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狠又疯,撩翻佛子,入主中宫!》 第1章 重生,一招双杀! “别愣着呀丫头,快吃肉,吃了这顿肉,你就不再是穷猎户家的女儿,而是尊贵的侯府千金了。” “吃吃,全是你的,你放心大胆的吃,你爹以后都不会再打你了。” “虽说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我们始终是希望你能有好日子过的呀。” “丫头快吃,这可是我们这辈子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李铁牛和方翠花一人一句,情深意切,声泪俱下,只差没搂住谢瑶华嚎啕大哭了。 谢瑶华嘴角微扯,心里只有杀意。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李家夫妻的鬼话感动,从而忘了这对夫妻是豺狼的事实,被他们的哄骗着喝了被加入蒙汗药的汤。 在她人事不省之后,李家夫妻让村中地痞刘大柱进了她的房,等到谢家的人来时,她已经被折腾坏了。 她跟永宁侯府骨肉离散十六年,本来就还没建立起任何感情联系,这丑事一出,侯府瞬间就不想要她了,但官家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便只能捏着鼻子将她带回洛京。 然而,她的生父生母嫌她脏拒绝来相见,转头对着假千金谢明珠却是千娇百宠,她的两个亲哥骂她做了丑事怎么还有脸活着,骂她怎么不去死,转头却对谢明珠各种温柔呵护。 侯府上下将她视为污点,府里只要长了张嘴的都可以骂她几句,府里的小厮、马夫都敢半夜爬她的房。 她在侯府没有生路,只能逃出去,然而老天不长眼,离开侯府之后她又一脚踩进了更深的泥淖,被迫做起了死士,刀口舔血的生活过了十年,在一次刺杀任务失败后惨遭灭口。 而夺了她的身份,占了她人生的假千金谢明珠,却踩着她的尸骨,嫁给太子,成为皇后,成为大兴最尊贵的女人。 谢瑶华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让她重生,但她既然重生了,她就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时也要将上辈子加害过她的人,通通弄死! 这时候,方翠花的声音传来:“丫头你怎么不吃?是现在就开始嫌弃我和你爹了吗?” 谢瑶华缓缓抬头:“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今晚饭菜这么丰盛,要是没有酒就太遗憾了。” 李铁牛是个酒鬼,一听到‘酒’字口水就来了。 谢瑶华也没等他表态就先起身:“阿爹,我去给你打酒,阿娘,你再炒碟花生,一会我们一家人好好喝一杯,等我在永宁侯府站稳了脚跟,就把二老接过去洛京养老。” 李铁牛擦了下嘴角,连忙摸出三十个铜板递过去:“难得你这么孝顺,那我和你娘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看着谢瑶华出了院门,方翠花立即打了一下丈夫:“作死啊,怎么一下就给她三十文?你不会真的等着那丫头回永宁侯府之后把我们接去享福?” “我是贪喝,但我又不傻。” 李铁牛白了妻子一眼,“她要是在永宁侯府站稳脚跟,侯府还有明珠什么事?今晚过后,她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三十文,就当是她的买命钱了。” 方翠花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养出感情来,舍不得了呢……行了,一会你少喝两口,别误了明珠交待的事!” “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刘大柱那边你都说好了?他不会反悔?” “能做侯府的女婿,刘大柱那是祖坟冒青烟,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反悔?再说他就是反悔,这不还有你吗?” 李铁牛嘿嘿笑,那最好刘大柱反悔,这侯府女婿,他也想做啊! 谢瑶华用三十文打了两角酒,她捧着酒角在村里绕了一圈才回去。 方翠花已经炒完花生,李铁牛吃得满屋子酥香,看着谢瑶华的眼神直白而放肆。 要不是不想在细节上出岔子,谢瑶华这会已经拧断李铁牛的头了! 忍住恶心,谢瑶华倒了满满两碗酒,端起来说:“这一杯酒,我敬你们,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 夫妻俩对视一眼,仰头把酒喝光。 谢瑶华又把碗满上:“往后阿爹阿娘就有两个女儿孝顺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再喝一碗!” “等到了洛京,阿爹阿娘就能跟洛京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一样,穿绫罗绸缎,住大宅子,出入坐轿子坐马车,有无数的丫环婆子使唤!” 又喝一碗。 “听说明珠小姐人如其名,是洛京的一颗明珠,谢家是照着皇后的规格来培养的她,哪天要是明珠小姐做了皇后,阿爹你就是国丈,皇帝见了你都得对你恭恭敬敬!阿娘你和太后娘娘一样,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在谢瑶华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之中,李家夫妻很快失了防备心,不一会就把整整两角酒给喝进了肚子。 李铁牛已经趴在饭桌不动了,方翠花勉强还能保持清醒,但浑身怎么也使不上劲。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瞪着谢瑶华,惊恐地问:“死丫头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当然是……”谢瑶华反手将李铁牛的脖子拧断,瞬间送他归了西,再笑眯眯把后半句补完,“……能让你们夫妻升天的好东西咯!” 上辈子谢瑶华做了整整十年的死士,她多的是不见血的杀人手段,生拧脖子只是其中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种,也是让人死得最快最舒服的一种。 李铁牛值得千刀万剐,但她又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个小人物身上,便只能让他这么便宜的死了。 方翠花已经吓晕过去,谢瑶华笑着多扇了两巴掌,让她晕得更彻底一些,随后便将方翠花拖到西屋的床上。 剥了她衣裳,塞住她嘴巴,绑住她四肢,拿薄被盖上,又把死掉的李铁牛塞到床底,最后她左手抄把菜刀,右手拿着砍柴刀,隐在门后静待刘大柱的到来。 天已经全黑下来,月亮还没升起,夏夜燥热,虫鸣蛙叫,十分吵耳。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样的夜晚失去了一切,而这一世,她将会在这里重启人生。 半个时辰后,月亮从云里爬出来了,李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大柱哼着曲直奔西屋:“小美人,我来咯~~” 房里很快响起恶心欲呕的动静。 谢瑶华始终面无表情,等动静响得差不多时,她闪身过去,一下拧断刘大柱的脖子,接着快速在刘大柱身上砍了十几刀,又将李铁牛的尸体拖出来砍杀。 两人身上与屋子里全是血,谢瑶华下手的时候很有技巧,她手上身上滴血不沾,她丢开两人的尸体,木着脸将房间布置成两人互砍的现场。 这事情她上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回,早就驾轻就熟,不过一会便将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 正要撤出去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梁上有人。 能在她这个顶级的死士眼皮子底下隐藏这么久,说明对方也不是善类。 此人绝不能留! 第2章 上辈子的刺杀对象 谢瑶华瞳孔一缩,下一息手中菜刀脱手而出,人也紧接着跃上去。 菜刀被对方闪过,但谢瑶华没有落空,她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用力一拽,随即就是一个致命的肘击。 肘击落空,对方虚晃一招装作攻击,闪身窜了出去,谢瑶华追出去,在院中与对方缠斗在一起。 交手几十招后,谢瑶华瞅紧对方破绽,一下掐住对方脖子,这个时候,对方的脸突然暴露到了月光之下。 谢瑶华的杀招一滞:“是你?!” 容铮将她往怀里一扣,反手往她脖子上横了一把剑:“你认识我?” 男人清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谢瑶华不禁有些恍惚。 她何止是认识他,她上辈子就是死在他手里、哦不,是死在他怀里的啊! 容铮,大兴国的大皇子殿下,也是她上辈子的刺杀对象。 她当死士十年,除了接受训练的那两年,有八年时间都跟他纠缠在一起。 她是死士里的佼佼者,容铮也武艺高强,上辈子他们交手无数次,势均力敌。 她曾将剑插到容铮肩上,也曾因为同伴的出卖被容铮生擒过。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他手上吃亏。 死士被擒,下场不是自己咬破毒包自杀而死,就是被严刑拷打中痛死,但谢瑶华是个例外。 谢瑶华被容铮关了十天,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容铮却教她认字,给她读书,给她带洛京新出的吃食、新出的小玩意,给她讲洛京近期发生了什么事,跟她讲他第一次杀人时的慌张,以及亲眼目睹陪伴他十几年的心腹兄弟在自己面前惨死时的痛苦…… 他说她“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却不许身边的人骂她半句,知道给她做饭的婆子对她恶言相向后,他甚至亲手拔下那婆子的舌头。 主上说,她和容铮是天生的仇敌,只有容铮死,她才能活,主上还说容铮惯会用这些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她也赞同,但撇去种种动机,容铮都是她上辈子漫长的二十九年生命里,唯一一个为她出过头的人。 脖子上的剑突然动了动。 剑锋冰冷的触感让谢瑶华瞬间回神:“你要杀我?” “回答我的问题,你认识我?在何时何处认识?” 月光下,他相貌清俊,眉间透着一抹慈悲,但眼底全是杀意。 谢瑶华脑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这是忍辱负重时期看谁都像是刺客的容铮,而不是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替她出气时的容铮。 上辈子他们纠缠了整整八年,他们对对方的生平了如指掌,这个时间节点,容铮应该是为追踪一批刺客而来。 谢瑶华从容不迫:“前两天,我在青亭山看到你被几个青衣人追杀。” 容铮一顿:“那条狼,是你引来的?” 谢瑶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盯着他反问:“你看到了多少?” 容铮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嘴角微扯:“全部。你要灭我的口?” “不,我没那个本事。” 嘴上说着不,动作却是半点没有迟疑,她一个矮身便从他的钳制中脱身,手中柴刀毫不犹豫往他身上砍去。 上辈子与他第一次交手,她十九岁,当时她是初生之虎,为了活命什么都豁得出去,那时容铮还在南华寺戴发修行,在洛京有“皇家圣佛子”的美称。 不知彼此的深浅之时,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直到惊动了寺中僧人才不得不暂停。 而眼下她有十年的暗杀经验,容铮手上还没沾过血杀过人,谁胜谁负似乎没什么悬念。 但让谢瑶华意外的是,容铮的招式与应对虽然没有上辈子那么决绝,但处处留有余地,十分自如,几十招过去,她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再打下去没什么意义。 谢瑶华虚晃一招退后几步。 “我知道谁要杀你。” “我不会管你的闲事。” 两人同时退开,同时开口,说完又同时挑眉看向对方。 对视几息,容铮眉间那抹慈悲淡去,换成了探究与警惕:“是谁?” “在我和方翠花平安回到永宁侯府之前,这个秘密将是我的保命符,当然,如果你愿意暗中为我保驾护航,我会再送你一个意外之喜。” “我不认为你需要我的保护。” “我总不能青天白日就杀人。” 月光之下,容铮一袭月白色长袍,清冷出尘,他的面孔被笼在阴影当中,谢瑶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几息后听到他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我是永宁侯刚出生便被调包的嫡女,李蔓草。” 这是李家夫妻替她取的名字,上辈子这个名字伴随了她整整二十四年,直到她被容铮生擒,他教她写下‘瑶华’这两个字。 他说她就如这两个字一样,是仙花,更是美玉,而绝不会是路边的野草。 “李蔓草,”容铮咀嚼,眼中情绪不明,“真正的明珠沦为野草,路边的野草捧为明珠,这永宁侯府……真有意思。” 谢瑶华笑:“以后,这永宁侯府会更有意思。”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这永宁侯府,能有多有意思。” “不会令你失望。” 谢瑶华将现场收拾了一下便进了柴房。 她钻进几捆柴火中间,自己绑好四肢,最后朝他笑了笑:“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反锁。” 看着她娴熟的打结手法,容铮目光凉了几寸:“那个女的,你为什么不顺手杀了?” “我即将回侯府与我的父母亲人一家团聚,我想,我的养母也必定想与她的亲生女儿骨肉相亲。” “谢小姐一定会‘感谢’你的贴心。” “我猜也是。”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容铮凝视她。 她很瘦,身形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脸只有他半个巴掌大,下巴尖尖的,面黄肌瘦,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也冷得吓人。 像极了那头前两天在青亭山里一口咬断那些刺客喉管的饿狼。 他随手往她嘴里塞了块毛巾,出去后立即把门反锁。 离开李家,容铮招来亲随:“沈瑜,你去查一查永宁侯府。” 第3章 你好好选,我保证不杀你 “永宁侯府有问题?” “永宁侯府有没有问题,目前还不确定,但很有意思,尤其是里头那位即将回洛京的真千金。” 容铮整个人笼罩在银色华光之下,眼神清冷,“一个从未离开过灵水村的十七岁姑娘,她的武功套路竟然跟这两年出现的那些刺客如出一辙,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瑜眸光一冷:“殿下,属下现在就将她解决掉!” “你在她手下走不过二十招,就别去自取其辱了。” 走不过二十招? 沈瑜不信,但容铮亲口所说,他不得不信。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同时看了一眼李家的方向,双双隐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天亮了。 李家门外很快传来喧哗声。 王妈妈一行人从洛京出发,没日没夜的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才到灵水村,此刻是又累又饿,原想着到李家后能立即吃上热菜热饭,没想到李家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王妈妈怒了:“不是跟李家说了我们今天早上会到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是死了吗?!” 边上的李妈妈拱火:“我看不是李家人死了,而是我们的新小姐在给我们下马威呢。” “想要逞威,也要等在侯府站稳脚跟再说。” “就是,还什么都不是呢就逞威风,简直是蠢笨如猪。” “行了,在外头管好你那张嘴,若再胡说八道给大小姐招恨,夫人和二位少爷都饶不了你!来人,到处找找看,找到人就立即返程!” 随行小厮丫环们立即发散开去寻找李家夫妻与谢瑶华,李妈妈则是直奔屋里,她先假意在东屋张望了几下便推开西屋的门。 下一息放声尖叫:“啊!杀人了!” 杀人了?! 王妈妈眼前就是一黑:“快,快报官!” “王妈妈!不能报官!万一里头的是那位新小姐呢?” “快,快看看是不是她!” “……王妈妈,不是她!” 王妈妈一屁股跌坐在地,庆幸里头的不是谢瑶华。 整个洛京,甚至官家都知道她是奉侯府之命来接真千金回京,这人要是出事了,那她也别想活了。 李妈妈也一屁股跌坐在地,想不明白里头为什么不是谢瑶华。 自家小姐明明都在信上手把手教李家夫妻怎么毁谢瑶华了,为什么躺在里头的人变成了别人? 王妈妈他们一行人进村的时候就引来了灵水村村民的围观,这会听到里头出了人命,赶紧去把村里的保正(村长)请来。 陈保正看到那满地的血就打起了摆子:“我处理不了,不如报,报官!” “报什么官?!”王妈妈大喝,“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我们侯府的千金!要是我们家小姐出了事,你们灵水村所有人都得陪葬!” 谢瑶华是侯府千金一事,前几天已经在灵水村传开,闻言陈保正连忙让人去找谢瑶华,但是全村人几乎把村子翻转都没找到。 “灵水村就这么点地,怎么会找不到?”陈保正嘀咕了一句,突然望向紧锁着门的柴房,“快,看看柴房!” 柴房门很快被砸开。 移开那几捆柴,人们一眼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连嘴巴也被死死堵住的谢瑶华。 她满脸泪水,脸上全是绝望。 得了自由便立即往西屋扑,同时一把掐向方翠花:“娘!不要碰我娘!” 谢瑶华力道很大,一下就把方翠花掐醒。 方翠花张口就骂:“李蔓草你个贱——” “是想做被迫被刘大柱侵犯而拼死反抗的受害者,还是想做与刘大柱通奸还教唆情夫与丈夫互砍的毒妇……阿娘,你好好想,好好选,我保证不杀你。” 谢瑶华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 一个“杀”字,一个拧脖子的动作,瞬间唤醒了方翠花的记忆,她骂声哽在喉咙,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昨天晚上,这死丫头就是这么捧住李铁牛的脑袋轻轻一拧,李铁牛就瞬间没了命! 她惊恐万分,声音却是没敢扬出去:“你杀了你爹!” 谢瑶华笑得纯良:“我还杀了刘大柱。那么你要告诉大家,我就是杀死他们两个的凶手吗?你要不要试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手快?” 方翠花顿时瑟缩。 目光闪烁间,她看到了满床的血,看到了李铁牛身上一个个的血洞,也看到了刘大柱恐怖的死相。 方翠花张了张嘴,哇一声哭出声来:“你别拉着我!你让我死了,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呜呜呜……” 这是选择做被迫侵犯的受害者了。 谢瑶华轻笑,声音轻而有力:“从小你就告诉我,聪明的人才会有好果子吃,我信了并且这些年一直照做,我觉得阿娘以后吃的肯定都是好果子。” 方翠花哭得更大声了。 西屋一屋子的血,还有两个死人,现场太过恐怖,谢瑶华冲进去的时候,村民们只是假意拉了拉,谁也不敢靠近,因此谢瑶华和方翠花的嘴上官司完全没人听得到。 这会听到方翠花这声凄厉的哭喊,大家也是摇头叹息,同样没敢上前。 等里头的哭声弱下去,陈保正才敢伸脖子喊:“蔓草,我让人叫了大夫,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帮你阿娘收拾一下,让她先出来。” “好!” 谢瑶华应了一声,随手扔了件衣裳给方翠花:“需要我帮你穿吗?阿娘?” “不,不用。” 方翠花一边抖一边穿,怎么也没办法把衣服套上去。 谢瑶华过去帮她,手一落到方翠花肩上,方翠花就吓得跳起来:“我一定不乱说!你不要杀我!” 谢瑶华敛起笑,扶着方翠花走出房门。 陈保正连忙奔上去:“铁牛他媳妇,铁牛和大柱他——” “刘大柱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他趁着铁牛喝睡了就闯进我家欺负我!后面铁牛听到动静醒了就跟他拼命,却被他捅死了!我也想跟他拼命,但他几个巴掌就把我扇晕过去……天杀的刘大柱,他毁了我,毁了我一家!” 方翠花哭倒在地,谢瑶华也跟着她一起抹泪,村中妇女也是唏嘘不已。 “不对!”李妈妈指着谢瑶华嚷,“那刘大柱是眼睛瞎了吗,放着她这么个年轻小娘子不要,去欺负你一个老女人?!” 第4章 第三杀! 方翠花哭声一停。 手往地上一扫,谢瑶华直接跳起来给了李妈妈两巴掌。 “我是侯府的嫡千金,是永宁侯唯一的女儿!你区区一个下人,不早晚三炷香向老天爷祈祷我不要出事,还遗憾刘大柱他没有欺负我! 全村人找了我半天才找到我,昨晚黑盯瞎火的刘大柱又怎么找得到我? 且不说我被绑了四肢塞了嘴巴没法发出声音,便是能,难道我会故意叫人招进来让他糟蹋吗?!李妈妈,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么盼着我落难? 还是说,侯府里有什么人不希望我回去?” 李妈妈是谢明珠跟前最得用的大嬷嬷,被底下的人捧惯了,哪受过这样的侮辱? 当场失了理智朝谢瑶华扑过去:“贱人我杀了你!!” 指间轻轻弹了两下,谢瑶华薅着方翠花往陈保正身后一躲,下一息李妈妈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起来,但很快就不动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她该不会是晕了?” “摔一下就晕?这侯府里的下人都是纸做的吗?这也太没用了!” 王妈妈咬牙。 李妈妈这个没用的东西! 大小姐怎么会让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跟着她出来!简直是丢尽了侯府的脸! 眼看着围观群众就要从李妈妈议论到永宁侯府,王妈妈赶紧出来收拾烂摊子。 “李妈妈并非故意对你不敬,只是她从小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养成了率性和喜欢较真的性子,平时看到有疑点和不合理的事情也总会追查到底,平时因这性子也得罪也不少人,你以后习惯了就知道了。” “李妈妈这爱较真的性子,不去大理寺查案真是可惜了。” “……你要是还没消气,那就多扇她几个巴掌,直到气消了为止,待回到洛京,我定会将她的所作所为上报给老夫人,由老夫人定夺她的生死。” “那如果我说,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消气呢?” 王妈妈一顿,谢瑶华便笑了:“王妈妈我说笑的,阿娘从小便教导我,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是不是啊阿娘?” 方翠花一脸便秘的表情,这关她什么事啊! 却不敢拆她台子:“对!做人要,要宽容,要大度。” 谢瑶华微笑:“不过王妈妈,我确实还没消气,只不过她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我要是再动手,肯定会影响老夫人对我的观感,这样,你替我随便扇她几个巴掌,这事就算翻篇了,不知王妈妈愿不愿意?” “当然。” 对谢瑶华露出个真心的笑,王妈妈便命下人去将李妈妈弄醒。 哪知道下人将人翻过来,便看到李妈妈眉心多了个血窟窿,人早就已经气绝身亡! 王妈妈脑子嗡了一声。 李妈妈自小便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现在又是大小姐谢明珠院里最得用的管事,可她现在死了,自己回去要怎么交差? 谢瑶华从方翠花身后伸出脑袋:“阿娘,她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吗?!” 方翠花知道李妈妈的死跟谢瑶华脱不了干系,但她没有证据,有证据也不敢吭声,那死丫头的手还捏着她后脖呢! 方翠花大声嚷:“不管她死不死都不关你的事!是她想杀你没杀着,自己摔跤摔着的!陈保正看到了,其他所有人也看到了!” “对,我看到了!” “我们也看到了!” 王妈妈看着李妈妈眉心还在汨汨冒血的血窟窿,整个人手脚冰凉。 李妈妈竟然就这么死了?! 隐在暗处看了许久的容铮莞尔一笑,他扭头看沈瑜:“看清楚了吗?” “两颗石子,一颗先中眉心,另一颗才是膝盖。”沈瑜木着脸,“仅仅是言语冲撞,她就直接取人性命,心真够狠的。” 关键是,明明杀了人,却扮大度说翻篇,这人不止心狠,还心黑。 容铮轻笑:“够狠够黑,才能把永宁侯府的水搅浑。” “殿下,您还是认为永宁侯府与这几年刺杀您的人有关吗?” “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瑜,她很有趣。” 有趣? 沈瑜打了个冷战。 他不觉得这位真千金有趣,他只觉得她危险,殿下要是还拿这种态度与对方应对,只怕会吃大亏。 甚至会令多年的筹划功亏一篑!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可能性发生,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将这个邪门的女子给先杀了! 沈瑜杀气一显,谢瑶华便捕捉到了,她眼尾一挑,换上更无辜的表情。 王妈妈正好抬头。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位新小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报官?”陈保正小心翼翼问。 王妈妈压下心中的怪异,迅速做出取舍:“李妈妈她不守规矩以下犯上,便是将她当场打死也使得,现在她自己摔死,已经是便宜她了。来人,将她拖出去埋了!” 李妈妈很快被拖走,院里只剩下一小滩血水。 看着王妈妈失了魂、走路同手同脚的样子,谢瑶华微微勾唇。 李妈妈是谢明珠院里的管事,更是谢明珠的狗腿,上一世对她极尽欺压,所以这一世怎么死都不足惜。 王妈妈是侯夫人的陪嫁丫环,除了帮侯夫人传些诛心之言,倒是没直接陷害过她,所以她愿意暂时留着王妈妈的命。 但要是王妈妈非要与她对着干,她也不介意顺手将之送去与李妈妈作伴! 刘大柱平时无恶不作,家里也没有别人了,没人替他收尸,陈保正直接让人将他丢到后山沟里喂狼,李铁牛也只比刘大柱多了一副薄棺,以及一个现挖的坟头。 方翠花跪在李铁牛坟前一边烧他的旧衣一边哭,谢瑶华垂眼陪着,远远看着,背影十分的孤清寂寥。 已经是下晌了,王妈妈已经冷静下来,她过去提醒谢瑶华该启程了。 谢瑶华点点头:“那么有劳王妈妈准备好路上吃的喝的和穿的,莫要委屈了我阿娘。” 王妈妈失声:“什么?!你要带她回洛京?不可以!” “王妈妈,我以为你听得出来,我刚才下的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她欺身过去,嗓音平和无波,“或许,你希望自己也像李妈妈那个没用的东西一样,摔一跤就把命永远留在这里?” 第5章 她竟然也重生了! 王妈妈浑身颤抖。 她终于知道谢瑶华身上哪里奇怪了! 一个从小被打骂着长大的村姑,她应该怯懦、不安、害怕得不敢抬头,而非这么从容,镇定,甚至是冷漠! 李妈妈向来不长脑子,摔一跤就丧命死得不冤,而自己自诩滴水不漏,竟然也跟眼睛瞎了一般,竟是半点也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脑子里出现李妈妈眉心的血洞,王妈妈只觉得自己死期已到。 “王妈妈?” 王妈妈膝盖一软直接跪下:“老奴在!” “我阿娘喜欢吃桂花糖,梨花糕等所有松软香甜的糕点,鸡腿,猪蹄也不能缺,她身体不好也不能赶路,睡觉要睡最好的客栈,对了,她喜欢聊天,接下来这一路上,你便陪她说话解闷。” 王妈妈咻地抬头,她这是逃过一劫了? 谢瑶华轻笑出声:“李妈妈的死只是意外,你不也看到了嘛?不过吓到了你,我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这样,等回了洛京,我给你赏银!” 谢瑶华并不关心王妈妈什么反应,她也不怕王妈妈把自己的异样先行写信告诉永宁侯府让永宁侯府提前想对策。 ——反正不管永宁侯府想出多高深的对策,她都会将他们一个个送上西天,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况且,她向容铮抛出的诱饵足够诱人。 容铮那么聪明,只要护她一程就能省下半年甚至更久的调查时间,而为了知道更多,为了提前打掉威胁锁定胜局,他说不定还会与她结盟。 上辈子他们是仇敌,这一世结为盟友,说不定会很有趣。 马车起行,谢瑶华撩开帘子往外看,只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头的容铮。 她遥遥地点点头,回了个微笑,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旁边的沈瑜觉得她那笑容刺眼得很,不悦地眯眼:“殿下,她说了什么?” “她说,洛京见。”容铮勾唇,转身,“走,回洛京。” “您真的信她的鬼话?” “有时候鬼话比人话更好听。” “……可我们的计划是两年后再回洛京,现在回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容铮脚步一顿,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了:“两个月后便是我母妃的忌日,柳姨的身体也扛不了那么久,沈瑜,我不想等了。” 几匹快马很快消失在山野间,行了一段,容铮勒马回头,只见灵水村的方向,升起了滚滚浓烟。 沈瑜瞪大眼:“那位真千金干的?” “假千金。” “这么笃定?” 想起谢瑶华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容铮没有回答,只浅浅勾了个唇:“让人回去瞧一眼,能救的,都顺手救一救。” “是!” …… 马车行到第五天,方翠花突然病倒了。 今日落榻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谢瑶华让王妈妈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她亲自喂方翠花吃了药,又看着她睡着了,才回自己的房间。 房里有满满一大桶刚抬上来的热水,谢瑶华婉拒了丫环的服侍,反锁房门后慢慢将身上衣物除去。 这几日虽不算很赶,但马车坐久了,身体得不到舒展也会很累,在热水里泡一泡,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懒洋洋的,舒服到了极点。 昏昏欲睡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谢瑶华嚯地睁眼,抓起袍子随手往身上一披,一个箭步冲过去,出手就是杀招。 外头响起刀剑相击的打斗声,尖叫声,哭声。 谢瑶华一只手与容铮互掐脖子,另一只手互相扣着手腕命脉。 本就是堪堪披着的袍子滑落在脚边,房间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十几息后,谢瑶华缓缓开口:“你还要看多久?” 她很瘦,身子也还没长开,皮肤泛着病态的黄白,上头遍布着鞭痕,刀痕,以及烫伤的痕迹。 触目惊心。 容铮别过脸,说了声抱歉。 谢瑶华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外头打斗声还在继续,谢瑶华将湿发随意一挽,在桌前坐下,随手倒了两杯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 容铮的情绪已经恢复,他坐下,淡淡扬眉:“自然是保驾护航。” “不如换个词,监视?” “谢姑娘可以随意解读。”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沉默着喝茶,不一会,外头的打斗声停止了,有人敲门:“殿下?” 容铮放下杯子:“进。” 沈瑜进来就看到一滩水,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待看到衣衫整齐的男女时,他悄悄松了口气。 “殿下……”沈瑜看了一眼谢瑶华,欲言又止。 谢瑶华没什么情绪:“据我所知,这个客栈至少还有五个上房空着,以二位的财力,不至于开不起另一间房。” 沈瑜嘴角直抽,这谢家小姐不仅心狠心黑,嘴还损! “沈瑜,谢姑娘知道的恐怕比你我查到的要多得多。”容铮轻咳一声,“人又全跑了?” “也不算全跑,但抓住的全是与殿下你无关的。”沈瑜冲谢瑶华努嘴,“审过了,是来杀她以及她那个养母的。” 看谢瑶华没什么反应,沈瑜又拿出几封信:“对了,我还截了几封信,谢小姐要看一下吗?” “我不认字。” 谢瑶华话音刚落,隔壁便响起了方翠花的哭声,抬头看到房外的王妈妈,她捏了捏眉头,直接去了隔壁。 方翠花受伤了,一手臂的血,她攥着谢瑶华的手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不去洛京!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一个手刀将人劈晕,谢瑶华朝目瞪口呆的丫环青叶点点头:“守着她,在回到侯府之前,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惊吓。” 踏出房门,便看到沈瑜对王妈妈亮出了容铮的身份,并提出要借谢瑶华的势结伴回洛京。 王妈妈自然没有说不的资格,只能看向谢瑶华。 谢瑶华淡淡一笑:“能与大殿下一路同行是我的荣幸,只是大殿下确定要现在就回京?” 容铮看过来:“还请谢姑娘再伸一次援手护我回京,待我平安回宫,定会向父皇禀明一切,替你请功。” 请功啊。 谢瑶华笑容真心了几分:“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十日后的傍晚,谢瑶华一行人抵达洛京。 看着高大气派的侯府门头,谢瑶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上辈子惨死的无辜魂灵已经化为恶鬼回来索命,谢家的这些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门房一见王妈妈,就赶紧往里跑:“夫人!王妈妈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与此同时,谢明珠也在睡了一个长觉后幽幽转醒。 她沉默着环视一圈后,突然哈哈大笑。 她竟然重生了! 上一世她只做了十日的皇后,假佛子容铮便篡夺了皇位,她死在了无尽的惊恐与不甘中。 如今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所有人的命运全捏在她手里,无论是谢家的真千金还是假佛子容铮,她都一个不会放过! 这一世,她不但要做皇后,她还要做女帝! 第6章 这永宁侯府,我不回也罢 唐妈妈这时笑着进来:“大小姐,夫人遣人送来了燕窝,您快趁热吃。” 谢明珠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谢家家底丰厚,给谢明珠的燕窝自然是最好的,但谢明珠上辈子做过皇后,享用过全天下最好的,眼前这碗就显得十分寡淡了。 不过无妨,她已经重生了,从现在开始筹划,她定能提前嫁入东宫,提前弄死容铮,提前当上皇后。 届时,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又会重新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供她享用。 唐妈妈拿来湿手帕给她擦拭手指,嗓音轻柔:“刚才前边闹哄哄的,奴婢让人去问了一嘴,听说好像是,那位回来了。” “哪位?” “就是在灵水村长大的那位。” 哦,李蔓草啊。 确实,她也该是时候回来送死了。 谢明珠心里轻晒,却摆出乖巧的样子:“她是谢家的嫡女,回来是应该的,唐妈妈,你约束一下院里的人,莫要让她们乱说话。” 唐妈妈是谢明珠的奶娘,从谢明珠出生第三天就陪到现在,见她这懂事自怜的样子,顿时心疼了。 谢家花费十七年,将谢明珠养得跟颗明珠一样漂亮耀眼,莫说是一般的世家大族将她列为最佳的主母人选,便是皇家,也对她十分满意。 两年前谢明珠及笄,皇后不仅派人送来了厚礼,更是让太子亲自到场祝贺。 虽说当时没说破,但满洛京都知道,她将来是要嫁入东宫,成为储君正妻的。 谢家已经有了谢明珠这么出色的女儿,还要把另一位接回来,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谢家不怕那一位回来后谢明珠身份地位尴尬,难道谢家也不怕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不满吗? 唐妈妈不理解谢家的做法,更为谢明珠不甘: “大小姐,院里的人自然不会乱说话,只不过奴婢担心,那一位毕竟是在乡下长大,若她粗鄙不堪,您的形象也会受到影响,若是那一位再多些手段与心机,大小姐您在府中的地位只怕会生变。” 地位生变? 谢明珠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若是身边没有人,她肯定会哈哈大笑。 上辈子她就是随便难过了几下,她那两个好哥哥便争着替她出手,除了刚回侯府那天,那位直到死都没再见过永宁侯夫妻,要不是容铮多管闲事,对方死了也无人收尸! 如今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洛京城每个世家的命运乃至整个大兴朝的发展全在她掌控之中,一个小村姑,拿捏起来那不是比喝水还容易吗? 小村姑只会死得比上辈子还凄惨,还想撼动她侯府大小姐的地位?做梦呢。 心里快意,嘴巴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谢家养我十七年,还花了那么多心血来栽培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要阿爹阿娘不把我赶出去,不让我成为没人要的孤儿,别的什么我都不敢奢求。” 侯夫人刚到门外,就听到谢明珠这话,顿时就心疼了:“明珠,你这是想要我心疼死吗?” “阿娘,我只是害怕——” “你不用害怕,不管回来的是怎样的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重要,明白吗?若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诛阿娘的心,阿娘就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对不起,阿娘,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来伤阿娘的心了。”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体己话,侯夫人便让唐妈妈替谢明珠梳妆。 半个时辰后,谢明珠妆整完毕。 侯夫人满意得直点头。 满身华光,明艳动人,这整个大兴除了皇后,整个洛京的女子都及不上她女儿的风华。 谢明珠也很满意。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灵水村来的那位都只是一件卑贱的脏东西,而她谢明珠,永远都是全场的焦点! 然而当她跟着侯夫人来到明厅时,她愣住了。 满堂的仆人也愣住了。 刚才厅里只有谢瑶华一个人时,她们也只是觉得这位真千金没有想象中那么粗鄙,现在谢明珠一出现,这真千金何止是不粗鄙,她这是完完全全把谢明珠给比了下去! 从灵水村回洛京这一路,谢瑶华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这会身形虽还是纤瘦,但拔高了不少,脸色红润润的,一双眼睛更是明亮有神。 她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罗裙,发上只有一支木钗,却高洁如竹,清雅的气质中还透着一股不敢令人亵渎的威严。 在她面前,谢明珠就显得很艳俗了。 谢明珠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个已经失了清白,怯懦自卑的村姑,怎么会有这样的样貌气质? 这时候王妈妈迎了上来,她先给侯夫人行了礼,再回头搀谢瑶华:“小姐,这位便是我们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也是您的母亲。” 谢瑶华眼神移过去。 永宁侯夫人白氏,出身高门,端庄秀丽,跟上辈子一样皱着眉头出场,这会看着她的目光,陌生之中又带着抗拒。 谢瑶华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白氏看着跟前站得笔直的年轻女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们本应是最亲近的关系,可骨肉分离十七年,如今看着,她心里只有陌生。 她不太自在地开口:“你就是李,李——” “李蔓草。” 白氏点点头,端出高门主母的派头来:“蔓草,既然你已经回来,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别的其他事情我自会遣人去教你,只是洛京到底不比你们灵水村,你要记着,有些人嘴里说得好听,暗地里只会笑话你的出身,你万不可因着一些小恩小惠就什么话都与别人讲……” 这些关心与叮嘱,是谢瑶华上辈子做梦都求不来的,但现在听着她只觉得恶心,浑身都不对劲。 她直接打断:“你要说教的话不如改天!我累了,现在只想睡觉。” 白氏脸色一变。 她自认已经很温和很温柔了,那些叮咛也是发自内心,可李蔓草怎么能一点都不领情呢? “可以来个人告诉我一声我住哪里吗?” 没有人说话。 谢瑶华轻叹:“看来这谢家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啊,那这永宁侯府,我不回也罢!” 扭头就走时,身后传来白氏的惊呼:“蔓草!” 以及一声男子的呼喝:“李蔓草你放肆!” 第7章 这么刺激的吗? 男子快步自门外蹿进来:“老唐在信上说你顽劣粗鄙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不止粗鄙还目无尊长!竟是对母亲如此态度!李蔓草!你的教养被狗吃了吗?!” 谢瑶华注视着来人,目光寒凉:“你是哪位?” “我是永宁侯府的世子!也是你的——” “所以尊贵的世子爷,你是要跟一个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谈教养吗?” 堂堂侯府千金,吃不饱穿不暖,这是在打永宁侯府的脸啊。 谢文轩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但也很快恢复。 “当年的事也不是母亲的错!她也不想的!没有人是故意的!而且知道你的下落后,母亲便日夜不安自责! 要不是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路上的颠簸,她恨不得亲自去接你回来!你不知感恩还诛她的心!你还是人吗?!” “不是她的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永宁侯府的错,那是谁的错呢?哦,是我的错。” 谢瑶华言语嘲讽,“我错在一出生就自己去叫人抱走,错在明知自己是谢家的血脉却故意不自己回来认亲,反而让谢家劳师动众去接,错在故意让侯夫人不安自责,是吗?” “你休要强词夺理!” “那我们就摆摆事实讲讲道理,我之所以粗鄙之所以这么没有教养,到底是谁的错?!” “……不管谁的错,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你也已经回到侯府,那件事就不许再提! 只要你在侯府安安分分的,不会的就去学,不该讲的不往外讲,该是你的东西侯府一件都不会少,两年之后侯府自会替你找个好人家,让你风光大嫁! 但你要是还揪着这件事不放,对母亲生怨或是不敬,我定会行长兄之责好好教育你!还有!” 谢文轩突然指着谢明珠,“当年之事都是李家夫妻黑心黑肺,跟明珠没有任何关系!她跟你一样都是无辜的! 你要是敢迁怒于她找她麻烦,我便是被父亲打断腿,也要将你扔回灵水村,让你继续过你的苦日子去!” 上辈子谢文轩不止一次拿这些话来诛她的心,她早就免疫了,这会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她淡淡望向谢明珠:“原来就是你占了我的身份,夺了我的人生?” 谢文轩不愿意听这话,当场又跳起来:“什么叫——” 谢瑶华扬声盖过他:“不过世子爷说得对,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当年的事都是李家夫妻的错,你也是无辜的,我便不迁怒你了,现在就让我们各归其位,各回各家,各过各的日子!”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白氏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下人们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真千金一回来就要赶明珠小姐出门?这么刺激的吗? 几息后,又是谢文轩跳脚: “我说怎么一回来就闹腾,原来是为了赶明珠走!这人心眼这么小报复心这么强,她真的是我谢家的血脉吗?!王妈妈,你确定没有接错人?!我们要接的是谢家真正的千金,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 谢瑶华微笑上前:“来,对着我这张脸,再喊一次阿猫阿狗。” 兄妹俩的长相都跟白氏有七八分的相似,谢文轩说她是阿猫阿狗,那他自己也是。 “……总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只要我活着一天,明珠她就永远都是侯府的千金!” 冲过去将谢明珠护在身后,谢文轩大声说:“明珠身上虽然没有谢家的血,但她在我们谢家长大,那就是谢家的人!哪天必须要二选一,我们绝不会要你!我们只会选明珠!” 谢文轩慷慨激昂完,谢瑶华只回了一个“哦”字。 一个字,就显得谢文轩像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谢明珠的厌蠢症都犯了。 上辈子谢文轩蠢归蠢,做任何事都至少知道把她摘出去,可眼下怎么像是突然掉了脑子似的,没坑自己挖坑硬跳不止,还把火引到她身上来! 等她登上后位,第一个就要把他发配边疆,不然老是对着这样的蠢货她寿命都要短两年! 从谢文轩身后走出来,谢明珠乖巧道:“大哥,我虽然无辜,但确实因为我的存在,谢家才一直没有发现我与她的身份已经对调,让她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说到底,她的苦都是因为我才受的,如今她回来了,我也终于能放心了。 大哥,我和谢小姐的人生已经错位了十七年,要是不立即扳正,以后要谢小姐在洛京如何立足?我又该如何自处? 哪天她要是掉一滴眼泪,世人定会说我占着谢小姐的身份这么多年,她回来了我还要争宠,不懂事不识大体!世人甚至会说谢家糊涂,放着自己的亲骨肉不要,反倒去疼爱路边的野猫野狗……” 说完这一段,谢明珠已经泪流满面。 谢文轩心疼极了:“世人怎么说由他们说去,总之我不许你走!” “大哥,我去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明珠——” “大哥,你不让我走,那就是逼我去死!” 谢瑶华可没那个耐心看他们表演兄妹情深。 “行了别吵了!谢明珠,你现在就走。” 谢明珠一顿。 谢瑶华轻笑:“你这是反悔不愿意走了?还是等着我改变主意,或是想听到谁的挽留?” 谢明珠盯着谢瑶华,不一会缓缓笑了。 她已经确定李家夫妻那边出了岔子,没能毁了这小村姑的清白。 眼前这人,不自卑不怯懦,伶牙利嘴的,上来就跟谢文轩叫板,倒是比上辈子有意思多了。 不过刚进门,脚跟还没站稳就当众赶她走,还跟谢文轩正面对上,看来是跟谢文轩一样蠢。 谢明珠说:“怎么会?我们谢家人天生傲骨,说了会走,就一定会走。” 她走向白氏,膝盖一屈就往下跪:“女儿拜别阿娘……” 谢文轩冲过来及时架起她,回头怒瞪谢瑶华:“你不要欺人太甚!” 白氏哭叫:“明珠,你不能走,你走了阿娘怎么办?” “我舍不得阿娘,可阿娘的亲生女儿回来了,我若再霸占着您,那我成什么了?阿娘,我不能做恶人,也不能让阿娘做恶人啊……”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第8章 明珠,我是你阿娘啊! 白氏在还没见到谢瑶华之前,曾想过要给她多一点关爱,好好补偿她,然而她一出现就拒人千里浑身带刺,目光中带着怨恨。 不像谢明珠,香香软软的,一声阿娘,能把她的心叫得都化了。 不过这亲生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怎样都得包容。 可现在面临二选一,她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亲生的女儿固然重要,可明珠是自己花费无数个日夜,倾注了所有心血亲自带大的孩子,是长在她心头上的宝啊! 白氏的情感天秤一下倒向了谢明珠。 她擦了擦眼睛,看向谢瑶华:“当年的事是我的错,你要怨我恨我,我认了,但明珠是无辜的,她也是我的女儿,如果你非要明珠离开才肯回谢家,那我就只能跟着明珠一起走。” 上辈子被软禁的时候谢瑶华曾想过,如果她清白没有被毁,如果她腰杆挺直有风骨,如果她不讨好不卑微,谢家会不会像疼爱谢明珠一样疼爱她,现在才知她当时的想法有多天真多可笑。 好在,上辈子得不到的,她现在也不稀罕了,六亲缘浅,她认。 看着白氏,谢瑶华一脸嘲讽:“所以侯夫人是在威胁我,如果我再逼谢明珠走,你就要让我成为逼走生母甚至是逼死生母的毒妇吗?”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七成像的脸,白氏心里别扭,她别过脸道:“是不是威胁,你自己理解,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明珠不愿意离开,是我离不开她。” “我明白了。”谢瑶华微笑,两手一摊,“刚才我是说笑的,侯夫人,明珠小姐还有世子爷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全场哗然。 闹这么大,结果只是说笑? 这种事是能说笑的吗? “简直不知所谓!”谢文轩怒喝,“姓李的我警告你!今天念在你刚刚回府,我原谅你这一次,往后再敢像今天这样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我要你好看!” 白氏对谢瑶华失望又反感,她回头抱着谢明珠,心里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谢明珠一边哭一边在白氏怀里抬头,朝谢瑶华缓缓勾唇。 虽然这狗屁真千金的出场方式跟上辈子不一样,但也是改变不了被谢家人厌弃的结局。 谢明珠的嘲讽清晰可见,而谢瑶华也不惯着。 她确实不想就这么将谢明珠赶走,可也没打算让谢明珠好过啊。 钝刀割肉,千刀万剐,那才叫凌迟。 谢瑶华回了一个淡笑:“啊,对了,虽说看起来永宁侯府一点也不欢迎我,我却不能没有自己的礼数,我阿娘说过,第一次去别人家绝对不能空着手去,所以我给明珠小姐带了份厚礼。” 白氏止了哭,飞了个眼刀过去。 知道带礼物,看来这孩子还有得救,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谢文轩的脸色也缓了下来:“进府这么久,总算讲了句人话!赶紧把东西拿出来,我要看看它有没有资格递到明珠跟前!” “世子请放心,我这礼物千金不换、万金难求,还请明珠小姐一定要笑纳。” 白氏与谢文轩脸色更好看了几分,谢明珠却隐隐觉得不安,她张嘴想要推拒,谢瑶华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回头高声喊: “阿娘,进来!” “阿娘”这两个字一出,谢明珠眼皮就跳了一下。 当看到从厅外垂着头进来的方翠花时,她心里顿时闪过“原来如此”。 看样子,方翠花是背叛了她,而选择了小村姑。 但那又怎么样呢? 方翠花那无知村妇眼里除了钱和享乐还能做什么?动动手指就能杀了。 到时那贱人在侯府一样孤立无援,任她宰割! 将谢明珠脸上的微小表情尽收眼底,谢瑶华笑容明亮。 托容铮的福,这一路王妈妈等人是半个口信也不敢往洛京递,所以谢明珠还没知道方翠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好奇一会方翠花的事爆出来时,谢明珠会是怎样的表情。 将发着抖的方翠花挽住,谢瑶华郑重向白氏介绍:“侯夫人,这便是养了我十七年的阿娘,同时她也是明珠小姐的亲娘。” 明珠小姐的亲娘? 真千金回府,府里没什么要紧事的下人都跑来看热闹,先前谢瑶华又是与谢文轩叫板,又是要赶谢明珠出府,场面刺激得很,他们看得过瘾但没那个胆子出声,这会对着方翠花这一介农妇,她们的八卦之魂终于燃起来了。 “她真的是大小姐的生母?这么土这么老,畏畏缩缩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生得出大小姐那样的天仙?” “怎么不可能?你看大小姐那骨相,洗去妆面之后,肯定跟她生母长得一模一样。” “龙生龙,凤生凤,生的老鼠会打洞,要不是真小姐一出生就被调包,这十七年在外头打洞的肯定是她呀……” 下人们的议论,让谢明珠有些破防。 “闭嘴!”她喝令一声,死死盯着方翠花,“你就是生我的那个人?” “明珠,我是你阿娘啊!” 方翠花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才能活。 立即声泪俱下了:“明珠对不起,阿娘不是故意扔下你的!当年景王造反,半个洛京的达官贵人的府邸都被攻占,只有离皇城司最近的城隍庙是安全的,许多达官贵人和百姓都跑去城隍庙躲祸,我和你爹,还有永宁侯夫人也在其中! 当时你是早产,生下来只有半口气,世道那么乱的,我们夫妻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恰逢离我们不远有人也生了个女儿,她身边有奴仆侍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你阿爹为了给你寻个活路,就趁她的奴仆不注意的时候,把你和她家女儿给换了过来。后来景王造反失败被诛,达官贵人们都回府了,我们才知我们换回来的是侯府千金。 原是想着等侯府把你养活后,我们再向侯府交待一切,把你给换回来,可是后来我们见你被养得那么好,就舍不得把你换回来了,于是就将错就错将你留在侯府,带着她回灵水村了。” 跪下来朝白氏咚咚磕头。 “夫人对不起,是我们夫妻鬼迷心窍不干人事,让您的孩子在外头吃苦了!但是侯夫人,这事跟明珠没任何关系,她也是无辜的!请你看在明珠跟在你身边这么久的份上不要赶她走!她被娇养了这么久,在灵水村那种地方肯定活不下去的!” 话落,外头不知是谁立即大声反驳:“怎么可能活不下去?我们家小姐可是在那整整待了十七年!我们家小姐待得,她怎么就活不了?难不成我们家小姐就天生命贱活该吃苦,你女儿天生就该享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总之对不起!夫人,我这就带明珠走!” 方翠花爬起来就去拽谢明珠。 她是真的想把谢明珠带走,因为谢瑶华实在是太狠太邪门了,谢明珠还赖在永宁侯府,肯定会被弄死的! 第9章 敲登闻鼓,告御状? 谢明珠没有防备,被拉得一个踉跄,要不是谢文轩反应快把她扶住,她当场就要摔倒丢丑。 饶是如此,她头上的钗环还是歪了掉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文轩朝方翠花就是一脚:“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碰明珠一根手指头?!” 说着又一巴掌朝谢瑶华甩去:“我警告过你的,若是再欺负明珠我就让你好看——啊!” 谢瑶华偏头闪过,反手就两个巴掌甩回去:“这是我送谢明珠的礼物,这礼物收是不收她自己不能说吗要你多事?怎么,她是不会说话不能自理的废物吗?!”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就已经是满堂寂静,那声“废物”出来的时候几乎响彻云霄。 方翠花闭着眼不敢说话。 下人们心里直呼勇猛,瞪圆了眼大气不敢喘。 谢明珠恨不得当场杀了方翠花杀了谢瑶华。 她重生开局,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不应该比上辈子还顺风顺水吗?为什么这小贱人一回来,就给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谢文轩跳起来又打,被谢瑶华接连扇了四五个巴掌后晕了过去。 谢瑶华又一巴掌将他扇醒:“还要再来一巴掌吗?” 往旁边一滚,谢文轩大叫:“还站着干什么?!立即给本世子抓住她!” 四五个护卫直奔谢瑶华,却见谢瑶华飞起一脚将谢文轩踹了个四脚朝天。 “我看谁敢?!” 踩着谢文轩的胸口,谢瑶华目光渗着冰,“我是永宁侯府的嫡千金,今天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敲登闻鼓,到官家面前状告永宁侯府残害亲骨肉!” 敲登闻鼓,到官家面前告御状? 谢文轩嘶了一声:“李蔓草你疯了吗?” “先撩者贱!你再骂我一句,我还可以更疯!” 谢文轩还要说,白氏大声喝止:“够了文轩!” 谢文轩不服,但胸口被踩着,痛得要死,只能嘶嘶叫。 白氏看着谢瑶华的时候目光里全是反感:“谢家接你回来是让你过好日子,我以为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侯夫人想说什么直说就行,我乡下来的,一向粗鄙野蛮,拐弯抹角的我听不出来。” 白氏深呼吸:“你为什么把她带回来?” “她养了我十七年。” “可是她抱走了你!她是造成我们骨肉分离的罪人!” “我知道啊。”谢瑶华眨眨眼,故作疑惑,“可侯夫人作为生我的人,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难道就没有错吗?” 白氏气得发抖。 谢瑶华继续踩着她的痛点猛踩:“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阿爹阿娘费了好大的心血才把我养这么大,如今我回洛京跟你们一家团聚,我把阿娘带上,让她也跟自己的亲生女儿团聚有什么不对吗?” “那是他们心虚,更是他们欠你的!” “那侯夫人一定不知道?从我知道自己是侯府千金那天起,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次暗杀了!就在王妈妈他们到的前一晚,我家还来了两拨人!要不是我阿爹阿娘,我早就死了! 我阿爹阿娘天大的错在那天晚上也已经还了,而侯夫人你再讨厌我,再不希望我回来,也只需要跟我说一句你没生过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你为什么要派人杀我? 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我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 白氏震惊:“什么?派人杀你?不!我没有!王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妈妈看了白氏一眼,又看了一眼谢瑶华,一脸犹豫。 “王妈妈,你说。”谢瑶华灰心绝望,“只要能让侯夫人知道真相,我怎样都无所谓,同时也该让侯夫人知道,我为了见她一面,都付出了什么代价!” 谢明珠脑中警钟大响,连忙阻止:“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得侯府调查过后才能下定义,王妈妈你不要信口开河来影响侯府的名声!” 谢瑶华盯过去:“是怕影响侯府的名声还是怕让人知道派杀手的人是你?”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王妈妈,说!” 这一路王妈妈已经被谢瑶华驯出了本能,更何况她这会没别的选择了。 王妈妈说:“回夫人!奴婢在李家西屋发现了李铁牛与另一个男人的尸体,还看到方翠花绑住了手脚浑身赤裸,身上全是被凌辱的痕迹,大小姐则因为被李家夫妻提前绑在柴房逃过一劫……” 王妈妈说完,谢瑶华缓缓接过话尾:“我阿爹和阿娘为了我,一个丢了性命,一个没了清白,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样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了,只盼着余生能好好照顾阿娘,让她安享余生……” 谢瑶华说了什么,大家完全听不进了,他们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方翠花被凌辱了,丢了清白了…… 良久之后,不知是谁突然说话:“虽然方翠花救了大小姐,可她脏了啊……” “要是被人知道方翠花的丑事,大小姐在洛京还怎么过啊?” “比起大小姐,我更担心明珠小姐,方翠花可是她的生母啊……” “明珠小姐不是谢家血脉,这个身份已经让她很尴尬了,现在生母又这么脏,噫~~从前围着她转的那些千金小姐肯定会吐她口水……” 谢明珠脑子嗡嗡直叫。 从谢瑶华用区别于上辈子的方式出场时,她就应该有所防范有所行动,可她什么都没做,任由事情一步步走向不可控,最终让自己落得如此田地! 她的生母是个农妇,而且是个肮脏的农妇! 以后她在洛京不再是焦点,不再是中心,而是一个大笑话! 谢明珠跌坐在地,头上的钗环全部掉了下来,她哀哀地喊了一声‘阿娘救我’,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谢明珠贴身婢女的惊呼,终于让白氏回神,她尖叫一声朝谢瑶华冲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谢瑶华轻轻松松就格住:“侯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你把明珠害惨了!你让她以后怎么活?!” “这里全是永宁侯府的人,你下个封口令不就好咯?再不然撕烂我的嘴、杀了我阿娘?要不干脆把我也杀了!我死了,你和明珠小姐还做亲生的母女。” 白氏胸膛起伏,她盯着谢瑶华,这一刻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将杀心压下,白氏收回手,沉声下令:“来人,传我命令,若是有人把方翠花的事泄露半句出去,直接杀了!” “是!” “带李蔓草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 话还没说完,厅外便有人大声通报: “李福海公公到!” 第10章 小心你柳姨 白氏脸色一变。 李福海是官家跟前的大太监,文武百官对他非常客气,他一次也没登过朝臣的门,这会却到了永宁侯府。 是永宁侯惹得官家不喜了,官家特意派李福海前来降罪? 谢文轩跟白氏差不多的想法,他顾不得喊痛,连忙从谢瑶华脚下爬起来:“娘——” 李公公笑着跨进门:“这永宁侯府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 顾不得别的,白氏和谢文轩连忙上前:“不知李公公过来,有失远迎,请公公恕罪。” “谢夫人不必惊慌,奴婢今日只是代官家过来向谢大小姐道一声谢。” 官家道谢? 白氏和谢文轩面面相觑,又惊喜又疑惑。 明珠什么时候见过官家?她对官家做了什么,竟然能让官家派李福海过来道谢? 而且她既是帮了官家,为何在家又只字不提? 谢明珠这时也刚好被贴身婢女弄醒,闻言也有些懵,她什么时候见过官家了? 但既然李公公说了是代官家来道谢,那这事就错不了。 也许是官家微服出街的时候,自己无意中帮了官家呢? 有了官家今天这一谢,自己在洛京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至于那小村姑以及方翠花,她们早晚是个死!因为永宁侯府没有人敢把方翠花的丑事泄露半句出去! 那头李公公已经在问大小姐在哪了,谢明珠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裙,排众而入:“小女见过李公公,当日之事只是小女顺手而为,实在当不得官家挂齿……李公公?” 李公公越过她直奔后方,来到谢瑶华跟前:“你就是谢大小姐?李,李什么来着?” “李蔓草。” 李公公笑容一凝:“堂堂侯府千金,竟然以路边野草为名,简直荒谬!谢夫人,永宁侯府知道大小姐的下落已有两个月余,两个多月,六十多天!这还不够谢家替大小姐取个好名字?怎么,你们谢家是想着等官家赐名?!” 白氏连忙解释:“公公有所不知,爱女刚刚才进的家门,我光顾着高兴,倒是把名字的事给忘了……谢家自然早就取好名了,她名叫宝珠,是我们谢家失而复得的宝物,日后谢家定会待她如珠如宝。” 李公公眉头还是没松:“倒是好名字,只不过——” “只不过俗气了。”有男子的嗓音扬起,“谢姑娘容姿出色,气质超俗,是清竹,是仙花,更是美玉,区区‘宝珠’二字岂衬得上谢姑娘的风华?不如就叫——瑶华。” 谢瑶华咻地抬头。 看着缓步上来的容铮,她眼眶微微发红。 他也重生了吗? 不然怎么会说出跟上辈子一样的话? 白氏等众人还在猜测容铮的身份,谢明珠已经惊呼出声:“容铮!” 上辈子抢了她丈夫的皇位,终结了她的皇后之路的死敌!让她死不瞑目的罪魁祸首! 容铮原先一直看着谢瑶华,闻言分了点眼神过去:“你是谁?你认识我?见过我?什么时候见的?当时跟谁在一起?” 容铮一连几个问题,让谢明珠一个激灵,理智瞬间回来。 她连忙稳下心神解释:“臣女谢明珠参见殿下。回殿下,臣女并未见过殿下,只是听太子殿下提过,殿下是官家所有儿子里长得最像官家的,这才一下就认出了殿下。 只不过因为殿下出现得突然,臣女才会惊得直呼您的名讳,请殿下原谅臣女的失态。”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容铮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 “谢明珠,”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用正眼来看谢明珠,“嗯,人如其名。” “确实是好名字。”李公公加了一句。 谢明珠笑不出来。 容铮前一句还在说宝珠俗气,这一句就说她人如其名,宝珠明珠,原就是一样的意思,容铮这是拐着弯说她俗气! 当然她的情绪当下无人在意,李公公已经向容铮行礼:“大殿下,昨日不是与官家说好,只让奴婢过府就行,您今天怎么自己过来了?” “道谢这事,当然是得自己来才更能彰显诚意。” 容铮说着朝谢瑶华郑重一揖,“多谢谢姑娘出手相救,也谢谢方大婶一路上的关顾,要不是有谢姑娘和方大婶,铮恐怕都没办法活着回洛京,谢姑娘与方大婶救过我,日后铮也必定以命相护。” 余光瞥到谢明珠尴尬又崩溃的脸色,谢瑶华好艰难才压下上扬的嘴角。 她还了一礼:“顺手的事,能帮到大殿下就好。” 李公公笑眯眯上前:“谢姑娘救大殿下于水火,热心侠义,官家很欣赏,今日遣奴婢过来除了向谢姑娘你道谢之外,还想代官家问一句,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谢瑶华看着容铮说,嘴角微勾:“我不要赏赐。因为我当时出手,不是想着要什么报答,只是因为曾经遇到过跟殿下同样的困境,因此深有感触,不想让别人跟我一样悲惨而已。” 容铮眼神微凛。 这谢大姑娘对他的过往果然十分了解! 她真的跟那帮刺客没有产生过任何交集吗?沈瑜在调查过程中,是否忽略了某些不起眼的细节与人物? “在乡野之地长大却没沾染半点粗鄙,品行高洁,谢姑娘真是难得。”李公公夸了一句,偏头看向白氏,“谢夫人,你生了个好女儿。” 白氏是标准的高门主母,具备该有的应变能力,这时她赶紧表态:“这是小女应该做的,实在当不得李公公的夸奖……只是恕臣妇眼拙,不然这位是哪一位殿下?” “自然是大皇子殿下,容铮。” 大皇子容铮? 对于容铮,白氏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小时候有个高僧说他六亲缘薄,刑克亲友,要到佛前侍奉到二十岁加冠,才能解了他天煞孤星的命格。 容铮跟着高僧去了南华寺后,白氏就没怎么听过他的事了。 算算时间,容铮两年前就该加冠,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消息,却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突然,竟然还碰到了谢瑶华,还被谢瑶华救下! 谢瑶华就是个小村姑,除了嘴巴不饶人又野蛮,她有什么能耐救别人? 容铮明明借的就是永宁侯府的势! 那谢瑶华竟然也不解释,就这么认了!简直是……恬不知耻! 这时候李公公扬高声音:“谢大姑娘品行高洁,官家可不能小气,来人,将官家的赏赐抬到大姑娘院里去!对了谢夫人,大姑娘的院子在哪?” 白氏还没说话,就有人抢先嚷:“小的知道!我们大小姐住金凤楼!” 谢瑶华住金凤楼?不! 谢明珠的贴身婢女当场跳起来叫:“金凤楼是我们大小姐的!” 李公公点点头表示听清楚了:“既然大小姐住金凤楼,那就把东西全搬金凤楼去!” 如水的赏赐从门外进来,李公公亲自指挥人往金凤楼去,谢瑶华和容铮也被人群推着往后院走。 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谢瑶华,谢明珠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白眼一翻当场气撅过去。 进了内院,谢瑶华和容铮寻到一处安静的水榭。 容铮递上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我随身佩带,你如果遇到什么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只管来找我,若我恰巧不在,我手底下任何一个侍卫都会听你号令。” 容铮的贴身玉佩? 比起官家的那一堆赏赐,这玉佩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谢瑶华收下了,也立即兑现承诺:“小心你柳姨。” 容铮毫不迟疑:“柳姨绝不会害我!” “她不会害你,但她底下的人就未必了。” 第11章 谁才是谢家大小姐 金凤楼,曾是谢瑶华做梦都想靠近的地方,而重生之后她一心想着回京复仇,倒是不介意吃穿用住,却没想到一回来就住进了金凤楼。 金凤楼是个三进的院子,主楼在最后一进,一共两层,是永宁侯在女儿出生之后建的,请的是当时洛京最好的工匠,总共花费五年时间才建成,雕梁画柱,富丽堂皇,里头的摆设最不值钱的那一样,都值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十年的口粮。 上一世,谢明珠就是住在这楼里,将她一脚又一脚地往泥淖里踩,这一世,金凤楼易了主,被踹进深渊的人,也一定不会是自己。 金凤楼的人进进出出,谢瑶华径直上楼,在小榻上躺下。 正想眯一会养下精神时,王妈妈找了上来:“老奴请大小姐安。”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向侯夫人回禀吗?” “大小姐刚刚回府,一个人都不认识,金凤楼又还在倒腾,老奴留下来看着,他们才不会乱来,也能更好的听大小姐的令。” “这是代侯夫人监视我,还是对我表忠心?” 谢瑶华尾音上扬,神色还是平平的,王妈妈却是莫名腿软,恨不得立即跪下:“如果您不嫌弃,老奴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 “话很动听,但我不信,不过你有这觉悟,我很欣慰。”谢瑶华摆摆手,“那就替我挑些能用的人,对了,送点吃的来,我饿了。” 王妈妈忙不迭下去,不一会便送了温热的吃食过来,谢瑶华用饭的时候,她又亲自把床上的床品全换了。 之后,王妈妈又亲自端着热水来侍候,等谢瑶华躺下了才开口:“大小姐,您阿娘要怎么安排?” “她是我的阿娘,自然要和我一起住金凤楼。” “那如果明珠小姐或是夫人想要见她……” “让她们见。” “要是——” “王妈妈,你是聪明人。”谢瑶华似笑非笑,“恰好,我阿娘也是。” 这时丫环青叶来报,说是侯夫人遣人来找王妈妈。 王妈妈下意识看向谢瑶华。 谢瑶华笑了:“我刚才说了,王妈妈是聪明人。” 王妈妈悬着一颗心去主院回话。 刚到院外她就扑通跪下,一路膝行进去,到白氏面前时,她的膝盖已经全是血。 “奴婢叩见夫人!” 白氏只冷冷看着她:“王妈妈,你五岁就到我跟前侍候,我替你处理过复杂肮脏的家庭问题,年轻时你也替我挡过刀,几十年下来,我从未将你当成下人,而是将你看作自己的姐妹,却是没想有朝一日,我会被自己的好姐妹背刺!” “夫人!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背刺夫人您啊!”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不然为什么李蔓,不,谢瑶华半途遇刺、方翠花遭人凌辱,你半点消息也不向洛京送?!” “不是奴婢不愿,是奴婢不敢也没那个能力啊!大殿下他身份特殊,原本就遭人追杀,奴婢担心回洛京送信的人半路被人截下,透露了大殿下的行踪,又引来新的刺客……若是大殿下出事,永宁侯府就完了!” 王妈妈一边嚎哭一边表忠心,半晌后,白氏叹了一声让她起来,让她再说一遍刚到李家时看到的情况。 王妈妈自然还是先前的说法,原本她说的就是事实,不怕白氏过后去调查。 白氏听完久久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问王妈妈:“你觉得派人杀谢瑶华的人会是谁?” 王妈妈摇头:“奴婢不知,也不敢猜,只是觉得,大小姐既是谢家的血脉,回到谢家是理所应当,谢家为了迎接大小姐回来也做了不少准备,奴婢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那么想要大小姐死。” 白氏盯着王妈妈看了下,就问起谢瑶华这一路上的表现,性子如何,言行举止是否粗鄙。 王妈妈一一作答:“……不知为何,奴婢看到大小姐的第一眼就很怵,一开始我还想不明白,现在回头想想,原来是大小姐身上有跟侯爷与夫人一模一样的威严! 至于大小姐的性子,跟世子爷也差不多,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凶是凶了点,但这一路对奴婢们都挺客气的,毕竟是您和侯爷的骨肉,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白氏对谢瑶华那是真的反感,听不得半句她的好话,闻言直接挥手: “行了,既然你觉得她不差,那你以后就去金凤楼当差!日常吃穿用度你看着些,规矩礼仪方面你也多多盯着,对了,她不认字是?让她多读书多认字,莫要让她堕了侯府的名声!” 等王妈妈离开,白氏捏了捏眉头,唤来另一名贴身婆子:“林妈妈,你说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林妈妈边替她按摩眉心一边答:“她是我们四人当中最牢靠的,嘴也严,应该说的全是实话。” 沉默了一会,白氏叹气:“你说,明珠她会不会因为担心谢瑶华回来会导致她地位不保,而做了糊涂事?” “怎么可能?大小姐又不是世子爷和二公子!她是夫人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她什么品性夫人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妈妈说,“大小姐会自怜,自怨,哪怕想不开也只会自残,如何会派人去杀那一位?” “也是。”白氏松了口气,“我刚才竟然觉得想杀谢瑶华的人是她,看来我真是被猪油蒙住心了。” “也怪不得夫人,是那位嘴巴太过厉害……夫人,如今府里有两位小姐,底下人要怎么区分她们呢?” 白氏叹气:“谢瑶华毕竟是谢家的骨血,让她当大小姐。” “明珠小姐身份有变,大殿下又放了话,说要对那方翠花以命相护……当然奴婢相信侯府无人敢传方翠花的丑闻,只是太子殿下耳聪目明,他若是知道这些内情,只怕会对明珠小姐以及侯府不满。” “太子殿下那边,等侯爷回来自有侯爷去处理,林妈妈,你亲自去海棠院一趟,告诉明珠,她永远都是谢家的女儿,她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夺走,她失去的东西,我会替她要回来!” “是。” 第12章 谢瑶华这是送火油! 谢瑶华在窗边小榻睡了一觉,醒来时太阳已西沉。 从敞开的木窗看出去,只见一轮夕阳挂在天边,又红又圆,把旁边的云都衬得很好看。 她想起上一世,容铮跟她说,有机会去看看日出和日落,她当时还纳闷日出日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多睡一会。 现在她看到了日落,她的心境也跟着起了变化。 金凤楼只有两层,在这个高度看到的日落就这么好看,若是从更高的地方欣赏呢? 这时王妈妈过来禀报:“大小姐,底下基本上已经收拾好了,您看看是要用官家的赏赐来布置,还是用府上送来的东西?” “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谢瑶华边说边下楼,“不要太花哨,尤其是睡房,越简单越好。” 官家送来的赏赐从院门摆到主楼,这会还有满满一院子的东西没入库。 李公公已经走了,留了四个能干的宫女协助谢家人将东西入库,谢瑶华简单看了一眼,发现官家这人也挺有意思的,赏赐的东西又多又全面,完全囊括了她的衣食住行,连金子银子都有。 一个小宫女过来见礼,递上一张很薄的纸:“大小姐,官家给您赏了座宅院,就在梧桐大街边上,李公公让小的带话,说等大小姐休整过来了,就去瞧一下这宅子,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随便差个人往宫里递句话,李公公他亲自带人出来换。” 她只不过是对容铮伸了次“援手”,官家就对她这么重视,赐她金银珠宝,赐她宅子,由此可见,容铮在官家心里的分量的确很重。 也难怪会引得太子妒忌,屡屡朝容铮出手了。 “李公公还说,官家另有口谕,让大小姐先休整,等养好精神了再去谢恩。” 谢瑶华在库房转了一圈,顺手拿了两个大银锭子塞给王妈妈:“说好的,回到洛京,本小姐给你赏银。” 王妈妈立即想起灵水村,想起李妈妈眉心的血洞,她腿又软了。 谢瑶华可不管她害不害怕,开始做散财童子:此刻在金凤楼忙活的一等丫环每人赏十两,二等丫环七两,余下的每人赏五两,至于跟着她从灵水村回来的随行人员,每人五十两。 永宁侯府家底丰厚,给底下人的月银也比别府给的多,主子们待下人也挺客气,但府里就没哪个主子能像谢瑶华这么大方的。 她这是不把银子当银子,而是把银子当沙子吗? 但不管如何,跟着这样大方的主子,只要不犯错,那过的绝对都是好日子。 至于那留下来帮忙的四个宫女,谢瑶华则是给了几根值钱的、又没任何印记的钗子。 几个宫人看谢瑶华的眼神更亲和了。 用别人的钱给自己收割了一波人心,谢瑶华没再做显眼包,见好就收。 她洗净手,坐在廊下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别人忙活。 不一会有个小厮来找王妈妈,王妈妈去了趟垂花门那里,回来就告诉谢瑶华:“大小姐,那位醒了。” 那位,指的自然是谢明珠。 谢瑶华头也不抬:“闹起来了?” “夫人将她安置在原本给您准备的秋月院,她哭着说要住柴房,世子爷哄了半天没哄好,最后亲自送她去了最西边的海棠院,夫人这会也过去了,因为……她自残了。” “流血了?” “世子爷动作快,把她拦下了,但是手腕……破了皮。” 谢瑶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装可怜,玩自残,谢明珠玩来玩去,无非就这两招,偏偏就这两招,把永宁侯府上下吃得死死的,上辈子谢明珠只要红一次眼,她的身上就会多一条鞭痕。 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谢明珠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谢瑶华淡淡抬眉:“破了皮,那就是流血了,得好好补补,王妈妈,你去看看官家的赏赐里有没有人参,有就送一条过去。” 王妈妈一头黑线,谢瑶华这是送人参吗?这是送火油! “哦还有,金凤楼不是我非要住的,但当着李公公和大殿下的面,我也不敢推拒,你让她多理解理解,要是实在理解不了还是想住金凤楼,没关系,我搬出去就行。 我乡下长大的,住柴房也得,到时候若是大殿下或是官家问起,我也只会说自己命贱,不配住金凤楼,绝对跟明珠小姐无关。” 方翠花缩在角落,把这话听了个全,这时忍不住上前:“蔓,不,瑶华,你这话带过去,明珠她只怕真的会去死。” “她不认你,你也没养过她一天,她死了你心疼几天便算了,难不成还想抛下这荣华富贵跟她一起死?还是说,阿娘终究是跟我的亲娘一样,觉得所有的好日子都该她享,所有的苦都该我吃?” 谢瑶华眼神淡淡的,但方翠花却觉得自己脖子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张了张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 谢瑶华短促地笑了一下,挥手让她们退下。 青叶从楼上下来,见谢瑶华身边没人,连忙过来侍候。 谢瑶华看了她一眼:“先前李公公问我住哪个院子的时候,是你喊的金凤楼?我记得,你是李妈妈的人,是谢明珠的人。” 青叶跪下表忠心:“回大小姐,奴婢只是金凤楼的洒扫丫环,如果您不嫌弃奴婢粗手笨脚,奴婢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就算了,给我讲点笑话……” 谢瑶华被青叶逗得哈哈笑的时候,王妈妈准时把人参和话都带到了海棠院。 谢明珠听了气得差点又撅过去。 谢文轩跳起来要去找谢瑶华算账,被白氏喝止了:“宫里的人还在金凤楼,你是打算让他们亲眼看你们兄妹打架吗?” “是啊世子爷,更何况您现在还伤着呢。”谢明珠的贴身婢女青梅说。 谢文轩摸着还疼着的胸骨,满脸不甘:“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那贱人把明珠欺负死吗?” 想起谢瑶华桀骜不恭的样子,白氏压着气:“谢瑶华如今进了官家的眼,这个时候她哭一声,那都是打官家的脸,要是她在官家面前给谢家泼脏水,官家会怎么看待我们谢家?都沉着气,等你阿爹回来再作打算。” 半个时辰后,永宁侯回来了。 白氏连忙上前哭诉,说谢明珠受了多大的委屈,说谢瑶华有多忤逆有多不讲理。 “老爷,妾身受一点委屈没关系,她要一直这么野蛮不讲理,日后怕是会为她自己以及侯府招祸啊!” 第13章 如果容铮要争太子之位 永宁侯脸一沉:“没有人一出生就端庄有礼,她不会你就聘人来教!你身为一府主母,这点小事也能把你难倒?我们永宁侯府是请不起好的教养嬷嬷吗?孩子不听教而已,也值得你哭哭啼啼?” 丈夫竟然不跟自己同声同气! 白氏难以置信:“老爷,我——” “要说委屈,谁能委屈得过她?堂堂侯府千金,本应该锦衣玉食享尽富贵,却因为贼人所害吃了十几年的苦!你们身为亲娘、亲哥,不去心疼她反而打她!我们永宁侯府是什么很苛刻的人家吗?竟是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永宁侯在路上就已经在底下人的嘴里了解了整件事,或许是因为他不在现场,这会虽也心疼妻子与谢明珠,倒还是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理性看待事情。 眼见白氏眼眶红红的就要落泪,他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那孩子跟你不亲,还野蛮粗鄙,但把她接回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吗? 现在她被亲哥打骂被亲娘不喜,都没有在大殿下与李公公跟前说半句,证明她还有救。夫人,你平时最是心善,看到受伤的猫猫狗狗都会遣人去救助,瑶华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怎么就……唉!” 白氏神色一动,是啊,她对下人亲和,对路边的猫猫狗狗心善,怎么面对谢瑶华的时候,她就变了一个人呢? 她怎么了? 这时后头传来惊呼声:“小姐不要!” 白氏咻地回头。 谢明珠又握着刀往手腕处割! 白氏脑中那根弦一下子断了,扑过去紧紧抱住谢明珠。 她从小捧在手心的宝贝被欺负得没活路了!她还要什么亲和,还要什么心善! 这一刻她只想如何替自己的孩子狠狠出一口气! 刀子被打掉在地,谢明珠哀哀流泪:“阿爹,你不要骂阿娘,也不要怪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小心眼,见不得阿娘和大哥对她好,才故意挑事、故意使小性子,阿爹你把我送走……” “明珠你别求他!阿娘和你一起走!这洛京这么大,总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永宁侯太阳穴直跳,白氏是他的妻子,明珠是他放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女儿,她们哭成这样,他哪里还忍心责怪? 好一番安抚后,白氏与谢明珠的泪才止住。 永宁侯灌了一口茶:“半个月后,皇家会为大殿下补办冠礼以及还俗仪式,官家已经命礼部亲自给瑶华写请帖,请她到时去观礼。” “让礼部写请帖?”谢文轩惊呼,“谢瑶华她配,她哪里当得起!” “自然是当不起,但谁叫她救的人是大殿下?官家重视大殿下,那她就当得起。” 谢文轩又惊呼:“官家重视大殿下?不是说大殿下去南华寺,其实是官家的旨意?” “是不是官家的旨意,都影响不了他在官家心里的分量。”永宁侯眉眼微沉,“大殿下是官家的元配妻子赵氏所生,若不是赵氏福薄,官家刚登基就过了世,容铮他就是我们大兴国的太子了。” 谢文轩嘶了一声:“那如果容铮要争太子之位,明珠她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刻,他对谢明珠的怜惜达到了巅峰,他气谢瑶华恨谢瑶华,甚至对容铮也有了怨气。 既然已经在南华寺待了那么多年,为何不继续待着一直到老死?为什么要回来?! “大哥,我跟太子没有互通心意,也没有订亲,原本便什么都不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没有损失。” 嘴里说着没损失,眼泪却是哗啦啦的流,梨花带雨,满脸彷徨,看得人心里酸酸的。 永宁侯过去轻摸着她的发,小声哄抚:“官家跟赵氏是少年夫妻,大殿下又在外头吃了那么久的苦,官家对大殿下多些偏爱也是正常,但官家又不糊涂,储君之位事关国本,岂是大殿下想要他就给的? 好了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阿爹给你带了彩云阁新出的胭脂,你洗个脸就抹上,一会吃饭的时候,让瑶华也羡慕羡慕你。” 谢明珠一脸乖顺地让青梅替她梳妆。 谢文轩嘀嘀咕咕,说不要和谢瑶华一起吃饭。 永宁侯对他很头疼:“官家和皇后都赐了饭食,说是庆贺我找回亲女,你不来,你这是打官家的脸!” “阿爹,您别骂大哥,他就是嘴上过个痛快,其实他心里都有数的,反倒是我,实在太小心眼了,眼界也太窄,对不起,让阿爹阿娘操心了……” 白氏说:“胡说八道,你眼界哪里窄了?整个洛京我都找不到半个能比得上你的女子……不过你日后是要坐……那个位置的,的确不用跟有些人一般见识,凭白降了自己的身价!” “娘,她才是你亲生的。” “你是我亲自带大的!” “行了夫人,你也去换衣服,说不定柳嫔那边也会遣人送东西来,莫要灰头土脸的失了仪态。” “柳嫔不是昏睡了好久吗?这是醒了?” “醒不醒的都与我们无关,你们莫要多打听……” “老二的差事都办了一个多月,中秋节能回来吗……” 半个时辰后,一家四口出现在饭厅。 管家已经开始指挥人摆饭,谢瑶华还没到。 竟是让两个长辈等她一个小辈,真是毫无规矩! 白氏心里不满,但没表现出来。 永宁侯在旁边坐下喝茶,随便点了个人:“你去金凤楼看看,若是大小姐还没弄好,那就让她弄好了再过来,如今天热,菜凉一点也没事。” “爹,还是我去看看。”谢文轩自告奋勇,“正好也尽一尽长兄的职责,路上带她认识下我们侯府!” 永宁侯一脸欣慰:“去,记得向瑶华道歉。” 谢文轩嘴巴一撇,转身就要出去,这时候有下人通报:“大小姐来了!” 所有人看了过去。 谢瑶华穿着一袭山岚色衣裙,走动之间衣摆生风,凤眼轻凛,给人一种不敢亲近的疏离感,多得发间那支玉钗,中和了她的冷然,给她添了几分温雅。 永宁侯对这位亲生女儿的外形与气质都很满意。 正要出声时,只听到妻子和大儿子同时惊呼:“她怎么来了?!” 谢瑶华她竟然把方翠花也带过来了! 第14章 把谢明珠气吐血了 谢瑶华摁着方翠花入座,这才抬头,一脸茫然:“难道是我听错,不是过来吃饭?” 白氏压着气,尽量语气温和:“我是让你过来吃饭,没让她来。” “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永宁侯府这是没有多备一双筷子吗?” 谢瑶华凤眼大睁,一派天真,看得白氏气血翻滚:“永宁侯府多的是碗多的是筷子,你就是把金凤楼全部下人带过来吃,我也同意,只有她不行!” “下人都可以,为什么偏偏她不行?” “因为她不配!”白氏指着方翠花,面带杀气,“来人,将她带下去!” 方翠花被那杀气吓得一个激灵,只想赶紧逃,逃出永宁侯府,逃出洛京,哪怕是去百越,去北边做流民,她也不要再跟永宁侯府人的人对上! 哪知这念头刚起,谢瑶华的手就落到了她后腰。 谢瑶华的手温温软软的,落在后腰的力度也很轻,方翠花还是夹紧了屁股,丝毫不敢动。 对方翠花笑了一下,谢瑶华看着白氏:“她是我阿娘,你说她不配,那就是说我不配,既然这样,我和我阿娘这就滚出永宁侯府,滚出洛京,滚出大兴,再也不碍你的眼!” 白氏又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红着眼看永宁侯:“老爷,你看到了,不是我容不下她,是她管别人一口一个阿娘的叫,想故意气死我!” 谢瑶华一脸无辜:“我不叫你阿娘,我就是故意气你的恶人,谢明珠不认她生母,她就没有半点不对,是侯夫人你待人接物一直都有两套标准,还是只针对我一个人?为什么? 我不是你生的吗?我不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吗?还是说,我即便身上流着你和永宁侯的血,也天生低谢明珠一等,天生卑贱?” 永宁侯总算明白,一向温柔心善的妻子为何会遇到谢瑶华就性情大变,原来这谢瑶华这么目无尊长咄咄逼人! 永宁侯怒喝:“够了!” 谢瑶华看过去,嘴角微翘:“你又是谁?” “你生父!永宁侯!” “那么请问永宁侯,侯夫人对谢明珠有养育之恩,她敬着侯夫人天经地义,我阿娘对我也有养育之恩,还因为我失了清白和名声,我敬她爱她心疼她又有哪里不对?” “她是导致我们骨肉分离十七年的罪人和仇人!你不要冥顽不灵!” “把罪人和仇人的女儿当亲生的来疼来爱,永宁侯和夫人不也一样冥顽不灵吗?” “谢瑶华你放肆!” “这就放肆了?”谢瑶华露齿一笑,“那侯爷你看好了,我还可以更放肆。” 哗啦! 谢瑶华反手掀了饭桌。 碗碟碎了一地,菜肴汤汁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永宁侯额角直跳,浑身发抖,侯夫人怕他被气撅过去,连忙柔声安抚:“老爷别气,她就是欠教养,等——” “来人!将她抓下去关着!”永宁侯指着谢瑶华,眼里全是厌恶,“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任何人也不许去看她,谁敢违抗本侯的命令,直接赶出永宁侯府!” 有人请示:“关在金凤楼吗?” “关柴房!” 几个护卫领命前来,谢瑶华淡然转身。 刚走几步,身后便有人嘀咕:“脚跟还没站稳就逞威,结果威风没耍成,倒把自己弄到被关禁闭,真可怜。” 谢瑶华回身,看着站在谢明珠身边的婢女青梅,回忆起了一些上一世的事,她淡淡挑眉:“你说谁可怜?” “你可怜!” 青梅话音刚落,眼前突然一花脸上一疼,抬手一摸,一手的血! 谢瑶华慢吞吞地把钗子插回发间,笑道:“你毁容了,现在,你比我可怜了。” 上一世,青梅划花了她的脸,还往她脸上泼盐水,每当伤口快要结痂的时候,青梅又会在同一地方划上一刀,反反复复十几次,她的脸流脓,溃烂,直到彻底毁容。 刚才回敬的那一钗子,她用了七成的功力,伤口又长又深,谁来也救不回来,这脸是毁定了。 踩着青梅凄厉的哭声,谢瑶华拉着方翠花从容退场。 天暗下来了,没有一丝风,让人心情压抑。 原来在永宁侯府光明正大地行走,也没想象中那么高兴嘛。 走了一小段,右边小径突然出现一条黑色的大狼狗。 大狼狗差不多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威风凛凛,它瞪着眼睛汪了一声便往这边扑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护卫正要迎上去逗玩,突然腰间佩刀被人抽走! 谢瑶华握着从护卫那抢来的刀闪身上前,一刀朝着狗脖子砍去! 鲜血四溅!狗头落地! 大狼狗连汪都没能汪一声便死了。 谢瑶华又砍了两刀才起来:“我说,你们永宁侯府到底是怎么看门的?这么大的畜生进府也没人看见?要不是我从小跟着阿爹进山打猎,反应够快经验够足,这畜生就伤到我阿娘了……阿娘,你吓坏了?” 方翠花确实吓坏了。 那么大一条狼狗,她一刀就能砍杀,自己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小鸡仔! 护卫面面相觑,这才回过神来:“它,它不是畜生,它是大小姐,哦不,它是明珠小姐的爱宠……” “这是谢明珠爱宠?怎么不早说?唉,算了,过几天我出府再寻一只赔她。” 看了一眼已经死透的大狼狗,谢瑶华脚步轻快地离开。 这条大狼狗叫闪电,是太子送给谢明珠的,谢明珠当宝一样一直养着,在永宁侯府的地位有时候比谢文轩还高,上一世她被关起来的时候,谢明珠曾把饿了五天的闪电与她关在一起。 那一次,她几乎被闪电咬死。 现在,她报仇了,而且可以预见,它的死,一定会挑起谢明珠的怒火,并对她有所行动。 护卫很快把闪电的死讯带回去。 “闪电死了?它怎么死的?它怎么会死?”谢明珠不敢置信。 护卫说:“是,是它看到大小姐就扑上去,大小姐以为它要伤人,这才砍了它脑袋……” 闪电被砍了脑袋…… 谢明珠气血攻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如果说谢瑶华当众伤青梅是在打她的脸,那砍杀闪电就是在剐她的心! 那是太子送她的爱宠! 她要杀了谢瑶华! 花厅外,看了好一会的沈瑜缓缓出声:“看来,大殿下和柳嫔娘娘赐的饭食,今天无论如何是进不了谢大小姐的肚子了啊……” 永宁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大殿下的人来了,竟然没有人通报?竟是让人家将这场闹剧看了个全! 一会这人给大殿下回禀,大殿下会不会认为是谢家苛待谢瑶华? 大殿下派人过来怎么办? 大殿下亲自过来又该怎么办?! 第15章 规矩是定给弱者守的 沈瑜放下饭食转身就走,永宁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对方决绝的背影,再看看这一厅的狼藉、哭泣的妻子、吐血的爱女以及只会跳脚的长子,永宁侯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他不过是把亲生的女儿接回来认祖归宗而已,为什么会闹到如此田地? 再这么下去,永宁侯府迟早会变成洛京的笑话,谢家也迟早会散啊! 深呼吸十几次,永宁侯叫来管家:“把谢瑶华送回金凤楼,大殿下与柳嫔赐的饭食也送过去。” 管家请示:“那她的禁令……” “拦得住就拦,拦不住就不拦!” “那——” “什么都要我说了才去做!我要你有什么用?!”永宁侯气得冒烟,“一群饭桶!没用的东西!” 这时候白氏尖叫:“老爷别骂了!明珠又吐血了!” 永宁侯连忙让人去叫府医,又把谢明珠移到后头的休息室,与谢文轩与白氏一起轮番安抚谢明珠。 府医来得很快,让谢明珠吞了一颗药丸,没一会她翻滚的气血就被压下去了,哪知道在回海棠院的路上,看到头身分离的闪电,她刚压下去的气血再一次翻滚。 她捂着胸口,哭得尤其凄惨:“她杀了闪电……那不如连我也杀了呜呜……” 哭到最后,谢明珠又吐了一口血。 谢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海棠院。 躺了好一会,她脑袋里的嗡鸣声才散去,人也冷静了不少。 白氏正在床边守着她,永宁侯、谢文轩也在。 “闪电它……现在哪里?”谢明珠一说话就掉泪。 “已经命人收殓,等明天你好些了,再去送它最后一程。” “谢谢大哥。” 谢明珠目光巡梭,落在人群后的唐妈妈身上,她跟白氏说,她觉得自己很脏,想洗澡。 洗澡是假,另有安排是真。 谢瑶华伤她的人杀她的爱宠,她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白氏担心她,怕她做傻事,一直跟着,恨不得上手帮她洗,唐妈妈好说歹说,她才肯先去外头休息。 白氏站在屏风边,一脸心疼:“明珠,阿娘今晚在这陪你,你别怕。” 白氏一走,谢明珠的脸就沉了下来。 “唐妈妈,我没有活路了,今晚,我要谢瑶华死!” 袅袅热气,将谢明珠的脸笼在其中,除了近身的唐妈妈,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唐妈妈握住她的手:“大小姐先前就该让我去灵水村,若去的是我,谢瑶华今天绝对回不来。” 谢明珠也后悔:“是我太过心软,才让她如此蹦跶,但也仅止于此了,唐妈妈,此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万无一失。 让青梅也去。谢瑶华毁了青梅的脸,毁了青梅的一生,青梅找她报仇,天经地义。”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万一事败,你尽管往太子身上推,如何说你自己发挥,总之,要将我摘得干干净净!” “是。”唐妈妈低语,“奴婢会安排好一切,大小姐,您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定能听到好消息。” 谢明珠点点头,又深深皱眉。 有时候太受宠也很烦,比如今天,要不是白氏和谢文轩总是陪着她,今晚的刺杀行动,她一定会细细策划,将每个环节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不过也没关系,唐妈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谢瑶华再好的运气,今晚也一定会死! 等杀了谢瑶华,她再把容铮的底牌掀给太子,到时候,容铮、柳嫔、没脑子的容战,统统都要死! 还有容铮身边那个最难缠的狗腿沈瑜! 谢瑶华死后,接着死的就是他! 刚回到宫中的沈瑜突然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带路的宫人小林子立即表达了关心,沈瑜摆摆手表示没事:“娘娘现在如何了?” 他出宫的时候,柳嫔刚醒,他只远远瞧了一眼,便被容铮派去永宁侯府了。 “娘娘用了饭食,喝了汤药,这会精神挺好的,这会大殿下正陪着她说话呢。” 小林子落后他半步,压低了声音,“沈侍卫,刚刚昭阳宫那位过来了,明着是来探望娘娘,实际上是来探我们大殿下的虚实呢。” “我们殿下肚子里全是经书,什么虚什么实,听不懂。” “那人探不出虚实,又说大殿下住在宫里有违祖制,不过,” 小林子嘻嘻一笑,“正好被官家听到了,官家便当众说,大殿下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只要他愿意,一辈子住在宫里也得!沈侍卫,你说官家是不是想立大殿下为——沈,沈侍卫?” 沈瑜捏着他脖子:“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 “没,没有谁让,是小的自己——” “那你可以去死了。” 沈瑜揪起小林子,大步往不远处的荷花池而去。 小林子心态崩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与此同时的成平宫。 柳嫔紧紧握着容铮,不错眼地看,生怕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你走的时候不过五岁,现在都能娶妻生子了……铮儿,你在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有没有怨过我?” 容铮回握过去:“若不是柳姨让玄光师父带我离开洛京,当年的小孩子早就死了,哪有今天的容铮?我对您只有感激与思念……” 看着眼前气质不凡的青年,柳嫔又高兴又难过,眼泪根本停不住。 容铮看着眼前这个才四十岁就两鬓斑白的女子,也是红了眼圈。 两人拉了一些家常,沈瑜便进来了:“柳姨,您可终于醒了!” 柳嫔一眼就认出了他:“你是沈瑜?长得跟小时候相差不大,倒是性子沉稳多了……沈瑜啊,这些年你远离父母与家乡,陪着铮儿担惊受怕,辛苦了。” “能与殿下一同长大是我的幸运,哪里算辛苦?柳姨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甜……” “对了柳姨,我刚才去永宁侯府的时候,看了场笑话,我讲给您听……” 听完永宁侯府饭厅的那场闹剧,容铮莞尔一笑:“她果然是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一说到谢瑶华就笑,殿下这笑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值钱呢? 沈瑜撇嘴:“她那何止是不愿吃亏,她简直是目无尊长目无王法!” “我倒是觉得谢姑娘这性子极好。”柳嫔点评。 “这性子哪里好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规矩是定给弱者守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官家守规矩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后和皇后守规矩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规矩就是个屁。”柳嫔沉下眉眼,“当年赵姐姐要是能有这姑娘一半的气性,也不至于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 容铮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冷了下来。 沈瑜激动:“果然当年赵姨的死另有内情!柳姨,赵姨是不是被那位所害?柳姨你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第16章 你就当是前世救过我 柳眉一竖,柳嫔低嚷:“我不需要证据!我说她是她就是!” “柳姨,您别激动,慢慢说。”容铮喂她喝水,“我这次回来除了看望柳姨,还想弄清楚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秦雪芙比我和赵姐姐都小四五岁,赵姐姐一直将她当自家小妹妹般疼爱,什么好的都第一个想到她,她只要哭诉一声受了委屈,赵姐姐都会立即替她出头!她却在赵姐姐过世不到三个月就嫁给了她嘴里的“姐夫”!” 柳嫔胸膛起伏。 “她登上后位,秦家扶摇直上,到如今朝堂里有大半都是她父亲秦太傅的门生!反观赵家,从赵姐姐过世,铮儿去了南华寺之后,赵家子弟就病的病残的残,或是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调离洛京,如今除了少数几个受过赵姐姐恩德的,谁还记得她记得赵家?! 所有的好处都她得了,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铮儿,如今你回来了,也长大了,我希望你能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看她越来越激动,容铮心惊胆战,连忙安抚:“柳姨,我们慢慢来,您别急——” “这储君之位原该是你的!未来的那个龙位也是你的!铮儿,你,你要坐上那个位置,给你阿娘应得的荣耀!她才该是大兴国的皇后啊呜呜呜……” 柳嫔情绪激动,一边哭一边咳。 容铮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安抚,总算是把柳嫔的情绪给平了下来。 容铮拥着她,眉眼微沉:“柳姨,我会把属于我的东西要回来,但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我阿娘已经不在了,如果连你也出事,那我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好好好,我听你的,会好好保重自己,只不过我这身体……算了我这破烂身体不提也罢!对了,你先前说借我的名义办个事,就是让沈瑜去给谢姑娘送饭食?铮儿,你跟那位谢姑娘到哪一步了?” 容铮也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顿时有些无奈:“柳姨,我与谢瑶华仅仅是认识……” 柳嫔听完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振奋起来:“既然她帮过你,那就是你的朋友你的恩人,明天一早,你带她进宫来,我亲自向她道个谢。” “若她能活过今晚,铮儿明日便召她进宫。” “她必须活过今晚还有以后的无数晚!铮儿,你多派几个人去救她!用我的人!你刚回来,不宜过早暴露实力!” 柳嫔叮嘱完这样又叮嘱那样,又把她在宫里能用的人的名单通通给他,最后让他一会就出宫住,不要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字字句句,全是容铮,没有一句关于自己。 容铮别过脸,眼里全是泪水。 当年他还不到五岁,刚刚勉强能记事,母亲便过了世,那时父亲忙着娶新妻,立皇后,根本没空管他,宫人们也忙着去讨好新后,对他这位旧人之子十分敷衍,他身边常常没人。 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落水,从高处摔下等意外,也认为是自己不够小心。 最危险的一次,他被引去了御兽苑。 他被人敲晕了,那人将他与猛兽关在一起,若非他命硬,等到了进宫参加宴会的柳嫔,只怕当时已经沦为猛兽的食物。 那一日,一身红衣的女子赤手空拳与那只猛兽撕打搏斗,几乎是以命换命才将他救下。 人人都说她是为了做他父亲的女人才这么豁得出去,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是武将之女,即将前往漠北与父兄团聚,她的理想也是镇守漠北,成为名留青史的女将军,可为了他,她不惜与柳家割裂,毅然走进这巍峨的宫墙之中。 将他平安送出洛京后,她更是亲手杀死了曾经磊落光明的自己,一路争斗,终于成为他父亲最看重的妃子之一,也成为她曾经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在南华寺的这些年,他每个月都会收到她的信,信上字字句句,都是关怀,都是叮嘱。 对,他是失去了生母,可柳嫔于他而言,跟亲娘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当谢瑶华让他小心柳嫔时,他半点都不需要犹豫。 他的柳姨,搭上自己的一生来换取他这十几年的周全,又怎么可能会害他? 柳嫔自从三年前偶染风寒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今年三月,她在皇后举办的春花宴上晕倒之后就一直昏睡不醒,这会跟容铮说了这么多话,精神与气力也撑不住了,不一会睡着了。 容铮在她床前守了好一会,才和沈瑜到外头。 沈瑜将小林子的事提了提:“说是受兰妃的指使,兰妃想看皇后与柳姨厮杀……殿下,这宫里的情况,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更何况,帝王家中无兄弟,甚至无父子。”容铮淡然,“兰妃先不用管,沈瑜,我需要你尽快把柳姨身边的人筛一遍,另外,柳姨越是信任之人,越要细细筛查。” “柳姨最信任的除了芳姑,便只有梁嬷嬷以及庆公公,他们都是柳姨从柳家带进来的柳家人,”沈瑜顿了顿,“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白天谢瑶华最后跟你说的那些话,其实只是故弄玄虚?” “她没有必要故弄玄虚。” “殿下你会不会太信任她了?” “不是信任,而是我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同样,她身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各取所需,吓死我了!”沈瑜拍胸口,“我多害怕殿下您对那女的见色起意还长恋爱脑了!” 容铮失笑,快步出了宫。 这个时候,谢瑶华也用完了饭,借着夜色的掩映,她直奔秋水阁。 秋水阁住着谢文轩的一位小妾姚姨娘,此刻她正在灯下磨刀。 谢瑶华的突然出现,将她吓了一跳:“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想个办法,让谢文轩半夜去一趟海棠院。” “我,我——” “事成之后,我帮你恢复自由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几句话就能换你的自由身,这个买卖,你不亏。”谢瑶华把她手中的刀拿走,放在桌上,“姚姑娘这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可别轻易沾血,尤其是人渣的血。” 姚姨娘腾地抬头,眼中已全是泪水:“如果我帮你的话,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谢家?” “明天。” 谢瑶华说完要走,姚姨娘叫住她:“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要帮她? 谢瑶华眼底暗涌浮动。 因为上一世,她被谢家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时,谢家所有人都折磨她,恨不得她死,只有这位姚姨娘,总是偷偷给她送药、送饭、送衣,最后还帮她假死逃出谢家。 前世姚姨娘给她一丝生机,今生自己回来还她自由,天经地义。 收起回忆,谢瑶华声音努力平静:“你就当是前世救过我,这辈子我特意来报恩。” 出了秋水阁,谢瑶华又散了会步才回来。 月亮出来了,又圆又亮。 谢瑶华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当即就起了赏月的心思。 随手拿了壶茶,谢瑶华从金凤楼二楼翻到屋顶。 喝着好茶,吹着微风,赏着圆月,她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深夜,月亮钻进了云层,天地瞬间暗了下来,谢瑶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无声地笑了一声,回房间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金凤楼外来了几个黑衣人,几人分几个方向潜入楼中。 青梅脸上包着一层厚棉布,眼里全是仇恨。 她一步步朝床边摸去,对着床上的隆起,举刀便砍! 第17章 刺杀的来了 一刀落去,软绵绵的,拉开一看,床上只有几个枕头! 青梅知道自己被骗立即就想逃,但晚了! 谢瑶华已经无声潜到其后。 捂嘴,拧脖子,将尸体往窗外一扔,谢瑶华也跟着飞蹿而出。 正在往上攀爬的杀手被掉落的尸体直接砸到地上,当他将尸体推开,对上一双冷漠的凤眼。 凤眼的主人说:“你怎么知道我手痒,想要杀几个人玩玩?” 杀手蓄势暴起,谢瑶华比他动作更快。 他脑袋一起,她就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其脑袋踢歪,接着一个转身,接过另一个杀手的招,三招之后,她将这名杀手的脑袋拧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月亮从云层出来,皎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满身高洁,而当她扯唇浅笑那一瞬,又宛如从地底下钻上来勾魂索命的白无常。 第三第四个杀手,一个在院墙,一个在屋顶,对视一眼后同时朝谢瑶华飞扑。 一对二,谢瑶华毫无压力,没一会就轻轻松松送他们去跟同伴相会了。 看着这几条尸体,她啧了一声。 谢明珠派的这批杀手,实力不行啊,她都还没进入状态,战斗就结束了。 回到二楼,谢瑶华微微仰头:“阁下,这戏看得还满意吗?” 容铮从容现身:“谢姑娘,你不留一个活口吗?” “怎么,殿下这是要替我主持公道?” “也未尝不可。” 谢瑶华面无表情:“可我觉得,有仇当场报,比等着别人去主持所谓的公道爽快多了。” 容铮眼里多了笑意:“谢姑娘所言有理,铮以后定要多向姑娘取经。” 两人之间隔了一具尸体,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两人和那具尸体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谢瑶华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隐在暗处:“今晚的戏结束了,殿下要是没别的事,烦请离开。” 容铮也退后一步,跟着隐在暗处:“我柳姨明天会召你进宫,谢家应是没给你准备合适的衣裳,明天一早,我会遣人给你送过来。” 柳嫔醒了? 谢瑶华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东西,点点头后道:“青亭山深处有一位姓农的老人,他是隐世的大医,若能请得动他,柳嫔的毒,或许能解。” 容铮手掌收拢。 他一直怀疑柳嫔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但他没有证据。 所有的太医,以及他这两年从民间和别国搜罗来的名医,都说是由风邪入体所引起的一系列病症,至于为什么会昏睡,所有人都说,是因为体弱触发了柳嫔的旧伤。 可谢瑶华今天才回到洛京,连柳嫔的面都没见到,竟然那么笃定柳嫔是中毒! 她到底是谁?! 压下惊疑,容铮点头:“若那位农大夫真能解柳姨的毒,谢姑娘便是我容铮的恩人,往后余生,我愿听姑娘差遣。” 听她差遣?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总感觉有些怪。 “当初在灵水村,我曾跟殿下说过,若殿下能让我平安回京,我便送殿下一个惊喜,农大夫便是惊喜。” 谢瑶华转身,摸黑在梳妆台上摸到两个大银锭子,直接抛过去:“这是买衣裳的钱,殿下收好。” 捏着两个银锭子,容铮点头:“那就祝谢姑娘今晚一切顺利,明天见。” “明天见。” 下一息,她笑容一变,放声大喊:“救命!有刺客!!” 容铮脚步一滞,等在外头的沈瑜已经气急败坏。 他家殿下人还在这里呢,她就直接喊刺客,她分明就是想让他们被永宁侯府当成刺客来攻击! “殿下,这女的太心狠手黑了,你可不要再听她的鬼话了!” 容铮从窗口飞身出去,几个起落便上了对面的屋顶。 心狠手黑吗? 他倒是觉得,这是谢瑶华最大的优点呢。 金凤楼进刺客的消息没一会便传到海棠院去。 白氏和谢明珠聊了大半夜,刚刚眯着,听到消息她第一反应就是翻了个白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一句谢瑶华的情况。 底下人摇头:“具体情况不清楚,只不过大小姐睡觉时身边没人守着,事发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大家都说,大小姐只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白氏有些怔愣。 她是怨恨谢瑶华,也对谢瑶华动过杀心不假,可真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又有些难受。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痛呢? 白氏披衣下床:“明珠,你在这待着,哪里都别去,阿娘一会就回来。” “好。” 白氏走后,谢明珠终于露出了谢瑶华回府后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谢瑶华死了! 唐妈妈果然比李妈妈靠谱! 这时候唐妈妈匆匆进来:“大小姐,坏了!谢瑶华她没事!” 刚露出的笑容一下凝住,谢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谢瑶华没事?!那么多人杀她一个,她怎么可能没事?!” “奴婢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奴婢亲眼看到,那几个杀手全死在院子里,青梅死在楼上,谢瑶华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这都杀不死? 谢明珠破防了。 啪! 她抬手给了唐妈妈一巴掌:“你怎么向我保证的?啊?!你说让我睡醒就能听到好消息!现在呢?青梅死了!几个杀手也全死了!” “大小姐对不起!老奴,老奴这就——”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谢明珠抄起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唐妈妈身上砸。 首饰盒,银锭子,剪刀,最后她举起花瓶,朝着唐妈妈脑袋砸去:“废物都该死!” 花瓶先是砸到唐妈妈肩上,最后咣当落地,摔成碎片。 谢明珠胸膛起伏:“你听着,现在金凤楼乱糟糟的,正是行动的好时机,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杀了谢瑶华!你亲自去!今晚要么她死!要么你死!去!你现在就去!” 唐妈妈捂着肩膀,结果刚转身脚步就顿住了:“世,世子爷!你,你怎么来了?!” 谢文轩来了?! 谢明珠转身对上谢文轩的双眼,脑子又开始嗡鸣。 谢文轩听到了她与唐妈妈的对话,看到了她发疯狰狞的样子! 第18章 大哥与你共存亡! 谢文轩有些怔愣。 眼前这个满脸狰狞的女子是谢明珠? 是他一直当成小白兔的妹妹? 唐妈妈冲上去:“世子爷您误会了!事情都是老奴做的!跟大小姐无——” “唐妈妈你不要解释!” 谢明珠已经冷静下来,也迅速想到有了对策。 她一步步走向谢文轩:“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没错,我确实让唐妈妈去雇了杀手,我确实要杀了谢瑶华!” 谢文轩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有些割裂地往后退:“明,明珠,你——” “唐妈妈失手了!没关系!我自己去!反正从谢瑶华进门那一刻,她就只想玩死我!无论我怎么忍让,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给我活路!她不让我活,我就杀了她!大不了同归于尽!” 谢明珠拿起地上的剪子就往外冲,路过唐妈妈的时候飞快给了唐妈妈一个眼神。 唐妈妈瞬间明悟,拔腿去追,又故意绊倒:“大小姐!哎哟世子爷你快拦住大小姐!大小姐她根本就是不想活了,才会放任老奴顶着她的名号做恶啊!” 谢明珠已经绕过了屏风。 “大小姐你等等老奴,老奴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老奴还伺候您!” 不想活…… 黄泉路上…… 谢文轩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去追谢明珠。 明珠向来温婉大方,要不是被谢瑶华那小贱人逼急了,她又怎么会还击! 自己刚才竟然怀疑她,简直不是人! 在天井处追上谢明珠,谢文轩一边去抢她剪刀一边大声吼:“明珠!把剪刀给我!” “大哥你松开,我要去杀了谢瑶华!你不松开,我就杀了我自己!” “不能杀谢瑶华!你也不许死!明珠你听到没有,大哥不许你死!” “不许我死……哈哈哈哈……”谢明珠癫狂地笑,“不知感恩心狠手辣,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活着?谢文轩你松手!” 两人好一番争夺,剪刀始终在谢明珠手中,然而很快,两个人突然同时停住。 那把剪刀,插到了谢文轩的左肩! 两人正面面相觑,永宁侯大步从院外冲进来:“谢明珠你干什么!” 谢明珠浑身一抖。 先前的癫狂与崩溃都是装的,但这一刻的慌乱是真的。 她刺杀谢瑶华不成,还当着永宁侯的面伤了谢文轩! “阿爹,我——” 永宁侯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打得谢明珠半边脸都麻了。 她捂着脸,脑子嗡嗡直叫,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永宁侯一脸痛心:“我和你娘把你养这么大,什么好的都是你的,哪怕知道你不是我们谢家的骨肉,也没有把你送走,而是怕你不自在怕你胡思乱想而加倍对你好! 我们谢家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可你竟然去杀我的亲生女儿!你还伤了文轩!谢明珠,你简直就是白眼狼!” “阿爹,我——” “别叫我爹!我没有——” “爹!” 谢文轩突然打断,“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是我逼唐妈妈去雇杀手的!明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怕我事情败露会被责罚,才嚷着要杀谢瑶华!爹,她根本不是真的想杀谢瑶华,她是要给我顶罪!” 永宁侯都傻了:“你说什么?是你要杀你妹妹?!” “我堂堂侯府世子,谢瑶华却当众打我!踹我!还踩我身上!她让我颜面扫地!让我成为整个永宁侯府的笑话!她如此害我,算我哪门子的妹妹!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明珠!” 谢文轩愤怒地嚷,“她害我,我能忍!可她把谢家搞得鸡飞狗跳我不能忍!要是有人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们谢家就会成为洛京城的大笑话! 我杀了她!今天的笑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她活着我们家就永远是笑话!” 永宁侯也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谢文轩做的,一时有些失语: “平息笑话的方式有无数种,你偏偏就选了没有退路的一条!你就没有想过,你今天杀了瑶华,你的前途也毁了?!” “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只想让她消失,让谢家恢复以前的平静!” 谢文轩用力把肩上的剪刀拔下,快步往外走,直奔金凤楼而去。 永宁侯几步追上去,夺剪刀,甩巴掌,再快速替谢文轩包扎伤口,最后唤来下人把谢文轩送回房: “叫府医重新处理下他的肩,另外,没有本侯允许,一个月之内,不许出房门半步!” 谢文轩被下人架走时还一边喊:“明珠你别怕,天塌下来有大哥顶着!大哥与你共存亡!” 谢明珠回过神来。 在屋里那一通卖惨叫嚷,她确实是为了迷惑谢文轩,但没想到谢文轩会主动跳出来替她顶罪。 这人真好糊弄,真蠢,对她也是真的好,但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给谢家带来了无限的荣光! 谢明珠走向永宁侯:“阿爹,其实大哥他没想杀瑶华,他只是想教训她一下,只是——” “那也改变不了他想要残害亲妹妹的事实!正如你刚刚虽是想要替他顶罪,但那把剪刀也的的确确落到了他肩上,伤到了他!” 永宁侯注视着谢明珠,对于这个女儿,他是倾注了很多感情与心血的,但她伤了文轩,这点让他无法接受。 “明珠,文轩他不够聪明,但你自小聪慧,他愤怒糊涂的时候,你做为妹妹,理应多劝着点摁着点,而不是火上浇油!” “爹,明珠没有!” “你是没有火上浇油,但你的委屈、你的眼泪比火油还厉害! 文轩他自小疼你,只要你红一下眼,他都会狠狠惩罚那让你不痛快之人,而你今天又是哭又是晕,他哪里能忍得住不动手?他忍不住,你就得忍住! 明珠,你已经十七岁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总不能每次你一受委屈,他就豁出去为你拼命?你大哥是人,不是神,他只有一条命!” 谢明珠心头发凉。 以前,只要有人朝她翻个白眼,谢家上下包括永宁侯本人,都恨不得挨个去替她出一顿气,现在谢瑶华伤她婢女、杀她爱宠,把她欺负到吐血、晕倒,永宁侯不替她出气,还怪罪起她来! 什么她永远都是谢家的千金,什么心里最看重她,这些话通通都是用来哄骗她的,都是假的! 在心里冷笑一声,谢明珠跪了下来:“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谢阿爹责罚。” 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永宁侯的父爱又被激发出来了,神色微软:“这段时间,谢瑶华少不得要进进出出,她这个人野蛮不讲理,你不是她的对手。你就先待在海棠院好好休整,明天你阿娘就会去请教养婆子进府,等谢瑶华有规矩了,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什么休整,这明明就是禁足! 谢明珠垂下眼:“我听阿爹的。只不过明天闪电下葬,女儿想去送它最后一程,请阿爹恩准。” 她提的是闪电,永宁侯却一下子想到了太子。 虽然太子那边对谢明珠的身份变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若是自己将谢明珠禁足,会不会引来太子的猜疑,若是太子认为谢明珠德行有失不堪为妻…… 嘶了一下,永宁侯露出慈爱的神色:“傻孩子,当然可以了,还有,若是觉得待在海棠院烦闷,你就遣人来说一声,阿爹安排你出门,阿爹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白氏在金凤楼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尸体,被吓晕了。 永宁侯转身往金凤楼去,唐妈妈追出去,按照谢明珠先前的指示,把事都推到太子身后后,便连忙回海棠院。 谢明珠脸色平静,她抬头道:“唐妈妈,我低估了谢瑶华。” “大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 “把方翠花叫来,这个谢瑶华,我要重新认识一下!” 第19章 方翠花的选择 方翠花很快就被带到海棠院。 看着几步之外的亲生女儿,方翠花有些激动地往前,但瞥见谢明珠冷淡的神色后,她又默默退回去。 方翠花绞着衣角问:“你,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谢明珠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软了神色,甚至喊了声:“阿娘。” 方翠花一震:“明,明珠——” “对不起,让阿娘委屈了。” 谢明珠走过去,将方翠花扶到软榻坐下,“阿娘,女儿没有嫌弃你,更没有不认你,只不过我寄人篱下,许多时候身不由己,若是让谢家发现我心不在谢家,只怕会当场被赶出去。 我被赶出去倒也不算什么坏事,怕就怕他们迁怒阿娘你,要派人杀你灭口。” 亲生女儿没有不认自己,还愿意与自己亲近,方翠花自然高兴:“我,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不像谢——” 想到谢瑶华,方翠花突然住了嘴。 谢明珠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像谢什么?是不是不像谢瑶华?她对你做了什么?阿娘你说出来,我替你出头!” “瑶华她,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哪会对我做什么呀?”方翠花笑得勉强,“我是说,你有良心,不像灵水村那谢大海,攀上财主老爷,发达了就不认爹妈。” 谢明珠一脸狐疑。 方翠花极力冷静,其实内心慌得不行。 她今晚根本没敢睡,谢瑶华跟刺客打架的时候,她就在房里捂着嘴瞪着眼睛看。 她以为,先前谢瑶华杀李铁牛杀刘大柱以及那条狼狗时,就已经够凶狠了,今晚才知自己有多天真。 活生生的四个杀手,身形比她高大那么多,她竟然三下两下就全杀死了! 谢瑶华好可怕!自己可不能跟她对着干! 至少在离开洛京,完全平安之前,她不能与谢瑶华对着干! 方翠花打定了主意,于是无论谢明珠怎么打探,她都为谢瑶华说好话。 谢明珠用亲情,用前途,反复打探了几次,方翠花的态度都没变。 她便道:“谢瑶华能待你如亲娘,那日后我就算是被赶出谢家,阿娘你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我放心了。只不过我有个小小的疑问,谢瑶华她哪来的力气,能一刀就砍下闪电的头?” ——这我哪知道啊! 那丫头小时候弱得很,就是生拧李铁牛脑袋之前,那丫头还被他们夫妻收拾了一番,那时她只会求饶,毫无还手之力,可仅仅一个白天,这丫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心狠手辣,还这么好的身手! 这些,方翠花是不敢讲的。 她连忙解释:“她从小就跟着你爹进山打猎,是从小就练出来的力气,她十岁的时候,还跟你爹一起合杀了两条狼……” 方翠花编了好些故事,谢明珠想象不出一个十岁小女孩杀狼的画面,这会自然就无从分出真假,又问了好一会,连谢瑶华跟容铮是不是一早就认识的这个事都没能问出来。 让人将方翠花送回去,唐妈妈上前来:“大小姐,这方翠花不可信,奴婢派人盯紧她。” 谢明珠嗯了一声,闭上眼,努力将翻涌上来的烦躁与愤怒压下去。 半晌后,她咻地睁眼。 “唐妈妈,你现在就去找太子,让他明天来见我。” “谢家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万一殿下他——” “你就说,容铮要与他争储君之位,而我听到了容铮的全部计划。” 今天谢瑶华回得突然,而自己又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毫无防备,又犯了轻敌这一大忌,这才被谢瑶华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她虽满身狼狈,还有方翠花这个大污点在眼前晃,但远未到死局,只要她沉住气,攀紧了太子这棵大树,未来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谢瑶华算什么?一个只配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也敢跳出来与日月争辉? 等着谢瑶华,这一世,我谢明珠定会让你死得比前世更悲惨! “对了唐妈妈,谢瑶华今晚被刺杀,一定很害怕,你一会出府的时候,顺便把厨房的人叫起来,给她熬两碗鸡丝粥,还有世子爷那边,也给送一碗去。” 送的是鸡丝粥,更是战帖。 她与谢瑶华的战争,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鸡丝粥送到金凤楼的时候,永宁侯刚处理好那几具尸体。 院子里的鲜血用水冲了几遍,什么也不留了,楼上沾了血的木地板,拿半干的抹布抹了几遍,也恢复了平日的光洁,只余空气中淡淡飘着的血腥味,证明这里刚刚死了好几个人。 谢瑶华已经在王妈妈的侍候下换了衣服,这会浑身清爽,香浓的鸡丝粥进到肚子,更是在最大程度上抚慰了她的心。 她给自己倒了杯清茶:“那些人在动手之前,自报了家门,说是奉明珠小姐之命来取我的狗命。” 刚回来就遭遇刺杀,永宁侯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或是直接晕过去的谢瑶华,不想她淡定得像是刺杀一事完全没发生过。 这样的心理素质,便是连他自己都不具备,谢瑶华一介小姑娘竟然有! 这个瞬间,永宁侯忘记了谢瑶华掀桌杀狗以及当众跟他叫板的事,眼里只有欣赏。 谢瑶华要不是一出生就被换走,她不知会有多出色! 这么一想,永宁侯就很惋惜,又有些愧疚,他坐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亡命之徒的话不可信,瑶华,人根本不是明珠派的,你大哥已经招了,说是你白天让你大哥丢了面子,他为了报复你才做了这出糊涂事。 他原只想吓一吓你给你个教训,没想真的想杀你。真正要杀你的,另有其人。” 谢文轩会跳出来给谢明珠顶罪,这事谢瑶华并不意外,毕竟上一世,谢文轩就是个只要谢明珠皱一下眉,就会朝她这个亲妹妹捅刀的脑残。 但另有其人? 谢瑶华挑眉:“不知侯爷说的这个人是谁?” “是太子殿下。” 永宁侯已经信了唐妈妈的说辞,毕竟她的说辞很符合情理。 “大殿下要与太子争储君之位,就这几日就暗地里给太子使了不少绊子,太子仁善都没与他计较,只不过听说明珠在你这里受了委屈,他便忍不住了。他派人来杀你,一是替明珠出气,二也算是警告一下大殿下。对了,幸好大殿下来得及时,不然你就没命了。” 竟是让人发现踪迹,容铮这么不小心的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泄露? 这些都不重要。 谢瑶华喝了口茶,缓缓道:“所以侯爷现在是打算带着我去给大殿下叩头谢恩,还是去找太子,替我讨个公道?” 第20章 永宁侯把她当傻子啊 带她去向容铮道谢,会令太子不喜,找太子要公道,那更会直接激怒太子! 永宁侯府再深的家底,也经不起太子一怒! 永宁侯沉下脸来:“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把你大哥拖下去关了禁闭,你也没有受伤,今晚的事就翻篇了。” “翻篇?也就是说,我只能自认倒霉?” “我已经将你大哥关了一个月禁闭——” “同样是亲骨肉,我的命却只值一个月的禁闭啊。” “亲骨肉”这三个字,让永宁侯又生出一丝愧疚。 他连忙表态:“瑶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谢瑶华懒得听他狡辩,直接打断: “侯爷是什么意思不重要,我的命值不值钱不重要,今晚的事我翻不翻篇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下他愿不愿意翻篇。” 永宁侯气息顿了顿:“你与大殿下——” “萍水相逢。” “大殿下对你——” “小猫小狗。” “既然大殿下——” “白天大殿下才说要对我以命相护,晚上谢文轩和太子就来杀我……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侯爷,他们是在打大殿下的脸啊。” 永宁侯呼吸又顿了顿,几息后道:“那又如何?太子是储君,大殿下再得官家看重,他也永远越不过太子!” 谢瑶华嗤笑:“既然越不过太子,太子这一路的追杀又为了什么?” “……你是说,大殿下要争储君?!这不可能!” “我以为太子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太子是皇后嫡子,储君之位非他莫属也天经地义!他外祖是秦太傅,半个朝堂都是他的门生,皇城司、禁卫军、边关四大营里都有秦家人!大殿下他有什么? 他生母早就死了,他外祖家也早就一盘散沙,宫里只有一个跟母族决裂了的柳嫔!朝廷里也没有半个帮手!一个毫无助力的皇子,要跟太子争抢那个位置,简直愚不可及!” “我刚不是说了吗?太子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再说了,大殿下又不是与你争储君,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戏谑一句,谢瑶华的脸冷了下来,连着眼神也变得凌厉: “谢,我会自己找大殿下去道;公道,我也会自己去找太子去要。侯爷要是没有其他事,现在就可以走了。” 永宁侯被她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话在嘴里转了几转,终于出口: “今晚的事,我会给你一个说法,但是日后你要离大殿下远些,你从小在村里长大心思单纯,搅和到皇子争斗里不会有好结果!” “你还是操心操心太子要是败了,永宁侯府有没有活路!” 谢瑶华转身上楼,只留给永宁侯一个绝然的背影。 永宁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金凤楼,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主院了。 妻子白氏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当中还杂着几句并不好听的咒骂。 他这妻子向来端庄温婉,难得看到她失态,他也只觉得可爱,这会他却只有心烦。 若不是她在一开始就没端正好态度,没有真心接纳谢瑶华,谢家会闹到现在这种田地? 永宁侯转身去了书房。 在灯下思考良久,他把侯在外头的近随叫来:“去把文轩身边那两个人处理了。” 背着手走来走去,一番天人交战后,永宁侯下令:“明珠身边的唐妈妈你也去处理了,另外让人守着海棠院,一个月之内,别让明珠出来了。” 近随请示:“若是太子要见明珠小姐……” 又是一番天人交战,永宁侯咬牙:“就说她染了风寒不宜见人,若是太子执意要见……我们也没有拦阻的资格与实力。” 近随得了令便下去安排,永宁侯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今晚格外的漫长。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隔天早上,谢瑶华刚用完早膳,王妈妈便带了一大群丫环小厮过来。 王妈妈恭敬道:“大小姐,老奴挑了一些得用的,您瞧着挑几个合眼缘的近身侍候,别的老奴都安排在外头。” 谢瑶华头也不抬:“我身边有青叶就够了,其他的你看着安排。” 王妈妈于是明白,青叶这粗使丫环是彻底进了谢瑶华的眼。 谢瑶华不喜欢身边人多,但管账的,管衣服首饰的这些总得有专人负责,另外还得有人负责金凤楼的迎来送往。 挑人驯人这方面,王妈妈拥有丰富的经验,她也心思玲珑,都不用谢瑶华吩咐,直接就把原先金凤楼的人全部换掉了。 “我就说了,王妈妈你是聪明人。”谢瑶华笑眯眯的,“青叶,给王妈妈打赏。” 王妈妈跪下来:“这都是老奴的份内之事,当不得大小姐的夸奖,老奴这辈子别无所求,只希望能永远服侍大小姐。” 示意青叶将人扶起来,谢瑶华笑得极有深意:“只要王妈妈真心待我,王妈妈怎么说,那就怎么好。” 王妈妈到了外头才敢喘大气。 昨天晚上,她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动静,但选择了不冒头。 谢瑶华这个人太可怕了,她希望别人能干掉她。 但经过昨晚,王妈妈明白,谢瑶华很难杀,而自己在侯夫人那里也已经成了背主的小人,命运往后是与谢瑶华绑在一起了。 抹了把汗,王妈妈训这群新来的:“我不管你们先前在哪个院子做事,总之你们现在来了金凤楼,那就是金凤楼的人,是我们谢瑶华谢大小姐的人!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活,你们可以偶尔少干,但若有半丝怠慢大小姐的心,我必不手软!” 这个时候,有小厮从外头匆匆进来跟王妈妈耳语,王妈妈连忙进去禀报:“大小姐,侯爷处理了世子爷身边的两个小厮,世子爷现在很生气,说是迟早要找你血债血偿。” “让人告诉他,我等着。” “还有,海棠院唐妈妈半夜私自出府,回来的时候被侯爷撞了个正着,侯爷认为她对侯府有二心,让人将她乱棍打死了。” 谢瑶华被气笑了。 顶罪的嚷着要报复,主犯干脆隐起了身,就打杀了几个小喽啰,这就是永宁侯给她的说法? 永宁侯这是把她当傻子啊。 既然把她当傻子,那她就“傻”给他看,只希望他能多撑一会,别太早把自己气死啊! 第21章 把谢瑶华架在火上烧 辰时中,柳嫔遣人召谢瑶华即时进宫,还没缓过来的白氏一边在心里咒骂谢瑶华,一边着急忙慌去给谢瑶华找进宫的礼服。 衣服送到金凤楼,柳嫔派来的女官只摸了一下就丢一边,一脸的嫌弃: “这可是谢大小姐第一次进宫,说不定还要面圣,谢家就给准备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衣裳?谢家这是穷得连给嫡女置办新衣裳的钱都没有了,还是觉得我家娘娘不配让谢家嫡女买新衣裳?” 柳嫔虽不是皇后,但在官家心里的份量也半点不比皇后少啊! 白氏连忙解释:“姑姑见谅,实在是小女刚刚回来,家里不知道她的身材体围,就暂时没做,原本我已安排了今天量衣——” “这么说倒是我家娘娘的不是了。” “姑姑——” “幸好大殿下早有准备,让我等带着衣裳过来,不然谢大小姐可得要在圣前失仪了。” 女官拿出盒子。 里头躺着一件西子色的衣裙,非常淡雅有气质,取出来抖开,才发现裙角和袖口都绣上了一层细细的金边。 裙子上身,不用任何首饰作衬,就显得她无比的清雅和矜贵。 “这金钗在大小姐跟前,倒是真庸俗。” 女官将金钗换成玉钗,一脸赞叹:“难怪能让我们大殿下念念不忘,大小姐真是仙色玉貌!” 看着鲜活出色的谢瑶华,白氏有些恍然,她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谢瑶华比年轻时的自己光华更盛! 她在怀着胎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这一胎是女儿,那女儿肯定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结果谢明珠越长越不像自己,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只不过随着谢明珠越来越贴心,那些遗憾便散了,现在看到谢瑶华,那些遗憾又跑出来了。 她的女儿,分明更应该是长谢瑶华这样的啊! 这时,下人匆匆来报:“夫人,世子爷高热了,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谢文轩住在东院,白氏到的时候,刚好听到谢文轩哭叫:“阿爹我错了!阿爹别杀我!我不惹谢瑶华了,我再也不敢惹她了……” 看着爱子惊恐万状的样子,白氏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刚刚对谢瑶华升起的那点亲近之意顿时消失。 她真是疯了,竟然想去亲近那个是非不分、认贼作父、粗野不堪,还把谢家搞得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 马车上,谢瑶华突然打了个喷嚏。 青叶连忙给她披外袍,又拿出保温壶:“大小姐,奴婢带了壶参茶,早上凉,您不若喝几口?” “嗯。” 永宁侯府离大兴皇宫不算远,马车慢慢的行,大半个时辰便到了。 一般命妇贵女们进宫拜见宫妃,都是在西华门下车,再步行进入,谢瑶华也做好了步行进宫的准备,哪想她刚下车,宫门内便有几人迎过来,确定了她的身份后,便请她上轿。 上一次能坐轿子进宫的,是一个超一品的诰命夫人,那还是因为她的儿子在南关御敌有功才有的殊荣,谢瑶华不过一个刚回洛京的小丫头,凭什么坐轿? 可想而知这事传出去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又会让谢瑶华处于怎样的舆论漩涡。 这安排轿子的,是要把谢瑶华架在火上烤啊! 成平宫的女官叫英姑,三十几岁了,一眼就看出这里头的弯绕,连忙上前提醒,却见谢瑶华冲她眨了眨眼,然后从容地上了轿。 既然有人怕她走路累着,贴心的安排了轿子,那她去坐就是了,反正她一个在山野长大,刚回洛京的小丫头,不懂规矩也很正常,对? 至于之后的舆论? 呵,刀枪剑棒她都不怕,言语又岂能伤她分毫? 已经起轿,英姑立即先遣人回成平宫将此事报给柳嫔,自己再一路伴着。 收到消息的柳嫔冷笑。 谢瑶华是她接来的,整个后宫敢在明面上动她的人的,除了昭阳宫那位,不会有别人。 宫妃争宠,使出什么手段都不出奇,但柳嫔就是看不惯皇后这种牵扯无辜的行为。 于是她也不惯着,直接让人报到了李福海公公那里去,至于李公公会不会到官家跟前去讲,那是皇后应该烦恼的事。 谢瑶华很快见到了柳嫔。 柳嫔精心收拾过,看起来明艳动人。 谢瑶华刚要行礼,柳嫔便招手:“你就是瑶华?快过来让我看看。” 摸摸脸捏捏肩,柳嫔很高兴:“长得很好,就是太瘦了点……英姑,你去库房拿几条人参,还有那什么燕窝之类的都拿上,一会出宫的时候让瑶华带回去。好孩子,这些年你吃苦了……” 谢瑶华习惯了被所有人冷待,这会突然有人对她这么热切,她顿时浑身都不舒服。 正不自在时,外头宫人高唱:“大殿下到!” 容铮阔步进来。 他穿着一袭竹月色锦裳,与谢瑶华身上这件是同一色系,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容铮先朝谢瑶华点了点头,再向柳嫔行礼:“柳姨,你今日可有好些?” “好,我好得很。快过来。” 柳嫔一手抓着容铮,一手握着谢瑶华,她说了好多,最后两手收拢,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谢瑶华原本就被柳嫔的关切弄得浑身不自在,这会跟容铮的手搭在一起,她震撼得几乎弹跳而起。 但手指刚动,容铮的另一只手也搭了过来,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谢瑶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若是执意把手抽回,容铮一定拦不住,但不知为什么,她迟疑了。 柳嫔语重心长:“……你们都是受过苦的孩子,往后定要多多扶持,尤其是铮儿,这十几年至少有我牵挂着你疼你,瑶华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你要多关心她,多心疼她…… 瑶华,铮儿自小远离亲人,性子或许有些孤僻冷情,你多多包涵,若是他像个木头,你就来找我,我定替你好好训他!” 柳嫔这是要干嘛呀,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 谢瑶华连忙把手抽回来,还连带瞪了一眼容铮,这一瞪,她便惊奇地发现,容铮虽然面色如常,但耳尖尖是红的。 原来他也不自在啊! 这个发现,让谢瑶华瞬间自在了。 柳嫔拉着她和容铮说了好一会话就打算放她出宫,这时候有宫人进来:“娘娘,刚刚李福海公公过来传话,说官家一会要过来,让谢姑娘等一等。” “他来做什么……” 柳嫔轻哼一声,到底是没在两个小的面前多说什么。 半盏茶后,官家来了。 那是一个十分威严的中年男人,浑身矜贵,进来先站着和容铮说了几句,再坐到主位上来。 温和的笑容一收,脸上全是威严。 官家说:“谢瑶华,你救容铮有功,孤十分感激,因此除先前赏赐那些,孤还可以再允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孤能给,孤就会给。” 谢瑶华歪头想了想,跪了下来:“臣女希望官家能给我的养母方翠花封个诰命,让她日后在洛京行走时不用被别人嘲笑。” 第22章 难怪铮儿喜欢你 给养母讨诰命? 官家和柳嫔都愣了。 半晌柳嫔道:“瑶华,这诰命可不是说封就封的,得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儿子于国有功。” “臣女以为和阿娘一起救下大殿下,也算是于国有功,原来不算啊……”谢瑶华一脸失望,“那算了,官家,你就随便给我阿娘赏几套衣裳。” 从求诰命到只要几件衣裳,这期望值会不会降得太快了。 官家被逗乐了:“你阿娘就这么缺衣裳?” 谢瑶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咬唇,捏手指,十足一个受尽了委屈但又无处哭诉的小可怜。 柳嫔叹气:“唉,这没养在身边的就是不同,哪怕是亲生的,也到底比不上朝夕相见的受重视。” 柳嫔这话扯到了官家的痛处,他看了一眼容铮。 当年容铮走的时候只有五岁,那么小一个孩子,身边只有两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陪着,这十几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由此及彼,官家对谢瑶华也多了几分心疼。 他脸上的笑多了几份真心:“谢瑶华,给你养母请封诰命这事不合规制,但她这一路上对铮儿关顾有加,孤记着她的好,这样,孤赐她一块玉牌,凭这块玉牌,日后可免通报见孤三次,如何?” 谢瑶华欲言又止,最后在柳嫔鼓励的目光中开口: “不如官家您给她写个牌子,上头就写‘李夫人’这三个字?日后要是有人敢笑她,她就可以把这御赐的牌子拿出来反击了!” 官家又笑了:“你这孩子倒是聪慧,难怪铮儿喜欢。” 喜欢? 谢瑶华和容铮都面无表情,只有一旁不能发声的沈瑜原地跳脚。 谢瑶华那么心狠手黑,自家殿下竟然喜欢她?!殿下什么眼光?! 制作牌子并不难,不消一会便送过来了。 捏着新鲜出炉的玉牌,谢瑶华是真心高兴,凤眼都弯弯的。 方翠花身上是没有诰命,但满洛京的诰命夫人的分量比起来,只怕都没这块牌子重啊。 不知方翠花得官家御赐玉牌的消息传回永宁侯府,那一家子人会不会气歪鼻子? 官家事忙,又待了一会便带着李公公离开。 主仆两人一出成平宫,各宫的耳目便都竖起了耳朵。 官家问李公公:“听说永宁侯府昨夜挺热闹的啊。” 李公公答:“回官家,昨夜如何老奴不得而知,不过昨日小的到侯府时,确实挺热闹的,老奴耳尖,隐约听到了几句骂词,挺不文雅的……不过谢姑娘初回侯府,不懂规矩,被亲生父母管教几句,也是正常的。” “急着给一个吃了十几年苦的孩子立规矩,这永宁侯府可真有规矩。” 过了一会,官家又说:“既然永宁侯府这么有规矩,那就传令下去,让各家各府,多多向永宁侯府学习!” 向永宁侯府学什么? 学永宁侯夫妻是非不辩亲疏不分,对养女亲厚却骂亲女卑贱粗鄙? 还是学谢文轩冲冠一怒为养妹,雇凶残害自己的亲妹妹? 李公公狂抓大腿。 官家真的好损! 他都不敢想象,官家这令一下,满洛京的人会把永宁侯府当成怎样的大笑话! “另外,”官家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去一趟昭阳宫,告诉皇后,是时候给太子娶妻了,让她多留意各家的适龄女子……太子妃背景如何不重要,家世清白即可,性子可万不能骄纵!” “是。” 主仆二人走远了,各宫的耳目们迅速给各自主子递消息。 各宫收到消息都惊了。 谁不知皇后在两年前就相中了永宁侯府的谢明珠啊?就前段时间还有小道消息传出,太子与谢明珠的好事相近呢! 可如今官家让皇后留意各家女子…… 官家这是不满意谢明珠,还是不满意永宁侯府? 总之不管为哪般,各家更上一层的机会来了! 各宫迅速将消息往外传。 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热闹忙乱,成平宫里就安静多了。 柳嫔的精神有些不济了,官家走后不久,她便放谢瑶华出宫:“铮儿,你把瑶华送回侯府,英姑,把我库房里适合小姑娘摆用的都给瑶华送过去……” 交待完又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两手交叠,两人同时震了一下。 出了成平宫,谢瑶华才彻底恢复自在,侧头看容铮,都这么久了,他耳尖还红着呢。 轻咳一声,容铮说:“刚才,谢谢你没有抽开手。” “也谢谢你替我准备的衣裳。” “我送你回府。” “好。” 两人客客气气,脸色平静坦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两个很不熟,但他们之间的气氛…… 说不出来是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奇奇怪怪暧暧昧昧的。 沈瑜忍了又忍,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冲过去大吼:“谢姑娘!” 谢瑶华吓了一跳:“有事?” “我要和你过两招!就用你昨晚的招式!” “现在?这里?” “对,就现在,就这里!” “我拒绝。” “由不得你拒绝!” 谢瑶华笑了。 这是逼着她在这满是禁卫军的皇宫扇他脸啊。 谢瑶华微笑:“那就来。” “谢姑娘,得罪了!” 沈瑜是做好了将谢瑶华打趴下的准备的,哪知拳头在半道被容铮架住:“沈瑜,不得放肆!” “殿下,我——” “退下!” 沈瑜收回拳头,不甘地朝谢瑶华嚷:“谢瑶华,下次再向你讨教!” “随时奉陪。” 容铮向谢瑶华作了个揖:“抱歉,但沈瑜是个武痴,他没有坏心。” 沈瑜离武痴有些距离,但上辈子的确跟她交手过许多次,而每一次都被她在二十招之内制服,沈瑜被五马分尸之前,也像今天这样冲她嚷下次再讨教,但后面就再也没有下次了。 想起前世,谢瑶华道:“武痴可以没有坏心,但不能没有脑子。” 容铮心念一动,谢瑶华已经抬步往前。 被沈瑜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那股不自在反而消失了,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快到西华门了,谢瑶华想起个事,停了下来。 她把昨天容铮送给她的玉佩拿出来,递过去。 容铮皱眉:“谢大小姐这是何意?” 第23章 药王谷惟一幸存者 “有事相求。” “大事?” “对我来说是大事,但对殿下来说,是举手之劳。” 容铮看了一眼她手心里的玉佩,心情复杂:“你知不知道这枚玉佩代表什么?” “可号令你手底下的人为我做事。” “那你还这么浪费?” “我觉得值得,那就不浪费。”谢瑶华把玉佩往前递了递,“殿下?” 容铮把手背在手后:“玉佩我既然送了你,就不会再收回来。谢大小姐要还是需要我出手就请直言,若是不需要,那就算了。” 谢瑶华突然欺身靠近,在容铮耳边轻声:“你外祖母当年生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你那个不为人知的小舅舅,化名陈兆钦,如今正藏于南关大营,我想他或许在等你。” 容铮一震。 他也是前两日回赵家时,在一个暗格里找到一封年代久远的信,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舅舅,可谢瑶华竟然一清二楚,还知道他小舅舅的藏身之处! 谢瑶华她到底是谁?! 容铮笑容更盛,只是笑不及眼底:“这么大的秘密,连我都不知道,谢姑娘真是神通广大。只不过想要我替你办事,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来源于哪里。” 谢瑶华浅笑:“抱歉,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泄露半句。殿下如果怀疑消息不实,遣人去南关一查便知。” 容铮盯着谢瑶华看了一会,扭头把沈瑜叫来,让沈瑜亲自去南关验证消息的真实性。 盯着沈瑜离开,容铮问谢瑶华:“你想我替你做什么?” “请殿下随我来。” 一出西华门,谢瑶华便看到了不远处戴着帷帽、故意作未婚女子打扮的姚姨娘。 容铮也看到了,用眼神询问,谢瑶华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容铮便让部下把姚姨娘带走,他和谢瑶华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 姚姨娘被安排在同福酒楼三楼的一个雅间,左右都无人,谢瑶华来的时候,她正六神无主,急得快哭了。 看到谢瑶华,姚姨娘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小姐!” 见容铮也来了,她脸色立即变了。 她知道容铮,昨天李公公和容铮来的时候,她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大殿下是来帮忙的,你不必害怕。”谢瑶华柔声,“你的东西都带出来了?” 姚姨娘摇头:“我只想要回我的身契,但它在世子夫人手上,我没办法拿到。” “身契的事大殿下会替你办好。”谢瑶华声音更柔,“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由大殿下安排你去江南定居——” “我选第二条!” 谢瑶华顿了顿,扭头看容铮:“那么便麻烦殿下,先将她送出洛京,再让她以神医农大夫唯一弟子的身份重回洛京。” 姚姨娘惊疑:“神医农大夫,他如何会愿意帮我?” “因为你是药王谷的唯一幸存者。” 谢瑶华声音微沉,“农大夫是你师父的至交好友,当年药王谷被屠村时,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但晚了一步,他到时只剩下一地的尸体,他找了你许多年,但都没有消息……姚木兰,他会很高兴看到你。” 姚姨娘捂着嘴,眼泪直流。 她是孤儿,当年她只有六岁,是药王谷中年纪最小的孩子。 那天的饭才刚开始吃,药王谷就被一伙黑衣人袭击,不过半个时辰,原本还对着她笑的师兄师姐都变成了尸体。 师母抱着她,跨过师父的头颅,将她藏了起来。 “木兰,如果你活着,一定要去洛京,把真相告诉她,让她给我们药王谷报仇!” 然后,师母也变成了尸体。 后来,她成了姚金娘,到了洛京,她去找师母说的那个人,却被告知那人早就死了。 她被赶了出来,还遇到了以永宁侯世子为首的一群纨绔子弟。 他们把她当成彩头来打赌,最后是永宁侯世子赢了,把她强抢了回去。 她失了清白,没有身契没有路引,她就那样被困在了永宁侯府的后院。 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的这些过往,“姚木兰”这三个字更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可谢瑶华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到底是谁? 一旁的容铮也是满心震撼。 他会留意到药王谷惨案是因为在查秦太傅时,发现药王与秦太傅早年间有交集,但在他母亲赵敏而过世后,两人断了联,再往深里一查,才发现在母亲死的当天,药王谷也被屠了村。 他从秦太傅查到药王谷一共花费了半年时间,而因为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又有人在刻意抹去药王谷在世上存在过的痕迹,所以他能收集到的资料并不多。 然而谢瑶华,却连药王谷的幸存者是谁都知道! 十七年前她才刚出生,这些事情她到底从何得知?李铁牛和方翠花这两个人都有隐藏的身份? 容铮目光灼灼地落在谢瑶华背上。 谢瑶华感觉到了,但暂时没理会,她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给姚姨娘听,最后和她告别:“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姚木兰,祝你顺利。” 看着姚木兰被容铮的人带走,谢瑶华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容铮:“殿下这么看着我,看来是有很多疑问,殿下还想问什么?” 容铮倒了杯茶水推过去:“想问问谢姑娘为何要把姚姑娘托付给我,你就不怕我对她不利?” “你不会。” “因为信任?” “因为她对你有用。” 容铮笑了:“确实。” 谢瑶华挑眉:“殿下如果还有别的问题,不妨都问了,我挑着来答。” 于是容铮再一次盯着她,半晌,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想问问谢姑娘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盟友。” 她知道柳嫔身边的人有异心,她知道柳嫔中毒,她知道药王谷有幸存者并且知道是谁,连他才知道的赵家最大的秘密她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她似乎无所不知,还拥有超凡的身手,这样的人值得他招揽以及结交,他绝不会允许她落到敌营,与他成为仇敌。 而撇去以上种种外因,他每次看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近她,甚至是亲近她。 他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容铮的橄榄枝,谢瑶华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当他真的提出时,她心尖还是颤了一下。 她想起上一世被他生擒时与他在太平别庄的情形。 他说,如果他们能早点相识,他们一定会是朋友,甚至是知己,而非仇敌。 而这一世,他们在所有故事发生之前便相识,他们之间没有怨,没有仇,更不需要你死我活,他们的确可以做盟友,朋友,甚至知己。 将情绪压下,谢瑶华挑眉:“我告诉你的东西,你迟早也能查到,殿下没有必要跟我结盟。” “若有捷径可走,谁愿意披荆斩棘?” “殿下忍辱负重十几年,实在不像是贪图走捷径之人。” “若我就是呢?” 两人视线相撞。 一番目光较量之后,谢瑶华笑了:“多谢殿下抬举,但跟我结盟并不是什么好事。” 容铮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谢瑶华:“我要杀兄弟。” “我要断手足。” “我要杀父母,诛三族。” “我要乱朝纲,掀天下。” 第24章 明珠之于我,乃世上珍宝 又是一番目光较量,谢瑶华掀唇:“太子名下的悠然居,有位名叫聂凤的厨娘,殿下这两年所见过的杀手,全出自她的调教。” “若有人怀疑你的武功套路,我会说谢姑娘与我师出同门,师父为隐世高手。” “聂凤的人头留给我去取,至于她手上的死士……” 容铮接口:“化、为、己、用。” 谢瑶华笑着与他碰杯:“妙啊!” 谢瑶华与容铮结为盟友之时,谢明珠也见到了太子。 太子前两天出了京,两个时辰前才被手下寻回来,进了城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永宁侯府。 看到憔悴不堪的谢明珠,太子立即过去安抚:“明珠你放心,本宫不管她是真千金还是什么,欺负了你,本宫定不饶她!” 谢明珠抽泣了一下,叹了口气:“谢谢殿下愿意维护臣女,只不过臣女身份不比往日,怕是——” “本宫待你之心,绝不会因为你的家世而有半分改变!” 太子将她拥入怀中,“这两日我便会向母后提出与你定亲,等亲事定下,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到时候那谢瑶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只能向你下跪求饶!” 在太子的甜言蜜语下,谢明珠破涕为笑。 太子于是屏退下人,切入正题:“明珠,你让唐妈妈送的口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明珠敛起笑意:“殿下,其实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在开玩笑,但殿下乃官家与皇后娘娘的嫡子,立为储君天经地义,哪容他们乱议论?我这才立即让唐妈妈去找殿下,我实在害怕他们是来真的……” 太子沉下眉眼:“你待本宫之心,本宫记在心里,日后必会加倍待你好……对了明珠,你说你知道容铮的所有计划,那他的第一步计划是什么?” 与太子对了下眼神,谢明珠眼泪又出来了:“对不起殿下,明珠骗了你,其实听到大殿下计划的不是我,而是已经死去的唐妈妈。” “是唐妈妈?”太子明显不信。 谢明珠点头。 “我当时被谢瑶华逼得吐血,又被吓到了,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但我记得唐妈妈说,容铮接下来会去找一个姓农的神医给柳嫔治病,他会让那位姓农的神医谎称柳嫔是中毒,再顺势把柳嫔中毒一事栽赃给皇后娘娘。” 柳嫔中毒一事别人不清楚,太子可是清楚得很,那下毒之人,还是他亲自给找的。 要是谢明珠说的农神医确有其人,只怕真的能把出柳嫔的脉象。 太子气息都冷了许多:“此事我会多加防范,必不会让他们得逞!” “对了,我记得唐妈妈还提过一句,说容铮的外祖母当年生的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如今他有个小舅舅就藏在南关大营,好像化名叫,叫……” “叫”了半天说不出来,谢明珠从太子怀里出来,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我头很痛,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名字了……” 太子与谢明珠相识数年,对她很是了解,他知道她在耍心眼。 若是其他人敢在自己面前耍心眼,这会人头已经落地,但面前的人是谢明珠,太子便多了几分耐性,更何况她刚刚被谢瑶华欺负得这么惨,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安全感也正常。 太子做了个深呼吸,柔声哄她,给她拍背,哄她吃东西,还亲自喂她喝粥。 喝了粥,太子又给她说了一些这次出京办差时遇到的趣事,把谢明珠逗得咯咯笑。 过了一会,谢明珠突然一拍脑袋:“殿下我想起来了!他姓陈!但后面是哪两个字我真的想不起来,不过唐妈妈说,此人在南关大营的混得很不错,说是奉容铮之命,借南关大营给容铮练兵!” 姓陈,后面是两个字,在南关大营还混得不错,有了这三条线索,找出容铮的那位舅舅并不难。 抚着谢明珠的头发,太子道:“明珠,你一心为本宫,本宫必不会负你。” “谢谢殿下。” “你我早就心意相通,再说谢就生分了。”太子握着她,“今日来不及了,我还要进宫回禀,明日一早,本宫带你出去出城散心!” 谢明珠一脸欢喜,但又垂下眼眉:“谢谢殿下,只是我阿爹希望我这几日可以在家休整——” “永宁侯那边本宫会亲自去说,今日你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本宫来接你。” “好,若是我想起别的与容铮有关的要紧事,也一定遣人告诉殿下。” 两人紧紧拥抱。 谢明珠在太子的怀里轻轻勾唇。 上一世,在容铮谋权篡位之前,她虽只是稳居后头,看着永宁侯父子为她谋划一切,但该知道的东西她全都知道,只不过太子疑心病重又自私凉薄,她得防着。 上一世,就她不止一次见过他是如何过河拆桥的,既然已经知道太子的本性,她又如何会把全部东西和盘托出? 底牌,要捏在自己手里才是王道,底牌的多少,也不要轻易透露,不然等底牌用完,自己迟早会被弃用! 太子要抓紧时间派人杀农神医以及容铮的那位舅舅,不能久留,谢明珠于是亲自送他。 海棠院离侯府大门足够远,因此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能看到,太子对谢明珠有多温柔,面对谢明珠的时候笑得有多温柔。 下人们交头接耳:“殿下与我们明珠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得很,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离间的?” “就是,那位昨天搞那么多,白忙活!” “看殿下这态度,我们明珠小姐与他的好事将近了?” 永宁侯下朝回府,在花园遇到了太子与谢明珠,听到“好事将近”这四个字,他不禁庆幸自己只是处理的唐妈妈,对谢明珠也没有下明令禁足,不然太子今天就不是过府探望谢明珠,而是过来兴师问罪了! 永宁侯满脸堆笑:“明珠,你染了风寒,快回去休息,我替你送一送殿下。” 路上,太子跟永宁侯提了提明日要来接谢明珠去京外别庄散心,让永宁侯准备好出行的东西,又说要从东宫派一个得用的妈妈过来服侍谢明珠,又让他准备足够的随行护卫。 快到大门口时,太子语重心长:“永宁侯,明珠之于我,乃世上珍宝,本宫不希望她受到半点磕碰。” “……明珠亦是臣及谢家上下的珍宝,下臣必会尽力护她周全。” “还有,”太子轻哼一声,“村里的那个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教教她规矩,若是因为她言行无状而损害到明珠的名声,本宫绝不轻饶!”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我就说,瑶华姑娘虽初回洛京,但还是有许多人牵挂的,看,太子就很关心你。” 容铮跨进门来,当即给谢瑶华介绍太子。 谢瑶华上前见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一个小村姑,太子还不放在眼里,他朝容铮微笑:“明珠染了风寒,本宫前来侯府探望,大皇兄来侯府又是所为何事?” “奉皇命送瑶华姑娘回府,另外,”容铮也笑,“也顺便向府上的李夫人道个喜。” 太子笑出声来:“李夫人?这是永宁侯府!姓谢!府上只有谢夫人,何来的李夫人?不过大皇兄初回洛京,不知哪家姓什么也正常。不如等本宫有空闲了,再带大皇子认识认识?” 容铮好脾气地说:“原本永宁侯府是没有李夫人的,但现在有了——瑶华,东西呢?” 谢瑶华从怀里拿出玉牌,一脸欢喜:“官家已经给我阿娘赐了块玉牌,我阿娘现在是‘李夫人’啦!” 第25章 谢瑶华就是个孽障! 能让谢瑶华唤做“阿娘”的,只有与她一起从灵水村来的养母方翠花! 太子与永宁侯脸色同时大变。 太子一把抓过玉牌,半息后又扔了回去,他朝永宁侯笑了笑:“永宁侯这女儿生得可真好,恭喜啊。大皇兄,本宫还要向父亲复命,先失陪了!” “我也要回宫复命,正好,一起!” 容铮与他一起往外。 太子与容铮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身形气质都极相似,但不管哪方面,容铮都压太子一头。 太子本人可能没发觉,但在后头看着的永宁侯是一眼就看出区别。 目送两尊大神离开,永宁侯便不要表情管理了,他从谢瑶华手里抢过玉牌。 玉牌的正面写着‘李夫人’,背面写着‘御赐’,底下还缀着镌刻的日期。 这是真的玉牌! 谢瑶华想笑:“侯爷不会觉得这是假的玉牌?我这是有多少颗脑袋敢拿官家来撒谎啊!” 捏着玉牌,永宁侯面容扭曲:“谢瑶华,你到底跟官家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哇,就请官家给我阿娘赐玉牌呀。” 谢瑶华一脸无辜,“官家已经封我阿娘为‘李夫人’了,以后侯爷以及侯夫人你们就不要再骂她身份低微了,正好官家昨天也赐了座宅子给我,过几天,等宅子收拾好了,我就和阿娘搬出去。” “你要搬出去?!”永宁侯几乎跳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殿下说了,有这块御赐的玉牌,我阿娘在哪里立户都没人敢拦,等我阿娘立了户,我就是李家的姑娘,跟永宁侯府再没有瓜葛。” 永宁侯只想一巴掌拍死谢瑶华。 亲生女儿回侯府只待了一晚就和养母搬出去另过,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便是官家不责怪,洛京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谢瑶华还嫌不够气人,继续挑衅:“以后太子登基,谢明珠成为一国之母,我不享你们谢家的荣光;但假若日后上位的是别人,侯爷作为太子的岳丈必定会被灭满门,到时,我豁出这条命也会替你收敛尸骨,以报永宁侯与夫人对我的生恩!” 撂下话,谢瑶华抬腿便走。 永宁侯指着她背影,气得浑身颤抖:“孽,孽障!” 这时候,容铮的近随突然冒头,高声说:“永宁侯!我们大殿下说,过两天得了空,将陪瑶华姑娘与李夫人到新宅子去看看顺便添置些物品,还有,瑶华姑娘最多就在侯上再住了个十天八天,还请永宁侯看在大殿下的面子上,莫要太过为难瑶华姑娘与李夫人!” 永宁侯喉咙一甜,压制了几次压不住,当场吐血。 谢瑶华就是个孽障!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孽障! 容铮的人走了,门房小心翼翼挪过来:“老爷,您还好吗?” 永宁侯说不出话。 他都吐血了还问好不好,这看门的是眼睛瞎了吗?! “何事?!” “外头,外头来了一群宫里的人,说是奉官家之命给咱们府上的李夫人送赏赐……” 赐了玉牌,还这么浩浩荡荡的送赏赐…… 自己最近没做什么来讨官家的嫌啊,为什么官家要这么整他?! 一定是谢瑶华妖言惑众! 永宁侯眼睛一阵阵发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回过神来,就对上妻子的一双泪眼。 “老爷,都是我的错……”白氏抹泪,“当初我就不应该闹着将她接回来,如果不是我,侯府今天也不会变成大笑话……” 永宁侯无力地摆摆手。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行了别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谢瑶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先要把谢瑶华给哄住,千万不要让她搬出府!” 想起官家给方翠花的那一抬又一抬的赏赐,永宁侯脑子又是一抽一抽的痛。 白氏抹了眼泪,点头应下:“老爷请放心,妾身一定会把她哄住,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方翠花。” 方翠花如果只是一介农妇,谢家随便找个地就能安置下来,还能赢一波宽宏有度量的美名,但问题是方翠花不止是一个农妇,她还被那么多人看见被毁了清白! 目前外头是还没有什么传言,但一旦这事传出去,在八卦者的嘴里,方翠花的清白就不可能是被毁的,而是会被传成她自愿献身,是天生的下贱! 谢明珠身上没有谢家血脉这一点已经让她在洛京处境尴尬,方翠花的事一传出去,这洛京她哪还待得下去?以她的心性,只怕是要一头撞死! 白氏对谢明珠越发怜惜,对谢瑶华的憎恨也更深了。 她是真后悔,如果当初在得知两个孩子被互换的时候,没有冲动地嚷得连官家都知道,她冷静下来后,肯定会做出另外的决定。 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眼下就是! “方翠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走,去看看明珠。” 夫妻俩正要出去,海棠院那边就有下人来报,说谢明珠又吐血了。 夫妻俩又急又怒,白氏忍不住骂:“老爷,谢瑶华她就是恶鬼!她就是回来索命的!她留在谢家,迟早会把我们谢家人全部害死!” “死”这个字让永宁侯想起了谢瑶华先前说的,太子落败,谢家被全家抄斩的话,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脑子里竟然闪过要把宝押在谢瑶华与容铮身上的念头。 白氏已经往外走了好几步,发现永宁侯没动静,人还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她连忙回来:“老爷?怎么了老爷?” 永宁侯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 太子是皇后嫡子,是一国储君,将来继承皇位天经地义,反观容铮,就算他是官家元配所生,是皇长子,他也没资格跟太子争那个位置,若是非要来抢,那就是谋朝篡位,是造反! 历来造反成功的也就那寥寥几人,大部分都落得身首异处、九族全诛的下场! 容铮他凭什么成功?他不可能成功! 自己竟然会被谢瑶华影响,竟然想要押宝他,简直是疯了! 猛灌了两杯茶,永宁侯恢复状态,他沉下眉眼:“夫人,你先去劝着明珠,我另有要紧事要办——” “明珠都吐血了,还有什么事能要紧得过明珠?!” “你是在教本侯做事吗?!” “老爷,我——” “林妈妈,陪夫人去海棠院!” 目送白氏离开,永宁侯回头,朝近随一挥手:“陈水,有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办……” 第26章 因为你卑贱因为你脏 陈水是永宁侯的近随,也是他奶娘的儿子,算起来是永宁侯的奶兄弟,两人感情很深,陈水也很得永宁侯的信任,几乎所有重要的事,永宁侯都是交给陈水去办的。 陈水随着永宁侯到了书房里的密室。 永宁侯说:“瑶华的事,你怎么看?” 陈水皱眉:“瑶华姑娘是主子的亲骨肉,再如何粗鄙反骨也值得侯府宽容一二,但方翠花不行。” “我要你办的,就是方翠花之事。” “侯爷是想让她离开洛京,还是想让她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 陈水点头:“小的明白了。” “局做得细些,多花些时间也没关系,永宁侯府已经是笑话了,这笑话多存在几天也不碍事,我要的是万无一失,要的是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对侯府不利的把柄!” “放心侯爷,小的一定把这事完美解决!” 交待完陈水,永宁侯才去海棠院。 白氏已经把谢明珠哄好了,只不过她垂着自怜的样子,还是揪住了永宁侯的心:“傻姑娘,一切有阿爹和阿娘呢,你怕什么?别哭。” 谢明珠眼泪又落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阿爹和阿娘都不放弃我,我这是开心,只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再赖在谢家的理由了,阿爹,阿娘,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和她回灵水村。 不管灵水村是什么地方,有多艰苦,瑶华小姐都能在那里待十七年,我肯定也待得。我是阿爹阿娘的孩子,为了阿爹阿娘,为了谢家,什么苦我都能吃!” 白氏抱着她落泪:“你个傻孩子啊,阿爹阿娘怎么会让你回灵水村?要回也是她回!” “阿爹,阿娘,瑶华小姐她不是坏人,她只是讨厌我,恨我,才故意跟你们对着干的,等我走了,她肯定会跟我一样孝顺阿爹和阿娘……请阿爹阿娘多给她一点耐心,千万不要因为心疼我而迁怒她,她没错,错的是我……” 这梨花带雨的样子,让永宁侯夫妻更加心疼。 这么懂事,这么贴心的姑娘,为什么要遭这么大的罪? 白氏与谢明珠哭成一团,永宁侯也是眼泛泪花。 过了一会,三人都平静下来。 永宁侯提议谢明珠装病,先不要与太子出去散心。 白氏不同意,说人家太子既然没有疏远谢明珠,谢明珠要是因为谢瑶华就刻意疏远太子,未免太傻了。 “万一太子动了气,误会了明珠怎么办?” 谢明珠垂下头:“太子哥哥对我的心意,我是清楚的,他绝不会因为我拒绝跟他去散心就生气,只是他今天提起我生母,他说……” “殿下说什么了?” “殿下说,皇后娘娘认为我接纳我的生母,是自甘堕落,还说,如果我不舍了我生母,我与太子的事情,就此作罢。” 谢明珠咬唇,“我实在是做不出弃了自己的生母去奔自己前程这种事,所以我只能和她一起回灵水村了,阿爹,阿娘,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明珠只能下辈子再报了……” 白氏放声大哭。 永宁侯看她们母女俩且有得哭,便先行回去。 他又把陈水唤进来:“你今晚就动手。” “可是侯爷——” “本侯顾不了那么多了。”永宁侯道,“我已经讨了官家的嫌,就不能再惹皇后与太子的厌了。” 陈水一直皱眉:“如果昨晚殿下直接朝方翠花下手,今天必定是不一样的局面!” 谁说不是呢? 永宁侯叹气,可事情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现在能怎么办呢? 只能先稳住皇后,等谢明珠跟太子的亲事定下来,再去慢慢修复与官家的关系了。 只希望今天晚上,陈水能一切顺利。 是夜,无星,有月。 方翠花住在金凤楼的一间厢房,王妈妈原本就给她配了一个小丫环,御赐的玉牌下来后,王妈妈又给她多配了一个丫环一个婆子。 今晚是那个婆子守夜,隔着一道屏风,方翠花能听到她如雷的鼾声。 方翠花捏着御赐的玉牌,安全感满满,但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 二更天了,方翠花还是睡不着,她翻了个身想起来,突然被人捂住嘴。 “别出声。”谢瑶华轻声,“去,到旁边藏好。” 方翠花惊恐地瞪大眼。 谢瑶华是什么时候进她房间的?她怎么半点都没察觉? 明明她都没有睡着啊! 然而令她更惊恐的在后面! 外头那个婆子的鼾声突然停了,一道黑影从屏风外头绕到榻前,举刀朝床上砍去! 方翠花正要尖叫,那黑影突然不动了。 谢瑶华将黑影放到地上,走到方翠花跟前:“这就怕了?” 方翠花把尖叫吞回肚子里,浑身颤抖地指着地上的尸体:“他他他……” “来杀你的。” “为,为什么?” “因为你卑贱,因为你脏,因为你的存在,会成为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障碍。” 方翠花听明白了,是她的亲生女儿要杀她! 沉默几息,方翠花突然跪下:“我会想办法把明珠带走,你能不能留她一条命?” “与其劝我,不如去劝你女儿大度一点,不要总想着杀我,你知道的,如果不是对方先惹我,我是绝不会出手的。” 谢瑶华走到窗口处,“一会知道怎么说了?” “知,知道。” 谢瑶华翻出窗口上了楼,倒头便睡。 她睡了个好觉,还罕见的做了个好梦。 她梦到自己和容铮在太平别院前切磋,久久分不出胜负,最后是捧着糕点经过的沈瑜承受了一切——糕点翻了,糊了沈瑜一脸,她和容铮哈哈大笑。 没想笑得太快活,一不小心就笑醒了。 谢瑶华有些遗憾。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几个好梦,好不容易做一个,怎么这就醒了? 哈哈大笑之后呢?她和容铮是继续切磋呢?还是喝茶读书? 这时候,王妈妈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您醒了吗?老奴能进来了吗?” “进来。” 等她漱口净完面换了衣服,王妈妈替她梳发,小声说:“大小姐,昨晚李夫人房里进了刺客,但请您放心,李夫人没事。” “我阿娘遇刺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是老奴拦着的,一是李夫人已经没事,二是大小姐前一晚就没睡着,白天又进了宫应对官家和柳嫔他们,必是心神疲惫,故而将她们拦下了。” 从镜子里看了王妈妈一眼,谢瑶华随手又拿了颗银锭子:“我就说,王妈妈是聪明人。” 王妈妈拿了,又立即放回去:“大小姐,还有个事,一会侯爷可能会来找您问罪,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正说着,青叶就来报,说是永宁侯让她立即去主院。 谢瑶华笑着站起:“那就去,看看尊贵的侯爷今天又要问我什么罪。” 第27章 给谢家送了具尸体 路上,王妈妈提了一嘴,说永宁侯叫她过去,应该是为了姚姨娘的事。 姚姨娘的事,谢瑶华心中有数,当下便没怎么表态,只在快到主院的时候,夸了王妈妈一句:“消息很有用,有王妈妈的帮衬,我相信我在侯府的生活定会越来越好。” 王妈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谢瑶华明明是在夸她,脸上也带着笑,她怎么会觉得害怕呢? 那种害怕,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太诡异了。 但表忠心是没错的。 王妈妈赶紧说:“只要大小姐吩咐,老奴必定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又是这句,假,大,空。 偏偏很多人爱听。 谢瑶华笑了笑,跨步进了主院。 永宁侯夫妻,谢文轩,谢明珠赫然在列。 谢瑶华一脸意外:“咦,世子爷和明珠小姐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都来了?原来大户人家说的禁足就跟放庇一样是糊弄人的啊。” 这语气听得人生气。 谢文轩当场就要发作,被永宁侯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压了压脾气,满脸不耐。 真是奇怪,明明长了张跟自己差不多的脸,怎么这张脸现在是越看越讨厌呢?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连自己都讨厌上了。 谢文轩下巴一抬:“瑶华我问你,你把我的小妾拐去哪里了?” “你向我要小妾?”谢瑶华几乎笑出声,“世子爷这是在讲笑话吗?” “休要装疯卖傻!昨天有人看见她在西华门出现!当时你也在!你还看了她一眼,之后她就不见了!” “世子爷的意思是,我把你的小妾拐走了或是杀了?” “拐了还是杀了,那就得问你了。” 谢文轩下巴又是一抬,“总之你今天中午之前把人交回来,再跪下来向我道个歉,这件事本世子就当没发生过,否则我就上报大理寺!到时候你被大理寺拉去牢里,便是不死,也没脸在洛京再待下去了!” “大概是我见识浅,活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个男的管自己妹妹要小妾的,不知道在洛京这种行为是不是很盛行?这样的话我就不太懂你们城里人是怎么想的了,总之在我们村里,世子爷要被人笑一辈子的。” “谢瑶华!你别装蒜!我知道姓姚的失踪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最好老实交待,不然——谢瑶华你干什么去?!” “不是说报大理寺吗?那还等什么,直接去大理寺啊!你小妾要是被人拐了,有大理寺出马,全城搜捕,说不定马上就找着了。 要是被人杀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更应该上报大理寺嘛?难不成在你心里,小妾的命不是命?” 小妾说是姨娘,但不得宠的小妾连下人都不如,小妾的命当然不是命了。 谢瑶华这反问,嘲讽满满,谢文轩的怒火已经起来了:“谢瑶华,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没这么以为啊,我以为的是你不敢去大理寺是因为杀你小妾的其实是你自己!” 谢文轩成功被激怒,他一拍桌子: “我不敢?哈!我谢文轩光明磊落顶天立地,龙潭虎穴我都不怕,还怕去大理寺?走!去大理寺!今天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匆匆跑进:“老爷,外头来了个自称是宝华公主侍卫的人,说是要给世子爷送点东西!” 宝华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今年十四岁,跟谢明珠也认识,关系还不错,她送东西应该是给谢明珠送,怎么会送东西给谢文轩? 永宁侯心中纳闷,却是不敢怠慢:“请他进来。” 宝华公主的侍卫很快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五人组成的小队,三人在前,两人在后,最前面三人浅浅拱了下手,便让出身子,大家才看到后头那两人抬着东西——不! 那两人抬着一张席子,席子卷起来,中间露出了一双脚! 这席子里头卷的是人!而且是死人! 后面两个侍卫把草席放下来微微一抖,就露出一具女性尸体,尸体脸上的皮已经被剥,看不出原本的长相,脸上血肉模糊,身体僵直。 死透透了。 宝华公主给谢文轩送过来一具尸体? 谢文轩眼睛瞪大:“这,这,宝华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侍卫说:“昨天傍晚,公主在外面游玩,这女的对公主不敬,骂公主长相甜美但心思丑陋,公主大怒但公主仁慈,当时也只想划花她的脸,但这人太过娇气,只一刀便痛死了。” 永宁侯夫妻与谢文轩听得更糊涂了,对公主不敬之人,公主杀了便杀了,可这又跟谢文轩有什么关系啊? 谢明珠却是心念一动。 这宝华公主杀的,不会刚好就是那位姓姚的姨娘?这么巧? 那侍卫接着说:“原本是要把人扔到乱葬岗的,但有个小丫头跑出来指出她是永宁侯世子的侍妾姚姨娘,我们公主说,既然是永宁侯府的人,那此事就止了,昨日的事也不迁怒永宁侯府,又命我等今天把人送回来……” 谢明珠忍不住开口:“那个指出她身份的小丫头呢?” 侍卫对谢明珠客客气气:“公主没为难她,当时就让她走了,明珠小姐可以将家里的人叫过来都问一问,脸有点圆,十三四岁的样子。” 宝华公主的人回完话就走了。 永宁侯夫妻面面相觑,谢文轩呆住,说不出话来。 而谢明珠则是满心惊疑。 谢文轩的那个姚姨娘,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这人就是个从外地来洛京投奔亲戚的小村姑,也不知道谢文轩看中她什么了,就这么将人抢了回府。 印象中这人非常胆小,入府三年了,平时也只待在自己后院,有一次她还看到姚姨娘被她院里的管事姑姑嘲讽,姚姨娘也没敢还嘴。 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却有胆子去骂宝华公主? 这事哪哪都透着诡异,可偏偏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将谢家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谢瑶华似笑非笑。 她知道容铮出手必定干净利落,但没想他会把宝华公主拖下水。 人是宝华公主打死的,宝华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是官家最宠爱的公主,所以别说宝华公主打死的只是谢文轩的小妾,便是打死的是谢文轩本人,永宁侯府也无处伸冤。 对皇室公主不敬,那就是藐视皇权,官家真要追究定罪,那至少也是全家流放起步。 这哑巴亏,谢文轩只能和着血吃下去了。 半晌,谢瑶华打破沉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恭喜世子爷,你如愿了。” 谢文轩气血翻滚。 打死姚姨娘的明明是宝华公主,可这会他怎么这么想打死谢瑶华呢? 永宁侯也是相当郁闷,谁能想到搞了半天,最后事情确实与谢瑶华无关呢? 他朝谢瑶华挥挥手:“这里没你的事,回金凤楼去,府里给你请了教养婆子,这几天你就在府中好好学规矩。你跟大殿下再熟,也不能没有规矩,人家毕竟是皇子。” “学规矩的事不急,我手头上有件事比较急,请侯爷和侯夫人给个说法。” 第28章 脚踹渣哥,爽! 白氏沉下脸。 她跟谢文轩的心情一样。 明明姚姨娘的事跟谢瑶华无关,可此刻看着她,心里全是反感。 白氏拒绝说话,并且给了谢瑶华一个眼刀。 倒是永宁侯想的东西多些,知道现在不能得罪谢瑶华。 永宁侯甚至扯出个笑容:“可是有什么不懂?你尽管问出来。” “昨天晚上,我阿娘遇刺了,不知侯爷可有抓到刺客?刺客有没有同伙?同伙现在何处?侯爷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刺客?这些刺客是受谁的指使?侯爷可有问出来?” 谢瑶华的几连问,把永宁侯的脸给问黑了。 陈水向来办事万无一失,昨天自己的要求就是杀了方翠花,其他的把柄之类的东西可以先不顾,陈水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相信陈水听得懂他的意思。 可陈水没有选择自己动手,最后不但失手,还搭上了一个自己人。 当然,死一个半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可杀一个村妇这样的小事,竟然都没成功,太子那边会怎么想?皇后会怎么想? 肯定觉得他们永宁侯府在糊弄他们,甚至会怀疑永宁侯府已经改投容铮! 这事永宁侯还怄着烦恼着,谢瑶华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脸能不黑吗? “刺客当场死了,没有同伙。” 谢瑶华轻笑一声:“那就是死无对证咯。” 这一声笑,刺激到了永宁侯敏感的神经。 他不悦道:“刺客已经死了,尸体又不会开口说话,你还想让他指证什么?更何况那女人没死没伤,这事你就别——谢瑶华你站住!你这是去哪?!” “大理寺。”谢瑶华头也不回,“让尸体开口说话,让尸体还我阿娘一个公道!” 永宁侯气得一个倒仰。 白氏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朝谢瑶华就是一巴掌。 谢瑶华轻而易举便避过,她反手捉紧白氏手腕,面容已经沉了下来:“第二次。” 白氏吃疼大叫:“你个孽障!放开我!” “事不过三,再有一次,便是被天打雷劈,我这个孽障也一定会还手。啊对了,我从小打猎,擒过野猪杀过狼,到时候要是下手没个轻重把侯夫人弄伤了或是弄死了……”谢瑶华恰到好处地顿了一下,“侯夫人,请好自为之。” 白氏已经戴上痛苦面具,永宁侯一声断喝:“谢瑶华你放肆!” “我以后每天都会放肆,侯爷还是尽早习惯的好,若是每次都动气,只怕会短命啊。” 谢瑶华转身要走,永宁侯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吼:“谢瑶华,你敢踏出这道门,往后就不是我谢家人!” “是不是谢家人,都不能改变我要为我阿娘讨公道的决心。” “孽障!” 永宁侯快吐血了! 下人们涌过来时,外头有人大叫:“老爷不好了!水爷他死了!” 陈水死了? 永宁侯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人在哪里?怎么死的?” 下人不敢隐瞒:“在金凤楼!水爷他去杀李夫人,李夫人满屋子跑,水爷在追杀李夫人的时候突然脚滑,一头撞到柱子,当场就没命了!” 脚滑,撞到柱子,当场没命?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谢瑶华啧了一声:“侯爷不给我阿娘公道,好在老天开眼,天降正义,给了她公道。” 永宁侯踉跄着要倒下,幸好撑住了。 “不过侯爷,陈水是你的近随,他去杀我阿娘,到底是奉你之命,还是他自作主张?还有昨天晚上的刺客,该不会也是侯爷你安排的?” “一,一派胡言!本,本侯没有做过!”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那你还挺好糊弄的啊。我就不同了,我不好糊弄,我还小气,一个小仇可以记一百年,永宁侯你最好不要糊弄我,因为我真的会找机会报复……啊,也或许会像今天这样,老天突然开眼,替我出手惩治恶人。” 谢瑶华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永宁侯怒极反笑。 他堂堂二等公侯,竟是被个小女娃当众威胁,这小女娃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今天要是降不住她,往后他在洛京如何能抬头做人? 攀上了容铮又如何?进了官家的眼又如何?他是她的亲生父亲,父亲教女,天经地义! 永宁侯扬手就朝谢瑶华甩巴掌,谢瑶华身形一闪,顺手把全程看戏的谢明珠扒拉过来。 巴掌离谢明珠脸上还有几寸时,永宁侯硬生生把巴掌收住。 谢瑶华惋惜:“只差两寸,真是可惜。” “贱人!竟敢想害明珠,我杀了你!”谢文轩冲过来。 谢瑶华毫不迟疑,迎着他的攻势就是一脚,直接将谢文轩踹得倒飞! 谢文轩沿着墙壁滑坐在地。 他喉咙腥甜,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慢慢走来的谢瑶华,像是看到了前来终结自己生命的无常。 谢瑶华蹲到谢文轩跟前,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谢文轩,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警告,若你还是学不会说人话,做人事,那我只能不让你做人了。” 谢文轩胸膛起伏,噗地吐出一口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瑶华突然动脚,大家都吓着了,他们自身对危险的本能规避超过了他们对亲人的关心,本能地后退,这时看到谢文轩的血,才纷纷回过神来。 “文轩!” 永宁侯和白氏悲呼一声扑了过去。 谢明珠也是又气又怒。 她真的太过心慈手软,竟然让谢瑶华活到了现在! 谢明珠无法再保持冷静了:“谢瑶华!你别以为攀上了容铮就可以为所欲为,他只是个皇子而已!我们永宁侯府——” “啊对,还有你,谢明珠。” 谢瑶华露出一抹笑,“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什么小白花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谢明珠脸色微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别过来!” 谢瑶华欺身过去,几乎是贴着谢明珠的耳朵说话:“派人去灵水村杀我的人是你,派人在路上伏击我的是你,前天晚上要杀我的是你,昨天晚上要杀我阿娘的也是你。 鉴于你前科累累,对我又恨之入骨,所以未来我遇到的杀局,死局,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一律算到你头上,总有一天,我会一次性找你算总账。” 懒理众人反应,谢瑶华抬脚往外,又突然回头,目光在谢明珠身上停留。 谢明珠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住,又觉得自己被恶鬼盯上。 这条恶鬼,从前世而来,跑来找她索命! 谢明珠不由得想,谢瑶华是不是也重生了? 第29章 谢瑶华的“好日子”来喽 谢瑶华不知何时走了,谢明珠还陷在“谢瑶华是不是也重生了”的怀疑里,浑身都是麻的。 直到有下人匆匆进来通报:“老爷,太子来了!管家已经将他迎进厅里了。” 太子来了! 永宁侯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文轩吐出一口血,也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谢明珠一个激灵,理智也回来了。 谢瑶华不可能是重生的! 如果谢瑶华是重生的,自己早就被她宰了,永宁侯府上下也不会有半条活口! 她只是借容铮的势而已! 而如今,能卸掉容铮之势的人来了。 只要容铮没了势,谢瑶华就没有了可依附的靠山,到时候,谢瑶华就还是那只任由她揉圆搓扁的小老鼠! 谢明珠深呼吸三次,告诉永宁侯:“阿爹,太子来接我出去散心了,劳烦您先出去招待……阿娘,大哥,你们不用害怕,只要谢家还认我做女儿,我们跟太子的关系就不会变。” 永宁侯连忙表态:“你自然是我们谢家的女儿,你永远都是我们谢家人!” “明珠,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是啊明珠,你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我不认你做女儿,难道要认一个伥鬼做女儿吗?”白氏握着谢明珠,“明珠,阿娘这辈子,就只生了你这一个女儿。” 谢明珠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一些感激涕零,之后便回海棠院。 回到海棠院,她第一时间让人给方翠花送人参、燕窝以及银子。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对方有没有御赐的“李夫人”头衔,死或不死,也改变不了方翠花是她生母的事实。 对于既定不能改变的事实,不能想着抹杀,否认,或者打压,不然局面会变得不可控,这一点,白氏已经在谢瑶华身上做了错误示范,她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得跟方翠花修好,把方翠花摁在府内,并要在最快时间内让方翠花倒向自己这一边,只要让方翠花感觉到自己的诚意,关键时刻,方翠花一定会背刺谢瑶华。 上辈子的方翠花,贪财短视,所以谢明珠笃定,这些人参燕窝,再加上她们是亲母女这一点,方翠花一定会倒向自己。 可没想到,方翠花一样都没收下,还跑过来劝她莫要跟谢瑶华争抢! 谢明珠气笑了,是她要跟谢瑶华抢吗?明明是谢瑶华跟她抢! 方翠花苦口婆心:“原本就是我跟你阿爹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你已经享了十几年的福,怎么算也够本了,你跟我回灵水村,我们娘俩以后好好的,回去之后,娘给你找个好婆家。” 谢明珠耐着性子:“阿娘,你真的忍心让我去过苦日子吗?” “日子再苦,总好过丢命。” 谢明珠眼睛一眯:“阿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瑶华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她只是想争个公道而已。” “公道?这世上若是有公道,那为什么我和谢瑶华同一天出生,却一个是侯府贵女,一个只能是村姑?阿娘,我没有觉得你和阿爹卑贱,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凭什么我们就活该过苦日子呢?” 方翠花垂下头,没有说话。 谢明珠真的跟她很像。 当年她和李铁牛就是因为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过苦日子,才会把两个孩子调换的,可如今她宁愿谢明珠和自己回去过苦日子,也不愿意再留在洛京。 因为,谢瑶华那个邪门的东西,真的会把谢明珠杀了。 “明珠,我知道你不甘心,但这就是我们的命,人怎么能斗得过命运和老天……你,你要是实在不想跟我回去,那你也离瑶华远一点,她性子野,又是个疯的,你跟她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谢明珠心里升起戾气。 方翠花冥顽不灵,没有笼络的必要了,只是连陈水亲自出手都没能将其杀死,证明眼下并不是解决方翠花的好时机。 她得向太子借人。 将方翠花“请”走,谢明珠叫了声唐妈妈,叫完才想起,唐妈妈已经死了。 青梅没了,闪电没了,唐妈妈也死了,如今她身边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重生者,她拥有先知能力,所有人的命运都捏在她手里,捏死谢瑶华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为什么从自己重生之后到现在,只要是跟谢瑶华有关的,就没有半件是顺利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下臣亦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是生了个逆女……” 厅里,永宁侯向太子拱了拱手,“实在是让殿下看笑话了。” “笑不笑话的,本宫一个外人不宜评说,不过,”太子含笑喝了口茶,笑意不达眼底,“侯爷处理事情的能力,确实不怎么样。” 这处理的事情,指的当然是杀方翠花这事。 太子这个时候特意提起,那就跟兴师问罪差不多了,说不定皇后也是这么看待永宁侯府的。 这事永宁侯没法辩解,只是叹气:“大殿下曾放话,要对瑶华与方翠花以命相护,我永宁侯府只有一百护院,哪里有那个本事在大殿下手里抢人?没有牵连到明珠以及谢家,下臣已经是万幸了。” “是没本事抢人,还是不想抢人,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用特意与本宫解释,倒是日后本宫要少到府上,不然就要令永宁侯你陷入两难了。” “下臣没有两难,下臣拥护的永远都是殿下。” 太子不置可否,只是喝茶,永宁侯也不好多言,只干笑着陪喝。 过了一会,谢明珠出来了。 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漂亮的衣裳,一举一动尽显端庄与高贵。 这是他两年前便看中的太子妃人选,但不知为何,太子脑子里竟一闪而过的想起昨日看到的,谢瑶华那张清汤寡水般的脸。 掩下惊悚,太子朝谢明珠笑了笑,提起了别的:“差点忘了个事——来人,让唐嬷嬷黄嬷嬷进来。” 两个穿着宫装的中年女子含笑进门。 太子一脸温和:“唐嬷嬷是本宫给明珠寻的新嬷嬷,日后会负责明珠的起居等一应事务;黄嬷嬷是母后特意寻的教养嬷嬷,黄嬷嬷是宫中的老嬷嬷了,由她指导教养,永宁侯,你那亲生的女儿,必定很快脱胎换骨。” 谢明珠嘴角轻勾。 黄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宫里的大小宫婢私底下都喊她女阎罗,由这么一号人物来给谢瑶华教规矩,谢瑶华的“好”日子来咯! 第30章 那就会一会故人 谢瑶华出了侯府,这会已经到了悠然居附近。 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过来,只是出了府走着走着,就到了这边。 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去会一会“故人”。 刚要举步,突然后头有人喊:“瑶华!” 谢瑶华回头。 容铮站在街边,长身玉立,与身后的贩夫走卒,学子、贵人似乎隔了一个世界。 容铮大步朝她走去:“怎么突然出来了?” “久仰悠然居的大名,想来看一看这里是怎样的仙境。殿下呢?” “也对悠然居神往已久。”容铮露出笑容,“不如一起?” “好。” 悠然居就在前面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门前没有马车,人也不多,只有几个穿着长衫的学子边走边说话。 谢瑶华与容铮跟着几个学子一起进门,大概是他们的气质跟那几个学子相差太多,里头的伙计直接将两人招呼到另一边。 “我想要靠窗的位置。”谢瑶华说。 伙计将他们引到里头靠窗的位置,笑眯眯道:“二位这是头一次来?瞧着很是面生。” 容铮看了看谢瑶华,见她盯着窗外看不知在想什么,便朝伙计笑笑:“是啊,头一次来,不知悠然居有什么可口的饭菜?” “悠然居出品的菜式哪个都不差的,这样,要是两位贵客相信小的,那小的就给上几道小的认为最好的菜?” “好。” 伙计给两人倒了茶水便走了,容铮粗略地环顾一圈,与六七道探究的目光相撞,他微微点了点头,扭头时谢瑶华也刚好从窗外收回目光。 容铮注意到她情绪好像有所变化。 是窗外的什么东西,让她触景生情了吗? 他往外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条人工凿成的小溪,溪边有几棵树,树上有两只鸟,没什么特别的。 压下疑惑,容铮开口:“瑶华,你对悠然居知道多少?” 对悠然居知道多少? 她能说全部吗? 端起茶喝了一口,谢瑶华笑笑:“知道一些……” 悠然居是太子的产业,是一座小两层的酒楼,没在闹市,位置还有些偏,后头靠着山,坐在里头能看到从后山引下来的小溪,环境清幽十分有意蕴,是附近几所书院的学子过来聚会、小酌的首选之地。 太子时不时会出现在此处,他与学子们辩论,聊诗词歌赋人生哲理,有时也聊民生百姓,在学子们面前他毫无架子,有时候他表达疑惑的时候会被人指责何不食肉糜,他也笑眯眯的并不生气,反而向对方请教、去了解那件事背后的故事。 他的温和亲民及谦逊,迅速俘获了一大批学子,可想而知这些学子入朝为官之后,对他会是怎样庞大的助力。 世人皆知悠然居是太子笼络人心的地方,但没有人知道悠然居有另外的用途,它是太子养的死士在洛京的集结处,更没有人知道,太子手底下最大的死士头子,会是悠然居里一个整日在后厨洗洗切切的那个叫聂凤的厨娘。 上一世,谢瑶华得姚木兰相帮,借假死脱身之后,顶着一身的伤,心中惶然不知道能去哪里,这个时候,路过的聂凤问她要不要跟她走,包她吃,包她活。 谢瑶华太想活了,于是没多想便跟着聂凤到了悠然居。 聂凤让她活了,但也把她磨掉了她的七情六欲,她成了一把利剑。 后来她这把利剑被送到了主上——也就是太子身边,成为太子手中最大的杀器,专门用来对付容铮。 太子说她和容铮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原本她深信不疑,每次刺杀容铮时她都用尽全力。 直到她某一天,听到太子跟谢明珠道谢,说谢谢她给自己送来了一把这么好用的剑。 那个时候她才知,原来她根本没有成功出逃,是谢明珠把她从谢家的污点,变成了亡命之徒。 那天之后,她突然就不想再这样苟活了,所以她失手了,被容铮生擒了。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想容铮带给她的,是她一生中最难忘最美好的记忆。 “瑶华?瑶华姑娘?” 容铮的声音将谢瑶华从回忆里拽出来,她朝容铮笑了笑:“抱歉,走神了。” 是走神,还是回忆,容铮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他刚刚看得真切,她脸上是无尽的哀伤,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是怕她就此被那哀伤淹没,才冒昧喊醒她。 谢瑶华喝了口茶,定了定神:“今天早上方翠花的事,谢了。” 容铮摆摆手:“我柳姨身边的内鬼揪出来了,是英姑。谢姑娘,多谢提醒。” 只两三天就揪出了内鬼,谢瑶华并不意外。 她点点头道:“药王谷出事的时候姚木兰还小,又是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她未必能全部记得她师母临死前给过她什么,等殿下得了空,可以与她回药王谷一趟,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证据。” 容铮脸色一正:“瑶华,我与你结盟,不是为了从你这套取消息。” 谢瑶华点头:“我知道,但今天早上你确实帮了我,这是我的谢礼。” “但是瑶华,我们是盟友,也应该是朋友。” “朋友……” 谢瑶华想到了上一世,想到了太平别院,想到了两人在太平别院相处的那段时光,她脸上带了笑:“我也相信,我们会是朋友。” 她笑起来真好看。 心里这么想着,容铮的耳尖就红了起来。 悠然居后头有小溪有亭子,栽了花种了草,景致相当不错,两人用了饭便到后头赏景,赏着赏着,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往后厨那边走。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两位贵客,前边是后厨了,美景在后边。” 谢瑶华的呼吸在回头的瞬间变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些土气的中年女人,但谁能想得到,她会是一名顶级的死士呢? 聂凤脸上全是恭谨:“二位,那边是后厨,赏景的话在后边。” 见谢瑶华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聂凤眼底泛起冷意,脸上却是半点不显,还摆出了小心翼翼不敢得罪的样子:“姑娘,你认识小的?” “不认识,不过总觉得你长得很像我村里的长辈跟我说过的一个人。” 谢瑶华微笑,“她说,她年轻的时候认识一个人,那人成婚当天就杀了丈夫一家,接着跑回娘家灭了娘家满门,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你,该不会就是我长辈说的那个人?” 第31章 甩了太子一巴掌 聂凤一脸惊恐:“姑娘您莫要害我,我可是本分人,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我可是要被抓去投牢的!” “你真的不是吗?” “姑娘,如果我不小心得罪了您,我向您磕头道歉,我求您可千万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聂凤说着真的跪了下来。 “行,我不胡说八道了,你自己去忙。”谢瑶华挥手,嘟囔一句,“这后厨应该没什么好看的,殿下我们走!” 眼见两人走远,聂凤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灭夫家屠娘家的事,连太子都不知道,谢瑶华和容铮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说明自己已经暴露,而悠然居也不安全了! 得立即将里头这一批人转移走! 出了悠然居,容铮便问:“她就是聂凤?” “是她。” “你刚才说的杀婆家一家,灭娘家满门的,也是她?” 谢瑶华不答反问:“殿下是觉得不可能吗?” “没有觉得不可能,只是,”容铮坦诚,“你能知道这么多秘密,我更觉得不可能。瑶华,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盟友,以及未来的朋友,这还不够吗?” 盟友,朋友…… 容铮笑了。 是啊,他们是盟友,未来还会是朋友,这已经足够了。 正是盛夏,下午的太阳晒得吓人,上辈子谢瑶华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今天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她有点想吐,更想立即躺下来休息。 容铮看出她的不适,立即命人驾来马车。 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又喝了杯清凉的茶水,谢瑶华精神恢复了一些。 她朝容铮拱手:“你母族赵家——” “瑶华!”容铮猜到她要做什么,没让她往下讲,“我手底下有人擅长易容,如今她正在悠然居近距离观察聂凤,可能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摸清她的生活习性,若是顺利,十天后你便可来取聂凤的人头。” 谢瑶华否了:“十天太久了。今天我们去悠然居,我还把聂凤最大的秘密揭了出来,她不是傻子,这时只怕已经将此事禀报给太子。 太子多疑,不会什么都不做,他一旦动手,就会打乱我的所有计划,容铮,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去取聂凤的人头。” 容铮不同意:“不行,聂凤太过警觉不好靠近,两天,我的人只能学个表面,到太子跟前一站,必会露馅。瑶华,我理解并尊重你想要尽快手刃聂凤的心情,但我不能让我的人白白送命。” “如果只是这层顾虑……”谢瑶华笑,“今天晚上你来找我,我替你消除。” 容铮气息一顿:“你对聂凤——” “还是那句话,别问我消息来源,信我你就来,不信你就不来,总之我的计划不会变,两天之后,我必去取聂凤的项上人头。” 沉默几息,容铮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色的玉瓷瓶:“这药膏是宫中娘娘们平时用来去疤美白的,你应该用得着。” 他跳下马车,隔着帘子补充:“还有,今晚我去找你。” 马车平稳地在街上行驶,谢瑶华捏着药膏有些纳闷,容铮怎么突然送她药膏?而且是去疤的。可她没有受伤也没有疤——不对! 她有疤! 她的前胸,后背,很多疤! 可是容铮怎么会知道她身上的这些疤? 谢瑶华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回洛京的路上,有一晚她还在客栈洗澡时容铮翻窗而入,她以为是刺客,只简单披了件外披就攻击,两人交手的时候她的外披脱落,当时容铮看到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她身上的疤痕。 这事当时她就翻篇了,没想到容铮还记得,可他记得也便记得了,为何还特意送个药膏来唤起她的记忆?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容铮也在问自己。 这支药膏他刚回宫的是时候就拿到手了,他完全可以将它夹在皇家给她的赏赐里,她身边侍候的看到她身上的疤痕自然会拿出来给她涂抹。 然而想到她性子清冷防备心又强,她洗澡的时候必不会允许有人在身边,药膏夹在那堆赏赐里只会被留在库房里吃灰,他于是便一直将之揣在怀里,想着遇到合适的机会再送。 他跟谢瑶华是盟友,坦坦荡荡,任何时候送任何东西都是合适的,可为何东西送出去后他突然就觉得不合适了? “殿下,你脸红了。” 身边侍卫突然提醒。 容铮咻然转身,边走边说:“你要是实在很闲,就去悠然居探一探聂凤的虚实!” 侍卫紧随其后,心想沈瑜说得没错,自家殿下这是到年纪了,心里荡漾了啊。 谢瑶华推算得没错,她和容铮刚离开悠然居,聂凤就给太子送了消息。 彼时太子还和谢明珠在他郊外的一处山庄赏花。 盛夏炎热,山庄里却很清凉,尤其是他们所在的亭子,边上有流水,旁边还放置了两大块冰。 微风吹来,冰上水汽袅袅,衬得这一方小天地更有意境。 谢明珠喝了口茶。 这处山庄自是舒适的,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丝燥热,等她登上后位就好了,到时候她要在昭阳宫的花园水榭建几个冰室,夏天时待在里头一边喝茶一边赏花喂鱼,那才叫惬意。 