慢慢滑落,“最后一面总得” “可老夫人已经入土了”十七咬牙,满是叹息。 顾辞推开十七,急切着冲向马棚。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直奔山林入口。 十七忍痛追上去,却被一阵眩晕击中。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纵身跃上最近的马背。 就在他扬鞭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凌空掠来。温瑾川一把扣住他肩臂,硬生生将人拽落马背。 十七跌进熟悉的怀里,只听见头顶炸开一声怒喝:“你多重的伤心里没数?” “顾辞会出事”十七挣扎着要起身。 温瑾川直接掐住他后颈把人按在草料堆上:“沈怀卿已到山脚,你是觉得他拦不住?” 十七瞬间僵住。 神色稍缓。 他仰头看见温瑾川紧绷的侧脸,沾着草屑的手悄悄拽住对方袖口,却被反手扣住五指。 “是我冲动了” 见人冷静下来,温瑾川这才将人打横抱起:“回房。” 刚进房间,十七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说道:“若他们二人没有撞见 ” “山脚到这只有一条路,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撞见?” “可是”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心思管别人?五十藤条都打不怕你。” 十七眉目倔得很,固执地望着窗外:“我只是觉得他现在情绪不稳定 ” 温瑾川眉头紧皱,不想再理他。 十七仰着脸:“就去看一眼” “躺着。” 见十七还要挣扎,他直接抽出腰间玉带压在榻边。“再敢乱动,我让你今晚实实在在下不了床!” 十七闻言吓得后背冒汗,连连摇头。 “我不去了” 温瑾川扯过锦被仔细裹好:“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指尖拂过十七微蹙的眉间,“放心,都会没事的。” 山道上枯叶翻飞,顾辞策马疾驰时,眼前不断浮现祖母那慈爱的面容。 喉间涌上腥甜,被他生生咽下。 拐过最后一道弯时,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烟尘中跃出一匹白马,马背上那熟悉的身影让顾辞瞳孔骤缩。 一时间,思绪乱飞。 自己所骑的那匹马也突然没了控制。 缰绳脱手的刹那,他看见沈怀卿从马背上凌空跃起,一个翻跃稳稳落在他身后。 沈怀卿双臂环过顾辞腰际,猛力勒紧缰绳。 受惊的马匹前蹄扬起,几乎立成直线。顾辞后背直勾勾的撞进背后那人的胸膛,听见耳畔传来压抑的喘息:“不要命了?” 马匹停稳的瞬间,顾辞反手攥住沈怀卿手腕。 “我祖母” 沈怀卿任他掐着,另一只手抚上他颤抖的脊背:“祖母走得很安详。” 话音未落,顾辞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去。 “顾辞!”沈怀卿慌忙将人搂住,“你若想回去,我可以带你” 怀中之人力道突然暴起,竟将他一掌推下马背。 “回哪 我没有家了 ” 顾辞抹去唇边血迹,通红的眼睛盯着摔在枯叶堆里的人。 沈怀卿见他情绪激动,想来他现在说什么顾辞都不会听。 他只好上前握住马背上人的脚踝将他拉下,顾辞刚要还手,沈怀卿扣住他后颈穴位,怀中人顿时软倒。 他松了口气抱起顾辞,正对上策马而来的温瑾川。 眼前之人勒马停在三步外,山风掀起他下摆衣袍,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相望。 “来了。”温瑾川喉结动了动。 沈怀卿抱着顾辞上前,嘴角上扬:“嗯,来了。” “你迟了很久。”温瑾川声音发紧。 “这不是有事耽搁了,怎么?怕我不来?” 温瑾川轻笑:“是啊。怕你不来。”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 山风袭来,恍惚间又回到幼时。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了会,温瑾川扫过沈怀卿怀中昏睡的顾辞说道:“先回庄里,我让人收拾间厢房。” 沈怀卿将顾辞往怀里带了带:“不用,带我去他房间就好。” 温瑾川引着人穿过山林入口。 推开木门时,沈怀卿脚步微顿。 窗前小几上摆着半盏冷茶,床榻边整整齐齐叠着件洗白的旧衣。 “他每日都这样?”沈怀卿将人轻放在榻上,眉头微蹙。 温瑾川倚着门框:“自他到这后,除了十七,他几乎不与别人交谈。” 窗外忽有山雀惊飞,沈怀卿解大氅的手顿了顿。 他俯身替顾辞掖好被角,柔声道:“他日后可以和我说话了。” 第362章 沈怀卿来咯 天色微亮,温瑾川刚一动身,身旁的十七便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身后的剧痛便猛地袭来,疼得他指尖一颤,又跌了回去。 昨夜挨的五十藤条未消,加上温瑾川后来折腾得凶,此刻他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伏在榻上轻喘。 温瑾川侧眸看他,见他疼得紧,伸手在十七腰间轻揉,蹙眉叹了一声:“说了你受不了 ” 十七抿唇不敢吭声,心里直呼你若下手轻点,我也不至于疼成这样。 温瑾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热才稍稍放心,起身道:“趴好,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便披衣下榻,心里想着幸好是在山林,师父的药应有尽有,否则照十七这身子,怕是经不起几次折腾。 而他双脚刚触地,便听十七急忙道了句:“等等” 床上人忍着身后火辣的痛感,闭眼用内力调息后迅速撑起身子,指尖抢先一步摸到了床尾叠放整齐的外衫。 自己都未来得及穿衣的十七却将温瑾川要穿的外衫展开,移步至身后。 温瑾川眉头皱了又皱,没作声,只微微抬臂方便他动作。 每日的更衣都是十七完成。 温瑾川说过很多次不用他做这些,可十七却日日坚持。 后来便也随他了。 如今挨了一顿打又加上一晚的折腾,明明动都不能动了,却不惜耗费内力也要起身下床,只为给他 更衣。 床边站立之人无奈摇头,内心轻叹:温瑾川啊温瑾川,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这辈子才能遇到十七? 不过啊 他真的挺享受的 十七跪在榻边替他系腰带时,呼吸放得极轻。 直到俯身去拿靴,才被温瑾川突然捏住下巴,拇指蹭过他的唇角:“这么乖顺?” 十七疑惑的看向他,每日不都是这样吗?“一直都听话的” 温瑾川摇头:“是打怕了?” 这话一出,十七顿时觉得身后伤处突突地跳着疼。 本来就是用内力支撑,被他这么一提,总感觉自己立即要倒下。 “嗯” 随意应了一声后,低头为温瑾川穿靴,而后又整理了下衣摆,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每回挨完打都这般听话,可惜” 全黑的靴面突然抵住他膝盖,温瑾川俯身:“过不了三日,你便又要故态复萌。” “不会了” 十七不敢再耽搁,整理好衣摆后。强撑着直起腰,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回榻上。 温瑾川扯过锦被将他裹紧,掌心贴在他后腰缓缓渡入内力:“疼成这样还逞强。” 温热的内力舒缓了身后火辣的疼痛,十七紧绷的身子终于松了松。 他悄悄抬眼,正对上温瑾川深邃的目光,连忙又垂下眼帘。 “今日不许下榻。” 温瑾川屈指弹了下他额头,“别让我发现你乱跑。 十七立刻点头:“知道了。” 温瑾川这才满意地直起身,临走前又回头瞥了眼床尾架上的藤条。 十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子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没多久,房门便被人叩响。 “十七?”顾辞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进来了。” 十七闻言,撑着床面起身半躺。 还未等他回应,顾辞已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个青瓷药瓶。 “如何了?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他说的有些难为情,毕竟伤处还是挺私密的。 十七慌忙摇头:“不用已经上过了” 顾辞走近几步,将药瓶放在床头:“也是,温公子也不会不管你。” 十七敏锐地捕捉到顾辞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忽然想起沈阁主临行前说的七日之约。 他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房门却再次被推开。 温瑾川端着漆木食盒踏进来,热气氤氲间带着米香。 顾辞下意识退后两步,让出床前位置。 “后厨早饭已经做好。”温瑾川将食盒搁在矮几上,掀盖时看了顾辞一眼,“你且去用些。” 顾辞垂首应了声是,转身时余光瞥见温瑾川执起白瓷勺,在碗沿轻刮两下,竟亲自将粥送到十七唇边。 这一眼让他不禁羡慕。 也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沈怀卿。 