太子昨天便让山庄准备今天的菜式,此时菜肴刚上桌。 谢明珠正要喝汤,便见一个侍卫跟太子耳语了几句后,太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 谢明珠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送上关切:“殿下,是手底人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倒也不是麻烦。”太子盯着她,“只不过容铮和谢瑶华刚刚去了悠然居。” 容铮和谢瑶华去了悠然居? 谢明珠冲口而出:“他们见了聂凤?!”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要糟,果然她话音刚落,太子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如何知道聂凤?!” “我,我听,听说的。” “听谁说的?听我手底下的人说的?谢明珠,你可真有能耐,手都伸到我身边来了,你当真以为本宫非你不可?!” 太子的手劲越来越大,谢明珠脑子一阵阵发昏,快要不能呼吸了。 难道她要死了吗? 不! 前世她都能登上后位,今生她手握那么大的秘密,怎么可以死? 她要比前世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谢明珠的求生欲一下子被激发,而强烈的求生欲又催生出一股胆气来! 她放弃挣扎,扬手甩了太子一巴掌! 太子被这一巴掌及她凌厉的语气惊到了,他松了手,捂着发麻的脸:“谢明珠,你竟敢打本宫?!” “对!我打的就是你!” “谢明——” “闭嘴!” 谢明珠打断他,喘着粗气,语气凌厉,“容铮只不过是去了悠然居一趟,你就怀疑起身边的人怀疑起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要是容铮跟聂凤打起来,你岂不是要杀了我全家? 我与整个谢家,从三年前开始就与殿下捆绑在了一块,现在虽然你我的亲事尚未定下来,但整个洛京谁人不知谢家与殿下是一体的? 我们谢家也甘愿为了殿下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是没想到殿下你从未真正信任过我和永宁侯府! 既如此,行!对!悠然居与聂凤的事都是我告诉容铮的,殿下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回头再把谢家给灭了!” 第32章 她竟然对他失望? 太子死死盯着谢明珠。 他从未见过谢明珠的这一面。 她在别人面前端庄娴静,在他面前温柔小意,偶尔露出来的俏皮娇憨也十分得他心意,而很多时候她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都冒着星星。 他知道这叫崇拜。 他很享受也习惯了她的这种眼神。 可是现在,她眼里没有了星星,只有冷然与失望。 太子心中升起巨大的落差感,同时也有怒气。 他是一国储君,她竟然敢对他失望? “谢明珠,你在找死!” “对,我就是在找死!早晚都是会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也好过在日后谋划了所有,付出了所有心血后被你怀疑被你丢弃!” “谋划”这两个字就很灵性,太子一下子就想起了谢明珠提过的容铮的计划。 他迅速冷静下来,脸上的怒气也换成了内疚:“明珠,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也没有怀疑过你和谢家,我只是太震惊也太生气了,我弄疼你了?对不起。” 谢明珠松了口气。 她也是刚刚,在电光火石间突然对自己的定位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是重生者,她知道所有人的命运走向,只要她稍微漏点东西,太子就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 对任何人而言,她都是捷径,太子那么聪明,明明有捷径可走,又怎么会不走捷径,而去爬山涉水披荆斩棘自找苦吃? 她垂下眼皮:“臣女卑贱,疼了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想杀便杀,无需道——呜!” 太子亲吻她,不许她说话,谢明珠又是推又是踹的,做足了推拒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平静下来。 太子开口:“明珠,本宫向你道歉,我真不是有心的,只是容铮他比我想象得强太多,也难缠太多了,我心里着急,这才——” “我知道,只不过正如我刚刚所讲,我与谢家跟殿下是一条船的,殿下这条船是浮还是沉,关系到我全家人的生死,不管未来我与殿下是什么关系,我都是希望殿下能事事顺意。” “本宫与你未来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夫妻关系了。明珠,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谢明珠在心里冷笑。 原本她是不怀疑的。 上一世太子身边也不是没出现过别的家世比她更好的女子,但最后登上凤位的还是她,可刚刚被太子掐着脖子的时候,她不再那么笃定了。 她重生了,可容铮比上一世早回来了两年,谢瑶华也脱离了她的掌控,变成了一根尖锐的针,一出现就往她身上刺,便是方翠花这个贪财的村姑也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所有人都变了,太子肯定也会改变,所以,她不能再像前世那么被动,更不可依附于他。 她必定会是皇后,但皇帝是谁,她说了算! 收起情绪,谢明珠长长叹了口气:“殿下的心意,明珠心里有数,只是你我最后有没有缘分,那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不管如何我都认,就算是死,也不会后悔跟殿下相识相知。 只不过容铮既然能知道悠然居,还真的找到了聂凤,那他肯定会有所行动,殿下自去忙,明珠一会自行回府便可。” “说好今天是带你散心,岂有中途丢下你的道理?那两人自有聂凤去处理。”太子亲自给她打汤,“这鱼汤很鲜美,你试试。” 谢明珠语气幽幽:“殿下你现在不问我是从哪里知道聂凤了吗?” “我不需要问,我只需要知道你的心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现在满洛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的心不在你身上,还能在谁的身上?” 谢明珠自嘲一句,“不过哪天要是殿下身边有了更温柔的女子,我定会把心收回来,到时也请殿下开恩,放我和方翠花回灵水村,我保证这辈子也不会出来碍殿下的眼。” 太子又是一顿哄。 谢明珠只觉得讽刺。 从前她总小心翼翼,太子与皇室的态度时远时近,让她患得患失,现在她态度强硬了,无所谓了,太子反而对她更加重视。 当然,这不是太子喜欢她转变后的性子,是因为她是捷径。 享受够了太子的温柔,谢明珠在很合适的时间突然想起个事: “殿下知道药王谷吗?那晚唐妈妈说容铮提过药王谷,还说什么药王谷当年被灭门,是跟他母亲的死有关。 可我听说赵夫人是生容铮后,大冬天的掉下水冻坏了身体,染了病一直好不了,是病死的,这怎么又跟药王谷有关了? 会不会是容铮想要拿赵夫人的死作文章,甚至是嫁祸给别人?” 太子神色凛然。 赵夫人的事没有人在他跟前提过,但药王谷的事,他曾无意中听到他外祖秦太傅身边的几个幕僚谈论过,因此他知道药王谷被灭门是秦家所为。 如今结合谢明珠说的,他推算一下便知道赵夫人当年的死,也铁定跟秦家和他母后脱不了关系。 可不能让容铮查到有用的东西。 这个事比聂凤有可能暴露的事更重要,一旦被容铮抓到把柄,他母后将会地位不保,他母后地位不保,他这个储君也别想当了。 太子立即命人前往药王谷处理。 和谢明珠吃过饭后,太子回城给谢明珠添置了不少珍玩首饰,又亲自送谢明珠回府,再一次保证,今天回宫之后,就让皇后准备一应提亲事宜。 “明珠,本宫别的不要,只想要你的这颗真心,若有一日本宫能登上高位,在我身边伴着的,必定是你。” 谢明珠一脸娇羞。 等太子离开,她脸上的娇羞立即撤下,她随手招来一个下人:“谢瑶华呢?” “大小姐两刻钟前已回府,这会应该已经见着宫里的黄嬷嬷了。” 谢瑶华的确见着了黄嬷嬷。 黄嬷嬷作为大兴皇宫里最资深的教养嬷嬷,自然一上来就端出了应有的威严。 哪知她才刚自报家门就被谢瑶华踹了一脚,然后被折成一团扔出了金凤楼。 谢瑶华这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让王妈妈和青叶看得目瞪口呆。 王妈妈提醒:“大小姐,那是皇后指派过来的,您直接伤她,那是在打皇后的脸,要是皇后发怒,只怕会降罪于您。” 谢瑶华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直接不回应这事。 她问起别的:“我出去后,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青叶机灵地说:“世子爷肋骨断了三根,侯爷去请了太医,世子爷觉得养伤无聊,就请了个戏班进来给他唱戏,这会后头正热闹着,侯爷与夫人也在世子爷那里看戏……明珠小姐则是和太子出去了,听说是去城外赏花散心。” 在府里吃茶看戏,去外头玩乐逍遥,这日子过得这么舒服,谢瑶华实在是不舒服啊。 她不舒服,那别人就得比她更不舒服。 谢瑶华眸光微转,笑着朝王妈妈勾手指:“王妈妈你过来,有个事需要你办一下。” 第33章 先我还是谢瑶华? 王妈妈可太熟悉她这个笑了,每当谢瑶华露出这样的笑时,就必定会有人倒霉。 就是不知道这次倒霉的会是谁了。 王妈妈上前听令:“大小姐有何吩咐?” 挥手将青叶支开,谢瑶华笑眯眯问:“王妈妈,你在侯府多少年了?” “老奴是跟着夫人一起到侯府来的,算起来有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足够久了。那永宁侯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王妈妈一惊,连忙说不知道。 谢瑶华薄唇微勾:“世人都说永宁侯与侯夫人是天作之合、琴瑟和鸣,永宁侯房里除了有两个长辈逼着抬的侍妾,后宅干干净净,在外头也是片叶不沾,是洛京出了名的专情男子,好男人。 但谁能想到,他这深情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呢?” 王妈妈又是一惊,连忙说:“大小姐,老奴在侯府二十五年,侯爷不管去办什么差,每天都会回来陪夫人吃饭,从来没在外头留过宿,每次回来也必定会给夫人带点心或是小礼物,二十几年来从未缺过一次,他对夫人的情意,作不得假。” “那只能说你们太傻太容易糊弄。” 谢瑶华说,“小点心小礼物他可以提前让底下人准备,不需要他费任何心力;从来没在外头留过宿,是因为他大白天就可以做完他夜里想做的事根本不需要留宿。” “这,这……” “李家胡同最里头那家住着的林娘子,就是你们永宁侯的心头肉。” 王妈妈震惊得嘴都合不上。 谢瑶华笑得灿烂:“林娘子已经怀了我们谢家的骨肉,还有两个月就临盆了,永宁侯这都不给她名分,这像话吗?要是让人误会是侯夫人没有容人之量怎么办? 王妈妈,你亲自去李家胡同,把林娘子给接到家里来。你跟她说,永宁侯不给她名分,我们侯夫人给!” 王妈妈说不出话来。 永宁侯养外室一事她还没有消化,现在还要她顶着侯夫人的名义把外室请进府? 她这是不想活了吗?! “大,大小姐——” 谢瑶华站起来:“一边念着你和侯夫人的旧情,一边又想在我这里过舒服日子……王妈妈,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美事。” 沉默几息,王妈妈领了命。 谢瑶华笑容真心了几分:“另外,把那什么绿嬷嬷黑嬷嬷扔出府去,你要不敢扔,就把她交给谢明珠,谢明珠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问的责,她一定有本事摆平。” 人是你扔的,烂摊子却要谢明珠收拾,大小姐你怎么敢的? 王妈妈没敢扔出府,也没敢将人带去海棠院,她将黄嬷嬷扔在了花园的一处草丛里就跑了。 黄嬷嬷手和脚都折了,动不了,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叫。 刚回府的谢明珠经过,听到异响后让人过去查看,这才将黄嬷嬷给解救出来。 “黄嬷嬷?”谢明珠都惊了,“你怎么——” “我一定会如实禀告皇后娘娘,你们谢家欺人太甚呜呜呜呜……” 黄嬷嬷嚎了几声就晕过去了,谢明珠立即叫人将人抬到最近的厢房:“立即叫府医过来诊治,另外先稳住她,别让她出府……我阿爹呢?” “侯爷和夫人都在世子爷那里……看戏。” 看戏? 谢明珠气笑了。 谢瑶华都快把永宁侯府给掀了,他们还有心情看戏? 上一世谢明珠只是觉得他们乖觉听话很好用,可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这一家子人蠢得像猪呢? 谢明珠扭头回海棠院:“让我阿爹立即过来见我!” 永宁侯很快到了海棠院,看到谢明珠阴沉着的脸,他顿时皱眉:“明珠,出什么事了?” “谢瑶华把黄嬷嬷扔出来了,还打伤了黄嬷嬷。”谢明珠冷冷道。 “什么?!打伤黄嬷嬷?”永宁侯失声,“这个孽障!我杀了她!” “杀了她,让言官弹劾皇后霸道残暴,不仅插手朝臣家事还要打死人家的嫡女吗?!” 永宁侯生生收回脚。 黄嬷嬷前脚伤,谢瑶华后脚死,这跟向全世界宣布人是皇后杀的没什么区别。 打伤黄嬷嬷已经打了皇后的脸,若再令皇后声名有损,那永宁侯府就真的要脱一身皮了。 想清其中利害,永宁侯很快冷静下来。 “谢瑶华现在杀不得——” 谢明珠不耐地打断:“谢瑶华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平息太子与皇后的怒火!” 永宁侯走来走去。 他想过将谢瑶华交出去,任由皇后处置,也想过明日去找官家请罪,但最后都否决了。 这两个方法不但不能将事情平息,还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容铮或是别的有心人将此事往后宫干政这个方向带,皇后定要遭官家怪罪甚至厌弃。 皇后遭厌弃,太子便会地位不稳,谢家也会受到牵连,两个儿子的前途就更不用想了。 永宁侯停下来看谢明珠:“明珠,你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我自然是有,我也愿意为了谢家付出一切。只是阿爹,我与谢瑶华,你只能二选一,不,应该说是容铮与太子,谢家必须二选一。” 谢明珠面无表情,“选了太子,那就别怕得罪容铮以及官家怪罪,若想改站容铮,那就立即跟太子这边断干净。 总不能一边攀着容铮,又一边让我稳着太子,谁胜算大就倒向谁。容铮如何我不知,但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岂容我们谢家如此戏耍?阿爹,做人不能太贪心。” 被戳穿心事,永宁侯的脸有些挂不住,张口想要辩解几句。 谢明珠没给他机会:“太子与皇后的怒火我会想办法平息,只是经此一事,太子待我的态度必不会再如从前,正好阿爹也可以趁此机会再仔细问一问自己到底是想选容铮还是太子。 另外,既然大哥喜欢看戏,那就让他好好看戏,别让他知道黄嬷嬷的事,否则他又得跳出来替我出气,将事情闹得更大!” 永宁侯觉得眼前的谢明珠有些陌生,她太冷静太有主见了。 可转念又觉得谢家花费十几年的时间与心血培养出来的贵女,就该是这样的。 谢明珠迅速给太子写了信。 将信交给唐嬷嬷,谢明珠郑重其事交待:“有劳唐嬷嬷亲自送到殿下手上,还有,这封信上的内容关系到殿下的前途,切莫落入第三人之手!” 目送唐嬷嬷离开,永宁侯沉着眉:“明珠,黄嬷嬷这事——” “黄嬷嬷这事,说大可以很大,说小也可以忽略不计,端看太子的是什么态度了。” 第34章 若敢反抗,当场格杀 唐嬷嬷很快见着太子,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谢瑶华扔黄嬷嬷这事汇报给太子。 太子刚刚去见了聂凤一面,又处理了一些别的紧要事情,这会刚到宫门口,听到这事当场震怒。 黄嬷嬷代表的是他与母后的脸面,结果他们母子俩的脸面进永宁侯府待不到一天,就被人扫地出门! 这事要是传出去,母后还如何管理后宫?他在朝堂上又如何自处? 顶着太子的杀气,唐嬷嬷硬着头皮递上谢明珠的信:“殿下,这是明珠小姐写给您的信,说信上的内容关系到殿下的前途,望您务必要重视。” 太子更是不悦。 既然信上的内容关系到他的前途,为何刚刚在山庄的时候不说? 谢明珠她根本就是有所保留,她根本没有全心全意扑在他身上,谢家也根本就是在骑驴找马! 压下愤怒,太子迅速打开信。 一目三行看完,太子脸上的愤怒竟然消失了,变得阴沉。 难怪容铮敢一回来就跟他打擂台,原来对方竟然早在几年前就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但他身边有内鬼这么重要的事,谢明珠竟然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谢明珠,谢家,可真是好样的。 太子轻嗤一声,直接就去见了皇后。 听到黄嬷嬷被打伤,皇后倒是不急不恼,她端起茶呷了一口,问太子:“皇儿打算如何处理?” 太子将谢明珠的信递过去:“这是谢家用来息事宁人的诚意。” 皇后看完也是笑了:“区区一个五品小官的贱命,也敢拿来跟本宫的脸面相提并论,谢家这是把本宫当成傻子来戏耍啊。” 太子便将青亭山农大夫、容铮的小舅舅藏身南关大营以及药王谷等事提了提,末了道:“……母后,谢明珠声称知道容铮的全盘计划,孩儿正遣人前去核实。” 皇后眼皮一掀:“知道全盘计划却只呈上来一些边角料,如此敷衍,这谢家确实把本宫母子俩当成傻子来耍。” 示意宫人过来添茶,太子道:“原本孩儿是想走个捷径,故愿意对谢明珠多几分纵容,不想他们谢家态度敷衍,又仗着这狗屁计划跟本宫谈起了条件,实在是可笑又恶心。” “昨日官家令我多给你留意各家的适龄女子,我本是想着等容铮那还俗礼过了便办个赏花宴,把这事给落实了,如今看来也不必等了,就这几天办了。” “全凭母后作主。” 母子俩又说了些别的,皇后笑道:“对了,昨日官家从成平宫出来,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啊,永宁侯府重规矩家风好,实为世家典范,令各家各府多多学习。” 昨日在乡野长大的亲女儿坐轿进宫,将超一等诰命夫人的脸摁在地上踩,今天又把宫里的教养嬷嬷给打伤打折,这谢家可真是有规矩呢。 太子轻笑出声。 谢家敢恶心他和母后,那就要付出代价,什么时候谢明珠把所谓的容铮全部计划呈上来,他们谢家,才有资格重新到他跟前说话。 否则,谢家会明白,沦为洛京的笑柄,已经是代价最小的惩罚了。 太子唤来近随:“户部的司丞郎中是容铮的人,你去把他给办了,办得好看些,也让别的人看看,背叛本宫会有怎样的下场!” 皇后则命人给谢明珠、谢瑶华写了赏花宴的帖子。 这两张帖子,在傍晚时送到了永宁侯手中。 永宁侯松了一口气,他与白氏一起给谢明珠送请帖:“明珠,皇后要办赏花宴,让你前去参加,看来黄嬷嬷的事算是翻篇了。” 翻篇? 谢明珠将请帖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前世她跟皇后做了将近十年的婆媳,她太了解皇后了,皇后表面仁善实则霸道记仇,关乎她脸面的事,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翻篇。 她皱眉:“阿爹,这赏花宴来得实在突兀,又定在三天之后,时间上太赶了,只怕是有什么内情。” 永宁侯心想能有什么内情?无非是皇后一时兴起,或是想要找个由头把谢明珠叫过去说说话而已。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永宁侯就笑不出来了。 皇后办赏花宴是为了给太子挑正妻,这是告诉全洛京,太子弃了谢明珠弃了谢家! 除此之外,皇后还让给各家送请帖的人夸永宁侯府重规矩家风好,让各家各府都来学习……这哪是夸,这根本就是反讽! 什么翻篇!皇后这是要将谢家往死里摁! 永宁侯喘着粗气:“明珠,你没在信中跟太子讲清楚?” “自是讲清楚了,只不过太子想要用这件事拿捏我拿捏谢家而已。” 永宁侯一脸凝重,谢家为百年世家,他可以与皇家联姻,可以借皇家的力量把谢家托得更高,可不代表自己就甘心被人拿捏,一旦家族被拿捏,那离覆灭也不远了。 谢明珠道:“阿爹不必惊慌,我们谢家有世袭的爵位,有几百年的底蕴,对哪个皇子都是极大的助力,太子弃了我们,我们也可以重新选人,官家可不止他一个儿子。” 永宁侯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你先前说得对,我确实是该断干净了。” 谢明珠眼皮一掀,永宁侯便将谢瑶华的那份请帖给撕了,然后唤来护院头领,让他们派三十人围着金凤楼。 “若是谢瑶华敢反抗,”永宁侯闭上眼,“当场格杀!” 三十护院包围金凤楼的时候,谢瑶华刚刚睡醒。 金凤楼有自己的小厨房,谢明珠住在这里的时候,青叶每日都会在小厨房打下手,看厨娘做各种点心茶饮。 今日谢瑶华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青叶便去熬了能消暑的豆汤,这会凉得刚刚好。 青叶端了一盅上来:“大小姐,这外头日头猛得很,便是没有这禁足令,也不好在外头走……大小姐,这是奴婢做的绿豆汤,您尝尝。” “小青叶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嫌日头猛自己不愿意出去,和别人不许出去可是两码事。” 绿豆汤凉凉的,谢瑶华一口气就把这一盅全给喝了,然后让青叶到处走走,回来给她讲八卦。 青叶去了,回来得很快,小圆脸上全是八卦:“大小姐!不得了啊!有个叫林娘子的女人大着肚子进了侯府大门,说怀的是侯爷的骨肉! 她带的那两个婆子厉害得很,竟是直奔海棠院,要明珠小姐这个假千金给林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腾院子!说林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名字里就有个棠字!就该住海棠院! 明珠小姐快气死了,夫人也是对侯爷又抓又打,还嚷着要跟侯爷和离,但你猜怎么着?老爷竟然护着外头那狐媚子,把人安置下来了!” 她只让王妈妈把林娘子接进府里,但没想到林娘子会这么猛直奔海棠院。 她就说王妈妈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办差就是爽! 王妈妈后脚跟进来,她一额头的汗:“大小姐,侯府如今乱起来了,您要去看看吗?” “我被禁足了,出不去啊。”谢瑶华笑着给她赏了一个大银锭子,“摆饭,我饿了。” 天黑的时候,前院还闹哄哄的,谢瑶华让青叶她们都去看热闹,等月亮爬出云层,她爬上屋顶赏月。 夜半,前院的动静小了下去,容铮来赴约了。 第35章 容铮,来不及了 容铮在她身旁坐下,与她一起看月亮:“洛京的月亮果然又大又圆,但看了几回,还是觉得南华寺的月亮更漂亮。” “有什么区别吗?” 谢瑶华疑惑,“洛京城的月,南华寺的月,皇族权贵的月,黎民百姓的月,高山上的月,阴沟里的月,过去的月,现在的月,未来的月,都是这一个月。” “你说得对,都是这一个月。”容铮看着她笑,“我一个念过经的,倒比不上谢大小姐智慧通透。” “原来殿下这么会哄人。” “实话实说什么时候能跟哄人一个意思了?” 谢瑶华笑了。 容铮也笑了。 两人看了一会月色,谢瑶华开口:“聂凤有两个面,一面仁厚善良,能待你如亲生,让你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另一面却如恶鬼,踹你进深渊,笑眯眯的看着你挣扎,你越是痛苦她越是高兴……” 谢瑶华叙述的时候声音很平,脸上也毫无波澜,然而容铮只听了一会,脸上便没有了半点笑。 她明明是在讲聂凤,容铮却觉得她也在这故事里头,闭上眼,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奋力地往上爬,却一遍遍被拍回深渊的情形。 心就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疼了起来。 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握住谢瑶华的手:“就依你的,两天后,我们去取她人头。” 这不是容铮第一回握她的手了,但谢瑶华还是又震了一下。 月光之下,他面容俊雅,脸上有着类似心疼的东西。 她迅速把手抽走,刷一下站了起来。 手里一空,容铮也回过神来,他立即为自己的冒昧道歉:“抱歉,我只是——” 谢瑶华打断他:“聂凤的事我已经全部讲完,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悠然居见。” “好。” 容铮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鸟鸣声。 这是容铮的人在遇到紧急事情时的联络声! 容铮脸色微变,起身便走,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府外。 谢瑶华紧随其后,与他同时落地。 容铮惊讶:“你怎么也出来了?” “盟友出了状况,我自然要跟出来相助。”谢瑶华说着问立在一旁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看了容铮一眼,得到首肯后才答:“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被暗杀,他的父母和妻子也遭了毒手,他十五岁的女儿则因为闺中密友明日出嫁,她过去陪夜,得以逃过一劫。” 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是从地方考上来的寒门子弟,当年是以榜眼入的朝堂,但因为在洛京毫无根基又不懂变通,为官十几年,依然是户部最末等的小官。 五年前林永祥无意间发现十年前秦太傅去江南收回来的税有异,便主动接近太子想要细查,但苦于官职太小,能接触的东西有限,于是便辗转暗暗投到了容铮的阵营。 在容铮的帮衬操作下,五年时间里,林永祥从最末等的小官升到了五品的司丞郎中,能够光明正大的接触各种统计数据。 容铮即将回洛京的时候,林永祥曾给他传消息,说已查到一些有用的证据,等他回来再面呈,没想自己还没能来得及去见,林永祥就被杀了! 竟是连人家的高堂与妻子也不放过! 容铮怒极:“此事必是太子所为!你们去把林姑娘安置好,同时必须要让太子付出同样的代价!” 侍卫领了命就要去,谢瑶华将人叫住,她问容铮:“林大人能在太子阵营潜伏五年都不被发现,说明他为人谨慎聪明。” “你想说什么?” “城外十里外的那所三界庙,殿中玉清太始天尊的座下有一个暗格,里头放着的便是林大人想要面呈给殿下的东西。”谢瑶华低声。 容铮也不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些,只立即安排人去取,接着下了一连串的指令,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替林永祥报仇,让太子难受。 等跟前的侍卫都走了,容铮向谢瑶华微微拱手:“林大人的事,谢谢你。” “等等。”谢瑶华上前几步,“殿下可是想把林姑娘带去灵州?” 容铮抿唇:“我记得我刚才没有说过‘灵州’这个地方。” “就当我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殿下,灵州是个好地方,却会是林姑娘的地狱。” 容铮一顿,谢瑶华继续往下:“灵州府台一年前已投了太子,还有刑部左侍郎、兵部的——” “谢姑娘!”容铮打断她,“我自己会去查。” “来不及了,殿下请跟我来。” 前世,林永祥在她死之前都活得好好的,也因着他提供的东西,容铮从秦太傅身上撕下了好大一块血肉,让太子一党元气大伤,可这一世,林永祥却过早地死了,连东西都没来得及交给容铮。 谢瑶华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但她知道林永祥的死,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带着容铮回房,谢瑶华点了灯后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笔墨纸砚,她直接撕了一截中衣的下摆,再拿出一把匕首。 察觉到谢瑶华的意图,容铮连忙出声:“瑶华不可!” 已经晚了,谢瑶华已经割破自己的手指,在中衣上写起了字。 看着她指尖的血一笔一划地落在洁白的布帛上,容铮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这一刻他无法用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眼眶一阵阵发热。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此刻的结盟也只是利益所趋各取所需,可是现在…… 他们之间,真的只有利益吗? 谢瑶华写完了。 她将手指放嘴里含了含,又扯下了一条细布条把手指简单粗暴地缠了一圈,便招手让容铮过来: “太子安插在朝堂的人,基本上都在这名单里,但不排除有漏网之鱼,殿下多——呃!” 手突然被容铮抓住,谢瑶华顿了顿,要把手抽回来,发现抽不回来,容铮竟是用了狠劲。 她疑惑了:“殿下?” “先上药。” “一点小伤,不用管它,明天就能自己好了。殿下,这名单——” “我说,先上药。” 他声音平静,盯着她看时,眸光暗暗的。 谢瑶华与他对了个眼神,垂下眼皮:“好。” 她划的那一刀实在是算不上伤,她甚至感觉不到痛感,但看容铮珍而重之地替她上药,包扎的样子,她突然就觉得手指头好痛。 她的前世,每一天都在为生存而努力,尤其是最后那七年,她每天都在刀口上度过,可因为有目标,她心里有希望,便极少觉得自己苦。 可如今仅仅是因为容铮替她上个药包扎个伤口,她就突然觉得自己上辈子好苦。 她这是怎么了? “好了。” 容铮松开手,“两天之内不能沾水,之后每日都要用我给你的药膏涂抹,不拘次数,直到没有疤痕为止。” 谢瑶华缩回手,耳朵腾地发热:“谢谢。” 朝一旁的血书看去,容铮道:“该道谢的是我。” 她的字并不好,歪歪斜斜的,勉强能认清。 一共二十个人名,容铮照着这个名单去抓,必能让太子元气大伤。 “名单我拿走了,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我来找你。” “好。” 第36章 太子要杀了顾明珠 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谢瑶华也没能睡着。 因为她每次闭上眼,脑子里都会浮现出容铮替她小心包扎手指的情形。 她已习惯了在冰天雪地里穿行,容铮却像是一团火,从她的前世暖到了她的今生。 “大小姐,快醒醒!” 迷迷糊糊间,青叶的声音响起,“夫人命人把王妈妈拖走了,说要将她乱棍打死!” 谢瑶华咻地睁眼:“夫人要把王妈妈怎么了?” “要把王妈妈乱棍打死!”青叶都哭了,“大小姐您快去救救王妈妈!” 王妈妈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很会办差的聪明人,可不能这么快就死了。 谢瑶华招招手,让青叶附耳过来:“你去告诉侯夫人,若不想让侯爷知道她的身世秘密,就把王妈妈毫发不伤地送回来,还有,若是王妈妈的至亲以及青叶你有什么不测,我也会将她的秘密公诸于众。” 侯夫人的身世秘密? 青叶心想,这是她能知道的东西吗? 不过大小姐将她与王妈妈放在同样的位置,青叶好有底气。 青叶小丫头动作很快,她带着几个人直奔白氏院里,那个时候王妈妈已经挨了一棍了。 “住手!” 青叶大喝一声,然后奔到白氏跟前,气都不带喘地将谢瑶华的话复述一遍。 白氏又惊又怕。 她的身世不仅是她的秘密,也是白氏最高的秘密,谢瑶华那死丫头如何得知? 足足过了半盏茶,白氏才缓过劲来。 王妈妈已经被青叶带走了,她院子里的人一个不见了,身边只有一个林嬷嬷。 白氏嚎啕大哭。 丈夫偷偷养了外室,女儿顶心顶肺处处与她作对,还把那外室接进府来恶心她! “我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孽障!”白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年她一出生我就该掐死她!就该掐死她!” 林嬷嬷正要拿话安抚她,海棠院的下人突然跌跌撞撞进来:“夫人不好了,太子要杀了明珠小姐!” “什么?太子要杀了明珠?!”白氏哭得更大声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海棠院内,谢明珠被太子掐住脖子,脸色已青紫,边上的下人急得直跺脚,但是无人敢上前制止。 然而谢明珠并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太子,毫不退让。 在她快要窒息时,太子的手劲才微微松开少许,但眼里杀意并没减少半分。 谢明珠剧烈咳了一阵,缓过气来时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原来殿下说的,我是你心里至宝真的只是哄我玩的呢,幸好我没有上当,不然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本宫现在也可以将你变成一具尸体!”太子脸色阴沉,“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戏耍本宫!谢明珠,你在找死,谢家,在找死!” “既然臣女与谢家罪该万死,那殿下便动手。”谢明珠闭上眼,“总归是我看错了人,这是我的命,我认。” 太子再一次收紧手:“昨天晚上,容铮一夜之间动了我二十人!这二十人,是本宫的母后与外祖以及无数人花了十年以上的时间才布下来的!就因为本宫动了你说的林永祥,我外祖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谢明珠,你把本宫害得够惨!” 一夜之间就毁了秦太傅十年的心血,容铮的实力远远超出了谢明珠的想象。 而太子自私凉薄又多疑,被容铮压得就跟个只会跳起来打大人膝盖的小孩一般。 谢明珠拍掉太子的手:“那也是殿下你轻敌在前,技不如人在后,如何能怪到我身上?你可知我为何只跟你说了林永祥一人? 因为从五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收集十年前的江南税收贪墨案与几年前的军饷被劫案,而你的外祖秦太傅,都是这两件案子的主导者! 你该庆幸杀林永祥杀得够快,不然容铮就能拿到你外祖贪赃枉法的罪证了!动税收便是动国本,动军饷便是给敌国递刀子,此两项皆是可诛九族的大罪! 是我把林永祥供出来,替秦家保住了九族,也是我,保住了你的储君之位!” 太子死死盯着谢明珠,半晌,他喘着粗气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给我,我许你太子妃之位,未来我登上皇位,你就是皇后!” “昨日殿下掐我脖子之后,也给过同样的许诺,可今日就又过来要置我于死地,殿下是觉得我谢明珠是什么很蠢的人吗?一次上当,两次上当,第三次还上当?” “明珠——” “什么时候殿下给到我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一心为你谋划。殿下,臣女别无所求,只求安安稳稳地过活。” 太子又盯了她一会,突然笑了。 “明珠小姐这是在威胁本宫?你可知道,上一个想要拿捏本宫的,最后是什么下场?是五马分尸。” 谢明珠咬唇。 “赏花宴会如期举行,但本宫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你想通了,便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本宫,若想不通,那你我之间恩义两断。 没有你提供的消息,本宫亦会将容铮踩在泥地里,而就算我最终败在容铮手里,那也是我容钰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 太子拂袖而去。 谢明珠将所有下人清走,她强撑了一会,终究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也是没想到,太子竟是这么有骨气,宁愿冒着一败涂地的风险去跟容铮硬杠,也不走她这条现成的捷径! 拿捏太子不成,反倒把自己架起来烧! 难道自己就这么认栽,拱手将所有的底牌呈上去,从此就像上辈子一样,做个只能依附于他的应声虫? 惶惶然间,下人来报,说刚进府的那个外室林娘子一大早就出了门,如今满洛京都知道永宁侯养了外室! 更绝的是,各家各府都派了人过来,说要向永宁侯府学习规矩! 太子那边如大山压顶,压得谢明珠几乎喘不过气,这外室又不停蹦跶,永宁侯府几乎家无宁日! 谢明珠忍不住咆哮:“我这过的什么破日子!” 相比之下,谢瑶华的金凤楼就像世外桃源似的,没受到半点波及,安静又美好。 她安安稳稳地待了两天。 第三天的半夜,她跃上了屋顶。 容铮如约而至。 两人相视一笑,谢瑶华说:“走,杀人去。” 第37章 与聂凤决战 今晚的洛京城,安静得不行,路上没碰见半个耳目或是宵小。 只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声,夜色之下,府中下人们两人一组的在府中巡逻,门户看守得也比往常都要紧。 便是那主家的公子小姐,也是捏紧了帕子立在窗下,脸色惶然,生怕天一亮自己就会变成贱民,或是尸体。 也是,太子是损失了二十人,但受到牵连与敲打的远不止这二十家,朝堂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这朝堂上下,真正干净的几乎没有,人人都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灭门的林永祥,或是成为那些个“大义”揭发太子之后又愧疚自尽的人。 人人都想活,但人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活。 谢瑶华与容铮在屋瓦中穿行,将沿途各府的情况尽收眼底,快到悠然居的时候,两人在附近街巷一前一后落下。 月色莹白,清风徐徐,带着一丝凉爽。 谢瑶华回头看容铮:“我原以为,太子灭林永祥满门,你也会灭那二十个人满门。” 容铮笑了:“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残暴?” “难道殿下要向我证明自己良善?” “需要吗?” “不需要。” 容铮便看着她笑了。 谢瑶华觉得他这笑有些晃眼,别过脸道:“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太子的人,给你提供的是假情报?” “有个事,你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容铮轻声,“每一次,你都很放心地把后背露给我。瑶华,你信任我,我自然也全然信任你。” 谢瑶华一怔。 她现在就是背对着容铮,不止这一次,很多次,她都背对着他。 后背,是一个人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向别人露出破绽,那相当于是给别人递刀,给别人创造杀自己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都涩了几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故意露的,是为了取信于你?” 少女眼神清澈,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阴郁,容铮走上前,望进她眼底:“如果我连你是不是伪装都看不出来,那我今晚也没资格与你一起来悠然居。”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 谢瑶华这么想着,脸就有点发烫,她连忙迈开步:“现如今我的确值得殿下信任,但以后就未必了,希望殿下睁大眼睛,莫要被我骗得全盘皆输!” 容铮笑了笑,抬步追过去。 悠然居一片漆黑,只后院某个厢房有一豆微弱的光。 谢瑶华推开门,与里头的聂凤来了个四目相对。 “来的竟然是你,看来我和殿下都猜错了方向。”话说完才看到容铮,聂凤啧了一声,“大殿下,久仰。” 容铮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问谢瑶华:“是要我将她按下你再来打,还是你自己亲自动手?” “我亲自动手。”谢瑶华淡声,“还请殿下替我守紧四下,这是我与聂大娘的最后一次对决,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容铮退了数步,静静地站在廊下,谢瑶华冲聂凤微笑:“聂大娘,来。” 聂凤总觉得谢瑶华的眼神奇怪,她站起来:“谢姑娘,你还小,听大娘的,回去休息,莫要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把自己的性命送上,不值当。” “我觉得值当那就值当。”谢瑶华说着暴起攻击,“动手聂凤,拿出你的所有本事来,别死得太难看!” 聂凤边迎战边摇头:“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猖狂!罢了,既然你一心找死,那我便成全你,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我会尽量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她本以为五招之下,谢瑶华这个黄毛丫头必死无疑,结果十招过去,自己竟然占不到半分便宜,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谢瑶华所使的武功套路,与她一模一样! “你是谁?!” “我是你爹!” 谢瑶华的攻击越来越暴烈,半点余地也不留,聂凤越打越心惊,不得不使出全力去应战。 前世,谢瑶华的武功是聂凤所教的,聂凤对她的一招一式无比熟悉,但这不是前世,对聂凤来说,谢瑶华就是个不明身份的高手。 但谢瑶华对聂凤的套路也十分清楚,聂凤的破绽在哪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是几十招过去,谢瑶华仅仅是被削了一角裙摆,聂凤的腿上却是被谢瑶华划了三刀! 聂凤又气又惊,这三刀如果划在她脖子,她敢说自己定然活不了! 她是大兴国最顶级的杀手,除了官家养的皇家暗卫,放眼整个大兴,无人能与她匹敌,可眼前这个不足十八岁的女孩儿,竟然使着与她一模一样的招式,直攻她的破绽,逼得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你到底是谁?!”聂凤再一次暴问。 聂凤情绪一激动,便又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谢瑶华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给了一剑。 这一剑不再是轻轻擦过,而是直直刺进她腹部几寸! 聂凤吃痛,动作微滞,谢瑶华又接连刺了三四下,最后一下她压着剑柄,往聂凤胸口狠狠一戳。 剑尖穿胸而过,如一枚钉子,将聂凤钉在墙上,她两脚离地,如一条鱼干,连抬手都没有了力气。 聂凤满脸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屈辱的一天! “你到底是谁?”聂凤崩溃了,“说啊,你到底是谁?!” 谢瑶华出去问容铮和他的侍卫借了三把剑,两把钉住聂凤的两只手,另外一把贴着腹部的那把剑插了进去,握着剑柄慢慢将剑旋转。 聂凤痛苦挣扎,最后求她谢瑶华赏她个痛快,或是放了她,让她活。 谢瑶华松手,盘腿坐下,淡淡道:“原来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痛苦挣扎,哭泣求饶,真的很快意。” 聂凤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滴落到谢瑶华的脚边,地板暗红一片。 她知道自己会死,但还是一个劲求饶,这狼狈的样子,让谢瑶华想起了前世的许多往事。 谢瑶华的声音低得如同从地底下钻出:“聂凤,我曾经真的把你当成过我的娘。” 第38章 容铮:打一架? 聂凤眸光一亮。 谢瑶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那一年,你假装路过,将假死出府,刚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我带到悠然居,你给我吃,给我穿,给我请大夫治伤,每回摸到我脸上的刀疤时,你都会心疼落泪。 你教我武功,你教我使毒,你教我如何识别人心,你给我买新衣裳,给我戴头花,你还亲自给我纳鞋底……你让我唤你阿娘。 你给我的爱与温柔,我从未遇到过,所以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剑,做太子的剑……我天真地以为,只要完成你交待的任务,你就永远都是我的阿娘,永远都对我好。 但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你心里,我只是一只比旁人更会挠人的猫,更会咬人的狗而已,而当猫狗有了自己的思想,想要脱离你的掌控之时,你毫不犹豫举刀对向我……” 谢瑶华说的事情,聂凤几乎对每一个她带回来的人都做过,但她对谢瑶华真的完全没有印象。 她艰难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可能找错人了,我真的只是——” “我叫若兰,我叫如风,我叫晓玥,我叫张讳,我也叫罗红和水香……” “他,他们——” “他们,都是被你拐骗过来唤你阿娘,最后心甘情愿为你去杀人,最后死在你手上的孩子。只可惜他们没有我幸运,不能从地下爬出替自己讨个公道。不过没关系,我来了,他们的公道,我来讨!” 谢瑶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聂凤。 那眼神让聂凤胆寒,她身体颤抖:“水香!晓玥!若兰!我是阿娘啊!最爱你的阿娘啊!” 谢瑶华双手笼上聂凤的脖子,这一刻,聂凤仿佛看到了阎罗王,她不敢动,连呼吸都凝住了。 “我,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下去跟他们忏悔!” 谢瑶华双手交错使力一拧,聂凤呼吸瞬间停止,她耷拉着脑袋,眼睛还瞪得死大,眼里的神采也瞬间消失。 看着聂凤的尸体,谢瑶华却没有丝毫高兴,前世,她是真的曾把聂凤当成亲娘般信任的。 然而她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辜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杀死,这种感觉,谁懂? 谢瑶华浑身沾满了聂凤的血。 她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月光之下,容铮负手而立,如上神,如谪仙,看得谢瑶华有些恍惚。 然后那谪仙向她走来:“打一架?” 谢瑶华微微点头,容铮的攻击便来了。 两人从后院打到前院,打上屋顶,最后又回到后院,直到彼此都精疲力尽,提不起剑了才停下。 容铮微笑:“你刚刚用的是我师门的招式。” “说明我学习能力强,哪天太子调查起来也不至于会穿帮。” 谢瑶华的情绪已经恢复,她回头看了一眼聂凤的尸体,眸内没有半点温度。 “我和聂凤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了太子,太子今晚就会见聂凤,你的人今晚要受点苦了。” “她心里有数。” “另外,我手边的王妈妈和青叶只能跑跑腿,办不了什么大事,让你的人说服太子,派两个死士过来‘监视’我。” “好。” 这一晚,谢瑶华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很多个梦,梦里一会是面目狰狞的方翠花和李铁牛,一会是笑着让人将她往死里打的谢明珠,一会是握着她手教她写字的容铮,一会是给她戴头花最后又亲手杀死她的聂凤…… 终于从梦里挣扎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青叶红着眼坐在榻前,旁边的王妈妈也是一脸担忧,屏风之外,方翠花探头探脑,对上她的视线后又赶紧移开。 谢瑶华凝眉:“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您快吓死奴婢了!”青叶哇一声哭了,“您发了高热,怎么叫都叫不醒,脉搏弱得都探不到,府医说您再不醒,就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谢瑶华望向王妈妈,王妈妈点头:“府医确实是这么讲的,但好在大小姐吉人天相,醒过来了。青叶,你赶紧侍候大小姐起床!大小姐,您一会先喝点汤,我去把府医叫来!” “不用了,我没事。”谢瑶华下床,“一会早饭多给我准备一些。” 青叶和王妈妈下去安排了,方翠花这才进来,期期艾艾道:“你发高热的时候,侯爷和侯夫人都来过了,明珠也来了,他们还是挺关心你的,特别是明珠,看到你病了,她还责怪自己呢。” “你这是在替谢明珠求情?”谢瑶华淡淡侧头,“拿什么来求?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方翠花脑子嗡嗡响:“不!我没求情!我真的没想求情!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可能不用走到那一步,当然,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我什么都不懂,要是想错了你也不要生气……” 谢瑶华笑了笑:“你是我阿娘,虽说对我不怎么样,还想毁了我,但到底养我一场,我哪能跟你生气呢?阿娘,你到洛京也好几天了?想不想出门逛一逛这洛京城?” 方翠花一个劲摇头,说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村妇,只配窝在侯府里待着。 谢瑶华就继续笑:“官家都没觉得你卑贱愿意赐你牌子,让别人喊你李夫人,你在这自轻自贱,岂不是在打官家的脸吗?怎么着,阿娘这是活够了,想要帮脑袋搬个家吗?” 方翠花浑身瑟缩:“我,我想出门,我听你的安排,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我还没活够……” 用完早膳,王妈妈带了两个丫环进来,说是侯夫人亲自挑的丫环:“夫人说,以后就让她俩在你房里贴身照顾。” 谢瑶华与两个丫环对了个视线,确认过眼神后,她笑道:“那你俩就留下。王妈妈,替我谢谢侯夫人,说我一定记着她的好。” 等屋里没了人,两个丫环立即上来见礼。 两人一个叫玄音,一个叫青眉,她们都是容铮的人,经由“聂凤”之口,再借太子之手,光明正大进的金凤楼。 玄音讲:“从今天起,我俩就是姑娘的人了,属下悉听姑娘的吩咐,更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谢瑶华笑眯眯的:“我向他讨要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为我去死的,逛街会不会?” “啊?” “陪我逛街。” 玄音最先回神:“姑娘,今日皇后在行宫给太子办了赏花宴,原本你也在邀请之列,但请帖送过来之后就被永宁侯撕了,殿下说,如果姑娘也想去赏花宴凑个热闹,他就来接您。” 有热闹凑啊。 谢瑶华笑弯了眼:“那就先凑热闹,凑完再去逛街。” 第39章 她要做最后的赢家 太子昨日损失的二十人,只有两个反抗到底死在容铮手上,剩下的都是为了从轻发落不牵连亲人族人而选择检举揭发,揭发的这部分里,有人畏罪自尽了,也有人选择苟活,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 在此之前,朝堂虽说是三分天下,但多以秦太傅马首是瞻,容铮出手之后,整个朝堂的布局便一下子被打乱了。 事情出来之后,官家很恼火,他将太子叫进宫严厉训斥了一通,虽说这些人揭发的东西还不足以让官家换储君,但官家话里话外透着的失望还是让太子心惊。 太子除了要顶官家的怒火,还有民愤。 那二十人的家眷、部下,这两天四处讲太子是如何逼迫他们站队,又是如何将他们逼到绝路的,甚至还编了好些假料。 民众无从辨别真假,只知道跟着骂太子不仁骂太子伪善……太子怒极,又不得不四处灭火。 另外还有消息称,之前被他弄死的那个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在死之前查到了足以扳倒他外祖秦太傅的关键证据,而这些证据已经落入了容铮之手,容铮随时都会把这些证据拿出来。 为了找到这些证据并销毁,太子几乎不眠不休坐镇指挥,结果他派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折损,他手底下最得力的杀手聂凤,还遭到了容铮的暗算而身受重伤! 太子又惊又气,在此情况下他哪里还有心情参加什么赏花宴? 皇后劝他:“容铮来势汹汹,明摆着就是想一下子把你打怕让你再也冒不了头,你若真不冒头,岂不是告诉整个大兴你被他打怕了?若是让追随你的人感觉到你胆怯,他们还怎么相信你,怎么替你卖命?” 太子抿唇。 皇后拍了拍自己的儿子,一脸心疼:“小不忍则乱大谋,想当年为娘为了坐上这凤位,可是生生忍了三年!如今你和容铮的争斗这才刚刚开始,若你不能一下子将他打趴,那日后像今天这样的委屈,还且有得受呢。”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跪了下来:“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今天的赏花宴,皇儿会如期出现。” 皇后笑道:“去,若是谢明珠真有异心,那孔将军家的千金亦可以考虑,孔小姐虽不够温柔小意,但她背后的孔家军若能全力助你,你登顶之路便能平坦许多。” 太子凝眉,其实他一开始相中的便是孔将军家的千金,只不过是怕官家猜疑,孔家又油盐不进,母子俩便只能将孔小姐移出了备选名单。 如今他被那二十人弄得焦头烂额,官家又对他有了失望之意,这种情况下他去跟孔小姐接触,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皇儿,你是个聪明且优秀的孩子,但对你父亲了解得还不够深。”皇后微微一笑,“你以为他为什么让容铮回来,又为什么如此高调地对容铮好?他不是因为愧对姓赵那女人,他是想替下一位皇位的继承者,找一块磨刀石与垫脚石。” 磨刀石?垫脚石? 太子不是什么蠢人,脑子转了一圈便什么都明白了:“容铮败了,他是我的磨刀石与垫脚石,我败了,我就是容铮的磨刀石与垫脚石。” “没错,”皇后笑容不达眼底,“你父亲表面深情,但骨子里无比凉薄,他根本不在乎储君是谁,也不在意未来是谁继承这个皇位,他在意的是,他的继承人,必须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最强者。” 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最强者…… 太子突然笑出声来。 笑够了,他问皇后:“我看容铮对那谢瑶华挺中意的,你说本宫要是纳她为妾,容铮会怎么样?” 皇后蹙眉:“此举虽能让容铮痛苦,但亦有可能让他发狂,他一旦发狂,你只怕会引火烧身。皇儿,这个险,本宫不同意你去冒。” “可他若不发狂,父亲又如何能看到我们兄弟相残?又如何择出最强者?” 既然兄弟相残,是他父亲最希望看到的局面,那他就如父亲所愿! 他也想要看看,他和容铮,最后谁才会是那个胜出的最强者! 太子与皇后谈心的同时,永宁侯夫人白氏也在叮嘱谢明珠。 话里话外,都是让谢明珠一会见着太子后,主动向太子示好。 “你跟太子传了这么些年,若他真选了其他人,你的婚事只怕会艰难。”白氏愁得不行,“娶了你,那就是跟太子作对啊……” 等白氏说完了,谢明珠幽幽道:“阿娘,你说错了,这世上有人敢娶我。” “这世上谁敢跟一国储君作对?他又不是吃饱了——等等!明珠,你说的该不会是容铮?”白氏沉下脸,“容铮绝对不行!” “是容铮不行,还是你不允许?” 白氏别过脸:“总之就是不行!” 谢明珠笑了,笑容不达眼底:“阿娘不许,那我便不嫁了,总归我不是你生的,洛京城的王公贵族不敢娶我,那我便嫁到京外,正好也不碍你的眼。 容铮就留给谢瑶华,毕竟她身上留着你的血,你把最好的留给她,天经地义。只不过哪天容铮与太子争锋落了败,连累了你女儿谢瑶华与整个谢家,阿娘也莫要后悔才好。” “明珠……” 白氏还想说什么,谢明珠已经不想听了,她拨开白氏的手,自顾自地出了府。 原本她对容铮没什么想法,毕竟前世容铮把她害得那么惨,她只想将他剥皮拆骨,但白氏对她要转嫁容铮这事反应这么大,她还真的想要试一试了。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这个敌人能带她上青云。 前世,太子是败者,容铮才是最后的赢家。 她谢明珠,也要做最后的赢家。 赏花宴设在城外的一处行宫,谢明珠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 负责此次宴会的是陈内侍与昭阳宫里的一位女官梅姑,这两个都是谢明珠的熟人,往常见了她,总是笑眯眯的,言语之中也尽是讨好。 她与孔将军家的小姐一起下的马车,但陈内侍故意忽略她,去迎孔家小姐。 进内院的时候,梅姑全程对她绷着脸,转脸看孔家小姐的时候却是嘘寒问暖,极尽殷勤。 行宫中间水榭处,十几个闺秀三三两两地站一起说笑,看到谢明珠过来,她们同时住了口,脸色微妙,无一人与她打招呼。 往常这些宴会,谢明珠一直是全场的焦点与核心人物,谁都想来跟她套个近乎,身边也常年有人绕着她转哄她开心,可今天,她坐下来都半盏茶了,身边除了婢女再无其他人。 所有人都在讨好孔家小姐。 那孔家小姐长相与身量都肖似男子,再如何纤瘦,也不及谢明珠玲珑娇俏,孔小姐便不是男子会喜欢的类型,谢明珠也明白,孔家小姐定然进不了太子的眼,但谢明珠还是难受了。 自她被誉为“洛京明珠”之后,她就没受过这样的冷遇! 这时有宫人大声通报:“太子驾到!” 第40章 请明珠小姐自重 闺秀们都停止了交谈,纷纷上前行礼:“臣女见过殿下!” 太子的视线从谢明珠身上淡淡扫过,最后落在孔家小姐身上:“听说孔小姐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殿下是想在这里跟臣女切磋?”孔家小姐搓手,摆开架势,“那就来!” 孔家小姐性格粗野,没有半点女子的端庄,对太子一向不假辞色,往常太子顾忌着孔将军一向诸多忍让,如今想要拉拢孔家,对孔小姐自然比往常更多几分耐性。 他笑着夸了孔小姐一句直爽,视线又滑了几圈,最后才落在谢明珠身上。 谢明珠这才上前见礼:“臣女谢明珠拜见殿下。” 太子嗯了一声,态度疏离,于是在场闺秀都明白,太子跟谢明珠,只怕真的要吹了,于是更卖力的表现自己,期待能被太子另眼相看。 反倒是谢明珠,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别的女子去讨好太子,也不在意被太子冷待。 她这是真自信,还是真不在意? 闺秀们心里嘀咕,太子也皱起了眉。 谢明珠这反应可不像是想通了的样子,难不成她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向他表忠心,而是想再一次试探他,拿捏他? 太子一下沉了脸,看来谢明珠还是不够聪明啊。 正思索要给谢明珠与谢家一个重点的惩罚时,有宫人通报:“大殿下到!永宁侯府谢大小姐到!” 永宁侯府的谢大小姐,以前是谢明珠,现在嘛……大小姐的位置被抢喽。 大家纷纷看向谢明珠,一脸的戏谑,甚至有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声。 谢明珠扭头。 笑出声的这人,是黄御史家的千金。 黄小姐见谢明珠看过来,抬了抬下巴,一脸挑衅地等着谢明珠来撕,哪知谢明珠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黄小姐又是一声嗤笑,跟身边人嘀咕:“她是不是怕了啊?” 怕了? 谢明珠的笑容更灿烂了。 区区一个小御史家的千金,还不值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毁形象,待她站到高处,这人自会跪着爬过来求她宽恕,到时自己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谢明珠走出水榭,径直朝容铮迎过去:“臣女拜见大殿下,没想到大殿下也会过来,实在令臣女惊喜。” 惊喜? 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 孔家小姐都无语了:“明知道大殿下处处跟太子作对,是太子的死敌,她竟还敢迎过去?这跟背叛太子有什么区别?” 太子眼神阴晦,脸上却是淡淡笑容:“本宫与明珠小姐乃点头之交,明珠小姐与谁亲近皆是她的自由,请孔小姐慎言,莫要影响明珠小姐的闺誉。” 一句“点头之交”,就让谢明珠的这几年沦为了笑话。 谢明珠听得起了杀心,这会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着容铮笑得灿烂一些。 “殿下初回洛京,想必还没来过这行宫,臣女倒是有幸来过几回,对这行宫不说了如指掌,哪里景致最好还是清楚的,若殿下不弃,今日就让臣女充当一回咨客?” 容铮被谢明珠这笑惊得连退了数步,才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将瑶华交给明珠小姐了!” 谢明瑶好气。 同是谢家姑娘,唤谢瑶华就直接叫名讳,还用上了“交”字,仿佛谢瑶华是他容铮的什么人似的,对她却是连退数步避而不及,仿佛她是什么沾不得的脏东西! 不过自己先前是在太子阵营,与容铮是对立面,在容铮知晓她的态度前,对她多有防备也是应该的。 如此一想,谢明珠再度露出笑容:“瑶华是我的姐妹,照护她是应该的,只不过臣女有件要事想要跟殿下禀报,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瑶华挑眉。 谢明珠这是想改投阵营?那可不行。 谢明珠跟太子沆瀣一气,可得锁死了,免得跑出来祸害旁人。 “不能。”容铮沉脸拒绝,转头对谢瑶华时又满是笑意,“瑶华,我先去别处,你四处逛一逛,若是觉得无聊,随时遣人来寻我,我带你出去。” 谢瑶华眉眼一弯:“若是无聊,我必遣人去寻你。” 两人对了个眼神,容铮冲太子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谢明珠连追几步:“殿下,臣女所要禀告之事与您的——” 容铮厉喝:“请明珠小姐自重,莫要对我过多纠缠免得失了世家小姐的体面!” 谢明珠脸上一阵发烫。 她只说了两句话,如何就成纠缠了?容铮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呵呵……”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谢明珠攥紧手,缓缓回头。 太子脸色阴沉,眼里的杀意毫不遮掩,他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出了水榭。 谢瑶华的笑容倒是真心,她甚至走了过来:“你比我先来,想必已经走过一圈了,这行宫的花开得怎么样?” 谢明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答:“值得细赏。” “明珠小姐说值得那就肯定值得。”谢瑶华说着侧身,“阿娘,一会我们就细细观赏!” “阿娘”这两个字一出,谢明珠的瞳孔就猛一收缩,再一看,站在谢瑶华身边的那个人,竟然是方翠花! 谢瑶华竟然把方翠花带到了赏花宴! 这比容铮当面说她不体面更让谢明珠抓狂! 方翠花是她的污点!谢瑶华她怎么能把人带到这里来?她是存心的! 谢瑶华和容铮就是一对狗男女!他们今天过来就是要毁了她! 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要改站容铮! 谢明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谢瑶华看得在心里直呼过瘾。 她笑眯眯地向众人介绍:“各位小姐,这是我阿娘,也是明珠小姐的生母,自灵水村而来,托官家的福,我阿娘如今也是有名有姓的李夫人了,只不过我与阿娘是第一次参加洛京城的宴会,一会要是闹了什么笑话,还请大家多多指正。” 其他人都只是笑笑不接话,偏偏黄御史家的小姐憋不住又站出来了:“有明珠小姐这个亲女儿在,李夫人哪会闹什么笑话?便是闹了笑话,也轮不到我等外人指正…… 对了明珠小姐,你阿娘都站这么久了,怎么都没听到你喊一声阿娘的?难不成你是嫌弃她出身卑贱肮脏,不愿承认?” 第41章 她好像一只猴子哦 又是黄御史家的小姐! 自己本来想饶她一命的,是她自己不想活的非要来找死,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谢明珠掩下杀心,露出笑容:“黄小姐这么关心我们谢家的家事,是对我们谢家有什么企图呢,还是想要挑事?” “谁,谁对你们家有企图了!我只是——” “那就是挑事了。黄小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中伤我中伤谢家?” 黄小姐被质问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瞥见有人在看自己的笑话,她瞬间恼了:“我没挑事,我说的是事实!你生母背着丈夫偷情不止,为了到洛京当贵夫人,故意引丈夫和奸夫互杀!这样的人不卑贱不肮脏吗?!” 谢明珠脸色一白。 她知道今日的宴会上定会有人拿她的身世说事,但没想这黄小姐会说得这么直白不给她留半点脸面! 她何来的胆子?是不是谢瑶华授意?是不是容铮给的胆子? 可恶!又是他们两个阴魂不散的东西!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两个人碎尸万段,不然难解她心头之恨! 谢明珠心中的怨恨无人在意。 听黄小姐如此说,有人嘶了一声:“不对?都说她是为了救谢小姐甘愿自己受辱的,怎么到你这成偷情了?黄小姐你可不要张嘴乱说!” “是啊黄小姐,你这是听谁说的啊?” “当然是谢家人自己说的了!” 谢家人自己说的,那肯定不会错了。 众人瞬间退开了数步,一边嫌弃地看着谢明珠一边议论: “做母亲的浪荡肮脏,生出来的女儿又能干净到哪去啊?” “话不能这么说,明珠小姐从小在谢家长大,端庄知礼,整个洛京谁人不知?” “这都是表面功夫,一个人的本性那可是刻在骨子里,这谁能看得到啊?” “就是,你看看人家谢小姐,都说她是乡下长大的天生粗野,可你们看,人家哪里粗野?分明一身贵气!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质!这就叫出淤泥而不染!” 众人捧一踩一,把谢明珠气得够呛,她快要端不住,她要去撕了这些人的嘴! 这时方翠花站了出来:“你们闭嘴!我没有做过!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贼人哪里会对着官差喊自己是贼呀?除非你能让你丈夫复活替你证明,我们就相信你的清白!不然你就是肮脏,就是狠毒!” 方翠花自然无法让李铁牛复活,所以这会她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没办法自证自己的清白,她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强调自己没做过是清白的。 可大家听了非但不信,反而笑嘻嘻地说:“看,她好像一只猴子哦……” “猴子生的也是猴子,披上再华贵的衣裳也改不了她是猴子的事实……” “一只猴子也敢肖想成为太子妃,这不是侮辱殿下嘛……” 谢明珠浑身颤抖。 猴子,她们竟敢说她是猴子! 等不到登上后位才算账了,她现在就要撕烂这群人的嘴! 谢明珠大喊一声冲过去,朝离自己最近的黄小姐就是一巴掌,接着薅住另一位千金的头发狠狠一拽,拽了这个又去踹那个,完全是无差别攻击。 众千金反应过来立即还击,谢明珠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落了下风,这下子方翠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叫一声加入了战局。 她常年做农活,一副身板结实得很,力气又大,一拳过去就能揍晕一个千金! 眼看着十几个千金没几下就倒下了一半,一直冷眼旁观的孔小姐出手了,她朝着方翠花兜心就是一脚,接着薅住谢明珠头发,甩手就是一巴掌! “当众行凶,明珠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 谢明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完全无法反应。 这个时候,谢瑶华才上前来:“分明是你们言语侮辱在先,接着又动手伤人,如今还要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孔小姐,你这是欺负永宁侯府没人吗?” 孔小姐上下打量谢瑶华:“架打完了才出来,你这是替谢明珠喊屈呢还是嫌看不够她的笑话?” “孔小姐这是骂自己伪善吗?刚才看戏看得差点拍掌叫好的难不成不是你而是鬼?” “果然乡下长大的丫头,粗鄙不堪!” “孔小姐曾当众声称不论什么出身的人都应得到尊重和善待,如今却拿我的身世大肆践踏,如此看来孔小姐所谓的良善发声,也不过是用来沽名钓誉的工具!” 孔小姐脸色大变:“谢瑶华,你休要再放阙词——” “孔小姐!”谢瑶华高声打断,“孔家是良善还是伪善,本姑娘不感兴趣,但有件事我必须跟各位说清楚!” 她眸内无波,视线平静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我阿娘的确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侮辱,此事大殿下早已向官家坦诚相告!官家亦是感念我阿娘的拳拳爱子之心,才会赐下玉牌为她正名! 各位如今对着我阿娘一口一个卑贱肮脏,这是在挤兑我阿娘吗?不!这是在质疑官家、骂官家眼瞎! 行,既然各位觉得我阿娘德不配位,那我一会便求见官家,求官家把玉牌收回!” 众千金嘶了一声。 质疑官家骂官家眼瞎? 她们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敢啊! “本小姐就不该管这闲事!”孔小姐呵了一声抬腿就走。 孔将军为皇城司的统帅,连官家都对孔家颇为客气,孔小姐自是敢说走就走,其他的便是公府家的千金,也没有闯了祸就扔下烂摊子一走了之的底气。 大家面面相觑,等着谢瑶华发难。 谢瑶华却没有为难她们,只是让她们向方翠花和谢明珠道歉。 若是平时,这些高门千金纵是自己理亏也不可能当众认错,但今日之事牵扯上了官家,就由不得她们乐不乐意了。 黄小姐第一个上前道歉:“对不起李夫人,我不该拿道听途说的事来坏你名声;明珠小姐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身世说笑……” 最后一个千金道完歉,水榭已空。 谢瑶华扶起方翠花,温柔地替她擦嘴角的血迹:“阿娘别怕,我们去赏花。” 谢瑶华与方翠花离开了不知多久,谢明珠终于回过神,她不敢相信,居然会在众人面前丢如此大的丑! 这时候,旁观已久的太子来到她跟前。 他半勾着唇,神情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珠小姐,需要本宫叫人替你重新梳妆挽发吗?” 第42章 婚约?什么东西? 谢明珠眼神一点点眯起。 她知道,一旦自己点了头,那便是向太子示弱,一旦示弱,太子必会觉得她的底线不过如此,过后哪怕她将所有与容铮有关的事全部交待出来,把心剖出来,他也定然不会珍惜她和重视她。 而一旦她再无法提供有用的情报,他只会将她当成无用的东西,弃之不顾。 她重生而来,是为了做皇后,登高位,而不是做无用的抹布,或是做他人的垫脚石! 而容铮的计划,是她的底牌,只要她尚有一口气,这底牌便不能丢! 谢明珠缓缓站起来,她稍微理了理头发与衣服才行礼:“多谢殿下关心,只不过臣女身体有恙,必须得回府休息,请殿下宽宏大量,原谅臣女的失仪。” 到这个时候,这谢明珠还敢端着姿态,也不知是说她蠢,还是说她勇了。 太子眯起眼,意有所指道:“明珠小姐一向聪明,怎的今日尽做些无脑之事?” “非是往日臣女聪明,而是旁人以为臣女身后有人护着,因此诸多忌惮而已,直到今日方知,原来臣女无家无友,人尽可欺。 臣女未尝不知今日之事极为无脑,但别人的巴掌已经呼到脸上,臣女就必须得还手,总不能等着他人来搭救,臣女已经十七岁,也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余生漫漫,臣女便是爬,也会爬到终点……抱歉,臣女失言了,臣女告退。” 谢明珠行了一礼,便越过太子走出水榭,她身板挺直,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坚定端庄,背影透出来的倔强,又一点点把太子的心给勾住。 谢明珠身世尴尬,刚才还当众勾搭容铮,此人心眼多还野,不能为正妃,不过若是为妾,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个侍妾,府里有正牌太子妃压着,头上还有皇后压着,她能翻出什么浪? 太子这心思刚起,突然有暗卫前来:“殿下,出事了!” 太子一顿:“何事?” “刚刚接到飞鸽子传书,我们派去青亭山的人全部被容铮的人杀了,那农大夫与他的弟子最多再有十日便能到洛京!” 十个杀手,全被杀了? 太子大怒:“不惜一切代价,将农大夫师徒截杀,万不可让他们进京!” 原本他还对谢明珠说农大夫是隐世大医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如今容铮动了手,足以说明农大夫身份的真实性。 这样的人,绝不可以来洛京,更绝不能让他把到柳嫔的脉! 但若是截杀失败呢? 太子因为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气笑了。 先前被容铮重创,是因为他没有防备,也没有把容铮当一回事,如今他将容铮视为皇位最大的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再留半点余地。 他全力重击之下,容铮只有乖乖挨打的份,自己怎么可能会失败? 饶是如此,谨慎的太子还是采取了应对之策,他吩咐底下人去安排将柳嫔中毒一事嫁祸到其他人身上等事宜。 暗卫得了令便要下去,太子叫住:“加派人手去南关大营,必须在容铮之前,将他那小舅舅揪出来杀掉,若无法确定是谁……” 顿了几息,太子满目冷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 “是!” 看着暗卫消失,太子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他抬步要走,一抬头便与谢明珠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脸色一沉:“容铮小舅舅的名字,你当真没听清楚?” “回殿下,关于容铮小舅舅的事,臣女已然全部相告,殿下若是不信,可将臣女脑子打开检查。” 太子背着手绕着谢明珠走了一圈,再转回来时,脸上带了阴森的笑容:“本宫的笑话,好看吗?” 谢明珠心头大骇,仍攥着手硬撑:“臣女万万不敢看殿下的笑话,臣女只希望殿下事事顺利,早日梦想成真。” “既如此,那你便好好看着,本宫是如何一步步荣登大宝的,届时明珠小姐若是后悔,本宫亦会不计前嫌,接你进宫封你为妃。” “到那时,臣女必五体投地,叩谢圣恩!” 谢明珠说罢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这下子她走得更为决绝。 她很清楚,太子并没有他自己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他已经急了。 太子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容铮,上一世他就说过,他可以输给任何一个皇子,哪怕皇位落到皇室的旁支身上,他也不能接受容铮坐上龙椅。 因为被自己瞧不起的人重创甚至踩在脚底,对太子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屈辱! 若到了此时,太子还不愿意给她个准话向她示弱,那他就继续被容铮压着打! 太子压下杀意,侧头吩咐亲随:“将黄御史家的那个黄小姐杀了,做得干净一点,别被容铮抓住把柄。” “是。” “另外,找人散布消息,让本宫的那些皇弟们知道,谢明珠手上捏着他们的软肋,想要要挟他们为她所用……我倒要看看,这位明珠小姐在其他人面前,是否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殿下,小的这就去安排,必会让谢明珠在三天之内哭着来求殿下搭救!” 太子冷哼,他并不稀罕谢明珠的求饶。 他说过,若他最后真败在容铮手上,那是他技不如人,这天大的屈辱他若是受不过,那他会自行了断,但他绝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拿捏尤其是谢明珠这一介女流! 败给对手不要紧,被个女人拿捏才是莫大的屈辱! “还有,”太子下令,“容铮伤我十人,若我没有半点还击,岂不是世人要笑我懦弱?他不是看重谢瑶华吗?你去断谢瑶华一条腿一只手,我倒要看看,他能为了谢瑶华做到哪一步!” 另外一边,容铮也接到农大夫师徒来洛京途中被袭击的消息。 他正要去寻谢瑶华,孔小姐便迎了上来:“皇城司统帅孔将军之女孔若楠,见过大殿下!” 容铮略略点了个头便抬步离开,孔小姐却追了上来,语出惊人问:“请问大殿下与永宁侯家的谢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容铮神色一冷:“孔小姐,你放肆了。” “抱歉,只是臣女一向直来直往有话就说,学不会委婉说话,不过事关——” “那就等学会了再到本皇子面前说话!” 孔小姐一脸愕然:“所以大殿下是还不知道,你母亲与我阿娘曾替你我定下婚约?” 婚约?什么东西? 容铮刚要出声否认,便瞧见了从前边小径出来的谢瑶华。 第43章 当街遭行刺 容铮大步过去,声音不觉有些急迫:“我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婚约!” 谢瑶华一脸茫然:“啊?” 容铮也没再解释,当下便转了话题:“正好有事找你,我们边走边说。” “好。” 两人撇下神色莫名的孔小姐转身便走,一路小声说话。 听到容铮说农大夫那边出了事,谢瑶华脚步一顿:“你小舅舅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沈瑜飞鸽传书,说发现了一批不明之人秘密前往南关大营,沈瑜推断他们是为诛杀我小舅舅而去。” 谢瑶华眉头皱得更紧:“农大夫与你小舅舅的消息,我从未泄漏给第三人。” “农大夫与我小舅舅的消息,容钰要不是从其他人嘴里获悉,就是我身边有他的耳目。” “沈瑜嘴严,也绝不会背叛你,去青亭山接农大夫的人也绝对可信,还有——” 容铮打断她:“我的意思是,我信你。还有,我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婚约。” 谢瑶华抿了抿唇,真心道:“孔将军为皇城司统帅,手握重兵,殿下若得孔将军相助,登顶的难度将会缩短一半。” “我如果想与孔将军合作,一定会用其他东西跟他交易,而不是通过出卖自己婚姻的方式。” 容铮深深看了谢瑶华一眼,随意拱了个手便走了。 那背影看着,怎么像是生气了? 谢瑶华茫然,她刚才说了什么很冒犯的话吗?难不成是提了让他与孔将军合作的事? 可前世,他确实与孔将军合作了啊,至于他是不是跟孔小姐有婚约那她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刚刚开始合作,她就因任务失败被聂凤杀死了。 那天,她倒在肮脏潮湿的暗巷里,等着成为野狗们的餐食,然而容铮出现了,他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会好好安葬她。 那是她第一次被别人如此拥抱,他的怀抱真暖啊。 这个时候,方翠花气喘吁吁地出现。 谢瑶华和容铮都是练武之人,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也就几句话的功夫方翠花就被两人抛下了,这会才追上来。 方翠花扶了扶步摇,努力走得端庄些:“瑶华,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将前尘往事抛去脑后,谢瑶华微微一笑:“这皇家行宫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阿娘可要珍惜机会,逛个够本呀。” 方翠花根本不想赏花,她刚刚被那个孔小姐当胸踹了一脚,这会肋骨很痛,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可是谢瑶华说要逛,她便只能忍痛陪着逛。 虽说刚刚千金们在水榭那边打了架,仪容都有损,但谁也不敢就这么离开赏花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今天都是奔着太子来的,不管如何,能在太子跟前多晃一息,那就多一分让太子记住的机会。 若就因为这一分机会最后成了太子妃,那今天所受的种种,全都不值一提。 千金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行宫各处,谢瑶华带着方翠花在这些人跟前晃来晃去,全方位地向大家展示她和方翠花的母女情深,也让方翠花粗鄙无状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很快,她们母女便成为千金们的目光焦点以及话题中心。 目的达到,谢瑶华带着方翠花退场,给大家留下说闲话八卦的机会。 不管这些千金们会如何谈论她谈论方翠花,千金们谈起她和方翠花的时候,一定绕不过谢明珠。 谢明珠知书达礼,高贵端庄,可她不认自己的生母呀!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形象坍塌。 形象坍塌只是开始,很快,谢明珠就能享受从高处急速坠落的好滋味了。 四下无人了,方翠花悄声说:“瑶华,我知道你带我出来是想败坏明珠的名声,可你的名声也会跟着变坏呀,你图什么呀?” “名声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穿的,我要来何用?”谢瑶华嗤笑,“倒是阿娘,谢明珠都两次派人杀你了,你怎么还对她处处维护呀?那是不是有一天,你愿意为谢明珠去死?” “我,我不是维护她,我是为你着想!” “哦,那真是多谢阿娘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府?” “急什么?我还需要买些衣裳首饰,阿娘你陪我!” 谢瑶华带着方翠花高调地在洛京各大铺子转悠,在谢瑶华的“贴心”提醒之下,方翠花闭着眼睛买买买,将一个久贫乍富,贪婪成性的村妇形象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还破罐子破摔,辱骂并动手揍了一个跟她看上同一个首饰的贵夫人,最后报上谢明珠的名号逃之夭夭,把谢明珠坑得死死的。 谢瑶华啧啧称奇:“我原以为阿娘只是不喜欢我这个养女,原来阿娘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喜欢呀。” 方翠花快哭了:“瑶华,我们现在可以回侯府了吗?” “可以。” 谢瑶华对方翠花的表现非常满意,于是买了十串糖葫芦以作奖励。 山楂做的糖葫芦,方翠花没尝到甜,只觉得整个嘴巴都是酸的,这酸味从嘴巴弥漫到心里时就变成了苦。 方翠花的十串糖葫芦啃完时,马车停了下来,她以为已经到了侯府并打算下车时,婢女玄音突然将她拉住:“李夫人,外头有三个杀手。” 方翠花立即躲到谢瑶华后头。 谢瑶华掀帘看了一眼,笑了:“慌什么?不是来杀你的。玄音,你留在车上护好我阿娘,若我阿娘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玄音没见识过谢瑶华的本事,这会虽有些担心她一个人面对三个杀手会吃亏,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谢瑶华刚跳下马车,三个杀手便分三路包抄过来,每个人出手都是杀招。 谢瑶华身形轻动迎了上去,在三个杀手之间穿插,犹如散步一般自如,几十招后,其中两名杀手便躺倒在地上,眉心处都插着各自的武器,血溅了一地。 他们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谢瑶华缓缓走向还活着那个杀手:“你的主子是谁?” 杀手:“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出卖我的主子!” 谢瑶华手起刀落,十分干脆地割下对方的头。 杀手的脑袋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在一辆早就停下来的马车前停住。 马车上的人撩起帘子,竟是谢明珠。 看到地上还在滴血的脑袋,谢明珠的脸变得煞白,怕得忘记了尖叫。 谢瑶华将断头丢到谢明珠身上,人也跟着跳上去,一把掐住谢明珠的脖子:“如果不能确定一不就能杀死我,那我劝你最好还是什么都别做,不然,下一个断脑袋的人就是你了。” “不,不是我!”谢明珠崩溃尖叫,“不是我!” 这崩溃可不像是演的。 “行,那我信你一回,但我刚刚说的那句,你最好记着。” 跳下马车,谢瑶华扬长而去。 谢明珠将断头扔掉,攥紧身边的唐嬷嬷:“唐嬷嬷,我要见殿下,我现在就要见殿下!” 唐嬷嬷也被吓得不轻,但仍能保持镇定:“可是明珠小姐,你刚才跟殿下闹得那么僵,他未必愿意见你。” “你告诉他,我发现了容铮的破绽!你只要这样说了他一定会见我!去!快去!” 第44章 容铮的两根软肋 谢明珠在路边的一家客栈等太子。 茶喝了大半盏时,唐嬷嬷回来了。 然而太子没来,来的却是本该在行宫主持赏花宴的梅姑。 谢明珠皱眉:“怎么是你?殿下呢?” “殿下没空,让我来听明珠小姐的消息。”梅姑一脸漠然,“你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时间,若是没有,我这就回去复命。” 容铮的破绽,这么重要的情报,太子竟然只让个宫婢来打发她?把她当什么了? 谢明珠别过脸:“我要见殿下。” “我刚才说了,殿下没空。” “见不到殿下,我绝不会开口。” 梅姑脸一沉,下一息她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匕首泛着寒光直接刺向谢明珠的肩头! 谢明珠一脸错愕,过了好几息才惨叫。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殿下?”梅姑将匕首抽出,“今天只是警告,娘娘说了,若你再敢巧立名目纠缠殿下,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 谢明珠怕得心脏直抽搐,这一抽搐,又牵动到了肩上的伤,痛得她快要昏厥,她惊慌失措:“唐嬷嬷,快!送我去医馆!” “抱歉,娘娘令奴婢即时回宫,不能再听明珠小姐的差遣了。”唐嬷嬷敷衍地行了个礼,小跑几步跟上梅姑。 谢明珠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弃了。 她后悔,她崩溃,她又哭又叫:“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定会杀了谁?” 金凤楼内,谢瑶华听完青眉的转述,颇有些好奇。 玄音和青眉今日都陪着谢瑶华去赏花宴了,谢瑶华当着谢明珠的面反杀了那三个杀手之后,青眉就留在了现场暗暗围观,这会才回来复命。 青眉答:“应是指皇后。” 杀皇后? 前世,谢明珠都成了太子妃,甚至登上了后位,她在皇后面前也永远只会伏低做小,晨昏定省一日不敢少,而如今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小姐,就敢对皇后起杀心了? 谢明珠她哪里来的底气? 难不成真要改投容铮,容铮给的底气? 这个猜测把谢瑶华给逗笑了。 谢明珠这是把容铮想得有多肤浅,才会觉得她想改阵营,容铮就一定会接纳? 不过谢明珠跟皇后母子的关系弄得这么僵,日后未必再能捆在一起,若谢明珠和太子不能捆在一起,那她复仇的爽度就会大打折扣。 这可不行。 这一对是天作之合,就该生生世世绑死在一起! 青眉又说起后面的事:“谢明珠是在同心堂治的伤,永宁侯去接的时候,父女俩就在医馆内大吵。 谢明珠质问永宁侯为何要放主子您出门,永宁侯反问她为何不想着如何抓紧太子的心反倒要对太子耍心思,谢明珠指责永宁侯其身不正,永宁侯甩了她一巴掌,不过,更精彩的在后头。” 谢瑶华挑眉,还有更精彩的? 青眉继续:“在首饰铺被方翠花揍的那个夫人,她的公公是御史台嘴巴最毒也最无赖的刘御史,他从同心堂一路追到永宁侯府门前,将谢明珠从头到脚反复骂了好几十遍,把谢家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鞭尸了三遍! 永宁侯还了一句嘴,刘御史当场坐地上嚎,嚷着要拉永宁侯到官家跟前辩一辩,要不是人就在侯府,永宁侯当场就要被刘御史拖走了。 还有,属下回来的时候,永宁侯的那个外室林娘子正指挥人倒腾海棠院,谢明珠将人扔出去后,又命人放火烧海棠院,说是林娘子待过的地方脏。林娘子被吓得滑了胎,永宁侯气得放了狠话,明日就要把谢明珠送回灵水村……” 谢瑶华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有些扼腕。 要是知道后面还有这么精彩的戏可看,她就不这么快回来了啊! 青眉又说了些别的,最后敛了笑容:“主子,谢明珠是以发现了殿下的破绽为由求见的太子。” 谢瑶华皱眉。 破绽? 容铮没有破绽,倒是有两根软肋。 一根是柳嫔,另外一根是和他情比亲兄弟的师兄莫雨剑的女儿莫离,这个时候,莫离应该刚满一岁。 前世莫雨剑死时,莫离还在莫夫人肚子里,莫夫人生孩子时遭遇血崩,没救回来。 小莫离成了孤儿,她在师门长到三岁,容铮便将她接回洛京亲自照顾。 谢瑶华被容铮生擒后住在太平别院的那段日子,除了容铮,便是小莫离在太平别院陪她,她在湖边钓鱼的时候,小姑娘就在旁边看书或是作画。 那是一个乖软懂事的孩子,总会露出甜甜的笑。 可就是这么一个毫无攻击力的乖孩子,后来被太子一箭射杀,她如今还能忆起得知小莫离死讯时那一刻,容铮几欲发狂的画面。 想起小莫离甜甜地喊她“瑶华姐姐”的样子,谢瑶华的心便一下揪了起来。 上辈子是她去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小莫离,这一世她定不会让悲剧重演。 她沉眉下令:“青眉,你告诉容铮,小莫离有可能已经被盯上,你让他加派人手守着小莫离,另外,多盯着太子与谢明珠。” “是。” 青眉出府去找容铮时,谢明珠也彻底冷静下来。 忍着肩伤的痛,她把丫环青荷叫过来:“青荷,去把你大哥叫来,我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青荷的亲哥叫李大海,在外院做事,手脚利索心也狠,跟一条疯狗似的,前世他就是谢明珠的狗,她叫他咬谁他就咬谁。 谢明珠遣退所有人,递给李大海一张纸条:“记住这个地方了吗?” 韶州府,乐昌县,五指峰。 李大海点点头表示记得了。 “五指峰上有个叫云门的门派,你去云门找一个叫莫离的两岁左右的女孩,把她秘密带到洛京来,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座宅子,但若是失败——” “是小的个人所为,与大小姐您无关。” 对方的识趣让谢明珠很满意,因此她当场打赏了李大海两个银锭子,又把青荷喊进来,给了她一副新耳环。 青荷受宠若惊:“奴婢什么都没做,当不得大小姐的赏呀!” “就凭你还把我当侯府的大小姐,这赏你就当得。” 谢明珠苍白地笑了一下,让青荷心疼不已。 “大小姐,奴婢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好青荷,我果然没信错人……青荷,你去告诉侯夫人,谢瑶华是假的。” 第45章 想不想打地鼠? 没亲眼见到谢瑶华杀人之前,谢明珠确实相信方翠花的说辞,认为谢瑶华能一刀杀了闪电是因为她从小上山打猎练出来的神力。 可今天亲眼看到她杀人了,谢明珠才知先前被骗得有多惨。 谢瑶华她哪是什么小村姑,她分明就是个杀手,是被容铮安排进谢家的人! “告诉她,她女儿早就被容铮杀了,让她劝永宁侯在别人发现谢瑶华是个假货之前赶紧找官家,状告容铮残杀侯府嫡女,不然我们永宁侯府就是欺君,若他们夫妻不信,” 谢明珠顿了一下,在青荷耳边说了一个人名,“你去找他,让他今晚安排几个杀手去杀谢瑶华,你再打点一下我爹娘身边的人,务必让他们夫妻今晚出现在刺杀现场,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谢瑶华杀人。” 当然,容铮是官家的长子,仅仅是残杀一个侯府嫡女的罪名,是无法让官家厌弃他的,所以除了让永宁侯去告御状之外,她还需要再做一个局,让某个皇子死于容铮之手。 残杀手足,这事放在哪门哪户都是无法接受的,届时便是官家有心护着,皇室宗亲也绝不会允许他再进一步,也许几天后的还俗礼,便是他的封王日及出京前往封地的日子。 等容铮被太子打压得无法冒头,她就会送上及时雨,助他反败为胜。 届时,容铮定会对她感恩戴德,娶她为后! 若是容铮不愿接受她的施舍,那更简单,自己再补一刀将他弄死即可。 至于太子…… 今日他对她不理不睬,总有一天,她会让他高攀不起! 这时青荷也回忆起谢瑶华今天的杀人场景,忍不住抖了下。 她就说老爷夫人都是极仁善之人,怎么可能会生出个这么凶残的女儿,原来是假的啊。 “大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此事办好!” 谢明珠抱住青荷,柔弱无助道:“青荷,所有人都弃了我,现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了。” 能被主子如此依赖,哪个做下人的能受得了呢? 这一刻,青荷就愿意为谢明珠拼命。 过了一会,外头突然闹哄哄的,原来是那个外室林娘子身边的婆子在高声叫嚣要谢明珠血债血偿。 谢明珠身体微微一抖,青荷就咬牙:“大小姐,奴婢今晚就把那姓林的杀了!” “不可!” 谢文轩大步从屏风后进来,“杀那姓林的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但若是让世人知道是明珠身边的人所为,她的名声就毁了!” 谢明珠还没来得及去找谢文轩呢,他就自己入局了,要不说老天都在帮她呢? “世人对女子向来挑剔,不嫁人会说没人要,嫁了人若不能容忍男人三妻四妾,便是悍妇,便是主动替丈夫娶平妻纳侍妾,亦会有人无风起浪,说她亏待侍妾没有容人雅量。” 谢明珠漠然,“名声这东西,我要,它就有用,我不要,它就什么都不是,难不成我要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受此奇耻大辱吗?” “我是说,杀姓林的事,交给我。” “可是大哥——” “别可是了!这事听我的!” 谢文轩这把刀,还是这么好用啊。 将嘴角下压,谢明珠说了句谢谢,又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谢文轩哪见得她这个样子? 都不用谢明珠说什么,就嚷着要愿意为谢明珠赴汤蹈火了。 谢明珠欲言又止,最后在谢文轩的连番催促之下,她才幽幽道:“我不要大哥替我赴汤蹈火,我只想让大哥替我约个人。” “谁?” “二皇子容熹,就说,我知道太子的全部秘密,问他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容熹为兰妃所生,兰妃与皇后是死对头,你这是彻底跟太子闹掰,与皇后作对了?” “我哪敢与皇后作对?我只是觉得,我们谢家的女儿,不应该只配给别人挑三拣四,而没有替自己择夫的资格。” “没错,我妹妹这么好,理应是全天下的男子排队等着你来选!明珠,你安心休息,我这就去约容熹!” 谢文轩动作很快,天黑的时候就遣人来报,说已经约了容熹明日在城外相见。 谢明珠暂时松了口气。 最迟明日,永宁侯就会进宫去状告容铮,所以她得赶紧安排人截杀容熹并嫁祸给容铮了。 谢明珠那边的人员进进出出,自是瞒不过谢瑶华的耳目。 玄音请示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谢瑶华笑着让玄音今晚去给二皇子容熹送一场惊吓,接着给了她一串名单:“打过地鼠吗?” “啊?” “哪只老鼠先冒头,你就去敲烂哪只老鼠的头,老鼠不冒头,你就让谢明珠先蹦哒蹦哒。” 玄音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大铁锤站在老鼠洞前打地鼠的情形,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是夜,月朗星稀。 谢瑶华悄悄起床,换上了方便活动的一身劲装,玄音先一步出发去给二皇子送惊吓,青眉不放心谢瑶华,想要跟着去。 谢瑶华婉拒了:“如今你的任务是守好方翠花,别让她就这么死了,她的命,我有大用。” 谢瑶华准备妥当正要从翻窗出去,便发现有两个黑衣人从金凤楼院外的树上飘落到院墙,正背对背勘察地形。 她唇角一勾,双手各握一支匕首,从窗口飞掠过去,径直从两个杀手之间穿过,借力一个起落上了院门口的大树,再几个起落,便从对面的屋顶走了。 两个杀手闷声从墙头跌落。 这时刚好行到此处的永宁侯夫妻上前一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两个杀手的脑袋竟然已经身首异处! 且断面整整齐齐! 夫妻俩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谢瑶华动的手! 原来谢明珠说的是真的,谢瑶华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 容铮竟敢杀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永宁侯令白氏立即回房,自己则扭身出了府。 等不及明天了,他现在就要进宫求见官家,他要告状告容铮残杀侯府嫡女! 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谢明珠扭头吩咐青荷:“派人跟着谢瑶华,看看她去哪里。” 不久,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告诉谢明珠:“大小姐,小的亲眼看到,谢瑶华进了秦太傅府,大小姐,要通知太子吗?” 第46章 给太傅家的长孙绝个育 谢明珠摆摆手:“谢瑶华身边那两人是太子的人,通风报信的事轮不到我们……都散了,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看完热闹,本小姐还需要你们替我办事。” “是!” 已是三更,秦太傅扶着额头走出书房。 自从他将赵敏而弄死,又让女儿嫁去做了继后之后,他就一直顺风顺水,尤其是这两年,赵氏最后一个男丁死掉,柳嫔又病倒之后,整个朝堂唯他马首是瞻,他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高枕无忧。 然而容铮一回来,他的安乐生活就被打断了,这还不止。 因为安乐日子过久了,底下的人好像突然什么都不会应对了,被容铮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仅要亲自出手收拾烂摊子,还因为太子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面跟朝臣走动,他不得不选在夜晚把幕僚请进府来密谋。 他年纪大了,又久不动脑,也就小半个晚上,他身体和脑子都有些吃不消了,可回到房里,看到背对着门口、立在窗边那个身段玲珑的女子时,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小美人——呃!” 谢瑶华动作奇快,给了秦太傅肩头一匕首,还用染血的匕首给秦太傅剃了个光头,最后把匕首插在离秦太傅腿上离要害之处只有两三寸的地方。 等秦太傅反应过来发出惨叫,谢瑶华已经离开很远了。 随着秦太傅的惨叫声,整个太傅府瞬间沸腾:“有刺客!快抓刺客!” 谢瑶华笑了笑,轻松避过太傅府的护院,给太傅府的库房默默放了把火。 又是一声尖叫:“不好了!库房走水了!快灭火!!” 一团混乱中,谢瑶华旋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刚刚抬步,她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殿下?” 谢瑶华是真的惊讶,她确实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容铮。 容铮也是一脸惊讶,他大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给太傅剃了个光头。你怎么也来了?” “给太傅的长孙绝了个育。” 谢瑶华沉默几息,颇有些不甘道:“倒是让殿下给抢了先。” 这会轮到容铮沉默了:“……那若有下回,我先来问问你要不要干?” 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真好看。 容铮感觉耳朵有点发热,连忙咳了一声:“接着去哪?” “回家睡觉。殿下呢?” “自然也是回去睡觉。” “告辞。” “好梦。” 两人分头离开,然而不多时,在皇城的某个墙头,两人又相遇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谢瑶华眨了眨眼:“忘了告诉殿下,我有夜游症。” “这么巧,我也有。”容铮也眨眨眼,“那么,一起?” 谢瑶华就笑了:“殿下就不问我去哪里吗?” “总不会是刀山火海。” “也差不多了,容铮,我要去东宫。” 容铮笑了:“东宫,我熟啊。” 毕竟在秦家那女人入主中宫之前,他就是住在东宫的。 大兴皇宫戒备森严,官家的福宁殿、皇后的昭阳宫、太子的东宫这三处更是有多重护卫,禁卫军与由宫人组成的巡夜队不停交替巡逻,如此频繁的巡逻力度,就算是树上多了只猫头鹰,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直到谢瑶华和容铮这两人摸进了东宫,禁卫军们都没有察觉。 太子的书房还亮着灯,里头有声音低低传来,全是如何打击容铮的计策。 谢瑶华与容铮隐匿在暗处,放轻了呼吸。 两人听了半个多时辰,书房的门开了,太子与几个扮作宫人的幕僚走了出来。 “如此,明日便拜托各位了。”太子拱了拱手。 几人拱手还了一礼便跟着宫人走了。 头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云层,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星光黯淡。 人全走了,太子也很快回房休息,不一会,房里的灯被熄灭了。 半盏茶后,谢瑶华与容铮行动了。 把太子迷晕后,谢瑶华冲容铮微微一笑:“你守着,我进去。” “算起来,我与他的仇怨比你与他的深,该我动手了。” 谢瑶华在心里说未必,到底是没和他争,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暗处给他放风。 容铮很快出来了,他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只身上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瑶华什么也没问,等离开了皇宫,她才打破沉默:“要打一架吗?” 容铮摇头,反问她还想去哪里。 谢瑶华想了想,想到了孔将军,也想到了孔小姐。 前世,孔小姐可没少端着对众生平等的姿态对她多番言语羞辱。 谢瑶华勾唇:“我不喜欢孔小姐,想给她家放把火。” 容铮心弦一动。 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捏着拳嗯了一声,便与她一同去烧孔将军的厨房了。 秦太傅与孔将军是朝中文官与武将的代表人物,今晚两家同时被烧,可想而知明日的朝堂会有多热闹了。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以及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一道黑影飞掠而至:“殿下,永宁侯深夜求见官家,说要状告您残杀他的亲生女儿,并找了个杀手来冒充,侍卫不给通报,永宁侯便说要敲登闻鼓!” 白天她当街反杀那三个杀手,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永宁侯会等不及天亮,三更半夜就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重视亲生女儿呢。 容铮道:“官家爱面子,他绝不会让永宁侯敲登闻鼓,官家见了他必会召见你我,宫中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多,你怕不怕?” “我不怕。”谢瑶华反倒拍了拍容铮,“你也别怕,官家如今心里有你。” 如今有?那就是日后就没了。 容铮早已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凉薄,所以并不在乎他心里有没有自己。 两人的身份问题,在结盟之初就做过沟通,于是也不需要再重新对口供,就这么说了几句便分开了。 谢瑶华回去的路上越来越不爽,总想再干点什么,恰好快到侯府时,瞧见一个男的从侯府后门离开,她跟过去一看,乐了。 她知道自己想干嘛了。 她想杀人,杀了李大海。 李大海,上辈子谢明珠身边的疯狗,干了无数丧尽天良之事,小莫离就是被他劫走的。 这辈子撞她手里了,她岂会放过? 她悄无声息潜过去,一拍他后背:“李大海。” 李大海应声,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眼前一黑,永远失去了意识。 拧了李大海的脑袋,将李大海吊到侯府的后门,谢瑶华这才回去休息。 天亮了。 宫里来人了,十分客气地“请”她即时去面圣。 第47章 呸,不要脸! 前世谢瑶华曾频繁夜探崇天殿,因此对崇天殿非常熟悉,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崇天殿,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容铮身边。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何谢明珠要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往上攀了。 因为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真的很好。 谢瑶华给官家行了个跪拜礼,以表示对官家最大的尊敬和恭顺,她动作标准,还比旁人多了丝洒脱与大气。 官家的声音从前边高处传来:“谢瑶华,你可知孤今日召你上殿所为何事?” “臣女惶恐,实在不知。” “惶恐?孤倒是看不出你有半点惶恐的样子。” “那臣女现在哭的话还来得及吗?” 官家笑了:“到这个时候还能在孤面前如此自如,这份心志,可不是一个长于乡野的小姑娘可能拥有的,起来回话!” 谢瑶华一脸懵。 容铮便提醒她:“永宁侯昨夜求见官家,状告我杀了他的亲生女儿,再让你假冒他女儿,混淆他谢家的血脉。” 谢瑶华站起来,缓缓回头看永宁侯:“请你看着我这张脸,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一次我不是你的女儿。” 永宁侯还没说话,刘御史就嗤笑出声:“永宁侯,这谢姑娘跟谢夫人长得这么像你都说不是你亲生的,那你家里那两个儿子只怕也不是你亲生的哦!” 满堂哄笑。 永宁侯的脸一下黑了:“此乃我的家事,还论不到刘御史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 刘御史啐他:“知道是家事还拿到朝堂上来讲,真够不要脸的。” 堂上又是一阵哄笑。 永宁侯忍不住要撕烂刘御史的嘴。 这刘御史是疯狗吗?从昨天就追着他咬,到了今天还不松口,明明他已经道了歉,昨天还送了大批的赔礼! 收了礼还追着他咬,呸,不要脸! 深呼吸几口气,永宁侯找回理智,重新看向谢瑶华:“本侯不知你为何与我夫人长得如此想象,本侯可以肯定的是,我的亲生女儿,绝对不可能当街反杀三名杀手!” “凭什么不可能?” “你长于乡野——” “大兴哪条律法规定,长于乡野之人就不能拥有自保与反制的能力?” 谢瑶华接着直视官家,“如果哪一天大殿下也跟臣女一样被人行刺,他出于自保杀了人,请问官家,您是欢喜大殿下还活着,还是会因为他有自保能力而愤怒,甚至不认他是你的儿子?” “竟敢质问官家,谢瑶华你放肆!” “侯爷既然说我是假冒的,那我放不放肆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呢?就算我犯了砍头的大罪要被诛连九族,也落不到你永宁侯的头上。” 说罢谢瑶华再一次跪下: “臣女愚钝,还请官家解惑!” 官家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当众质问了,不悦之余又觉得新奇,再看他大儿子站在谢瑶华边上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他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的长子容铮,小时候很是依赖他,每日都会让管家带他到宫门口等他下朝,又不爱坐马车,就喜欢拉着他走路回府,然而没走几步就耍无赖,非要他背,等如愿趴到他背上了,小子就会露出得逞的笑容,鬼精鬼精的。 那几年是他们父子俩最亲近的时光,也是他这些年一直怀念的时光。 自从容铮的生母赵敏而过世后,他与这个儿子从每日见几回,变成了几天一见十天一见,后来他登基娶了新妻,立了皇后之后,他就再也没在容铮看到过任何亲近之情,只有防备与怨恨。 从南华寺回来后,容铮始终平静疏离,除了对柳嫔多几分真心,对谁都浑不在意。 他还以为容铮念经念到断了七情和六欲,无欲无求了,现如今看来,这世上还是有他在意的人嘛。 官家掀眉:“幼时孤就没能好好保护他,他能安然无恙的重新来到我跟前,孤作为父亲只有欢喜,如何会愤怒? 人生于世上,是应有自保能力,但当街反杀三个杀手,谢姑娘,你这能力强得也太不合常理了。” 谢瑶华看了容铮一眼,欲言又止。 容铮道:“事已至此,那个秘密也没有再守着的必要了。没错,瑶华她确实不是普通的乡野小姑娘。” 永宁侯几乎热泪盈眶:“官家,大殿下承认了!大殿下他承认了!” 刘御史跳起来表达疑问:“敢问永宁侯,大殿下他承认什么了?承认他杀了你亲生女儿吗?” 永宁侯一顿,便对上容铮的眼神,容铮眼神平静,但那表情,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白痴。 容铮拉着谢瑶华上前一步,面对着众人:“瑶华除了是永宁侯流落在外的女儿,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与我师出同门,均为正元一派的弟子。 论入门时间,我为师兄她为师妹,但论武功造诣,我可能得敬她一声姑奶奶,因为她是我师父张真人最后收的嫡传徒弟,武功招式尽由张真人亲自教授。” 大兴国信道,五指峰为大兴国道教正元一派的祖庭,自然为民众熟知,正元一派的张真人的名号在大兴是相当响的。 而谢瑶华竟然是张真人的嫡传弟子? 永宁侯连退几步:“不,你在撒谎,张真人他怎么可能——” 容铮打断:“这世上确实有些人六亲缘浅,不得父母亲人的喜爱,但万物有道,道法自然,讲究一个公平,所以老天爷把张真人送到她身边,填补了她父母亲人带给她的不公,助她获得了人生平衡。” 永宁侯张了张嘴。 容铮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还有,容铮他一个在南华寺念佛经的,怎么能张口闭口就万物有道道法自然?他就不怕佛祖和元始天尊打架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容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若是有谁不信的,可前去找张真人求证,或者各位更希望看到我与瑶华师妹当众展示一番我正元一派的武功剑法?” 刘御史跳起来欢呼:“正元一派的剑法!大殿下快快快!下臣想看!下臣真的想看!” 武将们搓手,正元一派的武功,谁不想看啊? 朝臣们向四边散开,给两人留出好大一块空地。 朝堂上没有剑,谢瑶华便抽了永宁侯的朝板来替代:“想跟你切磋很久了,请师兄指教。” 而容铮的朝板已至。 两人今日着的都是玉青色的衣裳,每次起动翻飞的时机一致,出剑收剑的动作如出一辙,他们身形灵动,如两条青色的带子在殿内飞舞,偏偏每一招都极其凌厉,仿佛能听到飒飒的剑气声。 堂上武将们纷纷叫好,永宁侯却是越看越心惊,他忍不住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谢瑶华与容铮同时向他袭来,两人手上的朝板一左一右同时抵住他的脖子,杀气毕露! 第48章 谢瑶华,你要抗旨? 永宁侯想叫,叫不出来,想动,又不敢动,只僵直地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抑制着频率。 而因为过于用力克制,他额上全是青筋。 刘御史:“诶?这是要当堂杀人嘛?哎呀快分开,快分开呀!” 场地中间的那对男女气场强大,杀气也满,便是武将也被这股杀气震摄得头皮发紧,别的文官又如何敢上前? 最后还是官家出了声:“容铮,谢姑娘,既是切磋交流,那便点到即止。” 容铮率先收了朝板,颇为不甘道:“若师父多传我两招,今日输的未必是我。” 谢瑶华将朝板塞回到永宁侯手上,淡淡一笑:“确实。”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输的竟然是容铮。 可到底他输在哪一点? 有去过战场的武将出声:“大殿下输在心不够狠辣。” 刘御史不赞同:“那不然大殿下要杀了永宁侯才算赢?” “永宁侯空口无凭便往他身上泼脏水,换了别的皇子遭此诬蔑,莫说上殿与他对质,只怕他连崇天殿的门都进不来便已殒命。 刚刚大殿下的朝板已经放在永宁侯脖子上,他却选择了放过。若这是战场,大殿下对敌人也如此仁慈的话,那将会危害无穷啊!” 武将一边解释一边惋惜摇头,其他武将也表示此言有理,纷纷附和。 刘御史不同意这样的论调,于是一人舌战这群武将,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把这群武将都给喷了个体无全肤。 眼看武将们就要抑制不住动手了,容铮上前一步,从容道:“我容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向来有仇必报。 但我今日之所以选择退一步,是因为他是瑶华的生父,不管永宁侯认不认她,瑶华都是在意他的,我既为他的师兄,自然得多替她着想,总不能让她余生都背着逼死生父的骂名过活。” 顿了顿,他再度开口,声音比一开始低了几度,“那种自小没有父亲照护的惶恐,这世上恐怕只有我能感同身受了。” 自小没有父亲照护…… 是了,容铮也是五岁就远离洛京,直到二十二岁才重新回到官家身边,这十几年间的酸苦,他们这些没有经历过骨肉分离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如何一番境况,更何谈感同身受? 一时之间,大家都闭了嘴。 唯有刘御史扑上去公报私仇,对永宁侯又打又骂:“永宁侯!你此等人渣实在不配为父!不配为人!” 刘御史骂的是永宁侯,但官家也感觉自己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行了老匹夫!再如此言行无状,孤就下旨派你去守凉州!” 刘御史立即住手,捡了朝板笼紧袖子,十分优雅地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 给了刘御史一个白眼,官家清咳一声,再度开口:“永宁侯,你可还有别的证据证明谢瑶华不是你的亲女儿?人证,或是物证,都是可以呈上来。” 永宁侯脑子嗡嗡嗡的,张了张嘴,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物证,更没有人证,所有的猜疑都始于他坚信真正的谢瑶华没有杀人的能力,如今谢瑶华一身武功的来路清晰,更是正元一派张真人的嫡传弟子,他好像没有可以继续质疑的点了。 正后悔不先去调查确认就直接告状时,官家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如此看来,你真的是空口无凭张嘴便咬,连我大兴的皇子都敢诬陷,永宁侯你简直目无王法!来人,将他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 永宁侯这才回过神来,他张嘴就求饶,可还是被摁到了行刑板上。 第一棍下去,永宁侯求饶的声音便变成了惨叫。 第二棍下去,永宁侯快痛晕过去了。 第三棍下去,永宁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眼看着第四棍就要下来,突然有人冲过来:“别打了!官家你要打死他,那就先打死我!” 侍卫手中的棍子就这么停住。 看着以身挡棍的谢瑶华,官家惊讶:“谢瑶华,你这是要抗旨?” 谢瑶华摇头:“臣女不敢抗旨,臣女只是不想没有父亲。” 一句“没有父亲”,让官家心软了不少,他看了容铮一眼。 容铮表情平静:“此事若父皇不追究,那便是我与永宁侯之间的小误会。” 只此一句,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官家。 这让官家又想起容铮五岁离京时脸上的失望与漠然。 轻叹一声,官家拂了拂手让行刑的人下去,沉声道:“谢如海啊谢如海,你何德何能,能拥有瑶华这样好的女儿!” 永宁侯浑身很痛,他快晕过去了,但谢瑶华与官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瑶华替他挡棍,为了救他还不惜抗旨! 他张了张嘴,眼泪却哗一声流了下来。 官家说:“看在谢姑娘一片赤诚的份上,孤可以免了你的死罪。若再有下次,孤就不仅仅是只摘了你的乌纱帽,而是废了你世袭的爵位,还要取你狗命!” 永宁侯匍匐在地:“谢主隆恩!” “滚!” 谢瑶华也喊了句谢主隆恩便身子一矮,将永宁侯背了起来。 容铮也同时抬步,要同谢瑶华一起离开,被官家叫住留了下来。 谢瑶华走出崇天殿的时候,听到官家的声音:“容铮,昨晚秦太傅在家遇袭,他长孙身受重伤,秦太傅言之凿凿是你所为,你怎么解释?” 果然是这些事。 昨晚的事是谢瑶华和容铮一起干的,没留下什么痕迹,事后又有暗卫二次收拾布置,无论是秦太傅还是孔将军府上的事,都断然安不到容铮的身上,无非是要多费些口舌罢了。 不过明知容铮能全身而退,谢瑶华还是有些担心容铮。 一天之内,当众被官家连番审问,他心里应该不好受。 过了好一会,谢瑶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关心他心里好不好受,顿时就有些想笑。 在真正登上高位、报仇雪恨之前,谁心里能真正的好受呢? 出了崇天殿,谢瑶华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背着永宁侯去太医局。 永宁侯发现,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侍卫,都对谢瑶华十分恭谨,尤其是太医局的太医,对谢瑶华的态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讨好了。 这让永宁侯有一种错觉,仿佛谢瑶华就是这皇宫的主子。 处理完伤口,谢瑶华又将永宁侯背到宫门口,放马车上安顿好。 永宁侯张嘴要说些什么,被谢瑶华抢了先。 谢瑶华笑道:“侯爷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侯爷要不要给我磕一个,以抵了我的救命之恩?” 第49章 逐谢明珠出族! 永宁侯眼睛发热。 若是之前,他定会被她这话刺得暴怒对她动手,可经历今天了谢瑶华为他抗旨一事,他已经明白,谢瑶华她只是嘴巴毒,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将他当成父亲,当成世上最重要之人的。 永宁侯热泪盈眶:“瑶华,我对不起你。” “听说土龙(鳄鱼)在捕食时会故意掉眼泪,以此来迷惑猎物,等猎物放下防备心时,它便会扑上去将其拆吃入腹。” 谢瑶华漠然,“侯爷如今便如那土龙,此刻掉下的眼泪,谁又敢说不是为了骗我上当,再一刀杀了我呢?” 她愿意为了自己去抗旨,却不愿意相信他的懊悔。 永宁侯当下是心酸又羞愧。 她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到洛京,以为终于能过上有爹娘兄长疼爱的好日子,却一进门就嫌弃责骂,今天他还怀疑她的身份,还想杀了她! 他真是该死啊!他们谢家真是该死啊! 马车起行了,谢瑶华跳了下来。 永宁侯急叫:“瑶华,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跟你一起回去,让侯夫人直接撕了我吗?” 谢瑶华淡淡勾唇,“永宁侯,我从未奢求过你能像疼谢明珠一样疼我,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应有的理智与公正,不要让不该我受的质疑和委屈,一次次落在我的身上。” “瑶华——” “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我若是被逼急了,以我的本事,永宁侯,你猜我会做出什么让你以及谢家后悔莫及的事呢?” 马车平稳地在石板路上行走,永宁侯的随行小厮掀起车帘,直到看不到谢瑶华了,才敢小声嘟囔:“老爷,大小姐好可怕,不像明珠小姐,明珠小姐她——啊!” 永宁侯人是倒趴着的,这一巴掌打得力不从心,但也把小厮吓得不轻,连忙伏下身子认错。 “若再让我听见你对瑶华有半句不敬,我扒了你的皮!”永宁侯喘着粗气,“这句话回去之后就给我传下去,若有一人未收到,本侯都惟你是问!” 这个随行小厮名唤东子,是永宁侯之前的亲随陈水的义子。 东子对永宁侯忠心耿耿,他从昨夜永宁侯出府便一直守在这里,半步也不曾离开,他不知道刚刚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这永宁侯府的天,只怕是要变了。 东子有心要给谢明珠通个风报个信,无奈他不可能在永宁侯的眼皮子搞小动作,只希望谢明珠也安排了耳目,这些耳目能早些将消息递回去,好让她有所准备。 然而永宁侯昨夜出府之后,谢明珠并没有安排耳目。 一是她笃定谢瑶华就是容铮安排进府的冒牌货。 这世上但凡不是真的东西,便会处处破绽,她相信只要永宁侯咬死了容铮和谢瑶华,容铮就会被扒掉一层皮,容铮自顾不暇之下,自然会将谢瑶华推出来顶罪,说自己也是受蒙骗。 二是她重生回来之后,就一直受到谢瑶华那个冒牌货打压,心绪大乱,尚未来得及去把前世能用的人归拢过来,手上暂时没多少可用之人。 如今能用的人全被她安排去做了更重要之事,根本安排不开,而便是手上有人,以她现阶段的实力,手还伸不到朝堂里头。 所以此刻的谢明珠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她正在秋月院试晌午去见容熹时要穿的衣裳。 容熹的生母兰妃飞扬跋扈,容熹却是天真得没心没肺,这样的男人谢明珠自然是瞧不上,不过天真证明好拿捏,这不比容钰那个整天疑神疑鬼的狗东西好一百倍嘛? 容熹除了喜欢看书作画,便是看美人。 在今天之前,谢明珠还没想过弃了太子,决定弃了大子拉容熹入局之后,她又来不及准备容熹喜欢的书和画,便只能先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他看了。 好的容貌就是敲门砖、垫脚石、登云梯,只要用得恰当,想要的就都能得到。 很小的时候,谢明珠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试了三四身,谢明珠都不满意,正想要休息一会再试时,有丫环匆匆跑进来:“青荷,你快去后门看看,你大哥他上吊死了!” 谢明珠皱眉。 青荷的大哥,那不是李大海吗? 李大海死了?死在她派他去五指峰找莫离之后? 那就是一条疯狗,前世他哪怕被打断双腿,他用爬的也会爬着去替她做事,他怎么可能会上吊?! 谢明珠正要去看个究竟,另一个丫环匆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老爷受伤了!” 谢明珠立即掉头去找永宁侯。 永宁侯是去状告容铮的,若是不出意外,有事的只会是谢瑶华与容铮,如今受伤的却是永宁侯,这说明这件事出了意外。 谢明珠在半途遇到正往主院赶的谢文轩,谢文轩习惯性地安抚她几句,两人便匆匆赶往正院。 永宁侯此刻正趴在床上。 虽然永宁侯说伤已被太医处理过,白氏还是第一时间让府医过来检查。 谢文轩大步进来,看到永宁侯时哭腔一下子出来了:“爹啊!爹你痛不痛啊……” 谢明珠紧随其后:“阿爹,是不是容铮不承认,谢瑶华那小贱人还反咬一口了?” 永宁侯这一刻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谢文轩虽没什么脑子,但进来就知道关心他痛不痛,证明心里是有他这个父亲的。 但是谢明珠,这个自己一直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对他没有半点关心,只记挂他有没有把事情办好。 他喘了个大气,没理谢文轩,而是向谢明珠露出慈爱的笑:“明珠,你过来。” 谢明珠连忙过去,站在床前,一脸乖巧的喊阿爹。 “过来,来近一点,让阿爹好好看看你。” 永宁侯脸上的慈爱跟之前并无异样,谢明珠松了口气。 想来事情很顺利,但因为状告的是容铮,所以官家找了个由头罚了他。 谢明珠便跪坐在榻前:“阿爹。” 永宁侯凝望着她,突然使尽力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永宁侯大喝:“来人,将她扔出永宁侯府!通知宗族,开祠堂,逐谢明珠出族!” 第50章 谢明珠被扔出侯府 永宁侯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重,所有人都懵了,谢明珠更懵。 她脸都被打得歪去了一边,除了知道自己被打了,脑子是完全一片空白。 谢文轩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下把谢明珠拉到身后挡着:“阿爹你怎么能打明珠?!” 白氏也反应过来,将谢明珠搂在怀里,疼得心都揪起来了:“谢如海这是疯了吗?!” “是啊,我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我怎么会被这个白眼狼骗得团团转!” 永宁侯极力压制着愤怒,“瑶华她根本就是我们的女儿!谢明珠却是无凭无据,张口就造谣瑶华是假的!还怂恿我找官家告御状! 若不是瑶华求情,我早已被乱棍打死!谢家全家也会因诬蔑容铮而落下满门抄斩的下场!” 谢明珠呜咽一声:“阿爹,我没有!” “明珠别怕,有阿娘在!” 白氏搂紧她,冲永宁侯横眉,“我看你不止是屁股受伤了,脑子也伤得不轻!是明珠跟你说瑶华是假的吗?跟你说谢瑶华是冒牌货的人是我! 更没有人怂恿你去找官家告状,是你自己怕犯了欺君之罪自己进的宫!如今你事情没办好,就把过错推到儿女身上,谢如海,你还算是男人吗?” 谢文轩也出声:“阿爹,那谢瑶华虽说是粗鄙了些,行卧坐止没有半点我们谢家人的清贵,可她长着那么一张脸,就算是官家拿了证据到家里来说她是假的,您也不应该怀疑谢瑶华不是谢家的血脉啊! 谢瑶华长得比我和老二还像你和阿娘,连她你都不信是你亲生的,那我和老二岂不更是野种?” “野种”这两个字点燃了永宁侯的怒火,再看自己妻子与儿子万般维护谢明珠的样子,他不知为何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突然悲从中来,不禁掩面低哭。 白氏从未见过丈夫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怔愣,再一回想,他刚刚才受了棍刑,自己就跟他说那么过分的话,确实是过分了,这换了是谁都受不了啊。 正要自找台阶,便听到她的好大儿在旁边哟了一声:“阿爹什么时候也学会那些妇人的招数,用眼泪攻击了?” 算了,他妻子和他的傻儿子没脑子,跟他们说什么都是在浪费口舌。 永宁侯拿袖子将眼泪一擦,平静地告诉东子:“东子,唤人进来,按照我刚才说的,将谢明珠扔出永宁侯府,再请族老开祠堂,将她逐出谢氏族谱。” 白氏:“我看谁——” “若谁敢阻拦,便一同丢出去。” 永宁侯脸色更平静,“夫人,你若是出了这道门,我立即休妻另娶,文轩你也一样,你今日若是跟着明珠出了这道门,本侯立即上表奏请官家,撤消你的世子之位。” 白氏和谢文轩只当他今天受了大挫折正在找他们撒火。 气头上说的话,谁会当真?更何况他疼谢明珠的程度并不比他们少,等到那口气咽下去了,肯定会反过来指责他们没心没肺,竟敢放明珠一人出府等等。 所以白氏表态,坚决与谢明珠共进退,谢文轩也表示这侯府世子也当腻了,当个平头百姓也不错。 两个蠢货! 永宁侯在心里骂了一句,也懒得再开口,示意东子立即去办。 谢明珠很快被扔出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地处洛京最好的地段,这里是闹市中的静土,周围住的全是达官贵人,平时都是关上大门在自己府里过自己的日子,鲜少出来走动。 但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外头人来人往,定睛一看,竟有人在那设摊贩卖! 而那些平日极少有机会出府溜达的夫人、小姐,竟都出了府,在各个摊位留连。 向来安静的朱雀大街,竟成了一个小圩市! 大家正逛着街呢,就看见永宁侯府府门大开,将一个女人扔了出来。 很快有人认了出来:“哟,这不是我们的洛京明珠,谢明珠小姐嘛?明珠小姐,你这是对谢家做了什么,竟惹得谢家半点情面也不给你留,青天白日的就把你扔出来啦?” 谢文轩将谢明珠拉起来护在怀里,张嘴就骂:“陈小姐若闲得实在没事做,不如去城西帮人挑大粪!还有你们,逛街就好好逛你们的街,若想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呵,当心你们自己变成笑话!” 林小姐的哥哥林家公子现身了:“我倒是要看看,谢世子要如何让我妹妹变成笑话!” 话没说完人就扑过去,薅着谢文轩就揍。 白氏赶紧命门口护院前去拉架,旁边林家的护院一看对方都动了,也立即加了进去。 瞬间场面就失控了,谢文轩肋骨本来就断过一次,这会是被打得嗷嗷叫。 “来人!报官!报官!” 白氏边喊边护着谢明珠往人少的地方撤,撤着撤着,她突然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 “来人啊!明珠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谢明珠是什么时候被劫走的,连谢明珠自己也还是在被套了麻袋、被揍了一顿最后丢在暗巷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绑架了。 她在麻袋里无助地叫:“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放过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取你狗命!”对方怒极,“让你知道我的秘密!让你想要拿捏我!真是好大的胆子!说!你到底用这下作的手段去教唆了多少人?!” 听这语气,好像是二皇子容熹啊! 她连忙解释:“二殿下误会,臣女只是——” “原来连老二那个缺心眼的你也去祸害!谢明珠,你真是该死!” 听这语气他又不是二皇子,可不是二皇子,他会是谁啊? 谢明珠还要再解释,对方对她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谢明珠除了惨叫,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谢明珠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时,对方突然冷笑一声住了手,紧接着便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谢明珠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麻袋里挣扎出来。 她没力气起来,也没脸呼救,只能伏地大哭。 她不明白,她明明是重生之人,占尽天机,她的登高之路理应比上辈子更顺畅才对,可为何不管她做什么,谢瑶华或是容铮,都会立即出现打乱她的计划,最后还落到当众被扔出府,当众被捋走还几乎被揍死的下场?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她身边有叛徒,所以容铮和谢瑶华那对狗男女才能对她了如指掌?还是说除了叛徒,还有别的原因? 没等她往深处想,浑身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谢明珠本能抬头,一支弓箭,带着破空声自不远处朝她射来! 第51章 太子的未婚妻 谢明珠瞳孔一缩,她忘记了闪避,只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落到她的肩头。 谢明珠惨叫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没多久,她又被痛醒。 睁眼对上太子阴郁的眼神,她立即脱口而出:“容铮的小舅舅叫陈兆钦!容铮最在意的人叫莫离!” 太子眼神更阴郁,杀气也更浓。 “皇后身边的秦姑姑是容铮的人!孔将军看中的人一直都是容铮!官家身边的李福海也是容铮他生母赵敏而的旧人!甚至你二舅妈都是容铮的耳目!” 她喘着粗气,“殿下,在这个世上除了皇后娘娘,只有我是对你全心全意的!只要你助我回府,助我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必定能扶你登顶!” 太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坐了下来:“昨天晚上,我外祖被剃了光头,我表哥被断了根,太傅府的库房被烧,便是本宫,亦遭人在腿根刺了字,只差半寸,我就会变成不能人道的太监! 因为你谢明珠的知情不报,本宫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屈辱,本宫没立即将你五马分尸已是仁慈,你竟还敢奢望我助你回侯府,帮你夺回一切?你何来的脸?!” 太子的话听起来狠,谢明珠却是松了口气。 如果太子真的想杀了她,她在暗巷时就已经死了,如今她还活着,说明太子是真的被容铮打怕了,迫切需要她手里的情报去精准还击。 谢明珠底气回来了一些:“我对殿下有所保留,也只是因为珍惜自己的性命,这跟我对殿下是否赤诚没有半点冲突,如果殿下愿意相信我,愿意护我,我自然会为殿下赴汤蹈火…… 我知殿下喜欢听话的女子,但我觉得殿下目前更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你共进退同患难的盟友。至于殿下登顶之后,我是否有资格伴在你身侧,那是殿下登顶之后才能去考虑的问题,不是吗?” 太子沉默几息,最后缓了脸色:“来人,让大夫进来!” 处理伤口的过程十分痛苦,谢明珠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把大夫给整不会了,这份忍耐能力,也让太子对她刮目相看。 伤口包扎完成时,谢明珠已是奄奄一息。 太子叹息一声,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满满的认命感:“明珠,本宫要拿你怎么办?” 谢明珠搂着太子的脖子,脑袋埋进他怀里:“殿下,相信我,我愿意为你去死。” 谢明珠在侯府门前被歹人劫走已经一个时辰,依然下落不明,白氏顾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立即报了官。 官兵们正准备全城搜查,便见太子殿下抱着失踪的谢明珠回来了,只见谢明珠整个人窝在太子怀里,衣衫不整。 大家正猜测她是不是遭了歹人的祸害时,太子高声说:“刚才这里太乱,本宫便将明珠带走了,原想带她出去吃个饭散个心,未料遇到了刺客。” “刺,刺客?”白氏和谢文轩冲过去,“殿下,明珠她怎么样了?” “刺客是冲着本宫来的,若不是关键时刻,明珠替本宫挡了箭,这会受伤的便是本宫了。” 太子高声,“明珠以真心待我,本宫亦不会负她!从今天起,谢明珠便是我容钰的未婚妻,日后我必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太子亲自将谢明珠送回秋月院,谢明珠又对他说了几个人名,对他满脸爱慕。 太子心里受用,对白氏和谢文轩好一番叮嘱才离开。 谢明珠刚被丢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又被太子抱着回府,还成了太子未婚妻,这事很快传到了永宁侯那里,他顾不得屁股上还有伤,就这么让人用门板抬着来了秋月院。 将白氏与谢文轩给“请”出去,永宁侯沉沉地看着谢明珠:“我倒是一直小瞧了你。” “那阿爹以后可记得眼睛抬高一些。” “就算你是太子承认的未婚妻,本侯也一定会将你逐出谢家。” “父亲不给我活路,那做女儿的也没办法,只能把父亲的秘密交给太子了。” 永宁侯瞳孔一缩,便听到谢明珠低声,“你说,要是官家知道,你与十七年前景王造反一案有关——” “谢明珠!休要一派胡言!本侯对官家一片赤诚,此生坦荡——” “父亲这话,还是等着被诛九族的时候再说。” 当年景王造反之前,永宁侯还与他私下喝了小酒,也就是在这顿酒上,他被景王套了不少话,好在他俩明面上并无私交,景王又是当场被诛杀,他才没有被牵扯进去。 这是永宁侯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他本以为自己会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可谢明珠竟然就这么挑明! “父亲,我要的也不多,只想风风光光地嫁给太子给他做太子妃而已。哪日我登了顶,你就是国丈,我们更是命运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自然会让你的秘密变成永远的秘密。” 永宁侯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回到主院,便吩咐东子:“去给大小姐说一声,我对不起她,若她真不愿意回来,那便随她……” 他已经被谢明珠拿捏住软肋,已经做不了永宁侯府的主了,谢瑶华回来也只会一次次受委屈而已。 东子很快找到谢瑶华,他将永宁侯交待的话一句不漏地转述,还从怀里拿了一大沓银票。 “大小姐,侯爷说,这些钱算是这么多年给你的赔偿,希望你别怪他。” 谢明珠能借助太子的力量重回永宁侯府,这事谢瑶华并不意外,但盛怒的永宁侯在秋月院待了不足半盏茶就改变了主意,还特意遣人过来叫她别回家,这就很奇怪了。 追问了几句当时的细节,谢瑶华便猜测,永宁侯应是被谢明珠捏住了什么大把柄。 永宁侯的把柄? 她想了又想,确实没有什么印象。 东子走后,谢瑶华把玄音叫来:“永宁侯的生平,你知道多少?可知道他有什么把柄?” “永宁侯这个人虽说是显贵,但除了偷养外室,确实没什么可被人诟病的。” “再去查一遍,查得越细越好。” “是。” 看着玄音离开,谢瑶华又站回原处,大半个时辰之后,宫门总算开了。 只有刘御史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出来,看到谢瑶华,更是唉声叹气。 谢瑶华笃信今日针对容铮的所有指控都伤不了他分毫,但看到刘御史这样,她还是皱了眉。 “刘御史,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殿下呢?” 第52章 找个角落避避风头 刘御史就等着人问呢,谢瑶华这一问,他立即滔滔不绝: “大殿下好得很,那些个奸佞一个个想扒大殿下的皮都失败了……我跟你说本官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他们骂得当场撞柱自证了,关键时刻官家却嫌我太吵,把我扔了出来,还要让我找个山谷自己待三天,把肚子里的话全倒出来才能回朝……” 谢瑶华掐着手,忍着没笑出声。 这世上怎么会有刘御史这么赤诚又有趣的人呢? 待刘御史将苦水倒完,谢瑶华向他行了个礼,真诚道歉:“刘大人,先前我阿娘对府上的少夫人多有得罪,请刘大人恕罪,待小女处理好手上事务,再亲自上门道歉。” “哎呀当不得,当不得呀!” 刘御史摆手,“我那个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爱摆臭架子,狗眼看人低,这回受了教训,看着像是谦逊不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瑶华姑娘呢…… 哎呀大殿下出来了,那群狗官也出来了,瑶华姑娘,老夫下次再和你说,我还要再骂他们一顿!” 容铮走向谢瑶华的时候,便看到刘御史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今日攻击他的那群人中间。 谢瑶华也迎了上来,看着刘御史英勇的样子皆忍不住失笑:“刘大人都这个岁数,仍能保持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大兴朝堂,就需要他这样一往无畏的官员。” 两人围观了一会,见刘御史完全占据了上风,两人便移步到旁边安静处说话。 “秦太傅家与孔将军府上的事,最后证据都指向别国细作。” 容铮先说结果,朝堂上他智斗秦太傅党羽的过程只是一句话带过,倒是额外又提了刘御史,说刘御史今日一直替他仗言,只怕会被秦太傅盯上。 谢瑶华拧眉。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思去害别人,证明她和容铮下手还是太轻了,没真正伤到秦家的元气。 她原想着慢火炖老鸭,温水煮青蛙,现在他们上赶着自找灭亡,那她就提提速,让他们早些到地底里报到! 这时容铮的人过来,将太子当众宣布谢明珠为未婚妻一事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先是被四皇子劫走暴揍,再被太子补了一箭,原本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哪知太子将她拎走,单独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从怨敌变成了亲密的未婚夫妻。 这样极端的转折,来得也太过蹊跷了。 容铮皱眉。 如果这一对中间没有牵扯到别的交易,那只能说这一对是真爱。 只不过,这种一爱就爱到死,不爱就要杀了你的极端的爱,他是不敢恭维的。 容铮没再讲朝堂上的事,说起别的:“瑶华,若你不想回永宁侯府,我便去请官家给你开个恩典,让你另立门户,跟永宁侯府彻底没了瓜葛之后,你下起手来也不用再投鼠忌器。” 谢瑶华摇头:“确实暂时不打算回侯府,不过我没什么好顾忌的,那一府的人都是我要收拾的鼠辈。” 将自己的父母亲人比作鼠辈,也不知谢家人对她做了什么,让她生了这么深的怨恨。 容铮不是什么多嘴之人,更没有打探究别人隐私的爱好,只这一刻,他有些怪怨自己对谢瑶华了解得太少,想悄悄帮一帮,又不知从哪里使力。 已经是晌午,太阳很晒,两人身上都另有事务去忙,于是就近找了间饭馆随意用了点饭食便分开了。 谢瑶华回永宁侯府。 青叶和王妈妈在垂花门已经等得心灼了,终于是看到她回来了。 青叶连忙迎上去:“大小姐,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带人出去寻了!” 王妈妈前两天被白氏罚打了一棍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这时也慢慢挪过来,先将谢明珠与太子的事讲给她听,末了告诉她: “大小姐,那个林娘子死了。” 谢瑶华闻言脚步一顿,微微挑眉:“怕了?” 王妈妈低头嗯了一声。 哪能不怕呢? 人是她亲自请进来的,林娘子却是先失了胎儿再丢性命,若算起来,她也算是害死林娘子的其中一个凶手。 谢瑶华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因为上一世作恶太多的报应呢?王妈妈,人是会有报应的。” 方翠花等在廊下,看到谢瑶华也连忙迎上来:“瑶华!瑶华!她成太子的未婚妻了!” “恭喜啊,未来的太子岳母。” 方翠花快哭了:“瑶华,你让我回灵水村,我真不敢再在这待着了!” “要回灵水村你只能自己回,如果只是不敢继续住在永宁侯府的话,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说着谢瑶华扭头问王妈妈,“王妈妈,官家赐我的那座宅子在何处?地契呢?” 王妈妈很快把东西找了出来,谢瑶华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地址有点莫名的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谢瑶华揣着地契,再收了两套换洗衣裳,朝方翠花下巴一抬:“走。” 方翠花懵懵地跟着走,青叶和王妈妈则是大吃一惊。 青叶惊叫:“大小姐你要去哪里?” “找个角落避避风头,过几天就回来。” “奴婢也要跟着!” 王妈妈也表示要跟谢瑶华走。 谢瑶华笑了:“都跟我走了,那我回来住哪呢?小青叶,王妈妈,这金凤楼可不能让人抢了。” 青叶被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青眉和玄音跟着谢瑶华走。 她不解地问王妈妈:“王妈妈,青眉和玄音会拳脚功夫,她们两个难道不比我们两个更适合镇守金凤楼吗?” “光守着金凤楼有什么用?大小姐首先得先活着。” “可她们两个是侯夫人的人啊,能真心待大小姐好吗?若大小姐遇到危险,她们会不会扔下大小姐,只顾自己逃命?” 王妈妈没答腔。 她没青叶那么天真。 谢瑶华那么聪明,那两人若真是侯夫人的人,只怕是连金凤楼都进不了,青眉和玄音,只怕是大殿下使了些功夫,派来照应她的。 官家赐的宅子在城外。 出了城,马车行了两刻钟左右停了下来。 玄音叫:“主子,到了。” 谢瑶华才下马车,本能就觉得这地方眼熟,宅子也眼熟。 她慢慢走过去,待看到宅子门匾上的字时,她的脑子轰了一声,被震得全身发麻。 第53章 容铮中意的姑娘 太平别院。 官家赐给她的宅子,竟然是太平别院! 上辈子她被容铮生擒后所居住的地方! 容铮教她写字读书给她取名“瑶华”的地方! 一个承载了她上辈子所有温暖与快乐的地方! 可上辈子明明这个宅子是容铮的,为何现在会变成她的呢?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里走出,一步步朝她走来:“太平别院是我外祖在我阿娘十岁时置办的产业,我阿娘未出阁前经常出来小住,官家那天说要赐你宅子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谢瑶华怔怔地看着他:“容铮……” “我外祖当年将它取名太平别院,除了希望天下太平,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容铮在她跟前站定,“我阿娘去了十几年,这个宅子便空了十几年,我不想再让它空下去,所以瑶华,你可以帮我阿娘,把我外祖给的祝福绵延下去,自此平安顺遂,一世无忧吗?” 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么美好的愿景,容铮却一声不吭就给了! 谢瑶华眼睛发热,四肢百骸犹如被温水轻轻拂过,同时又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攥着手指抑制了一会,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容铮手足无措。 他原本是有别的要事去忙的,但不知为何脚步一拐就来了这里,进去走了一圈,听到门外有声响,他便预感到有可能是她。 出来看到她望着门匾怔愣时,那些话便自然而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希望她平安顺遂一世无忧,未料却是把人给惹哭了。 正打算说点别的挽回些什么,便见谢瑶华一抹眼角:“殿下外祖的祝福,我接了,但宅子还未收拾,就不请殿下入内了,就此别过!” 声音是颤抖的,语气是梆硬的,那走进宅子的身影虽保持着一贯的挺直,步调却有些乱,过门槛的时候她还被绊了一下。 容铮疑惑。 他只是希望他平安顺遂一世无忧而已,她怎么就慌了? 谢瑶华没慌。 她只是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罢了。 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谈何报仇雪恨? 进了宅子她便将方翠花丢开,自己在太平别院转了几圈,快天黑时才在别院后头的湖边坐下。 太平别院没变,守着这宅子的那几个老仆与她记忆中并无什么出入,别院的赵管家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总爱用下目线看人。 但谢瑶华的心境已跟上辈子截然不同。 方翠花刚才了溜达了一圈,这时摸了过来:“瑶华,这宅子好大,比永宁侯府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这是不想回灵水村了?” 方翠花讪笑。 如果没有性命之忧,谁会放着洛京的富贵生活不要,跑回灵水村吃苦啊? 太平别院有好几个单独的小庭院,庭院与庭院之间隔了些距离,隐私性极好。 谢瑶华没有选主庭院,反倒是挑了上辈子她住过的,就在这湖边的临水阁。 谢瑶华对吃住都没什么要求,但赵管家自我要求很高,亲自上阵,领着十几个仆人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将临水阁重新布置成一个温馨宜居的闺房。 房内点了安神的熏香,床铺又是软软的,因为近湖边,时不时的有风吹来,赵管家又让人在窗口里头放置了一大桶冰,风一吹来,整个房间就凉凉爽爽的,让人感觉舒服。 临睡前,谢瑶华让青眉去替她找一匹好马,两套男装以及一些药。 大概是熏香的作用,谢瑶华这一晚睡得极好,直到天微微亮才醒。 换上男装,谢瑶华揣上小包袱,直奔别院后山。 青眉与玄音早就等在那里了,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马。 “主子,您真的不让我们跟着吗?”青眉很担心。 “别忘了,你们现在是太子的眼线。还有,我不在洛京这几日,也别忘了带方翠花到街上遛。” “那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殿下的还俗礼,您能赶回来吗?” “我尽量。” 谢瑶华答了一句便翻身上马,两腿轻轻一夹,枣红大马便驮着她跑进微亮的晨色之中。 马背之上,作男子装扮的谢瑶华背影十分飒爽。 青眉与玄音看得入了神。 身后有人幽幽出声:“她便是小主子中意的姑娘?” 青眉与玄音被突然出现的赵管家吓了一跳,纷纷拍胸口:“赵婆婆你怎么像个鬼一样,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赵管家女生男相,长得也壮实,闻言用下目线撇了两人一眼:“我说,她是不是小主子中意的姑娘?” 青眉和玄音对看一眼。 谢瑶华是不是小主子中意的姑娘?她们还从来没往这方面联想过呢! 青眉快速答:“小主子没说,我们哪能知道啊?不过我看瑶华姑娘目光清正为人坦荡又不失精明狡诈,跟我们小主子配得正正好!” “现在说相配还为时过早,”赵管家回忆了下谢瑶华的样子,刻薄的脸露出一抹笑,“倒是长得挺好,跟大小姐一样好看。” 赵管家嘴里的大小姐,是指容铮的母亲赵敏而,青眉和玄音没见过赵敏而,闻言连忙追问。 “主子的事也轮得到你们八卦?” 赵管家嘴上严厉,眼神却满是怀念,连带着语气也跟着缓了几分,“我们家大小姐啊,是老婆子我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姑娘……” 这头太平别院赵管家还在话当年,那头谢瑶华已骑着马奔出了好远。 天还没完全亮,只有天边一抹亮色,林木茂密,小道狭窄,天地渺渺,只有一人一马在其中穿行。 “驾!” 使力一甩马鞭,马儿一声嘶叫,跑得几乎要飞起来。 谢瑶华勒紧缰绳,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即将要干的大事,整个人兴奋得有些发抖。 秦太傅很早的时候就替太子秘密养了私兵,这些兵差不多有两万之众,被分散在几个地方养着,离洛京城最近的那处,就在一百多里外的王屋山。 她现在就是要去掀了王屋山,炸了秦太傅的私兵营。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太子和秦太傅知道王屋山被毁之后的脸色了。 “驾!” 疾奔整整一个白天,在天黑的时候,谢瑶华到了王屋山外,稍稍改了容后,她便钻进了山中。 第54章 烧了私兵营 王屋山位于太行山的西南段,山形险要,北陡南缓,秦太傅养私兵的地方,就在险要陡峭的王屋山北边,某座不知名的大山的山腹里。 上辈子谢瑶华曾与聂凤一起,伴着太子出入过几回,对这王屋山也算有所了解。 踏着浓墨的夜色,巡着记忆中的路线急行,一路避过数十个岗哨与陷阱,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谢瑶华抵达这座不知名大山的深处。 不远处有荧荧灯光,男子们整齐的操练声响彻山谷。 私兵营每晚都会给兵丁们供应宵夜,这个时间点应是还在准备中。 谢瑶华没费什么力气就弄到了一身兵丁的服装,她大摇大摆地去到煮饭的地方,一边跟伙夫们闲聊,一边掀锅盖检查食物,趁机把药粉撒了下去。 谢瑶华改过容,那张脸看起来很普通又让人觉得熟悉,加上她那做派实在太过自如,那群伙夫根本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有说有笑的和伙夫们一起把食物准备好,又一起将宵夜送去训练场,之后便在营地里晃荡起来。 等到下到饭里的药效开始发作,谢瑶华也来到了私兵营的主帐位置。 帐内,林栋正与他的两个副将议事。 林栋脾气不好,两个副将稍有疑问,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既然林统领早就决定好了,那还叫我等过来做什么?万事按林统领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其中一个副将拂袖而去,另一名嗫嗫嚅嚅,被林栋赶了出去。 “简直废物!” 林栋骂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洛京来的密信。 这时帐外有人进来,林栋头也不抬:“不是滚了吗?还回来干——呃!” 一把利剑抵在他的喉咙处。 持剑之人十分眼熟,他很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每日都能看到的身边人,自己白天的时候应该还和对方说过话,但一时又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 林栋咽了下口水,剑尖抵得太近了,他没敢开口。 谢瑶华剑尖移开半寸,淡声道:“林栋,二十八岁,济源人士,十年前惨遭土匪灭门,只你还有一口气,被秦河山救起,过后秦河山又带着你把那窝土匪给杀了,帮你全家报了仇。 你视他为恩人,拜他为义父,自此对他死心塌地,后来更依照他的指示来了这深山,替他做起了养私兵的勾当。殊不知,你的恩人,你的义父,才是灭你满门的人。” 谢瑶华叹息一声,满脸怜悯。 林栋胸口起伏,最后大怒:“无知小儿,区区几句话便想诳我,说,谁派你来的?一起来的有几个人?交出同伙,我可以饶你一命!” 谢瑶华剑尖微微往上一挑,便削掉了林栋的半只左耳。 “我把你林家灭门的真相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相信,而是让你死得清清楚楚,更不是为了让你跟我讨价还价!” 说完再一削,林栋的整个左耳被削平了。 林栋是个狠人,整只左耳都没了他也不顾,就在谢瑶华说话的时候,他立即后退,拔剑反击,每一招都是杀招,招招直取谢瑶华的要害。 林栋不是一般的将领,他学的全是杀人的绝招,上辈子聂凤在他手下都输过几回,眼下虽被削下左耳,身手也没有减弱多少。 谢瑶华不敢掉以轻心,与对方周旋几十招后,她才找到破绽,一举挑断他的右手手筋。 林栋发出了痛呼声,他满脸不敢置信:“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祖宗!” 谢瑶华又是一剑,将他整条右臂都削了下来。 林栋痛得晕了几息,挺过来后立即高呼:“来人!来人!” 外头明明有人声,可就是没有人进来! 林栋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的主帐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守帐的小兵被解决了,那巡逻的兵丁呢? 他们耳朵都聋了吗?听不到他的呼救吗?怎么没有一个人进来?! 正想着,他的副将跌跌撞撞进来,喊着不好了大家中毒了,看到林栋这样子,立即抽剑刺向谢瑶华。 谢瑶华凌空一个飞踹,追过去一剑抹了对方脖子。 另外一个副将冲进来,也同样被谢瑶华抹了脖子。 从洞开的营帐门,林栋看到外头东倒西歪的守兵,顿时牙齿一紧:“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这可是他花了十年才培养出来的心血! 谢瑶华找到根粗麻绳,一边绑林栋一边抽空答:“软骨散和蒙汗药。” 林栋忍痛又咬牙:“你想让我做什么?” “烧了私兵营。” “烧了?这是一千条人命!” “人命?” 谢瑶华冷呵,“为了遮掩你们养私兵的事实,你们与当地官府勾结,在这里占山为王! 一边下山扮山匪劫镖劫路过的商人路人,又一边扮侠义人士出手相助,等对方对你们感激涕零,全心信任时,你们就动手杀了对方,占了他们的财物! 你们还强抢民女,强占百姓田地,甚至灭百姓满门,屠村,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这样的畜生,也配称为人命? 而你林栋,本应是无辜的受害人,到头来却将屠刀举向同样无辜的百姓,当了灭绝人性的刽子手!” 林栋嘴唇颤颤,最后闭上眼:“好,我烧了私兵营。” 兵丁们很快被烈火包围。 兵丁们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林栋别过脸:“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 “这么想活?” “……我林家只剩我一个,我总得留条命,给林家留个香火。” “留香火这事,林家的列祖列宗同意了么?” 谢瑶华怼了一句,淡淡道,“若真的想活,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只要留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跟我回洛京,向官家告发秦太傅养私兵,意图谋反!” “好。” 谢瑶华给林栋做了简单的包扎便上路了。 山路崎岖,谢瑶华在前面走,林栋在后头跟着,吭哧吭哧的走,一边痛得嘶嘶叫一边喘大气。 而就在谢瑶华回头问他需不需要休息时,林栋突然出手,接着虚晃一招,就这么从谢瑶华眼皮子底下溜了。 谢瑶华追了一小段,又往林栋身上多留了两道伤口便佯装踩中陷阱,将林栋放走了。 把林栋杀了,谁去洛京给秦太傅与太子通风报信呢? 从“陷阱”里爬出来,谢瑶华如灵猴一般在林间穿行。 她得奔赴另一个地方,去取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第55章 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天亮了。 谢瑶华在开在官道上的一个小茶棚前停下。 小茶棚有些简陋,跟正经的驿站更是没法比,不过吃的喝的全都有,还能在此买到干粮。 让马儿自由去吃草,谢瑶华径直走进茶棚:“小二,给我一碗茶!” 这是济源通往洛京的要道,有个三岔道,一条通往洛京,另一条道往泽州府,因此过往商人旅人很多。 谢瑶华其貌不扬,身上又没什么明显的特征,跟进来歇脚的旅人没什么两样,都是风尘仆仆。 旁边几个结伴行商的见她孤身一人,进来又只要一碗茶,料想她可能囊中羞涩,便好心招呼她过来:“小兄弟,有些事要问问你,你过来,我们边吃边说!” 谢瑶华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坐下,抱拳道谢:“谢谢几位大哥,哪日若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几位大哥尽管差遣,小弟必赴汤蹈火!” 那几人豪爽大笑:“就冲你小兄弟的这份心,就值得我们兄弟几人相交,小二,再上一碟牛肉,一盘肘子!” 毁掉王屋山后头的私兵营后,谢瑶华便没有停下来过,这会是又累又饿,东西上来了,她也不矫情,拿起个肘子就吃,还抽空和几个商人干了两碗酒。 “你这小兄弟,看着老老实实,喝起酒来倒是豪爽。” “小弟家严,少有喝酒的机会,这酒劲辣,得劲!” 几人又望着她笑了起来,然后就没再管她,自顾自地聊起这一路的见闻。 谢瑶华静静听着,并不插嘴,直到有人说起先前从泽州府出来时碰到的怪事。 一个常年单独走镖的大哥说:“有十几个镖师往泽州府的方向去,镖旗都拿反了,我上前跟他们对暗语,他们差点当场把我打死。” “大镖局都眼高于顶,懒得理睬你也正常,这算什么怪事?” “不理我确实不怪,但他们一会说主子,一会说大人,还隐隐约约说什么祭祖,这什么季节啊,哪有人这个时候祭祖的?而且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祭祖,而像是去挖人家的坟!” 挖坟? 谢瑶华心中一动,连忙把筷子一放,跟几个再一次道谢后匆匆上马。 她要取的那样东西,就是在泽州府的某座坟中。 她不确定那位行镖的大哥说的那队镖师是什么人,但连常年走镖的人都觉得那是怪事,那就肯定有古怪,说不定那伙人就是奔着那座坟去的。 她得快些赶过去,不然若被他们抢了先,自己还得动手去抢,一来二去的,时间全耽搁了,到时不一定能赶回洛京参加容铮的还俗礼。 这一世她会努力活很久很久,容铮也必然会活很久,她和容铮来日方长,什么都不必急,而只要她和容铮的合作没出什么大变数,容铮以后的这礼那礼的,她定会次次出现。 但容铮的这个还俗礼,她就是不想错过。 ——就当是借容铮那个盛大的还俗礼,庆祝自己的重生。 谢瑶华策马狂奔,总算在夜半时抵达目的地——泽州府义山。 泽州的达官贵人有自己的坟山,葬在义山的多是平头百姓,义山以义庄为界一界一分为二,南面为普通百姓的坟山,北面便是乱葬岗。 秦太傅有六个专门替他打理私库的人,他的所有来路不明的资产经过他们六人的手,最后都会变成正当正常的收入。 六人对他忠心耿耿,但其中一个多长了点心,于是在做账的时候悄悄把真账与假账都多备了一份,两年前借着祭祖的名义把东西藏在了乱葬岗里某个坟包里。 王屋山的私兵营被掀,会令秦太傅吐血,而这些详细记录着秦太傅贪墨证据的账本,绝对能抽走秦家的底气。 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把天底下的所有东西都照得一清二楚。 乱葬岗内野狗成堆,不知在啃食什么,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再配上这咔嚓咔嚓的声音,将这地方衬得阴森恐怖。 乱葬岗最深处,十几个劲装男子围着一座长满草的小坟包站着小声讨论,仿佛怕惊动了这里的魂。 “确定是这里吗?” “走三圈了,乱葬岗只有这一座能称为坟的坟包。” “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坟堆,且是在乱葬岗的坟,埋东西的人怎么想的?” “想知道他怎么想的,不如去地府直接问他?” 为首的张财断喝:“行了别耽搁了,就是这里,动手!” 坟不大,十几个人轮流挖,大约半个时辰就把棺木抬了上来。 “真奇怪,这坟连个碑都没有,里头竟用这么好的棺木。”张财嘀咕了一句,扬手让人起棺材钉。 八条长约十二寸的棺材钉相继被起,其中两人作了个深呼吸,同时用劲,一把将棺材盖掀开。 棺材内有一副骸骨和几样陪葬物品,旁边静静放着一个油布包,张财跳进去将油布包拿起打开,看到里头码着一大沓账本时眼睛亮了亮。 看来这就是主子要他们拿回去的东西了。 张财蹲下来,借着月光数账本,数着数着,他突然后背一凉。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脖子处说话:“让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张财一顿,手中账本一撒,跳起来就跑:“鬼啊!!” 跳上来看到同伙都变成了尸体,他吓得又大叫一声:“鬼啊!” 干着杀人挖坟的活,却怕鬼? 谢瑶华冷笑一声,追过去一剑抹了他脖子,将他送去跟他的同伙作伴了。 跳下坟坑把撒了一棺材的账本捡起来,刚揣怀里,她后背便一凉。 她没有回头,手中长剑却如自己长了眼睛般往后猛刺,紧接着脚尖一点踩着棺材跃上去。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一脸阴翳地攻过来,谢瑶华全力以对,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男的所使的武功,竟是五指峰正元一派的套路! 他到底是谁?是正元一派的谁?! 谢瑶华掩下惊疑,也使起了正元一派的招式。 这个论到对方惊疑了。 “你是谁?” “等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了!” 谢瑶华言罢不再分心,又露了几手正元一派的招式后,切换回更顺手的暗杀招式,招招狠辣。 那人大怒:“身为我正元一派的弟子,竟自甘堕落去当杀手,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今日我杨龙虎定要清理门户!” “骂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屁股干不干净老阴比!” 杨龙虎暴怒,出招再无保留,不一会就刺了谢瑶华胳膊一剑。 谢瑶华忍下这阵痛,身形一闪剑尖一挑,转瞬便削了杨龙虎左肩一块肉,但与此同时,杨龙虎的长剑,也刺入了她的右边腹部! 谢瑶华回身又刺了一剑的同时往后退出一大步。 捂着腹部闷吭了一声,谢瑶华脑子也一阵发昏,这个杨龙虎的武力也太高了! “我这个人最是惜才,若是换个地方,我必会留你一命,可惜了。” 说着,杨龙虎飞身前去,手中长剑狠狠朝谢瑶华身上刺去。 谢瑶华立即举剑迎接,被震得手腕一痛,长剑陡然脱手。 而杨龙虎的下一个杀招已至! 第56章 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 就在杨龙虎的剑锋就要削过来时,谢瑶华左手一甩,一枚棺材钉带着凌厉寸劲朝杨龙虎面门而去,直直没入杨龙虎眉心! 杨龙虎暴起的身躯一顿,瞠着双眼轰然倒地。 谢瑶华将右手紧攥的石子扔掉,她噗地吐出一口血,又面无表情地擦去。 一个整天在阎罗王跟前蹦哒的杀手,身上怎么可能只有一件武器? 哪怕只用一枚石子,她同样能反败为胜! 惨白的月光钻进了云层,静止的树木被突然而起的狂风吹得直晃,一群乌鸦被惊得四起,啊啊啊叫着四散奔逃。 空气中浮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让人鼻腔不适的灰尘气味。 谢瑶华站了十几息,直到脸上有了水珠,她才反应过来是下雨了。 把身上的伤草草包扎一番,谢瑶华把杨龙虎和张财等人身上的东西洗劫一空,把自己的长剑捡回来,她巡着上来的路线飞速下山。 枣红色的马儿正在义庄附近悠闲地甩着尾巴吃草,谢瑶华呼了个哨子,马就颠颠的跑来。 王屋山的私兵营已毁,藏在坟里的账本也已拿到,该是时候回洛京,准备参加容铮的还俗礼了。 谢瑶华冒雨驾马疾奔了半个晚上,在快天亮的时候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趁着微亮的天光,谢瑶华将湿透的衣服换下,顺便将伤口重新清理包扎,才从包袱里掏出干粮来啃。 这几天她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杀人,也没真正歇息过,这会身上有几处伤,淋了雨之后又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于是在稍稍填饱肚子后,她立即靠在一块大石头后闭目养神。 晨风清爽,四下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谢瑶华很快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在路上遇到条拦路的大蛇,她与那大蛇搏斗一番后一把拧断了蛇头,没想那是条蛇王,蛇王一死,附近的蛇窝全动了。 大蛇小蛇一条叠一条的往她身上爬,她杀得手都软了,最后还是被蛇缠住了脖子,越挣扎就越难呼吸…… 谢瑶华用尽全力咬破了嘴唇,这才从梦里逃了出来。 梦里她被大蛇缠脖,现实中她脖子上只有几根茅草,被风吹得直往她脖颈上绕。 那个梦让谢瑶华出了一身的汗,浑身汗腻腻的,她忍住想要跳进溪水里洗澡的冲动,只洗了脸和手,后来想了想,脱了鞋袜,把双腿浸泡到溪水中。 九月的早上,太阳一冒头就同时把暑气也带了上来,泡着凉凉的溪水,刚好能中和这一股热。 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不远处突然传来马儿的嘶鸣,谢瑶华从水中一跃而起,抓过长剑的瞬间,五个青衣人从大石后蹿出,同时向她攻来! 在这几个青衣人现身的瞬间,谢瑶华就在他们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上一世,这样的味道伴随了她整整十年。 那是死士的味道,是亡命之徒的味道。 死士不死不休,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会一直咬着目标不放。 而这会她受了伤,想要全身而退,除了依靠自身实力,只怕还得费些脑子。 以一敌五胜算只有五成,分开来逐一打击的话,那胜算就能提到九成以上了。 谢瑶华见招拆招,迎战几十招后,她佯装不敌转身往林子里遁逃。 果然五人立即分开,有人疾奔去前头,另外也占了几个方向,准备截住她的所有去路与退路将她围起来打。 哪知谢瑶华根本就不想逃,五人一分开,她立即转身,正面迎战追上来的那名死士,十几招后,她一剑挑了对方心口。 鲜血溅了她一脸,她快速擦干,又迅速去迎下一个对手。 不多时,五个死士都变成了尸体,与此同时,谢瑶华的身上也多了几处伤口,伤口汨汨流血,手臂也十分酸软。 她作了几个深呼吸,正想处理下新添的伤口,便听到前边有异响传来,她握紧长剑疾步过去。 “容铮!” “瑶华!” 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朝对方掷出手中长剑! 啊! 两人身后同时传来惨呼,两人同时回身,几招之内将偷袭者解决。 谢瑶华和容铮同时奔向对方:“你怎么在这?!你受伤了?!” 静了几息,容铮先答:“有人抓了沈瑜的小妹,我追踪至此。” “我掀了秦太傅在王屋山的私兵营。”谢瑶华笑眯眯的,“王屋山那私兵营他养了十年,一千兵丁,每年花费几十万两,一朝被毁,秦太傅只怕会被气死。” “一千兵丁?” “对,一千。” “你一个人去掀了秦太傅拥有一千兵丁的私兵营?”容铮语气微沉。 谢瑶华虽觉得他语气奇怪,但也没想太多,点头道:“对,但可能没烧干净,但这私兵营也是毁了,最迟明天,秦太傅该收到消息了,若他没死,必会有后招,若他死了,后招只怕会——” “一千私兵,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出了意外,你会被剁成肉泥?” “出了意外,那也是我学艺不——” 容铮激动低吼:“谢瑶华!我们只是盟友,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 谢瑶华被吼得莫名其妙,火气也蹭一下上来了:“我与殿下当然只是盟友!此前所有合作都在互利互赢的情况下,赴汤蹈火那是另外的价钱!” 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子,容铮火气一散:“瑶华——” “我与永宁侯一家、皇后母子以及姓秦的老阴比都有不共戴天之仇,杀光他们是我毕生所愿!还有,此前以及此后,凡是没与大殿下通过气的所有行动均为我的私事,请殿下不要过多联想!” 谢瑶华只差把‘自作多情’这四个字丢到容铮脸上了。 吼完容铮,谢瑶华转身便走:“我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就此别过!” “瑶华!”容铮追过去,“方才是我——” 不远处一道女声盖过了他的声音:“铮哥哥!铮哥哥你在哪里?!” 一个身着水绿色罗裙的年轻女子边喊边往这边跑。 谢瑶华很快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沈瑜的小妹沈吟月。 沈瑜上辈子是为容铮而死,他的妹妹身为弱女子,上辈子也为容铮而牺牲。 沈家兄妹才是真正愿意为容铮赴汤蹈火之人。 而她重生归来只为报仇,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死! 谢瑶华换了个方向走,才出十几步,本来正扑向容铮的沈吟月突然跑过来拦她:“等一下!你不能走!” 第57章 你给我当嫂子吧 沈吟月拦得突然,谢瑶华手中的剑差点就刺过去了。 剑尖向下再往身后一撇,谢瑶华皱眉:“有事?” “当然有事!”沈吟月毫不客气,“我告诉你,我喜欢容铮哥哥,你以后最好懂点分寸,莫要纠缠他,从而失了我们女子的体面!” 谢瑶华神色平静:“沈小姐是在命令我做事?” “本小姐——” “小月!”容铮出声打断,“你先跟他们走,我一会护你回京。” “我跟他们走,让你们两个互相包扎互通心意吗?我又不傻!”沈吟月说着就去挽谢瑶华,“虽然你是我的情敌,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可以暂时把你当成我的朋友!走,我替你包扎!” 明明是没有任何武力的千金小姐,谢瑶华却是甩了几次都没能把沈吟月的手甩开,反倒是头一阵阵发昏。 她也没强撑,嗯了一声:“我的东西都在后头的小溪边,包袱里有金创药。” 看着谢瑶华与沈吟月的背影,容铮捏了下额头。 亲随沧云几步上来:“殿下,你的伤口也要立即处置。” 容铮点点头,举目看到不远处的小溪,他抬步走过去,在溪边坐下,任由沧云替他处理伤口。 谢瑶华和沈吟月很快到了大石头这边。 瞧见溪边的鞋袜,沈吟月惊呼:“你怎么不说你没穿鞋袜?!” “不碍事。” “怎么能不碍事?女人的脚要是被男人看了就要嫁给这个男人——”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容铮可能看到了谢瑶华的脚,沈吟月连忙找补,“我是说,这地上石子尖利又有蛇虫鼠蚁,不穿鞋子会受伤!我们女子的脚就跟女子的脸一样重要……” 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边替谢瑶华处理伤口一边小嘴叭叭叭,一个人就弄出了一群人的动静,谢瑶华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有在伤口痛极时,手指微微蜷了蜷。 沈吟月立即停止碎碎念,一脸内疚:“对不起啊,我一会轻点。” “无事。” 沈吟月放轻了动作,犹豫再三还是再次开口:“你就是谢瑶华?我哥回洛京后天天在我耳边说你,说你除了长得好看,心肝肺都是黑的,但我觉得他那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谢瑶华缓缓抬眉。 她刚刚听到什么? 沈瑜对她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其实我哥这个人除了嘴碎了点哪哪都是挺好的,当然铮哥哥天下第一好……” 沈吟月夸自己家大哥只有一句,夸起容铮来那是滔滔不绝,夸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继续往下讲。 “我的意思是,瑶华姑娘,你别跟我抢铮哥,你给我当嫂子!我们沈家虽说是没落了,没有你们永宁侯府显赫,但我娘仁善,很好相处的,你若肯下嫁给我大哥,我阿娘肯定把你当亲女儿对待……” 沈吟月说了好多做她嫂子的好处,谢瑶华权当个乐子来听,等对方说完了,她点点头:“谢谢。” 沈吟月瞪大眼:“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句谢谢?那这谢谢是同意还是拒绝啊?” 伤口已经处理好,谢瑶华站起来,朝沈吟月抱拳:“谢谢你替我包扎,至于别的,抱歉,我就先婉拒了。” 沈吟月默了默,然后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打湿之后,在谢瑶华的抗拒中飞快擦去她脸上的伪装。 对着谢瑶华那张素净无暇的脸看了十几息,沈吟月幽幽道:“我错了,我哥他不配……但我是坚决不会把铮哥哥让给你的!谢瑶华,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谢瑶华默默道:“沈小姐,我与殿下除了盟友之外并无别的关系,请沈小姐不要随意将我与殿下扯往一处。” 那头容铮也包扎好了,听到动静便往这边来,结果刚靠近就听到谢瑶华这话。 他原本要往前的脚步就这么一顿,几息后扭头吩咐沧云:“我先去找马,一会你带她们过去,到前边县城你去找辆马车,休整半日后再回京。” 看看自家主子的背影,再看看大石头后露出的那半张面无表情的脸,沧云默默叹了口气。 休整半日后,一行四人启程回京。 路上沈吟月一如既往的多话,谢瑶华也从她的碎碎念里,知道了沈吟月被劫走的内情。 简单来说就是,沈吟月身边出了内鬼,内鬼与歹人里应外合,青天白日的就将沈吟月劫走,沈吟月失踪后半个时辰,容铮便收到了消息,于是便带着沧云等人前去营救。 追踪途中容铮遭遇了三波刺客的袭击,这才将沈吟月找回。 马车上沈吟月说:“虽然我没有证据,但肯定是太子干的,太子那厮知道我跟铮哥哥的关系,就想通过我来拿捏铮哥哥,他算盘打得真响,我铮哥哥确实是来救我了,但他也太菜了哈哈哈哈……” 马车外容铮捏着眉头,闻言:“小月,我只当你是妹妹。” “你想现在把我当未婚妻那我也是不答应的,你得先到我家提亲,我再假装考虑考虑,拉扯十八个回合后我才会点头答应嫁给你!” 容铮头更痛了:“我把你当妹妹的意思是,我不会去你家提亲,我会和你几个哥哥一样,在你出嫁的时候给你置办嫁妆,和你几个哥哥一起送你出嫁,再——” “呜,得不到我也要想尽办法跟我产生联系,更不惜以哥哥的名义保护我给我撑腰……铮哥哥你对我的情谊真的太令我感动了!” 算了。 容铮默默放弃了解释。 谢瑶华早已别过脸,双肩不住耸动。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沈吟月这小姑娘到底是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话本啊? 距离沈吟月被劫已过去了三日有余,沈家再如何封锁,肯定也会有人走漏风声,这么多天过去,洛京城定是充满了对沈吟月各种不堪的谣传。 想要破局其实也简单,先回太平别院,再让沈吟月从太平别院出来,由容铮和谢瑶华这两人陪着到城中人最多的地方高调转悠一番,等大家看到同之前一样天真烂漫的沈吟月,之前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于是隔天回到太平别院稍事休整后,谢瑶华与容铮便陪着沈吟月将以上流程走了一遍,待沈吟月平安回到沈家,与她有关的所有不堪的谣传都被粉碎。 谢瑶华松了口气。 沈吟月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姑娘,这样的人,理应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婉拒了沈夫人请她进府喝茶的邀请,谢瑶华走向马车。 这时候容铮大步过来:“瑶华,我想跟你聊聊。” 第58章 前世恩怨前世消不了 自泽州府小溪边那一吼后,谢瑶华和容铮便再无单独交流,彼此都保持着友好又礼貌的距离。 她其实对那天的事根本没有介怀,就算有,也已经翻篇了。 而且自己的上下牙齿都还会打架呢,更何况她和容铮只是盟友,偶有意见相左是正常的,这并不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合作。 于是这会容铮过来,她也停了下来:“殿下是想边走边聊,还是找个茶楼坐下来慢慢聊?” 容铮攥了攥手指,清咳一声道:“你一个人去王屋山私兵营的事,我激动是因为——” “这件事乃是我和秦家的私人恩怨,并不存在我单方面为你赴汤蹈火的意思,在我这里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殿下也无需于介怀。” 容铮的手指松开,又握紧,最终松开,垂眉道:“我送你回府。” 话音刚落,便有暗卫现身,说柳嫔突然晕过去了,于是容铮顾不上别的,略略向谢瑶华点了点头便进宫了。 看着容铮匆匆离去的背影,谢瑶华皱了皱眉。 柳嫔身边的内鬼应是已经被容铮全揪出来了,只要在吃食上不再出错,她的情况便是不能明显好转,也不应该继续恶化才对。 正好这时玄音过来接她了,谢瑶华立即向她询问了柳嫔的事。 玄音答:“倒是没听说柳嫔娘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昨日她还和官家一起逛了御花园。” 昨日还逛了御花园,今日便突然晕过去,这其中显然大有内情。 她又问了问农大夫的行程,这个玄音是真不知道了:“农大夫的事是绝密行动,除了负责此事的同僚,其余人没有知悉的权限,主子若想知道,属下晚些去问殿下?” “不必了,回府。” 回永宁侯府的路上,玄音跟她汇报了她离开这几天洛京的动态。 首先是二皇子容熹与四皇子掐起来了,当街打了一架,被官家训了一顿后勒令闭门反省,三天内不得出门。 接着是三皇子、五皇子各自的母族那边出了岔子,两家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也是因着一件小事斗起来了,事情闹到了官家跟前,两位皇子也被官家罚在家面壁、抄书。 然后是柳嫔的儿子,六皇子容战,巡防时跟底下人喝酒,喝醉了掉到护城河差点溺毙。 再是容铮的母族赵家,空置多年的赵家大宅突然夜半走水,幸好巡防营来得及时,街坊邻居也热心,及时将火扑灭,只烧了两个院子。 细数官家的几个儿子,或多或少都沾了事,只有太子完全置身事外,像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皇家这会儿的乱,都是他所为。 目标太过明显,大家反而就不相信是他在暗中搅风搅雨了。 但谢瑶华知道,这就是太子所为,上一世,他就是玩得一手好权术,将洛京弄得满城风雨,多少不愿为他所用的勋贵世家,都被他一一除去。 除了皇家的事,朝臣家也不太平。 刘御史家的小儿子参加诗会时失足摔下亭子,伤了脑子,成了痴儿,刘御史本人也脚滑摔到了腰,不过刘御史很坚强敬业,这两日都是被抬着来上朝的。 “另外,永宁侯昨日突然摔倒,醒来后就歪嘴斜眼,言语不利,侯夫人伤心过度也病倒了,如今侯府是谢文轩主事……太子这几日频繁出入永宁侯府,朝堂内外都有传言,说太子这几日便会请官家替他和谢明珠赐婚。” “……青眉按照您的指示,前两日去向太子报告你离开洛京的事,对方暂时没什么反应。” 谢瑶华笑了笑。 太子没有反应,是因为私兵营与假账被抢的消息还未送达,等到消息入京,太子只怕要被气飞。 沈家与永宁侯府离得不太远,等玄音大致讲完洛京城的动态,永宁侯府也到了。 进府门的时候谢瑶华与谢文轩碰了个面对面。 谢文轩脚步匆匆,瞧见她脸色就是一沉:“你还有脸回来?!” 谢瑶华笑眯眯的:“被当众扔出府、丢了大丑的人都有脸回来,我又没丢人我凭什么没脸回来?” 若是平时,谢文轩听了这话定然会跳脚,这会竟只是变了变脸色,便扔下一句“家里现在不太平你安分些不要再添乱”便匆匆出了府。 谢文轩表现得实在异常,谢瑶华便让玄音派人去盯他一盯,回了金凤楼后,她稍微用了点饭,倒头便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嚯地坐起:“玄音!” “主子!”玄音匆匆跑来,“出什么事了主子?” “告诉容铮,五指峰的杨龙虎是秦太傅的爪牙,我虽然已经杀了他,但五指峰内必定还有他的同伙,你让他务必重视,别让他们钻空子害了小莫离……” 玄音走后,谢瑶华重新躺下,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月亮都出来了。 玄音告诉她:“柳嫔娘娘已经醒过来了,太医说只是气血不足,没什么大碍。殿下也加派了人手去五指峰和南华寺。 原先的情报点也作了伪装,就等着容钰来送人头,还有别的,殿下也作了妥善安排,主子不必担忧……对了主子,青叶和王妈妈做了包子和豆汤,您要吃一点吗?” “好。” 吃了东西,谢瑶华便简单擦了下身体。 她现在身上有好几处伤,身体再如何黏腻不舒服,这会也是不能痛快洗澡的。 刚才睡了一觉,谢瑶华这会精神抖擞,而今晚月色正好,她便跃上了屋顶。 与刚落在瓦面的容铮来了个四目相对。 谢瑶华惊讶:“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容铮在屋脊坐下,微暗的嗓音响起:“我所做之事九死一生,这些年许多人因我而死,而我除了一颗争权夺利的心别无他物,他们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 瑶华,你我虽只是盟友,但你待我的赤诚早就超过盟友的范畴……我并非自作多情,只是因为我当不得,还不起。” 谢瑶华也坐了下来:“我说过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自己,你若是感觉受了我的恩情,那……你就当是我在还你前世的恩。” 前世…… 容铮心头流过一股奇怪的感觉,他道:“前世恩前世已了结,这一世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谢瑶华躺了下来,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月亮:“前世恩前世了结,那是对其他人,对我来说,前世的恩与恨,只要一日未消,便是生生世世。” 她提了好几次“前世”,容铮皱了皱眉,脑中竟缓缓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谢瑶华莫非是从前世而来,而前世他们也认识? 将这荒谬的想法掩下去,容铮也躺了下来。 两人看着月亮,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不久,沧云匆匆过来,笑着汇报:“主子,谢大小姐,一个叫林栋的半个时辰前进了秦太傅府,府里的眼线传出消息,说秦太傅知道王屋山私兵营被掀之后,被气得当场吐了黑血……” 第59章 早就挖好了坑 秦太傅连吐三口黑血,最后一头栽倒,若不是府上就养着三个府医,家里又有无数吊命的人参与好药,只怕当场就死了。 一番抢救后,秦太傅终于睁开眼,看到榻前的太子,他老泪纵横:“钰儿,老夫对不住你啊……” 养兵是很费钱费时费心力的,更何况这还是偷偷的养,他们的付出便要翻好几倍。 王屋山的私兵营离洛京最近,是最早成立的私兵营,这一千人的实力也在各营之上,为的就是在某个关键时刻出岔子时,能第一时间冲进洛京占据先机,足足十年了,王屋山风平浪静,可如今竟被一把火给烧了! 别说是一手创立私兵营的秦太傅气得吐血,便是太子这个坐享其成的,知道王屋山的私兵营被烧后,也是心疼得几乎吐血。 太子安抚秦太傅:“我已经命人前去王屋山收拾善后,必不会让秦家牵扯进去,外祖父,您放宽心,此事必是容铮所为,您信我,我必会让他血债血偿!” 秦太傅点点头:“既知道是容铮所为,你接下来可不要再留余地。那什么五指峰、谢瑶华、以及容铮的小舅舅,都解决了。” 祖孙俩密谋了好一会,秦太傅便显得精神不济了,太子便没再打扰他,安抚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他唤来亲随:“把那报信的解决了,王屋山那边的知情者也通通杀了,别把秦家和本宫牵扯进去,另外,我外祖父身边侍候的那两个也解决了。” 出了秦太傅府,太子径直去找谢明珠。 王屋山私兵营被烧,这事也把谢明珠给惊着了。 “早知道容铮这么难缠,本宫早先就不应该怀疑你。”太子颓然,“明珠,容铮来势汹汹,若他找到我养私兵的证据,我会被彻底踢出局。” “殿下这就怕了容铮?” “本宫不怕容铮,本宫只怕他短时间内除不了我,而改向你下手。” “还没到最后一刻,殿下可不要轻易言败。”谢明珠说了几个地方,“他毁你私兵营,你就直捣他的情报点,把这几个地方的人全毁了,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再是你的对手!” 两人密谋了半夜,最后谢明珠写了一份名单,另外提醒他,让他把沈吟月给杀了。 太子立即行动。 可不管他做任何行动都晚了一步,几个情报点前一刻还在,等到他的人去到时一个人影都没了,谢明珠给的那串名单,倒是揪出来几个,可杀了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容铮的人,而是他自己的暗棋! 沈吟月也没能杀掉,反倒是折了自己三个好手! 太子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全是内鬼,提前一步把行动计划报给了容铮,于是他将身边的人全给解决了,包括跟了他十年的那个小太监。 然而杀了这一批人,他的行动还是不顺利,跟容铮的数次交锋,全都棋差一着,他不信邪,有一次他单独行动,也还是晚了一步,要不是皇后的人来得及时,他只怕会当场毙命! 更让他恼火的是,刘御史那个老东西今日一早在朝堂上控诉他养私兵,并甩出了一大沓证据,虽说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入他的罪,但官家明显已经对他有了戒心,竟将他遣去礼部,与礼部那帮老迂腐一起准备容铮的还俗礼! 让他准备仇敌的还俗礼?这跟直接扇他巴掌有什么区别?! “殿下!”部下匆匆跑来,“刚接到飞鸽传书,我们前去南关大营的人全部被灭了,另外遣去五指峰的人也遭到了伏击,全部死了。” 又是全部被灭! 真是见鬼了!容铮他到底是什么妖孽,为何处处都压他一头?! 难不成容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另一个部下跌跌撞撞跑来:“殿下,皇后娘娘她刚刚被人剃了头发……” 所有行动失败,自己吃了数不清的暗亏,这会连母后也被人如此羞辱! 太子咬牙切齿,不管容铮是什么妖孽,都绝不能留了! “殿下想要杀容铮,要先解决谢瑶华。”谢明珠提醒他,“谢瑶华是个疯子,她不死,便会成为容铮的利器,早晚有一天,她会要了殿下您的命!” 正说着,屏风外传来一声抽气声,谢明珠瞳孔一缩,太子已经蹿过去将那人拎了过来。 青荷双脚离地一脸紧张:“殿下饶命,大小姐救救奴婢,奴婢只是想给你们添茶,不是有意偷听的!” 青荷对自己的忠心,谢明珠是深信不疑的,于是她开口:“殿下,青荷她、啊!” 谢明珠被青荷的血溅了一脸,心都跟着颤抖了,她艰涩开口:“殿下,青荷她绝不会背叛我。” 太子唤人进来处理青荷的尸体,沉声:“本宫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人!” 谢明珠抿唇。 是了,太子本来就是这么多疑的性格,今天他怀疑青荷是内鬼,未必不是怀疑她给的情报的真实性。 “殿下杀了青荷,我身边便无人可用,还请殿下给我送几个人进来。” 太子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谢明珠,这会谢明珠主动问他要人,那就是主动接受他的监视,主动给他拿捏,这让他脸色缓和了许多。 又回想了这几天容铮与谢瑶华不在洛京的时候自己的顺畅,他对谢明珠的怀疑便一下消失了。 他已经对外宣布了谢明珠是自己的未婚妻,她的命运便与他息息相关,他败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明日便是容铮的还俗礼,亦会是容铮的死期,明珠,等解决了容铮与谢瑶华,我便娶你过门。” 太子走后,谢明珠一下凝了眉。 倒不是因为太子刚才怀疑她,而是太子与容铮交锋,每次都晚容铮一步这件事。 而且容铮这做派,并不像是收到消息才临时撤走的样子,而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太子来跳。 早就挖好了坑…… 难不成容铮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等等,未卜先知? 难不成容铮也像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这个猜测让谢明珠吓得一身冷汗。 如果容铮真是重生的,那她还筹划什么啊?还不如立即与太子划清界线,想办法嫁给容铮! ——不不不,容铮太可怕了,不能嫁! 那还是祈祷太子明日一切顺利,取了容铮的命! 第60章 被套话了 今日注定会是万众瞩目的一天。 容铮的还俗礼流程本身就已经够复杂繁琐,加上要补办他二十岁时没回京行的加冠礼,流程就显得更长更复杂了。 而除了这两个正式的仪式之外,官家还曾跟礼部暗示会在冠礼之后给容铮授官入朝。 太兴朝皇子可以参政,一般的皇子成年后要么去翰林院、太常寺、鸿胪寺等这些地方历炼,要么从军担任监军,要么以钦差的身份下地方。 但容铮不是一般的皇子。 众所周知,容铮是官家与元配夫人所生的孩子,更是官家的皇长子,若不是他生母在官家登基前便去了,那容铮就是大兴国的皇太子。 如今容铮虽然不是太子,但现太子不过十七岁,尚未及冠尚未参政,而官家对容铮的亲昵与热切远远超过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加上前两日刘御史跳出来指控太子养私军之后,官家便在言语中对太子颇多失望。 这种情况之下,容铮会被授什么官,就变得格外引人期待。 若只是一般的官职,那对太子是没什么影响,若是被授予尚书令或是太尉,那太子与容铮的皇位之争,便会从暗斗,被官家直接摆到明面上。 因为,大兴国的历任皇太子在登基之前,都会以尚书令或是太尉的身份直接参与政事讨论与国策决议。 若是任命容铮做尚书令或是太尉,那容铮和容钰,就是一个有储君的身份,一个握着储君的实权,未来是谁登上那个位置,这会谁都说不准。 这件事情,各家各府都在偷偷议论,永宁侯府与两个当事人都有密切关系,自然要比别人多想一些。 早上出门的时候,白氏讲起这些,越说越担忧。 谢文轩心大,对此不以为然:“我就没见过做父亲的会故意怂恿儿子手足相残!” 谢明珠却是沉了眉:“不管官家是何用意,大哥都得替永宁侯府与谢氏好好考虑,莫要站错了队。” “明珠,谁当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选谁。你嫁太子,永宁侯府就站太子,你嫁容铮,那我们永宁侯府就是容铮的后盾。”谢文轩态度坚定。 “大哥,我只是谢家的养女,何德何能——” “明珠你要记住,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阿娘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谢瑶华哪怕身上流着谢家的血,在我和阿娘的心里,她也只是个外人。” 话落,谢文轩口中的“外人”谢瑶华也挽着方翠花,有说有笑地到了门口。 看着两人走近,谢文轩收了笑容,朝谢瑶华道:“今日前去观礼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堂重臣,你最好安分点,好好当个花瓶便可,别给我们永宁侯府惹祸!” “好好的我能惹什么祸?难不成世子爷知道些什么内幕,这还俗礼上会出大事?”谢瑶华歪头,一脸疑惑。 谢文轩自是不知道什么内幕:“总之你安分点!” “好呀。” 谢瑶华突如其来的乖顺,让谢明珠眯了眼,她总觉得谢瑶华像是知道些什么。 难不成她知道今日太子针对容铮的猎杀计划? 可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容铮的还俗礼可是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是谢瑶华是重生者,也不可能知道上辈子并没有发生的事,更何况谢瑶华不是重生者。 因为如果谢瑶华是重生的,那以自己上辈子对她做的事情,以谢瑶华这辈子的本事,自己早被她杀八百个来回了,可自己除了丢过一两次丑之外,还比前世更早成为太子的未婚妻。 那么谢瑶华如果知道了太子的计划,就只有一个可能:太子身边出了叛徒。 若太子身边出了叛徒,今日被猎杀的就有可能是太子自己啊! 谢明珠心尖一颤,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跟贴身婢女说:“你先去宫门口跟太子的人说一声,就说我出门晚了,赶不上与殿下约定的时间,让他务必去跟殿下知会一声。” “看来今日这还俗礼果然要有大事发生啊,谢谢明珠小姐提醒。”冲谢明珠真诚抱了个拳,谢瑶华望向青眉,“青眉,你赶紧去找容铮的人,就说明珠小姐提醒他们今日多长点心,莫要中了某些伥鬼的道。” 谢明珠一噎,她竟是被谢瑶华套了话! 这青眉可是太子的人,她要是真跟太子这么讲,那太子便是不杀容铮,也得先撕了自己啊! 谢明珠脸一沉:“我说的是跟太子的约定,你偏要说是我提醒大殿下,不知瑶华小姐平日读的什么书,竟这么会咬文嚼字?” “你猜。” 谢瑶华丢下一句便与方翠花一起上了马车。 谢明珠极快地朝青眉使了个眼色,青眉微微颔首,她松了口气,也扶着白氏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离永宁侯府,没多远便在宫门口停下。 太子遣人来接谢明珠和白氏,容铮也遣了沧云出来接谢瑶华与方翠花,进了宫门便分别从两条路走了。 有人在她们身后窃窃私语: “还是永宁侯好啊,亲自养大的女儿是太子的未婚妻,亲生的女儿与大殿下是同门师兄妹,无论哪个得势,他都是赢家,有福气!” 另一个语气酸酸的:“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去享这么大的福气咯!” 宫门口众人如何议论,谢瑶华自是不知,她被沧云安排在离旭日宫附近的一个厢房休息。 “主子昨夜接到青萝报信,太子今日会对主子动手。”沧云说,“主子已作了妥当的安排,今日定会扒太子与秦家一层皮,他让您不必担忧,顾好自己就行。” “好。” 沧云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主子还说,若瑶华姑娘和谁有什么私人恩怨,或是想杀了谢明珠,一会趁乱动手便可,若是嫌鲜血脏手,属下亦可代劳。” 容铮做事,谢瑶华自是不用担心,她打算先眯一小会。 旁边的方翠花却幽幽道:“你们现在密谋杀人,都不用避着我了吗?” 谢瑶华微笑:“给你一个向太子和谢明珠报信的机会,你敢吗?” 第61章 礼法不认你,我认你 方翠花很心动:“你说真的?” “你是聪明人,半盏茶时间一定足够你找到太子了。”谢瑶华笑,“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你若不走,那就没机会了。一、二——” “我不去。我是贪生怕死,但我又不傻。这皇宫这么大,我连路都认不明白,半盏茶哪能找到明珠?要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我小命肯定丢了。”方翠花说,“我还想活久一点。” “那你就祈祷谢明珠能顾念一下你的生恩,一会别杀你。” 想起谢明珠,方翠花整个人都不安起来。 她知道,谢瑶华没有故意骗她,谢明珠今日一定会趁乱杀了她的。 时间便在方翠花的不安中飞逝。 约摸半个时辰的样子,便有宫人过来,说是仪式快开始了,请她过去会场。 谢瑶华挽着方翠花跟在宫婢后走了两条回廊,在一道拱门前将她们移交给另一位宫婢。 刚要过拱门,旁边的小路内突然蹿出个人,那人将她拦住:“姑娘留步,我家主子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家主子?” “我主子是大兴国的太傅秦大人。” 秦太傅大步过来,上下打量谢瑶华:“你就是谢如海流落在外的女儿谢瑶华?” 谢瑶华微微一笑:“劳太傅记挂,我正是谢瑶华。” 谢、瑶、华。 秦太傅咀嚼这几个字,每念一个字,心里的杀意便深一分。 如果说先前他还不能确定谢瑶华就是那晚剃他光头的女人,如今听了她这声音也是能够确定了。 谢瑶华,就是剃了他光头,废了他长孙的罪魁祸首,今日,他定要将她剥皮抽筋! 秦太傅皮笑肉不笑:“听说谢姑娘是张真人的嫡传弟子,身手了得,有机会老夫定要开开眼。” 谢瑶华挑眉:“听说秦太傅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可眼下太傅大人身上分明没任何病气。不知太傅大人请的是哪位神医,或是吃了什么能让人一夜回魂的灵丹妙药?” “是请了哪位神医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仪式之后,谢姑娘会知道的。” “是吗?那仪式之后,我再来请教太傅大人,到时还请太傅大人不要吝啬,大方分享。” “一定。” 谢瑶华笑笑:“那么太傅大人,里面请~” 容铮的还俗仪式场地设在旭阳宫的外庭,谢瑶华到的时候,所有受邀的宾客都到了,站在属于自己的地方等着仪式开始。 在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站着的时候,此时才入场的谢瑶华便一下成了焦点。 少女穿着一袭天水碧的衣裳,裙摆用金线描了边,虽头上只简单几样头饰点缀,却是恰到好处,显得她雅而不素,华而不俗,尤其是那从容不迫的气质,有几家主母看了直点头。 谁说乡野之人就一定粗鄙无状的?就人家谢大小姐这气质,放眼整个洛京,有几个女子能比? 不过也有人一边翻白眼一边挑她的规矩礼数。 对此,谢瑶华权当是老鼠叫,根本懒得搭理,她随意地站在那里,肆意又放松。 好在很快便听到宫人高喊:“官家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大皇子殿下驾到!柳嫔娘娘到!” 谢瑶华神色一凛,眼里是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官家、皇后出来后,容铮现身了。 容铮穿着玄色礼服,显得他更加矜贵疏离,令人不敢高攀,甚至是不敢仰望。 谢瑶华在底下看着,觉得他本该如此,或者说,他理应更上一层楼,坐在那代表九五之尊的宝座。 官家在属于父亲的位置坐下,皇后要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被容铮用身体挡住。 在皇后的不悦与疑惑中,容铮回身将柳嫔扶到座前:“柳姨,你坐这里。” 柳嫔愣了愣,然后笑了:“你有这个心,柳姨心里高兴,只不过我只是你父皇的侍妾,坐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合礼数。” “礼数不认你,我认你。”容铮说,“柳姨,请你坐在这里,代替我的母亲,看着我还俗,看着我加冠成人,可以吗?” 柳嫔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声断喝:“放肆!” 皇后不复往日的温和,面带怒气:“容铮,你将她一个嫔妾放在主母之位,你这是置你父皇与本宫于何地?” 在底下观礼的秦太傅立即站出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是规矩,那便理应执行,大殿下贵为我大兴国的皇长子,更应以身作则,给底下的弟弟妹妹以及天下作表率,若大殿下视祖制为无物——” 说到这里,秦太傅故意停了下来,“那我大兴朝堂将会成为一个无规矩、无法度的朝廷,我大兴国亦会国将不国!请大殿下三思!请官家明鉴啊!” 柳嫔原先还担忧会给别人抓住把柄以此攻击容铮,这会听秦太傅这么说,她已经磨平的反骨瞬间长出来了。 她一屁股坐下去:“若是我坐一下这位置,大兴国就国将不国,那你们这些文人武将岂不全是废物?官家,原来你养了一群废物啊?” 官家捏了捏眉心:“今日容铮还俗和加冠,都不算国事,只算我的家事,大家都随意点,别动不动的就祖制法度,若是吓到铮儿不想还俗了,你们谁能还我个儿子?” 皇后不敢置信:“官家!她坐了主母之位,臣妾又算什么?!” “你是孤的妻子,是大兴国的皇后,是后宫之主,你说你算什么?”官家抬手,“来人,加一把椅子。” 一排三把椅子,官家在最中间,右边是柳嫔,第三把后来加入的,放在了左侧。 大兴国向来以右为先,皇后若是坐下去了,那岂不是变相向全天下承认自己比不上柳嫔?可若是不坐下去,只留官家与柳嫔在一起,那他们看起来跟帝后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向来沉得住气,这会却是浮躁了。 她还是心太软了,她就应该一开始就弄死柳嫔,柳嫔死了,容铮便无人照护,哪里成得了气候?! 钦天监的司礼官看了看天色,一脸难色。 时辰快到了,可皇后还没入座,她不入座,这仪式还怎么进行?若是耽误了时辰,他这脑袋只怕不保啊! 司礼官求助地往官家那边看去,官家沉下脸:“看来皇后这是身体不适啊,既是身体不适,那便——” 第62章 容铮,你这是要抗旨? “父皇!母后这些日子又要操持后宫事务,又要协助礼部准备今日仪式,确实是劳累了些,不过今日是大皇兄的大日子,不管母后再累,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不管旁人理不理解接不接受,她都是要来观礼的。” 说完,太子上前几步,一下扶住皇后,并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皇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咬牙在左边空位坐了下来。 再抬头时,又是大家熟悉的那个温和端庄的一国之母的模样。 司礼官松了口气,请示过官家后,便宣布容铮的还俗仪式开始。 仪式开始,一个身着黄袍的道长以及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一左一右地上来做礼法。 太子站回到秦太傅身边,不错眼地盯着台上看,静静等着容铮的死期的到来。 谢瑶华也盯着台上看。 容铮背对着众人,在道长与僧人的指示下时不时颔首,整衣,上香,撒花,最后在道长宣布礼成时,深深向官家与柳嫔行了跪拜之礼。 明明是那么普通的动作,在他身上展示时,却比旁人多了几许高贵。 谢瑶华捂住胸口。 明明容铮跟自己只是盟友,这一刻她心里却尽是欢喜,仿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等于是她也得到了。 这种感觉真奇妙。 还俗礼礼成,南华寺与五指峰的人就一起上来给容铮送礼。 太子眉间尽是雀跃,等着上头那两个门派里的内应动手。 然而南华寺和五指峰的人送完礼就鱼贯走了下去,没给出半点信号。 旁边的秦太傅不禁皱眉:“钰儿,确定都安排妥当了吗?” 太子非常确定自己什么都安排好了,五指峰与南华寺的内应,混在人群里的杀手都已就位,只要内应一动,这些人就会一涌而上,将容铮当场格杀。 可如今还俗礼都走完了,那几个内应竟是毫无反应? 太子一边悄悄打手势让人下去打探消息,一边稳声道:“流程还没过半,便是内应那边出了岔子,我亦还有后招,外祖父不必担忧。” 容铮下去换了另外一套礼服后,加冠礼便开始了。 不一会,五指峰与南华寺的人又上来送东西,送完东西还是没任何表示,就这么顺滑地下去了。 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亲随了回来了:“殿下,我们的人都——”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破空声。 一支弓箭朝着容铮面门射来! 太子立即兴奋大叫:“有刺客!护驾!” 总算是动手了。 这一次,容铮必死! 弓箭在快要钉上容铮面门时只见容铮一个侧身,接着两指一夹便夹住了弓箭。 顺手将弓箭丢掉,容铮旋身便要去护柳嫔,却见谢瑶华已先他一步护在柳嫔跟前,他松了口气。 “瑶华!护好我柳姨!” “好!” “护驾!护驾!”太子一边喊着人就到了官家跟前,“父皇,孩儿护你回宫!” 现场乱成一团,官家却是岿然不动:“孤哪也不去,孤就在此,铮儿钰儿,还有其他皇儿,你们都过来!孤倒要看看,今日是哪个不想活的,竟敢来乱我皇儿的冠礼,若被孤揪出来,定要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 太子很确定自己作了最妥善的安排,今日之事就算是失败,也会有人做自己的替罪羊,绝不会牵扯到自己,可听到父皇如此说,他的心还是颤了一颤。 再看到站在旁边一脸从容的容铮,太子不禁想:万一其中一个环节出了纰漏,父皇真的会把他五马分尸吗? 不,绝不会出纰漏!今天定会一切顺利! 正想得出神,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太子吓得啊了一声。 回头见是容铮,他一把拍开容铮的手:“你干嘛?!” 容铮被打了手也不生气,极好脾气地道:“看太子发抖,想问问太子是不是怕了?” “本宫就不信你不怕!” “像今天这样的场景,我从小就见习惯了,大不了就是被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太子也应多见些世面才是,不然一点小事就被吓破胆,可是有失储君的体面啊。” “容铮你——” 官家大喝:“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架,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嫌活得太久!既如此,那便出去跟刺客斗一斗!” 太子缩了下肩头不再说话,容铮却是在官家话落后,倒真的抽了旁边侍卫的长剑,身形一闪便要出去与刺客搏杀。 官家脸一沉:“铮儿!回来!” 容铮没理,继续往外。 官家突然动怒:“容铮!你这是要抗旨?!” 抗旨? 容铮无所畏惧,柳嫔却是一震,连忙喊:“铮儿!回来!” 容铮可以不听官家的,但无法不管柳嫔,眼看她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深知自己是吓着她了。 握住柳嫔的手时,容铮发现她手凉得像冰。 容铮心中全是内疚:“柳姨,我听你的,我不走。” 柳嫔紧紧握着容铮的手,死也不放:“铮儿别怕,有柳姨在,谁都别想害你!官家,赵姐姐在世上只有铮儿这条血脉了,你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臣妾倒要看看,铮儿今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官家有何颜面去见我赵家姐姐!” 官家神色腾地一软,容铮也一下红了眼。 谢瑶华见不得这种场面,悄悄地出了人群。 谢瑶华没看到刺客,现场的乱都是人群因为惊慌造成的乱,看来的确如沧云如说,容铮早已做了妥当的安排。 既如此,她便没插手,只一路走过去时,左撞一个文官右撞一个贵夫人,把现场搅得更乱些。 不远处,方翠花抓住谢明珠:“明珠你快走!谢瑶华已经知道太子要杀容铮了,他们早就挖好坑等着太子来跳的!还有青眉和玄音早就被谢瑶华收买了!谢瑶华她还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今日会被容铮反杀!明珠,你们斗不过谢瑶华的,你赶紧走!” 原来太子身边真的出了叛徒!谢瑶华和容铮果然知道今日太子的猎杀计划! 谢明珠想一刀杀了方翠花,关键时刻她忍住了。 “太晚了,走不了了。”谢明珠反手抓住方翠花,“不过在死前能看到阿娘回心转意站回我身边,我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明珠,我——” “黄泉路上有我陪着,阿娘你定不会孤单,只是阿娘,下辈子如果我还是你的女儿,求你不要再把我交给别人,只要能与阿娘在一起,哪怕是吃野菜,明珠也愿意。” 方翠花崩溃了,她抱着谢明珠大哭,一边哭着说对不起明珠,下辈子再补偿谢明珠,一边又诅咒谢瑶华立即被雷劈死。 最后方翠花喊:“老天爷,只要我女儿明珠今日能活,我愿意立即去死!” “那就杀了谢瑶华。” 谢明珠抬手把做成簪子模样的短刀拔下,交到方翠花手上,“只要谢瑶华死了,我和你便都能活。 阿娘,你去杀了她,我再找机会杀了白氏,往后永宁侯府,就是我们母女俩的了。” 第63章 当众弑母 方翠花哭声一停,她愣愣地看着谢明珠:“杀,杀了谢瑶华?” “阿爹是她杀的?阿娘受辱,想必也是她的手笔?” “……是。” “谢瑶华她杀了阿爹,故意让阿娘受辱,如今还要杀了你和我,她已将我们一家逼到了绝路,这个时候不反击,我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到时,李家半条血脉也留不下了,我们的仇,也没有机会再报了。 阿娘,你和阿爹费尽心机把我留在洛京留在谢家,只是为了今日被谢瑶华杀的吗?” 丈夫被杀和自己受辱的恨、这段时间的惊惶、以及对谢明珠的内疚,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盖过了她对谢瑶华的恐惧。 “明珠!我这去就杀了她!” 方翠花握着短刀,将手藏在身后,跳起来叫:“瑶华!我在这里!” 谢瑶华闻声看过来,瞧见方翠花和谢明珠站在一起,她不由得勾了勾唇。 谢明珠竟然没有趁乱杀了方翠花,这让她挺稀奇的,这人在憋着什么坏呢? 方翠花又叫:“瑶华,我受伤了!你快过来!” 谢瑶华低头一笑,加快脚步,几步便到了方翠花跟前。 就在这时,方翠花举起短刀,用尽全力朝谢瑶华肚子捅去! 谢明珠缓缓笑了。 方翠花哪里杀得了谢瑶华,她啊,只不过是要借谢瑶华之手,杀了方翠花罢了。 这段时间方翠花日日顶着她生母的名号在外招摇,逮着个人就攀亲带故,要去人家家里做客喝茶,人家客套说“这件衣裳能让李夫人看上,那是它的福气,不如就送给李夫人”,她当真便收下了。 更绝的是,方翠花还把自己为救谢瑶华而失了清白一事,当成功德好事一般一遍遍地跟人讲,她讲得口沫横飞,也不顾听的人脸多红,又有多想逃离。 现在整个洛京,谁不知她谢明珠的生母是个粗鄙不堪毫无礼数又满身肮脏的村妇?又有哪个不把她谢明珠当成笑话来看? 此人不除,她往后根本无法在洛京立足,更没有颜面与底气,跟太子相处,与皇后周旋。 好在这一切,等谢瑶华反杀之后,就会彻底结束。 谢明珠心思绕了九百个弯,时间也不过只过了半息。 谢瑶华已经夺过方翠花的短刀,猛地朝方翠花扎去。 眼看着方翠花就要死于谢瑶华之手,谢瑶华突然攻势一收,另一只手将方翠花转了个圈,猛力向谢明珠推去。 谢明珠已经准备好了哭词与一肚子的质问,见状瞳孔一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里就被人塞了把短刀。 她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人猛地向前一推,直直向方翠花冲去,手中的短刀噗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扎进方翠花的脖子! 周围响起了尖叫声。 “杀人啦!” “谢明珠!你怎么杀了我阿娘?她也是你的生母啊!” “连自己生母都杀,这谢明珠可真枉为人子!不!她简直不配为人!” 谢明珠被方翠花的鲜血糊了一脸。 鲜血温热,她却如坠冰窖。 透过谩骂的人群,她看到了一脸震惊的白氏,看到了太子,看到了皇后,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疏离与厌恶。 她当众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生母! 谢明珠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一双绣花鞋出现在视野,谢明珠木然抬头,对上谢瑶华的眼。 谢瑶华居高临下地笑:“谢明珠,你怎么会傻得在这个时候,当众杀自己的生母呢?” “你害我!谢瑶华你害我!”她疯狂扑向谢瑶华,“我杀了你!杀了你!” 