想起了那个吻,想起了那句:“顾辞哥还认为我对你是愧疚吗” 既然不是,为何这么久了却不见你来寻我? 我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在你身边的三年,你到底可曾正眼看过我? 十七咽下一口粥,余光瞥见门口的顾辞神情落寞。 待人离去后,十七犹豫着要不要替顾辞问问。 温瑾川见他欲言又止,舀了一勺吹了吹说道: “想问沈怀卿?” 十七点头。 “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当真?” 温瑾川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沈老夫人恢复神智那日,听闻沈家满门罹难,当夜便悬梁自尽了。” 话落,十七瞪大了眼睛,身后剧痛都顾不得了:“怎么会” “顾明昱当场呕血昏迷,现在沈宅灵堂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 温瑾川按住他发抖的手腕,无奈摇头:“他主动留下操持丧仪,说要替顾辞尽最后一份孝心。” “所以沈阁主是被这事耽搁?” “嗯。” 窗外晨鸟啁啾,衬得屋内死寂更甚。 十七突然失神,想起顾辞方才羡慕的眼神,那人还不知自己的亲人又少了一个。 温瑾川替他擦干嘴角的污渍,柔声道:“我本想找个时机将此事告诉他,可最近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所以,顾辞没有见到沈老夫人最后一面 想到这的十七,心都跟着揪紧。 “沈老夫人是他最敬重的人,他可能会承受不住也许不该告诉他” 温瑾川沉默了会:“他总得知道。” 午时三刻,顾辞正在后院劈柴。 不知怎的,近日来他总心神不宁。 后方枯木被踩响,他本能地回头,看见十七扶着竹竿站在三步开外。 “你不要命了?”顾辞扔下斧头去扶他。 十七借力站稳。 “我来看看你。” 顾辞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十七抿了抿唇,面露难色。 见他神色不对,顾辞笑意渐渐敛去:“怎么了?” 十七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顾辞 你喜欢待在这里吗?” 顾辞一怔,随即点头:“当然。” 他语气轻松,可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 十七看着他,喉间发紧:“喜欢就好。”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最近与你相处甚少,怕你烦闷。” 顾辞望着十七苍白的脸色,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子:“你伤成这样还操心我?” 竹影吹动间,十七喉头动了动,终是哑声道:“沈老夫人殁了。” 话落的瞬间,顾辞的眸子肉眼可见的睁大。 他踉跄着后退,十七忙去搀他,却被反手攥住手腕:“什么时候的事?” “前阵子具体时日不清楚” 十七感觉掌下的手臂在发抖,“但你放心,是沈阁主亲自主操的丧仪沈老夫人已经下葬了” 话未说完,顾辞突然转身就往院外跑。 十七急追两步,身后伤处撕裂般疼起来。 眼看那道青色身影要消失在竹林尽头,他咬牙提气纵身,凌空翻到顾辞面前拦住了去路。 “让开!”顾辞眼底赤红。 十七张开双臂:“你现在回去也赶不上” “那是我祖母!”顾辞吼出声的瞬间,泪水终于砸在尘土里。他揪住十七衣襟的手慢慢滑落,“最后一面总得” “可老夫人已经入土了”十七咬牙,满是叹息。 顾辞推开十七,急切着冲向马棚。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直奔山林入口。 十七忍痛追上去,却被一阵眩晕击中。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纵身跃上最近的马背。 就在他扬鞭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凌空掠来。温瑾川一把扣住他肩臂,硬生生将人拽落马背。 十七跌进熟悉的怀里,只听见头顶炸开一声怒喝:“你多重的伤心里没数?” “顾辞会出事”十七挣扎着要起身。 温瑾川直接掐住他后颈把人按在草料堆上:“沈怀卿已到山脚,你是觉得他拦不住?” 十七瞬间僵住。 神色稍缓。 他仰头看见温瑾川紧绷的侧脸,沾着草屑的手悄悄拽住对方袖口,却被反手扣住五指。 “是我冲动了” 见人冷静下来,温瑾川这才将人打横抱起:“回房。” 刚进房间,十七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说道:“若他们二人没有撞见 ” “山脚到这只有一条路,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撞见?” “可是”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心思管别人?五十藤条都打不怕你。” 十七眉目倔得很,固执地望着窗外:“我只是觉得他现在情绪不稳定 ” 温瑾川眉头紧皱,不想再理他。 十七仰着脸:“就去看一眼” “躺着。” 见十七还要挣扎,他直接抽出腰间玉带压在榻边。“再敢乱动,我让你今晚实实在在下不了床!” 十七闻言吓得后背冒汗,连连摇头。 “我不去了” 温瑾川扯过锦被仔细裹好:“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指尖拂过十七微蹙的眉间,“放心,都会没事的。” 山道上枯叶翻飞,顾辞策马疾驰时,眼前不断浮现祖母那慈爱的面容。 喉间涌上腥甜,被他生生咽下。 拐过最后一道弯时,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烟尘中跃出一匹白马,马背上那熟悉的身影让顾辞瞳孔骤缩。 一时间,思绪乱飞。 自己所骑的那匹马也突然没了控制。 缰绳脱手的刹那,他看见沈怀卿从马背上凌空跃起,一个翻跃稳稳落在他身后。 沈怀卿双臂环过顾辞腰际,猛力勒紧缰绳。 受惊的马匹前蹄扬起,几乎立成直线。顾辞后背直勾勾的撞进背后那人的胸膛,听见耳畔传来压抑的喘息:“不要命了?” 马匹停稳的瞬间,顾辞反手攥住沈怀卿手腕。 “我祖母” 沈怀卿任他掐着,另一只手抚上他颤抖的脊背:“祖母走得很安详。” 话音未落,顾辞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前栽去。 “顾辞!”沈怀卿慌忙将人搂住,“你若想回去,我可以带你” 怀中之人力道突然暴起,竟将他一掌推下马背。 “回哪 我没有家了 ” 顾辞抹去唇边血迹,通红的眼睛盯着摔在枯叶堆里的人。 沈怀卿见他情绪激动,想来他现在说什么顾辞都不会听。 他只好上前握住马背上人的脚踝将他拉下,顾辞刚要还手,沈怀卿扣住他后颈穴位,怀中人顿时软倒。 他松了口气抱起顾辞,正对上策马而来的温瑾川。 眼前之人勒马停在三步外,山风掀起他下摆衣袍,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相望。 “来了。”温瑾川喉结动了动。 沈怀卿抱着顾辞上前,嘴角上扬:“嗯,来了。” “你迟了很久。”温瑾川声音发紧。 “这不是有事耽搁了,怎么?怕我不来?” 温瑾川轻笑:“是啊。怕你不来。”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 山风袭来,恍惚间又回到幼时。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了会,温瑾川扫过沈怀卿怀中昏睡的顾辞说道:“先回庄里,我让人收拾间厢房。” 沈怀卿将顾辞往怀里带了带:“不用,带我去他房间就好。” 温瑾川引着人穿过山林入口。 推开木门时,沈怀卿脚步微顿。 窗前小几上摆着半盏冷茶,床榻边整整齐齐叠着件洗白的旧衣。 “他每日都这样?”沈怀卿将人轻放在榻上,眉头微蹙。 温瑾川倚着门框:“自他到这后,除了十七,他几乎不与别人交谈。” 窗外忽有山雀惊飞,沈怀卿解大氅的手顿了顿。 他俯身替顾辞掖好被角,柔声道:“他日后可以和我说话了。” 第363章 沈怀卿下厨 温瑾川回到房中时,正瞧见十七支着身子往窗外张望,听到推门声立刻转过头来。 “顾辞回来了。”他走到榻边,指尖拂过床上人额前碎发,“沈怀卿带回来的。” “沈阁主总算来了 ” “这下放心了?” 十七下意识点头,但又想起在千面阁时,沈怀卿那般对顾辞,转眼间改为摇头。 温瑾川瞬间被他这模样逗笑:“有他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十七不以为意道:“就是他在我才不放心,他之前那么对顾辞 ” “你也说那是之前。”温瑾川坐下,下巴上挑。十七立即明白,翻身趴在了床面。 长衫被褪下,露出了大片红肿的伤处。温瑾川从腰侧掏出瓷瓶,指尖沾了药膏开始上药。 “我之前对你也不怎么样,你不也是原谅我了?” 十七身子一僵,立刻摇头:“不是。”他声音闷在枕头里,“是我做了一件又一件的错事 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温瑾川的手顿住,半晌,他才低叹一声:“十七,你不用总是把自己低人一等。” “我没有,”十七侧过脸,声音很轻,“只是对你。” “就是因为是我,你可以不用这样。” 十七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说,自己明白你的意思。 可他的身份,以及二十年来的经历让他对他除了卑躬屈膝外,很难做到以平等的姿态相处。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温瑾川会觉得他不知好歹。 于是他大着胆子回道:“你喜欢。” 温瑾川挑眉:“什么?” 十七咬牙,有一种豁出去之感:“你喜欢不平等时的我,你喜欢我的听话不是吗?” 话落,温瑾川的眸子暗了又暗。 十七见状,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手中的瓷瓶被收回,哐当一声被搁置在床尾。 十七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地提好衣衫,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跪在了他面前。 这一跪,让温瑾川的眸子更深了几分。 他俯身捏住十七的下巴,冷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的恭顺。比起这些,我更爱看你这样跪在我面前。” 十七喉结滚动着咽下惊惶。 “但你要清楚,就算你不是这副模样,我照样会爱你。若你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往后我便只用主仆之礼待你。我不介意让你重温旧梦。” “不”十七抓住他衣摆的手抖得厉害。 在轮回殿的那些日子,光是回忆就让他喉头泛腥。 望月山庄二十年他能忍受,可他受不了一日温瑾川如此对他。 “我错了,那只是玩笑话” “这样有趣的玩笑,不如我们天天开?” 十七这次是真被吓到了,比起以往的惩罚,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最让他害怕。 “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还跪着做什么?” 十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眼眶泛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地看向温瑾川。 温瑾川收回手,转身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十七立即跟过去,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过来坐下。” 温瑾川淡淡地开口。 十七愣了一下,才走到对面。 后方接触到冷冰冰的凳椅时,疼的他一个激灵。 两人皆沉默了好一会,随着温瑾川的叹气这才打破寂静。 扶额道:“这下好了,话也不敢跟我说了。” 语气终究回到了往日般的柔和,十七委屈道:“你方才那样子,我怎敢说话 ” “我若不那样,你可记得住?” “你怎么知道我记不住” 见十七顶嘴,温瑾川笑了。“除了你的听话,你这偶尔跟我呛的样子我也喜欢。” 话落,十七尴尬的垂头。 温瑾川继续说道:“这些话我说过很多遍,今日便是最后一次。十七,我不会无缘无故罚你,但你却总是无缘无故跪我。” “我罚你,是因为你犯错。可你跪我,却总是因为怕我。” 十七指尖蜷缩,试图解释:“是习惯。” 望月山庄二十年,他几乎日日跪宁夫人,跪宁庄主,跪淮茹。 一旦坏了规矩便是刑罚上身,他真的只是习惯而已 “习惯可以改。”温瑾川神色平静,看向十七的眼睛压迫感极大。 十七抿唇,半晌才闷闷道:“我尽量。” 温瑾川忽然伸手,指尖蹭过他微红的眼角:“不是尽量,是必须。” “你若真觉得亏欠我,”温瑾川收回手,唇角微勾,“不如想想怎么还。” 十七嘴角抽搐,人都是他的了还要怎么还 见他发呆,等不到回应的温瑾川只好起身:“好好休息,过会儿可以看看顾辞。” 十七忙点头:“我知道了。” 温瑾川离开后,十七在桌前呆坐了片刻。窗外传来几声鸟鸣,他这才回过神。 —— 另一边厢房内,顾辞猛地睁开眼。 他一把掀开锦被就要下榻,却被守在床边的沈怀卿按住肩膀。 “让开我要回去” 沈怀卿轻哼:“刚还说自己没有家了,顾辞哥这是要回哪去?” “你 ” “沈老夫人已经下葬,你大哥也离开永安城了。” 顾辞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怀卿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可我怕你承受不住!” “滚!”顾辞挥手打落那封信,纸张飘落在脚榻边,他背过身去。 沈怀卿静立片刻,弯腰拾起信笺放在枕边。想来现在说再多也无用,只好顺着他:“等你冷静些” “不需要,你走。” 沈怀卿无奈看了他一眼,转身退出房间:“我就在门外。” 在即将关门的瞬间,顾辞阴阳怪气了一句:“怎能让主人守在门外,这不合规矩。” 闻言,沈怀卿搭在门框上的手骤然收紧,转身时眉头已经蹙起:“分别几日,顾辞哥嘴上的功夫想来见长。” “怎么会,属下不过说的实话。” 沈怀卿不恼,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嗯 我这个当主人的没什么兴致,但就喜欢替自己的奴隶守门,怎么,你有意见?” 顾辞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冷笑一声:“不敢。” 沈怀卿盯着他的背影,眸色渐深,最终只是轻轻合上门。 门外,他靠墙而立,嘴角上扬。 他看着眼前的景色,以及他所站之地,忽而有些感慨。 他终于来了。 终于见到了顾辞。 十七到时,正看见沈怀卿闲靠在木门旁。他连忙抱拳行礼:“沈阁主。” 沈怀卿轻笑摇头:“哪还是什么阁主,唤我名字就好。” 十七摇头,认真道:“礼不可废,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沈阁主不必介怀。” 沈怀卿挑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温瑾川教你的?” 十七耳尖微热,低声道:“是十七自己觉得 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温瑾川虽总是在他耳边说,不必守这些破烂规矩。 可他一旦犯错,温瑾川几乎每次都可以让他疼上好几天。 所以这些话他只能听听就好了,万不可当真。 一但真失了规矩,指不定被罚得多狠。 沈怀卿轻嗤一声,懒洋洋地抱臂:“行,随你。” 他侧身让开半步,“顾辞在里面,不过这会儿脾气大得很,你确定要进去?” 十七犹豫一瞬,还是点头。 “也是,想来现在除了你谁都劝不了他。”说完他拿出一张信封递给十七:“替我给他。” 十七推开门,屋内光线昏暗。顾辞抱膝坐在床角,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台。 “顾辞”十七低声唤道。 顾辞眼睫微动,却未转头。 十七走近,在床沿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只有一株枯树。 “沈阁主说 你大哥离城前留了信。” 顾辞毫无神色:“看了又如何?” 十七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饴糖,递过去:“甜的。” 顾辞怔住,随后发笑。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难道就不能吃吗?” 顾辞盯着那块糖,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他剥开糖纸,甜意在舌尖化开。 甜的发腻。 十七轻声:“你现在这样 不好出门。” 顾辞扯了扯嘴角,“我什么样我自己清楚。” “沈阁主说,等你冷静些,会带你回去祭拜沈老夫人。” “呵,”顾辞冷笑,“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现在装什么好人?” “他或许 是怕你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我祖母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十七抿唇,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等他发泄。 良久,顾辞颓然靠回床头。 他低声道:“十七 你让我自己待会 ” 十七轻轻点头,将信放在枕边,起身退出房间。 门外,沈怀卿仍倚墙而立,见他出来便问:“如何?” 十七摇头:“不好。” 沈怀卿蹙眉:“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整个人消瘦许多。” 沈怀卿沉默,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十七看了他一眼,试探道:“沈阁主在这守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 做些别的?” “别的?” “比如,亲自下厨给顾辞送些饭菜?” 沈怀卿挑眉,难得露出一丝窘迫:“下厨 我不会。” 十七见状有戏:“若沈阁主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很了解顾辞。 那人虽嘴上强硬,可心里却将沈怀卿装了个满满当当。 