谢瑶华一个手刀将谢明珠劈晕,随手将人扔给不远处还在震惊的白氏:“侯夫人,你女儿杀了我阿娘,此事我会追究到底。” 白氏看看谢明珠,再看看谢瑶华,她艰涩开口:“瑶,瑶华——” “叫我小贱人,还是这几个字听得舒服。” 白氏脸色一白,谢瑶华已经转身,她大步走进人群。 正好秦太傅不知怎么身体一侧,她顺手伸出援手一把架住:“太傅大人这就腿软站不住,一会岂不是要当众跪下?” 秦太傅一把甩开她:“谢姑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吓破胆!” “有太傅大人的关心,我再怕,那也得撑着呀。” “那我们且看着,是谢姑娘先吓破胆,还是老夫先跪下!” 这个时候,人群外传来喊声:“大家都安静!听我说!禁卫军已经把刺客全抓住了!大家安全了!” 秦太傅的笑容一下收住。 谢瑶华笑眯眯道:“刺客被抓住,看来大局已定,太傅大人,现在我能知道你请的是哪位神医吗?” 秦太傅双眼迸发出杀意,几乎咬牙切齿:“仪式尚未结束,还没到最后一刻,何来的大局已定?谢姑娘如此心急,是觉得自己活不到下一刻了吗?” “我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太傅大人能不能了。” 意味深长地扔下一句,谢瑶华撇下秦太傅径直走向容铮。 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容铮已用目光巡了她一遍,已大致确定她没受伤,但她到了跟前,他还是问了句:“没事?” “没事,殿下呢?” “我也没事。” 两人说话时挨得极近,从柳嫔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人就像是在接吻似的。 她露出了姨母笑,下一瞬想起这是大庭广众,于是立即提醒:“你俩是没事,我可是被吓得不轻,怎么就没人关心关心我呀?” 两人对视一笑,立即站到柳嫔身边,一左一右,像是两个门神。 禁卫军已经抓到了刺客,在宫人们的安抚下,现场的骚乱很快停了,大家都围拢到了官家身边。 一共抓到十五名刺客,刺客身上并无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东西或是印记,且其中十四名已经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只有一个因为动作慢了点,被活擒了。 禁卫军的方统领将这名刺客拎到官家跟前,得到官家的许可后,他一脚便踹向刺客胸口: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供出幕后指使,我可给你个痛快,不然,我定要让你受尽凌迟之罪,不仅是你,你的妻儿你的父母,都要被千刀万剐!” 刺客先前还咬死不张嘴,这会立即大叫:“我说!我交待!” “这人可是在现场?” “……是。” “那就指出来!” 刺客第一时间便看向太子的方向,众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想这幕后指使者必是太子无疑了。 下一瞬刺客却又移开,目光依次从官家的几个皇子脸上滑过,最后瞳孔一缩,朝容铮大叫: 第64章 将太子押回东宫! “太子要杀你!大殿下快跑啊!” 然后回身将脖子猛地撞向方统领的剑上,鲜血一溅,脑袋一歪,就这么死了。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朝太子看去。 “竟然真是太子啊……” “除了太子还能有谁呢?大殿下不除,他储君的位置便不保了!” “都说太子仁善宽容,却连自己的同胞手足都容不上,如此度量,实在不堪为储君!” 太子脸上的脸黑如锅底。 他也是没想到,他精心设计的猎杀计划不但失败了,连安排的后手也反过来咬他一口! 容铮!容铮! 这厮真是他的克星!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向困境! 心里惶然之际,秦太傅的声音传来:“单凭一个刺客临死前的攀咬,手边无任何物证,如何就能说是太子残害手足?依老夫看,此事定有蹊跷,还请官家明察!” 官家先看了容铮一眼。 容铮表情淡淡,没有半点情绪。 官家皱了皱眉,目光移向太子:“太子,今日之事,你怎么说?” 太子跪下:“孩儿与大皇兄之间确有些小误会,但无论是孩儿还是大皇兄,都绝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而对对方下死手,请父皇明鉴!” 礼部陈右侍郎是秦太傅的人,这时站了出来:“官家,太子行事磊落光明,关心时政与民生,在百姓与学子中颇有仁名,对待各位手足亦向来亲近温和,又如何会独独容不下大殿下? 依微臣看,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害大殿下的同时嫁祸给太子啊!” 其他属于太子阵营的人纷纷附和。 孔将军出列:“什么设局什么嫁祸,那都是放屁!依末将看来,今日之事就是太子所为,只是没想到他所雇之人最后关头尚有一丝良心将他供了出来!不然大殿下的大日子被毁了,还要被扣一个贼喊捉贼的罪名!” “如若大殿下就是贼喊捉贼呢?” “你自己没脑子就以为大殿下跟你一样没脑子吗?!” 以陈右侍郎与孔将军为首的两派人当场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言辞逐渐剧烈。 官家越听脸越沉:“都给孤闭嘴!” 他望向容铮:“铮儿,你又怎么说?” “刺客亲口指认的元凶,父皇不去审,反倒是质问起我这个受害者来。” 容铮一脸嘲讽,他两手一摊,“行,也别审来问去的了,对,就是我自己请人搅了我自己的好日子,意图嫁祸于太子,请父皇降罪!” “容铮,好好说话。” 容铮笑了笑,淡声开口:“孩儿回洛京不足一个月,尚未来得及与各位皇弟建立感情,倒是因为许多这样那样的事情,先与各位皇弟起了间隙有了误会。 所以父皇与其问我有什么说法,还不如直接把孩儿与所有皇弟都拿下去审问,大理寺的全套刑具一上,相信马上就会有说法。” 大理寺的全套刑具? 这下所有皇子都跳出来喊冤,他们各自的追随者也跳出来反对,同时各派之间趁机互相攻击,场面混乱不堪。 太子仍跪着,但心里已无半点担忧。 官家不可能把所有皇子交给刑部去审,且今天容铮并没有受伤,官家最多只会让禁卫军与大理寺联手追踪刺客,再禁他几日足,等再过几天,今日之事将会推到敌国佃作的身上。 皇室处事,如若当场没有下罪,那最后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果然官家很快叫停现场:“来人,将太子押回东宫,在真相查明之前,没有孤的命令,不得离开东宫一步!” 太子深深叩头:“谢主隆恩!” 起身的时候,他朝容铮看去。 原以为会看到容铮气急的样子,没想到容铮不急不躁,脸上还带着笑意,给人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移目看另一边的谢瑶华,谢瑶华脸上笑容更是灿烂,视线相接时,她下巴微微一抬,似是在挑衅。 太子被她那笑弄得晃了下眼,连忙收回视线。 这两人如此做派,难不成是还有后招?如果有,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招? 太子跟着宫人离开后,那刺客也被拖走,在官家的示意下,大家都散了开来,纷纷找地方平复心情,只等禁卫军循例盘问过,确认安全后,他们就能出宫了。 谢瑶华与容铮对了个眼神,便也找了个大树靠着,闭目养神。 秦太傅逆着人群走向谢瑶华:“谢姑娘,老夫现在便可告诉你我请的是哪位神医,你要听吗?” 谢瑶华睁眼:“虽然事情还没结束,但太傅大人乐意分享,我自然却之不恭!” “听这语气,谢姑娘是还有后手啊?是王屋山?还是安排了杀手,要将老夫当场格杀?” “等时机到了,太傅大人自然便会知道,现在嘛,稍安勿躁。” 秦太傅只当她是故作玄虚,他笑了笑,便转头往另一边走。 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有人惊叫:“不好了!柳嫔娘娘晕了!” 只是晕了? 秦太傅颇为遗憾,要是柳嫔当场被气死,那该多好啊。 官家立即将所有太医都召了过来。 太医们过来把了脉,最后的结论也只是柳嫔早年落水伤了底子,加上今日情绪激动,这才会一下晕了过去。 官家踹了其中一个太医一脚,怒骂他们废物。 容铮皱眉:“我柳姨便是再差的底子,将养了两年也不应毫无改善,来人,将柳姨这两年的吃食清单及太医局的方子统统拿来,我要细细查看!” 陆太医瞪大眼:“大殿下,这两年为着柳嫔娘娘的身体,我们太医局上下可谓是花光了心思,下足了心血,娘娘便是没能好全,那她也在微臣们的照料下醒了过来,大殿下怎么能说是毫无改善呢? 大殿下,太医局汇聚了全天下最好的医者,您若是连太医局都信不过,那普天之下,就没有能让殿下您相信的医者了。” “陆太医此言差矣。”谢瑶华排众而入,“并不是所有的好医者都在太医局,至少农仲夏农神医就不在。” 农仲夏?! 陆太医兴奋了:“是当年与药王齐名的农仲夏吗?” “正是。” 在场的太医全体激动,纷纷向大家科普农神医的事迹。 秦太傅与皇后迅速望向对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意。 可不能让农仲夏见到柳嫔,不然柳嫔中毒的事就瞒不住了,官家向来看重柳嫔,知道她中毒一定会彻查,届时只怕会把皇后母子以及整个秦家都牵扯进去! 秦太傅正要悄悄退出去命人再去截杀农神医师徒,便听到容铮说:“父皇,孩儿回洛京时便已遣人去请农神医,只不过农神医师徒一路行善,今日才到洛京,如今就在西华宫外。” 官家大喜:“来人,快去请农神医!” 第65章 赵夫人是被毒杀的! 农神医来得很快。 他穿着打了补丁的青色麻布短衫,头上戴着顶笠帽,风尘仆仆,裤腿上还沾着泥巴。 这一身装扮,跟神医毫无关系,也没有大夫的样子,倒看着像个农夫,但就是这样的人,一到现场,便奇异地让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安静。 容铮上前恭敬行礼:“有劳农大夫了。” 农大夫淡淡地应了一声,望向谢瑶华的时候却多了笑意:“你就是当年被姓张那狗东西骗着学武的小丫头?” 谢瑶华上前拱手:“正是晚辈,农大夫这些年可还好?” “药王乃我好友,好友惨死,药王谷满门被灭,我却无力替他找到凶手,何来的好?” “农大夫要相信,天道昭昭好轮回,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农大夫叹了一声,便给柳嫔把起了脉。 农大夫与谢瑶华的这两句对话,旁人听了只当是普通闲聊,只有秦太傅知道他们是意有所指。 当年毒死赵敏而的毒药,就是从药王谷那里骗来的,柳嫔身上的毒与赵敏而是同一种毒。 容铮去请隐世大医一事,太子曾跟他讲过,他也知道太子一连派了三四拨人前去截杀,便是自己也在暗处安排了人手,可到头来,这位姓农的还是安然无恙地来到了洛京。 如若他真的能与药王齐名,那么柳嫔中毒之事便会被揭开,如若官家彻查,查到赵敏而当年的死因,到那时,秦家与皇后母子皆会有大麻烦,甚至这些年的布局,都会功亏一篑! 皇后亦是表情阴翳,她死死攥着手,朝某个方向轻轻打了个眼色,随即,一个宫婢便悄悄离开,十几息后又悄悄回来。 一个小女官的短暂离场,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只谢瑶华看了一眼,她表情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怀疑。 众人的目光都在农大夫身上。 农大夫初诊脉时,表情轻松,然而越往下诊,表情就越凝重,后来他甚至让他的徒弟来诊,诊完后师徒二人又一起接着诊。 官家心里生疑:“农大夫,柳嫔如今是何情况?” 几个太医亦都目光灼灼,又心里不安,生怕农大夫诊出些什么,又怕他诊不出东西来。 农大夫打了个手势:“情况很严重,具体怎么严重,官家再等等。” 师徒二人把了半盏茶的脉,又小声讨论了几句,最后农大夫给出结论:“她中毒了,毒性已深入骨血,保守估计中毒至少两年。” 陆太医立即跳出来:“不可能!自从两年前柳嫔娘娘落水之后,她的身体便一直由太医局料理,没有人能比太医局更了解娘娘的身体情况!她这是体虚,绝不是中毒!” 农大夫并未与他争论,而是侧头看容铮:“此毒世上一共两丸,一丸一直都握在老夫手里,另一丸在药王谷,但药王谷的那一丸随着十七年前药王谷被灭门而下落不明,没想到时隔多年,此药竟会用在柳嫔的身上。” 容铮早就怀疑柳嫔是中毒,但如今得到证实,他还是很愤怒。 他攥着拳,眼睛都红了:“来人!将成平宫的人全部抓起来!彻查到底!” 成平宫的宫婢、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 容铮与谢瑶华亲自审问,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正当容铮请官家下旨彻查全皇宫时,有侍卫来报:“报!逮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宫女!” 老宫女一进来就跪下来:“官家饶命!大殿下饶命!老奴招!老奴通通都招!” 老宫女边磕头边交待,“老奴是成平宫的洒扫婆子,两年前,有人把毒交给成平宫的燕姑姑,要燕姑姑将毒下到柳嫔娘娘的汤药里,燕姑姑胆小不敢动手,恰巧老奴侄子重病需要银两,老奴便收了她四根簪子,替她下了毒……” “事后不久燕姑姑就死了,老奴害怕,就求敬事房将我调离了成平宫,在昭阳宫外继续洒扫。 老奴在昭阳宫洒扫的时候,曾不止一次亲耳听到皇后娘娘喊大殿下的生母赵夫人为贱人,还说,幸好早一步毒死了赵夫人……” 老宫女说了很多,但人们只记得两个事:柳嫔的毒是太子下的,而当年赵夫人,则是遭皇后毒杀! 一时之间,大家都盯着皇后。 官家已经被震惊得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向皇后:“皇后,敏而将你当成亲妹妹来疼,你竟敢毒杀她?!” 皇后连忙否认:“臣妾敬赵姐姐为亲姐,对她只有敬和爱,绝不可能加害!而且这只是这老货的一面之词,并无任何物证能证明是臣妾所为!我知官家不喜臣妾——” 农大夫幽幽打断:“此毒毒性极强,用量不当便会让人瞬间毙命,但如果一点点一点点的放,便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此药珍贵又好用,得到之人定不舍得只用一次两次便扔。” 于是官家立即下令搜宫,同时令禁卫军控制住所有的嫔妃,也不让任何人出宫。 柳嫔醒了,知道自己是中了毒后,她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目光空洞地看着官家。 她说:“如果赵姐姐没死,你与她会是大兴朝史上最恩爱的帝后,而我此刻应是在大漠看落日,或是征战沙场。可她死了,所有人的梦都碎了啊……” 一句话,勾起了官家与赵敏而之间的点点滴滴,他眸子红了:“孤对不起敏而,也对不起你。” “臣妾若没进宫,没被人下毒,我早晚也会战死沙场,官家不必自责。至于赵姐姐,她早已作古,对得起对不起的,如今说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下毒之人是谁,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作古之人无法得知,便是严惩凶手,也无非是活着的人想要心里少一些愧疚而已。” 柳嫔不再开口,一手拉着容铮,另一只手拉着谢瑶华,一脸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 官家心里极痛,眼睛红得要滴血。 而皇后脸色早已苍白,她无数次后悔两年前为何不干脆将柳嫔摁死在水里! 若柳嫔当时便死了,她便不会有今日之祸! 很快,禁卫军陆续回来复命。 “禀官家!属下从东宫搜出了疑似毒物的东西!” “禀官家!属下在昭阳宫搜出疑似毒物的东西!” 第66章 皇后喊冤 看着熟悉的暗红色小药瓶,皇后此刻再也无法镇定,她攥紧手,嘴唇都是白的。 官家满脸阴翳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更是让皇后差点当场从椅子上滑落。 官家令人将小药瓶里的东西倒在纸上,接着令农大夫上前辩认:“农大夫,你来看看这两样是不是你说的毒物!” 农大夫并没有上手去摸,也没有去嗅,他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朝他徒弟伸手:“木兰,把东西拿出来。” 姚木兰此前只是谢文轩的一个侍妾,没有资格与在场的贵夫人贵小姐出现在同一场合,因此无人识得她,唯一有可能认得她的白氏,又被人群隔绝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姚木兰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手里。 农大夫说:“官家,老夫需要几条狗来试药。” 三条狗被带了上来,姚木兰掰了一点自己的药喂给其中一条狗,其余两条狗则分别被喂下从东宫及昭阳宫里搜出来的药。 不过一小会,三条狗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抽搐了几十息后,七孔流血而亡! 官家暴怒:“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官家!臣妾不知!臣妾是被冤枉的!请官家明鉴!请官家明鉴啊!!” “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喊冤?” “东西是别人放的!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若真是这么心狠手辣之人,赵姐姐与官家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官家!我与赵姐姐情同姐妹,我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害她!官家!官家你信臣妾呀!” “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没有孤的命令——” “若官家不信臣妾,臣妾只能一死以证清白了!”皇后哀哀地哭,“官家,臣妾与你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您难道真的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吗?官家,臣妾真的是无辜的啊……” 官家大手一顿,眼里也有了挣扎。 谢瑶华下意识望向容铮,容铮似有所感,扭头冲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容铮确实没事,因为他对自己这个父亲早就没有了任何期待,他只是替自己母亲不值。 刚刚十七岁的绚烂璀璨的少女,欢欢喜喜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与他养儿育女,置身皇家,却努力与他做着最平凡的夫妻,梦想与他恩爱到白头。 可他怀着雄心,胸有壮志,时时忽略于她,他不知她的喜乐,不知她的委屈,她死了,他也不过短暂地伤心了几天,便立即娶新妻,立新后,大步地走向自己的新生活,开创所谓的大兴盛世。 他的身边永远有绚丽璀璨的少女,可赵敏而,却被永远留在了那一年的冬天。 容铮不是女子,母亲过世时他也才刚刚记事,他无法对母亲做到感同身受,可母亲的委屈以及弥留时的绝望,仍能通过他的骨他的血,在此刻又一次揪住他的心脏。 容铮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 一只手突然横过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手的主人甚至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一句话,容铮体内的那些不好的情绪,便奇异地一点点被平复下去。 他看着谢瑶华,反手覆过去,轻轻拍了两下。 皇后还在哭诉,声泪俱下的样子勾动了官家的恻隐之心,又或是其他什么,总之官家脸色已经缓和下来。 无论是柳嫔中毒,还是赵敏而的死,只要官家选择息事宁人,那就没有人再拿这件事来攻击皇后。 包括容铮。 谢瑶华笑了一声,对容铮轻声:“殿下可真是好脾气,竟由她吵了这么久的耳。” “确实是脾气太好了。” 容铮呢喃一声。 呢喃声落下,人群外一个妇人排众而入,笑着道:“我若是嫡姐,此刻就不会做任何无谓的挣扎,而是坦白从宽,争取能保个全尸。” 皇后愣愣地看着对方:“你,你是——” “不怪嫡姐不记得我,毕竟在嫡姐心里,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妇人边说边走向皇后,“嫡姐,我是你的庶妹雪舞呀!” 秦雪舞! 皇后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秦雪舞走向官家:“官家,有件事你还不知道?赵姐姐她死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官家浑身一颤:“你说什么?敏而她,她怀了孤的身孕?孤怎么不知道?” 秦雪舞娇笑:“官家忘了吗?那一年刚入夏你便和我父亲秦太傅去了南方治水啊,赵姐姐想等你回来再亲口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便令所有人都瞒着,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赵姐姐走的那天,还跟我讲,她说你一直期待能有个女儿,她感觉她肚子里的就是个女孩,后来我的嫡姐命人剖了她的腹,将胎儿取出来分解,又把我喊来与她一起仔细分辨……官家,那孩子果然就是女孩呢!” 杀孕妇,剖腹,分解胎儿…… 这每一件单拎出来都骇人听闻,而皇后一个人全干了? 这得要何等的心毒啊! 官家气得浑身发抖,他上前朝着皇后兜心便是一脚,几乎是嘶吼了:“来人!将此毒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用你们!本宫自己来!” 皇后大喝一声后爬起来,然后走向容铮,“收买农大夫,收买老嬷嬷,连我秦家的人也能收买,让她为你所用对我极尽攀咬,令我无力辩驳,大殿下真是好手段!” “皇后娘娘,这世道是有报应的。” “报应?哈哈哈哈……”皇后大笑,然后走向官家,“官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臣妾说什么都是狡辩,既如今,臣妾便不作任何解释了。” 她最后走向秦太傅,深深跪了下去:“恕女儿不孝,今日要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叩了三个响头,皇后决然地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快!拉住娘娘!” 秦太傅声音落下,便有好几人过去扑救,不知哪个宫婢拉了皇后一把,虽然没拉住,也卸了皇后一大半的力,因此皇后撞到柱子的力度不大,只伤了脑袋一角。 她又哭着往侍卫刀上撞,被人死死拉住。 “放开我!我是杀害赵姐姐的凶手!我是分解胎儿的毒妇!让我去死!我去给她们偿命!” 皇后哭喊,秦太傅就领着他阵营的人跪下来,请官家三思。 官家胸膛起伏,一双眸子猩红,似是下一息便会发狂。 谢瑶华不错眼地盯着官家。 官家他,会对皇后有什么样的处置? 第67章 即日起打入冷宫 仿佛过了一万年之久,官家眼里的猩红慢慢褪去。 “皇后秦氏,残害宫妃,悍妒无德,即日起打入冷宫,无孤的旨意,不得踏出冷宫一步,任何人亦不得探视!若查明当年残杀赵氏及其胎儿一事属实——” 官家闭了闭眼,缓缓吁出一口浊气,“那便废除秦氏后位,贬为庶人!” 仅仅是将皇后打入冷宫,甚至对太子半个字都没提及! 谢瑶华无声地笑了一下,她转头看容铮。 容铮神情平静,并无任何失望之色,还轻声安抚柳嫔。 柳嫔更是无所谓,她入宫为妃,本也不是为了官家。 柳嫔道:“我曾见过他用尽心思只为博赵姐姐一笑的样子,知他不是本性良薄之人,只是即便他现在将皇后当场仗杀,也没办法让赵姐姐复活,他如今也不再缺女儿。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皇后身后是秦家,秦氏一脉把持朝堂已久,官家若今天便废后,明日朝堂便会空了一半。 铮儿,我知你面上不显,心里一定会难过,但这世间之事大半无奈,知道真相已是难得,得不到公道才是常态。” 容铮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谢瑶华却是在心里反驳。 得不到公道不是什么常态,而是因为打击的力度不够,更因为没有打击到人家的痛处! 若今天捅到的是官家最要紧的痛处,什么皇后,什么秦氏,这些都是可以立即放弃的! 她不想再听柳嫔的那些无奈之言,于是转身就走。 “等等,”容铮拉住她,压低了声音,“失望了?” “仅仅是打入冷宫,殿下难道不失望?”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谢瑶华笑了:“殿下不是说一切已安排妥当,今日定会扒下皇后与秦家的一层皮吗?如今秦家的皮还好好的挂在身上,说明殿下还有后招,既还有后招,我又何来的失望?” 容铮听了,释然一笑。 不管她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总之,她信他,他很高兴。 现场又乱了起来,这种乱,是人心的乱。 太子被禁足,皇后被打入冷宫,若查明她毒害赵夫人一事属实,那就废后——虽说废后一事事关重大,若不是动摇国本的大罪,皇后这后位基本不会变。 但圣心难测,万一呢? 废后之后,皇后之位必不会空着,届时要么是官家另娶新人立继后,要么是在原有的宫妃里挑一个合适的来坐这个位置。 要是另娶新人,那这个新人可以是张家小姐,也可以是李家小姐,只要年龄合适,家世清白,谁家的姑娘便都有可能。 要是提拔宫妃,那这个人可以是兰妃,柳嫔,还是德妃,也可以是先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被大家遗忘的小宫妃? 当一个人人都有可能抓到的机会摆在跟前时,大家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根本忍不到出宫,当下便三三两两的小声讨论。 秦太傅面容严肃,眼神阴沉,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一张老脸更是沉得要结冰。 陈右侍郎道:“大人,如今一切尚未定局,大人莫不要灰心短气啊。” “都已作古多少年的人了,还想跳出来作怪,也不问一问老夫同不同意!”秦太傅沉声,“只不过如今我秦家正值风口浪尖,再做些什么,只怕都会被人群起攻击。 陈右侍郎,今日之后,老夫会暂别朝堂,你也传达一下老夫的意思,让大家都低调些,等到此次风波过去,老夫再宴请各位喝酒。” “是,大人。” “另外,若有谁想换阵营的,老夫绝不拦着,亦希望他在别人的阵营,能发挥自己的所长,共同为大兴效力!” 漂亮的话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秦太傅回头,眼睛一眯:“谢姑娘可是来要灵药?” 谢瑶华摇头:“相信刚刚太傅也听到了,我与神医是旧识,凭着这些旧交情,我问他要些什么灵药不行?太傅大人的灵药便留着自己用,说不定很快就要用上了。” “容铮初生之虎,确实咬痛了老夫,但你们若就这点能耐,”秦太傅笑,“那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天道昭昭有轮回,该来的总会来,太傅大人便是急着去投胎,也再等上一等。” “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谢瑶华摆了摆手,她刚转身,便看到了白氏。 白氏原本踌躇不前,这会与谢瑶华来了个四目相接,谢瑶华脸色还挺好,她连忙迎上去:“瑶华,你可有吓着?” 谢瑶华往后退了数步:“侯夫人这是看谢明珠废了,觉得我又可以勉强当你的女儿了?” 心事被戳穿,白氏有一瞬间的心虚:“瑶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哦,原来就算是谢明珠废了,侯夫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白氏被噎了这一句,顿时眼里就含了泪。 她长得美,这个年纪更是比年轻的姑娘多了一股迷人的韵味,若谢瑶华是个男的,只怕真会心软几分。 可惜谢瑶华是个女的,且跟白氏有仇,此番看到白氏这模样,只觉得是在看一只猴子。 谢瑶华啧了一声:“别拿这样子看我,我不吃这一套。” 白氏咬唇:“瑶华,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无论如何,我心里都是有你的。” 谢瑶华只淡淡笑着,不搭话。 白氏回头看了看谢明珠的方向,见她仍靠在丫环怀里,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又上前一步:“瑶华,明珠今日当众弑杀她的生母,我想将她送到城外庄子,你觉得怎样?” 谢瑶华还是不说话。 白氏一咬牙:“方翠花是灵水村人,明珠是她的女儿,她理应将方翠花拉回灵水村安葬,等她孝期过去,我便替她安排个婆家,让她在那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白氏身后,靠在丫环怀里的谢明珠睫毛颤了几颤,又恢复了平静。 竟然忍得住不爬起来叫唤,这谢明珠也挺能忍的嘛。 谢瑶华嘴角一勾,大声说:“好啊!那就送谢明珠回灵水村,让她嫁个杀猪佬,三年抱俩,五年抱三,子孙满堂!” 白氏松了口气。 她正要趁机和谢瑶华再拉近接近一下关系,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咦了一声:“咦?这是什么呀?” 白氏看过去,认出那是安阳侯。 安阳侯如今在户部领了个闲差,每日就喝喝茶作作诗。 他拿着一个本子,好奇地翻开,然后惊讶大叫:“天啊官家!这是账本!十年前被劫的军饷,竟然全进了秦太傅的口袋!” 第68章 应抄家灭族! 秦太傅就在安阳侯不远,听到“账本”这两个字时脑子顿时就一阵嗡鸣,再听到后头的‘军饷’,他脑子一疼,差点一头栽倒。 从太子那里知道替他管私账的六人中的林立私自备份了账本后,他就立即将林立及其全家都给杀了,当时他也派了足够的人前去泽州府挖坟找林立藏起来的账本。 截止到他今天进宫之前,他虽还未收到账本已找到或是已销毁的消息,但也没有收到别的坏消息,可这会林立备份的账本,竟出现在宫里! 容铮连这么大秘密都能挖出来!真是好大的本事!! “账本!我手里也有账本!” “这里也有一本!” “老天,江南漕运案丢失的税银竟也在秦太傅手里吗?!” “还有江北每年收的真实税收额竟比上交国库的要多出一倍有多!这些钱都辗转流入了秦太傅的口袋!” “官家!秦太傅劫军饷,染指税收,动摇国本,简直罪大恶极,应抄家灭族!!” 朝臣们一声又一声的惊呼与讨伐,叫得秦太傅脑袋一阵阵发黑。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官家,但连十步都撑不过,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太傅顺势跪下去,五体投地:“官家,老臣冤枉!” 官家翻阅账本,越翻脸就越黑,到了后头已经气得失语。 先前刘御史已在朝会上控告秦家偷养私兵,以证据不足被按下,今日又爆出皇后毒杀赵敏而,并害得他未出生的女儿胎死腹中,还挖出来分解此等狠毒之事! 他没有当场废除皇后的后位,已是给他秦家留了余地,可秦家竟敢动税收,贪军饷! 连军饷和税银都敢碰,还有什么是他秦河山不敢做的? 官家将那沓账本啪一声摔他头上:“时间地点接头人,通过哪个人哪个渠道将银两洗白入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之下,你还敢喊冤?” “老臣自官家微末时便跟随官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也恪尽职守,老臣不敢说自己两袖清风,也敢以性命作保,老臣及秦氏一族,从未生出半点不法之心!” 秦太傅叩了一个大响头,“白纸黑字,人人可写,秦家年收的时间地点人物渠道,府内管账的所有账房通通知悉,若是有心人谋划栽赃陷害秦家,只要随便收买某一个便可得逞! 官家!老臣对大兴、对官家都忠心耿耿,更是做梦都希望大兴千秋万代,又如何会去做那动摇国本之事?请官家明鉴!” 陈右侍郎与几个朝臣纷纷出声,说这账本越是看起来真实,就越有可能是伪造。 “官家,太傅大人忠君爱国,秦氏一门皆是忠臣,若只凭这不知真假的账本就定太傅的罪,未免会让满朝堂的臣子寒心哪!”陈右侍郎大声说。 安阳侯出声:“官家,既然秦太傅声称自己的账房先生有可能被收买了,那不如将秦家所有管账的都叫上来一一审问,一个被收买是正常,总不能每个账房都被收买了?” 官家盯着秦太傅看了一眼,一摆手,便让人去把秦家那些管账的通通提上来。 六个管私账的账房,几天前死了一个,便只剩五个,加上秦家府中的九个,一共十四位账房先生,都被提到了官家跟前。 连同秦家这十几年的账本。 大理寺卿当场展开审问,户部的官员们在安阳侯的一声吆喝下立即上岗查账。 不过秦家账多,现场的户部官员只得几个,哪里翻得完,于是剩下的其他六部官员无论哪个派系无论什么官职,这会都被安阳侯抓了壮丁。 对账和审讯,少说也要两个时辰,一些贵夫人已经有些精神不济,在丫环奴仆的遮掩下随便寻了个地坐下来歇息。 柳嫔原本就身体不适,这会已然有些撑不住,脸色很是苍白,容铮要将她先送回成平宫,她不愿意。 柳嫔说:“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看这老匹夫的下场。” 容铮无奈,只能拜托农大夫:“还请农大夫想个法子,让我姨母再多撑一会。” “她是你父皇的妃子,你却喊她姨母?”农大夫一边说一边示意姚木兰拿针匣。 容铮答:“她与我母亲情同姐妹,这些年为了我又牺牲良多,我喊她一声母亲她都当得,喊她姨母只是不想某些迂腐之人对她口诛笔伐而已。” “倒是个知道感恩的。”农大夫拿起银针,抬头看姚木兰,“你的针扎之术十分拙劣,日后得多加练习……今天就你来。” 姚木兰有些踟蹰,见容铮和柳嫔本人都没说什么,她便壮着胆子替柳嫔行针。 手稳,劲均,九根银针全部扎完,柳嫔的眉头都没蹙一下。 谢瑶华不甚懂医,但也能瞧得出姚木兰行针的技术,远没有农大夫说的那么差。 再看姚木兰专注平静的眉眼,谢瑶华释然的同时,又很惋惜。 若不是秦太傅与皇后不做人,灭了药王谷满门,姚木兰早就是造福百姓、名震一方的大医了。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大理寺与安阳侯那边都有初步的结论了。 天已经黑透,四周宫灯已掌起。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官家,秦家府内那九个管账的都没大问题。” 官家脸色微缓。 安阳侯也上前回话:“官家,秦家府内账目清晰明了,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 秦家在城北开了一座善堂,善堂内有三百孤儿寡老,善堂内备了三个大夫,六个厨娘,另外还设了学堂,聘请了三个夫子教孩子们读书、算术、武术等。 而除了在洛京城设善堂,秦家还在洛京周边的六座城内都设有善堂,六座城的善堂虽规模不一,但也切切实实的惠及了许多穷苦之人。 官家听完,脸色又缓了两分。 “除此之外,秦家每年都会私下向漠北大营捐赠大量银两与物资,哪个地方受了旱、受了涝,秦家也是第一时间捐钱赠物,还派族中子弟前去当地帮助百姓进行灾后重建。”安阳侯说着叹了一声,“如此说来,这秦家可真是积善积德之家啊!” 朝臣们听了也是连声赞颂,一人一句,几乎将秦太傅捧到了圣人之位。 秦太傅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他当年做这些部署的时候就知道定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如今果然能力挽狂澜。 “假的!全是假的!” 大理寺卿的身后有人高声,“开善堂是为了遮掩秦氏侵占、盘剥百姓的恶行,给漠北大营和各地捐钱捐物,是为了将钱和物堂而皇之地分运到秦家养的私兵营!” 第69章 以死明志 满场的称颂声一停,秦太傅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十几个弯,怎么也落不了地。 因为说话的这个人,是替他管私账的六人中的其中一个,并且这个人是他最最信任的! “刘通!”秦太傅几乎吐血,“当年你刚出生,父母亲人皆被土匪所杀,你在草丛里奄奄一息,是我将你带回来放在族中教养!这些年来我几乎将你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秦氏也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做那白眼狼来陷害我?!” 刘通扑通一声跪下:“官家,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所有证据都被草民藏在秦氏的祖宅之中!官家只需派人去取便可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草民还要状告秦河山为侵占我刘家村良田山林,故意屠我刘家村全村三百九十二条人命!求官家替我刘家村全村人主持公道!” 刘通话落,其余五个管私账的也纷纷跪下,他们不仅证实了刘通的指控,另外也都状告秦河山为了一己私欲,屠自己满门之事。 官家胸口不停起伏:“来人,来人!立即去秦氏祖宅去!马上去!” 秦太傅喉咙腥甜,却还撑着一直喊冤枉,今日伴他进宫的两个庶子也跪在旁边,一边磕头一边喊冤。 但当禁卫军取来了秦家养私军的铁证,这两个庶子全都噤了声,跟哑了一样,全身不住地掉汗。 只有秦太傅还在做困兽之斗,不住磕头叫屈:“诬蔑!官家!这全是诬蔑啊!容铮!你好险恶的用心!为了毁我秦家,竟做了这么一套天衣无缝的连环计!” 容铮走到秦太傅跟前,居高临下的样子,犹如神只在俯视一只蝼蚁。 “诬蔑?你、也、配?” “老夫配与不配,都改变不了你诬蔑老夫与秦氏的事实!” 秦太傅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匆匆奔来:“官家!宫门外有几个自称是替秦太傅掌管私兵营的人,说要进宫揭发秦太傅有不臣之心!” 七个风尘仆仆的武将,一字排开跪在官家面前,挨个向官家交代自己所处私兵营的情况,七个私兵营,兵力加起来足有两万之众! 两万! 禁卫军不过五千,孔将军执掌的皇城司也不过一万,秦太傅竟一个人就有可以攻下洛京城的兵力! 其心当诛!其心当诛啊! 官家指着秦太傅:“来人!将秦河山拖下去斩了!” 禁卫军围涌上来,秦太傅高声:“官家!当年国库空虚,是老臣掏空了秦氏替您解了燃眉之急!” “官家!当年景王造反,是老臣替你平的乱!” “官家!当年你在潜邸之时,是老臣豁出一切替你扫平障碍助你平步青云!” “官家!难道你忘了当初你与老臣的约定,与秦氏的约定了吗?!” “官家你不记得,我秦河山记得!当年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老臣都记在心里,记在本子上,苍天会看到,大兴朝的所有子民也都会看到!” 最后一句落下,官家暴怒的脸明显闪过一抹异样。 只要稍微长了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秦太傅手里捏了官家的把柄。 官家示意禁卫军松手,他深深地盯着秦太傅,足足过了半盏茶,他闭上了眼: “当年景王围城逼宫,是你领着秦氏子弟救孤于水火,当年孤确实承诺过,即便秦氏有一日造反,孤亦会给秦氏一个机会。 只不过,岳丈大人,堂上所有指控若查明属实,孤若还是饶了你,孤要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如何向死于你之手的无辜冤魂交代?” 若查明属实…… 呵,若查明不属实呢? 姚木兰咻地从后头钻出,被谢瑶华与容铮同时摁住。 谢瑶华小声:“若连养私军一事都无法让秦太傅伏诛,你就是将头磕掉,也无法拿到你想要的公道。” 姚木兰很清楚这是实情,只是她不甘心,不服气,凭什么死去的人命什么都不是,而他秦河山就算是动摇了国本,仍能得到宽恕? 王侯将相的命,真的那么高贵吗?他们普通百姓的命,注定就这么贱? 秦太傅被两个庶子扶起站好,腰板挺直,坚决不认罪:“今日之事,桩桩件件,皆是针对我秦家而设的局!对方有备而来,所谓的铁证比山还沉!老臣深知这是诬蔑,但已无力辩解,只能以死明志! 老臣只希望,官家能看在我秦氏满门忠君爱国的份上,给我秦氏一脉一条生路! 老臣秦河山!愿我大兴长治久安!愿官家千秋万代!” 眼睛一闭,长剑往脖子上一压,顿时鲜血飞贱,长剑落地。 秦太傅的身体也跟着倒了下去。 他知道若今天官家真的受他威胁饶过他饶过秦氏,那么明日等待秦氏的便是无尽的暗杀,所以他只能死。 只有他这个最大的威胁死了,秦氏才能求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哪怕后面还是逃不过被抄家灭族,秦氏举全族之力,无论如何也能保下一两条血脉。 只要秦氏还有一人活着,就总有兴复的机会。 然而他好不甘心啊,将近二十年的谋划,竟就这么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 秦太傅圆睁着眼,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 两个庶子痛恸几声,纷纷抢过侍卫的佩剑,横在脖子上:“我秦明\/秦亮,愿官家千秋万代!” 两人喊完,双双一抹脖子,与秦太傅倒在了一处。 看着喷溅出来的鲜血,女人们都吓得尖叫,有几个受不住,当场晕倒。 朝臣们却只有恍惚与不可思议。 秦太傅,秦氏的家主,竟就这么死了? 官家捏了捏眉心:“秦太傅虽死,但秦家身上的罪名仍未清,大理寺与户部以及兵部,孤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将此事查明,不得有丝毫怠慢,任何人亦不得干涉查案,若有违令者,当场格杀!” 官家拂袖而去,柳嫔也颇为不甘地回了成平宫,各家各府在禁卫军例行盘问过后赶紧出宫。 已经是下半夜,月亮隐在了云层里,没有一丝风,空气中的血腥久久不散,让人心里烦闷,憋屈。 姚木兰噗地吐出一口血,抱着膝盖埋着头低声呜咽。 谢瑶华立在后头,看着姚木兰单薄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上辈子无助的自己。 她侧头看容铮:“秦河山断臂求生,秦氏必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必会有所动作,秦家这些年在民间积累了许多美名,若秦氏利用民意倒逼官家,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我已有所安排。”容铮与她对视,“不知瑶华姑娘有何良策?” 第70章 她突然抱住他 谢瑶华挑眉:“殿下这是在考我?” “只是想听取你的意见。”容铮作了个揖,“还请瑶华姑娘不吝赐教。” 谢瑶华想笑,但余光触及姚木兰的身影,她就笑不出来。 她沉声道:“我没什么高见,只不过我这个人天生反骨,别人越是逼着我去做的事,我偏偏不会去做,就是不知官家是什么样的人了。” 容铮点点头:“若是秦氏今天之后能立即抛下一切退回族地,夹紧尾巴做人,官家未必会赶尽杀绝,否则,民意越是汹涌,秦氏便覆灭得越快。” “只不过,秦氏手里还握着官家的把柄。” 谢瑶华提到把柄,两个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前世,谢瑶华从聂凤那里出师后,便一直围着容铮转,虽期间多次出入皇宫内院,也接触到了一些与官家有关的东西,但始终没能真正弄清楚官家这个人,他与秦太傅的交易,她更是闻所未闻。 容铮倒是联想到了一些旧事。 官家并不是储君上位。 当年官家不过是一个并不十分得宠的皇子,先帝病重时,十几个皇子相争,杀到最后死伤一片,只剩下他和景王。 官家与世无争在皇城一隅偏居,景王荒诞不经难堪大任,两者之间很好选择,所以官家便捡了个漏,登上了皇位。 赵家的老仆提过,因为官家从未想过染指那个位置,他身后除了赵家,并无别的追随者。 登基初期,官家十分不易,他手头无能用之人,朝臣又不服难管,动不动就告假不来上朝,民间也充斥着他残杀手足兄弟的传言,他的各项政令根本无法正常下放,更别说是向下推行了。 秦河山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到官家身边的,他将嫡女嫁给官家为后,秦氏便成为官家最强有力的后盾,有了秦氏的支持,官家才能在景王的围城逼宫中全身而退,才能在短短时间内肃清朝堂,将兵权财权尽数归拢。 但是刚刚听秦太傅死前的那几句叫喊,官家是先得了秦家的支持才有资格登基,根本不是所谓的捡漏! 而除非官家许以重诺,否则本就显赫的秦家又如何会投到他身后? 重诺,一个不得势的皇子,能给出什么重诺? 最容易给的也是官家当时唯一能给的,只有后位。 容铮心头一跳,谢瑶华的声音也响了起:“殿下,你母亲的死会不会……” 容铮接过话尾:“只怕不是秦太傅一人所为,而是他与官家的合谋。” 他的父亲有可能杀了他的母亲。 而他表情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月亮真美。 谢瑶华沉默几息后,突然过去将他抱住。 前世,她曾在雨天遇到过一只落水的小狗,小狗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奄奄一息,她不知道怎么做,只是本能将它抱在怀里,但抱了一夜之后,小狗活了。 容铮不是那只落水的小狗,他也没有被逼到没有生路,但她就是想要抱一下他。 她觉得这个时候,他或许也需要一个拥抱。 突然被抱,容铮下意识想要推开,手指才一动,才反应过来抱他的是谁。 冬日里被笼在晨雾里的青竹,泛着清冷的气息,温柔地将他那颗心全部裹住,他眼睛胀胀热热的,四肢百骸仿佛被巨大的棉花裹住,被温暖的泉水泡住,安心,舒服,让人全身心的放松。 他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想要回抱她的心思一起再起一掩再掩,等到他下定决心要回抱时,谢瑶华却松了手:“殿下,方统领来了。” 不远处的方统领一脸尴尬,他这是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啊? 方统领硬着头皮上前:“那个,大殿下,末将只是循例问谢大小姐几句,若是不方便,末将等会再来。” “不必,方统领依规办事即可。” 方统领盘问谢瑶华的时候,容铮退开了几步,整个人隐入到暗影里,因此没有人发现,他的脸红了,脖子红了,连耳尖也红得像是要滴血。 而谢瑶华跟个没事人一样,从容自在地接受方统领的盘问。 方统领只是例行检查,问过没问题之后便走了。 朝臣们走得七七八八,此时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四周突然起了白雾,轻轻一吸,吸进去的都是凉气。 谢瑶华转头看容铮,见他隐在暗处,眉眼低垂,她便没有打扰,扫了一圈,她飞身上了边上的亭子上,随便这么一趟,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两人一上一下,一明一暗,明明隔了好几丈的距离,看到这一幕的人却觉得,他们之间毫无缝隙,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谁也挤不进去。 不远处的李公公收回目光,两手拢着拂尘,微躬着身从婆娑树影中穿过,最后来到大庆殿。 几个内侍缩着肩、满目惊惶地跪在殿外,看到李公公犹如看到了救星。 “李公——” 李公公微一拂手,内侍们便把话都咽了下去,李公公再一拂手,几人便松了口气,赶紧散了。 殿内安静得吓人,李公公走在其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他环视一圈,径直走到帷账后头。 官家果然坐在那里。 李公公微微叹气:“官家,老奴侍候您安歇?” 官家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李福海,当年,秦河山要的只是后位。” “是。” “可最后他却要了敏而的命。” “是。” “秦河山死不足惜!皇后死不足惜!” “是。” “……是孤害死了敏而,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是。” 官家一顿,李公公跪了下来:“官家害死了赵夫人和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公主,不仅老奴这么以为,大殿下也会这般以为。” 官家便长久地沉默。 很快,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一直在暗处站着的容铮突然飞身跃起,落在谢瑶华身边,拍醒她:“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万道金光齐发,照在这重重宫宇之上,也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谢瑶华坐起来,指着圆圆的太阳说:“殿下,太阳出来了,所有的脏东西都会现形。” 容铮点头:“是的,所有脏东西都会现形。” 两人又站着看了一会,容铮主动跟她提起他小舅舅的事:“我小舅舅捎了信回来,说想要谢谢你。” “我也久仰陈将军的威名,等陈将军哪日还京,我定要与他论剑。” “说到论剑,”容铮突然笑了,“五指峰的师兄弟正在外头等着跟你切磋交流,一会我陪你出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不敢太过过火。” “这十来个人,我还应付得过来。倒是殿下事务繁忙,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谢瑶华说着就拧了眉,“秦河山死得这么干脆,他两个庶子也是半点挣扎也不曾,说死就跟着死,就像是早就演练过上百遍。” 容铮点头:“秦河山老奸巨滑,今天他敢如此干脆赴死,除了捏着官家的把柄,也定是早就替秦氏安排好了退路。” 谢瑶华接口:“秦河山一共四个嫡子九个嫡孙,还有七个庶子十八个庶孙,但除了平时活跃于人前的嫡房子弟,他所有庶子庶孙近乎没有存在感。” 容铮微微拧眉。 确实,在他收集的情报里头,秦家的这些庶出都十分平庸,从出生到现在几乎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难不成这一群庶出里的谁,便藏着秦河山的退路吗? 谢瑶华迅速在脑子里梳理秦家的人物关系。 从长房到七房,她逐房逐房分析。 第一次分析无所得,她便从头开始分析。 第四次分析到四房的时候,谢瑶华突然灵光一闪: 第71章 秦太傅的退路 “四房的庶长子秦宜春!” 秦宜春。 容铮也随即想起了这个人。 秦宜春从小被送回族地生活,二十岁才回洛京,负责打理秦家在京郊的几个田庄,因着是在族地成的亲,生母也葬在族地,所以他一年会在洛京与族地之间往返两三次,但就情报上显示的来看,这个人一切正常。 这个人,会是秦河山安排的后路吗? “我会让人留意这个人,你也多加注意。”容铮看着她,“还有,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秦太傅虽死,但只要太子尚未倒台,他的党羽就不会真正被打散,因此容铮要安排的事情很多,谢瑶华也有事要处理,今天能一起迎接日出,十分难得。 临走的时候,谢瑶华提了一句:“孔将军目前可用,但以后就未必了。” 容铮想起孔小姐,皱眉道:“我不会有婚约。” 谢瑶华虽然疑惑他为何特意强调这件事,但还是哦了一声。 容铮望着她跳下亭子,踏着晨光远去,直到看不到身影了,他也从亭上跳下去。 沧云迎上来:“主子,皇后被送至长水宫后,有个御兽苑的老太监曾在附近徘徊,属下已命人盯着。” 沧云又汇报了东宫跟其他各宫的情况,容铮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下达什么指示,但沧云明白,自家主子在听,并且有可能在酝酿什么计划。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主子,陈将军已经醒了,他想见您。” 陈将军,便是容铮那个一直隐姓埋名的小舅舅陈兆钦,他在南关大营深耕十几年,算是收拢了一批只忠心于自己的精锐,只不过与他同等级别的武将在营内还有六七个,因着陈兆钦太过出色,最受南关大营的戚将军看重,便成为几人的公敌。 太子的人在南关大营对陈兆钦动手时,这几个人也在其中混水摸鱼意图趁乱灭了他,最后虽然陈兆钦反杀成功,也借机灭了这几人,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想起从未谋面的小舅舅,容铮心里升起一团暖意:“沧云,让我小舅舅好生将养着,等手头的事告一段落,我会去拜见他。” “还有,主子,”沧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豁了出去,“沈瑜已经回京,说是要……要找谢大小姐算账。” “嗯?找瑶华算账?”容铮意外,“他与瑶华之间能有什么账?” 沧云无奈:“他怀疑谢大小姐在将陈将军的消息告知主子您后,又把情报给了太子。除了陈将军的事,沈瑜也认为谢大小姐知道得太多了,是个祸患。 听底下人讲,他们每遇到一批刺客,沈瑜就怀疑大小姐一次。” 容铮失笑:“你让他不要自取其辱,他打不过瑶华。” 去成平宫看过柳嫔之后,容铮便带着沧云出了宫。 容铮昨日已行了冠礼,即日起便要搬出宫到自己的皇子府居住。 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大皇子府就建在达官贵人云集的城西玄武大街上,离永宁侯府只隔了几条街。 容铮回到大皇子府时,谢瑶华也跟五指峰的师兄们来了一场友好的切磋。 十个师兄轮番与她相斗,最后以谢瑶华胜出为结束。 谢瑶华发丝乱了,还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她重重抱拳:“各位师兄,承让了!” 十人盯着她,跟看着个怪物似的。 大师兄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真奇怪,明明你的剑法招式都不是十分娴熟,但你就是连赢了我们十个……瑶华,你真的是师父的嫡传弟子?” 谢瑶华将落在鬓边的乱发撩到耳后,淡淡一笑:“大师兄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师父他老人家。他说我是,我就是,他若不认,那我便什么都不是。” 说完她再一抱拳,转身离去。 十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大师兄,她就这样走了,也不说跟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她是师父的嫡传弟子,武功造诣又在我们之上,谁会想认识手下败将啊?走走走,去大皇子府一趟,明日一早就回五指峰!” 谢瑶华在外头用了膳食才回永宁侯府。 什么都不一样了。 大门口的守卫,外院管家,内院管家,丫环婆子与小厮,都跟被人夺了舍似的,对她那叫一个殷勤热情。 “都忘了先前在背后是怎么骂我们家小姐的呢?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自白氏回来后,青叶就带着人在府前等谢瑶华了,见了这些人的嘴脸,当场忍不住啐了一句。 “我都不在意,你又气些什么?莫要因为些无所谓之人伤了心情。” 一句“无所谓之人”瞬间把青叶给哄好了。 从大门口到金凤楼,青叶一路上小嘴叭叭叭:“侯夫人还没回到府上,谢明珠弑杀生母的事就传出来啦……侯夫人是从街口那里走着回来的,马车直接就把谢明珠运去城郊的别庄去了……” 青叶激动兴奋的时候,语言逻辑就会出现混乱,东一句西一句的,说到有趣的,别人还没什么反应,自己先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身边有个这么热闹的丫头,好像也挺不错的。 谢瑶华缓缓吁出一口浊气,笑容从嘴角爬到了脸上。 青叶说:“大小姐,我听我在主院当差的小姐妹说,侯爷知道宫里的事后,闹着要见您。侯夫人刚才也一遍遍叫人来讲,说是大小姐您若回来,让您先去主院一趟。” 谢瑶华嗯了一声,却是脚步未停,快转入金凤楼的路时,后面突然有人喊:“世子爷您要去哪里?” 谢瑶华回头,便看见谢文轩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急匆匆往府外奔,身上的衣物都不齐整,头发都未梳好,一看就是刚起床。 世子夫人追得气喘吁吁,终是没追上,还摔了一跤,这一摔,就让她看到了谢瑶华。 “瑶华!”世子夫人爬起来,“你快劝劝世子,他这个当口非要去见谢明珠!” 谢瑶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世子夫人:“我见谢文轩一次打他一回,你确定要我去劝?” 世子夫人一顿,立即转身跑了。 回到金凤楼,谢瑶华稍微洗了一下,就想睡下来休息,这时永宁侯的近随东子过来了。 东子进来就跪下下:“大小姐,求求您去看侯爷一眼!只要大小姐愿意去看侯爷,小的就告诉您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整个永宁侯府的兴衰,也关乎大小姐你的命运。您若不去,小的就只能将这秘密公诸于众,让府里所有人都给侯爷陪葬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看来这个秘密,她是必须去听一听了。 谢瑶华换了身衣服,跟着东子去主院。 第72章 迟来的关怀不值钱 永宁侯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有些重,一个婢女在旁边时不时举起手巾帮他擦口水。 东子先将婢女支走,再伏到榻边去轻唤:“老爷,大小姐来了。” 一连喊了几声,永宁侯才缓缓睁开眼,他眼睛混浊,没有神采。 东子将他扶起,又用好几个枕头顶着他的腰,他才勉强能看到谢瑶华。 看到谢瑶华,他无神的双眼顿时就有了光,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说出来的却是含含糊糊的一团,没人能分辨得出他说了什么。 谢瑶华也不在意,她勾了勾唇:“容铮把农仲夏接到洛京了,你若想活,就让侯夫人奉上整个谢家的家业去磕头,请农大夫入府。” 永宁侯一个劲摇头,嘴里嗬嗬嗬的,眼泪与口水一起流。 东子拿帕子沾了点热水,帮永宁侯将脸清理干净:“老爷,小的知道你想说什么,您别急,小的来说,好吗?” 永宁侯不嗬嗬嗬了,只定定看着谢瑶华。 东子先给永宁侯喂了些热水,又去把门给关紧,之后坐在榻边,一手握住永宁侯,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谢瑶华倒也没催促,好整以暇地拿起一个摆件把玩。 东子天人交战了一会,压低了嗓音:“当年景王造反,侯爷也被牵扯其中,上回谢明珠就是用这个秘密逼得侯爷让步。” 虽说这个所谓的秘密对谢瑶华没什么用处,但她确实是有些惊讶。 永宁侯他有那个胆子跟着人造反? “自从侯爷被谢明珠拿捏之后,他便料想到谢明珠会对他动手,所以早早就把这秘密告诉了小人,说他一旦出事,就让小人无论如何都要把此事告诉大小姐您。” 东子眼睛泛红,“大小姐,你如今还未正式认祖归宗,更未进谢家的族谱,所以侯爷想让你离开谢家,只要离了谢家,日后就算谢明珠将此事公诸于世,也祸及不到大小姐您。” 谢瑶华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现在才来替她考虑,太晚了呀,晚了足足一辈子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来的关怀也不值钱,况且这一世的谢瑶华,早就无坚不摧,无论是谩骂,还是关怀,都再也影响不到她半分。 将眼角的泪花拭去,谢瑶华的笑容也跟着收起来:“东子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世呢?” 东子一顿,谢瑶华便站了起来,“我的毕生心愿,就是灭了永宁侯府满门,所以东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缓和我与你主子的关系,而是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杀了谢明珠和我。” 看着谢瑶华的背影,东子叹了口气,他回头安慰永宁侯:“老爷,大小姐只是嘴上无情,这会指不定已经急成什么样了。她姓谢,是您的女儿,是谢家的嫡女,若谢家被诛三族,她也逃不了啊。” 东子知道谢瑶华对永宁侯府有恨,但他不信谢瑶华会恨到把她自己也弄死。 东子不信,永宁侯却信。 谢家人身上天生就有一条名为执拗的骨,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他张了张嘴,流下一串口水,嗬嗬嗬地说着什么。 东子分辨了一会:“后悔?对,大小姐一定会后悔的,等她自己想通了就会回来找您了。” 永宁侯更加激动了。 不是谢瑶华后悔!是他后悔! 他后悔把谢明珠培养成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后悔没有一开始就对谢瑶华展开接纳的怀抱! “大!夫!”永宁侯努力地说,“大!夫!” 他要好起来!他要旗帜鲜明地站在谢瑶华这一边!他要做她的好父亲! 他要继续撑着谢家的门庭!他要让他们谢家一家和睦!要让他们谢氏更上一层楼! “找!大!夫!” 永宁侯不停重复,东子认真辨认,总算让他给听懂了。 东子赶紧去找白氏:“侯夫人,刚才大小姐说,让你去请农大夫进府替老爷医治。” 白氏正忐忑谢瑶华会不会不接受自己,听到东子这么说,她顿时放下心来。 她就知道,谢瑶华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孩子会真的责怪自己的母亲的,果然自己放下姿态,谢瑶华就立即原谅了她,回来不仅第一时间去看了永宁侯,还让她去请农大夫进府! 农大夫可是当世神医,有他医治,侯爷的身体不日定会好转! 到时候他们谢家一家五口,才算是真正的骨肉团聚! 白氏兴冲冲地去大皇子府请农大夫,不想仆从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大皇子府的侍卫给打了! 白氏愕然地上前表明身份:“我是谢瑶华的母亲,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 大皇子府的侍卫铁面无私:“谢姑娘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孤儿!不管你是哪家的夫人,若再敢冒充谢姑娘的母亲,我们殿下说了——当场格杀!” 当白氏意识到自己被谢瑶华摆了一道而当街破防时,谢文轩也到了位于洛京城郊的谢家别庄。 别庄山清水秀,极适合静养,往年夏天,白氏会带谢明珠来别庄住上两三个月,待到秋风起,天气变凉时才回京。 谢文轩走过几条游廊,来到了别庄深处的小院。 里头刚好有婢女出来,谢文轩连忙过去:“碧兰,明珠醒了吗?” 碧兰和春云都是太子拨给谢明珠的人,如今太子虽失了势,但她们没有收到撤离的命令,便继续留在谢明珠身边。 碧兰点头:“明珠小姐醒了,但情况不太好,世子爷您还是自己去看看。” 绕过屏风,谢文轩一眼就看到了谢明珠,他的心顿时一揪:“明珠……” 谢明珠正抱着双膝坐在窗边,看到谢文轩时,她的眼泪唰一下流了下来:“大哥,我没有杀人,是谢瑶华害的我,是她害的我……阿爹不要我了,阿娘也放弃了我,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呜呜呜……” 美人落泪,铁人也会动容,更何况谢文轩本就疼极了谢明珠。 他上前拥住谢明珠:“说什么傻话?你还有我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你,我也永远会护着你!” 谢明珠将头埋到谢文轩怀里,整个人脆弱无助:“大哥,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两人正一个尽情扮弱,一个努力安抚时,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断喝:“你们在干什么?!” 第73章 劈了谢瑶华 听到这声断喝,谢文轩本能就是一个哆嗦,他赶紧松开谢明珠,还没回头就先叫上了:“岳丈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我怎么知道我的好女婿要效仿其父在外头养外室?!” “岳丈,她是明珠啊,是我妹妹——” “没有血缘的妹妹关系再亲也不是真妹妹!” 谢文轩一噎,他岳丈的鞭子已经甩了过来,啪一下就招呼到了他身上。 谢文轩疼得跳起来:“管震你适可而止!” 管震曾是东北大营的将军,脾气暴躁,看到这兄妹拉拉扯扯的本就怒极,谢文轩还直呼他名讳! 管将军当场怒抽了十几鞭! 谢文轩被抽得几乎翻起了白眼,谢明珠要去拉,也吃了好几鞭,疼得她哇哇大叫。 听到谢明珠的惨叫,谢文轩顾不得自己疼,一个翻身就将谢明珠护在身下,对着管将军大吼:“管震!老匹夫!本世子定不饶你!” 老匹夫? 管将军扬手又是几鞭子,抽完回身捂住自家女儿的眼睛:“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管缨,这永宁侯府,咱不待了! 来人!立即回府叫上二爷三爷和几个少爷,召集人马,去永宁侯府把小姐的嫁妆搬回管府!我们管府要与谢家,恩断义绝!” 管将军拉着管缨走了,谢文轩接连喊了十几声的‘管缨’,人家都没有回头。 他一边疼得嘶嘶叫,一边不敢置信:“明珠,那老匹夫刚才说什么?” “管将军他说要与谢家恩断义绝,大哥,他是要替大嫂休了你。” “荒谬!”谢文轩爬起来,“明珠,我先把管缨这事摆平了再来看你,你别怕,我说了会护你就一定会护你到底!” “大哥等一下!” 谢明珠忍着疼拉住谢文轩:“大哥,大嫂今天来得太蹊跷了,还把管将军请了来,她会不会是听了谁的挑拨?” 管缨的陪嫁婢女已经跟着管缨走了,有两个谢家府上的人这会还犹豫要不要跟上。 一听谢明珠这么问,其中一个立即说:“世子爷您刚出府的时候,世子夫人曾让大小姐把你追回来劝劝您,大小姐说她管不住,只有夫人的父亲才能管住您。” “又是谢瑶华!” 谢文轩气得冒烟,“自从她回来,谢家就没有过一日安宁!如今害得明珠成了杀人凶手,还怂恿管缨与我和离!说不定父亲突然病倒也是被她所害! 该死的东西!我非劈了她不可!明珠,我明日再来看你!” 谢文轩怒气冲天地回府,一进门就看到同样怒气冲天的白氏。 母子俩同时开口:“阿娘\/文轩,你怎么了?” “瑶华让我去请农神医给你爹治病,结果大皇子府上的将我的东西扔出来了。”白氏余怒未消,“我堂堂侯爵夫人,容铮竟丝毫面子都不给,真是欺人太甚!” 谢文轩也咬牙:“谢瑶华她挑拨离间,让我岳丈误会我跟明珠不清不楚!管震那老匹夫还抽了我!要让管缨与我和离!” 白氏一顿,顾不得自己的愤怒了:“你去看明珠了?谁让你去的?!” “明珠她是我妹——” “已经不是了!”白氏沉声,“从她杀死方翠花那一刻,她就跟我们谢家没有任何关系!” “是谢瑶华害的她!” “我知道是瑶华害的她,可那又怎样?所有人都看见了,方翠花的的确确是死在了谢明珠的手上!” 谢文轩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像是头一次认识这个人:“阿娘,你说过,明珠她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她是长在你心尖上的宝啊!” 白氏喘了口气:“过去种种莫要再提!总之我对明珠已经问心无愧,谢家对她也仁至义尽。 文轩,你是永宁侯府的世子,你身上有责任,肩上有担子!你父亲倒下了,往后便要靠你来撑这个家了,你要多为谢家与谢氏一族着想!” 就像今日谢瑶华害她在外头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为了谢家,为了谢氏,她也没有想过要去找谢瑶华算账。 丈夫病倒了,两个儿子又不够聪明,难堪大任,若是谢明珠跟太子成婚,谢家也能凭此继续显赫下去,可如今谢明珠废了,反倒是她一直排斥的谢瑶华前途无量。 她是谢氏的宗妇,个人喜好算得了什么,谁对谢氏有用,她就对谁好,谢氏好,她才能跟着好。 谢文轩却与她不是一条心:“属于我的担子我会挑,明珠我也不会放弃,还有谢瑶华,我一定会劈了她!” “你若要劈瑶华,那就先劈了我!”白氏眼睛一闭。 母子俩僵持间,陈管家急急跑来:“夫人,世子爷,管将军家来人了!” 管缨的三个兄长和两个叔叔,带着上百仆从与护院,敲锣打鼓地把和离书送了过来,然后又浩浩荡荡地把管缨的嫁妆给搬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院落,谢文轩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 他竟就这么被和离了? 白氏喘了口气,沉声说:“秦太傅身死,皇后入了冷宫,太子失势已是定局,我们谢家如今也如泥潭。管震不可能不知你与明珠只是兄妹之情,但他急着要抽身,自然是哪盆脏水顺手就泼哪盆。” 见谢文轩没那么激动了,白氏微微软了口气: “明珠有野心,她如今想要留在洛京便只能继续攀着太子。太子不会甘心就此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便是一时沉寂,亦会想办法反扑。 然而大殿下来势汹汹,太子定不能成事,他摁不住大殿下,便会想别的办法,若是计计不成,最后只怕会铤而走险,举反旗,逼宫。” 谢文轩震惊。 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后宅妇人,现在才知,后宅妇人并不代表无知。 白氏拍了拍他肩,语重心长:“历来造反者都不会有好下场,当年的景王便是最好的例子。文轩,你忍心为了一个谢明珠,而让谢氏一族给他们陪葬吗?” “阿娘……” “明珠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也不忍心看着她赴死。过两日我便将她送出洛京,再替她说一门亲,等她成亲后,我不会拦着你们兄妹来往。” 谢文轩低下头,嗡声道:“母亲,我知道了。” 嘴里说着知道了,结果到了深夜,他还是悄悄出了侯府去见谢明珠。 第74章 谢瑶华,受死吧! 已经过了子时,谢明珠还没有任何睡意。 在宫里“弑母”之后,她的脑子就动不了了,只疯狂跳着一个念头:杀了谢瑶华! 白天谢文轩过来时,她便想着施点手段,让谢文轩帮她杀了谢瑶华,没想才起了个头,管震父女便过来打了岔,她还无辜挨了几鞭子,如今被抽的地方,上了药还火辣辣的疼。 倒是疼着疼着,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这时候,碧兰从外头进来:“明珠小姐,奴婢刚收到消息,谢文轩出府了,正往这边来。啊对了,他被管缨和离了,现在整个洛京都知道是你弄得他们和离的。” 谢明珠缓缓吁出一口郁气。 “我跟谢文轩只是兄妹,今日与日后我与他的所有亲近都是为了脱困,请你不要做任何无谓的联想。” 谢明珠道,“我与殿下心意相通,荣辱与共,我不会弃他而去,他也必不会负我,而如今也只有我,能助殿下扭转乾坤。” 扭转乾坤…… 殿下都这个境地了,连秦太傅都只能豁出自己的性命才能给秦家争得一丝苟活的机会,谢明珠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何能耐能助殿下扭转乾坤? 在碧兰的怀疑中,时间缓慢地流逝,终于,谢文轩来了。 谢文轩原本身上就有伤,今天被管震抽了那么多鞭,那是伤上加伤,浑身都疼,可看到抱膝坐在窗台上的女子,他只觉得心疼。 他大步过去,拉着谢明珠就走:“明珠,我带你走。” 谢明珠没动:“大哥三更半夜的来带我走,岂不是坐实了管震说的,你把我养作外室?”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今晚必须带你走。” “背着弑母的污名,我在洛京已经无路可走,再顶着勾搭养兄的骂名,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兄妹俩对恃了十几息,谢文轩松了手,他颓然道:“明珠,阿娘要将你嫁出洛京。” 谢明珠眼神一冷。 有用的时候,她就是心肝宝贝没了她不行,如今没用了,她便是避之不及的脏东西,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所谓母女真情,也不过如此! 掩去眼里怨恨,谢明珠拉着谢文轩坐下,低声说起两人小时候的事情。 说自己有多幸运,能够在谢家这样的家庭长大,说自己有多欢喜,能有他这样的哥哥。 最后真情流露:“我愿意听从阿娘的安排嫁到外地,只要谢家好,我什么都愿意。只不过谢家培养我十几年,我却染上满身脏污,实在是不孝! 今晚算是我与大哥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以后大哥不必再来看我了。也请大哥替我跟阿娘说声对不起,下辈子,我还做阿娘的女儿,我还当大哥的妹妹。” 谢明珠向着永宁侯府的方向磕了个头,夜色之下,她背影十分孤寂无助。 看着谢明珠这决然又无助的样子,谢文轩心揪成一团。 “我嫁去外地之后,大哥一定要比从前更努力上进,要成为谢家的顶梁柱,要光彩夺目,要让管缨和管将军后悔,到时候便是我不能亲眼见证大哥的辉煌,我亦在远方为大哥高兴。 谢瑶华与容铮是同门师兄妹,感情深厚,再过不久官家定会给他们赐婚,等日后容铮登基,大哥就是国舅爷了。” 说到这里谢明珠突然哽咽,而后崩溃地哭了出声,“大哥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想离开阿娘,不想离开大哥呜呜呜呜……” 谢明珠哭倒在谢文轩怀里。 泛着清香的女体抱过来时,谢文轩身子突然微颤,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女子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个女子如今身边只有他,对他全身心的信任。 而他刚刚和离了。 如果说,他和谢明珠从兄妹变成了另一种关系—— “大哥,你带我走,随便去哪里都行……” 怀中女子身娇软软,哭得梨花带雨,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谢文轩胸口热热的,往日的疼爱在这一刻化为了另一种感情。 别说是带她走了,如果谢明珠需要,他甚至愿意为她去死! “大哥,走,我们现在就走……” 聘为妻奔为妾,明珠这样好,他怎么能就这么带着她走让她做妾? 谢文轩将谢明珠推开少许,深情道:“明珠,你再等等,我会带你回谢家的,我一定会带你回谢家!” “阿娘现在有了瑶华,我又已经变成这样,谢家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那就杀了谢瑶华!”谢文轩眸子充血,“她害得你身败名裂,害得我成为整个洛京的笑话,再不杀了她,我们谢家都要被她祸害完!” “可是——” “明珠!”狠狠将谢明珠往怀里一带,谢文轩在她耳边轻声,“你要相信我!你乖乖在这待两天,等我杀了谢瑶华,也解决了家里的事,我就接你回府,让你成为真正的谢家人!” “谢瑶华她武功高强——” “我永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谢家先祖是陪着大兴高祖打江山的功臣,高祖论功行赏时,就把当时追随谢家先祖的两千兵将全部划归为谢家的家将,只不过几代人过去,这些家将已减至不足五百人。 为免官家猜疑,谢家还将他们分散到了各地,留在洛京的家将只有一百多人。 但这一百多人,用来对待谢瑶华,绰绰有余了。 这些人如今就在离别院不远的李家庄上以普通农户的身份待着,只要谢家有令,这些人便会如当年他们的先祖一样,跟着谢家出生入死。 谢家有家将这件事只有谢家少数几个人知道,谢文轩是世子,是未来的家主,自然也在这少数几个人之列里。 谢文轩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耽搁,他安抚了谢明珠几句便去了李家庄,召集了人手后便直接杀回永宁侯府。 已经是五更了。 金凤楼一片寂静,只用树上的虫鸣以及不远处传来的蛙鸣。 谢文轩握着刀站在门口,等家将们将谢瑶华控制住后才进去。 谢瑶华皱眉:“谢文轩,你就非得来送死?” “该死的是你!”谢文轩举起刀,“谢瑶华,受死!” 第75章 送谢世子上路 刀子举起却没有落下的机会,因为刀在半空被谢瑶华一脚踢掉。 刀子落在金凤楼二层的木地板上,发出叮一声响。 响声未尽,暗处便翻出十几条黑影,如鬼魅一般收割着谢家那些家将的人命。 谢文轩犹在怔愣,肚子上已被刺了一刀,那刀在他腹中不停转圈,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烂了。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垂着头,看着腹部那只还在动作的手,脑子一片空白。 “我说过,你再惹我,我必会杀你。现在,我来送你上路了。” 谢瑶华将人扛起来,踏着夜色,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府外。 刚一落地,她就看到了正准备起跳的容铮,她乐了:“殿下怎么来了?” 月光下容铮一脸正经:“刚刚沈瑜做了个梦,说你这里有乐子看,我便来了,看样子,我来得刚刚好,来得及送谢世子上路。” 身后的沈瑜瞪大眼。 他今晚就没合过眼,他做什么梦?明明是殿下收到谢文轩要杀她的消息,怕她心软会吃大亏急急赶过来! 谢瑶华笑笑:“我正要去找你,姚木兰如今可是在你府上?” 于是容铮便回头:“沧云,去请姚姑娘,沈瑜,安排人做好收尾工作。瑶华,你打算在哪里送他上路?” “谢家别院。” 谢瑶华说着与容铮对看一眼,两人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两头行走在茫茫旷野中终于找到同伴的孤狼。 沧云回府去请姚木兰,沈瑜安排十几个暗卫无声地进了永宁侯府进行收尾工作,自己则跟着谢瑶华与容铮。 谢瑶华则扛着奄奄一息的谢文轩,与容铮在街上疾奔。 谢文轩的血滴了一路,沈瑜在后头也擦了一路。 很快便到了谢家别院。 谢瑶华将人扔在别院门口,嫌弃地看了看肩头:“脏了。” 容铮脱下身上外袍递过去:“穿我的。” 谢瑶华也不矫情,她直接把自己的外袍撕了,披上容铮的。 外袍上还有专属于他的气息,带着点檀香,让人感觉安宁,谢瑶华吸了一口,脑子清明。 谢文轩已经奄奄一息,他睁着眼,努力喊了句“瑶华”,谢瑶华只当没听到,回首看着洛京的方向。 不一会,沧云扛着姚木兰来了。 看到躺地上浑身是血的谢文轩,姚木兰瞳孔微缩:“大小姐——” “叫我瑶华。”谢瑶华慢声,“原本想直接杀了他,但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恨他。” 神色复杂地看了谢瑶华一眼,姚木兰蹲下来观察谢文轩的伤口,又探了下他的脉,发现他确实还有救。 姚木兰便笑了,她从袖中拿出支匕首,轻轻贴在谢文轩脖子上。 谢文轩认出了姚木兰,他震惊之余又立即向她求救:“金娘,救我……” 回答他的,是利器切断喉管时发出的闷响。 姚木兰被谢文轩的血溅了满脸,她慢慢擦去,面无表情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姚金娘,只有姚木兰。” 说着她站起来,朝谢瑶华深深行了个大礼:“瑶华,你救我出火坑,又给了我亲手杀死他的机会,你于我犹如再世父母,日后木兰定当为你赴汤蹈火!” 谢瑶华拍了拍她:“赴汤蹈火就免了,去成为大医,或许有一天,你能救我的命。” 姚木兰随着沧云走了,谢瑶华和容铮慢慢往城里走,沈瑜继续跟在他们后头查漏补缺。 走出几十丈,谢瑶华开口:“玄音讲,秦家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容铮点头:“秦家将秦太傅的尸体收敛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昨日傍晚,秦宜春从冀州回来。入黑的时候,秦家几个族老在秦宜春的安排下带着几十旁支子弟出了城。” 谢瑶华停下来,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容铮笑了一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这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斩草就一定要除根……天亮之后,我们大兴的朝堂会彻底热闹起来。” 只是朝堂热闹啊。 谢瑶华略有失望。 容铮失笑着补了一句:“……民意也会汹涌起来,你若是得空,不如也到街上走走,看看秦家是如何被自己处心积累堆积起来的民意所反噬的。” 谢瑶华便搓手手:“好啊!” 天快亮了,沈瑜累得直捶腰,看前面两人仍在散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忍不住了:“谢大小姐!” 前面两人双双回头。 谢瑶华满眼疑惑,容铮表情平静,但眼底似乎隐隐含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恼。 可惜天太黑沈瑜没看清。 他将手上抹布丢到身后部下怀里,大步过来:“听说你昨天轻松赢了我们五指峰的十位师兄弟,实力超强,在下听到实在心痒,不知瑶华姑娘愿不愿意赐教?” 容铮扬了扬眉想最后一次劝他不要自取其辱,沈瑜不让他开口,抢先说:“我保证点到为止,绝不伤人!” 谢瑶华笑着看容铮:“他不伤人,若我伤了呢?” “那是他应得的。”容铮一本正经。 都还没开打呢,容铮就先灭他的威风! 殿下真是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直接长恋爱脑啊! 沈瑜嘀咕一句,冲谢瑶华抱拳说了句‘得罪了’,便直接进攻。 沈瑜也是正元一派的弟子,武功套路娴熟又有力量,跟大师兄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他遇到的是谢瑶华。 谢瑶华那是身怀十年暗杀绝技的妖孽,又熟知他的破绽,两人只走了十招,沈瑜的长剑便被踢飞离手,谢瑶华的剑也压到了他的喉咙处。 只要微一使力,沈瑜便会变成一具尸体。 沈瑜涨红了脸。 在灵水村的时候,容铮说他在谢瑶华手底下走不了二十招,他不信,总想找机会跟她打一架,如今架也打了,自己的脸也丢了。 十招! 仅仅是十招他就败了! “你输了。” 谢瑶华说了一句便收了剑,她也不管沈瑜有多破防,冲容铮点点头:“天快亮了,谢家的热闹该开始了,我若晚了,就赶不上趟了。” 与容铮告了别,谢瑶华便快速回了金凤楼。 金凤楼已经收拾妥当,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青眉点了熏香,熏了这么一会,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完全闻不到了。 天亮了。 谢文轩死在别院门口的消息被悄悄送进了永宁侯府。 白氏几乎一头栽倒。 回过神后她不是去给谢文轩收尸,而是直接冲到金凤楼: “谢瑶华,你杀了文轩!你杀了自己的亲大哥!” 第76章 侯夫人,你要认命 彼时谢瑶华还眯着,被白氏吼醒后才睁开眼。 那一脸懵然的样子,几乎让白氏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对方。 “侯夫人这一大早的就吃火药了?”谢瑶华打了个哈欠,“说,什么事?” 这懒洋洋的无所谓的样子,让白氏把刚起的念头给掐灭。 她崩溃大喊:“你杀了文轩!你杀了自己的亲大哥!他是你大哥啊!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杀了他!” “侯夫人若是手里有我杀人的确切证据,那便去大理寺。”谢瑶华表情淡淡,“质问与辩解,耗时耗神,还毫无作用,侯夫人是谢家宗妇,理应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看着面无表情的谢瑶华,白氏浑身颤抖,她指着谢瑶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怔怔落泪。 谢瑶华接过青叶递过来的湿帕子净面,见状笑了出声:“亲儿子死了,侯夫人不去替他收敛尸骨,甚至不先派人去抢救,而是跑来我这刷存在感,想来也不是特别伤心。” 白氏脸色一白。 “也是,精心培养的女儿废了,那就放下面子去培养另外一个,死了一个儿子,那还有另外一个嘛,侯夫人有什么好伤心的,对?” 一句若无其事的反问,让白氏彻底破防。 她扬手朝谢瑶华甩巴掌。 巴掌没能落到谢瑶华脸上,反倒是她自己先被瑶华踹了一脚,整个人飞起。 谢瑶华大步过去,用力掐住白氏脖子,满脸的戾气:“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便送你去跟谢文轩团聚!” 在白氏快要断气时,王妈妈猛地扑过来:“大小姐冷静!你若掐死了她,你也要进大理寺!进了大理寺,你的名声就毁了!” 青叶也扑过来抱住她腰,死命往后面拽:“大小姐,你要杀她就等天黑后再暗杀啊,这青天白日的当众行凶怎么行啊!不值得啊大小姐!” 值不值得的,谢瑶华觉得值得就行,只不过就这么让白氏死掉,那也太便宜白氏了。 松开手,谢瑶华淡淡道:“谢文轩的死已成定局,侯夫人若要跟我不死不休,那我也奉陪到底。” 白氏嚎啕大哭:“他是你大哥!亲大哥啊!” 谢瑶华轻笑:“阎王要他三更死,绝不留他到五更,侯夫人,这是谢文轩的命,你啊,要认命。” 上一世她被关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时,她曾朝白氏磕头,求白氏救救她。 白氏是怎么说的呢? 白氏说:“世间万物,自有命数,这是你的命,你要认命。” 这一世,谢瑶华将这一句原封不动地送还给白氏。 天道昭昭,谁说这世间没有轮回,没有报应呢? 白氏嚎哭一顿后,认命地带人出了府。 谢瑶华用过早膳后,也带着青眉和玄音出了府。 才到辰时,街上已经十分热闹。 上千名身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从各个街口涌出,集结在正阳门外。 那里早就有了上百名身着长衫的读书人在那里,拿着檄文慷慨陈词,洋洋洒洒上千字,都是夸秦太傅如何为国为民,秦家人如何仁善宽厚。 最后站在高处疾呼: “求官家还太傅大人清白!” “请官家认真倾听黎民百姓的心声!请官家莫要听信那些奸佞的馋言,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我等愿与太傅大人共进退!” 谢瑶华跟着人群到了东华门,听到这些喊声,她笑了笑,低声跟青眉她们说了句什么。 青眉便一下混进了人群,高喊:“太子殿下乃世间难得的贤者,请官家将太子放出东宫!” 再一句:“请官家释放皇后娘娘!” “我们要见太子!我们要见皇后娘娘!” 青眉带偏了众人,喊了一会后,玄音拿着不知从那群书生手里夺过来的千字檄文,咬破手指头振臂一呼:“大家过来按手印!到时候官家看到这万民血书,定会放了太子!” 宫门外谢瑶华正欢快地搅浑水,朝堂之上亦是热闹非凡。 除了一直盯着秦家咬的刘御史不忘初心,始终认为秦太傅该死,始终喊着要废后和废太子之外,各派系的朝臣都变了态度,口径统一地替秦家求情。 又说太子是民心所向,劝官家重视民意,莫要失了民心等等。 相似的话术朝臣们一连用了三四天,官家始终没有表态,面无表情只当听到狗吠,万民血书每天都送一张进来,他也一眼不看,直接冷处理。 到了第五天,有朝臣慷慨激昂地陈述了一通,发现官家还是面无表情,竟直接在堂上告了病假。 在此人之后,又有十几人以同样的理由告假! 闹到第八天,朝堂已空了一半。 与此同时,东华门的那些百姓不再大喊大叫,而是静静坐在宫门外,不吃不喝,以绝食来相胁! 谢瑶华一身反骨,官家亦长有逆骨,他原本给大理寺和户部一个月的调查时间,就是有意放秦氏一马,没想到秦氏竟然如此不知感恩,竟然利用民意倒逼他! 官家阴沉着脸:“还有谁要病了要告假的,也不必一个个的向孤禀告了,随便写封奏折上来,孤统统允了!” “官家!”一个皇室老宗亲踉跄着上来,深深跪倒,“官家,为了大兴朝堂的安稳,为了大兴朝上下的太平,求您不要一意孤行啊!” “老王叔,若孤非要一意孤行呢?” “那老夫只好用老夫这条命,来唤醒官家的良知了!”老王爷说着一头往柱子上撞。 “老臣亦愿意追随老王爷,用这条贱命来唤醒官家的良知!” 五六个老臣一个个的往柱子上撞。 虽说这些人力气不够,一头撞不死,但那一头一头的鲜血,看着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扫眼一看,还有十几个老臣等着要撞柱呢! 官家大手一挥:“谁若想撞,那便尽管来撞!孤倒要看看,这是秦氏的朝堂,还是我大兴朝的朝堂!” 十几个老臣面面相觑,不敢妄自行动了。 官家大手又是一挥,令人去抄秦太傅的家:“秦氏三族之内,所有男丁流放千里,所有八岁以上女眷充为官妓!” 这个处置也未免太轻了! 刘御史摸着鼻子在心里嘀咕。 这时候,突然响起咚咚咚的声音。 沉重而悠长的鼓声从宫外传进来,绕梁不绝,顷刻盖过了殿上所有的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登闻鼓!”刘御史扶着腰跳起来,“官家,有人敲了登闻鼓!” 第77章 登闻鼓响 衙门口登闻鼓响,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官员都必须升堂。 这是大兴国的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臣民若有重大冤情或不服判决,都可以击鼓鸣冤,若相关官员不受理,则会受到重刑。 但同时也要求,敲鼓者必须要有重要事情禀报,若有不实,杖一百;如若是民告官,那通常都得先挨二十大板。 东华门外的登闻鼓响,官家也必须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第一时间前去处理。 官家领着百官来到东华门时,便见地上伏着一个女子。 女子臀部血肉模糊,仍拼命举着状纸,放声高呼:“民女林采薇,原户部司丞郎中林永祥之女,民女要状告本朝太子容钰残害忠良,灭我林家满门!” 众目睽睽,官家没有半点拖沓,立即令侍卫去收状纸。 确认官家拿了状纸,林采薇这才两眼一翻,痛晕了过去。 官家正要看状纸,围观的人群里又冲出一个女子。 女子直奔登闻鼓前:“我要敲登闻鼓!” 官家一顿,他认出了此女子:“你不是农神医的徒弟吗?你也要告御状?” “是的官家,民女亦要告御状。” 姚木兰趴在地上,咬牙承受侍卫的二十个板子。 一千多人的现场,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落在姚木兰身上的那一声一声的闷响,听得所有人都敛了眉。 有些大娘不忍地别过头,有些年轻姑娘心有戚戚然,无声地流了泪。 二十板打完了,姚木兰忍痛爬起来跪好,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民女是药王谷的弟子姚木兰。民女要状告当朝皇后秦雪芙十七年前为了毒杀赵敏而赵夫人,处心积累骗取我药王谷的毒药,将赵夫人毒杀后又灭我药王谷满门三百二十五人!” 先是太子灭户部官员满门,紧接着就是当朝皇后毒杀赵夫人,还杀了人家药王谷满门? 全场哗然。 而官家只怔怔地看着状纸上的“赵敏而”,脑子里也全是赵敏而,以及他们那未来得及出生的女儿。 半晌他手指一紧。 一句“来人”,尚未来得及出口,李公公便在边上小声提醒:“官家,秦河山留了后手。” 短短一句话,官家的眼神又变得清明。 谢瑶华站在人群里,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官家看,眼见他从绝然变得犹豫,她讽刺勾唇,啧了一声。 情,爱,在利益面前,尤其是在至高无上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官家皱眉权衡,民众们窃窃私语,而姚木兰快要顶不住要晕倒了。 几十息后,人群中的闹哄突然消失。 官家诧异抬眼,这一眼,令他当场失态:“铮儿,你做什么?衣服换下!换下!” 容铮身着一袭袈裟,手里捏着串佛珠。 满脸慈悲的佛子双掌合十:“施主,小僧亦有冤情要告——” “来人!将他那身皮给扒了!还有那佛珠!给我踩了!扔了!把大兴所有的佛寺都给孤拆了!”官家失态,“容铮!你已还俗!孤不许你再出家!” 袈裟被扒,露出里头的道袍。 灰青色的道袍一出,容铮也迅速变了脸。 他不再是慈悲的佛子,而是道教中最是凶恶的地司太岁,随时都会带着他的七十二侯、二十四炁毁天灭地! 容铮敲响了登闻鼓。 绵长幽沉的鼓声,带着万均之势,将官家的心防一下子破开。 容铮高声道:“我要状告当朝皇后秦雪芙,十七年前毒害我的生母赵敏而,还残忍地将还在我母亲腹中的妹妹生剖分解! 秦雪芙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秦雪芙犯下之罪,罄竹难书!若我大兴律法不能制裁此毒妇,那我容铮将扔下孝悌与法度,替天行道!” 三个敲登闻鼓者,一人伏地,一人跪着,另一人笔直站着,站着的那人便是说完“替天行道”那四个字后便不再说话,人们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意。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小年纪便痛失了生母与妹妹的青年,是真的会替天行道的。 官家沉默。 民众沉默。 便连往日天一亮便聒躁无比的夏蝉也没了声响。 十几息后,官家朝李公公看了一眼。 李公公几乎是飞着过去将容铮的状纸给接了过来,然后又几乎是跪着走向官家,将状纸高举过头:“请官家过目。” 官家接了状纸,容铮便大手一挥。 人群外进来一群人,这些人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他们村子被秦家侵占了祖产还被屠了村,只有他们夫妻因为进山采药而逃过一劫,从他们的村子到洛京不过数百里路,他们却足足走了十年。 有双十年华的姑娘,只因为她在街上与同伴打闹时不知怎么撞到了太子怀里,皇后便认定她想攀高枝,从而划花了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腿,找人毁了她的清白。 有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她的父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抢在皇后跟前在寺里上了炷香,就被皇后残忍地行了五马分尸之刑,小小的孩子吃了足足七年的百家饭,才终于有了替自己父母喊冤的机会。 受害者的诉状与证据还在不断增加,很快便堆得像个小山。 官家盯着那个小山,又抬头看着容铮。 容铮也看着他。 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神情,相似的眼锋,此地明明无声,人们却又仿佛听到了刀枪剑雨。 对视良久,官家先移开了眼:“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听令!孤命令你们就在此地,此刻,当着黎民百姓的面审查,不得有任何隐瞒及销毁证据的行为,一经发现,斩立决!” 三司得令,即刻升堂。 证据太多,人手不够,便把六部所有人都抽调过来,官家亦在现场坐镇,查明一宗,便定一宗的罪。 从早上到日落,从月升到月落,足足用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宗案子终于审完。 大理寺卿把汇总好的罪状递给官家:“官家,皇后身上共三千六百条人命,请官家过目。” 三千六百条人命! 若这三千六百个人是兵,那就是足以守住一座城的兵力啊!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官家。 万众瞩目之下,官家抬眼,巡视一圈后,他缓缓开口: 第78章 抄家灭族 “秦雪芙及秦氏罪恶滔天,法理不容,天理不容!” 官家高声下令:“来人!秦氏之恶,应抄家灭族!皇后歹毒狠辣,滥杀无辜,即日起废去她大兴国皇后之位,游街示众之后交由宗人府发落! 太子容钰,不贤无德,难堪大任,即日起废除他的储君之位,交由宗人府发落!” 官家金口一开,随即尘埃落定。 受害者们全都跪了下来,有人忍不住痛哭失声。 有人高呼万岁,几乎把头都磕破了都没感觉。 太久了,他们以为这辈子都拿不到的公道,这一刻终于拿到了。 可他们心里丝毫没有喜悦。 因为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官家也没有喜悦,只冲容铮道:“容铮,随孤回宫!” 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谢瑶华赶紧现实,拉住容铮:“殿下!” 容铮反手握住她,给她一个微笑:“他若要处置我,那日我便没机会敲响登闻鼓,如今召我进去,最多训几句罢了,不必替我担忧。 倒是昨日谢文渊已从冀州回来,谢文渊与谢文轩不同,他喜欢玩阴,你需得小心应对。” 谢瑶华笑了笑。 谢文渊喜欢玩阴,那也要她愿意陪他玩啊。 巧的是,她没有那个耐心,若谢文渊哪天惹毛了她,她直接拧了他脑袋便是。 当初跟容铮说过的,她要杀兄弟,那就一个都不会少。 谢瑶华也跟他说:“有些人就是六亲缘浅,你是修过佛和道的,你理应想得比我通透。”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旁边人来人往,将他们挤来挤去的。 容铮空出一只手来替她挡住往这边挤的人,专注地盯着谢瑶华,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时而皱眉时而勾唇的样子,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自己的目光有多柔和。 “大殿下,该进宫了。”李公公过来催容铮,同时提醒他,“殿下,这次您将官家架到火上烧,只怕官家会对您不满。” “向来只有我对他不满,却因为他是我父亲而不得不藏着,如今也该让他试试有气不能撒的滋味了。” 容铮笑说了一句,松开谢瑶华:“我进宫了,你也早些回去。” 目送容铮进了宫门,谢瑶华便打算回府。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东华门,没有关心过永宁侯府与谢明珠,如今皇后与太子暂时无法再跳起来蹦哒,她也是时候“关心关心”谢家了。 还没走出几步,谢瑶华便被拦住了。 “谢瑶华!”沈吟月不满地噘嘴,“凭什么你能陪着铮哥办大事,我就只能在家做个傻子?若不是我偷偷跑出府来,只怕铮哥就要被你迷倒了!” 一见沈吟月,谢瑶华脸色就放柔:“这等血腥的场面,小姑娘家家的,看到不好。” “什么小姑娘大姑娘,你也不过只比我大两岁而已!” 沈吟月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谢瑶华却没听进去,她摸了摸脸,有些失神。 原来她只比沈吟月大两岁而已。 可惜她活了两世,心境比百岁老人还要沧桑,是不可能再拥有沈吟月的天真与烂漫了。 沈吟月是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无论是生气还是发牢骚,谢瑶华都静静听着,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把小姑娘弄得脸都臊了。 “我知道我讨人喜欢,但你再怎么喜欢我,我也不会把铮哥哥让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 谢瑶华被逗笑了,这一笑,更是把小姑娘弄得脸红不已。 “你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沈吟月又羞又气的跺脚走了,谢瑶华也打道回府。 谢瑶华三天三夜没合眼,便在回府的路上眯了一下。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玄音轻声唤醒她:“主子,到了。” 谢瑶华一下车便发现不对劲。 谢文轩死了,永宁侯府竟然没挂白幡?连大门两边的红灯笼都没有取下来! “谢家就这么将谢文轩埋了?”谢瑶华觉得不可思议,“堂堂侯府世子英年早逝,竟然动静这么小的吗?” 玄音正要禀报,一个长相温雅的青年从府内出来,笑吟吟地上前:“瑶华,我是你二哥。欢迎你回家,同时也希望你不要怪责二哥直到现在才出现。” 这便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谢文渊,有着最温润的长相,最能感染人的笑容,能让人在短短时间内放下戒心。 前世谢文渊曾给她一杯毒酒,当时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说祝她早死早投胎,但千万别再投到谢家来,因为她没资格做谢家人。 想起当时谢文渊捏着她下巴灌她喝毒酒的情形,谢瑶华的心底的恨意便翻涌上来。 “瑶华?瑶华?!”谢文渊叫了几声。 谢瑶华回神:“你说什么?” “我们进去说。” 谢文渊冲她笑得温和,进了府门,那笑就夹了些苦涩:“瑶华,你是否纳闷家里没有给大哥筹备丧事?” 将翻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谢瑶华回了个笑:“我猜是因为还没找到黄道吉日?生怕耽误谢文轩飞升?” 谢文渊心底杀意一生,又被他极快地压了下去。 他无奈又愧疚地道:“是因为我。” “哦?” “父亲病倒了,大哥死了,阿娘这几日忙进忙出,又要忍受失子之痛,也跟着病倒了。”谢文渊语气更加苦涩,“我没本事,撑不起这个家,所以阿娘想尽快替我娶妻,等新妇进了门,有人操持侯中事务了,再公布大哥的死讯。” 谢瑶华点点头:“侯夫人设想周到,那么你们打算骗谁家的傻姑娘过来?” 一个“骗”字,让谢文渊收了笑容:“瑶华,你怎么怨我们都行,但我们是一个家人,理应一条心。” 谢瑶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谢文渊便又自己往下说:“你回来也有段日子了,但谢家还没替你设接风宴,所以我打算过几天设个宴,请族中长老以及一些朋友过来,正式将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家里刚死了人,府里就办喜宴,你们就不怕谢文轩死不瞑目?” “大哥身为谢家长子,亦是侯府的世子,只要为了谢家好,他定是不会反对的。” 谢瑶华便笑了:“既如此,那便办呗,我这个人呀,最喜欢在别人的坟头唱戏了。” 看着谢瑶华的背影,谢文渊眸子慢慢冷沉。 他侧头问亲随:“水生,可有明珠的下落?” 第79章 杀了谢瑶华! 水生答:“二公子,底下人还在悄悄找,暂时没有明珠小姐的消息。” 那日白氏收到谢文轩身死的消息时,第一时间便下令封锁了消息,别院那边前来报信的人她也让人看管了起来。 将谢文轩的尸体在别院安置好之后,白氏就去找谢明珠算账,没想到谢明珠竟然不见了。 窗户大开,房间一片狼藉,充满了打斗的痕迹,地板上还有血迹,白氏一看便知道谢明珠是被人虏走了。 至于是被谁虏走,白氏怀疑是谢瑶华,但她没有证据,谢文渊回来后也觉得没有头绪,便先让水生悄悄去寻。 只不过一连寻了数日,毫无踪迹,谢明珠像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谢文渊沉声:“继续找,找到了先别声张,先来告诉我。” 水生带人悄悄去寻谢明珠时,谢瑶华也问起谢明珠的情况。 听说她不见了,谢瑶华便笑了:“谢明珠倒是聪明,竟直接逃了。” “主子怎么知道她是逃了?”玄音诧异。 “不管凶手是谁,谢文轩都是因为出来找她而丧的命,侯夫人一定会找她算账。”谢瑶华笑眯眯的,“她若不逃,这会已经死了。” 玄音啧了一声:“谢明珠确实逃了,一开始是去找秦宜春,在秦宜春那里住了两日,听到风声不对,她又让她身边那两个婢女带着她逃了,这会应是在城北。只怕要等秦家的风头过去了,她才敢露面。据盯着她的姐妹讲,谢明珠这几日都想方设法要见太子。” 城北,龙蛇混杂,那可是高贵的明珠小姐这辈子都不会涉足的脏贱地方,如今她却只能龟缩在那里度日。 老天爷真是有眼呢。 谢瑶华笑道:“往日明珠小姐高高在上,日日美裳珍馐,不知困饿是何种滋味,如今她既然到了城北,那就别浪费机会了,让她好好体会体会何谓人生百味,五天之后,再送她进宗人府见她情郎。” 秦家虽散了,皇后和太子可还留着一条命呢,他俩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谢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又满怀的野心,她更不可能从此逃离洛京过平凡日子。 谢瑶华很期待,谢明珠与太子接上头后,会碰出怎样的火花,又会采取怎样的自救方式,重新站在她和容铮的面前。 如若这两人无法自救,那她也不介意扶持一把。 重生归来那一日,她便发了誓,要将谢明珠捧上高处,再狠狠拽下,踩在泥地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如今离那一日,且远着呢。 梳洗一番后,谢瑶华简单用了点饭。 她原想等到容铮出宫的消息再去休息,没想人一沾到床上,她便睡了过去。 谢瑶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个人坐在漆黑而空旷的地方哭了很久,没有人经过,没有人告诉她,路在何方。 正当她想要巡着来路往回走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光圈。 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光圈里朝她伸出手:“瑶华,来我这里,不要回头。” 谢瑶华没有犹豫,大步地走向光圈。 睁开眼的时候,谢瑶华还有些恍惚。 她不是已经走到光圈里了吗?怎么还是黑的? 几息后,玄音的声音传来:“主子该是醒了,青叶,快去掌灯。” 青叶在屋子四个角都掌了灯,屋子顿时变得亮堂堂。 看着几个丫环在屋内忙进忙出,谢瑶华确信自己已经从梦境里出来了。 接过青叶端过来的湿毛巾擦了下脸,谢瑶华问起容铮的事,知道容铮已经出宫回了大皇子府,她便立即换衣。 青叶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大小姐,都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 “去去就回,你们收拾完就回去休息,不必等我。” 看着自家小姐带着玄音和青眉就这么直接翻窗上了对面屋顶,青叶忧心忡忡地去找王妈妈:“王妈妈,这天要下雨了,大小姐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天要下雨跟自家小姐会不会有事,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只不过王妈妈抬眼看了下天色,眉眼也有些沉。 “要不我们去告诉二公子,让二公子带些人在后头跟一段。”青叶提议。 让谢文渊带人,还不如她自己带人去呢。 王妈妈这么想着,便去找府里的护院首领,董首领跟王妈妈的儿子是兄弟,一听王妈妈说想要几个人,他二话不说就拨了十五人。 王妈妈带着这十五人出门时,谢瑶华她们也离大皇子府不远了。 天黑沉沉的,闷热无比,夏蝉聒躁地叫着,听着让人心里无端闷烦。 谢瑶华突然停了下来。 玄音与青眉立即抽出剑,一前一后地护着她。 几息后,前面突然出现一片黑云,那片黑云卷着凌厉的杀气,迅速将主仆三人团团围住。 “杀了谢瑶华!替家主报仇!替秦家报仇!” 家主,秦家…… 秦氏一族的反扑来了。 玄音与青眉一个吹哨子示警,一个放出了信号弹,谢瑶华则握着长剑,身形一闪便冲进了敌阵。 敌阵密密麻麻,她一冲进去便即刻被人群淹没,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阵营中,时不时便会撕开一道口子,但很快又被迅速合拢。 玄音与青眉紧随着杀进敌阵,三人配合默契,手起剑落,毫不手软,很快,街上就多了一地的尸体,可来敌实在太多了,她们武力再如何高强,也只有三个人,六只手! 玄音喊:“主子,我们掩护你离开!” “离不了了!”谢瑶华挥剑,“多撑一会,多杀几个,便是死了也够本了!” 三人保持着三角的队形进攻与防守与对方厮杀,但很快,三人当中最弱的青眉被人刺了一刀,顿时攻势慢了下来,又接二连三地被刺了好几刀后,抬剑已是勉强。 青眉负伤,三人队形便出现了破绽,紧接着便是玄音负伤,连谢瑶华都被划了一刀。 那些人便像是见了血的蚂蝗一般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谢瑶华她们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进一个小巷子里,在敌方人命的填注之下,她们渐渐力竭! 眼看着对方就要发动最后一波攻势,巷子外突然响起了惨叫声。 “谢瑶华的帮手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敌人的攻势顿了一顿,谢瑶华和玄音迅速抓住机会,提着青眉一跃而起,踩着敌人的脑袋迅速上了屋顶。 脱困之时,谢瑶华本能回望。 巷子外的情形,让她瞳孔一缩! 第80章 禁军的腰牌 根本没有帮手! 只有王妈妈与十几个护院! 谢瑶华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妈妈被一剑穿心! 王妈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然后瞪大眼:“走!快走!” 胸口再中一剑,王妈妈便只能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黑夜之中,谢瑶华甚至看不清王妈妈的神态,但她就是知道,王妈妈在喊她快走。 “主子,快走!” 玄音也催她。 甚至青眉也吐出一口血,喊她:“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然而谢瑶华却回头朝两人一笑:“你们去找容铮,就说,明日我再去找他吃茶,望他务必保重!这是命令!不许跟着!” 说着她疾走几步,如一片叶子般落在巷子口。 一连割掉几个脑袋后,谢瑶华落在奄奄一息的王妈妈旁边,她快速道:“等着!” 然后向着街的另一边狂奔,径直往城北方向而逃。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跟着她跑过长街,最后冲进正往这边跑的皇城司的包围圈。 甩掉尾巴,谢瑶华只喘了一口气,又快速往西城奔,一路收割了几小波刺客后,她奔回王妈妈身边。 王妈妈静静地靠着墙而坐,不知道是死是活,旁边的青眉费力道:“主子,她还有一口气。” “王妈妈,醒醒。” 谢瑶华唤了几声,王妈妈才睁开眼:“大,大小姐。” 一张口,便是一嘴的血。 谢瑶华蹲下来看她,神色复杂:“我对你并不好,也时常以你的亲眷相胁,你看到我陷入危险你应该高兴,应该转身就走,为什么还要杀进来?” 王妈妈张着嘴,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出来的只有几个字:“求,求你……” “你想要什么?” “……原,原谅,夫人。” “原谅不了一点。但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你今日带人来救我,我承你的恩,就要报你的情。”谢瑶华淡声,“谢氏一族注定不会善终,但我会让你的所有亲眷平安地离开谢家离开洛京。” 王妈妈急促喘气。 “再给百两黄金。” 王妈妈又吐了几口血,之后精神竟然好了起来。 她甚至露出了一抹笑,说话也清晰了:“大小姐,你是个好人……”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从白氏怀孕,到谢瑶华出生,从知道抱错了孩子后白氏的挣扎,越说声音越小。 “大小姐,不要让恨怨毁了自己,要往前走。” 说完这句,王妈妈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十几息后,谢瑶华帮她将眼睛合上。 她刚把青眉扶起来,玄武大街的方向便传来了打斗声,青眉一急:“糟了!殿下那边又被袭击了!” 谢瑶华动作一顿:“又?” “就我们遇到暗杀的时候,殿下那边也遭到了围攻,所以没能及时过来支援。”青眉急声,“主子,你别管我,快去救殿下!” 谢瑶华背起青眉,翻进旁边人家的门,将人托付给那户人家后,她一刻也不耽搁,直奔大皇子府。 杀声震天,地上全是尸体。 谢瑶华冲进去,从外头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不知杀了多久,她终于杀至最后一道门。 过了这道拱门便是大皇子府的内院,里头同样杀声震天,不知藏了多少杀手。 拱门里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谢瑶华手中的剑本能地刺过去。 “瑶华!”那人避过她的杀招疾奔至她身边,“瑶华!是我!容铮!” 是容铮。 他月白色的袍子上全是血,脸上也苍白一片。 谢瑶华握紧剑柄:“你受伤了?”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那就与我一起杀回去!” 谢瑶华深呼吸一口,重新握紧剑,与容铮转身杀入内。 双剑合壁,配合默契,威力加倍,再加上府内侍卫的配合,半个多时辰后,胜负已分,所有败寇都已伏诛。 孔将军率领的皇城司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面向容铮告罪,一面告状,说都是因为有人故意将刺客引起皇城司,皇城司这才来得晚了。 孔将军告状的时候眼神一直往谢瑶华那边撇。 可惜容铮和谢瑶华没一个理他,两人直接进了容铮的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孔将军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眸光复杂。 从容铮回到洛京那日起,自己便多次向容铮表示自己与赵敏而是故友,愿意支持他夺位,但容铮并没有领他的情,便是后来他在秦氏一族之事上使了大力,容铮的态度也未见改变。 今晚秦氏残部要袭击大皇子府以及暗杀谢瑶华的事,他早就收到了风声,于是一早就点齐了人马,原本想着关键时刻出现救容铮于水火。 至于谢瑶华,他并没有搭救的打算,甚至还希望谢瑶华被乱刀砍死。 没想到谢瑶华没被砍死,还直接把火引到了皇城司那里,若不是他早有准备,今晚皇城司非得折损严重。 饶是没有大折损,但赶到大皇子府时已经是晚了。 如今谢瑶华与容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起进了内室,这事一传出去,这两人哪还能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 谢瑶华虽在乡野长大,但人家家世不低,光从门第上来说,她嫁给容铮做皇子妃,那是十分适合的。 谢瑶华是大皇子妃,那自己女儿就没机会了,总不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去当个妾室? 正扼腕间,心腹便凑过来,偷偷摸摸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将军,你看看这个。” 孔将军心烦地低头,却在看清楚手中的东西时浑身一冷。 竟是禁卫军的腰牌! “哪来的?” “就那些刺客身上搜到的。” “有没有人瞧见?” “没有,属下晓得轻重。” “把这件事烂死在肚子里,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看着心腹的背影,孔将军捏紧手中腰牌。 在袭击容铮的刺客身上搜出禁卫军的腰牌,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想告诉我,他不缺儿子。” 房里,容铮摩挲着手上的禁卫军腰牌,笑着对谢瑶华说。 谢瑶华沉默几息,突然笑了:“那就让他除了你之外,再没别的儿子。” 容铮也跟着笑了。 若是旁的女子,遇到这种事,必会愤怒地骂官家一顿,然后流着泪心疼他一番,再忧心忡忡地问他应该怎么办。 只有谢瑶华,直接就站在他想要走的道路前头。 这一刻,“知己”两个字,在谢瑶华身上被具象化了。 两人身上都受了伤,虽不重,亦要及时处理,于是农大夫与姚木兰来后,谢瑶华便跟着姚木兰去了旁边侧室。 姚木兰身上也有伤,但并不影响她帮谢瑶华包扎。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你来救我的命了。”谢瑶华打趣。 “三天之内不要沾水,每天都要换三次药,另外,你身上的旧伤也要多上点心,别留了疤就不好看了。”顿了顿,姚木兰又加了一句,“大殿下也是男人,再如何情浓,也会介意。” 谢瑶华眨了眨眼。 她身上有伤,容铮为什么要介意? 姚木兰好像误会了什么啊。 谢瑶华出来时,容铮已经在喝茶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白天在宫里,你跟他说什么了,竟让他突然对你起了杀心?” 第81章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惜 容铮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他要个尚书令当当。” “你不是储君,便是当了尚书令,他不下传位诏书,你也坐不到那个位置上去,官家应还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杀你。”谢瑶华蹙眉,“你在他头上撒尿还是拔毛了?” 容铮大笑。 谢瑶华被他这笑弄得莫名其妙,一问问话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不一会,容铮止住笑,正了脸色:“我问他的皇位,除了用我母亲与我妹妹的命之外,还拿了什么东西来换。” 谢瑶华默然:“……官家还是心软了些,他应该直接令三千禁卫军动手,而不是只派了几人混在刺客里给你警告。” 容铮又大笑,笑够后便继续:“后来,他同意让我当尚书令,但我改变了主意。如今我是工部的郎中,正五品。” 工部掌管大兴朝所有的营造工程,细分下去有房屋建造、堤坝、水利、道路,屯田事务以及武器制造等,它虽说也是六部之一,但因为出外差多,苦差多,除了头部那几位,有点门路的人都不愿意进工部。 容铮堂堂大皇子,竟然愿意去工部,而且只是五品的郎中?若是别人,至少也得是个右侍郎啊! 谢瑶华来了兴趣:“殿下这是想大有作为啊!” “没想过要有什么大作为,只不过是想在城北铺几段路以及多建几栋房屋而已。” 城北啊。 谢瑶华笑了:“铺路建屋那不得招人?” “除了朝廷派的监事,其他人都得从外面招,不知瑶华可清楚,洛京城哪里能最快招到工人?” “自然是城北了。”谢瑶华微笑,“城北多的是等活的穷人,只要让他们吃饱,他们能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帮你干活。” “那么后天,我下工之后,便与你去城北招工?” 谢瑶华就笑得像只狐狸:“好啊。” 谢明珠就在城北,不知当她在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候,看到她和容铮时,是会沉不住气扑上来撕了她,还是会继续忍辱负重再伺机报复? 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大皇子府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一地的尸体只是幻觉。 “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我觉得你应该装得惨一点,这样才能让别人更加怜惜。” “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惜。” 谢瑶华想了想,笑了。 怜惜,喜欢,爱慕,这些词光是听着就很美好,可感情这种东西,抓不牢留不住,像泛着花香的风,说散就散了。 孔将军正在吩咐皇城司的人去清理街道,看着两人并肩而来,他眯了眯眼,迎了上去:“殿下,谢姑娘。” 容铮矜贵地点了下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倒是谢瑶华望着他笑:“说来今晚也是凶险,若不是恰巧遇到孔将军,我只怕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闻言,容铮也望着孔将军笑:“那确实挺巧的啊。” 孔将军老脸微红。 这两人,怕是什么都知道啊! 从玄武大街到朱雀大街的路程,谢瑶华来的时候觉得挺长的,这会和容铮走着走着,倒是没多久就走完了。 谢瑶华翻上墙头:“我进去了,你回去。” 容铮也飞上墙头:“好。” 谢瑶华身形一闪,在屋瓦上十几个起落,便踏上了金凤楼的屋顶。 她遥遥看着还站在墙头的青年,心头不知为何有点发热。 青叶在窗口仰脸:“大小姐,是你吗?” 谢瑶华应了一声,便见远处墙头上的青年踏着月光走了,她也立即翻进房间。 青叶上来就吱吱喳喳:“大小姐,你怎么去这么久?没事?怎么换衣服了?” “全是血,就换了。” “你,你受伤了?严不严——” “王妈妈死了,她带去的十几人也没能活。”谢瑶华边说边走向床榻,直接倒了下去,“明日一早,你将这些人造个名册给我。” 看着微闭着眼的女子,青叶喉咙里有什么话快要冲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 “熄灯,下去睡。” 谢瑶华交待了一句,便翻身向里。 就在谢瑶华沉沉睡去的时候,有人还在逃命。 北城街上路窄多坑,稍不注意便会摔倒,若是下了雨,摔到坑里的人便会湿了衣裳,若是冬天湿了衣裳,只怕在衣裳晾干之前,得冻上好几天。 如今是夏天,坑里也没水,但谢明珠摔到坑里的时候,还是觉得浑身发沉,无尽的冷意透骨而来。 碧兰和春云同时去扶她,没扶起来,反而被她拽得也摔倒。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碧兰一跃而起:“小姐,有追兵,赶紧跑!” 主仆三人跌跌撞撞了一路,几乎把整个城北的流浪狗都惊动了,才回到她们临时居住的房子。 谢明珠不停地喘着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不停发抖。 秦家被抄家灭族的消息传来时,她是与秦宜春一起逃出来的,因此她知道秦宜春今晚要暗杀谢瑶华以及袭击大皇子府。 秦宜春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谢明珠是因为重生者才知道他是秦氏的底牌,因此她笃定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秦宜春的底细,她也笃定秦宜春今晚一定会成功。 所以明知回城西有可能会被谢家的人抓住,她也冒着危险过来了。 因为她要亲眼目睹谢瑶华与容铮这对狗男女的灭亡。 可没想到容铮和谢瑶华这么难杀! 而秦氏的底牌,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深呼吸几口气,谢明珠沉声:“碧兰,宗人府那边怎么说?我何时能见到殿下?” 碧兰神情一黯:“殿下如今这境况,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宗人府那边只怕会趁机对他下重手,若是容铮再许点好处给那帮子人,只怕殿下已经……” 没命。 这两个字,碧兰没敢说。 谢明珠脸色不变,脑子已经快速运转。 秦氏三族被诛,皇后游完三天街之后只怕也会羞愤寻死,便是秦宜春今晚没死,只怕也是孤掌难鸣,自己这个时候便是能见到容钰,也做不了什么。 但她与容钰的这一面,是一定要碰的。 “碧兰,你想办法找到聂凤,让聂凤去找淮阳老王爷,就说,如若三天之内我见不到殿下,我就告发淮阳王偷偷做龙袍!” 第82章 官家他疯了? 早上,谢瑶华醒来后,玄音便立即将谢明珠让聂凤去找淮阳王的事告知。 淮阳王偷做龙袍? 谢瑶华皱了皱眉。 淮阳王是皇室老宗亲,今年七十岁,长了一头白发,平时爱捣鼓些药丹、丸子之类,很是仙风道骨,但他也确实偷偷在家做了几身龙袍。 谢瑶华记得,这位老王爷偷做龙袍之事被爆出来时是在容钰登基的前几天,当时看到龙袍的人都宁愿相信是自己眼花,都不愿意相信淮阳王会做龙袍。 如今离淮阳王暴露的时间还有足足十年,谢明珠这就知道他做龙袍了?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是她身边那两个婢女讲的? 这两个人是容钰的人不假,但上辈子连容钰也要等十年之后才知道这个秘密,她们两人在这个时候又从何得知? 谢瑶华觉得好像摸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但一时又不太确定。 “让青萝去找淮阳王。”青萝便是假扮聂凤的那位姑姑,谢瑶华说,“但谢明珠该吃的苦头,一分也不能少。” 玄音笑道:“已经将她赶到下水道了,这会应是已经崩溃了……主子,奴婢替你换药。” “我自己来。你的伤如何?可有找农大夫处理?青眉呢?” “奴婢伤不重,青眉昨晚就被送回来了,她伤得重些,奴婢让她这几天养着,殿下那边说过两日再调几个人过来……” 谢瑶华一边听一边换药,等伤口处理好,玄音也刚好把事情说完。 谢瑶华站起来:“我今日不出门,你也下去休息。另外,容铮那边若有什么事,你及时告诉我便可。” “主子对殿下的关心,奴婢也会及时告知殿下。”玄音掩嘴说了一句。 可惜谢瑶华没长那根筋,压根没往那方面想,闻言还点点头:“哦对,让他万事小心,不要再添新伤,不然明日我就自己去城北了。” 玄音唤了个小丫环上来听使便下去休息了。 大概是王妈妈身死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小丫环站在一丈开外,眼神怯怯的,并不敢靠近,直到青叶上来,她才敢喘大气。 将那小丫环支走,青叶捧着名册过来:“大小姐,这是您要的名册,您请过目。” 青叶做事很细致,名册上登记有名字,籍贯以及整个家庭的详细信息,让人一目了然。 谢瑶华只扫了一眼便合上:“名册上的人,每人给一百两安葬费,另外再给他们家眷一百两抚恤费,王妈妈多给百两黄金,还有,让王妈妈的所有家眷立即离开洛京。” 青叶转身便要下楼,谢瑶华叫住她,指了指桌上的小盒子:“拿上这盒子里的东西,你也离开洛京。” 青叶当场就哭了,各种哀求,但谢瑶华只是挥手,让她立即滚。 青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被赶走,忍不住心生怨气,还在心里骂谢瑶华不近人情。 但在她办完谢瑶华交待的事,打开那个盒子后,她哇一声就哭了。 那是她的身契,还有厚厚的一沓银票。 撕了这张纸,她就是良民,这一沓钱,足够她衣食无忧过上一辈子了。 谢瑶华这哪是不近人情,她分明是个大好人啊! 青叶的心绪转变,谢瑶华并不在意,她这会正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白云,想着淮阳王的事。 不一会,先前那小丫环来报:“大小姐,董首领求见,您要见吗?” 董首领? 谢瑶华对其没什么印象,不过还是下了楼。 董首领一见她就跪了下来:“小的替那十几个兄弟给大小姐磕头,也替他们的家人谢谢大小姐!” 咚咚咚,董首领一连叩了十几个响头。 董首领感叹:“大小姐,我们这些人,命贱,若是死在别家,主家和善的,大概能拿到几两银,家眷能不能活下去,他们是不管的。 若是主家苛刻的,那我们死也便死了,草席一卷往府外一丢,这条人命便像风一样被吹走了。只有大小姐如此慷慨,还替大家安置家眷。 如今兄弟们都说大小姐是好人,都争着抢着想要替大小姐卖命呢!” 董首领又叩了个头便下去了,谢瑶华抬头看着天。 今天太阳很大,但她突然觉得很冷。 身居卑位的人,其性命是从出生的时候就被标好了价格,前世的她是,昨夜因她而死的护院们也是。 还有外头千千万万的贫民,贱民,也是。 谢瑶华的心中慢慢堆积起了一团火,但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又慢慢西垂,她的火气也跟着散了。 天道不公,制度如此,阶级越不过去,她的这些不甘与愤怒,什么也不是。 这一天便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隔天,谢瑶华刚用过午食,玄音便来报,说容铮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谢瑶华换了套便于行走的衣裳便出门了。 到了侯府大门,谢瑶华看到了董首领,董首领身后站着十几位护院,这些人热切地望着她。 董首领说:“大小姐,这些人你带着,遇到危险他们能替你挡刀,没有危险可以给你撑场面!” 谢瑶华皱眉时,容铮撩起车帘:“城北人杂,不乏会有铤而走险之人,多带些人,万无一失。” 谢瑶华想了想,同意了。 她直接上了容铮的马车。 马车起行,容铮便与她说起这两日朝堂上的事。 “那晚袭击大皇子府的人,经查是芒山上的山匪,听令于秦宜春。” 这事谢瑶华并不意外,她点点头。 容铮继续道:“皇帝提出要将二皇子授官为太尉,要让三皇子也进入朝堂,四皇子原本在皇城司,他也要将人调回来,说要让老四掌管禁卫军,老五才十三岁,他也要让老五每日先来朝堂听政,再去上学……皇帝说,谁的差办得好,就考虑让谁当储君。” 将所有儿子摆上朝堂,这跟将一群狼狗关在小笼子里有什么区别? 谢瑶华不可思议:“官家他疯了!” “他疯不疯的,我都无所谓。”容铮笑了笑,转了话题,“听说谢明珠这两天过得很惨?” “是啊,但有多惨,还得亲眼见着了才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进入城北。 城北路窄,进不了这种大马车,谢瑶华和容铮便下了马车,进了那条阴暗细长的街道。 第83章 见废太子 城北地贱,出入此地的都是快要活不下去的人。 谢瑶华和容铮一路走进去,都能在路边看到倒伏在地的人们。 还有气的,谢瑶华便命她那群护院立即前去救助,没了气的,容铮便令自家侍卫前去收殓,或埋或烧,总归是不用沦为野狗的餐食。 等到了城北的中心地带,容铮便喊了声王录事、张录事。 王录事与张录事都是工部的人,如今归容铮管,知道容铮今天要来城北,这两人就心里直犯嘀咕,但明面上还是不敢得罪的。 两人得了令,便立即贴了布招,再让底下的小卒拿着锣鼓到处敲,将工部招工人的事散了出去。 不一会布招处便聚集了大量的贫民。 谢瑶华扫了一圈,并未在这群人里发现谢明珠的踪迹。 明处无人,那就定是藏在暗处了。 她与容铮对视了一眼,便远离了人群,往街道更深处走。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身后跟着的护院有些忍不住掩住口鼻,谢瑶华却如同失了嗅觉一般面不改色。 她熟门熟路地跳进了一个黑幽幽的坑洞,弯着腰往里走,清冷的声音在坑道里蔓延、回响:“前边工部招工,工钱多多,不用给工头交押金,只要手能动的都招!” 坑道很矮,无法让人直立,好在勉强能让人平躺,这会坑道里就躺着许多人,一听谢瑶华吆喝,大家便争先恐后地爬出去。 还留在原地的都是爬不出去的。 谢瑶华面无表情,偏着身子继续往里走。 容铮跟在她后头,目光平和。 他并不是什么不知人间疾苦之人,但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住在这小小的坑道里。 谢瑶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径直在阴暗中前行,直到快走到底了才停住。 那里静静坐着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的中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谢瑶华站在跟前足有十几息,那女人始终没有抬头。 谢瑶华正要伸手,年纪大点的那个男孩扑过来:“别动我娘!不然我跟你拼命!” 阴暗的天光里,这孩子一双眸子亮得吓人,里头的狠戾也很明显。 谢瑶华耸了耸肩:“我不动她,只不过是看她快死了,想要送她去医馆而已。” “医馆?你真的会送她去医馆吗?”小男孩狐疑。 旁边的小丫头立即跳起来:“假的!秀儿娘就是这样被人骗出去,最后被杀了还要嫁给有钱人家的鬼儿子做老婆的!我都看到了,秀儿娘穿着漂亮的红衣裳躺在棺材里,旁边是一把骨头!” 几个孩子将中间的女人护得更紧了。 谢瑶华离得更远了些,然后从怀里摸出十几枚铜板:“那便给她去抓点药,喝上两天,兴许能病好呢,病好之后就能出去做工了。” 她没再看那女人,只是往更深处看了几眼,与容铮巡着来时路走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垂头坐在几个小孩中间的女人才敢动。 她把额前的乱发拨开,赫然就是碧兰的脸。 碧兰给了那几个孩子一些铜板,爬到坑道最深处。 谢明珠整个人隐在黑暗里,死死盯着坑道口的方向。 她的眼里簇着一团火,恨不得从坑道的这边烧到那边,将正往坑道口走的谢瑶华和容铮给烧死! 碧兰在谢明珠身边窝下来:“明珠小姐,春云出去有一夜了,若是找不到聂统领,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谢明珠深呼吸几口,将胸口怒火全数压下去。 “春云没了,那你就再去。秦氏一族已被杀净,先前依附秦家的三千门生能用的必被废,不能用的也定是跑了,如今能救殿下的,只有我。”谢明珠沉声。 碧兰咬牙:“明珠小姐若是有办法救殿下,为何不直接出手,偏偏要先见殿下?” “因为,我得让殿下知道,是谁在救他。”谢明珠抿唇,“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冒领我的功劳。” 碧兰看着她良久,最后一咬牙,弯腰出了坑道。 谢明珠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碧兰走后,她开始还能待在这个坑道里,让那几个孩子替她跑跑腿,后来谢家的人突然来了,一个坑道一个坑道的找她,她没办法,只能一次一次的挪地方。 不仅如此,她还因为不懂规矩,占了人家的地方,被人揪着头发打! 她像一只丧家之犬,在短短三天之间,受尽了折磨与屈辱。 眼下的这个坑道有水,臭气冲天,但她没有没法,她没有任何力气再跑了,只能钻了进去。 里头没有人,只有老鼠,蟑螂,以及一副副的白骨。 谢明珠很饿,很渴,但她只能痛苦地咽口水。 她觉得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一副白骨。 昏昏沉沉之际,谢明珠突然被一股大力晃醒。 还未睁眼便本能地抱着头,谢明珠放声求饶:“对不起我这就走,求您别打了!” 半息后,有人将她扶了起来:“明珠小姐,你受苦了。” 谢明珠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中年女子,她忍不住泪流满面:“聂凤,我要见殿下,我现在就要见殿下!” “老王爷已经安排妥当,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殿下了。”聂凤用干净的衣衫将她裹住,“明珠小姐,我接你出去。” 聂凤说在城南有据点,这一点谢明珠也是清楚的,因此她到了聂凤安排的小院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她甚至都没想起来要问一问聂凤这几天的动向。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谢明珠顾不上别的,立即要了好几桶的热水。 她关在净房里边哭边洗,几乎把身上的皮肤搓红了,才把身上污垢搓干净。 穿上干净的衣服,用上干净新鲜的饭角,谢明珠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她狠狠睡了一觉,在梦里将谢瑶华和容铮杀了一万个来回! 当晚子时。 聂凤将谢明珠叫醒:“明珠小姐,老王爷来了,说是能去宗人府了。” 宗人府位于皇城东面,午门外御道,宗人府是一专门处理皇室事务的机构,有自己的一副惩罚制度,也有自己的地牢,历来进了宗人府的人,就少有能再出来了,探视通常也不被允许。 但淮阳王辈分大,又有好名声,他亲自进来看容钰,大家都只会觉得他爱护子侄,并不会过多联想。 谢明珠扮成淮阳王身边的小童,手里拎着个小食篮,聂凤则是拿了个药箱,碧兰抱了些干净衣裳与被子。 有淮阳王开道,谢明珠很快见到了容钰。 她顾不上别的,直接奔过去抱住容钰:“殿下,我是明珠,我来看你了!” 容钰缓缓抬头,无神的眼睛在看到谢明珠时,一点点染上光彩,他先是轻笑,而后放声大哭: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还愿意来看我!明珠,明珠啊……” 谢明珠也哭,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委屈。 两人抱头痛哭,像是一对苦鸳鸯。 淮阳王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你俩有什么话就快点说,若是待得久了,本王也会遭怀疑。” 谢明珠立即让聂凤和碧兰过来替容钰换衣服及收拾妆容,自己则喂他吃东西。 见淮阳王没再留意这边,谢明珠凑到容钰耳边:“殿下,不要放弃,你信我,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救你出去。” 容钰一怔:“你要劫狱?” 第84章 好一对苦命鸳鸯 劫狱? 谢明珠摇头:“殿下,我说的‘出去’,是让你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走出去。” 光明正大,风风光光? 容钰完全不抱希望:“明珠,你有心了,只不过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很知足,你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从宗人府出去后,你就当从未结识过我,往后你该成亲就成亲,该生儿育女便生儿育女。” “那么殿下呢?在宗人府等死,任由容铮踩着你的尸骨登上高位吗?”谢明珠沉眉,“殿下,那原本就是你的位置,你甘心就这么让出去?”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如今被困在这里,三餐能不能吃饱都是问题,哪还有别的念想?” 谢明珠便让聂凤与碧兰都回避,她再凑到容钰耳边轻声:“殿下,你让聂凤完全听令于我,我必能救你出去。” 容钰蹙眉。 “我对容铮了如指掌,还有,每个皇室宗亲的把柄我手里都有,今晚能来见你,便是用淮阳王的秘密来换的。”谢明珠道,“淮阳王不止一个秘密,我能用他来见你,就能让他替我做事。” 容钰眉头微缓。 “最后我能做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知,但是殿下,万一我做成了呢?我成了,你就可以重新站在那个位置,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万一我没成,那我便嫁给你,在宗人府做一对贫贱夫妻,你死我也死。” 容钰被感动了,他没有再犹豫。 他将腕间的玉镯脱下来套到谢明珠手上,用气声说:“这里头有能一招制敌的东西,当年赵夫人便死于此药,后面母后用来对付柳嫔时,我留了一点在这里。 明珠,这是我的底牌,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你不要轻易就用了。” 谢明珠一凛,这可是好东西啊! 只要叫她找着机会,她定能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将谢瑶华给毒杀! 狠狠抱了谢明珠一下,容钰把聂凤叫来:“聂凤,以后你的主子便是谢明珠,她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须执行。” “是。” “你手上还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 “全部交给明珠。” 聂凤应了声是,转头朝谢明珠行礼:“主人!” 虽说死士不足百人,但只要用得好,这一百人,便能抵千军万马。 谢明珠嘴角微勾。 她仿佛已经看到谢瑶华与容铮被她踩在泥地里,脏兮兮地向她求饶的情形。 从宗人府出来,谢明珠便进了淮阳王府,聂凤当即拨了三个死士给她,这三个死士在谢明珠睡下一个时辰后,替她挡住了来自淮阳王的暗杀。 “既然淮阳王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谢明珠阴沉着脸想了一会,“聂凤,永宁侯府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明日,永宁侯府将为谢瑶华举办接风宴,淮阳王的小孙女嘉怡郡主也在被邀请之列。” 谢明珠点点头,让聂凤去继续盯着永宁侯府,然后就把碧兰叫了过来好一番耳语。 两人声音实在太小,聂凤在外间,只隐约听到谢明珠提到了淮阳王小孙女的名字。 等屋里的声音消失了,聂凤便立即将谢明珠入住淮阳王府的事禀报给了容铮。 容铮想了想,便与聂凤便双双出现在了金凤楼。 知道谢明珠住进了淮阳王府,谢瑶华抿了抿唇。 她问聂凤:“聂凤,你在悠然居呆了这么久,先前可知淮阳王偷做龙袍一事?” 聂凤摇头:“属下这段时间翻阅了所有的卷宗,里头并没有与淮阳王有关的东西。” 谢瑶华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聂凤想办法去套一下谢明珠的话,看看她是从哪知道的这个秘密。 聂凤得了令便走了,容铮却是留了下来。 谢瑶华有些意外:“殿下这是还有别的事?” “你在怀疑谢明珠。” 容铮这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谢瑶华也不瞒着他:“连悠然居都不知道的秘密,谢明珠竟然知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 容铮凝眉,半晌后他脸色一下凝重:“瑶华,你在怀疑她拥有和你一样的能力?” 谢瑶华的来历与能力,容铮不问,谢瑶华不提,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容铮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瑶华眉眼沉下:“我没有证据,但如若你我的猜测成真,那我知道的东西她全部都知道,包括你的软肋,以及你的底牌。谢明珠能捏着淮阳王的把柄住进淮阳王府,必能捏住其他人的把柄让他们为她做事……” 谢瑶华低声讲了些皇室宗亲的大秘密,容铮静静听着,时不时抬眉看她。 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谢瑶华觉得很莫名,她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想得太出神了,抱歉。” 谢瑶华没有怀疑,继续往下说。 而容铮垂下眼,只庆幸今晚没有月亮,没人发现他的脸红。 隔天一早,谢瑶华才起,便见玄音捧着两个长盒子上来。 一个盒子放着一件新衣裳,另外一个盒子则是一副新的头面。 新衣裳用料考究,手感非常好,头面打造得很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玄音说:“这是内院管家送上来的,说是夫人亲自盯着绣娘做的,五十个绣娘足足做了两天两夜呢。这套头面,则是二公子亲自去打的,说傍晚的洗尘宴,您就穿这套。” 手指在衣裳上摩挲了几下,她淡淡一笑:“侯夫人与二公子这么有心,我若不穿不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洗尘宴设在傍晚,但永宁侯府在前一天就开始忙碌了,侯夫人更是撑着病体去盯每个流程,谢文渊则是亲自去送请帖,看得出他们母子对这个洗尘宴是十分上心的了。 玄音不由得感叹:“虽说是晚了些,但他们回头是岸,愿意对主子好,也好过一条道走到黑。” 楼梯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才不是回头是岸!他们根本就是有别的目的!” 玄音看过去,一下惊讶了:“青叶?主子不是让你出府了吗?” “钱被抢了,我怕没命,就又回来了。”青叶睁着眼睛撒谎,“不过我现在是良籍,若是做得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走的,不用大小姐撵!” 谢瑶华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那你便说说他们有什么目的,若是说得不好,我金凤楼还是不留你。” 第85章 我喜欢剥皮 青叶压低声音:“二公子他是想利用这个接风宴引谢明珠冒头,只要谢明珠一冒头,就立即将谢明珠剁了。” 见谢瑶华脸上没有半点意外,青叶有些泄气,但没灰心,继续道:“这两日二公子总带人往城北跑,听说明珠小姐在城北……怎么可能呢,明珠小姐不可能在城北的,我猜她这会肯定住在哪间大宅子里!” 谢瑶华唇角微勾:“嗯,还有吗?” 青叶又高兴了:“另外,夫人还要借这个接风宴给二公子挑妻子!” 引谢明珠冒头以及给谢文渊挑妻子,这两件事都没什么出奇的,倒是昨夜聂凤提到的淮阳王家的嘉怡县主,令人有些期待。 谢明珠既然握着淮阳王的秘密,嘉怡县主今日又会来永宁侯府,谢明珠定会利用嘉怡县主去做些什么的。 是刺杀,还是毒杀?或是更不入流的手段? 青叶还在吱吱喳喳,谢瑶华眼神有些复杂地别过头。 她已经给过青叶选择的机会了,青叶自己不走,那以后要是因她而死了,她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晌午时分,谢瑶华在一群丫环的簇拥下来到明厅。 白氏露出慈爱的神色:“瑶华,到阿娘这里来。” 谢瑶华笑了笑,转身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 白氏脸色一僵,旁边的谢文渊倒是不介意谢瑶华的态度。 在谢文渊看来,谢瑶华能同意自己办接风宴,就证明她心里有谢家人,如今心里别扭一下也是正常,假以时日,谢瑶华定会自己想通。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不是? 很快,宾客们陆续到场。 谢瑶华的两个舅舅舅母及几个表哥表姐,安阳侯夫妻与陈小姐,刘御史夫妻与刘三姑娘,孔将军夫人与孔小姐,浔阳侯夫妻与小女儿沈吟月,淮阳王府的世子妃与嘉怡县主……几乎明面上站在容铮这边的朝臣都来了,加上谢氏这边的宗亲远亲,明厅几乎快站不下了。 谢文渊负责执行男宾,白氏负责女宾,两个人都游刃有余。 谢瑶华注意到,白氏对沈吟月尤其热情,看样子,是盯上沈吟月了。 也是,如今容铮得势,沈瑜与他是情同手足,自然身价跟着涨,等到沈瑜请封了世子,沈家便会从一个落魄世家,重新跃回至显赫高门之列,到那个时候,沈吟月就不是谢文渊能高攀得起的人了。 谢文渊与白氏那么精明,自然是要趁沈家还没起势之前下手了。 更何况沈吟月天真娇憨好拿捏,拿捏了沈吟月,就相当于拿捏住了沈瑜与整个浔阳侯府。 谢瑶华冷笑。 这对母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有她在,他们的这些盘珠最后都只会弹回他们自己脸上,并蹦他们一脸血! 好一番客套后,下人便通知能入席了。 席分男宾女宾,男人们都在前院,女眷们便在后院。 谢瑶华在青叶的引领下入座,她左边是白氏,右边是谢氏族里的一位宗妇,跟白氏差不多年纪。 沈家母女,安阳侯陈家母女,孔家母女,以及嘉怡县主与其母亲容世子妃等都离得不远,其中沈吟月与白氏只隔了个沈母,嘉怡县主与谢瑶华只隔了一个谢家宗妇。 沈吟月心不在焉,频频与侍女耳语,待那侍女离开,被自己母亲提醒了一句,才吐了吐舌头,端庄坐好。 谢瑶华不禁莞尔,这小姑娘真是可爱啊,可爱到连她都忍不住想去宠去疼。 这样可爱的姑娘,谢文渊这狗东西哪里衬得起? 嘉怡县主突然与旁边的谢家宗妇换了位置。 高门之间席次分配很讲究,因此嘉怡县主这一举动,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但因为她是皇室,大家也没敢说什么。 嘉怡县主像是没察觉到一样,她主动找谢瑶华说话。 她先是表达了对谢瑶华的欢迎以及结交之意,然后好奇地问:“不知谢小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若是有新奇的,日后我们办宴的时候也加进去,洛京这些宴会,来来去去玩的都是那些老掉牙的,都腻了。” 谢瑶华笑了笑:“倒是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无非是下田割猪草,上山砍柴,有时也喂喂鸡种种菜,哦对了……我最喜欢剥皮。” 剥皮? 嘉怡县主愣了愣:“剥什么皮?” “正常情况是剥狐狸皮、剥老虎皮,非正常情况就是……”谢瑶华微微一笑,“人皮。” 嘉怡县主脸色一变,忍了几息后忍不住开始干呕。 再看其他人,也是脸色难看得不行。 白氏赶紧打圆场:“瑶华!你这孩子怎么什么玩笑都开?不好意思啊各位,瑶华她比较爱玩,有些分不清轻重,望各位海涵。” 可谢瑶华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而且以她的本事,剥人皮怕是和杀鸡一样容易? 谢瑶华只当白氏在狗吠,她站了起来:“若是大家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表演怎么剥皮,嘉怡县主,你想看吗?” 嘉怡县主光是在脑子里想象一下那画面就恶寒不已,哪还能当场看? “瑶华!”白氏低喝,“立即向嘉怡县主道歉!” “道歉?”谢瑶华望过去,“请问县主,我需要向你道歉吗?” 嘉怡县主想起了祖父的叮嘱,她努力把脑子里的血腥画面压下去,温和道:“我问你答,正常交流而已,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不过我这个人平时喜欢跟着我祖父捣鼓些药酒果茶,正好我今天也带了一小壶过来,不知谢小姐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带果茶来别人的宴会,再直接让别人喝?这跟告诉别人茶里有毒有什么区别? 现在害人的手段竟然这么浅显直白了吗? 谢瑶华缓缓笑了:“承蒙县主厚爱,那我就尝一口。” 侍女倒了一杯,端到了谢瑶华席上,谢瑶华没立即喝,倒是探过身子给嘉怡县主也倒了一杯:“嘉怡县主,你今天能来,我挺意外的,所以我先敬你一杯。” 嘉怡县主接过茶盏,笑得很尴尬:“我平时经常喝,都喝腻了——” “县主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这茶里添加了什么呀?” 嘉怡县主脸色一变,谢瑶华已经咻地出手,捏着嘉怡县主的嘴就将果茶往里倒,直到茶水全部进了嘉怡县主的肚子,她才松手。 容世子妃勃然大怒,她一拍席面:“大胆!放肆!” “救命!母妃救我!”嘉怡县主直抠喉咙,“茶里有毒!” 第86章 嘉怡县主当众拉了 茶里有毒? 容世子妃脸色大变,她顾不得吼谢瑶华,赶紧帮嘉怡县主抠喉咙。 白氏也脸色大变,当场尖叫:“叫府医!快叫府医!” 其他人则已经惊呆了。 没听说嘉怡县主跟谢瑶华有仇啊? 但就算是有仇,那也不能直接把有毒的茶带到别人的接风宴还当众怂恿人家喝呀,这跟当众杀人有什么区别? 便是天子想要砍人脑袋,那也得先找个罪名扣上去,嘉怡县主这是直接上啊?她是傻子吗?! 后院的骚动很快惊动了前厅,府医过来的时候,谢文渊及一众男宾客都跑进来了。 知道详情后,男宾们的脸色就有些一言难尽。 嘉怡县主无疑是个蠢的,但以谢瑶华的本事,能没有办法躲过那杯茶?可她偏偏选择了将茶灌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操作听起来很爽,可容嘉怡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啊! 谢瑶华这是对皇室不敬! 如果容嘉怡死了,那谢瑶华就是毒害皇室,不但自己要被砍头,还要被诛三族! 白氏和谢文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出,这时脑子都嗡嗡直叫。 白氏忍不住跑去质问谢瑶华:“谢瑶华你怎么能如此行事?!” “不这么行事难道站在那等死吗?”沈吟月抢在谢瑶华前反问,然后薅起谢瑶华就跑,“你现在就跟我走!” 谢瑶华张了张嘴,另一边手也被薅住了。 沈夫人与自己女儿一起薅着谢瑶华:“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啊!” 被沈家母女架着走,谢瑶华有些茫然。 她这是被保护了? 谢瑶华心里暖暖热热的,她反握住沈家母女:“沈夫人,沈小姐,容嘉怡不是傻子,给她果茶的人也不蠢,那里头就算有毒,也毒不死人。” 也是,如果茶里真是毒药,嘉怡县主怕已经吐血了。 沈夫人轻轻皱眉:“可她毕竟是皇亲。” 谢瑶华笑笑:“就算是一国储君,也没有跑到别人家随意毒害别人的道理。” 女子眼神平和,站得如一枝清竹。 沈夫人回头看了不远处崩溃的容家母女一眼,又想起儿子沈瑜说起的谢瑶华的本事,她便觉得眼前这小问题,谢瑶华肯定能处理得了。 既然处理得了,那还走什么?当然是留下来看热闹了。 三人原路折返,在白氏身边站定。 沈吟月遗憾道:“谢姑娘,那里头的毒真的不能毒死人吗?它就不能是砒霜吗?” “大概是不能的。” 沈吟月就撇嘴:“容嘉怡她是买不起砒霜吗?像她这种到别人家做客还要害别人的坏种就应该立即死掉!” 谢瑶华不禁莞尔。 而一旁的白氏心里全是懊恼。 谢瑶华原就对谢家有怨,今天自己没第一时间站她这边维护她,她只怕是怨上加怨,在怨气满满的情况下,谢家别想着能借她的光,她若是不将谢家往死里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有府医出手,嘉怡县主不一会就把吃的喝的全吐出来了,但她总觉得自己没吐干净,还疯了似地直抠喉咙。 抠着抠着,突然她肚子一阵翻滚,紧接着她下腹一垂。 一声巨大的屁响突兀地响起。 大家静了一瞬,刚刚那是什么响声?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股冲天的臭味便飘了过来。 “好臭!” “噫!哪来的臭味?” 府医倒了杯果茶,又是闻又是用手指蘸了点放嘴里,这会便是辨别不出来,听到这声屁响,闻到这股臭味,他也心中有数了。 “这里头没有毒药,只是下了足量的泻药。” 话音刚落,嘉怡县主的肚子又是一阵翻滚,然后又是一串震天的屁响。 臭味更浓郁了。 围观人群反应过来了。 泻药,屁响,臭味…… “嘉怡县主这是当众拉了啊!” 嘉怡县主当众拉了个淋漓,最后在极度羞愤之下晕了过去。 容世子妃又气又怒,也是恨不得要晕过去,但她撑住了,只胸膛不停起伏。 白氏战战兢兢上去:“世子妃,不若让臣妇先带县主下去净身换衣,别的一会再作打算?” 容世子妃让侍女把女儿扶下去清理,然后抬手就给了白氏一巴掌:“谢夫人,你养的好女儿!” 接着又大步走向谢瑶华,同样抬手甩巴掌:“嘉怡赐你果茶是看得起你,你这小贱人竟敢不喝——啊!” 谢瑶华反手捏住对方,猛地弯腰,捞起那壶果茶,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她将果茶全灌进了容世子妃的嘴里。 容世子妃花容失色,她一边抠喉咙一边吐,已经吓得失语了。 谢瑶华松开手,语气淡漠:“我赐你果茶也是看得起你,你怎么还敢吐?是欺负我永宁侯府没人了吗?” 容世子妃吐出一大口水,指着谢瑶华大喊:“杀了她!孔将军!我命令你立即将她五马分尸!” 喊完又开始猛吐。 谢瑶华勾唇走向孔将军:“孔将军要将我五马分尸?” 任孔将军见识多广,这会也是惊得眼珠子也快掉出来了。 反击嘉怡县主便算了,现在还敢灌世子妃? 谢瑶华这个疯子! 孔将军是不愿意与一个疯子起正面冲突的,于是他笑了笑:“谢大小姐,我是皇城司的统帅,并非谁家的私军,更不可能对谁行私刑。” “都说孔将军为人正直,起先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传言也并非不可信。” “谢大小姐谬赞。”孔将军拱了拱手,“孔某营中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容世子妃,孔某会遣人通知淮阳府来人接您和县主。” 孔将军一家三口离了场,其他人也纷纷找借口走了。 容世子妃吐得没东西可吐,肚子开始翻滚,她尖叫着让白氏过来扶她下去清理,临走的时候,她朝谢瑶华投去怨毒的眼神: “谢瑶华,今日之耻,我必会讨回来!” “我等着。” “我与你不死不休!” “世子妃,你再不走,只怕要跟你女儿一样当众出丑了。” 容世子妃在谢瑶华这里讨不到好,就对白氏谩骂,撕打,白氏自觉理亏,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极尽卑微。 这就是所谓的谢氏宗妇的风骨啊,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呢。 谢瑶华嘲讽勾唇。 身后,谢文渊脸色阴霾,一丝笑也挤不出来了:“瑶华,你那么聪明,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何你偏偏挑了最不可挽回的一种?” 谢瑶华回头:“你说的解决方法,是我吞了那杯茶,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还要跪谢嘉怡县主的赏赐吗?” “出丑总比丢命要好!若是淮阳王将今日之事闹到官家面前,你和永宁侯府定要背上毒害皇室的罪名!皇室最是不讲道理,到时搞不好就全家抄斩!” “那不正好吗?一家人整整齐齐,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谢瑶华!你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休怪我翻脸无情!” “那你千万别忍着,赶紧翻脸。我倒要看看,是我先下去见谢文轩,还是你们兄弟俩先团聚!” 谢文渊瞳孔一缩,握紧了腰间佩剑。 他总算明白自家大哥为什么非要杀了谢瑶华了,因为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谢家人的折磨甚至是凌迟! 如今,他也想杀了谢瑶华! 杀了谢瑶华,谢家的折磨就会结束了! 第87章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谢瑶华好整以暇,还往前走了两步:“二公子,你这脸,还翻吗?” 谢文渊定定盯着她十几息,天人交战之后,硬是将杀气压了下去: “你是我妹妹,你惹事了固然不对,但我没有担起兄长的责任,我也有错。只是瑶华,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三思过后才行事。” 话音刚落,后头便传来男子清朗的笑声。 谢文渊咻然转身,便见容铮从后头的屋瓦上飘落,他瞳孔一缩,快步迎上去:“下臣参见大殿下!” 容铮落地,他身后的沧云与沈瑜也跟着落在他身后。 他径直越过谢文渊走向谢瑶华,笑容清浅:“今日之事,本皇子全程在场,便是淮阳王不找官家告状,本皇子亦是要为瑶华师妹鸣不平的。” 谢文渊陡然一惊。 全程在场…… 也就是说,刚才自己那剑只要一拔出来,容铮便会立即从背后给他来个对心穿! 谢文渊瞬间全身冷汗,看着谢瑶华的眼神也全是忌惮。 谢瑶华倒是不在意他什么眼神,她有些意外容铮的出现:“不是说这几天要忙城北那边的事吗?怎么有空过来?” “再如何忙,你的接风宴还是要来的。” 容铮笑容温和,他微一抬手,身后的沧云便捧着个长盒子上前。 沧云说:“谢大小姐,这是殿下给你精心准备的礼物。” 容铮精心准备? 谢瑶华有些意外地看向容铮。 容铮笑着点头:“拆开看看。” 盒子打开。 一柄制作精良,寒气逼人的宝剑静静地躺在里头。 谢瑶华将剑拿起,宝剑一上手,她便知道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她迫不及待地拔出剑。 长剑出鞘,嗡鸣声也随之响起,低回悦耳,像是凤鸣。 谢瑶华挥了几下,那凤鸣声更甚,听得她心情舒畅。 瞧见她嘴角的弧度,容铮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他后退几步,抽身腰间佩剑:“上回在百官面前输给了你,心里便一直不服,所以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得把面子给争回来。瑶华师妹,得罪了!” “容师兄,请赐教!” 容铮持剑来攻,谢瑶华身形一闪,举剑相迎。 两把宝剑交击,发出铮然一声脆响,如龙吟,如凤鸣,惊得停在树上的鸟儿四散奔逃。 两人对视一笑,下一刻,攻势更为激烈! 从平地到楼阁,又从楼阁到屋瓦之上,两人的身形一时慢得像漫步的游龙,一时又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沧云仰着头,低声喃喃着什么,沈瑜没听到,因为他已经看呆了。 同样的剑法,这两个人使起来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上百招过后,两人还没分出胜负,于是点到即止,双双从树上飘落。 谢瑶华向来平静的眼里尽是欢喜:“谢谢殿下,这把剑我很喜欢。” 容铮眼里也尽是笑意:“你喜欢便可。” 谢瑶华是真的很喜欢这把剑,这是她两辈子里使过的最好的宝剑了。 她又耍了一通,越来越喜欢。 沈瑜蠢蠢欲动:“谢,谢大小姐,我还想再讨教!” 正好谢瑶华意犹未尽,于是剑尖一点:“来!沧云也一起!” 得到容铮的允许,沧云也抽出了剑,他与沈瑜对视一眼,同时身形一闪,分成两路攻击。 两人配合了多年,十分默契,身手也很好。 若他们的对手是别人,只怕用不了三十招便能胜出。 但他们对上的是谢瑶华,他们足足打了一百多招,才堪堪赢她半招。 两个人,一百多招,才赢半招! 这还是在谢瑶华与容铮大战了一百多回合,消耗过大量体力的情况下! 沈瑜越想越不服:“沈某回去定会精进技艺,总有一天,我会在百招之内将你击败!” 谢瑶华发丝有些乱,呼吸有些重,脸上全是汗,笑容灿烂得不行:“我等着。” 容铮如今在工部当差,城北的造城计划也已经启动,只不过他初到工部,底下的人多是阳奉阴违,所以许多细节还需要他亲自跟进,于是和谢瑶华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沈瑜和沧云走了。 容铮走了,谢瑶华也懒得再与谢文渊浪费口舌,转身便回金凤楼。 这个时候,白氏也终于将清理干净的容嘉怡母女送上了马车,她踉踉跄跄地来到后院,瞧见这一地的狼藉时,脑子又是一阵发昏。 重重咬破嘴唇,白氏沉声问谢文渊:“谢瑶华人呢?” 谢文渊上前扶住她,先是问了嘉怡县主母女的情况才道:“阿娘,刚才容铮来了。” 白氏深呼吸。 “容铮表示会替瑶华在官家面前鸣不平,所以你不必担忧。”谢文渊道,“如今你只需要想办法与瑶华重新修复关系便可。” 白氏抿了抿唇。 她何尝不想与谢瑶华修好,可谢瑶华根本不给她机会啊! 思考良久,白氏重新开口:“文渊,我先去金凤楼跟她说说话,你去请农大夫,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农大夫请来,你爹他,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我们谢家就真的完了!” 谢文渊转头就出了永宁侯府,白氏做足了心理建设也进了金凤楼。 谢瑶华刚才出了一身汗,正在泡澡,白氏足足等了一盏茶才见到她。 瞧见白氏,谢瑶华并不意外:“有事?” 白氏说:“今天的事,你不必担忧,淮阳王是皇室不假,我们谢家先祖也有从龙之功,真要闹到官家面前,百官面前,都不用我们说话,自有御史替我们抨击。” “嗯,还有呢?” 白氏咬了咬牙:“……今日我见沈夫人与沈小姐对你颇多照顾,等事情了了,我会带你上门致谢。” “沈家人对我的恩,我自己会去还,就不劳动侯夫人你的大驾了。” “瑶华——” “有个事,侯夫人倒是可以用心记一下。”谢瑶华淡漠道,“沈吟月是天上月,谢文渊这种阴暗的东西该有自知之明。” “你怎么——” “别打沈吟月与沈家的主意,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白氏脸色一变,谢瑶华已经下了逐客令。 狼狈地从金凤楼出来,白氏在外头捏了好一会的手指才把这口气给咽下。 “林妈妈,一会二公子回来,你跟二公子说,沈吟月不合适,让他重新挑一个。”白氏沉声,“另外,你想办法遣人去淮阳王府打探一下,对于今天的事,淮阳王是什么态度,又是怎么个章程。” 林妈妈点点头便立即派人出去了。 约摸两个时辰后,与淮阳王府有关的消息被送了进来。 第88章 告御状 “夫人,嘉怡县主被打了三个板子,之后被罚在家祠思过三天。”底下人说,“世子妃也被好一顿呵斥,最后被禁足三个月,罚抄十遍《道德经》。” 白氏点点头,等着下人继续往下说,哪知下人已经汇报完毕了。 她简直不敢置信:“淮阳王没说要告御状?” “回夫人,目前小人收到的情况就是这样,淮阳王确实暂时没提要告御状一事。” 白氏心头一松,但立即又忧心忡忡。 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气,更何况淮阳王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很莽,连先帝都敢骂,如今最喜爱的小孙女被弄得出了这么大的丑,他竟然不告状? 莫不是想要打永宁侯府一个措手不及?或者是,直接让人半夜把永宁侯府给屠了? 让人把永宁侯府给屠了——淮阳王的儿子,容安容世子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淮阳王狠狠斥了他一通,最后把他也一起禁了足:“连妻子女儿都管不住,本王还能指望你些什么?从今日开始,你便在府内面壁思过!滚!” 看着院门被重重关上,容世子愕然地问亲随:“我父亲他这是被人夺舍了?怎么一点脾气也没了?” 亲随小心翼翼回:“小人觉得,王爷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怕王爷已经明悟,不日便要得道成仙了。” 得道成仙…… 门后的淮阳王听到这四个字,满心都是苦涩。 他倒也想得道成仙,可他没那道缘啊! 叹了一声,淮阳王命亲随亲自守着院子,自己则返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谢明珠笑着挑眉:“老王爷,您还要派人杀我吗?” 昨晚淮阳王将谢明珠带回来安置后,就派了一拨人前去暗杀,但失手了,那些人还将他供了出来。 谢明珠以暴出他偷做龙袍一事要挟,他不得不依言把嘉怡推出去,如今果然嘉怡出了大丑,名声尽失,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淮阳王盯着谢明珠,杀人的心再一次蹿了出来。 谢明珠毫不在意:“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你偷做龙袍一事扬出来吗?因为我手上有的是能致你全府于死地的秘密。当然,我握着这些秘密,也不是真的想要杀光你全府,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你若有秘密你就尽管去扬,本王——” “容安容世子的生母,并非淮阳王妃,而是当朝太后。” 淮阳王瞪大眼,满脸惊恐。 他跟孝慈太后是青梅竹马,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上门求亲,太后便被送来了洛京,成为了先帝的妃子。 这段旧事,知道的人都已过世,谢明珠一个十来岁的外人,又如何得知? “现在,老王爷愿意与我做交易了吗?” 用了平生最大的忍耐力,淮阳王将胸中那股惊恐与杀意压了下去:“你想跟本王做什么交易?” “在做交易之前,先让我看看老王爷你的实力,等我觉得你有实力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交易的内容。” “谢!明!珠!”淮阳王压制着怒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老王爷要是敢杀我,这会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谢明珠微笑,“我要你去告御状,如果你能把谢瑶华扒下一层皮,我就立即跟你交易,若是不能,那我就要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帮你保守秘密了。” 告御状? 官家又不是傻的,今天这事淮阳王府明显不沾理,官家怎么可能会偏帮? 可淮阳王没办法。 次日,从未上过朝的淮阳王身着一袭庄重的礼服,与朝臣们一起出现在官家跟前。 官家只一眼就瞧见了淮阳王。 实在是他那一身的飘飘仙气太出众了,想让他忽略都难。 官家惊讶,然后打趣:“淮阳王,你这是即将得道成仙,特意前来跟孤做最后的道别吗?” 淮阳王上前行了个大礼:“臣确实是来跟官家做最后的道别,但不是因为得道成仙,而是因为臣被欺负得没活路了!” 最后一个字,已全是颤音,哭音。 官家惊讶:“王叔这是受了何人欺负?” “禀官家,昨日臣的小孙女嘉怡前去参加永宁侯府嫡女的接风宴时,见谢大小姐被众人所排斥,嘉怡便想通过跟谢大小姐开玩笑的方式,拉进谢大小姐与洛京众贵女的距离,没想谢大小姐不但不领情,还谢嘉怡往死里整……” 淮阳王哭着又跪下来,“如今不仅嘉怡名声尽毁,便是我淮阳王府的脸面也被谢家踩在脚下贱踏……官家,臣护不了家眷老小,臣没脸活呀!” 官家的脸沉了下来,他环视一圈,锁住容铮:“容铮,淮阳王所言之事可否属实?” “回官家,确实属实。”容铮出列,“但嘉怡县主是开玩笑还是想害人,臣就不得而知了。” 他旁边的三皇子冷笑一声:“如此明显之事,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能分得清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想害人,大皇兄你真是昧着良心说谎呀。” 被三皇子当众内涵,容铮也不恼,只淡淡问了一句:“是吗?” 三皇子冷笑一声正要再讽刺几句,容铮的攻击突然来了,他来不及思考,本能闪躲,闪躲成功后又本能出手还击。 只轻轻一碰,容铮便跟块豆腐似的往地上一坐。 容铮坐在地上,按着肩膀一脸无辜:“三皇弟,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能还手,又怎么能出手伤我呢?” “我怎么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 话说到一半,三皇子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容铮的坑,脸色立即变了。 容铮耸了耸肩:“大家都看到了,亲兄弟之间尚且分辨不出是不是开玩笑,瑶华跟嘉怡县主从来没有见过面,她又从哪里知道嘉怡是好心而不是恶意?万一果茶里的就是剧毒呢? 趋利避害,闪避反击,乃是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如果反击都有错的话,那敌国来袭的时候,守关的兵将是不是该举起双手,大开城门迎敌入城?” 淮阳王深呼吸一口:“本王说的是家事,大殿下竟将它与国事相提并——” “知道是家事,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老王爷这是把我们大兴朝堂当成自己家的明堂,还是把官家当成帮亲不帮理、只知挑软柿子捏的糊涂之辈?” 容铮淡定的一句话,直接把淮阳王与官家两个人都架在了火上! 淮阳王咬牙切齿:“大殿下真是好利的一张嘴,本王自愧不如!” “老王爷若是不服,可奏请官家,把瑶华与嘉怡县主一并叫上来对质,以及命大理寺介入,将当日赴宴之人逐个盘问。待调查结果出来,不管官家如何裁定,我想,瑶华与嘉怡县主都定会认可。” 容铮朝官家行了个礼,淡定地退回队列。 淮阳王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后才有动作。 第89章 怕你一直沉溺过去 淮阳王咬牙切齿:“老夫的家事,不敢劳烦官家,更不敢占用朝堂来办老夫的私事。官家,臣,告退!” 那满头的白发,蹒跚的脚步,落寞的背影,看得人有些心酸。 有人突然出声:“淮阳王,等一下!” 淮阳王惊喜回头,却看到兵部的唐尚书出列:“启禀官家,近日兵部在洛京周边巡查,发现城南郊外有一处私设的火炮厂,经查,设此火炮厂之人为淮阳王府世子容安。” 淮阳王一愣,立即喊冤:“官家,此乃诬——” “官家,老臣有本启奏。”刘御史高声盖过他,“臣要举报淮阳王的次子五年前强抢农女不成,竟丧心病狂地打死了农女以及农女一家。农女的未婚夫想要讨公道,竟也被活生生打死!” 淮阳王大惊,这件事五年前他已摆平,当年的所有知情人都死了,刘御史怎么知道的这事? 不管怎样,淮阳王还是坚决不认:“官家,臣次子一向——” “官家,臣亦有本要奏!”光禄寺的一名官员跪下来,“三年前,臣妻携两名奴仆上街,只因为撞见了淮阳王府的世子妃与一名男子拉扯,臣妻便被当场打死,死后臣妻还被泼上脏水!” “官家,臣有本要奏!” “臣亦有本要奏!” 七八个小官陆续出列,将淮阳王府从上到下,几乎告了个遍! 淮阳王越听,身上冷汗越多,他已经后悔今天上朝了,如若不到朝堂来,这些人就没有机会当堂告他的状,这些所谓的奏折,官家为了皇家的脸面,是一定会替他压下来的啊! 都是谢明珠的错!若不是谢明珠相逼,他又如何会这么莽莽撞撞的跑来上朝? 等到最后一个状告淮阳王府的朝臣退下,大殿安静了下来。 十几息后,容铮出列,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面不改色道:“官家,儿臣要代永宁侯谢如海,状告淮阳王以权压人,趁他卧床不起之时,派人上门下毒,企图屠永宁侯府满门!” 有人嘶了一声:“不是说只是送了有泻药的果茶吗?却原来还另外派人下毒?淮阳王,你刚才哭诉的时候,可一个字都没提派人下毒之事!刻意隐瞒真相,罪同欺君,淮阳王,你真的当大兴律法是虚设的啊!” 淮阳王脸色苍白。 欺君,那可是要砍头的啊! 刘御史再一次出列:“官家,近年来皇室成员仗着权势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事屡禁不止,若官家不做些什么,只怕会让天下百姓以为皇室都是如淮阳王府的二公子这般不仁之辈,甚至以为官家不仁啊!” 淮阳王继续喊冤,说得声泪俱下,还要以头抢地,最后甚至一头往大殿上柱子撞去。 容铮一把将他拽住:“淮阳王这是想畏罪自杀?还是想以命偿命?这些年死在你淮阳王府的人命多达百人,而你只有一条命,可不够偿啊。” 淮阳王挣扎不开,又怕又怒,最后长啸一声:“容铮,你含血喷人,我死不瞑目啊!” 官家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毕竟光是容安私设炮火厂一事,就足够能扣他一个企图造反之罪了。 而官家仅仅是夺了淮阳王的爵位与封号,将其幽禁在府上,终身不得出府,他的家眷所犯的案,通通交由大理寺发办。 除此之外,官家还明令所有皇室子弟重新学兴律法,若再有犯法者,将参照淮阳王一家来定罪。 看着淮阳王像死狗一样被拖下去,大家都摇了摇头。 身居高位者,应当爱惜羽毛,不然不管你有多受人尊崇,都会被拽下来,再无翻身之日。 接下来便是进入了正常的议事流程。 大兴六部,各部都有许多扯不清的问题,便是容铮所在的工部,仅仅是筑一个小堤坝,也要拎出来议上小半天。 不分轻重,不分缓急,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那吵,言辞激烈,可他们说的明明都是差不多是同样的意思! 这便是朝堂,充满了混子以及私欲。 无聊的朝会一直持续到中午。 李公公宣布退朝。 声音未落尽,容铮便转身往殿外奔。 彼时官家刚刚离座,看到此情形,他眉头微拧:“他造的那个城,莫非真的没有他就建不起来?” 李公公笑眯眯的:“大殿下这哪是去造城,大殿下他呀,是急着去见心上人。” “谢瑶华?”官家眉头拧得更紧,“铮儿当真如此喜爱她?” “大殿下此刻的样子,老奴也曾在官家身上瞧见过,所以老奴想,殿下应是很喜欢那位谢大小姐。” 官家没再说话,但李公公陪伴他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官家对谢瑶华十分不喜。 也是,永宁侯府如今是的境况和名声,都已经无法跟大殿下匹配,更何况谢瑶华本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皇室要娶的新妇,她不一定非得贤德端庄,但一定不能总搞事惹事。 不过李公公觉得,娶妻娶贤是很好,但娶强也没什么错呀。 容铮还不知道自己仅仅是走快了几步,就让官家与李公公有了这么多的联想,他如今只想早些出宫。 他有很多事要做。 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把淮阳王的事告诉谢瑶华,虽然这个消息,沧云也许早就命人送过去了。 离东华门还有几十丈时,他一眼便看到了门外那抹青色的倩影,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谢瑶华。 容铮加快了脚步,没一会便到了谢瑶华跟前:“你怎么来了?” “听说淮阳王入宫告御状,我便来了。只不过,殿下只说替我鸣不平,没说要替我将事情摆平啊。”谢瑶华说着往旁边一指,“瞧,他们都白来了。” 容铮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白氏,谢文渊,以及躺在床板上的永宁侯。 谢瑶华无奈一笑:“原本我是想着让谢文渊挨二十板,再让永宁侯敲登闻鼓鸣冤,可殿下安排得如此妥当,他们是一点用都没了。” 容铮失笑:“总算轮到我替你做点事,要是办得不妥当,又有什么脸面以你的师兄自居?” 两人边说边迈腿,不一会便把白氏他们抛在身后。 又走了一段,容铮停了下来:“淮阳王只是被夺了爵位与封号,他原本拥有的东西,官家都没拿走,谢明珠仍能借他的力起势,若淮阳王肯全力帮她,她会很快强大。” “殿下这是怕了?” “对。”容铮说,“我怕你一直沉溺于过去,白白错过上天送给你的大好光阴。” 大好的光阴…… 一个为了复仇而活着的人,哪有什么大好的光阴啊,不过是一日接着一日的过罢了。 不过此刻,被太阳照着,与身边的人在阳光里一起走着,这段路、这光阴好像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这就是容铮说的大好光阴,那她是有些喜欢的。 谢瑶华冲容铮笑笑:“请你吃个饭,当做报答?” 容铮释然一笑。 比起她先前受了点他的小恩惠便立即给他透露大秘密的报答方式,吃饭更合他心意。 前边不远便有个酒楼,容铮一会还要去城北,谢瑶华在吃食上也丝毫不挑,于是两人便直接进去了。 两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淮阳王府内,谢明珠也与淮阳王面对面坐了下来。 淮阳王迫不及待:“只要能杀了谢瑶华,不管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我都答应!” 第90章 隔山打牛,借刀杀人 谢明珠阴沉着脸:“我说过,我得先看到你的实力,才会考虑要不要跟你合作,可如今看来……淮阳王,你真令我失望。” “谢瑶华的事本王明明可以暗地里处理,你非要我去告御状!若不是你如此逼迫,老夫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境地?还有!” 淮阳王喘着粗气,“堂上所状告我淮阳王府的事,本王早已通通摆平,这些秘密除了我淮阳王府的人,便只有你一个外人知道!谢明珠,是你害我!” “我害你?”谢明珠冷笑,“我如今什么境地,要将你往死里整?把你搞垮台,我有什么好处?” 谢明珠确实没有搞垮他的动机,她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把他搞垮了,她就只能去住下水道了。 淮阳王喘息,好半天才咬牙切齿:“是容铮!” 谢明珠心中一动:“你说,这些秘密都是容铮扬出来的?你把堂上的情况仔细跟我讲一讲。” 淮阳王立即将朝堂上的情况讲给谢明珠听,谢明珠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巅峰。 兵部唐尚书,礼部右侍郎,光禄寺少卿以及那些张王李孙等微末小官,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些人,上辈子就是容铮的人,容铮当年能篡位成功,都离不开这些人的助力! 而淮阳王府的事,原本需要十年后,容钰登基前才会爆出来,如今被容铮的人提前十年爆出! 所以她的猜测成真了,容铮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容铮是重生的! 这个事实,让谢明珠浑身颤抖,因为害怕,也因为激动。 害怕是因为上辈子自己被他害得很惨,激动是因为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也是重生者,所以自己还有机会赢回来! 淮阳王还没察觉到谢明珠的异样,他还在大骂刘御史与容铮,骂够之后,他又无力道:“我与容铮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只不过如今本王被困在府里,府里的人也被看管严密,动弹不得。所以你只要杀了谢瑶华,我手上的一切资源,都任你随意使用!” “不能杀。”谢明珠深呼吸一口气,“至少不能由我们动手。” “你怕了?一个天天喊着复仇的人就这点胆子?” “只有傻子才去拿屠刀,聪明的人往往会选择隔山打牛,借刀杀人,乘风直上青云端。” 淮阳王从来没有参与过什么争斗,闻言有些懵。 隔山打牛,隔的哪座山? 借刀杀人,又去借谁的刀? 乘风上青云,乘的又是哪股风? 谢明珠没有解释,她喊了声碧兰,待碧兰进来,她便小声跟碧兰耳语:“去找一找谢文渊,就说,我要跟他见一面。” 碧兰咬唇,前段时间她们还被谢家的人当野狗一样追着撵到了下水道,如今才过了一晚的安乐日子,竟又要自投罗网了吗? 谢明珠知道碧兰在想什么,她也没解释,只催促道:“你现在便马上过去,若是耽搁了事,你我都要没命。” 碧兰出门去替谢明珠办事的时候,谢瑶华也回到了永宁侯府。 谢文渊正在等她,见她进来,便大步迎过去:“瑶华,我们谈谈。” “谈什么?” “谈你对谢家的怨气,谈谢家的未来。” “我对谢家的怨恨会持续到我咽气那一刻,至于谢家的未来?”谢瑶华微微一笑,“与我何干?” 谢文渊气得一个倒仰。 “不过,只要你们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介意暂时与你们和平共处,否则谁都别想过清净日子!” 谢瑶华进了金凤楼,谢文渊原地站了十几息,眸光明明灭灭,最后返身去了主院。 府医正在给永宁侯施针。 许是这几日的针起了作用,永宁侯嘴巴不再流口水了,眼神也比前几日清明,只不过仍无法言语。 白氏坐在旁边,神情呆滞。 谢文渊进来后,说起了他打探到的朝堂上的事,白氏听着听着,精神好了少许。 白氏说:“看来,谢家想要重拾荣光,只能等瑶华嫁给容铮之后了,只是不知容铮什么时候才会遣人上门提亲。” “瑶华才十七,容铮也才回洛京,我看他们这两年只怕都不会成亲,阿娘与其指望她,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沈家替我提亲。”谢文渊说,“大哥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天,我不想再让他耽搁下去了。” 提起长子,白氏就是一阵心痛。 她想起谢瑶华的警告,于是摇头:“沈吟月不行,你再等几日,为娘再替你物色物色。” 谢文渊眸子一沉。 前几日他们商议的时候,阿娘明明也说沈吟月是谢家的最优选,如今却斩钉截铁的说不行,期间发生了什么,谁又说了什么,不言而喻。 “对了,找到谢明珠了吗?” “还没有。” “我知你自小便疼明珠,但她留不得。若是找到了,你千万不要手软。”白氏低声,“瑶华她极为小气,但凡我们有一点摇摆,她都会弃了我们,弃了谢家。” 谢文渊抿了抿嘴:“可是阿娘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最后瑶华的心也不向着我们呢?” 白氏沉默片刻,叹气:“文渊,我们别无选择。” 府医行完针便下去了,谢文渊宽慰了永宁侯几句,见永宁侯流了泪,他也瞬间待不下去了。 心情难受地回到柳院,瞧见水生探头探脑,他没好气地道:“滚进来!” 水生滚进来了,还支开了所有人,关上了院门,最后压低声音:“二公子,有明珠小姐的消息了。” “人在哪里?” “目前还不知,但她的丫环碧兰来了。碧兰说,她有话要带给二公子。二公子,您要见吗?” 谢文渊想了想,便让水生将人带了进来。 碧兰上来先行礼,谢文渊却是不耐,他盯着碧兰:“谢明珠在哪?” “回二公子,明珠小姐如今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她想见二公子一面,若二公子同意见面,今晚亥时一刻,便到侯府后门来,届时会有人带二公子与明珠小姐相见。” 谢文渊思考片刻就应了下来:“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只给她这一次机会,若她敢耍花招,我必会将她翻出来,令她生不如死!” 当晚亥时一刻,谢文渊依约出现在侯府后门。 聂凤从暗处现身:“谢二公子,请跟我来。” 半个时辰后,谢文渊在一处小小的民房里头见到了谢明珠。 将聂凤等人遣退,谢明珠直切主题:“二哥,我可以助你得到沈吟月。” 谢文渊一顿:“……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等二哥心想事成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了。”谢明珠笑笑,“如今就看二哥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第91章 容铮的理想 谢文渊沉默了一会,扬起一抹微凉的笑:“小明珠这是觉得我一定会与你合作?难不成我就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有,我猜二哥今晚一定不会来赴我的约。”谢明珠微笑,“任何人对上谢瑶华都会被扒一层皮,我是,大哥亦是。不过好在二哥比我和大哥都聪明,不然我们谢府的香火就要断了。” 谢文渊原地踱步,半晌后他停了下来:“合作就免了,但如果你真能助我得到沈吟月,我会考虑重新将你接回谢家。” “哦?我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生母呢,你就不怕接我回去,令永宁侯府名誉扫地?” “那便要看小明珠你信不信二哥我的能力了。” 兄妹俩好一番博弈,最后相视而笑。 谢明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拿着这封信去找孔小姐,之后你只需要等她安排便好。” 谢文渊捏着信掂量了一下:“你这是捏着孔小姐的把柄了?” “是啊,我捏了她的把柄,所以你定会心想事成。”谢明珠说着,突然上前拥抱他,“二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要是早些回来,我们兄妹三人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啊……” 谢明珠抱过来的这一瞬间,谢文渊想起了谢瑶华没回来之前,他们兄妹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何其和美,何其幸福! 可如今,大哥没了,小明珠被逼得有家不能回,那个身体上流着谢家的血的谢瑶华,对整个谢家充满了恨意! 谢文渊狠狠拥抱过去,然后将怀里的一沓银票塞给谢明珠后,转身便走。 聂凤看着他进了永宁侯府便立即回了据点,翻了大半夜的卷宗后,她来到了谢瑶华跟前。 “瑶华姑娘,谢文渊与谢明珠碰了面……” 将两人要合作的内容报给谢瑶华听,末了聂凤提醒,“谢明珠和淮阳王打算借刀杀人,但谢明珠很警觉,要借谁的刀,怎么杀,目前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还有,谢明珠手里握有孔小姐的把柄,但我翻遍了悠然居的案宗,上头并没有与孔小姐有关的秘密。” 谢瑶华点点头:“小心隐藏身份,莫要叫她起疑,不是涉及到殿下与我生死之事,你不必特意告知,青萝,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 自从自己扮演了“聂凤”之后,就很少有人再唤“青萝”这个名字了,谢瑶华这一声,让青萝觉得,自己还是有人惦记的。 一时之间,青萝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谢瑶华自是不知青萝心中所想,青萝走后,她便陷入了沉思。 谢明珠是重生者这一点,已经是不需要怀疑了,所以她需要调整一下复仇的方式,换句话来说,她需要缓一缓复仇的脚步。 她要先看一看,谢明珠要借谁的刀,又要怎么杀人,还想乘谁的风上青云。 过了一会,青眉从楼下上来:“主子,殿下送来口信,说晚些有空,问你要不要去城外散散心。” “他现在何处?” “刚刚去了城北。” 谢瑶华便穿衣:“城外就不去了,去城北。” 离上次去城北不过才隔了几天,但一进入城北,谢瑶华便立即发现了不同。 第一感觉是热闹,第二感觉是太阳终于照进了城北这块贱地。 可明明,城北还是那个城北,巷子也还是那几条巷子,没有大一寸,也没有小一寸,可是地板没有横流的污水,没有乱堆放的杂物,没有厮杀的野狗,更没有倒伏在地上的尸体…… 一眼看去,街道干干净净,让人心情都变好不少。 “这可是殿下带着工部那群大人前前后后收拾了三天才收拾好的。”玄音在旁边说,“听说那群大人暗地里都骂殿下没苦硬吃,脑子里有包。” 话音刚落,街道那边便出现了容铮的身影,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人群全都低下了头。 估计在心里暗骂容铮脑子里有包。 谢瑶华这么想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人群里的容铮似有感应,一下看了过来。 入目便是谢瑶华明媚的笑容,容铮愣了一息,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被谁挤出人群了。 回头交待了一声,容铮笑着往谢瑶华这边走,他一路走,一路就把晨光带到了她的跟前。 容铮问:“怎么来了?有急事?” “玄音说你下午要去城外散心,但我等不及,就过来了。”谢瑶华笑着回他,“吃美食吃八卦赏美景着美裳,是不辜负大好光阴,扫扫地搬几根圆木,大概也算是不辜负?” “当然算。”容铮边说边往前,“正好有个事拿不定主意,你跟我去看看,说不定能给些什么建议。” “好。” 往前走了一段,人便多了起来,再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一块空地。 “这便是官家划给我的地,但比我需要的地少了一些。”容铮拿出图纸,“学堂在这里,工坊在这里,比邻皇城司这里,我打算建一座慈孤堂,另外还有安居坊……” 谢瑶华越听,表情越是严肃,等容铮说完,她的眼神已经起了变化。 “这图纸,你什么时候画的?”谢瑶华问。 “在南华寺的时候,这块地也是两年前问官家要的,怎么了?” 谢瑶华摇头:“没什么,对了,你刚才说的安居坊是做什么的?” “年少的时候有一次到韶州府上逛,遇到一个姑姑投河,她被夫家休弃,娘家不愿意接受,女子不能立户,她无路可去,只能投河。” 容铮语气缓慢,“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造一个能让这些女子容留的地方,让她们就算没有丈夫,没有娘家,也能靠着自己活下去……安居坊便是这样的地方。” 学堂,是给城北的孩子准备的,织坊、染布坊、打铁铺等,是给城北的男人女人们准备的,还有慈孤堂,医馆……如今连无家可归的女子,也有了停留的地方。 一个人,便是在某一瞬间被触动了,大部分也就当时难受难受,过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只有极少数会将一件偶然遇到的事情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去对待,去寻找解决的方法,最后去实施。 容铮就是这样的极少数。 谢瑶华心里暖暖的。 她的盟友原来是个这么高尚的人,跟他在一起,她都感觉自己没那么好阴暗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下的。 在城北忙完,谢瑶华便随着容铮出了在。 两人在城外比赛骑马,射箭,之后谢瑶华又与沧云沈瑜等人又友好切磋了一番,等她回到永宁侯府,天都快黑了。 青叶迎上来:“大小姐你算回来了!” “怎么了,府里出大事了?” 第92章 该是她的,她便拿了 青叶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府里一切都好,大小姐不用担心。是好事来着!” 好事? 谢瑶华疑惑,她能有什么好事? “有人给大小姐您下帖子,请您去赴宴呢!恭喜大小姐,终于被洛京贵女圈所接受了!” 青叶兴奋完又抹眼泪。 谢瑶华哭笑不得:“区区一个宴会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 “至于!太至于了!” 青叶抹泪,“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捧高踩低!若不是前两日大小姐狠狠修理了容嘉怡一顿,她们只怕还不将你放在眼里! 如今给你下帖子,是担心不给你帖子,会让你以为她们瞧不起你,过后找她们算账!哼,到那日,大小姐你定要带着奴婢去,让奴婢好好的给她们个下马威!” “好好好。” 三个字,让青叶止了眼泪,转头便欢欢喜喜地下去忙了。 谢瑶华失笑摇头。 孔将军夫妻酷爱菊花,为了能时时赏到菊花,他便将将军府的后山平了半座,专门用来种菊,菊园内栽种了各种品类的菊花,有雅致的,有高贵的,更有世间稀有的。 每年秋天,菊花盛开的时候,孔夫人都会邀请交好的夫人们过来赏花,以此来联络与各家各府的感情,顺便拓展一下人脉。 谢瑶华手上拿到的,便是孔夫人办的赏菊宴的请帖。 此请帖白氏手上也有一张。 知道谢瑶华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过来,说打算明日一早带谢瑶华上街添置衣裳。 “瑶华,我当初真的很期待你出生,后来也很期待期待你回归,只是我不知怎么了,像是中了邪一样,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身上,处处亏待你,让你寒了心。” 白氏说着便红了眼,“瑶华,你能再给阿娘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谢瑶华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反而问道:“除了添置衣裳,你还想我陪你去做什么?” 白氏一脸欣喜:“前两天你的接见宴,原本你外祖母也要过来,只不过她尚在病中,便遗憾错过了,今日她让人送了口信,说是想见你一面。瑶华,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白氏想跟她修好。 谢瑶华很清楚她的动机。 若是几天之前,谢瑶华定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但因为那天容铮说怕她过于沉溺于过去,辜负了大好光阴,所以她便考虑了几息才拒绝。 “衣裳,我不缺,外祖母之类的无关紧要之人,我也没兴趣见。青叶,送侯夫人回房。” 白氏失望离去,谢瑶华讽刺勾唇。 但凡上辈子白氏替她流过一滴泪,这辈子她也许会愿意给她一丝温情,可惜,并没有。 原是想着自己已经拒绝了,白氏就不会再来烦她了,可没想到隔天一早,白氏就派了两个绣娘过来。 两个绣娘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喊着,夸着,把谢瑶华夸成了天仙。 可惜,谢瑶华只想把这两个人扔出去。 青叶就劝:“大小姐,先前你还没回府的时候,谢明珠每一季都要做好几身衣裳,而且每参加一个宴会,她也至少要做三身衣裳来备用…… 她一个假千金都能这么花谢家的银两,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你就是做十八身,那也是谢家该给你的。” 张绣娘接过话尾:“是啊大小姐,谢家的事我们外头的人都听说了,大家都替您不平呢,再说了您如今就住在谢家,便是你吃穿用度都是花自己的钱,你也没办法跟谢家完全切割呀。大小姐,您就听我们的,该你的你就拿,不然留着去便宜别个么?” 谢瑶华凝了凝眉,缓缓笑了。 算了,既然该是她的,那她便拿。 她一笑,两个绣娘便赶快上来量身,嘴里也没停:“孔夫人的赏菊宴是在五天后,若是别的绣坊,五天赶制三套衣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我们绣坊可以。前几天您穿的就是我们赶制出来的呢……” 绣娘们量完身便走了,谢瑶华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喘完,首饰铺的宋管事便过来了。 宋管事带了好几箱首饰,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她打开箱子:“大小姐,这里头全是上等货,也是这一季最时兴的款式,尤其是这一款,我们楼还没对外售卖,今日便先呈给大小姐您这来了。” 谢瑶华张嘴拒绝,被青叶的欢呼声盖过了:“大小姐你坐那别动,奴婢替你试!这些东西真的很好!你便是不要,也让奴婢开开眼界!” 谢瑶华瞧了几眼,没瞧出哪里上等了,但确实挺好看的,于是便坐在那不动了。 看着像只棉布兔子一样,乖乖软软任由青叶摆布的谢瑶华,玄音不禁啧啧称奇。 这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乖乖软软的姑娘,是个敢单身匹马闯进千人私兵营的大杀神呢? ——不对,这哪有什么大杀神,谢瑶华分明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啊。 这首饰一试便是大半天,最后青叶作主,留下了三套最贵的,另外又挑了些适合日常穿戴的。 大概是谢瑶华的态度让白氏觉得有戏,于是她立即从私库里挑了许多女孩子合用的,令林妈妈送了过来。 林妈妈命人将东西放下,立在一旁说:“大小姐,夫人心里是有您的。” “你告诉她,我心里也有她。” 谢瑶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此林妈妈不敢高兴得太早,甚至连话都不敢转达,回主院回禀的时候,只说谢瑶华没有生气。 白氏松了口气:“她这性子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只要没有当场翻脸,那就还是愿意再给一个机会。” 林妈妈回想了一下,点头:“大小姐这脾性,是跟主子您年轻时挺像的。” 主仆二人忆了一会往昔,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白家来人了。 白家来的是白老夫人身边的梅嬷嬷。 梅嬷嬷说,老夫人说是要到永宁侯府小住一阵。 母亲过来小住,白氏自然是欢喜,只是母亲是个极重规矩也极爱管事的性子,她若到了谢家,见着了谢瑶华,只怕会忍不住管教。 偏偏谢瑶华是个不服管教的,这两人要是碰到一起,那得是什么样的场面? 见白氏态度迟疑,梅嬷嬷便又说:“若是大小姐不方便,老奴便劝一劝老太太,白家如何闹腾,忍上一忍便过去了,头疼什么的,也不是要人命的病,老太太一向坚强,想必也能熬过去。” “梅嬷嬷,我没有不方便,只是这两日精神不太好,反应慢了些。你回去告诉母亲,明日一早,我便去白家接她过府。” 送走梅嬷嬷,林妈妈小声提醒白氏:“夫人,那老夫人来家里的事,需要先知会大小姐吗?” 白氏摇头,一脸忧愁:“讲是肯定要讲的,但还是等人接回来了再说,这事你先去告诉文渊,让他明日办完差就早些回来。” 隔天一早,白氏便去白府把白老夫人给接了过来。 老夫人进了府,屁股还没坐热,便问起了谢瑶华:“秀蓉,瑶华那丫头呢?怎不见她过来请安?” 白氏脸色不太自然:“瑶华她性子粗野,女儿怕她冲撞了母亲,就想等她再学几天规矩再过来。” “一家人不需要讲那么多规矩,她如今住金凤楼?” 得到答复后,老夫人将手递给旁边的三孙女:“走,芸儿,去见一见你表姐。” 第93章 找个日子便埋了吧 白老夫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的时候,谢瑶华刚出金凤楼。 白老夫人以为谢瑶华是出来迎她,半瘪的嘴角轻轻一挑:“这孩子还算是有些礼数。” 可没想到,谢瑶华竟是径直越过她们走了过去! 白老夫人气息一沉,白氏赶紧出声:“瑶华,这是你外祖母!” 谢瑶华脚步不停。 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外祖母。 前世知道她满身脏污回府,这位外祖母便立即遣人过来表明不会承认她这个外孙女。 永宁侯府将她关在后院时,这位外祖母过来只与她对了个眼神就给她下了定论:“此女眼神阴沉桀骜,留着终是祸害,找个日子便埋了。” 因着这一句“埋了”,谢瑶华便被生埋。 知道她命硬没死成,这位外祖母便命人加送了一杯毒酒,让谢文渊灌给她。 她上辈子的悲剧,有一半都是拜这个老太太所赐,重生归来后她本就没打算放过这个人,只是今日不巧,她赶着出门,便懒得理会。 但别人非要上来找不痛快。 白老夫人令人拦住她:“见到长辈不问好不行礼,怎么,你是打算一直以这个面貌去见大殿下以及宫里的其他贵人?” 谢瑶华脸色平平:“所以我该给你磕一个吗?” 白老夫人淡声:“我是你长辈,给长辈磕头,也是天经地义。” 谢瑶华于是很干脆地给白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我现在已经磕了,那白老夫人死的时候就不要再叫我磕了哈!” 磕过头,谢瑶华扬长而去,那背影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白老夫人扭头看白氏:“她一向如此粗野?” 白氏垂下头:“瑶华她是有些难管,但来日方长,我相信只要我好好教导,她定能与洛京的其他贵女一样端庄灵秀。” 回想刚刚谢瑶华那大逆不道的言行,白老夫人皱眉道:“秀蓉,你虽有对不起她,但那件事并非全是你之错,你不必如此心虚,该端起母亲架子的时候,你就得端起来。” 在谢瑶华面前端母亲的架子? 白氏真是有苦说不出。 “若你狠不下心来管教,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白老夫人说,“如今她有多恨我,日后她就会有多感激我。” 让老母亲管教?那一天不知会被谢瑶华气晕多少次了。 白氏赶紧扯谎:“母亲有所不知,瑶华她进了柳嫔娘娘的眼,柳嫔娘娘出身将门,她就喜欢瑶华这耿直的样子,至于礼数教养方面,柳嫔娘娘那边也会安排……母亲,府中的景致与您上次来时有所不同,女儿陪您到处赏一赏?” “赏景就不必了,还是先给这金凤楼立一立规矩!” 这边白老夫人给金凤楼立规矩,那边的谢瑶华已经出了府,策马直奔城北。 只不过隔了一天,城北好像又有了变化,但具体哪里变了,谢瑶华又一时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今天来到这里的心情比前天更好。 王录事认识谢瑶华,远远看到她便迎了上来:“谢姑娘,殿下还在朝中,今日怕是没法子过来了。” “没事,你忙你的,我四处看看。” 谢瑶华跟王录事摆了摆手,便带着玄音与青眉在附近转转。 转着转着,便到了城北最大最长的那条坑道。 这条坑道,谢明珠也在这住过几天。 原本这条坑道住满了人,这会倒是听不到半点人声。 谢瑶华正打算下去看看,身后便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你在找谁?” 是一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服虽打满了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脸色蜡黄,像一棵随时都会被风折断的小草。 小女孩叫秀儿,不到四岁。 谢瑶华蹲下来:“秀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阿爹阿娘呢?” “我阿爹死啦,我阿娘她穿着红嫁衣,嫁给大老爷的鬼儿子了。”秀儿说完嘴角瘪了瘪,明明想哭,又忍住了,“你能带我去找我阿娘吗?” 谢瑶华便想起那日在坑道里那群小孩提过的,嫁给鬼儿子的秀儿娘,看来这个孩子,就是那个秀儿了。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你阿娘……秀儿,原本住在这坑道里面的人呢?”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秀儿也没有任何难过的样子,她大声说:“大家都不住坑道啦,姐姐,我们有房子住啦,就在那边!姐姐我带你过去!” 谢瑶华刚要点头,后头便蹿过来几道小身影,为首那人有着一双狼崽一样的眼神。 这眼神谢瑶华见过,是坑道里替谢明珠作掩护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将秀儿往身后一拉,一脸的警惕:“你干什么?!” “问路。” “向一个小孩问路,你是傻子还是把我们当傻子?” 谢瑶华从怀里掏出十几个铜板:“路已经问完了,这是报酬。” 将铜板往秀儿怀里一塞,谢瑶华转身就走。 秀儿却奔过去拉她:“姐姐,我要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才能收你的铜板!姐姐,你还需要我带路吗?” 小女孩的眼睛大得惊人,此刻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谢瑶华抿了抿唇:“……需要。” “那大家都跟我走!” 于是容铮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谢瑶华被一群孩子簇拥着的情景。 那群孩子吱吱喳喳,她一声不吭,身影还有些僵硬,但看起来就是比平时多了几丝人气。 容铮慢慢跟上去,不一会,他听到谢瑶华夹着声音,用小女孩的声调说:“秀儿知道得真多,很厉害!” 这声线出来,谢瑶华自己都愣了,她下意识一回头,与一脸笑的容铮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脸一烫,莫名有些恼:“你笑什么?” 容铮赶紧收起笑容:“我没笑。” 谢瑶华瞪了他一眼:“把刚才忘掉!” 这一眼,有威胁,有嗔怪,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之前谢瑶华身上没有的。 而这些情绪,让她看上去更有人气。 容铮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谢瑶华是个人,不是伥鬼,不管她先前经历了什么,她都有权利像普通人一样过活。 谢瑶华脸上的烫热一直持续到了目的地才散去。 让秀儿他们自己去玩,谢瑶华回头问容铮:“王录事说你今日没法子出来,是朝中有麻烦事?” “是有点小麻烦,但已经处理了。” 容铮笑着往里,“这一排房子空置了许久,年久失修,若是下雨还是会被淋到,但比起住在坑道,这里还是要好一些,我已经命人在修葺了,明年春天,我会将这些房子低价租给需要的人。” “我以为你会无偿给他们居住。” “他们有手有脚也有自己的风骨,没有必要把腰折在这小小的恩惠里。” “你是个好人。”谢瑶华评价,“世上就需要你这样的好人。” “也需要你这样的好人,以及,他们这样的好人。”容铮说着一指。 谢瑶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一道是农大夫,另外一道是姚木兰。 她朝姚木兰走去:“木兰,你也来了!” 姚木兰看到她也很是高兴,拉着她说了两句,就立即将她抓了壮丁:“你来得正好,帮我把她腿上的烂肉全剐下来。” 姚木兰正在给一个中年妇人治腿。 妇人的腿断了,因为没钱抓药,只潦草处理,这会伤口已经化脓长蛆,妇人浑身发烫,意识已经迷糊了,如若再不处理,妇人应该是活不过三天。 而她的身边还趴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 谢瑶华立即给姚木兰打下手。 有了谢瑶华的帮忙,姚木兰救治的速度快了许多,那些受她救治的伤患,都对她千恩万谢。 姚木兰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医者身份,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谢瑶华却是由衷替她高兴。 “木兰,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大医。” 成为大医吗? 姚木兰露出笑容。 对,她要成为大医,只有成为大医,她才不算辱没药王谷的声誉啊。 在城北给姚木兰打了一整天的下手,谢瑶华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快到天黑时,谢瑶华与容铮分别。 容铮问她:“明天还去城北吗?” “去。” “那我等你。” 谢瑶华很快回到永宁侯府。 一跨进金凤楼,她便看到了跪在院子中间的青叶,她的旁边也跪了一圈的丫环与小厮。 而廊下,白老夫人正好整以暇地品着茶。 谢瑶华看过去的时候,白老夫人也看了出来,她下巴微抬,嘴角半勾,看着很是慈祥,又满是笃定。 笃定谢瑶华再嚣张,也只能乖乖接受她的下马威。 谢瑶华微微一笑,大步朝白老夫人走去,然后在白老夫人笃定的笑容里,薅起她的衣领,直接将人扔了出去! 第94章 她就是个疯子…… 白老夫人尖叫。 周围仆妇尖叫。 一团尖叫声中,白氏飞扑过去,在白老夫人落地之前充当了肉垫,免去了白老夫人摔断骨头的痛苦。 然而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白氏摔到地上那一瞬,感觉全身骨头都错了位,痛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还杵在那干嘛!快把我祖母和姑姑扶起来!” 白三姑娘白芸一声令下,仆妇们赶紧冲过去,扶的扶,拉的拉。 “来人!把这个目无长辈尊卑的东西给我摁住!”白芸又下令。 摁住谢瑶华?这谁敢啊! 永宁侯府的仆妇都悄悄往后退,护院们更是把自己当聋子,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白家的人不明真相,听到白芸的指令就往前冲。 等待她们的,是谢瑶华的凌空飞踢。 不过十几息,这群人全被踹翻在地。 踏着仆妇们的痛呼声,谢瑶华一步步朝白芸走过去:“你刚才说,要摁住谁?” 白芸被逼得连连后退,跟着瑟瑟发抖。 她终于想起出门前母亲与姐姐的叮嘱了。 她们叮嘱她千万不要跟谢瑶华起冲突,可她们没说起了冲突之后要怎么办啊! 谢瑶华来得更近了:“是要摁住我吗?” 怕谢瑶华出手伤白芸,白氏也顾不得自己痛了,赶紧扑过来: “瑶华!芸儿还小不懂事,我让她向你道歉!” 一巴掌扇向白芸,“芸儿!向你表姐道歉!” 白芸哇一声哭了:“表姐对不起呜呜呜……”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呵,以及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白氏重重松了口气,她顾不得身上还痛,赶紧下令:“快将芸姑娘和老夫人扶回房!” 白老夫人搭着仆妇,胸口起伏,她问白氏:“秀蓉,你平时就是这般惯着她的?!” 事到如今,白氏也是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她无助落泪:“阿娘,非是我惯着她,是我拿她没办法啊!她连淮阳王府的世子妃都敢整,我算什么呀,谁都不算什么……阿娘,她就是个疯子……” 接风宴上白嘉怡与容世子妃的事,毕竟涉及了皇室的脸面,白大夫人与二夫人回去之后便只说宴会闹得不太愉快,别的也没敢多提。 因此白老夫人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谢瑶华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她这般行事,已经不仅仅是粗野了,她这简直是目无王法!” 白老夫人眼神阴沉,她压低了声音,“秀蓉,你听着,以下的话为娘只说一遍:谢瑶华桀骜难驯,留着终是祸害,你若不想谢家万劫不复,那便……当断则断!” 当断则断,是杀了谢瑶华吗?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啊! 白氏煎熬地哭了起来。 哭声传到院里,让谢瑶华一阵心烦,她抬脚进了内院:“把青叶他们全叫进来。” 二十多个婢女小厮排成一排,个个垂着头。 委屈,但是不敢吭声。 “都抬起头来!” 巡着这些熟悉的脸看了一圈,谢瑶华淡声:“刚才我做了什么,你们都看清楚了?” 她将自己亲外祖母丢出门去了。 大家大声答:“看清楚了!” “日后再有人硬闯金凤楼,你们知道要如何做了?” “把人扔出去!” 听着整齐划一的回答,谢瑶华很满意,于是打开库房,给了楼里每个人一两赏银。 大家捏着赏银,心情都有些复杂。 这时谢瑶华的声音又响起:“该扔的时候就扔出去,该打的时候就打,若是打不过,那就撤。” 啊? 大家惊讶,谢瑶华难道不是应该要求他们拼死守住金凤楼吗? 谢瑶华却是没半句多余的话,转身便上了楼。 站在窗台看出去,白氏等人正在一群奴仆们的簇拥下离去,不远处出现谢文渊的身形。 许是见着了这边的动静,谢文渊小跑了过来,到白氏跟前几息后,他突然抬头,往窗台这里看了过来。 兄妹俩的目光在暮色里相撞,又很快分开。 等到那一群人完全走出视野,谢瑶华便也收回视线,看向了别处。 暮色之下的永宁侯府,依旧气势磅礴,但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清楚,永宁侯府已经日薄西山,若无人出来支应,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沦落成洛京城的末流。 这一晚便安静地过去了。 早上出门时,玄音提了一嘴谢明珠,知道谢明珠没什么动静,谢瑶华便明白,谢明珠是在为几天后孔将军府上的赏花宴做各种准备。 谢瑶华交待玄音继续派人盯着,便去了城北的常宁坊。 常宁坊便是秀儿他们如今住的地方,一排过去,一共九座院子,院墙早就塌了一大半,容铮便干脆让人将院墙整个推倒,如今九座院子如今是连通的,等修葺好了房子,这院墙还是会砌回去的。 不过城北全是穷人,便是原先住在坑道里的也不下千人,这九座院子,远远不够住。 “那边的山,我打算让人推平了。”身后传来容铮的声音,“再盖一排房子过去,房子不会太大,也就两个房间加一个灶房,不过需要安置的人太多,那山上便是全盖了房子,也是远远住不开。” 负责修葺的师傅们已经在屋顶忙开,阳光满洒,从檐角一直往下往远延伸,将站在檐下的青年整个笼在其中。 他是光芒万丈的神只,让人想去靠近,以及信任。 谢瑶华心头一动,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容铮,我曾在闽地见过一种土楼。楼房以石为基,以生土为主要原料,分层交错筑成,再配竹木作墙骨牵拉……我见过的最大的土楼住了一百八十多户,一千多人口。” 一座楼,能住一百八十多户,一千多人口? 容铮来了兴趣,他问了好些细节之后有了决定:“我得带工部的人去闽地实地走一趟,若真能把闽地的土楼复刻到城北,瑶华,你功德无量。” 功德无量? 谢瑶华浑身不对劲起来。 她是一个满心仇恨,满手鲜血的伥鬼,身上只会背负人命,何来的功德? 她的情绪转变,容铮自然察觉了,恰好余光里出现秀儿他们的身影,他便自然地转了话题:“秀儿他们来了。” 自从知道谢瑶华是来帮助他们的之后,秀儿和小石头他们就对她放下了戒心。 秀儿欢呼地冲过来:“瑶华姐姐,你和姚姐姐今天还治病救伤吗?我可以帮忙吗?我可有力气了!不信你问石头哥他们!” 她身后的小石头,小桃和小花同时点头:“秀儿很有力气!我们也很有力气!” 几个小孩围着吱吱喳喳,不一会,谢瑶华身上的那些不对劲都消失了。 又在城北待了整整一日,傍晚时分才回府。 在二门处看到青叶,谢瑶华眉心一拧。 莫不是昨天手段太软没把白老太太整怕,这白老夫人又作妖了? 第95章 沈吟月就是为他而生的 青叶小跑过去:“大小姐,白老夫人晌午的时候回白府啦!侯夫人还送了些好看的摆件过来,二公子也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哦还有,殿下给您挑了两个姑姑过来,如今正在金凤楼等着拜见您呢。” 侯夫人是个聪明人,所以她把白老夫人送回白家,在谢瑶华看来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极重规矩,又喜欢端架子,昨日自己害得她颜面尽失,她竟然毫无动作? 