如果他知道沈怀卿亲自为他下厨,一定会高兴。 沈怀卿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轻笑:“行,那就有劳了。” 后厨里,沈怀卿盯着案板上的青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握刀的手活像是在持剑。 十七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出声指了指他的手:“沈阁主,菜刀不是那样拿的。拇指要扣在刀背这里,不然容易切到手。” 沈怀卿啧了一声,调整了姿势,刀刃落在菜叶上却歪歪斜斜,切出来的菜段粗细不一。 从他拿起菜刀开始,眉头就没松过。 显然没想过下厨比杀人还难。 “要不我来切?” “不必。”沈怀卿冷脸,他还就不信了。 十七看着那些被剁得七零八落的黄瓜,不由得想起在七镜楼的日子。 那时温瑾川总嫌他做的菜不合口味,逼着他一遍遍重做。 有一日被来反折腾了七次,直到双手被油烫得通红才放了他。 “盐放多少?”沈怀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半勺就够了。” 沈怀卿舀了盐,却因为手抖撒了大半在锅外。他不满皱眉,又去舀第二勺。 “沈阁主”十七急忙拦住他,“太多了,菜会咸的。” 沈怀卿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锁:“麻烦。” 十七无奈接过盐勺,忽而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 沈怀卿面露难色,终于让步:“你手艺很好。” 十七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哪是什么手艺好,分明是被温瑾川逼出来的。 那些日子里,不知挨了多少冷眼,手上烫出了多少水泡,才练就这一身厨艺。 “火太大了。”十七瞥见锅底发红,连忙提醒。 沈怀卿手忙脚乱地去调试柴火,却不小心碰翻了油罐,金黄的油液洒了一灶台。 他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 “没关系。”十七迅速拿起抹布擦拭,“第一次下厨都这样。” 两人沉默着继续做饭。 十七教得仔细,沈怀卿听得也很认真。 饭菜终于做好,十七帮着将几样小菜摆进托盘。 沈怀卿盯着那盘炒得发黑的青菜,脸上窘迫越来越深:“当真能吃?” 十七抿唇忍笑:“他会喜欢的。” 正说着,厨房门被推开。 温瑾川冷着脸走进来:“我寻你半天,有人说你们来这儿了。” 十七立即放下碗筷,垂头道:“对不起,我这就回房躺着。” 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温瑾川一把拽住抵在门框上。 沈怀卿识趣地端起托盘:“不打扰你们。”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温瑾川方才见到了沈怀卿沾了面粉的脸颊,指尖蹭过十七鼻尖问道:“该不会是他亲手做的?” “嗯”十七声音闷闷的,眼神里好像带着一丝羡慕 温瑾川忽然笑了:“怎么,想吃我做的?” 十七眼睛倏地亮起,又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说出那个想字。 灶膛里未熄的火星噼啪炸响,映得他耳尖通红。 第363章 沈怀卿下厨 温瑾川回到房中时,正瞧见十七支着身子往窗外张望,听到推门声立刻转过头来。 “顾辞回来了。”他走到榻边,指尖拂过床上人额前碎发,“沈怀卿带回来的。” “沈阁主总算来了 ” “这下放心了?” 十七下意识点头,但又想起在千面阁时,沈怀卿那般对顾辞,转眼间改为摇头。 温瑾川瞬间被他这模样逗笑:“有他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十七不以为意道:“就是他在我才不放心,他之前那么对顾辞 ” “你也说那是之前。”温瑾川坐下,下巴上挑。十七立即明白,翻身趴在了床面。 长衫被褪下,露出了大片红肿的伤处。温瑾川从腰侧掏出瓷瓶,指尖沾了药膏开始上药。 “我之前对你也不怎么样,你不也是原谅我了?” 十七身子一僵,立刻摇头:“不是。”他声音闷在枕头里,“是我做了一件又一件的错事 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温瑾川的手顿住,半晌,他才低叹一声:“十七,你不用总是把自己低人一等。” “我没有,”十七侧过脸,声音很轻,“只是对你。” “就是因为是我,你可以不用这样。” 十七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说,自己明白你的意思。 可他的身份,以及二十年来的经历让他对他除了卑躬屈膝外,很难做到以平等的姿态相处。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温瑾川会觉得他不知好歹。 于是他大着胆子回道:“你喜欢。” 温瑾川挑眉:“什么?” 十七咬牙,有一种豁出去之感:“你喜欢不平等时的我,你喜欢我的听话不是吗?” 话落,温瑾川的眸子暗了又暗。 十七见状,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手中的瓷瓶被收回,哐当一声被搁置在床尾。 十七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地提好衣衫,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跪在了他面前。 这一跪,让温瑾川的眸子更深了几分。 他俯身捏住十七的下巴,冷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的恭顺。比起这些,我更爱看你这样跪在我面前。” 十七喉结滚动着咽下惊惶。 “但你要清楚,就算你不是这副模样,我照样会爱你。若你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往后我便只用主仆之礼待你。我不介意让你重温旧梦。” “不”十七抓住他衣摆的手抖得厉害。 在轮回殿的那些日子,光是回忆就让他喉头泛腥。 望月山庄二十年他能忍受,可他受不了一日温瑾川如此对他。 “我错了,那只是玩笑话” “这样有趣的玩笑,不如我们天天开?” 十七这次是真被吓到了,比起以往的惩罚,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最让他害怕。 “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还跪着做什么?” 十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眼眶泛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地看向温瑾川。 温瑾川收回手,转身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十七立即跟过去,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过来坐下。” 温瑾川淡淡地开口。 十七愣了一下,才走到对面。 后方接触到冷冰冰的凳椅时,疼的他一个激灵。 两人皆沉默了好一会,随着温瑾川的叹气这才打破寂静。 扶额道:“这下好了,话也不敢跟我说了。” 语气终究回到了往日般的柔和,十七委屈道:“你方才那样子,我怎敢说话 ” “我若不那样,你可记得住?” “你怎么知道我记不住” 见十七顶嘴,温瑾川笑了。“除了你的听话,你这偶尔跟我呛的样子我也喜欢。” 话落,十七尴尬的垂头。 温瑾川继续说道:“这些话我说过很多遍,今日便是最后一次。十七,我不会无缘无故罚你,但你却总是无缘无故跪我。” “我罚你,是因为你犯错。可你跪我,却总是因为怕我。” 十七指尖蜷缩,试图解释:“是习惯。” 望月山庄二十年,他几乎日日跪宁夫人,跪宁庄主,跪淮茹。 一旦坏了规矩便是刑罚上身,他真的只是习惯而已 “习惯可以改。”温瑾川神色平静,看向十七的眼睛压迫感极大。 十七抿唇,半晌才闷闷道:“我尽量。” 温瑾川忽然伸手,指尖蹭过他微红的眼角:“不是尽量,是必须。” “你若真觉得亏欠我,”温瑾川收回手,唇角微勾,“不如想想怎么还。” 十七嘴角抽搐,人都是他的了还要怎么还 见他发呆,等不到回应的温瑾川只好起身:“好好休息,过会儿可以看看顾辞。” 十七忙点头:“我知道了。” 温瑾川离开后,十七在桌前呆坐了片刻。窗外传来几声鸟鸣,他这才回过神。 —— 另一边厢房内,顾辞猛地睁开眼。 他一把掀开锦被就要下榻,却被守在床边的沈怀卿按住肩膀。 “让开我要回去” 沈怀卿轻哼:“刚还说自己没有家了,顾辞哥这是要回哪去?” “你 ” “沈老夫人已经下葬,你大哥也离开永安城了。” 顾辞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怀卿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可我怕你承受不住!” “滚!”顾辞挥手打落那封信,纸张飘落在脚榻边,他背过身去。 沈怀卿静立片刻,弯腰拾起信笺放在枕边。想来现在说再多也无用,只好顺着他:“等你冷静些” “不需要,你走。” 沈怀卿无奈看了他一眼,转身退出房间:“我就在门外。” 在即将关门的瞬间,顾辞阴阳怪气了一句:“怎能让主人守在门外,这不合规矩。” 闻言,沈怀卿搭在门框上的手骤然收紧,转身时眉头已经蹙起:“分别几日,顾辞哥嘴上的功夫想来见长。” “怎么会,属下不过说的实话。” 沈怀卿不恼,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嗯 我这个当主人的没什么兴致,但就喜欢替自己的奴隶守门,怎么,你有意见?” 顾辞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冷笑一声:“不敢。” 沈怀卿盯着他的背影,眸色渐深,最终只是轻轻合上门。 门外,他靠墙而立,嘴角上扬。 他看着眼前的景色,以及他所站之地,忽而有些感慨。 他终于来了。 终于见到了顾辞。 十七到时,正看见沈怀卿闲靠在木门旁。他连忙抱拳行礼:“沈阁主。” 沈怀卿轻笑摇头:“哪还是什么阁主,唤我名字就好。” 十七摇头,认真道:“礼不可废,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沈阁主不必介怀。” 沈怀卿挑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温瑾川教你的?” 十七耳尖微热,低声道:“是十七自己觉得 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温瑾川虽总是在他耳边说,不必守这些破烂规矩。 可他一旦犯错,温瑾川几乎每次都可以让他疼上好几天。 所以这些话他只能听听就好了,万不可当真。 一但真失了规矩,指不定被罚得多狠。 沈怀卿轻嗤一声,懒洋洋地抱臂:“行,随你。” 他侧身让开半步,“顾辞在里面,不过这会儿脾气大得很,你确定要进去?” 十七犹豫一瞬,还是点头。 “也是,想来现在除了你谁都劝不了他。”说完他拿出一张信封递给十七:“替我给他。” 十七推开门,屋内光线昏暗。顾辞抱膝坐在床角,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台。 “顾辞”十七低声唤道。 顾辞眼睫微动,却未转头。 十七走近,在床沿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只有一株枯树。 “沈阁主说 你大哥离城前留了信。” 顾辞毫无神色:“看了又如何?” 十七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饴糖,递过去:“甜的。” 顾辞怔住,随后发笑。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难道就不能吃吗?” 顾辞盯着那块糖,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他剥开糖纸,甜意在舌尖化开。 甜的发腻。 十七轻声:“你现在这样 不好出门。” 顾辞扯了扯嘴角,“我什么样我自己清楚。” “沈阁主说,等你冷静些,会带你回去祭拜沈老夫人。” “呵,”顾辞冷笑,“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现在装什么好人?” “他或许 是怕你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我祖母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十七抿唇,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等他发泄。 良久,顾辞颓然靠回床头。 他低声道:“十七 你让我自己待会 ” 十七轻轻点头,将信放在枕边,起身退出房间。 门外,沈怀卿仍倚墙而立,见他出来便问:“如何?” 十七摇头:“不好。” 沈怀卿蹙眉:“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整个人消瘦许多。” 沈怀卿沉默,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十七看了他一眼,试探道:“沈阁主在这守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 做些别的?” “别的?” “比如,亲自下厨给顾辞送些饭菜?” 沈怀卿挑眉,难得露出一丝窘迫:“下厨 我不会。” 十七见状有戏:“若沈阁主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很了解顾辞。 那人虽嘴上强硬,可心里却将沈怀卿装了个满满当当。 如果他知道沈怀卿亲自为他下厨,一定会高兴。 沈怀卿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轻笑:“行,那就有劳了。” 后厨里,沈怀卿盯着案板上的青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握刀的手活像是在持剑。 十七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出声指了指他的手:“沈阁主,菜刀不是那样拿的。拇指要扣在刀背这里,不然容易切到手。” 沈怀卿啧了一声,调整了姿势,刀刃落在菜叶上却歪歪斜斜,切出来的菜段粗细不一。 从他拿起菜刀开始,眉头就没松过。 显然没想过下厨比杀人还难。 “要不我来切?” “不必。”沈怀卿冷脸,他还就不信了。 十七看着那些被剁得七零八落的黄瓜,不由得想起在七镜楼的日子。 那时温瑾川总嫌他做的菜不合口味,逼着他一遍遍重做。 有一日被来反折腾了七次,直到双手被油烫得通红才放了他。 “盐放多少?”沈怀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半勺就够了。” 沈怀卿舀了盐,却因为手抖撒了大半在锅外。他不满皱眉,又去舀第二勺。 “沈阁主”十七急忙拦住他,“太多了,菜会咸的。” 沈怀卿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锁:“麻烦。” 十七无奈接过盐勺,忽而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 沈怀卿面露难色,终于让步:“你手艺很好。” 十七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哪是什么手艺好,分明是被温瑾川逼出来的。 那些日子里,不知挨了多少冷眼,手上烫出了多少水泡,才练就这一身厨艺。 “火太大了。”十七瞥见锅底发红,连忙提醒。 沈怀卿手忙脚乱地去调试柴火,却不小心碰翻了油罐,金黄的油液洒了一灶台。 他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 “没关系。”十七迅速拿起抹布擦拭,“第一次下厨都这样。” 两人沉默着继续做饭。 十七教得仔细,沈怀卿听得也很认真。 饭菜终于做好,十七帮着将几样小菜摆进托盘。 沈怀卿盯着那盘炒得发黑的青菜,脸上窘迫越来越深:“当真能吃?” 十七抿唇忍笑:“他会喜欢的。” 正说着,厨房门被推开。 温瑾川冷着脸走进来:“我寻你半天,有人说你们来这儿了。” 十七立即放下碗筷,垂头道:“对不起,我这就回房躺着。” 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温瑾川一把拽住抵在门框上。 沈怀卿识趣地端起托盘:“不打扰你们。”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温瑾川方才见到了沈怀卿沾了面粉的脸颊,指尖蹭过十七鼻尖问道:“该不会是他亲手做的?” “嗯”十七声音闷闷的,眼神里好像带着一丝羡慕 温瑾川忽然笑了:“怎么,想吃我做的?” 十七眼睛倏地亮起,又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说出那个想字。 灶膛里未熄的火星噼啪炸响,映得他耳尖通红。 第364章 ‘还行\\\’ 沈怀卿端着托盘在顾辞房门外驻足,有些不自信的看着手中的菜肴。 停了一会后才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仍蜷在床角,听见动静连头都没抬。 “滚出去。” 沈怀卿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矮几上:“吃点东西。” 顾辞冷笑:“主人亲自送饭,属下可担待不起。” 沈怀卿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掀开碗盖。 青菜炒得发蔫,蛋花汤里飘着几片焦黑的葱花,卖相实在惨不忍睹。 “我做的,好歹尝一口。” 闻言,顾辞终于抬头,视线落在那盘黑乎乎的菜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怀卿拿起筷子递过去:“尝尝。” 顾辞盯着他沾了面粉的袖口和侧脸的一抹灶灰,忽然一把打翻托盘。 瓷碗砸在地上碎裂,汤汁溅了满地。 “你 ” “主人做这些,不是折我的寿吗?” 沈怀卿看着满地狼藉,半晌轻叹一声:“你总要吃些东西。” 