这老太太肯定憋着坏,说不定会跟上辈子一样,过几天就会命人送毒酒过来。 让人去留意白府的动静,谢瑶华便暂且不管了。 一连几天,谢瑶华每天都往城北跑。 一开始只有秀儿和小石头他们几个孩子跟在她后头,到了后面,所有没人看的孩子都跑过来了。 她去给无法动弹的老太太换药,大家便抢着帮她递布条。 她跟阿花婶去附近的空地种菜,后头也跟着一串,连刚刚会爬的,也跟在她后头咿咿呀呀的叫,她一声令下,孩子们便像是得了令的士兵,欢欢喜喜地去执行“命令”了。 谢瑶华在城北混成了孩子王,阿花婶、黄爷爷、叶婆婆他们则一口一个瑶华的叫她,将她当成了自家的闺女,手里有些什么他们认为的好东西,都会掰一份给她。 容铮则成了城北百姓心中的神,只要一看到他,大家不管处于何处境地,心中都会升起希望。 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苦难,这些人正在努力领着他们远离苦难。 他们终将脱离苦难。 这日傍晚谢瑶华从城北回来,容铮给找的管事姑姑兰姑过来提醒:“主子,明日便是孔夫人的赏花宴了,您要还没决定明日穿什么衣裳赴宴,奴婢便把所有衣裳都熨好,明日穿哪身都行。” 谢瑶华这才惊觉时光的飞逝。 明日就是赏花宴,那她今晚可得好好休息,迎接明日的好戏。 孔将军府位于城西白虎街最后头,门头十分气派,占地面积很广。 孔家世代习武,孔将军自二十岁执掌皇城司以来便表现出色,十七年前的景王造反时,他更是领着皇城司死守宫门,还替皇帝挡了一刀,事后官家当众感叹,他能活下来,全赖孔将军救驾有功。 那次之后,孔家扶摇而上,没两年,孔将军便成为武官之首,孔家也一跃成为洛京顶流。 顶流家办赏花宴,也算是洛京一大盛事,许多微末之家,都以能来参加孔夫人的赏花宴为荣。 赏花宴安排在巳时开始,许多人家一大早就得出门,永宁侯府与孔家同在城西,倒是不用赶得那么急,谢瑶华是辰时中才出的门。 府里安排车马的人很会来事,今日给谢瑶华的马车是府上最好最舒服的,白氏的马车跟在后头,谢文渊则是骑马。 赏花宴也邀请了不少世家子,他们通常会在宴饮之后斗诗,或是打马球,其中谢文渊便是打马球的好手,听说是打遍洛京无敌手。 谢文渊今日就穿了一袭青色的劲装,想必是想要在宴会上一殿身手了。 出门的时候,谢瑶华曾与他们对了个眼神,这对母子一个满脸自信,一个有些小心翼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谢文渊要在今天的宴会上使坏,谢瑶华的确是无法从他们的脸上窥见任何异样。 马车起行,兰姑撩起车帘看了一会,便细声跟谢瑶华说起孔家的事: “孔夫人也是出身将门,性子还算爽直,孔夫人未出阁前跟我们赵夫人还有柳嫔娘娘也颇多来往,只不过赵夫人过世后,柳嫔娘娘与孔夫人便鲜少来往。 外头人都猜是孔夫人不满柳嫔嫁给官家的缘故,但实际上这些年孔夫人每个月都会给柳嫔娘娘递请安的帖子,我们娘娘一次都没理过她,倒是养在娘娘膝下的五公主与孔小姐、四皇子与孔家小姐公子们时有来往。” 谢瑶华挑眉:“柳嫔娘娘不理孔夫人,却没拦着四皇子、五公主他们与孔家来往?” “娘娘是个真正豁达有智慧之人,她不喜孔夫人,但对孔将军没什么大的偏见,而且孔将军掌管皇城司,手握重权,与孔家交好,对大殿下是好事,她时常教导四皇子,凡事要以大殿下为重……” 兰姑说了一路,谢瑶华也听了一路,越听,便对柳嫔的敬意越多。 容铮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他自始至终,都有人惦记,都有人愿意替他赴汤蹈火。 她替他高兴。 孔将军府到了,兰姑先跳下马车,回头想要把谢瑶华搀下来时,谢瑶华已经自己跳了下来。 许是不记得头上还戴了东西,落地的时候,头上钗环叮当的响。 兰姑正要替她把钗环扶好,旁边停着的马车上也跳下来一个年轻姑娘:“谢瑶华,等你好一会了,怎么才来!” 正是沈吟月。 沈吟月上下打量她,最后撇嘴:“衣裳很好看,妆容很适合你,这副头面也很漂亮。” 谢瑶华抬眉:“喜欢这副头面?” “喜欢。” 于是谢瑶华就把头上的钗环拔下来全插沈吟月发间:“喜欢就戴着,全送你了。” 伴在沈吟月身边的大丫环连声惊呼不可不行,沈吟月已经脱下自己腕间的手镯套到谢瑶华手上,接着让大丫环将自己原本的头饰全部拿下来。 最后拿着铜镜欣赏:“哎呀哎呀,这人是谁啊,好漂亮呀!” 谢瑶华也举起手腕欣赏那只碧色手镯,点点头:“这只手也很漂亮。” 沈吟月大笑,挽着谢瑶华便进了孔府。 身后,谢文渊将白氏搀下马车,看到这一幕,目光轻转。 白氏小声说:“文渊,你与沈吟月不合适,莫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会你好好表现,争取能入五公主或是别的小郡主的眼。” “好。” 谢文渊嘴上应着,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 尚了五公主,他就不能入朝为官,从此变成皇家的附属物,他不愿意。 别家的小郡主,家世与人脉方面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也拿捏不住人家。 只有沈吟月,就像是为了他谢文渊而生的,各方各面都完美匹配。 只希望孔小姐今日不要拉胯,能真的让他心想事成,不然他就得另想法子了。 第96章 主子,沈小姐出事了 浔阳侯府虽是没落的世家,但毕竟也显赫过,故友也不少,沈吟月性子活泼,也有自己的交际圈。 谢瑶华便被沈吟月拉去给她那几个手帕交认识。 “这是翰林院苏学士家的三姑娘苏婉,学问最好!” “这是刘御史家的三姑娘刘芯柔,上回你见过的,不过嘴巴笨笨的,没有她祖父怼人的本事,但很有风骨!” “这是安阳侯家的二姑娘肖雅,雅雅最近在研习《金刚经》,人有些无趣,但对朋友很好!” “还有这位,镖骑将军家的四姑娘向晓晴,她平时喜欢绣些小花小兔子小老虎,绣得可好看了!” “大家,这是谢瑶华,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也是我的朋友,大家欢迎!” 沈吟月带头鼓掌,其他人也很捧场。 谢瑶华有些不习惯。 上一次她被人如此围着,是在自己的接风宴上,那时她在灌容世子母女喝加了料的果茶。 上上一次是在深夜的街上,她被秦家的家将包围,大开杀戒,砍了不知道多少颗脑袋。 如今被几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围着,她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想逃。 正好兰姑告诉她五公主来了,想要见她,于是谢瑶华顺势提出先去拜见五公主。 沈吟月也是有些时日没和自己这些小姐妹聚一起了,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说是五公主性子古怪难搞,让她小心些。 让人暗地里护着沈吟月,谢瑶华便随兰姑去找五公主,路上她问兰姑:“五公主有多难搞?” 兰姑想了想才答:“主子,奴婢觉得五公主不是难搞,而是率性。” 率性?能有多率性? 谢瑶华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 柳嫔娘娘入宫多年无所出,但膝下养有四皇子容战和五公主容敏僖两个孩子。 五公主今年十六,许是从小在柳嫔跟前长大,动作神态都很有柳嫔的影子。 此时她正在一处厢房喝茶,看到谢瑶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就是谢瑶华?” “我是。” “母妃说你第一次赴宴,叮嘱我今天多多照顾你,但我不喜欢你,不想照顾你,甚至不想看到你,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要么把我当空气,要么公主当瞎子,端看公主喜欢哪种方式了。” 五公主一脸不可思议:“让本宫当瞎子,你怎么不自己消失?” “因为我不想消失。” 五公主瞪了她一会,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你这人真的挺冒犯的。不过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良姑,你跟着谢大小姐,谁要是敢冒犯她,你就掌嘴。” 正说着,孔小姐来了。 孔小姐自动请缨,要带谢瑶华赏花,说这是她身为东家的职责。 五公主很满意,她捧起一旁的书:“那你就带谢小姐去赏一圈花,一会宴饮的时候,安排本宫与她坐一处。” “遵听公主懿旨~~” 孔小姐逗了个趣,惹得五公主咯咯笑。 出了厢房,孔小姐便卸下了脸上的笑容。 孔小姐昂着下巴,像只小孔雀:“我母亲前几天给柳嫔娘娘递了帖子,娘娘接了帖子,宣我娘后日进宫,届时我与大殿下的婚事将会正式提上议程。一旦婚事定下,我们孔家将会是殿下最忠诚的追随者与最大的助力。” 跨过一道拱门,又回到了菊园。 园内花开热烈,贵女们都赏得挺高兴。 小孔雀继续说:“我父亲手握重权,是各个皇子争着要讨好争取的对象,只是我父亲与赵夫人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格外偏爱大殿下一些。 但如若大殿下一味的推拒,寒了我父亲的心,我父亲必会转而支持别人,到那时殿下的胜算便会大打折扣。谢瑶华,你身为他的师妹,要劝他万事以大局为重。” 这么听着,容铮是不接受这所谓的婚事了。 谢瑶华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开心。 她淡淡道:“与其劝容铮以大局为重,不如孔家先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自身力量不行,才会让人推拒。” “孔家自身力量不行?” 孔小姐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低嚷,“我父亲是皇城司的统帅!他手上握着的是除了禁军之外离皇权与官家最近的兵权!十七年前景王造反,是我父亲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要不是我父亲,官家他根本等不到后面的援军!你竟然说孔家力量小?!” 孔小姐说的是事实,但是—— 谢瑶华淡漠道:“关我什么事?” 她抬脚就走,孔小姐追上来拦住:“你把话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谢瑶华失笑:“孔家想合作的人是容铮,你想嫁的人也是容铮,你不去向容铮展示你们孔家的实力和你的个人魅力,你跑来找我?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你!” “借过。” 谢瑶华越过孔小姐在菊园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沈吟月的踪影。 回头见孔小姐还在跟着她,谢瑶华皱眉:“沈吟月呢?” 孔小姐捏了捏手指,一脸冷淡:“……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哪知道沈吟月在哪?我们菊园这么大,她必是去了别处赏花!” “她最好是在别处赏花。” 孔小姐仍想与她纠缠,谢瑶华直接一掌挥过去,抬腿便走,路上依次遇到了沈吟月的密友向晓晴、肖雅以及刘芯柔,几人都说花开得好,人又太多,大家便分开走了,等各自赏完自己喜欢的品种,宴饮的时候再坐一起。 “吟月应是去南边了,她喜欢的花就在南边。” 谢瑶华去了南边,没看到人,她脸色微沉。 虽说她安排了人在暗处护着沈吟月,这会见不着人,也未免会有些担心。 因为坏人的坏没有下限,她能做的却是有限的。 过了一会,谢瑶华碰到了沈吟月的另一位密友苏婉:“苏三小姐,你有看到吟月吗?” 苏婉点头:“刚才还与我们在一起的,后来有个冒失的丫环没看清路,把水泼她身上了,她便去前边的厢房整理了,我留了丫环跟着的,一会应该就会过来了。” “哪边的厢房?” “就前边,厢房后面有个湖。” 有湖,就会落水,若是姑娘落水的时候恰好被个外男救起,那即便那个男的是个老头,为了自己的名声,姑娘也只能捏着鼻子嫁了。 这念头刚起,便见青眉匆匆过来:“主子,沈小姐出事了。” 第97章 别让谢文渊活! 谢瑶华脸色一变,青眉赶紧说:“但属下已经处理好了,主子不必担心。” 是孔府的人下的手,她们事先将沈吟月身边的人都支走了才动手,好在青眉出手及时,沈吟月并未落水,只是受了惊吓,如今被青眉安置在湖边的厢房里,推人者也已经控制住了,等谢瑶华过来再处理。 谢瑶华嗯了一声:“谢文渊呢?” “我让人拖着,一会应该就会过来了。” 谢瑶华很快见到了沈吟月。 沈吟月惊魂未定,看到谢瑶华,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谢瑶华,有人要害我!” 谢瑶华嗯了一声,拍了拍她肩:“把你的衣裳脱了。” 沈吟月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照做。 谢瑶华将沈吟月的衣裳递给青眉,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让那推人的东西假扮吟月。” 第二句是:“别让谢文渊活。” 旁边的沈吟月吓了一跳:“你,你要为了我杀了你二哥?可我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你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你没有受到伤害,不代表别人没有。” “别人?我,我不知道……” “因为她们都死了,根本没有机会让别人知道。” 谢瑶华闭了闭眼,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让沈吟月知道那么多肮脏的事实。 “三年前,谢文渊看上一位小官的妹妹,他也如今天这般,故意让人将她推下水,自己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只为了让那位姑娘入府给他为妾,但那姑娘已定了亲,不愿另嫁他人,于是投了湖。 两年前,城南一位卖豆腐的姑娘在归家途中被人掳走,关键时刻谢文渊英雄救美,不过三四天,便用一番甜言蜜语哄骗了人家的身子又始乱终弃,最后直接给了那位姑娘一杯毒酒。 一年前冀州茶商之女吊死家中,半年前他同僚的妹妹大着肚子跳河……” 谢瑶华说了很多谢文渊的恶行,末了看着沈吟月:“我今日不杀他,未来会有更多的无辜者死在他手上。” 前世,她在城北救过一位叫红玉的姑娘,红玉姑娘家贫,她无以为报,只倾尽所能给她做了一顿饭,那是她那个时候吃到的最好吃的饭。 可后来这位红玉姑娘落到了谢文渊的手里,最后成了无辜的冤魂。 而今日的推人者,也并不是第一次作恶,死在她手上的无辜小丫环,十个手指都数不清。 沈吟月已经脸色发白。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表面上那么温和清雅的男人,竟会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瑶华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沈吟月拉住她,一边抖一边强装坚强,“以谢文渊之恶,他死一万遍都不足惜!但是瑶华,他是你二哥,你杀了他,你心里会有负担!你已经救了我,我不能再让你难受!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 谢瑶华心想杀谢文渊,自己才不会有心理负担,但迎着沈吟月真挚的眼神,她笑着点头:“好。” 沈吟月立即向青眉下令:“让推我的那狗东西扮我!别让谢文渊活!” 别说,除了声音太过脆生生的,这语气与气势,倒是跟谢瑶华学了个足。 谢瑶华找了件薄毯盖到沈吟月身上,两人手牵手走到窗前。 很快,外头响起了呼喊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人群迅速往湖这边聚集,不远处的苏婉也往这边跑,到了湖边,看到水里那抹淡黄色的身影,她脸色唰地发白:“吟月,那是吟月!” 一边喃喃一边就要往湖里跳,被她的丫环死死拽住。 这时,从她旁边蹿出一道青色的身影,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快速朝无措的“沈吟月”游去。 游动之间,他时不时仰面,于是岸上许多人都认出来了,那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谢文渊。 谢文渊很快便游到了“沈吟月”跟前,一手搂腰,直接便将人往身上扯。 “沈吟月”头发散乱,面孔被乱发全遮住,人们只瞧见一段玲珑的曲线,以及那落在曲线上的手。 随着谢文渊的游动,那只手也在那段曲线上左右上下地游动。 谢瑶华推开窗,脸上没任何情绪,漆黑的瞳仁里也不起半丝波澜。 沈吟月搂紧了薄毯,脸色苍白。 若不是谢瑶华,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谢文渊摸完全身,失了清白的就是自己了! 届时,她要么死,要么嫁,可要是嫁给这么个恶毒的狗东西,那跟去死有什么区别? 沈吟月又气又怕,一口气没顺过来,当场晕了过去。 谢瑶华手臂一伸,将人牢牢接住。 与此同时,湖边传来了惊呼声:“有水鬼!谢公子被水鬼拽住了!快来人!快救二公子啊!” 一番呼喊后,总算有孔府的护院跳下去了。 但很快又有人尖叫:“啊!快点游啊!二公子要沉下去了!” 沈吟月在这一声声的呼喊声中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晕在了谢瑶华怀里,她有些赧然,然而她来不及说半个字,就被窗外的情形给惊住了: 谢文渊沉下去了! 开始,水面上还有几条头发浮着,几息后,连那几条头发也消失不见了。 湖边众人直呼:“完了完了!谢文渊肯定没命了!” 从别处赶过来的白氏刚刚抵达便听到这一句,她气血一涌,噗地喷出一口血:“救文渊!救救我的文渊啊!!” 在白氏的呼天抢地中,“沈吟月”首先被拖了上来。 苏婉与向晓晴等人崩溃地扑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哭,就发现那并不是沈吟月。 两人反应极快,立即放声大喊:“这是谁家的姑娘,已经没气了!” 有别家的人过来瞧,看到不是自己认识的人,都松了口气。 谢文渊过了好一会才被拽上来。 孔家的府医赶紧过来施救。 在白氏的惊惧中,府医很快宣布检查结果:“二公子已经去了,谢夫人还是节哀。” 去了…… 死了! 她的儿子死了!她两个儿子都死了! 白氏连吐三口血,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等到府医将白氏救醒,谢瑶华才施施然登场,在依次展示了惊讶、不信、怆然、悲伤的情绪之后,她令人将白氏抬去马车,至于谢文渊…… 她并不打算带走。 孔将军排众而入:“谢小姐,二公子身死,本将军也很遗憾,只不过此事纯属意外——” “是不是意外,等大理寺调查过后便知,在大理寺出结论之前,我们永宁侯府二公子只会留在孔家,孔将军,失陪了!” 谢瑶华回了侯府,第一时间便找了几个道士去孔府为谢文渊超渡,紧接着大理寺的人也到场了,再过不久,从城北办完差,准备回府的容铮经过孔府也上门慰问。 事情闹得这么大,便是最后没有证据证明谢文渊为孔家所害,孔家的声誉也是回不到从前了。 天黑了,菊园的湖边还有道士在吹吹打打,孔小姐命人关上门窗,心烦不已。 孔将军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目光如炬:“沈家小姐的外袍,为何会在你身边的大丫环身上?” 孔小姐一惊:“父亲,我,我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道?” “我真的——” 啪! 孔将军一巴掌甩过去:“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到底知不知道!” 孔小姐腿一软,整个跌坐在地,却是咬死了,自己就是不知情。 孔将军一脸失望:“苏翰林家的姑娘说,谢文渊是以为落水的是沈吟月才跳下去施救,所以本该落水的是沈吟月,但人家沈吟月不但识破了,还反手坑了谢文渊一把,是不是?” “父亲,我——” “谢文渊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哄得你与他合谋害人?” “父亲,我是有苦衷的,我——” “谢文渊已经死了,你与他的合谋,最后只会变成你一个人的谋杀!” 孔小姐一滞。 孔将军说:“你若还当自己是孔家人,那便立即去谢家认罪让谢家撤案!若你连这点责任也不敢担,那我也只能让你……” 孔将军闭上眼,“一命偿一命!” 第98章 我要她血债血偿! 不去认罪,就一命偿一命…… 孔小姐跌坐在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外头起了风,不一会下起了雨。 夜风凉,秋雨冷,孔小姐只觉得自己的余生,是要在这凄风凉雨中度过了。 又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有余生。 良久后,孔小姐站了起来:“父亲,我愿去永宁侯府认罪。” 看着向来都昂着头的女儿此刻一脸颓然,孔将军叹了口气:“若是几个月之前,别说你害的是谢文渊,便是宫里的皇子,为父也有能力保住你。 可如今官家对为父态的度有变,若为父稍微行为不妥,只怕我手上这皇城司就要拱手让人了。你大哥空有少将军的头衔,实际上还不如你能顶事!我要是失了皇城司,我们孔家自此只怕会一撅不振。” 既然知道她比大哥顶事,为何孔家的好资源从来都落不到她的头上?就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只能给孔家做陪衬吗? 这些话,孔小姐没敢说,她只能怔怔落泪,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旁人。 孔将军说:“民不告,官不究,只要我们能让谢家主动去大理寺撤案,大理寺便会销案。大理寺卿先前受过我恩惠,他愿意给我们一个晚上时间,若天亮之前他没看到谢家人去撤案,他便会公事公办了。” “父亲,女儿明白,一会不管谢家提出什么要求,女儿都会应下。”孔小姐泪如雨下,“这是女儿犯下的错,女儿愿意承担错误。” 孔将军又叹了口气,这才领着孔小姐叩响了永宁侯府的门。 陈管家直接到金凤楼汇报给谢瑶华:“大小姐,孔将军求见,说是领孔小姐前来请罪。” 谢瑶华淡声:“这么大的事,得让侯夫人亲自处理。” “夫人自回府之后便不吃不喝,主不了事,小的这才将事报到您这来,大小姐,要不您去主院看夫人一眼?也许她能听得进您说的话。” 谢瑶华想了想,便去主院看白氏。 白氏像是瞬间老了三十岁。 她看着谢瑶华,眼泪哗哗的流:“瑶华,你杀了我!文轩死了,文渊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瑶华,你不杀我你来做什么……” “我来通知你,孔将军父女前来请罪。”谢瑶华语气平和,“你要是还打不起精神,那谢文渊的事,我就全权处理了。” 白氏还在喃喃让她杀了自己,那颓然无神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这其中不包括谢瑶华。 谢瑶华上辈子也曾求过白氏,求白氏给自己一个痛快,但白氏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眼睛脏了,拒绝与她相见。 前世的绝望涌上来,让谢瑶华眼神更凉,她淡漠道:“我与殿下看中了孔将军手中的兵权,如果你不想我用谢文渊的命来换取好处,那就打起精神。” 白氏又哭了几声,便让林妈妈给她弄东西来吃,吃着吃着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 一个时辰后,谢瑶华与白氏出现在明堂。 白氏端坐在主位,身体摇摇欲坠。 谢瑶华坐在她右下首,与白氏不同,她坐得大马金刀,气势逼人。 这架势让刚进来的孔将军突然有种想要跪拜的冲动,幸好忍住了。 但孔小姐年纪轻,没有孔将军那样的定力,几乎才走到厅中间,她膝盖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白氏眼里立即迸射出深深的恨意:“你来请罪?所以是你害了我儿子?!” 孔将军上前一步:“谢夫人,贵公子的死确实与我女儿有关,但他自己也不全然无辜。若楠,告诉谢夫人,你和谢文渊是怎样的情况。” 孔小姐细声道:“谢文渊想得到沈吟月,但又担心沈家不会同意,便想走野路子,我想嫁给容铮,但有沈吟月与谢瑶华,我的希望不大。而我若能助他成事,我就能少了沈吟月这个竞争对手,他还承诺事成之后,定会帮我除了谢瑶华。 今日我只负责将沈吟月引去湖边以及推她下水,剩下的便由谢文渊自己完成。为了确保沈吟月落水后只有他一个施救,我便依照约定,事先将护院安排去了远处。 没想到沈小姐识破了此局,还将计就计将我的丫环兰杏扔下水,让谢文渊误以为兰杏是她,这才按计划跳了下去……” 白氏脑子嗡的一声,又后悔莫及。 昨日在孔家门口,看到儿子盯着沈吟月看的时候,她就知道儿子对沈吟月尚未死心。只不过她这个小儿子一向有分寸,不像大儿子一样冲动,她也早就表明了态度,会替他另外物色合适的女子,其后她又忙着到五公主跟前刷存在感,便没有过多的注意他。 哪里想到他会为了得到沈吟月能做出如此偏激的行径,最终害人害己? 但哪怕自己儿子不无辜,白氏也是坚决不会认的。 白氏于是咬牙:“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们再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也没办法替自己喊冤,你们——” 孔将军直接打断:“谢夫人想要什么?” “我要孔若楠血债血偿!” 孔将军立即将佩剑扔地上:“既如此,那孔若楠的命,谢夫人便尽管拿去。只不过今日之后,我孔家与你永宁侯府不死不休!” “孔将军这是欺我永宁侯府无人?” “你要血债血偿,我就立刻把女儿的命奉上,怎么能算是欺你府上无人?谢夫人若是不敢动手,那便让谢小姐代劳,谢小姐本事了得,区区一个孔若楠的脑袋,她眨个眼便能取了。” 白氏便扭头看谢瑶华。 谢瑶华专注喝茶。 她只负责取谢文渊的命,至于后续孔、谢两家是敌还是友,那是他们两家的事。 见她置身事外,白氏心里又是悔又是怒。 悔的是早早就寒了谢瑶华的心,怒的是都这个时候了,谢瑶华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管谢家不管她! 她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这个冷血无情的女儿! 有这样的女儿,她还不如没有! 白氏咬牙,让陈管家把孔将军的佩剑拿给她,然后她拿着剑,一步步走向孔小姐。 就在白氏举起剑打算杀了孔小姐时,明堂外头传来一道声音:“且慢!” 第99章 你还她一个儿子得了 声落人现。 竟是五公主! 孔小姐眼睛一湿:“公主!” 五公主朝她点点头,然后命人夺了白氏手上的佩剑,娇声道:“你杀了孔小姐,你儿子也回不来,还不如要点别的实质上的东西,你可得为另外的儿子做打算呐。” “另外的儿子……”白氏看着五公主,表情似哭又像笑,“公主,我没有另外的儿子了,我的儿子全死了!你就是把整个江山给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只要我的儿子,只要儿子……” “原来是没有儿子了啊。这个好办!”五公主拍手,“就让孔家赔你个儿子得了!” 让孔家赔儿子?怎么赔? 白氏和孔家父女都怔了怔,便是谢瑶华也放下茶杯,缓缓看了过去。 五公主脆声说:“你两个儿子死了,但永宁侯没死啊!让孔小姐和永宁侯生一堆,全记在你膝下,这下你便又有儿子啦!” 让孔小姐和永宁侯生一堆孩子,全记在她的名下? 白氏大概也是魔怔了,居然觉得这个人提议好,她不哭了,眼睛亮亮的:“好!” 孔小姐面如土色:“不行!我不要生孩子!五公主救救我!我不要和永宁侯生孩子!” “我是在救你啊。”五公主将人扶起来,“跟丢了性命相比,生几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永宁侯府如今没有别的儿子,你生了儿子,这永宁侯府以后都是你和你儿子的,你又没什么损失。” 孔小姐怔怔地看着五公主,心底一阵阵发冷。 她原以为自己是五公主的朋友,可如今才知,自己什么都不是。 孔小姐闭上眼:“要我去给永宁侯做妾,我宁愿死。” 白氏扑过来薅住她:“我不要你的命,我要儿子!来人!将她抓住!我要她生儿子!” 几个护院立即冲进来架住孔小姐,白氏高兴得蹦起来:“走!生儿子!生儿子!” 孔将军想要去救女儿,五公主及时出声:“孔将军,我父皇宣你立即进宫。” “公主,小女她——” “本公主说的是,立即。”五公主阴恻恻地盯着他,“孔将军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孔小姐已经被谢家护院架走了,那绝望的尖叫声像是刀子,一刀刀扎在孔将军的心脏上。 但他只能闭上眼:“臣,遵旨!” 孔将军走了,孔小姐的尖叫声也远去,五公主朝谢瑶华勾手:“谢瑶华,我母妃要见你。” 谢瑶华点点头就起身跟五公主走。 两人上了马车,五公主就盯着谢瑶华看,看得谢瑶华都纳闷了:“公主,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有。”五公主表情严肃,“有冷血,无情,以及狠心。” 谢瑶华被逗乐了:“五公主不狠心,五公主把自己的好姐妹推给个老头子做妾。” “永宁侯都瘫了,除非是有仙丹,不然他短期之内都动不了若楠,但本公主可是随时都可以过来把若楠带走。” “那五公主确实不狠心。” 五公主冷呵了一声,便别过头不理人,谢瑶华也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进宫的一路,两人再无交谈,等到了成平宫外头,五公主才道:“谢瑶华,我还是不喜欢你,因为你坏了我母妃的计划!” 骄傲的公主转过身便走了,谢瑶华也很快被领到柳嫔面前。 柳嫔身上的毒,农大夫是有解药的,服下解药之后剩下的就是调养。 柳嫔的身体亏损得厉害,于是一开始农大夫每隔两天便要带姚木兰进宫替她诊治,后来情况变好一些了,就三天进一次宫,到了现在,只需要五天进一次宫就好了。 此刻的柳嫔,脸色只有一丝丝的病容,精神状态跟从前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谢瑶华上前行礼:“民女拜见柳嫔娘娘。” 柳嫔叫她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末了将旁人支走,偌大的成平宫只她们两个人。 “瑶华,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也一直都希望你能和铮儿开花结果,有你陪着,我也不必担心铮儿没人理解没人懂。” “我跟殿下不是——” “但铮儿身上有使命,注定不能像旁人一样儿女情长……我这么说,瑶华你可理解?” 谢瑶华把没能说出来的澄清咽了下去,点头道:“我理解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想要让大殿下娶孔小姐为妻,好让孔将军的皇城司能真正为大殿下所用。” “你能想得明白,我就放心了。” “但民女不认同也不赞同娘娘的安排。”谢瑶华说,“殿下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婚姻当作换取好处的工具。若真有一天,殿下走到了连自己的婚姻都没办法作主的地步,娘娘,您只怕会比现在还心疼。 正因为殿下知道娘娘会心疼,他才不愿意委屈自己。娘娘,殿下有自己的抱负,亦有自己的坚守,而我,充分理解并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娘娘,想要得到皇城司的兵权有很多种方法,其中让殿下违背自己的意愿与孔小姐成亲,为下下策!”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本娘娘做事!”柳嫔摔了茶杯。 茶杯刚落地,外头便响起宫婢慌乱的声音:“诶大殿下,奴婢还没通传呀!” 容铮已经跑进来了。 这么凉的夜,他竟是一额头的汗,头发也有些凌乱,可想而知是跑得有多急了。 看到谢瑶华还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他松了口气,这才向柳嫔行礼:“柳姨,我与孔家之间的事。瑶华全然不知情,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好。” 柳嫔不悦:“我不过是召她进来说几句话,你急巴巴的跑来,倒像是我要害她似的!行了,既然来了,就给我坐下!” 容铮先给柳嫔敬了杯茶,再看向谢瑶华的时候,耳尖有些红。 他不是想要偷听的,只是刚好到那里,那么巧就听到了。 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全是他心中所想。 他家柳姨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而谢瑶华则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之人。 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了她。 柳嫔轻咳一声:“现在说正事了。铮儿,皇城司的兵权,你打算怎么拿到手?” 容铮也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柳姨,皇城司的兵权,孔将军会自己交出来,柳姨若是不困,不若再等等。”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主子,孔将军把兵符交出来了。” 柳嫔惊疑不已:“铮儿,你到底对你父皇做了什么?” 第100章 他的耳朵尖又红了 “也没做什么,只是孔将军运气不好而已。”容铮道,“孔少将军不喜女子爱男风,去年他在外头养了个叫秦亮的从外地寒门学子,这个秦亮,是景王与他侍妾所生的儿子容亮……” 容亮当年还不到百天,景王造反时,景王府的一位老仆觉得景王会事败,便将容亮秘密带出了府,老仆带着他在乡下隐姓埋名的过了十几年,三年前老仆过世,临死之前将他的身份悉数告之。 容亮为了报仇,便只身来了洛京,潜伏两年都没有机会,直到有一次他亲眼看到孔少将军搂着个青年举止亲密,他便制造了几次巧合,成功搭上了孔少将军。 虽说孔少将军从未在容亮跟前泄露出什么军机秘密,但容亮毕竟是反贼之子。 任何一个帝皇,都无法容忍自己的臣子跟反贼沾在一起,更何况这个臣子还手握兵权,握的还是皇城司的兵权。 孔将军若是有反心,那皇帝必死。皇帝没有当场斩杀孔将军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容亮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容铮花费了大力气才堪堪查到,正好今日便用上了。 柳嫔禁不住喃喃:“这孔笙是造的什么孽,他自己铁骨铮铮,除了脾气大点为人霸道点自私点,也没犯过半点差错,怎么生的儿子和女儿都这么拉,净拖他的后腿!” 谢瑶华则问起别的:“除了交出兵权,孔将军还做了什么?” 那部下细声答:“孔将军倒是没做什么,是官家,官家给孔小姐封了个什么皇家师太的名号,明日一早她便要奉旨赴普世庵给大兴祈福,不管日后大兴朝谁为帝,她都终身不得离开普世庵。” 柳嫔皱了皱眉:“在孔将军进宫之前,小五曾求见官家,想必这什么皇家师太,便是小五向官家求来的……这孩子真是胡闹。” 话音刚落,就见五公主进来了:“母妃,孩儿可不是胡闹,孩儿是有良心,见不得昔日好友落难,可不像某人,冷血无情又狠心!” 这个某人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谢瑶华还没什么反应,容铮先沉下了脸:“容敏僖,请你注意说话!” 五公主吓了一跳:“大,大皇兄?” “你有良心是你的事,但不能因为自己看不到别人的良心而指责别人没有良心!”容铮语气严厉,“因为有些人就是不配得到瑶华的良心!” 丢下这句,容铮拉着谢瑶华就走。 那决绝的背影,看得五公主一愣一愣的:“不是,母妃,我大皇兄的脑子是突然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听不出我是在开玩笑?” 柳嫔拍了拍她手背,语重心长:“铮儿说得对,你对孔家小姐有良心是好事,但可有想过你就这么将孔家小姐弄走会不会对不起吟月?因为你所谓的良心,她失去了向孔小姐讨要公道的机会。站在吟月的角度,你就是坏透顶的恶人。” 她是坏透顶的恶人…… 五公主有些破防,她只是脾气差了些,怎么就成恶人了? 柳嫔摸了摸她的头便回内室休息了,而容铮还在拉着谢瑶华急走,直到遇到巡逻的禁卫军才停下。 等禁军过去,容铮转头看她:“瑶华,我必须向你抱歉。” 谢瑶华露出一抹笑:“殿下不需要道歉,因为我原本就是五公主说的那样,没良心没人性。五公主很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本质。她也很诚实,喜欢我就是喜欢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 不像有些人,明明恨我入骨,但为了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得不假装喜欢我。容铮,我很喜欢五公主。” “你喜欢她,她更不能仗着你的喜欢对你无礼。”容铮轻声,“我是她兄长,我没教好她,是我的不是,瑶华,我向你道歉。” 刚刚下过雨,空气中全是湿气,加上是秋天,让人觉得加倍的冷。 谢瑶华被他这么看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手也烫烫的。 手? 她眼神下移,看到两人牵着的手,她的脸莫名便红了。 容铮立即松开手,耳朵尖也跟着红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奇奇怪怪的,连空气也变得黏腻起来。 沧云隐在暗处想把自己当空气,但他这两天不太舒服,这时喉咙突然奇痒,忍了几次没忍住,终于还是咳了一声。 黏腻的空气荡然无存。 “殿下,我接受你的道歉。”谢瑶华飞快地说,“那我先出宫了。”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殿下自去忙。” “我没有别的事可以忙,我也住城西,我们两家只隔了几条街。”容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顺路。” “……好,一起出宫。” 西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沈瑜正站在马下往宫里张望,几乎把脖子都伸长了,终于看到容铮和谢瑶华的影子。 他赶紧撩起车帘:“吟月,谢小姐和殿下出来了。” 沈吟月赶紧搭着兄长手臂往下跳,等谢瑶华一踏出西华门,她立即奔过去:“瑶华!” 谢瑶华十分惊讶:“吟月?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听说你被五公主带进宫了我就马上来了!怎么样,五公主有没有为难你?那家伙脾气怪得很,又跟孔小姐是手帕交,指不定她怎么折磨你!我看看你哪里受了伤!” 沈吟月说着就要检查,谢瑶华反手抓住她:“吟月,我没事,谢谢你来找我。” 沈吟月可不信她没事,手一抽就要继续检查,沈瑜连忙将自家妹子拉过来:“吟月你干什么?这还在宫门口呢!” “那赶紧上马车!殿下也上来!” 谢瑶华随沈吟月上了马车,沈瑜驾车,容铮则骑着马,一车一马,在深夜的街道平稳通行。 将车帘拉实,沈吟月往谢瑶华身上披了条薄毯:“你真没受伤?” “没有。只不过孔小姐成了皇家师太,明日一早便要去普世庵替大兴祈福。”谢瑶华道,“你大概是不能找她兴师问罪了。” “普世庵那地方,去了就等于是死了,一个已死之人,我问不问罪又有什么所谓?” 沈吟月抱过去,“瑶华,我太喜欢你了,比喜欢容铮还要喜欢。所以我决定退出这段痛苦的关系,瑶华,我祝福你和容铮!” 谢瑶华哭笑不得:“沈小姐,以后少看些话本,要是实在没事做,可以来找我,我大概是能做你的师父的……” “师父!”沈吟月这就叫上了,“师父师父师父!!” 马车行至一半,遇到了因为不放心而寻过来的兰姑、青叶、陈管家以及谢家的十几位护院。 有这些人陪着,谢瑶华觉得这个雨夜不再孤清,回家的路也热闹了起来。 回到金凤楼已是下半夜。 谢瑶华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后,自己也准备洗一下就睡觉,这时玄音过来禀报:“谢明珠打晕了后门的门房,偷偷进了谢家,主子,要拦着吗?” 第101章 敲烂他们的骨头! 这个时辰来永宁侯府,除了跟白氏说是她杀了谢文轩和谢文渊之外,谢明珠不会有别的目的。 白氏如今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让人拦着,我去会一会她。” 谢瑶华喝了杯热茶,重新披上外袍去了后头。 谢明珠正在跟护院的首领董首领对恃,脸色难看到极点。 “我谢明珠是永宁侯府的姑娘,你一个小小的看家犬也敢挡我的路,真是倒反天罡!给本姑娘滚开!” “明珠小姐,小的也是听令行事,大小姐一会便过来了,请您再等一等。” “我再说一次,你若再不让开,本姑娘要你好看!” “明珠小姐便是杀了小的,在大小姐过来之前,小的也不会放你过去。” 董首领往前半步,他身后那十几个护院也有样学样,站成一排与他同进退。 “好好好,一个两个的都长骨头了!行!”谢明珠耐心告尽,“聂凤,给本小姐敲烂他们的骨头!” 话音刚落,游廊那边便有了动静,谢明珠扭头看过去。 原是漆黑的游廊,因着谢瑶华的到来,一路都亮起了灯,这一方天地,倾刻间灯火通明。 但在谢瑶华回洛京之前,这永宁侯府的灯火都属于她一个人的!如今这些灯火包括这个永宁侯府,都已经不属于她! 谢明珠很难不恨谢瑶华。 正巧,谢瑶华也恨她,恨她入骨。 若不是谢明珠,她上辈子便能过上普通闺阁千金的生活,而不是被人摁在泥地里讨生活! 灯火一路延伸,不一会谢瑶华便到了谢明珠跟前。 这是确定谢明珠也是重生者之后两人的首次会面,谢瑶华莫名有些期待对方的招数。 谢明珠道:“谢瑶华,你如今有容铮撑腰,越发肆无忌惮了,只不过我劝你一句,男人的恩宠都是镜花水月,说不见便会不见,你莫要太过得意。” “听这意思,明珠小姐这是要招揽我?”谢瑶华歪头,“你确定?” 谢明珠确实动过招揽谢瑶华的念头,因为谢瑶华的本事太强了! 可惜容铮重生了,还提前那么多年将谢瑶华变成了他的人。 谢明珠自认没有那个本事从容铮手里抢人,而且依谢瑶华如今的性子,自己也不敢招揽啊。 “屠杀兄长,目无王法,谢大小姐这样的人才还是留给容铮,只希望我们尊贵的大皇子殿下不会养虎为患、最终被你这头恶虎给咬死。” “还有心思关心大殿下,想必明珠小姐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明珠咬牙。 她如今客居在淮阳王府上,连名字也不敢让王府里的人知道,每次出入也是从侧门甚至是后门,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就像一只老鼠,谢瑶华竟敢说她过得不错? 谢明珠捏着手:“谢瑶华,你且得意着,我倒要看看,等容铮失了势,没了命,你又能比现在的我好过几分!” “我要是过得不如你,岂不是浪费了明珠小姐的关心?” “行,你厉害,你了不起,你最好也祈祷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了不起,跟你一样没有破绽!” 先前谢瑶华的“所有人”,是她自己和容铮,但今天之后的“所有人”,有城北的秀儿,小石头,阿花婶,有农大夫有姚木兰,还有浔阳侯府的沈吟月,以及金凤楼的这些人。 谢瑶华数着数着心情就有些复杂。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啊。 谢明珠这是动不了她,就想动她身边的人呢。 谢瑶华也不惯着她,直接薅住人甩一边去。 落地的时候,发出砰一声响。 谢明珠还没来得及痛呼,胸口便被谢瑶华踩住了。 谢瑶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看着地上的蝼蚁:“那么明珠小姐就听好了,如果你有那个胆子的话,那你很快就会知道‘所有人’是不是都像我一样了不起。” 胸口传来窒息般的痛,谢明珠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待谢明珠的脸涨成了紫色,谢瑶华才松开脚,她冲董首领点了点头:“送明珠小姐出府,还有,把府上守严实些,若再有那不长眼的狗东西乱闯,直接乱棍打死!” 下了令,谢瑶华转身欲走,这时后头传来谢明珠的娇喝:“聂凤!” 聂凤持剑而上。 谢瑶华则借了董首领的佩刀迎战。 那晚谢瑶华与真正的聂凤决斗时,“聂凤”与容铮都在现场。 她亲眼看到谢瑶华是如何将聂凤击杀的,她很清楚谢瑶华的实力,因而这会是没有半点保留,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五十招后,聂凤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地,人也借力倒飞出去。 谢瑶华身体一旋,手中大刀咻然落在谢明珠脖子上,只要轻轻一使力,这颗脑袋便会离开她的脖子。 谢明珠浑身发冷。 前世她设局将谢瑶华送到聂凤手里,在聂凤手里,谢瑶华就是一条听话的狗,可这一世,这条曾经的狗变成了她无法掌控的狼,随时张着长满獠牙的嘴,等着一口咬死她! 谢瑶华刀锋往里轻压,谢明珠便嗅到了血的腥味,而就在她以为脑袋要搬家时,谢瑶华的刀咻地往下,最后在她肩膀削了一刀! 在谢明珠的痛呼声中,谢瑶华轻斥:“滚!” 回金凤楼的路上,青眉有些不解:“主子,谢明珠天天上蹿下跳的,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因为那样太便宜她了。” “奴婢可以将她千刀万剐。” “身体的痛苦远比不上内心的折磨。”谢瑶华道,“我要她亲眼看着她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送上绝路的。” 青眉喔了一声。 谢瑶华道:“盯紧谢明珠,只要她敢出手,就给我把她的手给剁了!” 谢明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侯府,她胸口很痛,呼吸困难,而肩上鲜血淋淋,更是令她痛不欲生。 聂凤背着她直奔淮阳王府。 在聂凤替她处理伤口的时候,谢明珠开始辱骂谢瑶华。 很难想象那些污言秽语,是出自曾有“洛京明珠”之称的谢明珠之口! 辱骂够了,聂凤也帮她处理好了伤口。 谢明珠质问聂凤:“你为何打不过谢瑶华?你是不是故意打不赢?你是不是早就背叛了我与容钰?” 第102章 母亲的怀抱只有刀没有爱 沉默是一个死士的优秀品质,所以聂凤只是垂着头,一个字都没吭。 谢明珠又质问了一通,聂凤仍是半个字不吭,很快她就消停下来。 肩膀上的痛一阵阵传来,谢明珠脑子渐渐清明。 她跟聂凤说:“你潜入宫里打听打听今晚谢瑶华入宫的事,打听得越详细越好。” 看着聂凤离开的背影,谢明珠再一次眯起眼,她扭头看碧兰:“碧兰,你先前有没有见过聂凤?她身手如何?” 碧兰摇头:“回主子,奴婢一直是在太子殿下跟前听用,此前奴婢并没见过聂大娘,不过殿下常说,聂凤本事高超,寻常武将在她手下走不到三十招。但谢瑶华的本事,远在聂凤之上,秦宜春围杀她的那天晚上,她也仅受了轻伤。同样的境地,聂凤未必能活得下来。” 谢明珠皱眉想了想,告诉碧兰:“盯一盯聂凤,日后我唤你做的事,你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主子,聂大娘有问题?” “她自然是没问题。” 但容铮既然也重生了,那肯定也知道聂凤的存在,盯着聂凤就能掌握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她必须得做几道障眼法。 将聂凤派出去吸引容铮的注意力或是挡刀,其他人再在暗处悄悄行事。 但与此同时,亦不能让聂凤死。 她跟容钰如今境地,身边能用的只有聂凤与她手上的一百多部下,若是聂凤死了,那些人未必会听其他人的号令。 回到淮阳王府时,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了,谢明珠怎么也睡不着。 她披衣站在窗前,看着不断落下的雨丝,表情越来越凝重。 天亮时,聂凤回来了:“主子,孔将军交出兵权了,孔小姐明日一早也要代太后去普世庵祈福,终身不得出庵门半步……” 谢明珠缓缓闭上眼。 她原是想着助谢文渊得到沈吟月后,再让谢文渊将她重新接回永宁侯府,但万万没想到谢文渊与孔小姐这么没用! 明明是给沈吟月设的局,这两个人一个坑死了自己,另外一个没死,但也没任何用处了。 “聂凤,你去普世庵侯着孔小姐,待她抵达,你立即杀了她。” “是。” 次日一早,宫里的人来了永宁侯府,白氏大闹了一场,百般阻拦,被宫里的人敲了一记,晕过去了,等她醒来,孔小姐已经奉旨去了普世庵祈福。 中午时,白氏收到消息:孔将军卸任了皇城司统帅之职,而已经沦为京城边缘人的浔阳侯在堂上替沈瑜请封世子,官家准了,还破例将沈吟月封为郡主。 浔阳侯府起势了。 孔小姐也还活得好好的,孔将军也只是失了统帅之职,关起门来继续能过和乐的日子。 只有永宁侯府挂满了白幡。 至于谢文渊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没有半个人讨论。 白氏撑着一股气,踹开了金凤楼的门:“谢瑶华,你给我滚下来!” 楼上,谢瑶华刚收到孔小姐被刺杀,险些死掉的消息。 “普世庵里住了好几位罪妃,庵里向来守卫森严,也就今天来新人,守卫松了些。”玄音报,“谢明珠这次没成功,想必以后都没机会动手了。还有,聂凤说谢明珠这两天总把她支开去做别的事情,想来是另有筹谋,她让我提醒主子您多加小心。” 谢瑶华点点头:“你也让她小心行事,一旦确定谢明珠对她起疑,就立即撤。”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白氏的骂声。 谢瑶华便下了楼。 白氏一夜白头,身上死气沉沉,眼里没有半点光亮。 直到看到谢瑶华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流光:“你大哥没了,你二哥如今还躺在孔家,瑶华,你还要闹到何时?是不是等到我与你父亲也死了,你才会放下你的恨怨? 瑶华,他们不过是没有像疼明珠那样疼你,不过是骂了你几句而已,你至于一直记恨到如今吗?瑶华,他们跟你血浓于水,我也是你的阿娘啊呜呜呜呜……” 白氏声泪俱下。 林妈妈早已泣不成声。 便是旁观的金凤楼众人,也很多红了眼眶,青叶更是捂着嘴哭成个泪人。 “瑶华,我只有你了,瑶华,阿娘害怕,害怕连你也会离开我,瑶华,你能不能抱抱我?” 也许是白氏这一刻实在太真心,也许是谢瑶华也确实想要感受一下被母亲抱住是什么滋味,总之,她盯着白氏看了十几息后,终究扶住白氏: “你不用哭,看在同样姓谢的份上,我会把他们两个体面送走。” 白氏抱住她:“他们要的不是体面,瑶华,他们要的是公道。凭什么同样是作恶,孔小姐不用死?” 谢瑶华僵住。 活了两世,这是谢瑶华第一次得到白氏的拥抱。 这个怀抱有些香,有些暖。 白氏将她抱得更紧:“瑶华,你跟大殿下那么好,你去求他,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孔若楠一定得死!她一定得死啊!” 谢瑶华觉得,这个怀抱好像也没那么暖。 “瑶华,我求你了,你去求殿下!” “可是侯夫人,你一直都忘了,谢文渊是自作自受,死有余辜。” “我不管!你去求大殿下!瑶华,我跪下来求你了!” 谢瑶华架住她,没让她往下跪,只觉得这个怀抱,不但不暖,还有些凉。 她正要开口,前一息还对着她深情呼唤的白氏,这一息对她亮出了匕首! 白氏举起匕首,用尽力气往谢瑶华胸口插:“不去求殿下,那就都别活了!都给我去死!去陪我儿子!!” 谢瑶华胸口避开攻击,却伸出手臂受了她这一刀。 匕首落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如今这口子正在冒血。 很小的一个伤口,血也不多,更不痛。 谢瑶华闭上眼,浑身轻松。 她试过了,母亲的怀抱只有刀,没有爱。 既如此,那她也不必有什么保留了。 青叶尖叫着扑过来查看伤口,谢瑶华拨开她,朝白氏露出一抹笑: “侯夫人,看到了吗?我受伤了,所以你两个儿子的后事,你就自己操办。” 白氏捏紧手中匕首,想一刀了结了自己,却是没有勇气,只能放声大哭。 傍晚,孔家送来了谢文渊的尸体,入黑时,在别院待了好一段时日的谢文轩也被抬了回来。 大家这才知道,谢家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天黑了,永宁侯府设起了灵堂。 谢瑶华上了屋顶。 今夜无雨,一轮惨白的月亮静静挂在树梢。 哀乐里夹着凄厉的哭声突然从前院传来,惊得鸟雀尽散。 谢瑶华抬头看着月亮,心里闪过一丝茫然。 她的背影透着道不尽的孤寂。 她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开口:“父皇曾问我,如果他现在就把皇位传给我,我能不能和他重新做一对普通的父子?我说不能。 他害死了我的母亲,伤害了五岁的我,如果我接受了他的施恩,那我就是背叛了我的母亲,以及五岁时的我。” 容铮在她旁边坐下,“所以瑶华,永远不要背叛自己,也不要被仇恨裹挟,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有些什么东西一下子拨开了心中的迷雾,心里也流过一丝暖流。 谢瑶华重重点头:“好,不背叛自己,不被仇恨裹挟。” 两人坐在屋脊,谢瑶华看月亮,容铮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看月亮的人慢慢垂下头,挺直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突然她身体一歪,容铮连忙将肩膀移过去。 就在谢瑶华的脑袋即将落到容铮肩上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凌厉的哭声。 第103章 谢小姐对你没那种心思 谢瑶华瞬间被这声哭声惊醒。 脑袋一正,身子也立即挺直,她眨了眨眼,眼里的迷茫也跟着散去:“谁在哭?” 容铮抬手抚上肩膀。 差一点,她的脑袋就靠过来了。 若刚刚她的脑袋靠下来了,但恰好她又醒了,他该如何应对? 容铮心思有些乱,他回头唤道:“沈瑜,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瑜飞身离开,谢瑶华有些好奇道:“他如今大小也是个世子了,怎么还给你做跟班?” “因为他还没有官职。”容铮的手还搭在肩膀处,“我让他去刑部或是兵部领个职,他不乐意,只盯着皇城司副将的位置。” “而你不会同意。” 谢瑶华笃定,“孔将军交出了兵权,人人都虎视眈眈但又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沈瑜这个时候往前冲,那他就是公敌。公敌,人人得而驱之,诛之。” 容铮露出笑容:“知我者,瑶华也。” 浔阳侯不是寻常之辈,他先前不起势,不是因为他没有起势的能力,而是更喜欢中庸之道。 浔阳侯在礼部领的是个闲职,也并不积极,每天点完卯就走。最积极的时候,也就是装模作样的喝两杯茶,翻几页书。 至于办差?办不了一点。 礼部的同僚一开始恨极了他这懒散的样子,经常会到尚书那里参他一本,但尚书就算是说破了嘴,浔阳侯也是我行我素,官家问起了,他就嗯嗯嗯应得很好,过后继续死性不改 久而久之,礼部同僚习惯了他的懒散,有时还会与他一起偷懒。 而那些年浔阳侯除了跟这些跟着他一起偷懒的同僚来往,并不怎么与旁人相交,下了朝回到府上,大门一关,只要天塌不下来,那谁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但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在意不关心的人,在容铮离开洛京的时候,竟然管起了闲事。 浔阳侯毅然决然地让自己才八岁的儿子伴容铮出京,此后又一改懒散之风,在礼部勤恳办差,这十几年间,礼部所有好看的差事都是经他之手,但他半次也没居过功。 因着他的谦逊,许多同僚主动与他结交,到容铮回京的时候,浔阳侯的朋友已经遍布朝堂。 而他的这些朋友,如今都是容铮的坚定拥护者,在官家将几个皇子都弄到朝堂上之后,浔阳侯与这些拥护者就时不时会遭遇一些袭击。 浔阳侯为了容铮,已经卷进了朝堂争斗里,容铮又怎么能让他的儿子去皇城司当那箭靶? “沈瑜他该做个逍遥的侯府世子,与喜欢的人过些简单的日子。”容铮说,“若有机会,我会将他一家送出京。” 谢瑶华前世恰好见过浔阳侯一家为了容铮如何前赴后继地牺牲,所以她摇了摇头:“沈瑜不会走,他要的未必就是过简单的生活。跟在你身边,看着你登上高处,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沈瑜刚回来就听到这句,他立即接上:“殿下你跟我认识了十几年,还没有谢大小姐了解我!没错,我是有抱负,我的抱负就是助你登高,做你的臣子,与你一起开创真正的大兴盛世!” 容铮眼眶微热。 谢瑶华拍了拍他肩,问沈瑜:“那边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沈瑜就先翻了个白眼:“谢明珠来了,装模作样的在那哭呢,谢小姐要是觉得吵,我就去拿泥巴堵住她的嘴。” 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她要哭,随她哭。” 那边哭声更大了。 容铮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搞出这些动静,她只怕是想回永宁侯府。” “我不怕她回,就怕她不敢回,也没能力回。她若有能力回来,我会敬她为对手。”谢瑶华扭头看容铮,“我会让她知道,不使那些下作的手段,我也能将她击败。” 已经很晚了,前院的哀乐也暂时停歇了,因此谢明珠的哭声便显得更加清晰。 谢瑶华听得嘴角直抽,容铮唇角却是沉了沉。 与谢瑶华告辞,容铮从屋瓦间几个起落便出了侯府。 沈瑜在他身边落下,抬头看到容铮还抚着他肩膀,他乐了:“只差一点,谢小姐就靠过来了,是?” “你闭嘴。” “该闭嘴的是谢明珠,要不是她突然嚎那一嗓子,你就得逞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 什么得逞,说得好像他早有预谋似的!他明明只是担心她摔下来才移的肩膀! “不过殿下,我看谢小姐对你没那种心思,你要不还是克制克制!啊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对谢小姐起那种心思的?” 容铮一顿,扭头看沈瑜:“我与瑶华一向坦荡交往,我的心思如何,她的心思如何,用不着旁人关心。沈瑜,你不要胡说八道,若让旁人听见,会影响她的名声。” “是是是,你坦荡,但你看她的眼神,什么时候都不清白!”沈瑜啐了一句,“我看你就是嘴硬!” “多事!” “你就当我是多事!”沈瑜轻声,“殿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谢小姐受牵连,可谢小姐从一开始就陷在危险中了,你俩早就纠缠在一起了,这会想要撇清关系,只怕是不可能了。” 容铮抬头看天,方才还莹白的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了云层,天空低压,像是要下雨。 沈瑜:“又或者你担心柳姨那边——” “沈瑜,你话太多了。”撇下一句,容铮抬步便走。 沈瑜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也撇了下嘴,他正要跟上,那边谢明珠便又嚎上了。 “谢明珠,你太吵了。”沈瑜喃喃一句,然后闪身进了黑夜里。 很快,侯府门前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文轩兄弟俩的灵堂设了三天,谢明珠就来哭了三天,但每当她渐入佳境时,都会被一坨臭哄哄的烂泥攻击。 就在谢明珠几乎要破防装不下去的时候,谢文轩兄弟终于出殡了。 白氏是长辈,按照习俗不能送兄弟俩上山,甚至出门的时候,白氏也只能躲在一旁。 谢明珠演技极佳,她跟在送葬的队伍后头,一路哭一路跌撞,一直到兄弟俩埋进了土里,山上也没有半个人了,她才下山。 山脚下停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车夫看到谢明珠下来便立即迎上去:“明珠小姐,我家老太太有请。” 谢明珠被碧兰扶着,一脸的虚弱:“你家老太太是谁?” “白家老夫人,您的外祖母。” 谢明珠在白家待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尽是笑意。 又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白府后门离开,悄悄进了永宁侯府,马车上的人下车后,便直奔白氏所在的院子。 第104章 没有人生来就贱 白氏正在昏睡,这时像是有所感应,突然睁开了眼:“娘,我娘来了!林妈妈,我娘肯定来了!” 林妈妈正想安抚她几句,便有丫环匆匆跑进来:“林妈妈,老夫人来了!” 白老夫人身穿一件黑色衣裳,看起来严肃又疏冷,看到白氏时却是眼睛一红。 “娘……”白氏扑在白老夫人怀里,嚎啕大哭,“我恨不得死了,阿娘,我恨不得跟文渊他们一起死去呜呜呜……” 白老夫人心疼地拥着女儿:“秀蓉,阿娘明白你的心情,可你便是死,也要先替文轩他们兄弟俩报了仇再死!” 白氏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总算是冷静下来。 白老夫人沉声:“我见过明珠了,明珠虽无证据,但我愿意相信她说的。她是我看着长大的,纵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她那么聪明,绝不会动文轩和文渊。 因为只有文轩和文渊活着,才能做她的后盾,才能给她带来好处。秀蓉,害死文轩和文渊的都是谢瑶华。” 白氏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谢文轩死的时候她就怀疑谢瑶华了,但总觉得谢瑶华应该有底线,不管如何都不会真的下死手;文渊的死,虽然自己不愿意接受,但确实他是跟孔小姐先存了害人之心,最终害人害己。 两个儿子死了,她后半辈子只有谢瑶华这么一个女儿可以依靠,谢瑶华失了两个兄长,不管如何冷戾,满洛京也只有永宁侯府是她的家。 那日她朝谢瑶华举起匕首,不是真的想要杀她,她只是太痛苦了,想要谢瑶华陪她一起痛苦。 因为谢瑶华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人,没有她就没有谢瑶华,所以谢瑶华就是应该与她一起承受痛苦。 可谢瑶华太过冷漠了! 白氏以为是谢瑶华与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建立关系所以不痛,又或是谢瑶华天生薄凉,才会说出那么冰冷的话,做出那么好有违常伦的行径。 直到如今,白老夫人到来,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白氏才不得不承认,从前的自己一直是在自欺欺人。 什么没感情,什么薄凉,谢瑶华她根本就是杀人凶手! “阿娘……”白氏浑身颤抖,“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啊……” 等白氏再一次冷静下来,白老夫人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上次我让你当断则断,你狠不下心,最终害了文渊,这一次,可断断不能再心软了。” 白氏接过瓷瓶:“阿娘,这里面是……” “西域奇毒,沾到一滴,便会肠穿肚烂,这是你大哥前几年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来的,千金难求。”白老夫人说,“你莫要辜负了你大哥的好意。” 一滴便肠穿肚烂…… 白氏捏紧了瓷瓶。 白老夫人道:“杀了她,再寻个名医进府给如海医治,你们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或是替他纳几房妾,你若是觉得她们膈应,那等她们生了孩子就通通解决了。 到时那些孩子别管是谁生的,记在你名下,养在你膝下,最后都只能有你这个母亲。 秀蓉,血脉亲缘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只要他跟你一头,孝顺你,那就跟自己生的没什么两样。” 白氏闭上眼,一会是谢瑶华波澜不惊的是双眼,一会又是两个儿子的音容笑貌,一会又是他们一家几口和乐融融的情形。 最后所有画面消失,化为灵堂上静静停着的两具棺材。 和乐没了,通通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谢瑶华的回归! “母亲,我都听你的。”白氏把瓷瓶放怀里,“我定会杀了她!” “你能有此决断,母亲为你高兴,只不过你莫要沉溺过去,失了杀她的好时机。” “母亲,我知道了。” 白老夫人又细声安抚了一阵,说起了谢明珠。 “谢瑶华心狠,把明珠逼得无处可去,她这段时间都住在城北的坑道与一堆贱民住在一起。你花光心血培养出来的‘洛京明珠’,就这么被人撵到了阴沟里苟活……秀蓉,明珠那孩子,可是从来没有对不起永宁侯府,更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啊。” 白老夫人把白氏说得又哭了。 “她明知谢瑶华会打着替文轩报仇的名义杀她,但她还是决然地现身,那么娇娇的一个孩子啊,就在外头生生哭了三天,为了不让你难做,她还恳求门房不要把她来的事告诉你。” 白老夫人叹气,“被赶出去的孩子心里全是你,留在身边的这个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剐你的心,秀蓉啊,你说这血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说一会哭一会,天便黑了下来,白老夫人走的时候,直接明示让白氏将谢明珠接回来,理由是防着谢瑶华,以及那些想打永宁侯府主意的谢氏族亲。 送走白老夫人,厨房送来了燕窝,林妈妈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白氏,等白氏脸色好转,她也建议白氏把谢明珠接回来。 白氏这次没有犹豫:“林妈妈,明日,你亲自去将明珠接回来。” 次日一早,林妈妈领着几个丫环婆子,带着几个护院前往城北。 白老夫人只说谢明珠住在城北坑道,但没说是哪个坑道,于是林妈妈领着人一个坑道一个坑道的钻,把所有坑道都钻过了,都没有发现谢明珠的踪迹。 “林妈妈,要不还是先去白家找老夫人再问清楚一些我们再过来找?”有婆子提议。 也只能是这样了,只不过今日不能把谢明珠接回去,自家主子又要多哭一日了。 林妈妈叹了口气,便带队离开,走着走着,他们便到了常乐坊,也看到了谢瑶华。 谢瑶华穿着湖青色的衣服,正在院里给那个断了腿的大婶换药,几个孩子围着她,瑶华姐姐瑶华姐姐的叫。 林妈妈有些惊讶,直接走进去:“大小姐你怎么在这种贱地方?” 谢瑶华脸一沉,但没等她出手,阿花婶就把脸盆里的脏水给泼了过去。 林妈妈被兜头泼了一脸,直接就尖叫了:“来人!抓住这贱妇!” 另外几个婶子同时将脸盆里的水泼过去。 小石头他们则是手上有石头的砸石头,手上没石头的就砸凳子,才四岁的秀儿,没有石头也抢不到板凳,只能脱了鞋子扔过去。 林妈妈尖叫着要动手,被几个护院给死死拉住:“林妈妈,我们打不过大小姐!我们赶紧走!还得继续找明珠小姐呢!” 秀儿对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哒哒哒跑去问谢瑶华:“瑶华姐姐,大家都说这里是贱地,住在这里的人都命贱,那我们——” “没有人生来就下贱。而大殿下正在努力改变这一切。” 谢瑶华说了这一句,便侧头看玄音:“谢明珠在哪?” “回主子,谢明珠昨日从白家出来后便去了普世庵,现在是在孔府。” 第105章 在容铮与孔家之间插根刺 孔府门房旁有一个小厅,是孔家用来接待不重要的客人的,如今谢明珠就在这小厅内。 原本谢明珠是要杀了孔小姐的,但是聂凤失手了,不过也正因为聂凤失手,她才下定决心要借孔府的力。 ——便是借不了,那也要在孔家与容铮之间插一根刺。 见孔小姐的过程颇费周折,好在有惊无险。 孔小姐原本就已经破防,被袭击受伤之后更是崩溃,看到谢明珠直接就把她都当成了救命稻草。 谢明珠很顺利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茶喝了两盏,孔将军来了。 卸了皇城司的统帅一职后,孔将军便没再去过皇城司,也没再穿他的那身将军服,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丝温和。 谢明珠行了礼:“小女见过孔将军。” 孔将军大手一摆:“这些虚礼就免了,明珠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本将军没空与你演戏。” “我没别的想说,只想给孔将军带一封家书。”谢明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昨日我去了普世庵,见着了孔小姐,孔小姐她思家成疾,眼睛都快哭瞎了……” 没等谢明珠说完,孔将军便将信抢了过去。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内容也没什么特别,但这封信,是用鲜血来写的。 这何止是一封家书,这是一封血书啊! 孔将军紧紧捏着血书:“明珠小姐,我儿还与你说了什么?” 谢明珠一脸为难,孔将军忍不住捶桌:“你若不说,我自有方法去见楠儿,但明珠小姐,你这条命就只怕没了!” “将军息怒,非是我不肯说,实在是怕说出来了会让孔将军你为难。”谢明珠叹气,“孔小姐让将军替她报仇。” 孔将军没听懂。 自己女儿是因为什么落到今天下场的,他很清楚。 而且女儿去谢家认罪的时候,也说了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如今的下场虽说是惨了些。 可比起去给永宁侯生孩子,已经是好太多了。 所以孔将军不明白这“报仇”两字从何而来。 “孔小姐向来聪明,谢文渊也心思缜密。 而且那日设的局就在孔家自己的府上,对付区区一个末流之家的姑娘,若无意外,他们是万万不可能失手的。” 谢明珠站起来,“孔将军,容铮便是那个意外。” “你是说当日的事,是容铮在后头推波助澜? 而不是沈家姑娘自己识破将计就计?” “孔将军相信一个天真到白痴的姑娘能有此心计与魄力? 事发之后,送沈姑娘回去的是谢瑶华的人。 而谢瑶华,是容铮的人。” 手上血书捏成一团,孔将军在小厅里不停踱步,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坐下来。 “除了孔小姐的事之外,我还查到些东西。” 谢明珠笑,“勾得你儿子神魂颠倒的容亮,三年前曾去过韶州府,而南华寺和正元一派的祖庭,都在韶州府。” 这两处地方都与容铮有关! 也就是说,如果谢明珠说的是真的,容亮就是奉容铮之命故意靠近自家儿子! 想到这个可能,孔将军额上都起了青筋。 “还有个消息,是太子殿下托我告知的,殿下说容铮之所以瞧不上孔家,是因为他另有倚仗。 只要搞倒了他这倚仗,容铮便如一坨烂泥,不会再有任何作为了。”谢明珠勾唇。 孔将军眉眼沉沉:“你希望本将军做什么?” “天气越来越凉了,不知官家今年还有没有秋猎的打算?” “此事本将军无权过问。不过可以给你个建议: 如果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向官家揭露容铮所谓的真面目,那我还是劝你还是别起这心思了。” 孔将军道,“容铮在官家心里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便是他罪大恶极,官家也不可能因此放过容钰。” “我什么心思孔将军就不必理了,我今天来只是送信以及把我所知的告知将军而已。 至于将军要如何,容铮又会如何,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目送谢明珠离开,孔将军把抓皱的血书一点点铺平,眸光几度明灭。 亲随现身:“将军,谢明珠的话未必可信,大殿下他是聪明人,便是有所倚仗,他也没有将孔家往死里摁的动机。” 孔将军未尝不知谢明珠的话不可信,但容亮出现得实在太过巧合! “你去问一问那混账,让他把容亮的事情通通交待清楚,过后再去容亮长大的地方调查一番。” 他不希望真相就是谢明珠说的那样,因为他对容铮,确实是存有长辈对小辈的那种关爱与期待的。 但若那就是事实的真相,那他便只能收起关爱收起期待,与容铮兵刃相见了! 连日来都下了细雨,这日终于放晴,久违的太阳也出来了。 快到中午了,谢瑶华与姚木兰忙完手边的事,坐在院门口的大石头上休息。 “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有这一天。” 姚木兰喝了口茶,“我以为我会被困死在谢家,可上天将你送来了。 瑶华,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你一直都是好人。” “瑶华当然是好人!” 说话的是阿花婶。 阿花婶挎着破旧的菜篮子,篮子里有半篮子野菜和野蘑菇。 野菜覆盖之下,竟然还有块肉。 在容铮和谢瑶华来之前,别说是吃肉了,大家一天能吃到两顿就已经是最好的年景了。 可如今,他们无论男女,都能去做工了。 工钱再低,但他们不再挨饿,也终于有底气去买肉了。 还记得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干净的肉块时,家里孩子一遍遍地问是不是在做梦。 阿花婶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样美好的梦境做着做着,竟成了她们这些苦命人的日常。 摸了摸菜篮子里的肉,阿花婶大声说:“瑶华何止是好人,她还是下凡尘的神!是我们城北全部百姓的神!” 不远处的秀儿听到了,高兴地重复:“瑶华姐姐是神!是神女姐姐!是仙女姐姐!” 小石头他们听到了,也高兴地看过来:“对!瑶华姐姐是神女姐姐!” 谢瑶华脸色平静,可脚趾快要抠出一个常乐坊了。 她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前世,她活在黑夜里,不能见光,不敢见光,很多时候她都以为自己是个伥鬼。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可如今她竟然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里,做她从前没有机会去做的事,听她前世没有机会听到的夸赞。 原来,她是个好人呐! 不久,大院里飘起了饭菜香,阿花婶热情地喊谢瑶华和姚木兰:“瑶华,姚姑娘,快进来吃饭!” 谢瑶华与姚木兰对视一眼,两人都笑着应声:“这就来!” 这时青眉小碎步过来:“主子,你看看谁来了?” 第106章 战意燃起来了 沈吟月,向晓晴,苏婉,肖雅,刘芯柔竟然都来了! “我跟她们说了你没事,她们不信,非要亲眼看到你才相信。”沈吟月奔过来,嘴巴嘟起,“喏,赶紧看,好好看,不然一会又得骂我冷血无情!” 肖雅奔过去捂住她嘴:“瑶华,我们担心你是真的,她胡说八道也是真的。” “就是就是,你看看她,张嘴就说我们骂她冷血无情!分明是她自己被封了郡主却不舍得宴请我们,我们就质问了一句,这人就恼了!这会还反咬我们一口,瑶华你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所以呀,我们决定以后只跟瑶华你玩,不要再理沈吟月那家伙了~”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沈吟月给说急了,但她被捂住嘴,还被肖雅摁着肩膀,跳都跳不起来,只能发出嗯嗯几声以示抗议。 那可爱的样子,逗得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 五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同时出现在城北,这在城北地界绝对是百年不遇的景象。 秀儿眼睛都看直了,想要凑过来,又有些害怕,只伸出半个脑袋喊:“仙女姐姐!你们都是仙女姐姐吗?” 这段时间,秀儿三餐吃得正常,那小脸被养圆了不少,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十分惹人喜爱。 一声“仙女姐姐”,把几个姑娘的心都弄得软软的,纷纷想送她礼物,奈何事先没准备,只能一脸窘迫地让丫环掏银子。 谢瑶华拦住了。 在几位千金不解的目光中,她让秀儿把常乐坊里的小孩子都喊出来,然后将他们带到工地那边去。 指着地上的一堆断砖,谢瑶华下指令:“你们把这堆砖头通通搬到那个角落去,搬完了来我这里拿工钱。” 不过是一小堆断砖,十来个孩子没一会就搬完了,小石头还把地上的砖屑都扫干净,之后领着孩子们去洗了手,这才乖乖到谢瑶华跟前来。 五个千金准备的都是一锭锭的银子,谢瑶华没要,反倒是从她们的丫环身上各拿了十几个铜板。 加起来不到两百个钱,分到每个孩子手上也才十几个铜板。 秀儿兴奋得跳起来:“我有工钱喽!我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喽!” 所有孩子都欢呼了,沸腾了,便是旁观的大人,也悄悄红了眼。 仅仅是十几个铜板,就能让他们高兴成这样? 几个姑娘心里挺不是滋味。 别说是才十几个铜板她们不放在眼里,便是几十两几百两,她们也从未在意过的! 几个姑娘被深深震撼住了,灵魂也受到了拷问,一个两个的都有些焉焉的。 走出小巷,谢瑶华说:“几位不必愧疚,秀儿他们的苦难并不是你们造成,而且你们刚才付的工钱,能让他们接下来的好多天都会高兴。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来欺压他们的,便都是好人,你们比不欺压他们的人还好一些,所以你们是仙女。” 正是午膳时间,谢瑶华便领着几位仙女去来福楼吃了个饭。 目送她们一个个上了马车离开后,她便打算回常乐坊。 容铮这两天没过来,前来监工的录事便有些倦怠,连带着那些工头都有些消极,底下的工人们空有一身力气,有力都不知往何处使。 这个时候,永宁侯身边的东子寻了过来:“大小姐,夫人把谢明珠接回府了。” 谢瑶华只是哦了一声。 见她并不在意,东子也没有再说别的,匆匆行了个礼便又跑了。 青眉凑过来道:“那日从孔将军府出来后,谢明珠便志得意满,后面还故意去城南那边住了两天,才让林妈妈寻到。主子,谢明珠千方百计回谢家,必是没安好心。” 自然是没安好心的。 谢明珠上辈子贵为皇后,这辈子却被自己和容铮撵得去和她嘴里的下贱之人住在坑道苟活,谢明珠若是能咽得下这口气,那她就不是谢明珠了。 谢瑶华的战意燃起来。 她很期待谢明珠出招,但她还是在城北待到傍晚才回府。 谢文轩兄弟俩头七已过,满府的白绫已经取了下来,只是府门前的石狮子没再系红绸,府前也没再挂红灯笼。 暮色之下,永宁侯府的颓败之相更明显。 谢瑶华才到二门便看到了兰姑和青叶。 兰姑迎上来,占了谢瑶华的右侧位置:“主子,侯府今晚摆的是家宴,请了白府的两个舅老爷,两个表少爷,以及谢氏的几个族亲。侯夫人早上时就遣人过来,说让你今晚务必出席。” 青叶则占了谢瑶华的左侧位置,她左右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侯夫人还遣人偷偷打听你的喜好,奴婢先前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厨师报菜名,这上头有好几道都是您爱吃的菜呐!” 谢瑶华嘴角微勾。 她哪有什么爱吃的菜,她只是不挑食。 前世在谢家周时,除了姚木兰时不时冒着被打杀的风险给她带的白米饭和包子,她吃得最多的就是从泔水桶里打上来的潲水。 离开谢家后,只要摆上来的菜是干净的,新鲜的,还热着的,她都会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青叶还在兴高采烈:“看来,夫人心里还是有你的。” 玄音原先是伴在谢瑶华左侧的,青叶来了她的位置就没了,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 “是啊,夫人心里是有大小姐的,不然也不会自己都快站不起来了,还巴巴的跑来金凤楼刺杀大小姐!” 青叶笑不出来了:“大小姐对不起,我竟然就这么忘了您受的痛!” 谢瑶华没往心里去。 针不刺到自己身上,自然是不知痛的。 青叶只是个普通人,她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的起居就行了,别的不需要过多苛求。 回金凤楼梳洗了一番,天便黑了,谢瑶华这才去饭厅。 白氏穿着一袭浅色衣裳,脸上抹了粉,唇上也抹了口脂,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的右边是一位谢家宗妇,谢瑶华来的时候,两人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不知那位宗妇说了什么,逗得白氏笑出了声,然而谢瑶华一现身,白氏便立即将笑声收了回去。 谢瑶华面不改色,直接在白氏左边的空位落座。 白氏一顿,这个位置,她是留给谢明珠的! 白家的两个舅舅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这会见她见了长辈也不行礼,两人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第107章 劝酒 白二舅极度不满:“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喊人,你这段时间都学了些什么?!” 谢瑶华勾唇:“学了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白大人若是想见识,我一定毫不保留。” “你竟敢威胁我?我是你亲二舅!”白二舅气得脸都涨红了,“你简直不知所谓!” “嗯,我不知所谓。所以呢?” 白氏旁边的宗妇连忙岔开话题:“瑶华,我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城北替大殿下办差,怎么样?那差事累吗?” “还行。” 另一个族亲接话:“一介女流,能被殿下看中还委以重任,本事真大!” 白二舅又是一声冷哼:“再如何有本事,将来还不是要嫁人?她如此名声,别说是嫁去皇家为皇子妃了,便是嫁回白家,也是要遭嫌弃的。” 白二少爷说:“是啊表妹,你确实长得不错,但是脾性太差了,若不好好学一学规矩,便是嫁回白家,我看你也当不了掌房娘子,只能是去做妾了。” 大概是太过期待谢明珠的招数,以至于谢瑶华的宽容度都提高了,到现在都还没想要掀桌。 她脸上甚至有了笑容:“白二少爷确实也长得人模狗样,但不会说人话,再有人样也始终还是头畜生。畜生乱吠,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奉劝白二少爷在学会说人话之前还是少开口为妙。” “谢瑶华你——” “或是一会不想啃骨头了,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牙给打出来。” 白二少爷唰地站起:“谢瑶——” “行了。” 白大舅沉声打断,“盛哥儿,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当要心胸宽广,不要如此开不起玩笑。瑶华,你能得大殿下看重,大舅替你高兴。至于规矩,这里全是自己人,自家人别讲那么多规矩。” 几个族亲也纷纷附和:“只有位卑者才会被人要求守规矩,我们瑶华是个有福气的,日后指不定都不需要守规矩。” 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白大舅和白二舅都蹙了眉。 倒是白二少爷真的闭了嘴,还一脸的忌惮。 一旁没出过声的白大少爷这时冲谢瑶华露出个友善的笑容:“表妹,我是你大表哥白勇,目前正在翰林院当差,对这洛京算是比较了解,日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随时找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瑶华也笑了一下:“有机会的话,一定向白大少爷请教。” 随着谢瑶华这一笑,席上的气氛也瞬间转好。 白氏松了口气,她赶紧道:“大哥二哥,还有几位叔伯,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一说明珠的事。明珠,进来。” 谢明珠身着一袭竹绿色衣裳,头上只别了一根玉簪,也没有上脂粉,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明净,也楚楚动人。 “大舅舅、二舅舅、四叔伯……” 谢明珠喊了一圈人,端庄知礼,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 白氏声音微沉:“明珠弑杀生母一事,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满洛京的人都觉得明珠是没人性的畜生。但其实明珠她是受人所害,受尽了委屈,也百口争辩啊……” 谢瑶华勾唇。 什么接风宴,这分明是洗地宴,白氏这是把大家当傻子呢。 不过看白家几人与谢氏族亲的样子,他们确实是愿意当傻子的。 替谢明珠洗了地,白氏又是一声叹:“是我无用,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任由她被流言中伤。” “到底是年轻,等经的事足够多了,明珠自然不会再被人暗算了。”白二舅说了一句。 “二舅,以后我不管去哪里都会当心的。”谢明珠红着眼道,“阿娘,明珠不孝,这段时间明珠丝毫帮不了您,还让你白白担忧……” “是阿娘对不起你。” 画面好煽情,谢瑶华好想笑,但是忍住了。 今晚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自己就这么砸了场子,好像有点不太道德呀。 白氏和谢明珠没敢煽情太久,主要是怕谢瑶华翻脸走人。 谢瑶华要是走了,那今晚的大戏就唱不下去了。 仆人开始摆饭。 白氏也是用了心,特意命人把她认为的谢瑶华爱吃的菜摆在谢瑶华面前,还一脸慈爱:“瑶华,这都是你爱吃的,以后你有别的爱吃的,告诉阿娘,阿娘让厨房给你做。” 谢瑶华更想笑。 白氏她不会觉得捅了她一刀,过后再对她笑一笑,她就会把那日的事忘了? 怎么,她谢瑶华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许是感觉到了谢瑶华的嘲讽,白氏连忙移开眼:“今日请大家过来,除了澄清明珠的事,还有另外一个事。 我打算寻几个名医回府里给老爷治病,再纳几房侍妾伺候老爷,若是她们肚皮争气,替永宁侯府生下男丁,我便也算是对谢家的列祖列宗有所交待了。” 白家几人自然是赞同的,孩子是谁生的没什么所谓,记到白秀蓉的名下,那就是白秀蓉的孩子。 谢明珠说她和谢瑶华迟早都会嫁出去:“府里总得有个娘家人。” 几个族亲也表示此事是永宁侯府的私事,纳不纳妾的白氏自己决定就行,族里不会干涉。 白二少爷突然看向谢瑶华:“瑶华,你觉得呢?” 谢瑶华淡淡一笑:“何必这么麻烦?我看侯夫人不如从族中过继几个已经成了婚且生有男丁的就行。有儿子还有孙子,我看侯爷他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白氏脸一绿:“瑶华,莫要胡说八道!” “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谢瑶华耸肩,“所以这饭能吃了吗?” 谢明珠站了起来,一脸羞愧道:“瑶华,从前我实在太过小心眼,让你不愉快了,抱歉,以后不会了。瑶华,以后我们姐妹俩一起孝顺阿娘,好吗?” 白大舅从手边的鸳鸯壶里倒了两杯酒,出来做和事佬:“明珠,你既然是道歉,那就要有道歉的样子,来,这杯酒你喝了,喝完敬瑶华一杯。” 谢明珠仰头喝完,将另一杯双手呈到谢瑶华跟着前,“这杯酒是我的赔罪,请你原谅我。” 谢瑶华眸色冷淡:“我不喝酒。” 白大舅:“抿一口意思意思就行。” “我说了,不喝。” “嘴唇沾一点点,也算是喝到了。” 谢瑶华就不再说话,一脸的似笑非笑。 白氏站起来好一番劝,都要落泪了,谢瑶华还是不说话。 白大舅与白氏对视一眼,正打算使些什么强硬手段时,旁边的白二少爷直接几步过去将酒端起,仰脖喝下: “多大点事!这酒我替她喝了!这事了结了!” 白大舅看着那空杯,脑子一片空白。 那酒,谁喝了? 白氏已经尖叫:“叫大夫!快叫大夫!” 第108章 肠穿肚烂 鸳鸯酒壶里头有两个酒槽。 一个酒槽里的酒,白氏加了西域奇毒,另一个酒槽则是无毒的。 谢明珠喝的自然无毒,倒给谢瑶华的那杯则是有毒的。 西域奇毒,只要一滴便肠穿肚烂,如今那满满一杯毒酒,全进了白盛的肚子! 白大舅白二舅抖着手帮白盛抠喉咙催吐:“盛哥儿,吐出来!” 过了一会,白盛吐出来了。 但也已经晚了。 他的眼角渗血,耳朵出血,鼻子以及嘴巴也在流血。 白盛抬手一抹嘴角,全身颤抖:“我吐血了?我要死了?不,我不要死!我不能死!” 府医冲过来的时候,他开始吐血,一开始只是吐一点点,也就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他大口大口的吐血。 府医也是有点东西的,处理了一会,白盛没吐血了。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白盛又吐了。 吐的不是血水血沫,而是血块! 府医拿东西去拨了一下,吓得脸都白了:“坏了!把胃脘都吐出来了!夫人,老夫处理不了!得去请太医!” 白盛又吐了一口,这下吐出来的血块更大了! 白大舅扯开嗓子叫:“去请太医!快啊!” 有尖叫的,有哭泣的,有跑去请太医的,有跑来打扫地板的,突然有人摔了,这人一摔,连带着绊倒了一大片。 饭厅一团混乱。 人群之外,谢明珠用力捏眉头。 明明说得好好的,今天只替她接风洗尘,对付谢瑶华的事交给她就行,可白氏却是自作主张,竟然在酒里下毒! 她是忘了容世子妃母女的下场了吗? 谢瑶华聪明且狠辣,除非将她弄晕,不然那毒是无论如何都灌不到她肚子里去的。 白氏怎么现在如此沉不住气了? 简直是蠢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幽冷的女嗓:“如果你费如此大的周章,只为了使这样低劣的招数,那我对你很失望。” 回头对上谢瑶华的嘲讽,谢明珠脸色苍白:“谢瑶华,我不会一直输的。你且等着,等容铮输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蹦哒起来!” 谢瑶华发现,谢明珠这两次都特意提到了容铮,容铮失势、还有容铮失势之后她会怎样怎样。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太子刚刚登基,容铮带着沈瑜一家的尸骨离开洛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一世容铮在皇位之争中是失败者。 然而重生回来的谢明珠却对容铮如此忌惮,这是不是说明在自己死后,容铮杀回去并将皇位夺回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瑶华就很高兴。 谢瑶华笑容明媚:“容铮不会失势,但你,一定会一直输。” 白盛又吐出一块大血块,现场更混乱了。 这晚饭是没着落了。 谢瑶华看了那满桌的好菜好肉一眼,颇为遗憾地转身。 这时身后传来谢明珠的高声哭喊:“瑶华,我求你了,你去大皇子府请农大夫!农大夫是神医,只有农大夫才能救二表哥啊!” 谢明珠的高喊声压住了厅里的所有杂音。 安静几息后,一向稳重的白大舅跳起来:“对!农大夫!” 白二舅则是直接冲过来:“瑶华!算二舅求你了!你去请农大夫!救救你二表哥!求你救救他!” 谢瑶华一顿,白二舅已经跪了下来。 娘舅比天大! 如今这个“天”,竟是直接跪在了谢瑶华面前! 谢瑶华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摸了摸下巴:“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是你亲表哥!” “我是你亲外甥女,你们刚刚还不是要哄我喝毒酒?”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白二舅噎得老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明珠又说话了:“瑶华,不管怎么说,二舅他都跪下了——” “我求着他跪了?” “瑶华,如果我也跪下来求你呢?”白氏颤抖着说。 “谁跪下来都没用,她的命才有用。”谢瑶华指着谢明珠,“把她的脑袋割下来给我,我立即把白盛带到农大夫面前。” 谢明珠一顿,白二舅已经一个暴起朝她冲过来:“脑袋!把你脑袋给我!” 谢明珠尖叫,谢明珠遁逃,谢明珠满屋子乱蹿。 谢瑶华已经悠悠然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不对。 怎么会有那么浓的饭菜香? 疑惑回头,谢瑶华嘴角抽搐。 青叶那丫头左手一碟东坡肉,右手一碟烧鸡,正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而在青叶的后头,还有三个小丫环手里都端了菜,连玄音和青眉手里都没空着! 谢瑶华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把整桌菜都端回来了?” 青叶笑得憨厚:“谢明珠和二舅老爷一个追一个逃,他俩迟早会把餐桌给砸了。他们吃不吃的无所谓,但大小姐您可还空着肚子呢!” 谢瑶华抚掌:“做得好!” 十菜一汤还有一大碗饭,谢瑶华一个人吃不完,她只留了两碟,其它的都让玄音端下去和大家一起吃了。 谢瑶华吃饱喝足时,陈管家带来了消息:白盛已经断气了。 死得这么快,这酒里下的是砒霜? 陈管家摇头:“两位舅老爷吵的时候我听了半耳朵,好像是西域奇毒,是大舅老爷花高价跟一位西域商人买的……” 原本要下在别人身上的奇毒,最后落到了亲侄子的身上——这如何不能算是报应呢? 往后白家这两位舅老爷必定要不死不休了。 “白家两位老爷带着盛少爷的尸首走的时候,扬言要跟夫人断亲,夫人哭着追着也往白家去了。” 陈管家说着便抹了把汗。 谁能想到这好好的接风宴最后会闹出人命呢? 谢瑶华嗯了一声:“谢明珠呢?” “谢明珠拿刀砍了自己脖子一刀,但她身边的人拦了拦,就只流了点血,后面也跟着去了白家。” 谢瑶华勾唇。 这谢明珠算是有脑子。 反正她已经砍了自己一刀,日后说破了天,白家人也不能说她不愿意拿命去救白盛。 是西域奇毒毒性太强而白盛太过短命,关她谢明珠什么事对不对? 陈管家又说:“老爷已经知道今晚的事了,东子说他被气昏过去了。大小姐,您要过去看吗?” “我又不是神仙,看一眼就能让他病好。让府医守着。”谢瑶华说着打了个哈欠,“你们退下,与我无关的事不要再来跟我说,我要休息了。” 这一晚其他人睡不睡得着,谢瑶华不知道也并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睡得还不错。 天亮了。 玄音来报:“主子,谢明珠她们回来了,侯夫人情况不太对劲,像是疯了一样。” 疯了? 丈夫瘫了,两个亲儿子死了,她都能挺过来,现在死了个侄子,她竟然疯了? 谢瑶华表示不能理解。 玄音道出原因: 第109章 明珠小姐真是好计谋 “昨晚她们母女在白家跪了一晚上,天亮时白老夫人才愿意见她们……” 白老夫人见她们后,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命人泼了谢明珠整整一盆盐水。 盐水渗到脖子上的伤口,谢明珠当场就痛晕过去。 二是当着全府的人下令,今天之后不许白氏再踏入白家一步。 不管白氏如何哭喊哀求,最后还是被撵出来了。 白氏哭了一路,快到永宁侯府的时候,她质问谢明珠为什么不能干脆点把脖子砍下来给谢瑶华。 谢明珠努力解释软言安抚,白氏都听不进去,后来甚至上手掐谢明珠的脖子,然后谢明珠被惹怒,就干脆不装了。 谢明珠骂白氏没脑子,没魄力,活该丈夫瘫,儿子死。 白氏甩了谢明珠一巴掌,谢明珠回敬了一巴掌,最后掐着白氏脖子,阴恻恻地说:“白秀蓉,你不配拥有我这样的女儿!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早些去死!” 玄音绘声绘色讲完,颇为遗憾道:“主子若是当时就在马车上,就能近距离看热闹了。” 谢瑶华笑了笑:“狗咬狗一嘴毛,有什么好看的。” 玄音想象了一下狗咬狗咬到一嘴毛的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仆俩笑了一会,兰姑来报,说是林妈妈从主院一路跪着来金凤楼,这会正在院门口哭:“说是侯夫人想见您,求您去主院一趟。” 玄音瞠目:“昨晚才给我们家主子下毒,今天早上就想修好,侯夫人她莫不是觉得主子是一团面泥,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谢瑶华也是被逗笑了。 白氏这人就跟条变色龙似的。 谢明珠弑杀生母之后名声尽失,不但不能再给谢家带来好处,还会让谢家跟着被骂,于是她就立即弃了谢明珠。 她再不喜欢谢瑶华,也捏着鼻子努力去扮演一个慈母。 后来发现她不但不能在谢瑶华身上沾到好处,还赔上了两个儿子,她便立即把谢明珠给接回来,还给谢瑶华下毒,企图将人毒死。 如今发现谢明珠是一条毒蛇,这条蛇还在她身上狠狠咬了一口,她就又想到了谢瑶华。 何止谢瑶华是面团,在白氏的脑子里,所有人都是面团,都应该任她揉圆捏扁。 有时候,谢瑶华真的挺想把白氏的脑袋砸了,打开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 谢瑶华难得起了好奇心,于是换了身衣裳就下楼。 林妈妈已经做好了被谢瑶华扔出去的准备了,没想到谢瑶华竟然同意去主院?! 这是不是意味着谢瑶华还是念着母女亲情? 不管如何,林妈妈此番没有白跑,她把事办成了,她家夫人也能少受些诛心的折磨了。 “大小姐,请随老奴来……” 路上,林妈妈对谢瑶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殷勤,看谢瑶华没有厌恶的样子,她又穿插了几句白氏的情况,把白氏塑造成一个无辜可怜的妇人。 谢瑶华听得直发笑。 主院里外,丫环婆子全部被换了,林妈妈走在里头,只觉得是走在黄泉路上,路的尽头是谢明珠那个恶鬼。 然而等她回头看到笑眯眯的谢瑶华,她又觉得自己这一路是在跟阎罗王为伴。 两个女儿,一个是恶鬼一个是阎罗王,自家夫人还能有以后吗? 谢瑶华跟在林妈妈后头,等林妈妈进去后,她在屏风外停了下来。 最里间,白氏歪坐在床上,她脸上的疯癫之色已经散了,但是满脸泪痕,十分苍白。 谢明珠已经换了衣服,脖子上重新包扎过,外头还系了一条漂亮的绸布来掩饰。 她妆发齐全,衣裳是她最喜欢的石榴裙,头面用的是当季最时兴的样式,整个人十分明艳,又意气飞扬。 仿佛她还是从前的那个“洛京明珠”,这些时日发生在永宁侯府的事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母女两人同在一处,却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看到林妈妈,白氏眼睛一亮,见林妈妈后头没有人,她的嘴角又瘪了下去:“我就知道,她不会来的。” “大小姐她——” 谢明珠打断:“既然知道,又何必让林妈妈去跪那一遭?合着奴才的命不是命,你的命才是命呐。” “明珠小姐,奴婢是心甘情愿的,请——”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 林妈妈的眼泪哗一下流了下来。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吗?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林妈妈,告诉厨房,我想吃鱼了。” 挥手让林妈妈退下,谢明珠在白氏榻边坐下:“真那么想见谢瑶华?” “你个恶妇别过来!” “我再恶我也恶不过你,毕竟我可没有要杀你,你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白氏挥掌,被谢明珠抓住反扇了一巴掌,再之后便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捂着脸嘤嘤哭,后面抽抽泣泣的喊瑶华为娘错了。 谢明珠笑出声来:“你光在这里喊自己错了有什么用?你得跑到她跟前去,亲口告诉她你错了,错在哪。 如果她不信,你就跪下来哭。 她是你生的,只要她不是个畜生,就肯定会原谅你,到时候你就可以让她来对付我啦。 谢瑶华有本事,又跟大皇子关系那么好那么亲,日后大皇子若是登顶了,她说不定就是皇后。 而你作为皇后的生母,皇帝的岳母,收拾区区一个我,不是易如反掌吗? 阿娘,听我的,自己去找她,好不好呀……” 正淳淳诱导着,屏风外突然传来女子的笑声。 谢明珠一顿,谢瑶华便现身了。 她噙着笑走过去:“明珠小姐真是好计谋。” 谢明珠脸色一变。 方才在白氏面前有多嚣张,现在她就有多慌张:“谢,谢瑶华——” “除了怂恿她当众跪我,你还准备了什么计谋?都说说,我给你评估一下可行性高不高。” “我,我没有——呃!啊!救命!” 谢瑶华薅住谢明珠,将她当面团一样甩过来摔过去。 谢明珠晕了又痛醒,醒了又摔晕,好几次她都想着,要不干脆死了算了。 在她只剩最后半口气的时候,谢瑶华结束了暴打。 谢明珠气弱游丝:“你为何不干脆杀,杀了我……” 谢瑶华将她脖子扶正,纤细的双手像是带了一万斤的力,缓缓从两边向中间挤压。 “是我的错,一直对你这么宽容,才让你敢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我。” 谢瑶华两手使力,眼内尽是戾气,“谢明珠,你既然这么想死,我这就成全你!” 第110章 缩起来,慢慢活 谢明珠浑身一颤。 谢瑶华就立即闻到了一股恶臭,她手上动作一顿:“什么味道?” 边上玄音提醒:“主子,谢明珠吓得尿了。” 尿了? 谢瑶华难以置信地松开手:“这就尿了?呵,你若只有这点胆子与脑子,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个风水宝地把自己埋了,因为以后,你会死无全尸。” 谢明珠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底下又湿嗒嗒的,味道一直冲上来,与身上的香粉味融合在一起,合成了另一股难闻的味道。 谢明珠羞愤得想死。 想捂脸,但她没办法抬手,只能闭着眼睛呜呜哭。 谢瑶华懒得看她这副作态,直接到了窗边。 窗子打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谢瑶华用力吸了几口,感觉自己比刚才干净一些了。 过了一会转过身来时,玄音已经令人将谢明珠拖了出去。 地板也擦干净了,屋里点了熏香,空气里的尿骚味一下子被冲没了。 白氏看着谢瑶华,眼泪涌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瑶华,是阿娘错了,阿娘不应该听信谢明珠的馋言,又一次的把你往外推,还差点害了你。 瑶华,阿娘真的知道错了——” 谢瑶华笑眯眯地打断:“既然知道错,戏就不要那么多。想活,那就缩起来慢慢的活,尽量别来碍我的眼,明白了吗?” 白氏还没明白‘缩起来慢慢活’是什么个意思,便见谢瑶华的笑脸在眼前一下子扩大,紧接着她脖子上就多了一双手。 那手分明是温热的,白氏却无端抖了起来:“瑶,瑶华——呃!” 后脖传来剧痛,白氏痛得失声,但仅仅半息之后,这股痛又消失了,仿佛刚刚那巨大的痛只是她的错觉。 “记住了嗷,要缩起来慢慢活。” 谢瑶华拍拍手,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林妈妈看着谢瑶华离开了主院,确定她不会回头后才回来。 白氏表情木讷,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神魂。 “夫人?” 林妈妈只喊了一声便捂住了嘴。 因为她发现白氏嘴歪了,开始流口水了! “夫人?夫人你别吓奴婢!夫人你应奴婢一声啊!” 白氏张嘴说了一串,字一个没说清,口水流了一大堆! 林妈妈连忙叫人请府医。 可怜的府医还没处理好谢明珠的伤势,便又被逮了过来。 一番诊治后,府医一脸遗憾:“侯夫人这情况不太妙,只怕以后日日都要针灸。” “那她还能走吗?手能动吗?会瘫吗?” “我只能保证她不会死,别的老夫就不敢保证了。” 只是不死,但一直歪着嘴巴流着口水,动不了,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样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林妈妈嚎哭出声:“夫人!我可怜的夫人啊!!” 哭声传到隔壁厢房,谢明珠也哭了。 白氏哪里可怜?明明最可怜的是自己! 手捧重生剧本,回来不但没有一路顺利直上青云,反倒一次又一次被谢瑶华和容铮踩到泥地里! 老天爷不是让她重生回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的! 老天爷是让她回来给这一对狗男女当狗一样来遛的! 谢明珠彻底破防,哭了个撕心裂肺。 如果白氏没有自作主张,她这会已经能用回从前“洛京明珠”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会旧友,结新朋,而不是被谢瑶华打得全身骨断,包得像个行尸,除了眼睛和嘴巴,哪哪都不能动! 等府医重新回来替她处理好伤口,已经是小半天过去了。 碧兰走过来:“主子,谢瑶华太嚣张了,要不干脆让聂凤今晚带人把她杀了!” “不行!不能再惹谢瑶华!我动不了她,但她杀我易如反掌!碧兰,交代下去,谁都不要惹谢瑶华,容铮那边也先不用管。” 谢明珠这次是真的怕了,“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请回来!在秋猎之前,我必须得好起来!” 这个时候,谢瑶华已经到了常乐坊。 容铮的造城计划除了工部的那些监事偶尔会有些倦怠,各方面推进得还算顺利,昨日她在现场盯了一下午,那些监事便积极了些。 常乐坊内,身体允许的大人们已经去上工了,没办法站立和行走的,如今也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纳一纳鞋底,编一下竹筐,或是接些绣活,串些珠子,收入微薄,但放在从前,便是这一份微薄的收入,也是轮不到她们的。 看到谢瑶华,大家都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瑶华,来了啊?吃了没?坐下来聊聊呀!” 常乐坊内的人释放出来的善意,谢瑶华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 只不过她不善与人相处,也不知道聊什么,便搬了个小板凳过来,一边帮陈阿公编竹筐一边听他们聊天。 聊昨晚来的黄夫子,说是过几天临时学堂搭好了就能立即开学了。 聊今天早上吃的早饭,聊昨天王监事下工的时候与人吵架,一脚踩到坑里腿都摔断了。 聊秀儿昨晚在梦里又喊娘了,惋惜秀儿娘福薄没遇上好日子,明明只需要再一个月,她就不会被人骗走了…… 谢瑶华快编好一个竹筐时,青眉来报:“主子,五公主来了。” 五公主?她怎么会过来? 谢瑶华一头雾水。 五公主今天为了到城北来,她特意穿上了去年的衣裳,但旧衣裳掩盖不住她天生的贵气。 她在门口一站,大家都不敢靠近。 谢瑶华出去后首先行了个礼:“请五公主安。” “你不用紧张,本公主今天过来只为私事。”五公主说着往常乐坊里一扫,“进去说。” 院里实在狭窄,唯一的八仙桌破旧不堪,对于五公主这种真正的金枝玉叶来说,常乐坊是连冷宫都比不上的存在。 她的嫌弃是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但她看了一圈,居然没走。 谢瑶华就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不知公主今天过来——” 五公主直接了当:“昨天本宫去普世庵见了孔若楠,她过得很惨。” “公主觉得是自己错了?” “若是本公主努努力,未尝不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结局。” “公主现在努努力也不晚。官家疼你,你去哭一哭,孔若楠便会又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重新回去做她的将军小姐。” “她自己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我也已经在最合理的范围内给了她最好的结局!我问心无愧!若我因为她过得惨就去找父皇哭,那我跟她以及谢文渊之流有什么区别?” “所以五公主今天找我,是要我与你一起骂孔若楠的吗?” 五公主愣了下,突然便笑了:“……你这人,还是有点讨人喜欢的。” 谢瑶华摸了摸脸。 秀儿喜欢她,小石头他们也喜欢她,阿花婶和叶婆婆她们也喜欢她,沈吟月也喜欢她。 现在五公主也说她讨人喜欢。 ——嗯,她好像还怪讨人喜欢的。 看着她摸着脸一副自赏的样子,五公主又是扑哧一笑:“走,陪本公主走走。” 半个时辰后,五公主不愿意走了。 她一脸嫌弃:“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一个千金小姐,整天跑来这破烂地方!” “地方破烂,人心不破烂就好。” “你这张嘴这么会说,光用来哄我有什么用,你去哄我大皇兄!” 五公主笑容一收,跟着叹了口气,“我大皇兄很不好啊!” 第111章 支离破碎的父子情 “容铮很不好?哪里不好?怎么不好了?” 算了,问一百句不如去看一眼。 谢瑶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五公主刚想回答,就被谢瑶华给撇下了,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她就这么把我扔下了?” 侍女走路无声,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是的公主。但谢姑娘去找的是大殿下。” “本公主当然知道她去找的是我大皇兄!” 所以五公主只哼哼了两声,就决定原谅谢瑶华对她的不敬。 已过午时。 今天的阳光很盛,有路人被晒到要脱外袍,谢瑶华身上不一会也出了汗。 但她只感觉身体发凉。 城北离城西太远了。 不,这个时辰,容铮不一定在城西。 叫来暗卫一问,果然容铮还在宫里。 东华门外日光更甚,边上停着十几架马车,其中一架就是大皇子府的。 谢瑶华直奔过去:“容铮进宫多久了?” 负责驾车的侍卫正坐在车驾上打瞌睡,冷不防被谢瑶华这一声给惊得一个激灵:“啊!!谢姑娘?!” “容铮几时进的宫?今日早朝什么时候结束的?” 侍卫老实回答:“大殿下是卯时进的宫,早朝只上了一个时辰左右,之后大殿下托宫人传话,说是被官家单独留下了,大概是要晌午才能出宫。” 宫门巍峨,从东华门看进去,只能看到一个大广场,以及广场后头那几座屋宇。 谢瑶华收回视线,压低声音:“今日朝堂之上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侍卫也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要说奇怪倒是没有,但这两日都在讨论皇城司新统帅的人选,各派系争得不可开交。” 注意到有其他人望过来了,谢瑶华纵是有再多的问题想问,这会也是不得不先按捺住。 只是站得久了,心未免就有些焦灼。 容铮他不会有事? 咣当! 御书房内官家突然摔了只花瓶。 他指着容铮,额角青筋直跳:“容铮,你莫要以为我真不会动你!” 容铮低头。 摔在脚下的花瓶绝对算不上精致,瞧起来还很普通,上头的纹理还很粗糙。 他觉得眼熟,弯腰捡起来仔细看了下,认出来了。 这是他三四岁的时候,和父皇、母亲一起做又一起烧制的陶瓶,世上仅有一个。 如今就是残裂在他脚边。 一如他与眼前这男人之间支离破碎的父子之情。 容铮把其他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用衣服包好。 他直视官家:“您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从来不认为你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容铮说完告了个罪就要离开。 “铮儿!”官家叫住他:“那只花瓶——” “花瓶已碎,为免硌伤您的脚,臣便拿去清理了。官家,臣告退。” “容铮!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是你父亲!你以前都喊我爹爹!” “在你娶了新的妻子,告诉我那就是我母后时,我的爹爹便死了。” “容铮!我那都是为了你!你需要一个母亲!而且你也需要人照顾!此前你也很喜欢雪芙不是吗?” “你为的是你的皇位,我只不过是幌子。我再需要母亲,也不可能三个月不到,就忘记自己的生母,亲亲热热的唤另一个人为母。” 容铮一条腿已经跨出御书房,管家疲惫的声音传来: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若你学不会放下与妥协,我坐的这个位置,轮不到你。” “我要的东西,自会凭本事拿到。” 青年的声音沉稳,内容却分明嚣张至极。 官家按压着额角,直到看不到容铮的身影了才唤了声李福海。 李公公小碎步过来,先将一旁的参汤呈过去:“官家,父子没有隔夜仇。大殿下年轻气盛,只专注自身,等他年岁再长些,心里装的东西多了,定会明白官家的良苦用心。” 然而官家脑子里,却是容铮眉眼桀骜的样子。 他盯着李公公:“李福海,如若跟他争抢的是老四,你说他还能狠得下心将老四当成敌人吗?” 李公公一惊:“官家,这,万万不可啊! 四殿下虽只是养在柳嫔娘娘的膝下,但跟大殿下这些年一直有书信往来,不知有多崇敬他的大皇兄,若是——” “当年,景王兄也很爱护我,但也不影响他领兵造反,夺我帝位。” 李公公没敢说话。 “皇家无父子,皇帝无兄弟。若他没有将老四斩于马下的决心,那他注定是失败者。” 官家面容平静,“老四除却莽了点,身上也有许多优点。日后柳嫔再压他十几年,那性子必能稳下来。” 李公公一惊。 官家这意思,是要重点培养四皇子了? “李公公,拟旨。皇城司统帅一职,由四皇子容战担任,左副将便交给沈瑜,右副将的人选便让孔笙推举。” 皇城司就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吃,但谁又不愿意冲上去吃第一口。 因为先冲出去的人,势必会受到其他人的攻击。 如今官家却是一下子将四皇子推出去当了箭靶。 还有沈瑜。 若四皇子真有问鼎高处的心思,那他绝不会容许沈瑜在他身边。 四皇子发难,沈瑜区区一个侯府世子,能有什么抵御的能力? 沈瑜没有抵御能力,就只能他后头的容铮顶上。 这么一来,那就相当于是容铮与容战直接开战。 李公公心惊胆战。 官家正值盛年,如果没有意外,大兴江山至少还能稳固二十年。 便是眼前这些皇子一个都不中意,他完全还可以再生几个新皇子! 二十年还不能够培养出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储君吗? 何至于现在就让容铮和容战他们刀剑相向! 李公公不敢乱想,只能遵旨拟旨。 这个时候,容铮还没出宫,收到这消息后除了冷笑一声,并无其他反应。 他捧着那堆陶瓶碎片慢慢地往东华门走,阳光落在他身上,他身上起了薄汗,却感觉越来越凉。 是因为快到深秋了吗? 身边的沧云静静跟着,快到东华门时才开口:“殿下,外头是谢姑娘。” 秋天的烈日之下,谢瑶华站得笔直。 两人的目光很快相撞在一起。 容铮将陶瓶碎片往沧云手上一放:“别让她知道。” 之后便飞奔去见谢瑶华:“怎么突然来了?白家为难你了?还是你母亲——” “都不是。”谢瑶华打断他,“宫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 接着容铮把四皇子容战担任皇城司统帅一职的消息告诉她。 谢瑶华沉默了几息,说:“我刚把侯夫人弄瘫了,这辈子若无意外,我不会再见她一面。” 容铮顿了顿,苦恼道:“我不行,我每天都得见着他,那怎么办?要不我看哪天心情好了,直接请他退位让贤。” “我助你。” “好啊!” “所以你饿了吗?我请你吃饭。” “好啊!” 两人在悦和楼坐下,谢瑶华点了一大桌的饭菜。 这样的奢华,并不符合谢瑶华的作风。 见容铮疑惑,谢瑶华解释:“秀儿她阿娘一直想带秀儿来吃悦和楼的烧鸭,但一直攒不够钱。 秀儿娘死了之后,秀儿就自己慢慢攒钱。 昨天她得了十五个铜板,她觉得她很快就能吃到悦和楼的烧鸭。 一会那盘烧鸭不要吃,我打算收秀儿十个铜板。” “好!” 饭吃到一半,沧云突然敲门进来:“殿下,孔将军求见。” 第112章 一步错,步步错 “让他上来。”容铮说。 谢瑶华喝汤:“需要我回避吗?” “不需要。” 谢瑶华便安心继续吃饭。 不一会,孔将军便上来了。 容铮命人多添了一副碗筷,又拿了一壶好酒:“孔将军,坐。” 孔将军进了门,但没坐下,只盯着容铮问:“在我儿子身边的那个容亮,是殿下安排的吗?” “不是。” “殿下,我一直希望能替你效力。” “我明白。” 于是孔将军笑了笑,又望向谢瑶华:“赏花宴那天,你早知我女儿与你二哥的阴谋?” 谢瑶华放下筷子:“我若是不知,你女儿当时已经被我砍死。” 孔将军抿唇站了一会,突然抱拳:“下臣告退。” 孔将军来得莫名,走得也莫名。 谢瑶华拧眉,这孔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她碗里的汤喝完了,容铮顺手给她添上:“他是在告诉我,他要与我为敌了。” 谢瑶华啧了一声:“要与你为敌也来说一声,倒是坦荡。可惜了。” 容铮也颇为惋惜。 孔将军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大方向上还算得上是坦荡,若不是被一双儿女坑,他不管在哪个阵营都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可如今,他失了皇城卫,往日服从于他的那些亲兵,用不了多久便会另投他人。 更何况他先前旗帜鲜明的站在容铮这一边,如今半途换阵营,不管换去哪个阵营,都不容易被人信任。 除非孔将军日后当个闲官,在朝堂上自动隐去自己的存在,不然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容铮还有要事,这两日是去不了城北了,谢瑶华则是除了城北没别的大事要忙,于是两人道过别后,谢瑶华便还是回城北。 晌午的太阳更烈了些,阳光落在屋瓦上,金光闪闪的,有些刺眼。 谢瑶华收回视线还揉了揉眼睛。 边上的玄音突然提醒她:“主子,白大人过来了。” 白大人,指的是谢瑶华的大舅舅。 白大舅一身官服,许是刚与同僚分开,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看到谢瑶华的时候,他的眼里又有了火,但一想到眼下的局面,他又立即把火压下去。 只不过短时间内转换的情绪与表情太多,面部肌肉跟不太上,导致谢瑶华抬头看见的,就是神情极度奇怪的白大舅。 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有讨好但又不太明显。 白大舅大步过来:“瑶华,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为什么我不自己喝了那杯毒酒?” “不。”白大舅叹气,“我想与大殿下单独说几句话,希望你能帮忙引荐。” “不引。” “瑶华!我毕竟是你舅舅!” “既然已经把白秀蓉驱逐出白家了,那就别再跟她的亲生女儿攀关系,白大人,做人得要点脸。” 白大舅噎了噎,而谢瑶华直接越过他走了。 白大舅站在原地,风中传来她的嗓音:“玄音,往后不要再让疯狗靠近,我不想跟畜生对话。 若畜生执意要蹿过来,你直接打死。” 疯狗,畜生…… 白大舅咬牙。 若不是昨晚出了岔子,他何至于对一个小辈卑微至此?更不至于被个小辈当众辱骂!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四皇子容战接任皇城司统帅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朝野震惊。 但最震惊的还属容战本人。 他先前虽也在皇城司当差,但跟着他混的都是些想混日子的世家子弟,家里大人怕他们闯祸,才扔过来的,孔将军对这些人嫌弃至极。 容战是两年前进的皇城卫,那个时候他才十四岁,对皇司卫十分好奇,也立志要立下奇功。 结果他进去的第一天,孔将军就将他领到这群纨绔子弟跟前,说这些人以后归他管。 刚开始容战傻傻的,以为孔将军是看重他,当下便拍着胸膛表示,一定不负孔将军的重望,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 结果第二天,他的豪情壮志就被现实浇灭了。 到了如今,虽说他不至于沦落为纨绔,但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没什么作为。 “竟然让我去管皇城卫,母妃,您说父皇他是不是疯了?!” 容战旋风一样卷进成平宫。 彼时柳嫔正与五公主说话,前朝的消息还未传回后宫。 因此听到容战带来的消息,她也是当场愣住。 容战赶紧说:“母妃,要不我这就去找父皇,让他收回成命?” 五公主翻了个白眼:“这皇城卫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现在父皇直接送到你手上,你不躲一旁偷着乐,还要让父皇收回成命,四哥你是不是被那群人带傻了?” “我本来就不够聪明!”容战说,“但我再不聪明,也知道现在接任这个职位,就是在告诉大家向我射箭!” “原来四哥是怕了。”五公主笑眯眯道,“那位置没点胆子的人确实坐不了。母妃,儿臣也觉得父皇应该收回成命。” 柳嫔瞪了兄妹俩一眼,沉声道:“若是战儿去说一说,他就会收回成命,那今天压根就不会有这个圣旨。都给我沉着点气,先让人去查一查,官家下旨之前见过谁,都说了些什么。” 兄妹俩都挨着柳嫔坐下,像小时候一样说着这段时间的趣事和烦心事。 柳嫔握着他俩的手,心里想的却是容铮。 那孩子五岁之后,就没有人疼了,恐怕都已经忘了被长辈疼是什么滋味了? 不大一会,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将官家与容铮在御书房发生过争执的消息带了回来。 “果然。”柳嫔叹息,“官家还是那个官家,当他发现有人不听话时,就会立即给出惩罚。” 容战脑子还没转过弯,五公主却是一下子听懂了:“母妃,父皇这是想让大皇兄与四哥自相残杀!” “与大哥自相残杀?我?”容战指着自己鼻子,“父皇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柳嫔拍了拍他肩:“母妃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你皇兄在信里是怎么跟你说的?做人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也不要妄自菲薄。” 容战不妄自菲薄,但他发现自己又听不懂了。 这下五公主也没听懂。 他们母妃这意思,是要让容战真的跟大皇兄自相残杀? 第113章 五公主的野心 见两个孩子都一脸懵然的样子,柳嫔不禁抚额。 她开始反思这十几年来自己是不是把他们养得太单纯了。 摸了摸容战的大脑袋,又刮了刮五公主的鼻子,满脸的慈爱。 十几息后,柳嫔切回聊正事专用表情,一脸严肃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要跟你们说的事,这统帅之位既然有人拱手送过来,那我们就接着。 皇城司落在别人手上,我们还得多费一番力气争抢,如今我们把力气用在防御上即可。 等日后局面明了,阿战若无心那个位置,那便守好皇城司,让你大皇兄没有后顾之忧。 若阿战有那个心思,那也不丢人,你原本也有那个资格去争去抢。 还有,你大皇兄重情重义,必不会为了那区区皇权,与你兵戎相见。” 容战弱弱道:“若大皇兄会呢?” “生于皇家,能拥有十几年纯粹的兄弟情,已经是你们的幸运。剩下的,便是各凭本事,以及自己的良心了。” 柳嫔摆了摆手,“我有些倦了,老四,小五,你们都退下。” 容战满心悲凉地出了成平宫。 兄妹俩沉默着走了一段。 临分别时,五公主说:“四哥,你现在有那个心思吗?” “现在没有。”容战老老实实,“但我人笨,耳根子也软,说不定被人推着哄着,我就有了。” “能被人推一推就起心思,说明你一开始就有那心思。但母妃说了,你有那心思不丢人。” 五公主顿了顿,“若不是从古至今没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我也会动这心思。” 看着五公主的背影,容战哑然。 好半天,他才侧头唤了声“魏青”:“小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殿下,那不叫心机。叫野心。” “哦,她是什么时候这么有野心的?” 魏青是容战的近卫,两人一起长大,私下无人的时候,相处起来很是随便。 魏青道:“旁的公主见到官家,只想把官家领到自家母妃院里,五公主不同。她只会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珠,夜明珠,举世仅有的绡纱,便是前皇后要不到的东西,通通在她手里。 哦不对,那匹绡纱在娘娘这里,八年前娘娘生辰时,她当寿礼送到了成平宫。 娘娘很高兴,用这绡纱做了件轻纱……” 接下来的魏青就不太方便讲出来了。 比如夏天里的某一天,官家突然心血来潮到成平宫来,看到的就是柳嫔穿着轻纱侧躺在贵妃榻上纳凉的情形,当即起了心思,拉着柳嫔好一番荒唐。 那一次,柳嫔娘娘在官家心中的影响扶持直上。 而在此之前,柳嫔因为不肯替官家生儿育女,都快要被官家遗忘了。 魏青说:“殿下,五公主八年前才七岁,七岁就懂得去争取自己的东西以及替娘娘谋算,您如今虽已十六岁,但现在就开始谋算的话,也不嫌晚。” 容战有些不开心。 他与五公主同在柳嫔膝下长大,他以为她只是脾气奇怪了些,没想到人家不是奇怪,而是聪明,绝顶聪明。 而八年前的自己在干什么? 拉着魏青去城外挖大水坑,又命人往水坑里装满水,主仆两人偷偷摸摸去坑里玩水。 玩是玩得挺好的,但有一次他差点因为腿抽筋而死在水里,东窗事发后,魏青被抽了一顿,他自己也被禁足好几个月。 这么蠢笨的自己,就算有那个心思又有什么用?他不行的。 然而主仆二人走了一段,容战突然停下来:“你说,若真有那么一天,大皇兄会放过我吗?” “……那大概要看殿下成事之后,会不会放过大殿下了。” “若真有那一天,我定会让他做个闲王。” “大殿下估计会让你当大将军王。” 容战有些破防。 他希望容铮当闲王,是忌惮容铮的能力。 容铮会让他当大将军王,是相信他的能力。 他是小人,而容铮是君子! 跟容战的破防比起来,沈瑜就完全只有兴奋了。 圣旨下来后,他就立即走马上任,一刻也不愿意多等。 等容铮忙完时,他已经向他可爱的同僚们全方位地展示过他的武德了。 “殿下,你看属下这身衣服威风不?” 新任的皇城司左副将沈将军,穿的是一身玄色的战袍,庄重又让人不敢小觑。 容铮露出笑容:“威风八面。” 沈瑜反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聊了一路。 临分别的时候,容铮拍了拍沈瑜肩膀,语重心长:“沈瑜,要当心。” “属下知道了!” “你如今是侯府世子,又被赋了官职,不再是我的部属了。”容铮替他高兴,“恭喜你啊沈将军。” 沈瑜用力抱拳:“殿下,下臣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这段时间朝堂里积攒着的暗涌,在皇城司的兵权落到容战身上时,通通翻到了明面上。 某日容战下值时天已黑了,他看到一个老爷爷佝偻着背吃力地推着一个板车,他善心一起,便上去帮忙。 结果板车上躺着三个带着长刀的刺客,加上那老爷爷,也是由一个精壮的汉子伪装的。 四个精壮的杀手齐齐出手,又离得那样近,若不是容战对危险有天生的敏锐度,以及容家列祖列宗保佑,他当场就得被乱刀戳死。 容战堂堂皇子,都避不过刺杀,沈瑜就更不用说了。 每天跟各路刺客过过招已经成了他的日常,就当是积攒些实战经验了。 也不全是沈瑜胜出。 今天他就被刺伤了。 很长的一个刀伤,从右肩一直划到左臀,皮肉翻开,血流了一地。 若不是谢瑶华正好路过,他得带着一身的血回府了。 “你身上旧伤太多,近两三年内能不动武就别动武。” 谢瑶华边包扎边说,“回头去让农大夫给你把个脉,顺便开些调养的方子。” 天色已暗,只有不远处的门廊下亮着一盏灯笼。 谢瑶华被这灯光笼罩着,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从前沈瑜觉得她是罗刹,出手就取人性命,如今自己正被她救治,她看起来就像一尊观音。 谢瑶华不知沈瑜心境的变化,包扎好之后她建议沈瑜: “沈将军武功高强,但套路太过正派。若不想一直这么被动,可以多去练习一些杀人的招数。” “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不可以。”谢瑶华想也不想,“但沈将军伤愈后,可随时可以找我打架。告辞。” 将沈瑜交给他的随从,谢瑶华又让青眉在暗处跟着,自己便回了永宁侯府。 兰姑上来向她报告谢明珠这几日的动静: 第114章 看光了 “谢明珠这几日请了不少大夫进府,又有好药敷着喝着,伤势好得很快。 她身边那几个人早出晚归,十分不安分,不但重新去联系容钰从前的旧人,还频繁接触其他朝中重臣。主子,谢明珠应是要有大动作。” 谢瑶华点点头。 谢明珠原本就是个有野心之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前些日子一直错误地将目光放到她身上,这次被她打怕之后,便一定会及时调整方向。 谢明珠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把废太子从宗人府捞出来。 而进了宗人府的人想要摆脱宗人府,有两个方法。 一是此人身上原本就无罪,洗清嫌疑后被无罪释放。 二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这个功,可以是救国之功,亦可以是救驾之功。 近年来大兴周边小国虽异动频繁,但各边关大营都能从容应对,容钰并非武将,除非是大兴朝无人了,否则领兵打仗一事绝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让容钰以救国之功脱身一途,以谢明珠如今的本事绝对谋划不来。 那么就只剩下救驾之功了。 已近深秋,往年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得秋猎了。 先前废皇后被打入冷宫,曾有御兽苑的老太监偷摸跑去看过。 只不过,御兽苑的一个老太监,能有什么特别? 谢瑶华凝眉想了一会,突然福至心灵。 那位老太监是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掌管御兽苑的那位大太监陈不悔。 陈不悔是秦家的家生子,与废皇后秦雪芙一起长大,秦雪芙嫁入中宫成为继后,陈不悔也净身入了宫。 等秦雪芙诞下小龙子后,陈不悔便功成身退,去了御兽苑,一直在暗处偷偷支应秦雪芙。 关于陈不悔,连容钰也是很后面才知其与自己母后的牵扯,谢瑶华也是那个时候才获悉的。 而谢明珠与自己一样是重生而来,必是知道陈不悔的存在,既然知道,那她就必定会利用陈不悔,来助她完成容钰立下救驾之功这个目标。 谢瑶华在记忆里深挖了一阵,在纸上记了几个人名。 捏着这张纸,她踏着夜色翻出谢家,直奔大皇子府。 为了节省时间,她直接跃上墙头,熟门熟路地找到容铮的房间。 屋里没点灯,应是没有人,谢瑶华便想着到里头等,于是她直接推开门。 门被推开的同时,屋里唰地亮起一豆灯火。 “原来你在——呃!” 谢瑶华有些懵。 因为灯光之下,容铮没有穿衣服,她一眼直接就把对方给看光了! 宽肩,劲腰,巧臀,修长的双腿! 那身上的每道线条,都那么的流畅好看! 还有他的皮肤! 一个男子的皮肤怎么可以这么白? 这么白,在夜里能发光的?! 容铮也有些懵。 他在工部查了整整一天的资料,回来的时候确实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泡过澡后他便舒服多了,恰巧水也不够热了,他便起身,打算穿衣。 哪知道刚刚点灯,谢瑶华就进来了! 两人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直到门外刮了股风进来,容铮才一个激灵回过神。 他赶紧闪身到了屏风后,谢瑶华也退到了门外,但两个人脑子里的内容都不太健康。 屋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谢瑶华闭了闭眼,鼻子却突然一热。 一摸,黏腻的,借站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一看,嚯,她竟是流鼻血了! 谢瑶华转身就跑。 于是,等容铮衣衫整齐时,谢瑶华已经不见了。 他坐立不安,他怅然若失,他抬步就要去追。 但这个时候,谢瑶华又回来了。 她跟没事人一样道歉:“刚刚房里没亮灯,我以为屋里没人,就闯进去了,抱歉。往后我敲门。” 她不提还好,一提,容铮的耳朵就红得要滴血似的。 “不怪你,是我自己忘记关门。”他红着耳朵说,“往后我一定点灯,还有关门。” 谢瑶华点点头,说起正事:“殿下,今年的秋猎什么时候举行?” 容铮咳了一声,脑子里的杂念也消失了。 他将谢瑶华请去旁边的书房:“按照惯例就在这几天,从半个月前开始,各部就在准备秋猎等事宜了,具体是哪天,还得等官家定夺。” “谢明珠定会利用秋猎布局,把容钰捞出来。这份名单上的陈不悔是关键人物。”谢瑶华说着朝容铮笑,“若是秋猎的时候恰好殿下心情好,那不妨来个计中计。” 上回容铮说哪天自己心情好了,说不定会让官家退位让贤,谢瑶华记住了,也当真了。 容铮自然也不是说着好玩的。 严肃着脸看完名单,容铮抬眉:“瑶华,你有什么计划?” “容钰想出来,那就让他出来。他是条疯狗,逮着谁都敢咬。” 谢瑶华勾唇,“与其说他想重为储君,不如说他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 容铮跟着勾唇:“他想发疯,我就给他舞台疯。” 两人很快将先前那点小尴尬抛去一旁,就“如何给容钰构建一个完美的表现舞台”这个主题,两人几乎是头抵头地商讨了整整一晚。 公鸡打鸣了。 在暗处守了一夜的沧云用力捏了额心一把。 他已经很久没成宿值守了,这会有些疲惫。 但灯下那两人还在细声密谋,丝毫不见倦意。 沧云等了一会,见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得不现身打断:“殿下,昨日您出宫前,官家命您今天提前两刻钟去和他回话,如今时候不早了。” 容铮抬眉看了沧云一眼。 这个眼神很平和,沧云却是没敢对视。 他也不想打扰的,但若是不打扰,一会容铮还不知要听多少官家的诛心之言! 谢瑶华道:“时间确实不早了,那就按这个计划先行布置,若有什么临时变动,我们及时碰面调整。” 安排了人手送谢瑶华回永宁侯府,容铮稍作梳洗便换上朝服进了宫。 天气越发冷了,等到了立冬,洛京就要下雪了。 官家已经在大庆殿了。 往日上早朝之前,官家都会在这里坐一会,先听李公公讲一讲朝臣们的动态。 今日也不例外。 于是容铮等了有半盏茶,官家才让他进来。 “听说你要去闽地看那么什么土楼?” “是。” “你离开洛京十几年,洛京的天气,可还适应?” “臣对洛京的天气非常适应,臣不适应的是官家的态度。”容铮直言,“不知官家特意召臣提前过来,想要问臣什么话?” 官家便收了笑容,眉眼沉沉地盯着容铮。 过了好一会,他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如今皇城卫统帅已落老四之手,但储君之位尚且空缺。不知铮儿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第115章 新储君 “老四。” 容铮正色,“老四赤子之心,又手握皇城司兵权。他为储君,乃是天命所归,日后继位,皇权亦会一朝归一。” “你当真想让老四当储君?” “回官家,是的。” 官家盯着他看,半晌后笑了:“若是老四当储君,你就只能再一次离开洛京,离开皇权中心。除非,你愿意与老四刀剑相向。” 对此,容铮报以一脸的淡漠。 他知道官家想要什么。 官家想要他亲口说自己想当储君,然后官家不让,接着他为了当上储君,会放下所有的骄傲向官家低头,妥协,甚至是哀求。 但他偏不。 他容铮虽是他的儿子,但绝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恃良久后,官家端起茶盏:“孤倒是觉得老二不错。” “您觉得不错,那必定是不错。” “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臣没有反对的权力。” 官家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容铮,孤对你很失望。你给我滚出去。”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朝廷所有朝臣都来了,将大殿站了个密密麻麻。 这会百官正在跟各自的小团队聊天,声音吵杂,堪比菜市场。 有眼尖的看到容铮从大殿后头出来,都有些傻眼。 二皇子没长心眼,这会哒哒哒跑过去:“皇兄!我跟老四刚还在找你,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原来是父皇一早把你找了去啊!” 二皇子容熹,长得胖胖的,十分喜感,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心情变好。 容铮便是再讨厌他的生母兰妃,也对容熹生不出什么恶感。 不过两人以往从未相交过,他便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跟容熹的热情相比,他这反应可以说是非常冷淡了。 他身边的朝臣都觉得不舒服,容熹本人却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容熹甚至挽起容铮的胳膊:“皇兄!我听说悠然居换了新东家,菜式也换新了,一会下了朝会,我们一起去吃!” 容铮勾唇:“一会如果你有心情的话,我自当奉陪。” 容熹于是就朝容战一昂下巴:“皇兄答应了!老四你输了!” 容战啧了一声:“一顿饭而已,我跟皇兄想吃,天天都能约起来!” 容战和容熹一人占了容铮一边,你一言我一句的斗起嘴,瞧起来就跟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 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表象。 一旦斗起来,便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生在皇家,只要不是最终登顶的那个,多半会不得善终。 不大一会,官家便来了,一声高昂的“上朝”之后,满堂的吵杂声都消失了。 大朝会流程很密,从边关到民生,从漕运到税银,从屯田到学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一奏就是小半天。 大朝会一开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只休息了两盏茶,都不够大家排队去净房的,更别说是去干点别的了。 好在大家都有经验,不少人出门的时候,都在身上揣了熟鸡蛋,点心之类可以充饥的东西。 朝会开始进入第五个时辰了。 官家在几个儿子脸上扫了一圈。 天生喜感的容熹,脸皱得巴巴的,脾气暴躁的容战,已经在跟旁边的老三容啸别起了胳膊。 便是容铮,脸上也隐隐显现了不耐。 官家缓缓笑了。 这样才对。 他是皇帝,无论是他的臣子还是他的儿子,都要对他恭敬客气,再不满也只能忍着。 “今日的大朝会便开到这里。各位卿家若还有奏,那便把奏折递上来,容后再议。” 官家说着环视一圈,提高了声音:“近来孤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许多事都无法亲力亲为,因此孤决定立一位储君替孤分忧。” 不等群臣有所反应,他直接扔出结果,“孤看容熹就很适合。李公公,颁旨!” 当事人懵了。 朝堂炸了。 朝会结束了。 容铮耸了耸肩,与容战一起出宫。 看了身后的混乱一眼,容战按压了下胸口:“皇兄,父皇他怎么会把老二封为太子?” 容铮停下来:“他为什么不会?老二也是他儿子。” “可老二只知道吃!” “老四,人是会变的。” 容铮拍了拍容战,“战儿,如今他为储君,你是皇城司的统帅,除非他能容得下你在他身侧虎视眈眈,你也肯对他俯首称臣,否则你们总有一天要兵戎相见。” 容战当然不肯对容熹俯首称臣,因为容熹就是个只知道吃吃吃的酒囊饭袋! “父皇他疯了。”容战喃喃。 可官家的疯,在如今仅仅是开始。 隔天的朝会之上,官家让三皇子容啸拿了禁卫军副统领之。 年纪还小的五皇子六皇子,也各被赋予了一定分量的权柄。 至于其他几个年纪更小点的皇子,官家则施恩于他们的母族,提拔了他们的舅舅或者是外祖父。 几个皇子的地位都得到的提升,反倒是先前最出挑的容铮一下被夺走了所有的荣光。 许多人看不懂官家的操作,只是为容铮感到可惜。 而当事人则安安静静地在工部翻阅资料,一直待到傍晚才回来。 远远便瞧见府门前立着一道倩影,他赶紧从马上跳下来。 “瑶华!怎么不进去等?” “刚到,还没来得及进去。”谢瑶华笑,“我还没吃饭,不知殿下能否留我吃顿饭?” “荣幸至极。” 谢瑶华出入大皇子府多次,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府里吃饭。 荣管家很重视,他亲自来问过谢瑶华的喜好与忌口后,便亲自到厨房盯着。 重新备饭需要时间,容铮与谢瑶华便先到书房去。 书房的门一关,谢瑶华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直言了几句目前的局势: “……官家看起来像是要保你。但在我看来,他其实是在给你招仇恨,甚至是想除了你。” 谢瑶华说完就深深皱眉。 连她这个从未在朝堂上待过的人都能一下子窥探出官家的用意,朝堂上的那些人精又岂会揣测不出? 而窥探出圣心的这些人中,必定会有人出手,代官家解忧。 一个帝皇,想要除去一个人,从来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容铮给她倒了杯热茶:“他想除我,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 他恨我。因为我见过他最好的样子。他从前有多好,就会显得他现在有多不堪。 他是皇帝,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质疑,哪怕是从前他最爱的我。 但他又不愿意被吏官写他没有人性,就只能借皇位相争的戏码,用别人的刀,来夺我的命。” 容铮云淡风轻,好像在说的是别人的事。 谢瑶华垂下眼:“围杀你的局,应是会设在秋猎。所以殿下,我们得立即调整计划。” 容铮从怀里拿出一张堪舆图,两人一会画圈一会分析讲解,头碰头的讲了好久。 分析着分析着,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第116章 秋猎 谢瑶华脸色异样:“容熹他知道自己即将被祭天吗?” 容熹毫无长处,这样的人成为新储君,何止是容战不服,三皇子容啸也不服,五皇子亦不服。 所以秋猎之上,想要除他的人多的是,毕竟他根基不深。 而废太子容钰想要出来,必定要踩着容熹的尸体上位。 更何况官家定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至于别的,官家要围杀容铮,容铮出于自保定会出手。 而容铮不仅仅想自保,他还要将计就计,坑死官家,官家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将容熹推出去挡刀。 上辈子,容熹也是被他背后的人推出去争抢,到了这辈子,推他出去的变成了自己的父亲。 熹,代表光明,代表天亮,可容熹却注定过早失去自己的光亮,也等不到天明,而成为皇权争斗之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前世的事,谢瑶华没提,但容铮何其聪明,一眼就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二。 容铮道:“容熹本人可能看不出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兰妃以及他后头的人不是傻子。 即便是死局,但赢了就是直接登顶,这个诱惑太大了,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更何况,容熹未必不想争。”谢瑶华补了一句。 生于皇家,一边是荣耀,一边是死亡,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注意到书房内的声音停了下来,荣管家赶紧敲门:“殿下,谢姑娘,可以吃饭了。” 容铮不喜铺张,往日晚餐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荣管家每次看到桌上那几个菜都想替容铮哭,于是趁着今天谢瑶华来,足足弄了十菜一汤。 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味道对了,谢瑶华和容铮将菜吃了个精光。 荣管家对着谢瑶华老泪纵横:“谢姑娘您以后常来!你来之后,我们殿下饭都比平时多吃两碗!” 谢瑶华有些诧异:“殿下平时只吃一碗?” “有时候只吃几口。” “如此亏待自己的身体,没有人心疼。”谢瑶华侧头看容铮,“殿下还得保重。” 容铮笑着点头:“好。” 隔天的早朝,官家定下了秋猎的时间——五天之后。 于是整个朝堂都为了这个秋猎而忙碌了起来。 谢瑶华也忙,白天在城北忙,晚上去大皇子府忙,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待在永宁侯府,感觉她像是客居。 ——原本她对永宁侯府就没有归属感,说是客居倒也没说错。 谢明珠那边这几日也很忙。 在此期间,她往外递了三封密信,其中一封递到了宫里,一封到了津州,另一封则是一直往西北方向。 递到宫里的那封最后到了御兽苑陈不悔手里。 玄音说:“送往津州的那封到了淮阳王妃母族之手,另外一封,聂凤那边尚未有回音,但根据推测,应会送到宿州安抚大使甘大人之手。” 谢瑶华点点头:“这两日你们多辛苦一些。” “能为大小姐效劳,是我们的荣幸,不辛苦。” 时间飞逝,秋猎这天到了。 参加秋猎的名单是十几天前便定下的,容铮从一开始就将谢瑶华写在了同伴的名单中,所以当她穿着一身红色猎装出现在队伍里时,人们并没感到意外。 只有惊艳。 她长得好看,却又英气逼人,往日只着一袭青衣时,像是一棵竹,清清冷冷的,今日的红色猎装却像一团火,英姿飒爽。 她坐在马上,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女将军! 如此风姿,使不少未成家的男儿动心。 但目光触及到她身边的容铮时,又纷纷把心给死死摁了下去。 容铮身着一袭墨青色劲装,看起来更加不好接近。 但与谢瑶华一红一蓝,倒是衬得刚刚好。 他们两个人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但落在别的人的眼里,那就只有四个字:天造地设。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玄音从后头追上来:“主子,孔将军身边多了个小兵,我亲眼所见,那人正是谢明珠。” 从谢明珠去普世庵,到独自一人进孔府见孔将军,谢瑶华便料到她会借孔将军的手做些什么。 容铮说:“孔将军不是傻子,也无任何把柄落在谢明珠手上,他应当只是将她带进猎场,后续之事他不会插手。” “就算不插手,但谢明珠若是失手,孔将军也逃不了责任。” “瑶华这是心软了?” “殿下这是在说什么绝世大笑话?”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同回头。 队伍太长,只看到无数的人头,根本看不到孔将军身居之处。 皇家猎场设在洛京城外三十里处,后头是一整片茂密的森林。 为了安全起见,往年大家打的的猎物都是从御兽苑里拉出来的圈养过的宠物,虽说少了点意思,但原本秋猎就不是真正打猎的地方。 三十里路,队伍早上出城,直到傍晚才进入猎场。 到了地方,容铮便被管家叫走了,谢瑶华刚想熟悉一下这地方,便见五公主带着几个人寻了过来。 五公主今天也是一身的红色劲装,十五岁的少女眉目张扬,明艳热烈,但又跟谢瑶华的热烈有所不同。 五公主身边的几个同伴都是将门之女,其中一个谢瑶华还很熟悉,正是镖骑将军之女肖雅。 肖雅路上一直跟五公主待在一处,寻不到机会跟谢瑶华说话,这会是有机会了,但也不好越过五公主将谢瑶华拉一边去,便只能给谢瑶华使了个眼色。 谢瑶华于是明白,这位五公主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果然五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哼了一声:“你怎么能跟本宫穿一样的骑装?” 不等谢瑶华说话,她又哼了一声:“听说你喜欢剥皮,狼皮,虎皮,可狼皮和虎皮我见得多了,倒是没见过人皮…… 谢瑶华,明日你剥一个给本宫看看,本宫看得高兴了,就不让我四哥找你麻烦!” 谢瑶华微微一笑:“只要公主敢看,民女就没有问题。” “行!”五公主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指着她身上的骑装,“明天不许穿这一套!” 看着嚣张的五公主,谢瑶华哭笑不得。 不一会肖雅终于得了空,跑过来找谢瑶华。 肖雅是将门之女,是真正跟着父兄以及家里的武师学了十几年的拳脚的,走路虎虎生风。 她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跟孔小姐那种只会耍花架子的完全不同。 肖雅话也很多,拉着谢瑶华说了很多,最后压低了声音:“瑶华,我刚才好像看到谢明珠了,但是不确定,就在那边。” 肖雅指的方向,正是孔将军所在营帐的方向。 谢瑶华谢过肖雅,并亲自将她送回肖雅所属的营帐处。 带着玄音与青眉快速将猎场熟悉了一遍,将与堪舆有出入的地方都重点标记了一下,打算等夜里和容铮再过去一探究竟。 结果一直等到暮色四合,还没见容铮的影子。 谢瑶华不禁疑惑。 官家将容铮叫去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一个多时辰,演什么样的大戏也该落幕了,怎么容铮还不回来? 第117章 有刺客,护驾! 谢瑶华寻了一圈,看到了沈瑜。 沈瑜正给他的部属下指令,威风凛凛。 才看到谢瑶华,他便快速将指令下达完,便疾步过去:“谢姑娘,殿下眼下和四殿下在那边那个山坳说话,你直接过去就行了。” “谢谢沈将军。” 一句“沈将军”把沈瑜喊得眉开眼笑,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谢姑娘,你说有机会就找你打架,那今晚我能不能来找你打一架?” “若无意外的话,可以。” 然而若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应该就是他们一起和别人打架。 谢瑜说的那个小山坳,先前谢瑶华和玄音她们也曾路过,当时只有一队士兵在清场。 这会那些士兵不见了,换成了容铮和容战。 谢瑶华来的时候,容家兄弟正在切磋交流。 容铮使的是长剑,容战则耍着一把关公刀。 长剑轻灵飘逸,关公刀虎虎生风有力量,两道人影上下翻飞,带起的风将地上的尘都扬了起来。 谢瑶华原本想再观赏一会,但容铮已经看到她了。 容铮立即撇下容战,大步流星地过来:“瑶华!” 谢瑶华却是眉头一皱,容铮还未来得及细想,便立即感觉到脑后有杀气。 他眉一沉,咻地回身。 那股杀气便绕过他直奔谢瑶华。 容战沉着眉,高声喊:“谢姑娘,在下要向你讨教一二,望不吝赐教!” 谢瑶华随即拔出佩剑,举剑相迎。 好剑与好刀相碰,发出嗡一声响。 容战只觉得虎口一疼,连忙握紧刀柄,将刀挥得虎虎生风。 只不过几十招过去,他依然近不了谢瑶华的身,他便知道,刚才他和容铮说是切磋,其实是容铮一直让着他。 “不打了不打了!” 容战气喘吁吁的嚷,却又在谢瑶华停下来后,突然将手中长刀朝她身后的容铮狠狠掷过去! 咣当! “啊!” 关公刀与男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关公刀是谢瑶华击落的。 惨叫声则来自于容铮的身后。 那人手里攥着把短刀,容铮双手捏住他脖子轻轻使力,那人的脖子便断了。 暗处,沧云砍断另一名刺客的脖子,快速跑过来请罪。 容铮摆摆手让他起来:“此事不必张扬,但也要悄悄带人巡一遍。” 才扎好营就过来偷袭,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莫不是对方以为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没有任何部署与防备吗? 就不怕容铮顺藤摸瓜,直接把他揪出来,让他没机会参加晚上的“围杀”吗? “大皇兄的心还是软了些。竟然还让他叫了一声。” 容战跑过去冲容铮嚷了一句,又掉头看谢瑶华,“谢姑娘刚才以为我要刺杀我大哥?” 谢瑶华也不避讳:“是。” “在你心里,我们皇家的兄弟就这么无情无义吗?” “是。” 容战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半点才啧了一声:“你这人,武功可以,但怎么能比我还不会说话? 大哥,她说话这么不动听,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算了我也不八卦,情人眼里出西施,谢姑娘武功确实高! 若不是大哥你先遇到的她,说不定我也会被她收服!” 容战大声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留下容铮与谢瑶华面面相觑。 谢瑶华指指自己:“他说,你喜欢我?” 容铮咳了一声,耳朵尖泛红:“嗯。” “他一向如此口无遮拦?” 容铮又咳了一声,耳朵尖更红了。 谢瑶华只当他这一声咳是默认,也没太留意他的神色,又凝眉道: “容战武功可以,眼神和脑子差点。” 容铮又咳了一声,正色道:“他会成长。” “等到完全长成的那天,容铮,他将会是你的劲敌。” “但在那之前,我与他还是兄弟。” 兄弟…… 谢瑶华觉得这两个字极其讽刺,但又想到上一世容战吐着血吼容铮快走的画面,她又把这个情绪给压了下去。 容铮与容战在上一世是向世人展示过他们的兄弟情的。 至于这一世,被官家这么作弄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如上辈子一般相亲相爱,谁也说不准。 谢瑶华也左右不了。 天黑了下来。 营地最中间的空地处点起了篝火,有人在旁边烤肉,有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空寂已久的猎场阵阵欢声笑语,惊得附近的飞鸟与小兽四处奔逃。 随着夜晚加深,密林深处,却泛起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它们带着腥气,缓缓地向这边逼近。 而人群一无所觉。 谢瑶华与容铮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就一头扎进了夜色里,依次排查白天标记过的有可能会发生情况的地方。 各处无异样。 但涌动的空气令人不适。 谢瑶华皱眉,她站在稍高一点的地势往远处张望。 空气中有烤肉味,有火星味,有泥土味,还有一丝丝动物带来的腥味。 腥味是由左边方向而来,那边并不是营地的方向,而是密林的方向。 腥味来自密林,只有一个可能,密林里有野兽,从腥味的浓郁度来看,野兽不是一头,而有可能是一群。 容铮已经循着腥味的方向走过去,谢瑶华几步过去拉住他:“殿下等一等。” 有风从后头吹过来,有些冷,树叶被刮得哗哗啦作响,这股风也将方才那股浓郁的腥气完全吹散。 容铮反手握住谢瑶华:“先回营。” 营地里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谢瑶华回来的时候,容战与沈瑜正在过招,你来我往的,十分激烈,赢得大家的阵阵喝彩。 孔将军沉着脸坐在人群中,手时不时摁一下剑柄。 不远处的营帐前,官家与容熹正在说话,父慈子孝的。 兰妃在旁边煮青梅酒,走近了就能闻到清醇的果子的香味。 三皇子、五皇子则不见人影。 谢瑶华与容铮很快回到帐里。 玄音温了些黄酒,这会温度刚刚好,两人喝了几口,身体暖了起来。 容铮问起城北:“这段时间没空过去,劳你盯着了。秀儿他们可还好?” “陈爷爷在尝试着走了,田姨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秀儿和小石头他们都去了学堂……” 聊起城北,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过了一会,沈瑜挑帘进来:“谢姑娘,现在得空了吗?我们出去打一架,让外头那帮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谢瑶华将酒杯搁到一旁的小几上便站了起来: “我是没问题的。但是沈瑜,来不及了。” 沈瑜眉头一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 外头有人大喊:“有刺客!护驾!” 第118章 刺客精准地袭向容铮 沈瑜身为皇城卫的副将,自然要一马当先冲去护驾。 而容铮与谢瑶华则是握着各自的武器,站在帐内,冷冷地看着外头的情形。 刺客很多,黑压压的一片,如天上的黑云,带着灭顶的威压,精准地往容铮他们这个方向碾来。 篝火被踢散了,欢乐的笑声被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取代,其后变成了惨叫声。 几十息之后,空气中便尽是血腥味。 沈瑜浴着一身血冲进来:“殿下,这些刺客是冲着你来的!谢姑娘,快和殿下去王帐那边!” 沈瑜扭头又冲进了杀圈。 不远处有刺客点燃了几个帐子,火光冲天,在此光亮之下,沈瑜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谢瑶华马上一握剑柄,旁边的容铮已经冲了出去。 她快走几步,与他同时杀出去。 身后的沧云、青眉等人如影随行。 一行人呈三角形一路斩杀过去,不一会便杀至沈瑜身边,两队人马成功会合之后,又一路往官家所在的王帐后撤。 不管这些刺客听命于谁,容铮跟官家待在一起都是最安全的。 路上遇到好些个文官和随行的宫婢和小厮,容铮顺手将他们捡起丢进队伍里。 随着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刺客也越来越多。 很快,谢瑶华就看出了端睨。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一招一式都走的是正路子,有眼力见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些不是刺客,乃是军中的士兵! 洛京谁能调动军中的士兵? 一是容战,他能调动皇城卫的全部兵力。 二是如今在禁卫军任副将的三皇子,他能调动一半的禁卫军。 第三,官家。 他一声令下,便可调动三军,而眼前的这些刺客身手不凡,绝非普通的士兵。 看着像是禁卫军。 可官家绝不会傻得用禁卫军来排今天这一出戏。 毕竟就算这些禁卫军全死了,也总会东窗事发,等到事发那天,官家身为天子的威严便会受到巨大的质疑。 而能到禁卫军当差的,全都是世家子弟,这些世家子弟死了,全洛京的世家定会联合起来反了他。 而且今晚有安排出手的并不止官家一人,官家用禁卫军扮了刺客,等别人安排的刺客出手,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无法得到保证。 所以,这些刺客的出处,必定是官家的私军——龙卫。 谢瑶华一剑刺向一人喉咙,与容铮背贴背时,忍不住吐槽:“为了将你围杀,竟然出动了龙卫,官家可真是下了血本。” 容铮笑了笑,声音里却是没有半点温度:“我应该感谢他如此瞧得起我。” 一行人又打了一阵,成功与另一队人汇合。 领队之人为孔将军。 孔将军跃过来:“大殿下,这些人来头不太对劲。” 容铮挑眉:“那么将军当如何?” 孔将军快速环视一圈:“你是皇子,我为臣子,此刻应护你。” “孔将军的好,我记下了。” 容铮说了一句,便又与谢瑶华及沈瑜投入了战斗。 容铮与沈瑜招式相似,但与他们师出同门的谢瑶华使的却是浑然不一样的招式,且招招是杀人的招。 孔将军不禁疑惑。 整个大兴都流传着张真人的传说,说他生来肆意,不受任何规矩束缚,想干嘛就干嘛。 年轻的时候还曾跑去西域某小国那里当了五六年的兵,若非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番薯,张真人早就被打成叛贼了。 所以如此肆意妄为的张真人,给自己的嫡传弟子传授了正元一派的招式之外,另外又教一些杀人的绝招,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孔将军很快将自己劝好了,他举起大刀,再一次与刺客拼杀起来。 很快,容铮他们退到了王帐这边,同时也将刺客带了过来。 官家的身边全是禁卫军,也挤满了前来寻求庇护的文臣与女眷。 煮青梅酒的桌几早就踢翻,火星已被踩灭,柴灰落了一地。 容熹挨在官家右侧,一边抖一边说:“父皇,那些刺客若敢上来,孩儿定,定杀了他们!” 兰妃紧紧靠在官家的另一边,也大声表示:“臣妾也愿为官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官家沉眉:“你俩是个好的。不像有些人。” “有些人”指的是谁,官家没有点名道姓。 但除了容铮,所有皇子都往官家身边靠拢了些,生怕落得一个不孝的罪名。 刺客越杀越多,有人提议先护着官家回城,被官家否了。 官家说:“孤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将孤杀死在此!” 四周一片抽气声。 心想官家平时看着挺睿智的,怎么现在这么疯了? 又仔细一想,官家也不是今天才疯的,似乎在秦氏被除族之后,他就隐隐出现了疯态。 今晚不过是疯态最明显的一次罢了。 刺客越来越多,不一会就杀到了主帐跟前。 原本围拢在一处的人们不得不重新分成几拨与对方搏杀。 谢瑶华拧断一名刺客的脑袋,回身时看到不远处的肖雅正护着五公主打得艰难,她立即欺身过去: “肖雅,五公主,跟我来!” 谢瑶华刚将人带到王帐不远的营帐,容铮也领着刘御史和安阳侯进来。 后面又陆续进来了许多女眷,女人们哭哭啼啼的,吵得人耳朵疼。 谢瑶华与容铮又杀回去,始终绕在官家身旁,期间容铮与官家对了几次眼神,彼此都很冷淡。 突然一支弓箭从不远处穿空而来,直逼容铮! 谢瑶华扬剑挥落,跳至容铮跟前,故意大声喊:“殿下,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到底是哪个老王八干的?一会我杀了他!” 容铮呵了一声:“师妹消消气,老王八这么可恶,想杀它的人多的是,自会有人将它杀了炖汤!” 两人的身后刚好就是官家、容熹以及兰妃,所以两人说的话,被这三人听了个正着! “老王八?什么老王八?”容熹不明所以。 他还想追问,被兰妃一把拉住:“熹儿!闭嘴!” “难道母妃也知道老王八?” 兰妃直接捂住儿子的嘴。 她的好大儿啊,这么明显都听不出来吗? 容铮和谢瑶华骂的就是官家啊! 这时候,又一支箭穿空而来,这次是直指官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容铮与谢瑶华会将此箭挥落时,两人竟像是没看到那支箭一样,同时默契跳开! 官家身前一下子空门大开,而那支箭离他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官家要是中箭,那不死也是重伤! 第119章 好难杀 铮! 容战一剑挥落弓箭,与三皇子一起挡在官家前面。 “父皇,你没事?”兄弟两人同时询问。 官家面容沉沉,他侧头去看容铮,只见他正手杀了一人,反手又杀了一个,一脸的悠然自得。 所以刚刚,他确实是故意不去阻止那支箭的! 容铮,也在想他死! 官家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进了王帐。 容熹和兰妃也立即跟了进去。 即使外头已经死了那么多人,王帐仍然是整齐的,干净的。 兰妃亲自去倒了参茶,呈到官家跟前:“官家,三殿下用兵神勇,四殿下有勇有谋,还有大殿下和孔将军他们在旁协助,那些刺客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今晚也是有来无回。您先喝口茶定定惊。” 官家捧着参茶并没有喝,深凝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妃也不打扰,坐在一旁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嘴角微翘。 她知道直至现在,官家最爱的儿子仍然是容铮,但刚刚过后,官家还会像从前一样看重容铮吗? 一个桀骜不驯的,一个会抛下他让他独自面对危险的儿子,他还能爱得起来吗? 容熹瘪着嘴在旁边坐着,心里却全是兴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惊险的场面,跟今天比起来,容铮还俗礼上的那点小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他刚才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刺客刺到,幸好身边一直有禁卫军护着。 而上回在容铮的还俗礼,他得自己找地方撅着。 因为他是储君,是太子,更是未来的皇帝,所以如今现场除了自己父皇,自己就是唯一一个最应该得所有人拼命保护之人。 容熹切实尝到了当储君的甜头,这些甜头一下就冲去了他这些日子的惶恐与不安。 畅想到自己坐在龙椅上天天被人三呼万岁的时候,他差点笑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官家终于喝了参茶。 与此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容熹一抖,然后往官家身后躲,这时外头有人喊:“刺客开始撤了!” “刺客撤了!”容熹高兴得跳起来,“父皇,母妃,刺客撤了!” 看着高兴得像个小孩的容熹,官家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嫌弃。 兰妃面不改色:“熹儿,你如今是储君,除了大殿下,又是你年岁最大,你可得稳重些,给弟弟妹妹们树个好榜样。” 容熹这才知道自己方才闹了什么大笑话,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官家见状,更加嫌弃了。 容熹脸红无措之时,容战与容啸浴着一身血进来。 “父皇,刺客已经撤退,要不要追?”容啸问。 “战儿啸儿,你们今天立了大功。”官家夸了一句,“可有抓住活口?” “没有,抓到的全都自尽了。”容啸稳重道。 官家嗯了一声,叮嘱他们别追了:“穷寇莫追,但要守好各个口子,莫要让他们再有机可乘。” 容战则提议先护送官家回城,官家否了。 “秋猎乃一年一度的盛会,岂能因为几个小小的毛贼就取消?你也出去守好各个口子。” 容战哦了一声转身就走,未料官家又叫住他: “若刚才那支箭你没及时击落,我死了,你觉得谁最有资格当我们大兴朝的皇帝?” 这个问题,让容战疑惑,也让容熹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立即望向容战,生怕容战会说出什么话,会令父皇改变主意。 容战疑惑,但容战在这种时候还是长了脑子的:“若父皇不幸去了,自然是太子继位。” 这回答官家并不满意。 “太子才被立为储君没几天,奏折都不会看,哪堪治国?”官家笑,“许多老臣都觉得我的几个儿子当中,最适合当储君的是你大哥。” 明晃晃的大坑,容战却是想也没想就跳进去:“父皇,若孩儿也觉得大哥适合,你会另立储君吗?” 这话一出,帐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容啸觉得容战果然脑子不好,竟然敢当着现任太子的面让官家另立储君,他就不怕太子秋后算账算账吗? 容熹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本事,这会是真的害怕官家要废了他,另立容铮为储君。 只有兰妃心态平稳。 立储君是国事,绝不是官家金口一开就能定下的,便是自己儿子这个储君之位来得突然,但也必然是官家跟那些老臣商讨过的结果。 更何况容铮不服管教。 官家如今正值壮年,是绝对不会立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人来当储君的。 若他真立了容铮,那不出一年,官家应该就会“禅位”。 官家笑了笑道:“孤倒是想,但你大哥不肯。什么时候他乐意了,再来说这件事。” “那孩儿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大哥,希望到时候父皇说话算话。”容战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容啸也拱了个手,与容战一起出去了。 容啸快步追上容战:“老四你疯了吗?你刚才那话,分明是在给大皇兄树敌!” “怎么,我不说那些话,你们就不把大皇兄当敌人了?” 容战似笑非笑,“说说老三,刚才的那些刺客里,有多少是你的人?一百,两百,或是更多?” 容啸立即变脸:“你要是有证据就到父皇那里告发我!若是没有那就别信口开河!今日——” “老三,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今晚这些刺客是冲着谁来的。”容战笑容荒凉,“老三,我们兄弟几个皆是棋子。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 除非你能有大皇兄的能耐,否则,就乖乖的当父皇的棋子,陪他演完今晚这场围杀大皇兄的戏。” 容战说完抬步就走,容啸脚步踟蹰。 亲随靠过来:“殿下,那我们的计划——” 容啸大声打断:“我们禁卫军的责任是保护官家的安全!其余事无关大小,一律与禁卫军无关!” 王帐内。 容熹小声说:“父皇,孩儿知道自己没用——” “你有自知之明,父皇甚是欣慰,但你大可不必如此看低自己。”官家慈爱道,“容铮是很不错,但如今大兴安定,不需要开疆拓土,百姓更需要的是一位仁君。” 容熹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定是能做一位仁君的。 只是容铮始终是个劲敌。 而兰妃听了官家这几句话,只想骂一句疯子。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皇帝,竟然公然挑拨几个儿子的关系,是生怕他们打得不够狠吗?是生怕朝堂不够乱吗? 不过官家疯不疯的,也不影响容铮是个劲敌并且很难杀这个事实。 想要除了容铮,光靠一人之力是不行的,看来哪天得跟容啸他们谈一谈。 先合他们几个之力把容铮除了,之后他们再各凭本事,总比他们一个一个被容铮弄掉来得好? ——可惜此刻的兰妃并不知道,她和容熹,没有那个机会了。 第120章 我救你,不是为了杀你 官家喝了几口参茶,将李公公叫了过来:“李德海,你去找一找康婕妤,或是还活着,就带过来,若是死了,便就地埋了。” 这次秋猎,官家只带了两个嫔妃出来,一个是兰妃,另外一个是位份略低的康婕妤。 康婕妤晕马车,到了营地后便没在冒头,这会也不知是生是死。 李公公奉旨前去找康婕妤,兰妃给容熹使了个眼色,于是容熹也告退去了外头。 偌大的帐子只剩下官家和兰妃。 见官家眉头紧皱,兰妃便过去替他按摩脑袋。 温温柔柔开口:“臣妾想谢谢官家。” “哦?” “熹儿愚钝,便是官家如何下大力气打磨,恐怕最后也成不了治国的利器。 但官家能让他与臣妾做一回美梦,臣妾与熹儿也是欢喜的。日后不管哪位坐到那个位置,臣妾也不会妒忌。 只要能留熹儿一命,让他当个闲散王爷,继续吃吃喝喝便可……” 女人手法轻柔,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动听,官家听得受用,嘴角一直上扬。 “爱妃放心,他日若是熹儿继位,孤相信他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王帐内干干净净,温情满满,王帐之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满地的尸体,空气中尽是血腥味。 谢瑶华抿紧唇与容铮并肩立在帐前,面容凝重。 他们都同时想起了刺客过来前闻到了那一股腥臭味。 野兽闻到肉香味会跑出来,而比肉的香味更能引来野兽的,是血腥味。 如今这一片的腥味这么浓,一会密林里还不知道会跑出什么野兽来。 玄音与一个青衣人说了几句,大步过来:“主子,刺客出现之后,谢明珠就不见了,但现在又回到了孔将军身边,目前来看并无异样。” 谢瑶华点点头表示了解了,然后问起伤亡。 “主子放心,我们的人只受了轻伤,一个没少。” 肖雅将五公主安顿好,这时她走了过来:“瑶华,我有干净的衣裳,你要不要去换一身?” “不用了,现在还没到松懈的时候……” 两人聊了一会,肖雅便要回去守着五公主了。 谢瑶华将她叫住:“雅雅,五公主有自己的侍卫,可你只有一个人。” 肖雅点头:“我明白。可如今她是我的责任。” 谢瑶华顿了顿,拍了拍她肩:“行,那你去。” 等肖雅走远,谢瑶华回头看容铮。 容铮笑了:“瑶华师妹这眼神,是想告诉我什么?” “想请殿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重。” “你也要保重。” 两人相视而笑。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一声虎啸,谢瑶华和容铮脸色一凛。 心想,终于还是将野兽给招来了。 容铮正要对部属们下令,突然一声虎啸从王帐方向传来! 王帐内有虎啸?! 几乎同时,谢瑶华和容铮都想到了御兽苑,想到了谢明珠。 所以这只老虎,应该就是谢明珠用来捞容钰而安排的了。 让陈不悔操纵老虎袭击官家,关键时刻容钰跳出来护驾,不得不说,这计划很险,谢明珠很大胆,容钰也很有种。 王帐内传来女人的尖叫:“护驾!快护驾!” 正在王帐附近的容战与容啸随即带着人旋身冲入王帐。 容铮与谢瑶华对视一眼,也随着禁卫军们冲了过去。 原本他们以为看到的会是猛虎扑向官家,而容钰扑出来以命相护的画面。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官家在猛虎扑过来的时候,一把将身后的兰妃抓出来挡在眼前的画面! 容战跳起来,关公刀在虎背上猛砍了两刀,但那老虎只是怒啸一声,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 可它的爪子,已经往兰妃抓去! “母妃!” 容熹从容铮和谢瑶华身后冲出来,巨大的力度将两人一起带了出来。 他疯了一样扑向兰妃,用他那并不算厚实的身躯挡在虎爪之前,一把将兰妃从官家手中拉出往旁边推:“母妃快跑!” 兰妃摔倒在地,回头一看,顿时一双眼急得要爆血:“熹儿!快躲啊!” 容熹倒是想躲,可躲不得。 他的身后是官家,身前是庞大的老虎,那虎爪见先前的猎物跑了,这会正怒极,又是长啸一声,举起虎爪就往容熹胸口拍去! 眼看着虎爪就要落到容熹胸口,兰妃绝望地喊了声“熹儿”,用尽全力:“畜生,老娘跟你拼了!” 妇人柔弱的身躯扑了过来,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她怀里的孩子抱着她便是一个转身,又把自己的迎向虎爪! 多么感人的母子情啊! 可惜—— 人们脑子里“可惜”这个念头刚闪过,眼前突然一花。 盛怒中的老虎随即爪子一顿,突然发出了惨啸声! 容铮与谢瑶华出手了! 一把宝剑刺进虎嘴里一阵搅拌,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团团的血肉和虎牙。 另一把从两只老虎眼凌厉划过,顿时那两只眼珠都被剐了下来,掉到地上马上被它踩中爆了浆。 虎牙没了,咬不了人,眼珠子没了,便无法看到目标,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一下子成了无头的苍蝇。 老虎愤怒地咆哮,愤怒地乱转,凭着一股蛮力在帐内肆意破坏,但已经威力大减。 容铮灭了它的威风,便及时收了剑,由其他人对老虎进行围杀,他则是回身,一步步朝官家走去。 官家先是将兰妃拉过来挡虎爪,后面容熹扑过来,生生把后头的他也给扑倒了,这会他刚被人扒拉出来,也不知是摔得狠了爬不起来,还是吓着了起不来。 头发散了,脸上有血有泥,看起来十分狼狈。 容铮在他跟前站定,伸出手去:“父皇,孩儿救驾来迟。父皇,您没事?” 官家没伸手,只笑盈盈地看着他,声音里蕴含着明显的激动:“父皇没事,但你,我就不能确定了。” 话音刚落,容铮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惨叫。 容铮头也不回,只望着官家笑:“父皇指的是这件事吗?” 官家笑容凝固。 他看得清楚,明明容熹的刀快要砍到容铮身上了,可关键时刻谢瑶华神出鬼没,朝着容熹腹部就是一剑! 兰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熹儿!我的熹儿!!” 谢瑶华面无表情地将宝剑入鞘。 容铮回头,对上容熹惊恐万状的双眼。 容熹捂着腹部,重重喘息:“你是故意,把后背露给我的?” “是。” “你,你想杀了我?” “是。” “那我要是不,不动手,我是不是咳咳咳……” “我从虎口救下你,不是为了亲手杀你。”容铮眸子微凉,“可惜你容熹,对不住我这一番怜惜。” 容熹只觉得呼吸渐重,说不出话来。 兰妃哭喊:“熹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要杀他也不急在今天啊!!” 容熹瞪着眼,眼前却黑乎乎一片。 他费力地回想,明明容铮将他救出虎口的时候,他还满怀感激,可怎么不过十几息功夫,他竟就对容铮动手了呢? 第121章 豺狼计划 容熹想啊想,想啊想,总算想起来了。 是他的父皇。 他看到他的父皇,朝容铮露出欣喜的笑。 可明明先是他的母妃,被当做肉盾挡在父皇跟前。 其后是他,他扑过来挡虎确实是为了救母,可要不是因为母妃后头还跟着父皇,他未必不能拉着母妃躲开。 撇去他们母子是否自愿这一点,父皇能够毫发不伤,他们母子功不可没! 可父皇眼里只有容铮! 看到容铮出手,父皇热泪盈眶,看到容铮向他走过去,父皇又满脸笑意一脸欣慰。 于是容熹在那一刻悟了。 今晚的这什么刺客,什么猛虎,只怕都是官家安排的局,全都是拿来试探容铮的! 醒悟过来的这一刻,容熹脑中只有满满的悲凉,以及被背叛的愤怒。 他是试金石,迟早会点燃并烧为灰烬,他死了,父皇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如果死的是容铮呢? 于是容熹动手了。 也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容熹闭上眼,一行眼泪流了下来,再睁开眼时,他只扭头望向官家。 官家果然面容平和。 他笑了,哈哈大笑,笑完朝官家喊:“父皇,大皇兄他心里有你,你满意了吗?!” 官家眉头一凝,便见容熹将手中短刀抹了脖子,全身抽搐,然后不动了。 “太医!”兰妃扑过去哭,“太医在哪里!救救我的熹儿!!” 谢瑶华刺的那一剑没留余地,但真正让容熹这么快死亡的,是他自己给自己抹的那一刀。 谁也不知道容熹那么胆小的人是怎么有勇气给自己抹脖子的。 倒是谢瑶华能体会到几分。 若不是心死了,又怎么会走这一条路? 李公公指挥人来安置容熹的尸首,兰妃不让,但拦得了这个拦不了那个,最终她只能嚎啕大哭。 哭完后,兰妃就疯了,逢人便拉着问:“你看见熹儿了吗?快上堂了,熹儿要再不去上堂,他父皇会失望的!” “熹儿!母妃给你做了桃花酥,你快出来吃啊!” 兰妃疯疯癫癫地朝已经被合力杀死的猛虎跑去,一把搂住老虎头:“原来熹儿在这!熹儿,阿娘给你唱曲,你乖乖睡……” 这画面,许多人都不忍再看,纷纷走了出去。 等死老虎被弄走,兰妃的笑声也逐渐听不到了,很快现场只有官家以及他的几个儿子,唯二的外人是谢瑶华与李公公。 死了一个儿子,官家脸上没任何表情,哪怕身上狼狈,他也端坐在主位,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威严。 容铮他们几个分两列站在两侧,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表情。 所有人也都沉默。 直至远处又一次传来虎啸声。 容战率先打破沉默:“父皇,密林里正有虎群蹿过来,皇城司的兄弟正在驱逐,但数量太多,未必能保证那些畜生不会蹿过来……” 容战先开口,其后是容啸,最后是五皇子,三人都建议官家立即摆驾回城。 官家却望向容铮:“铮儿,你说呢?” 容铮掏了掏耳朵:“啊?” “老三老四老五都觉得此时回城好,你觉得如何?” 容铮又“啊”了一声。 官家也好脾气,又一口气问了五次。 容铮回了他五个“啊”。 这下子,官家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是压不住了。 他直接摔了茶杯:“摆驾,回城!” 虎啸声中,人们开始有序往洛京进发。 野兽怕火,于是在下山之前,容铮让人将所有的营帐都点着了。 下山的队伍也点起了火把,站在高处看,队伍就像是一条火龙。 容铮扭头看谢瑶华:“谢明珠再不动手,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谢瑶华的视线从“火龙”上收回,淡淡一笑:“若是如此,那只能说她不配为我的对手。” 确实。 先前那只猛虎,离官家只有一爪的距离,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除非谢明珠能创造出更好的机会,否则她这“救驾之功”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了。 不过,谢瑶华对谢明珠有信心,猛虎计划不成,其后肯定还会有别的补救方案,比如说,豺狼计划。 果然就在山上的营帐全部烧完,谢瑶华与容铮准备下山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了一声狼嚎!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飞身上马。 等他们追上队伍时,刚好看到有几个士兵在路边挖坑,旁边卧着两条狼的尸体。 处理狼尸的是皇城卫的人,见到容铮和谢瑶华连忙行礼:“大殿下,谢姑娘。” 容铮表情平平:“发生了何事?” “刚刚路边突然有野狼蹿进了王驾中,差点就伤了官家,不过幸好被太子、哦不,是废太子。”士兵答,“废太子冲出来以身伺狼,自己被撕下了一大块皮肉,官家毫发不伤。” 容铮便朝谢瑶华看去,见谢瑶华已经勾起了唇,他也笑了起来。 所以,谢明珠还是有能耐的,她成功了。 这下大兴的朝堂又要开始热闹了。 打马往前,不一会便见着了官家。 官家车驾前围着三四个太医,每个人神色都挺慌乱的。 看来废太子伤得不轻。 “若是钰儿出什么事,孤要你们九族陪葬!”官家阴沉着脸说。 太医们更慌了。 “还有你!本应该待在宗人府的人,如何会跑到这里来?”官家往人群中一指。 管理宗人府的是皇室族亲和春王,和春王比官家大一辈,平时官家对他颇为客气。 但这会,和春王不敢倚老卖老,赶紧上来解释。 他说了一堆,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 因为容钰病得厉害,宗人府在几天前派了大夫进去替他治疗。 前几天一切正常,但今天容钰突然打晕了大夫,然后扮成大夫跑了出来。 要不是刚才容钰突然蹿出来以身饲狼,他都不知道容钰逃了。 和春王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官家直接就把手上的东西全砸过去了:“连人跑了都不知!你们宗人府是什么绝世大漏网吗?如此儿戏!如此没有章法,我看这宗人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和春王理亏,大气不敢出,周围人也是垂着头,生怕被官家迁怒。 这个时候,偏偏有一道女嗓反其道而行之:“官家息怒!此番宗人府虽是严重失职,但若非他们的失职,容钰他只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看到官家了!” 第122章 不管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所有人朝发声处看过去。 一个衣着普通的小兵,缓缓脱下帽子,露出那一头的秀发。 周围太黑,眼前的火把太亮,有些刺眼,所以官家眯了眯眼,发现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认不出。 “你是何人?” “回官家,民女是永宁侯的女儿谢明珠。” “哦,永宁侯的女儿,杀了自己的生母那个,孤想起来了。” 谢明珠正要辩解,官家便是话锋一沉: “怎么,区区一个侯府千金,也敢教孤做事了?” 谢明珠赶紧跪下:“民女不敢!只是容钰现在还生死未卜,我想他要是知道官家会因为他生这么大的气,他肯定会难过和内疚的。” 官家扭头看了被几个太医围在中间的容钰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 但也没让谢明珠起来。 他眸色沉沉地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刚刚跳下马的容铮身上。 容铮正侧头跟谢瑶华说话,不知谢瑶华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便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官家表情更冷了。 李公公赶紧将马车帘子放下,小声开解:“大殿下必是为官家您安好无恙而开心呢。” 官家冷呵一声,没有说话。 “官家,天寒夜冻,不若老奴先让王驾回城?” “不必。”官家冷冷道,“容钰因为救孤而身受重伤,孤这时将他抛下,那孤枉为人父!” ——先前二皇子就这么死在您跟前,您可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的,那个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枉为人父了? 李公公在心底忍不住顶了一句,面上不敢显露半点。 不大一会,太医来报,说是容钰暂时活下来了。 但是容钰伤势太过重,接下来的七天很关键,需要好好养着,身边也随时要有人盯着,以防止他发高热的时候来不及处理。 官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们太医局是没有了人,需要孤亲自去守着吗?” 王驾走了。 黄太医抓了抓头,问身后的同僚:“吴太医,那容钰这是……抬去哪呀?” 吴太医给了他一个白眼:“什么地方官家能亲自守着?” 自然是宫里。 队伍浩浩荡荡地往洛京城而去。 谢瑶华与容铮缀在队伍后头,一派悠哉,没一会,他们便看到了谢明珠。 谢明珠站在路边,一见容铮便迎上去,挡在了马前:“大殿下叫民女好等。” “本皇子并未叫你等。”容铮面无表情,“让开。” “容铮,我们谈谈。” “你我之间,没有任何谈判的必要,除非你现在就离开洛京,再不回来。” 谢明珠眯眼:“我只是不想让你白死,容钰也很惜才,他——” 容铮露出一抹笑:“怎么,明珠小姐是忘了城北下水道里的臭味,还是忘了……” 谢瑶华从容接过话尾:“被人从高处拽下来的痛苦?” 谢明珠原先还淡定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容铮和谢瑶华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的不就是她前世从高高在上的皇后,被容铮从高处拽下,一朝变为罪妇的事吗? 所以容铮不仅重生了,还知道她谢明珠也重生了! 谢明珠又惊又怕,一下失了冷静,她朝容铮嚷: “容铮,前世是我与容钰没有防范所以棋差一着,但是这一次,你且看着来,我与容钰必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谢明珠爬上马车,令驾车的侍卫立即起行。 等到现场没有别的人了,容铮扭头看谢瑶华:“她是觉得我与她一样的来历?” “是的。”谢瑶华嘴角微翘,“所以殿下,你会唱戏吗?” “不会。”容铮也翘了嘴角,“我只会杀人。” “容钰救驾有功,用不了几日便会重新回到朝堂,若是谢明珠胆子大一点,容钰重新被立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瑶华道,“容钰重回储君之位,必会疯狂报复打压。至于是先薅着你一个人打压,还是先联合其他人再一起打压你,得看谢明珠的胆子,以及容钰的野心了。” 对此,容铮也是心里有数。 很快便回到城中,站在城墙上往远处望,什么也看不到。 “我先回府,你也早些休息。”谢瑶华在马上挥挥手。 “我送你。” 谢瑶华摆摆手表示不用,容铮还是骑马与她一起回去。 “殿下莫要将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即便一会有什么不长眼的贼人,我也能轻松处理。” “我知道,但是瑶华。”容铮紧盯着她,“之前,你……离开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谢瑶华顿了顿,笑了:“自然也是在做殿下想做的事了。再多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见容铮一脸疑惑。 谢瑶华索性把话说开了:“因为我与殿下,曾是你死我活的立场。” 一路上,容铮都在想一个问题: 既然他跟谢瑶华曾是你死我活,那她现在回来,为何又会如此全力的助他? 他们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关系,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关系。 至于是惺惺相惜还是其他更亲密的关系,容铮想,不急,等谢瑶华愿意说的时候,她自己会说的。 谢瑶华倒是没别的想法。 先前她与容铮,对她的来历一直都是心照不宣,如今也算是说开了,日后她再爆点什么猛料出来,也不必费神去编造什么名目了。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起来,玄音便来说:“主子,谢明珠快天亮的时候回来了。” “嗯。” 天气比昨日更凉,外头白茫茫一片,雾非常大。 “容钰被安置在离官家最近的宫殿,由三个太医轮流守着,官家去上朝之前特意过去坐了一阵,听说父子俩聊得很开心。” 玄音颇为不甘,“殿下说,官家应会给容钰恢复自由。” 谢瑶华笑了笑:“不必为意料之中的事惊慌,摆早饭,一会我要去城北。” 几天后,官家在朝会上宣布,因为容钰救驾有功,特赦了容钰之前的罪,恢复他的皇子身份,在建府之前,就先住在皇子所。 “钰儿,你待孤一片赤诚,孤甚是欣慰……”官家感动了一番,然后问,“钰儿,孤允你一个愿望,不管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满堂寂静。 官家这话说得有点大啊。 难不成容钰要重新做储君,官家也同意吗? 可前太子容熹还未下葬,尸骨未寒啊! 第123章 赐婚 容钰跪下来:“父皇是孩儿的父亲,儿子替父亲解忧甚至是挡刀,都是天经地义,那晚儿子扑过去的时候也不是奔着父皇能给什么奖赏而去的。 如今父皇能让孩儿离开宗人府,孩儿已经非常感恩,孩儿如今虽已恢复自由,但身上仍背负着人命,在孩儿赎完罪之前,孩儿不配再有别的奢想。” 这一番话,说得容家更为受用。 官家大手一挥:“我的儿子,想要点什么,孤这个做父亲自然要替你找来。说,大胆的说,我的儿子,有什么是不配要的?” 容钰行了个大礼:“父皇,孩儿上头所讲句句都是心中所想,但要说真没有什么想要的,那儿子确实说谎了。父皇,儿子想求个恩典。” “说。” “儿子想娶永宁侯之女谢明珠为妻,求父皇替我俩赐婚!” 官家脸色一沉:“她一个弑杀生母的女子,如何衬得上你?” “可当我在宗人府反思己罪时,唯有明珠记得我。她对我不离不弃,我岂能负她? 更何况当日她弑母一事来得实在奇怪,说不定当中另有隐情。 就算没有隐情,我身上背着那么多条人命,我的母后,我的外祖,犯下那么多条大罪,我又能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呢? 儿子与明珠心意相通,也愿意生死与共。所以请父皇开恩,赏儿子一个恩典!” 容钰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堂上有感性些的,也跟着流了泪。 官家叹了口气:“既是你所求,那孤便允了。李德海,拟旨!” 朝会还未散,容钰便拿着赐婚的圣旨到了永宁侯府。 他身上还有伤,脸色苍白苍白的,一看到谢明珠就红了眼:“明珠,我终于能娶你了。” 谢明珠微微松了口气。 她与容钰的婚事终于定下来,到这一刻,她这段时间做的努力,全部有了好的结果。 但这只是他们重新出发的第一步。 谢明珠说:“只要殿下继续相信我,殿下想要的,我都会一一替殿下筹划来。” 容钰拥住她:“明珠,我无条件服从你的安排。” 他进了宗人府,对未来完全丧失了希望,但谢明珠竟然一步步谋划,将他捞了出来。 反倒是先前声称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的那些人,在他倒台的第一时间便另投了别人。 谢明珠对他至情至爱,又如此有能力有手段,他自然会听她的。 “殿下,如今你已经离开了宗人府,也恢复了皇子的身份,这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但是我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明珠,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当然是网罗人才。只不过你如今没了母族帮衬,你自身的才能在短时间内也没有机会得到充分的展示,很难得到大臣们的支持。” 容钰听得有些皱眉。 “不过,我已经有所安排,殿下这段时间只需要安心在宫里养身体即可,会有好消息陆续送到您跟前的。” “明珠,我信你……” 这边未婚夫妻你侬我侬,另一边的谢瑶华也不慌不忙。 她叫来玄音:“给御兽苑那个老太监做一做工作,让他自己想办法到官家那里告发容钰操纵豺狼伤人。” 玄音笑眯眯的:“为了离开宗人府,竟然操纵野兽,差点伤了官家,这事一出,容钰只怕又要回到宗人府了。” 那倒是不会。 一则谢明珠事发后,也肯定会用淮阳王偷做龙袍一事来让容钰将功赎罪。 二是容熹死了,老三和老五的力量都还不成气候,无法与容铮匹敌,老四更直接是跟容铮同一个阵营,更不会跟容铮作对。 而容钰会跟容铮作对而且敢跟容铮作对。 所以官家不但不会将他关回宗人府,还会私下支持容钰,让容钰在短时间内拥有可与容铮决斗的实力。 说到官家。 谢瑶华觉得官家这个人很费解。 你说他一心想取容铮的命,有时候他又会很明显地让别人觉得,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磨炼容铮。 但你说他是想磨炼容铮,这世上有什么多种可以磨炼人的方式,他偏偏选了最没有人性的一种。 不过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看不透很正常。 谢瑶华又做了一番安排便去了城北。 常乐坊的房屋修葺已经完成,工人们正在把先前推倒的院墙给砌回去,到时候再运些木炭过来,今年,城北的人们就能过一个暖冬了。 这个时辰,大人们都去了上工,小孩子也都去了学堂。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时,谢瑶华有些恍惚。 前世直到她死时,城北仍然是一个无人在意的极贱之地,每天都有人死去。 可如今,这块极贱之地,传来了千百年来只属于世家的希望之声。 她无法预知今日在学堂里读书的这些孩子,未来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刻,那些孩子的内心是丰沛的,是充满希望的。 而这些希望,是容铮带来的。 刚刚想到容铮,身后便传来容铮的嗓音:“瑶华。” 青年站在巷子中间,中午的阳光铺了他一身,整个人光芒万丈。 容铮给监事们下了几个指令,便与谢瑶华在城北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常乐坊这边正在建造的工地。 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都泛着喜悦。 容铮却是不太满意:“速度还是太慢了点。” “城北已经等了千百年,如今不过是再多等几天而已,没有人会怪罪殿下。” 谢瑶华拍拍他肩说了一句便看到了秀儿,秀儿也看到了她,正“姐姐姐姐”的喊着向她跑来。 怕秀儿摔倒,谢瑶华赶紧跑过去,一把将小姑娘抱起:“秀儿有没有好好听夫子的话……” 不知道秀儿说了什么,谢瑶华突然笑了出声。 容铮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不期然地想起在灵水村初见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谢瑶华一脸木然,浑身透着冰冷,眼里也尽是杀气。 那个时候的他,也断断想不到,自己会有幸看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 而这些笑容,有那么一丁点是他提供的。 容铮为此感到高兴。 与容铮一起在城北待到傍晚,谢瑶华回到永宁侯府。 刚回到金凤楼,外袍都还没脱下,兰姑就过来跟她讲,谢明珠在门口,想要见一见她。 谢瑶华想了想:“请她进来。” 第124章 过继 谢瑶华换了身衣服才下楼。 谢明珠正在喝茶,一看到谢瑶华就立即挑眉:“还记得你刚回来那天,你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裳,不显山不露水的,把我和全家人都骗过了。 大家都以为你是人尽可欺的小白菜,没想到你是一朵可怕的食人花。” 谢瑶华在主位坐下,下人立即给她奉茶。 刚煮好的茶,茶香扑鼻,谢瑶华喝了一口:“明珠姑娘有话就直说,我跟你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一起忆往昔的地步。” 谢明珠放下茶杯:“那我就有话直说了。瑶华,我已经得了圣上的赐婚,如今我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而你跟容铮在一起厮混了这么久,他可曾说过要给你什么名份?” 谢瑶华挑眉:“所以?” “你做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梦吗?我做过。在我的梦里,你被容铮骗着去做死士,杀了许多人,最后在刺杀容钰的时候失败了,被他一剑杀死。” 谢明珠一脸真诚,“你我毕竟同是永宁侯府的姑娘,我与你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瑶华,我不希望你活成我梦里的那样。” 谢瑶华又喝了一口茶。 好茶叶煮出来的茶水,回甘之后舌尖上还余了一丝甜,谢瑶华喝得挺开心。 她又喝了两口,放下茶盏说:“明珠小姐如果是想笼络我的话,我只能说很遗憾,太晚了。” “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磨。总之,你要是选择信我,那我无上欢迎。你选择继续与容铮在一起,我也尊重祝福。”谢明珠两手一摊,“瑶华,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 “明珠小姐到了这个时候还愿意关心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好的明珠小姐,我会慎重考虑的。那如果没有别的事……” 谢瑶华准备下逐客令了。 谢明珠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我今日过来,其实是为了别的事。” “愿闻其详。” “瑶华,晌午的时候,谢氏的几个族老登门,说如今永宁侯府无男丁,让我们从族中挑几个出色的子嗣入府来继承香火。” 谢明珠说着手一伸,她的婢女碧兰便呈上一个硬皮册子。 “这是宗族那边造的名册,上头都是族中相对优秀的子弟。我想过了,永宁侯府这么大,一个子嗣不够,为了避免一人独吞,我觉得至少要挑三人入府,你觉得呢?” 谢瑶华笑了:“永宁侯夫妻还活着,你越过他们擅自作主,有考虑过你那对好父母的感受吗?” “阿爹阿娘话都说不出来——” “那么明珠小姐喜欢选几个就选几个,喜欢选哪个就选哪个,我完全没有意见。” 谢瑶华想起前世。 前世她被永宁侯府被欺负得那么惨,族里并不是不知道,但从来没有派人过来问过一句,更别说是搭救了。 甚至前世她倒在死胡同里的时候,还有两个谢氏族人经过,他们也看到了她的脸,认出了她的身份,但他们依然选择漠视。 他们说:“死也不死远点,真晦气!” 他们说:“快点走快点走,若是让明珠知道我们曾见过这个女的,只怕会不高兴!” 两人走的时候,还踩了她一脚。 那个时候她就想,如果老天有眼,让她活下去,她定会报这一脚之仇。 前世她没机会,但是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前世他们漠视她的挣扎她的死,这辈子,她又如何会管他们的死活? 谢氏一族,终将会因为谢明珠而覆灭,所以他们进不进府,又是谁进府继承香火,没有任何区别。 谢明珠来的时候,就做好了会被谢瑶华刁难的准备,没想到今天谢瑶华竟然这么好说话。 难道是因为自己未来皇家儿媳妇的身份? 但不管如何,谢瑶华的识相,让谢明珠觉得好像是摸到了与谢瑶华和平共处的脉门。 当然,这个和平,是暂时的,因为自己现在确实是打不过谢瑶华。 等到容钰重新登上那个位置,等到自己手上掌握了足够的权力,谢瑶华的拳头再大,骨头再硬,她也能毫不费力地一一敲碎! 夜里下了雨,到天亮的时候便成了瓢泼大雨。 这场雨,让谢瑶华去城北的计划泡了汤。 等雨一停,她便遣人往城北送了好些御寒的衣物过去,这些人回来的时候,给她捎来了一大篮子东西。 有阿花婶刚挖的马铃薯,有小石头和秀儿他们写的字,有陈爷爷给她做的专门用来放汤婆子的手炉,有叶婆婆纳的鞋底和手套护膝,有阿春姨绣的帕子…… 东西不值钱,但确实都是好东西。 “把这些青菜拿去,让厨房全给做了。” 谢瑶华说着把手套和护膝都拿了出来,立即就穿戴上了。 只是得了一套和护膝就这么高兴,可想而知这永宁侯府有多让谢瑶华失望了。 兰姑叹了一声,下去后端了碗燕窝上来,眯眼笑着看谢瑶华吃。 谢瑶华被她这慈爱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然:“兰姑,有事?” 兰姑察觉到自己逾越了,立即说:“主子,白盛明日出殡。” “停灵这么久?” 都快半个月了。 “主子有所不知,像白盛这种还未成婚又是死于非命的,一般的都会请法师来作十四天法来化怨,不然怕他们变成厉鬼回来祸害家里。” 兰姑知道谢瑶华不是真的关心白盛,仅仅是因为好奇,所以也只是解释了这一句。 谢瑶华确实不可能关心白盛。 白盛是出殡还是臭死在家里,谢瑶华都不感兴趣,但若是白家非要来挨她的边,那就别怪她动手了。 白家果然是识相的。 白家不仅没有过来挨她的边,连代永宁侯上门吊唁的陈管家和林妈妈也没扔出去,更没有宣布白家与白秀蓉断亲之事。 倒是因为谢瑶华没有上门吊唁而被人说嘴的时候,白大舅直接怼了回去。 陈管家说:“……言语之间对大小姐您十分维护,听着,是想同你修好。” “同我修好?呵。”谢瑶华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识事务而已。” 陈管家附和了几句,便说起府内的事,最后提醒谢瑶华:“大小姐,您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嫡小姐,府中中馈,理应由您执掌。” 执掌中馈? 第125章 谢家三位公子 谢瑶华想了想,应了下来。 陈管家很高兴,隔天一早就把协助白氏管家的那四个嬷嬷给叫到了谢瑶华跟前。 四人从面相上看都很沉稳干练,至于忠不忠心,谢瑶华也不在意。 “你们先前怎么做的就继续怎么做就行,不必有任何改变,只是每十天把总账本拿给我看一眼即可。对了梁嬷嬷,我记得老夫人在世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划一笔银子出去做善事,如今这笔银子还有吗?” 梁嬷嬷摇头,说是白氏接管中馈之后就把这笔银子给停了,用来给谢明珠小姐添首饰衣裳。 谢瑶华嗯了一声,开始下指令:“从今天开始,恢复这笔银子,梁嬷嬷你每个月亲自拿到城北慈孤堂。 另外,我要支一万两。” “一万两?”四个嬷嬷同时惊呼。 谢瑶华一顿:“怎么,有问题?” 梁嬷嬷立即回话:“回大小姐的话,不是有问题,而是在此之前,府里从未有人支取过如此大笔的银子,故而奴婢们才会如此惊讶。” “五天后要,有没有问题?” “……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按照惯例,这笔钱的用处,奴婢们要作详细记录。” “资助大殿下在城北造城。” 谢瑶华对造一座城需要多少投入没有什么概念,但知道光靠户部那边拨银子,城北的新城肯定造不起来,容铮想要尽快把城造起来,肯定会自己贴补许多银子。 容铮是个好皇子,日后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也必定会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自己作为他的盟友,自然要多向他靠近。 学习他,如何去做一个,没那么糟糕之人。 谢瑶华执掌中馈一事,谢明珠这边自然立即收拾到消息。 田妈妈忍不住在谢明珠跟前小声嘀咕:“大小姐,她刚接管中馈就敢支一万两,时日再长些,她不知还会支多少呢!” 田妈妈是谢明珠回归后自荐过来的,这段日子办的所有差事都很合谢明珠心意,海棠院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谢明珠对她颇为满意,言语之中也十分看中,因此田妈妈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 田妈妈见谢明珠没什么表情,又道:“大小姐,您就当是老奴嘴碎。我听说侯府的进项,从上个月开始便缩减了一半。按照谢瑶华这般大手大脚的花,我们谢家的家底用不了几天就会被花光。 大小姐可得多为自己打算打算,总不能日后您与殿下成婚时,连八十抬嫁妆都凑不出来。” 谢明珠皱了皱眉:“此事我放在心上了,田妈妈,你如此为我着想,我都记着。碧兰,给田妈妈看赏。” 田妈妈好一番推脱,最后还是收了。 谢明珠又说:“中馈的事,她爱掌就让她先掌着,她掌不了多久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就不去陪她玩过家家了…… 另外,你去找一找陈管家,让他把那几座院子都收拾收。三位新少爷三天后就要入府,他可别只顾着讨好谢瑶华,而忘了侯府另外的主子。” 三天后,谢氏宗族送来了三位子弟,谢明珠亲自去明厅接待,谢瑶华不感兴趣,一大早就去了城北。 三位子弟中,年纪最大的叫谢晋明,是族里的旁支,父母双亡,一直由族里扶养,即将二十。 谢晋明原本有个心仪的女子,这两年一有机会就上门求娶,但对方嫌他无父无母,一直没同意,知道他成了永宁侯府的公子后,女方家里立即遣人上门来谈婚事,被谢晋明拒绝了。 第二位今年十六岁,也是族里的旁支,先前一直住在族长家里,自小便替族长打理家中生意。 最后一位刚满十三岁,浑身书卷气,宗族那边说,他或许可以通过科举入仕。 三位谢氏子弟从年龄高低,定为大公子、二公子与三公子。 谢明珠带着他们去拜见永宁侯夫妻,话里话外,都是日后要把永宁侯府交给他们三个的意思。 永宁侯夫妻神情呆滞,双双流着口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晋明表示,日后定会好好孝顺永宁侯夫妻,会给他们去寻最好的大夫。 其他两个也是差不多的话,听起来很是真心。 东子忍不住道:“三位公子若是能把农大夫请入府中,侯爷与夫人定会将三位公子视若亲生。” 谢晋明眯了眯眼:“你说的可是神医农仲夏农大夫?” “当今世上能称为神医的,只有农仲夏一人。” “我见过农大夫,农大夫脾气古怪,京里头有不少世家想请他进府给家中人诊治,出价极高,但他都不答应。但他又乐意去城北给那些穷人治病,很多时候要自己贴补药材钱。” 东子听得皱眉:“晋明公子想说什么?” 谢晋明拱了拱手:“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办法把农大夫请进府,但可以把父亲和母亲背到城北去见农大夫。” “万一农大夫——” “农大夫他不是痛恨权贵,而是痛恨权贵们用自己身上的权柄去欺压穷人。” 谢晋明微笑,“父亲和母亲并无欺压过任何一个穷人,对下人也极为和善,更何况我们是把病人背着去求医,而不是拿着银子去侮辱他。” 东子拧眉犹豫,但床上的永宁侯已经激动地啊了一串。 这是愿意去城北的意思。 于是隔天,在确定农大夫在城北之后,谢晋明便把永宁侯背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碧兰回头看谢明珠:“主子,这个谢晋明也太过心急了些。” “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寄人篱下十几年,终于成了一府的顶梁柱,他自然是心急想要向我们证明,我们没有选错人。” 谢明珠微微一笑,“只要他别蠢到去惹谢瑶华,别把火烧到我身上便可。” 碧兰也跟着笑。 主仆俩边聊边回海棠院。 跨入院门的时候,碧兰心疼道:“主子,这海棠院实在是太小了些,您受委屈了。” “委屈不了多久了。”谢明珠自信满满,“殿下那边应是很快有好消息传来了。” 这话落下没多久,容钰便遣人过来,说官家已允他到朝堂上朝,如今他已被安排到吏部历练。 “殿下有胆气,主子有谋略,主子与殿下,就是天生一对……” 碧兰在对谢明珠往死里吹时,谢晋明兄弟三人在不久后也到了城北。 第126章 跪下来求谢瑶华 知道农大夫正在常乐坊给百姓诊治,谢晋明远远便让马车停下,亲自把永宁侯驮在背上。 谢三公子不解:“大哥,这城北的路虽是窄了些,却也算平整,马车还能继续往里走,为何现在就下马车了?” 谢二笑着抢答:“马车虽能到,但这就不够诚意了,大哥比我们大上几岁,做事必比我们周全,他如何做,我们不必问为什么,跟着去办准没错。” 谢晋明笑了笑:“二弟谬赞,我这也不算周全,只是投其所好罢了,此举算不上正直。不过只要能让父亲恢复健康,被全世界骂是小人,我都觉得值。” 谢二说:“若这世上有仙丹,我愿意奉上我的所有去求一颗!” 谢三也说:“若是磕头三万响就能让老天开眼,我愿意这辈子都在佛前侍奉!” 这话落下,后头便传来女子的笑声:“有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侯爷也算是祖上积大德了。” 三人齐齐转头,又齐齐拱手:“大小姐。” 谢瑶华勾了勾唇:“三位这是来做什么?” 谢晋明连忙答:“听说农大夫在城北,就想带父亲过来让农大夫瞧一瞧,农大夫医术盖世,兴许能治好父亲的病。” “农大夫确实医术盖世,但我劝三位还是慎重些好。毕竟侯爷若是恢复了健康,必然会纳十几房姨娘来替他开枝散叶。男人嘛,谁愿意把自己的家业拱手让给外人呢?” 谢晋明等人还要再说些什么,谢瑶华已经越过他们走了。 新晋的三位侯府公子面面相觑。 永宁侯从倒下到现在,也过去两三个月了,全城的好大夫全给看过诊了,听说府医也日日针灸,但永宁侯还是没什么起色。 所以谢晋明默认永宁侯是无法治好的——像这种偏瘫之症,本也没有治愈的希望。 但谢瑶华那三言两语,就让他们不淡定了。 万一永宁侯真的恢复了,纳小妾了,小妾替他生下儿子了,他们这几个日后将如何自处? 谢晋明道:“老二老三,大小姐怕是误会我们兄弟三人了。我们兄弟三人只想支应起永宁侯府的门梁,不辜负族里对我几人的培养,再无别的念头。” 谢二谢三也表了态。 东子道:“三位公子,常乐坊就在前边,农大夫在六号坊。我们先把侯爷带过去,若是农大夫走了,今天就得白跑了。” 常乐坊六号坊,正是叶婆婆和陈爷爷他们住的院子,这会谢瑶华也在。 农大夫正在给陈爷爷检查他的腿,听说谢晋明是背着父亲来求医的,他的脸色一下子好转。 不过,等他认出未需要医治的是永宁侯时,他的眉头又是一皱:“抬回去,治不了。” 只瞧了一眼就让抬回去,这一看就不是真的治不了,而是不愿意治! 谢晋明语气诚恳地求了好一会,农大夫都是那三个字,治不了。 谢晋明还在思索方法,谢三却是径直走向谢瑶华,秀秀气气道:“大小姐,平时你对父亲母亲不管不顾便算了,如今我们兄弟几人都把父亲背过来了,你就不能开个口,让农大夫给父亲治病吗?” 谢瑶华动作一顿:“谢三公子言下之意,是我不让农大夫替侯爷治病?” “若不是,他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又怎么会不愿意医治父亲?”谢三说着就站到了道德高地,“大小姐,虽说父亲先前可能有负于你,但这也不是你对他不闻不问的理由。 百善孝为先,大小姐若是连孝道都尽不了,又岂堪为人?” “谢三公子果然是读书人,不用一个脏字就把我骂了。”谢瑶华眯眼笑,“不过骂到我,你算是骂对啦。” 谢三公子一顿,谢瑶华的下一句又到了。 “我这辈子是没办法对他尽半点孝的,但三公子你可以啊!农大夫,我刚刚听木兰说你会换魂术?换魂术是什么?” 农大夫从善如流:“在海外有些国家有一种巫术,可以把老年人的灵魂安置在年纪人的身体里。我学了五年,算是学到精髓了。 几位谢公子若是谁愿意,老夫可以把你们与永宁侯的灵魂互换,成功之后,永宁侯就又能像年轻人一样活蹦乱跳了。” 谢瑶华一把抓住谢三:“就你老三,你最年轻,又是读书人,文文气气的,气质最符合永宁侯了,灵魂换到你的身上,他肯定很满意。” 农大夫立即配合地打开医药箱,将最大最长的铁针给取出来。 “换魂术第一步,要先把接魂者的脑髓先吸出来再把另一个人的脑邃给灌进去!瑶华你按紧点,我要开始了!” 眼看着那长铁针就要怼过来,谢三尖叫一声,白眼一翻,就这么晕过去了。 “就这么点胆子,还想救侯爷?”谢瑶华啧了一声,将谢三扔给他的小厮。 目光在谢晋明与谢二两人转了一圈,定在谢二脸上:“二公子聪明,是算账的好手,侯爷必定也是喜欢你这身体的。” 谢二也吓得直往后退。 只有背着永宁侯的谢晋明没有退,只是凝了凝眉:“大小姐,刚才二弟与三弟多有得罪,你不要怪责。” 谢晋明将永宁侯交给东子,对着农大夫跪了下来,咣咣就是好几个响头: “请农大夫发个慈悲,救一救我父亲!” “大小姐,侯爷也是你父亲啊,你求一求农大夫!” 农大夫不说话,他就一直磕一直磕,不一会他就磕出了一头血。 这人长得白白净净,如今顶着这一脑袋的血,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谢瑶华无声地笑了一下,旋身出了常乐坊。 谢瑶华去学堂那边听了一节课,又去工地那边了解了一下建造进度。 等她回到常乐坊,谢晋明兄弟三人还在那里跪着,永宁侯就躺在一旁的门板上,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被。 寒风中显得十分凄惨。 看到她回来,谢晋明等人眼前就是一亮:“大小姐,请您求一求农大夫!” 谢瑶华满脸冷漠:“玄音,将他们扔出去。” 前世她被幽禁起来的时候,也不止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永宁侯他是不知道吗?不,他知道。 可他仍然没有过来看她一眼。 这辈子她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救他? 她若真开口求了农大夫,那她就白重生一场,她也对不起前世的自己! 第127章 “我心悦你” 谢晋明兄弟连着三天都背着永宁侯来常乐坊,也连续三天被谢瑶华扔出去。 到了第四天,谢二和谢三都不太愿意再去了。 谢二说:“大小姐的心是石头做的,哪怕我们跪死在那里,她也不会松口的。” 谢三道:“若仅仅是跪死,那倒是没什么,怕只怕我们兄弟几人死了,救不到父亲,还折断了我们谢氏一族的傲骨! 一个人若没有了骨头,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大哥,这世上神医绝对不止农仲夏一人,只要我们多派些人手,定能找到真正的神医的!” 谢二接过话尾:“是啊大哥,那农仲夏的医术如何,我们也没有真正见识过,相信洛京的王公贵族们也没几个得过他的医治,他的医术只怕都是吹出来的。 真正的大医,神医,定是心怀百姓,对所有病患一视同仁,绝不会把病患拒之门外!” 两个弟弟说的东西,谢晋明深以为然。 不过—— 谢晋明说:“在找到真正的神医之前,农大夫就是父亲唯一的希望。