顾辞别过脸去,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沈怀卿眉头挑了挑,忽而想起在千面阁时,他便经常打翻顾辞端来的东西。 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收拾干净,最后双手高举跪到自己满意为止。 为何那时他没有瞧出此人的心意? 叹了口气后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明明可以避过那些锋利的尖口,明明可以分毫不伤的收拾干净。 可沈怀卿却是有意一般掌心紧握,尖口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一滴一滴洒在砖面。 他垂着眼,余光却瞥向床榻。 顾辞好似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身形微僵的看了过来,却硬是没动。 “你别弄了” “无妨。”沈怀卿轻声道,将染血的瓷片重新拢了拢,“我再去盛一碗。” 他起身时晃了晃,血珠滴落衣摆。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又戛然而止。 沈怀卿唇角极轻地弯了弯,推门而出。 沈怀卿离开后,屋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顾辞盯着紧闭的房门,指节攥得发白,半晌才从枕下摸出一封信。 信封早已被压得发皱,他深吸一口气,拆开。 这才发现里面有三张信纸。 最上面那张的字迹太过熟悉,是大哥的手笔。 信上所写,沈老夫人自顾家村归来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药石无医。 顾明昱本想告知于他,可知顾辞既已决心离开,若知晓此事,定会留下 顾辞看到这时眼眶已经变为通红。 ‘这些年你在顾家、在千面阁,从未快活过。大哥不该再以孝道捆你。 祖母去时很安详,沈怀卿原要写信给你,是我拦下了。后事亦是他一手操办,未敢有半分怠慢。 二弟,别再回永安城了。 你该为自己活一次。’ 信纸在指尖发颤,顾辞盯着最后一行字,眼前渐渐模糊。 他猛地闭眼,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第二张是沈昀的,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犹豫,通篇都是愧疚之词。 顾辞轻叹。 可当他抽出第三张纸时,整个人僵在原地,那竟是母亲的笔迹。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 母亲比他先离城,可这封信却在他手中那般真实。 辞儿,见字如晤。 娘已平安离城,如今暂居一处僻静村落,日子虽清贫,却也自在。 只是夜深人静时,总想起你幼时伏在案前习字的模样,那时你尚不及桌高,却字字工整。 娘每每看着,心中既欣慰又酸涩,我儿聪慧坚韧,却偏偏生在顾家,背负太多。 如今你既已离开永安城,便莫再回头。 顾庆海脏事做尽,顾家的灭亡是上天注定,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娘只愿你余生平安喜乐,莫再为往事所困。 若得闲时,可修书一封,告知近况,娘虽远行千里,亦能安心。 待安定后,娘会托人送信于你,若机缘得当,或可重逢。 望我儿珍重,莫念。 三张信纸读完,床上的人好似陷入一片恍惚。对于周遭的处境他浑然不觉。 沈怀卿端着新盛的饭菜进来时,屋内静得出奇。 他目光扫过床角,顾辞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手中攥着几张信纸,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连他进来都未察觉。 “顾辞?” 没有回应。 他眉头微蹙,放下托盘走近两步,声音提高些许:“顾辞?”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魂魄已散,只剩一具空壳。 沈怀卿心头蓦地一紧,几步跨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指尖刚触到皮肤,顾辞突然浑身一颤,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待看清眼前人后,眼眶瞬间通红。 下一秒,他猛地抓住沈怀卿的衣袖,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哽咽,随即嘶哑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压抑统统倾泻而出。 他死死攥着沈怀卿的袖子,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沈怀卿怔了一瞬,一同哽咽着将他揽入怀中,任由他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襟。 “哭,我在。” 顾辞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也不知哭了多久 神智恢复时他下意识的将身前人推开。 沈怀卿故作不满:“顾辞哥这是用完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本是正常不过的话可从沈怀卿嘴里出来,就显得那般不正经。 床上之人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情绪,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这信 你怎么得来的?” 沈怀卿挑眉道:“你母亲离开千面阁那天,我问了她的去处。”他顿了顿,“那时我便想着,若你日后想见她,我总得知道去哪儿寻。” “你和她分别时并不愉快,我怕你心里有执念,所以处理完你祖母的后事,我先去见了她。” 沈怀卿抬眼,对上顾辞的视线,“我告诉她,你已经离开永安城,过得很好。” 顾辞呼吸一滞。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写了这封信。” 沈怀卿伸手,指腹擦过顾辞眼尾,“她说,若你愿意,随时可以去找她。” 顾辞别过脸,胸口起伏了几下:“多谢。” 沈怀卿低笑:“谢什么?” 顾辞没答,只是攥着信纸的手慢慢松开,褶皱的纸张在膝上铺平。 他盯着母亲的字迹,低声道:“我以为不会再和她有交集了” 屋内一时安静,良久,顾辞深吸一口气,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他抬眼看向沈怀卿,忽然正色道:“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怀卿眉头突皱:“什么意思?” 顾辞低声:“你替我处理祖母后事,帮我要来这封信,还专程来这儿找我。”停顿之际,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做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沈怀卿一怔,随即眼底腾起怒意。 他猛地扣住顾辞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顾辞被他攥得生疼。 沈怀卿逼近一步,几乎是咬着牙道:“从前是我混账,让你受尽委屈 如今我做这些,不过是不过是盼着,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想和你在一起,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顾辞指尖微颤,胸中暗潮翻涌,却又在转瞬间归于沉寂。 他冷声道:“你觉得来得及?现在说这话来得及?” “至少不晚。” “不晚?”顾辞忽然笑了,“那什么才叫晚?等我死了,等我烂在土里了,你再来同我说这些?” 沈怀卿胸口一窒,伸手想去碰他,却被顾辞侧身避开。 他嗓音发紧:“顾辞哥 ” “够了沈怀卿,有些事不是一句后悔就能抹平的。” 沈怀卿哽住,落寞的垂了垂眼。 不过就这么一瞬,他又重新亮起。 反正他人也已到这,顾辞也在。他有的是时间挽回,不急于一时。 沉默地转身,从桌上端来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递到顾辞面前:“吃点东西。” 顾辞蹙眉看着他,就在他抬手前,沈怀卿却先一步开口:“你打翻一次,我就重做一次,直到你吃为止。” 顾辞的手悬在半空。 沈怀卿没应声,只是将粥碗又往前递了递,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撞见沈怀卿指缝中残留的血渍,终是抬手接过,却并未动勺,只是垂眸盯着碗里晃动的米粒。 “疯子。” 沈怀卿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轻轻说了一句:“我乐意。” “你的手” 沈怀卿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伤。” 他往前凑了凑,“我就知道顾辞哥还是在意我的。” 