二弟你便去巡一巡家里的产业,得让底下的人知道,侯府还有人,免得他们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三弟,明年开春就开预科了,你便只管专心一意的读书。父亲的事,交给我去办便可。” 谢晋明的安排,两个小的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谢二觉得,谢晋明这个人什么都周全,就是少了些魄力。 在谢晋明又连续在城北跪了三天,还是没能让谢瑶华或是农大夫改变主意之后,谢二眼珠子转了转,生出了一条计谋。 于是这天,当谢瑶华来到城北时,就感觉到了异样。 往常城北的大部分百姓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远远的喊她“瑶华姑娘”,有些心思重点的,还会过来跟她套些近乎。 但今天这些人虽也跟她打了招呼,但脸上多了一丝迟疑,等她一离开,他们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原本谢瑶华没当回事,但她耳尖,听到了。 “听说她把自己亲娘给气瘫了,还不许农大夫入府医治。” “真的假的?” “我先前做工的那个东家的表弟的舅妈就是给永宁侯府旁边的那家人送菜的,那家人的主母亲眼看见的,哪会有假?” “天哪?怎么会这样?” “对自己的亲爹亲娘都这么狠心,那我们跟她非亲非故的,她又怎么可能真心?” “莫不是对我们有什么企图?想要杀了我们?” 玄音也听到了,她担忧地望向谢瑶华:“主子……” “人的嘴巴除了吃饭,剩下的功能就只有聊天八卦。更何况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谢瑶华表情漠然,“我怎么可能真心对他们?我来城北,本就不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 玄音更加心疼。 或许一开始谢瑶华并没有奔着救人于水火的目标而去,但肯定也是出于某种好意。 但如今她的好意,就这么被不明真相的百姓践踏! “上位者把百姓称为愚民,意思是百姓们不会往深处探究,只会人云亦云。”谢瑶华又说,“但不会无缘无故就云。” 玄音明白了:“主子,属下马上去调查源头。” 也就个把时辰的事,玄音就找到了那些谣言的源头——谢二公子。 谢瑶华没什么意外,只淡淡道:“打烂他的嘴,拔他半嘴牙,再有下次,另外半嘴牙以及舌头,都拔了。” “属下抓住谢二的时候,恰巧殿下来了,殿下就把谢二的嘴打烂了。”玄音笑眯眯的,“那一嘴的牙掉了半嘴,殿下说了,若他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下次就把他另外半嘴牙和舌头也给拔掉。” 青眉捂嘴:“主子和殿下真是心有灵犀,连教训人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难怪大家都说主子和殿下是天生一对呢!” 谢瑶华原本脸上带笑,听到“天生一对”这四个字,她笑容一下子收起。 回头看青眉:“你也想被打烂嘴?” 青眉瞪大眼:“主子?” “我与殿下是盟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可以供你们想象的空间,以后请不要再说这些会令人误会的话。” 谢瑶华边说边抬步,“若是殿下的名誉有损,日后到了那个位置,御史们定会时时将此事拿出来说事。” 青眉和玄音对看一眼,都想解释。 但有人比她们快了一步。 容铮从后头大步上来:“瑶华,你只会是我的助力,绝不会损害我的名誉。” 谢瑶华回头:“那如果我说,我的名誉会有损呢?” 容铮脚步未顿,经过青眉和玄音的时候,飞快用眼神将两人支走。 他拉住谢瑶华:“瑶华,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谢瑶华没有甩开容铮,她只是有些不解:“殿下也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有名誉吗?” “瑶华,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如果我让你觉得我是这样的意思,那一定是我哪里没处理好。” 容铮难得的有些紧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重要!” “殿下,我知道你重视我,所以更不能让青眉她们随意开你我的玩笑。” “你就没有想过她们不是开玩笑,而只是在说事实?” 谢瑶华眯起眼:“事实?” “我与你有相似的童年经历,一样的心狠手辣,大部分的目标都一致。在长相上,你我也……甚为出色,很是相衬。” “殿下你是说——” “我心悦你。” 这四个字出口,容铮的脸刷地红透,耳光尖更是红得要出血。 谢瑶华整个人顿住,只有心脏砰砰乱跳。 漫长的几息后,谢瑶华突然拔剑,举剑就朝容铮劈去! 容铮瞳孔微缩,虽不解但也立即拔剑应对。 相剑相交,发出铮铮的响声。 两条人影打得难分难舍。 已经回避了的青眉和玄音等人连忙跑过来,将暗处的沧云挖出来:“怎么打起来了?” 沧云也很懵。 按理说殿下表白,哪怕谢瑶华不接受,也不应该动手啊,而且招招使的都是杀人的绝招啊! 几百招后,两条人影终于分开。 容铮的宝剑架在谢瑶华的脖子上。 他喘息着问:“还打吗?” 谢瑶华摇头说不打了,然后等容铮收剑的时候她却突然偷袭,而且出的还是杀招! 沧云都麻了。 谢大小姐,我们殿下向你表白,你却要取他性命? 你讲的是哪里来的道理?! 第128章 这才是真的容铮 两人又战了几十招,最后谢瑶华把剑架到了容铮脖子上。 她已经有些喘了:“殿下,你输了。” 容铮顿了顿:“是,我输了。” 谢瑶华笑了笑,收剑。 这次轮到容铮偷袭! 容铮出手如电,杀气逼人! 一百多招后容铮掐住谢瑶华脖子:“师妹,输的是你。” 谢瑶华眨了眨眼,突然松了口气:“这才是真的容铮。” 容铮顿了顿,跟着就反应过来了。 他向她表白,她却觉得他是假的?所以才突然出手? 容铮哭笑不得。 不过,确实是他突兀了。 突兀不突兀的,沧云可不知,他只知道,得赶紧将他们两个分开。 不然一会真闹出什么误会,他们又得打起来了,不管最后谁伤了谁,那都是非常不妙的。 青眉和玄音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同时冲过去,同时将他们的剑给夺了,都好好的插回到剑鞘里。 拉开好几丈后,沧云松了口气:“殿下,已经中午了。” 已经中午了,殿下您别只顾着打架啊,赶紧请人家谢小姐去吃饭呀! 容铮看了沧云一眼,心想沧云就是比沈瑜聪明。 如果是沈瑜,这种时候他哪会冲上来分开,他只会在旁边摇旗呐喊说殿下加油。 容铮露出笑容:“悠然居上了新的菜式,师妹要不要赏个脸,陪我去吃一吃?” 谢瑶华刚好也饿了,便点点头:“我的荣幸。” 两人正要去悠然居,阿花婶跑过来了,力邀他们回常乐坊吃饭。 容铮不太感兴趣,于是如果谢瑶华乐意,他也是乐意的。 谢瑶华今天不太乐意:“阿花婶,我与殿下有要事要处理,饭就不吃了。” 阿花婶有些拘谨,她看了容铮一眼,更拘谨了,但还是鼓起了勇气: “瑶华,他们说的那些事即便是真的,我们也不会在意,因为你对我们是真真切切的好,我们只记你的好。” “这些话是你陈爷爷和黄夫子交待一定要跟你讲的,总之我就记得,如果不是你和殿下,我们这会还在住坑道。 如果不是你和殿下,我们当中有许多人,一定会死在今年的寒冬。” 阿花婶说完就红着脸走了。 目送阿花婶进了常乐坊,谢瑶华朝容铮挑眉:“那还去悠然居吗?” “当然。” 城北离悠然居有段距离,两人骑马过去,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食客了。 大多都是京中的勋贵子弟,可能是悠然居环境偏向安静的原因,这些人也一派矜持。 秦氏倒台之后,悠然居便由容铮接了手,他命人在三楼加建了半层,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可以用来休息,另一间用作吃饭。 容铮领着谢瑶华径直上了三楼包厢。 时隔三个月再一次来到悠然居,谢瑶华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上一次她怀着满怀的仇恨来取聂凤的命,这一次,她满怀轻松地与容铮过来品尝美食以及欣赏美景。 快走的时候,容铮道:“瑶华,我打算过几天便动身前往闽地,同时会秘密去南关大营见我小舅舅。” 过几天就动身? 瑶华并不十分赞同:“官家有除你之心,容钰也已回到朝堂,他也会千方百计取你的命。 这个当口你留在洛京,有各方的利益牵扯,他们的得手的机会比较小。 可一旦你离了洛京,你就是一个巨大的箭靶。 就算将谢明珠这段时间替容钰收拢的人手忽略不计,光是官家的龙卫,便是你我联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瑶华这是怕了?” “我没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不想让殿下的路越走越艰难而已。” 容铮沉眉:“从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我这条路会走得很艰难。若是因为艰难我便不走,那我今天到不了洛京。 今日之局面亦一样,若我因为前路杀机重重就生了退意,那我就没资格上场与他们同场竞技。 更何况,官家想设局杀我,又焉知我不能反杀?瑶华是觉得我是狠不下那个心吗?” 谢瑶华抿了抿唇:“什么时候动身?” “大概十天后。” 谢瑶华便把玄音叫来:“都这么多天了,御兽苑那老太监也该有动作了,玄音,你找人帮他一把。” “是。” “容钰正在找三皇子、五皇子结盟,想要联手对付容铮,你安排人去将他们分化,让他们先斗起来。” “兰妃就这么癫了太可惜了,你得让她知道她儿子是被谁害死的。” “是。” “官家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后宫是时候乱一乱了。” 玄音记下。 “听说刘御史这段时间都在抠脚?给他找点事情干干……” 谢瑶华一连下了十几条指令,每一条都与容铮息息相关。 旁边的沧云想说这些事情自家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最迟明日洛京就会乱起来,但余光瞥到自家殿下脸上那不值钱的笑,他立即把这些话给咽了下去。 谢大小姐这是在关心自家殿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谢瑶华下完了指令,朝容铮点了点头:“十天后,我随你出京。” 容铮上前一步:“瑶华,谢谢你。”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看得谢瑶华脸上有些发烫,她不适地退后几步: “……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毕竟我的仇还没报完。” “嗯,我明白,但还是要谢谢你。” 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谢瑶华立即转身:“我走了!没什么事的话,十天后再见!” 与容铮分别后,谢瑶华便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兰姑第一时间便将谢家三兄弟的最新动态说给她听:“谢二掉了半嘴牙,回府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谢明珠也没管他,刚刚和容钰一起出去了……” “若是谢二掉的那半嘴牙还不够让这三兄弟安分,那么就劳烦兰姑安排安排了。” 兰姑退下后,谢瑶华叫来玄音,问起了聂凤。 玄音就讲,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聂凤了。 “容钰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得重新确认聂凤对他绝对忠诚才会撤销对她的监视。这段时间聂凤没主动现身,就说明她还未取得容钰的信任,你交代下去,任何人不得私自联系她。” “是。” 谢瑶华下完令便坐在书桌前复盘自己的计划,这个时候,谢明珠也与容钰谈起了聂凤。 第129章 真是长本事了 谢明珠对聂凤赞不绝口:“殿下,若非聂凤办事得力,我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施。” 容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聂凤的确可用”。 谢明珠见他这反应,便知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便止了这话题,与他分析起朝堂如今的局势。 这个部分容钰听得很认真,毕竟他被关在宗人府那么久,当了那么久的瞎子,身边目前又没有出色的谋士。 而且与他分析时事的谢明珠,跟他之前认识的谢明珠判若两人。 她身上的决断,霸气,都是他之前在谢瑶华身上见过的,如今她也拥有了。 她闪闪发光,让人挪不开眼,是名副其实的“明珠”。 容钰的眼神这么灼热,谢明珠自然感觉得到,但她不动声色,只当是不知道。 将相关事情揉碎了讲给容钰听之后,谢明珠捏了捏眉头:“……殿下,御兽苑那位,是时候处理掉了。” 容钰有些舍不得,他如今身边真的没几个人。 “殿下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只要你信我,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争来。区区一个御兽苑的大太监,能做到的事情太过有限,但继续留着则是后患无穷。” “这件事容本宫再想想。” “殿下,那晚的猛虎与后面的狼出现得虽然并不突兀,但容铮不是傻子,他在宫中耳目众多,说不定已经查到御兽苑那人身上了。” 谢明珠深情地看着容钰,“殿下,有些话我知你不爱听,那我便不讲了,总归你是心里有数的。我只说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相信我,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容钰鼻子有些发酸。 外祖一家九族被诛,母后也死了,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他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谢明珠这么一个人对他如此情深义重。 莫说留着御兽苑那位会带来无穷后患,便是没有,他在谢明珠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临分别的时候,谢明珠告诉容钰:“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就去找你皇祖母,告诉她,我在淮阳王府客居的时候,发现淮阳王曾偷做龙袍,别的不用多说,她一定会救你。” 容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皇祖母了,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把淮阳王府的事告诉祖母,祖母就一定会救他。 在他看来,祖母与淮阳王府是半点都没有关系的。 但谢明珠讲的,他放在了心上。 于是在将谢明珠送回府后,他去了淮阳王府一趟,与淮阳王聊了几句,并在回宫的第一时间去见了太后。 在他将淮阳王偷做龙袍的事告诉太后之后,他那位从来都从容不迫的祖母,居然当场失态地打翻了茶盏。 容钰眯起眼。 祖母与淮阳王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个想法太过不敬,容钰没敢继续往下深究。 回皇子所后,容钰立即把聂凤叫来。 他反反复复地给了聂凤许多考验,聂凤都通过了。 最后他问聂凤:“聂大娘,明珠很喜欢你,你可愿意到她跟前去,听她差遣?” “属下只听殿下一人差遣!若殿下觉得属下不可信,属下定当以死明志!” 聂凤给了自己一刀,还要来第二刀的时候被容钰拦住。 “聂大娘,我若是不信你,你已经死了。” 容钰叹息一声,“我如今身边除了一个谢明珠,便只有你了。而明珠是因为需要借助我的身份站回高处,才对我死心塌地,只有聂大娘你,是真的忠诚于我。” “属下这条命是殿下给的……” “等哪日我重回顶峰,聂大娘,我定接你进宫,让你荣养天年……” 等聂凤离开,容钰便躺下睡了个午觉。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万民跪拜,世界尽在他脚下。 梦境太过美好,他都不舍得醒了。 贴身小太监叫醒他:“殿下,陆公公来了。” 陆公公是皇子所的管事太监,负责皇子们的日常起居以及与福宁宫的消息对接,皇子所的大小太监,都对他很是服气。 容钰如今身边没什么人,对这位陆公公是很重视的,因此他一脱离危险,就与这位陆公公结了善缘。 陆公公小跑着进来通知他:“殿下,官家命你立即去福宁宫。” “陆公公,可是福宁宫那边出了什么事?”容钰边换衣边问。 陆公公面有难色。 容钰立即道歉:“是本宫太过着急,也没替公公着想,实在抱歉。” 他这么有礼,陆公公便泄露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官家在生气,具体在气什么,奴才就没有那个本事打听出来了。不过在此之前,三皇子曾到过福宁宫。” 三皇子去了福宁宫,官家就生气了,而且在生气的时候将自己召过去……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三皇子在官家那里给他上眼药了! 前一天容钰去找三皇子示好的时候,三皇子明明表示会好好考虑,如今却是突然到官家那里告他的黑状,这个容啸,果然奸诈,只能为敌! 容钰捏了捏陆公公:“先前跟祖母说过下晌要陪她吃茶,眼下怕是来不及了,辛苦陆公公帮我向祖母说一声。” 陆公公应下后,容钰就整了整衣衫,赶紧去福宁宫。 福宁宫里安安静静的,官家高坐在主位,容钰进来就跪下请安,没敢抬头。 官家不做声,只淡淡地盯着容钰。 好半天,官家才冷笑一声:“在宗人府关了这么久,倒是把你关出脑子也关出胆气来了,不愧是孤的儿子。” “父皇息怒!” “孤在夸你,你却叫孤息怒,看来是有人告诉你孤叫你过来所为何事了? 出来也才几天,就连孤身边的人都能收买,本事长了。” “父皇!孩儿不敢!” 容钰把头磕得咣咣响,不一会他额头就起了肿包,肿包磕破后,就流了一额头的血。 瞧着那血,官家笑了笑:“这回使的是苦肉计,不错。” 容钰快要破防了。 如果他有罪,请官家立即降罪于他,而不是在这明夸暗贬,让他忐忑不安! 容钰继续磕头,咚咚咚咚的,旁人瞧着都觉得疼。 直到容钰快要磕晕过去,官家才道:“行了,莫要再磕了,再磕,吏官就要写我一个残暴不良,坑害亲儿的罪名了。” “父皇一向英明仁善,定是孩儿哪里做得不对。是孩儿自我惩罚的,与父皇无关。” 官家笑了几声,就在容钰以为危机已经过去时,官家突然开口: 第130章 孤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钰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御兽?” 这句话像一座山似的砸过来,差点让容钰喘不过气。 容钰连忙否认:“父皇,孩儿不会御兽,而且最害怕那等浑身长满毛的东西。” 官家冷笑一声:“李公公,把人带上来!” 李公公很快带着一个老太监上来,那老太监刚进殿就跪下了,一路膝行到官家跟前: “老奴拜见官家!官家,老奴要告发皇子容钰勾结御兽苑大太监陈不悔,两人合谋故意在秋猎上御兽攻击官家……” 老太监还说了什么,容钰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子嗡嗡的,只有两个字:果然! 御兽苑那位果然后患无穷! 谢明珠果然料事如神! 老太监告发完了,官家扔了个茶杯过去:“容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容钰又跪了下来,以头抵地,只说了一句“孩儿冤枉”就不再说话。 把官家给逗笑了:“你这副样子,真当自己是无辜的?容钰!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若是看孩儿不顺眼,大可将孩儿重新关回宗人府,而不是单凭一个不知打哪来的老太监的三言两语,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孩儿身上!” 容钰激动,“是,我的母后死有余辜,我的母族也罪有应得,我自己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我没做过的事,我万万不会认!” 官家起了杀意:“到了这个时候还冥顽不灵,看来是孤对你太过仁慈了。来人——” “太后驾到!” 官家便眯起了眼。 太后并不是官家的生母,而是嫡母。 官家的生母只是一个位份很低的嫔妃,官家登基之后,她才荣升为太妃,只不过她福薄,没享几年福就去了。 而太后自从他登基为帝后就一直很低调,除了必须出现的庆典或是宴会,她平日里只在自己的慈宁宫里待着,也不怎么见孙儿辈。 今天却突然到了福宁宫。 官家嗤了一声:“容钰,你倒是好本事。” “不是钰儿好本事,是哀家多管闲事了。”太后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皇帝,御兽苑的事与钰儿无关,那是景王的阴谋。” “景王?” “御兽苑的大太监陈不悔曾与景王称兄道弟,十七年前景王造反失败之后,陈不悔便净身入了宫。这些事情,都是钰儿先前告诉哀家的……” 太后说了一堆,都在突出容钰的无辜与仁善。 官家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容钰,突然笑了:“钰儿心善,这是好事,只不过想要为帝,便要去掉这些无用的仁善,否则这些仁善,迟早会化为杀死自己的刀。” 想要为帝……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不容容钰细想,他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惊诧抬头,便见那个御兽苑的老太监已经气绝身亡。 “阿九,御兽苑那个陈不悔既是景王的人,那便去解决了。” 一道暗影从角落飘出,无声落在官家身侧,应了声“是”后便又飘走了。 容钰惊疑。 这个名唤阿九的并不是太监,也没穿禁卫军的衣服,但是身手又这么好,莫非这就是皇帝的私军? 容钰很快被“请”出去了,官家则是与太后吃了一盏茶,他再亲自将人送到殿门口。 看着太后的背影,官家道:“李德海,你觉得这容钰,可否与铮儿一斗?” 李公公低垂着头:“官家,小的只是个奴才。” “孤没把你当奴才,你倒急着把自己当奴才?说,不管你说什么,孤都怒你无罪。” 李公公斟酌了一番才说话:“回官家的话,老奴觉得,以殿下如今的实力,跳起来都打不到大殿下的膝盖。” “你这老东西,说话还怪有趣,不过倒也没说假话。孤这么多儿子中,除了容铮,也就容钰有胆子也有脑子,唔,他那个未婚妻虽说名声不行,但也是个狠角色……” 官家说了一大串,末了露出笑容,“老东西,你说孤若是让容钰重新封为储君,他与铮儿相争,谁会赢?” 李公公想骂人,但是忍住了。 他觉得官家纯粹是脑子有坑没事找事! 谁家做父亲的天天怂恿几个儿子自相残杀? 他就不怕哪天这些儿子全部都死了,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就不怕他的这些儿子哪天联合起来把他给灭了? “不过,轻易得手的东西,大抵都不知道珍惜,且看看,若是十天之内,容钰能立个功,孤便扶他重新坐上青云端。” 圣心有多难猜,容铮是知道的,但接到宫里的密信,知道官家有要把容钰重新立为储君的意思时,他还是没忍住摇了摇头。 沈瑜也在,看了密信也是一个劲的咂舌:“殿下,官家他是被人夺了舍?还是说你们这几个兄弟都不是他的孩子?” “沈瑜!”沧云头都要晕了,“你平时在皇城司也这么口无遮拦的吗?”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的。我只在殿下跟前这么天真!”沈瑜白了沧云一眼,“你多学学我,没事多逗逗殿下,让殿下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嘛!” 沧云翻了个白眼:“恕我学不来世子爷您的油嘴滑舌,更何况殿下不需要逗,看到谢大小姐自然会自己笑!” “哦哟哦哟……” 开完玩笑,沈瑜收了笑:“殿下,若是容钰重新为储君,我们该如何应对?” “会有人对付容钰,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殿下这是嫌我笨?” “我即将离开洛京,去闽地看瑶华说的土楼,另外,我也需要见我小舅舅一面。沈瑜,洛京很快会乱起来,你和战儿莫要掺和进去。” “知道了,殿下。那如果牵扯进去了,我和四殿下就去找谢小姐商量对策。” “她与我一起出京。” 讲完这句话,容铮就嘴角上扬,怎么也压不下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很热闹。 先是有人在堂上告发三皇子容啸滥用私刑残害无辜,再是四皇子被牵扯进城南的一桩命案。 接着是六皇子在下学回皇子所的路上,无缘无故被人砸破了脑袋昏迷不醒。 然后是五皇子。 五皇子的母妃在侍寝时不知为何发了狂,突然暴打起官家,被官家打入了冷宫。 再是容钰夜里在御花园行走的时候突然被兰妃袭击,要不是恰好禁卫军经过,容钰只怕当场就要被兰妃打死。 至于容铮…… “官家!臣今日一大早便接到一封密信,密信上说大殿下的小舅舅化名陈兆钦潜伏在南关大营,如今已经是南关大营的左副将军了! 官家,若此事为真,那这陈副将可是要造反啊!” 一大早,兵部陆尚书便上表。 官家闻言便沉了脸色:“容铮,陆尚书所言可为真?” 第131章 可惜算不过老天 容铮出列:“确是为真。” “容铮!你大胆!” “请问官家,臣什么都没做,何来的大胆?” 刘御史立即出列:“是啊官家,且先不说大殿下是否大胆,单就论一论这位左副将军,这位将军既是大殿下的舅舅,那就是赵家人。 赵家人一没叛变二没杀人三又没欺压过百姓,人家赵家只是没落了而已。 一个没落家族的子弟去军营历练,靠自己的实力做到副将之位,怎么就成了要造反呢?难不成南关大营是某些世家的专属镀金处?” 陆尚书说:“去历练就该光明正大地去,而不是改姓换名!他分明就是有所图谋!” 容铮从容不迫:“我这小舅舅,刚生出就被大夫判了死刑,但我的师父张真人说,若是他远离洛京,做了别家的儿子,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因着这一丝生机,外祖便将小舅舅送到陈家当了儿子。 原也没想过要认回来,只不过赵家子弟死的死疯的疯,连个顶门的人都没有,收养我小舅舅的那家人心有不忍,才把他的真实身份告知。 当年之事,乃我外祖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官家认为当年我外祖不该救自己的小儿子,那就请官家赐罪,臣想,能以赵家子的身份死去,小舅舅他定不会有怨言。” 官家盯着容铮。 容铮与其对视,两个人的脸色都很冷漠。 刘御史又开口:“整个洛京,不知有多少人家将自己的子女送回族地或是送到别家扶养,如果这位赵家子有罪,那这些被送出去的也通通该入罪……” 刘御史这段时间一直抠脚,今天终于让他逮到机会了,于是热血沸腾,火力全开。 从前朝数到今朝,从皇家数到寻常百姓家,每数一个就让人写一个名字,等他喷完,那需要降罪的名单都有两米长了! 谁家没送过几个不得宠的孩子、病弱的孩子去别的地方休养呢? 所以若是那位赵家子有罪,那这朝堂上大半的人都要处理啊! 大家纷纷出列:“请官家三思啊!” 官家三思过后,便下了旨。 ——将陈兆钦定为南关大营的大将军,与如今的统帅平起平坐! 刘御史嘶了一声。 曾经的小弟突然跟自己平起平坐,这哪个统帅能忍啊! 官家只一招就能让南关统帅对陈兆钦生疑,这比直接降罪更狠啊! 可想而知,陈兆钦以后只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对于官家的行为,容铮没什么好意外的,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他的父亲啊,原本就是这样冷血无情之人啊! 部里没什么可忙,容铮下朝之后便去了城北。 谢瑶华也在那里,容铮便把他小舅舅的事给提了一嘴。 “这是好事。” 谢瑶华道,“陈将军如今已经在满朝百官面前过了明路,日后你去见他,也可光明正大的去。陈将军旗帜鲜明站你这边,也没有人能说什么。” 容铮点头。 “也不知是谁给陆尚书的密信,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若是能找到这人,殿下是不是得感谢一番呀?”谢瑶华打趣。 容铮嘴角上翘。 谢瑶华看见他这笑便明白了:“殿下好计谋。” 容铮压了压嘴角:“倒也不算好计谋,只不过是容钰想要拿这个来压我,我便干脆顺手推舟,帮了他一把。” 谢瑶华嘴角也上扬:“如今容钰的肠子只怕是要悔青了。” 原想着将这事爆出来给容铮扣一个意图造反的罪名,哪想成了容铮的助力,容钰能不悔吗? 已经是中午,谢瑶华与容铮从工地一路聊着回常乐坊。 前几日谢晋明每天都把永宁侯背过来求农大夫,这两日天气越来越冷,还下了雨,他就没带永宁侯,而是自己过来。 谢瑶华和容铮回到常乐坊的时候,谢晋明还在那里跪着。 阿花婶凑过来小声说:“这个谢大公子也算是有毅力,我估计他再来几天,农大夫就会动恻隐之心的。” 农大夫刚好经过,听到这话,立即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老夫不是那种人。” “都说医者父母心——” “我没有父母也不乐意给人做父母。”农大夫淡声,“当然,如果我出手,能让那些死在他们家的无辜者复活,那我可以委屈一下给他们当几天爹。” 阿花婶狠狠点头:“就该这样治!否则他们以为就他们的膝盖比我们穷人的命还值钱!” 这话让谢晋明听到,他也只能报以一声苦笑,又连着来跪了三天,农大夫还是不为所动,谢晋明便歇了这份心。 他如今是侯府的大公子,是要撑起永宁侯府的门楣的,岂能放着偌大的侯府不顾,天天跑去跪农大夫? 谢晋明去不去常乐坊,谢瑶华并不关心,她正在做南下去闽地的准备。 闽地多瘴,多虫灾,夏天湿热,冬天湿冷,又因为靠近海边,动不动就会发洪水。 十几年前还发生了地动,死伤无数,地动之后又发生过山洪,六月天降过冰雹和大雪,第二年竟然又得了旱灾。 闽地人原本就生存艰难,人口不多,那两年的天灾肆虐过之后,人口更少。 朝廷派去的官员每个都待不到一年便跑了,久而久之,那里便没有人管,朝廷不管,百姓便只能自力更生。 出海打渔,或是落草为寇。 谢瑶华前世曾在闽地待过三个月,替容钰降过闽地最大的山头,那一次她九死一生,用自己满身的伤换来了容钰储君之位的稳固。 这一世,她也盯上了那个山头,不过她清楚谢明珠也一定会想起这个山头——便是现在想不起来,等她与容铮出京的时候,谢明珠也一定会想起来。 得让谢明珠忙起来,忙到想不起闽地这个事才行。 正这么想着,沧云便过来了:“谢小姐,容啸昨晚被刺杀,容钰有很大的嫌疑,五皇子与六皇子也薅着容钰来打,他们二人的力量虽小,但也缠得容钰分身乏术……” 事实上朝堂的局势远比沧云讲的要精彩,毕竟沧云只是概括,当中过程一个字都没提。 不说别的,单说容啸被刺杀之时,容钰在附近被抓这一幕,就足够让他们打上好一阵了。 谢瑶华露出笑容:“殿下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是天生的大将。” “可惜算不过老天。”沧云收了笑容,“谢小姐,东海出事了。” 第132章 东海出事了 东海,便是靠近闽地的那片海,东海出事,便是闽地出事。 谢瑶华沉眉:“可是水患?” “确是水患,但在水患之前,先遇上了风灾。 有海盗借着风灾之便闯入闽地,烧杀抢掠,去年刚上任的闽州知府被暗杀,他的尸体被悬挂在城门处,足足五日无人敢去放下来,直至海盗撤去,夏知府的遗体才得以收殓……” 沧云将事情细细说与谢瑶华听,最后告诉谢瑶华,官家已下旨,命容铮前去闽地赈灾,以及灭海盗。 “……官家说,若半年之内灭不完海盗,殿下就扎根南海,永远都别回洛京了。” 谢瑶华冷呵一声:“海盗之患存在已几十年,饶是先帝那样的明君,亦无法彻底灭了海盗之患,如今官家却要求容铮半年之内解决此患,简直可笑!” 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官家命殿下两日后出发,殿下便遣属下前来告诉大小姐一声,若大小姐还愿意与他一同去闽地的话,那就得准备起来了。” “沧云,你跟殿下说,两日后我在城门口等他。” 沧云走后,谢瑶华便准备了起来。 衣物,银子,人手,药品等。 说到药品—— 谢瑶华把青眉叫来:“你去城北找一下姚姑娘与农大夫,把闽地的情况跟他们二人讲一声,若是姚姑娘也想去闽地,你便安排两个人手伴着她。” 青眉回来得很快:“主子,姚姑娘和农大夫都要去闽地,属下已经将他们送回大皇子府,到时候与殿下一起出发。 另外,农大夫给了属下一张单子,他交待大小姐要大量采购这单子上的所有物品。他说,天灾之后必有大疫,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得越多越好。” 两日之后便要出发,便是谢瑶华有钱,也没办法一时之间买到足够的量。 洛京也没这么多的量。 于是谢瑶华将单子抄上几份,分别给沈吟月,肖雅她们都送去了一份。 容铮两日后要去闽地振灾一事,整个洛京都知道了,于是沈吟月她们几人收到单子后就立即安排人去附近城池采购。 之后几人不约而同都到了永宁侯府。 苏婉道:“我外祖家就是做买卖的,里头就有药材行,在南边也有自己的药山,我父亲已经写了急信给我外祖,外祖收到信之后,会立即把药材准备好,你和殿下只管过去取。” “我们家有镖队,有我们家的镖队押药草和粮草,路上不会出事。”肖雅表示。 刘芯柔道:“我父亲有个同窗现在淮州任职,他已修书一封送去淮州,淮州方面应会派出人手供殿下使用,但我父亲说,淮州是个小地方,也穷,可能只能找到一两百人。” “我家没落了几十年,故朋旧友全跑了,如今的新友全在洛京,只怕是出不了人。我,我只能出钱了。”沈吟月一脸羞愧。 “吟月,有时候有些事人力办不到,但银子可以。” “是啊吟月,如今殿下有人可使有银子可用,去到东海不怕摆不开手脚。若是殿下此次能荡平海盗,我们大家都有功劳,是不是啊瑶华?” 谢瑶华重重点头:“东海之患若能解,在座的各位都是功臣!” 几个姑娘脸都有些红,走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互相取笑,一路都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马上便要出京,容铮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人手方面倒是好办,柳嫔直接把她的人全给了他。 但别的东西,粮草与药品、衣物、大夫、工匠等,纵然有谢瑶华等人分担,但仅仅两日时间是根本不足以筹备的。 沧云匆匆从外头进来:“殿下,朝廷给的赈灾粮草属下已经安排人先运出京,此外在各地筹集的物资也会在第一时间往东海送去,沿途会有镖局押镖,应是出不了错。” 容铮正与几个幕僚站在条案前,条案上是半幅大兴地图。 闻言他点点头:“此次出京,你留下一队精锐暗中护着柳姨,别的全随我出京……” 安排一番后,容铮低头继续看地图,他问苏学士:“苏学士,我在岭南十七年,对南边还算了解。 东海受灾,与闽地相邻的岭南等地应该也受灾严重,只不过岭南一向是犯官流放之地,往年便是有灾情,灾情也报不到朝廷。” 几个幕僚都惊讶:“报不到朝廷?那岭南的灾情往往怎么解决?” “很久之前也曾盼过朝廷来赈灾,但失望的次数多了,大家就靠运气,靠骨气。” 容铮半是真半是开玩笑,“但这两样东西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不过总算大家都摸索出经验了,平日里就先做好防灾的准备,只要家里还有一口吃的,大家便都能挺过天灾。然而——” 苏学士接过他的话尾:“天灾易躲,天灾之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苏某年少的时候曾游学至岭南,曾亲身经历过一场水灾……” 山洪喷发,村庄全部被摧毁,有抱着孩子匆匆逃灾却被水冲走的一家三口。 有舍不得家业与自己的房子和家禽一同被淹死在水里的阿叔阿婶。 有拼尽全力救起落水的母子而最后自己却被冲走的守城小士兵…… 然而苏学士入仕之后,他却没有在朝廷的任何地方看到过发生在那一年的岭南的灾情报告。 而与闽地有关的灾情,也是因为海盗入侵杀了闽州的知府,事情闹大了,才会被朝廷知悉。 听完苏学士那段经历,大家都久久说不出话。 他们之中虽然大多数都家世不显,但也是从出生就在洛京待着,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洛京周边的几个城,他们从来没像苏学士那样子去游学过,对于洛京之外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 而东海,南海,闽地、岭南,这些地名更是从来没有进过他们的脑子。 当场羞愧难当。 容铮倒是没说什么,只跟大家讲了许多岭南那边的情况。 “只不过此次重点受灾点是闽城,那个地方我不太熟悉。”容铮说着问部属,“谢小姐来了吗?” 部属表示要再出去看一眼,刚转身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青衣的谢瑶华:“谢小姐来了!” 谢瑶华的武力值,苏学士等人都见过了,女儿苏婉也对谢瑶华非常推崇,所以看到谢瑶华过来,他没什么好意外的。 其他人平日里跟谢瑶华没什么交集,见她过来,有几人脸色当场就不怎么好看了。 吏部的程大人道:“殿下,我等在商议如何处理闽地的灾情,你把谢小姐叫过来,莫非她有处理灾情的经验?” 程大人虽只是七品官,除了每个月的两个大朝会,其余时间他都是没资格参加朝会的。 但不影响他对女子有偏见。 其他人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从他们的脸色来看,大抵都跟程大人差不多的意思。 第133章 战儿,抱歉 容铮正了正脸色:“虽说大家都认识瑶华,但我还是要向大家再次介绍一下。 谢瑶华,我的师妹,她曾在闽地生活,对闽地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瑶华,你跟大家讲一讲闽地的事情……” “闽地宗族意识很强,不同宗族之间常常械斗,他们信奉的神叫妈祖……自一千年前起,闽城人便陆续有民众通过东海乘着冬季信风一路往南,去了海外谋生……” 谢瑶华花了点时间讲完那边的民俗情况与地形、气候等特点,最后沉眉。 “除了海盗,闽地还有一个牛头山,牛头山的山匪非常彪悍狠辣,杀人如麻,当地官府围剿了许多次都没能力灭去,反倒好几位知府都因此丢了命…… 曾有一任知府先假意与他们勾结,等摸清情况后再派兵围剿,但最后还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程大人嘶了一声:“若谢小姐所言为真,那殿下此次去东海,不仅要赈灾、赶海盗,还要剿匪!” “正是。”谢瑶华负手而立,“不过各位不必惊慌,只要去东海的路上没有人从中作梗,殿下此行必然顺利。” 其他人一脸凝重。 因为以现在的局势,不想容铮顺利抵达东海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另外就是,即便容铮顺利到了东海,若是有人提前与海盗、土匪等相勾结,容铮这条命只怕也会留在东海。 气氛正凝重间,下人突然来报,说是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 程大人担忧地望向容铮:“殿下,李公公这个时候过来,只怕是官家有诏。” 明知道容铮在筹备下东海,忙得不可开交,官家却让李公公过来? 苏学士乐观一些:“殿下刚从岭南回洛京没多久,又马上要出京,作为父亲,官家定是有颇多不舍,想必也有许多要嘱咐。” 是不舍是嘱咐还是别的什么,也得李公公进来了说才知道。 容铮朝几人点点头:“各位继续讨论,我去见一见李公公。” 李公公是来宣官家的口谕的:“殿下,官家宣您即刻入宫。” “公公可知是因为什么事?”容铮直言,“我如今走不开。” “官家没说,不过午觉之后,官家曾提过胸口闷,头晕,晚膳的时候也只用了半碗汤。”李公公小声,“殿下,官家许是只想与你说说话。” 容铮不觉得他跟这位父皇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胸闷?头晕?莫不是要死了? 他回书房又交待了一句,便跟着李公公进了宫。 福宁宫的人进进出出,声响却很小。 地板纤尘不染,门前摆着两盆罗汉松,都冬天了,还绿意幽幽的,不过这点绿,没给福宁宫增加什么人气,倒是让福宁宫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陵墓。 李公公进去通传之后,容铮便见到了官家。 时隔几日,父子俩再次单独相处,氛围除了冷淡疏离再没其他。 “孤年轻的时候和你母亲曾去过闽地,那里民风彪悍,十分排外,孤和你母亲曾差点把命折在那里。”官家说,“你是你母亲留在世上的唯一的血脉,我答应过她,不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 “父皇这是要收回旨意?”容铮露出笑容,“若真如此,那我就代我母亲谢谢您。” “孤既已下旨,便不会收回,但如果你临出发时病了,伤了,命悬一线,天下臣民都无法说你半句。” “多谢官家给的良策,但臣一向言而有信,说了要去,病了伤了,爬也要爬着去。” 官家脸又是一沉:“容铮,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孤都是为你好!” “那么,您的好意臣心领了。”容铮拱了拱手,“后日便要出发,就不特地再来跟您辞别了。” 眼看着容铮就要走出福宁宫,官家颓然出声:“去见一见你柳姨,还有,我在洛京等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 出了福宁宫,容铮便径直拐去成平宫。 成平宫内。 容战正在替柳嫔捏肩。 他穿着常服,手劲很劲,这乖乖的样子,很难让人将他和皇城司的统帅划为同一个人。 容战手法娴熟,捏得柳嫔很舒服。 “有段时间没来看母妃了,望母妃不要怪责儿臣。”容战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对方。 柳嫔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也让容战别捏了,坐到自己旁边来。 “战儿如今是皇城司的统帅,有大出息了,母妃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责?要说怪责,”柳嫔拉起容战的手,“你莫要怪责母妃才好。” “自孩儿两岁来到母妃膝下,母妃便倾尽所有的对孩儿好,孩儿对母妃只有感激,何来的怪责?” “战儿,我当初收养你,只是为了让你大皇兄能多个帮手,可是没想到,最后会被你父皇给摆了一道。” “母妃,孩儿都明白,孩儿与大皇兄这辈子都会是兄弟。” 柳嫔拍了拍他手背,叹了一声:“战儿,我不反对你去争那个位置,只不过我不会帮你。但我会倾尽全力去帮你大皇兄。这样,你也不怪责我吗?” 容战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儿子只是不明白,你与皇兄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三十日,为何就能为他付出一切,而我喊了你十几年的母妃,你却能做到袖手旁观呢?难道是孩儿不配吗?” “非是你不配,而是,扶他上青云端,帮他抢回属于他的东西,是当初为娘嫁给你父皇时,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柳嫔眼睛发酸,“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战儿,抱歉。” 容战久久地看着柳嫔,良久后叹了口气,他回握住柳嫔:“阿娘,儿子不怪你,儿子只怪自己生在皇家,被人推着赶着走到了今天。” “战儿,阿娘没有别奢求,只求着在自己咽气之前,你们兄弟俩都能活着。” “阿娘……”容战眼睛发热,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哭,哭完了,就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母妃希望你得偿所愿。” 他得偿所愿,就意味着她要对她自己食言。 容战难受地哭了出来。 他哭了好一阵,哭到后头自己都嫌弃自己了,也成功把柳嫔给逗乐了。 母子俩又说了些别的,容战便告退了。 刚走出屏风,便看到外头站着的容铮,他脸色一凛,大步过去将人往外头拽: “大哥,我跟母妃说的,你都听到了?” 第134章 绝不背叛自己 容铮点点头:“嗯,都听到了。” 容铮如此坦荡,反倒把容战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原本没有那个想法,但他们嘴巴太厉害了。”容战说,“好,我后来自己也想通了,既然我有资格去够那个位置,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呢?” “什么时候想通的?” “秋猎那天,亲眼看到容熹死去的时候。” “害怕自己会像容熹一样死去?” “是也不是。总之,大皇兄,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对手了。但是东海一行,我不会对你出手。”容战说,“我在洛京等你,我们兄弟俩堂堂正正的来一场较量。” “堂堂正正的,你斗不过我。”容铮微微一笑,“想要赢我,你得去学阴谋,耍诡计。” 容战一顿,容铮已经绕过他进了殿内。 看到容铮,柳嫔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两人没聊容战,没聊官家,也没忆往昔,只挑了些趣事来讲。 不过最后,柳嫔还是嘱咐起容铮:“爱民如子是天子该干的事,你如今只是皇子。所以万事要以自己为重,只有你保住你这条命了,才能救得了更多的苍生,明白吗?” “柳姨,我明白。”容铮给她行了个大礼,“我会好好的回来见柳姨您。” “我听说孔将军也会同去,你小心些他。” “知道了柳姨……” 看过柳嫔,容铮便得出宫了,时间紧迫,他得多花些时间来筹备物资。 另外在他书房里的那几个幕僚虽说都是好人,但对女子的成见还是很大,谢瑶华若是没那个耐心和他们磨嘴皮子,只怕会有人挨揍。 若是有人挨了揍,他得及时安抚才行。 快行至西华门时,便见容钰迎面而来。 容钰扬起笑容:“皇兄后日就要出京了,弟弟我呀特别担心,我听说东海水患十分严重——” 容铮微微一笑:“知道你关心东海水患,所以方才父皇问我希望谁随行的时候,我跟父皇说了你的名字。回去好好准备,一会父皇就要下旨了。” 容钰笑不出来了。 他抓住贴身的小太监:“他说什么?他去东海,我随行?!” “大殿下是这么说的。” “该死!” 甩下小太监,容钰大步便朝皇子所走,走了几步又回来踹了小太监几脚,最后直接将人踹进草丛里。 容钰冷冰冰低嚷:“该死!通通都该死!” 话音刚落,草丛的另一边传来一道让他无法淡定的声音:“看来你的确很想去东海了。” “父皇!”容钰赶紧绕过去,当场跪下,“父皇,孩儿只是担心——” “原来关心东海灾情,都是装出来的啊。” “父皇恕罪,孩儿,孩儿——” “你不必解释,我都懂。”官家摆摆手,“你胆子小,手上也没人,去到东海只有死路一条,留在洛京,才能壮大自身。” “父皇——” “最近我常常梦见熹儿,熹儿他问,到底他做错了什么必须要死。”官家看着容钰,“钰儿,你说说,他为什么必须要死?” 容钰心头砰砰直跳:“父皇,我,我不知。” “那是因为他看不清自己的实力,没有计划也没有安排后路,光凭一股怨气就去跟对手硬碰,以卵击石。” “父皇,孩儿,孩儿——” “钰儿,我不希望你跟熹儿一样的下场。”官家微笑,“你曾经是我最爱的孩子,我安排容铮出京,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壮大自己。钰儿,莫要让父皇失望。” 扔下话,官家带着李公公就走了。 走着走着,官家突然感觉到一阵胸闷,心也跟着有些慌。 他脚步一顿,李公公便连忙小碎步上去及时把手搭过去:“官家!” 官家手上用了些力,李公公立即把后头跟着的人全支走了。 前边是个凉亭,李公公连忙把人扶过去,见官家满头的汗,当场就吓得脸都要白了:“官家,您让奴才喊太医!” “不过是年纪上来了,走路有点喘罢了,喊什么太医?” 官家摆摆手,“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孤呢,别说是孤叫太医,便是孤咳上一声,他们都得有十八种解读。” “可您——” “陪我坐一坐,再陪我逛一逛这御花园。再不逛,就要下雪了。” 洛京下雪之后,天地间便只有一片纯白,争艳斗妍的画面,就要等到来年春夏了。 主仆二人坐了一会,又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才慢慢回福宁宫。 “李福海,我知道的心向着容铮,但我的身体情况,孤要你保密。” “官家!” “你莫非是想抗旨不成?!” 李公公自然没那个胆子抗旨,只能含泪跪下:“老奴遵旨!” 李公公不讲,但从御花园到福宁宫的这一路都有各宫的眼线。 容铮自然也有自己的眼线。 因此,他刚回到府上,宫中各处便给他同步了官家的最新情况。 大冷天的在凉亭坐,还去逛御花园? 容铮原本要进书房继续与程大人他们部署,看到这些消息,他脚步一收,眼睛也眯了起来。 书房内,正在听程大人他们讨论的谢瑶华似有所感,她悄悄出了书房。 一眼就看到了书房外的容铮。 她大步过去:“宫里出了情况?官家为难你了?” “他没有为难我。”容铮答了一句,便将手上的几张纸条全递了过去,“这是我走后,宫里送来的消息。” “逛御花园,和李公公在凉亭坐着忆往昔……”谢瑶华眯眼,“这两样事情都没有什么好汇报的,除非是赏景的人本身出了什么状况。” 容铮点头:“嗯,我也猜到一些,应是官家身体出了问题。” “若是他身体出了问题,那么他这段时间的疯魔行径便能得到解释了。” 说到这里,谢瑶华抬头看了他一眼,“若他如此对你是有苦衷,你会不会心软?” 容铮斩钉截铁:“绝对不会。” 因为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害死他母亲以及抛弃他的借口。 “瑶华,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母亲,与曾经的自己!” 谢瑶华突然拥了过去,一手轻拍他背:“嗯,我信你。” 容铮僵了僵,之后立即回拥过去。 他其实并没有难过,但被她拥抱着的时候,他就觉得,他这些年过得,好像是有点苦。 两日后,谢瑶华与容铮带着队伍,押着各项物资出了洛京。 随着他们的出京,各方潜伏着的势力,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第135章 有刺客! 首先是赈灾物资在运输过程中频频出问题。 负责物资运送的,正是镖骑将军肖将军,他是肖雅的父亲,祖上原先是走镖的,走武将这条路后,走镖那条路也没有荒废,只不过是不再顶着肖家的名头而已。 五年前江南水灾的赈灾物资,也是由肖将军运送,江南比东海要远上几百里,但是除了快到江南时遇到过一波灾民扮成的土匪劫粮,一路上可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可这一次,他们离开洛京不到一百里,就遇上了劫粮的。 “粮食没少,药品也没被毁,但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伤。” 肖将军来汇报,脸都是青的,“殿下,他们必须留下来养伤,否则会死在路上。” 容铮点点头:“肖将军,你留几个得用的先在原地守着,等最近的守城官过来将人接走,再让他们跟上。” 肖将军松了口气:“末将替那帮兄弟谢谢殿下!” “肖将军,告诉兄弟们,我是去救人,但不是用他们的命去换人命。” 看着肖将军的背影,谢瑶华皱眉道:“殿下,这刚出洛京不到百里便有人敢动赈灾物资,动手的必不是一般的土匪。” 容铮立即看过来:“瑶华,你有什么发现?” 谢瑶华靠近少许,压低了声音:“我去仔细询问过那些负责物资的士兵,也观察过受伤士兵他们的伤口,发现士兵们的伤口无一例外都很齐整,下刀的角度和力度也很相似。殿下,我怀疑他们是……官家的人。” 对此,容铮并没感到意外,他只是笑了笑:“看来洛京还是不够乱啊,沧云……” 容铮要采取行动,谢瑶华也有自己的小计划。 于是两人在隔了几丈的距离处各自排兵布阵,时不时向对方投来关心的一瞥。 不远处,孔将军慢慢移开眼。 他旁边的亲随狠狠道:“原本,今日与大殿下一起出京的应该是我们家小姐。” “小宁,不得胡言乱语!” “将军,属下没有胡言乱语!属下就是为我们家小姐不值!若不是谢瑶华多管闲事插了手,我们家小姐今日怎么可能这么凄惨?” 小宁忿忿不平,“将军对自己和小姐的要求又过于严格,你自己不替小姐报仇,还不许我们替小姐出气。如今将军是得了正派正直的好名声,可小姐呢?这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普世庵。” “若她没有动恶念,没有做恶行,谁都没办法困住她。”孔将军沉声,“孔小宁,今日我便只当你是累糊涂了胡言乱语,若再有下次,你自己领罚去。” 亲随垂下头:“将军,属下知错。” 队伍很快便开拔,孔将军骑着马在前边开路,某一刻他突然回头,看到齐驱并进的容铮与谢瑶华时,心底的不忿终于还是滋生了出来。 快天黑的时候刮起了北风,肖将军说有可能会下雨或是下雪,于是队伍便选择在驿站落脚。 果然天一黑,便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雪花一片一片的打着旋从天空飘落,在灯光下看着是挺漂亮的。 但明日还要赶路,而且一想到灾区内的百姓还在受饿受累,便谁也没有心情赏雪,草草用过饭便歇息了。 驿站内房间不多,谢瑶华分得了最小的一间。 她没有歇息,也没有点灯,她站在窗前,看着外头飘飞的雪,时不时伸手接上一两朵。 看着雪花慢慢在自己手中融化,谢瑶华缓缓露出一抹笑。 玄音从后头凑上来:“主子,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 谢瑶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玄音,你还记得你的老家是哪里吗?” “不知道。” 玄音老老实实,“我和青眉是刚出生就被扔去了乱葬岗。恰好赵家有个老仆喜欢捡破烂,就把我和青眉捡回来了。 除了我俩,其他姐妹也大多是从乱葬岗和臭水沟里捡回来的。大家都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们只知道,我们是被抛弃的,是赵家与殿下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谢瑶华便不再说话。 玄音和青眉也猜不透她的想法,便没有打扰,只陪她一起站着。 夜深了,雪也停了。 天空是黑的,大地变成了白的,从窗口看出去,驿站外头的空地,犹如一块白布。 原本站在窗前安静看雪的谢瑶华飞身而出,几个起落间直接蹿进了附近的小树林。 另一道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她同时飘落,是容铮! 两人只一个眼神便默契顿生,一人往左,一人往后。 几息后,刀剑声突起,惨叫声也连绵不绝! “有刺客!” 不知谁喊了一声,整个驿站都沸腾了起来。 肖将军第一时间冲到容铮的房间,只见里头空无一人,而窗子大开。 推开谢瑶华的房门,里头也是没有人,同样窗子大开! 孔将军在他身后道:“别看了,都在树林里,肖将军再不去,大殿下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官家要拿你的命来抵。” 肖将军跑了几步,见孔将军没跟上,他瞳孔微缩:“刺客来了,你还站着做什么?” 孔将军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小树林内,谢瑶华如一只灵猴在树间腾跃,她所过之处,皆带起一阵惨叫。 等到肖将军等人赶来时,雪地里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尸体。 很快,谢瑶华便在小树林杀了个来回,她换了个方向,一路杀着过去与容铮汇合。 “不是官家的人。” “也不是乌合之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起来。 不管是谁的人,上百刺客全折在了这里,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再轻举妄动。 对于别的人,也是一种警醒。 割了最后一个刺客的脑袋,两人踩着一地的尸体回来。 孔将军看着他们,犹如看到了两个阎罗。 他怀着惊疑之心迎过去,见容铮和谢瑶华只是受了皮外伤,他不知为何,竟是当场便松了口气,接着就下令去找活口。 “不必找了。”谢瑶华微笑,“没有活口。” “没有活口,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受谁的指派?” 容铮回答:“谁指派的重要吗?我若活着回去,他们不会承认。我若死了,难不成孔将军你会替我讨公道?” 孔将军抿唇。 他自然是不会的。 他做不到不讲任何道理就替自己女儿“复仇”,但如果容铮和谢瑶华死于今晚的暗杀,他还会很高兴。 但这两个人的实力超乎他的想象,狠辣程度也超出他的想象。 那么多的人,他们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 如此说来,当日谢瑶华没有当场要了自己女儿的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察觉到自己竟然对谢瑶华产生了感激,孔将军赶紧打了自己一巴掌。 现场不一会就清理完毕,容铮下令:“既然大家都醒了,那便别睡了,开拔!灾区的百姓不能再等了。” 第136章 闽州城 那一百多个被团灭的刺客产生了足够的震慑力,在那之后直到他们抵达闽地,队伍再没被行过刺。 至于路上的土匪或是什么大盗,因为有肖家镖局的面子,他们不但没有出手打劫,在队伍经过他们的地盘时,他们还派人出来护送。 直到将队伍安全送出自己的地盘,还要护送一大段,直到跟下一地盘的人成功交接才收队。 一个个的都生怕坏了道上的规矩,从而被江湖追杀。 从洛京到闽地,队伍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七天抵达了灾区。 闽州的方知州领着两个亲随在城门口相迎:“闽州知州方亦有拜见殿下!” 这位方大人不仅官服全脏,头上脸上也全是脏污,下眼睑道明显的青痕,走路的时候明显有些提不起力气。 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这一看就是在脏水里泡了好几天的样子。 容铮只扫了一眼就抬了手:“方大人,先说说各地受灾的情况。” “殿下,此次水灾乃三十年不遇的特大水灾,截止今天为止,房屋一共倒塌八千余座,死亡超过两万……” 方大人说到后头已经哽咽,“闽地每年的夏初与秋末都会降暴雨,千百年来下来,官府和百姓都总结出了相应的经验,算是知道怎么预防怎么避险,故而每次都能把损失减到最低。 只不过躲得过天灾,躲不过人祸啊……” 方大人说起了海盗,说起被海盗砍了脑袋还被吊在城楼示众三天的陈知府,说起那些趁火打劫的土匪…… 说到后头,他已经泣不成声。 容铮拍拍他肩:“海盗与土匪先放一边,如今最重要的是救灾。方大人,带我去安置灾民的地方看看。” 此时距离一开始的灾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天,在这二十天中,又陆陆续续的下了好几场大雨,就是因为这几场暴雨,引起了山洪以及山体滑坡。 下过大雨之后,便是连着六七天的大太阳,气温竟是比夏季时还要高。 顶着大太阳,一边流着大汗,一边踩着小腿高的积水,容铮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 这里搭建了几百顶帐子——其中有一半的帐篷,是在这四五天内才搭起来的。 那是接到容铮的协助信件后,离闽地最近的州城协调送过来的。 能躺在帐篷里头的都是老弱妇孺,容铮他们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张张或是痛苦或是木然的脸庞。 “能动的都去救灾或是去埋尸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动不了的和孩子。” 方大人解释,“最边边有个粥棚,一开始的时候,下臣连给他们一天一顿粥都保证不了,后面殿下的物资送过来后,大家早上和晚上都能喝到粥了。” 正说着,突然隔壁帐篷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阿贤啊!我的阿贤啊!!” 容铮大步过去,方大人拦住:“殿下还是莫要去看的好。” 容铮脚步未停,方大人又拦了一次:“殿下,不要去看。” 容铮加快脚步,弯腰进了帐篷。 一个年轻的妇人哭得快昏过去,她怀里的小孩一动不动,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方大人说:“这次天灾,死得最多的就是孩子,每天都有孩子死去。阿贤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容铮眉头紧皱,谢瑶华已经大步过去给那个孩子把起了脉,几息后,她一把将孩子夺过来:“农大夫!” 其他人还在愣神,容铮已经身形一闪蹿了出去,将还在隔壁的农大夫给逮到谢瑶华跟前:“农大夫!救人!” 小孩浑身软绵绵的,身上却很烫,农大夫一看他的脸色,再一搭脉,脸色就是一变:“这也太晚了些!” 谢瑶华斩钉截铁:“你能救!” 农大夫不敢打包票,这孩子的情况实在是不乐观。 他先在孩子几个重要的穴位扎了几根银针,再跟姚木兰耳语了几句,然后主治大夫就变成了姚木兰! 小孩的母亲追出来,见农大夫不救她儿子,反而将她儿子交给一个年轻的姑娘处理,她当场就跪下,不断的磕头: “老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 农大夫沉声:“她是药王谷的唯一弟子,她的师父是真正的药王,如果连她都救不了你儿子,别人更加救不了。” 药王与药王谷,这些年听的人不多,但话从农大夫嘴里出来,所有人便都信了。 姚木兰有些紧张。 药王谷出事的时候她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后面辗转在几个养家间日子也是过得艰难。 在谢家的时候她偷偷摸摸的看过几本医书,但重新捡起医术,还是在与农大夫相认之后。 满打满算,不到半年时间。 这个孩子脉搏如此弱,她能救得回来吗? 谢瑶华走过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木兰,你一定可以。” 姚木兰眼眶发热,她回握了谢瑶华一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便定下心来救治那位小孩。 她在小孩的身上扎满了银针。 那些银针在阳光之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热烈又冰凉,让人心中忐忑。 没有人说话。 半个时辰后,姚木兰一一将银针拔去。 最后一根银针取走,小孩便突然有了反应,他咳了几声后,微弱地喊了一声娘。 妇人爬过去,朝姚木兰咚咚叩头:“谢谢神医!谢谢女神医!” 已经断了气的孩子都能救活,不是神医是什么? 姚木兰和农大夫很快被灾民们围住。 谢瑶华悄悄退出人群,容铮也没有逗留,留下足够的人手来给农大夫调配之后,便跟在她后头走了。 两人蹚着积水在朝中巡视,每到一处,看到的百姓都是神情木然的。 家园被毁,不知有多少的亲人与好友在此次洪灾中丧生,便是朝廷终于派人下来赈灾,便是日后能重建家园,那个家,也已经是不是昔日那个家了。 天很快黑下来,谢瑶华与容铮回到闽州城府衙,农大夫与姚木兰也在这个时候匆匆赶过来。 一看到容铮和谢瑶华,农大夫便有些失态地冲过去:“殿下,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闽州城生了瘟疫!” 第137章 夜袭牛头山 容铮立即把方大人等所有闽州城的官员都叫了过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事在来的时候便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疫病真的发生时,还是免不了心里一突。 方大人手抖得茶杯都端不稳,开口时声音都是飘的:“殿下,下官,下官到闽地任职不过两年,没有处理过疫情,下官,下官——” “方大人莫慌,农大夫年轻的时候与药王曾在边城遇到过瘟疫,如今药王虽不在,但他的弟子在此。而且我们来时也做足了准备,这场瘟疫要打下来并不难。” 方大人微微松了口气:“那接下来与疫情相关之事,下官完全听从农大夫与姚姑娘的指挥。”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农大夫的指挥。 于是容铮出面,将自己带过来的人与本地的官员充分融化之后,再分成两个队。 一队负责处理瘟疫相关事情,另一队则跟着肖将军等人处理各种灾情以及帮助百姓灾后重建。 农大夫挺欣慰,他马上指挥起来:“处理瘟疫第一步,得先命人去把还没埋的人的尸体以及所有飞禽走兽的尸体烧掉,接下来就是要以病患的病情轻重划出专门安置的地方,接着全城要撒满石灰粉,还要熏艾……” 夜深了,农大夫也讲得差不多了,容铮见方大人他们都熬得走路都不稳了,就下了明令,让他们先下去休息。 方大人等人想回府继续忙,容铮便道: “我不挡着各位尽忠职守,但你们也得知道,闽地的灾情一缓我就会立即回洛京,若是你们全倒下了,闽地就会因为群龙无首,陷入另一种水深火热的境地。”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大人等人也不矫情了,在府衙里找了块空地就直接躺下了。 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农大夫摇了摇头,与容铮一起下去休息了。 谢瑶华则是跟姚木兰一起回了陈家后院,然而在姚木兰睡着之后,她悄悄翻墙出了陈府。 刚落地,便看到了玄音和青眉。 两人见了她都迎了上去。 青眉道:“我就说主子今晚要撇下我们去干大事。” 玄音也说:“有个太出色的主子有时候也挺苦恼的,因为会显得我们这些部下特别没用。” “不能怪主子出色,有时候我们得多想想自己的问题,是不是不够——” “好了。”谢瑶华无奈,“我要办的都是随时会丢命的事,你俩若是不怕,那便跟着。” 白天烈日当空,晒得人一身一身的汗,天一黑,凉气便重新袭来,到了这会吹起了风,更是阵阵寒意。 谢瑶华刚想迈步,一抬头便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容铮稳步过去,打了个趣:“三更半夜不睡觉,师妹这是想去哪里?” “殿下不睡,又想去哪里?” “师妹想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谢瑶华笑了:“那便去牛头山。” 容铮也跟着笑了:“今晚这天气,确实适合杀几个人来热一下身。” 牛头山离闽州城足有五十里,容铮将沧云留下,之后点了二十位精锐。 一行人花了小半个晚上时间赶路,于三更天来到了牛头山的山门。 谢瑶华前世是剿灭过她牛头山的,对上山的路以及路上的布防等十分熟悉,有她带路,众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杀到了牛头山的腹地。 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外头的小鱼小虾后,谢瑶华领着众人向最中间的石头堡垒处围拢。 堡垒足足砌了三层,墙面十分厚,里头只透出一丝丝的烛光,附耳过去,什么也听不到。 这里是牛头山最核心的地带,里头住着牛头山的三位当家牛义,牛信以及和牛勇,如今三人正围着张条案商议。 一个说:“听说路上其他山头的兄弟什么都不敢抢,还充当了保镖,想必那位大殿下真的很不好惹。” 另一个接口:“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能有多不好惹?我们牛头山都多少年了?来了多少朝廷大官,最后不都乖乖与我们合作?” “是龙,到了我们牛头山,那也得盘着!” “那位大殿下敢上来,我等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声轻笑,三人同时看过去,却是眼前一花。 下一瞬,三人中的两人已经被拧了脖子! 只剩下牛头山的大当家牛义! 牛义大惊失色:“你们是谁?!” “容铮。” 牛义一凛。 容铮,不就是当朝的大皇子殿下吗?! 他们下午才接到容铮入城的消息,可这会容铮居然杀上了牛头山! 容铮来的任务不是来赈灾的吗?为什么这就杀上来了? 难道他们牛头山还比山下的百姓更重要吗? 容铮他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而且容铮他们能一下子就找到这个堡垒,说明牛头山早就被击穿,外头的兄弟,只怕全部死了。 牛义沉眉:“大殿下不在山下好好赈你的灾,跑到我牛头山肆意杀戮,这行径看起来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容铮脸色淡然,“你们杀的是人,本皇子杀的,可全是畜生。” 说罢容铮手一挥,意思就是要将牛义的脖子也拧断。 “等等!”牛义叫,“大殿下,我手上有一封从洛京传来的密信,写信之人欲通过我牛头山之手取你的命。” “哦?” “等我平安下山,定会将密信的藏身之处告诉殿下。” “容钰给你写的信,我并不好奇,所以,你可以上路了。” “那别的殿下也不好奇吗?我这山上还有许多被我们抓上来的女人和孩子!如果我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藏身之处,她们很快会饿死! 殿下不在乎我这条贱命,难道也不在乎她们的命吗?” 容铮于是扭头问谢瑶华:“牛头山还有别的秘密据点?” “对我来说,牛头山没有任何秘密。”谢瑶华微微一笑,“殿下,给我半个时辰。” 谢瑶华带着玄音他们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容铮便笑了:“看来,这头畜生的命,也不必留着了。” 牛义拔腿就往暗处跑,一柄长剑从后头追过去,将他插了个对穿! 牛义呼着大气:“别杀我!我还有秘密!我要用这个秘密换我一条命!” 第138章 你杀吧 谢瑶华追过去多插了一剑:“牛大当家,你这秘密若是不够分量,一会还是得死,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牛义痛得嘶嘶直叫,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把自己的底牌抛出来: “我知道怎么去海盗岛,我跟他们平日里有往来,有通关的密语!你们要是想灭了这股海盗,就一定要用我!不然你们就是带上两三万兵,也动不了他们分毫!” “早说是这个秘密,你又何必多遭一道罪?”容铮笑了笑。 牛义只觉得这笑冷森森的,仿佛下一息这个笑就会变成一把把的刀子,将他扎成个刺猬。 “口说无凭,殿下,我愿意现在就与他们联络,只要——” “想要活命,便直接把他们约到闽州来。”谢瑶华打断,“不然,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约,约到闽州?” “大当家的要是没有这个本事,那你这条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谢瑶华一脸淡漠,“沧云,动手。” “等等!”牛义又急了,“我可以将人约到闽州,但是他们很狡猾,不一定会上当!我还是得到海上接他们!” 谢瑶华与容铮对看一眼,点头:“行。” 下山的路有些难走,加上又多了一串老弱妇孺,走得便更慢了些。 等他们到了山脚,天都快要亮了。 一声尖锐的哨鸣之后,牛头山上有了火光,不一会,火光冲天,把那一片天空都给染红了。 “终于,逃出来了!” 不知谁喃喃了一句,接着现场便响起了一片抽泣声。 一个妇人突然朝容铮跪下,咚咚磕头:“谢谢殿下!如果没有殿下,我们这辈子都得被困在牛头山了!殿下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民女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在她之后,所有人都跪下来谢恩:“谢谢殿下!殿下真是好人!殿下是我们的大恩人!” 容铮没急着让大家起来,而是朝最先跪下的那位妇人望去:“整个牛头山的匪人都死了,牛义还在山上,这一路也没人冲我喊过半声‘殿下’。 所以这位阿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那位妇人一顿,然后突然朝容铮冲去,手中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直插过去! 可惜,她刚起势便被侧边的谢瑶华一脚踹飞。 下一息,谢瑶华在跪着的那群人中快速穿行,等她停下来时,人群中有四五道身影腾地倒下! “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声。 谢瑶华面无表情:“仔细看一看你们身边的人,看看是不是平日里一直与你们关在一起的人,还是从未见过,出事后才到你们中间来的。” 这句话落下,人群中立即起了骚动。 有人大叫:“放我走!不然我杀了这个孩子!” 一个中年妇人,长着一张老实的脸,身体壮实,这会挟持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谢瑶华握着剑往那边走:“你要杀了她?” “把我放了我就——” “那你杀。” 这个答案太过意外,中年妇人明显愣住。 而就在这个当口,一把短刀自另一边袭来,准确命中这个妇人的后脑! 短刀入骨三分!中年妇人连头都没力气回便身体一软! 谢瑶华身形一闪,及时将小女孩抱走。 中年妇人轰然倒地,小女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谢瑶华用手蒙住她眼睛,有些干巴地开口:“没事了。” 小女孩还是不停尖叫,叫得谢瑶华耳朵都快聋了,而人群里还有不少小孩,因着这一声声的尖叫,也跟着害怕尖叫。 以免局面失控,谢瑶华果断点了怀里小女孩的睡穴。 耳边的尖叫声消失了,不一会,人群里的小孩也在旁边人的安抚下慢慢安静下来。 加上刚才挟持小女孩的中年妇人,这群妇人堆里就有四五个是牛头山的女土匪。 容铮亲自排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的,再交给谢瑶华。 等到能回程时,天已经亮了。 牛头山的火已经熄灭,远远看去,青山依旧,天空碧蓝,好像这里的罪恶从不曾发生过。 这边容铮与谢瑶华剿匪剿得高兴,那边闽州城里的方大人与肖将军早起见不到他们两个人,都快要急疯了。 倒是孔将军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 “大殿下如若这么轻易就中了谁的套,那他就到不了闽州。”孔将军说,“多半是和谢姑娘去办什么私事去了。” 这语气,听得肖将军十分不爽。 肖将军沉声质问:“殿下与谢姑娘为了解闽州之患,日夜兼程,半丝也不曾偷懒,如今只不过是暂时没见着人,孔将军就迫不及待往殿下头上扣屎盆子,也不知是什么居心!” “本将军只是实话实说,能有何居心?” 孔将军无所谓地耸肩,“倒是肖将军如此急迫,莫不是盼着殿下出事?” “本将军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肖将军就该相信殿下。” 肖将军万分憋屈。 明明是孔将军说话阴阳怪气在先,如今倒是自己成了盼着殿下出事的小人! 正憋屈着,肖将军便瞅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容铮身边那个叫沧云的护卫吗?他怎么没跟殿下在一起? 肖将军连忙喊:“沧云!殿下和谢姑娘呢?怎么都不见人?” 沧云昨晚一直在城门处守着,这会是收到了容铮与谢瑶华一切顺利的消息才回来。 他朝肖将军点了点头:“殿下与谢姑娘昨晚出城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昨晚就出了城? 瞥见孔将军一副‘看,我就说是这样’的表情,肖将军咬牙问:“殿下可是去办私事?” “要说是私事,也能算,毕竟此事原也不想这么快让别人知道。” 沧云道,“殿下与谢姑娘昨夜点了二十人直接杀去牛头山了。” 肖将军与孔将军还没反应过来牛头山是什么,后头的方大人已经跳起来了: “什么?!牛头山!殿下怎么能去牛头山!那可是在我们闽州盘踞了十几年的土匪窝! 山上的土匪无恶不作,连妇人和小孩杀人都不眨眼! 快快快,把所有人都叫上!去牛头山!救殿下!” 肖将军立即让亲随去叫人,孔将军挣扎了一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各位不用着急,殿下既然敢只点二十人就杀上去,想必是有十成的把握。” 这话听着真令人生气! 肖将军拳头一紧,直接朝孔将军挥拳,孔将军不甘示弱,立即挥拳还击。 第139章 大打出手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便在这府衙,当着方大人等一众地方官的面前大打出手。 方大人尝试过要阻拦,但他一个文臣,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只能无奈地喊: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再打就该让下臣们看笑话了!” 对于武将来说,唯一会让人看笑话的就是临阵逃脱和打败仗。 肖将军与孔将军都四十几岁了,也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尚有少年的热血,加上有旁人围观,两人岂会轻易收手? 两人交手上百招,几乎把府衙的屋顶都掀了才分出胜负。 肖将军的红缨枪抵在孔将军喉咙处,胸膛起伏:“孔将军,承让!” 孔将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能接受容铮赢他。 也能接受谢瑶华赢他。 可这个姓肖的赢他,他不服! 孔将军咬唇:“再来!” 肖将军却将红缨枪移开:“本将军是随殿下来赈灾而不是与人争强斗胜的,今天出手也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嘴贱讨打!” “姓肖的——” “除了赈灾,殿下的安全亦是本将军的责任!若孔将军非要再与本将军一比高下,那便比比谁救的百姓多,谁盖的房子多,谁杀的海盗多!” 孔将军胸膛起伏。 又气,又懊恼。 他觉得自己还算正派,但自从女儿做了那件错事后,自己的路与心态也是跟着歪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肖将军收起红缨枪,转身就要出去。 “肖将军!”沧云叫住他,“殿下与谢姑娘已经平了牛头山,正在回城的路上。” 肖将军对牛头山没什么概念,听闻此言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方大人却是激动得声音都破了: “什么?殿下已经平了牛头山?怎么可能!那牛头山是个天然的堡垒,这十几年间前后几任的知府都曾派人上山,无一例外,全死在上头了! 殿下他只带了二十人,仅用了一个晚上就平了牛头山?!” 本地的官员全都不信。 沧云也不解释,只跟肖将军说了一声,便带了十人出城接应容铮,方大人他们做了一番部署后,也跟着出了城。 几个时辰后,一行人在半路碰到了正往回闽州城走的容铮,以及那一群老弱妇孺! 方大人冲过去:“殿下,牛头山,真的已经平了?” “嗯,平了。”容铮往后一指,“匪首就在后头,方大人可前去瞧一眼,看看可有抓错人。” 方大人跌跌撞撞地往后头跑去,不一会,后头传来了打骂声,仔细一听,正是方大人的声音。 有人给容铮解释:“殿下,我们大人平时不这样,这次实在是事出有因。殿下,方大人有个妹妹,曾被抓去牛头山,方大人花光了家财才把人赎回来。 可惜方姑娘下山后便疯了,不出一个月,她就投了湖。方大人跟这牛头山,可是有血海深仇啊……” 方大人还是有理智在的,还知道给牛义留一口气,只是打骂完牛义,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回城之后,他先去给无辜惨死的妹妹烧了纸,接着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方大人便去找容铮告罪。 “方大人何罪之有?” “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却不顾律法,在堂审之前对嫌疑人动手,且有失仪态……” 方大人羞愧地说了一堆,容铮听完只问他一句:“打得爽吗?” “……爽。” “他该死,你也打得爽,那就够了。”容铮淡声,“方大人,能留芳千古的大臣能吏,都不会被所谓的规矩框住。我相信方大人来日必能留芳千古。” 留芳千古,方大人不敢想,只要不是遗臭万年,那他就无悔这一生了。 次日一早,闽州城开始全城熏艾。 接下来的几天,容铮与谢瑶华都各有各的忙,只有晚上回来的时候能碰个面聊上几句。 到了第七天,从别处来了不少大夫。 这些大夫奔赴此地,一是因为他们是医者,过来是尽自己身为一名医者的责任,二是因为崇拜农大夫,想要得到农大夫的指点。 总之因着这些大夫的到来,原本会死很多人的瘟疫很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许多轻症的病患,陆续被移到了另外的隔离区,七天之内再没有发热的话,那就能恢复正常的活动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晚饭过后,方大人花了半个时辰写奏表,奏表上除了汇报灾情、疫病相关以及牛头山剿匪,剩下的全是对容铮的溢美之词! 非是他刻意讨好,而是容铮他值得! 已故去的陈知府是他见过的真正把百姓装在心里的好官,容铮则是他见过的真正把百姓装在心里的皇子! 如果所有的官都如陈知府,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如容铮,那他们大兴国必定能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还有谢瑶华! 巾帼不让须眉! 她跟容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日后若是容铮为帝她为后,那就是大兴之福,百姓之福! 方大人乘兴又写了三张纸,其中两张单独写了谢瑶华,剩下一张写了肖将军与农大夫等人。 至于孔将军,他是只字不提。 吹干墨迹,方大人正想到街上再转一圈,亲随从外头进来:“大人,殿下有请。” 方大人走了几步,干脆将他写好的奏表都带上,到府衙的第一时间,便将奏表交给其他大人: “各位,此乃本官写好的奏表,你们都给帮个眼,看看我是否有遗漏的。” 众人看了一圈,都频频点头:“方大人文采风流,不过总还是觉得写得不够全面。” “方某惭愧,确实词穷,因为方某觉得殿下值得这世间所有的赞美。”方大人说。 奏表传到谢瑶华手里,她一字一行看得很认真,看到最后那几张,她愣了一下:“方大人怎么把我也写上去了?” “因为谢姑娘也值得。” 谢瑶华有些脸红,赶紧把奏表塞给容铮。 容铮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将之反扣在桌桌上,拿镇纸给压着。 “瘟疫一事算是得到了控制,但现阶段仍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是最关键的阶段,一旦大意,之前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帮助百姓重建家园,帮助并引导他们熬过此次难关,亦是赈灾的重要工作……” 容铮简单扼要地讲了十几条,最后顿了顿,扭头看了谢瑶华一眼。 重新开口:“也是时候,找海盗清一清旧账了。” 第140章 大打出手 跟海盗清旧账? 方大人惊得跳起来:“殿下这是要去出海打海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为何不可?有何不可?”容铮问,“是没有船,还是没有人?还是不知路线?” 方大人不吭声,几个本地的官员也是面面相觑。 对视几眼后,有人开口:“殿下,我们确实没船没人也不知路线,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殿下,城里有许多海盗的内应。” “展开说说。” 几人又一阵对视,还是方大人开口:“沿海的那些小渔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给海盗提供过线索。所以殿下,跟海盗清账之前,还得先把这些百姓给控制住。” 容铮沉眉不语。 他不说话,厅内的气氛便有些压抑。 这个时候,谢瑶华从外头进来了。 她一身青衣,身形修长如竹,带着一阵风,将厅里的沉闷气氛给一下子荡开。 她一句话不说,大家的心却是跟着亮了一下。 方大人他们已经听说了,牛头山能那么快被剿灭,谢瑶华要占一大半的功劳。 所以这次平海盗,说不定她也能想到好办法。 方大人正想开口请教,被孔将军抢了先。 孔将军说:“谢姑娘这是从哪来?该不会是去平了海盗?” 谢瑶华微微一笑:“海盗没平,倒是抓了个奸细。玄音,将人带进来给我们孔将军认一认。” 孔将军有一股不太妙的预感,果然等那个奸细被押进来的时候,他的这股不妙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什么奸细,那是他的亲随!是孔家的家将! 把孔家的家将打成奸细,岂不是诬蔑他孔家是奸细? 谢瑶华她是在玩针对! 孔将军脸都绿了:“谢姑娘为何要抓我的亲兵?” “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原来真的是孔将军的亲兵啊。”谢瑶华皱眉,“那么他去小港村,也是奉的孔将军之令?” “什么小港村?本将军从未听过!” “那就奇怪了。你这位亲兵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孔将军的密令,通过小港村的小码头驾船出海,打个前锋,先行去海盗岛一探虚实,如今孔将军又矢口否认……” 孔将军看了那位亲兵一眼。 这是孔家的家生子,父辈被赐了孔姓,此人叫孔明辉,为人木讷,平时只跟孔小宁玩,是一个相当于本分的人。 孔明辉不可能私自行动,今日之事肯定是谢瑶华的计谋。 而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若是连自己的亲兵都不护,岂不是会凉了其他亲兵的心? 孔将军沉眉:“谢姑娘,我只是否认他去的小港村,因为我派他去的是小岗村。” “孔将军确定是小岗村,而不是小港村?” “如果谢姑娘耳朵没出问题的话,本将军说的确实是小岗村。” 谢瑶华点点头:“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确是奉了孔将军之命,去的小岗村。” 孔将军正准备说点什么来维护一下孔明辉时,却听到谢瑶华说:“殿下,此人在小岗村放火烧村,烧伤了十几个百姓,被抓住时又连放几个信号弹,经玄音她们审问,此人放的那几个信号弹,是在给海盗示警。” 放火烧村,烧伤百姓,还给海盗示警? “一派胡言!”孔将军脸都黑了,“谢姑娘若想取本将军的命直接凭本事来拿便是,何必给本将军扣一顶奸细的帽子!明辉他是我孔家的家生子,只忠于本将军!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做半点违背良心之事!” “孔将军又否认了。”谢瑶华下巴微抬,“把孔小宁也押进来。” 孔小宁?! 孔将军的心顿时一个咯噔。 孔小宁进来就朝容铮跪下:“今日之事皆是我自作主张,与我家将军没有半点关系,请殿下杀了小人,不要迁罪于我家将军!” 这话跟直接承认孔将军是奸细有什么区别? 孔将军来不及深思,当场拔剑朝孔小宁刺去。 谢瑶华一下子格开:“孔将军这是想要杀人灭口毁灭罪证吗?” “本将军没有!” “孔小宁!本将军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本将军?!” “没想到我孔笙一世磊落,却败在你们这些蛆虫的手里!” “谢瑶华!容铮!你们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让我杀了他们!” “本将军宁愿与海盗战死,也不愿受这样的污蔑!” 孔将军气红了眼,又一直被谢瑶华阻止动不到孔小宁他们分毫,气得当场吐血。 鲜血殷红,在他嘴角残留了一缕,这画面颇有冲击力。 谢瑶华收了剑,容铮亲自倒了杯茶:“瑶华,先喝茶。” 肖将军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再看看又吐了一口血的孔将军,到底是有些不忍心,上前去帮他把剑捡起: “孔将军,本将军信你。” “你,信我?” “不止我信你,殿下也信你。” 肖将军点醒他,“但你带来的那些亲兵,只怕早就生了异心,若不是谢姑娘出手及时,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你如今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孔将军按住胸口,抬眉看容铮。 容铮也在看着他。 半晌,容铮道:“孔将军,你是一名武将。” 一个武将,职责是杀敌贼护百姓,而不是将心放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后半句话容铮没说,但孔将军听出来了。 他垂下头:“末将明白。” 把孔小宁交回给孔将军审讯,容铮等人继续商议如何平海盗一事,大家各抒己见,一直到下半夜时才制订出了三套方案。 “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细节方面,明日再商议。” 容铮一声令下,大家便散了。 这个时候,孔将军早就审讯完毕,他捧着审讯结果侯在外头,等方大人他们走了才进去。 孔将军一改先前的态度,奉上了十分的恭敬:“殿下,末将已经审过了,那孔小宁与孔明辉,确实早在出洛京的时候,就被人收买了。目的是想让殿下你被这些海盗拖住,这辈子都回不了洛京。” 孔将军叹了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殿下,四殿下赤子之心,但毕竟年纪还小,遭人怂恿也是正常的,殿下你莫要太过难受。” 第141章 你又要自己冒险了吗 容铮波澜不惊,谢瑶华也没什么表情,两人都只是微微挑了下眉。 看来他们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了。 孔将军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觉得自己女儿出事之后,自己的每个表现都显得特别蠢,还越来越蠢。 可明明他也曾英武过。 孔将军难受着退下了。 谢瑶华与容铮还坐在原地。 容铮倒了一杯茶给谢瑶华推过去:“你是否又要打算自己冒险了?” 刚才大家商议方案的时候,她一句意见都没发表,眼神也平平静静的,他只一眼,就看出她另有打算。 而结合她的脾性与办事方式,容铮不难猜出她想干什么。 谢瑶华也不否认,只挑了下眉:“殿下若是也有兴趣,我就不算自己冒险。” “出海,风大浪大,若是掌舵的船家半路反水,你我都要死在海上。就算侥幸到了岛上,你我只有两个人,孤掌难鸣,说不定也会死在岛上。” “殿下这是怕了?” “怕倒是不怕,就是想着,你从不做没有意义之事,也从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谢瑶华笑了:“你就对我这么有自信?你就不怕我也被收买了,此行随你出来是为了害死你?” “你不会。”容铮沉声,“你从来没提过我与你之前的关系,但不难猜出,我应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而你除了给自己报仇,并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你无欲无求,我实在想不出别人能拿出什么能让你心动的东西。” 谢瑶华抿唇不语,她连喝了几口茶,才笑着回了一句:“你错了,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她不说,容铮也不好问,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着喝了好几杯茶。 最后谢瑶华先站了起来:“我看这两天聚集在城外的百姓越来越多,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安置不下,殿下不若考虑一下,将他们送回原籍帮助重建,或是迁往附近的小渔村。” 容铮也跟着站起来:“自然是送回原籍的好,但目前局面尚未稳定,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就只能先将他们迁往附近小渔村。” “那么,我和玄音她们就悉听殿下安排了。” “三天之后我会让牛义带我们出海,若是顺利,那些海盗当晚就会登岸,瑶华,你们一切小心。” “好。” 牛头山能在闽地盘踞这么久,除了山上众匪凶恶狠毒之外,还因为他们有脑子。 他们与官府勾结,与海盗勾连,十几年来相安无事,足以证明他们当中是有智慧的。 而牛义上山之前曾是个秀才,一个读过书还考上秀才的人,自然得是整座山的智慧担当。 所以,牛义到了海上,定会想尽办法将容铮等人拐到岛上,再让海盗杀闽州一个回马枪。 海盗每次上岸,最先遭殃的便是那些沿海的渔村,他们有鸡抓鸡,有壮丁抓壮丁,没壮丁就抓小男孩和年轻漂亮的姑娘。 谢瑶华和玄音她们就足够好看,定然会被他们劫去海岛,到时候容铮与谢瑶华便能在海岛汇合。 谢瑶华是杀神,容铮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两人联手,定会将海盗岛搅得天翻地覆,加上玄音她们的助力,海盗岛一定会覆灭。 只不过,计划是这样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当中的凶险程度,如今谁也无法估量。 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谢瑶华便走了。 走出十几丈再回头,还能看到容铮站在原地,见她回头,他回了一个笑。 那笑太灿烂,让这黑夜都显得没那么黑了。 谢瑶华走后,容铮又站了好一会。 沧云在后头轻声:“主子,四殿下的事情,可要跟沈瑜讲一声?” 收回视线,容铮慢慢往房间走:“沧云,你觉得老四会做到哪一步?” “殿下,人心隔肚皮,属下愚钝,看不透人心。” “……我也看不透。”容铮叹了一句,“给我柳姨写个信,告诉她,我一切顺利,不久后将回洛京,让她不必担忧。” 当天半夜,谢瑶华便与玄音她们混进了城外那群百姓之中,隔天中午方大人出城宣布要将一部分安置到最近的小渔村时,谢瑶华她们“被迫”去了小港村。 一路上咬着唇忍着泪,脆弱又坚强的样子,得到了同行所有男人的怜惜,也成为了同行大部分女性的公敌。 那些人逮着机会便推她,推不到便言语攻击,用词十分恶毒。 谢瑶华只低垂着头,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受气包模样,其实她根本不在意。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有这样,当海盗袭来时,这些女人才会第一时间将她推出去,那些海盗才会把她当成柔弱之辈,放松警惕。 抵达小渔村后,谢瑶华继续扮演柔弱小白花的角色。 而玄音与青眉,则一个扮演看到谁就打骂的恶妇与一个失去了丈夫与所有孩子的疯婆子。 三人潜伏在村中,一边让各自的形象深入人心,一边暗中将仍与海盗有牵扯的人做好标记,等到时机一到,这些人对她们的行动将会起到积极的作用。 另外一边的容铮也没有闲着,在做足了出海的准备后,他命肖将军守着闽州城,自己则与孔将军押着牛义一同登上了出海的渔船。 冬季信风和缓地吹着,海面风平浪静,偶尔有几只海鸥掠过,给碧蓝的天空做了点缀。 “海盗大致可分有两股,一股盘踞在莲华岛,莲花岛的这一股经常上岸,打家劫舍强抢民女,但通常会留有余地,不会真的杀人,也不会灭人满门,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闽城子弟。 另外一股在瀛州岛,面容与大兴人并无二致,听说千年前也是大兴人,但他们早就没有了大兴人的特质。他们大概一年来一回,每回过来都是奔着灭村灭族来的……” 在牛义的讲述中,容铮等人都对瀛州岛的这股海盗有了初步的了解。 牛义又说:“莲花岛与瀛州岛一向没有往来,但五年前经我牵线,他们有了来往。 也是五年前开始,莲花岛上开始混进了不少瀛州海盗,莲花岛上岸的时候,也开始杀人了,不过跟瀛州的海盗比起来,莲华岛的还是要善良许多,殿下选择掀了莲华岛是正确的……” 容铮薄唇一掀:“谁说我要掀了莲花岛?” 牛义一惊:“殿下这是想直接去掀瀛州岛?” 第142章 信还是不信 “怎么,不行?”容铮挑眉。 牛义先抽了自己一巴掌,把嘴巴合上后,定了定神才再次开口: “殿下,草民不是那个意思,草民是想说,瀛州岛那些人手段的奸恶程度可能超出殿下的想象,要是一个不好,殿下可能就会把命永久的留在上头了。” 牛义说完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容铮淡淡一笑:“我的命最后是留在哪里,我自己心中有数,你只管将人引来,若是能引得人登岸,我饶你一条命。反之,你的命,就要永远留在海里了。” 他脸上端着笑容,语气也温温和和的,牛义却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 孔将军踹了他一脚:“别那么啰嗦!赶紧联系!” “还,还没到地方!” 牛义说的那个地方是一处极小的无名小岛,早上从闽州码头出发,晚上天黑时才抵达。 无名小岛上长满了笔直的不知名树木,杂草丛生,因为常年没什么人踏足,连条路都没有。 牛义被押着登上了岛上最高的地方。 “我跟瀛州的头子有约定,放一支红色焰火,就是安全以及需要碰面,两支是示警,三支是有重大危险,通知他们立即撤离。”牛义交代。 孔将军便点了一支。 红色的焰火在黑夜里十分显眼,海面一望无尽,再远的地方也能看到这束焰火。 孔将军放完了焰火,就打算等那边的回应,容铮却让他再点两支。 再点两支,那就是三支了。 孔将军不解:“殿下,牛义说了,放三支焰火是通知他们立即撤离。” “我知道。”容铮微笑,“孔将军,点。” 孔将军很快放了第二支,第三支。 焰火散去,四周一片漆黑,大家的面孔都隐在黑暗里,谁的脸也看不真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遥远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了一束紫色焰火! “他们回应了!”牛义激动,“一束是同意碰面,两束是已撤离……他们已经撤离了!” ‘了’字刚落,夜空中亮起了第三束焰火。 “对方放了三束焰火来回应,牛大当家的,这三束,又代表什么意思?”容铮微笑。 牛义有些慌乱,眼珠子转了一圈才说:“三束表示他们……要强攻!” “所以,是他们天生胆子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你牛大当家的故意放错焰火呢?” “殿下,草民不敢隐瞒!草民与他们的约定原本就是这样!如今他们要强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原本就已经出发,并且离这里不远了!” 见容铮没有说话,牛义又列了许多佐证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只不过整座牛头山只有他一个活人,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端看容铮信不信了。 容铮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只问了牛义一句:“从焰火的距离来算,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最,最迟明天早上,最快三更。” “……孔将军,原地休整,让大家吃饱喝足之后,随时准备迎敌。” 此次出海一共十五条船,船不是很大,每条船不过三十来人,都是闽州城的兵丁,这四百来人,差不多是闽州城的一半兵力了。 孔将军与容铮从洛京带来的士兵,只有极少数会洇水,其余的全留在岸上听从肖将军指挥。 容铮的身边只有沧云等十来名亲兵,他们中的一部分将容铮团团围在中间,另外一部分则隐在了闽州城的士兵群里,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吃过饭,大家便弄灭了所有的火种,裹紧了棉衣,背靠着背休息。 容铮站在最高的山头,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温度。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容铮头也不回:“孔将军如果要杀我,今晚会是最好的机会。” 孔将军动作一顿:“殿下,末将并无害人之心。” 容铮还是没回头,只不过换了话题:“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瀛州岛,牛义说得没错,瀛州海盗十分凶狠毒辣。所以,我此行只怕是九死一生。孔将军,我现在给你一条密令。” “殿下——” “如若我落下海盗之手,你不要犹豫,直接给我一剑;若我跌落海水,你也不必费心打捞,我要你带着我大兴的将士,踏平瀛州岛!” “殿下——” “这是军令,孔将军若不接受,本皇子会将你视为叛徒处理。” 沉默良久后,孔将军右腿屈膝点地:“末将听令!” 两人一同看着夜空,一个心境平静,另一个则是起伏不定,但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三更天,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涟漪。 随着波浪的快速增大,一个多达二十几艘船的船队也映入了眼帘。 海盗来了。 所有人都上了船。 士兵们捏紧了砍刀,或是长枪,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 容铮握着长剑,站在船头,沉声下令:“开船!” 两个船队的距离不断缩近,不一会便嵌在了一起。 “杀!” 容铮一声令下,也一马当先地持剑杀了过去。 刀剑相碰间,杀声震天。 不知哪一边先烧了船,相连的好几条船都烧了起来。 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 红到,远在小港村的谢瑶华都看到了。 从容铮出海,谢瑶华就一直站在海边,身形纤瘦,海风吹来时,她身上的藏青布裙被吹得飘起一角,便是不认识她的人,远远看到她这背影,都会怜惜她几分。 那些与她一起被安置在小港村的新村民刚开始还在造谣,说她的心上人出了海,说她想要靠自己的美色云攀附洛京来的皇子。 更离谱的是,有人说她受不了岸上的贫苦生活,想要出海去做海盗。 玄音扮演的恶妇对那些造谣者破口大骂,骂完造谣者又骂谢瑶华,用词也没有多客气。 青眉的疯婆子人设很稳,玄音骂人的时候,她就朝两人吐口水丢石头,最后被玄音追着打了两天。 入黑的时候,有小港村的村民告诉大家,今晚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让他们别睡那么死。 所以当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染红时,大家全都惊醒了。 刚被安置过来的新村民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经验的本村村民一看这天空就变了脸,再跑到海边一看,顿时拔腿就跑:“海盗来了!快躲啊!” 第143章 声东击西 海盗杀来了。 肖将军按照计划上去迎敌,最后不敌,带着大批村民离开,几个“受伤”的青壮年以及几个妇人,则因为要“守”住自己的家园不愿意离开而被海盗抓住。 青壮年无疑是容铮事先安排的好手,而谢瑶华与玄音她们便混在这几个女孩当中。 由于肖将军来得及时,刚刚经历了天灾,村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抢得了几袋粮食,海盗们一生气,就决定把抓到的村民带去海盗岛。 男的充当劳力,女的充当给大家纾解生理需求的工具,以及给他们开枝散叶。 “通通带走!” 海盗头领一声令下,又洋洋得意:“牛大当家的就是够义气,只浅浅使了一招声东击西,就把洛京来的那帮蠢货诱到了海上。那三束焰火可是给我们莲花岛的信号呀!” “听怕那帮洛京来的大人物这时已经死海里了!”旁边的二把手也笑得眼睛快看不见了,“只可惜这小港村已经没什么好东西!” “谁说没有好东西?”有小弟指着船后头,“那里头的娘们都是城里姑娘,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尤其是其中一个,那长得像是仙女似的!大哥您刚刚是没看见,您要是看见了,只怕也会恨不得当场就将她办了。” 海盗头子姓庞,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掳过城里头漂亮的千金小姐,千金小姐确实漂亮,但睡久了也跟普通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生了孩子后,那细腰变粗了,皮肤也皱了不再光滑白嫩,竟是老得比普通的妇人还要快,用不了两年就会变成了咸菜干,看着都倒胃口。 “大哥,这个不一样,这个女的真是跟仙女一样!大哥你要是不信,小的就把人给您带来让您瞧一眼,若她进不了大哥您的眼,小的就一脚将她踹进海里喂鱼!” 这话说得庞大当家动心了。 他点点头:“去把人带出来,如果她进不了我的眼,你跟她一起到海里喂鱼!” “一言为定!” 看着小弟高高兴兴的背影,二当家笑道:“大哥,这次只怕真的是个仙女。” “仙女又如何?不出三天,老子照样让她变荡女!” 兄弟俩人猥琐地笑了起来。 那位小弟很快拽着个人回来。 那人一身青色衣裳,蓬乱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整张脸,长得好不好看暂时不知道,可一眼就能瞧到她纤细的腰身。 单是那条细腰,就让庞大当家心头一动。 “抬起头来。” 女子不动,那小弟便手动帮她抬头,顺便将她额头的乱发全拨上去。 一张精致的美人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谢瑶华。 众人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一刻的震撼,好半天,庞大当家才缓过神来:“果真是仙女。” 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那个小弟,庞大当家快步朝谢瑶华走去。 就在他要将要打横抱走时,谢瑶华出声了:“你成亲了吗?” 庞大当家三十来岁,闻言笑出声来:“老子没成亲。” 二当家接过话尾:“大哥虽没成亲,但做过很多回新郎了,小美人不要担心,我们大哥什么都会,必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谢瑶华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平静:“我是好人家的姑娘,尚未出嫁,虽说大当家的未必把我当回事,但我还是想要一个像样的婚礼。大当家,我学过管账,也会一些拳脚。你把我当人看,我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素来被抓上船的女子不是哭着求饶,就是哭着跳海,而眼前的女子不哭不闹,只平静地叙述,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带着极大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顺服。 庞大当家被勾得心里发痒,摸了下下巴:“这么有胆气,老子就给你一个婚礼。老二,成亲需要走什么流程来着?” 二当家的眼睛还定在谢瑶华身上挪不开,这会被点名了才收回来:“大哥,成亲要三书六礼。” “我家已无父母无家人,可以省掉议亲提亲这两个步骤。上岸之后,大当家的直接迎亲便可。” 谢瑶华这么识趣和主动,让庞大当家很满意,转念又觉得她都这么识趣了,自己给她多一点体面又如何? 谁叫她长得这么好看? 而且横竖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父母,我给你找一对父母,没有家人,跟你一起上船的这些就是你的家人。小美人,我愿意给你应有的体面,但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庞大当家盯着谢瑶华,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的,“不然,我给你的体面,会变成取你命的刀,懂了吗?” 谢瑶华点点头:“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可以,但要换个地方。”庞大当家还盯着她的脸,“你即将是我的妻子,更即将是莲华岛的当家夫人,其他人都是牲口,不配与你待在一处。” 谢瑶华没什么表情地进了后头的舱房。 确实什么都有,床,桌几,铺盖之类,桌上还有摆件。 谢瑶华在窗边坐下,隔着窗看外头。 远处的天空还是亮亮的,想必容铮他们还在战斗。 但愿他一切顺利。 船舱外。 二当家收回视线,对庞大当家说:“大哥,这女的美是够美了,但也太冷静太邪门了,只怕是洛京那边派来的奸细。” “你都看出来了,难道我不知道她有问题?”庞大当家笑,“跟她一起上船的人里头,肯定有她的同党,不过就这么几个人,就想掀了我们莲花岛,他们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我听说那位大殿下师从张真人,本事很强,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很有本事。大哥,你说那位大殿下会不会就在我们船上?” “不太可能。” “万一呢?若是那位大殿下就在我们船上,那我们莲花岛岂不是就危险了?” “在我们船上又怎么样?拢共也才十几人,他们本事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庞大当家不以为然,“他敢来,我就敢杀,怎么,你这是不敢了?想要投靠朝廷了?” “大家误会了,我就是觉得这女的——” “客气一点,她以后会是你嫂子。”庞大当家纠正,“老二,你也该正式成个家了。等天亮之后,你在那群女子里头挑一挑,若有合适你,我们兄弟俩便一起成亲,一起做新郎!” “好!” 在海盗兄弟俩的美好畅想中,莲华岛越来越近。 次日中午,船靠岸了。 莲华岛到了。 第144章 嫁妆 这是一个种满了各种花的海岛,道路平整,两旁的树木也能一眼看出来是经过定期修剪过的,许多的木房子与石头房子就座落在这些树木的后头,或是一间连着一间,十分规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海盗岛,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村庄。 谢瑶华下了船,与庞大当家一起走在最前头,受到了整个岛的岛民的注视,她目不斜视。 明明是待宰的羔羊,却没有小羊羔的慌张,那双漆黑的瞳仁没有半点涟漪。 很快,谢瑶华被带到一所木屋前,屋子前已经有一对老夫妻了。 老夫妻两人面相凶狠,这时却端出一脸的慈爱:“誉儿,回来了?可有受伤?岸上如今是什么个情况?” 庞大当家没回答,只指着谢瑶华说:“从今天起,她是你们的女儿,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来娶她。” 庞大当家说完就走了,谢瑶华拱了拱手:“二位,叨扰了。” 老妇人从庞大当家身上收回视线,打量了谢瑶华一眼,露出笑容来:“你是誉儿的女儿,不用那么见外,你喊我程大婶,喊他程大叔就行。” 谢瑶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哪个房间是我的?” “左边厢房是干净的,你进去就能休息了,被子没有新的,但都晒过了,你可以盖。” 谢瑶华进了左边厢房。 厢房被收拾得很整齐,被子上绣着小朵的莲花,窗帘上也绣着小花,整个屋子很简单素雅,看得出来原本是女子的闺房。 但这屋子没什么人气,想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谢瑶华在屋子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屋前多了两个大汉两个身材壮实的大婶,谢瑶华出门时,四人便在后头跟着。 瞧着是给她壮声势的跟班,其实是为了监视她,以防她逃跑或是做什么小动作。 只不过一连两天,谢瑶华都只是在岛上散步,目光清正,任何一个不该去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到了第三天,岛上便开始张灯结彩。 早上的时候谢瑶华像前两日那样到岛上转了一圈,中午之后就不让出门了。 程大婶拿出了一件红色衣裳:“华姐儿,这衣裳虽是旧了点,但整个莲花岛只有我们家有红衣裳的,你委屈一下,将就着穿。” 程大叔一直沉默不说话,等到谢瑶华换上了红衣,他突然哭出了声:“霜儿……” 程大婶一顿,回头瞪程大叔:“她是华姐儿,不是霜儿,老头不要胡说八道。行了,把你准备的嫁妆拿出来。” 程大叔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里头有一只很素的手镯与一对银耳环。 在普通家庭来说,这样的嫁妆算是挺可以了。 可谢瑶华才来三天。 程大婶要给她戴上,谢瑶华拒绝了,她回头与两人对视。 几息后,谢瑶华道:“你们的女儿,叫程霜,原本是庞誉的未婚妻,在成亲的前一晚,程霜被当时的知府强占为妾,她不堪受辱,当晚就寻了短见。 之后庞誉就成了海盗,几年后他带着海盗强闯闽州城,取了那知府的首级,灭了那知府满门,当时,你们也在其中,一把火将那位知府与整个府邸烧掉。” 程氏夫妻的事,在岛上并不是什么秘密,两人闻言也不否认。 程大婶道:“我们到这岛上来是因为在岸上没有了活路,别的我也不跟你进了,总之誉儿是个好人,你既然嫁给他,那就好好跟他过日子。” “烧杀抢掠的好人吗?” 谢瑶华的一句反问,让程大婶没了声。 夫妻两人没再管她,兀自出了厅外。 谢瑶华嘴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很快有个女子被送了进来。 正是玄音。 玄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压低了声音:“主子,已经打探清楚了,这莲华岛本身没什么特别,但岛上的人十分团结,巡逻得也勤,防御措施也做得不错。” “在岛的最后头有个山洞,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着身体进去,我们的人已经进去摸过了,里头能容纳一百多人,是一个绝佳的避祸地,里头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水,能让他们在里头活上一个月。” 隔墙有耳,玄音的汇报尽量精简扼要。 谢瑶华点点头:“一会按计划行事。另外,这屋子的这对夫妻,留不得。” “我听说了他们家的事,挺可怜的。” “再可怜,也不是他们朝更无辜的人举起屠刀的理由。” 下晌,岛上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声音,程大婶从外头进来,通知谢瑶华:“新郎倌来接亲了,你把盖头盖上。” 岛上从来没有办过正式的婚礼,这回成亲的又是莲华岛的大当家,这简直是莲华岛的大喜事,因此除了需要巡逻站岗的,大家都跟着庞誉来接亲了。 庞誉穿着蓝色的新衣,戴着一朵红绸花,整个人喜气逼人。 过来的路上,二当家跟他讲过了,与谢瑶华一起上岸的那些人都很安分,除了在屋子里待着,就是跟着岛民们去劳作。 岛民们将他们看得很紧,他们没有单独离开的机会。 “连着两晚我亲自突袭,他们都在屋子里,没任何异常。”二当家说完笑了一下,“看来那位大殿下也不过如此嘛!” 程家的屋子就在跟前了,庞誉停了下来:“老二,那位大殿下能顺利抵达闽州,就证明他不是普通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的好。你带人再巡两圈,若是没什么事,今晚我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小弟我再巡十圈都没问题,但是不醉无归?你就不怕冷落了嫂子,以后嫂子不让你进房?” “老子要进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大哥,那我走了啊,晚些喝酒!” 二当家看着庞誉进了程家,眼神全是羡慕,爷的,这个女的真的长得美,那小腰一扭,今晚庞誉只怕是要当神仙了! 庞誉今晚当神仙,他也不能闲着,一会就到那屋子里挑两个女的滚一滚,他也要当神仙! 二当家转身离开。 然而他才走出十几丈,程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大当家!!” 第145章 殿下失踪了 二当家脸色一变,迅速往回赶,刚到程家门口,便看到谢瑶华一手捏着一个岛民的脖子轻轻一拧,然后那人的脑袋就这么移了位,当场气绝身亡! 而地上躺着的,正是今晚的新郎,刚刚还跟他说要不醉不归的庞誉! “大哥!”二当家举起刀,“杀了这贱人,替大哥报孙仇!” 谢瑶华如一道闪电般到了二当家跟前。 纤细的手带着一股冷香搭上二当家的脖子,二当家心神一荡,下一息他只觉得脖子一疼。 他瞪大眼,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瑶华将断了气的二当家随手扔掉,她动作利落地又连拧了十几个脑袋,很快程家门前便倒了一地的尸体。 她站那些尸体中间,像是索命的阎罗。 大家步步后退,想要逃,但是没能逃。 因为被玄音他们拦住了去路。 不消一会,随庞誉前来迎亲的海盗全部被杀光,谢瑶华顺利与玄音他们汇合。 “其他人呢?” “一切顺利。” 谢瑶华点点头,让大家继续按计划行事,便转头回了程家。 程氏夫妻一脸惊恐地抱在一起:“华姐儿,我们发誓,我们是真的因为在岸上没有活路才到岛上来的,到岛上之后,我们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华姐儿,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确实演技挺好的。”谢瑶华在他们跟前坐下,“若不是其他人的演技太过拉胯,我差点就要被二位骗过了。” 夫妻俩一顿:“华姐儿,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听不懂。” “哦,我说的是,要炸了这莲华岛。程大当家与程二当家一手创立了莲华岛,肯定感情深厚,那死后便继续在这称王称后!” 谢瑶华微微一笑,“二位不必道谢,我一向都这么善解人意。” 程氏夫妻对视一眼,缓缓松开对方。 程大婶收起惊恐脸,面容也跟着改变:“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面。” 夫妻俩又对视一眼,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 “看来二位是还不知道自己的面相有多凶狠了。” 谢瑶华淡声,“或许你们一直都地洗脑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在岸上时那对失去了爱女的可怜夫妻。但可惜,你们杀了太多的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的怨气,通通都聚在了你们的脸上。” 程氏夫妻又对看了一眼,同时笑了。 “真是没想到,我们夫妻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不过也不意外,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只是贱民,哪里斗得过朝廷呢?” “贱民可不会杀自己的同类,他们只会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呵呵……华姐儿,你真名叫什么?” “谢瑶华。”谢瑶华答完微微一笑,“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去死了。” 话音未落,程氏夫妻便同时暴起,一人握着砍刀,一人挥着板斧,同时朝谢瑶华袭来。 谢瑶华身形一闪,咻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穿过,手中短刀滴血未沾。 程氏夫妻却轰然倒地。 夫妻俩紧紧捂着脖子,却挡不住汩汩往外流的鲜血,两人费力地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嘴,那血便喷了出来。 十几息后,两人便没了气息。 他们瞪大眼睛,直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真正的两个匪首已死,莲华岛瞬间群龙无首,谢瑶华他们没费多长时间,就将莲华岛控制住了。 玄音前来汇报:“主子,岛上还有许多妇女和孩子,这些人可能身上没有背负人命,但他们的眼神不对劲。” 谢瑶华去看了一眼。 那些人的眼里,全是仇恨,这不是一个被迫抓来岛上的受害者会有的眼神。 谢瑶华皱了皱眉,然后与其中一个进行了“友好”的交谈,之后很快就确认,这些人在上岛开始,就被海盗们用各种言语和行动进行了服从性的训练,如今这些人的行为完全是肢体反应,而非真心。 想要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人力物力。 “玄音,先派人送他们回陆地,把他们的情况告知肖将军与方大人,再将这些人集中在一处单独治疗,告诉方大人他们要做好长期治疗的准备。” 玄音得了令,立即便安排人将受害者们一批批送走。 等到送完最后一批,已经是第三天了。 青眉前来汇报:“主子,那边发现一个小水洼,洼里的水是黑的。” 黑水? 谢瑶华心念一动:“气味如何?” “刺鼻,闻着有火水的味道。”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小湖?” “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别的人知道。” “带我过去。” 那处小水洼就在岛里某户屋子的后头的菜园子里,被杂草掩盖着,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水洼,这个水洼的水是正常的,很清澈,不难猜出主人挖前一个水洼的时候是要用来浇灌青菜,出了黑水便弃了,重新挖了后头这个。 青眉将杂草拨开,露出了一小汪黑水:“主子,就是这里了。” 气味确实难闻,谢瑶华弄了一些到旁边的空地,拿来火折子一点,火舌蹭一下把那一小块空地给卷了。 “这确实是火水。” 火水虽不是特别昂贵,但大部分穷人都买不起,便是这海盗岛里,也不是每个屋子才能用得起油灯,拥有这汪火水的这户人家想必是从来没用过油灯,闻都没闻过火水的气味,所以不知道自己后院竟然藏着真正的宝贝。 谢瑶华多叫了两个人,几人在菜地的几个方向都挖了水坑,结果挖出来的,全是火水。 “留一口眼,剩下的全填上。等回到岸上,我会亲自跟容铮讲这件事。” 说到容铮,谢瑶华眯起眼,“青眉,还没有容铮的消息吗?” 他们到莲华岛已经六七天了,一开始还能收到容铮那边发出的焰火,后面这几天,她每次发出的焰火都没再得到任何回应。 青眉摇头:“主子,今晚我们会再一次尝试联系。” 今晚,不,她等不及今晚了。 留了几个人守在莲华岛,谢瑶华登上了船。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回闽州等容铮的消息,可她竟是要出海去寻容铮! 青眉和玄音死死拉住她:“主子,没有熟悉的人带路,船根本走不远,到时候别说是找不到殿下,只怕我们自己都会迷失方向,最后死在海上!” “让开。” “主子你便是杀了我们,属下也是不会让开的!主子,殿下有令,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他是生是死,主子您一定要活着!” “只有主子您活着,殿下来闽州才有意义!主子!” 看着眼前红着眼的两人,谢瑶华抿唇:“……他是不是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低下头。 好半天,玄音才答:“主子,殿下他……失踪了。” 第146章 生死相随 容铮失踪了?! 谢瑶华心中一紧。 前世容铮并没有到闽州赈灾、剿匪,更没有出海,而谢瑶华对没有发生过的事确实无法预知。 其实从她重生那天到现在,许多事都没有再按照前世的轨迹走,只不过先前的所有种种都发生在洛京,谢瑶华对洛京的人和事都相当熟,所以大局在握。 如今远离洛京,又是在海上,出事的又是容铮,她再如何沉稳,这会也是有些乱了。 重重咬唇,谢瑶华镇定下来:“失踪的消息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玄音低声交待:“三天前,我第一次押送那些岛民回陆地的途中,救了一名海员,他说殿下在与瀛州岛海盗交手时,牛头山的牛义当场反水,后面又遭到混在士兵里的奸细背刺,混战中殿下跌落海中,孔将军下水去救,结果连孔将军也消失了……” 玄音担心这名海员是胡说八道,因此丢给肖将军审讯了一番,审讯的结果是,这名海员没有说假话。 “肖将军已纠集了人手前往瀛州岛的方向去,但截止到昨天晚上,那边仍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属下也派人一直盯着,直至现在仍没得到殿下或是沧云他们的回应。”玄音声音越来越小。 “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出发前曾下令,不管他发生了何事,都不能影响你在莲华岛的行动。”玄音半跪下来,“属下是听令行事,但的确该罚,请主子责罚!” 如果责罚有用,那谢瑶华一定毫不犹豫的将眼前这些人全部罚跪! 可责罚无用。 谢瑶华默默松开唇瓣:“先回闽州。”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闽州,谢瑶华还没下船就先看到了肖将军和方大人。 “方大人,给我两艘能出远洋的船,肖将军,我需要人手。” 能出远洋的船,大部分都随容铮出海了,城中还有三艘是先前触过礁的,因为水灾以及各种原因,还没来得及修补。 但容铮下落不明,眼下敢出海也能出海的,便只有谢瑶华及这三艘船了。 方大人连夜纠集人员维修大船,人手方面,肖将军也找人给士兵们做紧急的水上训练。 各项准备工作一共做了五天,这五天当中,谢瑶华一直让人留意海边或是天空,但遗憾的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瑶华第一个登上了船,玄音和青眉她们紧随其后,接着是上回死里逃生的那名海员张贵,张贵的身后,是几个老渔民。 张贵去过无名小岛,知道容铮与瀛州岛搏斗的具体方向,而几个老渔民拥有丰富的出海经验,这几个人待在一起,定能用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安全的方式找到战场。 肖将军想跟着上船,但他身负皇命以及容铮的命令,不能擅自离开闽州城。 再加上此地的疫情还未完全消失,灾后重建也在进行中,他要是也跟着走了,朝廷那边必定会重新派人过来。 到时候,容铮与大家在此地的辛苦付出,最后都会变成别人的功劳! 所以,肖将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容铮死在海上了,那自己至少能替他守着这些功劳! 大船即将发动,谢瑶华想起个事,她将肖将军拉到一边:“你亲自写信回洛京,就说容铮和我双双失踪,生死不明。” 肖将军眉头一皱:“可如此一来,只怕会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全招了来,到时候你和殿下便是不死,怕是也没机会回到岸上来了。” 不能及时回到岸上回到大兴,那么再过几年再出现,洛京若是换了局面,他们极有可能会被打成海盗,或是说他们自立为王。 肖将军担心的,谢瑶华自然也想到了。 她微笑:“官家态度如何我猜测不出,但容钰他们一定舍不得分神给闽州,因为容铮失踪,是他们所有人上位的好时机。” 都是为官者,脑子一点就通,肖将军点点头,跟谢瑶华再三确认联络的暗号与方式后,他便下了船。 大船启动了。 冬季的信风徐徐吹着,到快入黑时才染上寒意。 肖将军眨了眨酸涩的眼,再抬头望远时,海平面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回去。” 当天晚上,肖将军便写了一封奏表与一封家书,加急送往洛京。 三天后,容铮与谢瑶华在海上失踪的消息在洛京传开。 皇城司。 沈瑜一脚踹开容战的门。 容战的条案上正摊开一幅地图,沈瑜进去就将之抓起扔一边:“容战,你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沈瑜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有种的就跟我单挑!” 容战热血上涌,抓过墙角的长枪便随沈瑜到了院子里。 “单挑,本皇子任何时候都不怕,但你可要想好了。不管你是输还是赢,本皇子都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你最好把我流放一千里,我正好去找殿下!” “殿下殿下,你心里就只有他,你可有想过我也是你的殿下!” “就冲你嘴上说着要帮殿下,却暗地里派人半路截杀殿下的行为,你就不配得到我的敬重!” 这话也太不能听了! 容战脾气再好,这时也是忍不了了。 长枪掷过去,容战身形紧随而上。 沈瑜也掷出长剑,人也跟着欺上去。 两人瞬间打了起来。 武器丢了就不要武器,你一拳我一脚的直接近身攻击,旁边的人几次想要插手,都被两人喝退。 这一架打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容战叫了停:“沈瑜,你对我下死手?你不要命了?!” 沈瑜松开嘴,吐出一口血沫:“我若是下死手,你以为你还能活?” “你个疯子。” “疯子也比你有良心!” 容战也吐出一口血沫,一脚踢往沈瑜的小腿肚:“你以为我不想有良心?可如今这个局面,若一直揣着所谓的没用的良心,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沈瑜,你一口一个没良心的骂我,本皇子倒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因为有良心而死,和因为没有良心而活着,这两样,我大哥更希望看到我哪样?” 沈瑜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问吗?大殿下当然是希望容战活着了。 容战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渐暗的天色,他闭上眼:“更何况我若不动手,动手的便是别人了。若是容钰容啸他们,大哥尚有活路,但若动手的是我父皇呢?” 第147章 老爷,这是什么? “若动手的是父皇,容铮早就死了。” 永宁侯府内,容钰跟谢明珠如是说。 谢明珠安抚他:“容铮这人就是祸害,祸害哪会那么容易死的?更何况官家也舍不得让容铮死。” “的确,虽说父皇如今对我的态度堪比秦家出事前,但他对容铮的偏爱,还是很明显的。” 容钰有些不甘,但是转念一想,又笑了,“不过容铮现在在海上失踪,便是当时没死,等过段时间他再回来,便是本宫什么也不做,本宫的那些好兄弟,定会给他扣上好些罪名。” “殿下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嗯?我能做什么?派人到海上将容铮杀掉?” “殿下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若我的眼睛还只盯着容铮,眼界还如此浅的话,就是殿下不嫌弃,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殿下,我的意思是,您要趁着大家的焦点都在容铮身上的时候,悄悄增加自己的赢面。” 容钰觉得她所言甚是。 “淮阳王偷做的龙袍虽说已经销毁,但殿下可以重新赐他一件。” “明珠真乃我的知音。” “知音不敢当,但能够替殿下排忧解难,是明珠的荣幸。”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里都带着残忍。 容钰招来部下,将命令交待下去,又把聂凤叫来,让她去执行另一项命令,最后拉着谢明珠叹气:“明珠,在淮阳王府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真是委屈你了。” “一时的委屈,换来一个大秘密,那便是值得的。”谢明珠微笑,“殿下,知道淮阳王为什么会做龙袍吗?” “不是他想当皇帝?” “不是。”谢明珠笑容神秘,“他没有资格当皇帝,但他的儿子有。” 容钰笑容凝住:“你是说,小王爷是父皇的儿子?不对,这年纪对不上!” “小王爷是淮阳王与太后所生,他与官家是兄弟。” 这消息也太炸裂了,容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明珠,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也事关皇室的颜面,万不可再提及了。” “若是淮阳王府一事顺利,此事也没有提及的意义,或是不顺利,或是太后插手,那便只有搬出此事,方能将事情摆平了。” 容钰将此事压下,又与谢明珠说了些别的才走。 谢明珠将他送到二门处。 看着容钰的身影消失不见,碧兰上前汇报:“主子,金凤楼那群人还是油盐不进,不过谢瑶华很看重青叶,要不奴婢将青叶抓起来,给她们来个杀鸡儆猴?” “这些小人物,也配让本小姐挂心?碧兰,你是太看得起他们,还是太小看我?” “主子——” “金凤楼那些小蝼蚁都依附着谢瑶华这棵树来生存,只要谢瑶华这棵树倒了,这些小蝼蚁自然也跟着消失。” 谢明珠微笑,“碧兰,你在我落魄时依然对我不离不弃,这一点我永远记得,但如果你还只有这点眼界,那你这辈子也只能做一个奴才。” 碧兰神情一凛。 自容铮出了洛京,容钰便越来越受官家看重,如若没有意外,容钰重回储君之位只是时间问题,重回储君之位,跟一开始被立为储君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后者是因为他的身份最合适,是祖制。前者,那就是凭自己的能力重新坐回去的。 如果官家重新让容钰成为储君,就说明官家已经深思熟虑过,要将皇位传给他了! 容钰登基为帝,谢明珠便是皇后,而自己则是从帝后微末时便跟在身边卖命的功臣,到时候自己至少也能脱离奴籍。 若自己再出色一些,只怕是能赐婚给朝中重臣,权臣,到那时,自己就能从底层,一跃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碧兰越想越高兴,若不是谢明珠还在跟前,她只怕要当场笑出声来了。 “到年关了,永宁侯身体最近如何?”谢明珠边往里走边问。 “大公子在冀州找了两个大夫进府,这两人听说是跟过农大夫,他们二人进府后,侯爷的情况的确有在变好。” “这谢晋明倒是对永宁侯夫妻有孝心。”谢明珠说了一句,脚步一拐,“走,去瞧瞧。” 谢明珠来的时候,谢晋明正在大夫的指点下亲自给永永侯按摩,大冷的天,他只着了一件中衣,额上沁了细汗,看得出很卖力。 谢明珠原以为谢晋明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这会亲眼见着,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做样子。 奇怪,难道谢晋明就不怕永宁侯康复之后纳新侍妾生新儿子吗? 谢明珠重新回到永宁侯府后,便很少到主院这边来,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谢晋明想,她应是还记恨早先被永宁侯当众扔出府之事。 说实话,谢晋明觉得永宁侯有些拎不清,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谢明珠也已经回府,还得了官家的赐婚,只要容钰不再行差踏错,谢明珠最差也是一个皇子妃。 谢明珠冲谢晋明微微一笑:“大哥,我跟父亲说几句话。” 一声“大哥”,把谢晋明喊得心花怒放,他将两个大夫带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外头的下人都撤走。 谢明珠让碧兰在门外侯着,她在永宁侯榻前坐了下来。 “父亲,东子有跟你说?谢瑶华跟着容铮去了东海,今日早上东海方面传来消息,她和容铮一起在海上失踪了。” 谢明珠一脸担心,“她才十七岁,回洛京之后不是被这个欺就是被那个陷害,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过,若她就这么死在了海上,那多可惜呀。” 永宁侯神情平静,只是眼睛唰地红了。 “东子还有没有说,我和容钰已经被官家赐婚一事?没说的话,我现在说给你听也一样。父亲,你如今也是半个皇亲国戚了。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带着永宁侯府更上一层楼的。偏偏父亲不信。” “父亲信与不信,也没什么所谓了。” 谢明珠笑了笑,“用不了几天,容钰就会重新成为储君,届时,我就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到那时,我会再来看望父亲,再来问父亲一句,悔不悔当初那样对我。” 谢明珠走后,永宁侯压抑地吼叫了一声。 东子急急冲进来:“老爷!” “瑶,瑶,华!” “大小姐她,她失踪了!” 永宁侯死死瞪着东子:“脖,子,脖子!” 脖子?什么脖子? 东子的目光落在永宁侯的脖子上:“您是说,让我把您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 永宁侯闭眼,淌泪。 东子赶紧把他脖子上的东西扯下来。 那是一个吊坠,是用半块断玉做成的! “老爷,这是什么?” 第148章 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调动谢家家将的信物。 谢家的家将只认信物以及暗号,上回谢文轩调动家将来杀谢瑶华,用的就是暗号,此暗号,是永宁侯在替他请封为世子之后告诉他的。 直至现在,永宁侯还不知道谢文轩曾调动过谢家的家将。 永宁侯要东子拿着信物调动谢家家将去东海救谢瑶华,但他如今这情况,一个字要挤好久才能挤出来,等他把意思表达清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东子捏紧信物:“老爷请放心,小的这就出城!” 听到东子的脚步声远去,永宁侯这才舒出一口气。 东海很远,而且谢瑶华是在海上失踪的,但是谢家的家将,一定会找到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永宁侯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谢瑶华那张清冷漠然的脸。 她才是自己的女儿!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开,一步步将她逼上了绝路! 永宁侯悔不当初,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永宁侯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谢晋明等兄弟三人领着丫环进来,丫环给他喂食,谢晋明等三人则与他说话。 谢晋明这段时间都在以谢家大公子的身份扩大交友圈,同时将之前岌岌可危的旧圈子做了及时的维护,效果显着,也就这三天里头,他就接到了三个邀约。 永宁侯默默听着,等他讲完了,才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二公子是个算账的好手,这段时间就把过去三年的账全给盘过一遍了,他重点把谢瑶华离京前支取的一万两拎出来讲了一嘴,讲完见永宁侯没有任何表情与表态,他便知道下回不能讲与谢瑶华有关之事。 谢三公子前几天岁考,成绩不错,夫子承诺年后便将他举荐到国子监,到了国子监,他明年好好准备一年,就下场参加后年的秋闱。 永宁侯又嗯了一声。 饭吃到一半,谢二被管家请走了,谢三则要回去继续用功读书,谢晋明留了下来。 他屏退了下人,在永宁侯耳边小声:“父亲,您是不是在等东子?” 永宁侯一顿,谢晋明就叹气:“东子的事,明珠不让我讲,但孩儿想着,东子是父亲您的人,他的去向,您应该知晓……父亲,东子偷府里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了正着,他在逃跑中掉进井里,被淹死了。” 永宁侯冷笑一声,想说些什么,但只有一串谁也听不出来的音节。 谢晋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隐隐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父亲是想说,东子不是偷东西,东西是你给的,他是奉你之命出府?孩儿也觉得东子不至于眼界那么浅,如今总算真相大白,可惜他已经死了。” 永宁侯又是一声冷笑。 谢晋明又叹了一声:“父亲,我明日就找两个机灵的过来伺候您……不管如何,您都要好好养病。” 见永宁侯闭上了眼,谢晋明便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替他按起摩来,按了足足一盏茶,见永宁侯睡过去了,他才离开。 谢晋明如今住在梅院,这里原先是谢文轩住的地方,谢二和谢三则分别住在柳院与荷院。 梅院书房内,谢二和谢三已等候多时,谢晋明一进来,谢二便立即站起:“大哥,现在怎么办?” 谢二说的是东子,但大家知道他说的不止是东子,他说的其实是谢瑶华。 东子是永宁侯的人,他今天出府,必定是替永宁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眼下能让永宁侯挂牵的,只有谢瑶华。 谢晋明摆了摆手:“瑶华毕竟是谢家的千金,她现在在东海出了事,于情于理,哪怕是做给外人看,谢家都得有所表示。” 谢二谢三对视一眼,谢三迟疑道:“可是大哥,这样会不会惹得明珠姐不高兴?” “明珠不高兴,跟谢家要不要做样子,这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冲突。”谢晋明说,“如今大殿下失踪,京中风向大变,几个皇子之间必定有一番恶斗……” 皇子之间的争斗,除了实力,还有德行操守各方面,谢明珠身为容钰的未婚妻,实力方面可能不能加持,但凡是能替容钰赢得好名声的事,她一定不会吝于去做。 杀了东子,只是不想谢瑶华得救,谢家遣人去东海,是给永宁侯府与容钰攒好名声。 的确没有冲突。 谢三听完,豁然开朗:“多得大哥开解,不然愚弟可真是犯了大错了。” “你年纪小,又一心读圣贤之书,不懂那些人心弯绕是自然,日后等你入了仕,必能自己体会。老二与人打的交道多,论洞悉人心,我们兄弟之中,还得数老二。”谢晋明夸了谢二公子一通。 “大哥抬举了……”谢二自谦了一番,之后又拍了谢晋明一通马屁,最后道,“大哥,大殿下与瑶华失踪,你说这洛京真正上心的会有几人?” “柳嫔,四殿下,以及皇城司的沈将军,这几个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可我听说四殿下曾半路截杀大殿下。” “道听途说的事情哪能当真?二弟若是不信,尽管接着往下看看,不出三天,四殿下就算自己不出京,也定会派信得过的人出京。” 容铮与谢瑶华在海上失踪一事,成了洛京这几天最大的话题,朝堂,学堂,街头巷尾,都有人讨论此事。 沈吟月等了三四天,没等到官家派人南下的消息,她急得直接去皇城司找沈瑜。 结果还没到皇城司,就先见到了容战。 容战派人半路截杀容铮一事,沈吟月也有耳闻,这时心急之下脑子一抽,直接便冲过去: “容战!我要跟你决斗!” 容战的关刀公都抽出来了,结果发现是沈吟月,他连忙将刀扔一边,徒手去接她的鞭子。 小姑娘怒气冲天,但挥出来的鞭子半点力气了没有,容战没费任何力气就将鞭子抢了。 丢了武器,沈吟月还有簪子。 头上的东西拔完了,她就用手掐,用腿踢,最后用牙咬。 天冷,容战穿了一身厚盔甲,她咬不动,一气之下她便去扒容战的盔甲,容战吓得赶紧挡。 一个挡,一个非要,然后不知是谁先绊到的谁,两个人便跌在了一起。 沈吟月瞅紧机会赶紧下嘴! 狠狠往容战脖子咬去!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第149章 “我的孩子” 这声怒吼,吓得容战忘记了抵挡。 沈吟月咬上他脖子,小尖牙用了狠劲! 容战痛得呲牙:“沈瑜,叫你妹妹快检松牙!” 沈吟月不松,还加大了力气,是下了决心要撕容战一层皮了。 沈瑜赶紧冲过去捏她下巴,这才将容战的脖子从她的小尖牙上解救下来。 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容战一抹,抹到一手的血。 他指着沈吟月,一边想发飙一边又觉得好笑:“你俩不愧是兄妹,一个上来就杀,一个上来就咬!你们都是属狗的吗?一点脑子都不长的吗?!” “别骂了!再骂我拉不住她了!” 容战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不骂? “但凡长了脑子,都知道如今——诶连个姑娘都拉不住,沈瑜你干嘛吃的?!” 沈吟月又扑过来了,像只小狗一样对容战好一阵疯扯。 容战就没感觉到痛,但是觉得憋屈。 这兄妹俩,都把他当恶人! 整个洛京,都把他当恶人! 他真想一巴掌将这小姑娘给拍飞,但他忍住了。 反正被个小姑娘啃几下死不了的。 于是容战躺平了。 沈瑜可不敢躺平。 这姑娘是自己妹妹,这姑娘还没出阁! 沈瑜庆幸这里没几个人,不然被人看见自家妹妹和一个男子做这样的事,那名声还能要吗? 再一次将沈吟月拉开,沈瑜冲容战丢下一句“明日再来找殿下”便带着自家妹妹匆匆走了。 容战在地上躺了一会才爬起来。 亲随赶紧过去:“殿下,您脖子上的伤——” “小狗咬的。” “啊对,殿下脖子上的伤是被一只小狗咬的。”亲随强调,“殿下,您脖子上被小狗咬的伤,得立即处理,不然一会娘娘见着,只怕会担忧。” 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再重新把盔甲穿上,容战问:“看得出来吗?” 亲随说看不出来,于是容战赶紧进宫。 容铮失踪一事,起初还一直瞒着柳嫔,如今过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一个时辰前,柳嫔听说了此事,急得当场就要去找官家讨要说法,快到福宁宫时又自己把自己劝住了。 但回到成平宫就一头栽倒人事不醒。 容战来的时候,五公主几乎哭成了泪人,害怕得浑身发抖:“四哥,母妃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母妃绝对不会有事……” 容战好一番安抚,五公主也跟着冷静下来。 在三个太医的联手救治下,柳嫔终于苏醒。 兄妹俩赶紧扑过去:“母妃!”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太医和下人们都出去了,柳嫔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容战,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有力:“战儿,弄死他们!” 容战一怔。 他以为母妃会叫他去东海救容铮。 “铮儿现在出事,容钰必定会落井下石!他也不会放过你!你莫要再保留实力!”柳嫔重重喘气,“这群都是狗东西!你父皇也不是人!你不动手,这些狗东西定然会取你的命!” 五公主一抹眼角:“四哥,你听母妃的!几人当中,你实力最强,但若是慢了一步被人抢了先机,你的实力,都将会化为杀死你自己的刀!” 容战向来冲动,他也很容易被情绪裹挟,这会却是无比冷静。 “母妃,小五,我想出京。” 柳嫔眯眼:“你想救铮儿?” “是。” “他不用你救。铮儿做事向来慎密,凡事必留有后手。瑶华也不是泛泛之辈,曾一人挑了秦家的千人私兵营,他们两人同时失踪,必是另有筹谋。” 柳嫔越说越冷静,“退一万步,他们真的在海上失踪了,洛京与东海千里之遥,你就算是去了,只怕也捞不到他们的尸体。” 柳嫔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母妃,大哥他不会有事的。” 容战的这句安慰实在苍白。 柳嫔用力喘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参汤。 “战儿,我向来把铮儿当亲生的儿子看待,你也一样。假设铮儿已经遭遇不测,那我便只有你这一个指望了。” “母妃——” “你就当是报答我,你也要用尽全力去争那个位置!” “母妃——” “只有你坐到那个位置,别人才没有机会往铮儿头上乱扣帽子乱泼脏水!” 容战抿唇看着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母妃,近乎自虐地问:“可是母妃,我没有那样的本事,万一我也死了呢?” “你若死了,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往你头上乱扣罪名!我柳胜男绝不允许任何人这般欺侮我的孩子!” 一句“我的孩子”,让容战落了泪:“母妃,我会拼尽全力去争那个位置,我也不会允许有人往我的头上以及我的兄弟头上乱扣罪名! 母妃,孩儿也答应你,若我夺得了最后的胜利,大哥也平安归来,我一定会——” “容战!” 柳嫔沉声打断,“我让你弄死他们,不是让你给谁做嫁衣!若你已夺得最后的胜利,那理所当然是你坐那个位置!至于你皇兄会如何选择,那也得到那个时候再说。 战儿,你是我的儿子,我与这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容战伏到柳嫔榻边,释然又羞愧地哭了。 他以为在母妃心里,他只是容铮的垫脚石,是注定要为容铮牺牲的,现在他终于明白,母妃是爱他的。 哭了一阵,容战便出去做部署了。 五公主一直陪着柳嫔,衣不解带地照顾柳嫔。 五公主说:“母妃,若是四哥也死了,那就换我上。” 柳嫔一顿:“小五你……” “母妃,我也想成凤。还有,那个位置,凭什么只能男人坐?”五公主在她耳边轻声。 柳嫔先是不可思议,再是释然,最后一脸欣赏:“你这丫头,比我有志向有魄力,只不过女子天生就比男人位弱,你若想要去够那个位置,可得付出比其他人百倍甚至千倍万倍的努力。” “我知道。” “为娘不会拦着你,但不赞成你现在就冒头。小五,对你,母妃有自己的私心。”柳嫔叹气,又愧疚,“如果有得选,母妃希望你能去宫外,去京外,甚至是大漠,去见识真正的大好河山。” 这一晚,五公主歇在了柳嫔处,母女二人说了大半个晚上的悄悄话,到了后半夜才睡。 天亮了。 太阳出来了。 红彤彤的太阳到了晌午,突然钻进了云层,整片天空变得灰暗。 所有人都知道,这洛京的天,要变了。 第150章 牵手 沈吟月起了个大早,这会已经是在皇城司门口侯着了。 昨晚她被沈瑜拎回去教育了半宿,她已经知道错了。 所以今天,沈吟月是过来向容战道歉的。 当然,向容战道歉只是她今天过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她想知道容战以及柳嫔的态度。 昨晚她被大哥关禁闭的时候,父亲浔阳侯偷偷过来给她送吃的。 父亲跟她讲了许多许多,概括起来也就两个意思: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二,人走了茶才凉,就已经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了。 人都有私心杂念,这个沈吟月懂,更何况容战也是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的人。 她如今奢望的是,容铮和谢瑶华只是失踪,还不能完全算是“走”,所以她希望容战和柳嫔还没有撤走对容铮的关心。 容战刚从朝会下来,亲随便迎上来:“殿下,小郡主来找您了。” “什么小郡主?” “就昨晚……咬你的那位,浔阳侯府的沈吟月小郡主。” 昨晚咬他的那位沈吟月! 容战一摸脖子,嘶了一声:“她还敢来?!” “浔阳侯亲自送过来的,左右奴仆都提着东西,属下瞧着,小郡主这是来向殿下请罪。” 请罪? 对他又是骂又是打又是咬的,提点东西说一声“对不住”就翻篇了?他容战有这么好哄? 容战打定主意要好生为难沈吟月一番,结果远远看到立在寒风中的那抹鹅黄色身影,他心中的气就莫名消了一大半。 这姑娘确实挺狠的,下嘴也不留情,但是,好像也没有特别痛。 等下了马,见到沈吟月噙着泪的双眼,以及冻得红通通的鼻头,容战嘴角抽了抽:“看来沈瑜训得挺狠的啊,仅仅一晚上就能把你这只小老虎变成了小兔子。” 沈吟月恭谨地上前行礼:“吟月拜见四殿下,祝四殿下万事如意,健康快乐……” 这一长串问安语,听着像是祝寿似的。 他有那么老吗? 容战摸了摸脸,脸虽不滑,但也没起老皮,还年轻着。 再一想,自己还未行冠礼,当然年轻了。 “郡主免礼。”容战把手背在身后,“你找本皇子有事吗?” 沈吟月就先道了个歉,十分真诚的那种,道完歉见容战脸色尚可,她立即将人拉到一边: “四殿下,大殿下和瑶华姐在海上失踪了,我想问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长这么大,容战只拉过自家妹子五公主的手。 五公主与眼前这姑娘年纪一般大,论刁蛮,应该也不相上下,但五公主牵他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家妹妹的力气好像又大了或是怎样怎样。 而眼前这姑娘只是抓住他手臂,还称不上牵手,容战就有些不自然了。 心跳得有些快。 见容战沉着脸,眼神一直变来变去,沈吟月的心当下便凉了。 还真的是人一走茶就凉啊! 她松开手,自嘲一笑:“抱歉,是我逾越了。” 沈吟月行了个礼就要离开,容战叫住她:“我已派人去往东海,但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在东海,而是洛京。” “你是说——” “许多事跟你一个小姑娘说不明白,沈瑜与你父亲浔阳侯应是心里清楚,小郡主要是感兴趣,不若回府之后向自己的父兄去了解。” 容战说着多加了一句,“如果这个世上连自己亲人都没办法信任,那我一个外人的话,更加不可信。” 沈吟月心想,亲人可不可信,得看什么样的亲人,外人可不可信,也得看是哪个外人。 如果像谢瑶华家里的那些亲人,那怎么信任? 如果是容铮这样的外人,又有什么不敢信? 父亲如今十分上进,下了朝会之后都会留在部里处理公事,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 而大哥沈瑜身负护卫整个洛京安全的责任,更是早出晚归。 所以,要想问他们些什么东西,最早也得是今晚了,而如今辰时刚过,时候早得很。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沈吟月的焦虑到达了巅峰。 身边的小丫环连翘连忙提议:“郡主,这里离城北不远,不若我们去城北看看?” 自家郡主挺喜欢城北的秀儿和小石头这几个孩子,说不定去见了他们,她心情就能变好一些呢? 年纪长些的连枝不赞成,因为她们今天没带护卫出门。 虽说城北早就不是从前的城北,但不代表那边就没有了歹人,若是遇到歹人,就她们三个姑娘家,只有等着被害的份。 自从谢瑶华出了洛京后,沈吟月与肖雅她们只去过一次城北。 少了谢瑶华在中间缓和,她们能深深的感受到阿花婶和秀儿她们的拘谨,因此后面就只遣人送东西过来,人是一次没再来过了。 今日连翘一提,沈吟月便立即起了心思。 容铮与谢瑶华失踪的消息传了这么多天,阿花婶他们应该也听到了,这会应该也是急了? 总得有个人去跟他们说一声这个事的。 “连枝,你去皇城司跟我哥说一声,我和连翘先去城北。” 连枝不放心,劝了几回都没劝住,只能听令去皇城司给沈瑜报信。 跑了一条街,连枝越来越不安,恰好有一队士兵经过,她立即冲过去抓住为首的那人: “我乃浔阳侯府吟月郡主身边的婢子连枝,烦请大哥差人跟我们家世子说一声,郡主去了城北!” 浔阳侯府的吟月郡主,是他们皇城司沈副将的亲妹子,这是每个皇城司士兵都知道的事,因此为首那人点点头:“在下这就差人通知沈将军。” 容战远远便看到一个姑娘拦了皇城司的巡逻队,大步过来时,只看到那姑娘匆匆跑开的背影。 他好奇问了一句:“刚才拦路的是谁?所为何事?” “回殿下,刚才是吟月郡主身边的婢女,说是郡主去了城北,托属下跟沈将军知会——诶?” 他话还没有说完,殿下怎么跑了?而且他跑的方向,是那个叫连支的丫头跑的方向! 殿下这是去寻吟月郡主了吗? 边上的小兵压低声音:“殿下与沈副将这段时间越发不对盘,只怕殿下追上去是要为难小郡主。老大,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热闹?” “上峰的热闹是你能看的吗?赶紧去找沈将军!若是晚了,害得沈将军家妹子被骂,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沈瑜接到沈吟月去城北的消息人就急了,听说容战还气匆匆的去追,他更是急得上火。 看来今天的道歉没成功,这两个人还得再掐起来! 将手头之事尽数交给部下,沈瑜带着十几个亲随往城北赶。 他是去给自家妹子撑腰的,却没想到过去之后,会看到那样一副让他胆肝俱裂的画面! 第151章 她不知道会这样 沈吟月浑身是血地贴着墙角,身边伏着十几具尸体! 沈瑜大惊失色:“吟月!” “大哥!”沈吟月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快去帮四殿下!” “你没事——” “我没事!四殿下救了我!刺客太多了,他只有两个人!大哥快去!” 让两名亲随赶紧带沈吟月离开,沈瑜领着剩下的人往沈吟月指的方向去。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容战。 容战的亲随早就倒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的关公刀横在身前,孤身面对二十几个刺客,他身上全是血,身形却是稳稳扎在地上! 沈瑜再无犹豫,带头往里冲:“殿下!属下来了!” 容战原就战力惊人,加上沈瑜,那是如虎添翼,再加上沈瑜带来的亲随,十几人合力,没多久便结束了战斗。 容战将关公刀拔回来,扭头看沈瑜:“你妹妹呢?” “已命人送走。殿下你伤势如何?” “死不了。” 容战说了一句,便前去查看自己亲随的伤势,确认对方已死亡,他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 沈瑜低声:“今日之事,我们沈家会给殿下一个说法。” 容战一脸莫名:“容钰办的事,你们沈家打算给什么说法?” “这些刺客……” “这些刺客是容钰送给我的礼物,吟月郡主是受我所累。不过令妹一个姑娘家,只带了一个婢子就敢去城北,本皇子也不知是该说她是对洛京的治安太有信心,还是该说她没长脑子。” 又是一句“不长脑子”! 不过这回沈瑜却是没还嘴,静静地站着听完了训。 沈瑜比容战年长个六七岁,早前容战还喊他一声瑜哥,这会也不好再继续训。 于是容战命人厚葬自己的亲随后,就慢慢往皇城司的方向走。 他浑身是血,身上带着寒气与杀气,路上见到他的人都纷纷让开,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沈吟月看着他这样子,突然间心脏猛地一缩,有些什么情绪布满了她的心。 她碎步跑过去:“殿下,你有没有事?” 容战摇摇头,没说话。 “今天真的谢谢殿下,如果没有殿下——” “道谢或是道歉,都请改天。” 容战扔下一句便大步离开。 沈吟月抚着胸口,呆呆地看着容战的背影,有些身形不稳。 沈瑜及时将她扶住,神情严肃:“在殿下与谢姑娘平安回京之后,你不要再出府了。” “大哥也嫌我是累赘?” “你不是累赘,但如果今天你去城北之前能先做好准备,四殿下不会束手束脚。”沈瑜低声,“他身边的亲随,从他两岁便陪着他了,如今死在了城北。” 沈吟月捂着嘴哭了出声。 容战的亲随死了,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只剩下连枝一人了。 “对不起……” 她不知道会这样。 她只是想去城北一趟,她只是想要安抚一下阿花婶和秀儿她们而已,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洛京会变得这么危险。 沈瑜叹了口气:“刺客是奔着四殿下去的,你也是无辜被卷进去,连翘她——” “刺客虽是奔着四殿下而去,但如果我不去城北,四殿下也不会来城北。他不来,连翘便不会死,他的亲随也不会死。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 沈吟月哭着回府,然后自己去跪了家祠。 沈瑜在回府的路上便给浔阳侯送了消息,兄妹俩回到府上不久,浔阳侯便也跟着回来了。 叫上二儿子三儿子,父子四人进了书房。 “自大殿下失踪,容钰他们几人都在蠢蠢欲动,只谁都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动手的人。” 浔阳侯说,“如今容钰率先出手,想必他后头紧接着会有许多针对四殿下以及我们沈家的行动,你们几个,尤其是沈瑜,该行动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犹豫,但行事之前记得长脑子,切莫授人以柄……” 浔阳侯好一番淳淳叮嘱。 等四人从书房出来,才发现外头已经下了雪,天也已经黑了。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浔阳侯感叹了一声。 大雪下了足足一夜。 隔天一早,沈瑜踩着没过鞋面的雪去皇城司。 与此同时,容战告了病没去上朝,他顶着风雪出了宫,径直进了容铮的大皇子府。 他的幕僚与容铮的幕僚都等在府里。 屋里燃着银丝炭,有人在煮茶。 屋里暖暖的,茶香味浓郁。 如果不知道外头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如果忽略众人脸上的凝重神色,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茶话会。 容战一来,众人都站了起来:“四殿下。” 挥挥手让下人们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来听使,容战在最上首坐了下来:“各位有很多疑问,但本殿下不想浪费时间解释……程大人,你手上抓着的容钰的东西,现在就可以放了……” 让握有对手把柄的人悉数放出后,容战静静观察了三天。 第四天,容战再放出一波重料,将容钰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五天,沈瑜与容战联手潜入容钰寝宫,哪知容钰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举,布好了空城计引二人前来,两人受伤奔逃。 第六天,三皇子半夜被容钰派人刺杀,九死一生后他立即展开还击,容钰祸水东引至五皇子身上。 三皇子与五皇子识破后,两人当机立断去和容战联手,三人合力打压,容钰损兵折将,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容钰身上有三位皇子堆砌起来的小山似的黑料,手上的人手又一天比一天少,但相比之下,无论是容战还是容啸甚至是老五,都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容钰怄得几乎吐血。 “殿下到底还是太过仁善。” 谢明珠摸着容钰肩膀上的伤,一脸心疼和难过,“为君者仁善之德不可丢,但在为君之前的善,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无能,谁都可以砍你一刀。” 容钰懊悔:“早知道我就该听你的,一开始就把淮阳王的事放出去,先立个大功,把自己的实力堆起来了,他们再如何联手,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谢明珠也不能说他蠢,只道:“殿下留着淮阳王的事,想必是另有打算,只是没想到容战他们竟然会联手而已。看来之前的分化手段还是太保守了。这是我的错,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一番检讨道歉,容钰的气顺了。 他在谢明珠这里用过饭之后,便去了淮阳王府,两个时辰后,他匆匆进了宫。 之后,三皇子便奉命带着一群禁卫军围了淮阳王府,当场从淮阳王府的密室里搜到了一件龙袍。 虽说此龙袍用料一般,但龙袍就是龙袍,足以说明淮阳王有不臣之心! 淮阳王偷做龙袍,意图谋反,被三皇子当场砍头。 之后,官家下令,淮阳王府满门抄斩,财产充公。 雪下得很大,淮阳王府的血从府内一直沁到府外,血与雪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血腥味尚未散去,官家便颁布了一条旨意: 第152章 新储君 重新将容钰立为大兴国的储君! 这旨意一出,平时蹦哒得最厉害的刘御史罕见地闭着嘴,一个字都没讲。 但反对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其中以三皇子的舅舅的声音最大。 官家不置一词,等所有反对的声音低下去了,他才说话: “淮阳王私做龙袍一事,各位以为,是谁人所报?” 三皇子的舅舅杜大人噎了噎。 淮阳王府的事沸沸扬扬了好几天,但谁也不知道是谁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便是亲自带禁军围府的三皇子,也只是听令行事,更多的细节什么都不知道。 这会听官家这么问,大家都有些懵。 他们不是在吵容钰重为储君一事吗?怎么官家突然会说起淮阳王府的事? 难不成淮阳王之事,是容钰告发的? 官家缓缓出声:“钰儿,你自己来说。” 容钰肩膀的伤还没好全,上朝时他还故意在伤口上打了两巴掌。 这会他疼得脸都是白的,人也是虚弱的。 虚弱的容钰轻声说:“我未婚妻谢明珠,早先受过淮阳王府的照料,明珠一直念着这点恩情,但她一个女子,淮阳王又被官家罚在府内思过,她便没办法上门致谢,她便将此事交给了我。 我一共去了淮阳王府五次,每次都是给淮阳王送些吃的喝的,有那么一两回,淮阳王会求我陪他下棋。 前几天我便是给他送过冬的银丝炭才去的淮阳王府,原本也是下了棋就该走的,没想到会发现这天大的秘密……” 容钰说完这一长串,人更虚弱了。 杜大人想说些什么,见旁边的人都不说话,自己便也跟着闭了嘴。 先前容钰的太子之位被废,是因为他身上涉及了人命,以及秦氏有反心,但他身上的罪名,在秋猎时他给官家挡狼时已经被抵销。 如今官家将他重新立为储君,是因为他及时发现了淮阳王的阴谋,避免了一场混乱。 过是过,功是功,官家将之计算得明明白白,若这个时候还有人不服,那轻则,就得吃官家的挂落,重则只怕会丢命啊! 容钰重回太子之位的消息没一会就传遍洛京。 谢晋明收到消息时正在参加一个荣国公府的小公爷组织的茶话会。 原本他一个从旁支过继到侯府来的人,身份尴尴尬尬的,即便是有小公爷从中调和,大家对他的态度也远远谈不上热络,只是因为谢明珠是未来皇子妃这一点,对他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这会容钰重新成为太子,谢明珠那便是未来的太子妃,再进一步,那就是国母了。 不管谢晋明从前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就是永宁侯府的嫡子,就是未来的国舅爷。 于是先前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瞬间变得热切,一个个的都站起来向他道喜。 谢晋明向来稳重,这会也很端得住,谢过众人后,硬是等到茶话会结束后才回府。 到府门前碰到谢二和谢三,谢晋明笑了:“你们回来得正好,消息都收到了?” “收到了。” “那么往后知道怎么做了吗?” 自然是知道。 说破了天,谢瑶华如今还只是大皇子的师妹,但谢明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两个身份一个地一个天,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分得清大小王。 兄弟三人去了谢明珠那里一趟,出来后,谢晋明便将管家叫来: “老陈,我刚在明珠那里出来,发现她卧室的角都漏了一角。就快过年了,你尽快安排人将所有院子都修葺一番。” 谢明珠卧室屋角漏了一角? 陈管家正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谢晋明的第二句又来了,“听说金凤楼年初才翻新过,又一直有人维护着,想必是没有问题的。那便让明珠先住进去,等她的院子修好了,再搬回去。” 谢明珠进了金凤楼,哪还可能再搬出去?她现在可是未来太子妃! 更何况,金凤楼原本就是她在住的。 见陈管家像是傻了一般,谢晋明冷笑一声:“陈管家这是听不见本公子的话,还是不愿意听从本公子的令?” 陈管家替谢瑶华不值,但他只是个下人,谢晋明已经是进了族谱的侯府嫡子,如无意外,也会是永宁侯府未来的当家人。 未来当家人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下人哪敢不从? “小人这就命人去金凤楼收拾,争取三日之后——” “陈管家的意思是,要将明珠在漏风的房间再住三日?” “今晚,今晚就能搬!” 陈管家悄悄遣人去给金凤楼送信,让青叶等人先将谢瑶华的东西收起来,免得谢明珠搬进去后故意搞破坏。 毕竟谢明珠性子小气记仇,加上当日谢瑶华几乎是从她手上将金凤楼抢过去的,今日她能一雪前耻,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现在陈管家只希望金凤楼的人不要闹腾,闹腾起来,没有人能有好果子吃。 谢晋明与陈管家一起去金凤楼,宣布谢明珠要住回金凤楼的消息。 意料之外,金凤楼没有人闹腾,只不过青叶和兰姑一个表示要去出府成亲,另一个表示自己是大皇子府的人,要回大皇子府去。 “青叶身契不在侯府,来去自由,兰姑是大皇子府的人,本公子无权决定她的去留。”谢晋明沉着脸,“其他人若是想走,只要给够赎回身契的银两,本公子绝不阻拦!” 他这话一出,金凤楼的二十几人顿时转身就走。 出了侯府,青叶啧了一声:“还想拿身契恐吓我们,呵!傻了?他们怕是死都没想到,大小姐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一出,出京之前就把身契通通还给大家了!” 小丫头妙兰接口:“大小姐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然今日我等就要受尽憋屈了!” “现在能将他们一军,真是太爽了!” 兰姑笑道:“如今永宁侯府突然同时这么多下人出府,外界还不知道怎么揣测侯府呢。” 大家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等大家笑完,兰姑便宣布道:“主子离京前曾对我讲,若是大家出了府暂时没有好的去处,就让我带大家去城外的太平别院先待着。只不过主子们现在的情况——” 青叶根本不给她说完,直接打断:“兰姑,不管如今,我都去太平别院等大小姐!” 大家都纷纷表示要去太平别院等谢瑶华。 至于能不能等到—— 这还用质疑吗?肯定能等到! 一行人最后看了一眼永宁侯府,迈开大步就要走,这时府内有人大叫:“且慢!” 第153章 断她的骨 原来是护院首领董首领。 董首领左手牵着自己妻子,右手牵着自己女儿,一家三口笑盈盈地从府内出来。 董首领大声说:“兰姑,我们一家三口愿意跟着大小姐!”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护院,所有人肩上都搭着小包袱,他们齐声说:“兰姑,我等也愿意跟着大小姐!” 兰姑有点泪湿:“那我便擅自主张,替大小姐带你们走了!” 二十几个下人,十几个护院,浩浩荡荡离开朱雀大街,这阵仗把整条街都给惊动了。 有相熟的他府的下人前来相问,青叶她们便半点面子也不给永宁侯府留,直接如实相告: “我们家大小姐跟着大殿下去东海,在海上失踪,下落不明,大公子又突然发现明珠小姐的屋子漏了一角,要将全府的院子重新修葺。” “大公子看来看去,说放眼全府,也就我们大小姐的金凤楼没有缺角漏风,便让明珠小姐搬进去住了。” “大概是觉得我家主子回不来了,总之府里如今是少了位主子,我等是无事可干了。” “我等也是有骨气的,不愿意留在府中吃白食,便出府自寻出路了。” “原本还担心今年要在外头漂泊过年了,哪知道我们大小姐早在出京之前就安排好一切了,让我们通通到她在城外的别院过年!” “大小姐真是天大的好人!” 几十个人,你一句我一语的,直接把永宁侯府的底子给掀了。 左邻右舍从自家下人嘴里知道这些事情时,颇为不屑地嗤了一声。 自从永宁侯病倒之后,这谢家人做事是越发没有章程了。 “那谢明珠弑杀生母的污点都还在呢,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占了谢家嫡女的屋子,驱除人家的心腹和下人……她如此心胸,怎担得起太子妃的责任?” “更可怕的是,如果大殿下不能平安归来绝地反击的话,这样心胸的女人,会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心胸这么小,以后朝臣们的女眷在她面前可得时刻提着脑袋才行啊。 真是细思极恐。 “这样的人,必须要有人牵制住才行,可不能让她一家独大。” 不让谢明珠一家独大的意思是,就是给容钰塞女人。 普通家庭都还能三妻四妾,容钰是堂堂太子,多娶两个侧妃怎么了? 当然,朱雀大街这几家人也就是嘀咕嘀咕,毕竟现在容铮下落不明,万一他回来了呢? 跟容钰比起来,容铮明显要更值得他们追随啊。 这几家人嘀咕了半天,最后不约而同地遣人往太平别院去了一趟,都想通过谢瑶华此径,向容铮与外界立一个态度。 立态度的,还有玄武大街的荣国公府。 前往太平别院的是荣小公爷,小公爷不止送了物资,还在院外留了十几个人手。 荣国公与谢瑶华从来没有往来,都遣了小公爷前去,更别说是其他跟谢瑶华有过往来且关系不错的浔阳侯、镖骑将军、方学士、刘御史等人了。 这一拨接一拨的人往太平别院上送,生生把原本应该在容钰与谢明珠身上的焦点拽到了太平别院的主人谢瑶华与容铮的身上。 容钰又生气又不解。 容铮到底给这些人吃了什么药,让他们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而且如今容铮都失踪了,只要他出手,容铮是一定会死在东海之上的,这些人现在就站队站得这么明显,就不怕他秋后算账吗? 容钰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生气,他便想给这几家找点麻烦。 谢明珠摁住他了:“殿下如今重回太子之位,原本就是焦点所在,这些人重不重视又有什么关系?倒是如今他们都在关注容铮与谢瑶华,殿下不若也跟着关心关心,让世人知道你的仁善。” 容钰皱眉:“本宫不欲再演戏!” “几句话的事情,余下的事自有旁人去做,但一旦成了,容铮的命便会永远留在东海,其他的人,亦有可能成为陪葬品。” 其他的人…… 容钰脑子转了转,悟了:“本宫这就奏请父皇派人前往东海营救大皇兄!” 容钰入宫奏请官家,父子俩与几个大臣一番商议后,官家下旨,让容战去闽州接替容铮的赈灾工作,同时空出手去东海打探容铮的下落。 “主子,官家下的是明旨,容战后日便要出京了。”碧兰来汇报。 容钰重回太子之位,对她全然信任,凡事一点就通,事情进行到这里,每一步都按照她的计划走。 谢明珠松了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官家儿子不少,如今能斗得起来的也就那几个,除了容铮,就属容战与容啸的威胁最大。 上次容钰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就是因为这两个人联手。 如今这两个人一个留在洛京,一个被派出京外,只需要有人从中挑拨挑拨,这两个人就没办法再结盟。 至于五皇子与六皇子,这两人还是孩子,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 另一边,接到容战要出京的消息的柳嫔几乎气晕过去。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才把自己要撕了官家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像容铮上回出京那样,柳嫔把剩下的家底都给了容战,最后交给他一封信: “战儿,当年我虽已跟柳家决裂,但你若遇到急事,柳家定是会帮你。只不过不到关键时刻,你莫不要动用柳家这张底牌。” 柳家是漠北守将,边关守将,非召不得入京,非召不得离开边关,若无能说服人的理由,便会被视为叛变。 容战明白,柳家与柳家所掌着的漠北大军,原本是留给容铮的底牌。 这张底牌,现在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母妃对他,已经做到了毫无保留了。 “母妃请放心,孩儿一定会将大哥带回来。” “不。”柳嫔稳声,“是你和你大哥一起平平安安的回来。” 容战上前拥抱柳嫔,这时候五公主也抱了过来,三人抱在了一起。 拥着两个孩子,柳嫔有些恍惚,以为这是在十几年前,她处境最难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不惜与柳家决裂也要嫁入皇宫为妃,用尽一切办法将容铮送出洛京后,她就与官家硬刚上了。 官家想要一个有她血脉的孩子,她不愿意,每回都自己熬药喝。 她记得被官家发现自己私自喝断子汤时而被软禁时,容战刚失去自己的生母,瘦瘦小小的一只,大冬天的,他衣着单薄,赤着脚满皇宫的找自己的阿娘,最后晕倒在她的寝宫外。 将人抱进来养了七天,小子便从此赖上了她,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每日都会想办法爬过来与她待一会。 有一次她被官家折腾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太医告诉她,她喝了太多的断子汤,伤到了根元,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半是高兴,半是遗憾,正失落的时候,容战又来了,他捧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得的番薯,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娘娘,吃~~” 番薯热热的,很香,她和容战一人一口地吃完了。 过后她就想办法将容战弄到了自己膝下,后面又多了个五公主,从此之后这两个孩子有了母妃,她也拥有了喊自己为娘的孩子。 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十几年,从来没有分开过。 可如今,容战就要走了。 如果说上回官家派容铮离京是剐她的心,那这次让容战离京,就是在断她的骨! 第154章 我要你发誓 柳嫔强忍眼泪与悲愤,对容战好一番叮嘱,等人离了成平宫,她终是控制不住,抱着五公主哭了起来。 “容钰会要他的命,容啸也会要他的命,他的父皇也想要他的命!这皇家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柳嫔声音细碎,“小五,过了年你就十六了,明年,我替你找个婆家,你嫁得远远的,以后都别回洛京来!” 五公主没有出声。 容铮离京是为了赈灾与驱赶海盗,容战离京是为了接替容铮未完成的使命,他们都有着为国为民的名头。 她虽身为女子,但也胸有壮志,未来她若要离京,必定不是为了远离争斗苟且偷生。 只是为了不让柳嫔担心,五公主什么都没说,只轻拍着母妃,至少在这一刻,她得让她的母妃安心。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容战要出京了。 柳嫔将所有的人手给了他,他只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交给了五公主。 “小五,我和大哥不在洛京,母妃身边便只有你了,我要你发誓,不管发生何事,都一定要护好母妃。” 经过这段时间,容战不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少年,他变得沉稳了许多,如一块大石,不管流水如何冲刷,他都岿然不动。 五公主交给他一枚护身符:“这是我昨日去城外护国寺求的平安符,一共两枚,一枚是我求的,一枚是替母妃帮你求的,四哥你要把两枚都带着……我发誓,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护母妃周全!” 容战把两枚平安符都戴上,兄妹俩又说了一会话,直至亲随来提醒该起行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飞身上马,容战扬鞭。 “四殿下!” 有年轻女子的呼声从人群外传来,容战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黄色的清瘦身影正往这边来。 是沈吟月。 容战又下了马,大步走向沈吟月:“你来道谢,还是道歉?” “道谢,以及道歉。” 沈吟月行了个礼,道完谢也道完歉了,她从怀里拿出三个平安符:“昨日我去护国寺替瑶华姐和大殿下求了签和平安符,那里的方丈多送了我一只,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拿了你的平安符,你我之间或许在别人眼里就不清白了?” 沈吟月一顿,而后下了决心道:“若是这枚平安符能让四殿下把大殿下和瑶华姐带回来,别人就是把我当当妇来看也不打紧,总之——” “拿来。” “啊?” “平安符。” 沈吟月将三枚平安符都放到容战手上,容战又问哪个是给他求的,她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容战几乎气笑了。 所以他那枚平安符真的是护国寺的赠品? 恶狠狠地将平安符揣到怀里,容战转身:“告诉沈瑜,给我守好了皇城司,否则等我回来,我必找他麻烦!” 出京的队伍慢慢远去,再过不久就看不见了。 沈吟月一直站到看不到队伍的尾巴了才将视线收回来。 有人从后头来到她身旁,沈吟月以为是自己的婢女连枝,便没抬头:“连枝,我们回。” “是我。” 五公主看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声音很轻,“刚才你当着那么多人送我四哥平安符,是决定换个人喜欢了?” 沈吟月脸色爆红:“我,我没有!” “没有?”五公主笑了,“浔阳侯娇养起来的小郡主,心思全部写在脸上,你道我是瞎子,看不见?” “总之,我对四殿下没有那种心思。”沈吟月敛眉,“我只是在做一些可能没有用的蠢事,但这已经是我能替瑶华姐和容铮唯一能做的事了。 五公主若是没有别的话要问,吟月就不奉陪了。” “对你,倒是没什么想问的,不过关于你大哥的事,本公主倒是想问一嘴。” 大哥的事? 沈吟月一头雾水,又有些警惕。 自从容战接管了皇城司,大哥沈瑜接任副将之后,这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前段日子还打了一架,后面虽说有所缓和,但放在大局上来说,自家大哥是容铮的人,浔阳侯府也是容铮的坚定支持者。 而容战是另外一个独立的阵营,五公主跟容战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任何事都是站容战这边的。 她敛容问:“公主想问什么尽管问,但我不保证能给到公主喜欢的答案。” “沈瑜二十四岁了,他的亲事如今到了哪个章程?” “你要问我哥的婚事?” “难道本公主说的不够清楚?”五公主挑眉,“我问你的,确实是沈瑜的婚事。” 沈吟月先是疑惑,脑子转了几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那张小脸一下子变了: “你,你问我大哥的婚事,是想,想——” “我有个皇姐明年开春就满十八,容貌与礼数都一等一的好,虽说她生母位卑了些,母族也不起眼,没办法给你沈家增光添色,但是管理后宅,那是绰绰有余了。” 五公主说着斜睨了沈吟月一眼,“你刚才,莫不是以为本公主要下嫁到沈家?” 下嫁。 五公主很得官家宠,长得又明艳动人,她生母那边家境也不错,柳嫔虽说是跟柳家已经决裂,但外人并不会这么以为,反正在外人看来,五公主是有整个漠北军做后盾的。 有宠有实力,跟刚起势的沈家相比,她若嫁,确实是下嫁。 沈吟月刚才这么惊恐,确实是以为五公主要下嫁,不过如今换成三公主,她也是惊恐的。 五公主又笑了:“看来我们皇家的姑娘,沈家是瞧不上啊。” 沈吟月看着五公主那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五公主张嘴就要做媒,做的还是皇家公主的媒,这跟直接抢我大哥的宝剑有什么区别?” 五公主笑容更加灿烂:“谁说浔阳侯家的小郡主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这不精着呢嘛!” “我就当五公主是在夸我了。” 沈吟月只是没别人那么心狠手辣,但她又不傻。 大兴有法例规定,驸马不得参政,沈瑜真去尚了三公主,那就得放弃皇城司副将之位。 沈瑜是带着浔阳侯府往前冲的马,如今速度又高得快飞起来,尚公主就相当于是砍马脚! 沈瑜的脚步一停,整个浔阳侯府都得摔一跤! 五公主她表面是关心沈瑜的婚事,实际上是要踩住沈家,让沈家自顾不暇,再也无法帮到容铮! 所以归根结底,五公主她的目的根本就是容铮,她根本就不希望容铮回来! 没有当面戳穿五公主的心思,沈吟月压着气去找沈瑜,她立即将五公主今日讲的事告知。 第155章 沈瑜的婚事 “平时说得好听,最崇拜容铮,最喜欢容铮,最后却想着卸了沈家这条胳膊,给容铮插一刀!”沈吟月很气,“我先前还觉得她这人挺可以的,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浔阳侯今日罕见地请了病假,这会父子几个都在家。 听完这话,沈瑜还在震惊中,浔阳侯已经想到要点了。 “吟月,背后不要妄议他人,这句话你以后要时刻记着。” 这是浔阳侯说的第一句。 第二句是:“是个人都会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依着五公主的脾气性,她若真要给你大哥与三公主做媒,这会赐婚的圣旨只怕已经下了,根本不可能特意跟你提这一嘴。” 沈瑜也开口:“若是二选一,五公主确实必定会选四殿下,但现在还不到二选一的时候,依五公主的性子,她绝不会现在就做出选择。 吟月,五公主是在提醒沈家,有人会通过此法来坑沈家。” 沈吟月咬唇。 自己确实不傻,但跟人精似的五公主完全无法相比! “父亲,五公主都这么明示沈家了,说明已经有人在做这件事了。”沈吟月有些急,“此事要怎么办?” “官家再霸道,赐婚之前就是做做样子,也要把为父与你大哥叫到御前问一句的。” 浔阳侯道,“此事我与你大哥会处理好,再说了,你二哥和三哥也还未议亲。” 这话一落下,沈二和沈三便站起来表示,他们凡事都听浔阳侯的安排。 “你们能如此信任为父,又如此信任你们大哥,为父很欣慰。不过在此之前,为父还是要问一问,你们可有心仪的女子?” 两人都摇头。 他们读书,君子六艺也都有认真去学,但资质平庸,也都下场参加过科举,但第一轮都被刷下来了,学武又勉强只能自保。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他们都长得不错。 但高门子弟,就没有谁长得特别差的,便是有,锦衣华裳一穿,再有家世加持,便谁都能甩他们兄弟两条街。 也就沈瑜成为皇城司的副将,沈家真正起势之后,从前从不正眼瞧他们的一些门第,又慢慢把他们列入女婿人选之列。 包括先前他们颇为心仪的女子的家里,也不再对他们冷淡疏离,而是主动接触。 但是这么一来,反倒是令两人熄了早前的那些心思。 两人的心思都不为人知,悄悄起悄悄灭,所以这会兄弟俩才敢这么坚定地表示自己没有心仪的女子。 浔阳侯很欣慰:“若沈家必须要有人尚三公主,为父瞧着,老二更为合适。” 沈二拱手:“儿子悉听父亲安排。” “老三也是时候议亲了,等过了年,我让你母亲替你好好看看,你放心,定不会差的。” “儿子对家世没有任何要求,但品行一定要端正,毕竟娶妻要娶贤。” 跟两个儿子说完,浔阳侯转头看沈吟月,又皱起了眉:“小月也快到十六了,那些人定也会打你的主意。小月你——” “父亲,我没有意中人,先前闹着要嫁容铮,只不过是小孩心性。”沈吟月如实相告,“也是现在才明白,先前我的那些所谓情意,其实是妹妹对兄长的敬慕。” 问过几个孩子的意思,浔阳侯便与沈瑜一同出了府。 路上浔阳侯问:“刚才我忘了问,瑜儿你有没有意中人?” 沈瑜沉默。 沉默,便是有。 有,又不说,想必那个女子,是不适合沈家,或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存在。 浔阳侯没再问,只道:“瑜儿,想要熄了别人让你尚公主的心,为父只能先替你定一门亲事。” “儿子听父亲做主。” “苏学士家的二姑娘苏婉,跟你妹妹是手帕交,我与你母亲都很中意,但尚不知苏姑娘与苏学士的意思,若是他们也同意,那你们的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好。” 他让马车先送沈瑜去皇城司,之后直奔苏学士府。 两家用最快的速度将苏婉与沈瑜的亲事定了下来。 浔阳侯人还在苏家没出来呢,官家那边便派人过来,让浔阳侯去面圣。 于是他顾不得与苏学士说更多别的,便立即跟着宫人进宫了。 还未见到官家,便先碰到了太子容钰。 容钰笑容灿烂:“浔阳侯这般精神爽利,看来府上快要有喜事啊!” 原本浔阳侯还在猜到底是谁在暗算沈家,现在也不用猜了。 就是眼前这位太子。 浔阳侯模棱两可地敷衍了几句,便直接去见官家了。 必要的礼仪与客套结束后,官家果然提起了沈瑜。 “沈瑜当年不到八岁就跟着铮儿出京,如今也快二十五了?” “回官家,到了明年八月,犬子便满二十五了。” “寻常人家,二十五岁,孩子都三四个了,沈瑜这是被铮儿给耽误了啊。” “对瑜儿来说,那是一段宝贵的历练,瑜儿不悔,我们沈家也觉得他能陪着殿下长大是他的荣幸……” 浔阳侯先是说了一串好听话,之后迅速转入正题。 他顺着官家的话意往下讲:“瑜儿虽然尚未成婚,但自他及冠那年开始,臣与内子便一直替他留意合适的人选,找了几年,还真让臣找到一家各方面都合适的。” 官家一顿,脸上有了笑容,只不过语气微凉:“哦?倒是不知沈卿看上的是哪一家?” “就翰林院的苏学士家。”浔阳侯一脸的笑容,“臣与老苏是多年老友,婉儿那孩子又与我家走得近,本着知根知底,彼此都不会吃亏的原则,我们两个老家伙便做主将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定了。” “这么大的喜事,竟然瞒得这么深。” “这也是瑜儿的意思。毕竟瑜儿先前什么作为都没有,若是早早就把亲事公开,外人只怕会骂老苏推女儿进火坑,甚至会取笑婉儿自甘堕落……” 浔阳侯把沈瑜已定亲一事表达清楚便适可而止。 官家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最后露出真切的笑容:“那两个孩子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 “那么沈卿想不想双喜临门?” 浔阳侯端出一张惊愕脸:“双,双喜临门?官家,臣愚钝,不懂。” “孤的三女儿,端庄秀丽,就是为人有些木讷,不过嫁到你家也不算是高攀……那苏家婉儿知书识礼,与三公主必能相处愉快。” 浔阳侯这会是真惊愕了。 听官家这意思,是仍要把三公主许给沈瑜?! 若真如此,那自己岂不是害了婉儿? 第156章 赐婚 浔阳侯汗都出来了,连忙跪下来:“三公主是金枝玉叶,是栖在枝头的凤凰,我沈家断断没有资格——” “孤说沈家有资格,沈家便有资格。” “沈瑜他就一大老粗,他何德何能——” “孤的三公主,与沈瑜有何关系?难不成他一个已定了亲的男子,还敢肖想孤的宝贝女儿?” 浔阳侯一顿。 什么叫心情七上八下,什么叫大喜大落,今天总算是尝着了。 他赶紧解释:“官家恕罪!实在是臣太过惶恐,竟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说错了!臣是说沈鑫,沈鑫他这人毫无出彩的地方,便是做梦也是不敢肖想三公主的啊!” 官家喝了口茶,告诉浔阳侯,戏演得差不多就得了,再演下去就过了。 “来,陪孤下两盘棋……” 两个时辰后,浔阳侯走出福宁宫。 他怀里揣了张赐婚的圣旨。 婚书上头原先只有三公主的名字,男方的名字是空着的,他拿到圣旨之后,第一时间便跪请官家把沈鑫的名字写上。 官家心里不爽,拿乔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才把沈鑫的名字加上。 浔阳侯抱着赐婚的圣旨,一直到出了宫,坐上自家马车,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尘埃落定,浔阳侯第一时间又去了苏家。 “苏兄今天真是帮了沈某天大的忙!” “你我如今荣戚与共,沈兄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还是得加紧时间把各个细节给落实了,免得官家查起来发现猫腻……” 两个未来亲家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官家也把李公公叫了过来:“太子前脚才跟孤提给沈瑜赐婚一事,后头这浔阳侯就把沈瑜的婚事给落实了。李德海,你说这消息是从哪漏出去的?” 这件事,李公公压根就不敢搭话,但官家都这么问了,他就不能不回答。 “官家,太子昨日回宫之前曾与明珠小姐一起喝茶,指不定当时谈起这个事的时候被旁边的人听了去。”李公公小心翼翼,“前几天就宁侯府大几十号人同时出走,没过两天谢家大公子就把这几十人的缺给补上了……” 意思就是,永宁侯府人多口杂又全是新人,消息是从永宁侯府泄露出去的。 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谢明珠这个未来太子妃,心胸有些狭窄,又没有足够的威信收服底下之人,这样的心性,以后怕是难以服众。 官家微微一笑:“前几日李婕妤给孤吹了好一阵枕头风,话里话外,都说应该给太子纳两个侧妃,如今你又这么暗示……你这老货,是收了哪家的好处?” 李公公赔着笑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主仆两人顺着“给太子挑两位侧妃”的话题延伸出去聊了一会,官家又把话题转回到浔阳侯身上: “这浔阳侯,倒也真有些意思,从前孤真是太小看他了。李德海,你挑两个人去查一查,看看这沈瑜与苏婉的婚事,到底是怎么个事。” 李公公得了令便赶紧退下,他怕晚走一息,都还要被迫听一些他不愿意听的事情。 苏学士与浔阳侯是同科进士,更早之前也是同窗,不过那个时候两人没什么交集,因为在一些事情上抱有不同的意见,两人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 入仕之后苏学士继续贯彻勤勉的作风,没两年就办出好几件好差事。 反观浔阳侯,在最初的风芒过后,他就开始倦怠,晒十天网只打半个时辰渔,哪怕是官家当着百官的面骂他毫无作为不思上进,他过后也是该干嘛就干嘛。 这样的人,是刺头也是咸鱼,人人都见而避之。 原本苏学士也是能避则避的,毕竟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他也是害怕自己理想未达成就被浔阳侯带成咸鱼的。 但是阴差阳错,有一次官家的无意安排下,两人同时出京办差,差事很大但也很无厘头头。 苏学士一开始想着是快些办完快些回京,但浔阳侯还是每天睁不开眼睛的模样,有时候到了地方点个卯就走,有时候干脆直接睡到下午才起。 差事毫无进展,队友又是条咸鱼懒虫,苏学士气得都病了。 而就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浔阳侯靠着他的懒散、敷衍以及漫不经心,悄悄地把差事给办好了,两人走的时候,先前那些在他面前油盐不进的家伙,对浔阳侯那叫一个恭敬。 简直快把浔阳侯当成一尊大佛来供。 还一个劲的问浔阳侯什么时候再来,他们无上欢迎等…… 回去的路上,苏学士拐弯抹角地打听浔阳侯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办成的差,底下的人没有一个说得清,他实在是好奇极了,便干脆直接问浔阳侯。 浔阳侯倒也干脆,只说了一句话:“对我们来说,那只是一件差事,就算办不成,也多的是机会回洛京,但对他们来说,那事就是个火山,事情不处理,那他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该急的是他们。 搞清楚了问题关键点,那接下来就是比谁更沉不住气,论到这一点了,那我就要骄傲一下了,这放眼整个大兴朝堂,有谁能懒得过我呢?” 苏学士就觉得他懒得很有智慧,然后再仔细去做过一番调查后,他便主动与浔阳侯交好,足足有两年时间,他变得跟浔阳侯一样懒,一样的大智若愚了,与浔阳侯也惺惺相惜起来。 李公公将查到的东西一一讲给官家听,末了道: “官员私下来往为官场大忌,故而这些年苏学士只让二女儿苏婉与浔阳侯家的小女儿来往,外头的人在大殿下回来之前,外人也只以为他们之间的来往仅止于小辈的层面上。 直至大殿下被官家您派去东海,两家为着各种筹备物资四处奔波,大家才隐隐察觉他们都被这两个人骗了。” 李公公说到这停了停,官家挑眉:“怎么不继续讲了?是你发现这两人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勾当…… 李公公一头黑线:“官家,浔阳侯与苏学士倒也没干什么勾当,就是在短短一天之内,将沈瑜与苏婉已经定亲的消息散播开去,连保媒、问亲等各种流程都安排妥当了,便是有心人去查,也查不出这是他们临时办的,都只会相信这两家早就在议亲了……” 第157章 点兵点将 “就没有半点破绽?” “也不是说没有,就是苏婉和沈瑜这两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未婚夫妻。”李公公小心翼翼,“官家,浔阳侯与苏学士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您,看来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你这老货跟了孤这么多年,挑拨离间的手段怎么半点也没长进?”官家笑道,“沈瑜有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皇城司在他手上比在别人手上更让孤放心。” 李公公悄悄松了口气。 官家又问起自己给沈家二公子与他三女儿赐婚的事。 李公公笑着说:“官家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浔阳侯出宫就立即让人传开了,当晚还宴请了左邻右舍……因着您赐的这一门亲事,都完全没有人去在意沈瑜与苏小姐的婚事了。” 官家也笑:“浔阳侯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苏学士被他带坏了,也是老狐狸一只,这两只老狐狸如今都是容铮的人。” 而像浔阳侯这样的老狐狸,或者说比浔阳侯段位还高的老狐狸,容铮身边还有许多只。 所以说,他要是不把容铮支走,他那一窝儿子加起来,全都不是容铮的对手。 只是没想到,人是支走了,他那一窝儿子确实也斗起来了,乱是挺乱的,但没有一个能堪大用。 尤其是容钰,手握淮阳王这张大王牌,竟然迟迟都不打,还费神费劲的参加混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要真把大兴交到容钰这样的蠢东西手上,边关有难,他也压着王牌不出,只怕最后要把整个大兴拱手让人了。 老三容啸,虽在这场短暂的混战中有所表现,但不算亮眼,勉强只能算中规中矩。 老五老六就不说了,年纪太小,巴掌都打到脸上来了都还是懵的,但两人手底下倒是有些能人,所以两人能够在这场混战中全身而退。 至于容战…… 官家摸了摸下巴。 先前只觉得他勇猛有余而脑子不足,这次看来也不全然没脑子,就是不够狠。 若容战够狠,他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一个容铮,一个容钰,再加一个容战,三人互为磨刀石,互相历练,不管如何最后胜出的是谁,也不可能是差的。 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官家扼住了这个念头。 他自己不往下想,身为外人的李公公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不过称前提到了容铮,李公公见官家脸色尚可,便多嘴提了一句:“都这么久了,也不知大殿下如今是什么状况,海上风大浪高,若真是——” 官家不悦地打断:“既然如此担心,不如就亲自去东海瞧一瞧,指不定他正等着你这老东西搭救呢!” 李公公抿唇不语。 他倒是想,但他一个太监出京去干朝臣的活,这像什么样? 再者说了,他是官家的亲信,若真为了容铮出京,自己恐怕没到东海就死了,自己死了倒不可惜,就是会连累大殿下被官家猜忌。 帝皇心,海底针,明明官家最喜欢最中意的就是容铮,首先被无情抛弃的也是容铮。 主仆二人都不再说话。 窗外大雪簌簌地落,压得树梢沉沉地弯下了腰,福宁宫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突然啪嗒一声,主仆二人都惊了一下。 原是树梢上落雪过多,终是承受不住,断了。 李公公命人赶紧去外头收拾,他自己则快速给官家泡了杯茶。 茶香袅袅间,官家看起了奏表,李公公躬身立在一旁,无声无息。 福宁宫很快恢复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通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报!”有侍卫大喊,“官家!八百里加急!北边有敌来犯!主将关飞宇不敌战死,北边六城失守!” 主将战死! 北边六城失守! 官家将奏表一扔,急匆匆地往集英殿而去:“李德海,把所有人都召回来!” 传令兵直挺挺地站在集英殿正中间,刚见到官家,把军报送出他便轰一声倒地,吐血不止,被内侍抬下去医治了。 集英殿内只来了一小部分朝臣,都是武将,因为大部分文臣都不会骑马,正坐着马车拼命赶,等他们赶到来,就看到官家沉得像墨的脸色。 主将战死,六城失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就足以让人们想象得到前方的战斗有多惨烈了。 军报写得潦草,上头还有几小滩干掉的血,从北边到洛京,最快也要三天才到,三天,军报上的血腥味都还没完全散去。 官家将军报下传,待几个武将与大臣看完,他沉声开口:“主将战死,两个副将也是一死一伤,如今只剩伤着的那位副将死死撑着,如今已过了三天,若他撑不住,北狄那帮狗贼必会挥军直下。” 立即有武将站出来主动请缨,表示要用自己的命去抵挡北狄狗贼南下的脚步。 有一就有二,不大一会,在场的武将都站了出来,便是年轻些的文臣,亦站起来表示,他们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可以提供脑子和嘴巴,必要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可以组成一道人墙。 “哪怕是螳臂挡车,臣等亦无悔!” 大兴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了,抛开别的不讲,在治国方面,官家确实是个居安思危的明君,朝堂虽一直分为几个派系,但在家国天下面前,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官家很欣慰,他觉得作为一国之君,自己是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他还想更好。 他想在离世之前,培养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继任者。 官家当场点了几个武将,又直接将北边大营的副将给提拔为主将,若洛京的增援抵达之前他已战死,那么主将人选便由林老将军出任。 文臣方面,官家点了两人,一个是刘御史,另外一个便是浔阳侯。 刘御史有嘴,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能用嘴巴将对方说服。 浔阳侯有脑子有手段,他定能将对方耍得团团转。 将士们在前方拼命,他们两人在后方走偏门,双管齐下,定能很快将收复失地。 一切安排妥当时,太子容钰突然站了起来:“林老将军用兵如神,年轻时有战神的称号,有他坐镇指挥,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只不过林老将军毕竟不复少年,父皇,不如多派几个年轻人同去,一则给林老将军分忧跑腿,二则也可以学一学林老将军的本事!” 官家掀眉:“林卿意下如何?” 大兴朝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洛京空有头衔却没上过战场的将军一抓一大把,本事是有,但没有实战经验,这次的战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历练场。 练出来了,未来再有他国来犯,大兴也不会无将才可用。 没练出来,为国战死沙场,对一个武将来说,那也是无上的荣耀以及最好的归宿。 因此林老将军回答:“官家,臣没意见。” 于是官家便下令,让洛京的年轻武将都跟着林老将军去见见世面。 末了看了容钰一眼,容钰说:“父皇,老四本领高强,但终究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不如让他跟着林老将军去!” 第158章 都给我上战场去 让容战去? 刘御史跳出来:“太子殿下,四殿下已经前往东海,这会他们只怕已经到封州了。” “封州离此不过两百里路,快马加鞭,还是能赶得上的。”太子一派的人站出来,“当然东海那边大殿下失踪,势必要有人去寻找,这样,不若让五殿下顶替四殿下去东海,让四殿下能直接去北边战场?” 六皇子派之中有人也站了出来:“北边失了六城,对方还杀我了我家主将,一看就是奔着要灭我大兴国而来,林老将军固然骁勇,在对方眼里分量恐怕还不够,但若是有我大兴皇子亲自带兵,才能让他们知道,我大兴要与他一决生死的决心!” “大殿下固然要找,但是跟北边的疆土与流离失所的边城百姓比起来,即便是大殿下在这里,他也一定会先选边城与百姓的。” “大殿下高风亮节,本事高强,原是他领兵最为合适,可惜他先去了东海,还失踪了!” “四殿下的本事也是由全朝最厉害的武师所授予,而且力大无穷,真到了战场,未必就比大殿下差!官家,依微臣看来,还是四殿下最合适!” “一味的捧着大殿下与四殿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官家的另外几个儿子都是废物呢!三殿下为禁军副统领,本事也不比四殿下小,与其打断四殿下南下的步伐,不如让三殿下直接去北边!” “陈大人所言极是,而且三殿下幼时还得过林老将军的指点,虽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实,这会他们师徒二人联手上阵,定能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三殿下四殿下都很有本事,但是大家是不是忘了太子殿下?太子小的时候可是由当时的武状元亲自教导,这位武状元后来去了边关驻守,短短几年便声名鹊起,跟林老将军被称为大小战神!他便是北地的主将,此次战死的英雄,苏将军!” “啊对对对!师父战死,做徒弟的去把敌人的首级砍下来,把师父没保住的疆土拿回来,这对苏将军来说,是最好的告慰!” “臣等恳求太子殿下看在边城百姓与大兴安全的份上,与林老将军一起上战场!” 因着太子的一句提议,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官家示意林老将军他们先下去做准备,就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吵,等到吵得快要打起来了,官家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 “肃静!” 李公公的这个唱喏,声音尖锐,传得很远,他这一声落下,乱糟糟的朝堂没一会便安静了下来。 官家将茶放桌上,沉声道:“各位卿家的提议都有自己的道理,孤亦觉得,没有经过风雨一直养在屋子里的花朵,决没有机会长成参天大树,更成不了国之栋梁,所以,孤决定……” 底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容钰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这父皇该不会是想将他们几兄弟都赶到战场上去? 这念头刚过,官家的声音便响起:“太子、老三、老四都给我上战场历练去!” 容钰眼前一黑,他阵营的人赶紧跳出来:“官家,万万——” “黄立元,不如我这位置让你来坐?” 一句话,把所有想要表达反对意见的人的嘴巴都给堵上了。 官家沉声:“安阳侯,你立即去东海替老四,让老四立即往北边赶!老四若是不许,那就是逃兵叛将!孤许你先斩后奏之权!退朝!” 先斩后奏?! 所有人都看向安阳侯。 安阳侯整了整官服:“臣,领旨!” 官家走了,安阳侯立即被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要替安阳侯办践行酒。 “践行酒就不用了,各位若真关心本侯,那便与本侯一同出京,等办好了东海那边的差事,再与本侯一起赶赴北边战场,与本侯一道杀敌卫国!” 这句话劝退了大部分人,哗啦一声便跑了,只有七人还与安阳侯站在一起。 这七人不知道是哪个派系的,平时也不怎么显眼,安阳侯瞧了好几眼都不认识。 七人表示,希望能随安阳侯一同去东海,之后一同再去北边杀敌。 虽不知道是哪个派系的,但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坏种,而且这几人官是小了点,但都年轻,瞧着也眼神清正,安阳侯看了一圈,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这几人,只怕是大殿下容铮的人,先前没有机会出京,便借着这次全站出来了。 有情有义,不错。 带着七人离开后,安阳侯第一时间遣人往成平宫悄悄递了消息。 在收到安阳侯消息之前,柳嫔已经先一步从别处收到了消息。 她几乎气炸,差点把成平宫给砸了。 管事嬷嬷劝不住,便赶紧去请五公主。 不过五公主来的时候,柳嫔已经自己把自己劝住了。 她脸色平静地坐在一片狼藉中喝茶,瞧见了五公主,她招了招手:“小五,过来。” 五公主碎步过去:“母妃,四哥的事我都听说了,您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你四哥太过善良,身上也戴着道德枷锁,不愿意手上沾上他那些兄弟的血。” 柳嫔冷声,“正好,这次我替他一次过将那群碍眼的全给灭了。” 五公主抿唇。 若是能这么轻易就将他们全灭了,大皇兄早就动手了。 她提醒柳嫔:“母妃,父皇在几个皇兄身边都安插了人手,若是动着了父皇想要保的人,母妃,我们会全军覆没。” 柳嫔只慢慢喝茶,没有再开口,但五公主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越来越幽冷,到了最后,已经冷如冰封。 不知过了多久,柳嫔这才挑眉:“小五,你敢出京吗?” 出京?母妃的意思是…… “你是女子,没有人注意到你,你做什么都能出奇不意。”柳嫔说,“但如果你没有半点准备,出京就是送死。” “母妃,我,我有准备。”五公主略带激动,“我不确定能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但若是与容钰容啸同行,我定能在抵达北境之前就先杀了他们二人!” 柳嫔摇了摇头:“你要学会隐藏实力以及伪装。你的实力,不足以与他们正面对抗,所以,你得多动脑……” 柳嫔跟五公主讲了许多兵法,讲了许多人心变幻,听到最后,五公主已经心中有数。 她此番出京,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只一眼,柳嫔便看到了五公主眼底的悲凉,她笑了笑:“出京的事,我会尽快安排,在此之前,你不要有任何异动,就像之前那样过日子。” “母妃,我随时都可以出京!” “等我安排妥当,便命人通知你。” 让人将五公主送回去,柳嫔叹了口气:“小五太过年轻单纯,野心很大但是能力不足,她亦是我亲手养到这么大的,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没了命。” 管事嬷嬷小声:“五公主就不应该掺和到这些事上来……唉,若是大殿下没失踪就好了。” 柳嫔抿唇。 若是容铮没失踪,事情就简单多了。 主仆二人聊了几句,柳嫔正打算唤亲信过来,这时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官家来了。 柳嫔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把我两个儿子都架出去烧,他还敢过来?!梅姑,我要亲自给他泡茶!” 第159章 怕是凶多吉少 在来成平宫前,官家在太后的慈安宫待了一会。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医说太后这两日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官家去跟她聊了几句,太后便提出让三公主和五公主来慈安宫陪她。 三公主赐婚给浔阳侯府的二公子后,礼部便着人在宫外准备公主府了,最迟明年八月,她就要嫁出去了,太后叫她来陪,传授她一些管理后宅的手段无可厚非。 但是五公主? 太后与柳嫔向来不和,因此五公主也极少到太后跟前,加上五公主性子古怪不讨喜,每次都能把太后气到。 太后烦她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让五公主作陪? 官家也没问,只说:“三公主和五公主都是您的孙女,祖母召见孙女是您的权力,不必经过孤的同意。” “皇帝仁厚,哀家亦要知趣,不然就该惹人讨厌了。”太后说了一句,“钰儿的那个未婚妻,我不太中意,皇帝还是想办法收回成命。” 官家笑了笑:“明珠身上虽有争议,但人就凭她在钰儿落魄时不离不弃这一点,孤也不愿意做棒打鸳鸯。” 太后沉吟了一会又道:“皇帝不忍心,那这个恶人便由哀家来做。一会哀家便让钰儿去把人给我带进来跟我说话解解闷……” 出了慈安宫,官家便是一声冷笑。 “嘴里说着要识趣,每回都想插手,真当孤不知道这老太婆想做什么吗?这老太婆是想把容钰留下呢。” 李公公小声:“太子小的时候确实很亲近太后,但自从太妃过世之后,太子便极少去慈安宫了,但这段时间,这段断了十几年的祖孙情又接起来了。” “不是接起来,而是老太婆有把柄被容钰捏着。”官家冷哼一声没再往下说,“去成平宫。” 半路知道五公主去了成平宫还没出来,官家便与李公公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这会刚到成平宫。 梅姑出来迎接:“官家,娘娘刚刚哭得厉害,五公主才将她哄好……” 成平宫内,柳嫔正在煮茶,她红着眼,身着描着金边的素色衣裳,头上只别了一根玉簪,头发也有些松散,整个人透着一种慵懒与破碎的美。 官家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孤把老四派出京,这会又把他叫去战场,小男可是怪孤了?” 小男是柳家人与赵敏而对柳嫔的昵称,这个昵称,柳嫔已经很久没听过了,这会从官家嘴里钻出来,她没有感动,只觉得恶心。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在他放任别人怠慢容铮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柳嫔所崇拜的那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了。 柳嫔眼睛更红:“明知我会怪怨,官家还是狠心将我的两个儿子都赶出了京,可见在官家的眼里,我屁都不是。” “铮儿与战儿再优秀,也少了一番历练,小男,玉不琢不成器啊……” “我不要他们成器,我只要他们平安回来。官家,铮儿他如今如何了?你把战儿抽走,谁会真心救他?” “敏而生前与安阳侯的妹妹私交不错,敏而也喊安阳侯一声大哥,安阳侯也算得上是铮儿的舅舅。他必会真心去救铮儿……” 两人说了一会,柳嫔的情绪总算高了些,她瞪着官家:“若是铮儿有个什么不测,容文德,我杀了你!” “好。”官家一本正经,“若是铮儿有什么不测,孤任由你宰割。” 茶煮好了,柳嫔要给官家倒茶,官家将这活抢了。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四边屋角各放了几盆银丝炭,整个宫殿暖融融的,让人待得很舒服,官家都有些不想走了。 但柳嫔没留他,茶一喝完,她就下了逐客令。 “整个后宫,也就你敢对孤如此放肆了……” 官家无奈地笑了一声,带着李公公离开。 柳嫔自己又接着煮茶,神情平静。 农大夫离京之前,把那丸毒药分了半丸给她。 此毒没有名字,柳嫔自己起了一个,叫复仇。 她在茶壶里放了“复仇”,两人刚才你一杯我一杯分喝了整整一壶。 官家走了之后,她便立即吃了解药,不过梅姑害怕,跪下来求她:“娘娘,您就让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了,你让所有人都出去。” 太医若能诊出“复仇”,那她前两年的罪就不必受了。 柳嫔煮了一会茶,便把亲信叫过来,针对东海与北边战场,她下了一条又一条相应的指令。 “娘娘!”刚把指令下完,梅姑便匆匆进来,“太子出事了!” 柳嫔眯眼:“死了?” “没有。”梅姑禀报,“太后想见谢明珠,太子便亲自去请,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太子腹部和腿部各中了一刀,说是差点就没命了。” 差点没命,但是腹部和腿部中了一刀,那就是重伤,一个重伤之人,又怎么出得了京上得了战场? “倒是有些小聪明,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柳嫔微笑,“计划再天衣无缝,也骗不过官家的眼睛,这个容钰,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再作死下去,就要永远与皇位无缘了!” 柳嫔说得没错,官家接到太子身受重伤的消息时便一直摇头。 “是我太过高估他了,他啊,如今是半点血性都没了。” 官家叹气,“李德海,太子不堪重用,老四和老三若死了,铮儿可就没有对手了,届时他只怕会直接领兵进宫,逼我让位了。” 李公公不敢接话。 官家睨他一眼:“李德海,东海那边如今什么情况?铮儿当真失踪了?” 这话李公公可以接:“官家,大殿下确实失踪了,在闽州传回消息之后,奴才派出去的人又搜寻了许多天,后面传回来的消息,都说是尚未找到殿下的踪迹。” 官家便在殿内疯狂踱步,后面突然一停:“他那个很厉害的师妹呢?他的其他的同门师兄弟呢?” “谢姑娘原本与殿下分头行动,但回城后知道殿下失踪后,谢姑娘便又带着船队出海了,后面她也失去了消息。” 李公公轻声,“南华寺向来不理俗事,没见有任何动静,倒是五指峰上他的师兄弟都下山了,这会应是到半路了,在岭南的张真人也第一时间到了闽州。只不过大海茫茫,大家都没有任何办法。 官家,大殿下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160章 是打还是要和谈? 凶多吉少…… 官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平静一片。 “李德海,这是他的命。”官家说。 命? 李公公抿唇。 所谓的命,其实都是官家你给予的苦啊! 两天后,林老将军带着三皇子五皇子等人出了京,增援的大军也正从各地迅速集结。 隔天,安阳侯也出了京。 几个主角,只剩下容钰和几个小皇子待在洛京,热闹了好些日子的洛京一下子变得安静,让人颇不习惯。 只不过也没安静多少天。 最先传来五皇子战死的消息,接着是三皇子被俘,最后是林老将军战死,北地再失一城的消息。 接近年关,洛京难得的没有再下雪,可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将洛京的天都布满了阴霾。 小年夜这天,边关又送来了一个坏消息:容战在受伤的情况下领着一小队兵追着对方主将咬,却被引进了太白山山脉,一番恶战后,彻底失去了踪迹。 太白山山脉,常年积雪,渺无人烟,容战本来就受了伤,再与人一番恶战…… 便是当时没死,后头也会被雪里冻死。 被俘的三皇子不甘受辱,几次自尽,数次都失败,后来被全身刻满了“奴”字扔在了雪地里,容战失踪之后,北边战场便暂时由三皇子主持大局。 然而三皇子不过十六岁,此前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丁点作战经验,此番初次上战场就经历了那样的屈辱,他如今一心想要雪耻,行事十分激进,好几次都中了敌人的圈套。 九死一生后,他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终日关在帐子里,连门也不愿意出。 一个脸上刻着“奴”字的主将,只会成为对方辱骂的存在,对战事于事无补,更何况他没有作战指挥的本事。 大雪封山,封路,大兴这边虽不至于断粮草,可看北狄那边的打法,是要一鼓作气,攻下北边十七座城。 若是十七座城皆破,那他们便真的能直取洛京了。 到时候洛京失守,大兴举国百姓,皆会成为亡国奴 官家一目三行将军报看完,过了好久才开口:“林老将军战死,容战失踪,北边已失七城,众卿家觉得,此番我大兴是打还是和谈?” 若是继续打,那他们得讨论该派哪个将军前去。 如果和谈,那么势必要再送上一座或者两座城甚至更多,才有可能让北狄停火。 朝堂上一片安静,过了好半天,有个老臣闭了闭眼,出列道:“官家,和谈。” 失了七座城,死了那么多人,三皇子的骨头被抽了,四皇子失踪下落不明,和谈,那就是全盘否认了先前的一切努力,不止,还要再搭上几座城! 沈瑜压着气出列:“和谈,那是懦夫的行径,我大兴朝的好儿郎千千万,一人出一个拳头都能将贼寇赶出国境……官家,末将愿领命出征!” 沈瑜之后,便有十几个小将出列,表示愿意随沈瑜出京。 提出和谈的是翰林院的唐大学士,今年六十岁,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就很受先帝重用,这届官家登基后便一直重用秦太傅那一群人,唐大学士虽有大学士之名,但一直被打压。 若不是今天他主动说和谈,大家都快忘记朝中还有这么一位老臣了。 唐大学士说:“沈副将,老夫提的和谈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过几日便是元日了,和谈的旨意送去之后,将士和百姓们就能趁这段时间休养调整,等到开了春,两国再坐下来和谈,等到和谈失败,沈副将那个时候去打也不迟。” 唐大学士言之有理,因此他说完之后有许多人站出来挺他。 沈瑜主战,咬死了半步不退,他身后的那群小将亦是态度坚定,寸步不退。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但有沈瑜与唐大学士压着,两方都还算克制,没有发展到动手打人这一步。 沉吟半晌,官家示意大家安静,他低头问站在一旁的容钰:“太子,你怎么看?” 容钰那日使了苦肉计,顺利得以留在洛京,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五日前便重新回到朝堂。 他也是没想到北狄大军会这么给力,只几场仗,就打断了老三的骨头,老四也给弄不见了。 如果没有意外,老四也是回不来了。 容铮失踪也有两个多月了,现在也还没有消息,便是不死也是在海外回不来,而等到他下次回来,大兴肯定早已变天了。 到时候自己给他扣一个私通外邦的罪名,容铮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没办法洗白。 如今洛京只有他和几个小皇子,几个小皇子屁都不懂,自己的储君之位不但稳如泰山,连皇位也快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正幻想着自己登基那日的盛景,冷不防传来一声“太子,你怎么看”,容钰顿时一个激灵,冷汗都冒出来了。 主战还是和谈,关他什么事? 难不成父皇想要派他出征? “太子?”官家声音加重了许多。 容钰赶紧出列:“回父皇,儿臣方才正要思考,请父皇恕罪。” “北边战场,是和谈还是继续战,你有什么看法?” “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兴已失了七城,死了那么多的将士与百姓,若现在就叫停,那就太对不住他们的牺牲了,而且会让别国认为我们的大兴实力就只有这么点,若是他们同时入侵,便是我们大兴满地是良将勇士,也是无法应付得过来。” 这是主战了。 “不过,唐大学士的提议亦是言之有理,先稳住对方,过后再伺机突袭,到时不仅能降低死亡率,还能用最大的力度去打击对方。” 这听着就是主和。 又主战又主和,这容钰真是端得一手好水啊。 官家嘴角扯了扯,不知是满意还是嘲讽,总之他没再看容钰。 环视一圈后,官家开口:“那便依唐大学士的策略,先假意和谈。那么这个代表我朝和谈的人选,唐大学士可有人选?” “谈判有刘御史与浔阳侯,想必不会让北狄人多占便宜,只不过若想让北狄相信我朝是真的要和谈,必定要派个有分量之人前往。” 唐大学士看了一圈,拱手道,“若是官家能亲自前往,说服力是最大的,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老臣认为,太子代表我朝与北狄和谈最为合适。” 第161章 太子监国! 自官家问出那句“太子你怎么看”时,容钰的心就有些不安,总担心自己会被派去北地。 如今那铡刀终于落下来了。 虽说不是上战场去打仗,但以储君之身去和谈,那比让他直接上场打仗更令人难受! 和谈,就是投降,不管今日和谈的成因是什么,日后他登了基,世人也会记得他曾向敌人投过降!没骨头! 一想到被人偷偷戳脊梁骨骂没骨头的情景,容钰就想把唐大学士大卸八块! 心里恨极,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他出列道:“父皇,儿臣愿意去北地和谈!” 官家应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因为官家先前一直沉着脸,到他讲了这句话,脸上就有了笑容。 “孤的几个儿子,全都是好样的!”官家欣慰道,“不过和谈这等丢面子的事,还是孤去。你们年轻人,路还长着,要慢慢的走,要站直来走,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气节与傲骨!” 一国之君前去和谈,那丢的就是整个大兴的脸啊! 唐大学士大呼:“请官家三思啊!” “孤三思过了。” 官家淡声,“唐爱卿方才说了,和谈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那么孤去北地就不是和谈,而是御驾亲征。若是连孤到了战场仍无法将敌贼赶出国境,那到时该如何,便如何。 来人!拟旨!在孤离开洛京这段时间,由太子监国,唐大学士与钟将军在旁辅佐! 钰儿,你年纪尚轻,要多听唐大学士与钟将军的意见,遇事多同他们两人商量! 沈瑜,从今天起你便是皇城司的统帅,洛京城的安宁,孤就交给你了……” 官家给容钰留了一个庞大的智囊团,那点名时的流畅程度,不难看出官家早有亲自前往北地的打算。 也就是说,官家确实对容钰很满意很放心。 后头官家还做了哪些安排,容钰根本没听,总之会有人帮他总结。 他很高兴很兴奋,下了朝便迫不及待让人将谢明珠请了过来。 “明珠,父皇七天后便离京,若是计策失败,父皇肯定要上战场。”容钰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明珠,从明天起,我会每日到佛堂上香,祈求父皇平安抵达北地,祈求父皇旗开得胜,收复失地!” 谢明珠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旗开得胜那又如何,官家只要上了战场,那就没有下来的机会了。 她和容钰会把官家的命,永远留在北地! 官家战死,监国的太子已然有了治国的才能,直接登基为帝,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毕竟是在东宫,人多眼杂,两人不便说更出格的话,便挑了些无关紧要的来讲。 谢明珠等他那股兴奋劲过去,便说起他监国一事。 “殿下坐镇洛京监国是好事,但官家给您点的那群子人,里头只有一个是向着殿下您的。” 谢明珠把话说得很透,“殿下要小心,莫要沦为他们的扯线木偶。” “本宫这边,有聂凤在暗处盯着,出不了乱子,倒是明珠你得处处小心。”容钰拉起谢明珠,“如今我直上青云,我居于宫中,他们动不了我,说不定会从你身上下手。” “谢谢殿下关心,明珠会小心的。” 两人说了一阵,底下人便来报,说是唐大学士他们来找他相商国事了,容钰叹了一声: “只怕是从今日起,本宫就会忙得分不开身,但明珠你要相信,本宫的心永远都在你身上。” “明珠的一颗心,亦全在殿下身上。” 容钰走的时候,命亲随从宫中拨了两个懂拳脚的丫环给谢明珠,最后大手一挥,赏赐了谢明珠一大堆的东西。 谢明珠满载而归,她到了永宁侯府才发现,永宁侯府的门头已经焕然一新,原来在她进宫的时候,谢晋明便命人加急刷过了。 新门头之下,两列奴仆躬身相迎,谢晋明兄弟三人,以及十几名谢氏宗亲,都笑着站在门口。 这等受全家重视的场景,谢明珠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谢明珠一下车,众人便迎了过来,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她围在其中。 从容钰走出宗人府到重新成为储君,再到如今成为监国,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在他完全没有母族帮衬的情况之下! 可想而知,容钰的实力有多强劲了! 跟着这样实力强劲的人,谢家以后肯定会成为大兴第一世家! 谢家众人志得意满,谢明珠亦是意气风发,围观的群众看了,有人啧啧羡慕,有人则是想起那个随容铮下东海而失踪的谢家嫡女,顿时觉得谢家众人真是没良心没人性。 众人什么想法,谢明珠一概不理。 回府之后,她先去永宁侯那里显摆,如愿在永宁侯脸上看到懊恼神色后,她满意地回了金凤楼。 她只把今天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个梁嬷嬷与碧兰留在屋里,其他人全部支了出去。 “碧兰,让聂凤过来。” 聂凤来得很快,谢明珠见她脸上有汗,便知她刚刚在忙,于是顺口问了一句:“聂大娘刚才在忙什么?” “殿下交待的差事。” “什么差?” 聂凤顿了顿,谢明珠便笑了:“我不过是好奇,你是殿下的人,自然是殿下怎么交代便怎么办。” 见聂凤沉默下来,谢明珠便知道容钰让聂凤办的差,大概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 她有些许不爽,但她也明白,若是她一问,聂凤就将什么都告诉她,那么不爽的就会变成容钰了。 容钰一旦对她不爽,那底下的人就会有别的想法,若是趁他们两人有嫌隙之时往容钰身边塞人,那自己这些天的努力,都会变成别人的嫁衣。 在男人低谷期时,他会感激的不离不弃,可当他一旦飞上青云端,他最不想面对的,便是那个在低谷时失败狼狈的自己,而那个陪着他走过低潮的女子,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 每当他看到那个女子时,他都会被迫一次次想起那段屈辱的岁月,久而久之,他对那个女子的感激,会变成厌恶,甚至是憎恨,最后,会出手灭掉。 更何况容钰其人,比旁人来得更加自私凉薄。 所以谢明珠只淡淡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两件事要跟你讲。 第一件,今天之后,不管我这边如何召唤你,你都不必再回应。 第二件,聂凤,你当真没有容铮的消息?” 第162章 突然倒下 聂凤摇头:“容铮离京时,我等奉命在暗处跟踪,之后亦一同进了闽州城。 容铮出海之时,我的人留在了岸上。 如今跟其他人一样,只知道东海灾情已解,疫病也解除了,除此之外,便是五指峰为搭救容铮倾巢而出,张真人亲自带师门出海……” 这些情况,与方知州报上来的情况没多少出入,容铮与谢瑶华的情况,确实暂时没有人知道。 谢明珠确实是做梦都想容铮消失,但当他真的无影无踪时,她又不敢相信。 这未免也太顺利了。 毕竟前世容铮可是抢了容钰的皇位的人,今生他也是带着记忆回来,肯定是早有布局,怎么可能会说消失就消失? 谢明珠长了个心眼,也提醒聂凤多长个心眼:“聂大娘,殿下那边,你多多留意,莫要让他中了容铮的圈套。” 出了永宁侯府,聂凤便与容铮留下来的暗线对上号之后,便如往常一样隐藏并保持静默。 …… 为了安定民心,朝堂上下口径一致,都把官家去北地和谈说成御驾亲征。 大兴朝的开国鼻祖是在马上打得的天下,他之后便又四处征战,将周边几个国家打得两百年不太敢冒头,所以在他之后的皇帝,只需要发展国内经济便可。 两百年下来,大兴朝兵强马壮,四方小国向来只有朝贡的份,再不安分的国家,也只敢小小的蹦跶试探一番。 北地的这场战争,是两百年来最大也是打得最惨烈的战争。 林老将军那样的战将都战死沙场,还有谁能挡得住北狄大军的脚步? 民众惶恐不安之时,“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就如一枚定心丸,让大家都稳了下来。 心稳了,大家便都走出家门,歌颂官家的英明与神武。 不知谁起了募捐的头,短短一天时间,民众们便筹措了几十万两的军费与大量的物资。 消息传到朝堂,官家不禁感叹:“我大兴子民如此赤诚,孤若是不把那些狗东西赶出国境,实在是无颜回京啊!” 唐大学士出列:“官家御驾亲征,我方定会士气大涨,届时定能一鼓作气将狗贼赶出去,收复我大兴山河,抚慰我大兴牺牲的将士与百姓!” “官家乃真龙天子,有真龙护荫,真龙所过之处,众生跪拜,那些宵小之徒更是如蝼蚁,自动退散!” 好听的话不要钱的一波又一波传来,官家笑了笑,他示意大家安静: “孤接下来有几件重要事情宣布,众卿家务必每一条都记着,若是少记了一条,导致我大兴灭亡,那尔等都是罪人!” 这么严重? 众人赶紧噤声。 官家环视一圈,见大家都一脸恭顺,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正当他要再次开口之时,他脑袋突然好像被锤子砸中,脑子一痛,眼前一黑,最后他听到一阵惊呼,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恢复神智,人已经不在朝堂,而是在福宁宫的榻上。 李公公双眼通红,看到他睁眼,老泪顿时流了下来:“官家!您快吓死老奴了!” 官家记得自己正在朝堂上,正要宣布几项重要的事务,但现在他却到了福宁宫,李公公还哭成这样。 不用问,肯定是他自己出了什么突发情况。 “太医呢?” “在呢,官家,臣们都在呢!” 几个太医又是一阵忙活,最后告诉官家,他是忧思过重,又休息不好,还有年轻时的病根在,赶上一起发病了,所以才会突然倒下。 这一倒,却是躺了整整两天。 而原本他前一天就该出发前往北地,因为他这一倒,计划全部乱了。 “孤要躺多久?三天能起来吗?” “官家,您的病影响到了腿脚,想要恢复如常,至少要一个月。”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月再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官家闭上眼,末了让容钰与唐大学士他们一起过来。 万分纠结之后,他重重叹气:“北地的事拖不得,说好的御驾亲征,孤失信了,目前只有太子亲自前去,才能给大家鼓劲打气了。” 容钰当场就想骂娘。 代为监国的兴奋劲还没好好享受,就变成了去战场送死! 他感觉自己这父皇在故意玩自己,但又找不出证据,更何况北地情况危急,官家又不是什么任性的小孩,会故意拿北地的战事来玩他! 官家又说:“太子此番前去只为给将士们鼓劲以及给对面看到大兴和谈的诚意,只要人到,目的便能达成。” 言外之意,只要容钰还有一口气,哪怕他断了四肢,抬也要抬过来。 容钰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上回自己使的苦肉计,已经被官家知晓了,这回是不想出京也不行了! 容钰在心里咒了官家一万遍,嘴上却是不敢有半点造次:“儿臣遵旨!” 官家勉强露出个笑:“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出发,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办的事,都尽量今天之内办好,若是办不好,那便留给孤去办,孤是你的父皇,一定会让你走得安安心心。” 这话说得怎么跟送殡似的? 所以他这父皇最终还是想送他去死! 容钰应了一声赶紧离开。 他怕他晚离开一秒都会当场破防。 离了福宁宫,容钰暴怒之后便只剩下心慌,他觉得满皇宫哪哪都藏着想害他的人,连东宫也不能待了,想来想去,他立即出宫去了永宁侯府。 谢明珠能把他从宗人府弄出来,也肯定有法子让他逃过去北地的劫难的! 福宁宫内,官家还跟唐大学士他们交代要事,只是精神不济,一句话要分三次来讲。 唐大学士他们也不敢留下来叨扰,再加上明日一早就要出京,今晚只怕是连睡都没得睡的,于是等官家交代完,唐大学士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李公公在榻前一直陪着,等官家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出了福宁宫。 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悄走近:“李公公。” 李公公捏紧袖子:“大殿下那边当真还没有消息吗?” 小太监交给他一个小瓶子:“公公只需要把殿下交代的事办好,别的事不需要您操心。” “我只是——” “那小的就给李公公一颗定心丸。”小太监轻声,“如果确定大殿下的死讯,我等定会让所有姓容的给他陪葬。” 李公公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小瓶子差点掉下来。 等那小太监消失,李公公浑身发冷地站了一会,好半天才离开。 李公公离开后,他身后的草丛处走出一个小宫婢,小宫婢朝李公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快速离开。 第163章 她什么时候要我的命? 小宫婢直奔明秀宫,瞧见站在窗前赏腊梅的五公主,她快步过去:“主子!” 五公主回头见是她,瞳孔微缩:“若荷?你如何会来?” 若荷顿了顿,五公主便立即将其他人屏退下去。 将官家让容钰代他出征一事简单提了提,若荷又把李公公与那个小太监的对话告诉五公主,最后提了小太监塞给李公公的小瓶子。 五公主听了不说话。 若荷道:“奴婢会想办法拿到那个小瓶子,到时候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他们果真没有容铮的消息?” “没有。那小太监说了,若是确定了死讯,容铮布下来的那些棋子,会让所有姓容的给他陪葬。” “倒是个心狠的……城北那边情况如何?” “奴婢一直让人留意着,大殿下失踪的消息传入京时,城北的造城计划曾一度停过工,后来工部尚书亲自去了一次,计划便又继续了。 阿花婶和秀儿她们每日都会问现场的官差有关大殿下与谢瑶华的情况,城外谢瑶华的那所太平别院,一直都有人看着盯着,奴婢让人去跟里头的人接触过,确定他们确实没有谢瑶华的消息……” 五公主边听边思考,等若荷讲完,她心中也隐隐有了推测。 “你今日贸然过来已经是暴露了身份,那以后便回明秀宫。” “谢主子恩典!” 安置好若荷,五公主立即去成平宫找柳嫔。 屏退所有人,五公主压低了声音:“母妃,大皇兄他想要弑父!” 柳嫔放下茶盏:“你父皇想要杀子在先,他想要弑父在后,说破了天,他也是被迫还手自卫的那个。而且,你父皇未必不知你大皇兄的心思。” 五公主张了张嘴:“既然他知道,那他还中圈套?” “不是他中了铮儿的圈套,是我对他下了毒。” 柳嫔道,“农大夫出京前,我求他给了我一味毒,官家过来,我便将毒下在茶饮里,与他同喝。 他不过来,我便将毒下在汤里,端过去与他同喝。” 五公主大惊:“母妃您的身体——” “农大夫给了我解药。” 看着脸色平静的柳嫔,五公主心情复杂。 她是万万没想到,柳嫔会有如此胆魄的,要知道,一旦她给官家下毒的事走漏了风声,那可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为了容铮,母妃竟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容钰明日出京的事我已知晓,小五,你有什么想法?”柳嫔问。 五公主抿了抿唇:“母妃,我想出京。” “我还是那句话,并不赞成你在这个时候冒头,但仔细想想,除了如今混乱的局势对你有利,你再没有别的时机了。” 柳嫔摸摸她头,“小五,你若是决定好了,那便去做,不管最后是什么结局,都不要怨恨。路是自己选的,不要在最后关头,恨上这一刻勇敢的自己。” 五公主像只小猫一样伏在她膝下,良久之后,她问柳嫔: “阿娘,你说,我会有几分胜算?” “五分。但是小五,若铮儿没死,那最后赢的人一定是他。” “阿娘,我会死吗?” “……我不知道。”柳嫔轻声,“小五,别去了。” 五公主笑了应了声好,但走之前,却突然跪下来向柳嫔磕了三个响头。 柳嫔平静地微笑,等五公主离开,她捂着嘴,泪流满面。 殿外离得最近的是梅姑,成平宫安静,她一下就听到柳嫔的涰泣声。 将其他人支得远一些,梅姑走进去:“娘娘,官家倒下,各路嫔妃都争着送吃的喝的过去,我们成平宫不打算送点别的吗?” “把我三个孩子都逼上战场,我送他个屁!” 柳嫔咒骂了一通,便让梅姑吩咐厨房去炖汤,汤品端到成平宫后,她亲自加了料,再换上新衣裳,亲自到福宁宫去。 李公公刚把一个小答应撵走,抬头便看到柳嫔,他不禁苦笑:“娘娘,您怎么来了?” 将炖汤交给李公公:“我这是不能来?还是官家不愿意见我?” “奴才失言。官家有交待,若是娘娘来了,便让您先回去,等他醒了,再喊您过来。” “若我今日偏要进去呢?” 李公公也收了笑容:“那么,便恕奴才无礼了!” 柳嫔冷呵一声,转身便走,边走边道:“你告诉他,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计划,我的三个孩子如若有半点闪失,我跟他拼命!” 目送柳嫔离开,李公公拎着炖汤进殿。 官家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已经醒了,正倚在榻上看奏表,他太过专注,连身上的外袍滑下来了都不知道。 将炖汤放一边,李公公屏退众人,亲自往几个炭盆里都加了炭后,他拎着炖汤过去: “官家,柳嫔娘娘给您拿了炖汤,您不若现在就趁热喝一碗?” 官家想要喝完,但他身体不允许,只喝了一小碗。 他问李公公:“你说小男打算什么时候要我的命?” 李公公手一抖:“官家……” “算了,你出去。” 福宁宫很快安静下来,官家看了一会奏表,眼睛便变得模糊,他以为是天黑了,但外头阳光大作。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眼睛出问题了。 笑了笑,他将奏表丢开,躺回榻上:“阿九。” 一道暗影自梁上飞掠下:“主人。” “铮儿当真找不到了吗?” “回主人,护龙卫暂时还没有收到与大殿下有关的消息。” “难道他真的死了吗?”官家喃喃,“阿九,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阿九没说话,这个时候,官家也未必就想要一个答案,他也无法给官家一个确切的答案。 官家喃喃说了许多,最后问起了容战:“寻到老四了吗?” 阿九摇头:“尚未找到四殿下,不过有另外几拨人也在寻找四殿下,一拨为柳嫔娘娘的人,另一拨为五公主的人,另外一拨,则是太子身边那个叫聂凤的死士派出去的。” 柳嫔与五公主一个是容战的母妃,一个是一同长大的妹妹,她们两人去寻容战无可厚非,但容钰怎么会派人去寻? 莫非是想找到容战之后再当场杀掉? 因着身体原因,官家没能继续深究。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他梦到了容战,梦到了容铮,还梦到了赵敏而。 夜半,官家从美梦中醒来,口干舌燥。 他刚要喊李公公,便听到外头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 第164章 有容铮的消息了! 走水?福宁宫吗?放火的是谁?柳嫔还是容铮的人? 正疑惑着,李公公匆匆奔进来:“官家,东宫走水了!” 东宫? 官家示意李公公给自己倒水,连灌了两杯热水,他又重新躺了下去:“知道苦肉计不管用,这会是直接放火烧宫了……呵,倒也算是有些脑子,但是不多。 李德海,你让人好生盯着,也告诉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北地,他是非去不可了。” 东宫的火没一会就被扑救了,李公公跟官家说:“底下人扑救及时,太子殿下只受了皮外之伤。” 官家啧了一声:“将人带过来。” 容钰被带过来的时候,人是又狼狈又惊恐。 谁能想到,他好端端的在东宫里躺着,这火就突然烧起来了。 好死不死,他辗转了大半个晚上,刚好睡沉,要不是聂凤来得及时,他只怕当场就要被烧死。 到底是谁那么迫不及待想要他死? 容钰正想着求自己父皇给他主持公道,哪想来到福宁宫,接触到自家父皇似笑非笑的眼神,他顿时就一个激灵。 什么主持公道,什么装可怜表忠心,通通都跑了。 因为父皇那眼神,分明就是觉得今晚的火是他自己放的啊! “上回插自己两刀,这回干脆火烧东宫,钰儿,下回你是不是想把福宁宫也给烧了啊?” 官家声音有点浮,可以听得出是气力不继,但话里的威压还是很重。 容钰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什么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出京!儿臣真的不知道东宫为什么会起火!定是有人想要害儿臣!父皇——” “是不是有人害你,孤定会细细调查,你既然说不是你,那孤就愿意相信你。只不过,”官家咳了几声,“你既然说什么都准备好了,那便即刻出发。” 即刻出发? 可如今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看来你是不愿了。既如此,那孤就换个人去北地和谈。” 容钰心想还有这么好的事? 官家下一句便又到了:“这储君之位,孤也换个人来坐。” “父皇,儿臣马上出发!” 容钰转身就走,晚一息,都有对储君之位的不尊重。 然而他刚走出福宁宫便遇到几个刺客,吓得他掉头就往福宁宫里退:“有刺客,救驾!” 刺客追着他进来,他很快便抵挡不住,一直往官家的睡房里撤。 官家还侧坐在榻上,神情冷凝,李公公握着把剑横在榻前,旁边还有一个青衣人,容钰看不清对方的脸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本能地就往官家那边跑,很快就到了榻前。 五个刺客,李公公缠住一个,青衣人缠住两个,剩下的两人径直朝容钰举起了长剑。 眼看着剑尖就要落到容钰后背,他突然矮身避过了攻击! 容钰身体一移开,那两把剑便直接插向官家!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容钰赶紧回扑,但已经晚了。 容钰只觉得眼前一花,官家跟前已多了名青衣人,青衣人仅仅一招就挑了那两名刺客的胸口。 与此同时,李公公与第一个青衣人也结束了战斗。 五个倒地不起的刺客,一对皇家父子,一个李公公,两个面无表情的青衣人。 外头的禁军要进来救驾,李公公一个厉声喝退,自己也退到了殿外。 福宁宫安静至极。 官家看着容钰,眼神平平静静的,却把容钰弄得脑子发麻。 “上今晚孤原本也不乐意看到你再一次以身救孤,但孤也确实没想到,紧要关头,你竟顾着自己逃命,钰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父皇,儿臣只是——” “下去。” 容钰张了张嘴:“父皇——” 官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让人将他丢了出去:“阿九,将他扔出去!” 容钰浑浑噩噩地出了福宁宫,几个亲随小太监因为之前的走水与刚才的刺杀而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他身边半个人都没有。 偶尔有宫婢太监从前头经过,没等容钰开口,对方已经远远逃开,把他当过街老鼠一般。 东宫走水不能住人,容钰只能回皇子所。 皇子所的管事太监对他倒是客气恭敬,但人倒霉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争着抢着与他为敌。 ——二皇子容熹的生母,失去二皇子之后就疯疯癫癫的兰妃,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迎面就给了他两刀! 利器入肉那一刻,容钰脑子一片空白。 等到他脑子能正常运转,皇子所的管事太监陆公公已经将兰妃控制住。 “殿下,奴才已经遣人去请太医了,您千万要撑住啊!” 容钰气若游丝。 他是真不想撑了。 如今父皇对他是这种态度,明日他去了北地,他便是能活着下谈判桌活着离开北地,父皇亦不会让他活着回洛京! 说不定他一离开洛京,父皇就会立即换个人坐这储君之位! 他这是给人做嫁衣! 太医很快替他处理好伤口,容钰一个人躺在榻上。 皇子所的寝宫小小一个,他却觉得空得吓人。 正只觉得生无可恋时,聂凤来了。 “主人。”聂凤急声,“有容铮的消息了!” 容钰勉强睁眼:“可是死了?” “容铮没有死!他马上就要入城了!” “什么?” 容钰激动得扯着了伤口,“他不是在海上失踪了吗?不是说先前没有任何消息吗?怎么现在就要入城了?!聂凤,你是不是背叛了我?为什么连你也发现不了半点异常?!” 咆哮了一通,他又心死。 “父皇对我彻底失望,容铮又平安回来,储君之位,我保不住了,全给容铮做了嫁衣,全给他做了嫁衣!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聂凤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等他疯够了才道:“明珠小姐说,若殿下没有别的计划,那不妨听听她的安排。” 容钰勉强提起精神:“明珠她,怎么说?” “容铮此番回京,带了将近千人的人马,明珠小姐的意思是,北地战事吃紧,容铮这是趁火打劫,要谋反逼宫!” 容钰精神一震:“快!把容铮勾结海盗残害沿海百姓,还带敌兵回朝,意图谋反篡位的消息散布出去!另外,尽量把北地的战事也扯到他身上去!” 在容铮谋反跟前,他再如何胆小自私,都是小问题! 毕竟,他只是不想上战场,容铮可是要颠覆大兴的天下啊! 第165章 除族 天还未亮,容钰便给容铮扣实了造反的帽子。 等到天亮,全城的百姓便发现,洛京城竟然戒了严,一打听,才知是容铮要造反。 上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是在十七年前,当时景王的兵马入城只短短三天,洛京便血流成河。 如今听到“造反”这两个字,经历过景王造反事件的民众仿佛又见到了那一晚的火光,闻到了血味,胆子小的已经回家收拾衣服细软,随时准备逃亡。 胆子大的则还存着一丝侥幸,想要亲眼见到大军入城才愿意相信传言为真。 一匹快马从城外入城,探子入了城后,城门又立即闭上。 今日原本唐大学士要率团出发去往北地,听到容铮带兵造反的消息也是呆住,这会出京的队伍就集结在长乐大街上,大家都紧张地看着马上的探子。 唐大学士扬声:“城外情况如何?” 快马未停,只有探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城外五十里外有大军集结!领头人容铮还有二里地便入城!” 这话落下,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街上马上有人开骂:“官家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没想到他却是狼子野心!” “幸好赵家散了,不然他几年前就要造反了!” “什么赵家散了!人家赵家还有个儿子!人家改名换姓了,现在是南关大营的大将军!” “那刚才那人说的大军,难不成南关大营的将士?” “天啊,南关大营有十万大军,哪怕只来三成,那也有三万人!三万人,足以把洛京城给踏平了!” “以前我就说了,不养在身边的就是不和自己一条心,瞧瞧,容铮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还记得当时官家给他办的还俗礼有多浩大,这才多久啊,他就造反了!” …… 谢晋明领着谢氏族人也在街上,百姓们的骂声,每一句都听到了。 大军集结,民愤如潮,除非容铮是灭了其他的小国凯旋回来、城外那些人都是他国俘虏,不然容铮说破了天,他也是谋反! 而一直与他待在一起的的谢瑶华就是共谋! 谢家众人对视一眼,迅速有了选择。 让人搬了张八仙桌,谢家族长站上去。 之后让人敲了锣,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谢氏族长高声喊:“我谢氏一族,当年与先祖一同打过江山,几百年来,我谢氏满门皆是忠烈! 如今我谢家虽已不复往日的荣光,亦无人能有超越先祖当年的功劳,但我谢氏上下皆热血未凉,赤诚不减!对于谋反者,我谢氏坚决见而诛之! 现在永宁侯府嫡女、谢家不肖子孙谢瑶华,违背谢氏忠君爱国的族训,与容铮一道公然谋反!是为我谢氏的叛徒! 今日老夫以谢氏一族现任族长的身份,将谢瑶华驱逐出谢氏!日后相见,便是敌人!我谢氏人人见而诛之!” 谢氏族长说完,谢晋明便将他扶了下来,换他自己站上去。 街上很多人,除了唐大学士这一群准备出京的队伍,还有许多胆子大的百姓,其中以通往城北的那个方向的百姓最多。 谢晋明环视一圈正打算开口,有人抢了先:“谢大公子,如今大殿下尚未入城,官家也未给他定罪,他是否谋反尚未定性,你们谢家就这么跟谢姑娘割席,未必太过迫不及待了?” “就是,大殿下与谢姑娘自回洛京之后,便心系我们城北的百姓,他们是顶顶好的人,是我们城北百姓的天神,他们不可能谋反!” “大公子,我看你还是再等等看,若谢姑娘不是谋反而是立大功,到时候只怕肠子都要悔青啊!” “是啊,若是新帝谋反成功,谢姑娘就是皇后,您就是正经的国舅爷啊!” 谢晋明顿了顿,便听到族长说:“晋明,永宁侯府也是谢氏的一员。” 是啊,永宁侯府也是谢氏的一个重要组成的部分,除非永宁侯府在这个时候跟谢氏割席,不然不管他表不表态,方才谢氏族长的态度,就是永宁侯府的态度。 自己此刻站在台上,与其说是向百姓们表态,还不如说是向谢明珠与太子容钰表态。 因此谢晋明再不犹豫,大声表态:“我乃永宁侯府的大公子谢晋明,今日代我父亲,与谢家逆女谢瑶华断绝关系! 从今天起,谢瑶华不再是我永宁侯府的姑娘,日后她所做的任何事都与永宁侯府无关!她是被五马分尸还是成龙成凤八面荣光,也与我永宁侯府没有任何关系!” 匕首狠狠划过,一截衣角缓缓飘落。 衣角落地的下一息,城头传来守城官兵的惊叫:“有人来了!” 五匹马! 打头的是容铮和谢瑶华,两人骑着棕色骏马,都身穿红色战衣,如两团烈火般在北风白雪中穿行。 后头跟着三匹马。 最右边那人一身白袍,身形魁梧;中间那人身材矮小,在穿着上看起来跟大兴差不多,鼻子前面留着一抹胡须,看着十分怪异。 最右边那人一身黑衣,从身形上判断出她应该是个女子。 “中间那个是东夷人!”有士兵大叫,“我舅舅是走商的,他在闽地见过!我舅舅说那些海盗大部分都是东夷人!” “另外两个是外邦人!天啊!大殿下真的联合外邦人起兵造反!” “快通知皇城司护驾!” 城头上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到谢晋明的耳里,他缓缓松了口气。 联合外邦人造反,这容铮若是成了,在史书上也会遗臭万年,而一旦败了,等待他的则是车裂之刑。 而作为共谋的谢瑶华的下场,也必定是死无全尸! 幸好自己及时割席,不然永宁侯府真的就要败在他手上了! 后头静静停着一辆马车,车帘半掀,露出谢明珠那张布满笑意的脸。 联合外邦起兵造反? 容铮在外头兜了这么一大圈,结果就憋出了这个大招? 还有谢瑶华,那么高的武功,那么好的身手,如果愿意像上辈子一样做她谢明珠的刀和狗,这辈子她肯定是愿意让她有个好下场的,结果她一条道走到黑,死都要与容铮在一道! 既然如此,那她谢明珠就尊重与祝福,等她死后,春秋两祭,她必会让人烧两张纸,让她知道自己过得有多快活! 城头上士兵的对话持续传下来: “不对,只有他们五个人就敢来造反?” “会不会搞错了什么啊?大殿下或许根本就不是造反?” 谢明珠嗤笑。 不是造反,难不成那几个外邦人是被容铮与谢瑶华打服,被迫跟回来对大兴俯首称臣的? 这念头刚过,城外便响起三道男女的声音: “东夷使者\/帛琉使者、苏禄国使者求见大兴国君……我等愿世代尊大兴为天朝上国,年年进贡!” 第166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城里城外都安静了。 世世代代将大兴国奉为天朝上国,并年年上贡?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概念? 一直带队镇守在城门旁的沈瑜首先反应过来,他大吼一声: “大殿下不但赶跑了海盗,还收服了海外小国,三个国家,那就是打了三场战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开城门!迎大殿下凯旋!” 城门守将赶紧打开城门:“恭迎大殿下凯旋回京!” 两匹棕色高头大马齐头并进,马上的两道火红身影缓缓映入大家眼帘,他们如狂风,如烈焰,将密布在洛京上空的厚重阴霾吹散,烧烬! 人们仰望着那两道身影,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殿下回来了!北地有救了!” “谢姑娘也太厉害了,看,她威风凛凛的,就像一个大将军!” “上天降下天神来救我大兴了!” “大殿下是祥瑞!谢姑娘是福星!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 踩着百姓们的赞叹声,五匹马很快进了城,并迅速向东华宫而去。 百姓们拜过之后,又热烈讨论: “大殿下立大功,我敢肯定这里头有谢姑娘的功劳,官家对谢姑娘肯定有褒奖,现在进宫,指不定出来就是郡主了!” “听说太子又是被火烧又是被刺,我看他就是不敢上战场!如此鼠辈,怎么能当我们大兴的储君?大殿下那样的,才有资格当我们的储君!” “若是官家改换大殿下为储君,再给大殿下与谢姑娘赐婚,那谢姑娘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若谢姑娘成了太子妃,刚才急着除族的谢氏一族与永宁侯府,只怕会把肠子都悔青!” “谢氏是拥有多么深厚底蕴的世家呀,谢氏先祖还是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怎么他的后代这么拉胯呢?跟没长眼睛也没长脑子似的!” “你们懂个什么?他们就是太精了,精到只认利益不要人性与情理!他们这是笃定容钰能坐那个位置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空空空呀……” 百姓们的议论一会大声一会小声,但马车上的谢明珠一句不落的全听见了。 她就知道容铮手段多得很!她刚刚还以为他真的死在了东海! 阴魂不散的东西!竟然活着回来了! 如果那三个小国是他打服的,那他就是立下不世的大功! 在此不世的大功面前,容钰什么都不是! 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用了那么多的资源,费了那么多条人命,原以为已经将容钰推上了青云,可容铮今天一现身,她才发现自己全白干! 容钰还是被容铮踩在脚下! 谢明珠咬牙切齿:“聂凤!” 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谢明珠才想起,聂凤已经回到容钰身边,不再接受她的召唤了! 旁边的唐嬷嬷低声:“明珠小姐,此地不方便说话,不如先行回府,若有其他突发情况,殿下必会遣人相告。” 谢明珠不甘,但目前也只能如此。 “回府!” 谢明珠一声令下,马车便掉转了车头。 谢晋明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旁边的族长也是一脸猪肝色。 说好的谋反,怎么就变成立功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可不管是哪里出了错,他们今天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在谋反这样的死罪面前,他们别无选择,因为要是不及时割席,整个谢氏都要跟着被牵连的啊! 浩浩荡荡的谢家族人一走,现场就空了许多。 沈瑜大步过来:“唐大学士,您是现在就出城,还是等大殿下出来后再走?” 唐大学士回头看了眼东华门的方向,露出释然的笑容:“自然是现在就出城。” 他接到的命令是去赶赴北境,解北境之困,就算是容铮造反,他的行程也不会变,只是如果容铮真的造了反,自己可能会与容铮的大军厮杀一番,可能会去不了北境。 幸好,他没有看错人,没有信错人,更没有跟错人,容铮还是那个热血未凉的赤子! 唐大学士的队伍出了城,现场便又空了一大块。 目送唐大学士们走远,沈瑜大步回城。 亲随小跑过来:“将军,属下刚才接到消息,昨天晚上,底下人看到五公主换了男装带着几人出了城。” 五公主出了城? 是收到容铮回洛京的消息,悄悄出去通风报信,还是另有目的? 沈瑜眯了眯眼:“有人跟着吗?” “有两个人悄悄在后头跟着,但是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三天之内若无消息回传,你亲自带人悄悄去寻,至于五公主……她是皇室公主,她若出远门,暗处定会有人护着,暂时不用挂忧。” 两人边说边往城内走,刚进城门,沈瑜便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大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是苏大学士的二女儿苏婉,也是沈瑜刚过定的未婚妻,两人自订了亲事之后就没有再碰过面。 苏婉今日是悄悄出的门,她没想到会被沈瑜发现,当下就红了脸:“我,出来透透气。” “看到大殿下与谢姑娘了?” “看到了。” 沈瑜点点头:“今日街上很乱,你要没别的什么要紧事就早些回府。” 沈瑜说完就转身走了,一次也没有回头,苏婉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有些不安。 她抓着贴身丫环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阿香,沈大哥他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阿香二十来岁,苏婉订亲之后,她母亲特意从自己房里调过去给她的,为人沉稳有分寸。 见左右都有人,阿香没有说话,而是将人拉到了一边才低声回:“二小姐,世子他有公务在身,自是不能与你亲近,再加上你俩刚订婚,还没有真正相处过,沈世子此前应是将你当妹妹看待,这下突然成了未婚妻,心里未必就不别扭。” 这话有些不好听,但苏婉也知道这是实话。 “洛京乱成了一锅粥,世子在那等位置,举足轻重,眼里盯的不是刺客就是国事,情情爱爱这等小事——” 阿香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她恭敬地向苏婉身后行礼:“沈将军。” 沈瑜去而复返,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昌记的烧饼,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苏婉接了烧饼,沈瑜便转身走了,这次依然是头也不回,而苏婉的心境已然不同。 虽只是一个烧饼,也证明他心里是有她的。 烧饼很香,皮很酥很脆,是香葱馅的,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苏婉想,嫁给沈瑜,应该是挺不错的。 沈瑜领着几个亲兵直奔东华门。 东华门外也聚集了大量的民众,宫门口停着五匹马,为首的那两匹棕色大马摇头尾巴,肆意潇洒。 就像刚才骑着它们进城的两个主人。 沈瑜问守门的侍卫:“宫里如何了?” 第167章 那是谢瑶华明抢的! 在海上失踪将近三个月,现在突然出现,还带来三个愿意年年上贡的海外小国的使者! 集英殿内,群臣震惊,便是官家,也十分惊讶。 昨晚被容钰伤透了心后,官家便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快卯时的时候被李公公叫醒。 因为他昨夜临睡前有让李公公今天如常喊他起来,他要送唐大学士他们出京。 但醒来后发现腿脚更不灵便,脑子更疼,根本起不来。 所以他宣布休朝三日,之后他又陆陆续续睡了几觉,再次被李公公叫醒时,天已经大亮了。 李公公告诉他,容铮回来了,毫发不损。 他松了口气,感觉头没那么疼了,赶紧让人侍候他起来,他要召见容铮。 结果后来李公公又告诉他,城外疑似有大军集结,容铮是领头人。 官家当时又头疼得几乎昏厥,难道自己真的逼得太紧了吗? 正当他以为容铮是要造反时,底下人又进来告诉他,容铮带着三个外邦人进城,那三个外邦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国家愿意将大兴奉为天朝上国,并年年进贡。 容铮能平安回京,他是相信的,但后面那些,他就半信半疑了。 可刚刚,三个外邦人呈上国书,国书上明确写到,日后他们国家世代都将奉大兴为天朝上国,年年进贡! 官家知道自己这大儿子是个有能耐的,不然自己也不必弄这么多事情来磨炼他考验他,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在护龙卫都确定了他在海上消失的情况下,他还能来个绝地反击。 天朝上国,年年进贡…… 这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动听的说话了。 官家心情一好,头也不痛了:“来者是客,三位使者无须客气!” 一番漂亮的客套话说完,官家给三人赐座。 三人谢了恩,没敢坐,颇为忌惮地看向站在容铮身边的谢瑶华,见谢瑶华低垂着头不理他们,他们便齐刷刷地改望向容铮。 容铮淡淡一笑:“既然官家赐座,三位使者便坐。” 三人这才敢坐下,但也只敢坐小半边屁股,身子挺得直直的。 尤其是身形最矮小的东夷使者,虽是坐着,但一副随时都能滑跪的样子,再衬上他那奇怪的胡子,整个人透着滑稽。 帛琉国的使者虽坐得最端正,神色也是三人中最自如的,但也隐隐透着一股心虚。 最后是苏禄国的那位女使,更是像被大霜打过的小草,整个人焉得不行。 百官心里顿时有谱了。 这三位使者,看来的确是被容铮和谢瑶华他们给打服的啊! 只不过这三个小国都是海外的国家,容铮一个先前连海都没见过的皇家子弟,也许连水都不会泅,他是怎么在茫茫大海中摸上这些海岛,还把人家打服的? 不是说在跟瀛州岛的海盗交手的过程中被打落海里失踪了吗?他是怎么逃生的? 官家也想知道其中详情,于是便问了:“铮儿,先前都说你在海上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铮侧头看了看谢瑶华,见她还是低垂着头,丝毫没有要说话更没有要邀功请赏的意思,便知道她想低调不愿意冒头。 别的事,他会尊重她的意愿,但这一次,他不打算让她低调。 她本应该光芒万丈。 容铮淡淡一笑:“确实掉到海里过,在海上漂了几天后东西吃完,又刚好漂到了一座岛,上岛一问,运气真好,那正好是瀛州岛。 东躲西藏了十几天,还是被发现了,幸好我瑶华师妹来得及时,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 掉到海里,东西吃完,又落入瀛州岛,又被发现了…… 随便换个人,这几段经历都能说个三天三夜,恨不得让人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当时的惊险。 而容铮只短短一句便概括过去,如此轻描淡写,反倒更让人心疼。 而东夷使者听了只觉得牙疼。 什么掉到海里! 分明是容铮使的障眼法! 当时容铮落水后就附在了回瀛州岛的大船底下,后来更是悄无声息地上了他们的船,混在岛上,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足足半个月都没被发现,瀛州岛的底子全给他摸清了! 看了东夷使者一眼,容铮又是微微一笑:“瑶华师妹与东夷国的大王一见如故,知道瑶华师妹喜欢瀛州岛后,东夷大王更是慷慨地把瀛州岛送给她了。” 说清楚!什么叫送!那根本不是送! 那是谢瑶华使了阴谋诡计明抢走的! 东夷使者愤怒得几乎跳起来了。 谢瑶华就是个疯子! 当时他们是在离岛十几海里的地方遇到的谢瑶华,当时他们见她长得漂亮,就起了色心,说了些不着五六的话,他身边一个小侍卫看着很愤怒的样子,然后他们就把这小侍卫给杀了。 小侍卫一死,谢瑶华便发疯了。 先是上船杀了他们大半船的人,上岛之后又杀了几个海盗头子,之后又是烧屋子又是砸他们吃饭的家伙,将全部岛民赶下岛,直接占了整座瀛州岛! 这还不止,他们大王来跟她交涉时,她竟然挟持了大王,若不是大王愿意拿整个瀛州岛赔她那个侍卫的命,又愿意年年朝贡,只怕他们东夷已经灭国。 可当他们随着谢瑶华踏上闽州城,他们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一开始杀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谢瑶华的侍卫,而是莲华岛的一个海盗! 所以谢瑶华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跟他们吵架起冲突,故意让他们先出手杀了那个海盗,海盗一死,她就能借着为自己的侍卫讨个公道的名头,要了他们整整一个岛! 太奸诈了! 东夷使者活了三十几年,就从来没有见过比谢瑶华更无耻更奸诈的女人! 而大兴君臣已经听得傻眼了。 所以谢瑶华出海一趟,是直接帮大兴开疆拓土了吗? 开疆拓土,那可是多少君王与武将梦寐以求都想做但又做不到的事,她一介女流竟然就这么做到了? 不可能!肯定是有容铮相帮! 容铮是他们大兴的皇子,身上流着他们开国先祖的血统,所以才能跟先祖一样厉害! 而容铮之所以把功劳给谢瑶华,是想抬举她,让她在家世方面衬得起他,让他们这些人闭嘴! 嗯!一定是这样! 容铮又开口了:“在找到我之前,瑶华师妹先后去了帛琉国与苏禄国,知道两国的大王都对大兴的武功招数十分有兴趣,瑶华师妹便略略展示了一番。 师妹武功精妙,二位大王十分崇拜,哭着喊着都要拜她为师,师妹不收,他们便提出要尊她的国为天朝上国,师妹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帛琉国与苏禄国的两位使者瑟瑟发抖。 都快把他们大王的牙齿打没了,这叫略略展示一番吗?还有,他们家大王没有哭着喊着拜她为师,是她踩着他们大王的胸口一直问他服不服,大王不得不服不得不改口的啊! 百官都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如果说拿下瀛州岛的功劳是容铮有意相让,那帛琉国与苏禄国的臣服又怎么说? 第168章 生女当生谢瑶华 如果东夷的那座瀛州岛有容铮的功劳,那帛琉国与苏禄国又怎么说? 肯定是谢瑶华一手一脚给打下来的! 吏部的黄尚书郎是太子容钰的人,眼见大家都被唬住了,他立即出声忍不住:“那谢姑娘得带多少人去啊?” 容铮看了他一眼,一脸温和:“黄大人猜得不错,师妹此番带的人是挺多的,足足两百人。” 两百人,连攻略一座小城池都够呛,可谢瑶华却领着区区两百人,就打得三个国家直接俯首称臣? 不可能! 好魔幻! 黄大人不愿相信,又问那两个使者:“请问两位来使,谢姑娘她当真只是展示了一番大兴的武功?” 展示? 帛琉国使者在心里疯狂摇头。 那不是展示,那完全是美化了的说辞! 事实上谢瑶华是暴揍他们家大王! 因为他们家大王想要娶她为妃,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于是就暴而动手,只她一人,就将他们大王身边的护卫全部打翻,最后还踩着大王的胸口,问服不服! 当然,谢瑶华真正动手的原因,他是不敢说的。 他们家大王的脸皮也不能拿出来再丢一次。 于是帛琉国使者硬着头皮答:“当然,谢姑娘武功精妙,我等甘拜下风。” 苏禄国女使很后悔。 当时谢瑶华表示代表大兴朝出使苏禄国,希望得到苏禄国的协助,一同去瀛州岛的时候,她就不应该说那些话来阴阳以及挑衅人家。 明明自己也是女子,她还嘲笑大兴朝无人,竟派一个女流当使者! 后面见谢瑶华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她更是快意,然后就想将谢瑶华收进后院,谁知她家当了大王的弟弟也对谢瑶华惊为天人,也起了收谢瑶华之心。 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了个他国女人当场拉扯了起来。 后来谢瑶华说,她这一世最敬佩的便是英雄。 于是女使提出要与她的大王弟弟比武决斗,从小到大,他们看到都想要的东西时,都是这么用比武的胜负来决定那样物品的归属权的。 谢瑶华长得实在是太美,那身上清冷如竹的气质更是让他们姐弟俩着迷。 于是姐弟俩摆开了阵仗,对打了足足两百招,最后女使不敌,惜败。 正当她的弟弟准备牵着谢瑶华去当新郎倌时,谢瑶华身边的女侍卫上前阻拦,推搡之中这位女侍卫受了伤,谢瑶华就翻脸了。 谢瑶华将她弟弟的脸给扇成了猪头,要不是她弟弟足够怂,只怕当场就要被谢瑶华拧断脖子! 女使的大王弟弟认怂,但那些武人不同意,谢瑶华便在苏禄国的王宫前设了个擂台,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一双她弄一双,女使也上去打了,结果被谢瑶华当众赏了几十个巴掌! 谢瑶华一个人就守了三天的擂,第四天才改换了个侍卫上去替她守了几场。 此侍卫也是本领高强,一天下来,虽然苏禄国中有武人能伤他一些,但最终都会被其击败。 那四天,是所有苏禄国武人此生最大的恶梦,是他们最最自卑又最无可奈何的日子! 谢瑶华这么强悍,苏禄国在忌惮的同时也心生佩服,于是没再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地将她领到瀛州岛,自己这个曾轻视过谢瑶华的,也被谢瑶华点名随行。 而到了瀛州岛,看到谢瑶华化身阎罗一般收割那些海盗的人头,他们才惊觉自己有多幸运。 但凡他们行错了一步,整个苏禄国怕是都要无了! 回想起之前种种,苏禄国女使又不甘又后怕,她咬牙切齿道:“我苏禄国所有的武人,皆是谢姑娘的徒弟!” 两个来使都当众肯定了谢瑶华的实力,正常人对她只有佩服,但黄大人不死心。 他又问:“看来正元一派的武功真的厉害,想必那两百人都是正元一派的弟子?” 容铮笑了:“正元一派的师兄弟确实因为我而悉数到了闽州也出了海,但他们寻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瀛州岛,回程了。师妹,我看黄大人对跟着你的那两百人这么感兴趣,不如你就告诉他,那两百人都是什么人?” 谢瑶华先向官家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跟随我出海的,大部分都是当初随大殿下一起出京的将士,以及闽州当地的青年与渔民,洛京士兵不会水,在出海之前,他们花了五六天向当地的青年与渔民学游水。 大海茫茫,随时都会有暴风雨,一旦出去便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但为了东海一带百姓不再受海盗之苦,他们置生死于度外,毅然出了海。官家,我大兴的儿郎都是好样的!” 看着堂下不卑不亢的谢瑶华,官家脸上露出笑容:“确实都是好儿郎,瑶华,你也不赖。” 谢瑶华颔首:“我也是大兴的百姓,国家兴亡,匹女有责。” “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女有责!”官家扶掌,“瑶华这觉悟,京中大部分的男儿都没有啊!” 官家连夸两句,其他人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加入夸谢瑶华的行列: “谢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谢姑娘乃真英雄也!” “生女当生谢瑶华!” “谢姑娘堪称我大兴女子的表率!” 谢瑶华被夸之后,也是不浮不惊,仍是一脸淡然的模样,有本事,又有这样的心智与定力,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最后还是容铮出声:“官家,三位来使跨过重洋来到我大兴,已经累倦,不若先让他们下去休息?” 这听着,像是容铮还有话事情要禀报啊。 官家立即将人交给礼部去安置。 三位来使走后,殿内就全是自己人了。 自听说容铮带着三位来使进城,太子容钰便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着上了殿。 此前因为不清楚容争与谢瑶华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没有贸然自己开口,而是示意底下人找茬,但底下人嘴巴太笨,又被谢瑶华的壮举给震到,什么东西都问不到重点,而且那三位来使在场,便是容铮与谢瑶华有问题,也不好当着那三人的面质疑自己的人。 这下三位来使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容钰认为可以心情质疑了。 于是他捂着胸口,迫不及待道:“父皇,如果说只有一个小国臣服,那儿臣也会觉得容铮与谢瑶华有本事,但三个小国同时臣服,怎么想都觉得过于蹊跷了。 父皇,不若让容铮再多说说其中的细节,大家一起仔细分析,群策群力之下,儿臣相信东夷等几个国家即便是有阴谋,我们也能立即发现。” 第169章 废,怂,蠢! 谢瑶华嗤笑一声道:“莫不是太子自己做不到,就觉得其他人跟你一样废?哦,不但废,还临阵退缩,为了不上战场,不知演了多少场苦肉计。” 容钰这几次受伤,大部分朝臣多少都能知道他的心思,但也没有谁会蠢到当众戳穿,谢瑶华虎啊,直接就挑明了,还是当着官家的面! 容钰也是没想到谢瑶华会如此,当下就恼了:“谢瑶华,你莫要胡说八道!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我为国立功而在背后使阴招!” 谢瑶华耸了耸肩:“哦。” 容钰脸都涨成猪肝色了:“你简直,简直——” “非是太子做不到,而是,”容铮打断他,“师妹,太子是想说,你我一定是和那三个小国里应外合,要把大兴朝给卖了。” 谢瑶华:“哦,原来不但废,怂,还蠢。” 废,怂,蠢! 天之骄子容钰被这三个字给弄破防了,理智都无了。 他指着谢瑶华咬牙切齿:“谢瑶华,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百官嘴角抽搐。 杖毙? 太子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说的是什么? 人家谢瑶华以一己之力拿下了瀛州岛,身上挂着开疆拓土的功德,这样的人才,功勋,便是官家对她也要礼敬七分,你区区一个太子,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竟然张口就要杀功臣? 容铮没忍住嗤笑出声:“竟连立了大功的人都想杀就杀,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容钰一顿,脑子清醒了一些:“本宫——” “太子你这脑子要是不想要了,可以摘下来送给有需要的人。”官家声音凉凉地打断,“瑶华骂得没错,你容钰就是又废,又怂,又蠢!” 百官静静地看着容钰出丑,就是他这边的人,也是一脸的不忍直视。 容钰当众出了大丑,眼下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用起老计谋—— 他悄悄在伤处用力一摁,伤口处传来剧痛,之后他白眼一翻,成功昏了过去。 殿内响起低低的笑声。 容钰昏过去了可以逃避,他那个派系的人,就觉得自己像只猴。 也有人在心里问自己,跟着这样又废又怂又蠢的储君,真的会有出路吗? 容钰的丑态没什么看头,容铮只是笑了笑,便从怀里掏出一份奏表:“官家,这是此次在剿匪与平海盗中死亡的将士名单。” 官家让人呈上来,他看完之后,沉沉叹了口气:“都是我大兴的好儿郎!陈尚书,这批将士的抚恤费翻倍发放!” 陈尚书是户部的尚书,一听说抚恤费翻倍,他的脸就扭曲了。 深吸一口气,陈尚书尽量恭敬道:“死在东海的将士要翻倍给抚恤费,那么那些死守北地,死在北狄刀下的将士他们是不是也要双倍?官家,都是出国牺牲,没有理由区别对待的。” “那就都双倍!不管如何,也不能寒了这些牺牲将士的心!” 陈尚书有些沉不住气,扬声道:“官家,日前拨去北地的军费已经去了半个国库,若是北地之战能尽快结束,剩下的这半个国库也要拨给漠北军与南关大营!若是北地之战不屑一顾顺利,我们大兴朝的半个国库,连三个月都撑不住!” 官家脸都绿了,他那么大的国库!足足几百万两黄金!就这么不经花的吗? “把孤的私库都拿出来!” “那也是杯水车薪。” “我大兴这就到了连抚恤费都出不起的地步了吗?” 官家有些茫然,他在位十几年,励精图治,举国上下自认为尚算安定,百姓乐业安家,每年从各地收上来的税银也很可观,他以为自己积下了庞大的家业,可现在只不过打了一场仗,他国库就要无了! “官家,两国打仗,耗的是人命,烧的都是钱呐!” 陈尚书说完叹了口气,他有些羞愧地望向容铮:“大殿下,微臣只能给这些将士给予规定内的抚恤费,便是忠烈碑,也要等北地的战事结束之后才能去办了。” 容铮点点头,递上第二本奏折:“此乃位于闽州与瀛州岛之间的莲华岛的情况。莲华岛此前也是有名的海盗岛。当时我与瑶华师妹同时出海,但是分头行动,我负责去瀛州岛,她则负责莲华岛。” 李公公将奏表呈给官家。 官家起先看得漫不经心,但是越往后神情越凝重,就在大家猜测莲华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官家腾地一拍桌子:“好啊谢瑶华!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这话听着像是夸,但听着更像是反讽。 一时之间,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莲华岛怎么了?谢瑶华又在莲华岛干什么了?她该不会是糊涂到想在上头自立为王? “火水!你居然在莲华岛发现了火水!”官家拍掌! 火水?什么火水?哦,是煤油。 等等,煤油! 谢瑶华在莲华岛发现了煤油! 户部陈尚书按捺住激动:“官家,那油井有多大?够几人用?” 官家翻了翻奏表,没发现上头有写体量,于是连忙问谢瑶华。 谢瑶华拱了拱手,老实作答:“时间仓促,我没有扩大范围,目前只是一个普通一进院的范围,但猜测应该是个小油井。至于够几个人用,还得专人再去探量。” 一个油井,怎么小也能够一座城用上半年了。 煤油贵,平民不舍得点灯,穷一点的直接买不起,这个油井的煤油也不知能值多少钱! 陈尚书激动道:“官家,如果这个油井足够大,朝廷就可以将它卖给邻近的国家!等换了钱,那那些牺牲将士的抚恤金或许就能翻倍了!” 官家也有点激动,不过如果那个油井不够大的话,那也只能遗憾亏待他们了。 这时候,容铮又从怀里拿出一本奏表:“官家,此乃瀛州岛相关的情况,瑶华师妹来之前,我在岛上摸查了半个月,小有所得,瑶华师妹福星高照,她上岛之后,大有所得。” 小有所得,得的是什么? 大有所得,得的又是什么? 大殿下你倒是直接把话给说清楚啊! “快快呈上来!”官家催。 奏表呈上去,官家瞪大了眼睛看,刚开始看时,脸上有笑意,看完之后,他已经笑得只看得见牙齿而看不见眼睛了。 他一边笑一边拍腿:“好啊!容铮,谢瑶华!你们两个真是太好了!” 是怎么个好法,官家你可快点说啊! 陈尚书急得大叫:“官家您先别笑了!到底是哪里好啊!” 官家笑得停不下来,只能用眼神示意李公公,李公公抓起奏表看了几眼,整个人都颤抖了: 第170章 谢瑶华的心愿 “金矿!大殿下发现了一座大铁矿!谢姑娘发现了一座大金矿!瀛州岛就是座大宝岛!” “铁矿?金矿?!” 陈尚书激动得当场破音,“大铁矿?大金矿?!大宝岛!有了有了!军费有了!双倍抚恤费有了!忠烈碑也能立了!什么都能有了!” 何止陈尚书激动,便是平时少沾银钱的官员听了也是精神一震。 两座矿啊! 铁矿可以用来铸兵器,金矿那就是直接能花的财富! 哪怕没有金矿,光是那座大铁矿就是个源源不断生钱的铁母鸡,有了它,大兴朝再多打三年仗都不怕没有经费,加上那座金矿,大兴的国库瞬间就溢出来了! 国库充盈,朝廷底气足,百姓才能昂着头做人呐! 不过,大家兴奋归兴奋,该有的疑惑还是有的。 还是太子那边的那位黄大人。 他朝容铮抱手行了个正经的大礼,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以及感激之情,之后提出自己的疑问: “大殿下,下臣有个疑问,那东夷占据瀛州岛也有几百年时间了,几百年来都没发现岛上有矿,殿下与谢姑娘不过在岛上待了短短时日便发现了宝藏,那些东夷人是从未见过金子与钨铁,还是又瞎又傻呀?” “东夷人不瞎不傻,但是懒以及没文化。” 容铮淡声,“有水有土的地方,正常情况下是一定能种出东西,如果种不出,那一定是土壤与水有问题。想要知道是什么问题,随便找块地往下挖个一丈半丈便能知晓原因。 只可惜,他们宁愿冒着死在海上的风险去别国抢劫,也懒得花点力气挖一挖。” 原来东夷人坐拥宝山不自知,最后拱手让人,是吃了懒惰与没文化的亏啊! 众人一边笑东夷人活该,一边庆幸容铮与谢瑶华的博学多闻及行动力,同时也有些后怕。 ——但凡这次去东海的是别人,那他们大兴也会与这座宝山失之交臂啊! 官家足足傻笑了半盏茶才勉强压了压嘴角,他大手一挥:“陈尚书!这双倍抚恤费立即安排上!北地的军饷与御寒的衣物鞋袜也给孤安排上! 快过年了,给漠北与南关的将士也多拨些军饷,让他们过个暖冬!过个好年! 铮儿,既然瀛州岛这座大宝山是你发现的,那后续的开采也由你安排,人员由你来定! 瑶华!你此次立下巨功,孤一会会与百官商讨该给你怎样的嘉赏!现在,孤先许你一个愿望,你现在提!尽管提,孤一定替你实现!” “官家,民女亦是大兴的百姓,能替大兴做点有用之事,是民女的职责与荣幸!民女不敢邀功!但确实有个小愿望。” 谢瑶华说着跪了下去,“请官家恩准民女开女户,让民女不至于无家可归!” “偌大的永宁侯府杵在朱雀大街,你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如何会是无家可归?” 官家问完便想起谢瑶华刚回来时,永宁侯府闹出的那些动静,当即沉下了脸,“若只是担心谢明珠容不下你,那你大可放心,孤给你一道旨意,日后你便是永宁侯府的家主!” 谢瑶华摇头说不是,官家追问原因,她却是闭口不说,只再一次请求官家准她开女户。 谢瑶华不说,自然有人替她开口。 御史台的有御史出列:“官家有所不知,非是谢明珠容不下瑶华姑娘,而是在瑶华姑娘入城的前一刻,谢氏宗族已经将她驱除出族,永宁侯府亦与她断绝了关系!” 官家一怔:“驱除出族,断绝关系?” 御史便将今天早上听到的容铮与谢瑶华意图造反的谣言提了提:“为了保全全族,谢氏与瑶华姑娘划清界线乃人之常情,如今瑶华姑娘并非造反而是立了大功,想必谢氏会重新接纳于她。” 另一名官员出列:“官家,微臣方才入宫时,就远远看见永宁侯府的大车驾,想必是来接瑶华姑娘的。” 有人冷哼一声:“出了事就要割席,立了功就要来分功沾光,这谢氏如此做派也太不要脸了!若谢姑娘重新回到谢氏,难保以后不被二次驱逐啊!” “一想到立下如此巨功的谢姑娘还得在谢氏忍气吞声,微臣就恨不得跟谢氏拼了!” “官家,谢姑娘要的只是个女户,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您一句话就能救她于水火,您就当是替容家子孙积德,便应了她!” “官家……” 殿上有官员两三百,只最前面这几十人,一人一句也听得官家脑子嗡嗡嗡的。 但更令他嗡嗡嗡的,是谢氏的无耻。 官家简直气笑了:“瑶华,你到孤跟前来。” 谢瑶华不明所以,仍走上前去,离官家有十几步的距离,官家却还要她上前,一直到了手边,她不好再上前了。 官家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她肩:“瑶华,你是我大兴的功臣,孤刚刚说了,不管是什么愿望,只要是你提的,孤就一定会实现。虽说大兴有明令规定女子不能单独立户,但你的功劳巨大,足以让一切法例与规矩让步! 只不过你虽身怀大本事,但没有宗族的庇护,等这阵子热闹过去,大家忘了你的功劳,只怕会对你诸多指点。” 谢瑶华低眉:“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接受所有人的议论,若民女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那也是民女的命数,但我相信我们大兴的百姓即便议论,无非就是羡慕与小小的嫉妒,更何况官家皇恩浩荡,便是真有恶人,也不敢直接到民女面前作恶。” “好!好!好!” 官家连说三个好字,“你有这份韧劲,真是太好了!如此,孤便准了!陈尚书,瑶华独自立女户一事你亲自督办,各部不得有丝毫阻拦! 另外!工部,你们在玄武大街寻一合适的宅子给瑶华!若一时寻不到五间九架的,至少也要七架起步!牌匾先准备好,孤一会亲自给她题字!” 五间九架,那是正三品以上大员建府邸的规制啊! 不过谢瑶华值得! 准了谢瑶华单独立女户的请求,官家便与百官商讨给容铮与谢瑶华什么正式的奖赏。 堂上围绕着这个主题,展开了为时一个时辰的热烈讨论。 终于,商议的结果出来了。 第171章 荣耀披身 “容铮在此次东海一带救灾、剿匪以及驱赶海盗中立下大功,特赏宅子三间,黄金万两……特授官为中书令!” “谢瑶华替大兴开疆拓土,立下惊世巨功,册封为护国郡主!赐丹书铁劵一座!郡主府一座!” 谢瑶华被封为护国郡主的消息很快从东华门传了出去。 守在宫外的城北百姓无不欢呼拍掌。 “我就说大殿下与瑶华姑娘是顶顶好的人,怎么可能会造反!果然,他们二人都是大功臣!” “护国郡主!官家亲封!百官承认!还有丹书铁劵!” “丹书铁劵,那就是免死金牌啊!我们大兴朝自建朝以来一共才给出两张!瑶华姑娘真是好样的!她值得!” “什么瑶华姑娘,该叫郡主娘娘了!” 正说着,有眼尖的百姓看到了宫门里的情景,不禁大叫:“散朝了!我看到郡主了!郡主出来了!参见郡主!郡主千岁!” 一个百姓跪拜,其他激动的百姓也跟着跪拜,等到谢瑶华来到宫门,看到的便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这场景是谢瑶华从来没预想到的,这时她纵然心理素质过硬,也是有些无措了。 她下意识往右边看了一眼。 容铮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便沉声道:“各位的热情,郡主她看到了,只不过郡主星夜赶路,已经是疲惫至极,需要休息,等郡主休息过后,再出来与大家见面。” 说到这里容铮又拍了谢瑶华一下。 谢瑶华轻咳一声,比刚才从容了不少:“各位的爱护,我心领了,天气冷,各位便先回去,莫要拥挤,不要踩着人,快过年了,大家都要好好的……” “天啊,郡主好温柔!” “郡主还关心我们的身体,真是爱民如子啊!” “护国郡主爱百姓护百姓,我们百姓有福咯!” “护国郡主平安归来,这是今年最好的消息了!” 百姓们一边退散一边不要命似的夸,谢瑶华被夸得脸都有些发烫了,若不是容铮站在那里替她镇场子,她可能是一刻也待不住,早就逃走了。 很快,百姓们便退散了,东华宫外只有各府的车驾与仆人,这部分的人虽也不少,但比起刚刚,已经是少了太多太多了。 谢瑶华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她回头朝容铮道了声谢。 “你我之间共过生死,早已分不清是谁护谁多一些,说谢就太过见外了。”容铮眸光温和,“更何况这一次,是我沾了你的光。” “是你自带福气。” “我能有什么福气,若不是你寻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你才是福星。” “殿下是帝星,紫气环绕,是我占便宜了。”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沈瑜在后头听得忍不住翻白眼。 他赶紧打断:“二位是当之无愧,沾光的是属下等人!” 容铮回头,眸光平静:“沈瑜,你也出来了啊。” 沈瑜自散了朝便一直跟在两人后头,合着容铮这时才发现的他? “……抱歉,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太没有存在感了,属下日后必定努力提升,争取离殿下还有三十丈时,殿下就能立即发现属下的存在!” 沈瑜说完自己都乐了,嘎嘎的在那乐,乐着乐着,又想起了什么,笑容一下便收住了。 容铮显然也与他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这时也收了笑容。 他问谢瑶华:“便是今天就能把郡主府定下来,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收拾好住人,你是先去太平别院住着,还是先委屈着到我府上住几天?” 谢瑶华不假思索,直接选择回太平别院。 容铮便点点头:“沈瑜,你先送瑶华回太平别院,顺便安置好我师父他们,瑶华,回头我办完了事再去找你。” “好。” 目送容铮进了东华门,谢瑶华才迈步向外。 沈瑜与她并肩走着,先是问起了城外那支被探子怀疑是造反大军的人马。 “一部分是昔日与我们一起出京的士兵,一部分是附近村子的百姓,另外一部分则是那三个小国的使团。”谢瑶华微笑,“加起来也不足两千人,能把这点人说成是围城的大军,那探子白长了副眼睛。” “只怕不是眼睛白长,而是得了某些人的命令,要把造反的帽子扣死在殿下与你身上。” 如果今日不是只有五匹马入城,如果容铮他们不是带着巨功回来,某些人的阴谋诡计就要得逞了。 一想到那个可能,沈瑜就不禁一身冷汗,同时也不禁有些怨怪:“殿下与郡主早已脱险,也不说早些送信回来,好让属下早做安排啊!” 谢瑶华斜睨一眼:“你演技不好,早送信回来,某些人不会上钩,我今日也得不到自由。” 沈瑜抓了抓头。 虽说他性子是耿直了些,脑子也没有沧云那么好使,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穿帮? 他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挽回一下面子,抬眼却看到谢瑶华脸上的笑意,他顿了顿,连忙移过眼。 “那什么,我戏确实是不太好,郡主和殿下真是了解属下哈哈哈哈……”尴尬地哈哈了一串,沈瑜说,“但有机会,属下还是想再向郡主您再讨教讨教的,到时候希望郡主赐教!” “随时奉陪。”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几丈,这时候几个女孩尖叫着从不远处跑过来:“瑶华!啊啊啊啊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沈吟月,后头是肖雅,之后是苏婉与刘沁柔,四人冲过来将谢瑶华紧紧拥住。 “那么久没有半点音讯,你快要吓死我了呜呜呜……” 沈吟月抱着她哇哇哭,哭完就用谢瑶华的衣袖擦眼泪,“害我担心那么久,我毁你一件衣服不过分?” 其余三人也有样学样,不一会就把谢瑶华的衣服给弄得又湿又皱了。 谢瑶华看了看被泪湿一片的衣裳,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也变得软软的,见几人还有哗哗流泪,她主动送上衣角:“来来来,擦,让你们担惊受怕,确实是我的不是,这件衣服是该毁。” 几个女孩又哭又笑的,个个都鼻头通红,尤其是沈吟月,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 见几人还抱着谢瑶华不肯放,沈瑜不得不上前提醒:“吟月,快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 沈吟月怒瞪他一眼:“婉儿也哭了,你怎么不叫她别哭,你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妹!” 苏婉脸都红透了:“吟月,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敢你玩了!” “哎哟好嫂嫂,我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 苏婉被臊得转身就跑,沈吟月赶紧去追,剩下的肖雅与刘沁柔吱吱喳喳,将苏婉与沈瑜的婚事抖给谢瑶华听。 谢瑶华看了看被沈吟月追着跑的苏婉,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瑜,秀眉一皱:“……真是便宜你了。” 沈瑜哭笑不得。 那边沈吟月很快把苏婉哄好了带回来,几个姑娘围在一起说了一会,沈吟月便及时松了手:“瑶华,你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你给我们递个信,我们立即去太平别院找你!” 谢瑶华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封信递给肖雅:“雅雅,这是肖将军给你写的家书,肖将军虽还坐镇闽州,但你放心,他一切安好。” 肖雅得了准话,眼睛又是一红,谢瑶华摸摸她脸:“先回去,路过孔家的时候,也给孔将军夫人带句话,就说孔将军也是安好。” 依次给几人一个拥抱,谢瑶华松了口气。 底下人已经将她的马牵了过来,谢瑶华刚要上马,又有人冲出来:“大小姐!这里!” 是永宁侯府的陈管家。 第172章 永宁侯出现 接触到谢瑶华瞬间冷下去的眼神,陈管家赶紧把自己的包袱给甩到前面来:“大小姐,小的跟永宁侯府已经不是一伙的了!我一家老小都随我出来了!主子,小的还雇了大马车,骑马风大,您不如现在就上马车?!” 谢瑶华对陈管家印象不错,平时也很认可他的办事能力,他身后也确实跟着妻子与老小。 堂堂永宁侯府,连个管家都留不住,这笑话可闹得真大。 谢瑶华并不是非陈管家不可,不过是点个头就能让永宁侯府与谢明珠不爽,她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点点头便上了马车:“陈管家,你有心了。” “主子不嫌弃小的,愿意给小的一个容身之处,小的已经感激不尽了。” 陈管家将车帘子放下来,隔着帘子擦了下眼角,“主子请放心,只要主子还愿意用我,我一家老小便豁出这张脸赖定主子您了!” 谢瑶华笑了笑,说了句“起行”便没别的话,更没给陈管家半句承诺,但陈管家的心却是安了下来。 他知道谢瑶华未必相信他的忠心,这会只怕是还以为他是见她立了功才舍弃谢家前来投奔的,但事实上,在天亮时知道谢氏要与谢瑶华割席时,他就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妻儿老小也早就悄悄送到了府外。 不过,这些没有必要让谢瑶华知道,是他想来投奔谢瑶华,谢瑶华不必对他负任何责任。 现在能如愿来到谢瑶华身边,他已经是很高兴了。 陈管家刚要让马车起行,又有一群人涌了过来。 原来是青叶与兰姑收到谢瑶华回城的消息后,带着家里全部的护院过来接应了。 他们早就过来了,只是现场人太多,他们挤不进去,又怕会生乱,便决定留在外头,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能及时支应。 “主子!” 青叶冲到马车上,抱着谢瑶华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谢瑶华耳朵都快聋了。 “出息!” 兰姑骂青叶,但自己的眼睛也是红了。 天寒地冻,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与好时机,主仆几人也不多话。 兰姑让太平别院的护院过来驾车,陈管家便乖觉地挪到了旁边。 马车再次起行。 也许是知道这辆马车里坐的是谢瑶华,那些已经散去的百姓又慢慢聚集到了后头,一路跟着。 兰姑挑开帘子,一眼看去全是普通的百姓,料想是出不了什么乱子,只不过谢瑶华已经闭目养神,他们再大声说话,会吵到她。 兰姑给大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将帘子放了下来。 青叶已经冷静下来,只鼻头红红的。 她看了谢瑶华一眼,在兰姑耳边问:“你看到青眉和玄音了吗?” 兰姑摇头。 青叶便又想哭了。 青眉和玄音是贴身照顾谢瑶华的人,按理说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她们也该陪着谢瑶华,现在不见人影,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青眉和玄音,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青叶更想哭了。 朝廷那么多官,为什么非要派大殿下去东海? 大殿下如果不去东海,自家主子肯定也不会去,那青眉和玄音也肯定不会丢性命! 马车在离城门还有十几丈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闭目养神的谢瑶华瞬间睁开眼。 兰姑隔着帘子问:“小董,怎么回事?” 驾车的是原先在永宁侯府任护院首领的董大力,那日谢晋明带人过来倒腾金凤楼时,他便带着十几个护院,跟着兰姑回了太平别院,现在也是护院的首领。 董大力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问陈管家有没有看错,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董大力连忙回话:“兰姑,是永宁侯。” 兰姑立即望向谢瑶华:“主子,是直接出城吗?” 谢瑶华想了想,跳下了马车。 永宁侯府的大马车前放了一张太师椅,永宁侯正坐在上头,两个下人一左一右的护着他,使他不至于歪倒一边。 看到谢瑶华,他的眼神立即红了:“瑶,华!” 只两个字,还含糊不清,但那红着眼一片殷切的样子,看着还是挺让人触动的。 谢瑶华面无表情:“侯爷找我,有何贵干?” 永宁侯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啊啊啊的干着急。 他左手边的仆人扑通一声跪下:“大小姐,谢氏将你除族以及府里与你断绝关系这两件事,侯爷他并不知情,那都是大公子与族里自作主张!在侯爷心里,你才是他的孩子啊!” “你的意思,侯爷要放弃谢氏子弟的身份,跟着我一起出族,另立门户?” 仆人一顿,永宁侯又啊啊的叫。 谢瑶华笑了:“这是要我把先前被除族一事当做没发生过,回永宁侯府去,一边让谢氏沾我的光,一边继续委屈自己?怎么,在侯爷的心里,我就是那么贱的人吗?” 永宁侯又在那里啊啊,啊了半天只嘣出来一个“不”字,若不是谢瑶华离得近,能看清他的嘴形,她也分辨不出他到底说了什么。 不过他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谢瑶华道:“谢氏已将我除族,贵府大公子也已当众与我断绝了关系,官家也已经允我另立门户,我跟永宁侯府以及谢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永宁侯让开。” 永宁侯的眼泪哗一声落了下来。 他右手边的仆人又扑通一声跪下:“两个公子死了,夫人瘫了,如今永宁侯府被一群跟侯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把持着!他们根本不想要侯爷恢复啊! 大小姐,您是从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体里也流着与侯爷一模一样的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小姐您与侯爷是骨肉至亲啊!” “子不嫌母丑,大小姐,您不能自己成了高枝就不要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永宁侯哭得浑身颤抖,两个仆人唱作俱佳,围观人群里有些心肠软但是非不分的,已经被说动了。 “毕竟是亲生的,血浓于水,而且侯爷连话都说不出来,坐也坐不稳,郡主要是不管他,他多可怜啊。” “要我说,郡主就是应该跟侯爷回家,然后将府里那些妖魔鬼怪通通赶出府去,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日子要多和美有多和美!” “宗族就是个庇,那个大公子也太不是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但侯爷与夫人可是亲生的啊!” 青叶听得气死了,跳下来骂人,骂得极其脏。 “青叶,有些事他们不提,我还真忘了,多谢各位提醒。” 谢瑶华说着探手入怀,在所有人的惊讶中,拿出匕首狠狠给自己胸口来了一刀! 第173章 放血还生恩 顿时血液飞溅! 青叶尖叫一声连忙去捂她的伤口:“主子!主子你这是干嘛呀?!” “古有那吒削肉还母,削骨还父,今天我谢瑶华也效仿一下,放血还永宁侯夫妻的生恩。” 谢瑶华脸色平静地推开青叶,向着胸口又插了两刀。 青叶离得近,顿时被血喷了一头一脸。 谢瑶华将刀拔出往地上一掷。 刀子落在青石板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声音也响亮有力:“从今天起,我谢瑶华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请所有人知悉!” 说完她身体一晃,一直在她边上的沈瑜连忙扶了她一把:“郡主!属下送你去医馆!” “不必!”谢瑶华沉声,“回家!” 沈瑜正要劝她,谢瑶华捏了他手背一下,他福至心灵,立即将谢瑶华往马车一塞:“出城!” 话音刚落,马车后头便腾地出现一队禁军! 为首那人大步过来:“官家有令,护国郡主回府,任何人不得阻拦,违者,杀无赦!” 谢瑶华的车驾出城好一会了,她留下的那滩血也被冲洗清理掉了,可人们还在那句“杀无赦”里出不来。 过了一会,有人喟叹一声:“看来谢氏与永宁侯府这些小人行径,连官家都看不下去了啊!” “郡主回府,官家还派禁军护送,官家这是有多看重郡主啊!” “我都说了让永宁侯府的人再三思三思,他们就是不听啊!” “唾手可得的荣耀就这么眼睁睁从手里跑了,就问他们悔不悔!” “……你们就不奇怪官家为何会这么护着她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郡主她领着两百人就把苏禄国与帛琉国给打服了!然后才在瀛州岛与大殿下汇合!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座煤油井!” “煤油井?那跟发现金矿有什么区别?” “说到金矿我又想起来了,郡主她在瀛州岛发现了一座大金矿!” “……那这么说,这中间就没大殿下什么事?” “怎么没有?大殿下也发现了一座大铁矿!他们二人都是大兴朝的福星!郡主那么大一颗福星,我要是官家那是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你胡说八道的……” “什么胡说八道!我有个侄子是在御前当差的!他说的就是他听到的,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打听!总之就算是我胡说八道,禁军送郡主回府这总是没错的……” 百姓们的议论,谢瑶华听不到,因为她快被青叶哭到耳朵聋了。 “青叶闭嘴!”兰姑沉声,“主子,属下先替你包扎。” “不用。”谢瑶华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大血包,大血包已经瘪下去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值得我流半滴血。” 青叶和兰姑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没有弄伤自己,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青叶眼泪又出来了:“主子,你这一天要吓我多少回呀!下次吓我之前能不能先给个眼神呀?我迟早会被主子吓死……” “先给你眼神,就你那演技那不得演砸呀?” 兰姑拧了她耳朵一下,“行了,别再吵了,后头有禁军跟着,应该没有人敢再拦我们的车驾了,你让主子休息一会,等主子休息好了,你怎么闹我都不管。” 有沈瑜与禁军一路护送,路上没再生别的枝节。 在谢瑶华回到太平别院时,容铮也忙完了手头的事,到了成平宫。 “柳姨……” “你这死孩子,半个口信也不送回来,你是存心要让我担忧死吗……” 柳嫔抱着容铮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虚脱了。 恰好宫婢送来了参汤,容铮便抢了宫婢的活,亲自喂她。 喝了参汤,又休息了一会,柳嫔的精神恢复了,她问起闽州的情况。 容铮挑了些重要的跟她讲了一下,便准备跟她讲在海上的事情。 “别,”柳嫔阻止他,“我不想听。” 她不是不想听,而是完全不敢想象其中有多凶险。 好在容铮最后回来了,如若他没能回来,百年之后,她哪里有脸到地下见他母亲? 容铮便跟她讲谢瑶华的英勇事迹,趁她感叹心弦放松之时,他才把自己如何去的瀛州岛的过程提了提。 “……虽是凶险,但孩儿去之前便做好了所有准备,并没吃到多少苦头。柳姨不必再自责与担忧了。” 柳嫔怎么可能不自责不担忧,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人也已经平安归来,那就万事大吉。 见柳嫔松了口气,容铮的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他说起陈兆钦。 “柳姨,我见过我小舅了,他跟我三舅长得一模一样,很有本事,人人都以为大南关的主将会找机会弄死他,但他们太不了解边关的武将了。” 柳嫔嗤笑一声:“这群连洛京都没出过的庸人,心里只有勾心斗角与个人利益,哪里知道什么是边关守将!” 边关守将,在无事的时候,或许确实会对自己的竞争者下黑手,但一旦到了战场,他们便又是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战友,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人比自己的同僚更值得信任了! “他们算计得了人心,却没算到大南关会伺机挑衅。我小舅舅带兵将人赶出关外上百里!下一步,他们打算把国土收回来,重新变回我们的安南府。” “就是该打!” 柳嫔是将门之后,她的心愿是跟着父兄上战场,将西域诸小国重新纳入大兴的版图,最后却被困死在这皇宫之中,那些为国征战的画面,也只能是在自己的想象中了。 如今有容铮跟她聊这些,她十分高兴,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宫婢送了糕点过来,容铮递给她一块,柳嫔却把那糕点塞到他嘴里:“离午食还有一会,你先吃点垫垫肚子……铮儿,你能回来,柳姨我很高兴。 柳姨也向你承认,当初瑶华私自行动开罪了孔将军,打扰我的计划时,我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这次你遇险,她能排除万难找到你,并把你平安带回来,我对她只有感激。 铮儿,瑶华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得抓紧时间,不要觉得她现在只对你好你就可以怠慢她,女人一旦心寒,随时都会走的。” 说到这个话题,容铮脸就红了:“柳姨,孩儿会努力争取的。” “原是不知道怎么讨姑娘欢心啊哈哈哈哈……” 容铮躺平任嘲,然后虚心请教如何取悦女孩子,末了郑重告诉柳嫔:“柳姨,瑶华她对我尚未有男女之情,您若是见着她,千万不要吓着她。” 在成平宫吃了午膳,容铮就准备出宫回府。 柳嫔叫住他: 第174章 去找聂凤 “如今北地战火越烧越旺,北狄大军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大兴无论是和谈还是继续打,都不会很乐观,而以官家的脾性,在他真正定下接位的人时,你可能会被他弄到战场去。” 这个问题,容铮也想过了。 “官家如果真还要把我摆上战场,那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柳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也是大兴朝的一员,我不可能任由北狄大军践踏我的国家。更何况,” 容铮握住柳嫔,“只有我去,老四才有机会活着回来。还有小五,我已经让人去追了,想必过两天便能回来。” 柳嫔又哭了。 内疚,自责,担忧,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总之她这会哭得停不下来。 容铮也挺自责,他忙完手头的事就立即过来,本意是想让柳嫔亲眼见着自己,好让她放心,没想到让她哭了一场又一场。 他没敢再留,等柳嫔情绪稳定一些就赶紧出宫。 沈瑜在东华门外等着,他已经将皇城卫的甲胄脱下来了,这会穿的是常服。 “师父他们已经安置好了,太平别院那边什么都不缺,礼部要给你量衣做官袍,我帮你给推了,让他们明日再来。”沈瑜轻声,“殿下,你能平安回来,属下很高兴。” 兄弟俩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容铮用力拍他肩,喊他沈大哥:“能回来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容铮与谢瑶华在东夷等三个小国上做了什么,这会已经传遍了满洛京,当天晚上,城北那边便升起了篝火,大家围在篝火前唱歌跳舞。 篝火最旺的时候,秀儿突然扁起了嘴巴:“如果瑶华姐姐在就好了,我好想瑶华姐姐。” 话音刚落,暗处便响起一道男嗓:“早知道秀儿只想瑶华姐姐不想其他人,我就不过来了。” 所有人扭头,都不可置信:“大殿下!瑶华!” 其他人再激动都只是站起来,克制着,秀儿克制不住,这时已经飞扑过去了:“瑶华姐姐瑶华姐姐!” 谢瑶华将小女孩整个抱起来,掂量了一下:“比我走的时候轻了,是不够饭吃?” “没有没有!是秀儿想姐姐想得吃不下饭喝不下汤!” 阿花婶走上前去:“中午的时候听说你为了和永宁侯断亲插了自己两刀,你的伤怎么样?这么冷的天,又受了伤,你就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没事,就是想秀儿了。” “想秀儿了你遣人带句话,我们把秀儿小石头给你送府里去,你跑来跑去的时间都够你好好睡一觉了……” 阿花婶也不忍心再责备,只有满满的心疼。 谢瑶华与容铮在海外经历了什么,城北百姓已经全听说了,虽然传言里两人被塑造得神勇无敌,但阿花婶他们就是知道里头藏着许多危机,但凡中间有一环出了岔子,他们两人都要把命留在海上。 谢瑶华与容铮来之前就命人准备吃食了,他们坐下来和大家聊了一会,人们就把吃的喝的送过来了。 一阵夜风吹来,将城北的肉香与歌声送出去很远很远。 金凤楼内,谢明珠睡不着,正心烦气躁,突然听到一阵喧哗。 她当即就变了脸:“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吵?” 碧兰赶紧下楼了解,不一会回来禀报:“主子,是世子的几个妾侍闹起来了。” 这里的世子自然是指谢文轩。 妾侍,说白了就是奴婢,谢文轩的那些妾侍,谢明珠一个都没记住,这时沉下脸来:“谢文轩死了这么久,这些人早就该遣散了。碧兰,你让管家立即将人赶出去。” “……陈管家今天一早就离开永宁侯府了,他的妻儿老小也带走了,管内宅的石嬷嬷傍晚时也向大公子请辞,大公子压着没让走,还扣了她的家人。” “好啊,看到谢瑶华成了高枝,一个两个的都往她那跑!”谢明珠咬牙切齿,“非要什么都跟我抢是?行!我倒要看看,这些背主之徒,谢瑶华她敢不敢用!” 谢明珠骂得难听也骂得狠,碧兰没敢吭声,等谢明珠气消了下去,她才又开口:“主子,那奴婢现在就去找大公子,让大公子把那些妾侍轰出府去?” 把从早上积攒起来的郁气给骂出去了,谢明珠一下子平和了,也冷静下来了。 她摆摆手:“不急,官家不是赐给她一座郡主府吗?入住那日,你让谢晋明把人轰到郡主府去。” “可是她已经跟永宁侯当街断亲,这些妾侍算个什么东西啊,她肯定不会收留。” “知道她不会收留,但能恶心恶心她,这些人也不算全然的废物。” 当然,眼下自己也只能是恶心恶心谢瑶华了。 谢明珠是真的没想到,谢瑶华不但活着回来,而且是带着那么大的功劳回来! 开疆拓土的功劳,得用怎样的罪名才能将她压下去? 谋朝篡位的罪名是有可能,但人家犯不着。 因为如果单纯是想当皇帝,人家已经将东夷等三个小国给打服了,直接给人家国家改朝换代,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在海外称帝,坐拥三个国家的疆土,又有大铁矿大金矿以及海洋这座大粮仓,即使那三座是荒岛,给他们两人十年时间,那新朝也完全能发展得起来。 更何况那三个国家本身已经很具实力,在此基础上他们再发展十年,必定能超过大兴。 到时候他们的烦恼恐怕就是:大兴幅员辽阔,穷地方太多,纳入他们的版图恐怕会难以管理,从而拖垮他们国内的生活质量。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替谢瑶华和容铮找好了理由,谢明珠又差点气着。 不过就是立了个大功而已,又不是得了金刚不坏之身,扣罪名不行,她还可以搞暗杀那一套啊,怎么在这灭自己威风了呢? 谢明珠怄气了一阵,问起太子容钰的情况。 碧兰就是个普通的暗卫,自从聂凤回到容钰身边,不再响应谢明珠的召唤之后,她就跟个瞎子和聋子一样,已经没办法第一时间获知最新的消息了。 不过碧兰也没敢说自己没有最新消息,而是换了个说法:“主子,不如奴婢去找一找聂大娘?” “去。” 悠然居易主变成容铮的产业之后,聂凤便栖身于城南的一个秘密据点,后来容铮去东海治灾,容钰又使计把悠然居夺了回来,不过没把聂凤安置回去,而是安排了几个生面孔。 至于聂凤,容钰认为容铮与谢瑶华那么在乎城北,于是就让聂凤隐在城北,意在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聂凤就可以第一时间捏住他们二人的软肋。 于是碧兰出了永宁侯府后,便直接往城北摸去。 第175章 聂凤暴露了 远远便听见歌声与笑声,离近了些,还能看到有人在那起舞,十几个小孩围着篝火玩闹,说不出的快乐。 “得意什么,主子迟早会把城北给掀了,到时候就有你们哭了!” 碧兰在心里咒骂了几句,便绕过人群往聂凤的藏身之处走。 城北有个城隍庙,起先破败不堪,容铮的造城计划启动之后,人们便一点点把庙给修葺好了。 碧兰趁着夜色潜进去,找了一圈没看到聂凤,正打算走时,突然听到外头有动静,她立即藏了起来。 很快她听到了聂凤的声音:“沧云,你怎么来了?” 沧云从身后拿出一个油布包着的烧鸡:“大殿下让我给你带只烧鸡来,快趁热吃。” “能替大殿下做事,是属下的荣幸。对了沧云,殿下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弄死容钰?还有谢明珠也太烦了,你都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殿下暂时还没透露出接下来的计划,如果有,我一定会过来通知你。”沧云说着突然伸手,“你这人皮面具看着真难受,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别动,一动我一会又要戴好久才能服帖!”聂凤偏头躲过,“行了,想要大殿下与谢姑娘性命的人多得很,你赶紧回去,莫要让小人钻了空。” 沧云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快步回来,腾地将聂凤抱在怀里:“过了年你就二十九岁了,我也等了你足足十年,等殿下大志达成,你便嫁给我好吗?” 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听到了一道抽气声。 两人迅速分开,同时往发声处袭去,聂凤一把将碧兰揪了出来:“碧兰?!” 关帝像后头,两把剑同时架在碧兰脖子上,刀锋倒映着她苍白的脸色。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怪不得殿下与主子总是棋差一着,原来一直是你在通风报信!你到底是谁?!” 说着她一把撕下聂凤的脸皮。 惨淡的月光之下是一张清秀的脸。 “既然看清楚了你爹的脸,那就安心上路!下辈子记得多做善事,莫要再杀人放火啦!” 聂凤要动手,沧云却抢了先,动手解决碧兰之前,还先将她推开。 沧云手起刀落,碧兰的脑袋便与她的身体分了家。 血溅三尺。 聂凤闪得快,上头没有一丝血。 她冲沧云笑了笑:“碧兰来找我,就是谢明珠想要知道容钰的情况。” “我处理尸体,你先把烧鸡吃了。” “沧云……” 烧鸡很香很嫩也很美味,聂凤吃得飞快,不一会便将整只烧鸡给解决了。 这个时候,沧云也处理好碧兰的尸体,见她吃完,便将挂在腰侧的水囊解下来递过去:“喝点热茶解解腻。” 聂凤顿了顿,最后还是就着壶口喝了几口。 “告诉殿下,不管他接下来是什么计划,我都祝愿他顺顺利利!” 挥别沧云,聂凤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潜入金凤楼见谢明珠。 谢明珠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聂凤一来,她还闻到了烧鸡的香味。 那张美艳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喝!连容铮到了城外都不知,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你是不是早就被容铮收买了……” 聂凤保持着人设,沉默着听谢明珠发牢骚,等谢明珠骂够了,她才将容钰的情况告诉她: “……主人正朝堂上被气昏,本身又身受重伤,年前只怕是没办法出来见谢姑娘了,主人交待属下,这段时间,属下听谢姑娘号令……” 谢明珠又问了好些容铮与谢瑶华的情况,听到容铮去了城北与民同乐,又是升篝火又是烤肉唱歌,谢明珠突而皱眉:“这么说,你刚才是跟容铮在一起了?容铮说了什么?” “容铮身边很多暗卫,属下不敢太过接近,只混在了离容铮最远的那堆火旁。” 谢明珠不信,聂凤也没再解释,她将能说的都说给谢明珠听之后,便道:“谢姑娘,属下没有被容铮收买,但属下也是人。” “你是在质疑本姑娘?聂凤,你只是一个死士而已!” 聂凤又不说话了,她沉默着看谢明珠破防跳脚,只觉得在看小丑表演,要不是她定力足够强,只怕当场就要笑出声来。 谢明珠骂了一长串,聂凤都没什么反应,她又把自己气着了:“你滚!” 聂凤滚了,谢明珠便喊碧兰,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她气得几乎把屋子给砸了。 等屋里没有了动静,唐嬷嬷才现身:“明珠小姐若是怀疑聂凤不够忠诚,那日后做什么都避着她些,如今最重要的,是殿下的处境。 殿下把聂凤都给了您,想必是希望明珠小姐能替他想想办法,像以前那样帮他脱离困境。” 唐嬷嬷是太子容钰亲自拨给她的,是很资深的女官了,谢明珠对她还是十分客气的。 在唐嬷嬷的温声引导下,谢明珠很快冷静下来。 她奋力回想上辈子的事情,以及挖掘能让容钰借的力,只不过又想又写了足足一个晚上,地上只不过是多了许多废纸,最新铺在桌案上的那张白纸,也只有一个墨点而已。 天亮了。 谢明珠颓然地扔了笔,伏在桌上。 这是继她上回被撵得住在水沟之后,又一次感到了窒息。 相比之下,谢瑶华这边就一派轻松了。 太平别院原就适合静养,不过先前人口少,总有些萧索,兰姑他们一群人进驻之后,整座宅子便有了人气与烟火气,如今谢瑶华这个宅子的主人回来,除了人气与烟火气,便又多了一丝喜庆。 加上离元日也没多少天了,兰姑便指挥人挂红灯笼,剪窗花,装饰树木等。 陈管家一大早就和妻子到兰姑跟前晃悠,夫妻俩搓着手手等着派活,结果等了一早上都没等到,两人无奈之下就先去扫雪。 不管怎样,他们是不能吃白食的! 正干得热火朝天,陈管家听到门房跟兰姑汇报,说是有访客,于是便竖起了耳朵。 下人汇报完了,兰姑迟迟没出声,陈管家不由得急了,扫把一扔冲进去:“兰姑,小的听说外头有访客?” 兰姑便冲那下人说:“我只管内院,前院的事你以后找老陈。” 陈管家一愣,兰姑这是什么意思? 兰姑高声揶揄:“看来陈管家耳朵是聋了,那这管家之位,我就劝主子换别个来坐!” 第176章 你与瑶华的事,孤不同意 年过半百的陈管家一听,顿时跑出了年轻小伙的速度与气势,不一会就只能看到他的残影了。 兰姑失笑。 青叶不解地凑上来:“兰姑,这陈管家虽说不是什么坏人,但他是在主子立功之后出的府,他这是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主子真的愿意让他当这别院的管家吗?” 兰姑弹了她额头一下正打算解释,谢瑶华便出来了。 “在海上,知道见风使舵的才是一位好舵手,懂得投机取巧,更说明陈管家心思活泛。”谢瑶华笑眯眯的,“我已另立门户,我再不喜迎来送往,想要在洛京立足,还是免不了要与人走动,陈管家也算是知根知底。” “对对对,起码陈管家不是那种会看人下菜碟的狗东西,在永宁侯府的时候,他对待来访的客人,哪怕只是庄户上来的普通农户,他也能温和对待! 茶水点心样样不缺,走的时候还会送上些银钱,这些都是走的府中公账,但他若是自己拿了,府里也不会为了那么点钱去说他。 而且他做了这么多年管家,跟别府的管家下人也处得特别好,奴婢就亲眼看到过别府的小厮给他送消息!” 青叶越说越觉得陈管家这人可用,“主子,您真是太聪明了,用陈管家真的是百利无一害!” “我们的小青叶长大了啊……” “主子,我只比你小两岁而已!” 过了年,谢瑶华就十八了,青叶上个月才满十六,算一下可不是只小两岁么? 可谢瑶华活了两世,上一世又过得那么悲凉,心早就沧桑了,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没有同龄女子该有的活力与朝气。 兰姑心思细腻,一下便察觉到谢瑶华的失落。 “青叶是个没心没肺的,又没有别的大抱负,只要吃饱穿暖以及主子每回出门都带着她就行。主子您心中有抱负,忧国忧民,自然没办法像青叶那般一直做个小孩子。” 谢瑶华笑笑。 她没有大抱负,也不是忧国忧民,她只是仇恨太深太厚,没办法轻松而已。 想要轻松,除非仇人全部伏诛。 ——仇人全部伏诛之后呢? 谢瑶华有些茫然。 六部合作,护国郡主府第二天就找到了,收拾了两天,谢瑶华便搬进去了。 礼部与工部各派了两个得力的部下亲自去接,加上容铮派去的,沈吟月和她那几个小姐妹派去的,另外还有城北也派了一队代表前去,各方人马加起来,出京接她的队伍超过两百人。 出城的两百,回城就更多了,等到了城门处,才发现那里聚集了许多百姓,大家一看到崭新的郡主府车驾,都很兴奋:“郡主回城了!” 热情的百姓们跟在车驾后头将她送到了郡主府门口。 工部找到合适的宅子之后,陈管家便带人先回来收拾,这会他正带着所有下人站在门口迎接,马车一停,他就碎步上去:“郡主,到家了!” 兰姑和青叶先下去,两人想要搀一下谢瑶华,谢瑶华已经直接跳了下来。 她穿的还是青色的衣服,下车的动作十分利落,看上去就跟别人不一样。 两列仆人同时恭声:“恭迎郡主回府!” 谢瑶华点点头让他们起来,又回头朝送了她一路的百姓们点点头,再扭头朝陈管家点了下头。 陈管家意会,立即让人将早就准备好三大框福袋抬过来,大声喊:“各位!今日是我们郡主乔迁新居的大喜日子,郡主说,快过年了,让大家也一起沾沾福气,来,大家都来拿一份福袋,东西虽不值钱,但都是我们郡主的心意!我们郡主祝大家明年比今年好,一年更比一年好!” “谢谢郡主!” “郡主真美!” “郡主是全洛京最美的姑娘!” “郡主千岁!” “祝郡主和大殿下早生贵子!” 谢瑶华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了,听到最后这一句顿时被绊到了。 祝她和大殿下早什么子?! 仿佛能听见她心声似的,百姓们齐声喊:“祝郡主和大殿下早行贵子!!” 谢瑶华飞快进屋:“关门!” 背影是匆忙的,脚步是乱的,心也变得奇奇怪怪。 她和容铮明明就只是盟友,但是现在看来,人们好像是误会了。 是她平时跟容铮来往的时候没有太过注意分寸,还是自己在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与时刻,给了别人一种她和容铮关系不清白的感觉? 祝谢瑶华与容铮早生贵子这股声浪,没一会便传遍了六部。 当然,也传到了官家耳朵里。 这两日朝会的主题是挑选去瀛州岛挖矿的人,以及讨论是暂时与北狄停战,还是直接宣战。 挖矿的人容铮指了两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此前一直都十分低调没存在感的亲信,明日这两人便要率队出京了。 至于与北狄的战事,是先停一下等到过完年再打,还是趁着对方沉浸在别人的国土上过年的悲凉气氛中一股作气打完,目前朝堂上分成了两派,目前还没吵出个输赢。 官家散了朝后,把容铮与荣国公等几个心腹老臣都留下来继续议事。 “祝谢瑶华与容铮早生贵子”的消息传进来时,恰巧中场休息,大家都在喝茶吃东西。 一听到这消息,荣国公就乐了:“看来大殿下与郡主这是好事将近啊。” 其他人都笑着道一声恭喜。 只有官家脸上什么表情:“你什么时候私定的终生?” “没有私订终生,是儿臣单恋,且尚未向瑶华表明心意。” 容铮将茶杯放下,一脸镇定,实则耳朵尖已经完全红透,快要滴血了。 荣国公哟了一声:“原本就是同门的师兄妹,在洛京时你们又互相维护,在东海几个月又共过生死,还一起立功……换了别人,这么长的时间,婚礼都能办了,大殿下你连个名分还没有,大殿下你不行啊!” “在追妻方面,铮确实不太行,所以正打算等战事平息,再好好向各位请教如何追妻。” 容铮这么坦荡,倒是叫人不好再取笑了,而且他把话题扯回战事,他们便顺着这话题继续往下议。 半个时辰后,算是议出个所以然来了,官家也出现了疲态,大家便赶紧告退。 容铮被留了下来。 官家说:“你与瑶华的事,我不同意。” 第177章 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容铮并没有发怒,而是一脸兴味:“请问官家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说这句话,还是以我父亲的身份所讲?” “自然是一国之君的身份。” 官家说,“瑶华以一介女流之身,替大兴开疆拓土,再加上那口油井与金矿,她的功劳盖天。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皇子,你凭什么去娶她?” “所以官家是要退位给儿臣的意思?” “容铮!” “我凭什么娶她,她会不会接受我,这都是我与瑶华之间的事,我与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基于彼此的身份以及利益。” 容铮微笑,“不过我与她之间凭的是什么,想必官家您也不懂。” 官家被这个越来越优秀的儿子给气得笑了。 这时候李公公送了盅药进来,官家一口气把汤药给喝了。 也许是药太苦了,他的表情全是痛苦与无奈:“铮儿,我当初跟你阿娘——” “儿臣告退!” 看着容铮决绝的身影,官家的脸更苦了。 他问李公公:“李德海,我与他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是?” 李公公斟酌用词:“父子没有隔夜仇,但大殿下跟您一样,又傲又犟,您得慢慢来。” 慢慢来啊…… 官家叹气,他倒也想慢慢来啊。 李公公也是跟着心酸,一方面替容铮心酸,一方面也心疼官家,也不想官家再伤神下去,连忙岔开了话题: “官家,今日瑶华姑娘搬进郡主府了,柳嫔娘娘一大早就命人送去了贺礼,后宫各宫各院也都跟着送了,连兰妃听到了,也闹腾着要出宫,说是吃大席呢。” 官家强打起精神,让李公公把自己私库的单子拿来。 看来看去,他都觉得自己那些私藏一个都拿不出手。 毕竟人家可是发现了整整一个金矿的姑娘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黄金更吸引人的呢? 主仆两人讨论了半天,终于有了章程。 官家一拍大腿:“孤要去吃暖房酒!啊,你遣人去喊一声柳嫔!” 除了黄金吸引人,那就是浩荡的天恩了,而谢瑶华作为大兴第一个立女户的女子,官家的支持,便是她立足于世的底气。 叫上柳嫔则是想帮容铮加重筹码。 ——他是容铮的生父,容铮还俗礼那日柳嫔坐的是主母的位置,他们两个人过去,就是告诉世人,他们两人十分满意谢瑶华,恨不得立即就将她拐进皇家当儿媳妇! 有浩荡的天恩,有官家与柳嫔这对未来公婆,谢瑶华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又怎么样?多的是人愿意做她的亲人! 于是当天傍晚,官家便与柳嫔悄悄地来了郡主府。 说是悄悄,也只是到了郡主府不远的时候才低调的,出宫的时候那可是敲锣打鼓呢。 谢瑶华不喜热闹,因此这暖房酒府里并没有大肆操办,这会除了荣国公一家,来的都是谢瑶华的朋友、五指峰的师兄,以及城北的阿花婶和秀儿他们。 官家来的时候,沈吟月和肖雅她们正搂着谢瑶华疯狂大叫:“瑶华姐你怎么那么厉害!姐妹你真是太给我长脸了!” 官家进来便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全场的笑声便消失了。 城北那群百姓更是扑通一声跪下:“草民拜见官家!” 城北这群百姓,是真正的活在最底层的人,即便生活在皇城,天子脚下,一辈子都没办法见到天颜,如今乍然得见,人都傻了,除了跪下来祈祷不要惹怒天颜,什么都不记得。 于是所有人都忘了秀儿。 于是秀儿就成了那边那一片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她扁扁嘴,哇一声哭了。 那响亮的哭声,让官家的笑容顿时凝住了。 阿花婶头皮一麻,几乎昏过去,她赶紧将秀儿拽下来跪,一边拼命磕头:“官家饶命!饶命啊官家!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的!请官家饶命!” “请官家饶命!” 官家揉着眉头,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原来是这么吓人的。 “起来。”官家抬了抬手,然后指了指秀儿,“小姑娘,你过来。” 秀儿一边抽泣一边过去。 她又长高了,脸白了也更圆了,阿花婶给她戴了花,衬得她更加可爱。 官家有些恍惚。 如果他和赵敏而的女儿能平安生下来,她小的时候,也会跟眼前这孩子一样圆润可爱? 这么一想,他就难受得心疼。 原本他是想通过跟秀儿的互动,让普通的百姓看到他和蔼近人的一面,这会想起赵敏而与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他便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只匆匆让李公公拿了一锭银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拿去买糖吃。” 秀儿没接,李公公直接塞她手里:“这是官家给你的银子,你必须拿。” 秀儿捏着银子,认真地谢了恩,纠结了一会问:“请问官家,我可以不买糖吗?” 官家还在恍惚中,柳嫔便露出笑容代他答:“当然可以。那你想买什么?” “给阿花婶、陈爷爷、叶婆婆他们买一件厚衣裳和厚鞋子!剩下的买一窝小鸡!再买两只猪,等猪长大了,就能卖钱啦!” 秀儿掰着手指数了数,“哦还有,秀儿想给瑶华姐姐买一朵花,瑶华姐姐总是不笑,肯定是没有钱买花,戴了花她就高兴了!” 戴了花就高兴了…… 官家听了这话,又想起了赵敏而,他认真端详秀儿,越看越觉得她跟越敏而长得像。 他喃喃道:“秀儿,我也给你戴花,你给我当女儿好不好?” 这话一出,阿花婶他们都傻了,都忘记了反应。 “官家,秀儿不是没人要的孩子,秀儿有阿爹和阿娘,只是他们都去世了而已。”秀儿嗓音清脆,“所以,秀儿不能做你的女儿!” “真是好孩子。”官家摸摸她脑袋,“你是不知道啊,你阿爹从前喊我一声大哥,所以以后你就喊我伯伯好了。” “伯伯!”秀儿跪下响亮地磕了个头,“秀儿长大后会跟瑶华姐姐一样厉害,到时候秀儿养你和伯娘!” 一个“养”字,让官家和柳嫔听了都心里舒服,看向谢瑶华的眼神更柔软温和了。 谢瑶华让秀儿继续回去吃,她将官家与柳嫔请到主堂,让陈管家赶紧再整治一桌。 官家意不在吃喝,他环视一圈,没看到容铮,不由得好奇:“瑶华,铮儿呢?他怎么不来?” 第178章 如果瑶华上战场 “师父去处理急事了。” 谢瑶华面不改色。 其实她不知道容铮去了哪里。 事实上从听到那句“祝郡主与大殿下早生贵子”之后,她就一直在忙,这会要不是官家问起,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想不起容铮这个人。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在骗人。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忙。 陈管家是个懂事有能力的管家,兰姑也颇有经验,任何杂事都有对应的人去做,她就过目一下一些礼单,以及听一听送礼这人的简单背景,最后拍板要不要遣人去回个礼而已。 所以她想不起容铮,不是真的想不起,而是想起那一句话觉得奇怪和尴尬。 所以容铮这会不出现,应该也是听到了那句话,觉得奇怪和尴尬。 所以不出现也挺好的。 谢瑶华回了官家一句便沉默了下来。 她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更何况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倒不是怯场,而是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她确实经验不多,而且跟官家确实不熟。 倒是因为和柳嫔离得近,她顺手给柳嫔把了个脉,感觉到柳嫔的脉搏还算有力,她便松了口气。 柳嫔身体无碍,容铮做些什么,也更能放开手脚了。 因着官家的到来,大家都不敢说话了,酒也喝得没意思。 幸好官家因为身体问题,没有多待,用过饭就走了。 临走之前,官家告诉荣国公,他很喜欢秀儿这个小侄女。 这是让荣国公去落实他和秀儿的身份问题了。 城北的百姓也是没想到,他们只是受邀过来蹭个饭,他们当中竟然有人得到了泼天的富贵! 荣国公也是感慨良深。 这人啊,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秀儿已经是官家的小侄女,自然是不能再回去城北了,荣国公想把她先带到自己的国公府照顾几天,等府邸寻到了再将她送过去安置。 秀儿不愿意,说想跟谢瑶华睡,于是谢瑶华便把她和阿花婶,陈爷爷他们都留了下来。 因着今天过来的基本都是友人,菜式就随意了许多,今晚吃的是暖炉,一人一个铜炉,想吃什么就放什么下去。 吃之前天寒地冻,吃完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荣国公府走的时候还跟夫人讲,过年办家宴的时候,也吃暖炉:“边吃边聊,这才像一家人。” 荣国公一家走后,沈吟月和几个小姐妹也一起离开,他们约好元日之后再碰个面。 只是沈吟月出了郡主府的大门之后就忧心忡忡。 苏婉问她:“刚刚不是挺为瑶华姐高兴吗?怎么一下子拉着个脸?” 沈吟月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了才压低了声音:“北境战事未平,瑶华本事这么大,我担心官家会把她派去战场打仗。” 苏婉瞪大眼:“官家他不至于?瑶华刚立了大功,回来还不到五天,他这就要将她撵去战场?” “怎么不至于。” 肖雅叹气,“五殿下死在北境,三殿下脸上被刻了‘奴’字身体又残了,四殿下生死不明,太子花样百出不愿意去,就算太子愿意去,官家他也不敢把北境交给他……整个皇都有能力也有把握把失去拿回来的,只有大殿下一人。” 容铮去北境,谢瑶华自然是跟着去的,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肖雅现在是看不透,但她就是笃定,如果容铮去了,谢瑶华就必定会跟着去。 北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压着大兴边军来打,主将死了三四个,城被占了七八座,北狄大军的实力可想而知有多强悍了,这些大军训练有素,在人数和杀伤力上,跟那些海盗是完全不一样的级别。 容铮与谢瑶华都是有本事的,五指峰整个宗门全部跟着容铮回洛京,想必到时也是要去北境的,有他们的加盟,大兴的实力确实是大增。 但大兴一直都在打败仗,边关大军都快被打没了,魂也早被打散了,容铮他们再厉害,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激起他们的斗志。 更何况他从未领过兵上过战场,那些边关将士未必就肯听他指挥。 一边是官家寄予的打胜仗的厚望,一边是人心浮散的将士,若是随他去边境的队伍里再来几个拖后腿的,或是边防军里有敌国的内应,那他别说是上场打仗,能把队伍拉起来就很不错了。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只要容铮不能把失城收回来,那他本事再大,也是打了败仗。 一个皇子打了败仗,没人敢当着他面说他什么,但谢瑶华是女子,光是因为她是女子的这个身份上了战场,在有些迂腐之人的眼里就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 现在她是披着巨功,风头正盛,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一旦打了败仗,他们肯定会立即跳出来咬人。 从她的女子身份,到与人相处的模式,到作战方式,到长相脾性……通通都会拿出来批判。 “……瑶华姐是大兴女子的标杆,到了那个时候,她这根标杆会被折断,还会有人冲上去踩。” 肖雅说,“瑶华姐不应该承受这些。” 苏婉的脸色也变凝重了:“看来我们得想想办法,阻止瑶华上战场。”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官家没在圣旨里写谢瑶华的名字,那沈吟月倒是可以用秀儿阿花婶她们来试一下,或是自己试一试撒泼打滚,如果圣旨上有谢瑶华的名字,那她们只能含泪送她出京。 “如果瑶华上战场,我也会追随。”肖雅突然说,“我是将门之后,我阿爹护南方,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肖雅是将门之后,从小跟哥哥一起练武功读兵书,她上了战场不会拖后腿,沈吟月她们却有可能连路上的苦都受不了。 沈吟月更难受了。 几个小姐妹心事重重地上了各自的马车回府,谢瑶华也将秀儿和陈爷爷他们安置好了。 今天没有下雪,白天还出了大太阳,这会月亮升得高高的,十分皎洁。 兰姑原本有事请示谢瑶华,见她一个人孤伶伶的站在窗边,又想起直到现在还没露面的容铮,她叹了口气,带着所有下人悄然退了出去。 刚转身便发现了容铮,兰姑一喜:“殿下,您可算来了,郡主等您好久了!” 纠结了一路的容铮一听到这个“等”字,他脸上立即有了笑容:“她在等我?” “是啊殿下。” 容铮做了个深呼吸,稳步跨进去。 第179章 呸,畜生! “瑶华。”容铮几步便到了她身后,“还有吃的吗?我还没吃饭。” 他风尘仆仆,一身寒凉,鼻头有些红,一看就是刚骑了快马,被北风给割的。 谢瑶华立即让兰姑去准备饭食,又让人在屋里多添了几个炭盘。 她先给他倒热茶:“殿下这是从哪里回来?” “去逮小五。” 谢瑶华诧异。 “太狡猾,又被她跑了。” 将茶推过去,谢瑶华疑惑:“五公主虽说性子有些怪,做事跟别的皇家公主不一样,她为什么逃?” 容铮喝了一口茶,正要道出缘由,兰姑便带着下人送饭食进来了。 两个盖着盖子的小铜锅,底下的炭烧得刚刚好,一打开盖就闻到了清郁的鸡汤香味。 容铮原本就饿了,这会直接被这股香勾出了馋虫,当下也顾不上五公主了,先开吃。 谢瑶华刚刚放筷子,不过做为主人,是要陪吃的,只不过吃着吃着,她又敞开了肚皮。 房里烧着炭,原本就暖暖的,再吃暖锅,没一会两人就热得冒汗,吃到一半就脱得只剩两件薄衫了。 兰姑在外头守着,某一刻伸头进来一看,见两人这么不注意,头皮都要发麻了。 她不好当面提醒,只默默地把炭盆都给移走,又打开了窗子通风。 容铮这才察觉到自己不合适的行径,连忙披上外袍。 谢瑶华也是后知后觉,也跟着披上外袍。 兰姑这才又送了两个炭盆进来,笑眯眯的往桌上瞟了一眼,见桌上的食材都吃得差不多了,她笑容更大了:“看来殿下很喜欢吃这暖锅,奴婢这就让人多送些东西进来。” “有劳。” 容铮已经吃得半饱,他暂时放下碗筷,继续之前的话题:“小五要上战场,说是救老四,但我觉得,她有另外的目的。” 谢瑶华沉默。 这副样子,很难让人不多想。 但容铮抿了抿唇,没再说五公主,而是说起了北地的战事。 他在说的时候,谢瑶华一直沉默,等他说完了,她说:“殿下可以提议官家,将大南关的将士调去北境打北狄。” 她记得前世,容铮他小舅舅就是带着两万兵马亲赴北地,不但将北狄人赶出了山海关,还直接将北狄变成了大兴的疆土。 谢瑶华说得隐晦,容铮却是心里门清,他没再往深里问,反正她讲出来的,肯定都是可行的:“明日一早,我便在朝堂上提出建议。瑶华,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了,若官家同意我小舅舅带兵北上,过了元日,我便会出京。届时你在洛京得——” “我与你一起去。” “瑶华……” “殿下,我们是盟友。” 容铮心中一动:“可在我心里,你不仅是盟友——” “我知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谢瑶华端起酒,“敬朋友。” 谢瑶华性子疏冷,也就自己因为与她有前世的牵扯,她才愿意另眼相待,如今能将他当成朋友,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自己的心意…… 容铮想,来日方长。 白天受过“祝郡主和大殿下早生贵子”的惊吓,又换了个新地方睡觉,谢瑶华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她沾床就睡,并且睡了一个超长的觉,期间也没有做半个梦。 窗台上有一抹阳光爬了进来,想必时间已经不早了,叫来兰姑一问,才知已经到了午时。 谢瑶华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做了郡主,房里的人都是兰姑亲自挑选的,但谢瑶还是不习惯被人侍候,晚上没让人守夜,平时也只让青叶一个人近身照应。 青叶心情是真的好,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嘴就没停过。 帮谢瑶华梳头的时候,青叶提议:“郡主,今日天气好,咱们要不要去府外走走,顺便气一气某些人?” 这里的某些人,自然是谢家人了。 那日谢瑶华当众放血还生恩之后,谢氏一族就成了群嘲的对象,嘲笑他们想要独善其身,结果丧失了泼天的富贵,洛京百姓如今看到谢家人,都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们。 看得他们心里发毛之后,再狠狠啐一声:“呸!畜生!” 谢家那些人是人还是畜生,谢瑶华都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谢瑶华摇头。 青叶又一连提了几个提议,谢瑶华都兴趣不大。 她烦恼地继续想,想啊想,终于灵光一闪,有了! 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闯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青叶先是瞪大眼,接着当场跳起来:“鬼啊!” 一边喊一边横在谢瑶华跟前:“你来做什么?你别过来!退退退!玄音!我知道你放不下主子,可是人鬼殊途,一个死人总在活人身边,活人的阳气是会被吸完的! 你要真想主子好,你就赶紧走!你应该早点去投胎!主子肯定希望你能投个好胎的。” 玄音一脸诧异地从屏风旁走过来:“谁说我死了?” “嘎?”青叶愣住了,“你没死?” “没死。我活得好好的。谁传的谣?你就这么盼着我死?看不出来啊小青叶!” 青叶就回头看谢瑶华,一脸幽怨。 谢瑶华一脸无辜:“我没有说过。” “……主子是没说过,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青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主子回来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们出现,主子也闭口不谈,我就以为你们已经……青眉姐也活着吗?活着就好,回来就好呜呜呜……” “青眉也活着,还有下次有问题直接问,你不问,主子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真是小傻瓜……” 玄音三言两语将青叶哄走,拿过梳子给谢瑶华梳头:“主子,散朝了。” 谢瑶华想起昨晚她与容铮的提议,杏眼微拧:“让陈将军带兵北上的提议被驳回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突发事件。” “官家同意了,只不过,”玄音咬唇,“殿下提议陈将军带三万兵,官家只肯让陈将军带两万兵力。还有,他下了明令,您不得随行。” 谢瑶华只觉得头皮一紧,玄音便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扯痛了谢瑶华,连忙告罪。 “无碍。”谢瑶华对这等小痛并不在意,“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第180章 出京 只不过玄音也不知道当时的详细情况,因为沧云转述的就是这么个结果,想要知道详情,还得去找容铮,或者是从别的官员嘴里套话。 “其实主子您留在洛京是最好的,起码可以给殿下做后盾。”玄音说,“属下信不过其他人,想必官家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理由是说得通的,前提是官家之前没有三番四次派人暗杀容铮的话。 所以与其说将她留下是给容铮做后盾,倒不如说她是人质。 想要一头老黄牛乖乖的替自己干活,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边栓着他脖子,一边挥鞭子,再在马前吊一把老黄牛喜欢吃的草料。 官家这是想要容铮打胜仗,又不愿意让容铮功高盖主啊。 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功高盖主者,向来没什么好下场。 谢瑶华为容铮不值。 而且官家这精神状态有些奇怪,谢瑶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知道容铮在大皇子府安排北上等一应事宜,谢瑶华简单吃过饭后便换了一件普通的外袍便从后门出了府。 ——没办法,她现在的民望很大,前门聚集了很多百姓,都是想要一瞻她的仙颜的。 谢瑶华暂时还走不了亲民路线,现在也不是走亲民路线的时机,她只想搞清楚官家将她扣在洛京的动机。 大白天的不好直接爬墙,只能走大门。 容铮早就有所交待,所以门口的侍卫一看到谢瑶华便立即迎上来:“郡主,大殿下和程大人他们都在明厅议事,您直接进去就行。” 颔了颔首,谢瑶华直接进了明厅。 事情已经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先前部队的人选,谢瑶华来之前,他们列出了五个人选,只要从里头挑一个做先锋便可以。 先锋队最晚是今天晚上出京,所以最晚得晌午之前就得把人选给定下来。 容铮和程大人他们正在纠结,毕竟列出的这些人选,每个人的态度都很积极,但毕竟马上就是元日了,其实每个人应该都希望能与家人一起守完岁再走。 看到谢瑶华,程大人立即站起来:“郡主来得正好,这份名单你来看看。” 谢瑶华没接:“程大人,我不懂打仗,也没有权利做裁决。” “没事,你就看一眼。”程大人一改之前对女子的偏见,态度热络得很,“郡主您是福星,您看一眼,定是能给大家带来好运。” 可打仗靠的是实力与脑子以及胆子,运气的原因甚至占不到半成。 荣国公府的小公爷直接从程大人手里抢过名单往谢瑶华手里一塞:“郡主,低头。” 大家都满眼殷切,就连容铮看起来也眼巴巴的,谢瑶华见状只能低头。 名单上的五个人,谢瑶华是有印象的,前世到她死的时候,他们都是容铮的拥护者,其中三个还死在了她之前。 既然名单都看了,那她就顺便将五人相对应的资料都拿过来看,将资料与前世的事情一一联系起来,最后她圈出三个人名:“我觉得林照这个名字挺光明的,不如让他带队,其余两个给他当左右副手。” 荣小公爷也觉得这名字好:“那就定林照!这名字看着就让人觉得有希望!有他带队肯定没问题!” 只有容铮知道,这个林照,上辈子可能为他牺牲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就觉得上辈子的自己辜负了太多人。 大家都知道谢瑶华这个时候来找容铮,肯定是有紧要事相商,于是准备告辞。 这个时候,突然有宫人前来,说是官家急召:“郡主,官家让您现在就进宫呢。” 谢瑶华点点头便要跟着宫人走,容铮拉了她一下:“我陪你去。” “大殿下,官家另有密旨,其他人请回避。”另一个宫人说。 谢瑶华回头,给了容铮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便跟着宫人走了,其他人也纷纷告退。 明厅里只有容铮与那位带着圣旨的宫人。 “大殿下,接旨。” 容铮看了密旨,也没有耽搁,立即便按照密旨上的指示骑马出了城,而谢瑶华也很快从西华门进了宫。 只不过刚过第一个路口,谢瑶华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她立即停下来提醒:“这位公公,这是去成平宫的路。” “去的便是成平宫。” 谢瑶华是个年轻姑娘,官家不便在别处召见所以把见面地点定在成平宫柳嫔娘娘这里也是正常。 只不过谢瑶华去到成平宫,只见到了柳嫔娘娘。 “你去铮儿府上,是想问官家明令你留在洛京的事?其实官家一开始并没有将你扣在洛京的打算,你身手好又有脑子,你与铮儿同去,必能加大他的胜算。” 柳嫔先开的口,“将你留在洛京,其实是我的意思。” 谢瑶华不解。 “北地局势严峻,战儿如今生死未知,小五去了也是无力回天。我知道你们去了定会想尽办法打胜仗,就算是死你也会与他死在一起。 可是瑶华,我希望铮儿能活着回来。你在他身边,你们死在一片,他虽遗憾,但也不悔,你不在身边,他就是爬也会爬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柳嫔泪如雨下,“我跟官家说你是牵制铮儿的线,不如说你是铮儿活着回来的动力……” 谢瑶华怔怔地看着柳嫔,心情越来越复杂,最后却是释然一笑:“谢谢娘娘解惑,也请娘娘放心,即便我去不了北地,殿下也会平安回京。 陈将军用兵如神,大殿下得他相助,平定北境不是什么难事。娘娘就安心等着捷报便行。” 柳嫔只当谢瑶华是安慰她,更觉得惭愧。 万一容铮在北地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就是令他们生死无法相见的罪魁祸首! 看出柳嫔情绪不好,谢瑶华便恰到好处地告退。 等人走了,柳嫔把亲信叫来:“给我大哥去信,让他调动柳家的力量,帮一帮铮儿,还有战儿,生要见人,我死也要见尸。” 从柳嫔那里知道了自己留守洛京,做系着容铮的那条线的原因,谢瑶华便没再去找容铮,两人各自忙碌。 元日的第二日,谢瑶华与沈吟月她们见了一面,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肖雅与她的两个哥哥也在北上之列。 第二天,容铮便率队北上了。 容铮跟沈瑜他们一一道别。 马上开拔了,还没发现谢瑶华,倒是看到了陈管家,陈管家还说是代谢瑶华来送他,祝他旗开得胜。 又看了一圈,确定没有谢瑶华的影子,容铮压下心中遗憾,飞身上马。 在他上马的同时,谢瑶华身体往后一缩,容铮抬头时,便什么都没看到。 他定定看了几息,城头那里只有守城的官兵,没任何异样。 “殿下,可以开拔了。” 底下人提醒。 “等一下。” 说着他飞身下马,飞奔进城,飞奔上城头。 第181章 瑶华,等我回来 一个穿着青色衣裳,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赫然站在那里。 不是谢瑶华会是谁? 谢瑶华有些纳闷,她的痕迹都已经收敛好了,兰姑和玄音她们也没有泄露消息,守城的官兵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随便说话,所以容铮是怎么知道她在城头上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大方坦荡地上前去:“容铮,愿你旗开得胜,一切顺利。” 容铮喉咙一紧,没忍住上前将她一把抱住:“瑶华!” 谢瑶华僵住,有些无措:“殿下?” 容铮抱了几十息才松手,他深深地望着她:“瑶华,等我回来。” “……好。” 队伍越来越远的队伍,谢瑶华按着胸口。 胸口有一股陌生的怀愫悄然涌了上来。 她喃喃地道:“容铮,我在洛京等你回来。” 完全看不到北上的队伍了,玄音提醒:“主子,吟月郡主她们在悦和酒楼等您。” 今日容铮出京,肖雅与两个哥哥也随行,所以沈吟月今天是同时送两个人,这会她心情很失落。 刘沁柔的情绪也不高,她父亲刘御史去北地已经好几个月了,每次寄回来的家书都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可北地连连打败仗,一个城一个城的失去,又怎么会一切安好? 只有苏婉家里的人员没有任何变动,甚至她父亲苏学士还升了半品。 但她这会也不好开口安慰,因为她对两人的心情不能感同身受,就算是安慰,安慰的话也是苍白无力的。 苏婉就先点了她们喜欢的菜式,再默默在旁边陪伴。 “护国郡主到!” 谢瑶华来了,三个姑娘都精神一震:“瑶华姐!” 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谢瑶华刚坐下来就说了:“陈将军用兵如神,他挑选的两万亲兵都是大南关的精锐,是一群像狼一样的兵,他们一定能将北狄大军赶出渝关镇……” 渝关镇是大兴朝北边的边关重镇。 对于陈将军与他手底下那支狼兵,谢瑶华没有透露更多,但就是这简单的几句介绍,就在最大程度上安抚到了几个小姑娘。 这场姐妹间的小聚会在晌午时结束,谢瑶华将几人一一送上马车。 车驾起行,谢瑶华也准备上自己的马车。 这个时候,她余光里瞥见沈瑜匆匆过来的身影。 “郡主!”沈瑜几步过来,“你们结束了?” “结束了,吟月和婉儿刚走,沈将军现在去追还能赶上。” “我是来找郡主您的。” 不找亲妹妹和未婚妻,倒是来找她这个外人? 这可太奇怪了。 沈瑜见谢瑶华神情奇怪,他赶紧解释:“我想请郡主回皇城司与我来一场比武。” 这更奇怪了。 沈瑜又解释:“是这样,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操练司里的人,大家的本事都有所提高,昨日我宣布了加强操练的新法子,但是底下没几个人支持,他们都觉得自己足够厉害了,觉得不需要再吃那么多的苦……” 所以他就想让他们亲眼见证一下,他是如何败在谢瑶华手里的,也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在怎样的水平,经不经得起谢瑶华的两个拳头。 皇城司可是洛京对外第一道防线,他们的能力高低,决定着洛京人能存活的时长,谢瑶华如今居住在洛京,自然是希望洛京固若金汤的。 所以这个忙,她愿意帮。 谢瑶华点头:“那就走。” 谢瑶华上了马车,沈瑜便赶紧上马在前面带路。 后头,苏婉放下马车帘子。 她原本是想起有个事刚才忘记跟谢瑶华讲的,这会见她和沈瑜走了,想了想那件事也不是现在就非说不可,便先作罢。 “回府。” 马车应后头,走一段就到了,苏婉走在最前头。 贴身丫环抿了抿唇:“姑娘,您还从来没去过皇城司呢,不如您也去瞧个热闹?也好让沈将军身边的人都认识认识您?” “那是不是得带上吃食水果?再顺便留下来看看瑶华姐在不在皇城司,在皇城司又干了什么?” “姑娘——” “水儿,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姑娘,奴婢九岁就到了姑娘身边,到今年有十年了。” “你来我身边十年,又与我朝夕相处,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所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种疑神疑鬼到自甘堕落之人。” “姑娘——” “瑶华姐磊落光明,是我最敬佩的女子,沈瑜正直坦荡,亦是不可多得的男子,别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即便是有,我也会认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可如今他们坦坦荡荡的来往,我这就上赶着自己踩自己,上赶着让沈家人瞧我不起?水儿,我是得有多蠢?” 水儿也有些慌了,连忙跪下:“姑娘对不起,奴婢没有那样的意思,奴婢也是一时被鬼遮了眼才胡说八道,请姑娘责罚!” 这会街上人不多,但也不少,大家逛到现在原本有些倦怠了,这会看到水儿下跪还眼泪汪汪的,大家便慢慢围过来了。 两人的主仆身份放在那里,人们都不用知道前因后果,便先入为主地将苏婉认定是刻薄的主子。 这个时候,水儿还跪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苏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句话都没说,大步去了马车。 一回到苏家,苏婉便去了她母亲苏夫人那里,简单扼要地提了提今天的事,最后让苏夫人重新给她挑个心思正的。 苏夫人又意外又恼:“这水儿怕不知是收受了谁的好处了!” “不管有没有,母亲都尽快将她安置好,我不想再看到她。” 先是怂恿她去自轻自贱,后又当街跪下让百姓误会她的品行,这跟背主害主有什么区别? 也就苏家没有打杀下人的习惯,不然水儿这会已经不知在哪口井里了。 这边苏婉处理好家事,皇城司那边的比武也告了一段落。 沈瑜捂着胸口坐在演武场的场边疼得直哼哼,演武场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人,个个都哎哟哎哟喊疼,没一个爬得起来。 谢瑶华拍了拍手,静静环视一圈:“还有谁愿意上来比划比划?” 场边围了上百人呢,这会没一个敢吭声,生怕被抓上去做沙包。 见大家都老实了,沈瑜在心里嘿嘿直乐,然后趁机跟谢瑶华提个请求: 第182章 合作还是投奔 “郡主,您的本事,大家都亲自领教过了,我们大家都心服口服,也都特别想要进步!所以还请郡主有空的时候再来皇城司,帮大家再提高一下水平?” 这一番话说得可真是漂亮,关键是还护住了场上那十几人脆弱的自尊心。 可谢瑶华记得,前世的沈瑜为人耿直说话也不知道拐弯,一张破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会倒是知道迂回了。 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人变了,人生的轨迹与命数,自然也会跟着改变。 容铮出京,容钰伤着,谢明珠暂时没什么动作,各派系也安安静静的,大概也是因为过年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北地的战事上。 总之,洛京难得一片祥和太平。 谢瑶华把前世与这场战事有关的事情都回忆着写下来,按照时间线来整理,命人送往北地。 容铮的信也陆陆续续送来,多是写路上的风光。 谢瑶华收到第五封信的时候,容铮说他已经到了北地,并已经制订好了反制方案。 信的最好,他说:【瑶华,等我回来。】 不过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谢瑶华看着看着,脸不知怎么的就红了。 玄音从外间进来:“主子,皇城司的人又过来了,说是奉沈将军之命,来问问您何时有空到皇城司指点大家的武艺。” 谢瑶华将容铮的信放起来:“时间还早,现在过去一趟。对了,秀儿在新宅子住得如何?” 荣国公替秀儿找的宅子就在后面两条街的大宅子,按照秀儿的要求,阿花婶、陈爷爷、叶婆婆都跟着住进来了,这几人都是失去了所有亲人的。 秀儿的其他小伙伴有父母,荣国公便给他们都安排了差事,小石头他们几个都被送去了学堂。 玄音道:“秀儿这几天都在宅子里探险,又有阿花婶叶婆婆她们陪着,暂时还没有出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只不过……” 谢瑶华正披外袍,见状看过来:“只不过什么?” 玄音斟酌了一番,用词严谨地说:“前几日有城北的人到秀儿那里,说家里小孩生病了,用光了手里的银钱,揭不开锅了,问秀儿借钱借粮,秀儿给了。 别人见这家人能拿到银钱,便有样学样,这几日每日都有人上门来要钱要粮。叶婆婆和阿花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后面这两日都没有给。前面的人得了,后面的人没得,因着这个事,许多城北的百姓都骂秀儿忘本。” 谢瑶华不了解所有人,但她还不了解人性吗? 她大步往外,喊了声兰姑:“你去秀儿那边看一眼,若是她府上的管家不力,那便换了,你另找一个靠谱的,另外帮我给柳嫔娘娘递封信,请她从宫里遣几个宫里的嬷嬷出来给秀儿府上的人好好规训规训。” “是,主子。” “另外,把阿花婶、叶婆婆以及陈爷爷的情况再查清楚一些,若是他们还有关系近的亲人,你就给他们讲清楚,不要给那些所谓的亲人沾身甚至是进府的机会。” 兰姑警觉,一点就明:“主子请放心,属下定会盯紧了秀儿姑娘那边。” 谢瑶华点点头:“兰姑,那就拜托你了。” 阿花婶和陈爷爷他们的人品自然是过关的,谢瑶华也相信他们会拼了命的对秀儿好,但他们的其他亲人就不一定了。 发达了就拉拔家里其他的亲人朋友,这是人之常情,只是秀儿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半个血亲,万一阿花婶他的家人哪个起了坏心思,秀儿一个小孩子,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 官家只是随口一句抬举,那日之后不一定还记得秀儿,至于荣国公,官家交待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办完,剩下的都是秀儿自己的家事,他不可能插手。 而谢瑶华自己也不可能每天都能盯着秀儿那边。 所以秀儿能否过好,是得靠她自己,但目前秀儿只是个孩子,谢瑶华作为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自然是替她未雨绸缪。 谢瑶华的郡主府在玄武大街,皇城司挨近城北,谢瑶华嫌坐马车太慢,便和玄音、青眉骑马而去。 棕色的骏马从街巷笃笃而过,马上之人一身青衣,说不出的飒爽。 “也就这几天得意了。”悦和楼上,有人低声,“若是北地战事失利,她就嚣张不起来了。明珠小姐不必恼火。” 谢明珠从窗口回到桌边,淡笑着看对面的女子:“陈三小姐,这悦和楼的茶我从小便喝着了,没什么新奇的,还是说说陈三小姐今日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陈三小姐放下茶杯:“只是出于对明珠小姐的景仰才试着约上一约,没想到明珠竟肯赏脸。” 谢明珠但笑不语。 陈三小姐的父亲是步军都指挥使(步军),正四品的官,隶属于侍卫亲军步军,在谢瑶华回来之前,谢明珠几乎不与三品以下的官员子女来往,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容铮都已经到了北地,容钰还被困在东宫一步不得出,而往她这里送的信又一封比一封短,前日送出来的那封最短,只剩下四个字:一切安好。 若是一切安好,容钰早就跑出来找她商量对策了。 偏偏她手上能用之人,又暂时没有那个能力够到后宫,正着急着,陈小姐便来约了。 陈三小姐的父亲虽只是四品,但毕竟与禁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可惜谢明珠上辈子瞧不上这号人物,以至于手中没有半点陈指挥使的把柄,不然早就令对方帮她做事了。 陈家先前是五皇子阵营的人,五皇子战死之后,他那一党系就瞬间没了目标,许多人当下都改投了他人,只有少部分的如陈都指挥使等,一直在观望。 不过如今陈三小姐主动找上门,只怕是陈家已经想清楚,要另投太子了。 知道对方的目的,谢明珠便更从容了。 面上却是露出愁色,叹气道:“我如今这样的境地,人人都不敢沾近,生怕被我拖累,难得陈小姐还记得我,是我该道谢才对。” 谢明珠是拿捏人心的高手,陈三小姐年纪虽说但也不急,两人说了好一圈客套话,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若谢明珠先开口,那么与陈家就是合作,如果陈小姐先开口,那么就是投奔。 合作与投奔,字就长得不一样,处境自然也是天壤之别。 第183章 陈家三小姐 茶喝了一盏,谢明珠放下茶杯。 包厢外的唐嬷嬷便进来了,笑眯眯的道:“主子,马军司的指挥使送了东西到府上,送东西的人非要给您请了安才愿走。” “既如此,那便回府。”谢明珠站起来 侍卫步司、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合称“三衙”,合管全国的禁军,殿前司从一开始便站了容铮,立场从来没变过。 侍卫军司从前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在北地被刻了满脸的“奴”字后,也一直观望,但今天,也倒向了太子容钰这一边! 陈三小姐脸色变了变,她连忙站起来:“明珠小姐——” “来人,帮陈小姐把这账给结了,再给陈小姐点一桌好菜。陈三小姐,这悦和楼不仅是茶不错,菜也做得很好,陈三小姐慢慢品尝。” “明珠小姐——” 唐嬷嬷直接用身体隔开:“我家主子请陈三小姐吃饭,三小姐这是不赏脸?” “谢谢明珠小姐慷慨,若有机会,我再回请。” “三小姐留步。” 看着谢明珠的马车驶离悦和楼,陈小姐咬唇。 这时有人进来了:“离儿。” 看到父亲,陈三小姐的眼睛都红了,她跪了下来:“女儿办事不力,请父亲责罚!” 陈大人将女儿扶起:“谢明珠不是蠢人,容钰与容铮如今实力悬殊,闭着眼睛都不会选容钰,她不相信你也是正常。” “那我们家——” “即便不站队,这朝堂还是有你父亲的一席之地的,离儿不必担忧。倒是如果有机会,多与护国郡主来往。” 陈三小姐不解:“可是父亲,我们是被谢明珠拒绝之后才去接触的郡主,郡主她只怕不会接受我们的示好。” “那又怎么样呢?” 陈大人一脸坦然,“总归我不站容铮,容铮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杀了我。离儿,为父已经看开了,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四品确实低了点,可对于寒门来说,四品,却是他们奋斗终生都未必能站得到的位置。就算为父止步于四品,那也比站错了队,做了错事甚至是坏事,最后官被一撸到底来得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陈三小姐还是不明白。 既然父亲早就不想站队,又为什么要她约谢明珠? “容铮胸襟宽广,我不站他,他得势之后不会对我做什么,但容钰不同,谢明珠也不是个良善的,万一日后上位的是容钰,没有站他的人,一定会被清算。而我现在表示过态度,是他们不要我的,到时陈家受到的刁难便会少些…… 离儿,你已经及笄了,这两年就要议亲,这与人相处之道,拿捏人心的手段与尺寸,你可得加紧时间去学。” 陈家父女一同吃过午饭,陈大人便继续去办差了,陈三小姐思来想去,觉得反正都是要跟谢瑶华交好,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陈三小姐径直去皇城司。 马车在皇城司门口停下,陈家的丫环先跳了下来。 门口值守立即拔刀:“这里是皇城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立即退后!” 丫环连忙表明身份:“我们是步军陈都指挥使府上的,车上是我们家三姑娘。我们家姑娘跟郡主有约。” 陈都指挥使是哪个,值守的这两人未必认识,但是说到跟谢瑶华有约,这两个人的态度便客气了许多。 “原来是郡主的朋友。那么请你家小姐稍等一会,我们先进去通报,对了,马车往后边去些,别挡了道。” 值守的刚要进去,谢瑶华便出来了。 他双眼立即变得亮晶晶:“郡主!小的姓马,马小亮!明日您还来吗?” 那日他是第一个上前挑战谢瑶华的,被打服之后就一直想让谢瑶华亲自指点,今日谢瑶华终于来了,可他值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着里头的欢呼声干急。 谢瑶华看到了门口的马车,眼锋微微扫了一眼,回答马小亮:“若无意外,在容铮回京之前,我每日早上都会过来。” “太好了!对了郡主,那边是步军陈都指挥使府上的三姑娘,说是与您有约——” “没约。” 马小亮脸色一变,马车上的陈三小姐赶紧下来行礼:“郡主,是我特别景仰郡主,但又没有结交的机会,所以才贸然找过来,手底下的人还撒了谎,抱歉。” 谢瑶华眉头一皱,青眉便告诉她陈三小姐与谢明珠在悦和楼碰面的事。 她扫了陈三小姐一眼:“看样子三小姐是与谢明珠谈崩了,退而求其次来找我。” 陈三小姐被这一眼扫得头皮发麻,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谢瑶华跟谢明珠不一样,人家恩怨分明,自己此前没有得罪过她,想要示好,正正经经递拜帖或是请帖,人家未必不会接,自己偏这么鲁莽跑来,还说了谎! 谢瑶华走了之后,陈三小姐也不敢再在外头丢人现眼,赶紧回府。 “夫人呢?” “在房里呢,怎么了三小姐?” 陈三小姐径直去见陈夫人,将自己今日做的蠢事说了:“……阿娘,现在郡主肯定觉得我轻视她,我要怎么补救才好?” 陈夫人瞪了她一眼:“平时叫你稳重一点凡事多想一步,多向你大姐二姐学,你总是不听,现在吃到苦头了?” 陈三小姐被训得一句嘴都不敢回,她哪知道自己竟然真的这么蠢啊! 陈夫人训完小女儿,便遣人去把大女儿二女儿都叫了过来。 陈大小姐今年八月便要成婚,二小姐也已经许了人家,等明年八月,对方下了场,不管是否取得功名,她也要嫁过去了。 陈三小姐年底的时候刚及笄,说起来还是个孩子。 所以她大姐陈大小姐很不理解:“父亲糊涂,怎么能让三妹担此重任,就算不让我去,再不济也得让二妹出马。” 陈二小姐道:“我猜父亲只是想让小妹去敷衍一下谢明珠,最主要还是跟郡主交好。哪想到小妹这么傻,什么都不准备就这么过去了。” “人怎么能闯这么大的祸呢……” 两位亲姐的数落,陈三小姐只是扁了扁嘴,一句嘴也不敢还,只等她们数落够了,才弱弱举手:“二位好姐姐若是骂够了,那不如帮小妹看看这个祸要怎么收场才好?” 第184章 太后的懿旨 两位小姐对视一眼,陈二小姐说:“这事要是光指望我们陈家,那肯定是无法处理,不过郡主她性子疏冷,不屑于找我们的麻烦,只是我们家既然要跟她交好,那必定得把这事给处理好。 我的意思是,这事要找人从中说项。 若是找对了人,今日之事,就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若是找错了人,那即便郡主不计较,我们陈家也没脸再往她跟前凑。” 陈三小姐都急了:“哎呀二姐你赶紧讲啊!到底要找谁啊?!” “我与苏学士家的三姑娘还算处得不错,她与吟月郡主一样,都是护国郡主的好友,只要苏三姑娘愿意出面,我们家这事便能小事化无。只不过,” 陈二小姐叹了一声,“苏家毕竟是清贵之家,婉儿也有自己的风骨与原则,她未必会同意。不管如何,我姑且一试。” 隔天,陈二小姐去苏家跟苏婉讲了这个事之后,苏婉果然立即拒绝了。 苏婉说:“我与郡主相交,是基于欣赏及尊重彼此的人品。你们陈家做事不地道,想要找人说项无可厚非,但我与郡主是朋友,郡主这会不一定还记得这件小事,但是做为她的朋友,我替她记住。二小姐,这事我不会帮。” “可是婉儿,我与你不也是朋友吗?” “二小姐言重,此前婉儿的朋友只有吟月、柔儿和雅雅,现在多了个护国郡主,其他人也只能说是认识。 若我记得没错,二小姐在外头好像也从未跟别人说过与我是朋友?” 从前从来不与她们相交,用到她了,她就是朋友了,这陈家的姑娘可真是好笑。 陈二小姐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明着说她陈家姑娘不要脸了! 陈二小姐没脸再待下去了,她站了起来:“如此,是我今日唐突了。苏姑娘,叨扰了,也谢谢招待。” 陈二小姐无功而返,陈三小姐更急了。 陈大小姐说:“我与荣国公府的二小姐见过几面,但不确定对方愿不愿意帮忙。” 陈大小姐递了拜帖,国公府没接帖子,说是府上斋戒半个月,接下来的半个月,府上所有人不见客,不出门。 这下不止陈三小姐急,陈夫人也急了。 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这日谢瑶华从皇城司回来,便接到了太后的懿旨——三日后太后前往护国寺给容铮及北地的将士祈福,令所有嫔妃、公主郡主、所有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与所有的诰命夫人随行。 容铮已经抵达北地,最近的一封军报上写,他们已经与北狄正式动手。 两军对垒,必有伤亡,更何况大兴已经失了八座城,不能再打败仗了。 兰姑提醒:“太后在宫里设有佛堂,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都待在佛堂内,哪怕不居佛堂,抄经念佛也日日不间断,若只为祈福,在宫中佛堂亦可进行,且大殿下从五岁离京到如今,一共才见她三回,两人之间没有半点祖孙情。” 言外之意就是,太后替容铮祈福这事,极有可能是个幌子。 谢瑶华点点头,也没让人去宫里打探消息。 她如今是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家族的人,没有什么是会被别人拿捏的,所以太后去护国寺祈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并不十分关心。 ——别惹到她就行。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 谢瑶华起了个大早,在兰姑的摆弄下,穿上了两辈子都没穿过的淑女裙,兰姑教她走淑女步,她看兰姑走了一遍,只觉得脑袋疼,于是连淑女裙也给换下了。 穿上平时爱穿的青色衣裳,外头再披一件藏青色的大衣,利落飒爽的模样,在人群里是独一份。 护国寺在京外东面三十里,辰时出发,傍晚时才到。 护国寺从接到太后要来祈福的时候就开始清场,禁军也早就在山上清理了好几遍,确保山上不留半个有问题之人。 护国寺在各朝各代都是皇家寺庙,每朝君主登基之后都会专门拨款来修葺或是扩建,几百年下来,护国寺从最开始的巴掌大的小庙堂,变成了占据三座山头大寺庙,在各国拥有无数信众,被誉为天下第一庙。 寺庙够大,厢房够多,但为了方便管理,通常情况下都是两三个人住一个院子,谢瑶华与沈吟月都是官家亲封的郡主,品级仅次于真正的皇家公主,因此都享有独立的院子。 沈吟月跟谢瑶华的院子离得近,她在路上的时候就钻到了谢瑶华的马车上,知道住处安排得近很是高兴。 谢瑶华先跟着沈吟月去跟太后请了个安,便一起去看了柳嫔娘娘。 上次见柳嫔是在年前,那时她虽眉间有愁绪,精神看起来还可以,这次看到,柳嫔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眉间的愁绪更深了。 三个她视若亲生的孩子都上了战场,柳嫔是一点笑都挤不出来了。 沈吟月插科打浑地逗了半天,柳嫔只勉强扯了扯嘴角:“吟月的性子,在洛京城是独一份的,挺好。” 沈吟月有些受挫,她还想再讲些好笑的来逗,不过柳嫔表示自己累了想休息,让她改天再讲。 却是把谢瑶华留了下来:“瑶华,我问你个事。” 谢瑶华对柳嫔很恭敬:“娘娘请讲。” “铮儿可有在信中提及小五?” “并未。” 谢瑶华是实话实说,柳嫔也相信她没有说谎,只是听了这个答案,柳嫔脸色更加灰败。 “也许我一开始便做错了,小五的能力,撑不起她的野心,我却怂恿她上了她不该去的战场。” “五公主聪明又清醒,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谢瑶华轻轻道,“娘娘,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你的同意,她想做的事也会去做。而你的认同与鼓励,能令她更有信心与勇气。” 只是,战场残酷,连容啸容战都在战场上吃了大亏,她一个从未出过京的公主,又能做到哪一步? 更何况,皇位只有一个。 “瑶华,你是个好孩子。” 柳嫔叹了口气便让谢瑶华走了。 谢瑶华行了个礼便走了。 刚想回自己的住处,有个宫婢上前来行礼:“奴婢请郡主安。” “有事?” “奴婢的主子是郭婕妤,娘娘很喜欢郡主,一直想见郡主一面只是没有机会,不知郡主这会方不方便随奴婢过去?” 谢瑶华不记得郭婕妤这个人,她想了想,同意了。 “带路。” 第185章 郭婕妤 郭婕妤很年轻,也才二十来岁,长相不是顶漂亮,但看上去就很富态,让人觉得亲和,去年的这个时候,郭婕妤给官家生了个小皇子。 官家老来得子,很是欢喜,对郭婕妤就比其他人上心,一个月里总有七八天宿在她的留芳院。 “婕妤娘娘刚刚在跟陈夫人吃茶,这会还没走。” 谢瑶华到的时候,带路的宫婢提醒了一句,她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宫婢冲她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陈夫人,就是步军的陈都指挥使的夫人,他家的三小姐前几日曾到皇城司拦过郡主您。” 陈夫人还没走郭婕妤就要见她,不用猜,郭婕妤是要替陈家说项了。 但谢瑶华觉得这中间没什么好说项的,因为她连陈三小姐长什么样都已经忘记了。 朝宫婢轻轻点了点头,谢瑶华进了客厅。 陈夫人没在,应是回避了。 似乎是没料到谢瑶华真的会过来,郭婕妤一脸惊讶:“倒是我心胸狭窄了,以为郡主瞧不上我等微末之辈。” “娘娘是尊贵的婕妤娘娘,不是微末之辈。” 郭婕妤过来拉她,脸上全是笑容:“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你进城那日,你与你的养母坐在马车里,她趴在窗子旁看着外头满目惊叹,而你表情淡淡还有些不屑。 我当时就在想,这是哪家的姑娘,明明荆钗布衣却不将洛京的繁华放在眼里,真是好高的心气,好有趣的姑娘…… 如今看来,瑶华你不止心气高,本事也高,更难得的是心怀天下!要我说,官家就应该将你封为公主!” “娘娘谬赞。” 郭婕妤是个搞氛围的高手,一番客套话被她说得十分有分寸,便是谢瑶华这种性子清冷的,也被她带动得露了笑容。 见谢瑶华笑了,郭婕妤便知时机到了,于是便说了陈三小姐的事。 “陈家那小孩我见过,性子是近了点,有时候说话也不经大脑,却也是个心善的,先前大殿下要去东海,她听说吟月郡主她们筹措物资,自己也把全部的体己钱都掏了出来,还从她父亲那里薅了个一笔……” 将陈家三小姐夸了一顿,又说她小孩心性,那日也是因为太过崇拜于她,太想见她,没考虑周全才撒了谎。 “三姑娘被关了禁闭,若不是太后要来祈福,她这禁闭怎么着也要关到年底。瑶华,你心胸最是宽广,那日的事,不如……” 就此揭过,这四个字郭婕妤没讲出来,因为她知道谢瑶华能听得懂。 谢瑶华自然听得懂。 “自东海归来之后,这洛京满大街都是对我崇拜的女子。有跑过来跟我说一声郡主你好厉害又跑开,有拦住我家马车特意近距离瞧瞧我是人还是神的,更有装成我府上奴仆混进府里偷偷看我的…… 倒是对皇城司的人撒谎,说是与我有约的,只有陈三小姐一人。” “皇城司有护佑洛京安全之责,承蒙沈将军与将士们的抬举,我如今在里头担了个教头的头衔,陈三小姐一句与我有约,以皇城司对我的尊重,必会请进去以礼相待。 若陈三小姐或是陈家有不良企图,窃取了皇城司在洛京的换防时间与布防图,并将其泄露给别国的细作,他日查起来,我也要被追究责任。 婕妤娘娘,我无父无母无家族,今日这一身荣耀全凭自己拼命才赚来,若真被陈三小姐所累,最后落得一无所有还成了罪人,我找谁哭去? 若是更严重一点,洛京失守,我等沦为亡国之奴,大兴的百姓,又找谁要说法?” 郭婕妤一脸尴尬,她确实没想这么多,她今日张嘴,不过是因为她进宫之前曾被陈夫人照顾过。 陈夫人在里头听得浑身一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出来:“郡主息怒,小女她年幼,什么都不懂——” “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三岁小姐都懂,陈三小姐若是不懂,那夫人也当让想办法让她去懂。我只是个外人,也没那么资格去给陈三小姐当老师。” 谢瑶华说到这里站了起来,“那日之事,我原也没放在心上,但容铮如今去了北地,前路未知,他的背后只有我一人,我不得不小心为上,希望陈夫人能理解我事事谨慎的心情,若是不能理解,那也无所谓,别惹我就行。” 看着谢瑶华的背影,郭婕妤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她扭头看陈夫人:“答应陈夫人的事我已经办到,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要休息了。” 陈夫人也是没想到,本来一件那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竟然会弄到这般下不来台。 早知道还不如当做此事没发生过呢! 陈夫人一肚子火地回了她们家分得的厢房。 三个女儿都在屋里等着,一看到她这脸色,心也跟着凉了。 “我与婕妤娘娘说离儿年幼无知不是有意冒犯,人家拿家国天下来压!”陈夫人冷冷道,“不过是个郡主,谁知道她那功劳是怎么立的?又无父无母无家族,大殿下也没有给她任何名分,她横个什么!” 陈大小姐脸都变了:“娘,郡主的功劳可是三位使臣亲自承认的!她的郡主之位也是官家亲封的!若是让别人听见您说的这些,别人是能告我们家一个质疑官家藐视官家的罪名!” 陈夫人背后又是一凉,深深的懊恼。 她平时也是谨小慎微之人,说话做事也极有分寸,怎么今天对上谢瑶华,她就突然没了理智呢? 陈大小姐问了几句细节,最后道:“既然郡主说没把那日的事放在心上,那就是不再计较三妹的无礼,三妹,你这几个月便别出门了,好好学学规矩。” 陈三小姐很懊恼又很不服。 她真的没有坏心,而且她那日是怀着要跟谢瑶华结交之心去的,谢瑶华怎么能把她说成是那种一肚子坏水的坏人? 会不会是因为忌恨她先去找了谢明珠? 陈三小姐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 陈三小姐如何想,谢瑶华并不在乎。 要是她在郭婕妤那里说的话被人传出去,那也正好让某些心思不正之人好好掂量掂量,要不要来撞她这堵墙。 第186章 你还不如去抢! 见谢瑶华从郭婕妤处出来,苏婉立即迎上去:“前几日陈二小姐来找过我,希望我能从中调和,我拒绝了。” 谢瑶华拍拍她肩:“谢谢。” “我很好奇,如果我应了陈二小姐的请求,你会怎么样?”苏婉看着她。 谢瑶华笑了:“你要做好人,我能拦着不成?我也没什么损失。” 无非是回到以前没有朋友的生活罢了。 她看得很开,人这一辈子,是很难找到能与自己从头走到尾的朋友的,更多的朋友都只能陪你走一程,只要与你同行的时候,你们是真心相待的,那彼此都没有辜负这一场遇见。 不过苏婉没有做烂好人,她们能够同行久一点,谢瑶华还是很开心的。 郭婕妤与陈夫人的事只是小插曲,并不影响谢瑶华的心情,只不过她身为张真人的关门弟子,这七天并没有参与任何寺庙安排的早午课,而是自己在厢房看《道德经》或是抄写。 她识字不多,看起来不是很顺畅,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文章应该从哪里断,不过多抄了几遍,她隐隐也能感悟出来意境。 因着这一点感悟,她整个人都多了一丝仙气。 沈吟月都说她在山里再待下去,只怕是要成仙了。 “这护国寺这山头一看就适合修仙,”沈吟月提议,“瑶华姐,要不你干脆在这附近建个道观,开门收徒,也算是替你们正元一派发扬光大了。” 谢瑶华一本正经:“我倒是没问题,就怕护国寺的僧人半夜想起来都要跑来打死我。” 幻想了一下一群僧人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找谢瑶华算账的场景,大家都笑出了声。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回到郡主府这晚,谢瑶华便去找了聂凤,找她相询宫里容钰的情况。 “容钰正在跟三皇子的生母陆昭仪接触,陆家人这几日频频派人与谢明珠接触,另外五皇子的母族,也隐隐被容钰说动。” 聂凤说,“郡主,若是三皇子与五皇子的人都投了容钰,殿下那边只怕会有危险。” “你手上还有多少人?” “原先只有一百来人,这段时间我吸收了一批,加起来能有三百人。郡主,需要分一部分人去北地护着殿下吗?” 谢瑶华原地走了几个来回,心里有了打算:“不必,但是需要你想办法把这些人混到三皇子与五皇子母族那边的人手里。” “对了郡主,谢明珠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跟冀州及金州那边接触,暂时还没打探出她的目的,属下会继续盯着。” “好。”谢瑶华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快结束了,青萝。” 下半夜下了大雪,早上时整个天地都是白的。 屋里四个角都燃了银丝炭,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谢瑶华在屋外打了套拳,出了一身汗,进来更觉得热浪扑鼻。 兰姑迎上去:“郡主,底下人一大早就把池子烧热了,一会您好好泡个澡。” 在护国寺七天,谢瑶华和大家一样都只是简单的梳洗,去净房里边泡热汤边吃东西,她整个人更舒展了。 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 “郡主,苏禄国的女使求见。” 正擦着头发,青叶便进来通报。 谢瑶华这才想起那几个使臣来。 苏禄国的女使叫安菲,安是苏禄国的国姓,安菲的祖上曾有人做过苏禄国的大王,但苏禄国现任的大王不是从她这支出来的。 安菲进来就直奔主题:“谢瑶华,我手上有一个岛,我把岛给你,你助我当安禄国的王。” “岛上有什么?” “一座大铁矿,苏禄国六成以上的铁都从那座岛上所出,另外还有少量的黄铜。”安菲说,“你的本事我也不敢忽悠你。” “那你不如直接把六成的苏禄国土划给大兴。” “没有土地没有百姓,我当这大王又有什么用?”安菲有些急,“谢瑶华,相信我,如果你能助我,我能给到你更多!如果日后你想,我一定无条件提供帮助!” ? 谢瑶华只觉得安菲疯了,不过扶持安菲在安禄国称王,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此事我会跟官家提一提,若是官家同意,定会派兵相助,若是官家不愿意出兵,你说的那座岛也得归大兴。”谢瑶华说。 安菲脸都绿了:“你还不如去抢!” “我自然可以去抢,但你就回不去安禄了。”谢瑶华淡声,“苏禄那么多的男儿,你们大王为什么非要派你过来做使臣?因为在苏禄他找不到杀你的借口,他想让你永远留在大兴,再也回不去。” “做他的春秋大梦!” “那座岛是你给大兴的诚意,大兴要不要助你,那是另外的价钱。”谢瑶华嫣然一笑,“而我恰好没有定价权。” “多谢指点!” 安菲拱了拱手便去找官家了,而谢瑶华想着“”这两个字,有些迷惘。 所以苏禄国曾经是出过女大王的? 那大兴朝呢? 谢瑶华翻遍了史书,都没有发现大兴有女帝的记载,不仅没有女帝,连朝堂上也不曾出现过女官,只有战场上曾出现过几位出色的女将。 这几位女将,有一半出息柳嫔娘娘的家族,另外一半则出自容铮生母的母族赵家。 只不过不管这些女将军在沙场如何的勇猛,最后都会回京嫁人,从此相夫教子,不再过问府外之事。 谢瑶华觉得可惜,但一时又想不明白哪里可惜。 安菲与官家是怎么谈的,谢瑶华不知,只知道安菲见完官家后,当天就出了京,剩下的东夷使者与帛琉国使者也要在第二天出京。 官家口谕,让谢瑶华送几人出京,送完了就入宫复命。 隔天的晌午时分。 谢瑶华出现在城门处,半刻钟后,两队使团来了。 大兴的繁荣,是超出两个使臣过去的想象的,这段时间他礼部的官员又尽带着他们去吃喝享乐了,要不是安菲突然离京,他们都不记得自己也是要回去复命的。 ——要是他们东夷的王都是洛京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过,他们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谢瑶华,两人赶紧收起心思,下马车来辞别,那恭谨的态度,看得礼部的官员嘴角直抽。 这些天这两人把他们礼部的人往死里使唤,见了谢瑶华却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让人莫名出气。 “祝二位一路顺风。帛琉风光美丽,东夷物产丰富,等我空了,定会再去拜访!” “大可不必!” 两位使臣爬上马上就催着起行,生怕走慢一步,会把谢瑶华这位煞星给招过去。 谢瑶华失笑。 等两个使团出了城门,谢瑶华便去向官家复命。 第187章 大捷! 上次见官家还是谢瑶华被封郡主那日。 当时官家虽腿脚不便,脸色尚算可以,但今日的官家,精神显得有些不济,谢瑶华在等候的时候,他便喝了三次参茶。 等了半个时辰,官家忙完了,他又喝了一杯参茶。 官家招手让谢瑶华上前:“瑶华,安菲跟我讲了她的打算,扶持她称王一事,你怎么看?” 谢瑶华拱了拱手:“苏禄国谁是大王,对大兴都没什么影响,不过她说的那座岛如果真的有大铁矿,官家可以考虑出手相帮。” 官家笑了笑:“大兴虽远远称不上富庶,在你拿下瀛州岛,发现上头的铁矿和金矿前,国库连给烈士双倍抚恤费的钱都拿不出来,但大兴从来没有插手干预过别人的国家。” 谢瑶华静静站着没接话,等着官家往下说。 官家道:“先前也没有过女子出海以及别国主动臣服的先例,想来孤来开个先例,也没有什么不妥,瑶华你说呢?” “官家英明。” 官家挺高兴,问了她一些关于三个国家的风光及民俗情况,听完更高兴了。 “既然都是我大兴先民开的荒,回归大兴也是天经地义。”官家跃跃欲试,“等铮儿回来,我便着手让他带兵出海,将那三个地方全部收回来!” 谢瑶华低眉。 容铮如今人还在战场上呢,官家就想着将他送去下一个战场,这是父亲吗? 官家就是催命的鬼! 谢瑶华心里正吐嘈着,殿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报!渝关战报!!” 渝关! 容铮的消息来了! 官家看了谢瑶华一眼,快速接过战报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只让李公公立即通知所有五品以上的朝臣到集英殿集合! 谢瑶华心中一跳。 这已经是傍晚了,官家却在这个时候让所有人回来,这说明战报上写的东西很重要! 眼看着官家就要去集英殿,谢瑶华赶紧出声:“官家,殿下如何?” “哦!倒是忘记你还在这里了。”官家拿出战报又看了一眼,这才告诉她,“渝关,大捷。” 大捷! 谢瑶华也没追问细节,官家去了集英殿,她也立即出了宫。 东华门外玄音和青眉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一看到她就露出笑容:“主子,您刚进宫属下便收到了殿下遣人送的急信,您请过目。” 急信比战报先到半个时辰,只不过谢瑶华当时人在宫中,便不能第一时间收到。 谢瑶华赶紧展开。 【南兵北调,神来之笔,渝关大捷,已夺回三城,瑶华,等收复完失地,我马上回来。】 简单的一行字,写得狂放又力透纸背,可以想象得出他在写这信时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大兴打了那么多场仗,死了那么多个主将与士兵,百姓也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终于打了个胜仗,而且是一下便收复三座城池的大胜,换作是谁都掩不住激动啊! 谢瑶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打了一场胜仗,接下来定会再有好消息,八座城,最晚四月份便能完全收回来了。 容铮打胜仗的消息也很快传到成平宫,柳嫔知道之后一会哭一会笑的,最后她去到赵敏而的牌位前,亲自插了香: “赵姐姐,你儿子长得很优秀,是我们曾经希望的样子……” 若是赵敏而活着该有多开心啊。 若是赵敏而还活着,她柳胜男也根本不会被困在这深宫中,她早就变成了一只鹰,在漠北天空上放肆翱翔。 可惜,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她这一生已然是这样了。 万幸容铮没有长歪,他很优秀,特别特别优秀! “铮儿比孤想象中要优秀。” 天黑的时候,官家突然摆驾成平宫,见到柳嫔时第一句说的就是这句。 柳嫔已经过了最激动的时候,她轻轻道:“恭喜官家。” 她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了。 她的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泼向官家,官家不悦地皱眉:“你这是见不得铮儿好?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不心疼。” “自己生的也未必心疼,官家不就如此吗?” “孤过来是跟你分享喜悦,不是跟你吵嘴的!” “我很喜悦,谢谢官家特意过来告知,如果没有别的事,官家请回。” 不是冷漠就是句句带刺,官家再好的脾气也是压不住了。 若是平时,官家定是拂袖就走,今天火是火,但是没走,还坐下来了: “有段时间没喝你煮的茶了,小男,给我煮一杯茶。” 柳嫔顿了顿,那气焰也灭了,轻轻道:“臣妾有每天遣人给官家送补汤,参汤。” “孤如今这身体太虚,太医不让吃大补的东西。这段时间就没喝你的补汤。”官家看着她,“怎么,小男现在是恨我恨到连杯茶都不肯给我喝了吗?” 柳嫔让宫婢摆出茶具,她就在官家旁边煮茶。 不一会,壶里的水便咕嘟咕嘟地冒了泡,柳嫔慢慢地往里放了一个小茶砖。 炉里炭火烧得很旺,映得柳嫔那双冷漠的眼都沾染上了灼人的温度。 茶很快煮好了,柳嫔给官家倒上:“官家,请用茶。” 茶香很浓,烟雾里柳嫔看到官家呷了小口。 “茶是不错,但跟往日比起来,差了样东西。”官家站了起来,“孤先走了,小男你也好好想想,今天是不是忘记放别的东西了。” 柳嫔手一抖:“官家——” 官家说完拂衣而去。 看着那道不复年轻时伟岸的身影,柳嫔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她跌坐在椅子上,抖着声音喊了句梅姑。 梅姑急急过来:“主子?” “他知道了……”柳嫔不停喃喃。 他什么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汤里,茶里都下了东西,而那些东西要可以要了他的命的!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次又一次的喝掉,太医不给他喝补汤,他还自己送上门来喝她的茶! 官家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柳嫔才从那种复杂的情感中挣扎出来,她唤来梅姑:“你去郡主府上,问一问她,铮儿给她的信里,有没有战儿与小五的消息。” 唤人进来照顾柳嫔,梅姑立即去找谢瑶华。 听了来意,谢瑶华也是摇头:“梅姑,殿下在信上确实没有提及四殿下与五公主的消息。”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容战已经失踪这么久了,五公主也是一介女流之辈,他们真的还能有好消息吗? 第188章 死了 渝关。 已是二月底,仍吹着凛冽的北风。 北风呼啸着从耳畔刮过,扬起的烟尘有些大,容铮眼睛有些模糊,他一手抱着怀里的女子,一手捂着女子不停冒血的腹部。 容铮感觉自己在抖:“小五,我来了。” 五公主睁开眼,她呼吸急促,看清楚是容铮时,她笑了,但又哭了:“容铮!你怎么才来!” “抱歉,我来晚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女子便抽出一把匕首,她使尽全力将匕首往容铮身上捅去,但因为失血过多,她这一刀软绵绵的毫无力度。 容铮握紧她的手,将匕首往里扎了扎。 五公主说:“我杀了容啸!容战也被我找到了,我给了他一刀,如果没有人找到他,他肯定会死。原本我也要杀了你,可惜,你来得太晚了。只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 她说着,嘴角也渗出了血。 “不过,成王败寇,我认!”五公主一脸的视死如归,“容铮,你杀了我,若有下辈子,我还要和你争!” 容铮喉间一紧,五公主已经是满脸哀求。 他说:“只要你愿意认输,认错,你还是尊贵的五公主。” “休想!” 五公主已经气如游丝,容铮搭她的脉,她的脉搏几乎摸不到了。 她要死了。 容铮闭了闭眼,然后抽出五公主刺到他身上的匕首,快速利落地扎向她的腹部。 五公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吭。 “容敏僖,你输了,下辈子还想和我斗的话,就先投胎为男儿!”容铮将刀往里一压,“祝你好运。” 容敏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脸上带笑。 容铮抱着她,同一个姿势维持了很久。 一阵风吹过,容铮终于动了。 “快要下雨了,”沧云屈膝蹲下,“殿下,今晚还要突袭,您把公主交给属下。” 容铮将五公主交给沧云,再抬眼时,脸上一片凛冽。 “沧云,去找容战,我要见到活着的容战,而不是他的尸首。” “来人,传令下去,今晚夜袭,天亮之前要把锦川城给收回来!” 一条条军令发出,很快身前空无一人,容铮直直地站在那里,白雪纷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是五公主自己的选择,其实她没有输给任何人,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上场的资格,因为她是女子。” 陈兆钦,大南关的大将军,容铮的小舅舅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 “而你最后给她的那一刀,让她有了资格,铮儿,是你成全了她。” 容铮回头,对上小舅舅那双熟悉的眼睛:“舅舅和我阿娘的眼睛真像。” “我们赵家人的眼睛都生得像,铮儿,你长着容家人的长相,却有赵家人的眼睛。”陈兆钦看着他,眼里也全是怀念,“我曾见过我的父亲,你的祖父,你的眼睛是最像他的。” 容铮笑了笑,负手站着看着锦川城的方向:“舅舅,如果我没有想要争那个位置,你会怎么做?” 陈兆钦笑了:“大兴一开始也不叫大兴,这片土地一开始也不姓容,它可以姓李,姓萧,姓田,姓王……自然也可以姓赵。” 容铮的笑容真切了些,他向陈兆钦点点头:“舅舅说得没错,这天下没有注明是谁的天下,那就谁都可以去抢。” “只不过大部分人为了苍生与百姓,掩盖了自己的野心。而我选择你,也是如此。但要是你失败,或是你失去斗志,铮儿,我立即挥军北上,占了洛京,或是直接在南边自立。” 陈兆钦是在南方长大的,身上浓浓的狼性,这是一匹谁也无法降服的狼,他谁都不服,一旦被逼到了绝路,他定会狠狠亮爪。 这次带的三万狼兵,便是他的底气,而可怕的是,这样的兵,不止三万。 夜幕降临,风刮得更厉害了。 呼呼的风声盖住了许多声音,呼救,咒骂,或是哭泣。 天亮了。 大风止住了。 锦川城的百姓惊奇地发现,城楼上赫然插着一支旗。 旗帜飘扬,上头赫然是大兴朝的图腾! 而城头上站着的,是身着大兴服饰的士兵! 士兵在城头上冲他们招手:“北狄贼兵已经被我们大殿下赶跑了,你们安全了,大家都放心!” 百姓跳起来大叫: “朝廷来人了!我们得救了!” “看!是大兴的兵!” “看!是我们大兴的将军!” “他们终于来了!我们得救了!” 锦川城沸腾了,百姓们自发走到街上迎容铮进城。 当他的骏马出现那一刻,所有的百姓都跪下来。 “大殿下!大殿下!” 两边列队的士兵则高举佩刀佩剑,大声叫着:“容铮!容铮!容铮!” 两股声浪此起彼伏,一浪压过一浪,瞬间让这座已经死了好几个月的城池重新活了过来。 容铮勒马,目光轻轻环视一圈,两股声浪便立即消了音。 他朗声道:“锦川是我大兴的国土,你们是大兴的子民,不管发生任何事,朝廷都不会放弃锦川放弃你们!占我国土欺我百姓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虽远必诛!” 这是容铮收复的第四座城,士气如虹,民心如潮,等把剩下的那几座城收回来,已经没有人能压得住他了。 “大皇兄好大的威风啊!” 街边客栈的二楼上,一扇窗子打开着,露出容战苍白的脸,“我甘拜下风!” 容铮眸子一紧,立即飞身下马,飞速上了客栈。 容战浑身是血地靠坐在墙边,唇色雪白,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伤的。 容铮一边过去一边将身上的厚外套给脱下来:“什么时候到锦川的?怎么不冒头?伤哪里了?怎么不上药?你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这不是等着皇兄来给我上药嘛。”容战吡着牙花直笑,“轻些,我好不容易才撑到这,可别把我给痛死了。” 上了药又喝了热汤,容战脸色好了不少,他问容铮:“见到小五了吗?” “……她死了,我杀的。” 容战沉默了一会,叹气:“死在你手上,她肯定是开心的。” “嗯,笑着走的。” 容铮兄弟俩在锦川城休整了七天,在第七天的傍晚,大军向抚州出发。 第189章 你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阳春三月,天气回暖,三皇子与五公主的死讯和容铮收复第六座城的战报一起送回了洛京。 官家很高兴,立即命人搬了酒上来,君臣大喝了一场。 三杯黄酒下去,官家眼睛都红了,他站在高台之上,对他的臣子说:“我的铮儿,好样的!” 脸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身为父亲的自豪与骄傲。 散朝了,官家背着手与李公公回福宁宫。 途中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官家停了下来:“成平宫那边如何?” “娘娘哭晕了几回。” 五公主是刚满两岁就到了柳嫔膝下,柳嫔如珠如宝的对她,将她从那么小的一团养到这么大,这突然就没了,哪个母亲能接受得了? 柳嫔是比旁人要来得坚强些,但毕竟也是女人,切肤之痛,没有哪个女人承受得住的。 官家沉默了一会,决定先不回福宁宫,而是去成平宫。 成平宫内,柳嫔刚醒来,梅姑劝了好一会她才愿意吃点东西,结果一碗汤只喝了一半,官家便过来了。 柳嫔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 梅姑忍着气行礼,官家说:“把你家主子煮茶的东西搬出来,孤要喝她亲手煮的茶。” 柳嫔把眼泪擦干:“既然官家想喝,那臣妾便煮,梅姑,把东西拿出来!” 茶具摆好,柳嫔强撑起精神煮茶,茶水煮开时,官家提醒她:“小男,这次别忘了加东西。” 柳嫔顿了顿,然后将殿内所有人都屏退下去,她抬头看官家:“官家这是何意?” “你向来聪慧,没理由不知道我是何意。”官家侧头,“你也长白发了。” 柳嫔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放在茶水里,她自嘲一笑:“也是没想到,我被困在这深宫快二十年了。” 官家将那茶水搅匀,给自己倒了一杯,看到柳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眸光闪了闪,颇有些动容:“我也是没想到,小男会有与我同生共死的决心。” 柳嫔听到这话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弯腰好一阵干呕。 官家原本还有些别的心思,见状也是熄了。 “这些年孤也是太过放任你,以至于你到现在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官家喝了一口茶水,“在容铮回来之前,你便在成平宫修心养性!” 柳嫔面无表情地跪下说谢主隆恩。 官家盯了她许久,最后一口气喝完两杯茶,扬长而去。 夜里,谢瑶华潜进了成平宫。 柳嫔歪坐在贵妃榻上,神情恍惚,看到谢瑶华时,她下意识喊了句小五。 谢瑶华轻轻开口:“娘娘。” “是瑶华啊……”柳嫔提起精神,“也真是奇怪,你与小五明明长得不像,我怎么就把你认作她了呢?” 谢瑶华不知道怎么与一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母亲相处,只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娘娘,这是殿下给您的家书,上头有四殿下的消息。” 柳嫔精神一震,连忙接过家书,初时她还能镇定,到了后头整个人都发起了抖。 “战儿还活着。” 柳嫔哭得全身颤抖,“他还活着!铮儿他做到了!他说过会找到活的战儿,他做到了!铮儿他从未辜负于我!” 两个长在膝下的孩子,一死一活,一悲一喜,两股剧烈的情绪交织之下,柳嫔竟是晕了过去。 谢瑶华把她抱到床上,她在暗处守着,直至看到梅姑进来了才离开。 容铮连收六座城的捷报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洛京,在人们心里,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四月,各地启动县试,为来年的秋试进行初步选拔。 四月中,容铮收复渝关镇,他不仅将北狄大军全部赶出大兴,还追击了两百里,逼得对方主动送了两座城,听说容铮去接管那两座城那日,万民跪拜。 “战儿主动留在北境,说是打算用五年时间,将那两座城的人完全教化成我大兴的子民。”官家在朝会上说,“孤的两个儿子,都是好样的!” 容战主动留在北境,那就是自动退出皇位争夺战,并自愿给容铮做后盾。 前有东海治灾、驱赶海盗及发现瀛州岛铁矿之功,今又有开疆拓土之功,容铮这功劳这成就,这一代无人能比。 这一代的皇位之战,在这一刻其实已经成了定局。 容钰再也坐不住了。 自容铮出京,他便在东宫养伤,没什么事便连东宫的门都不出,跟外界及谢明珠的联系,全凭聂凤来传递。 以养伤之名窝在东宫足足半年,一朝出宫,容钰才知,外头早已经变了天地。 没有人再记得大兴的储君是谁,十个百姓九个嘴里说的都是容铮,剩下的那个或是夸容战,或是夸官家英明,连柳嫔都有人提及。 容钰黑着一张脸到了永宁侯府。 “几个月不见,明珠这些日子你可好?” “明珠很好,就是总担心殿下的伤,如今看到殿下无碍,明珠也能放下心了。” 简短的温存时间过去,容钰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明珠,容铮如今风头这么盛,你可有法子灭一灭他的威风?” 谢明珠咬唇:“原本我一直在接触原先三皇子五皇子的人,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愿意与我们同一战线,可容铮的捷报一封接一封,那些人又跑了。”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殿下,这些都是小人,便是留下来,能给到殿下的助力也有限,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谢明珠道,“与其让他们盯着我们手上的东西,不如让他们去抢咬容铮。” “明珠这是有办法了?” “办法是没有,但人心嘛,也就那样。” 人心…… 容钰眸光一闪,是啊,人心也就那样,他拿捏不了,那就挑拨,挑拨难道他还不会吗? “最迟下个月,最迟七月,容铮便要回来了,到那时,殿下,你与容铮的战斗才正式打响。” “留给本宫的时间不多了,明珠,我都听你的。” 容钰的态度,谢明珠很满意。 两人密谋了许久,天黑时,容钰在永宁侯府用了饭才回宫。 回到东宫,屁股还没坐热,福宁宫便有宫人前来:“殿下,官家让你过去回话。” 第190章 父皇他到底什么意思? 容钰有段时间没见官家了,时隔几个月再见,他在官家面前更加心虚。 官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把他盯得心里发毛了才开口: “刚去见了谢明珠?” “回父皇,孩儿的确去见了明珠。” “养了这么久的伤,如今伤好了,是该去见一见人家。” 容钰揣摩不透官家的意图,只顺着他的话题往下接:“这段时间孩儿待在东宫养伤,虽说能时不时递个口信,明珠也一直是担惊受怕的,所以孩儿伤一好就立即去见她了。明珠她待我情深意重,我不能辜负她。” “确实不能辜负。这样,如今北边时局已定,容铮的威名她已经打出去了,想必这十年内都不会有敌敢来犯了。” 官家笑了笑,“边境无大事,则国泰民安,如今虽还差些,但也算是安定,也是能过些好日子的。” 这话容钰听不懂,心想他父皇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吗? “孤的意思是,你的婚事可以着手操办了。” 这话的意思足够明白了,但容钰又有别的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父皇会特意提他的婚事? 容钰大脑急转,几息后谢了恩,说听从官家的安排,然后提起容战的婚事。 官家摆摆手:“战儿不过十七,如今又心怀大志,自愿守在北境去教化北人,等他把此事办完,孤再给他指婚。倒是你大皇兄,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三了,换了在别家,他这个年纪,小孩都满地跑了。” 大兴朝讲究先成家后立业,因为成了家,表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稳重了,能托付了,所以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七岁左右都成婚了。 容钰附和了一句:“在婚事上头,大皇兄确实是落后了好几步,不过皇兄先建功立业再成家也是没问题的,这样一来,想要嫁给他为妻的女子便更多了,皇兄可以好好挑选。皇兄那么优秀,他的妻子,各方面可不能太差了。” 官家挑眉:“孤原本想着,等容铮回京,就给他和瑶华赐婚,瑶华那孩子我看着不错,不过听了你的话,瑶华这家世是够不上啊,连个母族都没有,未来铮儿要是想要争抢些什么,她就单枪匹马,只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父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想成全容铮和谢瑶华,还是看上了别的高门贵女啊? 还是说别的高门贵女官家看中了,但谢瑶华也还是要配容铮? 容钰更揣不透自家父皇的意思,但将容铮或是谢瑶华往死里夸是不会错的。 容钰立即道:“父皇,瑶华是没有母族没有家世,但她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她能做到的,洛京所有出自高门大族的女子都做不到,光是谢瑶华这三个字,就高出她们许多了。” “你说得对,在绝对的优秀者面前,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是不存在的。没想到钰儿你也这么欣赏瑶华……优秀的女子确实比别人美丽,只不过钰儿,瑶华日后会是你的皇嫂,不该有的心思,你可不能有。” 容钰有些无语。 官家这话哪是警告他别对谢瑶华起心思,官家他只怕是警告自己不要跟容铮抢东西! 容钰恭谨应下,又顺着官家的的意聊了一些别的话题,走的时候,他注意到,官家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也不知是对他这个人满意了一些,还是仅仅是今天心情好。 总之,官家的好心情肯定与他无关。 与自己无关的开心,容钰都见不得。 于是没过两天,满大街都在传,说是官家已经开始操心容铮的婚事了,就是礼部送上来的名册太多,官家与柳嫔挑花了眼。 荣国公与友人在悦和楼吃茶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些传言。 他与友人对视一眼,荣国公压低了声音:“大殿下的婚事还需要官家操心?整个大兴谁不知道大殿下与护国郡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皇子妃的人选是护国郡主没跑,但旁人可以去抢侧妃的位置,家世差些的,做妾侍做通房,那也是可以的。等大殿下飞龙在天,便是个小通房,也能替自己及后头的家族迎来大机遇。” 荣国公的友人是一位早已致仕的老御史,姓陆,比荣国公还要年长几岁。 陆家虽算不上显赫,底蕴与实力也是不差的,真论起来,陆家女儿,是有资格去给一个皇子做正妻的。 “放在大殿下身上,娶侧妃纳妾侍收通房,也是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毕竟护国郡主再厉害,也只有一双拳头,没有母族相帮,她的力量到底是单薄了些。” 荣国公摸着胡子想了想道:“陆老讲的这些颇有道理,不过依在下的浅见,这事没那么简单……大殿下的婚事如何现在尚未有定论,但太子的婚事礼部已经开始操办了,陆老觉得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老夫认为……” 两人边吃边聊,过了晌午才各自回府。 荣国公下马车的时候,恰好他儿子也回来,父子俩在门口对了个眼神,便径直去了荣国公的书房。 将所有下人屏退,荣小公爷迫不及待:“爹,城北那边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有好几个家里有年轻姑娘的,都嚷着说要找容铮讨要说法,说容铮在城北走动的时候,曾跟自家姑娘有过承诺——” “胡闹!”荣国公听都没听完就骂了,“大殿下在城北造新城是为了造福城北百姓,可不是去选妃!便是去选妃,有护国郡主这样的珠玉在前,哪里瞧得见她们家的姑娘?” 小公爷附和:“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众口铄金,流言传着传着,只怕到最后会传成真的了。” 荣国公皱眉:“你这段时间不是常往城北跑吗?那几家是什么情况?查一查,看看他们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这事小公爷已经去办了,他说:“爹,我打听到,大殿下这些传言流出来之前,太子曾见过官家,这些流言会不会是太子故意散布的?” “除了他不会有别个!当初北境连打败仗,国土被侵城池被占,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上了战场,连官家都打算御驾亲征,但他身为一国储君,年轻力壮,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使苦肉计,怎么也不愿意去北地!” 荣国公一脸鄙夷,“现在大殿下平了乱,还多得了两座城,立下不世巨功了,他又眼红了,受不住了,又开始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如此胸襟,何堪为储君?” 小公爷趁机道:“容钰心思阴狠胸襟狭窄不堪为一国储君,这事可不能就我们父子讨论,得让全民讨论才行啊!”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坏了?” “我这是以牙还牙!” “避着点你那几个儿子,别带坏了他们,别的你尽管去做!老夫替你兜底!” 第191章 路已经给你指出来了 在荣小公爷仗义出手以谣止谣的时候,谢瑶华与秀儿出发前去城北。 其实是秀儿想城北的小伙伴了,她想把所有小伙伴都接到府里来,但她学了这么久的规矩,也知道不可能,也不合规矩,所以平时她只吩咐底下的人多往城北常乐坊送东西。 她如今识了一些字,但是不多,给城北的小伙伴写信时,遇到不会写的字,她就会聪明地用画画来表示,好在城北的小伙伴除了几个年长些的识字多些聪明些,都是天赋跟她差不了多少的孩子,见她画画,他们也画画。 后来秀儿嫌写字麻烦,就干脆用画画代替写字,每次写信都画一幅画,如果一幅画说不明白,那就多画几幅。 秀儿把小伙伴们给她写的信都带在身上,上了马车就给谢瑶华展示。 说是展示,其实是显摆,每展示一封,下巴都要昂一昂,等着谢瑶华的夸夸或是羡慕,一旦谢瑶华露出羡慕的眼神,她就特别高兴,然后又会马上安慰,说以后自己也会给她画画写信,让她不用羡慕。 “别人有的,瑶华姐姐也必须要有!” 话中的理所当然与脸上的自信十分明显。 但谁能相信,一年之前,她还是一个三天饿九顿随时都会死去的小孤女呢? 城北到了。 谢瑶华将秀儿送进常乐坊,留下足够的护卫之后,谢瑶华便在四周转了起来。 有段时间没来了,城北又有了变化。 旧的屋舍大部分都修葺过了,街道更宽,新造的城已经建好大半,最先开始建的那部分已经有人搬进去了,新城后头的那座山也被推平了,等新城的屋舍全部完工,那边便会按照闽地的土楼样式来建。 等土楼完全建起来,百姓们就有了安置点,那么原先的那些旧屋舍,谢瑶华猜,容铮应该会推倒重盖。 当初官家是给了他一块地让他建新城,但也没说不许他将旧城改造啊! 已经入夏了,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很大,谢瑶华正打算回常乐坊找秀儿,旁边的巷子突然蹿出个妇人。 青眉和玄音立即抽出刀挡在谢瑶华跟前:“退后!” 妇人退后三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郡主娘娘,求郡主娘娘替民妇作主啊!” 妇人说完就嚎啕大哭。 哭声迅速招来了一群围观的百姓,谢瑶华还一句话没说呢,这些百姓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只不过是忌惮着她如今的身份不敢造次。 谢瑶华静静站着,脸上无悲无喜,只开口时,声音冷冷的:“你是何人?拦我做什么?哭什么?” 只简单的三个问题,围观百姓中脑子比较灵活的已经意识到,谢瑶华什么都没对眼前这妇人做,是这妇人上来就跪下来哭。 那妇人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磕头:“求郡主娘娘替民妇作主!” 谢瑶华便静静地看着她。 谢瑶华不着急不理会,围观的百姓忌惮谢瑶华如今的身份,也不敢随便出声。 戏要有人接着才能演下去,可现在无人理会,妇人这独角戏便演不下去了。 她抽泣了几声,往前爬了几步,咚咚磕头:“郡主,大殿下先前在城北时,曾从一个地痞手里救了民妇的女儿李嫣儿,当时虽然天黑了没人看到,但大殿下毕竟碰过她,她当下已没了清白,大殿下曾说会给嫣儿一个交待的……” 说了一大堆,妇人说出目的,那就是,希望谢瑶华接纳李嫣儿。 “嫣儿她出身低微,进府只求一条生路,她不会也不敢与郡主您争宠!求郡主开恩,给我可怜的女儿一条生路啊!” 妇人说完又是咣咣咣磕头,抬起头时,额头都肿起来一个大包,还有血丝渗出。 谢瑶华似是受了触动,脸色缓和下来:“你怎么称呼?” “民妇是孤儿,无父无母,随夫家姓李。” “李大娘是,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你的诉求我都听到了。” 李大娘喜出望外,这语气听着,谢瑶华是应下了? 围观百姓中又两人冲出来,这次是两个中年的汉子,两人长得很瘦,一脸老实相也满脸愁苦,但是眼神闪烁,一看这一身的老实样是装出来的。 两人也跪下来讲,自家女儿也曾受过容铮的恩惠,也曾单独与容铮相处过,因着这个事,他们家女儿一直没有人敢上来提亲,大家都不敢跟容铮抢女人。 “求郡主行行好让她们进府,您要是喜欢就留在跟前侍候,若是不喜欢就将她丢到最偏远的小院,给她一碗饭吃,让她能活就行……” 说得倒也好听。 谢瑶华脸上笑容更大了些,她看起来脾气很好:“还有别人吗?要是有,都站出来。”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真又出来个年轻妇人,谢瑶华认得她,去年刚成的婚,还没有孕。 年轻妇人姓田,她说自己丈夫死了,街上的地痞总在半夜砸她的门想要碰她。 “我跟大殿下没单独见过,我也没想过要做大殿下的女人,郡主,我会操持家务,会缝补绣花,也有一把子力气,今日站出来是想求郡主带我回府,随便给我个活干,让我能养活自己。” 谢瑶华点点头:“你丈夫很会卖力气,你确实也勤快,一会你跟我回府。至于其他人……” 跪在地上那三人都满脸堆笑:“民妇\/草民听郡主吩咐!” 谢瑶华微微一笑:“谁碰的你们女儿,谁跟你们女儿有约定,你们就找谁负责去,我对你们没有责任,我也没有权力替大殿下做任何决定。” 三人一听都傻眼了:“郡主,请给——” “大皇子府在玄武大街,各位要是怕找错门,那就多问几个人,或是去东华门,随便拉个御史大人去,你们可尽情跟御史们讲容铮是如何欺负你们家姑娘的,等容铮回来,他要是不认,肯定会被御史们口诛笔伐,或者敲登闻鼓。” 三人更傻眼了。 “容铮是立了天大的功劳,但再大也大不过天威,官家是明事理的,若查明他真对你们家姑娘有承诺,官家定会出面将你们家姑娘认下。” 见,见官家? 他们彻底傻眼了。 “路已经替你们指出来了,那么我就是祝各位心想事成。” 第192章 与容铮做夫妻? 先将秀儿送回府,谢瑶华才回郡主府。 青叶要奉茶,玄音抢了她的活还将她支开了。 谢瑶华回府后就进了旁边的书房,此时正在写写画画,玄音端了茶过去:“郡主,请喝热茶润润喉。” 谢瑶华头也不回:“先放着。” 茶放凉了她还没放下笔,玄机音不得不把凉的茶给倒掉,重新斟了一杯:“郡主,喝茶。” 谢瑶华还是头也不回:“放着。” 玄音犹豫了一下道:“郡主可是在生大殿下的气?” 谢瑶华有些懵,她放下笔,抬头看玄音:“我生大殿下的气?何以见得?” “大殿下跟那些女子——” “他没有。” “若是有呢?” “那也该由他自己去处理。”谢瑶华一脸好笑,“玄音,我跟殿下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越过本人替对方做主的地步。” 玄音好奇:“可是郡主,您跟殿下同过生死共过荣辱,外头都把你们看作一体,您自己是怎么看的?大殿下的婚事……” “别人怎么看待我跟容铮跟我有什么关系?玄音,你今天怎么说话没有重点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郡主,你对大殿下是什么感觉?如果官家给您和大殿下赐婚,您会高兴还是抵触?” 谢瑶华顿了顿。 官家给她和容铮赐婚,意思就是她嫁给容铮。 她嫁给容铮,与容铮成为朝夕相对的夫妻…… 谢瑶华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没想过这样的可能,也就谈不上是高兴还是抵触。 谢瑶华重新拿起笔:“去查一查城北那些人的后面站着的是谁,查出来后,狠狠给个教训……容铮平定北境,又扩大了大兴的疆域,立下的是不世之功,便是官家都要对他客气几分,那人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踩容铮?” 玄音退下后没一会又进来,告诉谢瑶华,荣国公府那边给送了消息,说街上的流言是容钰与谢明珠散播的。 “小公爷已经散播了同样的谣言还击,永宁侯府门前聚了十几个姑娘,嚷着要谢明珠同意她们给太子做姬妾。” 玄音说完忍不住笑了,这小公爷办事速度就是快。 谢瑶华却道不够:“这段时间谢明珠很努力,替容钰拉拢了不少朝臣,你去搅个局,让她白忙一场,啊还有,太子有姬妾,未来的太子妃怎么可以没有别的爱慕者?玄音,让未来太子妃的爱慕者们闹大一点,声势浩大一些。 容铮最迟下个月就要回京,我希望到那个时候,太子夫妻的这些破事还能给他当个乐子,逗他一笑。” “奴婢这就去办!” 玄音出去了,谢瑶华重新拿起笔,但是思路好像一下子断了。 她将写好的东西拿起来看。 都是上辈子她知道的一些重臣家的事,也可以说是把柄,一张一张的看以及修正,等忙完已经是傍晚了。 兰姑拿了封请帖进来,笑眯眯道:“主子,婉儿姑娘遣人给您送了请帖。” 原来再过几日便是苏婉的太奶奶的生辰,苏学士孝顺,每年都会给老太太过寿。 原本因为今年北边大关还在打仗,苏学士便跟老太太商量,今年先不办,老太太也同意了,但容铮的捷报是一封又一封,如今更是完全将敌人赶跑,彻底平定了北地。 海清河宴,加上官家在朝会上又提了一嘴,苏学士便决定这个寿宴还是得办起来,而且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在洛京地界来说,算是难得的高寿之人。 谢瑶华收了请帖:“老太太的贺礼,兰姑你替我准备着,另外苏家这寿宴临时决定要办,时间仓促,恐怕人手不够,你挑一些得用的送去给婉儿打打下手。” “婉儿姑娘有主子这样的朋友,真是交了好运。” 谢瑶华微微一笑。 不是苏婉好运,是她有福气,这辈子能拥有苏婉她们几个好朋友。 苏婉明年就要与沈瑜成婚,为了验证她的管家之力,这次寿宴便由她操持,苏夫人及两个嫂子从旁协助。 苏婉先前也曾协助母亲和大嫂办宴,流程之类不陌生,但毕竟是第一次负责,就有些慌有些怯,加上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人手也不太够,她一时就有些乱了阵脚。 这时谢瑶华送过来的人就像是及时之雨,当下便将她从一团乱麻中解救了出来。 苏夫人感叹道:“郡主待你至诚,婉儿,你莫要辜负她的好意,过后得好好谢谢郡主。” “我跟郡主之间不说谢,但她待我的好,我会记在心上的。” 边上的大嫂二嫂也跟着感叹了几句,便提起了沈瑜:“等沈将军见识到我们婉儿的持家之能,日后定会更敬重婉儿的。” 说起沈瑜,苏婉的脸便腾地红了。 定亲之前,她跟沈瑜倒是经常能见着,定了亲之后,倒是十天半月都见不上一面,只不过沈瑜时不时会送些她喜欢的小玩意进府,东西是大大方方抬进苏府的,同时也没落下给她父亲苏学士的好茶砖,有时太奶奶那边也能收到礼物。 东西不全是值钱的,但苏家上下都觉得,心意比礼物本身更难得,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接下来的几天,洛京越发热闹,大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问邻里:“昨天的事怎么样了?今天又听说什么八卦了?快说来听听!” 这些八卦无论大小,都与容钰和谢明珠有关。 街头巷尾,酒馆饭肆,人人都在讨论,甚至说书先生也根据前一天的八卦编为后一天的故事。 经过提炼加工过的故事以更快的速度在洛京传播,最后无一例外,每一个故事最后都会辗辗转转传到谢明珠耳里。 谢瑶华砸了六七个花瓶。 “你们都是吃屎的吗?一开始只是一个小谣言,你们却怎么也摁不下去!现在满大街都是我与太子的黑料,你们也不知道去摁吗?” 底下人跪在一地的碎片中瑟瑟发抖:“大小姐,属下已经尽力的,但这些谣言或是故事没有指名道姓,而且都能找到原型,人家不承认说是影射您和殿下,属下们也不能抢着替您和殿下承认啊!” 谢明珠又砸了两个花瓶。 “此事肯定是容铮交待谢瑶华办的!容铮他真是生来就是克我和殿下的!谢瑶华也是!” 谢明珠大发牢骚,没有人敢触她的霉头,只等她没那么好生气了,底下人才说: “大小姐,明日便是苏家那老太太的寿宴了。” 谢明珠咬唇。 她动不了容铮与谢瑶华,但是苏家,苏婉,以及她那几个朋友,她也动不了吗? 第193章 当众暴打 苏老太太的寿宴设在傍晚,不过谢明珠还是起了个大早。 焚香沐浴,给全身做护理保养,等到她浑身香喷喷地进来,已经过了晌午了。 赴宴的衣裳是早就准备好的,十分华丽,贵气十足。 但谢明珠不甚满意。 她可是穿过凤袍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衣裳能比得过凤袍贵重? 唐嬷嬷正在给她梳头,便有丫环上来通报:“主子,大公子来了,正在底下侯着。” “让他等着。” 半个时辰后,谢明珠下来了,她那一身的贵气,让谢晋明忍不住想跪下。 “明珠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这一句是谢晋明的由衷之言,他前几日在街上远远看到过谢瑶华,谢瑶华虽令人忌惮,但身上是没有这股母仪天下的风范的。 便是有,他这会也没办法换站位了,他跟永宁侯府,跟谢家,已经和谢明珠及容钰绑死了。 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哥就莫要跟外人一样,只知道说这些好听话来哄我了。”谢明珠坐下来,端起了茶杯,“大哥这个时候过来,是对殿下指给你的女人不满意?” 侍卫马军指挥使的女儿,配自己这个没有任何爵位的侯府大公子绰绰有余,谢晋明没什么不满的。 “明珠言重了,只是殿下这么关心我,我却没有及时回报,心里羞愧而已。”谢晋明说着叹了口气,“这几日的谣言源头我查到了,一开始是从荣国公府的小公爷那里流出去的,只是我截不住,别处的谣言我也没办法阻止……” 谢明珠把玩着指甲,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谢晋明略有不悦,但也没敢表露出来。 毕竟他还得靠谢明珠给自己请封继承侯府的世子之位呢。 