顾辞不适的皱眉,这人为何可以这般没脸没皮 他自认为态度摆得很果断,可好像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无奈下,拿起勺子搅了搅粥,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沈怀卿见他咽下一口,突然紧张起来。 “味道如何?好不好吃?” 顾辞刚咽下第一口,咸涩的味道便在舌尖炸开,激得他喉头一紧。 他下意识想吐出来,可抬眼便撞上沈怀卿期待的视线,那双往日总是带着厌恶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忐忑。 顾辞顿了顿,硬是将那口粥咽了下去。 “还行。” 沈怀卿眼睛倏地亮了,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真的?” 他倾身凑近,“我这么有天赋?” 顾辞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低头又舀了一勺。 沈怀卿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顾辞哥该不会是骗我的?” 顾辞动作一顿,“我哪敢骗你。” 沈怀卿眉头上挑,这般不对付的语气他自然不满。 可又不敢与他争执,只好压下心头的不悦继续嬉皮笑脸道:“既然好吃,那我日后天天做给你吃。” 顾辞扯了扯嘴角,让他日日吃这么咸的皱,还是算了。 “主人亲自下厨,我可消受不起。” 沈怀卿见顾辞手里的碗见了底,伸手便去夺。碗沿刚离了指尖,他整个人已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蹭上顾辞的耳垂。 “顾辞哥哥,”他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蛊惑,“我不喜欢你唤我这个。叫我名字。” 顾辞偏头避开他的气息,冷笑一声:“主人莫不是忘了?我唤您主人,是您亲自教的。” 他指尖抵住沈怀卿逼近的胸膛,“一旦叫错,就得自罚。那阵子,我这张脸就没好过,您是忘了吗?” 沈怀卿身形骤然僵住。 顾辞趁机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背对着沈怀卿整理衣襟:“需要我帮主人回忆么?” “别说了!”沈怀卿突然暴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床柱上。 他呼吸粗重,眼底那抹悔恨都快溢出来:“我那时 ” “那时怎样?您想说那时的我来千面阁目的不纯,所以才那么对我吗?” “ ” “我没想到,你从来没相信过我。” 沈怀卿胸口剧烈起伏,攥着顾辞的手腕愈发收紧,却又在看到他蹙眉的瞬间猛地松开。 他后退两步,最终只是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离去,房门被摔得震天响。 顾辞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远,终是松了口气。 沈怀卿几乎是带着发泄的心情推开了温瑾川的房间门。 屋内交叠的身影骤然分开,十七迅速退后两步,整理衣衫。 温瑾川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散开的衣领,挑眉看向门口:“发什么疯?” 沈怀卿冷着脸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知道还不走?” 茶水灌进喉咙,沈怀卿重重搁下杯子:“你以为我想来?这不是没地方去了。” 温瑾川突然笑出声:“哟,是谁信誓旦旦说不用准备房间的?怎么,被顾辞赶出来了?” 话落,沈怀卿脸色更黑了。 十七默默往门口挪了几步,刚想出去的他好似想起什么,面向沈怀卿说道:“沈阁主折辱顾辞三年,如今不过是受了点气便怒不可遏,若他将这三年来的委屈与您清算,您该如何?” 闻言,沈怀卿泄了气。 “沈阁主若是没耐心便早日放弃,便再给他希望了。” 说完,十七冷眼离开。 第364章 ‘还行\\\’ 沈怀卿端着托盘在顾辞房门外驻足,有些不自信的看着手中的菜肴。 停了一会后才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仍蜷在床角,听见动静连头都没抬。 “滚出去。” 沈怀卿脚步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矮几上:“吃点东西。” 顾辞冷笑:“主人亲自送饭,属下可担待不起。” 沈怀卿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掀开碗盖。 青菜炒得发蔫,蛋花汤里飘着几片焦黑的葱花,卖相实在惨不忍睹。 “我做的,好歹尝一口。” 闻言,顾辞终于抬头,视线落在那盘黑乎乎的菜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沈怀卿拿起筷子递过去:“尝尝。” 顾辞盯着他沾了面粉的袖口和侧脸的一抹灶灰,忽然一把打翻托盘。 瓷碗砸在地上碎裂,汤汁溅了满地。 “你 ” “主人做这些,不是折我的寿吗?” 沈怀卿看着满地狼藉,半晌轻叹一声:“你总要吃些东西。” 顾辞别过脸去,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沈怀卿眉头挑了挑,忽而想起在千面阁时,他便经常打翻顾辞端来的东西。 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收拾干净,最后双手高举跪到自己满意为止。 为何那时他没有瞧出此人的心意? 叹了口气后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明明可以避过那些锋利的尖口,明明可以分毫不伤的收拾干净。 可沈怀卿却是有意一般掌心紧握,尖口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一滴一滴洒在砖面。 他垂着眼,余光却瞥向床榻。 顾辞好似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身形微僵的看了过来,却硬是没动。 “你别弄了” “无妨。”沈怀卿轻声道,将染血的瓷片重新拢了拢,“我再去盛一碗。” 他起身时晃了晃,血珠滴落衣摆。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又戛然而止。 沈怀卿唇角极轻地弯了弯,推门而出。 沈怀卿离开后,屋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顾辞盯着紧闭的房门,指节攥得发白,半晌才从枕下摸出一封信。 信封早已被压得发皱,他深吸一口气,拆开。 这才发现里面有三张信纸。 最上面那张的字迹太过熟悉,是大哥的手笔。 信上所写,沈老夫人自顾家村归来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药石无医。 顾明昱本想告知于他,可知顾辞既已决心离开,若知晓此事,定会留下 顾辞看到这时眼眶已经变为通红。 ‘这些年你在顾家、在千面阁,从未快活过。大哥不该再以孝道捆你。 祖母去时很安详,沈怀卿原要写信给你,是我拦下了。后事亦是他一手操办,未敢有半分怠慢。 二弟,别再回永安城了。 你该为自己活一次。’ 信纸在指尖发颤,顾辞盯着最后一行字,眼前渐渐模糊。 他猛地闭眼,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第二张是沈昀的,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犹豫,通篇都是愧疚之词。 顾辞轻叹。 可当他抽出第三张纸时,整个人僵在原地,那竟是母亲的笔迹。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 母亲比他先离城,可这封信却在他手中那般真实。 辞儿,见字如晤。 娘已平安离城,如今暂居一处僻静村落,日子虽清贫,却也自在。 只是夜深人静时,总想起你幼时伏在案前习字的模样,那时你尚不及桌高,却字字工整。 娘每每看着,心中既欣慰又酸涩,我儿聪慧坚韧,却偏偏生在顾家,背负太多。 如今你既已离开永安城,便莫再回头。 顾庆海脏事做尽,顾家的灭亡是上天注定,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娘只愿你余生平安喜乐,莫再为往事所困。 若得闲时,可修书一封,告知近况,娘虽远行千里,亦能安心。 待安定后,娘会托人送信于你,若机缘得当,或可重逢。 望我儿珍重,莫念。 三张信纸读完,床上的人好似陷入一片恍惚。对于周遭的处境他浑然不觉。 沈怀卿端着新盛的饭菜进来时,屋内静得出奇。 他目光扫过床角,顾辞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手中攥着几张信纸,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连他进来都未察觉。 “顾辞?” 没有回应。 他眉头微蹙,放下托盘走近两步,声音提高些许:“顾辞?”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仿佛魂魄已散,只剩一具空壳。 