等谢晋明说完,谢明珠突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大哥,马小姐自幼体弱,她应是担不起替谢家繁衍子嗣之责,必定急切希望能有个机灵懂事的替她分担责任,代她伺候你……苏婉如何?刘沁柔如何?” 谢晋明眉心一跳:“明珠你这是什么意思?” “帮你找侍妾的意思。” 谢晋明知道谢明珠是要帮他找侍妾,他问的是为什么要是这两个人?苏婉已经与沈瑜定亲,刘沁柔虽还没听到定亲的消息,但人家的父亲是刘御史。 在容铮带着大南关的三万将士北上之前,刘御史与沈瑜的父亲浔阳侯可是一直靠着自己的嘴与计谋同北狄交涉,两人曾几度稳住北狄,甚至让对方好几次取消了攻城的计划,他们也是功臣。 自己是嫌活得太长了吗,竟然妄想将浔阳侯的未来儿媳妇与刘御史的女儿收为妾侍! 他忌惮的这些,谢明珠肯定也忌惮着,但她就是非要去惹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因为惹不起谢瑶华和容铮,才改去惹这两个好惹一些的! 谢晋明连忙求谢明珠:“明珠,此事万万不可,请你三思。” “三思过了,我还是觉得必须要让大哥你享齐人之福。”谢明珠微笑,“大哥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我与殿下都觉得这是你应得的。这是殿下给你的赏,你接着就是。” 谢晋明只能道谢,只是心底全是不满。 谢明珠是未来的太子妃,做什么都有太子兜底,自己只是个过继的儿子,什么功勋都没有,谢家随时都可以弃了他,再另选别的子弟进府。 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造化,可不能让谢明珠给毁了! 苏家离永宁侯府有段距离,这个时辰出发,到苏家的时候也不走了。 谢晋明先下的马车,再跑到后头的大马车替谢明珠撩起车帘,又将对方搀了下来。 谢明珠刚下马车,便瞧见了谢瑶华的马车,她眯了眯眼,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谢瑶华跳下马的时候也看到了谢明珠。 四目相对,谢瑶华淡漠一笑。 谢明珠走上来,浅浅一笑:“当日谢家将你除族之时,谁能想到你会有今日的造化呢?小女给郡主请安。” “你是该请安。”谢瑶华淡漠,“只不过这请安的礼如此敷衍,也不知道这礼数是向谁学的。” 谢明珠假笑:“郡主是想当众教臣女礼仪么?” “教规矩礼仪一事,本应由谢小姐的父母来做,鉴于谢小姐父母都瘫了,这事本郡主揽过去也行。” 谢瑶华说着出手帮谢明珠调整角度,“保持这个姿势半盏茶,若是半盏茶后姿势没变,那便进来吃宴,若是变了,谢小姐还得再练半个时辰。” 谢明珠脸都绿了:“谢瑶华!” “竟敢直呼一品郡主的名讳,简直放肆!”兰姑说着朝着谢明珠的膝盖便是一脚,“跪下!” 腰盖狠狠砸到地上,传来钻心的疼,谢明珠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谢瑶华当众折辱了! “谢瑶华——” 啪! 兰姑又是一巴掌。 谢明珠痛得眼泪哗一声流下,眼泪瞬间将她精致的妆容给冲花了。 “谢瑶——” 啪! “你——” 啪! 挨了一脚及三个巴掌,谢明珠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也就短短两句话之间,等谢晋明反应过来,该挨的打与辱,谢明珠都挨完了。 他赶紧冲过来:“护国郡主,您虽贵为一品郡主,但明珠身上有官家的赐婚,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这么折辱她,就是折辱太子与皇家!” 谢瑶华微微一笑:“谢大公子不也说了吗?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而不是真正的太子妃。未来的太子妃,可以是她谢明珠,也可以是李明珠、王宝珠或是谢宝玉。” 谢晋明一噎。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一成不变的,谢大公子,你说呢?” 谢晋明又是一噎,不知如何回答,等到谢瑶华进了苏府,他才想到一句:“仗势欺人!” 谢明珠也是才回过神来,她盯着谢瑶华的背影,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围观人群里便传来一串笑声:“没想到有一天‘欺人太甚’这几个字会从明珠小姐你的嘴巴里说出来,真是旷世奇闻啊!” 沈吟月拉着刘沁柔排众而入,两人在谢明珠跟前站了几息,便笑着进了苏府大门。 谢明珠爬起来,她爬上爬车,让唐嬷嬷重新替她整理妆容。 半个时辰后,她若无其事地进了苏府,脸上还挂着满满的笑容。 这笑容不及眼底,一看就是要搞事! 第194章 肖雅的信 谢瑶华已经给她苏老太太祝过寿,这会与沈吟月刘沁柔等人正在苏婉安排的一座僻静小院叙话闲聊。 听到谢明珠进了苏府的消息,沈吟月瞪大了眼:“都被打成那样了谢明珠还进府来,她这是脑子被门夹了?她不是应该去找太子诉苦,让太子替她找官家主持公道吗?” 刘沁柔轻声说:“这说明有比她告状还重要的事要做……瑶华姐,她这是想找你报仇,当场找回刚才被你砸掉的场子。” 沈吟月这才反应过来,她啧了一声:“看来还是没被打怕。” “应该是早有计划,借着报仇找回场子的名头来实施计划。”刘沁柔说。 沈吟月一听,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她赶紧问谢瑶华:“瑶华姐,阿柔说的对不对?你知道谢明珠有什么计划吗?” “阿柔分析得对,但目前我还没收到谢明珠有什么计划的消息,这个计划极有可能是临时起意。” 沈吟月的钗子有些歪了,谢瑶华出手替她扶正,“不出意外的话是奔着我来的,一会你们离我远些,别被波及了,同时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谢明珠狡猾深沉,在沾不到谢瑶华衣角的情况下,她定会挑选从其他人身上下手。 谢瑶华的提醒,沈吟月与刘沁柔都听进去了。 “对了,我收到了雅雅写的信。”刘沁柔从怀里将信拿出来,“你们也有份!婉儿也有!” 苏婉的那封,刘沁柔刚才见到苏婉的时候已经给出去了,不过她这会正在操心寿宴,必是没空看信,不过没关系,肖雅写给刘沁柔的是北地风光,想必苏婉信上的也跟自己的差不多的内容,晚个几天再看也不碍事的。 三人头碰头一起看信。 肖雅写给沈吟月的除了北地风光,还提到了容战的情况,夸容战是个真正的男儿。 明明肖雅只是平淡叙述,沈吟月却是脸都红了:“好好的提容战干什么?真是的!” “当然是说四殿下可托付终生了,”刘沁柔小声打趣,“等四殿下回京那日,我们的吟月小郡主是不是得到城门口亲迎啊?”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迎他做什么啊!” “啊对对对,小郡主跟四殿下什么关系都没有,小郡主去城门是跟我一样,去迎自己的父亲的。” “本,本来就是!还有你别用这种语气在我跟前提容战,不然我跟你急!” “好好好。” 两人笑闹了几句,双双抬头看谢瑶华:“瑶华,雅雅给你写什么了呀?快拿出来一起看!” 两人这虎视眈眈的样子,仿佛谢瑶华说一个不字,就会立即扑上来咬她。 谢瑶华失笑,将信展开: 【北地真冷啊,仗好难打,我受好几次伤啦……】 絮絮叨叨的,有抱怨有诉苦,又怀着对打胜仗的希望。 【刘大人很好,浔阳侯很好,殿下也很好很神勇……瑶华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肖雅!跟我们就尽讲些无用的东西!有心仪男儿这么重要的事只跟瑶华姐提!明明我跟她最早认识的!”沈吟月破防了。 刘沁柔大笑:“那是因为瑶华不会取笑她,若是写给了某些人,某些人揶揄她的信都寄出去了……” “哪有!你诬蔑我!” 两人又是一阵笑闹。 谢瑶华将信折好,小心放入怀里,轻轻松了口气。 北地有她的盟友,有她的朋友,万幸的是,他们都好好的。 肖雅说她写信的时候他们准备启程回京了,也就是说,再多半个月,他们就能回到洛京了。 大半年不见,他们都瘦了? 苏家的寿宴办得虽仓促,但也办得体面隆重,菜式也是花了心思的,谢瑶华在席间的时候,就听到许多夫人的夸赞。 “听说这次是婉儿小姐主办的,办得真是不错,回头也让家里那两个不成器的丫头来向婉儿小姐取取经,若得婉儿小姐提点提点,日后嫁过去才不至于因为不通庶务而被婆家看轻。” “这浔阳侯动作也是够快的,早早就帮自己儿子定了婉儿姑娘,不然我们家小子高低也要来碰碰运气!” 谢瑶华心情极好。 只不过让她疑惑的是,谁都能看出来谢明珠今日来苏家是要找她复仇的,但直到这个时候,谢明珠都没有什么动作。 忌惮了,不敢动手,撤回计划了? 不可能,谢明珠就不是这种人。 正疑惑着,谢瑶华便看见沈吟月离席,跟着一个苏府丫环走了,谢瑶华没有犹豫,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郡主这是去哪呀?”谢明珠从后头追上来,“不介意的话,我想跟郡主聊几句。” 沈吟月已经停下来跟那个丫环说话,还在自己的视野之内,谢瑶华也不急着跟上去,见谢明珠自己送上门来,她便回头打量。 “明珠小姐这是嫌被打得不够狠?” 谢明珠摸了摸脸。 她的妆容已经重新化过,贵气没了,艳光也没了,没有妆容的加持,她整个人看上去普通了不少,还有些憔悴。 谢明珠道:“我怕被打,所以想跟郡主重修于好,毕竟我们曾姐妹相称。” “本郡主没兴趣跟你修好,倒是明珠小姐要是不想活了去害我身边的人,我可以立即送你上西天。” 那头沈吟月再度迈腿走了,谢瑶华也不与谢明珠多说什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走了。 谢明珠嗤笑:“成王败寇,嚣张什么。” 她原路返回席宴,路上看到陈都指挥使府上的二小姐陈小宁,对方正垂着头,一脸的挫折。 谢明珠走过去:“二小姐这是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陈小宁摆摆手:“谢谢明珠小姐,不需要。” “对了,悦和楼的菜式如何?可还合府上三小姐的口味?” 谢明珠请三妹吃饭的事,三妹只一语带过,不过陈小宁不是傻子,谢明珠的“请”,只怕是强迫。 不过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陈小宁心里这么骂着,面上倒是什么都不显:“舍妹说很好吃,谢谢明珠小姐对舍妹的照顾。” “不过一顿饭而已,谈不上是照顾,倒是有机会,我再请陈三小姐吃饭。” 谢明珠似笑非笑地追了一句,“当然,如果三小姐还有心情的话。” 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但又指代不明,不过陈小宁还是立即起了警觉。 等谢明珠回到席上坐好,陈小宁叫住一个经过的苏家丫环:“婉儿小姐呢?” “应该还在后厨盯着。” “那带我去后厨。” 丫环问了陈小宁的名讳,便叫住另一个刚好要回后厨的丫环,让对方带陈小宁去后厨。 陈小宁没在后厨看到苏婉,问了才知,苏婉前脚刚走,她后脚才来。 后厨的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很忙,陈小宁也不好再打扰人家,便想着先回席宴上等。 这时有个瘦弱的丫环迎上来:“请问你可是陈小宁小姐?” 第195章 出事了 “是。” “姑娘有交待,说要是您来了,就让奴婢直接带你过去。” 陈小宁心中一喜:“那就有劳了。” 上次她请苏婉帮忙替自家小妹在谢瑶华那里说说好话,遭到了拒绝,她跟苏婉闹得有些不愉快,于是便想趁今天的机会前来修好,本来她还忐忑苏婉会不愿意见她,没想到对方早有交待。 看来苏婉并不像上次说的那样,没把她当朋友。 苏婉愿意给她机会,那说明谢瑶华那边,应该是真的早就把三妹当时撒谎的事给揭过去了。 揭过去了就好,揭过去了,往后有机会,再慢慢去博好感。 不过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就算在谢瑶华和容铮跟前没存在感,只要没害过人家,也没对别人的人作过恶,容铮和谢瑶华就一定不会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不像谢明珠,自己好好的站在路边,也要上来阴阳怪气一通,心胸真真是狭窄! 陈小宁跟着那个丫环往里走,只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苏学士是出了名的孝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奶奶住这么偏僻的地方? 陈小宁立即转身,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那个瘦弱的丫环突然暴起向她袭击! 陈小宁刚想发出声音,后脖子便一疼,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另外一边,沈吟月跟着那个丫环走了一圈后又往回走了,谢瑶华跟在暗处,看她快要回到席宴了才现身。 “你去哪里了?” “吃得太撑,让人带着转了一圈消食,瑶华姐你呢?你去哪了?”沈吟月说着便上来挽她。 “也是消食。” “早知道你也吃太饱,我就和你一起了,刚刚那个丫环木头木脑的,太无趣了。” 谢瑶华笑了出声:“下回一起。”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席宴。 谢瑶华环视一圈。 谢明珠正在和旁边的夫人聊天,别的人或是在说话或是在吃东西,扫到刘沁柔的时候,对方还冲她调皮地眨了下眼。 谢瑶华便放下心来。 不一会,不远处的戏台开始唱戏了,大家便移步过去欣赏。 曲目是最经典的《麻姑祝寿》,谢瑶华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便去跟沈吟月说了一声: “吟月,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沈吟月点点头:“我跟你一起走。” 两人正要离场,一个眼熟的丫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郡主!您看到我们家姑娘了吗?我们家姑娘不见了!” 谢瑶华张嘴正要问是哪家的姑娘,沈吟月已经拉着她催丫环带路:“我刚还看到阿柔和她母亲在说话,怎么突然不见了?” “奴婢刚才内急离开了一下,回来就只看到夫人了,夫人说姑娘去后头方便了,可奴婢找过去也没找着!” 小丫环叫小莲,小莲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先别慌,这里人这么多,阿柔可能只是方便完顺便去散步消食了,或是遇到了相熟的朋友。” 沈吟月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慌得不行。 刘夫人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一直故作镇定,看到谢瑶华她像看到了主心骨。 “都怪我!她说要去方便,我本来要陪她去的,结果林夫人喊我,我就让她等一会,等我跟林夫人客套完,回头就不见她了。” 刘夫人声音压得很低,“我已经悄悄让人去寻了,苏夫人知道后也遣了人去找,可没有人见过阿柔!郡主,请您帮帮忙!” 谢瑶华立即让青眉和玄音分开去找,她让沈吟月留下陪刘夫人,她亲自去找。 “我会尽快找到她。” 谢瑶华话音刚落,便看到有个丫环慌慌张张地跑向刘夫人:“出,出事了!” 刘夫人几乎晕倒,谢瑶华立即将她扶住:“先过去看看再说!” 大部分人都在看戏,有少部分人注意到她们这边,也被谢瑶华和沈吟月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吟月,镇定一些,别让人发现端倪,扶着刘夫人走,我先过去!” 在与苏老太太的住处完全相反的路口看到青眉和玄音从不同的小路拐出,谢瑶华立即下令:“你们两个守住所有通往这里的路口,除了苏夫人,谁也不许放进来!” 青眉和玄音看出了事情的严重,连忙应下。 正说着苏夫人也赶过来了,脸都是白的,腿也一阵阵发软。 能不软吗? 一个年轻的未婚姑娘在她家府上突然不见了,这会又出了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对姑娘本身与苏家也不好啊! 谢瑶华架着前来报信的丫环走,很快便到了那处僻静的小院。 “在,在里面。” 还没推开门便闻到了从里头传出来的血腥味,苏夫人腿一软,谢瑶华已经推门进去。 一地的血。 三个年轻的姑娘脸色苍白地坐在血泊中,她们衣衫不整,浑身发抖。 苏婉,陈小宁,以及遍寻不着的刘沁柔! 在三个姑娘旁边,躺着一个不停冒血的壮汉。 谢瑶华飞速进去将那壮汉的脖子拧断,再迅速将三人抱往里间并排放在床上,棉被往上一盖:“听着,不要发出声音,外头的事跟你们完全没有关系!” 安置好三人,苏夫人也进来了,谢瑶华看她张嘴就要尖叫一脸没用的样子,她当机立断将她敲晕了丢往里间,等沈吟月和刘夫人来了,她再次将两人敲晕了丢往里间,最后吹了个尖哨。 青眉和玄音应声而来。 两人看到这一地的血也是脑子一疼。 谢瑶华说:“我打算回府,回府之前想来向老太太辞个别再走,没想走错了路,被这个人尾随,他没见过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想对我行不轨,我先杀了他。” 青眉和玄音点点头,迅速按照谢瑶华说的那样开始布置现场,谢瑶华也往自己身上弄了血。 刚将现场布置好,外头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青眉和玄音迅速从原地消失。 “这是什么味道啊?” “闻着像是血的味道?” “血?这里头不会是凶杀现场?” 嘻嘻哈哈的打趣声中,有人推开了房门,看到了一身是血的谢瑶华,以及倒在血泊里的壮汉。 谢瑶华怒目而视:“不想死的话就立即滚!” 人们一边连滚带爬,一边大叫:“杀人啦!郡主杀人啦!” 第196章 最不想出现的结果 郡主杀人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宾客中蔓延,有人匆匆离场,有人想要去看热闹,苏家人很及时地出现,宣布宴席结束,请大家离场。 “苏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熟人问。 苏学士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出了大事。 出了大事,他是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法的,反正往大里扯,并且坚决不往任何女眷身上扯。 他带着微笑,应对得体:“郡主要杀人,自然有她杀人的理由,你们只要记着,郡主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她杀的人一定是该死之人。” “苏大人说得对,话说这到底是谁啊,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挑衅郡主。” “我猜是敌国的细作。”苏学士说,“郡主性子疏冷,若非事关我大兴朝的生死存亡,郡主她才懒得动手。” “说得也是,不过如果是细作,那肯定不止一个,苏大人你可要好好配合郡主调查。” “苏府来了细作,别的府邸说不定也已经被渗透,朱兄回去可得好好查查,莫要让敌人钻了空子。” “是得查是得查!” 苏大人的这位熟人的对话被旁边的人听了去,大家都觉得在理,于是出去的一路,都在谈论细作的事。 内院,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家的马小姐走到谢明珠身边:“明珠小姐是想要去看热闹吗?” 这位马小姐,便是谢明珠给谢晋明找的未婚妻,看着就不像体弱的样子。 谢明珠摇头:“我这未来太子妃的名头随时都会被换,人家可是官家亲封的一品郡主,我可没那个胆子去瞧郡主的热闹。马小姐想去看?” “倒是想,只不过我也没那么胆子。”马小姐微笑,“其实热闹不热闹的根本不重要,我主要是想知道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去惹郡主。” “比起惹郡主的人是谁,我更想知道那个人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得郡主直接出手杀人。” 谢明珠说着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说别的事情?比如说哪家姑娘不见了?” 马小姐没听说,但不妨碍她去打听及传播这个消息啊。 于是等苏家人将宾客们全送走,苏家进了细作,并且有未婚姑娘在寿宴上出事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府外,大家纷纷猜测是谁家的姑娘出了事,府内的气压降至冰点。 谢瑶华将苏夫人、刘夫人都弄醒,将陈夫人也接了过来。 床上的三个姑娘跟丢了魂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问什么都答不上来,然而从她们混乱的衣衫以及留在身上的痕迹不能猜出,这三个姑娘都遭了罪。 她们不敢碰,更不敢掀开衣服去检查,生怕会看到自己最害怕的结果。 “消息已经封锁,今天的主角只会是我。”谢瑶华低声,“刘夫人,陈夫人,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将阿柔和陈小姐打扮好。苏夫人,你也要立即帮婉儿收拾好。吟月别愣着,快动手帮忙。” 谢瑶华的那声尖哨响起后,没一会暗卫们便来了,他们早就已经将屋子四周都围了起来,任何人都不放行。 包括这座宅子的主人苏学士。 三个姑娘很快被收拾好,脸上妆容精致,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但只要没有人特意盯着她们细看,露不了馅。 “郡主,苏大人在外头,”有暗卫进来通报,“苏大人强烈要求进来。” “继续拦着,另外,让她们各府的马车都驶进府里来。”谢瑶华望向苏夫人,“如果你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我会将她们全部带到郡主府。” 苏夫人六神无主,刘夫人也是只知道哭,最后还是陈夫人给了个准话:“但凭郡主安排!” 陈夫人表了态,刘夫人与苏夫人也跟着点头:“我们也听郡主的。” “再过几天便是我的生辰,我无父母无亲友,几位姑娘怕我难过,便结伴到我府中陪我,几位夫人记得统一口径,另外,事关三位姑娘的名声,几位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当然知道,总之今天的事,烂死在心里,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能泄露半句。 “三天之后,你们再到我府上来。” 苏府寿宴上进了细作,可能还有谁家的姑娘失踪了,所以苏府附近还有许多人蹲着等后续,等着等着,便见有马车从苏府的车道驶出来。 一共五辆马车,每辆马车的帘子都掀开,打头的一辆是谢瑶华的,接着是苏婉、刘沁柔、陈小宁,最后是沈吟月,五个姑娘,个个妆容精致,在最后的沈吟月的笑声特别响亮。 这几家的姑娘没丢,那丢的肯定是别家姑娘了。 至于苏婉她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着谢瑶华离开,大家当时虽有疑惑,但当苏夫人她们把谢瑶华即将生辰的风声放出来后,大家便都理解了。 无父无母无亲友,苏婉沈吟月这些姑娘可不得陪着她吗? 姚木兰已经在府上等着了,内院也已经清了场,几个姑娘一下马车,姚木兰便立即上前打算替她们检查身体,只不过三人很抵触,又是哭又是闹。 谢瑶华当机立断,先每人给了一个手刀,等她们晕过去了,再让姚木兰检查。 姚木兰检查得很慢很详细,小半个时辰后才检查完。 谢瑶华绷紧脸:“如何?” “都是些皮外伤,不过,”姚木兰哽咽,“她们都被侵犯过。” 三个全被侵犯过! 沈吟月捂着嘴泣不成声,谢瑶华叫来青眉与玄音:“将她们分开安置,片刻不能离的守着她们!” “主子你去哪里?” 谢瑶华没有说话,而是往床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天已经全黑下来,谢瑶华身形如鬼魅般在街上穿行,不一会她便到了永宁侯府外头。 飞身上墙头,她熟练地摸进金凤楼。 金凤楼上传来谢明珠银铃般的笑声,谢瑶华眸光一闪,身形如电般从敞开的窗子掠进楼内。 谢明珠笑声一停,惊恐大叫:“谢瑶华你想干什么?来人,来——呃!” 将谢明珠打晕,顺手将她房里的唐嬷嬷等人给解决了,谢瑶华扛起谢明珠,从窗口飞掠出去。 平稳地落在府外的那一刻,府里传来惊恐的喊声:“不好了!大小姐被贼人掳走了!” 第197章 其人之道 谢明珠睁开眼,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及似曾相识的臭味。 一时之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有水滴落在身边,嘀嗒嘀喏,像极了倒计时。 脚上不知道爬过一只什么,触感毛茸茸的还带着一股腥味。 谢明珠想到了老鼠,想到了蟑螂,也闻出了那似曾相识的臭味腥味来自哪里。 城北,坑道,她曾经在辗转在城北的几个坑道住了大半个月! 她在城北! 她想起来了! 她正在金凤楼准备安歇,谢瑶华突然出现了! 是谢瑶华将她带到了城北!带到了坑道! 谢明珠激动大叫:“谢瑶华!你出来!” 她一连喊了几十声都没有人回应。 谢明珠害怕心脏快要跳出来,坑道里太黑了,一点亮光都没有,她想要爬都不知道往哪爬。 聪明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睡一觉在这待到天亮,到时候自然会有天光照进来,但谢明珠对这个地方已经有了厚得的阴影,她觉得自己多待一息就会死。 犹豫了一会,谢明珠咬牙往左边爬,哪知她刚动,黑漆漆的坑道里突然响起一道呼吸声。 “谁在那里?” 没有人作答,谢明珠只听到一声嗤笑,她分辨不出那声音是男是女,只本能地往笑声的相反方向爬。 然而她只爬出几丈,就被捏住了脖子,她张嘴想叫,一股男人的气息便袭了下来…… 坑道外,谢瑶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 不多时,坑道里传来谢明珠凄厉的叫声。 凄厉的叫声足足持续了半盏茶。 陪在谢瑶华身边的青眉消失了,过了一会又回来,她在谢瑶华身后低声:“郡主,任务已完成。” 谢瑶华嗯了一声,抬腿便走。 回到郡主府,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主子,东宫那边已安排好,明日一早,太子会被人发现在冷宫。后续已经安排好,主子不必担心。” 从明天开始,没有人会记得苏府寿宴发生了什么事,人们只会记得,太子被人发现与两个侍卫在冷宫厮混整整一晚,未来的太子妃大半夜被歹人掳去,次日中午才回府。 谢瑶华说了声辛苦便去后头看苏婉她们。 三个姑娘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合适的院子,由各自的母亲守着,兰姑各拨了两个暗卫在旁边盯着。 谢瑶华先去看苏婉,再是刘沁柔,最后是陈小宁。 三人都已经睡过去了,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口有小幅度的起伏,她们看起来就是一具尸体。 三人的母亲都神情呆滞,眼睛都是肿的。 谢瑶华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去找沈吟月。 沈吟月不知道哭了多少场,看到谢瑶华她立即迎上来:“瑶华姐,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你去睡,别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你是不是去做了——” “我什么都没做,因为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们来我府里的目的是为了替我庆祝生辰。” 沈吟月沉默了一会,点头:“对,我们今天来你府上是为了替你庆祝生日,苏家寿宴上除了你杀了个刺客,没有任何别的事发生。” 谢瑶华彻底未睡。 隔天中午,玄音带来了外头的消息:“主子,一刻钟前,谢明珠被人发现在侯府后门,当时衣衫不整十分狼狈,她昨夜半夜被掳走的消息已经传开。另外,太子与两个侍卫在冷宫厮混一整夜的事也传了出来,如今满洛京都在谈这对未婚夫妻,说他们是天生一对。” “光是民间讨论还不够,让朝臣们也讨论起来,谢明珠不是笃定自己是太子妃吗?她如今清白与名声都没了,朝臣们不会让她再出任太子妃之位的。” “昨晚的事对太子影响不大,说到底也只是他的个人私事,玄音,你给聂凤带句话,就说,我不止要他身败名裂!” 不止身败名裂,还要众叛亲离! 三天后,谢瑶华生辰,许多世家都送了礼物过来。 在外人眼里,沈吟月她们来府里是来陪她过生辰的,所以府里整治了一桌好菜,只不过谁都没有心思吃饭,满满一桌的菜最后原封不动地撤下,让人秘密送去了城隍庙,给那里的乞丐果腹。 隔天早上,兰姑来报,说是苏夫人求见。 谢瑶华连忙过去。 苏婉住在临水涧,院里也有一个小水池,水池内做了个假山,有流水从假山流下,叮叮咚咚的听起来很悦耳。 苏夫人就坐在水池边上的石桌边,桌上放着一杯热茶,她一口未动。 谢瑶华大步过去:“苏夫人。” “外头的传言我已经听到了,但是郡主,婉儿她原本不会遭这个罪。”苏夫人看着她,“是因为你。” “此事我——” “我相信当日之事,郡主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但婉儿的一生都被毁了这是事实,便是那作恶之人死了,她也不会有未来了。” 苏夫人面无表情,“她会被送去家庙静养,以后与郡主就不是同路人了,请郡主日后高抬贵手,不要再与她相见,留她一条活路。” 谢瑶华正要说话,屋子里便传来苏婉的声音:“瑶华姐,是你在外面吗?” 短短几日,苏婉就瘦了一大圈,像是变了个人,只是脸上那抹温婉的笑与平时一般无异。 谢瑶华看得心疼又内疚:“婉儿——” “阿娘,你能先出去吗?我想和瑶华姐说几句话。” 等苏夫人出去,苏婉便收起了笑容:“当日之事与瑶华姐无关,是我自己不够小心,你不必内疚自责。” “婉儿——” “瑶华姐,我想求你件事。”苏婉细细叹了口气,“我想跟沈瑜退婚,但沈瑜未必会同意,所以需要瑶华姐从中出点力。” 沈瑜是个死心眼又有担当的人,两人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若苏婉不给他一个理由就退婚,他铁定不会同意,若是把真实原因说给他听,他更不会同意。 所以苏婉才需要谢瑶华的帮忙。 谢瑶华此刻恨极了自己,她的嘴为什么这么笨? 然而再是巧舌如簧的人,面对苏婉此刻的笑容,只怕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谢瑶华点头:“好。” 苏婉的笑容更轻松了:“我阿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瑶华姐,我不会去苏家家庙的,我会将那天的事当成一场梦。 这几天多谢你的照应,等得了空,我再来找你玩。” 将苏婉母女送上马车,兰姑便来报,说是刘沁柔出事了。 第198章 以后不用再见 刘夫人这几天一直陪着刘沁柔,今日刘沁柔醒来后,看着情绪还可以,还安抚了刘夫人几句,把刘夫人惹得哭了一场,最后哭晕了睡着了。 也算不上是睡着,因为她只打了个盹。 但就是打个盹的功夫,刘沁柔便寻了短见,要不是暗卫发现及时,刘沁柔只怕已经吊死了。 谢瑶华赶过去时,刘夫人正抱着刘沁柔哭得死去活来,刘沁柔这个当事人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谢瑶华走过去:“阿柔——” “听说你去送婉儿了,所以没来我这里。”刘沁柔露出一抹笑,“那日寿宴,吟月跟着苏家丫环去方便,你跟了一路,可我失踪了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 “那日你与你母亲在一起,所以——” “那日沈夫人也在。所以不关我有没有跟我母亲在一起的事,是你根本不在乎我。”刘沁柔笑容更灿烂了些,“其实我明白的,你原本就只是跟吟月是朋友,我呢,是闻着味自己挤上来的,难怪你瞧不起我。” “阿柔,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你愿意和我做朋友是我的荣幸,我——” “那你没看到我人,怎么就没想起来去找一找我呢?” 其实当日谢瑶华带了好几个暗卫,沈吟月和苏婉以及刘沁柔附近都放了一个,就是怕谢明珠动不了她从而动她身边的人。 谢瑶华安排得已经够好了,但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巧。 首先是当日来的人员太多,其次别的府上也安插了护卫暗卫,各府的暗卫互相之间都不认识,因此互相提防着,事发的时候,谢明珠的暗卫以及马军都指挥使府上的护卫明着是互相较劲,实则是在暗处搅局。 等到谢瑶华的暗卫发现不对劲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些事,谢瑶华没办法跟刘沁柔讲,一讲就是找借口。 “对不起。”谢瑶华垂下头,“是我连累了你。” “当然是你连累的我,但跟你来往密切,却是我与我刘家自愿的,所以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的错,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怪不得你。” “阿柔——” “我已经死过两次了,不会再死第三次,郡主要是不放心,可以安排人手在暗处盯着,我保证不会给你惹任何乱子。” “阿柔,我没有——” “但是你我从此以后便不用再见面了。一个沉在水底的人,是见不得在天上飞的凤凰的。”刘沁柔收起笑容,“那么我就祝郡主平步青云,与殿下早日喜结良缘,幸福一生!” 刘沁柔离府的时候,坚决不要谢瑶华送,谢瑶华只隐在暗处,默默看着刘家马车远走,浑身气息低沉。 兰姑在后头陪着,又替刘沁柔难过,又心疼自家主子。 自家主子什么都没做,可她的这些朋友一个个的都因她而受伤,如今又一个个离她而去。 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了。 谢瑶华站了好一会才回头看兰姑:“陈二小姐如何?” “不吃不喝,情况不妙。”兰姑低声,“姚姑娘刚刚给她施针,说陈二小姐求生意志不强。” 陈小宁出事,严格来说其实算不到谢瑶华头上,她只是去找苏婉,半路被人骗过去的,等她醒来自己已经没了清白,苏婉躺在她身旁也是满身狼藉。 后来刘沁柔也被抓来了,刘沁柔反抗激烈,但最终还是敌不过那个壮汉遭了罪。 “刘小姐性子很烈,她遭罪之后要跟那个男的同归于尽,我与婉儿被她激起了斗志,才合力将人给杀了。” 陈小宁气若游丝,“可惜,谁也逃不过,谁也逃不过啊……” 陈夫人捂着嘴低泣,谢瑶华抿紧唇:“陈小姐——” “怪不到你,更怪不到别人,是我自己命数就该如此。”陈小宁出奇的冷静,“这几日多谢郡主的照应,阿娘,我们回府。” 陈夫人哭出声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回去,哪怕她一个字都不说,只要是见过陈小宁的人,肯定会起疑的! 然而陈小宁坚持,陈夫人只能带她回府,至于回府之后陈小宁会做些什么,陈夫人不敢往下想。 总之回了府,为了不引人怀疑,陈夫人是没办法再像这几天这样日夜守着陈小宁的,万一陈小宁寻短见,极有可能来不及救。 陈家母女走后,谢瑶华叫来玄音:“我要所有人活着。” “是,主子。” 玄音出去安排,青眉在旁边守着,外头青叶急得团团转,因为打从苏家回来后,她就没办法再进内院一步,有些嘴碎的故意说她失宠了。 但青叶知道不是这样的,她家郡主肯定是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青叶不敢打听,她知道一旦去打听了,自家郡主的处境会更加难。 青叶去厨房做了好几样吃食,这些都是谢瑶华平时喜欢吃的,她端着到拱门处,恰好看到沈吟月,便连忙拜托沈吟月帮忙带进去。 沈吟月拿着吃食去找谢瑶华:“瑶华姐,你家那个叫青叶的小丫环又给你做吃的了,离晚餐还有段时间,你过来吃点。” 谢瑶华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半块糕。 “吟月,婉儿要退婚。”谢瑶华讲。 “退婚?不能退婚!我哥他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更何况当日之事婉儿也是受害者!我哥他是个有担当之人,即便知道了——” “这是婉儿的决定,且,不能让他知道婉儿身上的事。”谢瑶华声音很轻。 沈吟月泪流满面,她是真的很喜欢苏婉,得知苏婉和自家大哥定亲时,她都高兴得哭了,可如今,未来大嫂出了这样的事,还要退婚! 可不退婚又能怎么样呢? 她哥是有担当之人,但她也不能保证她哥在知道苏婉的事情后,还能像从前一样待苏婉好。 女子的清白比性命还重要——不是,女子的清白怎么就能重要过性命了呢?明明是性命最重要的啊! 沈吟月在心里呐喊,可嘴上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太难过了。 隔天中午,沈瑜求见。 他见到谢瑶华的第一句话是:“婉儿在你这住了几天,回去就遣人来说要跟我退婚。我想请问郡主,你们一群女子是不是聚一起说我的不是了?” 第199章 退婚 “没有。”谢瑶华淡声,“这是婉儿自己的决定。” “我不信。”沈瑜说,“那日太奶奶寿宴,我去贺寿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了礼物,当时她还很欢喜,她的表情她的眼睛,都在说她喜欢我,她对我很满意,可她就到你这住了几天整个人都变了。” 谢瑶华沉默。 “吟月说是我不够好,我承认我的确是不够好,可这满洛京除了大殿下与四殿下,有哪个男的能比得过我?” 沈瑜拱手行礼,“属下喜欢婉儿,非婉儿不娶,还请郡主告知。” 谢瑶华叹了口气:“此事虽因我而起,但我无法插手,沈将军还是自己跟婉儿沟通。” “她不愿见我!” “那就先别逼她。” “这几日外头有关谢明珠的清白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此事可是郡主所为?” 话题突然跳到谢明珠身上,谢瑶华皱了皱眉。 “郡主不必再说,婉儿突然与我退婚,必定与谢明珠的事脱不了关系。既然郡主不肯相帮,那我就自己去查!”沈瑜满脸执拗,“就算是天塌了,我也不会跟婉儿分开!” 看着沈瑜快步离开的背影,谢瑶华越发沉默,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窗子都没打开。 傍晚,青眉带来了沈瑜的消息:“沈将军去了苏府,在婉儿小姐的院门站了好几个时辰,眼下还在那站着。浔阳侯夫人也去了苏家。” “另外沈将军在去苏家之前先去了永宁侯府一趟,出来的时候遇到谢晋明,他把谢晋明给揍了一顿。” 谢瑶华抬眉:“当日之时与谢晋明有关?” “暂时未查到当日之事与谢明珠有关,也没查到与谢晋明有关。”青眉道,“我们的人连查了数日,所有证据都表明当日那个歹人是临时起意,因为他妻子因为生病没钱医治离世,苏婉她们的一条帕子都能卖好几两银子。” “将小姐骗去偏僻院子的是苏家的丫环,刚被卖进府没多少天,进府后一直在厨房做粗活,人很安分,苏夫人已经将其处理,我们查了她的家人,家人一无所知。 将刘小姐引去那个院子的人也是苏家的婆子,那个婆子当时已经投了井,别的查不出更多。” 虽什么都查不出来,但此事跟谢明珠脱不了关系。 那晚谢瑶华将谢明珠扔去坑道,又找了几个男的将她折腾了一通,已经清白尽毁,可这还不够。 太子受到的惩罚也远远不够。 当天晚上,洛京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未来太子妃谢明珠突然爬上屋顶跳舞,边跳边脱衣。 另一件是,东宫进了刺客,刺客刺伤了太子,听说伤的部位是不可描述的部位。 第三件,永宁侯府大公子谢晋明的未婚妻,马军都指挥使府上的马小姐被人发现与自家侍卫在柴房私通,被人抓了个正着,事后马小姐吐露实情,说那侍卫是谢明珠的心腹,与谢明珠关系十分密切。 这三件事一传出来,整个洛京哗然。 悦和楼的二楼雅座,谢瑶华面无表情地听着楼下众人对这几件事的议论。 青眉过来回话:“谢明珠的事在京中已经传了好几天,她四处扑火,暴露了她的一些隐藏实力,我们的人顺势把她的那些人给除了,她现在只能在永宁侯府内朝谢晋明他们发火。 另外,朝堂那边已经有人带头请官家废除谢明珠与太子的婚约了。还有人请官家废太子,换储君。” 谢瑶华点点头:“容铮还有多久回朝?” “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两天了。” 谢瑶华点点头便准备回府。 刚下楼便看见了沈瑜。 短短几日不见,沈瑜的意气风发全部不见了,他胡子拉碴一脸颓然,手里还拿着个酒壶,一身的酒气。 苏家要与他退婚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但看他这个样子,聪明的人未必就不能猜出来。 好好的两个人突然退婚,肯定会有好事者去查,这查来查去,难保不会查出些什么来。 谢瑶华一脚将沈瑜手上的酒壶踢飞:“不就是打不赢我嘛,至于借酒浇愁成这样?来,再打一场,只要三十招之内能碰到我,我就算你赢!” 沈瑜正满腹疑惑与委屈,偏偏又找不到宣泄的缺口,这时谢瑶华喊他打架,他想也没想便出招了。 官家亲封的护国郡主与皇城司的将军当街打架,这样的热闹,普通的洛京百姓还没见过呢,于是两人才一动手,这条街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街道正中间,谢瑶华一身青衣,如游龙般闪避防守,而沈瑜舞着大刀,攻势如虹,离得近的百姓都能听到呼呼的刀风。 可就是连谢瑶华的衣角都挨不着! 人群外皇城司的人也围了上来,有些干脆飞身上了屋顶,不知谁顺手端了碗卤鸡爪上来,大家都围了过来,一边啃鸡爪一边观战。 “多少招了?” “不知道,不过老大的状态不太对啊,攻势是猛,但也太莽了,也就郡主只守不攻,不然郡主只要一个手指头,老大就要碎了。” “看穿别说穿,老大这几日碎得很,你再说穿,他就真的要碎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老大他怎么空门大开啊?看着像是故意要引郡主出手似的。” “别嚷嚷,继续看。” 屋顶上的人能看出不对劲,谢瑶华这个跟沈瑜近距离交手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她眼神一闪,手中长剑突然出鞘,直直往沈瑜的破绽刺去。 沈瑜不回防反而迎了上去。 就在长剑即将刺到沈瑜腹部时,谢瑶华剑尖往旁边一歪,人也往后退了一大段:“三十招已过,你输了。” 沈瑜攻势未停,他喘着粗气说:“属下不服!请郡主再赐教!” 又是三十招过去,沈瑜砍下谢瑶华的一截裙角,但他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再一次持刀上前:“郡主请赐教!” 这人的情绪太不对了。 谢瑶华当机立断,三招之内将沈瑜制服。 沈瑜手脚麻痹,一时站不起来,只跌坐在地上,双眼红得不像话,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一次跌下来。 “属下还想请教郡主,请郡主——” 沈瑜话还没说完,人群外便有尖利的男音响起:“郡主,沈将军,官家宣你俩立即进宫觐见!” 第200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官家召见,非同小可,沈瑜这醉熏熏的样子进了宫就是失仪。 若是官家以此治他的罪,沈瑜及整个沈家可就冤枉了。 谢瑶华将他扔给皇城司的下属:“半刻钟之内将他收拾妥当!” 半盏茶后,被重新收拾过的沈瑜从悦和楼里走出来,眼神已经没了颓废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皇城司将军的威严。 他朝谢瑶华拱了拱手:“多谢郡主。” 谢瑶华上下打量他一眼,点头:“走。” 有段时间没见官家了,谢瑶华一眼就看出他的变化。 官家又瘦了一圈,脸上都没肉了,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也刻薄了许多。 他深深地盯着谢瑶华:“这段日子的东宫之乱,孤知道都是你所为。” 谢瑶华不说话,沈瑜想替她说句话,官家立即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孤没允许你说话,你若擅自开口就是抗旨!” 沈瑜抿了抿唇,垂首站在一边。 官家重新将目光放在谢瑶华身上:“你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女子,有你在铮儿旁边,我很放心,但是,” 谢瑶华抬头,等着官家把话补完。 “但是你不够狠毒。”官家淡声,“谢明珠既是挡了你的道,你在铮儿的还俗礼结束时就就该拍死她。” 谢瑶华继续沉默。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留着她,也不想明白,我只想提醒你一点,”官家讲,“你日后若还像如今这样婆婆妈妈犹豫不决,那你就不配站在铮儿身边。” “官家,我与殿下只是——” “赐婚的圣旨我随时都会下,除非你死了。你甘心就这么死了?” 让她现在就死,谢瑶华自然是不甘心的。 “铮儿明日便会回京,你先下去准备,我希望孤的儿子一回来,看到的是一个对他满心期盼的女子。”官家挥了挥手,“沈瑜,你与苏家女儿的事孤已经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婚退了便退了,孤给你再指一门。” 沈瑜连忙跪下:“谢官家恩典,只是末将对婉儿情根深种,这辈子非她不娶!” “非她不娶?”官家笑道,“即使她失了女子的清白,你的心意也不变吗?” 这话一出,谢瑶华与沈瑜齐齐变了脸色。 顾不上别的,谢瑶华冷声:“官家,虽然你贵为天子,但也不可随意对一个女子做这样的假设!” “你胆子倒是够大,我很欣赏,但孤问的是沈瑜。”官家盯着沈瑜,“回答孤的问题。” 沈瑜的脸苍白一片,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不管如何,末将都非苏婉不娶!末将这辈子也只有会苏婉一个妻子!不会有妾,更不会有通房!今生今世,沈瑜只愿与苏婉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官家轻声喃喃,半晌后挥手,“既如此,孤就助你一臂之力。李德海!” 半盏茶后,沈瑜手中多了张圣旨。 那是官家特意给他与苏婉下的赐婚圣旨。 谢瑶华与沈瑜沉默着出了宫,一个上了马车,一个径直上马。 这个时候,谢瑶华才开口:“沈将军这是去哪?” “苏家。” 白色骏马哒哒离开,谢瑶华放下马车帘子。 玄音问:“主子,要跟着去吗?” “不必了。”谢瑶华闭上眼,“我去只会帮倒忙,对苏婉来说也是二次伤害。” 她不能去,便只能让人在暗中守着,她能做的,只能是保证苏婉不出事。 沈瑜立即去了苏家。 手持圣旨,他很顺利便见到了苏婉。 苏婉的脸色比他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好了一些,看到他时甚至还冲他笑了笑:“沈大哥今天过来,是终于想通,同意与我退婚了吗?” “任何时候我都不愿意退婚。”沈瑜将圣旨拿出来,“官家给我俩赐了婚,上头写明,若你在成婚前或是成婚后五年内有什么闪失,我沈瑜及整个浔阳侯府都要给你陪葬。” 苏婉脸色一变,沈瑜已经将圣旨塞到她手里:“你好好研究这圣旨,我得回去准备了,官家只给我一个月准备婚礼,晚了你我两家都要出事。” 眼看沈瑜就要离开,苏婉叫住他:“沈瑜!你是不是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沈瑜沉声,“知道我不够出色,达不到你择婿的标准,但这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寿宴那天——” “苏婉,你若真不想嫁我,那你便去官家跟前让他收回成命,别的理由我都不会接受。” 沈瑜转身便走了。 苏婉捧着圣旨,浑身颤抖,差点站不稳。 苏夫人及时赶来将她扶住,她将所有下人都支走,扶着自己女儿进房。 苏夫人低声:“婉儿,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苏婉捂着脸,“女儿已令家族蒙羞,若再抗旨给苏家惹祸,那我便是连猪狗都不如了!更何况,沈家何辜?” 苏夫人叹气:“每个人生下来,吃什么穿什么,嫁什么人,这都是有定数的,婉儿,沈瑜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如今他又求来了赐婚的圣旨,你就莫要再胡思乱想了,这沈家,你便安安心心的嫁过去。” 苏婉轻声抽泣。 就是因为沈瑜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她才不能去沾染他啊! 可如今有这张圣旨压着,她便是再不愿,也不能不嫁,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将沈瑜与整个浔阳侯府拉下水。 因着有这张圣旨,苏夫人在苏婉这里待到了晚上,一直到苏婉睡着了才回房。 苏学士罕见的没有在书房,而是在房里等着。 苏夫人莫名心虚:“老爷这是处理完公务了?” “是。”苏学士沉声,“婉儿她如何了?” “睡过去了。” “婉儿与沈瑜的这桩婚事虽说当时定得仓促,但婉儿自己也是愿意的,怎么突然就闹起了退婚?”苏学士问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苏夫人。 苏夫人强自镇定:“在郡主府上时,几个姑娘聊到了南华寺,吟月郡主就开玩笑,说沈瑜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心仪的姑娘,她曾以为他不喜欢女子,傻姑娘便把这话当真了,就别扭起来了。” 苏学士想起寿宴那天的事,不禁皱了皱眉:“只是如此?” “若非如此,沈瑜又怎么会特意进宫向官家求赐婚的圣旨?” “可是——” “我看婉儿的疑心病就是遗传了你!不然向来心大的姑娘怎么会突然介意起这些小事?我跟你说你别多嘴,再多嘴我就跟你急!” 第201章 我要当侧妃 隔天一早,苏婉与沈瑜得官家赐婚的事便传遍了洛京。 消息传到刘御史府上时,刘沁柔正在窗边坐着。 “婉儿是个有福气的。”刘沁柔声音细弱,“我替她高兴。” 刘夫人轻声:“未必就是苏小姐有福气,端看遇着的是谁。” 刘沁柔沉默。 再过几个月,她就满十七岁了,父亲随四殿下他们出京的时候,曾说等他回来,就让母亲替她议亲。 父亲是个御史,虽不是老古董,但是他父亲做为一个喷子,为了不让人拿住把柄,对她们兄妹几个一向严厉,因此刘沁柔被教养得端庄又隐忍。 她有心仪的男子,知道她心事有她的母亲与二姐姐。 二姐姐今年就要出阁,未来姐夫是翰林院的后起之秀,她喜欢的那个人则是个小武将,家世也不太出色,但是本人很上进,刘沁柔觉得,只要给他一个机遇,他定能一飞冲天。 便是连母亲也觉得,此子未来可期,母亲说,等父亲刘御史从北境平安归来,她就托人去商议。 刘沁柔一直等着父亲归京,期间她曾在路上或是别的场合见过那人,那人待旁人不假辞色,面对她的时候却是温和的。 两人不曾说过半句过界的话,但刘沁柔知道,他对自己也是有意的。 郎有情妹有意,成婚之后必能恩爱白头,这样的婚姻是刘沁柔向往的。 但她所有的期待在苏家办寿宴那日被生生切断。 她没有未来了。 “阿娘,送我回族地。”刘沁柔说,“过个一年半载,就说我染了恶疾去世。” 母亲不是个会演戏的人,这几日她不但一直往她这边跑,还一守就是一整天,莫说姐姐冰雪聪明,便是她院里的其他丫环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再不回族地,那日的事迟早会被查出来。 姐姐还没出阁,族里也有姐妹待字闺中,她的事一旦爆出来,她的姐姐妹妹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她不能做刘家的罪人。 “这不是你的错。”刘夫人低声,“你不要回族地,此事会有解决之法的。阿柔你信我。” 还能有什么解决之法? 刘夫人压低了声音:“我去找郡主,你的悲剧因她而起,所以她得负责你的下半辈子。” 刘沁柔一顿,刘夫人的后半句来了,“苏小姐的福气不是她自己与生俱来的,如果那是她与生俱来的福气,那天的事就根本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是有人帮她。” 刘沁柔望着自己母亲,抿了抿唇,然后垂下头,没有说话。 “那日沈瑜进宫,是郡主陪着。”刘夫人说,“郡主既然能让官家给苏小姐和沈瑜赐婚,那就一定能替你求来你想要的姻缘。” “可我如今这样子,就算勉强求来了,也是纸包不住火。” 刘沁柔很绝望,不止是怕纸包不住火,她更怕事发之后,她喜欢的男子会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她,而且她觉得自己已经脏了,是做梦都不敢再去肖想他了。 另外还有…… “阿柔,你信我。”刘夫人坚定,“你只要乖乖的,母亲会替你打点好一切。还有,寿宴那天只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谢瑶华她杀人了,你要永远记得,就算那个人愿意替你去死,你也不能泄露半分。” 刘夫人把话说完就走了,刘沁柔发了下呆,她二姐刘芷兰就过来了。 刘芷兰低声:“我刚看到母亲走了,她好像在擦眼泪,阿柔,母亲她怎么了?”刘芷兰问,“或者我换个问题问,你怎么了?” 刘沁柔紧张得绞着衣角:“是我惹阿娘生气了。” “好好的怎么会惹阿娘生气?” 刘芷兰明显不信,“从郡主府上回来后,阿娘就整日往你这里跑,一待就是一整天。我不是蠢人,府上其他人更不是笨人,阿娘如此异常,你自回来后又闭门不出,夜里又在梦中啼哭,便是我今日不来问,其他人亦会四处打听。” 刘沁柔脑子急转:“我……想嫁给大殿下,母亲这几日一直在劝我,但我……不听劝。” 刘芷兰觉得这个理由很扯:“你不是有喜欢的男子吗?那王家的小公子——” “他再好也比不上大殿下分毫。”刘沁柔迅速说,“二姐要是不信,可以跟着母亲,看看她是不是去找郡主说这个事。” “容铮贵为大皇子,又有尚书令这个职务在身,如今又连立战功,如无意外,那个位置以后就是他的。就算不是,他堂堂大皇子,家里也不可能只有大皇子妃一个女人。 我与郡主是好姐妹,我敬重她,她维护我,与她在皇子府一起再做姐妹,想必她也很乐意。 二姐你的婚期已经定下,府里嫁妆也给你准备好了,在出阁之前,你再没其他要紧的事要忙,二姐不若帮我想想办法,万一郡主不同意与我共侍一夫,我能做些什么。” 将刘芷兰哄走,刘沁柔只觉得像是死过一回。 等她冷静下来,竟觉得方才自己胡言乱语的事,好像是条好的出路。 她不愿以自己的脏污之身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母亲又不许她回族地,那么就嫁给不喜欢但有前途的男子,即便那男子一辈子都不会看自己一眼,苏家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而且,自己是替谢瑶华受了过,谢瑶华原本就该对她负责,可谢瑶华去帮苏婉,却真的放任自己自生自灭,一次也没再来看过自己! 明明自己不是真的不愿意看到她,谢瑶华竟真的顺水推舟就不来了! 什么好朋友,这都是假的! 傍晚时,刘夫人回来了,她面带喜色:“阿柔,郡主答应会找机会到官家那里提一提你与王家公子的事,如无意外——” “不用了。”刘沁柔说,“我不嫁王家公子了,我要嫁给容铮做侧妃。” 刘夫人大吃一惊:“可侧妃只是个妾!” “不让我做容铮的妾,那就送我回族地,或者让我去死。”刘沁柔沉声,“母亲,你再去找谢瑶华,如若她不同意,那我便吊死在她府前。” 第202章 只能吊死 隔天晌午,谢瑶华正打算进宫见柳嫔,兰姑便来报,说是刘夫人求见。 谢瑶华一顿:“请她进来。” 昨日刘夫人已经来过一次,为的就是让谢瑶华到官家那里替刘沁柔与王家那位公子求一张赐婚圣旨。 此事难办,但谢瑶华还是应了下来,刘沁柔是她朋友,那日的确也是因为自己对她不够关心,才导致后头的事发生。 昨天刘夫人离开之后,谢瑶华便给柳嫔那里递了帖子求见,柳嫔回了帖,召她今日入宫。 却是不知刘夫人为何只过了一晚又过来了。 莫不是刘沁柔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个可能性,谢瑶华也是急了,她赶紧去迎刘夫人。 将所有下人支开,谢瑶华轻声:“阿柔怎么了?” “劳郡主记挂,阿柔平安无事,只是特别想郡主你。” 刘夫人有些心虚,不敢与谢瑶华对视,“郡主,不知大殿下何时回京?” “最迟五天后。” 原本明日就应入城,但她昨晚接到容铮的飞鸽传书,说要安州那边出了点事,他得先去处理。 容铮没说出了什么事,谢瑶华也没问,只派了几十暗卫前去接应。 刘夫人喝了半杯茶,最后还是咬牙道:“郡主,昨日我拜托你的事,还是作罢。” 谢瑶华惊讶:“为什么?” 昨夜她就让聂凤把王家小公子的底给起了一遍,这王家小公子不显山不显水,但确实人品很好,王家虽只是王家的旁支,却也凭着自己在洛京拼下了一席之地,是一个有崛起之势的家庭。 刘沁柔很有眼光。 “我昨晚打听到,那位王家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怕阿柔嫁过去受委屈,便算了。” 刘夫人说完又沉默。 但一直沉默总不是办法,尤其是在谢瑶华的目光注视之下。 “刘夫人今日过来说阿柔与王家小公子这件事,是还有别的要紧事?”谢瑶华问,“我现在要入宫给柳嫔娘娘请安,刘夫人不若在府上等一等我,若是到时候能开口了,再与我说。” “不,我现在就可以说。”刘夫人低下声音,“郡主,我想让阿柔嫁给大殿下做侧妃,希望郡主成全。” 谢瑶华刚开始有些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阿柔这次会遭这么大的罪,全是因为郡主的缘故,她如今满身脏污,嫁给谁都会有被发现被轻视的风险,她只有留在你和大殿下身边才能有活路。” 刘夫人说着落泪,“阿柔她这几日一直找机会寻死,尤其是我昨日来见了郡主之后,她便更觉得自己活不下去。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让她嫁给大殿下这一个办法,才能让她活着。郡主,你与阿柔是好友,阿柔她会敬你,绝不会跟你争宠,请你成全!” 谢瑶华满目震惊,也觉得有些可笑,因为:“刘夫人,此事我没——” “大殿下对郡主的心意,整个洛京百姓都知晓,郡主只是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大殿下必定会应允。” 刘夫人说,“郡主与大殿下两情相悦,若我家阿柔没有遭罪,我是打死也不可能逼她去做横插在你们中间的恶人的,但在生死面前,郡主,我别无选择。” 谢瑶华皱着眉,有些话在嘴里兜转半天才出来:“刘夫人的话,我会让人转告大殿下,但大殿下会不会点头,我不能保证。” “你能的。”刘夫人道,“只要你坚持,只要你说大殿下不点头你就与他断交,大殿下就一定会松口。郡主,你不知道你对大殿下的影响力多大。” “刘夫人,我会答应跟大殿下开口是因为我将阿柔当成朋友,但同时大殿下也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帮阿柔,不代表我会牺牲与大殿下的友谊。大殿下不欠阿柔任何东西。” 刘夫人顿了顿:“郡主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阿柔她从小便被我教得循规蹈矩,更是视女子的清白比性命更重,如果大殿下不肯要她,她就只能吊死了。” 谢瑶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夫人,刘夫人回视了一眼,讪皮讪脸地走了。 谢瑶华立即入宫见柳嫔:“给娘娘请安。” “你是立了大功的一品郡主,我只是皇帝的一个小妾,你向我请安,那不是折煞我嘛?”柳嫔笑,“当然,如果你随铮儿喊我一声柳姨,那这个安,我就心安理得的受着了。” 谢瑶华道:“那我就厚着脸皮,随吟月郡主一起喊你一声柳姨。柳姨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身体很好,官家也很好。”柳嫔盯着谢瑶华,“突然递帖子进宫,这是出了什么麻烦?” 谢瑶华沉默许久,到了嘴边的话几度要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 “没有。只是想柳姨了。也想告诉柳姨一声,大殿下最晚五天后进城。” 届时,容铮会带着五皇子、三皇子以及五公主的遗体回京。 这句话谢瑶华没讲出来,柳嫔也能联想到,于是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离开成平宫时,柳嫔拉着谢瑶华的手:“等铮儿回来,瑶华,你与他的婚事便要提上日程了。铮儿他母亲死得早,我就托大以铮儿的姨母身份跟你说句心里话:瑶华,我很满意你,我也希望你与铮儿能成为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然而铮儿始终是个皇子,如今也被寄予厚望,未来定会坐到那个位置。瑶华,我相信他对你的真心,只是为君者身边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所以——” “可能柳姨和大家都误会了,我跟大殿下真的只是师兄妹的关系,要说还有点别的,那也是我与大殿下共过生死。”谢瑶华说,“但共过生死的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如果是,那当日与我一同出海的有那么多男人,我哪里爱得过来?” 柳嫔惊讶,然而没等她说话,谢瑶华已经告退。 看着年轻女子板正的背影,柳嫔扭头问梅姑:“瑶华她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也不好说。”梅姑看着那背影出了成平宫,“奴婢总觉得,郡主好像生气了,或许又嫌麻烦。” 生气好理解,毕竟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但是嫌麻烦? 柳嫔想不出她与容铮在一起会有什么麻烦。 她都听说了,官家已经拟好了赐婚的圣旨,随时都会将他俩的名字填上去颁下来。 “梅姑,你遣人去查一查,看看这几日她那边出了什么事,这态度变得也太奇怪了。” 梅姑想说谢瑶华的态度一直都这样啊,反正她这个局外人是看得很清楚,就像谢瑶华自己说的那样,她跟容铮之间清清白白的,要说是有什么情意,那应该就是合作者之间的义务。 谢瑶华回到郡主府,气还没喘匀,兰姑便进来说:“郡主,刘姑娘来了。” “哪个刘姑娘?” “刘沁柔刘姑娘。” “让她进来。” 谢瑶华换了件外袍去见刘沁柔。 第203章 好姑娘也会作恶 刘沁柔眼神哀伤,看到谢瑶华,她勉强露出个笑脸:“郡主,我今天来,是想代我阿娘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她,她只是太想我活,所以一时有些不知轻重了。” 谢瑶华没有立即表态:“想喝什么茶?” 刘沁柔顿了顿:“谢谢郡主,我没有心思喝茶,只想道歉。” 谢瑶华倒了杯清茶推过去,自己再喝了半杯,搁下杯子,她定定地看着刘沁柔。 刘沁柔被看得心底发毛,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对方全部看透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谢瑶华移开眼,扭头看兰姑,“兰姑,让厨房做些吃食来,做刘小姐爱吃的。” 兰姑离开,屋里便没有了别的人。 刘沁柔等着谢瑶华开口,谢瑶华等着刘沁柔开口,仿佛在较劲似的,一时之间,厅里落针可闻。 半晌,刘沁柔站了起来:“看来郡主如今也是嫌我脏,连看都不想看到我了。既然如此,那臣女告退。” 谢瑶华抬眉:“与其指责我嫌你脏,不如阿柔先说说你今天来的目的。” “……我说了我是来代我阿娘道歉!” “我接受了。” “……谢瑶华,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冰冷?你不要忘了我是因为谁才落得今天的下场!” “所以阿柔与你母亲轮番过来,一次次提醒这一点,是真的想裹挟我替你与大殿下说项?” “这是你欠我的!”刘沁柔哭了,“我没有了未来,你得给我我未来兜底!” “如果你坚持要我给你的未来兜底,那你应该跟我走。”谢瑶华将她摁坐回去,“等大殿下回来,我的事情了了,我便会去东海,届时,我会将你带走。” “不!我不去东海!我不离开洛京!”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给你足够的钱财与人手。” “我不要钱财我也不要人手!我只要大殿下!” 刘沁柔捂着嘴,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把话给喊出来了。 “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心里话,可是阿柔,我对你没有责任。” 谢瑶华一脸淡然,“那日的事,第一责任人是你自己,因为你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在别人府上乱蹿;第二责任人是你母亲,因为她没有尽到看护的责任;第三责任人是办寿宴的苏家,因为苏家没有做好安全措施,致使客人出事。” 刘沁柔不敢相信上面那些冰冷之言是出自谢瑶华之口! 她瞪大眼:“可要不是因为我跟你交好,我根本就不会中招!” “首先不是我求着你与我交好,刚开始你是看在吟月的面子上与我来往,后来是因为我的郡主身份,与我来往能抬高你的身价。其次,那日你为什么会突然撇下丫环与你母亲,不是因为被人故意引导,是你原本就另有目的。” 谢瑶华一句句剥下刘沁柔的伪装,“你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也会因为妒忌而想要作恶。阿柔,谢明珠许了你什么好处?或许是说,她压根没有给你任何好处,只是捏住了你的把柄?” 刘沁柔连连后退:“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 “婉儿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家里出事?” “我,我——” “在厢房看到婉儿那个样子的时候你很开心?可惜谢明珠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你。” 刘沁柔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你是咎由自取,真正的受害者是婉儿及陈小姐。” 刘沁柔又后退了几步,后背已经抵在墙上,退无可退了,她望着谢瑶华:“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音刚落,她脖子便被谢瑶华掐住,谢瑶华力气很大,刘沁柔觉得自己的脖子要被拧断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纯粹是胡说八道,可没想到这些竟然是真的!”谢瑶华手收紧,“刘沁柔,你该死!” 就在谢瑶华快要拧断刘沁柔的脖子时,外头响起一道男嗓:“瑶华,冷静!” 谢瑶华一顿,容铮便疾步进来,并极快地将她手中的刘沁柔扯出去扔给了沧云,然后一把将谢瑶华拉到怀里:“瑶华!” 他穿着盔甲,身上血腥味完全盖过了他独特的气息。 他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谢瑶华过了十几息才想起来推他,但是没能推开,反而惹得他抱得更紧了。 后头的青叶看得心惊胆战:“殿下快松手,郡主快被你勒死了!” 容铮这才松手,但仍握着她的肩头,一双深眸紧锁着谢瑶华,这段时间以来的千般思念及累积的万千情意,都化成简单的一句话:“瑶华,我回来了。” 谢瑶华冲他露出笑容:“恭喜殿下大获全胜,欢迎殿下回京。青叶,快准备吃食,让殿下先用饭!” 到底是记起现场还有其他人,容铮松开手并退了数步,他摆摆手:“不用忙了,我立即就要进宫复命,等出来时再吃,瑶华,等我。” 转身看到沧云手里的刘沁柔,他目光一冷:“沧云,将此人解决了!” 冰冰冷冷的“解决了”三个字,让刘沁柔浑身发凉,她大叫:“殿下!我是刘沁柔!刘御史是我的父亲!我父亲在北境也立了功!” “刘御史的女儿?” “正是!” “那又如何?” 刘沁柔破防:“我父亲是有功之臣!我是功臣的女儿!我——” “殿下,我与刘小姐的纠纷,我自己能处理。”谢瑶华出声。 于是容铮冷冷地瞥了一眼刘沁柔便带着沧云走了。 刘沁柔像块破布一样跌坐在地,她想辩解几句,可是一张嘴就想起容铮那个冰冷至极的眼神。 她后悔了。 如果她安安分分的与王家小公子成婚,而不是肖想容铮,她根本就不会在谢瑶华跟前露出马脚! 如今她东窗事发了,她没有活路了! “你杀了我!”刘沁柔膝行向谢瑶华,“我后悔了!我不该嫉妒婉儿!我更不该是作恶!谢瑶华,你是婉儿的好朋友,你替她杀了我!” “不,你不是后悔作了恶,你是后悔自己不够聪明,被我三言两语就套了话。” 谢瑶华将她拎起来,“我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兰姑,你去把刘夫人叫来。玄音,青眉,你们去将婉儿与苏夫人还有陈小宁母女请过来。” 第204章 我很喜欢你 苏家与陈家母女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刘沁柔母女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而谢瑶华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喝茶。 苏婉疑惑:“瑶华姐,发生什么事了?阿柔她这是怎么了?” 谢瑶华淡漠抬眉:“刘沁柔,你自己说还是本郡主替你说?” 苏婉被谢瑶华这格外冷漠的样子给弄得更疑惑了,她皱了皱眉:“阿柔?” “我自己说!”刘沁柔尖叫,“婉儿对不起!陈小姐对不起!是我畜生!那日是我害了你们……” 听完刘沁柔的认罪,苏婉只觉得人都要晕过去了。 “仅仅是因为妒忌我有个好姻缘,你就要毁了我?我跟你从小便认识!你说过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啊!” 苏婉无法接受刘沁柔的背叛,更不能接受以这样荒诞的理由来背叛! “是!我是将你当成了亲妹妹!可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明明刚开始大家是同样的家世,同样在洛京都是小透明! 可就因为有个好大哥,吟月成了郡主!你得了官家的赐婚即将嫁给前途无量的沈瑜!肖雅她跟着殿下去北境,打了胜仗回来,定然也会荣耀加身!四个好朋友,四个小姐妹,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变!” 刘沁柔哭喊,“我不该妒忌吗?我错就错在不该动恶念!可那也是被你们逼的!还有谢瑶华!明明是个连族人与父母都不要的孤儿,却因为搭上了殿下,一跃成为大兴女子的榜样!我不服……” 啪! 苏婉一巴掌抽过去。 “你想做郡主你让你大哥努力去!你想得官家赐婚你自己求去!你想荣耀加身你上战场去!没有人挡你的路!你凭什么妒忌我们!你凭什么害我们?!” 苏婉一连抽了十几个巴掌才停。 不是她不想抽,是她实在没有了力气。 她才刚刚接受自己要以不洁之身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又立即遭受到小姐妹的背叛,抽的这十几个巴掌,已经是用光她的力气了。 陈小宁也抽了十几个巴掌,最后不解气,连刘夫人也一起抽,边抽边骂,最后一脚踹到刘沁柔胸口:“刘沁柔,你们刘家就该死全家!” 陈夫人也冷着脸表示:“若刘家不弄死刘沁柔,我们陈家就与你们刘家不死不休!就算是杀了刘沁柔,我们陈家也与刘家势不两立!” 刘沁柔顾不上别的,哭着求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作的恶我自己来承担,我一定会死的,请你们给我点时间。阿娘,我们走,走啊!” “等等。”谢瑶华叫住她,“我不希望外头有半句不利婉儿与陈小姐的话,如果有,不管从哪传出来的,我都会通通算到刘家身上。滚!” 刘沁柔母女走后,苏婉想跟谢瑶华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着跟着母亲走了。 陈家母女也没有多待,只临走的时候,陈小宁朝谢瑶华道了声谢。 谢瑶华将青眉她们也屏退,自己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仰头看天上的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道轻浅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快来到她身后:“瑶华。” 男人嗓音低哑,他已经回府梳洗过,身上没有了血腥味,钻入谢瑶华鼻腔的,是久违而又熟悉的冷香味。 “殿下。”谢瑶华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见你。”容铮望着她,“瑶华,抬起头来。” 似乎是预感到什么,谢瑶华又坐了回去:“殿下,我还要对账,殿下如果没别的事——” “我很想你。”容铮在她对面坐下,“从离开洛京那一日便开始想,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想。瑶华,我——” “殿下!我真的——” “瑶华,我喜欢你。” 最艰难的话都说出来了,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难出口了。 容铮抿了抿唇,以这个小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紧张:“瑶华,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事,是很早就开始了,如果要有个具体的时间,大概就是,你单枪匹马冲去秦太傅的私兵营之后。” “殿下,我——” “瑶华,我喜欢你,这是我单方面的意思,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会很高兴,如果你对我的感情还未达到喜欢那个程度,只要不是讨厌,我也很高兴。”容铮说,“瑶华,我们来日方长,我等得起。” 他眼神实在太过幽深也太过灼热,看得谢瑶华浑身都不对劲起来,她想要走,却是手脚麻痹,连腿都抬不起来。 “殿下,你可能,误会了我。”谢瑶华艰难地说,“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我们一直都是盟友,这一点直至现在都没有改变过。” “我知道,我刚才说了,只要你不厌恶我,我就很高兴。”容铮长臂一伸横过桌案握住她。 谢瑶华立即把手抽走:“抱歉殿下,我只想报仇。”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等你报完仇,想要考虑下半辈子要如何过时,请把我考虑进去。”容铮说着捂了捂肚子,“有吃的东西吗?我很饿。” 谢瑶华命人立即摆饭,还让人捧了一小坛酒上来。 战场是最能磨炼一个人心志的地方,容铮到战场上走了一趟,整个人瘦了黑了,脸上也多了许多沧桑,更多了一丝看透了生死的平和。 谢瑶华亲自给他倒酒:“敬殿下。” “我也敬你。”容铮执起杯,“因为你,我才更想活着回来。” 酒足饭饱,容铮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能告辞——更多的是怕吓到她。 回到大皇子府时时间还早,容铮叫来沧云:“沧云,一会去查查洛京这段时间都有些什么热闹。” 沧云离开不久,沈瑜便来了:“殿下!你可太英勇了!太给属下长脸了!” 容铮笑眯眯的扔出一根骨头:“给,你指明想要的北狄主将的脊梁骨。” 沈瑜立即将骨头揣怀里:“回头我就把这骨头放皇城司!” 这是兄弟两人离开彼此最长的时间,再次相见,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沈瑜也不忍打扰他休息,将洛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给他简单讲完就要告退。 容铮叫住他:“听说你婚期定了?” “是,定在三个月之后。”想起婚事,沈瑜脸上全是笑,“殿下也要抓紧,莫要万事都被我超过啊!” 第205章 死了 因着容铮回京,洛京很是热闹了一番。 谢瑶华倒是没出去凑这个热闹,她这几日就干了一件事。 那就是,天天晚上将谢明珠扔去坑道接受折磨,又留着谢明珠那条命。 除此之外,她这几日不是待在自己府上,就是去秀儿那边督促秀儿的课业,看到秀儿越来越白嫩,课业也越来越好,谢瑶华便会遇到姨母笑。 至于外头的八卦,大都是青叶去外头听了再回来跟她讲的。 这日在秀儿那边吃了晚饭回来,青叶又兴冲冲进来了:“郡主!” 见她这模样,铁定是在外头又听到什么大八卦了,谢瑶华笑着给她递了杯茶:“先喝茶,喝完茶再讲,不急。” “不喝不喝,这事得先讲!” 青叶说,“郡主,今日的八卦跟殿下有关!” 谢瑶华一顿,她又想起了容铮那日跟她讲“我喜欢你”的情形,当下就有些别扭。 她将他当盟友朋友战友,他竟想娶她回家? 青叶不知谢瑶华心事,已经吱喳说开:“上回你去城北,不是有好几个人说自己女儿跟大殿下有过亲密接触嘛?今日殿下去了城北,那些人又跑出来了,哭着喊着要让大殿下负责。郡主你猜大殿下怎么着?” 谢瑶华心想,容铮能怎么着?总不能将人打一顿然后扔去坑道? 青叶兴奋:“大殿下也没自证,他就说自己愿意负责,然后在那些人的兴奋中,将他们家的女儿全指给他认为可以托付的男子了。” 谢瑶华噎了噎,她倒是忘了,容铮从来都不是会被谁裹挟的人,是她这辈子总看到他的温和,忘记了他上辈子有多嗜血了。 “那几个人还想赖着大殿下,大殿下就说要帮他们请旨,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一下,他们再不乐意,也只能乖乖让家中女儿嫁过去,若是不嫁,那就是抗旨,要砍头。那几个人也是有心没胆,赶紧跑了。” 青叶鄙视了一番,又说了些别的八卦,见谢瑶华被逗得笑了,她就很满足。 “那郡主您先忙,奴婢就在外头,一会您喊奴婢进来伺候。” 青叶走后不久,玄音便进来了。 “郡主,刘沁柔死了。” 谢瑶华嗯了一声:“怎么死的?” “那日她从我们府上出去后,在回府的路上马车撞到了谢晋明的马车,第二日刘沁柔故意作了个落水的局,让谢晋明演了场英雄救美,谢晋明将她救起来安置,她哭闹着不愿意回府,谢晋明便将她带回了永宁侯府。 刘沁柔在侯府待了几天,今天去了谢明珠那里,她捅了谢明珠几刀,最后自己喝了药,死在谢家门口……” 谢瑶华没什么情绪,听完后只问了句谢明珠死没死,得知没死后,她抿了抿唇:“她是时候死了。” 先前留着谢明珠的命,是因为跟容铮结了盟,同时自己也想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现在正常人的生活她过过了,容铮也回来了,谢明珠和容钰,确实该死了。 容铮回京的第五天,谢瑶华上街了。 街上到处都是谢明珠的八卦。 有她私生活浪荡的,有她逼死刘御史之女的,也有她与永宁侯府快要决裂的传闻。 谢瑶华没什么兴趣,她更想听到的是容钰与谢明珠狗咬狗。 这念头刚过,身边的玄音便低声:“主子,是太子的车驾!他肯定是去永宁侯府。” 青眉问要不要盯着。 谢瑶华摇头:“这两个人如今各自都一身脏污,今天见了面无非就是互相指责,且看他们今天有没有决裂,若是没有,那便说明他们要有动作了。” 街上很热闹,酒楼里说书的人这几日故事全换成了容铮在北境打仗的桥段,当然这些桥段多是说书人自己编出来的,倒也听得热血沸腾,中午的时候谢瑶华在悦和酒楼吃饭时听了一段,都觉得说书人把容铮塑造得十分有血肉,而不是一个只知道杀杀杀的机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下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谢瑶华也准备起身回府。 这时候青眉轻声:“主子,楼下是肖姑娘!” 肖雅穿着一身红色劲装,英姿飒爽,她进来就仰头,看到楼上的谢瑶华时,她眼睛一亮,几个箭步便上了楼。 “你果然在这里!”肖雅在她对面坐下,“我都回京好几天了,满洛京的人都给我递了帖子,或是上门看望,我等啊等的,就是没等到你。瑶华姐这是不喜欢我了?” “肖雅将军风头正盛,我要是这个时候过分,那就是抢你的风头了。”谢瑶华打趣了一句。 肖雅被“将军”这两个字逗得脸都红了:“瑶华姐你别这么说我,在你跟前,我算什么将军呀?也就官家不许你跟着殿下去平北,不然还有我什么事?把北狄大军赶出国境,主要功劳是大殿下,另外四殿下及浔阳侯,还离不开千千万的卫边战士的牺牲,我只是沾了他们的光。” 谢瑶华仔细打量肖雅。 刚满十七岁的姑娘,出京之时脸上还带着一股稚气与天真,如今多了一丝凌厉与稳重。 相信她再在战场上历练几年,一定会是名留青史的一代女将。 肖雅跟谢瑶华讲北境的风光与趣事,至于仗是怎么打的,又遇到了哪些困境,她是只字不提。 谢瑶华则与她说了些洛京趣事。 气氛最好时,肖雅笑容突然没了:“瑶华姐,阿柔她死了,我去送了她,也是去了才知道,昔日的几个小姐妹,只有我去了刘家。 瑶华姐,我不知洛京的这段时间,你们和阿柔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是怎么跟谢晋明搅在一起的?又怎么会死在永宁侯府?” 谢瑶华也收起了笑:“刘小姐的事,刘家没有外传,既然他们不希望外传,那外人就应该尊重刘家人的决定,你要是觉得她死得蹊跷,可以上报大理寺,令大理寺彻查。” 肖雅倒也没有觉得蹊跷,但实在是奇怪,她们几个都知道谢瑶华是怎么被谢家除族的,按理说刘沁柔不可能也不应该再跟谢家人搅在一起,可偏偏她跟谢晋明搅在一起,最后还死在了谢家门口。 这内里大有隐情。 以及谢瑶华对刘沁柔的态度,让肖雅觉得内里的隐情,只怕是不能言说,一旦言说,只怕会带来十分严重的后果。 肖雅是个聪明人,问到这里也便不问了,两人坐着喝了一盏茶便道别,各自回府。 谢瑶华回府休息了一会,玄音便给她带了个消息来。 第206章 我能抱抱你吗 玄音说:“主子,太子与谢明珠打了一架,但没有决裂,太子回宫之后还令底下人去礼部催促,想要将他们的婚礼提前。” 谢瑶华点点头:“将此事告诉殿下。” “不用了。” “嗯?” “殿下已经来了。”玄音轻声,“就在门外。不过殿下说,如果主子不方便,他晚些时候再来。主子,您跟殿下吵架了?” 谢瑶华抬眉看过去,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玄音知道自己逾越了,赶紧认错:“主子,属下知错。” “将殿下请到花厅,我换身衣服便过去。” 容铮还穿着玄色的圆领朝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稳重深沉。 谢瑶华进去后先给他行了个礼:“殿下。” “瑶华你过来。”容铮没回头,只向她招手,“过来看看。” 等谢瑶华过去看了,才知道容铮要她看的是一座模型。 是闽地土楼的模型。 容铮说:“我去北地后,工部又遣了几个人去闽地实地考察了一番,最后照着其中一座土楼的样子做了这模型,我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很不错,但再多看一眼,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你对土楼熟,你来看看是哪里不对。” 谢瑶华看了容铮一眼,容铮脸色温和,下巴微抬,示意她赶紧看。 谢瑶华便仔细端详眼前的土楼模型,她很认真,一会就投入进去了,因此并没有发现,她看模型,容铮便看她,那眼神从温和变成了温柔,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半晌后,谢瑶华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容铮及时回神:“还得是瑶华你。” 谢瑶华笑了笑:“其实是因为各地民俗文化的不同所导致,闽地那边比较注重风水,就算是普通人家在入住之前也会先请风水先生先摆个阵,入住之后也会挂上各种辟邪、引财、纳福等寓意的小物件。” 这模型虽然是照着复刻的,但四周空茫茫,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所以看着就感觉不太对。 两人就土楼的事聊了一会,谢瑶华想起谢明珠与容钰,便提了提。 容铮嗯了一声,说自己回去后会作相应的安排,之后说起今日官家论功行赏的事。 “浔阳侯与刘御史都官升一级,肖将军的一双儿女在战场上表现突出,十分英勇,官家给了他儿子一个将军的头衔。” 虽只是个六品的小将军,但跟已经跟洛京城那些只能靠祖荫的世家子弟来比,已经是高出一个头了,凭自己双手打拼来的荣耀,会是他一生的宝藏,哪怕十几二十年后,他还是个六品的小将,他在北境所拼的命,所砍的敌人脑袋,仍然可以让他受到旁人的尊重。 “肖雅共斩敌十二人,除此之外她更多做的是情报工作,提供给前线的情报都很及时准确,官家给了她一个郡主的封号,也是六品。” “至于别的跟着我出京的小将,全都官升半品,赏金百两,外加一块官家御赐的忠烈牌匾。” 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来说,钱财以及官不官的都不是那么重要,官家御赐的牌匾,而且还是写着“忠烈”的牌匾,那是可以传家的。 容铮说的时候,谢瑶华便静静听着,等他停下来喝茶的功夫,她便问起了容战。 “老四也立了大功,自请镇守北境,原本是过几天就要回去,柳姨希望他能先成家。”容铮说,“柳姨看上了几个比较合适的女子,前期接触的时候这些女子的家里都挺乐意,但现在听说他以后要去北境戍边,这辈子未必会再回京,他们便犹豫了,柳姨现在正头疼着,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合适的女子可以介绍。” 谢瑶华想起沈吟月,她记得上回在苏老太太的寿宴时,刘沁柔曾打趣过沈吟月与容战一句,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沈吟月与容战之间,应该是有情的。 不过北境乃苦寒之地,生存环境不好,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是冷的,吃食方面也很匮乏,又远离洛京与父母,沈吟月未必能适应。 再者,沈吟月她是浔阳侯府唯一的女孩子,是全家的宝贝,如今她父亲有军功在身,回朝后定会受到官家重用,大哥又执掌皇城司,万众瞩目,另外几个亲哥堂哥也很出色,这样的家庭,是不可能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去北边吃苦的。 于是谢瑶华直接摇头:“我素来少与人来往,认识的也就婉儿她们几个,所以要让柳嫔娘娘失望了。” “也罢,终归是容战自己的事,就由他自己去挑好了。”容铮看了谢瑶华一眼,“今日朝会结束之后,官家将我留了下来,他想替你我赐婚。” 谢瑶华心头一跳:“殿下——” “我拒绝了。瑶华,我不逼你,也不会让别人逼你。”容铮只说了这一句,“容钰怕是要搞小动作了,你这次是什么意思?是继续让他们蹦哒,还是直接作局给杀了?” “杀了。” 容铮现在的声望已经无人能撼动,谢瑶华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等到她报完仇了,她就静下来仔细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上辈子她只活到了二十八岁,这辈子重生回来,她也没想过要活多久,如今她十八岁,离二十八岁还有十年,等她报完仇,接下来的十年里,都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她,她会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这十年,她应该怎么过? 见她眼神游离,明显心不在焉,容铮只在心底叹了口气。 谢瑶华向来冷心冷面,容铮以为她对他不同,除了有上辈子的牵扯,还有些男女之情在里面,现在看来,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陪我喝一杯。”容铮说,“就当是预祝我们计划顺利,预祝你大仇得报,预祝我得偿所愿。” 这个理由很充分,谢瑶华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于是便命人准备了酒菜,两人喝了起来。 这一顿酒,两人从晌午喝到了日暮,眼看着天马上要黑了,容铮不得不告辞。 “瑶华,”他脸红红的,耳朵尖也是红的,眸子温和又灼热,“我,能抱抱你吗?” “殿下,你——” 容铮已经抱过来了。 第207章 先越界的明明是你 谢瑶华一顿,反应过来要推开,容铮的脑袋已经搁到她肩窝,沉沉的,气息很灼热。 “我想这样抱你很久了。”容铮闭上眼,“在北境的时候,出洛京的时候,在东海的时候,还有更早的时候。瑶华,别推开我。” 谢瑶华顿了顿,还是用力将人推开,她退后几步背过身子:“殿下,我们只是盟友,你越界了。” “可是瑶华,先越界的明明是你。” 容铮再一次上前,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是呼吸交缠,“我从未见过有哪个盟友,会将别人的性命放在自己之前。瑶华,请你正视自己的内心,你明明也在乎我。” “上辈子我过得很痛苦,生命中唯一的甜是你给的,上辈子我死得很惨,也是你替我收殓的尸骨,使我免于被野狗啃食。”谢瑶华回头看他,“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别人给我的痛,我会百倍还回去,给我的好与甜,我也会百倍报答。”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容铮便笑了。 谢瑶华不懂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笑。 他贵为皇子,三番四次向她一个小孤女表白,却也是三番四次被拒绝,他应该觉得她不知好歹并应该恼怒,可他却笑,还笑得这么舒心。 难不成去了一趟北境,他的脑子被伤到了? 看她一脸茫然,容铮又笑了,还越发灿烂:“瑶华,我走了。” 夜幕降下来了,容铮踏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郡主府。 沧云很担忧,忍了一路,回到大皇子府终于问出来了:“殿下,你还好?” 被拒绝了还这么高兴,莫不是疯了! 容铮笑着反问:“我问你,如果是沈瑜向她表白,她会如何?” 沧云毫不犹豫:“郡主会将沈瑜打一顿,最后手脚捆起来扔到街上让他丢人。” “如果是你去表白呢?” “殿下,属下万万不敢——” “我是说,假设。” 沧云难过地说:“郡主会直接捅死我。” 虽说不至于捅死,但肯定是一招就将他放倒,一句废话都不会有的那种。 容铮便笑了:“她没有打我更没有捅我,她还向我说了好长一段解释。” 沧云心里缓缓升上一个疑问,这是什么意思? “若她对我无意,只当我是个盟友,她不会与我解释这么多,而是会直接与我决裂,且自己提刀直接去将谢明珠给杀了,根本不会考虑她的行动会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 容铮笑得很不值钱,“沧云,她在意我,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是该高兴。 沧云点点头,然后跟容铮告假。 容铮挥挥手:“去,没别的事,今晚就不必回来了。” “殿下你都不问问——” “问什么?问你约青萝在哪见面,问你们吃饭吃什么,还是问你手中的银子够不够给你俩置房产?” 沧云大惊失色:“殿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明他找青萝的频率不高,且大部分都有外人在场,他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所以殿下是怎么知道他跟青萝的事的? 容铮高深莫测:“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也处处都会留有证据。去沧云,等青萝答应,我替你主婚。” “谢谢殿下!” 看着沧云欢天喜地的背影,容铮承认自己有些妒忌了。 沈瑜与沧云都有归宿了,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名分没有着落呢? 他和衣躺在床上,想着谢瑶华的脸,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晚便平顺地过去了。 浔阳侯府。 浔阳侯一大早就去了上朝,他现在是朝廷重臣了,官家现在每天有事没事都会喊他,为了方便跟他交流,官家直接让他站到了前排。 好在还有他的好友苏学士陪着,不然这早朝他可是站不下来的。 毕竟摸了大半辈子的鱼,突然勤奋起来,那可是很要命的。 沈瑜也一大早就去了皇城司。 容战未来要到北境守边,出京的时候,皇城司虽由沈瑜接管,但容战仍是统帅,这两日容战要卸任交权,其中很多事情要搞,加上容钰那边并不安分,沈瑜便没敢耽搁。 府内另外几个公子也是一早就出门了,只有沈吟月这个无所事事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浔阳侯夫人过来时,她还趴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拿被子盖住脑袋,也不怕闷着。 这孩子,昨天出去一趟后回来便茶饭不思,浔阳侯夫人问了她身边的丫环婆子,她们都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女儿昨日见了肖雅与容战。 女儿跟肖雅她们几个自小便是好友,肖雅去战场之后她每日睡醒第一时间便会问有没有收到北境来信,她对肖雅的担忧跟担忧她的父亲一样多。 如今肖雅平安归来,女儿肯定是高兴的。 所以让女儿不高兴的,肯定是容战。 此前女儿与容战之间有些小纠纷,这些浔阳侯夫人是听说了的,但也听闻已经解决了,她就没有再过问,而容战出京之后,女儿也没什么异常,所以浔阳侯夫人便把这些事给放下了。 如今看来,女儿与容战之间的纠纷,根本就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 前两日浔阳侯夫人回了娘家一趟,与娘家几个嫂子闲聊的时候,听她们议论起容战的婚事。 她娘家有三个适龄的侄女还未定亲,几个嫂子也曾瞄准过容战,但那日听她们的语气,竟是全都放弃了,听到最后才知,容战要去北境戍边,这辈子非召不会回京。 当时她就为他未来的妻子担忧,毕竟北境那地方普通人是待不住的,谁嫁给他,谁就得在那边受一辈子的苦。 有资格够到皇子妃那个位置的,都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高门千金或是大家闺秀,哪个舍得将女儿往那么苦的地方送? 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浔阳侯夫人担忧的人便变成了自家女儿。 “小月,你可是不舒服?”浔阳侯夫人压下所有情绪,如平日一样关心她,“先起来吃点东西,我喊府医过来替你问个脉。” “阿娘,我没事,我就是困,睡不够。”沈吟月闷在被子里说,“我睡一觉就好了,阿娘你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浔阳侯夫人叹了一声,她将所有下人支开,在榻前坐下来:“我若真不管你,你这孩子只怕是要被这相思病给折磨死了。” 第208章 什么相思病? “什么相思病?阿娘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阿娘我根本就没有喜欢的男人我更不喜欢容战!” 沈吟月掀开被子气呼呼的说,“谁敢再说我喜欢他,我揍谁!” 浔阳侯夫人捏着眉头:“我不过一句试探,你就反应这么大,这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小月,你能长点心吗?” 沈吟月噎了噎,满脸的不忿变成了挫败:“阿娘,我真的这么不好吗?” “我们家小月天下第一好,谁说你不好,那是他们眼神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自家母亲的有效安慰下,沈吟月叹了口气:“我确实很好,瞧不上我是别人眼神有问题。” 浔阳侯夫人拧起眉:“这谁眼睛那么瞎,竟然瞧不上我女儿?讲出来让阿娘找机会去骂他一顿!” 沈吟月张了张嘴,最后低头:“没谁。” “是不是容战?” “阿娘——” “他瞧得上你我也不会同意。”浔阳侯收起笑容,“小月,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没别的奢求,只想你嫁个知冷识热的男子,离我近些,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坐个马车便能见到了。” “阿娘,我——” “不管四殿下是自愿戍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敬佩他,但北境终究是苦寒之地,我的女儿不能跟着他去受苦。” “阿娘,我愿意的!”沈吟月有些激动,“北境不止有容战,还有那么多的平民百姓以及大族世女,她们都待得,我怎么就待不得了?阿娘,我要去北境!我愿意去北境!” 啪! 浔阳侯夫人打了她一巴掌:“沈吟月,且不说那是北境还是南境,你自己先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女孩子,张口闭口便是愿意跟男子去北境,有你这么不要脸面的吗?这要是传出去,人家嘲笑你恨嫁都是轻的,那些心思坏的还不知在背后怎么编排你!” 沈吟月也知道自己丢丑了,她捂着脸哭了一阵,又把自己丢进了被子里,哭得细细弱弱的,听着就让人难受。 浔阳侯夫人于心不忍:“你还小,婚事还不急,等你大哥和三哥都成了婚再议你的事。” “他马上就要去北境了!” “北境不是离了他就会不见,他若是心里有你,自会想办法留在洛京等你!更何况你刚刚不是说了,他瞧不上你!” 浔阳侯夫人极为冷静地分析,“他这种瞧不上,不是大殿下只把你当妹妹的那种无心,他是真的瞧不上你,说不定他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女子。更何况比起你,柳嫔娘娘家里的侄女,哪一个都比你来得合适。” 沈吟月哭得更伤心了。 她先前喜欢容铮,是因为大哥总在信上写容铮,她看得多了,便不免会有所想象,说白了她其实不是喜欢容铮,而是喜欢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男人。 后面容铮回京,他的容貌举止附合她的想象,所以她就更喜欢一些,再后来她有了更喜欢的谢瑶华,她就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容铮了,容铮和谢瑶华之间,容铮是可以被取舍的那个。 于是她便明白,自己对容铮没有男女之情。 但容战不一样。 她不明白,此前她跟容战也不是完全没有过接触,两人说过话,也曾有过好事者当场打趣过他们,但当时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后来,仅仅是容战在出京前那一小段时日的接触,自己心里就装有了他,到这次回来,她再见他时,她更是满心都是他。 他出京前她送了他平安符,他问她怕不怕别人说他们不清白,她不怕。 他让她等她回来,他等了。 可他回来后见到她,竟是第一时间送上给她的成婚礼物,说什么日后他去了北境,她成婚的时候不可能回来了,所以提前备上! 她要的不是成婚礼物,她要的明明是他的思念他的在意以及他的一句我喜欢你! 回想那日的情形,沈吟月哭得浑身颤抖。 一个人可以无情到哪种地步?她早前是完全想象不出的,直到自己真正遇到,才知这世上是真的有那种无情之人的! 等沈吟月哭够了,浔阳侯夫人又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容铮吗?你听我说,容铮如今是风头火势,无人能敌,日后他迟早是要登高的,我虽不赞成你去给他做侧妃,但你若真的喜欢,我也只能成全。更何况下护国郡主是个善心之人,你与她相处,她会护着你,而不会给你气受。” “阿娘你别说了,我不喜欢容铮我更不可能与瑶华姐抢男人!” “小月——” “阿娘,我真的很困,真的还想再睡一睡,你能不能先走开?” 浔阳侯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将沈吟月的贴身丫环连枝一起带回了正房。 只不过连枝嘴很严,沈吟月跟容战之间的事,浔阳侯是一句都问不出,她气得要将连枝发卖出府。 饶是如此,连枝还是半个字都不漏。 浔阳侯夫人气极:“来人,将她卖出府去!” 还是她的陪嫁丫环海棠拦住了:“小姐,连枝嘴严是好事啊,姑娘已经十七岁了,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若她身边的人被人敲打威吓几句就将她卖了,这样的人,小姐您才该将之发卖出去。姑娘身边有连枝这样的忠仆,是她的福气,小姐若是将这样的福气卖出去,不仅便宜了别人,日后找回来的若是那些个毫无风骨的应声虫,岂不是害了姑娘吗?” “对。”浔阳侯夫人立即气消了,她将连枝招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叹气,“罢了,我也不问你了。海棠,给连枝听赏。” 海棠给了连枝一大锭银子,温声说:“侯夫人向来待人宽厚,只要不是真的做了恶或是真的背了主,夫人是从来不将人发卖的,刚才夫人也是担心姑娘才一时失了分寸。连枝,你是个好的,未来我们姑娘出嫁,还指望你在旁提点维护呢。” 连枝也快二十岁了,自然明白海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福了个身:“多谢海棠姑姑提点,只不过夫人爱女之心拳拳,也得注意些方法,姑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奴婢以为夫人若真想替姑娘解决这件心事,不如先顺着姑娘的意。连枝只是个下人,只敢保证自己誓死追随姑娘,别的,连枝也没有那个能力办到。” 望着连枝的背影,海棠回头安抚浔阳侯夫人。 浔阳侯夫人整理好思绪,最后叹了一声:“好在跟在小月身边的是连枝,若是换成别的小胆的丫环,小月已经成为洛京的谈资了!” 浔阳侯庆幸了一阵,下了个决定: 第209章 吟月不行! “有段日子没给柳嫔娘娘请安了,海棠,你给我往宫里递个贴子,另外给我准备好礼物,对了,上个月你不是从漠北来的商队那里买了好些小玩意吗?都拿出来,进宫的时候我送给娘娘玩。” 海棠顿了顿:“可是夫人,那都是不值钱的玩意。” “东西不值钱,但它是从漠北来的,那就不一般了。” 柳嫔见了帖子,当即便派身边的梅姑出来接浔阳侯夫人进宫。 快到成平宫时,浔阳侯夫人远远便瞧见一个身着玄衣的青年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那身形气势极为出色。 浔阳侯夫人平时多在内宅,甚少见到外男,因此并不认识这男子,来接她的梅姑却是快步几步迎了过去:“四殿下,您怎么不多陪一会娘娘?” “母妃有客,我与大哥也有要事相商,约定明日再进宫。” 容战说完,注意到梅姑身后的浔阳侯夫人,他怔了一息,随即微微颔了颔首,便阔步而去。 浔阳侯夫人盯着容战的背影。 这便是弄得自家女儿变成哭包的青年呀,长得确实是没得说,那仪态身姿,浔阳侯夫人长到这么个年纪也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容铮,另外一个则是自己的夫君浔阳侯。 不想女儿看上的男子,也拥有这样好的仪态身姿以及气质。 女儿眼光不错。 浔阳侯夫人目送着容战离开,才冷不丁地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连忙敛起了思绪。 到成平宫了,梅姑提点道:“侯夫人,因着大殿下与四殿下打了胜仗,陛下大喜,后宫妃嫔个个都抬了位分,我们娘娘如今是贵妃了。” 于是浔阳侯夫人进去的第一时间,便是恭喜了柳贵妃。 自从去年皇后被废,宫妃们都在为继后这个位置冲,其中最有希望的是兰妃和柳嫔,如今兰妃疯了,柳嫔又成了贵妃,她又有容铮与容战这两个孩子做依仗,宫里其他人只会想法子躲她的风头火势,是万万不敢与她争抢了。 所以柳贵妃如今在宫里算是一家独大,不是继后,也胜似继后了。 不过柳贵妃的情绪并不高。 她抬手让浔阳侯夫人起来:“自我嫁进宫中,眉秋姐姐便当世上没我这个人一般,从未单独来见过我,今日突然进宫,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请个安。说,有什么要事?” 柳贵妃、浔阳侯夫人姜眉秋以及容铮的生母赵敏而小时候私交很好,其中姜眉秋年纪最长,比赵敏而大四岁,姜眉秋一直都很喜欢赵敏而和柳贵妃这两个小妹妹。 赵敏而的突然离世,是柳贵妃与姜眉秋解不开的心结,而柳贵妃后面嫁给官家,这在姜眉秋看来,柳贵妃这是背叛了她与赵敏而的友情,于是当时姜眉秋便与柳贵妃决裂了。 后面柳贵妃将容铮送出洛京之后,姜眉秋便慢慢品出柳贵妃执意入宫并不是早就觊觎官家,而是知道容铮接连出事,她入宫是为了保护容铮。 但即便如此,姜眉秋还是没有再单独跟柳贵妃说过半句话更别说是主动来见了。 因为她觉得柳贵妃太过独断,赵敏而是她们两个人的朋友,合她们两个人之力,必定能将容铮护住,可她愣是一声不吭就把一生搭进去了。 这么一对比,自己倒像是那个假朋友了。 姜眉秋觉得柳贵妃又蠢又自私,这些年也是跟自己怄了气,所以从未单独见过柳贵妃,若非现在女儿出了事,她只怕这辈子也不会进宫找她。 姜眉秋说:“我来问问你对四殿下的婚事有什么安排。” “先前看好的那几家都拒了我,我正打算从柳家里找一个。”柳贵妃说完眼睛微亮,“眉秋姐姐这是有好人选?” 姜眉秋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了好几个人选,这会却是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 除了需要去戍边,容战真的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呀! 想到容战,脑子里也出现女儿盖在被窝里伤心啼哭的情形,姜眉秋的心便一揪一揪的痛。 思索犹豫一番,姜眉秋道:“我女儿沈吟月,贵妃可瞧得入眼?” “吟月?不行!”柳贵妃反应很大。 姜眉秋被她这一句不行给气着了:“我女儿模样好人品好出身也好,是我浔阳侯府千娇百宠的娇娇女,多少王孙公子求娶我都不答应!你竟还嫌弃上了!” “眉秋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嫌弃吟月,相反我十分喜欢吟月,也恨不得吟月能做我的儿媳妇,可是,”柳贵妃叹气,“边关是什么地方我太清楚了,我怎么忍心让吟月那样的娇娇儿去边关受苦?” 更何况边关不仅环境差,还随时会有敌贼犯边,一旦有敌,身为守将的容战必定要一马当先去迎敌。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一直打胜仗,万一容战哪天一不小心在战场上有了闪失,沈吟月要怎么办? 她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妇,在边关就犹如路边的小草,纵然有北境大军这片大树林护着,但也少不了要就经受风霜雨露。 若是回洛京,那洛京的望高踩低之徒又岂会放过她? 柳贵妃是万万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形的。 姜眉秋听完也知自己误会了柳贵妃,于是便叹了口气。 “吟月是我亲自带大的,她是什么品性我一清二楚,不瞒你说,知道她心系四殿下之后,我也是一万个不同意,但孩子哭成那样,我便没法子坐视不理。” 姜眉秋又是重重叹了一息,“小男,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厚颜无耻了,你想个法子,要么是让吟月彻底死心,要么是成全了她。” 柳贵妃的眼泪涌了出来。 这声“小男”,她等了十几年啊! 柳贵妃情绪激动,姜眉秋便煮起了茶,等壶里的茶水滚开,茶香味四溢时,柳贵妃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眉秋姐姐,此事我恐怕是有心无力,此事的结,在战儿与吟月他们两个当事人的身上。” 柳贵妃叹气,“战儿对吟月有情,此事我早就看得出来,但正因为有情,战儿才不愿意让吟月跟着他去吃苦。除非是官家直接赐婚,他推无可推。但若是官家,此事更会成为吟月的心结,她会认为战儿是因为不能抗旨才娶的她。” 心结一个未解又多一个,这两个人成了夫妻,最后也必定会成为怨偶。 两人正叹着气,下人来报,说是官家来了。 两人脸色一变。 刚刚才说到赐婚,官家便来了,他该不会真的要来赐婚? 第210章 孤这就回去赐婚! 姜眉秋要回避,柳贵妃拍了拍她手背:“这宫里的事没有哪件是能瞒得住他的,他既然知道你在这里仍选择过来,不管是不是赐婚,总归是奔着你来的。” 听柳贵妃这么讲,姜眉秋只能无奈留下,但心中难免忐忑。 柳贵妃往茶壶里投放了些粉末,她并未避着姜眉秋,姜眉秋的眉心还是跳了跳。 正要追问一句柳贵妃放的是干什么,官家便大踏步进来了。 姜眉秋只得将疑惑吞下,恭谨地行了礼。 她没敢抬头,只刚刚匆匆一眼便觉得官家瘦得过分,那龙袍就跟挂在身上似的,有些穿不住了。 正想着,官家便让她平身:“算起来,也足有十七年没与眉秋姐姐说话了。” 一声“眉秋姐姐”喊得姜眉秋是胆颤又心惊。 从前她跟赵敏而交好时,官家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他跟着赵敏而一起喊她眉秋姐姐,她觉得好玩便高兴地应了,如今赵敏而的尸骨都化成粉了,这位也已经是高不可及的皇帝,再来喊她眉秋姐姐,姜眉秋只剩下惶恐了。 “没能及时向官家请安是臣妇之错,请官家责罚。”姜眉秋不安道。 官家在主位坐下,接过柳贵妃递过来的茶,他喝了一口,问柳贵妃加没加那样东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官家将茶水喝了。 “孤记得眉秋姐虽与小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子,年轻时也是过得快活肆意,不想仅过了十几年,眉秋姐的性子竟是被磨平了……” 官家说起久远的从前,说到动情处,他眼睛都红了。 姜眉秋没敢跟着回忆,主要是没什么好回忆的——伊人已逝,每回忆一次都是心痛,她已经好久不做这种自虐的事了。 但很显然他们这位皇帝很喜欢怀旧,正如迟暮的老人总喜欢道当年之勇。 等官家从回忆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姜眉秋已是坐立不安,柳贵妃更是一脸不耐。 柳贵妃直接赶人:“官家茶也喝了,当年也怀念完了,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就别扰着我们小姐妹闲话了。” “有要事。”官家敛容,“老四的婚事,我让你留意了几天,可有合适的?” “一个即将去苦寒之地的人,有姑娘愿意嫁已经不错了,哪还有考虑合适不合适的余地?”柳贵妃轻哼,“倒是官家突然这么关心起战儿,这是想要将他留在洛京,继续守着皇城司?”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官家嗤了一声,“他那两个哥哥可不是什么善人,我倒是想将他留下,怕他没命啊。” 柳贵妃抿了抿唇,忍住嘲讽。 官家又说:“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就这次在北境也杀了十几个敌贼的肖雅,她本就是将门之女,在北境也待过,不需要适应期,孤听说她在战场上时与战儿配合默契,若然战儿的妻子是她,孤相信他们会是一对眷侣。” 柳贵妃怼道:“官家若是觉得不错那便直接赐婚,不必来臣妾这里走个过场,若真想征询臣妾的意见,那臣妾就要说一句,官家你手别伸那么长,更别乱点鸳鸯谱,我家战儿好不容易才被他大哥从战场上带回来,我是宁愿他不做这个皇子,也是希望他能与真正喜欢的女子长相厮守的。” “大胆!”官家怒,“我看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这段时间的规矩都学到哪了?” “狗肚子里去了。” “柳胜男!” “茶水还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官家蹭地站起,指着柳贵妃气得半天才说话:“孤这就回去赐婚!李德海,茶水给我装走!一滴也不许剩!” 官家拂袖而走,李公公将茶壶整个端着,小跑步去追:“官家慢点等等老奴诶!” 官家主仆走了。 姜眉秋拍拍胸口:“你这狗脾气怎么一丝也没改?他可是官家,一句话便可要了你与柳家全家人的命。” “这是我跟官家之间的情趣,眉秋姐姐你懂个什么?” “……倒是我孤漏寡闻了!”姜眉秋讽了一句,又不无担心,“官家不会真给四殿下与雅雅赐婚?” “不会,他心里明镜似的,不会再去做那些个恶人了。他现在就是恶趣味,一天不过来被我骂一顿他就不舒服。” 姜眉秋换了几种说法来问,柳贵妃都是同样的说法:“官家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在意战儿,甚至是铮儿,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是他自己。眉秋姐姐你先回去,战儿还需在洛京待两三个月,他与吟月的事总会有转机的。” 姜眉秋叹了口气。 不回去还能做些什么?感情之事旁人本就无法插手,强行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姜眉秋将杯中茶水饮尽,放茶杯时突然想起李公公抱走的那壶茶,她不禁好奇地问了句:“你成平宫的茶水也没有很特别,官家怎么连茶壶都给端走了?”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特别,也只特别在我加的东西。” 姜眉秋想起柳贵妃在官家进来前往茶壶里洒的那些粉末,眉心轻跳。 柳贵妃的声音传来:“我在茶水里加的是赵姐姐与我都曾中过的毒。” 姜眉秋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她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这头懊恼着,姜眉秋立即又有了别的疑问:“官家他这样子是早就知道你给他下毒?” “是。” “……玩得倒是花。” “眉秋姐姐若是想要与浔阳侯玩,妹妹我倒是可以分你半丸毒——” “臣妇告退!” 柳贵妃哈哈大笑。 姜眉秋踩着柳贵妃的笑声离开,走出成平宫时她回头望了望这气派的宫殿,忍不住叹气。 那个发誓要在漠北战场大杀四方的女子,终其一生都要困在这个精致的笼子、华丽的坟墓里头了。 姜眉秋出宫的时候,在被窝里又哭了一场的沈吟月迎来了自己的客人——肖雅。 肖雅穿着青色劲装,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哭得眼睛红肿的姐妹:“我就当你是为我哭的了。” “才不是!” “那就是为别人哭的了。让我猜猜是谁?”肖雅逗她,“我猜到了,是容铮!” “雅雅!” “好好好,我不乱猜也不取笑你了。”肖雅说,“吟月,我要跟你说个事,我收到消息,官家有意替我赐婚。” “恭喜啊……”沈吟月有气无力。 “……赐婚对象是容战。” 第211章 我想见他一面 “什么?!” 沈吟月惊得跳起来了,“你你你你跟容战怎么搞到一起的?不对!你在信上说的心仪的男人该不会就是容战?我的天!你明知道——” “我明知道你心仪他我怎么会跟他搞在一起?”肖雅翻了个白眼,“我跟你相交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可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 沈吟月听到“亲妹妹”这三个字却是十分难过。 刘沁柔也口口声声将苏婉当亲妹妹看待,可到头来还不是因为妒忌而毁了苏婉的一生? 肖雅继续说:“我喜欢的是另外的人。我今天来跟你说,是想让你早想对策。容战他肯定是不会愿意被赐婚的,届时说不定要抗旨,要是抗旨,他可能不用去戍边,但是极有可能会被贬为庶人。 庶人你知道?好的能去柳叶胡同做个富家翁,若是不行,他便只能去城南做个穷人了。若是被发配到柳叶胡同,你嫁过去最不济也是个富家太太,不愁吃穿,若他是个只有两间屋子的穷人,那你这日子要怎么过? 好姐妹,我是支持你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的,但有句老话讲,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相信一对终日被柴米油盐困住的夫妻会有心思去关心另一半。” 有句话肖雅没讲。 她觉得男人心性比女子差,女子一般都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猴子满山跑,但鲜少有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从高枝跌落泥淖的现实,这前后之间巨大的落差感,会让一个原本温和的人变得满是戾气。 一开始他可能会怨天怨地怨自己怨命运不公,到了后面他定会怨旁人,这个最先被迁怒的旁人,无疑是跟他最亲密的妻子。 骂,打,甚至是虐杀。 肖雅是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形的。 所以今天过来,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吟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哥?”肖雅讲,“我哥是没容战那么好看那么英勇,但他长得不赖,身上没有世家子的纨绔,也挺上进,身上挣有军功,也算是前途无量。最主要的是,吟月,他不需要去戍边,他能留在洛京。” 沈吟月瞪大眼睛,哭笑不得。 如果能说换个人考虑就能立即换个人考虑的话,那她何至于躲在被窝里哭这么久? 肖雅见她这样子便知道自己提了也是白提:“那就当我哥没有那个福气了。不过吟月,你打算怎么办?” 沈吟月摇摇头,她脑子很乱。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想做什么。 “雅雅,我想见他一面,你帮帮我。” 容战这些天都在跟沈瑜做交接,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事,又觉得在宫中住得烦人,便干脆在皇城司住下了。 这一点,肖雅在来沈家的路上已经打听好了,就是想到沈吟月会有这一出。 果然沈吟月就有这一出。 肖雅一口应了下来:“悦和楼来了个从岭南来的新厨子,岭南菜你还没吃过?我也还没吃过,走,我们一起去尝尝。” 沈吟月洗脸换衣,后又描了精致的妆,看上去是精神许多了,只眼皮还是有些肿。 “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我丑。” “若他觉得你丑,那便说明他不值得你为他这般牵肠挂肚!” 两个姑娘才到侯府门前,便遇着了从宫中归来的姜眉秋。 沈吟月此番出府是为了见容战,背着父母去见外男,这放在哪家都是于礼不合的,所以她看到母亲,一下就心虚了。 还是肖雅老练些:“姜姨姨,我带小月去悦和楼吃新厨子的拿手菜,若是吃得好,一会让小厮打包一份给您送回来尝尝呀!” 女儿在家已经哭了几天,茶饭不思也连屋子都不愿意出,今日难得愿意出府,姜眉秋是高兴的,她让海棠给了张银票,亲手塞到肖雅手里: “那姜姨姨就先跟你说声谢谢,还有也别只吃饭,吃完完去逛个街呀,瞧见漂亮的衣裳首饰也去添一些。你在北境待了那么久,这脸都没有从前那些水嫰了,面脂得多买一些,还有藻豆,香泽也别忘了,就算天快塌下来,我们女孩子家也要漂漂亮亮的。” “放心姨姨,您给的这些钱,今日我保证给花得干净!” 马车起行了,沈吟月才敢掀开帘子偷看,看到母亲和海棠姑姑已经转身入了府,她才重重吁了口气。 沈吟月开口:“连枝,我要见容战,这事你自己知道便可,不要告诉别人。” 连枝是个嘴严的,她点头:“郡主,奴婢晓得,但是郡主和四殿下见面的时候,奴婢要在旁边守着。” 肖雅笑出声来:“你瞧瞧你身边这丫头,活把我当成拐子来看了!放心连枝,不仅你要在旁边守着,我也要在场。” 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她岂会不知?她是来帮好友解决困难的,可不是来坑害好友的。 在去悦和楼前,肖雅便遣了小厮去皇城司以自家大哥肖亮的名义约容战出来吃茶。 容战与肖亮本就认识,只是在洛京时没过多的交集,关系便很是平平,等到了北境,两人并肩作战多回,又共过生死之后,两人便成了知交好友,肖亮比容战年长两年,因此容战会喊上一声肖兄。 回洛京之后两人便各有各忙,竟是一次也没再碰着过,所以今日一听肖亮约他出来喝茶,容战便立即过来了。 只不过他脚程快,他到的时候,肖亮这个相邀的人还没到,于是容战便径直要了个包厢。 茶喝了半杯,包厢外便传来脚步声,容战以为来的是肖亮,于是头还没抬就要打趣,结果只说了个“你”字,人就傻了。 这哪是什么肖亮,分明是沈吟月,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容战心里激动,身体却死死钉在了凳子上,便是连眼神也无比克制。 他朝肖雅点头:“雅雅?怎么是你?你哥呢?” 竟是直接将沈吟月给略过了。 肖雅暗道一声糟糕,正斟酌着怎么回呢,沈吟月已经气炸了。 “今日不是肖哥哥约的殿下,而是我借肖哥哥之名约的殿下。” 沈吟月气道,“是想告诉殿下一声,我对肖哥哥有意,打算跟雅雅做姑嫂,四殿下要是不急着去北境的话,那便多留几日,赏脸喝一杯我与肖哥哥的喜酒。” 第212章 口是心非 容战愣住:“你与肖亮的喜酒?” 而接到小厮通知自己“约”了容战来悦和楼喝酒的肖亮刚刚到,便听到如此炸裂的消息,他当场就傻了:“我跟你的喜酒?!” 因为太过震惊,这表示疑问的问句被他喊得欢喜十足。 沈吟月也没想到肖亮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震惊之余她脑子瞬间冷静下来。 话已经放出去了,今日无论如何这出戏也要演下去的。 她回头,仰头冲肖亮灿烂一笑:“肖大哥,你前两日问我的事,我答应了,你找个日子便上我家来!” 肖亮懵:“我前两日——” 沈吟月打断:“那就不打扰肖大哥与殿下喝酒了,雅雅,出门的时候,我阿娘悄悄将你拉一边,跟你说了什么来着?” 肖雅立即给姐妹撑着场子:“姜姨姨让我带你多买些衣裳首饰,漂亮的贵重的只要你喜欢的都买!姜姨姨这是担心你嫁人之后,她再给你添置东西,会被夫家认为她瞧不起他家所以赶在你出嫁前替你买个够呢。” “那就走。”沈吟月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今日要把金玉坊给买空!” 肖雅给了自家哥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便挽着沈吟月走了。 肖亮将人送到楼梯口,看着她们出了酒楼才回包厢。 容战眸光冷幽:“你什么时候跟沈吟月表明心迹的?” 肖亮头皮发麻,心里已经尖叫着不停否认了,嘴上却是半句不敢当漏:“记,记不清了。” “记不清?” “七岁?还是九岁?真的是记不清了。” “从北境回洛京之后呢?” “殿下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属下的——” “讲!” 肖亮盯着容战看了几眼,突然笑了:“殿下这是做什么?我跟吟月自幼便认识,一月里总有十几日是泡在一起玩的,便是我人在北境,书信也是不断的,对于我跟吟月来说,感情自小到大都没有变过,表不表白,什么时候表白,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殿下突然这么生气,是对我有意见呢,还是对吟月有偏见?” 容战顿了顿:“抱歉,是我多事了。” 他端起茶壶给肖亮斟了杯茶,“我一会还要入宫复命,今天这饭就不吃了,这杯茶当是给肖大哥的赔礼。” “……殿下也是关心我。” 容战进宫时,沈吟月与肖雅也到了金玉坊。 金玉坊是去年刚开的首饰楼,一共三层,一楼的饰品主打简单素雅,家里穷些的也能置办得起,二楼的做工好一些,样式也丰富,一般的官家小姐都能在二楼找到适合自己的东西,还通常不会超预算。 三楼的饰品主打一个独特,有精致的有贵气的也有大气的,最大的卖点就是三楼的许多款式都是独一无二的孤品。 家中不缺钱的或是显赫些的姑娘,通常都不愿意看到别人跟自己穿同样的衣裳,戴同样的饰品,所以金玉坊推出“不撞款”的口号之后,这些姑娘的独占欲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久而久之,金玉坊的生意便好起来了,到了如今,金玉坊已然成为洛京女子逛街的首选之地。 沈吟月却是无心置办任何首饰头面。 还是肖雅替她做主买了一堆,还到隔壁街买了好几套衣裳。 衣裳首饰买了,沈吟月脸上还是没有半点笑容。 知道容战已经进了宫,肖雅便又拉着沈吟月去了悦和楼。 只不过沈吟月只喝了半碗鸡汤便不愿意吃东西了,看着随时都会哭出来。 这悦和楼人这么多,沈吟月今日要是当街痛哭,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听见连枝惊讶地喊:“护国郡主!” 谢瑶华今日与秀儿去了趟城北,这会刚上二楼。 “瑶华姐,我们点了好多菜,正愁吃不完呢,你来得正好,快过来一起吃!” 肖雅出去拉谢瑶华,背对着沈吟月朝她飞快使了个眼色。 谢瑶华意会,于是让青眉带着秀儿与阿花婶她们去楼下再置一桌来吃。 关上包厢门,让玄音一连枝在外头守着,谢瑶华在沈吟月旁边坐下:“怎么了这是?” 自向容战抛下那番话后,沈吟月便满心懊恼,好几次都想跑去跟容战解释,但每次一想起他故意越过自己去跟肖雅打招呼的情形,她又生气。 又生气又懊恼的情绪在她脑子里不停打架,她脑子都快要炸了,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控制不住情绪当街发疯。 这会见到谢瑶华,她是半点也不想克制了,抱着谢瑶华就哭。 将情绪全部宣泄出来,沈吟月才抽抽泣泣:“容战就是个王八蛋,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人与人相交,奔的就是轻松愉悦,如果那个人不再让你感到愉悦,那就说明你们不宜再走下去。” 这是谢瑶华这几天得出的感悟,“肖亮也挺好的,小姑子就是自己的好姐妹,你若真嫁去肖家,你会过得很舒心。” 不止是嫁去肖家会过得舒心,事实上沈吟月不管嫁去哪家,都比跟着容战去北境来得舒心,可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都不去争取一回,又何尝不是白活。 沈吟月闭了闭眼:“瑶华姐,雅雅,我会好好想想的,雅雅,你哥那边,还劳你帮着解释一句。” “嗐,解释什么呀,他又没有心仪的女子,你就安心把他当挡箭牌用就是了。”肖雅摆摆手,“不过如果你如果真的愿意考虑他,他肯定会高兴得蹦起来。” 沈吟月有些不好意思:“肖亮哥他——” “你这样的小姑娘,我身边的哥哥表哥邻居哥哥,就没有一个不喜欢的。我哥他眼睛又不瞎,自然也是喜欢你的,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衬不上你,但又很希望能替你做些什么,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沈吟月更不好意思了,她决定等自己情绪稳定些了,再亲自跟肖亮解释下今天的事。 沈吟月在府内睡了两天,第三天起来时,她觉得自己心态平和了许多,于是便将肖亮与肖雅兄妹俩约了出来。 只不过刚碰上面,肖雅便有急事先走了,于是包厢里便只有沈吟月跟肖亮两个人。 而沈吟月刚想向肖亮澄清那日的事情时,连枝紧张地告诉沈吟月:“郡主,四殿下来了!他带了个姑娘一起来!” 第213章 方娴 跟容战同行的是他下属的妹妹方娴,方娴今年十六,人如其名,看起来就很温柔贞娴。 “这是吟月郡主,肖将军。”容战作着介绍,“她是方娴。” 没有说方娴是谁,更没有说是他的谁,仅仅四个字,沈吟月便感到了绝望。 方娴太端庄了,而自己还比她年长一岁,在方娴面前,却显得像个小懂事的小孩子。 “方娴拜见郡主,肖将军,又见面了。”方娴落落大方。 肖亮冲方娴点点头:“是啊,又见面了,却是不知你跟殿下什么时候认识了。” “我大哥其实是殿下的下属,临死的时候将我托付给了殿下。”方娴笑眯眯的,“殿下是个极重承诺的君子。” 临终托付…… 沈吟月更绝望了。 她垂下头:“肖大哥,点菜,我饿了。” “刚好我和殿下也饿了,郡主如果不介意的话——” “介意。我跟肖大哥在一起的时候,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在场。”沈吟月抬头,继而看向容战,“请殿下与方姑娘见谅。” 方娴脸色通红:“抱歉郡主,我只是觉得——” “刚好我也不希望有第三人打扰。”容战面无表情地转身。 方娴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吟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去追容战:“殿下,等等我。” 连枝看着两人出了酒楼,跟她家郡主报告:“郡主,殿下和方姑娘出去了。” 沈吟月那挺直的脊背一下子撑不住了,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你这又是何必。”肖亮给她倒茶,“殿下他心里……其实未必没有你。” 他跟容战是在战场上建立起来的兄弟情,但这两日容战每次见他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有心想要解释两句,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是忍着。 忍了两天,肖亮觉得不能再忍了,恰巧沈吟月又约肖雅与他,他便使了个计,让人将容战骗过来。 谁知道容战会带着别的姑娘一起来? 方娴他知道,她哥哥方池是个真正的汉子,牺牲的时候他也在场,所以说方池临终托付这事是真实存在的,但并没有指明是要容战照顾,因为容战当时并不在场。 肖亮跟方池关系还好些,肖亮觉得方池就算是要托付,也是将方娴托付给他。 事实上,从北境回来后,肖亮就去了方家跟方娴接触过,他还帮方娴母女换了房子,从城南的两进小院搬到了柳叶胡同的大宅子,还亲自带着人去收拾,如今他派去方家帮忙归置安排的人都还没回来。 这些天,方家母女虽接受了那个宅子,但是对他的态度却是很疏离的,尤其是方娴,基本上没有迈出过方家,今天却是跟容战一起出现,还在沈吟月面前说了那番话。 肖亮有些难过,他觉得这是自己照顾不周,才会逼得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找别人庇护。 沈吟月并不知肖亮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她听了那句话,只觉得很想发笑。 如果容战心里有她,又怎么会与方娴一起上街?又怎么会容许方娴与她说那些话? 不过转念一想,沈吟月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自己也是一气之下,故意跟他说自己与肖亮即将定亲这样的话。 今天这顿饭,沈吟月和肖亮都吃得味同嚼腊。 吃过饭,肖亮家中的小厮便将他寻了回去,沈吟月带着连枝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逛着,越逛心情越是低落。 沈吟月还要再往前,连枝拉住她:“郡主,前边是城北,不能过去了。” 上回她们去城北,遇到了危险,连翘没了,容战也受了伤,沈吟月与容战关系的微妙改变就是从那次城北之行后发生的。 沈吟月今日没有带护院,城北自然是不能去的,便是带了,她也不会再去了。 大哥和容战,不可能还能那么及时的出现了。 她快十七岁了,要议亲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任性了。 “回府。” 马车还在悦和楼那边,主仆两人便慢慢走过去。 沈吟月心不在焉,连枝则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因此她远远便看到自家马车旁的姑娘,初时没认出来那是谁,再走近几步才认出,那是先前才见过的姑娘。 方娴。 连枝提醒:“郡主,方娴方姑娘好像在等您。” 方娴这个名字,今天出现的频率是有些高了啊。 沈吟月看过去,对方也刚好看过来,沈吟月朝对方笑了笑,抬脚进了悦和楼,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娴很快也进来了。 “民女拜见郡主。”方娴行了个福礼。 沈吟月无意为难对方,但也不想跟对方有什么交情,便直接了当地问:“方姑娘特地在这等我,想来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跟着讲,趁我现在心情不错,方姑娘便直说。” 方娴说:“民女有个哥哥,名唤方池,他牺牲之后,家里便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了。孤儿寡母,便是钱财不缺,生活也注定会艰难,如今有我大哥为国牺牲的这个军功庇护,亲戚邻里尚能待我母女和善,然而等时日一长,必会有人算计我与母亲。” “我对陌生人的苦难不感兴趣。”沈吟月微笑,“所以方姑娘,你可以不用铺垫,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方娴眼睛一红,咬了咬唇:“民女会与母亲随殿下去北境,求郡主成全。” “你要带谁跟谁去哪里,你跟我一个陌生人提及就已经很奇怪了,居然还求我成全。”沈吟月被气乐了,“方姑娘莫不是脑子不好?” “非是民女脑子不好,而是有自知之明。”方娴低声,“郡主是千金之躯,我则是小小孤女一个,你若不同意,我便没有半条生路。” “若方姑娘还是继续要讲这些莫名其妙之言的话,那本郡主就不奉陪了!” “郡主!”方娴跪了下来,“我自知身份低卑,所以从不敢奢求什么,更不敢奢望得到殿下的独宠,民女只希望郡主能容得下民女,给民女屋瓦一间,让民女母女不至于流落街头!” 这个时辰,悦和楼还有很多人吃饭,沈吟月和方娴这两个漂亮的姑娘,自进门便是大家的焦点,方娴这一跪,大家更是全部看了过来。 离得近的食客小声议论: “我刚刚听到有人喊郡主,所以这是郡主欺负平民老百姓家的姑娘?” 第214章 现在知道怎么活了吗 沈吟月沉沉看过去:“你看到我欺负她了?” 那食客一怔,连忙摆手说没有。 “既然没有看到,却又那么大声的猜测议论,你这是想置我于何地?”沈吟月沉声,“是想让满洛京的百姓都说我仗着有家族庇护,骄纵任性不把别人当人吗?” 那食客被吓得不敢说话,方娴连忙说:“郡主息怒,这位大哥他也只是一片好心——” “还有方姑娘你,今日我才与你第一次见面,你上来便要跪我成全,这要求真是毫无道理!不过为免让别人误会,我今天就不发脾气了。有哪位好心人愿意替本郡主到皇城司寻一寻四殿下?就说沈吟月有要事相请。” “原来是吟月郡主!郡主,小人去!” 热心百姓正要出去,门外便出现一道挺拔的男子身形,正是容战! “四,四殿下!” 容战大步进来,他眸子锁着沈吟月,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方娴:“不知郡主有何事?” 沈吟月昂起下巴:“方姑娘说要带着她母亲跟你去北境,求本郡主成全。本郡主向来乐于助人,能帮的都会帮一把,但此事本郡主真无能为力,毕竟本郡主跟殿下非亲非故,所以能做的,只能是替方姑娘将殿下寻来。 方姑娘,本郡主已经将四殿下给你请来了,请问你可以别跪了吗?我虽然贵为郡主,但也不喜欢没事就让人跪,因为我怕折寿。” 方娴自听到沈吟月说要请容战时脸就白了,这会看到容战,她更是面无血色,腿更是没有半点力气。 沈吟月淡然:“方姑娘还不起来,是想折本郡主的寿吗?本郡主与你无冤无仇,还帮你把四殿下请来了,你不说报答我,还恩将仇报折我的寿,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方娴都要哭出来了:“郡主息怒,民女只是——” “那就不打扰殿下与方姑娘了。连枝,回府。” 沈吟月挺直腰背往外走,其实心里已经暴风哭泣。 容战目送她离去,直至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敛起情绪。 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方娴,浓眉紧拢:“方姑娘还不起来,莫非真要折郡主的寿?” 方娴脸色更白了,她连忙撑着身子站起来,小声解释:“殿下,民女与郡主之间有误会,还请殿下找机会替民女从中调和,让民女有机会向郡主解释——” “郡主还未走远,方姑娘若真想解释,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何必再经第三人之口?”容战淡然。 方娴便两难了,她难堪地站在那里,看起来颇为楚楚可怜。 容战颇为不耐,他想起沈吟月刚才说的话,眼神更是淡了几分: “还有,方姑娘想去北境,直接求本殿下便可,你舍近求远去求吟月郡主做什么?” 方娴脸色又是一变,她正要想法子解释,旁边的食客抢在她之前开了口:“殿下,人家方姑娘不是想去北境,而是想嫁给你呢!” 另一人嘀咕:“方姑娘想嫁四殿下,那她自己请个长辈替她到四殿下那里提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求吟月郡主成全?难不成我先前听到的传言都是真的?” 传言? 容战眉头一动:“什么传言?” “先前四殿下出京北上的时候,吟月郡主送你平安符,这事满洛京百姓都看见了呢!当时大家都在传,殿下与吟月郡主两情相悦,待殿下平定北境后肯定要回来迎娶郡主的!所以殿下,您跟郡主是真的?什么时候成婚啊?草民们能上门讨杯水酒喝嘛?” 容战心里轻揪,他是想笑着说答应下来的,可他不能。 他笑笑道:“当日出京,本殿下不止收了郡主的平安符,若每个给平安符的姑娘我都要与其成婚,那我哪娶得过来? 再者,虽然我跟郡主自小认识,但郡主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有的只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乱七八糟的传言可不能再传了。 我是男子,过不久也要出京了,你们怎么传都无所谓,郡主可还是要在洛京生活的,再胡乱传下去,郡主的名声都不能要了。” 先前沈吟月说了与容战非亲非故,现在容战又说沈吟月对他确无男女之情,两个正主都出来辟谣了,那些传言就没有再传播的必要了。 周围食客连忙应下来。 容战再度将目光放在方娴身上:“若是方姑娘打定主意要去年北境,看在你大哥方池的份上,本殿下愿意替你安排,也会一路护送你们母女。 北边民风开放,确实是个好地方,只不过汉子普遍粗犷野蛮,只怕方姑娘你欣赏不来,若是为此耽搁了自己的终身,那你大哥只怕会死不瞑目。” 容战一句都没提方娴想嫁他的事,但周围每一个人都听懂了他的拒绝。 方娴自然也听懂了,她掉下了难堪的眼泪,她低泣道:“殿下,我大哥曾是你的部下,民女不敢奢求别的,但您至少不该当众如此说我。民女,民女日后要怎么活呀!” “现在想到不能活了?那你刚才上来就跪求我成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怎么活?”沈吟月去而复返,声音沉得不行,“合着你大哥牺牲了,全世界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呗!” “可我大哥死了——” “朝廷给每个牺牲将士都发了两倍的抚恤费,亲属安置费今年也是翻倍,这些钱财足够你与你母亲在洛京生活得很好!所以你说什么流落街头,那是打朝廷的脸,打官家的脸!” 方娴脸色一白。 沈吟月又道:“另外据我所知,因为你大哥方池为人豁达,在战场上从来都是一马当先十分拼命,许多他的同僚都很敬佩他,所以活着的那些同僚,在回到洛京后都纷纷伸出了援手。 除了四殿下将你带在身边,故意让全洛京的人知道你是有人护着的之外,肖将军还给你换了新宅子,还遣了自己府上的家仆过去替你收拾规整,另外还有别的同僚送你米粮,送你衣服首饰送你药材补品,甚至还有人送你奴仆! 有官家挂念,有朝廷维护,有上峰与同僚相助,方姑娘只需要张嘴就能有人将饭喂到你的嘴里去!若你这都不知道怎么活,那其他死了丈夫带着幼儿的,死了儿子孙子断了香火的,他们要怎么活?还有祖孙三代全死在战场上的,剩下来的妇孺是不是该一头撞死算了?” 沈吟月每说一句便朝方娴走一步,等她说完,方娴已经背抵着墙,退无可退了。 “所以方姑娘,你现在知道怎么活了吗?” 第215章 你还真挺多嘴的 方娴的脸已经没有半分血色,她张了张嘴,眼泪哗啦啦往下掉:“郡主饶命,民女只是想谋个好婚事而已……” “你谋你的婚事你自谋去,拖我下水做什么?我欠你的?” “郡主,是民女已经知错了——” “你不是知错了,你是被我揭穿了没办法!” “是,民女不是知错,而是被你揭穿了真面目才认的错行了!求郡主不要咄咄逼人了……” “你不惹我我怎么会对你咄咄逼人?怎么着,惹了我,说一句知错了就想将此事揭过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就活该被你拖下水?我就活该被你恶心?方娴你别光顾着哭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方娴又跪了下来,这次是真的没有话可以辩解了。 沈吟月更气。 明明是方娴先拖人下水,偏偏现在又在这装可怜,哪怕方娴敢跳起来跟她对骂,她都能高看她两分! 噫,跟这种恶心的人纠缠,真真是没劲得很! 方娴终于开口了:“郡主饶命,民女给您磕头了!” 沈吟月在心里咒骂一声,转身便走。 容战克制住追人的冲动,眸色沉沉地盯着方娴。 在容战沉默的盯视中,方娴彻底崩溃,她捂着脸哭着跑了。 “让人看着,别让她出事。”容战细声叮嘱心腹,“半年之内,她都不能出事。” 就算方娴出事,也不能因为今天的事而出事,至少不能因为沈吟月而出事。 “吟月那边……”容战想了想,“你先下去安排,别的我另有安排。” 心腹离开后,容战也没有多待,出了悦和楼后,他径直去了护国郡主府。 彼时谢瑶华刚跟玄音她们讲完要紧事,听到容战找来了,她十分意外:“四殿下怎么来了?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 兰姑摇头:“四殿下什么都没说,但看他样子挺着急的。” 谢瑶华便披了件外袍便出去见容战。 明厅内,容战正站在厅中间。 谢瑶华屏退下人直接问:“殿下过来是因为吟月?” 容战顿了几息,点了点头,并快速将今天的事提了提:“……我不方便出面,所以还请郡主派人在暗处多护着些。” 谢瑶华点头:“我自然会护着她,只不过我想问一句四殿下,你对吟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战张了张嘴,别过头:“君子之交。” 谢瑶华也没追问更多,只道:“吟月的安全我会负责,她的执念我也会想办法开解,那我就祝四殿下一切顺心。” 谢瑶华这话是真心话,容战却不知为何,从里头听出了嘲讽。 他扯了扯嘴角:“那我也多嘴问一句,你拿我皇兄当什么了?” 谢瑶华顿了顿:“……那殿下确实是挺多嘴的。” 容战呵了一声,满满的嘲讽毫不掩饰,倒是没再讲什么,转身便走了。 看着容战的背影,谢瑶华脑中不期然浮现出容铮来。 兄弟俩在长相上有三四分相似,身形也像,倒是先前气质迵异,如今是连气质也越来越接近了。 但是很奇怪,她不用看脸,光是远无看上一眼,就能立即认出是不是容铮。 ——毕竟是有两世的纠缠,自己这般了解他也是正常的。 傍晚的时候,许久没有现身的聂凤突然来了,带给谢瑶华一个重要的消息: “郡主,容钰想动皇城司,皇城司已经有一部分人被他悄悄说动了。” 谢瑶华皱眉:“他动皇城司想做什么?禁军那边呢?” “没见接触。” 谢瑶华点点头:“这事我会跟殿下提一提,你自己保重好自己。” “属下先去的殿下那里,殿下让殿下跟您说一声,如果没别的吩咐,属下便先告退。” 聂凤身份特殊,非特殊情况不宜在人前出现,所以先前都是容铮过来跟她同步消息,今天是聂凤过来,容铮应该在忙别的。 谢瑶华便哦了一声,等聂凤转身时,她补了一句:“聂凤,我等着喝你和沧云的喜酒。” 聂凤闹了个大红脸。 看着聂凤的背影,谢瑶华心底不知为何,突然间出现一个疑问: 如果容铮不是在忙呢? 这疑问来得实在没根没据的,谢瑶华想想都只觉得好笑。 容铮有没有在忙关她何事啊! 真是多事! 青叶从外头进来,看到她脸色一息十变,连忙用眼神询问旁边的青眉,青眉暗暗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好不要吵到她。 但已经晚了,青叶进来的动静实在太大,谢瑶华眉头一皱:“青叶,如果你没别的事,去秀儿府里读书以及学算账!” 青叶哑然:“主子,奴婢没那脑子!将主子伺候好就是奴婢最大的志向了!” “伺候别人算是什么志向?明日一早,你便去秀儿府上,青眉你也去,识字算账,样样都要学!” “主子——”青叶还想再争取一下,青眉已经抢先,“好的主子,明天一早属下便与青叶到小郡主府上学知识去。” 青叶瞪了青眉一眼,垂头丧气道:“主子,我去厨房看看能摆饭了没!” “属下也去!” 两人到了外头,青叶立即捶青眉:“你乱答应什么呀!我都这个年纪了哪还能学进去东西?怎么,你是觉得我能突然长脑子吗?” “不答应下来,你是打算继续拿这个事烦主子吗?”青眉瞪她,“主子已经够烦了!” 主子烦啊? 青叶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笑眯眯地走了。 青眉只觉得青叶的脑子长得跟自己不同,反正她是不知道青叶这个笑是什么意思的。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 因为刚入黑,容铮便来了。 看着跟自家主子坐在屋瓦上仰头望天的容铮,青叶很有成就感:“别的我不会,但是打报告找帮手可是我的强项!如今殿下来了,主子有天大的烦恼殿下也是能解决的!” 青眉很是无语了一番,末了幽幽道:“其实青叶,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主子最大的烦恼就是殿下呢?” 青叶“啊”了一声,半晌捂着嘴。 如果青眉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帮倒忙了? “青眉姐姐,你说我现在跑出去将殿下拖走,殿下会不会砍我的头?” “……会。” 第216章 谢晋明求见 青叶到底是没被砍头。 因为就在她决定要牺牲自己去保全自己主子的好心情时,府外响起了尖利的哨声。 屋瓦上的两人还没开始说话,便同时站了起来。 “我去去就回。”容铮说完又补充一句,“若是太晚就不过来了,瑶华你也早些休息,容钰那边近几天小动作不断,只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殿下,我与你一起去。” 容铮拒绝了。 “你留在这里给我做后盾,若我真出了什么状况,你再出面,就像在东海那样。” 提起东海,谢瑶华便不期然地想起两人在瀛州岛大杀四方的日子。 那段日子不长,但真的是很解气很舒心。 如若不是大仇未报,谢瑶华当时都有点不想回大兴了——她想将瀛州岛改造成一处世外桃源,懒得外头的纷扰。 容铮去后,谢瑶华一个人在屋瓦上继续看月亮。 月亮很大,很圆,但是不够美,谢瑶华只看了一会便下来了。 漫长的一夜过去,次日傍晚,便陆续有消息在洛京传开。 先是刚被提到皇城司副将位置的林将军被发现死在小妾的床上,再是另一位副将被查出他的家族早年间曾为景王提供过粮食与药品,这在当时要是被查出来,那肯定也属于造反,如今过了十几年再被翻出来,证据已然有些不足,不过人已经被官家叫去问话了。 满洛京的人都在讲,他这次是逃不掉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百姓们很是解气,“当年他们家就应该死绝了!” 当年新帝登基第一时间便宣布减免三年赋税,大家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年,没想好日子才过几个月,景王便起兵作乱。 他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更有许多人死在了那场混乱之下。 主犯景王万死不足以赎罪,其他从犯也个个该死! 若不是他们这些帮着作恶的伥鬼,他们如今不知过的是多么富足的日子! “两个副将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就算被查明无罪,他在皇城司也无法再服众。”容铮跟谢瑶华讲,“容钰会安插人手进来,瑶华,这事你怎么看?” 谢瑶华想了想说:“堵不如疏,他要安插,那就让他安插,但是安插的是哪个,殿下倒是可以暗里安排一下。” “染指了皇城司,宫里的禁军他也会想办法动一下……” “还有大南关陈将军那边,他也会去捅一捅……” 两人聊了好一会,容铮道:“让他闹,也就这几日可以蹦哒了。” 容钰与谢明珠的婚期还有不足两个月了,两个月,如果他们实力足够,洛京城是能被他们搅个底朝天的。 恰好容铮也需要这样的乱。 谢瑶华则是没什么所谓,她只想弄死谢明珠及谢氏一族,洛京乱不乱的,别人乱不乱的,都与她无关。 青叶端了精致的点心瓜果要进去,被兰姑扯去了一边。 “东西给我,没什么事你去秀儿郡主府上。”兰姑道,“你可别敷衍主子。” “兰姑我没有!” “今天可以敷衍主子,明天说不定就会出卖主子了。”兰姑讲得很严肃,“你若不去识字知书,以后便别来这院子了。” 青叶快气死了,偏偏又不敢跟兰姑吵,因为昨天青眉答应下来的时候,她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坚决反对啊! 屋外青叶气呼呼地拉着青眉走了,屋内气氛越发轻松,等到里头传出笑声,兰姑直接就将点心放外头石桌上。 主子和殿下聊这么高兴,少吃几块点心有什么所谓啊! 容铮没待多久便走了,毕竟他现在有官务在身。 走之前他跟谢瑶华提了提城北的土楼:“土楼的大致方位已经定下来了,新的图纸也画了,我晚些遣人给你送过来,你看过没什么问题,土楼便动工了。到时候还得你多去现场盯一盯。” 土楼的名字,沿袭了常乐坊安乐坊的风格,叫福兴坊,希望住在土楼里的百姓日子能越来越好。 谢瑶华想,等容铮登上那个位置,不止是土楼里的人日子越来越过,是整个大兴百姓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 洛京从谢瑶华与容铮谈完话之后便很是混乱。 容钰像是疯了一般四处点火,除了属于他自己阵营的人,其他人人人自危。 倒不是不想跟他硬刚,主要是大家都不想跟一个疯子浪费时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钰这是自乱了阵脚。 但因为大家的退避,给了容钰一种无向无敌的成就感,而这种虚假的繁荣也影响到了他的阵营,有人已经奏起胜利之乐了。 当然容钰阵营里不全是眼瞎心蒙的,比如说眼下来找谢瑶华的这位就不傻。 城北土楼已经开始施工,谢瑶华便忙了起来。 她每日早上先去皇城司教授武艺,出来后便顺便去城北看土楼施工,傍晚回来时有时会去秀儿那里一趟,有时会直接回府处理事务。 前世她整天漂来荡去的没有个固定的落脚地,这一世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之后,她便总爱待在家里,天一黑她就想回家,想她家的菜,她家的床。 这日她刚从城北回府,凳子还没坐热,兰姑便来报:“主子,谢晋明求见。” 谢瑶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谢晋明是谁:“不见。” 只不过隔天一早她起来,兰姑又告诉她,谢晋明昨晚在府外等了一晚,今天天一亮便又递了拜帖。 “主子,此人实在烦人,不若奴婢让小董他们以后见一次赶一次?”兰姑建议。 谢晋明是个极有耐心之人,不过自从谢瑶华自立门户之后,谢晋明倒是一次也没上过门,说明他还是要点脸的。 现在突然找过来,她不愿意见,他连家都不回,直接在府外等一晚,除了说明他有耐心之外,也说明他找谢瑶华有要紧之事。 谢瑶华是有点想知道谢晋明找她有什么要紧事的。 “让他到明厅。”谢瑶华爬起来穿衣。 已经是盛夏,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谢瑶华便换上了轻便的服装,是她一贯喜欢的青色系。 素雅,低调,但落在谢晋明眼里,却觉得谢瑶华已经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了。 谢瑶华已到眼前,谢晋明赶紧施礼:“拜见郡主。” “礼就不必那么多了,有事说事。” 第217章 婚事黄了 谢瑶华态度冷漠,谢晋明却是松了口气。 他已经做好了连续吃谢瑶华闭门羹的准备,他也在马车上准备了被褥干粮,做好了长期蹲守的打算,没想到谢瑶华竟然这么快就愿意见他,还将他请到了正厅。 ——这是不是说明谢瑶华对谢家还是十分在意的? 这是有可能的,但谢晋明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更不敢有任何轻慢。 谢晋明恭谨道:“郡主,谢某今日过来,是想告诉郡主一件极重要之事。郡主,谢明珠她疯了。” 谢瑶华挑眉:“谢明珠疯了,谢大公子不赶紧找名医医治,反倒来找我这个不相关的外人,难不成是没钱请名医买贵重药材,想来找本郡主借钱?” “天材地宝救不了谢明珠的疯病,因为谢某说的疯是心理上的疯,并非身体上的疯。”谢晋明又施了一礼,“郡主,谢明珠昨日下令,要将父亲与母亲送回族地,父亲不同意,她就动手打了父亲。” 谢瑶华没说话,谢晋明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我身后有着整个谢氏一族,没办法跟她硬碰硬,但父亲与母亲委实可怜,我虽不是他们生的,也是见不得他们被明珠这么摧残,所以郡主,谢某只能豁下脸面来求您。 郡主,求您把父亲母亲接进郡主府,便是死,在您的身边,我想他们也能走得安心些。” “呵呵……”谢瑶华被逗笑了,“谢大公子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请求,将两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接进府里?还给他们养老送终?” “二老毕竟生您一场——” “当日我已当街放血还了生恩,谢大公子莫不是忘了?” “郡主——” “别说我不帮你。”谢瑶华淡声,“侯爷与侯夫人能不能善终,谢家能不能安然无恙,关键在谢明珠。只要解决了谢明珠,你那对父母自然能善终,谢家也自然能从她这艘船上走下来。” 谢晋明垂头。 “既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又想借谢明珠的光往上爬,谢大公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谢瑶华嘲讽。 谢晋明握了握拳,半晌才叹了口气: “就当是我自私胆小,谢某还是想求郡主收留父亲与母亲。” “收留不了半点。” “郡主!”谢晋明跪了下来,“求您了!” 谢瑶华收起温和:“谢大公子要跪就到外头去跪,在这里跪除了污了我的地,没有任何外人看得到。老陈,送客!” 老陈将人送走,回来跟谢瑶华吐槽了半天,讲完了才搓了搓手。 他这么诋毁前任雇主,好像不太好啊! 大意了! 谢瑶华却冲他笑笑,什么也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老陈悟了。 青叶那小丫头天天吐槽永宁侯府的各种,主子都没有对她侧目,反而送她去学识字学算账,天天督促她成长。 所以不管他吐槽的是谁,只要是跟主子站在同一阵线的,那就是自己人。 谢瑶华稍微用过早食之后便出发去皇城司。 半路的时候,玄音告诉她,后头有辆奇怪的马车一直跟着,但暂时又瞧不出恶意。 “既然没有恶意,便不必理会。”谢瑶华闭上眼,“这洛京的街,不只我一个人能走。” 话是这么说,但谁会乐意自己被人跟了一路又一路? 快到皇城司时,跟在后头的那辆马车一个加速冲了过来。 马车上的人撩起帘子,露出一张憔悴的女子面庞:“郡主,请借一步说话。” 竟是陈小宁。 谢瑶华将陈小宁请到了马车上。 陈小宁上来就掩面哭泣:“郡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您救救我!” 等陈小宁冷静一些了,谢瑶华递了张帕子过去:“出了什么事?” “我的婚事黄了。”陈小宁抽泣着说,“他知道我没了清白,当天就来退婚了。” 谢瑶华眉心一跳:“他怎么知道的?” 那日在苏家寿宴上发生的事,几个当事人自是不会自己往外说,所以陈小宁的未婚夫又是从哪里知道陈小宁没了清白的这事? 陈小宁的事他都能知道,那苏婉的事岂不是也被他知道了? “郡主,那日的事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别的人知道,是前几天。”陈小宁喉咙一哽,“我的好朋友约我去望江楼喝茶,期间我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被路过的一个男子救起,当时我晕过去了,也衣衫不整,那男子将我抱着去医馆……” “苏家寿宴上的事除了我与我母亲,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我落水被个陌生男人又搂又抱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原本这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今又被退了婚……他们将我视为家族耻辱,要我为了家族里其他姑娘的名声着想,自行了断。” 陈小宁再一次哭出声。 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大家都逼着她去死?她不想死啊! 她还那么年轻,哪怕是没了名声,她大不了不嫁人便是,家族嫌她脏,那将她逐出族谱就是,为什么要逼她去死? 陈小宁想的,正是谢瑶华想要问的。 受害者为什么一定要死?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道理? 等陈小宁哭完了,谢瑶华开口:“你想我怎么帮?” “我想活着。” “不管是不是陈小宁,只想活着?” “是!”陈小宁斩钉截铁,“我只想活着!” “我能帮你,但需要你的配合以及全然的信任。” 陈小宁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她来找谢瑶华,并不是病急乱投医,她是知道谢瑶华有能力帮她并且相信谢瑶华一定会帮她,她才来的。 如果她不信任谢瑶华,她不会第一时间便过来求助。 “那好。”谢瑶华拍了拍她肩,“现在回府,他们要你怎么死,你都答应,让你喝毒药你便喝,让你上吊你便吊,剩下的交给我。” 陈小宁眼泪一擦,恭敬地朝谢瑶华行了个礼便走了,谢瑶华交待玄音去跟进陈小宁这件事,便进了皇城司。 三天后的夜里,玄音回来了。 “主子,陈小宁救出来了,如今暂时安置在太平别院。”玄音请示,“请问郡主打算怎么处理她?是将她送出洛京,还是另有打算?” 第218章 欢迎 重生 谢瑶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去了太平别院见陈小宁。 那天陈小宁跑出府见谢瑶华的事被陈家人知道后,陈家人直接就将她关了起来,原本她祖母是要将她当场乱棍打死,她父母跪了三天,祖母才改变主意,愿意留她一个全尸,但是要她父母亲自送她上路。 毒药是母亲亲自喂进她嘴里的,她喝下毒药之后,父亲又在那里陪了她大半个时辰。 陈小宁知道父母能替她争取到全尸已经很厉害了,毕竟陈家是个大家族,他们夫妻并不具备与整个家族对抗的实力。 陈小宁理解所有人,但她还是感到了寒心。 在她喝下毒药之前,她一直笃定父母可以为了子女赌上一切,她也知道家里还有大姐和妹妹,她不能这么自私不顾她们的死活,可当父母真的放弃她时,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全是假的。 谢瑶华来的时候,陈小宁刚被姚木兰救醒。 “喝的是假死药,虽是假死药死不了,但对身体也有很大损伤,最先损坏的便是喉咙。”姚木兰轻声道,“她的嗓子想要恢复到原先的状态,至少需要三年,但是身体上的损伤不可逆转,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状态。” 谢瑶华抿唇不说话,倒是陈小宁释然一笑。 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她别无奢求了。 更何况她没有服假死药,她也没有落水被陌生男子所救,她嫁人成亲,到了生子的时候也还要跨一道鬼门关,便是头胎生下的是儿子,于男方来说也是远无不够的。 想要完完全全在男方立足,她就得再生,生两个,她要闯两次鬼门关,生三个她便要闯三次鬼门关,谁能一直那么幸运每次都能安全回来呢? 即便是能安全渡过,那生了三个四个孩子的自己,腰粗皮糙这都是轻的,身体的元气也是伤得差不多了。 她见过许多不过三十来岁就被熬干了气血,最后凄凉死去的妇人,而自己不需要闯那么多次鬼门关,也不必为了别人的目光去焦虑自己的身材变化,而是专心于修复身体,算下来又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看着陈小宁轻松释然的笑容,谢瑶华也露出了笑容。 “你可以先给自己取个新名字,有了新名字,就算是重活一次了。” “谢、谢安宁。”陈小宁说得十分艰难,她嗓音十分粗粝,像是含了一嘴的石子,“我,跟您姓,可,可以吗?” 谢安宁,平安宁静,是个好名字。 谢瑶华点头:“你好好休息,哪天要是想立女户,再遣人跟我讲一声,我替你安排。” 陈小宁,不,是谢安宁。 谢安宁挣扎着下地,给谢瑶华重重磕了三个头。 她嗓子太伤了,她说不了太多的话,便把千言万语都凝在这三个响头里。 从太平别院回郡主府这一路,谢瑶华发现月亮很皎洁,很美。 她突然想喝一杯酒。 这念头刚过,长街那头便缓缓出现一道男子的身形,谢瑶华一顿,那道身影便踏着光华而来。 容铮手里拿着一坛酒,另一只手提着个食篮,他冲她笑得很灿烂:“悠然居的新菜,郡主能否赏脸陪我吃一口?” 谢瑶华被那笑容晃得有些晕,等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在郡主府的屋瓦之上。 月光之下,两个长相出色的男女面对面坐下,中间摆着几碟菜与瓜果点心。 不远处一道青色身影被几个黑衣人追得狼狈逃蹿,但在近身的时候又突然间将几个黑衣人反杀,之后踉跄离去。 过了一会,屋巷外突然响起了狗吠声,于是整个玄武大街的狗都叫了起来,有人被扰了清梦,大声咒骂起这些不识趣的畜生来。 暗杀的刺客、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与树上的蝉鸣地下的虫叫,合奏成了一首夏夜曲。 容铮举起举杯:“恭喜郡主帮助一个叫谢安宁的朋友走向新生。” 谢瑶华与他碰杯,眸子灿若星辰。 这头谢瑶华与容铮喝酒,另外一头的谢明珠这个时辰还没吃饭。 不是永宁侯府穷得揭不开锅,而是她完全没有心情吃。 前几日她派人悄悄去暗杀容铮的小舅舅陈兆钦,暗杀不仅失手,还差点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而陈兆钦明天就要离开洛京返回他的大南关驻守——她完全可以在路上继续安排人暗杀,但那会让她损失许多人手。 因为陈兆钦本身就实力不凡,他带兵北上,助力容铮解了北境之急,如今朝廷与官家都知道他是世间难得的良将,这样的良将难寻,所以从洛京到大南关这一路,朝廷与官家都必然会派人暗中相护。 而以自己现在手上的实力,还不足以同时弄死这几批人,从而直到陈兆钦的命。 “主子,您多少吃点。”唐嬷嬷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热饭菜了,“就算天马上要塌下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啊。” “跑”这一个字听得谢明珠更加不爽:“唐嬷嬷也觉得我跟殿下必输?” “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只是想关心主子的身体。”唐嬷嬷跪下来,“殿下在东宫,四下全是别人的眼线,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只能倚仗于你,如果主子您倒下了,殿下就真的没希望了。” 谢明珠哼了一声:“你们眼里只有殿下!” 唐嬷嬷暗暗叫苦,她如今天天陪在谢明珠身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人的脾性有多坏了,不,应该是说,她对谢明珠与容钰实在是太了解了。 容钰野心大,却是多疑又能力不足,谢明珠倒是有能力,但总缺少点运气,不管她做什么,总是差一口气。 但谢明珠又很喜欢别人数她的功劳,故而唐嬷嬷跟她说话,十句有八句里都有“容钰需要她才能登上高位”的意思。 唐嬷嬷连忙解释:“主子您与殿下是未婚夫妻,婚期也马上到了,在外人来看你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不会说话,但确实殿下他不能没有您啊主子。” 谢明珠又哼了一声,倒是顺气了一些,她让唐嬷嬷把燕窝端过来。 燕窝一入口,谢明瑶的脸又绿了:“这能叫燕窝?谢晋明他这是断了金凤楼的份例了吗?” 她就没吃过这么难入口的燕窝! “大公子这几日天天在陪着永宁侯夫妻,家里的事都是二公子在管。”唐嬷嬷小声,“二公子穷惯了,也节俭惯了,所以许多东西都不舍得拿出来用。” “不舍得拿出来用,那就留着给他当陪葬!” 谢明珠一脸戾气地说完,有丫环上来通报,说是谢晋明来了。 第219章 凭什么? 谢明珠沉眉:“他胆子倒是够大,还敢过来!” “主子,要不奴婢让人将他——” “留着,这个人还有大用。”谢明珠收起冷凝,“随我下楼。” 快到二更天了,谢晋明身上还穿着外出服,他愁眉苦脸。 谢明珠哟了一声:“这不是我们谢大公子嘛?怎么到我这来了?是在护国郡主那里受了挫,才掉过头来找本姑娘?”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母亲,还请明珠见谅。”谢晋明拱了拱手:“明珠,我有个不情之请。” “原本是想直接将你轰出去,不过看在同是姓谢的份上,我格外开恩,让你讲一讲。” 谢晋明抿了抿唇,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他想把永宁侯夫妇送回族地。 谢明珠哦了一声:“先前不是死也不愿意送回去么?怎么现在又愿意了?是听了谢瑶华的话?这么听谢瑶华的话,当初在她涉嫌通敌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挺她,而是与她断绝关系?” “……父亲母亲这个情况,身边若没有人盯着,底下的人怕是会阳奉阴违,所以我决定留在族地照顾父亲母亲。” 谢明珠气笑了:“这是认定我会输,所以赶紧切割,好等谢瑶华他们胜出之后再去找她修复关系?” “绝无此意,我只是想要报答父亲母亲。”以及远离开纷争。 谢晋明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在谢明珠与谢瑶华的相争里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思来想去,他认为只有远离洛京,远离争斗之地,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而留在族地照顾永宁侯夫妻,也能给他攒一个孝顺的美名。 但谢明珠不愿意成全他。 “谢大公子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好,不过你尽管打你自己的算盘,我不管你,但算盘珠子不要蹦到我脸上来。”谢明珠绷着脸,“当然,如果谢大公子非要给我找不痛快,那我也只能先给你个痛快了。” 从金凤楼出来,谢晋明脸上便凝满了寒霜。 刚回到住处,谢二便摸过来了:“大哥,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 “我在忙什么,二弟不是一清二楚吗?”谢晋明沉下脸,“倒是二弟你,这几日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小弟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大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谢二沉下声音,“大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回头路可以走,当日你替永宁侯府选择了谢明珠,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二弟——” “虽说如今谢明珠与殿下的处境不太妙,但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最后胜出的是谁!当初你不就是觉得谢瑶华没有希望了才选择放弃她的吗?可现在谢瑶华哪还有半点劣势?” “二弟你——” “大哥既无眼光也无魄力,总是瞻前顾后,做事总做到一半便反悔,如此心性,如何做这永宁侯府的带头人?所以明珠姐和族中长老们都一致同意,日后让我做永宁侯府的主。”谢二沉声,“大哥既然只想向父亲母亲尽一个孝子的责任,那我便将父亲母亲托付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二老。 大哥也请放心,殿下登顶那日,小弟与整个谢氏定不会忘记大哥的付出!” 谢晋明上去就扇了谢二一巴掌,当然谢二反应极快,当场就还了回去。 兄弟俩打起来了,一开始是闷声扭打,因此外头的下人没发现,直至谢二被揍得受不住大喊救命,下人们才跑进来拉架。 谢氏兄弟的鸡飞狗跳很快便报到谢明珠那里。 谢明珠眼里全是戾气:“这宗族送过来的都是两个什么玩意,可真够丢人的!” “可不是?”唐嬷嬷附和,“日后主子与殿下登顶,这两个人若还闹起来,那主子的脸都别想要了。” 谢明珠抿了抿唇,到底是将“杀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在窗前站了很久,毫无睡意,而四周一片寂静,很显然所有人都已经在梦乡里了。 “凭什么?” 谢明珠喃喃一句,而后眼神越来越冷,凭什么她在这里焦虑得睡不着,其他人可以呼呼大睡? “来人。” 一道暗影飞掠而至。 谢明珠轻声对其吩咐了几句,看着那道暗影离开,谢明珠满意地翘起嘴角,也有睡意了。 她躺在床上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就该是别人睡不着觉了。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大兴皇陵的守陵官兵如往常一样前去换防,他们打着呵欠,有说有笑,四个卫兵中有一人十日前刚刚成亲,今日早上刚从媳妇被窝里爬起来,这会正春风得意。 他正跟另外几个还没开过荤的同僚炫耀自己的幸福,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他收起笑容定睛一看,吓得一屁股跌坐地上! 三个同僚哈哈大笑:“铁蛋,你这是被你媳妇榨干了?” “死,死人了!”铁蛋连滚带爬,“都死了!” 死人?都死了?谁都死了? 三个同僚看过去,也瞬间跌坐在地。 草丛里躺着四具尸体,而这四个人本应该守在皇陵,如今却死在离皇陵百丈之外! 守陵的人都出了事,皇陵呢? 四人不敢往下想,赶紧跑去皇陵。 皇陵被挖开了一个洞,并且四周正在被烧! 火虽不是很旺,但已经超出了四人的扑救能力之外,四人冲进去扑救了一番,最后都跑了出来。 “得上报朝廷!” 四人连滚带爬往山下跑:“不好啦!皇陵被烧啦!” 大火足足烧了四天四夜,火灭了,浓烟还经久不散。 皇陵内有大兴历代皇帝的墓,绕着皇帝的陵墓而建的,则是大兴的皇室,还有一些大功臣,如今外围那些皇室的墓全被烧毁,历代皇帝的陵墓虽没被波及,但整座山已然面目全非,原本连绵不绝的山脉,更是被人从中间挖了一条细坑。 坑条虽细,却是将此山的山脉生生切断! 大兴先祖选择此山来做皇陵,是因为这里是风水宝地,这座山像是一条龙,如今山被切断,相应于是龙脉被切! 山脉断了,龙脉断了,大兴的国运,也断了! 官家端坐在堂上,噗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第220章 感情不是必要的 官家吐了血,当场便昏迷不醒,太医用尽办法,仍是没有半点起色。 于是农大夫被紧急找了进来。 农大夫确实将官家给救醒了,但他讲,官家的身体也已经被掏空,精神也聚不齐了,一个不注意,他会再次晕倒。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官家。” 农大夫的话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于是大兴龙脉被切,大兴国运气数将尽的流言尘嚣甚上。 朝廷四处追查流言的源头,却是越查越传得厉害,最后这股流言与刮进了朝堂,许多朝臣都受到了影响。 ——大兴的国运,莫不是就这么断了? 一片紧绷之中,容铮却来找谢瑶华,邀她一同前往城北。 城北的土楼建设得很顺利,工部的监事们被谢瑶华盯了一段时间,被盯出了自觉性与责任感,这会一个个的相当积极,相信再过不久,便能看到土楼的样子了。 常乐坊内住着的依然是谢瑶华熟悉的那些人,只不过因为秀儿和阿花婶没有住在这边,谢瑶华与他们有了很深的距离感。 不过常乐坊的百姓对她还是那么热情,远远看到她就跑上来,瓜果吃食全放她怀里放,她都抱不动了。 看着她难得出现的无措样子,容铮不禁失笑。 他很自然地将她怀里的瓜果抱过来,眸子在四处扫了一遍,眼中笑意更甚。 刚从地里摘上来的瓜果很是新鲜,光是闻着就清香扑鼻,容铮拿了个已经洗干净的石榴吃,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 见他吃得香甜,谢瑶华也拿了一个吃。 两人边吃边聊土楼与城北的建设,聊完便自然而然地说到了近日的流言。 容铮说:“目前朝廷尚未查出切断龙脉者是何人,不过朝中与民间都有声音,说是大兴即将出反贼。” “反贼……”谢瑶华轻笑一声,“谢明珠和容钰的胆子倒是够大。” “连龙脉都敢切,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容铮轻声,“得趁他们尚有胆气,让他们一股作气把想做的事全给做了。” 谢瑶华微笑:“婚期还有一个月,但若是给官家冲喜,婚期提前些,想必所有人都会理解。殿下这些时日便多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也好为自己攒一攒美名。” 容铮笑着应下。 “我听说容战这几日要回北境?”谢瑶华问起。 “原定于三日后成行,现在改了行程。” 既然想要容钰婚期提前,就必然要有所安排,于是从城北出来后,两人又回大皇子府敲定了大致走向,剩下的细节就不需要谢瑶华参与了。 她虽是郡主,毕竟在朝中没有职务,涉及到朝廷尤其是六部之事,她到底是不好插手。 倒是可以安排好接应和善后等相关事宜。 几天后,容钰主动提出将婚期提前,容铮的人跳出来激烈反对了一番,最后由官家拍板定了下来。 官家说:“就当是给孤冲喜了。” 从官家吐出黑血到今天不过短短五六天,官家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已经没了肉,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可能是心理作用,当官家同意容钰将婚期提前之后,朝臣们再看过去时,赫然发现官家的脸色要红润了许多。 看着像是回光返照。 朝臣们心中忐忑,但接下去的几天,官家虽然没有变得更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差,大家都放下心来。 看来官家这是心里有了寄托,从而燃起了斗志啊。 一个人心里有了斗志,脸上才会有神采呀! 容钰的婚事在紧张准备着,容铮那边也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谢瑶华这边也一切顺利。 一天她在街上看到容战与个女子在街边说话,随即想起自己有好几天没见到沈吟月了,便直接去找沈吟月了。 沈吟月很意外,也很惊喜,抱着她就是一顿指责哭诉,毫无逻辑,反正就是控诉谢瑶华有了容铮就不记得她这个好姐妹。 谢瑶华笑眯眯的任她闹,最后是沈吟月被她这长辈看小辈的关爱眼光给看得不自在了。 下人呈上精致的瓜果点心,沈吟月拉着她坐下:“瑶华姐,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想你了。” 受沈吟月与秀儿的影响,谢瑶华如今对“想你”“念你”“最喜欢你”这些话也是能脱口而出了。 沈吟月愣了愣便嘎嘎笑,觉得这样的谢瑶华,比她一开始见到的时候越来越像个人了。 两人喝茶吃点心边闲聊,谢瑶华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带到容战身上:“容战暂时离不了京,你有什么打算?” “不说这个男的,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姐姐。”沈吟月幽怨了一句,自己又往下讲,“我能有什么打算,我说了与他非亲非故,他也当众说了我对他无男女之情。” 后面那句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他故意说反的,其实就是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对方话都说得这个份上了,她若是再胡搅蛮缠,那她的脸面与沈家的脸面都别想再要了。 感情不是必要的,反正女子最后都会嫁人,喜欢不喜欢的又有什么要紧呢?总归两个人成亲,是结两姓之好,不仅仅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情。 “你能想通就最好,若是想不通……”谢瑶华塞了颗榛子酥到沈吟月嘴里,“人活在世上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女子若是运气不好,生产的时候就得丢命了。” 沈吟月眨了眨眼:“瑶华姐,你这是鼓励我抛下女子的矜持去缠他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好,想要娶你为妻的好男儿比比皆是,容战只是其中一个好男儿。你觉得非他不可,是因为你还没见过其他的。”谢瑶华微笑,“人活着已经很难,就不要再因为别人的原因再去为难自己了。” 沈吟月盯着谢瑶华看了一会,突然悟了:“所以你一直不答应铮哥是因为看到过跟铮哥一样好的人!我好好奇啊,这世上还有谁能和铮哥一样好?瑶华姐,他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铮哥坦白你另有所爱这个事实?还有,万一铮哥接受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办?或者查到你心仪的男子之后去暗杀怎么办? 天啊,若是那个男的被铮哥暗杀了,你得气成什么样,也伤心成什么样啊!” 第221章 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吗 谢瑶华无语凝噎。 从跟沈吟月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小姑娘的脑子长得跟旁人不同。 自己明明是在开导她莫要因为别人为难她自己,她那脑子是怎么把话题跳到容铮身上的? 谢瑶华摆了摆手:“算了吃茶。” “可不能算了,我刚才问的可都是现实问题,是一定会发生的。”沈吟月轻声,“瑶华姐,你根本不知道铮哥他有多在乎你!” 见谢瑶华起身要走了,沈吟月赶紧挽住他,也赶紧换了话题,她问谢瑶华怎么去遇到更多的好男儿,遇到了之后又该如何做? 一个虚心请教,一个没有任何经验只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到了最后,两个人都受不了了,噗地笑了出来。 笑够了,沈吟月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那日在悦和楼跟容战“划清”界线之后,她恢复了每天嬉笑怒骂的本性,也愿意同意家中长辈帮她去相看,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执念,愿意朝前走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执念并没有放下,反而更重,她的悲伤没有挂在脸上,而是转移到了心里。 她的身上像是被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她寸步难行。 直到今天跟谢瑶华聊了这一番。 与其说是聊,不如说是胡说八道。 谢瑶华总以为她不会安抚人,却不知道她光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让人愿意静下心来细细思考。 沈吟月说:“瑶华姐,我决定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去做,至于后面能做到哪一步,会不会丢脸,我不想去想。” 只要她守住底线,哪怕最后跌到浑身是伤,她也认了,大不了这辈子都不成婚,自己寻个庵子,青灯古佛,哪天若是看破了红尘,她可能还会愿意回到红尘中来接受世俗的拷打。 谢瑶华拍拍她肩:“愿意直视自己的内心并勇敢去争取,不管如何都不会丢脸,吟月,你背后有整个沈家,以及我和婉儿、雅雅她们。” “那瑶华姐你呢?”沈吟月问,“你什么时候愿意直视自己的内心?你真的对我铮哥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吗?” 她真的对容铮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吗? 谢瑶华狼狈地逃离沈家。 前世,容铮是她贫瘠的生命里上天赏给她的唯一的糖,那颗糖她从前世含到了今生。 人是这世上最会趋利避害的动物,也是最贪心的动物,前世的糖都这么甜,她过得这样苦,再多拿一点甜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下意识地离容铮越来越近。 至于她对容铮是不是男女之情,谢瑶华并不能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他们是朋友,或者说是比朋友更亲密一点的关系,但又没到她会想到与容铮成婚的程度。 谢瑶华皱着眉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容钰也想不明白,谢明珠是怎么敢把龙脉切了的。 “本宫也姓容,这龙脉断了,本宫的成帝之路不也跟着切断了吗?明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明珠给他倒了杯茶:“殿下先喝杯茶,再听我慢慢讲。” 容钰他哪有心思喝茶? 自从聂凤选择他谢明珠把龙脉切断了之后,他每次闭上眼都能梦到容家的列祖列宗。 祖宗们掀起开了棺材板,从棺材里爬出来,用那白森森的手死命掐他的脖子,质问他的脑子去哪了,骂他是不肖子孙,容氏的鼻祖还将他开除出了族谱,不认他这个后代了! 吓得他连睡觉都不太敢了,生怕他那些祖宗会在他梦里杀了他。 但出来看到谢明珠,特别是看到谢明珠镇定从容的样子,他就莫名安心了许多。 半杯茶下肚,容钰冷静下来了:“明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切断的是容家的龙脉,跟殿下你有什么关系呢?” “本宫是容家子孙,如何不关本宫的事?” “倘若殿下不姓容呢?”谢明珠微笑,“大兴一开始也不姓容,它姓过王,姓过田,姓过李。所以它以后跟着殿下姓,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是要我改名换姓?” “殿下这是不舍得?” 容钰皱眉。 他自然是不舍得的,就因为姓容,他从一出生就享受着皇家子弟的待遇,后面更是子凭母贵成为了一国储君。 迄今为止,他身上所有的荣耀都是容家给的,要他就这么去掉,那跟让他当众将衣服脱完有什么区别? “容家的龙脉断了,大兴的国运断了,殿下自立门户之后,便会有自己的龙脉,改了国号之后的新王朝自然会有新的国运。”谢明珠说,“殿下,容铮姓容。” 言下之意,她切的是容铮的运。 容钰觉得她讲得很有道理,头头是道的,但细想下来又觉得十分牵强,他生下来就是容家人,为了登上帝位而改姓,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但容铮的运被切了,他只要改了姓,运数就会立即被改变,他的帝皇之路将更加平顺! 跟成为皇帝相比,改个姓而已,又有什么所谓呢? 容钰说服了自己:“那明珠觉得本宫要改个什么姓才好?” 谢明珠让容钰自己想,容钰从“陈李周黄”想到“龚张王雷”都没有想到满意的,正打算让谢明珠帮忙挑选之时,他突然灵光一现: “不如就姓谢,谢钰比容钰好听。”容钰轻声,“而且我能有今天,都是明珠你的功劳,所以这个‘谢’不仅是我的,更是明珠你的。” 言外之意,这个天下,不仅是他的,也是谢明珠的。 谢明珠听得十分愉悦,她要的,就是容钰的上道,以及承认她的功劳并且看重她,甚至处处以她为先。 毕竟若是没有她,容钰早在宗人府时就疯了,或是变成一具尸体了,他能有今天,全是她赐予的,未来他的皇位,她也能坐! “殿下心里装着明珠,明珠已经心满意足。我也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殿下能得偿所愿,早日登上高位,成为九五至尊,天下共主!” 容钰心里舒服了,他将谢明珠拥入怀中。 还想更进一步时,他突然顿住。 虽然自己已经不干净了,但他还是很介意谢明珠也不干净。 他堂堂储君,未来的九五至尊与天下共主,难道就只能守着个失了清白不干不净的女人过活? 第222章 柳贵妃给的药 六月十五日,太子府落成,太子容钰低调地搬了进去,官家还去了一趟,当众勉励了他一番。 七月初七,乞巧节。 同时也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日子。 天还没亮,谢明珠便被下人叫了起来,焚香沐浴,更衣上妆。 今日来替她梳头的喜婆婆是皇室公认的最有福气最高寿的一位荣德郡主,荣德郡主与丈夫成婚六十年,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教出来的子女个个都有出息,如今她五代同堂。 能请到荣德郡主替自己梳头,谢明珠很高兴,因为她听说这位郡主已经好几年不曾在人前出现了,如今却出现在自己的闺房里,把她的福气过给自己。 荣德郡主却是心里直呼晦气,前段日子谢明珠与容钰闹出的动静那么大,她听了只觉得耳朵都脏了,不想如今还要来替谢明珠梳头! 荣德郡主只恨不得死在昨天! 当然,荣德郡主能这么高寿是有点功力在的,总之是谢明珠没有察觉到她的嫌弃与崩溃,甚至还以为荣德郡主很喜欢她。 梳完头,荣德郡主功成身退,被家里小辈扶着出了永宁侯府,回到府中,她赶紧将所有衣服都换了,若不是身边的婆子说外头有贵客来找,她是想焚香沐浴的。 眼下焚香沐浴是不能了,荣德郡主便让人在屋子四个角都点了熏香,猛吸了几口气。 “将贵客请进来。” 贵客很快来了。 荣德郡主抬眉:“怎么是你?铮儿怎么不来?” 谢瑶华先抱了个拳:“殿下有别的安排,特嘱咐我来向荣德郡主您道个谢。” 荣德郡主上下打量谢瑶华,半晌抬了抬下巴,让谢瑶华落座,让下人奉茶。 “你这张脸是无可挑剔,立下的功劳也是大兴朝所有女子都没立过的,但是我们女子最紧要的不是出风头。一个女子的本分,就是安安分分待在后院相夫教子,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 荣德郡主说,“我们女子的战场是后院这一亩三分地,别的事都交给他们男子去解决。女人啊,要适当扮弱,要懂得去依赖男人,不然男人在你身上找不到自我价值找不到成就感,他就会去别人身上找。外头的小妖精手段可多了,你那白衣剑能杀得了一个,杀不了所有,反倒会让自己变得满手鲜血。 男人都喜欢干干净净听听话话的女人,不会有人喜欢满手鲜血的女子。所以到时候铮儿跟你离了心,你这后半辈子的日子就难过了。” 谢瑶华听到后头,才确定荣德郡主确实没有恶意,她就是那种看到小辈就忍不住说教的长辈而已。 而且这措词虽说不太好听,也算是指出事实,所以谢瑶华并没有将荣德郡主划分到讨人厌的长辈那一行列。 不过她也不爱听别人说教就是了。 “荣德郡主的教诲晚辈记下了,”谢瑶华喝完杯中茶,“那么晚辈就先告退了。” “等等,” 荣德郡主招了招手,在谢瑶华过来时突然将腕上的手镯脱下来戴到她手上,“我跟你曾祖母年轻时颇有些渊源,这手镯便是她亲手打了送我的。她是个是非分明之人,若她还在世,你不会受那么多的委屈…… 可如今,老身也只能将这镯子给你,给你留点念想了,也希望我那老姐妹地下有灵,护佑一下她唯一的曾孙女。” 手镯很素,上头也没什么花纹,荣德郡主却是戴了一辈子,想来是十分珍惜了,这会却是把它直接给了谢瑶华。 谢瑶华六亲缘浅,活了两世都从未得过谢家长辈的关爱,她对长辈的关爱没有什么执念更谈不上渴求,但荣德郡主的关爱,还是让谢瑶华十分触动。 她抚着手镯问荣德郡主:“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啊……” 荣德郡主陷入了回忆中,嘴角一直翘着,“死丫头胆大包天,总诳我出去玩,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没一刻安静的。 长大些了,她倒是不翻墙爬树了,而是女扮男装整日往外跑。今日折腾个打铁铺,缠着人家师傅教她打铁,最后打了个奇怪的东西说是什么‘枪’。 明日又开个点心铺,说要请全大兴百姓吃一些好的——有个叫什么蛋挞的东西确实好吃,蛋糕太甜了我不喜欢,不过有很多喜欢。 不过你曾祖母红颜薄命,成婚第三年便难产死了。你曾祖母脑子里有许多新鲜古怪的东西,但凡让她多活几年,洛京不知要比现在繁荣多少……” 听起来,那是一个极传奇的女子,可那么肆意传奇的女子,最后却死在生孩子那一关。 所以成婚就是为了难产为了死? 从荣德郡主那里离开后,谢瑶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主子,柳贵妃请您即刻进宫。”刚回到府上,兰姑便迎了上来,“梅姑还在等着。”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注定不会平静,柳贵妃应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感到不安了。 谢瑶华将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便随着梅姑一起进宫。 路上,梅姑主动跟她透露,柳贵妃今日是为了容战与沈吟月一事让她进宫的。 谢瑶华点点头,柳贵妃找她找得这么急,不可能是仅仅为了容战的事,只不过事关重大,柳贵妃连梅姑都不敢信了而已。 今日太子成婚,虽婚礼不在皇宫,宫里也是热闹非凡,所以安静的成平宫便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柳贵妃见了谢瑶华,先是抱怨了容战一通,然后寻了个借口将梅姑支走。 成平宫四下无人,柳贵妃极快地将手中的东西塞到谢瑶华手里,低声道:“今日太子成婚,宫里比往日混乱,禁军也比平时松散,今天是你们的好时机。” 小小的白色瓷瓶,里头是淡红色的药粉,没有任何味道,另外一个青色瓷瓶里装的倒是满满的食物的香气,闻起来像是桂花糕的味道。 谢瑶华问:“娘娘这是哪来的?” 柳贵妃道:“自然是从农大夫那里得来的,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别的什么你都别问,总之,你今天找个机会先把青瓷瓶里的给官家吃下,等他乖了,你让铮儿哄他写禅位的圣旨,得手后就把白瓷瓶里的全倒他嘴里送他上西天!狗东西他已经活太久了!” 第223章 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吧 谢瑶华默了默。 她知道柳贵妃对官家有怨,却不知这怨有这么深。 谢瑶华的沉默让柳贵妃误以为是不愿意,柳贵妃连忙问:“你可是害怕东窗事发?放心,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茶水里加了那味药,他明知有药也照喝不误,可见他自己也是不那么想活了。 前几日有太医过来跟我说了个秘密:其实官家已经患病两年,如今他身体已经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就算我不给他喝茶,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我原也不想这么快就要他的命,可容钰连龙脉都切断了,想必已经是打算行动了,而今天就是最好的行动机会,我们想要胜出,就必须比他先下手。” 谢瑶华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她转身要走,柳贵妃还是不放心:“你真知道了?真明白了?” “给官家下毒,哄官家写禅位于容铮的旨意,再送官家上路,是这个流程没错?” “……你都不劝我一下?或者分析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吗?” 谢瑶华笑了:“娘娘不是蠢人,做这个决定之前肯定做了诸多考量,让我去执行此事,也是肯定我的能力,而我的能力,我自己也相信。” “你这姑娘也算是胆大包天了。”柳贵妃感叹了一句,“既然你心中有数,那别的我也不多说了,瑶华,拜托你,让这一切快些结束。” 还没到中午,离容钰晚上的行动还有挺长时间,谢瑶华一个未婚女子不适合在宫里待这么久,于是谢瑶华又出了宫。 正好在东华门那里碰到了容铮。 容铮脸色淡淡,眸色也平静,脚步却是有些快,一看就是有情况。 “农大夫托人带话,说官家又吐了一次黑血。”容铮轻声,“说是情况很不好,让我早作打算。” “殿下的打算是?” “当然是计划不变了。”容铮笑了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候心软?” 心软倒不至于,估计会难受。 就像她被逐出谢家,自己再如何不在意,但当真正剥离时,心里除了轻松自由,还是感觉有些不是滋味的。 “我没这么以为。”谢瑶华露出笑容,“需要我一起吗?” “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今天很关键,我还是在外头与你照应,等到了晚上我再进宫。” 容铮点点头,突然抱了谢瑶华一下:“瑶华,谢谢你。” 男人的气息笼罩过来,只不过几息又迅速离开,等到容铮进了宫,那股笼在她鼻端的气息便也跟着消散了。 谢瑶华将有些乱的心绪压下去,在街上乱走一圈后才回府。 在郡主府门口,谢瑶华碰到了沈吟月与肖雅,两人结伴来的,脸色都很冷凝。 谢瑶华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府门前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等到了府内,又屏退了所有下人,肖雅才开口: “不是风言风语,而是我收到了确切的消息,瑶华姐,太子他今天晚上要有大动作。” 肖雅在北境战场可以直接冲上去直接杀敌,因为她知道战场上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可洛京水深,人心也太复杂了,更何况她虽有郡主之名,但跟谢瑶华一样没有实权,朝中那些文官武将,肖雅只敢相信自己父亲与哥哥。 可父亲还远在东海尚未还京,哥哥初入官场又不是特别有主意的性子,所以肖雅思来想去,便来找谢瑶华了。 谢瑶华点点头:“这消息我与殿下已经收到了,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雅雅不必焦虑。” 肖雅这才重重舒出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哎,我怎么会那样以为?连我都能知道的事,你和殿下那么厉害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可真是傻了!” 谢瑶华望去沈吟月那边:“吟月你呢?你也是因为收到这个消息?” “我这样的废物小点心怎么可能会收到这样的消息?”沈吟月自嘲一笑,“我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 揉了沈吟月脑袋一把,谢瑶华声音都不觉放柔了许多:“去争取了?怎么争取的?他什么反应?” “争取了,我还能怎么争取,就死缠烂打啊,不过一开始他一直躲我,我伤心了难过了,就消失了好几天,后来再出现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端着冷漠脸,到底是没有再躲我了,但也仅仅是不躲我而已,对我的态度还是没什么改变。” “你缠打,他躲,你消失后再缠,他就不躲,这说明了他心里也是在意你的呀,如今正在纠结阶段。” 肖雅插嘴,“躲,他怕你真不来找他了,不躲,又怕你更坚定了要跟他去北境的决心。吟月,趁他现在内心摇摆不定,你赶紧上个猛料,这个猛料是一定要把他完全攻陷下来的,若是不能,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撇下你走了。” 谢瑶华噎了噎,肖雅这作风原来这么猛的吗?怎么之前半点都没发现呢? 肖雅表示,她原本也没这么猛的,但在战场上走了一遭,跟敌人面对面杀了几回,她便明白,犹豫没用,不管什么事,直接开干就完了,至于结果,在战场上无非就是敌死她活或是她死敌活,换到别的事情上,那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嘛。 肖雅在心里暗夸了自己一顿,用手肘捅了捅谢瑶华:“瑶华姐,你吱个声啊!” 谢瑶华:“……我觉得雅雅言之有理。” 两个狗头军师一番指点指挥,沈吟月斗志再次昂扬起来,她恨不得今晚就实施。 但是不能,今晚容战可是有重要的任务在身的,她得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实施自己的追夫计划! 不过倒也不影响她先去做些前期工作。 于是,肖亮便莫名其妙地被叫出来陪两个年轻姑娘逛街,而且沈吟月对他尤其的热情,一口一个肖大哥喊得他那是心惊胆颤。 “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搞我了。”肖亮举手投降,“虽然我看不见,但我就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静静的盯着我,你再喊我一声,我就要被暗杀了!” 沈吟月嘎嘎笑,然后拽着肖氏兄妹继续逛大街。 傍晚,沈吟月尽兴而归,肖亮在将两位姑奶奶都送回府之后,转头去找容战算账了。 第224章 没有资格做女帝 肖亮见到容战就立即甩出帐单:“殿下,给钱!” 容战从条案上抬头,一头雾水:“给什么钱?肖家倒灶了,吃不起饭了?” “沈吟月今日买了三副头面三套衣裳还有各种小玩意若干,加起来一共五百两银子,快给钱!” 容战敛了眉:“你说,吟月……郡主她让你给她买东西了?”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这几家铺子问个清楚!我也不讹你,原本还差十几两才够五百两,多问你要十几两是因为那是我的辛苦费,是你应该给的茶水钱!” “你自己给漂亮姑娘买东西,却来找我要钱,肖将军当真是越发胡言乱语了。” “殿下你若再嘴硬,我明日便真的上沈家提亲了!”肖亮直接了当,“吟月这样的好姑娘,我本人跟肖家是满意得不得了的,要不是吟月对你还有些执念,我早就上门提亲了。 殿下,我是尊重吟月才到现在都没有行动,但其他人可不愿意等。我听雅雅说了,这几天姜姨领着她见了三位世家夫人,雅雅还说姜姨对其中一位公子特别满意,说是再考察几天若没有问题,那就要交换庚帖了。 殿下,等真的交换了庚帖,合起了八字,那吟月以后就是谁谁谁的未婚妻了!到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哦不不不来得及来得及,以殿下之勇,就算是上了花轿,那还是能直接抢婚的。只不过到了那时,吟月的名声不能要就是了,对殿下你那是半点影响都没有的。” 容战抿唇不语。 “我话已至此,余下的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肖亮摇头晃脑,“我自己都还没有着落呢,我多关心关心自己不好嘛,跑来你这里找不痛快。” 肖亮走的时候,从容战身上“抢”了两张银票。 容战将桌上那几张账单挥落下地,瞪了半晌又把它们一张张捡回来,折好放进怀里。 “殿下,大殿下已经进宫了。”心腹进来说,“太子府那边很热闹,您要去喝一杯吗?” “当然。”容战露出笑容,“太子大婚,天大的喜事,我这个做臣弟的当然要去喝一杯。” 太子府内热闹非凡,容钰脸上尽是春风得意,等到与新娘子拜了堂,他的笑容更灿烂。 容战端着酒杯去找容钰,祝他新婚快乐,愿他早生贵子。 “你是个好的。”容钰拍拍他肩,“可惜你从小便与我不亲,不然,不然我定会护着你,让你做我最好的兄弟!” 容战笑着与他喝了一杯,隐回人群里时,他只有一个感觉:要是容钰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他会不会直接怄死? 夜色笼罩下来时,容钰特别留意了一下容战。 容战还在席间喝酒,被一群微末小官簇拥着。 沈瑜则是在另一桌,两桌隔得不远,他也在喝酒,旁边是几个小将,他脸上红红的,一看就是喝得差不多了。 再看别的宾客,也是吃吃喝喝的非常开心。 容钰笑了笑,他把聂凤叫出来,问起容铮与谢瑶华的去向。 “容铮本人没有过来,只在早上遣人送了贺礼,谢瑶华一大早就去了城北,后来又被柳贵妃叫进宫,出来后又与沈吟月和肖雅她们聊了许久,这会正在府里。”聂凤实话实说,“至于容铮,谢瑶华出宫的时候他进了趟宫,没多久就出来了,这会也是在他的大皇子府。” 容钰点点头,他去找谢明珠。 盖头一掀开他就说:“明珠,容铮和容战一个在自己府上,另外一个在我们府上,看来你的切龙脉行动很成功,他们都完全没有斗志了。” 谢明珠也是松了口气。 容铮前世是抢了容钰的帝位,将她从皇后位置上拽了下来,所以她对容铮有着从骨子里生出的畏惧,后来她处处被阻,做什么都会被拍下来,一方面也是有自己胆怯的原因。 如今她切断了容家龙脉,容铮的成龙之路断了,她觉得自己的眼前都亮堂了,未来也一片光明。 谢明珠道:“虽说他们已经没有了斗志,但他们身边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放弃,殿下,今天晚上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不可掉以轻心。” 喝了交杯酒,容钰又问:“明珠,人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等天色再晚些他们就会行动了。”谢明珠看着容钰,也许是想到即将心愿达成,她觉得容钰好像比往日英武许多,“殿下就等着好消息。” 新婚夫妻俩对饮了几杯,倒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一是今晚事关重要,在事成之前,他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再者,两人都觉得对方已经脏了,衬不上自己,心里都有个极大的疙瘩。 要不是他们如今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只怕早就翻脸各奔前程了。 “明珠,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先去前院隐着那些人,可不能让他们空出手去忙别的。” “我盯着那边,不会出任何差错,殿下,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改变的。” 看着空钰志得意满的背影,谢明珠凛了神。 待到容钰得偿所愿,只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别人,立别人为后——这事官家已经带了头,容钰是官家的亲儿子,所思所想所为,自是一脉继承。 可惜自己身为女子,即便是借今晚之事将容钰一并除去,自己也没有那个资格做女帝。 在谢明珠的各种惋惜中,时间流逝得很快,眼看着月亮快爬上枝头,有人从暗处掠入:“主子!出事了!” 谢明珠刷地站起来:“出什么事?可是被人发现了行踪还是有人拦阻?” “不是!刚收到宫里的消息,官家突然昏迷,身边只有容铮和谢瑶华!” “什么?!不是说容铮和谢瑶华都在各自府上吗?他们几时进的宫?为何你们没有人来告诉我?” “主子,他们使了障眼法!我们上当了!” 官家昏迷,身边只有容铮与谢瑶华,若是容铮借此机会伪造圣旨,再先他们一步控制了皇宫,他们就失了先机,容钰定会失了皇位。 到时候容铮登基,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置容钰,自己作为容钰的妻子,肯定避不过! 不能任由这样的事发生! 谢明珠急了:“立即让容钰进来!” 容钰知道此事也是当场暴走:“你不是说会盯着吗?怎么这么重要的关头也能出岔子?!现在怎么办?!” “殿下,我们得立即进宫盯着容铮与谢瑶华,另外,立即将行动提前!只有先行下手,才能夺得先机。” 可离预定的行动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殿下,机会不等人,再犹豫不决,登上皇位的只会是容铮,而你会变成尸体!” 第225章 可以下去赎罪了吗 容钰一听,再也顾不上别的那么多了。 容钰与谢明珠连婚服也来不及换,立即将聂凤叫出来:“聂大娘,宫中出了岔子,本宫与明珠得立即进宫,你提前将人安排好,宫中焰火一起,你便立即领兵行动!聂大娘,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没有?!” “属下遵命!” “先将容战与沈瑜给解决了!” 容铮与谢瑶华不是进了宫吗?那就切断他们在外头的接应!到时候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容钰一番安排后,便与谢明珠直接往宫里赶。 宫门外,几个侍卫握着武器:“太子殿下,宫门已落匙,所有人没有宣召不得进宫!” “我乃东宫太子,我回自己的家还需要宣召?”容钰怒了,直接挥剑砍向其中一个侍卫。 “太子殿下——” “让开!”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在犹豫,在容钰再一次拔刀之时,他们让开了路。 待容钰与谢明珠进了宫门,几人一边替受伤的同僚包扎伤口,一边窃窃私语:“先是大殿下匆匆进宫,现在太子殿下也赶来了,官家他不会不行了?” “听说是又昏迷了。上回农大夫讲他要是再昏迷,那就永远别想再醒了。”另一个说,“若真如此,那我们大兴今晚可是要变天了啊!” “若是官家指定大殿下继承,那大兴只会越变越好,但若是换了旁人,这大兴才是真的变天。若真让旁人得了位,那我就回家躺几年,或者干脆跟我父母他们回族地当个闲人算了。” “这你倒是放心,便是官家将那位置给了旁人,大殿下也定能立即夺回来的!” …… 容钰他们还没走远,因此侍卫们的讨论全进了他的耳朵,容钰不禁又是一阵烦躁。 容铮都进去那么久了,该拿的东西肯定都拿到了,说不定福宁宫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自己这个时候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容钰突然停下。 谢明珠也觉得这些侍卫像是故意将他们放进去的,于是她脚步也是立即一顿。 两人对视一眼,容钰再不犹豫,直接放飞了焰火。 火焰升空的时候,容铮与谢瑶华同时从屋瓦上跳下来。 福宁宫内,官家气若游丝,听到脚步声,他勉强睁开眼:“铮儿,过来。” 容铮上前几步,却没靠过去,反倒是在离他榻前几步处站着。 官家叹了口气,眼睛红了:“铮儿,我快不行了,你让我好好看看你,你让爹爹好好看看你,行吗?” 容铮还是不动。 官家闭上眼,几乎是听不到他的呼吸了。 李公公跪下来求容铮:“殿下,其实官家早就病了,废皇后给柳贵妃下毒的时候,也根本没放过官家!官家他原本同意治疗的,可当他知道他与赵夫人的女儿胎死腹中之后,他就不愿意治了,而且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服毒,殿下,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呀!” 容铮往前几步,还半屈着膝蹲了下来,几息后,他问官家:“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可以去底下向我阿娘赔罪了吗?” “铮儿,你,你能像小时候那样喊我一声爹爹吗?你喊了爹爹,爹给你,给你写传位诏书!” “你是觉得,没有传位诏书,我就登不上那个帝位吗?”容铮笑了一下,“行了,太子快要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叙话了。” “铮儿,”官家很不舍,“你留下来,留下来——” “到这个时候,你还打算看我们兄弟相残?” “铮儿,我只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官家恳求,“只要你愿意留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说的,做什么都行。”容铮在榻前坐下,拉起了官家的手,“那我就请父皇看个戏。” 官家点了头,容铮便立即按动了龙榻后头的密室。 看着缓缓开启的密室门,官家震惊:“你连这里有密室都知道?” 密室里有床有椅子,容铮将人抱进去,随意答了一句:“你刚登基时没人理我,我便偷偷到这里等你,见你进去过。” 父子二人在密室里坐下,谢瑶华则吩咐李公公:“李公公,福宁宫除了你和农大夫以及官家,没有任何人来过。” 李公公应了一声,谢瑶华便朝暗处点了点头,随即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气质与面容都与官家一模一样! 李公公瞪大了眼:“这这这——”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农大夫解释:“只是易容术。骗外人用的,像你这样贴身照顾的人自然一眼能分出真假。” 李公公往密室那边看了一眼,官家只发出含糊的一声“嗯”。 谢瑶华跟农大夫说了几句,然后将福宁宫的人全换了一批,接着也进了密室。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福宁宫恢复了安静。 不久,外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宫人拦阻的声音,李公公跑出去时,刚好看到容钰朝一个宫人举起刀。 李公公赶紧制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今晚是您的新婚之夜,您不在太子府怎么喝进宫来了?还有您还这么多人进来,这是想做什么?” “本宫要见父皇!”容钰满脸戾气,“速速让开!” “官家已安歇,殿下不若——” 容钰没给他说完,直接一脚踹了过来,李公公倒地直呼:“太子殿下您这是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李公公便被拎起来,被容钰拎着进了殿。 看到殿内只站着一个农大夫和一个小宫女,容钰有些惊讶:“容铮呢?!” 李公公哎哟一声:“我的太子殿下,官家早就下了令,不让任何人探视,老奴自然是没让任何人进来!” “我问的是容铮在哪里!” “老奴哪里知道啊?指不定早就出宫了!” “我的人说他还在宫里!他根本没有出宫!李德海,是不是你和容铮合起来骗我?你让他出来!我要杀了他!” 李公公被追得满殿跑。 眼看着容钰偏离了重点且有疯癫的迹象,谢明珠连忙制止:“殿下,莫要忘记今晚我们进宫的目的!” 容钰立即回神,他大步朝龙榻走去。 “官家”紧闭着眼,面如金纸,呼吸很微弱。 容钰一连喊了几声“父皇”,榻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农大夫,我父皇是怎么回事?” 农大夫一脸害怕地道:“官家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天了——” “把他弄醒!” “殿下——” “我说,把他弄醒!” 第226章 快把传位诏书拿出来 农大夫施了几针,“官家”幽幽转醒,他看着容钰,一脸迷茫:“你——” “父皇,容铮带兵造反,儿臣带您离开!” “不——” “儿臣知道父皇不想跑,那就请父皇写传位诏!父皇,儿臣已经查清楚了,切断龙脉的正是容铮!他不想姓容,他想姓赵!他想将容氏的江山易姓变成赵家的江山!父皇,儿臣绝不会让他得逞的!父皇您放心,儿臣定会替您守好大兴的江山!” 容钰在榻前表演,他的人已经将“官家”扶到了书案前。 空白圣旨铺好,墨也磨好,只等“官家”落笔便可。 见“官家”迟迟不落笔,外头也已经响起了刀剑相碰的声音,谢明珠没有耐心了,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的药倒了两颗出来捏碎,几步蹿过去过去:“殿下!” 容钰捏“官家”下巴,谢明珠倒药灌水,夫妻俩配合默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官家”只咳嗽了几声,那药就进了他的喉咙,他想要抠,被容钰的人摁住了。 李公公惊叫:“这是什么?太子妃你给官家吃的是什么?殿下你这是——” “容铮造反!你没听到吗?本宫是要让父皇清醒好让他看清楚他最喜欢的儿子的真面目!我得让他知道,全世界只有我最希望他活!” 外头刀剑相碰声更响,容钰急得直问谢明珠:“还有吗?再给一点!” “没有了。”谢明珠也很急,“殿下别急,你再试试。” 于是容钰又开始表演:“容铮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不然怎么能干得出切断容家龙脉的事出来!他简直是狼子野心!父皇,您把江山交给儿臣,儿臣一定能守好大兴的江山!” “官家”眼睛眨了几下,最后模糊地“嗯”了一声。 容钰大喜过望,他立即让“官家”写传位诏书。 不一会,传位诏书便写好了。 看着诏书上清晰的“容钰”二字,容钰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谢明珠不放心,凑过来确认,还提醒容钰不要把字给洇到了,因为墨迹未干。 确认无误后,谢明珠也很激动,不过她还是记得还有最后一件正事没做,于是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殿下,我看父皇挺难受的,你把这个喂给他吃,他就不难受了。” 认出是自己在宗人府时交给谢明珠的那味无色无味的毒,容钰眼神一闪,他想让谢明珠喂,毕竟他是真的不愿意背上“弑父”的骂名。 然而谢明珠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期待,还有满满的担忧。 罢了,都到这一步了,谁送父皇上路都一样,反正今晚这屋子里的人全部都要死,除了他和谢明珠,没有人知道这个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容钰毫不犹豫地将那药灌到了“官家”嘴里。 外头刀剑相交声更甚,“官家”的瞳孔一点点涣散,不一会他头一歪,失去了呼吸。 容钰迫不及待地将“官家”扔回龙榻:“明珠,成了!” 谢明珠也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对于今晚的行动,其实她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豁出去了。 因为她知道除了今晚,她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上辈子容铮在她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给了她致命一击,死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也要让他尝尝这种被人从高处拽下来的滋味。 可惜容铮也跟着重生了。 可惜容钰太过没用,所以她没办法等到容铮真的踏上高处之后再实施行动,因为她知道自己到那个时候,是没有那个能力再去做实施计划。 所以,能成功固然好,若是败了,那了不得就拉着所有人跟她同归于尽——这个所有人,特指容铮。 却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顺利。 