沈怀卿心头蓦地一紧,几步跨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指尖刚触到皮肤,顾辞突然浑身一颤,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待看清眼前人后,眼眶瞬间通红。 下一秒,他猛地抓住沈怀卿的衣袖,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哽咽,随即嘶哑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压抑统统倾泻而出。 他死死攥着沈怀卿的袖子,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沈怀卿怔了一瞬,一同哽咽着将他揽入怀中,任由他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襟。 “哭,我在。” 顾辞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也不知哭了多久 神智恢复时他下意识的将身前人推开。 沈怀卿故作不满:“顾辞哥这是用完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本是正常不过的话可从沈怀卿嘴里出来,就显得那般不正经。 床上之人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情绪,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这信 你怎么得来的?” 沈怀卿挑眉道:“你母亲离开千面阁那天,我问了她的去处。”他顿了顿,“那时我便想着,若你日后想见她,我总得知道去哪儿寻。” “你和她分别时并不愉快,我怕你心里有执念,所以处理完你祖母的后事,我先去见了她。” 沈怀卿抬眼,对上顾辞的视线,“我告诉她,你已经离开永安城,过得很好。” 顾辞呼吸一滞。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写了这封信。” 沈怀卿伸手,指腹擦过顾辞眼尾,“她说,若你愿意,随时可以去找她。” 顾辞别过脸,胸口起伏了几下:“多谢。” 沈怀卿低笑:“谢什么?” 顾辞没答,只是攥着信纸的手慢慢松开,褶皱的纸张在膝上铺平。 他盯着母亲的字迹,低声道:“我以为不会再和她有交集了” 屋内一时安静,良久,顾辞深吸一口气,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他抬眼看向沈怀卿,忽然正色道:“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怀卿眉头突皱:“什么意思?” 顾辞低声:“你替我处理祖母后事,帮我要来这封信,还专程来这儿找我。”停顿之际,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做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沈怀卿一怔,随即眼底腾起怒意。 他猛地扣住顾辞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顾辞被他攥得生疼。 沈怀卿逼近一步,几乎是咬着牙道:“从前是我混账,让你受尽委屈 如今我做这些,不过是不过是盼着,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想和你在一起,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顾辞指尖微颤,胸中暗潮翻涌,却又在转瞬间归于沉寂。 他冷声道:“你觉得来得及?现在说这话来得及?” “至少不晚。” “不晚?”顾辞忽然笑了,“那什么才叫晚?等我死了,等我烂在土里了,你再来同我说这些?” 沈怀卿胸口一窒,伸手想去碰他,却被顾辞侧身避开。 他嗓音发紧:“顾辞哥 ” “够了沈怀卿,有些事不是一句后悔就能抹平的。” 沈怀卿哽住,落寞的垂了垂眼。 不过就这么一瞬,他又重新亮起。 反正他人也已到这,顾辞也在。他有的是时间挽回,不急于一时。 沉默地转身,从桌上端来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递到顾辞面前:“吃点东西。” 顾辞蹙眉看着他,就在他抬手前,沈怀卿却先一步开口:“你打翻一次,我就重做一次,直到你吃为止。” 顾辞的手悬在半空。 沈怀卿没应声,只是将粥碗又往前递了递,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撞见沈怀卿指缝中残留的血渍,终是抬手接过,却并未动勺,只是垂眸盯着碗里晃动的米粒。 “疯子。” 沈怀卿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轻轻说了一句:“我乐意。” “你的手” 沈怀卿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伤。” 他往前凑了凑,“我就知道顾辞哥还是在意我的。” 顾辞不适的皱眉,这人为何可以这般没脸没皮 他自认为态度摆得很果断,可好像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无奈下,拿起勺子搅了搅粥,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沈怀卿见他咽下一口,突然紧张起来。 “味道如何?好不好吃?” 顾辞刚咽下第一口,咸涩的味道便在舌尖炸开,激得他喉头一紧。 他下意识想吐出来,可抬眼便撞上沈怀卿期待的视线,那双往日总是带着厌恶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忐忑。 顾辞顿了顿,硬是将那口粥咽了下去。 “还行。” 沈怀卿眼睛倏地亮了,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真的?” 他倾身凑近,“我这么有天赋?” 顾辞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低头又舀了一勺。 沈怀卿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顾辞哥该不会是骗我的?” 顾辞动作一顿,“我哪敢骗你。” 沈怀卿眉头上挑,这般不对付的语气他自然不满。 可又不敢与他争执,只好压下心头的不悦继续嬉皮笑脸道:“既然好吃,那我日后天天做给你吃。” 顾辞扯了扯嘴角,让他日日吃这么咸的皱,还是算了。 “主人亲自下厨,我可消受不起。” 沈怀卿见顾辞手里的碗见了底,伸手便去夺。碗沿刚离了指尖,他整个人已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蹭上顾辞的耳垂。 “顾辞哥哥,”他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蛊惑,“我不喜欢你唤我这个。叫我名字。” 顾辞偏头避开他的气息,冷笑一声:“主人莫不是忘了?我唤您主人,是您亲自教的。” 他指尖抵住沈怀卿逼近的胸膛,“一旦叫错,就得自罚。那阵子,我这张脸就没好过,您是忘了吗?” 沈怀卿身形骤然僵住。 顾辞趁机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他背对着沈怀卿整理衣襟:“需要我帮主人回忆么?” “别说了!”沈怀卿突然暴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床柱上。 他呼吸粗重,眼底那抹悔恨都快溢出来:“我那时 ” “那时怎样?您想说那时的我来千面阁目的不纯,所以才那么对我吗?” “ ” “我没想到,你从来没相信过我。” 沈怀卿胸口剧烈起伏,攥着顾辞的手腕愈发收紧,却又在看到他蹙眉的瞬间猛地松开。 他后退两步,最终只是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离去,房门被摔得震天响。 顾辞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远,终是松了口气。 沈怀卿几乎是带着发泄的心情推开了温瑾川的房间门。 屋内交叠的身影骤然分开,十七迅速退后两步,整理衣衫。 温瑾川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散开的衣领,挑眉看向门口:“发什么疯?” 沈怀卿冷着脸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知道还不走?” 茶水灌进喉咙,沈怀卿重重搁下杯子:“你以为我想来?这不是没地方去了。” 温瑾川突然笑出声:“哟,是谁信誓旦旦说不用准备房间的?怎么,被顾辞赶出来了?” 话落,沈怀卿脸色更黑了。 十七默默往门口挪了几步,刚想出去的他好似想起什么,面向沈怀卿说道:“沈阁主折辱顾辞三年,如今不过是受了点气便怒不可遏,若他将这三年来的委屈与您清算,您该如何?” 闻言,沈怀卿泄了气。 “沈阁主若是没耐心便早日放弃,便再给他希望了。” 说完,十七冷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