但也因为过于顺利,让谢明珠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真的做到了吗?她是在做梦吗? “殿下,太子妃,我们已经控制了福宁宫!” 手下人的禀报将谢明珠从迷茫中拉了出来。 她环视一圈,除了守着“官家”尸首的李公公与农大夫,整个福宁宫内已全是自己的人。 她没有做梦,她真的做成了! “殿下,容战与沈瑜正在外头突袭!” “殿下,尚未发现容铮与谢瑶华的踪影!” “殿下,柳贵妃等后妃已被控制!” “殿下,禁军首领已投诚!” “大军入城,沈瑜被引起城门了,东华门只有容战!” “殿下,西华门缺口已堵上!” “殿下……” 每一个消息,都让谢明珠与容钰无比振奋。 等部下通报说容战已负伤逃走时,谢明珠觉得时机到了:“殿下,是时候了。” 容钰也觉得是时候了,他立即将李公公拎到跟前来:“官家死了,传位诏书是早就写好交给你的,明不明白?” 李公公满脸愤怒,一副想要将容钰生吞了的表情,然后容钰就打了他几个巴掌,最后还给了他一刀。 “现在明白了吗?” 李公公牙齿被打掉了两只,满嘴的血,他哭着点头:“殿下,老奴明白了!” 李公公在龙榻前摸索了一阵,摁开了某个机关,那里头放着大兴国的玉玺。 容钰亲手将传位诏书放了进去,再把机关摁上。 容钰要杀了李公公,李公公说:“那个机关是我做的,杀了我,你们就永远打不过那个机关了。” 容钰不信邪,但任凭他怎么尝试,就是打不开。 气得他又要给李公公一刀。 谢明珠拉住他:“殿下,传位诏书被锁在里头,就让他多活几刻,莫要在最后关头出差错。” 说着命令农大夫给李公公包扎,还问农大夫知不知道怎么做。 农大夫一边给李公公包扎一边说:“我当然知道怎么做,你们今天杀了他,我可真是太开心了,唯一不够痛快的是人不是我杀的。” 谢明珠惊讶:“你跟官家——” “他曾杀了我的未婚妻。”农大夫说完便专心包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谢明珠对农大夫与官家的仇怨不感兴趣,官家已经死了,现在留着农大夫这一条命,无非是多个见证人给他们证明容铮弑父而已。 影响不了大局。 容钰吩咐部下,将大臣们放进来。 这些大臣,很大一部分是他的人,剩下的小部分,也都被他事先绑了家里妻儿老小。 福宁宫灯火通明,不一会,几十位朝臣被请了进来。 容钰沉痛地宣布:“大皇子容铮趁本宫今日大婚,竟然起兵造反,本宫获悉消息后便立即率家中侍卫前来护驾,但已经晚了,父皇已经被害!” 李公公站出来:“官家在前几个月便写了传位诏书,原本想着过几天再禅位,去过几天田园生活,却是没想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儿子!” “李公公,快把诏书拿出来!” 第227章 传位诏书 李公公看了容钰一眼,转身从龙榻上的暗格里将诏书拿出,容钰要去接,最后又缩回手,示意李公公将它递给唐国公:“唐国公,这里您年纪最高,也最受父皇看重,这诏书便由您宣读!” 唐国公都快七十岁了,傍晚的时候还去喝了容钰的喜酒,当时喝了两杯小酒,晕晕乎乎的就睡了,哪知道三更半夜被人生生挖出被窝还拎到了福宁宫。 看了一眼龙榻上一动不动的“官家”,唐国公颤抖着展开手中诏书,他看第一眼的时候,有些不敢置信,接着又揉了揉眼,再定眼细看,之后嘴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谢明珠看着那丝微笑,突然感到了不安。 “等一下!”谢明珠扭头看李公公,“李公公,你确定你拿的是传位诏书吗?!” 容钰也有些不安:“李公公,光有传位诏书还不够——” “啊对!玉玺!抱歉各位,老奴太过伤心难过,竟是把玉玺给忘了!老奴这就去拿!” 李公公再一次打开暗格的时候,谢明珠和容钰都看得分明,暗格里就只有一方玉玺。 刚才他们也都确认过了,传位诏书放进去之前,暗格里确实也是只有一方玉玺,看来李公公拿的那个传位诏书,确实就是容钰放进去的那封诏书。 容钰与谢明珠放心了,李公公抱着玉玺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唐国公清咳一声:“殿下,请问老臣现在可以宣读诏书了?” “有劳国公爷。” 唐国公大声宣读:“……因此今日孤将大兴国君之位让给大皇子容铮!” 容钰和谢明珠大惊,容钰尖叫:“容铮?怎么可能是容铮?!唐国公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 旁边的安阳侯与礼部尚书凑过去看,安阳侯说:“没错啊,诏书上写的就是大皇子容铮啊。” “不可能!” 容钰奔过去一把抢过诏书。 诏书上“容铮”这两个大字,刺得他眼睛又酸又疼! 谢明珠瞪着那两个字完全傻住了。 谁能告诉她,明明是他们盯着官家写的诏书,明明是他们亲自放进去的诏书,诏书在里头前后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诏书上的名字为什么会从容钰变成容铮! “假的!这不是我父皇的笔迹!是李公公的笔迹!”容钰发现了天大的漏洞,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是李德海伪造诏书!是他把真的那份藏起来了!” “李德海,快把真正的诏书拿出来!”谢明珠也是急了,这会她已经不能作任何思考了,她满脑子都是诏书,“若不然,本宫便将你五马分尸!” 李公公似乎被吓着了,瑟缩了一下,唐国公说:“李公公,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我猜你也是因为识时务才能活到现在,去,把真正的诏书拿出来。” 李公公张了张嘴,最后返身摁开暗格往里的摸,又拿出另外一封诏书来。 这次容钰亲自去检查过,那暗格里确实再没有任何机关了。 他一把将诏书抢过来,展开看了一眼,看到上头的“容钰”二字时,脸上才有了笑容:“这才是真正的诏书!唐国公,还是你来宣读!” 唐国公老老实实地宣读了诏书。 容钰一脸沉痛:“看来父皇是早就料到容铮是条白眼狼,因而早早立下了诏书啊!” 刑部侍郎是他的人,这时站出来了:“官家过世乃大兴之痛,但外头叛军尚在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攻进来,且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各位,就让我们恭迎我们大兴的新国君!” 当场便有一半的朝臣跪下来认新主了。 唐国公与安阳侯还有礼部尚书没动。 谢明珠眸光一寒:“唐国公,你们几位是打算抗旨不遵?” “太子妃莫恼,我等哪是抗旨不遵,我等只是觉得后面这份传位诏书也好像是假的。” “不可能是假的!” “太子,太子妃,还有各位,你们都过来看看,后面这份诏书的字迹,分明就是跟前面那位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出自一人之手,既然是出自一人之手,那如何就能确定前一份为假后一份为真呢?” 安阳侯说:“前一份诏书,太子口口声声说不是官家的笔迹,那后头这份跟前一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见它也不是官家亲笔所写。” 容钰与谢明珠对望一眼,两人都不敢相信,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怎么看着,它这么像是李公公的笔迹啊?”安阳侯问李公公,“李公公,这两份诏书不会是你写的?” 容钰与谢明珠同时看过去,竟然看到李公公点头了! 李公公出声:“没错,这两份诏书都是本人所写。” “只不过区别在于,前一份是七日前在官家的授意下所写,后一份则是三天前闲来无事觉得好玩写下来的,并无官家的授意。” “不可能!”容钰声音都哑了,“分明是父皇写的!是我亲眼看着他写的!明珠!还有农大夫都看见了!父皇是写了诏书才咽气的!” 谢明珠站出来证实。 农大夫站出来说:“你在搞笑吗?什么官家已咽气?官家好好的咽什么气?” “什么?!”容钰与谢明珠齐齐惊叫,“官家他没咽气?!那刚才——” 一道充满了威严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龙榻后响起:“不过一个小小的易容术而已,太子与太子妃莫要少见多怪。” 在容钰与谢明珠的惊恐万状中,龙榻上的“官家”坐了起来。 紧接着,官家大步走出密室,他身后跟着两个护龙卫,再后头,赫然是容铮与谢瑶华! 两个护龙卫往前一站,所有人都下意识退后几步。 官家淡声道:“钰儿,李德海骗了你,那封写着你名字的传位诏书,其实他也是在我的授意下写的,原想着明日一早你携新妇入宫奉茶时,再盖玺印,当众宣读诏书。可没想到,连一晚你都不愿意等啊。” 容钰扑通一声跪下:“父皇,这其中有误会,儿臣是听到消息说容铮要造反,儿臣才——” “孤还没老到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官家挥手,“来人!太子容钰下毒谋害孤,起兵造反,罪该当斩!” 官家说着看向谢明珠:“太子妃协助太子作恶,故意切断龙脉,与太子同罪,同时诛连三族!” 第228章 原来是你 谢明珠被丢进了昏暗的地牢,老鼠,蟑螂,甚至是蛇,一一从她脚背爬过,她放声尖叫,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就在她以为自己等不到行刑之日就会被这些狱卒打死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女嗓:“住手。” 谢明珠以为对方是来捞自己的,结果看到的却是谢瑶华的脸。 “谢瑶华!你来做什么?”谢明珠恨不得扑上去咬了她,“过来看我笑话吗?如果是,那你可以走了!我绝不会向你求饶!” 谢瑶华到跟前时,谢明珠才发现她后头跟着容铮。 “容铮!我早就知道你是重生的!但我还是棋差一着!” 容铮一脸疑惑:“什么重生?你在说什么?” 谢明珠一愣,再看到旁边笑着的谢瑶华时,她感觉自己好像要疯了:“不是容铮,所以是你?” 谢瑶华点头:“没错,确实是我。” “难怪,难怪你会性情大变!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其实你已经很聪明了,起码比我聪明。”谢瑶华说,“你早早就知道有人跟你一起重生,我要落后你许多,不过谢明珠,你太自负了。” 谢明珠冷笑:“我不该自负吗?!” “你是该自负。毕竟上辈子,你根本不用出面,就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谢瑶华嗓音很轻,“你抢夺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毁了我一辈子,让我死不瞑目,你却踏着我的尸骨登顶! 我早该杀了你,只不过一时想岔,觉得那样太便宜了你。不过留你到如今,看见你在最得意的时候掉下来,也算是看了一出好戏,不亏。”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哈哈哈哈……老天都不帮我!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容铮!” “如果是我,”容铮说,“我不会杀你,但我会削了你的四肢,割了你的舌头,将你削成一颗圆球,放在恭桶里活着,让你的身上长满蛆卵,让那些蛆卵长大变成虫子,再一口一口将你的肉啃完,将你的血吸干……” “是个好提议。”谢瑶华冲容铮笑,“殿下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太脏,怕脏了你的手。”容铮笑,“我是男人,不怕脏,只要你不嫌我手脏就行。” 谢瑶华一顿,谢明珠已经害怕得尖叫起来:“不要过来!我知道错了!瑶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想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容钰!前世和今生都是他逼我杀你的!是他说你活着我的身份会尴尬,我要是不杀你我就会被杀! 前世也是他让聂凤去找你的!也是他让你变成杀人的工具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阻止不了!瑶华,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你找容钰去! 我后悔了!如果可以重来,瑶华,我真的会对你很好很好!一定跟你做好姐妹,一定不会让你受任何苦难!” “呵……”谢瑶华嘲讽地笑,“你不是后悔自己做错,而是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将我杀了。再来一次,你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将我杀了,永绝后患,对吗?” “不不不,我真的——” “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忏悔的,我是来送你上路的。”谢瑶华道,“下辈子做只畜生,因为你不配为人。” 一剑割断谢明珠的喉咙,谢瑶华头也不回:“聂凤,有劳了。” 谢明珠尚有一丝神智,她看到聂凤现身,惊愕地瞪大眼,然后不甘地断了气。 原来连聂凤都是她的人! 她早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 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若还有下辈子,她一定会第一时间便将容铮与谢瑶华给杀了! 谢明珠死了,隔天太子容钰也被处死。 三天后的午时,谢家三族被诛杀。 谢瑶华没有出现,只在行刑结束后,对着刑场的方向洒了三杯酒。 她原想在行刑之前去诛一诛永宁侯夫妻及谢家人的心,最后还是觉得算了。 她既然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就应该跟过去的人与事通通割断。 这三杯酒,算是她跟过去的一个了断。 八月的正午,阳光很辣,谢瑶华只在屋顶上站了一会便汗湿了衣裳。 屋檐下,青叶一脸担忧:“主子,奴婢给您做了解暑的甜汤,您下来喝一口!” “好!” 谢瑶华飞身下来,端起甜汤就喝。 凉滋滋的,甜滋滋的,十分舒服。 下午来了一阵风,谢瑶华困意来了,她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她睡了一个很长的梦。 醒来时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活了一次。 在府里待了三四天,谢瑶华正准备去皇城司,下人来报,说是容战来了。 谢瑶华跟容战私交不深,所以他这个时候上门,谢瑶华觉得很奇怪。 见了容战,她也毫不客套,直接了当问:“四殿下突然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瑶华干脆,容战也不忸怩,直接道:“我要离京了,所以想要拜托你帮我看着点吟月。那丫头很固执,只听你的话。” “放心,我会负责开导她,哪天有了好事,我会代她向你报喜。” 容战顿了顿,眼里闪过挣扎,但最终只是朝谢瑶华深深作了个长揖:“那就有劳郡主了。” 目送容战离开,谢瑶华皱了皱眉,从玄音那里知道沈吟月这几日生病没有出过门,她便没有犹豫,立即去了沈家。 沈吟月确实病了。 但又不止是病了。 她被禁足了。 她最忠诚的丫环连枝换成了两个姑姑,闺房外还有好几个婆子守着,为了预防她逃跑,几个窗子下面也安排有婆子蹲守。 沈吟月披着一件薄衣站在窗前,在她的视野里只能看到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可她知道,在所有她看不到的地方,都有人盯着她。 满满的窒息感。 她想离开这个屋子,不管是去哪里,只要不是待在这个屋子,去哪里都行。 可她刚转身,便看到两个姑姑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仿佛她多走一步,她们都会动手将她抓到床上去甚至是绑起来。 “你们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沈吟月无力。 “郡主请放心,奴婢保证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不是你们不发出声音的问题,而是哪怕你们是两具尸体,我也不想跟你们待在一处。” “郡主——” “怎么,我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的犯人吗?要你们这么盯着我?” “郡主——” “如果不想逼死我,那就出去。”沈吟月背过身子,“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第229章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两个姑姑对视一眼,沈吟月已经将用一根钗子抵住喉咙,两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沈吟月脱力地坐在地上。 宫变之前她还能自由出入沈家,可宫变次日她感了风寒,就被摁在府里养病,今天更是夸张,她直接被关起来了。 她做了什么错事吗?没有,她只是想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 可全家没有一个人支持她,便是她的未来大嫂,以前的小姐妹苏婉,也过来劝她不要任性。 呵,劝她不要任性,那当初苏婉自己寻死觅活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任性?当初苏婉要跟沈瑜退婚,自己可是二话不说就同意帮忙的,可现在呢? 什么姐妹之情,全是假的! 正忿忿不平着,后头传来了脚步声,以为是那两个姑姑,沈吟月又一次拔下钗子抵在喉咙:“你们真的是想逼死——瑶华姐!” 钗子落地,整个人扑到谢瑶华怀里,沈吟月哭得撕心裂肺:“他是不是走了?瑶华姐,他是不是抛下我一个人跑了?” 谢瑶华点点头:“他拜托我顾着你点。” “谁要他拜托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我觉得他虽说是为了你好才把你丢下,但从未问过你的意愿,这样的男人未免太过自以为是。所以,”谢瑶华微笑,“我觉得你可以报复回去。” “报复回去?”怎么报复? “接受我的照顾。” 看着谢瑶华笑眯眯的样子,沈吟月慢慢反应过来,她擦掉眼泪:“你打算怎么照顾我?” “洛京的好男儿不少,特别是皇城司里的好男儿。你试着多看看别人。” “……瑶华姐你也是因为多看了别人几眼才不想答应铮哥的吗?” “……沈吟月!”谢瑶华恼,“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我可没有被禁足,更没有哭唧唧!” 已经哭唧唧好几天的沈吟月没有别的办法,一咬牙,答应了:“我答应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先吃东西,然后洗个澡好好休息,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一个时辰后,沈吟月睡下了,谢瑶华替她把薄毯盖上,起身出了屋子。 屋外,浔阳侯夫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看到谢瑶华出来,她连忙迎过去:“郡主,吟月她怎么样了?” “东西全吃了,洗了澡,现在睡着了。”谢瑶华轻声,“但是睡得不太安稳。” 浔阳侯夫人立即回头:“连枝,你进去守着你家主子,没别的事不要离开她身边。何姑,连枝让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问,照做便是,知道了没?” 何姑便是这几天在沈吟月屋子里守着的其中一个姑姑,闻言连忙应下。 等连枝和何姑她们进了屋子,侯夫人又屏退了左右:“谢谢郡主今日特意前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吟月她执念太深,我们也不想这样对她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日后还需郡主多多开解。” 谢瑶华点点头:“吟月处处维护我,我自然也会对她好,只不过侯夫人,我冒昧问一句,日后你们打算怎么安排吟月?” 侯夫人毫不犹豫:“等再过些时日,我会替她安排相看,遇到各方面都差不多的,就让她嫁了。” “吟月与四殿下之间的纠缠,虽说不上闹得满城风雨,但有心之人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谢瑶华轻声,“就算真有一个男子不介意吟月与四殿下的这段过去,但心底定然会轻慢她。若这个男的会演,能演一辈子的温柔体贴,那倒是好,就怕他演了几年不想演了,吟月会面对什么呢?” “一个或是两个幼小的孩子,日日对她轻则言语轻视重则对她打骂的丈夫,日日寻她错处的婆家,落井下石的妯娌,不恭不敬的小辈与下人。” “本侯看谁敢?!”浔阳侯从后头出来,“本侯便是死了,她还有几个哥哥!便是几个哥哥没了,她还有其他族人!那男的敢这么对吟月,沈家人能要他全家的命!” 谢瑶华残忍地道:“敢欺辱吟月的人,自然是不会当着夫人与侯爷的面如此对吟月。当然,若是吟月回来哭诉,我相信沈家肯定会不顾一切将她接回家,但怕只怕吟月一声不吭,等到沈家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沈氏夫妻同时脸色一变。 “吟月是个很勇敢但也很乖巧孝顺的姑娘,她其实完全可以让我带她离开洛京,让她去追求她想要的人生而只要她开口我就一定会帮,但她没有,因为她不想让你们为难。 所以日后真不巧让我言中了她遭遇了那些不幸,她也一定不会让你们知道分毫,因为她同样不想让你们为难。” 夫妻俩听到这里,已经有些颤抖了,侯夫人说:“可北境不是她能待得住的,那地方环境真的太差了!” “环境再差,也及不上心境的荒芜。”谢瑶华轻声,“我没有鼓吹什么爱情、自由,因为我知道这不实际,但我愿意相信,容战会为了吟月想办法回到洛京。” 沈氏夫妻对视一眼。 侯夫人说:“官家的传位诏书已下,只要大殿下接了,他就是下一任皇帝。现今柳贵妃活着,大殿下与四殿下尚能兄友弟恭,可哪日柳贵妃过世,维系他们关系的连便断了,到时候……” 侯夫人担心容战不得善终,沈吟月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女儿跟了容战,容战不得善终,自己女儿哪里能逃得过?而且女儿固执得很,就算容铮到时有心放过,她只怕也会跟着容战一道赴死。 “死”这个字太让人害怕与绝望,侯夫人根本不敢往下想。 浔阳侯却是心念一动,等谢瑶华离开,他对妻子说:“其实在北境的时候,大殿下完全可以不救四殿下。” 侯夫人张了张嘴,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当时四殿下已经被五公主捅伤,他自己也是没什么生念了,所以并没有怎么处理伤口,如果不是大殿下先找到了他,他只怕已经死在北境。大殿下找到他的时候,身边只有他的心腹。” 浔阳侯说,“我的意思是,大殿下如果真容不上四殿下,当时便是最好的机会,毕竟北境的每个人都知道,四殿下是五公主所伤。但是大殿下没有,反而把这么个劲敌的命给留了下来。” 浔阳侯夫人张了张嘴:“所以沈郎的意思是,要送吟月到四殿下身边去?” 第230章 惊变 浔阳侯没有说话,侯夫人已经一个劲的摇头。 什么争取,什么追求,她一概不想听,她只知道,太过轻易到手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 ——她的小姐妹赵敏而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官家不是天性薄情,甚至还很深情痴情,但最后也没能深情到底,还为了自己的皇位而害死了赵敏而。 容战是官家的亲生儿子,他的性情肯定会继承官家,到时候容战要是重新生出了问鼎天下的野心,吟月肯定会像赵敏而一样第一时间被放弃。 她只想女儿快快乐乐地活着。 浔阳侯无法说服自己妻子,毕竟人性这东西,完全经不起考验,他只敢保证自己会一辈子只对自己妻子好,但无法替别人作保。 只是一想到女儿另嫁他人有可能面对的情况,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不管是让她去找容战,还是让她另嫁他人,看起来都是一场豪赌,都是有赌输的可能啊。 夜里,浔阳侯夫妻辗转难眠,护国郡主府的灯也是亮到了凌晨。 青叶已经在矮榻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谢瑶华却是毫无睡意,她替青叶盖了张薄毯,便飞身上了屋顶,踏着夜色,向太平别院奔去。 月光之下,太平别院十分安静,守门的老赵已经打起了鼾。 谢瑶华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翻过墙头进了别院,转了一圈后,她来到别院内的人工湖边。 不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谢瑶华顿了顿,对方已经到了她跟前。 “突然想起,有杯庆功酒还未和你喝。”容铮拿了两坛酒,递了其中一坛过去,“不知师妹可否赏脸与我喝一杯?” 他穿着月白色长袍,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整个人有一种高远又孤清的感觉。 谢瑶华没有问他怎么会来,而是直接接过酒拔开塞子喝了一口:“可惜少了点下酒菜。” 容铮轻笑一声,他回头招了个手,便见沧云拿着食盒过来。 食盒里竟然放了五碟菜,色香味俱全。 容铮将东西端出来,微笑道:“聂凤从前是悠然居的厨娘,厨艺不错,青萝为了不露马脚,便也去学了,竟也学了七八成。青萝便是假扮聂凤的那位姑姑。你尝尝。” 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谢瑶华这几天也没什么胃口,今晚可能是青萝做的菜实在好吃,她竟是吃了不少,不一会就有了饱腹感。 一小坛酒她也喝了大半。 上辈子她受伤的时候,因为不方便去找大夫处理,绝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自己包扎,小伤的话,她皱皱眉便挺过去了,伤口太深的时候,她便只能喝酒,人在半醉或是全醉的时候,对痛的感觉是不明显的。 所以她练出了一个好酒量。 这小半坛酒,远没有她前世喝的烈,可这会她看容铮时,竟然看到了重影。 愣了一会,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醉了。 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将空酒坛扔一边:“酒很好喝,谢谢殿下特意过来陪我喝酒。” 容铮也将坛内烧酒喝光。 他酒量不是很好,这一小坛酒灌下去,他白皙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谢瑶华想起白天吃的那只苹果,他的脸就像那只苹果。 容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苹果,他站了起来,认真地朝谢瑶华拱了拱手:“铮能有今日的局面,离不开瑶华师妹的帮助,日后,日后——” “等土楼落成,我便会去东海或是向西行。”谢瑶华轻声,“若是在这之前殿下登上大宝,我还能再蹭一顿好酒喝。” 容铮便有些落寞,不过最后还是笑着道:“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不过不管师妹是继续待在洛京,还是去别的地方,都请记住:放过自己,不要被过去牵绊,更不要被仇恨裹挟,从前的一切已经结束了。” “我也祝殿下从此事事如意。” “事事如意……”容铮苦涩一笑,“师妹就要离京,我如何能事事如意?” “殿下……” “罢了。”容铮摆摆手,“不管日后师妹去了哪里,都记得时不时给我写个信,就当是我借你的眼,去游览这大兴河山了。” “……好。” 月光之下,两个青年男女相对着拱了拱手便一起走出亭子,然后同时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而就在这个时候,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同时朝两人这个方向袭来! 谢瑶华直接拔剑防守,容铮也毫不迟疑,两人背对着背挥动宝剑,两人配合默契,不管哪个方向壹的弓箭都未能伤及他们。 但箭羽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是下雨一般! “殿下可曾看得出这是哪路的人马?”谢瑶华拉着容铮往屋子里冲,抽空问了容铮一句。 容铮在后头断后,摇头答:“看不出来,但能避过我与沧云的耳目提前埋伏在这里,想必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如今整个洛京乃至整个大兴,容铮都是风头无两,底下的人手也是公认的强悍,而今晚这支弓箭队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说明对方的实力非常恐怖! 容铮吹了三声口哨,并没有得到沧云或是他那些暗卫的回应。 能让沧云与他的暗卫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的实力,这世上还能有谁? “护龙卫。” 两人同时说出,又同时凛了神。 谢瑶华不明白。 官家已经熬不了几天了,又已经下了传位诏书,再者放眼他还活着的全部儿子中,要想大兴不亡,只能是将大兴交给容铮。 撇去别的因素不提,官家是个非常有智慧远见的皇帝,这一点从他将几个儿子通通当棋子一般赶上战场自相残杀就能看得出来。 到了后面,容钰举兵逼宫,李公公从暗格里拿出来的那两副传位诏书,更是说明官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容钰会有此举,所以他一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所以容钰之死,不止是容铮与谢瑶华的步步为营,更有官家的排兵布阵,甚至连容铮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所以拥有如此智慧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反悔,派出这么强悍的弓箭手来追杀? 正想得出神,一束弓箭咻地射过来,谢瑶华身子一矮险险避过,顺手挥落袭向容铮的一把箭。 容铮回头挥落几根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瑶华,相信我吗?” “信。” “跟我走。” “好。” 第231章 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容铮带着谢瑶华在箭雨中穿行,不久便回到人工湖附近。 那里有几个青衣人在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些什么。 “湖里有暗道。”容多低声告诉谢瑶华,“暗道里有许多岔道,你记住,遇到岔道只管选择中间,它会将你送回洛京。” 谢瑶华回头看他:“殿下你不跟我一起走?” “怎么不跟?不跟你一起走,我就要被杀死在这里了。”容铮笑了笑,“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哪能不明不白就死?更何况,我总得留一条命回去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谢瑶华盯着他看了几眼:“殿下最好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的,你知道,我不会一个人走。” “瑶华,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不再是盟友,你不必——” “庆功酒还没结束,那这合作就不算完全结束。”谢瑶华打断他,“我引开他们,殿下从另一头进。” “一起。” 两人同时行动,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之后,他们如期进了水里。 平静的水面,因着两人的入水而泛起了粼粼波光,在月色之下十分明显,岸上的追兵意识到被骗了之后立即返回,在看到水面的异常情况后立即朝里面射箭,下了足足半盏茶的箭雨过后,领头之人暂停,派了十几人下到水里追踪。 人工湖不大,也不深,十几人下去拉网式搜寻,不到半个时辰就搜了几个来回。 “头,水里没有人。” 水里没人,里头干净得很,除了鱼,鱼骨架便是水草了。 “兵分三路继续搜。”首领说,“务必要在今晚将容铮击杀!” 岸上的动静在十几息后趋于平静,水面也很快恢复成一面镜子,首领屏息站了几十息,确认水里确实没有任何人后才离开。 人工湖最右边,一丛不起眼的水草后头的湖壁突然冒出了几个泡泡,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墙之隔的里头,谢瑶华松了口气。 她环视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密室,问容铮:“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密室的?” “小的时候就知道。” “来过吗?” “没有。” “会有人定期下来维护吗?” 容铮一顿,黑暗中他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确定:“应该会有……的?” “我觉得……”谢瑶华也有些不确定,“它可能会塌。”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缓缓融掉了一样。 谢瑶华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容铮的脸已经被水嗞了一下,他顾不得机关的开合声会惊动岸上,立即回头按开了另一道机关,拉起谢瑶华便跑。 水从四面八方灌入,两人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还是赶不上渗水的速度,不一会他们就被水包围了。 水很快淹过脚脖子,接着淹过小腿肚,然后淹过了膝盖,他们淌水而行,踩踏时溅起的水与他们的汗水交织在了一起。 整个人都是湿的。 谢瑶华活了两世,除了前世被杀差点被野狗啃食的时候,她从来没试过这么狼狈。 胸口是痛的,还有些闷。 水漫到胸口的时候,他们的速度已经降下来了。 而这时离出口不知还有多远。 容铮点起了火折子。 这一丝豆光,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冷幽。 将火折子交给谢瑶华,容铮说:“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外祖除了做官做得好,其实机关也做得一流,你知道墨家吗?他年轻的时候,曾随一个墨家传人钻研过几年的机关术,太平别院便是我祖父的得意之作。” 谢瑶华自然听说过墨家。 在百家争鸣的时代,墨家是极其闪耀的存在,只可惜如今已经不入流,她前世曾遇到过一个自称是墨家传人的老人,他的屋里全是精妙无比的机关,但是可惜,他没有用武之地,一身的手艺只用来做各种家具农具。 听出容铮的言外之音,谢瑶华连忙说:“你外公如果真是墨家弟子,那他肯定不止留有一个出口,容铮,我们一起找。” 两人一边淌着水一边在墙上摸索,没找到别的出路,倒是又触发了别的机关,致使水进得更急了。 水已经没过脖子,两人只能游着往前了。 谢瑶华的水性并不特别好,原本这没什么,便是水性不好,这点水也还困不住她,但是好死不死,不知是泡在水里太久了,还是吃坏了东西,总之她的肚子越来越痛,到了后头,已经痛到她呼吸困难。 火折子早就熄了,容铮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察觉到她的呼吸异常,且是越来越急促。 她出状况了。 脑子里闪过这一念头时,容铮顿时并未作他想,他立即抓住她将她往怀里一拉,然后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吻住了她。 谢瑶华瞪大眼,她一把将容铮推开,想着等到了岸上,她一定要跟他决裂! 竟然在这个时候占她的便宜!这分明就是乘人之危! 亏她一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 原来他一直是装的! 谢瑶华怀着怒气往前游,可没游几下整个身体便沉得不像话,肚子的痛已经有些麻木,她感觉不到了,可是她越来越不能呼吸,窒息感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容铮又将她拉到了怀里,重新吻住了她,捏住她的鼻子,帮助她在自己的嘴里顺利呼吸。 谢瑶华瞪大了眼。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在鼻子被捏住时,她下意识地张嘴呼吸。 他知道她状况不好,他在帮她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谢瑶华便有些羞愧,但求生的本能超过了任何情绪。 在他嘴里换过气之后,她力气恢复了不少,她没再挣扎或是将他推开,而是跟着他的节奏一起往前,在感觉到好了不少后,她将他推开少许,让他也能顺利喘息,等再次有了窒息感时,她主动吻住了他。 如此反复换气,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绮丽的心思,可这是水里,水里的空气本就稀少,况且这又是密室。 于是很快,谢瑶华便感觉到容铮的动作也开始滞后了。 她当机立断地退开身子,便用力推了他一把,游了这么久,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了,没有她在后头拖她,他一个人肯定能脱困。 至于她…… 这里是太平别院,上辈子给过她温暖也曾庇护过她的地方,死在这里,她是愿意的。 然而被她推开的容铮却是立即游了回来,再一次吻住了她,与她一起呼吸。 两人的呼吸又瞬间移动交缠在一起。 明明看不到对方,谢瑶华却仿佛能清楚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与眼神。 灼热,又深情。 她再一次推开,又被他再一次拉回,最后一次时她被他死死困在怀里。 他吻着她,身体一同往下沉。 ——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第232章 没机会活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 她烂死一条,上辈子就已经死了,老天开眼,给她回来报仇的机会,如今她已经大仇得报,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可容铮不同。 她有柳贵妃牵挂,他有自己的兄弟和手足甘愿为他筹划牺牲,有无数的拥护者希望他登上高位,成为他们的领路人,有无数的百姓盼望他能让大兴真正强大起来。 他身上有无数人的期盼,也有他自己的心愿,她死了便死了,可他不能死! 脚已经触到了地面,谢瑶华不知哪来的力气,她足尖一蹬。 正当她想要带着容铮往前游时,却惊恐地发现容铮没有了动作! “容铮!” 谢瑶华一张嘴,水就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 她的呼吸乱了,身姿也乱了,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只是下意识紧紧抓住容铮的手。 意识剥离的那一息谢瑶华心里突然蹿上一丝强烈的不舍。 她不舍得死。 可惜她没机会再活了。 …… “瑶华?瑶华?”女子的声音夹着几许不安,“师父,瑶华都昏了这么多天,她怎么还没醒?”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姚木兰啊? 谢瑶华默默地想。 下一息,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能听到声音并能分辨出来是姚木兰的声音,这是不是说明了她并没有死?! 谢瑶华嚯地睁开眼。 农大夫正打算翻她眼皮检查,被她这突然瞪大的眼睛给吓了一跳,半息后笑了。 “哟,这是终于舍得醒了,再不醒,可就晚喽!” 来不及理会农大夫的揶揄,谢瑶华立即问:“容铮呢?”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嘎得要命,只这三个字,她就痛得直咽口水,感觉有把刀子在割自己喉咙一般。 “你自己都半死不活,还管别人做什么?”农大夫啧了一声,“张嘴看看。” 谢瑶华拨开农大夫,挣扎着就要起来,姚木兰赶紧来扶她。 她一把抓住姚木兰:“容铮呢?” 谢瑶华力气很大,抓得姚木兰出现了痛苦面具:“瑶华你先松手!” “容铮呢?!” “他好着!你先松手!” 他好着? 谢瑶华看看农大夫的脸色,再看姚木兰,发现她目光躲闪得厉害。 “你们骗我!告诉我!容铮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看着她挣扎着下了床,跌跌撞撞往外冲的样子,农大夫叹了口气,他与姚木兰一起上前将她扶住。 “老夫会骗你,木兰怎么着都不会骗你的?”农大夫叹气,“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固执,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 谢瑶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农大夫在说什么。 “殿下比你早一天醒来,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你也算是醒得及时,不然可就晚喽。”农大夫拍拍她肩,“殿下进宫了,知道他差点为了你而溺亡,官家大发雷霆,只怕是不许他再与你来往了。” 谢瑶华原本一直往外冲,听到这话一下停了下来:“太平别院的杀手,乃是官家安排。” “大概是想要测试一下你到底能为殿下做到哪一步,没想测试失败,你跟殿下差点都死了。”农大夫又叹气,“今天一早殿下便进了宫,几隔多久李德海便遣人悄悄给我捎消息,让我早些将你弄醒,说是,官家要给殿下赐婚,赐婚的对象要从肖雅郡主与吟月郡主这两人中间挑。” 谢瑶华再一次往外冲,守在门外的青眉和玄音赶紧冲出来将她架住:“主子,马已经准备好,请相信属下们!” 玄武大街离西华门不远,骑马也就一盏茶时间。 已是午时,盛夏的太阳晒得人脑子发昏,谢瑶华下了马,连气都来不及喘便递上自己的牌子:“本郡主要立即进宫!” 守门侍卫问她是否有诏,谢瑶华自然是没有的,但她面不改色:“本郡主是奉诏进宫,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福宁宫求证,但事态紧急,本郡主现在立即就要进去,你们让开!” “郡主——” “若是误了殿下的大事,本郡主看你拿什么赔!” 两个侍卫还在犹豫时,谢瑶华余光突然扫到李公公的身影,她立即喊住:“李公公!” 李公公连忙过来:“郡主你醒了?” “我奉旨进宫。” “快随老奴进来。” 顺利进了宫,谢瑶华嗓子眼更加难受,路上碰到有送茶水的宫女,她直接把茶壶抢过来就喝。 凉滋滋的茶水沿着食道往下流,她的嗓子眼得到了抚慰,体内的焦躁却是没得到缓解,她催促李公公快些走。 李公公道:“官家与大殿下如今正在谈要事,一时半会都谈不完,郡主去到那里也是要等,不若慢些去,您想知道些什么,老奴知道的都能跟您讲讲。” 谢瑶华脚步未停,倒是真的问起了李公公:“李公公,官家与大殿下谈的是什么要事?” 李公公:…… 您可真是好不客气啊,直接就问这些国家大事!也不想想这些事他一个太监哪里能知道! 不过巧了,今天的事,他确实知道。 李公公道:“废太子被处死后,他的残余势力还在继续蹦跳,这段日子伤了不少无辜,不过清算得差不多了,朝堂也因此空了三成,另外谢氏一族还有人在逃,官家可能是要大殿下亲自去追击。” “让殿下去追击谢氏逃犯,也太抬举谢氏了。”谢瑶华说了一句,“还有吗?” 李公公犹豫,谢瑶华便扭头看他:“李公公,连朝中大事,官家都允许你讲给我听,别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一会见了官家,我自会问清楚。” “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奴只是觉得,有些事您太早知道了不好。”李公公笑了笑,“郡主您还是刚刚醒来,别的事还是先算了。” 谢瑶华的脸冷了下来,直至到了福宁宫外,那脸色都没有缓和半点。 如李公公所说,官家与容铮还在议事,事实上除了容铮,里头还有安阳侯,英国公等朝中重臣。 谢瑶华刚刚醒来,原本应该在床上躺着休息,可她先是骑马一路奔波,进宫之后又一路疾行,这会已经是满身大汗,脸色惨白惨白的。 李公公将她安置在福宁宫旁边的小殿等着,又命人呈了盅参茶上来。 喝了参茶,又休息了片刻,谢瑶华才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常了。 只不过心中更加焦躁。 农大夫讲了,官家要给容铮赐婚,对象从肖雅与沈吟月里头选,可她们都是有意中人的啊! 肖雅的意中人是谁,谢瑶华没有去问过更没有去查过,可沈吟月与容战之间的爱恨情仇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官家要是挑中了沈吟月,那就是棒打鸳鸯,也是在分化离间容铮与容战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 “郡主,官家有请。” 第233章 官家的表演 安阳侯与英国公他们已经离开,殿里除了官家,便是垂首立在旁边的容铮。 容铮垂着首,听到声响也没有抬头,因此谢瑶华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进来便向官家行礼。 离上次宫变不足十日,官家的精气神又不同了。 上回是满脸灰败仿佛下一刻就能断气,今日却是脸带红晕,像是即将有什么喜事发生。 “瑶华啊,听说你醒了就立即进宫来看孤,孤很欣慰,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还有我啊。” 官家笑眯眯的,“只不过你父母还在逃,满朝文武对你颇有些不满,甚至有些还怀疑当日宫变,你也参与合谋了。” 谢瑶华沉住气:“那官家打算将瑶华如何处置?” “当然是护着了。你早已脱离谢家,生恩亦当街放血还了回去,跟那对夫妻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何况你是孤亲自赐封的护中郡主,我朝第一位单独立户的女子,你的存在对孤以及大兴都有着特别的意义,便是你真有份参与当日的事,孤也会护你到底……” 官家说了好长一串,谢瑶华垂眉听着,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容铮,她又迅速收回来。 她想起了水下的那些吻。 虽说那是为了给她渡气让她活下去,但他们的的确确是吻了。 明明是在凉滋滋的水底,两个人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可他的唇是那样的灼热,几乎将她的身体都烧起来了。 谢瑶华脸都红了,她用力甩了下头。 “……看来对孤的安排,你是不赞同了。说,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孤也好评估一下。”官家的声音传来。 谢瑶华眼睛瞪了瞪,官家刚才说什么了? 这时候,一直垂着头的容铮突然开口:“官家命数将尽,突然想扮一回慈父,就在太平别院安排了一出英雄救美,奈何失败了,他不觉得是自己安排上出了岔子,非要怪天怪地怪你怪我,反正就是他没错。 如今为了表现对我的所谓愧疚与喜爱,又非要出面替我寻一门亲事,挑来挑去,竟说肖雅与沈吟月都是好姑娘。” 儿子的阴阳怪气,官家又气又无奈,他摇了摇头:“虽有表演的成分,但想要看到铮儿成婚的心是真的。” 谢瑶华立即拱手:“官家,肖雅与沈吟月都是好姑娘,但跟殿下不搭,还请官家考虑旁人。” “怎么不搭?从家世到年纪到容貌,孤看容铮跟哪一个都很相衬。放眼整个洛京,孤就找不到比她们两个更出挑的姑娘了。”官家拿起桌上的纸,“赐婚的旨意已经拟好了,瑶华,你跟她们两个都是好姐妹,所以这人选就由你来定,孤信你的眼光,你定哪个,孤就写哪个的名字。” “官家——” “你要是无法取舍,那孤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写了。”官家说着拿起笔,往容铮那边看去,“就肖雅,她跟你一同打过敌人,共过生死,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姑娘。” 眼看着官家就要落笔,谢瑶华顾不得那么多了:“官家不可!” “哦?” “我比她们两个都合适!”谢瑶华豁出去了,“我跟殿下经历了无数风雨,他最懂我,我也懂他,更主要的是,我没有娘家,日后殿下完全没有外戚干政的担忧!” 她这话一出来,容铮就顾不得怼官家了,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好!” 说着他飞速跑到官家跟前,抢过官家的笔直接往上头写下谢瑶华的名字。 写完迅速吹了十几下,不等字迹干完就拿着赐婚圣旨,拉着谢瑶华走了。 看着自家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官家无奈至极,他徒劳地喊:“容铮你回来,孤还没答应,你这是伪造圣旨!” 李公公端着盅参茶进来:“官家,您省点力气,殿下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您可别再添乱了。” “也是,我这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人,今天总算是做了半件好事。”官家喝了参茶,脸色又更好了些,“不过不是我见不得容铮好,我觉得,他这追妻之路,还远着呢。” 李公公不信。 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接下来便是成婚,筹备婚礼最多一年时间,一年而已,算什么难事? “不过谢瑶华今日敢冲进宫跟孤说那番话,倒是出乎意外,我原想着,她今天要是不出现,我便真的赐婚肖雅与铮儿了。”官家道,“肖雅那孩子,我是真心喜欢,她父亲虽不是顶聪明的,但是很有分寸,从去年到现在将近一年时间,一直守在东海,半次想回调的奏折都没写过。” “雅雅郡主确实是个好姑娘,但老奴听说她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是在北境战场上识得的,想必那男子也是极好的。” “……整个北境战场除了孤的两个儿子,其余男子哪里能称极好?勉强只能算是不差。”官家语气自豪,“你悄悄找人去查一查,看看肖雅心仪的那个男子是谁。我怎么觉得,她说的人是铮儿呢。” 李公公瞪大眼。 不会?但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像官家刚才所说的那样,当时整个北境战场上,有谁的光芒能比得过容战和容铮? 容战在去北境之前,便与浔阳侯家的吟月郡主眉目传情了,肖雅做为吟月的好姐妹,自然知道自己姐妹的心思,肯定不会横刀夺爱。 当然谢瑶华也是肖雅的姐妹,但十几年的小姐妹跟刚刚结交的小姐妹,谁轻谁重,还是很容易分得清的。 更何况容铮实在太过出色优秀。 李公公这么分析着,也越发觉得肖雅的意中人就是容铮。 若是他们推测是对的,那如果哪天肖雅知道自己明明有机会能被赐婚给容铮,最后关头却被谢瑶华截胡掉,肖雅与谢瑶华说不定会反目啊! 李公公不敢往下想。 这个时候,谢瑶华已经被容铮拉着走出一大段了。 前边是个亭子,容铮将她拉进去坐,正好有送茶水的宫婢经过,他直接将东西截走了。 “先吃点东西。” 谢瑶华吃东西,容铮就把圣旨拿出来一遍遍的看,越看嘴角上扬的幅度便越大,他尝试去压,怎么都压不下来。 看着喜形于色的容铮,谢瑶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她有些吃不下去:“好玩吗?” 容铮一顿,将圣旨卷起来放怀里收好:“瑶华,这不是玩。他确实想给我和肖雅赐婚。” “那如果我不来呢?” “当然是抗旨了。” “……肖雅她——” “我顾不得那么多。”容铮道,“肖雅是个好姑娘,我很抱歉将她拖下水,但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人,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达成心愿,别人的心愿又与我有什么相干?瑶华,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一点,你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我相信你就很清楚了。” 谢瑶华当然清楚。 她刚想说话,容铮的下一句便到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希望我为了保住你姐妹的名声,而选择牺牲自己的幸福。” 第234章 我可以做很多尝试 俊秀的青年脸色凝重,眼神紧紧锁着她,眸光不复往日的坚毅。 蕴含着一丝不确定。 谢瑶华眨了眨眼,笑了:“我也不是良善之人,在我心里,谁都没有我自己重要。” “那……” “刚刚我向官家自荐,一部分除了替你解围,一部分也是为了肖雅能放心去找自己心仪的男子,但更多是为了我自己。” 谢瑶华漆黑的瞳孔里染上一股雀跃,“上辈子我活到了二十八岁,如果这辈子我还是避免不了要死在二十八岁,那现在离那一天还有十年,十年,我可以做很多尝试。 我可以再去一次东海,也可以去一次北境,可以去岭南,也可以向西行……当然也可以成婚。” 容铮的嘴角又压不住了。 他是真没想到她能自己想通,他还以为自己还要再等许多年。 “只不过,”谢瑶华话锋一转,“成婚之后,我便要被锁在这深宫里一辈子了。宫里的日子虽是快乐无忧,但我的眼界也仅止于此。容铮,我想出去走走,也把上辈子与这辈子的负担都卸下来了,如果你对我的心思还没变,我便回来找你,如果已经变了,那就说明我们做盟友与朋友,比做夫妻更合适。” “我陪你。” “……官家他怕是没多少天了。大兴需要你。” 容铮就立即把赐婚的圣旨拿出来交到谢瑶华手上:“这圣旨你拿着,不管去到哪里,都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出城。” “还没有计划。”毕竟自己会向官家自荐,这事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那先回府休息,改天再陪我去见一见柳姨。”容铮轻声,“我想让她知道,她的任务完成了,她可以尽情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过的生活了。” “为什么要等改天?我现在就很想见柳姨。” 柳贵妃一大早就听说官家要给容铮赐婚,而谢瑶华还在昏迷时,她就急上了,若不是她尚算沉得住气,她早就冲去福宁宫阻止了。 谢瑶华和容铮到的时候,柳贵妃正打算去福宁宫,见到两人同时进来,她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一番嘘寒问暖,柳贵妃长长吁出一口浊气:“自从登上帝位,那人就没干过几件好事,今天总算是积了回德,不然他若是继续作孽,你们这些后代子孙,可是要替他背债的。” 得知谢瑶华是向官家自荐之后,柳贵妃对她的态度更热切了。 虽是同是女子,她希望女子要有自己的矜持与立场,但容铮在她心里就跟自己生的差不多,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受点苦,能尽快得到真正的对待了。 如今谢瑶华主动向前走了一步,她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欣慰了。 有这个事打底,所以后来容铮说他们的婚期会推迟一两年,柳贵妃也没有二话,她觉得谢瑶华足够聪明,也有些羡慕。 畅游河山,多美好的四个字啊。 “你比我幸运。”柳贵妃握着谢瑶华,“我也祝愿你能把这份幸运分些给铮儿,他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知道容铮有话想单独和柳贵妃讲,于是谢瑶华借口不太舒服,便去了隔壁小厢房休息。 梅姑将下人屏退,自己守在屏风外。 “特意将瑶华支开,你这是有什么悄悄话想跟我讲?”柳贵妃打了个趣。 “柳姨,他没多少天了。” “……你这是劝我去看他,原谅他?” “若我真这么是非不分,那我就没脸再喊你柳姨了。”容铮道,“我的意思是,如今大局已定,我跟瑶华的感情也有了好的结果,所以想问问柳姨,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柳贵妃顿了顿:“……怎么,这还没到那个位置呢,就想着要把我给甩开了?” “柳姨!” “行了不逗你了。”柳贵妃收了笑容,“我没别的打算。我这一辈子已经完了,既然都已经完了,那便好好待在宫里,做个懂事不讨人嫌的长辈便好了。” “前几日我收到急报,柳将军受了重伤,新伤把年轻时的旧伤全扯出来了,很是凶险了一段时日,如今虽没危及性命,但人已经是恢复不了往日的神气。” 柳贵妃垂下头:“早就已经割裂了的人,还说来做什么。” “年前柳夫人受了风寒,好好坏坏,上个月又再一次病倒,漠北那边的大夫全给她诊过了,药方也换了不少,但是毫无起色。” “……铮儿,你替柳姨把农大夫或是木兰送过去。” “柳姨,柳夫人这是心病导致的病,她的心病,只有你能医。”容铮握住柳贵妃的手,“路上我已打点好,柳姨什么时候去漠北,只需遣人来说一声便能立即成行,只不过脱不开身,但是好巧,瑶华也很向往漠北的风光。 瑶华如今是我的未婚妻,未来也是您的家人与亲人,有她一路护送,柳姨不必担忧。” 柳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十只手指都攥得泛了白都没察觉。 容铮点到为止,说完这话抱了抱她便走了。 小辈一走,柳贵妃的情绪便绷不住了。 梅姑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主子泪眼汪汪的样子,当即急了:“哎哟殿下他这是跟主子您说了什么啊!” 柳贵妃掉了一顿泪,冷静下来后问梅姑:“梅姑,你还记得大漠的样子吗?” 梅姑是正宗的漠北人,很小的时候便被柳夫人送到柳贵妃身边,她随柳贵妃回洛京的时候,以为自己再过不久就能重回漠北,没想到却是再也没能回去。 她离开漠北随柳贵妃回京的时候不过十岁,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洛京待了七八年,自家主子才撇下漠北入宫为妃的,她都算不清自己离开漠北有多少年了,总之,记忆中的大漠早就模糊,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漫天的风沙,以及那一座座低矮的小土屋,小土屋前,那个瘦小的母亲,她还活着吗? “我想回漠北一趟,梅姑,你与我一起,若是到了漠北,你不想再回来了,那你便留下。” 回漠北…… 梅姑狂喜之后又很难过。 自家主子与柳家断交了十几年,现在贸然突然回去,会不会被赶出来啊? 还有自己家里的兄弟叔伯还记得她吗?如果母亲过世了,那座小土屋又被谁占了? 这边柳贵妃指挥梅姑开始收拾东西,另一边谢瑶华与容铮已经出了宫。 来时是策马狂奔,回去时坐的马车。 马车平稳地行进着,谢瑶华展开圣旨看了一眼,放回怀里安置好,挑起帘子,正好与容铮来了个四目相对。 她点点头,还与他交谈了几句才把帘子放下。 青眉:“……主子,您脸红了。” “……我这是热的!” 青眉没有揭穿,青眉只是告诉她:“郡主,方才家里遣人来报,说是雅雅郡主来府上寻您。” 想必是因为肖雅也收到了赐婚的风声,急急找过来的。 到府门前,谢瑶华与容铮分别后,便匆匆去见肖雅。 第235章 两个恋爱脑 肖雅今日身穿一身玄衣,脸上却是没什么血色,仔细一看,她脖子上还有掐痕! 谢瑶华大步过去:“谁弄的?” “我娘。”肖雅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瑶华姐,宫里如何了?官家可是赐婚了?” “赐了。”谢瑶华把赐婚的圣旨给肖雅看,“我与容铮的事,定下来了。” 肖雅看完圣旨,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往后倒去,谢瑶华一把扶住她,赶紧让人去请姚木兰。 姚木兰检查之后,才发现肖雅身上除了脖子上的掐痕,身体其他部位也有伤,烫伤的以及鞭伤都是新伤,一看就是这两日添上的。 “这都是你娘弄的?” “嗯。” 谢瑶华不敢置信。 前世与今生,谢瑶华认识的肖夫人都是极和善宽容的,笑起来更是亲和,她曾见过肖夫人训下人,温柔得跟唱歌一样。 如今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打得这么伤! 谢瑶华心疼地帮肖雅上药:“你阿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雅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希望我嫁给大殿下,我拒绝了,她就打我。自从父亲离京,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太对劲,我与哥哥从漠北回来后,发现她更加不可理喻。 她始终认为父亲被绑在东海回不来,是因为肖家地位不够高。而我如果嫁给容铮,我就是皇子妃,我父亲就肯定能回来。 我阿娘从来不相信,父亲他挂着将军的头衔在洛京这么多年,去外头打一场仗,哪怕跟真正意义上的战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是他的梦想与心愿。” 谢瑶华顿了顿:“……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心仪的男子是谁,现在我可以问吗?” “……瑶华姐,他是谁并不重要。” “是容铮,对不对?” 肖雅顿了一下:“你现在知道了,是想劝我放弃,还是要把他让给我?” 才说完就觉得伤口一疼,她嘶了一声。 “知道疼了?” “你这是公报私仇。” 上完药了,谢瑶华小心地帮她拢上衣服:“感情不是可以随便转送或者出卖的小玩意,今天之前如果你跟我表明你的心意,我会跟你公平竞争,但现在他是我的人,你如果真想要,那就只能背着骂名来争取了。但我认为我们之间,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反目,哪怕这个男人是容铮。” “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对视一笑。 肖雅说:“我哥已经给我父亲去信,如果他确定不回洛京,那我们将带着母亲迁去东海,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如果我父亲有意回洛京,瑶华,我想请你帮我跟殿下提一嘴,让他出点力,帮我把父亲调回来。”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谢瑶华应下来了。 看到肖雅两眼青黑,谢瑶华便知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便令下人做了碗面条上来,看着她吃下了,又将她赶去隔壁睡觉。 谢瑶华要走,肖雅拉住她:“瑶华姐,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这几日她实在是不敢合眼,怕自己在睡梦中被母亲掐死,也怕母亲在她睡着的时候伤害她自己,如今虽然知道这里是护国郡主府,母亲跟不到这里来,更是掐不到她的脖子,她也还是不敢闭眼。 她怕做噩梦,也怕自己在睡梦中大喊大叫。 她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要是因为做个噩梦就大喊大叫,那不丢人吗? 谢瑶华眼神更是柔软:“好。” 肖雅一觉睡到太阳西斜时才醒来。 谢瑶华还在屋里,而且就在她的榻边坐着。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肖雅睁眼就看到这样的谢瑶华,不禁有些鼻酸。 她以为谢瑶华只是陪她一阵,没想到她竟是陪到了现在。 “瑶华姐,有东西吃吗?我快饿扁了。” “早就做好了,就等你起来了。” 谢瑶华这宠溺的语气,让肖雅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母亲也是对她这么温柔的。 肖雅在谢瑶华这里待到快天黑才走,一脸的依依不舍。 因为她觉得自己父亲肯定是不舍得离开东海,她和哥哥应该过不了几个月就得带着母亲迁去东海,此去东海一千多里,去了就可能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回来了,也就是说,她跟谢瑶华相处的时光,也就这短短的几个月了。 ——得亏谢瑶华还没将自己即将要离开洛京,护送柳贵妃回漠北的事告诉她,不然她今天可就不走了。 稍晚一些,柳贵妃遣人给容铮传话,说决定五日后去漠北,容铮得了消息后,便亲自过来告诉谢瑶华。 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容铮就让人把这消息往外散了,半天下来,整个洛京城,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的小朋友,都知道官家给容铮与谢瑶华赐婚了,现在他们两个是未婚夫妻。 容铮这回是光明正大地提着东西从正门进的,毕竟现在他可是有名分的人了。 今晚月色很美,在月色中站着练剑的女子更美。 容铮有些移不开眼睛,站在入口处静静看着,有些舍不得打扰她。 还是谢瑶华先发现的他。 将全套剑法使完,谢瑶华收剑入鞘,接过青叶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下脸和手便笑着迎过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吃了吗?” “还没。”容铮将食盒扬了扬,“请问未婚妻,赏脸陪我吃一口吗?” 谢瑶华自认自己脸皮算是厚的,但还是被这一声“未婚妻”给弄红了脸。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容易害羞的。 她撇过脸想叫青叶去干些什么,却见青叶朝她挤眉弄眼,谢瑶华默然了几息,还是把脸转回来:“正好我练了半天功,也饿了,一起吃点。你要喝酒吗?” 容铮挑眉:“你确定要让我喝酒?” 谢瑶华不解,她不是今天才邀请他喝酒,他们已经记不清在一起喝过多少回酒了。 “会出事。”容铮说,“从前我尚未有名分时,我就想亲你,现在有了名分,又喝了酒,我会直接亲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比在太平别院水底下亲的还要狠。” 那个吻可太火热了。 谢瑶华不敢往下想:“那改天再喝。” 容铮看着她笑了。 走的时候,容铮还是抑制不住吻了她。 先前在水里的时候,他只想给她渡气让她活下去,除了感觉她唇很柔软之外,他其实没想别的,所以今天晚上这个吻,才算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柔软,香甜,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想加深这个吻,但是克制住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的,像一只被迫被送走的大狗,他这样子若是让底下的人瞧见,只怕是要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而谢瑶华也好不了多少,一直看着容铮,眼神都快要拉丝了。 青叶跟青眉嘀咕:“我们家主子啊,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直接长恋爱脑,啧,爱情啊!” 第236章 那她就不要这个男的了 浔阳侯府。 夜已经很深了,沈吟月如过去的几个晚上一样,依然睡不着。 连枝这段日子一直陪着她熬,这会有些熬不住了:“主子,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奴婢,求您眯一会,不然您把奴婢熬死了,您上哪再找一个连枝啊!” 沈吟月很抱歉,她也想睡,可她根本睡不着。 但她还是闭上眼睛:“连枝,明日一早你让人到护国郡主那里问一问,她是不是忘记来接我了,她说好要来接我的!” 连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两日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主子,郡主她不是忘记来接您,她这是出事了!” 一听谢瑶华出事了,沈吟月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衣服也来不及穿就拉着连枝往外:“她什么时候出事的?出什么事了?” “就过来看您的那天晚上,郡主和殿下差点死了……”连枝也不太清楚内情,只能说个大概,“但我听说她已经醒了,今天还进了宫,应该是没事了。” “都这么多天了,你怎么现在才说?”沈吟月气得不行,“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说啊!” “主子,您这个样子奴婢怎么敢讲啊?要是让您知道郡主在水里差点死掉,救回来也一直昏迷,您不得也跟着倒下啊?”连枝拖住她,“如今郡主已经没事了,天也已经这么晚了,便是主子您不用睡觉,那郡主也得休养呢,您这个时候冲过去,那不是打扰郡主嘛?” 沈吟月不往外跑了,急得在屋子里直转圈圈。 这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呢,沈吟月总不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等天亮。 连枝苦劝几次都无果后,她果断将浔阳侯夫人给请了过来。 浔阳侯先是将自己知道的细节跟女儿讲了讲,等女儿相信谢瑶华真的没事,她才跟沈吟月说官家给谢瑶华和容铮赐婚的事。 沈吟月一方面为谢瑶华的平安高兴,一方面又因为谢瑶华的顺利而羡慕。 ——她与容战的事,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好结果啊! 好想被赐婚! 不如明天一早就去求官家帮她和容战赐婚? 沈吟月有了这个念头,就更睡不着了,浔阳侯夫人无奈,只能上手段了——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沈瑜一个手刀将沈吟月劈晕了过去。 将妹妹搬到床上,沈瑜捏了捏眉心:“这么大个人了,一天天的净知道让家里人担心,她这样子,家里怎么放心让她去北境?四殿下去北境是守关,不可能一直顾着她哄着她,她要是半点都撑不起来,那不是给四殿下拖后腿嘛?” 一个边关守将后宅鸡飞狗跳的,哪还有心思守关?若是容战无心守关,那些北狄人又过来犯边,只怕是抵挡不住,到时候,何止沈吟月与容战是罪人,他们整个沈家也是罪人啊。 “阿娘,这都是您跟父亲惯出来的。”沈瑜替妹妹盖上薄被。 浔阳侯夫人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就我跟你父亲惯她似的,沈家这一代也就她一女孩,叔伯哥弟,哪个不宠着她?却是大家都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闹着去边境。” 沈家过去虽落魄,但娇养一个小姑娘还是很简单的,他们都想好了,日后等她长大了,就替她找个门当户对的能宠她的,日后衣食无忧就可以了,当家主母太累,所以他们也没有特别逼着她去学。 所以如今沈家人脑子都大得像大头佛了。 “要是殿下不用守边,能回洛京就好了。”连枝嘀咕。 不去守边,常驻洛京? 沈瑜觉得这个不可能,但浔阳侯夫人觉得这事完全可以操作。 她跟柳贵妃好歹曾经当个小姐妹,容战又是在柳贵妃膝下长大的,自己拿姐妹之情去压柳贵妃,柳贵妃再拿养育之恩压一压容战,再在容铮跟前掉两滴眼泪,这事不就成了吗? 浔阳侯夫人觉得此事可行,于是第二天一早就给柳贵妃递了进宫的帖子,没半个时辰就被宫婢接到宫里去了,等进了宫,才知道柳贵妃即将要离京去漠北探望病重的父母。 这种情况下,浔阳侯夫人哪还能张嘴? “对了,你这一大早的进宫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柳贵妃问了一句。 浔阳侯撒了个小谎:“就是隐约听说了柳家的事,就进来看你一眼,想着安慰你几句来着,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出城。” “是好姐妹就送我到漠北。” “不是。” 柳贵妃啧了一声:“果然人是会变的,你早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眉秋姐姐了。” 浔阳侯夫人回到府上时,沈吟月还没醒。 这段时间沈吟月都没睡觉,身体早就撑到极限了,就算沈瑜昨晚不劈晕她,她迟早也会因为身体原因倒下,但到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就可能是真的损伤,而沈瑜昨晚给了她一手刀,她被动入睡,身体倒是得到了休息。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晌了。 知道自己竟然睡了两天两夜,沈吟月嘴巴气得像只蛤蟆了。 连枝笑眯眯的:“主子,热水,衣裳以及马车都准备好了,夫人说了,您要是在一个时辰内收拾好自己并吃饱肚子,就让你出府去找郡主。” 沈吟月被捏住七寸,不得不照做。 傍晚时,沈吟月终于见着了谢瑶华,她拉住谢瑶华,将她全身检查了好几遍,确定谢瑶华真的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你差点吓死我了。” “你也不省心,听说你这几天又不吃不睡了?”谢瑶华说着便给她递了个镜子,“看看,瘦成这样,这里头的人真的是沈吟月吗?” 沈吟月也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这瘦得快要脱相的丑东西真的是自己? 她要被丑哭了! 谢瑶华跟她讲了自己即将要护送柳贵妃去漠北的事:“答应你的我肯定不会食言,你就只管在洛京等着,等我从漠北回来,我便陪你去北境。” “瑶华姐,我跟你一同去漠北。”沈吟月说,“在你身边,我能安心些,我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每天睁开眼就是等待的日子了。” 而且漠北虽说是“北”,但跟北境的“北”在方位上可是隔了好大一段距离,从洛京去漠北走得再快也要二十天,便是一日不停留,一去一回也要四十天,若是停留个十天半月,那她在洛京至少得等上两个月。 再加上从洛京到北境的这二十天,她得等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容战上战场,比如容战答应娶谁家女儿,或者其他的东西。 所以她一刻也不想等,她要跟着谢瑶华一起,等将柳贵妃送到漠北后就直接从漠北出发去往北境,这么算下来,最多四十五天她就能到北境了。 如果她都追到北境去,容战仍然不愿意改变心意,那她就不要这个男的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她并不是非容战不可! 第237章 就不要这个男的了 沈吟月来了谢瑶华这里就不愿意回浔阳侯家了,说是要直接就跟谢瑶华出发。 但出远门要准备许多东西,谢瑶华准备的东西沈吟月不一定适用,于是她便借着替沈吟月收拾东西的由头,再一次进了浔阳侯府。 恰好今天浔阳侯下了个早班,谢瑶华便打算先给他讲一讲自己要去漠北的事。 浔阳侯何其聪明。 女儿去了护国郡主府没回来,谢瑶华这头便跟他说去漠北,不用猜,自己女儿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浔阳侯郑重给谢瑶华施了一礼:“小女任性,未来还得多仰仗郡主。” 这是同意沈吟月去漠北了。 谢瑶华有些意外:“这是侯爷和侯夫人的共同决定吗?” “算是。”浔阳侯道,“比起直接将吟月送去北境,让她先跟你去漠北吃一下苦要多得多了。” 沈吟月去北境的消息一经传播,满朝都知道她是去找容战的,说得难听一点,万一容战不接受她,她只怕是会羞愤至死,或是接受了她,但因为得到的太过轻易而不愿意珍惜,从而轻视她,怠慢她,依她的性子,她只怕是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而跟着谢瑶华去漠北,而且是护送柳贵妃去漠北,这条理由,任谁都说不了半句不是。 若是能在路上吃够了苦,又或者是在漠北过过了边关生活,她觉得受不了那样的苦,愿意重回洛京,那就再好不过了。 浔阳侯毕竟是个男人,许多心思都没能准确表述,他便让侯夫人出来与谢瑶华详聊。 谢瑶华在浔阳侯府待了足足半日。 沈吟月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最后浔阳侯夫人说:“到了出发那日,府里会将东西与随行的人员一同遣到城门口与郡主您汇合,免得落人口实。” “这是自然。” 出了浔阳侯府,谢瑶华又去了皇城司一趟。 柳贵妃要回漠北探亲一事在朝中不是秘密,但也没有谁会刻意提及,谢瑶华去皇城司的时候也没说自己会负责护送,但大家都挺聪明的,一听她说暂时不会有时间到司里来,大家便联系到了柳贵妃的事。 大家虽是惋惜不能日日向谢瑶华讨教,但是一想到她迟早要回来嫁给容铮,他们便又好了。 一群人目送谢瑶华出了皇城司。 有人幽幽开口:“我突然想起,郡主跟殿下成婚之后就是皇子妃,甚至是……了,她还能出来跟我们一群野男人混吗?” 这是个严肃又现实的问题,沈瑜认真回答:“我会极力游说殿下将婚期推后。” 虽然沈瑜是他们的统帅,但听他这么说,大家还是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大殿下这都二十几岁了,如果不是幼年时一直在外地,只怕十八岁就已经娶妻生子,现在终于被赐婚,他恨不得缩短所有中间的流程直接将谢瑶华娶回家,怎么可能还会将婚期推后? 皇城司过去便是城北,谢瑶华便也顺道去城北转转。 土楼的建设进度很顺利,工地热火朝天的,不知道谁在哼歌,听着还挺好听。 常乐坊内住的还是那些人,只不过少了秀儿与阿花婶她们,谢瑶华便没有与他们多聊,人们也挺拘谨的,请了安之后就一直站着跟她说话。 倒是走的时候,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她马车上塞东西。 所有东西都是双份,一份是给她的,另外一份是给秀儿的。 贫民窟里出了个小郡主,这是他们城北的骄傲,尤其是从前跟秀儿处得不错的人们,都由衷为她高兴。 而秀儿也很善良,等习惯了郡主府的生活之后,就反哺了城北的百姓,如今她府上吃的青菜肉类,都是从城北直接购买的。 听说秀儿前后左右的邻居小孩子在她家用过一次饭之后,一个个从来不沾青菜的人天天嚷着要吃青菜,于是这些人家后面也是直接从城北购买。 秀儿住的那一片多是官员府邸,就算一个小五品的官,家里一天的青菜量也要好十几斤,更别说是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了。 所以城北百姓如今光是靠给这些人家供应青菜,便过上了从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好生活。 谢瑶华还注意到,城北多了不少人口,许多都不是洛京口音的,一问才知是从周边州县底下的村子过来的。 有个汉子十分攀谈,跟她讲了许多他们州县的风光以及村庄情况。 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我们知县是个好官,他大概也是想带着我们过好生活的,但就是运气不好,这些年不管他牵头去干什么,只要跟着他干的,必定白费力气,更惨的是连他自己都快揭不起锅,要不是东家分一点西家给他送一点,陈知县只怕自己都饿死了。” 谢瑶华就怀疑,这世上真有这么衰的人吗? 一个身着青色短打的中年人便冲出来了:“好了,不许再说了!” “喏,这就是我们的陈大人。”汉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白面馒头,“饿两天了?快啃一个。” 陈大人是认得谢瑶华的,毕竟在带着村民们过来之前,他就偷偷来过城北好几回了,每次见的时候,谢瑶华都是在工地,要么是她自己,要么是她跟容铮一起。 总之,在陈大人的心里,谢瑶华是好人,是心地善良的贵人。 在这样的贵人面前,陈大人是要面子的,于是就没接那只馒头,结果那汉子直接塞他嘴里了:“吃着!草民早把你的底给漏了,郡主什么都知道了!” “好了不许说了!” 陈大人将人赶走,把馒头收进怀里了,才向谢瑶华施了一礼:“下官确实如他所讲那般衰,让郡主见笑了。” 谢瑶华不知道他们拦她的目的是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陈大人便主动讲,自己一则是带这些人过来讨口饭吃,同时自己也想多去护国寺拜一拜,想要以此转个运。 谢瑶华是重生回来的,对于鬼神之说不说深信不疑,但至少也是敬畏的。 不过—— “陈大人,我建议你先排查一下你身边的人。” 陈大人一凛:“郡主的意思是?” “许多鬼神之说,到最后都是身边小人作恶。”谢瑶华说着微微颔首,“若是需要帮忙,可以直接去大皇子府将实话告知便可。” 看着陈大人顿了几息便骤变的脸色,谢瑶华摇了摇头。 这年头,人心比鬼可恐怖多了。 回到郡主府,谢瑶华将管家他们叫进来交待了一番,等忙完都快天黑了,沈吟月还在等她吃饭。 刚想过去,青萝便寻了过来:“郡主,有个事,奴婢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你讲一声。” 第238章 这都是报应啊 容钰与谢明珠被砍了之后,“聂凤”就恢复了青萝的身份,前几天还跟沧云摆了几桌,算是和沧云成亲了。 婚后青萝继续管着那个死士组织,继续收集情报。 算起来她有段日子没冒头了,这会突然过来,语气还这么严肃,谢瑶华一度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 结果是永宁侯夫妻落网了。 追捕的人想着,虽说官家下的是诛九族的命令,但永宁侯夫妻毕竟是谢瑶华的亲生父母,谢瑶华是未来的皇子妃,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 未来皇后的生身父母,或不能就这么草率就砍了,但不砍的话,又是抗旨。 这拨人在犹豫的时候,刚好青萝的人经过,青萝的人便立即将这事报到了青萝这里。 从人之常情的角度想了想,青萝便立即跟谢瑶华讲了。 大概是除了容铮,没有人会相信谢瑶华真的不顾永宁侯夫妻的死活的。 青萝说:“谢晋明也是有点本事的,就把人藏在谢家的坟山里,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小屋子里的粮食至少还能吃半年。” 谢瑶华兴致索然:“青萝,以后与他们有关的事都不必专门来跟我说,我已经跟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了。” 青萝顿了顿,然后什么都没再讲了:“属下明白了,那属下告退。” 夜里,谢瑶华突然从睡梦中醒来。 她梦到了前世,梦到了前世的一件她不太确定的事。 前世她被杀,倒在小巷子里,几个谢家子弟经过之后,容铮到来之前,她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有人曾在她跟前停留,还替她整理过头发。 当时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在刚才的梦里,她看清了。 那是永宁侯夫人的脸。 所以在前世,永宁侯夫人是来送过她一程的。 谢瑶华凝了凝眉,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偏偏会在今晚梦到这个事。 或许那根本不存在,是她的梦境篡改了她的记忆。 但这个梦做完,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复去一番后,谢瑶华决定最后一次面对:她要去见永宁侯夫妻,送他们上路。 等这件事做完,他们之间就真的不拖不欠了。 天亮了。 谢瑶华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 府门前的静静停着一辆马车,这是陈管家知道她要出门的时候替她准备的。 新做的马车,上头有护国郡主府的标识,低调但宽敞,匹配了与她等级相符的四匹马,除此之外,陈管家还配备了四个丫环婆子两个专门跑腿的小厮,董首领还安排了六个随行护院,他是其中一个。 见到谢瑶华,董首领迎上去:“主子,大家伙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您今日要去哪里?” 原本打算单来独往的谢瑶华见着这么大的出行阵仗已经懵住,这会才回过神来。 她原想说不用他们跟着,但对上董首领那殷切的眼神,谢瑶华有些失笑地改了口:“……去大皇子府。” 董首领松了口气。 自从到了郡主府,他们便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身手,结果自家主子也太过低调,出入都只是骑马,身边除了青眉和玄音,多余的人一个不带。 他们都当了许久的闲人,吃了许久的白饭了。 谢瑶华被自家护卫们欢欢喜喜地送到了大皇子府,下来的时候,董首领脸上那股愧疚不安已经没了。 毕竟今天是干活了的,虽说干的还是远远未能抵上他们这段时间吃的,但好歹是干上活了啊! “你们先回去,今天估计是用不了车了,留两匹马就行。”谢瑶华说。 像是知道她会来,容铮今天连朝堂都没有去。 “人在大理寺地牢,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去了就能见着。”容铮一见谢瑶华便说。 谢瑶华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会想……见他们?” “猜的。”反正说是心灵感应的话,谢瑶华又不会相信,倒不如不讲。 谢瑶华也没多问:“多谢。” “谢什么,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容铮拉住她,大拇指亲昵地捏了一下,“正好我也要去大理寺一趟,一起。” 大理寺的地牢,除了关穷凶极恶的犯人,便是犯了大罪的朝臣。 永宁侯夫妻被关在地牢第一间,这两个人都是行动不便的,按理说随便关一关他们也跑不掉,但谢明珠犯的是造反罪,谢家身为谢明珠的母族,那也是从犯。 从犯那也是忤逆了,关在地牢,是突出他们的罪大。 毕竟是朝廷重犯,所以容铮直接跟大理寺卿打了招呼,谢瑶华到的时候,大理寺卿已经等在那里了。 大理寺卿将谢瑶华带到地牢入口,把牢房钥匙递过去:“就在转角第一间,虽说他们跑不掉,但郡主还是注意些时间比较好,万不要超过半个时辰。” 谢瑶华道了个谢便进去了。 半个时辰?几句话而已,连半盏茶都用不着。 一号地牢内,永宁侯夫妻靠着墙坐着。 落网之前,谢晋明将他们照顾得还算不错,落网之后,大理寺的人也顾忌着他们是谢瑶华生身父母的身份也没有过多为难,因此这对夫妻从外表来看还算不错。 只是脸色十分颓败。 侯夫人嘴唇很干,水就在她手边,她都没有拿过来喝。 永宁侯也好不了多少,他手边的水倒是喝了不一大半,但眼睛里的死寂也是很浓郁,但是因为心中还有希冀,他的精神要比侯夫人要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永宁侯抬头看去,便看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着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红透:“瑶,华……” 他说得含糊,但身边的侯夫人却是一下子听出来了,她啊啊了两声,用尽全力抬手打了永宁料一下,嘴里啊啊地骂着什么。 听不清楚,但肯定骂得很脏。 “瑶,华……” 永宁侯这才看到谢瑶华,她顿了顿,凶狠地盯向谢瑶华,恨不得用眼神杀了她。 谢瑶华打开地牢,稳步来到夫妻俩面前。 永宁侯已经哭出了声,永宁侯夫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拍了拍永宁侯的肩,谢瑶华盘膝坐了下来。 “你们相信前世今生吗?” 她没什么表情地跟两人提了提前世,提了提今生,最后淡淡一笑:“侯夫人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出现过,我便当做是送我了,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们最后一程。”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们能真正生出谢明珠。” “至于我,我祈祷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必再遇见你们。” 谢瑶华走了很久了。 永宁侯才呜咽出声。 前世因,今世果,这都是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第239章 遇见苦难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 去漠北前的准备已经做好,谢瑶华与容铮早在三天前便遣了先锋小队出发。 到了这天早上,柳贵妃便坐着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宫里出来了。 柳贵妃的马车足够大,也为了方便照顾,谢瑶华和沈吟月也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驶出洛京城时,沈吟月掀开了车帘。 城墙之上立着三道身影。 左边是容铮,右边是浔阳侯,最中间站着的,是官家。 柳贵妃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吟月,把帘子放下。” 沈吟月有些舍不得父母,放下帘子后还偷偷留了条缝,直至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把脑袋转过来。 “才出洛京,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可以回去。”柳贵妃轻声,“不然一个时辰之后,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走了。” “柳姨~~我没说要走。” “瑶华是个好姑娘,但不会讲笑话,你会讲笑话,所以你上了我的车,就别想下去了。”柳贵妃失笑,“这一路,你要负责给我讲笑话逗我开心,等到了漠北,我给容战写信,让他来漠北接你。” 沈吟月脸色红红的,但还是坚决摇了头:“柳姨,他是边关守将,不能轻易离开,所以,如果我想好了,我会自己去找他。但是柳姨你放心,这一路上我肯定会逗你开心的。” 柳贵妃现在看沈吟月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我都这个年纪了,开不开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路可能是你们这辈子最轻松自由的时光了,吟月,瑶华,尽情享受。” 柳贵妃还不到四十岁,这两年一直病着,解了毒之后,身体便一直在调养,这会恢复得很不错,一路都在讲她她年轻时候的事。 三人互相作伴,又有故事听,路上倒是不显得枯燥,只是路途实在是遥远。 这日路过一条小溪,柳贵妃突然起了兴致,便停下来在那里造饭,因此到天黑的时候,离预定的驿站还有三十多里路。 好在有预案。 “柳姨,这旁边有个村子,我们的人已经摸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人都挺好的,就是住的地方会简陋一些,柳姨便委屈一晚。”谢瑶华说。 “有吃有住就不委屈,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去住。” 是个叫柳花的小村庄,整个村庄加起来不到三十户。 今晚下榻的地方是一个很破烂但是很整洁的小院,住着的是母女三人,两个小姑娘大概十岁左右,身量很小,底下人说要花一两银子租她们的房子,她们没要,只要了够明天一天的食物。 在房里坐下来,底下人来汇报的时候,沈吟月很不解:“她们为什么不要银子?” “女主人把自己和两个孩子收拾得很干净,屋子也很整洁,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相反还很清爽,说明女主人是个很勤快的女人,勤快的女人一般不太可能把日子过得这样苦。但你看她家连把好的椅子都没有。” 谢瑶华淡声,“因为她留不住。” 沈吟月听不懂。 柳贵妃年轻时也去过一些地方,还是有见识在的,这时插话道:“这家没有男人,孤儿寡母的,能留得住什么?越是贫困的地方越难互助,他们只会欺凌比自己更弱的人。” “连一把好椅子都留不住,银子更留不住了,至于食物,她只要了够明天一天的食物,也是因为她知道村里人再过分,也始终不会真的扒拉她们嘴里的食物,让她们活生生饿死。”谢瑶华道,“只不过我们给的东西比较好,她吃不到嘴里,明日一早应该会拿去跟村里其他人换。” 沈吟月有些难受,千娇百宠养大的孩子,脑子里对苦难没有任何概念,也许洛京城的城北,就是她见过的最穷的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是最难的人。 殊不知大兴国土这么广,多的是比秀儿她们更苦的苦命人。 “她们的情况还不算太坏。”柳贵妃说了一句便止了话题。 沈吟月整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起早时,果然发现这家的女主人拎着一篮子吃的回来。 看到沈吟月,她连忙过来跪安:“给贵人请安!” 两个小姑娘也跟着母亲跪下。 沈吟月赶紧让她们起来:“你们一大早去哪里了?吃早饭了吗?” “早饭”这两个字让两个小姑娘有些茫然,女主人连忙将她们支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深吟月,她们家没有早饭。 她们家一天只有一顿饭。 沈吟月瞪大眼不敢置信,女主人却习以为常,她还笑着说:“托贵人的福,我们跟村里人换到了不少东西,今天能多吃一顿饭了。” 沈吟月看着她那笑,却是心疼得直想哭。 女主人笑了:“贵人,您有您自己的路要走,莫要为我们这些贱民难过,您今天能让我们饱吃一顿,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言下之意就是,沈吟月的善良,会让她们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比如想再要一些食物,甚至是求沈吟月带她们去过好日子。 沈吟月听出来了,她问了对方的名字。 “茶花你听着,你说我们是你的恩赐,我不认同。你租我们房子,我们付你费用,这是买卖,算什么恩赐。” 茶花就是女主人的名字,听说她母亲在生完她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一朵山茶花,就觉得她是茶花仙子投胎来的,于是就给了她这个名字。 茶花听不太懂沈吟月的话:“贵人您——” “想去洛京吗?” 茶花吓了一跳:“贵人您是说,要带我们去洛京?” “对,去洛京,过好生活。只要你愿意,你和你女儿以后都会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啊…… 茶花很是向往,不过她很快又跪了下来:“多谢贵人,既然贵人愿意怜惜,那小的也不推辞了,但我不想去洛京,如果贵人不嫌弃,就让我跟在您身边侍候,我也不要工钱,只要贵人肯管我们母女吃住就行。” 沈吟月又不懂了:“有现成的好生活不过,为什么偏要给人做奴婢?茶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是一个好母亲,好母亲应该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去了洛京,你们日子不同了,她们以后就能找到好婆家。” 第240章 茶花的悲剧 茶花在心里叹了口气。 心想千金大小姐就是天真。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心动,只不过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还没有那个命数,敢去过那么好的日子。 “贵人您就当我是没有远见。”茶花并没有过多解释,“我只想跟着贵人离开这条村子,把两个女儿养大就足够了,别的完全不敢多想。” “怎么不敢想?你是我沈吟月带回去的人,洛京谁敢不给你好脸色,我让我哥揍他去!”沈吟月坚持,“茶花,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两个女儿着想,跟在我身边,你们三个都只是奴婢,日后最大的出路,也只能是在我府里终老,你两个女儿嫁的也只能是府里的小厮或是护卫。 当然我没有说小厮和护卫不好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茶花,人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为自己的孩子争取一次,或者说是,搏一次。” 只不过任凭沈吟月怎么讲,茶花都只想在她身边当个奴婢。 沈吟月都有些生气了:“那就算了,我身边人够多了,不缺人。” “叨扰贵人了。”茶花习以为常,“贵人要是没别的吩咐,那我便去忙别的了。” 茶花进了柴房,招呼两个女儿过来吃东西,沈吟月站在原地好一会,最后一跺脚,扭身去了谢瑶华那里。 她将自己好心想要帮茶花脱困却没被接受的事简单提了提,不高兴地道:“瑶华姐,我是真心想要帮她的,她怎么好像一点都听不明白啊?” “她听得明白,也想得通透,是难得的聪明人。”谢瑶华说,“她不是不相信你给不起她好生活,而是她不相信自己有资格去得到。” 这种不配得感,谢瑶华在容铮第一次跟她挑明心意时便有过,说实话若不是上次在太平别院窒息差点死去,她也是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来说服自己。 茶花是最最底层的人,她最多只敢相信明天就能得到的食物,再远的再多的好东西,她就不敢伸手了。 谢瑶华猜,在遇到沈吟月之前,茶花肯定也被人这么同情过,但最后可能也是跟现在一样,贵人因为她的不上道而放弃了扶持,而茶花则更坚信自己不配得到好东西,好生活。 这不是茶花的错。 也不是沈吟月的错。 谢瑶华也不知道是谁的错,只是看沈吟月还因为此事闷闷不乐,她想了想,再次开口: “吟月,这一路你可能会遇到比茶花她们更艰难的,这次你把茶花送去洛京,其他人你也送去洛京安置吗?” “当然。”沈吟月奇怪地说,“我堂堂浔阳侯府,家底丰厚,再多养几十口人都养得起,我要帮人肯定不会区别对待的!” “凭什么?”谢瑶华问,“你凭什么施舍她们,她们又凭什么不劳而获?” “瑶华姐你——” “这不是我的质问,而是茶花及以后你有可能遇到的茶花们的疑问。在大部分人的心里,只有去干活才能有饭吃,你却告诉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过上好日子,你浔阳侯府永远能这么养着他们倒还不算坏,若哪天觉得他们是累赘了,要把他们赶走。 他们已经被娇养过,早就丧失了在外面生存的能力,那个时候被赶出府,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那个时候再回头望,吟月,你不是为善,你这是作恶。” 沈吟月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想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她是千金小姐,家里再落魄也轮不到她去考虑生存的问题,可茶花她们不同,在茶花家里,茶花就是这个家的天,茶花要是没有了生存能力,两个女儿就跟着完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吟月便立即出去找茶花:“茶花,我之前想岔了,我不逼你去洛京,如果你还是想跟我走的话,那你们就收拾东西,一会我们就走,还有……对不住。” 谢瑶华猜得没错,茶花年轻点的时候,确实有许多商人愿意将她们接去过好生活,但无一例外都因为她的拒绝而恼怒,所以沈吟月生气,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她没想到沈吟月会过来道歉。 茶花有些无措:“贵人,我——” “喊什么贵人,你喊我姑娘就行。”沈吟月把连枝喊来,“连枝,茶花和她两个女儿就交给你安置。不过茶花,你们为什么愿意跟我走?” 茶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因为奴婢没有活路了……” 茶花跟丈夫张云是邻村的媒人介绍认识的,刚成婚的时候,张云对她很好,也很勤劳,茶花怀孕的时候什么脏活累活都不用她沾,茶花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 但这一切在她连生两个女儿后改变了。 张云不再干家务,月子里茶花都要自己洗衣做饭,还要带大女儿,婆家个个都阴阳怪气,说她是吃白饭的,张云也是天天骂她,她也觉得没有给张家生个儿子,心里很内疚,所以一直没回嘴。 因为她的沉默,张家人欺负起她来更加起劲,张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有一天开始打她,见她不还手也没有回娘家告状,张云便天天打她,最严重的一次,她被他打得差点死掉,足足躺了三天才活过来。 “大女儿差点饿死,小女儿也病倒了没人理,我跟他们打了一架,张云又把我往死里打了一顿,我心死了,就去找我娘家出面,和离了。” 娘家人也仅仅是帮她和离,却是不能收留她和两个女儿,因为村里一直都认为和离的女子是不祥的,她不想让父母和两个弟弟被人指点,就带着两个孩子逃离了家乡。 “我没有户引,走不远,不敢进城,就只能沿着山路一直走,最后就到了这个村子。”茶花说,“实在是走不动了,晕倒在这个家门口,就被拖进去了。” 怕茶花逃走,这户人把她栓在柴房好一段时间,直至确认茶花真的不会走,也愿意嫁给他们的痴傻儿子,他们才把她放出来。 她的痴傻丈夫脑子傻,但身体很好,每天晚上都折腾茶花,有时候茶花反抗,痴傻丈夫就会去找他父亲告状,然后他父亲就会过来摁着她,痴傻丈夫折腾够了睡着了,公公便会化为恶狼再一次折腾她。 “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三年……” 第三年的时候,大女儿晚上夜醒发现了她房里的动静,以为她被欺负,于是冲进来打那对父子,那对父子大怒,差点把大女儿打死。 第241章 柳贵妃的噩梦 沈吟月已经完全听傻了,她后悔追问茶花的底细了。 “后来我找了个机会,让他们父子俩自相残杀了。”茶花面无表情,“丈夫和儿子都没了,婆婆也没能撑几个月,也跟着去了。我们孤儿寡母就这么在这里住了下来,但是我没给这家生下半个孩子,这家又一口气死了三个人,大家便觉得我不祥。” 茶花被这个由头赶了无数次,但每一次她都坚持住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茶花为了生存,确实对村里的汉子们每个都和颜悦色,加上她又温柔好看,村里的汉子便自觉帮她一些。 但也因此招惹了村里女人们的忌恨。 “我家里从来留不住东西,除了这些女人会来抢,这家人原来的叔伯兄弟们也总会来破坏,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当然如果仅仅是因为日子难过,茶花还不至于没有活路,让她觉得没有活路的是,大女儿十一岁了,村里有人打起了大女儿的主意,前两天她一个没留意,大女儿就被拖走了,要不是她去得及时,大女儿只怕当时就要被毁了。 这件事的发生,让茶花意识到她们母女三个是没办法再在这个村里待下去,想要活,就得走。 她不敢去洛京,在这小村子她都没办法保护两个女儿,去到更大的地方,她们也只有被吃掉的份。 沈吟月听完茶花的事,已经愤怒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后才怒道:“那畜生在哪?我去砍了他!” “姑娘,奴婢跟您讲这些,不是为了让您给奴婢出气,而是想让姑娘知道,奴婢如今只有姑娘您这条生路,为了两个女儿的将来,奴婢永远都会忠心您,永远不会背叛您。”茶花说着跪下来,“姑娘,茶花愿意给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 沈吟月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托付过,一下子有些无措。 还是连枝出现替她解了围。 连枝将茶花拉起来,语重心长:“我们家是清正人家,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但苦活杂活肯定少不了,去,收拾好东西,我们就要出发了。” 离开这个小村子走了好长一段路了,沈吟月还没从茶花的悲惨命运中走出来,她恹恹地垂着头,什么笑话也讲不出来。 柳贵妃昨夜也睡得不好,倒不是因为地方简陋,是因为她又做噩梦了。 她梦到父亲死了,大哥和几个弟弟都战死沙场,嫂子弟媳妇她们为了报仇,也上了战场,后面也跟着死了。 柳家军分崩离析,各个副领将军中势力全部瓜分,却没人管战死沙场的柳家人,最后是她母亲拖着一个病体,一家一家的叩首,才求得他们帮忙把柳家人的遗体找回来安葬。 因着这个梦,柳贵妃不敢再合眼,她让人交待下去,全速前进,可以不住驿站。 全速前进,星夜赶路,这对于谢瑶华是没什么影响,苦的是柳贵妃和沈吟月,特别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沈吟月。 连续赶了三天路后,沈吟月终于撑不住病倒了,农大夫说她至少要卧床静养五天才能继续赶路。 已经是九月下旬,越往北,天气便越凉,沈吟月如果拖着病体上路,说不定没能漠北,小命就会被玩完。 柳贵妃当机立断:“瑶华,你留下来陪吟月,我继续赶路。” 谢瑶华摇头:“吟月在这里多休养几天,等我把柳姨您送到漠北之后再返回头接她。” 这里离漠北已经没多远了,也就七八天的路程了,沈吟月休养五天是休,七天八天也是休,唯一辛苦的就是谢瑶华。 沈吟月内疚,她这死身体,为什么关键时刻这么不争气净拖她的后腿啊! 见谢瑶华安排得妥妥当当,柳贵妃也没有多纠结,自从第一次做了那样的噩梦之后,她就连续几天都是做差不多的梦了,这会她是恨不得立即赶到漠北去。 此地是丰州,隔天天一亮,丰州的甘知府夫人便过来把沈吟月接走,谢瑶华和柳贵妃她们也开始赶路了。 农大夫此番跟着去漠北,也是为着柳贵妃的父母医治,姚木兰随行,这会沈吟月病了,农大夫走了,倒是把姚木兰给留下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沈吟月叹了一声:“我真是没用。” 姚木兰摸摸她额头,又翻翻她眼皮来看,捏捏手捏捏脚:“你身体底子太差,也就仗着年轻,现在看不太出来,要等生产之后才会暴露出来。” 生产…… 沈吟月表示自己还没追到夫君呢,姚木兰就操心起她生产的事了,真是个合格的大夫。 茶花母女三人也被留了下来,这会正给沈吟月端早饭和热水进来。 看到沈吟月恹恹的样子,茶花便想着给她讲点笑话,可茶花这一辈子都没过个好日子,说出来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罢了,我躺着,你们也别管我了。茶花,你带喜儿和盈儿去街上转转,给她们买朵花戴,连枝,先给茶花支半个月的工钱。” 茶花千恩万谢地带着两个女儿出门了。 甘府是个大宅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吃食方面不尽如人意,连枝便亲自去后厨捣鼓吃食了。 姚木兰是个医痴,她扭头看了沈吟月一眼:“郡主,我要看书了,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喝水,你喊我一声就行。” “我哪哪都不舒服……” 沈吟月嘀咕了一声,就病歪歪的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吟月醒了。 屋里没有人,外头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有些慌:“木兰姐?连枝?茶花?!” 过了好一会,姚木兰才推门进来,见她爬歪坐在床边,姚木兰吓了一跳:“郡主你怎么起来了?” 沈吟月才不会说自己是以为她们都跑了才慌的,只说自己躺累了。 喝了姚木兰端来的药汤,沈吟月才问:“连枝和茶花去哪里了?” 正说着,连枝便进来了,身后跟着个陌生的婆子,说是甘夫人特意派过来的,这几日负责沈吟月这院子里的安排。 婆子姓李,除了因为太瘦而显得面相很凶,倒是没什么。 沈吟月如今是客居在人家府里,她身份又摆在这里,人家主母遣几个人过来帮衬,也是人家的待客之道。 “那这几天就有劳李婆婆了。” 李婆婆见了礼便领着甘府的丫头出去干活了。 确定李婆子她们听不到说话声,连枝压低了声音:“主子,您刚才不是问我去哪里了吗?我去看热闹了。” 第242章 宠妾灭妻 沈吟月睡了一觉,精神回来不少,一听有热闹听,就让连枝赶紧讲。 连枝又特意去门口看了一眼,李婆子领着几个甘家的仆人正在外头干活。 她小碎步回来:“主子,甘夫人好可怜啊。” 今天早上甘夫人来接的时候,沈吟月还病歪歪的,当时只看了一眼,只记得对方是个很清秀的妇人,锦衣华裳的,标准的官太太装扮,笑盈盈的,怎么就可怜了? “主子您有所不知。”连枝叹气,“甘大人前几个月出外公干七八天,回来时把他的小青梅也带回来了,说是小青梅寡居不安全,说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照料一二,谁知道照料着照料着就照料到床上去了,如今甘大人就闹着要将小青梅抬为平妻。” 沈吟月瞪大眼:“将小青梅抬为平妻,那甘夫人怎么办?” “甘大人讲了,甘夫人要么同意,要么就自请下堂,还说自己坦荡,从来没有对不住甘夫人。” “呸!”沈吟月气得骂人,“自己不做人,干出宠妾灭妻这么畜生的事,还敢说自己坦荡?难不成是甘夫人拿刀架着他让他和小青梅睡一起的吗?” 沈吟月光是说着都觉得自己脏了。 连枝叹气:“甘夫人打算和离,但甘大人不许,今天吵架的时候,非说甘夫人自己也不是白纸一张,诬蔑甘夫人与自己的小竹马藕断丝连……唉,听说他们夫妻从成婚到甘大人把小青梅接回来之前还是琴瑟相谐的,这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他们成婚多久了?” “成婚多久不太清楚,但最大的儿子都十六岁了,听说院试的时候得了案首,明年就下场参加会试,如果不出意外,甘公子应该是能一直到殿试去的。” 最大的儿子十六岁,那最少也成婚十七年了。 成婚十七年,一直琴瑟和谐,但也说反目就反目了。 沈吟月闭上眼,交待连枝:“没什么事就别到处走,等把病养好了,我们就撤。对了,茶花她们呢?” “在外头遇到了她大哥,刚才回来向我请示说想跟大哥多聊几句,要晚些回来。喜儿和盈儿都跟着呢。” “遇到她大哥?这么巧?” “听说她大哥这些年都在找她,现在能在这里碰着,也算是一桩好事。” 找着了,却也不能跟着大哥回家,这对茶花来说何尝不是再一次的伤害? 在甘府养了三天,沈吟月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想要离开丰州城了。 她是洛京城来的郡主,身份尊贵,不用特意去见主人,反倒是府上的主人得过来请安。 正好甘夫人过来请安,沈吟月便把自己要离开的事提了提。 甘夫人惊讶又惶恐:“郡主,是臣妇照顾不周,请郡主责罚!” “不,你照顾得很周到,你送过来的李婆子是个能干的,话又不多,我很满意。”沈吟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这玉佩便赏给她了,日后若有什么麻烦,直接到洛京浔阳侯府找我便行或是到皇城司找我大哥,对了,我大哥是皇城司的统帅,我父亲是浔阳侯,他先前跟大殿下在北境打了胜仗,在京中他还是有些分量的。” 甘夫人捏着那玉佩,眼眶一下红掉。 这哪是赏东西给李婆子,这位郡主分明是知道了甘家那些脏事,给她撑腰来了。 甘夫人跪下来重重给她磕了个头,次日沈吟月离开的时候,她还一直送出了城,直到看不到车队了才回府。 府中,甘大人正脸色复杂地看着她:“夫人,你跟柳贵妃是旧识,这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甘夫人是漠北人士,但跟柳贵妃是不认识的,但她也听得出来,沈吟月在走的时候,给她搭了个台,是真真实实的给撑腰了。 甘夫人这会是绝不会拆自己的台的。 “大人从哪听来的传言?我连洛京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认识宫里的贵人。大人想多了。” 她越是否认,甘大人就越是相信。 “夫人,为夫这段时间是荒唐了些,但是为夫保证,从今日起,我还是从前那个甘郎,心里只有你一人。” “心里只有我一人?那你的素娘呢?” “为夫会将她妥善安置,如果你不想看到她,我便将她送到外头庄子里住,若是您不在意,那便在府里寻一个小院给她住着。”甘大人谄着脸,“夫人,她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我可以不管她,总不能不管自己的孩子。” 甘夫人气得想打人,但她忍住了。 她想起沈吟月给的那枚玉佩,底气足了些。 “是不能不管自己的孩子,你也别折腾素娘了,就让她在府里继续住着。”甘夫人说,“我带威儿和岭儿回漠北一趟。” 甘大人一愣:“回漠北?” “怎么,老爷能打听出我跟柳贵妃是旧识,怎么就没打听到柳贵妃已经往漠北的消息?” “前,前几天那个贵人……就是贵妃娘娘?那夫人见了柳贵妃,能不能跟娘娘提一嘴把我调到洛京的?” “看情况,毕竟只是小时候的情分,我敢张嘴,就怕娘娘不认。” “那——” “准备东西,我后日一早便出发。” 看着甘夫人挺直的背影,甘大人把快要涌上来的怒气压了下去。 他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傲气的甘夫人了,这让他想起她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跟大部分的漠北女子一样,爽朗勇敢,把他吃得死死的,只不过成婚后两人的地位便掉转过来了。 甘大人是南方人,千里迢迢跑到漠北做父母官,她敬佩他又心疼他,所以就什么都顺着他,久而久之,就把甘大人宠得无法无天,以至于甘夫人自己变得唯唯喏喏,完全没有了原来的精气神。 如今竟隐隐又傲回去了——是因为见着了柳贵妃,柳贵妃给了她底气吗? 甘大人心情复杂地下去给甘夫人做出远门的准备,等忙得差不多了,下人来报,说他的小青梅,岑素娘来了。 甘大人摆摆手:“跟她讲我没空,让她好生在安胎,等我忙完自会去寻她。” 下人得了令下去,不一会又回来了,有些惊慌失措:“老爷,岑娘子去找夫人了,小的要拦她,她就说要撞肚子!” 甘大人暗叫一声糟糕,赶紧赶过去。 第243章 甘夫人 日暮时分,沈吟月抵达宿州。 她原本是要在甘知府的府上等谢瑶华回来接她,但甘知府宠妾灭妻一事实在是太恶心她了,她便换一个地方静养。 宿州就很合适。 并且为了避免再被别人的家事恶心到,她这次直接让人包了间客栈。 虽说客栈住得不太方便,但她不是什么娇贵的姑娘,这点不方便是完全可以克服的。 这家客栈的饭菜做得很美味,也可能是沈吟月真的饿了,晚饭时用了不少。 刚刚用过饭,便有谢瑶华留下的女暗卫前来汇报:“郡主,甘夫人出事了。” 沈吟月手中茶盏顿时落地,摔成了碎片:“人……还活着吗?” “人还活着。”暗卫赶紧报,“属下将人带来了,郡主要见一见吗?” “让她进来。” 只隔了一个白天,甘夫人便像是变了个人,她脖子上包扎着一大圈棉布,脸色憔悴得不像话。 甘夫人进来就跪下:“谢谢郡主搭救,要不是郡主,臣妇早就没命了……” 沈吟月被她这样子给吓着了,赶紧让姚木兰过来替她重新处理伤口。 姚木兰解开布条,顿时露出一条狰狞的刀口! 沈吟月又惊又怒:“是姓甘的那人干的?” 甘夫人未语泪先流,还是暗卫替她简单讲了讲经过: 今天早上沈吟月离开丰州之后,甘夫人便发现甘大人误会了自己跟柳贵妃的关系,不过她没有拆自己的台,反倒是决定要利用柳贵妃这层关系替自己脱困。 甘夫人打算去漠北寻求柳贵妃的帮助,然后求柳贵妃帮她告御状,让官家替她做主把这婚给离了——因为她娘家不会同意她和离。 甘大人想做京官很久了,但是朝中无人,他别说是想往京里调了,便是想往上走一走都没有办法,所以知道她跟柳贵妃是旧识,甘大人就很积极的帮她去准备出远门的东西。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哪知道岑素娘不知用什么办法收买了李婆子——就是曾在沈吟月院里当过差的那个李婆子,同时也是甘夫人的陪嫁姑姑。 岑素娘从李婆子那里知道了甘夫人与柳贵妃根本就不认识之后,就去找甘大人,想要揭穿甘夫人的谎言,但甘大人不愿意见她,她便只能去找甘夫人。 岑素娘与李婆子里应外合,甘夫人被激怒,一个不察承认了自己跟柳贵妃毫不相识的这件事,而甘大人追过来的时候恰好就听到了这句话。 甘大人质问,甘夫人否认,李婆子当场反水出卖了甘夫人,甘大人勃然大怒,直接拿刀砍了甘夫人,关键时刻,沈吟月留下的暗卫出了手,将甘大人、岑素娘以及李婆子弄昏之后,就带着甘夫人来追沈吟月了。 听完暗卫的叙述,沈吟月气得浑身发抖,她问暗卫:“你叫什么名字?” “青婷。” “青婷,瑶华姐把你留下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听从我的命令?” “除了不许郡主在她回来之前去漠北,主子令属下听从郡主您的吩咐。” “你去把姓甘的杀了,还有那背主的老东西也一并杀了。”沈吟月面无表情地下完令,扭头看甘夫人,“当然,如果你不舍得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甘夫人跪下来:“郡主,甘来他烂人一个,还不值得让郡主您脏手。” “你可真是……”沈吟月把到嘴边的失望咽回去,“总归是你自己的事,你要做什么我不留你,只是甘夫人,我救得了你第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你好自为之。楼下的房间你随便挑一间先住着。” “谢谢郡主。” 等甘夫人离开,沈吟月拍了拍额头,感觉头好痛。 连枝赶紧过来给她按摩:“主子,您怎么总操心别人的事呢?” “我也不想操心,但总是觉得,如果原本能救一条命,结果因为自己没伸手,那条人命就没了,我这辈子都会不安。” 茶花刚好拎着热水进来,听到这话心念一动,忍不住接了话:“可这世上有这么多需要打救的人,姑娘您又能救得了几个呢?” “我不知道,但救得了这个,这个就不用死了,救得了那个,那个也不用死了。”沈吟月轻声,“可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与我有同样想法的人,那我救一个她救一个,加起来被救的人就很多了。” 茶花红了眼:“主子,您真是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 沈吟月这么想着,心里却是有些难过。 她这样的好人一生平安,怎么就不能事事如意呢? 这天上的神仙都瞎了眼吗?还是说她祈祷的时候声音太小,神仙听不见?还是说祈祷的时候人太多,神仙不记得哪条心愿是她的? 沈吟月乱七八糟地睡了一晚。 隔天一早,暗卫便告诉她,甘夫人回丰州去了。 沈吟月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回丰州?她回丰州送死吗?” 暗卫犹豫了一下,如实相告:“甘夫人昨日从你告退后,便央求我把她送回丰州,到丰州后她亲自给甘府放了一把火……” 火势没有特别大,火也很快被扑灭,除了甘知府、岑素娘以及李婆子被烧死了之外,甘府几乎没什么损失。 沈吟月震惊,之后重重舒出一口气。 合着甘夫人不让她沾手,是因为甘夫人自己就能灭了甘大人及他的小青梅啊。 “够决断。”沈吟月夸,“我们女子就应该这样,能捧出一颗心去爱,也能狠下一颗心去杀!好!特别好!” 甘夫人的决绝大快人心,沈吟月的心情好得不行,连着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她便起了逛街的兴致。 拉着连枝和茶花母女一起逛街,给柳贵妃及柳家人都买了礼物,最后帮连枝她们都添置了新衣服,茶花的两个女儿得到的东西最多,因为她们两个最缺东西。 再有一个月喜儿就十二了,所以沈吟月还给她添置了一份首饰:一根银钗及一副银手镯。 喜儿抱着新衣拿着首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属于自己的! “等盈儿长大一些,本郡主也给你一份首饰。”沈吟月小手一挥,“只要对我没有二心的,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主仆几人逛累了,打算找个地方吃个午饭就回去休息,正好前边有个酒楼看着不错,沈吟月便进去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饭菜刚上来不久,窗外便传来一阵哭声…… 第244章 花魁供养穷书生 沈吟月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但那哭声就在她窗子外头,人也离着她不远。 八卦都送上门了,她不看也不行了。 看了一会听了一会,沈吟月气着了。 沈吟月担心自己听错,压着气问连枝:“我没有听错的话,外面那个梁芜原先是被她丈夫从青楼赎出去的?” “不是被她丈夫赎的,是她自己花光了自己的钱给自己赎身的……主子,这梁芜说,她年轻时长得很漂亮,而且是宿州唯一一个只卖艺的清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时很多人富贵人家想要替她赎身,让她做个贵妾什么的,甚至有人愿意将她娶为平妻,但她就是不乐意……” 后来有一次她出门逛街,有个落魄的书生昏倒在她脚边,她便将人抬医馆里,书生醒来之后便去向她道谢,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书生长得好看,也很有文采,早早就中了秀才,只是因为家贫更因为父母相继过世,他没办法赴京赶考,只能在宿州当个夫子。 于是随着交往的深入,梁芜与书生互生好感,第二年书生终于决定去赴考,临考前书生来找她,希望她等他一年,待他高中了就来娶她。 楼里的人告诉梁芜,书生高中之后肯定不会来找她的,于是梁芜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又跟小姐妹们借了钱,自己替自己赎了身,跟着书生一起赴考,想着等书生考上了,两个人就成婚。 结果书生没考上,回到宿州之后整日郁郁寡欢。 有一天书生的夫子来家里,指着书生大骂,骂他没有脑子,高中之前就沉浸女色,他不落榜谁落榜。 那天之后,书生对梁芜的态度便慢慢发生了变化,不再和气,不再温柔,更绝口不提与她正式成婚的事,梁芜也觉得是自己影响了书生的发挥,就很内疚,就更用心的照顾他,给他买书买纸,鼓励他下届再考。 在梁芜的供养之下,书生再次赴考,这次终于中了个举人,梁芜欣喜若狂觉得终于苦尽甘来了,她甚至开始给自己缝嫁衣,谁知道书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某四品知府的女婿。 梁芜晴天霹雳,只觉得自己供出了个白眼狼,她也是有骨气的,当下就想走,书生就求她哄她,说自己是在榜下捉走的,他也身不由己。 “那知府之女跟阿芜你比起来也就占个家世,其实本人粗鄙不堪,诗词歌赋一句不通,还把我当狗来呼喝,阿芜,我心里只有你,我跟她成婚,只是为了活着回来见你啊!” 梁芜相信了他的说辞。 接着书生又提出让她暂时委屈一下先做妾:“不管你是什么名分,在我心里,你始终是世间最重要的女子。那知府家小姐极懒,以后家里的中馈就由你打理掌管,她除了占一个正室的位置,我所有都是你的。” 梁芜被哄住了,于是给他做了妾。 结果等知府小姐进了门,她才发现知府小姐根本不粗鄙,人家知书达礼温柔细致,说话又轻声细语的,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连人家陪嫁来的丫环婆子都极为客气有礼。 梁芜知道自己在主母这里占不了任何上风,便又生了退意,想要离开书生,但书生还是保证,说自己心里只有梁芜,让她再给他些时间,等他处理好了,就重新娶她为正妻。 梁芜不知道书生要处理什么,总之是又被书生那可怜兮兮的俊脸给哄住了,于是就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三年。 眼看着书生与主母出双入对,琴瑟和鸣,还三年抱俩,梁芜终于相信书生已经变了心,她的几年等待终究变成了一场笑话。 原本仅仅是变成笑话的话,还不至于让梁芜今天上街大闹。 但让她心寒的是,书生半夜偷偷摸进她房间要杀了她! 被书生掐住脖子快要窒息的时候,梁芜彻底想通了。 这书生一直让她再等等,不是因为心里只有她,而是因为整个宿州府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举人的身份是她供出来的,他一中举就把她踢一边,会遭他那些同窗以及人们口诛笔伐,也会影响岳父对他的观感,毕竟没有人能真正信任一个发达了就转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但如果两三年后,她梁芜不敬主母,被主母撵出府,或是不能生育而被赶走,到那时任谁都说不着他半分。 梁芜使出全部的力气掀翻了书生,跌跌撞撞地往府外跑,路上却被主母唐敏的人拎了过去。 唐敏却是个真正心善的,把身契给了她,还给了她一笔钱财,让她逃得远远的。 但梁芜还没来得及逃,书生便追过来了,书生给了她一榔头,唐敏着急要叫大夫来救人,书生不让,两人争执中,书生也给了唐敏一榔头,梁敏顿时就倒地上不动了。 趁着书生怔愣,梁芜逃出来了,简单包扎一下之后便打算去找唐敏的娘家唐知府,但书生一直派人追杀她,她根本出不了城,她无处可去,只能摸回书生那间破败的老宅躲着养伤。 快要养好伤时,她听说了唐敏突患急病的消息,她想起书生敲的那个榔头,断定唐敏应该是被书生当时就敲死了或是伤得很重,又或是唐敏要闹着跟他和离…… 总之唐敏当时没死的话,那就是现在书生起了杀心。现在放出患病的消息,是为了给唐敏过几天的去世做铺垫。 现在赶去找唐知府已经来不及了,梁芜没办法了,就选择当街哭闹,揭穿书生的真面目。 因着梁芜的这通哭闹,酒楼前这条街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 很快,那个书生便收到了消息,带着家丁们赶来,二话不说就要将人带走。 沈吟月这才发现,这个书生,就是宿州底下的一个知县。 也是,举人可以直接回原籍地做官,这书生又有个做知府的岳父,他做个知县很正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他是要接他岳父的班的。 书生姓陆,也因为他的知县身份,梁芜被拖走的时候没有人敢出声。 “我被他杀了不要紧,求求你们谁到唐知府那里说一声!要是晚一些,唐敏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动。 梁芜不停地哭求,几底挣脱家丁跪下来磕头,然而没有人动。 就在梁芜心寒绝望,想要一头撞死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扬起:“陆大人,阿芜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拿榔头锤了她,还锤了你的妻子?” 第245章 掳了郡主 陆知县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插手,他沉沉地看过来,见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他嘴角一勾:“这位姑娘瞧着眼生,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沈吟月淡声:“我是哪家的千金,跟我刚才问陆大人的问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自然是没联系的,只不过今日之事是本官的家事——” “阿芜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了,算什么家事啊?”沈吟月将茶杯重重放下,“阿芜,你上来说话,如果你说的是实情,必定有人替你做主。” 梁芜喜出望外:“姑娘——” “阿芜!”陆大人厉声,“本官念着与你的旧情一直对你诸多宽容,若你还冥顽不灵——” “陆大人,你是在恐吓么?” 沈吟月衣着不俗,气质更是不凡,陆大人一时无法判断出她的身份,因此很是忌惮:“这位姑娘,本官向来坦荡——” “既然坦荡,那就不须怕别人攀咬,毕竟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可说不成生的。梁芜,你还不过来,是要本姑娘亲自去请么?” 梁芜拼命挣扎,但陆府家丁没有得到陆大人的允许,就是不放人。 沈吟月叹了口气:“来人,把梁芜捉过来。” “本官在此,我看谁敢!” “本姑娘还不信这个邪了!”沈吟月一拍桌子,“来人,将梁芜弄过来!若是今日我在这丢了面子,你们也别再跟着我混了!” 沈吟月一声令下,她的随行护卫便去了两个,陆大人见她真敢跟他抢人,当场也怒了。 “来人,拦住他们!” 几十个家丁还有十几个官兵都涌了上来,他们不仅把梁芜直接绑了起来,还将酒楼给围了,尤其是沈吟月身边,足足围了十八个家丁! 梁芜放声大喊:“姑娘您不用管我了,我贱命一条不打紧的,您快走!陆袁!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莫要牵扯到这位姑娘身上!她看起来身份尊贵,你要真是得罪狠了,你这官就做到头了!” 陆大人哈哈大笑:“还得多谢阿芜你的提醒啊!来人,把这位姑娘请到陆府,本官好好招待!” 沈吟月一脸不可置信:“陆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当街抢人?喂,宿州就陆袁说了算吗?其他当官的都死了吗?要是没死就站起来阻止啊!” 没有人动。 沈吟月给那群官兵也喊了话,官兵更加不会站她那边。 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的指令跟掌管他们生死的上官,他们当然是听自己上官的话了。 沈吟月叹气:“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也怕死,陆大人,那就叨扰了。” 陆大人见状更是笑得嚣张,他大手一挥,沈吟月便与梁芜一起被带去了陆家。 结果陆大人正在思考怎么安置沈吟月时,他家大门便被拆了——宿州的守备亲自带队拆的! 陆大人都傻了:“林守备你这是何意?!” 林守备面无表情:“陆大人刚刚干了何事,需要本官一一帮你回忆吗?” “不过是把不安分的小妾带回家中调教而已!” “确定只是小妾?” 陆大人一惊:“林守备——” “当街强掳女子本已触及大兴律令,陆大人抢的还是官家亲封的吟月郡主!简直罪大恶极!”林守备一挥手,“来人,将陆袁拿下!” 吟月郡主?那个姑娘竟然是郡主? 陆袁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强撑着道:“林守备你误会了,本官不是强掳,而是郡主她主动跟本官回来的呀!这事天泉酒楼的人都可以做证!” “放屁!” 茶花从林守备身后出来,“他们一大群人围着酒楼让我家郡主跟他走,我家郡主能不跟他走吗?幸好我离我们家郡主足够远,不然是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我们家郡主被害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陆袁腿软了:“你,胡说八道!本官——” “林守备你还在这里跟他啰嗦什么,赶紧去找我们郡主,不然郡主就真的要没命了!” 让人将陆袁控制住,林守备带人在陆家一通搜,很快把沈吟月和梁芜都找出来了,然后在梁芜的磕头恳求之下,林守备也有意在沈吟月这里表现,便也把唐敏给抬出来了。 沈吟月立即指挥:“木兰姐,你给唐小姐处理一下伤口,看下什么情况。” 姚木兰赶紧把唐敏脑袋上的布条拆下。 唐敏脑袋上有一个伤口,伤口已经起了脓包,一解开,除了血腥气就是脓包散发出来的恶臭。 陆家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围了不少百姓,这会见到唐敏被抬出来,脑袋上那伤口又明显是钝哭所伤,大家才相信梁芜说的话。 原来陆大人真的杀妻! 姚木兰很快帮唐敏处理好伤口:“能不能活,得看今晚,如果能熬过今晚,又把明晚和后晚都熬过去了,她这条命才算是真正捡回来。” 沈吟月让人将唐敏抬去妥善安置,又遣人去府城通知唐知府,最后朝林守备点点头:“陆大人这边该是什么流程就什么流程。” 人群很快散了,梁芜跑过来朝沈吟月一个劲磕头道谢,沈吟月摆摆手:“你去照顾唐小姐,别的等唐小姐活过来再说。” 接下来好几天,沈吟月没有再出门。 唐敏和梁芜的消息,是姚木兰和茶花给她带的。 唐家来人了,唐敏也熬过来了,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跟陆袁义绝,之后带着两个女儿回唐家了,走的时候,把梁芜也带上了。 “唐小姐认了梁芜做义妹,说是等回了唐家,唐夫人便会正式将她收为义女,不管如何,她日后也算是有落脚地了。” “陆袁这些年在宿州,表面功夫做得不错,但他动了田税,先前有唐知府替他遮掩,这事就没人知道,现在唐知府亲自上奏,陆袁就算不被抄斩,也要被流放千里,但他肯定活不到流放地,唐家半路就会将他杀了。” 茶花说完看了看沈吟月:“郡主,坏人都已得到了惩罚,唐小姐和梁芜也会有新的生活,她们的命都是您救的,您应该高兴才对。” 救了人,沈吟月确实该高兴。 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先是茶花,再是甘夫人,眼下又有梁芜与唐小姐,这四个女子个个都遇人不淑,这是她刚好遇到,还是说在大兴这样的情况其实很普遍? 如果是普通存在的情况,那就说明她日后也有极大可能遇人不淑。 ——那这个婚,她真的必须成吗? 第246章 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夜里,沈吟月收到了谢瑶华的飞鸽传书。 谢瑶华已经平安地将柳贵妃送到了漠北,她已经往回赶了,问她身体怎么样,让她继续在宿州等着,最多五日她便能抵达。 “连枝,交待下去,明日一早我便往建州去,我在建州等瑶华姐。” 不是沈吟月不听话,实在是被恶心到了。 连枝陪伴她多年,自然知道她换地方的原因,事实上要不是要等到唐敏与梁芜的事有个好的结果,她相信自家郡主当天就肯定走人了。 留到今天,已经是沈吟月的极限了。 只不过,丰州和宿州都被恶心到,去到建州难道类似的恶心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连枝不敢说,她怕她说出来,自家主子会发疯。 宿州离建州足有百里,想要当天抵达,那就只能天不亮就出发,而且路上不能过多逗留。 在连枝看来,沈吟月身体刚好,实在是不适宜这么赶路,她劝沈吟月将一天的行程分为两天,晚上在路上找个村子落脚一晚,沈吟月不答应,于是次日天还蒙蒙亮,队伍便出发了。 林守备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早早就等在城门处,那态度恭敬得不行,细看之下还有些犹豫及焦灼,不用想,肯定是有事相求。 鉴于林守备在梁芜与唐敏事件中处理得很积极很及时,沈吟月对他印象不错——但也仅限于这件事。 林守备有没有渎过职,有没有杀过无辜之人,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他这个职位的事,沈吟月的手没那么长,管不到。 因此沈吟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林守备帮过我的忙,这事我记心里了,回头有机会定会回报,别的林守备就别想了,本郡主只是沾了父兄的光,若是随便张口,那就是丢父兄的人了。” 这对林守备来说已经是够了,毕竟他屁股不干净,如果沈吟月真在浔阳侯面前提他,浔阳侯着人一查他的底,那他别说是往上挪了,顶上这乌纱帽还能不能有都不知道呢。 林守备恭敬道:“此去建州路途遥远,不如就让下官护送郡主一程!” “连本郡主要去哪里都知道,守备大人真的好有本事。” “郡主,下官只是——” “不过既然守备大人是一番好意,本郡主就却之不恭了。”沈吟月放下车帘,“这一路就有劳守备大人了。” 有林守备的护送,这一路非常顺利。 过了建州就是肃州和凉州,凉州过后,便离漠北大营不远了。 底下人昨晚已经出发,这会已经将落榻的地方找好了,是一处还不错的宅子。 护卫来报:“是柳家一个远亲的宅子,常年有人维护,柳家人来这边办事的时候都会在此处落脚,府里留下的下人都是柳家人,都值得信任,郡主可以放心,这里很安全。” 听说是柳家人的宅子,沈吟月便放下心来。 算了算时间,最多还有三日,谢瑶华便能找到这里来了,到时候让谢瑶华在建州休整两天再去漠北。 沈吟月做好计划,睡前也给谢瑶华写了信,让人飞鸽传书给谢瑶华。 柳家别院跟浔阳侯府没法比,但是胜在实用,同样的四进院,洛京的四进院是精致的,这里的四进院却很大气,住在里头,让人心胸都跟着开阔许多。 沈吟月住了两日,收到谢瑶华的信,信上说她要先转去丰州处理点事,处理好了再过来找她,让她在建州待着别乱跑。 看完信,沈吟月扁了扁嘴:“明明自己也没比我多少,怎么天天把我当小孩子来看待。” 茶花正在一旁收拾刚刚晒好的衣裳,闻言羡慕地道:“那是因为郡主值得所有人把你当小孩子疼,郡主很幸福,拥有的都是世间最好最纯的感情。” 沈吟月深以为然。 谢瑶华还要处理别的事,一时半会来不了,沈吟月在这宅子也逛得有些腻了,便决定第二天好好逛一逛这建州城。 连柳家人都愿意在这落脚,相信此地定然民风不错。 但沈吟月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她刚在建州最热闹的街上,还没开始逛呢,就先听到了哭声。 中年妇人当街哭得撕心裂肺,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劝慰,她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沈吟月想走的,但这妇人哭得实在太过伤心,她便让茶花下去了解下情况。 “我在茶楼里坐一会。” 茶花很快回来:“郡主,奴婢打听到了,是那个大婶的女儿前段日子难产过世,她女儿尸骨未寒,她女婿便又另娶了,还把她女儿拼命生下来、刚刚满三个月的小外孙女都扔了。 大婶夫妻去找她女婿要说法,她丈夫却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家里动弹不得。 她想去衙门讨说法,却因为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衙门那边不受理。大婶去了一次又一次,衙门烦她了,把她赶了出来,她求助无门,只能当街痛哭……” 沈吟月秀眉紧皱。 妻子尸骨未寒就另娶就很过分了,还将未满三个月的女儿都扔了! 那是他妻子拼死生下来的孩子,那也是他的亲骨肉啊,这男的怎么能狠得下心? 沈吟月沉声交代底下人去帮那位大婶,自己则带着连枝他们去逛了一圈,添置了好些食物首饰。 天黑的时候,去帮那位大婶的护卫进来回话,说是杜婶想要给她磕个头。 杜婶,便是今天当街痛哭的中年妇人。 沈吟月摆摆手:“磕头就不用了,她家孩子……还活着吗?” “幸好那男的新娶的妻子心善,没忍心真的把孩子扔掉,而是把孩子送回了娘家,让娘家帮找一户好人家养大,谁知她娘家把孩子直接卖去了怡青院。” “怡青院?” “……在那个地方长大的姑娘,容貌好的,会成为怡青院的头牌和摇钱树,容貌一般的,也会被迫学各种取悦人的技巧,只有实在见不得人的,才能待在后院做个烧火丫头。”护卫小声,“属下看了一眼,那孩子长得很白净。” 小时候长得白净,长大后长残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只要她不是面若无盐,那她长大后就只能沦为出卖笑脸与身体的风尘女子。 但就算现在她回到了杜婶身边,也未必就是安全的,她那生父迟早会再打她的主意,而杜婶夫妻毫无办法。 “问一问她想不想去漠北,要是想去,那过几天便与我们一起上路。” 沈吟月是真的想能救一个是一个的。 她这一路已经救了好几个可怜的女子,她做了很多的好事,她今天还救了一个可怜的小婴儿,她以为她今晚会做个好梦。 可没想到,她做了好几个噩梦! 第247章 不要容战了 她梦到她成婚了。 她梦到她难产死了。 她梦到丈夫背着她在外头养外室,还把外室生的孩子领进府里来,骗她说是孤儿,哄她将孩子养大后就把她给杀了,还侵占了她的财产! 梦到丈夫移情别恋宠妾灭妻,往她身上泼脏水! 梦到丈夫故意毁她的容,拿榔头敲她脑袋! 梦到丈夫在后院挖了个坑将她活生生埋了! “不要!” 沈吟月大叫一声从梦里挣扎了出来。 连枝睡在床边的小榻,听到声响连忙起来:“郡主?!” 守在外头的茶花也冲进来,第一时间掌了灯。 灯光之下,只见沈吟月小脸苍白,一头一脸的汗,头发都贴着头皮,快要滴水了! 两人一个给她倒热水,一个给她擦汗,发现她手冰凉,连枝赶紧将她双手放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她。 在两人的陪伴下,沈吟月的呼吸渐渐缓下来,汗也止住了。 又喝了半杯热水后,沈吟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连枝,我要写信。” 连枝赶紧铺开信纸,茶花则担心她会受凉,连忙找来干爽的衣裳侍候她换上。 沈吟月在条案前坐下,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清明,还有决绝。 落笔快速,一气呵成。 吹干墨水,沈吟月把信交给连枝:“明天一早让人把信给瑶华姐送去,另外,连枝,我要回京。” 连枝一惊:“郡主,我们不去漠北了?” “不去了。” “您不看柳将军与柳夫人了?” “他们最想见的人已经在身边了,我去不去的无所谓,还得让他们分神来照顾我。” 连枝抿了抿唇:“郡主,那您不去北境了吗?” “不去了。” “那你也……不要四殿下了吗?” 沈吟月沉默几息,幽幽道:“……不要了。” 从茶花到甘夫人,再到梁芜,唐敏,紧接着是拼命生下孩子不到三个月就被遗忘的杜婶的女儿,从平民百姓到官家夫人,从父母帮忙相看到自己相中后用钱财与鲜血供养,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她知道这世上是有真正恩爱的夫妻的,她父母便是其中一对,但是纵观整个洛京,能像她父母这样几十年如一日恩爱的夫妻又有几对? 而且说句难听点的,她父母如今是恩爱不假,但只要他们还活在世上一天,就有可能感情会变,幸福会消失! 幸福是万里挑一,而被辜负才是常态,沈吟月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而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沈吟月从前能一口气数出来很多,现在她数不出来了。 ——能好好活着才是真正的幸福。 沈吟月是个行动派,起了回京的念头,于是次日中午便出发了。 谢瑶华直至傍晚时才收到她的信。 信上洋洋洒洒好几百字,归结下来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她不要容战了。 不要容战了? 她问送信过来的护卫:“容战出现了?” 护卫摇头否认,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都没有发现容战的行踪,倒是发现了一股不明人士,只是在发现对方也是在保护沈吟月之后,经过他们的调查,这股不明人士就是容战派来的人。 “她知道容战派人暗中保护她了?” “属下等从来没有跟她提过,但不排除她自己察觉的可能。” 谢瑶华听完更觉得奇怪,以沈吟月对容战的那份执念,知道容战心里有她之后,她应该更高兴,更迫不及待想要去北境才对,怎么会突然回洛京,还不要他了? 如果真能这么轻易就把一个人放下,那她在洛京时闹出的动静是过家家吗? 但不管如何,她愿意回洛京是好事,至于以后沈吟月要怎么办,沈吟月既然已经选择放下,那肯定对以后是有规划的。 写了信让护卫带回,谢瑶华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 ——漠北大营并不止在边关镇守的柳家军,周边四城还分布了五个营,每个营驻守了八千边军,谢瑶华去到边关时,柳贵妃的哥哥刚好从战场下来,吃了败仗,后来查清楚是后方有人故意拖后腿。 至于是谁拖的后腿,柳家人暂时分不出手来查,于是这个任务便落到了谢瑶华身上。 刚好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是哪个营出了内鬼,于是直接便过来了。 接到沈吟月的信时她刚将内鬼揪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内鬼的同党也跟着落了网。 她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在剩下的人中,挑一个合适的将领接管四营。 “主子,林副将求见。” 林副将是四营的副将,这次的内鬼是他的师父,他一进营就跟到现在。 “……卑职万万没有想到,师父他竟然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林副将红着眼说。 谢瑶华嘴角轻勾:“为了一己私欲,而在背后给同袍捅刀,这是糊涂吗?这是给敌人递刀子,罪同通敌!对了,林副将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林副将原本是来给自己师父求情的,但“罪同通敌”这四个字一出,他哪里还敢张嘴。 给通敌者求情,与通敌者同罪啊! 林副将将求情的话咽回肚子,换成了别的事:“卑职想向郡主自荐。” 林副将曾在柳家军的主力军待过,后来因为战略需要,师父带着四营来了这边,他便也跟着过来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都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当差,换个说法,就是他也在观察师父如何领兵如何打仗。 他们师徒俩关系好的时候,就跟亲父子似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师父身边不再只有他一个人,再两三年之后,林副将便彻底被剔除出了师父的核心圈。 但好在这些年他学到的本事是实打实的,他敢说放眼整个四营,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做四营的统领了。 谢瑶华淡淡道:“我很高兴你来找我,但四营的人选,我说了不算。” 林副将不明白,谢瑶华也不和他说,反倒是换了话题,问起了四营的日常,到了最后,谢瑶华还问起了另外的四个营的情况,只不过林副将知道的都有表面,真正情况如何,还得谢瑶华自己去摸。 “今天很晚了,林副将先回去,有事本郡主叫你。” “卑职告退。” “最迟明天中午,四营的统领会落实,林副将若真想担起四营这个担子,那今晚就不如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林副将有没有听明白谢瑶华的言外之意,总之他很郑重地应了声是。 第248章 变故 隔天,谢瑶华早早地来到校场。 不一会,林副将与另外几个副将也来了。 谢瑶华道:“本郡主知道你们几个都有上进之心,但四营统领的位置只有一个,你们或许都很优秀,但我要的是优秀中的强者。” “郡主的意思是——” “打擂台,只有赢过在场每个人的,才有资格成为四营的统领。当然,除了身手要最强,脑子谋略也不能落于他人!” 几个副将顿时热血沸腾。 不止几个副将,底下的普通士兵也很激动,有人喊:“郡主,我们也可以参加吗?” “本郡主欢迎所有有胆气有谋略的勇士来打擂台,因为我只要最强者,在最强者面前,所有的规则都可以打破!”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况如今有谢瑶华保证! 擂台很快搭好,谢瑶华坐在不远处观战。 最先上场的是林副将。 林副将确实身手不凡,一口气打趴了五六人。 后面也出现好几个能人强者,谢瑶华注意到,有一个普通士兵个头小小的,使的也全是野路子,但招招都很有用,也很出奇不意,有三个副将都被他打趴了。 一连打了三个人,那士兵便主动输了一局,待休息够之后,他便又继续征战。 参赛者多达百人,比赛完足足用了三天! 而最后的胜出者并不是林副将,而是那个全程都在使野路子的普通士兵! 无论是武功还是谋略,都胜出林副将太多了! 林副将心服口服:“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什么时候投的军?” “回林副将,小的叫韦秀奇,是百越人士,三年前来投的军,当时还是林副将你领我进的门……” 林副将便与韦秀奇攀谈了起来,几个副将有服的也有不服的,但胜负已分,他们再不服,也只能憋着了。 谢瑶华把韦秀奇报到漠北总营去,隔天韦秀奇的任命书便下达了,至此,谢瑶华在四营的任务结束,下一站,她想去摸一摸其他几营的底。 那下一步就去二营。 二营在秦州城,是西北部最为繁华的一个城,物产也比较丰富,跟别的城池比起来,谢瑶华觉得可以用富饶来形容。 此处繁荣,加上秦州城是沟通中原与西域的重要之地,二营的人员配置要比别的地方要精良许多。 谢瑶华暗地探访一番,小问题很多,但没发现有别的大问题,别的几个营也是差不多,看来柳将军的震慑力够强,各营首领又都是从他麾下出去的,目前来看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但柳将军和柳少将要是死了,继任者还能不能压得住这些人,谢瑶华便不得而知了。 暗访边营的事花了谢瑶华足足半个月的时间,等到她回到洛京,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洛京城,城墙之上。 容铮负手而立,傍晚的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昨日收到谢瑶华的信,说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今日傍晚便会回到洛京。 从沈吟月自己跑回洛京开始,容铮就知道她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只不过他一日一日的等,竟也等了足足大半个月。 真是光阴飞快啊。 出去整整一个月,她在西北那处荒凉地可过得习惯?是瘦了还是胖了? 眼看着天沉了下来,城外仍没有动静,容铮当机立断,他扭头看沧云:“去牵马过来。” “主子,您要出城接郡主?” “嗯。” 沧云张了张嘴,想说宫里官家的情况不太乐观,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官家的身体这几天好好坏坏,反反复复,并且有整个太医院的人守着,自家主子又不是医师,去了除了在那干坐,也什么都做不了。 而接郡主了不得就是个把时辰,不碍事。 结果等容铮刚出了城,跑了还不到十里,宫里便派人来急召他进宫:“殿下,官家不好了!” 容铮勒马,英俊的脸上写着平静:“哪里不好?” “突然昏厥,黄太医说情况不妙,李公公说……”前来传话的侍卫斟酌用词,“让大殿下赶紧回去,不然可能会生变故。” 变故。 这两个字就挺灵性。 容铮往前方看去。 暮色苍茫,路的那头空无一人。 “沧云,你带一队人前去接应瑶华,其他人跟我进宫!” 如果仅仅是黄太医说官家情况不妙,那官家或许只是昏迷或是睡的时间长了些,但李公公说可能会生变故,那就肯定是局势有变。 因为李公公不是会危言耸听的人。 再加上本应该在这个时辰进城的谢瑶华不见人影,连容铮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有消息传回,这就显得情况很异常了。 容铮策马回城。 福宁宫外站满了宫妃,皇子皇女们也站了一地。 这群皇子里,年纪最长的是六皇子,今年有十岁了,皇女里年纪最长的是大公主,她是唐贵嫔所生,早年已经嫁人,驸马是宣威将军的长子。 大公主出嫁后一年最多进两次宫,每次进宫最多在宫里住两天,可这一次,大公主已经在宫里足足住了十五天,因为她母妃唐贵嫔病了,她进宫是来侍疾的。 六皇子与大公主站在最前面,俨然成了这一群人的领头,两人眼睛红红的,一脸的焦急,他们身后的母妃已经抹泪哭了起来。 仿佛里头的人已经死了一样。 李公公亲自守在门口,任凭他们怎么哭怎么闹,都不肯松口让他们进去。 问就是官家在休息,再问就回一句你们是等着官家咽气吗? 此情形之下,大家也只能再哀求再恳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见太医进,不见太医出,大家便渐渐沉不住气了。 “李公公,官家他到底怎么样了?” “是啊李公公,从晌午到现在已经足足三个时辰,再能睡的人这会也应该要醒了!” “李公公,你就让我去看一眼父皇,只要父皇还活着,我便是被罚去守皇陵也愿意!” 见李公公还是不为所动,六皇子与大公主对视一眼,六皇子沉声质问:“李公公,本皇子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让不让开?!” “奴婢自是不会让开的,六殿下若要强闯,那奴婢也只能对六殿下以及各位不客气了。” “一个卑贱的狗奴才也敢对堂堂皇子如此态度,这狗奴才是想造反啊!”大公主大声,“李公公要造反,你们这些禁军还在等什么?赶紧把她拿下!” 李公公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大公主。 唐贵嫔不笨啊,怎么会生出一个像大公主这样这么蠢的人? 大公主的蠢,连六皇子这个才十岁的娃娃都感觉到了,他往旁边挪了挪,一脸的嫌弃。 “李公公若是觉得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会吵到父皇休息,那就请李公公从我们之中挑一个进去。”六皇子说,“只要看上一眼,我们就马上出来。” “六殿下,奴婢是奉旨行事,请六殿下与各位殿下不要为难奴婢。”李公公拂尘一扫,“夜了,来人,送各位殿下回宫!” “老六,你还跟他啰嗦什么?难不成真要等容铮来了才进去吗?” “这狗东西一看就是容铮的人,他就是在拖时间!” 官家虽然已经写了传位诏书,但如果临终之前改变圣谕也是可以的,毕竟这事在大兴历史上了不是没有发生过。 于是六皇子一咬牙:“来人,将李公公摁住,其他人随我冲!” 第249章 弥留 就在李公公被控制住,六皇子一群人等冲进了殿里,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官家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大殿下!大殿下来了!” 六皇子一顿,大公主已经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小公主小皇子急急往外冲。 这速度,比她刚才往里冲时的速度要快多也急多了,仿佛慢了一步,就会把命交待在这里似的。 其他人也不笨,除了年纪实在太小的,都立即跟着大公主往外跑,那些宫妃更是聪明,这会已经跪下来抹泪。 于是,整个福宁宫只剩下几个只有两三岁的小皇子小公主懵懂地站着。 哦,还有一个站在官家榻前的六皇子。 六皇子一边犹豫要不要撤,一边又想着要不要拼一把时,容铮来了。 一看到容铮,六皇子的腿就软了。 拼什么拼,这么大一尊杀星在这里,他有什么好拼的? 六皇子哭着朝容铮扑过去:“大哥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父皇他可就要被李德海给谋害了!” 可以说这反应能力很快了。 容铮一伸手就将人拎了起来,直接拎回到官家榻前才放下:“那你仔细瞧一瞧,父皇他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六皇子跪趴在榻前,几乎是与官家脸贴脸了。 正当他要仔细确认时,官家紧闭的双眼突地睁开。 “啊!” 六皇子竟就这么被吓晕过去了。 “就这么点胆子,也敢学人家逼宫。”容铮啧了一声,望向床上的官家,“你要走了?” 官家长长吸了口气,点头,又摇头。 这是要走了,但还没那么快走的意思。 容铮坐了下来:“听说人死前会有一段时间清醒,这叫回光返照,将死之人会觉得自己精神百倍,你是要等那个时刻吗?” 官家闭了闭眼,好半天又睁开:“你个……混账。” “我这个混账,却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是你这辈子最满意的作品。”容铮淡声,“瑶华本应该在傍晚时回城,但直至现在还没有消息。你派人去截杀她了?” 官家抿了抿嘴唇:“她,不依赖你。” “什么叫依赖?她为何要依赖我?你想要她怎样依赖我?想她像我阿娘依赖你一样的依赖我,失去自我与作用后,像我阿娘一样被人放弃,毒杀吗?” “……你,还恨着,我。” “从未打算原谅。” 官家便笑了,笑出了眼泪:“我快死了。” “我会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将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埋进皇陵,春秋两祭祈祖的时候,也会带着百官去祭拜。” 容铮没什么表情,“但我对你的怨恨,不会因为你的过世而消失。如果有哪一天我再想起‘父亲’这个词,已经没那么恨你的时候,那也是因为我放过了自己,而不是真的不恨你。” 官家眼泪哗一声落下:“铮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你对不起的何止是我和我娘。你对不起柳姨,对不起皇后,对不起兰妃,对不起老二老三他们……你把你的女人们当成巩固自己权柄的工具,把你的儿子当成一块块石头,你用匕首,有刻刀,一刀刀的在他们身上划拉,要将他们雕刻成你想要的样子。 一旦刻歪了,或者到了后面发现他不是你想要的,或者仅仅是因为你看腻了,你就立即放弃,断了他的生路。比如太子。 凭心而论,太子虽是自己作死,但他也是被你一步步逼上绝路的。如果你能从一而终,中间不曾有过摇摆,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让他走最后那一步。” “老三和老五,他们原本没有那个想法,是你故意给他们希望,是你给他们妄想的机会,你还在暗地里撺掇。你让你的几个儿子自相残杀,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大兴。 历观前代,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皇帝。不过还是得感谢你啊,让我开了眼界……” 容铮的这些话十分诛心,官家原就难受,听了这些诛心之言更是难受得喘不上气。 李公公都忍不住求他:“殿下,他都这样了,您就当是给自己以及给你和郡主以后的孩子积个德,求求您别再说了!” 替他和瑶华以后的孩子积德…… 这句话在最大程度地安抚住了容铮。 他嗯了一声:“那我就积一回德。” 李公公松了口气,旁边的太医这才敢喘大气。 ——他们并不想听什么皇家秘密,天知道他们只是过来看诊而已! 容铮问黄太医:“他熬得过今晚吗?” “吾皇洪福齐天——” “赦你们无罪。” 黄太医咽了下口水,犹豫几息才实话实说:“熬不过。” 容铮便挥手让他们都退至外头,紧接着又让李公公去通知各个老臣重臣,以及族中的宗老等,等这些人来了之后,就只剩下等待了。 这个时候的谢瑶华,刚刚砍杀完一波刺客,成功与沧云汇合。 确认谢瑶华仅是受了皮外伤后,沧云飞速把京中这些天的事以及宫里的情形告诉她。 “殿下讲,您要是有兴趣,可以进宫来,要是不感兴趣,那就回郡主府休息,等宫里的事了了,他再去找郡主。” 谢瑶华点头:“我回郡主府。” 她虽已经跟容铮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正式过门,算不得皇家人,所以不适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那种场合。 ——所以她翻墙进了宫,换了一套宫婢的衣服,然后端着一盅燕窝进了福宁宫,再之后,便顺利地留在了殿中不走了。 下半夜,官家再次睁开眼,说想吃一碗鸡丝粥。 粥里要加青菜丝,清甜清甜的,这是他还是皇子时,赵敏而经常给他做的。 宫里巧手多,没多久就把鸡丝粥呈了上来,从卖相,味道,都跟他记忆中差不多。 吃了鸡丝粥,官家脸色更加红润,红光满面的,他又啃了个肘子,但不太满意,因为太甜腻了。 于是换啃鸡腿。 边啃边跟容铮说自己跟赵敏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是在秦州,我跟近随走散了,路上又被摸了钱袋,只能去典当行当掉我的玉佩,但那典当行太黑了,那么好的羊脂玉,只肯给我五十两,我呢,又没吃过苦,又以为近随最多两天就能找到我了,于是五十两我一天就花完了。 花完了钱,近随还没到,没钱续房了,我说我是皇子,于是老板让我在客栈住了三天,最后还是被赶了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骗子。 只有你阿娘信我。她帮我把房费续上,还去买了个烧鸡,把最大最好肉的鸡腿给我吃。后来我才知,你阿娘不是信我是皇子,她只是天生善良……” 第250章 丧钟 官家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直至啃完两个鸡腿他才住了嘴。 “我想喝一碗甘豆汤。”官家对容铮说,“你亲自煮的。” 容铮纹丝不动:“我不会。” 阿娘死的时候,他才不到五岁,她是带着遗憾与担忧去的,所以这个人凭什么不带一丝遗憾的离开? 哪怕是一碗甘豆汤,他也不想让他如愿。 再小的遗憾也是遗憾,他也得带着遗憾走。 容铮想。 “……你可真是。”官家叹了一声。 随着这声叹息,他的神采迅速消退,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已经面如金纸。 “……甘豆汤。” 官家喃喃了几声,喉咙里突然咕噜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太医们上前探鼻息,把脉,几息后跪在地上:“殿下,皇上他,殡天了!” 官家死了。 丧钟敲响。 这个时候,天也差不多亮了。 殿外哭声一片,殿内却是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官家已经被换上了寿服,也上了妆,看上去就跟还活着一样。 容铮站在窗前,负手站立。 他唤了声沧云,沧云没有给出回应。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容铮回头,便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 是穿着宫婢衣服的谢瑶华! 他眼睛微微一热,他大步过去将她纳进怀里,谢瑶华则伸手回抱。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谈。 因为这个拥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官家过世,宫里人多眼杂,谢瑶华便没有久留,她走的时候,容铮提醒她:“吟月情况不太对,你休息好了就去看一眼。” 谢瑶华点点头。 快要走出殿门的时候谢瑶华回头,看到容铮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心里突然一热。 在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回去亲住了容铮! 她这是在做什么?! 谢瑶华暗骂一声,然后趁容铮还没回过神来时迅速出了宫。 宫里宫外一片素白,大街上遇到的百姓,个个神情悲戚。 除却特殊情况,如今整个洛京城禁止骑马,几个主要道路连马车也禁了。 谢瑶华脚程快,没用多久就到了浔阳侯府。 浔阳侯已经去部里了,沈瑜也去了皇城司,官家过世要忙,新帝登基也要忙,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可能都未必有时间回来睡觉。 谢瑶华进府的时候,听到下人说看苏婉的母亲苏夫人正在浔阳侯府作客。 这个时候来浔阳侯作客? 谢瑶华觉得奇怪,于是跟沈吟月谈完后便顺便问了一句。 沈吟月叹了口气:“瑶华姐,婉儿她现在很不好……” 沈瑜与苏婉的婚礼原本定在三个月后,如今官家突然过世,他们正在商议是否是将婚礼押后,或者是提前。 因为皇帝过世属于国丧,皇子皇女守孝三年,寻常百姓也得跟着守半年,洛京城一年之内不得办喜事。 按常理来说,两家的婚事是应该推迟到明年,但最近苏婉情绪不太对,沈瑜注意到之后,此前便提出过要将婚礼提前,但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想要提前办婚礼,那就只能不宴请任何宾客,也不张灯结彩,就静悄悄把人接过来,两家人关起门来一起吃个饭就算了。 苏夫人与苏婉同意,但这次轮到沈瑜不同意,因为他觉得那样太委屈苏婉。 不能张灯结彩,不能大声告诉别人他娶到了喜欢的女子,这算哪本子的喜事? 然而苏夫人实在做不到自己女儿一日一日地凋零,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上门。 同时她也是知道沈瑜这几日顾不上家里,想要跟浔阳侯夫人把此事定下来,最好是先把苏婉接过来,到时候木已成舟,沈瑜肯定无话可说。 “……阿瑜是个好的,我们也相信他肯定会对婉儿好。婚礼盛不盛大,这些都是不重要,日子是两个人过的,只要婚后他们互相理解日后互相扶持,把日子过得和美,比什么都重要。”苏夫人说完就绞着衣角,十分的难为情。 那日自苏老太太寿宴过后,苏婉便极少出门,更是没再来过浔阳侯府,自己女儿自那天之后也沉默了许多,浔阳侯夫人初时不明白,后来她便渐渐回过神来,知道苏家寿宴那天,应该是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而苏婉正经历了这些不好的事情。 浔阳侯夫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自然是喜欢苏婉的。 当初官家企图通过将沈瑜赐婚给三公主,从而把皇城司的兵权握在手里,是苏家二话不说站出来,让苏婉在毫无准备之下同意与沈瑜定亲。 苏婉是沈瑜的恩人,也是沈家的恩人,浔阳侯夫人一直都记得这点。 只是如果苏婉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遭遇了不好的事情,那自己儿子要是不知道的话,苏婉和苏家就是欺骗,如果自家儿子已经知道,那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哪天要是小夫妻俩感情不再,自家儿子将这件事来刺苏婉,那岂不是把人家苏婉往绝路上逼? 苏夫人见浔阳侯夫人不说话,眼神又是那样的打量,她就有些后悔。 姑娘家主动要求婚事提前,这很正常,但又主动说不要婚礼甚至静悄悄进门,这就显得姑娘是上赶着出嫁了。 一个再好的家庭,遇到上赶着来嫁的姑娘,大概从心里也是会有轻视的? 苏夫人当下就站起来了:“侯夫人今日就当——” “苏夫人误会了。”浔阳侯夫人连忙把对方摁坐回去,“非是沈家不同意,沈家十分同意。但我是担心,两个孩子会因为今日的事有异议。要不,我遣人去把瑜儿叫回来,让他与我到苏家,一同见婉儿一面。” “这……” “毕竟是两个孩子的事,我们做父母的能替他们把别的事情都搞好,但不能擅自替他们做决定啊。阿瑜他喜欢婉儿,他很憧憬他们两个的婚礼,他一直说要将婉儿风风光光的娶进门,这要是我们真替他悄悄的把人接进来,他此生有遗憾不说,只怕还会对婉儿侧目。婉儿是个好姑娘,她哪时候愿意来,我们全家都欢迎的。” 苏夫人咬唇不说话。 浔阳侯夫人看了她许久,最终叹气:“苏夫人若是坚持,沈家定会配合,那沈家哪一天去接婉儿比较合适?” “就今天。” 第251章 成婚 于是这天深夜,当沈瑜推开房门时,便看见房间变了。 房里点着红烛,烛光下,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正端坐在榻上,她盖着盖头,瞧不出面容,但沈瑜一眼就能从她的身形认出她的身份。 苏婉,他的未婚妻。 他心心念念着要将之风光娶过门的姑娘,就这么来了他的家,没有敲锣打鼓,没有万人祝福,她就这么委委屈屈的成了他的妻。 沈瑜眼睛腾地红了。 苏婉紧张地绞着衣角。 她是傍晚进的门。 从苏家出门时她坐的是普通的马车,进了门才在沈家的安排下去换了嫁衣拜了堂。 侯府很早就遣人去请沈瑜了,但沈瑜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回来了又不过来,苏婉就想,他果然是介意的。 没有男人不会介意自己妻子是否干净。 她不再干净了,又这么上赶着嫁过来,他心里定然是瞧不起她的? 但没办法了,她已经进门了,他再瞧不起她,他反感她,他也得忍着她了。 不过用不了多久的,等到容铮登基,等到谢瑶华成为东宫之主,她便去求谢瑶华要一道和离懿旨,到时候她走了,他便可以另外娶一个干净明亮的姑娘了。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她便听到沈瑜往这边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她的盖头便被掀了起来。 她圆睁着眼,一脸惊惶的样子让沈瑜心疼。 于是没给她说话,他便迅速与她喝了交杯酒,趁着她脑子还没回过神来时,抱着她大步走向床榻。 红烛垂泪,帐中一片火热,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偷偷往被子外头钻,不想沈瑜如影随行:“去哪里?” “我……口渴,想去喝杯水。” “我也渴。” 火热的吻再次袭来,火势再猛,几乎把苏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那一杯水,苏婉到底是没喝成。 也不知道沈瑜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等到苏婉再一次恢复神智时,天快要亮了,而沈瑜又开始新一轮的探索。 “沈瑜!”苏婉这声娇斥绵软无力,“别,别弄了!” 沈瑜一顿:“婉儿,我在给你上药。” 昨晚是他的好日子,两杯交杯酒全进了他的肚子,酒意助兴,她又实在娇软可人,他便一时没了分寸。 昨晚意动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到这一点,直到早上他再去碰,苏婉在睡梦中嘶一声瑟缩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昨晚自己应该是伤着她了。 这才摸索着给她上药,但他粗手粗脚的,药才上了一点,就将她弄醒了。 沈瑜很尴尬:“你别动,我先帮你把药上了。” 苏婉比他还尴尬,昨晚她是喝了一口酒,又没有机会胡思乱想,后面一直被他领着走,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思考,现在她清醒了,外头又有了天光,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脸,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只能捂着脸。 身下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苏婉刚想松一口气,沈瑜的气息便到了她耳边。 她浑身一僵:“沈瑜——” “娘子,你很好。”沈瑜轻声,“我很喜欢。” 苏婉脸一红。 “还有,你可以喊我夫君,或是沈郎,瑜郎。” 苏婉喊不出来,沈瑜也不勉强她,只抱着她亲了,直至外头亲随喊了三次,沈瑜才不得不起来。 “你再睡一会,不着急起,还有,等我回来。” “沈瑜——” “放心,今晚我不弄你。” “沈瑜!”苏婉声音大了些,等沈瑜看过来,她垂着头,“谢谢,还有,对不起。” 沈瑜捏她脸:“婉儿,你是我求着娶过来的,婚礼一事也是我欠了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但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谢或是对不起,都不用再说了。婉儿,从现在起,你我夫妻一体,你可以相信我,依靠我。” 沈瑜走后,苏婉便也跟着起来了。 侍候她的丫环是苏夫人在她出事后新买进府的,叫朵儿,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但手脚麻利,人也灵活,才一小会就把她打理清爽了。 屋里还有一个管事姑姑与一个婆子,都是苏婉的陪嫁,两人昨晚都守在外头,听了大半夜的动静,知道夫妻两人恩爱,两人也是由衷替苏婉高兴。 屋外还有八个姑姑及婢女,这八人则是浔阳侯夫人昨日拨过来的,说是暂时放到这边来,若是苏婉能瞧得上她们,那就留下,瞧不上,那到时候再把其他的领过来,让苏婉自己挑。 如今几人正在屋外等着侍候。 八人昨晚也听了半夜的墙角,屋里的动静弄得好大,这会几人脸都是红着,待见了苏婉,几人都不太好意思。 她们不好意思,苏婉这个当事人就更不好意思了。 苏婉红着脸去给浔阳侯夫人请安。 如今是特殊时期,沈瑜天不亮就走了,浔阳侯是跟沈瑜一起走的,留了个大红封。 “你父亲没在这里也好,他嘴笨,这红封可比他会说话。”浔阳侯夫人递给苏婉,“打开看看。” 红封里是几张地契,分别是三个田庄,四个铺子,还有两座山林。 浔阳侯夫人说:“这些都是给你的礼物,跟沈瑜没关系,这些也是你在沈家的底气。” 除了浔阳侯给了东西,浔阳侯也是一口气给了她三个商铺,都是最赚钱的布匹和首饰铺,也是声明是给苏婉个人的。 苏婉并不缺钱缺物,为了让她在沈家不被人轻视,苏家给了她许多嫁妆,田庄铺子加起来也有十几间,还有许多已经准备好的以及还在准备的,她手上的产业不知比一般的闺阁千金要多上多少,可以说未来几十年,她便是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她都不愁吃喝了。 但沈家仍给她这么多的东西,只是为了让她安心,为了让她明白,沈家很欢迎她。 在那件事之前,苏婉觉得自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那件事之后,她就感觉自己跌进了深渊里,里头没有甜,只有苦,无尽的苦与黑暗,她无数次想死。 但是家人拽着,沈瑜更是将他个人以及他家族的命运强行与她绑在一起,那个时候,她并未感觉到半分甜,只是觉得痛苦。 她不觉得沈瑜有多喜欢她,他只不过是因为可怜她,以及回报她之前替他解围之恩。 她处于深渊,沈瑜每日都给她糖,她尝了一口,好甜,但她不敢再尝了,更不敢往上爬,她怕自己爬上去后,习惯了他给的甜之后,日后再去吃苦,会受不了。 可如今,沈家给她的底气,让她自那件事之后,头一次有了想要爬上来喘口气的想法。 第252章 柳贵妃回京 “婉儿。”沈吟月过去抱她,“虽然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嫂子,但不管到哪个时候,你除了是我的嫂子,你还是我的好姐妹,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站你这头。” 苏婉垂下头,赶紧把眼泪眨回去:“嗯!” 沈瑜昨晚闹那么大的动静,浔阳侯夫人今天一早也听到婆子讲了,她原以为苏婉会被折腾得爬不起来,这会见她仍一脸倦容,浔阳侯夫人便赶紧让她回去休息了。 “其他人莫要吵她,等她睡到饱,还有,准备好吃的喝的补身体的,随时热着,她醒了就让她吃一点,吃完让她继续睡。” 浔阳侯夫人吩咐完,不由得念自己儿子一句:“阿瑜也太胡闹了,婉儿年纪本来就小,那小身板哪里能经得起他整夜的折腾?” “阿娘!”沈吟月脸色爆红,“嫂子是回去了,我可还在这呢!我还没出阁!” 跟她说这些真的合适吗? 浔阳侯夫人也是有些尴尬。 她不是愿意忽略女儿的。 实在是她从昨日开始便一直想着苏婉,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一直担心苏婉会不会起不来,过不来她这里请安,从而会被底下人说三道四,后来见她一脸倦容,就一直剩下心疼。 她是站在一个女子的角度来帮苏婉消除紧张,让她能快些融入这个家,所以未免分不了心给自己女儿。 浔阳侯夫人轻咳一声:“正好,我想跟你谈一谈你的事。” 沈吟月起身就要走。 “回来!” 母亲一声喝令,沈吟月便只能又坐了回去。 浔阳侯夫人屏退下人,拉着女儿进内室:“为什么突然不去漠北了?” “漠北太苦啦,我受不了那种苦,就回来了。” “听说你也不要容战了?” “……嗯,不要了。” 浔阳侯夫人刚松了口气,沈吟月下一句又来了:“谁也不要了,就在家里陪着母亲,要是以后嫂子们有意见,那我就找个庵子出家,清灯古佛一辈子。” 浔阳侯夫人深呼吸又深呼吸,到底是没能忍住,抬手给了她一下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哪有女子不成婚的?你这去漠北这一路是受什么刺激了?” 沈吟月想说没受什么刺激,但她也知道,自己要是不把话讲清楚,母亲肯定会想办法去查,与其让她从别人嘴里知道,还不如自己坦诚点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想法。 于是沈吟月就把去漠北这一路遇到的可怜女子的遭遇简单提了提。 末了道:“阿娘,我知道你会说有沈家做后盾,没有人敢欺负我,但是阿娘,我实在不敢冒险,人性也经不起考验。” 浔阳侯夫人拍拍她肩:“你现在还小,不考虑这事也没事,如果再过两年,你还是同样的想法,那我们再去讨论是嫁人还是出家,好不好?” 这分明就是哄小孩的语气。 沈吟月叹气:“好。” 浔阳侯夫人沉默了一会:“昨晚我听你爹讲,大殿下已经给四殿下去急信,四殿下或许会回来奔丧。” 对此,沈吟月只回了一个“哦”字。 全城素白。 大白天的,街上安安静静,小贩不再沿街叫卖,街上的儿童也不再打闹嬉戏,除了感伤官家的离世,其实他们更担心的是,在他们笑的时候会被上头的人看见,要是治他们一个不敬官家不敬逝者的大罪,他们就没命了。 这日黄昏,谢瑶华来到城门,她是来接柳贵妃的。 没多久,柳贵妃的马车便进来了。 柳贵妃身边的何姑掀开帘子:“郡主,娘娘让您上来叙话。” 谢瑶华上马车之前,有预想过柳贵妃的精神应该不会太好。 刚赶去漠北,没能休息几天,就又得往回赶,她那身体怎么受得了? 但上马车见着了柳贵妃,才知柳贵妃的情况要比她想象中要差得多。 她瘦了一大圈,脸上几乎没了肉,谢瑶华一上来,她就抱着谢瑶华哭:“瑶华,我没有母亲了。” 在柳贵妃到漠北的第二十天,她母亲最终还是没有熬过来,过世了。 接到官家离世的信时,柳贵妃刚办完母亲的葬礼,她原想再过一段时间,就向官家讨一份放妻书或是容许她留在漠北的圣旨,却没想到她信还没写,官家就先去了。 官家过世前已经下了传位诏书,柳贵妃不担心有人敢打皇位的主意,但是容铮生母早就不在人世,他若登基,官家留下的那群嫔妃若是无人镇着,定会去生乱子。 他跟谢瑶华的婚事要一年后才办,在这一年里,那些嫔妃定会将家中侄女,外甥女之类的往宫里带,后宫手段阴暗又毒辣,容铮一个年轻男子,再如何警惕,也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要是一个不慎中了谁的招,那谢瑶华还没嫁进去,就得先有个小妾了。 要是碰到的这个女子是个强家世的,人家想要中宫之位,那这宫里可就要腥风血雨了。 到那个时候,最好的情况就是谢瑶华不要容铮了,策马走天涯,这皇后谁想当谁当,怕就怕谢瑶华起了杀心,大杀特杀。 还有以容铮的性子,可能根本不用等谢瑶华出手,他自己就先血洗了。 所以柳贵妃只能强忍悲痛,立即往洛京赶,只是对父母的愧疚,以及想到以后可能都无法都再见父亲一面,没办法再到漠北给母亲上一炷香,她就难受得直哭。 柳贵妃哭了一路,入城时已经整理好情绪了,结果一看到谢瑶华,她又崩了。 谢瑶华也是没想到,便是有农大夫这个圣手同去,还是没有留住柳夫人的命。 她回抱住柳贵妃,一下一下轻拍对方后背,直至对方的情绪慢慢冷静,她才让马车重新起行。 何姑要帮柳贵妃整理仪容,谢瑶华制止了:“就这样,死的毕竟是官家。” 确实。 当柳贵妃削瘦纤弱的身形在众人面前出现,所有哭泣哀嚎的嫔妃都忘记了哭泣。 官家走了,她们确实是伤心,但也知道容铮肯定不会苛待她们,因此这一哭,主要是哭自己儿子没能继承皇位,二就是哭自己以后再也沐不了皇恩。 这几日,她们虽因为哭得脱力而精神不济,但该吃该喝的时候也没有省着。 可是柳贵妃,她几乎薄成了一张纸,一看就是好几天不吃不喝的结果啊! 第253章 传言 柳贵妃病得再紧要,毕竟是先帝宠妃,她的威严还是没有人敢挑战的,再加上下一任皇帝敬她如亲娘,她一回宫,那些原本心思还活泛的,都统统熄了心思。 当然,这是暂时熄下去的,新帝登基之后,不止她们有心思,外头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有心思呢。 历观前代,就没见过有哪个皇帝只守着皇后一个妇人的,普通男人都三妻四妾,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这些话,兰姑怎么挡怎么拦,最后还是传到了谢瑶华的耳朵里。 她严惩了那几个嘴碎的婆子,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盅燕窝进去,见她脸色淡淡的,她更不知如何开口。 等谢瑶华用好了燕窝,兰姑还是没想好措辞,谢瑶华便笑了:“兰姑,你还有事吗?” “主子,”兰姑硬着头皮开口,“殿下心里只有您一个,其他人都只是——” “兰姑,我并不在意。”谢瑶华平静道,“如果哪天我在意了,那肯定是因为容铮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别的人。” 她前世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正常人到年纪了会有喜欢的人,会和喜欢的人订亲,甚至是成婚生小孩,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尝试一番。 她想要尝试,恰好就有容铮这个选项,于是她便选了。 当然她是喜欢容铮的,她也愿意为了容铮赴汤蹈火——但这是有前提的,因为前世他给过的暖,因为今生他也曾为她赴汤蹈火。 他们是双向奔赴的。 双向奔赴的时候,他们中间是没有人的,哪天等她觉得他们中间有了别人,那肯定就是他们之间不再是双向奔赴的。 既然不再是双向奔赴,那就失去了奔赴的意义,那她不要再奔赴了。 “殿下是个极好的人,只是在他那个位置上,需要考量的事情很多,到那个时候,他必不可能再像如今这般,事事时时都在意您,您——” “兰姑,我说了,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一直都是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谢瑶华越是平静,兰姑就越是忐忑,她有心替容铮多说几句好话,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人家都说了不在意,自己还能怎么劝? 经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查询后,皇帝需要停灵二十一天后出殡。 容铮在先帝过世后第五天便将手头上的事理顺理好。 在柳贵妃回来后,他每日都过来请安,又把姚木兰召进了宫中,为了让姚木兰在宫中更方便照顾,他特意让人离成平宫最近的一处小宫殿给她居住。 因着这一举动,别人看姚木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柳贵妃也很快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但容铮与姚木兰两人都一脸坦荡,便知他们还没听到那些传言。 于是这日柳贵妃屏退了下人,旁敲侧击地试探姚木兰对容铮的心思。 姚木兰在永宁侯府那三年,一直都是看别人的脸色过活的,因此柳贵妃一张嘴,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姚木兰跪下来道:“贵妃娘娘仁善,那民女便有话直说了。木兰这一生命如浮萍,幸得瑶华搭救,才侥幸有今天。她知道我的心愿是成为一名大医,我也希望我能成。 所以等娘娘的身体好些,民女就要出宫了。希望几年或者十几年后,民女不再只是那个只知道在农大夫身后拎药箱的小徒弟,而是真正救死扶伤的医者。” 柳贵妃露出笑容:“你能有此志气,本宫很高兴,这样,本宫就封你为太医院的女医,日后也可以太医院女医的身份前去悬壶济世。” “如若真能如此,那民女就有福了。” 姚木兰这边说开了,容铮那边就更不用多问。 柳贵妃才将那些风言风语提了一句,容铮就沉了脸:“姚大夫是医者,医者原本就应该值得尊敬,更何况姚大夫是前来替我医治长辈的医者!我若对医者不敬,谁还敢倾尽全力去医治?” “这是自然,只是有些人——” “柳姨,如今我尚未继位,后宫的一切还得靠您去主持,先前这类事情该如何处理,柳姨便如何处理,当然柳姨觉得不好处理,那本宫亦可以自己出手。” 柳贵妃睨了他一眼:“这点小事还要你亲自出手,我这个柳姨要来干嘛的?你自去忙,这个事,我来办了。正好也好趁此机会敲打一下那些不安分。这先帝还未下葬,新帝还没登基,就暗地里搞这么小动作,我看他们啊,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想要搞点波澜出来咯。” 容铮失笑:“那就有辛苦柳姨了。” “我不辛苦,我就怕你觉得我老了,嫌我办事不力。” “柳姨,日后不止是我,瑶华还得多仰仗您呢。” “说到瑶华,你有多久没见过她了?”柳贵妃又睨他一眼,“可别把老婆给弄没了。” “今晚我出宫一趟。” “记得避着些人。”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何姑便匆匆进来报:“主子,四殿下回来了!” 柳贵妃与容铮同时往外,这时容战已经冲进来了:“母妃!大哥!” 容战连日赶路,胡子拉碴,疲惫不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年不止,看得柳贵妃赶紧命人给他端吃食,等他吃了又赶紧催他回皇子所休息。 “我不回皇子所了,就在这先睡一会。”容战说着就在偏殿的小榻上躺下了,“大哥陪我。” 知道兄弟俩有话要讲,柳贵妃便立即将下人通通屏退,她自己也回了寝宫。 容铮在容战旁边躺下:“有话要问我?” “嗯。父皇他,走得安详吗?” “算是安详,不过你和柳姨不在,他多少有点遗憾。” 容战便笑了:“父皇心里只有你,你在,他就没有遗憾了,旁人不过是点缀。” “他若心里没你,不会让你去守边关。”容铮道,“他想让你握着北境的军权,你手上有军权,不管是我登基还是别人登基,都不能轻易动你。” 容战沉默了半晌,笑了:“你说得对,父皇心里有我,是我自己总想跟你比较,想要分量比你重。” 容铮的手便横过去拍了拍他肩。 兄弟二人一时沉默,偏殿内寂静无声。 容铮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身旁容战还在睡,俊眉一直皱着。 容铮正要离开时,身后传来容战的呢喃:“吟月,对不起……” 摇摇头,容铮迈步离开。 今晚,他得守灵,明日,明日他去见一见谢瑶华。 这么多天不见,她如何了?可有听到宫里的传言,可有不信他?可有闹性子? 第254章 小云吞 没有。 这是第二日容铮见到谢瑶华时得到的答案。 她很平静,当然这种平静跟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不是同一种平静,但他仍然觉得不太舒服,她不该对他这么平静。 她曾为了他,只身去闯秦太傅的私兵营,也曾不顾危险出海去寻他,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如今婚也赐了,皇位他也得了,一年后便能成婚,他是帝,她是后,这天下他二人同享。 可她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的平静呢? 谢瑶华不知道他的情绪,只给他倒了杯茶:“殿下要是不急着走,我去给你做碗面。” “我们一起。” 兰姑早已经将厨房的人支走,里头什么都有。 谢瑶华和容铮一个洗菜,一个切肉,然后一个烧火,一个下面,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两碗热腾腾的肉丝面便出锅了。 屋外有张八仙桌,平时厨房的人就是在这张桌上吃饭的,谢瑶华和容铮一人端一碗过去,便也在这张桌上吃了。 容铮大概是真的饿了,没几口就把一碗面给吃得干干净净,还眼巴巴地看着谢瑶华:“我觉得你吃不完,我给你分一半?” 谢瑶华不饿,她原就是陪着他吃的,只不过这碗面她到底是吃过了。 而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容铮已经伸筷子夹走一大半了。 共吃一碗面,这是谢瑶华两世为人都未曾做过的事,一时有些怔愣。 容铮则是越吃脸越红,到后头耳朵尖也跟着红了。 共吃一碗面,这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这么干啊。 因着一起吃了这一碗面,两人相处起来反而没那么生分了。 填饱肚子,两人又一起在屋顶上晒了会太阳。 临走的时候容铮问她:“如果我想把婚事提前,你会有意见吗?” “没有。” “我有意见。” 谢瑶华不解,建议不是他提出的吗,怎么反而是他有意见了? “因为我不能让你委委屈屈的嫁给我。” 谢瑶华脸烫了:“……那我也给自己准备好嫁妆。” 两人没有谈什么山盟海誓,因为他们都明白,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事情能做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两个人能一起走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至于别的,全凭运气及良心了。 官家的葬礼办得很体面。 葬礼办完,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了。 容铮的本意是一切从简,但宗族与老臣们都不同意。 大兴好久没有出过这么正统的皇帝了。 容铮是先帝原配所生,是嫡子更是长子,如今由他继承皇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民意所达,加上他与未来的皇后都曾立下过赫赫之功,大家便觉得,他登基之后,必会为大兴开启一个真正的繁华盛世。 于是,登基大典不仅不能从简,还得大办特办,得将周边十几个小国、部落以及所有的蕃属国都请来观礼的那种盛大。 想要盛大,前期就得做许多准备,准备时间为三个月起。 不过有传位诏书,容铮已经是真正的大兴皇帝了,只不过尚未真正临朝,目前都只是在旁边的偏殿处理政事。 这段时间朝廷上下都在全力筹办先帝的葬礼,因此除了急事,六部还积压了许多的事情,光是听各部代表的阐述就花了整整一天,等到了晚上,容铮才能空出手来,看手边那堆成几座小山似的奏折。 在他身边侍奉的依然是李公公。 夜深了,见容铮还在看奏折,他便令御膳房去准备夜宵。 不一会,宵夜便送来了。 由御膳房的尚食令带着几个宫婢呈送,十几人各端一盘,宵夜摆了整整一桌子。 这是皇帝才有的规格。 容铮扫了一圈,视线在那碗肉丝面上停留了半息,却指着肉丝面旁边那碗小云吞给吃光了,吃完还夸了尚食令一句,还看了李公公一眼。 李公公于是给了尚食令两份打赏。 一份是给尚食令本人,另外一份自然是给做那碗小云吞的厨子了。 于是次日下午,尚食令便带着那名厨子过来谢恩了。 先帝在世时,遇到这种来谢恩的,都是李公公来处理的,如果先帝没有特意交待,那便李公公挡下,过后在先帝跟前提一嘴便好。 而昨晚的赏,算是新帝头一回给宫人开赏,于是李公公便觉得,应该让他们亲自到新帝跟前磕个头。 “昨晚那碗小云吞便是你做的?”李公公问站在尚食令后头,始终躬着腰低着头的宫婢。 宫婢细声答:“回李公公,是奴婢做的。” 李公公点点头,让他们在这等着,便进了太极殿。 先帝住在福宁宫,容铮嫌远,便住离集英殿更近一些的太极宫,这也是大兴第一代皇帝的住处,很古朴大气,倒是很适合容铮的气质。 等容铮看完手头上那封奏折,他才出声:“官家,昨晚您夸了御膳房的人,眼下他们过来想给您磕头谢恩呢,您看要不要见他们?” “公公认为我该不该见?” “老奴不敢认为。” 容铮抬眉:“那便见。” 李公公这是在提点他,在教他怎么收笼人心,这番好意,他领。 而且他要是不领,李公公会觉得自己在宫中已经没有用处,怕是过两天就要请求出宫荣养了。 容铮笑笑,李公公也才到六十,身体硬朗,离荣养的年岁还差很久,再说了就算是要荣养,也是在宫里荣养。 李公公跟母亲认识,现如今还记得他母亲的人已经不多了,李公公在宫里,他还能时不时的跟他讲一讲母亲,李公公要是出了宫,难道要他天天去打扰柳姨吗? 李公公很快领着御膳房的人进来。 尚食令拉着那名宫婢跪下:“奴才\/奴婢拜见官家!” “昨晚做的宵夜不错,尤其是那碗小云吞,孤很喜欢。李公公,再赏!” 宫婢连忙说:“让官家吃好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要赏。” 容铮抬眉,这宫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谢瑶华的嗓音。 然而他这一抬眉,就让李公公有了别的想法,尤其是连着几晚,容铮又在那一桌的夜宵当中都只吃小云吞后,李公公那个想法便更确定了。 正好太极宫还缺人,李公公便想将那宫婢调到太极宫来。 第255章 只是一碗小云吞? 不过,李公公是个有经验且有分寸的太监,所以在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他先去请示容铮。 “官家今晚可还想吃小云吞?”李公公问的时候,余光一直留意着容铮。 容铮头也不抬:“嗯。” “那奴才便——” “等等。”容铮抬眉,“李公公问的只是一碗小云吞?” 李公公一惊,心想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他小心翼翼:“奴才问的……确实只是小云吞。” 容铮笑笑,这笑容很凉。 李公公赶紧交待:“官家,奴才有罪,奴才以为,以为您是因为——” “以为我是因为人才一连几晚吃小云吞?” “……奴才该死!” “不怪李公公。我记得先皇的夏嫔和康嫔就是这么来的。我是他亲生的,跟他有同样的爱好也很正常。但可惜没有。” 容铮道,“李公公,我不只爱吃小云吞,只是因为刚好我这几天想吃。” “官家……” “我最爱吃的,是我与瑶华一起做的青菜肉丝面。” 他说的时候,一脸怀念,也有向往,“所以李公公,等瑶华嫁给我,做了我的皇后,往后我的宵夜,早膳,都只会与她一起用。” 李公公心想,太极宫离中宫得多远啊。 结果就听到容铮说:“在这太极宫旁边弄个厨房出来,不用太复杂,让瑶华兴起的时候能随时煮一碗面就行。” 这听着,容铮是要让谢瑶华一起住进太极宫? 李公公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敢问,毕竟自古以来,皇帝与皇后再恩爱,也各自有各自的宫殿,因为皇帝要召见臣子,要召见外臣,皇后一个女眷在场,一是礼数不合,一是后宫干政。 特别是后宫干政,这放在前朝可是很大很重的罪,若是伸手太过,重臣们是会在朝堂上弹劾皇后,甚至逼皇帝废后的。 他觉得容铮这么睿智的一个人,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而以他对谢瑶华的珍视程度,他更不会让谢瑶华面对这样的危机。 谢瑶华没有母族,现在身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支持者,她要是被弹劾,谁又能帮她呢? 容铮要是知道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李公公有这么长的延伸,他估计会哭笑不得。 不过李公公有一条说得对,他确实是不会让谢瑶华面对“后宫干政”的危机,他原本对谢瑶华表达心迹的时候,用的便是“共享”,所以他虽是皇帝,但这天下,是他们两个人的。 而容铮也深信,自己不会是那种过河拆桥的小人,他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军权,而放弃自己心爱的女子。 别人他就不知道了。 ——容战就是这个别人。 先帝葬礼办完了,他本应立即回北境守边,可他心上像是绑了一条无形的铁线,每次他一动要离开的念头,那条细线就会狠狠拉紧,紧到他快要无法呼吸,快要窒息。 而只要他想要留下来,那根细线就会慢慢松开。 往复几次后,容战也是自己回过神来了。 他心上那条线的另一头绑着个人,那个人在洛京,他的心便也只能留在洛京。 可他留在洛京能做什么? 新帝仁厚,只要他不动那个念头,洛京定是能容得下他的,可他不确定再过几年自己是否还会甘心,而且帝心难测,几年十几年后,他登在高处惯了,生了疑,那自己在洛京一无所有,只能等死。 “四殿下,李公公来了。”近随进来通报。 先帝过世,宫妃便全部长了一阶,除了柳贵妃尚住在成平宫,其他宫妃基本都迁去了别的院子。 至于小皇子们,年纪尚小的依旧在皇子所住着,容战都十八岁了,再住宫中就不合适了,于是先帝葬礼一办完,他就搬进了早两年就建好等他成年后出府用的宅子。 宅子就在明德街,离浔阳侯府不远,骑个马用不了一盏茶,便是散步,也就一小会就到了。 容战却是从不敢走那边,他怕看到沈吟月,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吟月,似乎除了说对不起,他说什么都不适合。 正走着神,近随突然提醒:“主子,是吟月郡主。” 容战一顿,抬头便与对方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对方冲他甜甜一笑,然后回头喊:“梁大哥,这边!” 一个锦衣公子应声现身,对方容貌不算英俊,但一身的书卷气,光是走那几步路,就十分有仪态。 锦衣公子身边还跟着个年轻姑娘,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 “是舒王府上的梁世子与梁三姑娘。”近随提醒容战。 梁世子已经看到了容战,他与梁三姑娘一起上来给容战行礼:“见过殿下。” 沈吟月也向他行礼:“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容战努力不去看沈吟月,“梁世子这是准备去哪里?” 容战与沈吟月之间的爱恨情仇,满洛京谁人不知? 因此梁世子虽然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怎么表现得这么陌生,他还是很谨慎回答: “悠然居来了个新厨子,做的淮扬菜很有特色,正好舍妹约了吟月郡主,在下便厚着脸皮一起前往了。” 说完又立即邀请容战,“她们姑娘家聊衣裳首饰,在下插不上嘴,不知殿下是否愿意赏脸一同前往?正好在下有些问题想要向殿下讨教。” 容战正想着要怎么婉拒,沈吟月已经先一步拒绝了:“梁大哥,殿下一看就是出来办差的,不好半途跟着我们去浪的。走,再耽搁下去菜都要凉了。” 扔下一句,沈吟月便挽着梁三姑娘走了,路过容战的时候,她没再看他。 两个姑娘走了,梁世子也朝容战拱了拱手便赶紧追上去:“吟月,梦儿,等一等我!” 容战也迈开大步往前走,走了几丈,近随说:“他们上马车了。” “谁?” “吟月郡主和梁世子他们。” 容战一顿:“我让你监视他们了?” “没有。” 你是没让,但你的余光一直往后瞥,走了半天也才走出几丈,这还不是等着人家吟月郡主像之前一样跑过来吗? 近随嘀咕。 容战回头,果然只看得一辆马车缓缓离开。 “主子,要去追吗?” 追? 容战摇头。 不管她是因为原因不再追着他,对于她来说都是好的。 北境不好,不适合她,跟着他,她只有吃苦的份。 留在洛京多好啊。 ——这句话,不知是替沈吟月高兴,还是自己的心声,容战自己都分不清了。 回到府上已是傍晚,稍稍看了几页书,管家便来报可以摆饭了。 今晚的菜一进口容战就吃出了不同:“这是哪里的菜?” “淮扬菜。”管家答,“府里厨师老家是淮阳的,便做了两道他家乡的菜式,殿下可还合口味?” 淮扬菜…… 他想起沈吟月与梁世子兄妹去悠然吃的淮扬菜。 挺好吃的,就是不知悠然居的好不好吃。 去北境之前,去尝一下。 容战刚这么想着,下人便急急来通报:“殿下,官家来了!” 第256章 代入了 容战刚刚起身,容铮便进来了:“突然想喝酒,便不请自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官家——” “喊大哥,或是皇兄。” “大哥。” 容铮露出笑容:“细数起来,我们兄弟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啊,今晚不醉无归,怎么样?” “大哥若是不怕误了国事,小弟自然舍命陪君子!” 酒至三巡,容铮开口:“老四,柳姨让我代她跟你说一声,她希望你能先定亲再去北境。” 容战垂首:“臣弟还未及冠,业未成,尚不想成家。” “是不想成家,还是想等谁先成家你才肯死心?” “大哥——” “吟月她不要你了。” 容战咻地抬头,他没有说话,但从眼睛到肢体语言,都化为“为什么”。 “柳姨回漠北的时候,瑶华护送,吟月随行,原本吟月是希望瑶华把柳姨送到漠北之后,便把她送去北境,但还没到漠北,她便改变了主意。她亲口对连枝说,她不去漠北了,她不要你了。” 容铮眼睛锁紧容战,“你应该高兴,但我看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所以阿战,你现在应该知道,心爱的女子心里不再装着自己时是什么滋味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余生可以一直忍受这种痛苦与不甘,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过两年再给你赐婚。如果你无法忍受,那你就去努力把人追回来。不过,你要做好她拒绝的准备。” 容战抿了抿唇:“大哥,我应该怎么做?” “你应该问你自己而不是问我。”容铮站了起来,“我只给你一个忠告: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着你。哪怕她等了九十九天,她若是心寒,就算知道下一息你一定会向她走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走掉。” 容铮离开很久了,容战还怔怔地站在那里。 过两年给他赐婚,然后余生他便守着那个姑娘过,以后再见到沈吟月时,也与今天这般生疏地打个招呼,然后各自离开吗? 容战觉得心脏又被那条细线给拉紧了,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 “啊!” 沈吟月冷汗涔涔地醒来。 从建州府回来后,连枝每天晚上都不敢睡实,因为她家姑娘每晚都会做噩梦,有时候会哭喊,有时候只是抽泣,有时候又仅仅是颤抖。 沈吟月什么都没说,但连枝知道,她梦到的都是那一路上遇到的可怜的女人所经历过的事,她代入了,所以在梦境里,她像如当事人一般痛苦。 “郡主,没事了,只是梦而已。”连枝连忙抱过去,“别怕,只是梦而已。” 沈吟月在连枝怀里发了一会抖才冷静下来。 她刚才做了个梦,她梦到她被关在笼子她里,然后被丈夫和他的宠妾扔到水里反复摁泡,直到她再也没力气挣扎,最后死在了笼子里,沉到了水底。 她浑身发冷,不敢再睡了。 她问连枝:“连枝,你有成婚的打算吗?” 连枝没有成婚的打算,她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浔阳侯夫人捡回了府里养。 成婚是为了有一个自己的家,可在连枝的心里,浔阳侯府就是她的家,她只想在她的家,守着她在意的人。 沈吟月与浔阳侯夫人便是她在意的人。 但她不能讲不成婚。 因为她点点头:“奴婢有成婚的打算,夫人讲了,等再过两年,就帮我找个合适的郎君嫁了,她会给我备一份嫁妆。” “你有想过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希望他像老爷,像世子,或是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那样的。”连枝眯眼笑,“我想跟他生三个娃娃,两个男的,一个女儿,两个哥哥要很宠很宠他们的妹妹,就像世子爷和几个公子宠郡主您一样……” 连枝说了很多,也很美好,很让人向往,但一听到生娃娃,她就想起建州城里那个大婶家难产而死的女儿,以及还不满三个月就被扔掉的女儿。 一听到说两敬如宾,她就想起丰州城里的甘夫人,甘夫人与甘大人夫妻恩爱那么久,还生了好几个孩子,最后还是差点被杀死。 还有供养丈夫的梁芜与苦心操持家务的唐敏,她们没有半点错,可她们还是差点葬送了性命。 “别再说了。”沈吟月痛苦地捧着头,“连枝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连枝吓坏了,赶紧住了嘴,轻柔地哄她,直至下半夜,沈吟月才再度睡了过去。 连枝也被折腾得不轻,沈吟月睡下,她也撑不住,倒头便睡着了。 等她睡醒,天已经大亮了,她第一时间望向床上,见沈吟月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她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见床上的人还没有半点动静,连枝便又眯了一会,这一眯,日头便出来了。 床上的人还没有任何动静,还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 连枝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探手去探她额头,这一探,她差点尖叫。 太烫了! “来人!快去叫大夫!” 沈吟月病了,连着好几日高热不退,最后还是姚木兰进府近身照料了三四日,她的情况才得到缓解,又过了两三日才平稳下来。 谢瑶华与苏婉以及浔阳侯夫人这些日子是轮流守着她,听到姚木兰说没事了,三人都松了口气。 浔阳侯夫人亲自给女儿喂食,看着女儿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变得又小又尖,她心疼得不行,好几次想要落泪,都忍住了。 “阿娘对不起,女儿不孝,让您担忧了。”沈吟月声音细弱,“女儿答应你,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浔阳侯夫人崩不住了,抱着她放声大哭:“死丫头你快把为娘吓死了!” “阿娘对不起呜呜呜……” 母女俩抱头痛哭,谢瑶华与苏婉也是鼻子发酸,两人没有再打扰,起身离开了。 外头站着沈瑜,以及被沈瑜强行拉来的容战。 两人眼巴巴的看着院内。 看到苏婉出来,沈瑜赶紧过去拉她:“小月她如何了?” 苏婉撇了容战一眼,扭头就走:“不跟你讲。” 沈瑜也撇了容战一眼,跟着自家娘子走了。 容战便眼巴巴地看向谢瑶华:“吟月她,怎么样了?” “瘦得脱了形,不过精神还好,你今天不是要去北境吗?改期了?还是不去了?” 容战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朝谢瑶华施了一礼,转身便进了宫。 他要见容铮,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 第257章 不走了 容铮正在跟安阳侯、舒王、以及赵国公等人议事,听闻容战求见,他一脸意外:“老四这是没出城?” 李公公答:“人就在外头,官家是让他这会就进来呢,还是等您议完事再请殿下进去?” “一刻钟后让他进来。” 一刻钟后,容铮议完了事,便立即让容战进来了。 容战进来就跪下:“大哥,北境苦寒,我一个从小在宫里娇养着长大的皇子,还是您最喜欢的弟弟,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吃苦?哥,我不要去北境!我要留在洛京!您给我封个逍遥王!” 安阳侯他们还没走远,回头看到他这架势都有些惊讶。 容战他这样子,十足一个如果要不到糖下一息就会倒地撒泼的霸道小孩。 “殿下他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安阳侯他们一路嘀咕着出去, 容铮却是直接问了出来:“你这是疯了吗?” “我没疯,我就是想当个富贵王爷,大哥要是不放心,可以往我府上派禁军,我保证——” “有病就去找太医,到孤这里发什么疯!” 连“孤”都出来了,这是真怒了。 容战赶紧好好说话:“我想清楚了,我想余生一直守着吟月,但我又不能让她吃苦,所以保家卫军的事,还请皇兄另寻高明,我没有志气,只想儿女情长。” “出息。” “臣弟只有这点出息。” “想清楚了?不想建功立业了?” “皇兄你大业已成,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我立什么功建什么业?我只想与我心爱的女子相守。” 就跟沈瑜与苏婉那样。 “出息!”容铮笑骂了一声,然后让李公公过来拟旨,“你刚才说什么王?闲王?逍遥王?富贵王?” “……逍遥王。” 圣旨很快写好,容铮没有立即给容战,而是让他三天后来拿:“这三天里,你自己再仔细想一想。” “李公公,去添一床被褥,这三天我要和皇兄抵足而眠!” 容铮无语了一番,但还是让李公公去准备另一副被褥。 白天各忙各的,傍晚时一起到成平宫陪柳贵妃用膳,夜里兄弟俩就躺一起聊天,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时间都找回来一样,兄弟俩每回都聊到下半夜才舍得去睡。 三天后,容战拿着圣旨出了宫,临走前还让容铮给他写了块牌匾,出宫之后,他就立即命人把牌匾给挂上去了。 黑底烫金的“逍遥王府”四个字反射着日光,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 当天下午,整个洛京的人都知道容战不去北境了,而是被官家留在了洛京。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回了浔阳侯府。 苏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吟月。 沈吟月笑眯眯的:“挺好的呀!” “看来你在王爷心里的分量已经重过他自己的未来与自身的安全了。”苏婉替她高兴,“恭喜你啊吟月。” 沈吟月不语,只是一味的笑。 三天后,容战便带着皇宗族老与礼物前来浔阳侯府提亲。 “先前是我没理清自己想法,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让吟月受了委屈,如今我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只有吟月,所以我决定留在洛京,以后都不走了。”容战红着脸说,“请浔阳侯与侯夫人成全。” 浔阳侯自然是高兴,在男人的角度来看,容战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的男人,如今又愿意为了自己女儿留在洛京,他更觉得容战有担当。 ——若是锦绣前程要用自己心爱的女人来换,那根本就是苟且偷生,余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浔阳侯正要应下,浔阳侯夫人轻咳一声止住了。 浔阳侯与容战同时看了过去,皇室族老也看了过去:“侯夫人这是不同意?” “小女能进王爷的眼,是她的福气,我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浔阳侯夫人解释,“我与老爷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所以把她养得刁蛮了些,也比旁人有主意些。” 浔阳侯自然不会拆妻子的台,也自然地接上话:“这事事关她一生的幸福,如果王爷不介意,我想先问问小女的意思,如何?”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问一个小姑娘意见的道理? 几个皇室族老都暗暗摇头。 容战贵为逍遥王,又与当今圣上关系亲近,只要不生反心,可谓是风光无限,至少能荣及三代,这样的大荣宠,洛京不知有多少世家高门梦寐以求,浔阳侯夫妻竟还要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果真是把人给养废了。 容战倒觉得理所当然。 他跟吟月是先有情才论婚嫁,跟那些盲婚哑嫁的不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好,但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能勉强——他会等到她愿意。 还有,他先前让她痛苦了那么久,她心里有气,不愿意一下子松口答应,那他也是理解的,因为她是沈吟月啊,那个天真的骄傲的沈吟月,半点委屈也不能受的沈吟月啊。 “侯爷,侯夫人,可否让本王亲自与吟月谈一谈?”容战小声请求。 浔阳侯夫妻对看一眼,答应了。 浔阳侯夫人命人将沈吟月请了出来,两人在偏厅那里说话。 多日不见,沈吟月好像长了点肉,精神也很好,很有活力,跟他之前看到的颓废完全不同。 容战想,她的好状态应该是与他愿意留在洛京有关。 但是一想到上次见面时,她对梁世子笑得那么甜,却对他生疏的情景,容战又有些不确定了。 万一她的好心情真的与他无关,那他要怎么办?他嘴这么笨,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哄好? “听父亲说你已经被封为王爷,赐了府邸,恭喜。” 沈吟月主动开口,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假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容战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清咳一声:“吟月,过去种种,都是我的不是,让你痛苦了那么久,抱歉。” “那是我自己选的,你不必自责。” “不,我欠你一声对不起。”容战郑重施了一礼,“吟月,对不起。” 沈吟月受了他这一礼。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王爷往后可不要再这样了。” 沈吟月微笑,“我这个人,忘性快,再痛苦的事,睡几觉就忘了,我才十几岁,哪怕是三十岁死,我也还有好十几年好活,没有必要记住这些不愉快的,希望王爷也与小女一样,缺点心眼,多点快乐。” 容战听出了点不太对劲,他赶紧说明今天的来意。 沈吟月笑笑:“承蒙王爷抬爱,但我目前还不想成婚,抱歉了。” 第258章 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 沈吟月拒了容战的提亲,这事经两个皇室族老的嘴,迅速传遍了整个洛京。 “有说吟月郡主恃宠而骄的,有说她没有脑子的,更有说她野心大,想要攀上比王爷更高的枝的……” 早上,青叶边帮谢瑶华梳头,边与她分享自己在外头听到的情报。 “……主子,您说吟月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拒了王爷?明明她之前还非王爷不嫁来着。”青叶很不解。 “非王爷不嫁这些话,外人不清楚,胡乱传谣我管不着,但你们不要跟着胡说八道。”谢瑶华沉声,“还有,吟月想拒便拒,想嫁便嫁,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乐意便行。” “主子,奴婢不是想胡说八道,确实是那段时间……” “谁还没有个脑子昏掉的时候?”谢瑶华抬眉,“总之吟月的事,你们不要参与讨论,还有若在外头听到有人胡说八道来坏她名声,我准你们便宜行事,撕烂那人的嘴!” 青叶脖子一缩,有些忌惮,又有些高兴。 忌惮是谢瑶华现在还没到那个位置,就已经如此有威严了,若日后登上那个位置,还不知会有多威风。 高兴的是自家姑娘从前活得像个假人,现在因为容铮以及因为身边的朋友一点点变得有人气。 这样一个有血有肉又有威严的主子,青叶很喜欢。 刚过晌午,兰姑拿了份拜帖进来:“主子,陆夫人求见。” “哪个陆夫人?”谢瑶华没有认识姓陆的夫人。 “……是大公主。” 大公主容蓉,嫁的人叫陆屿。 陆屿是真正的寒门子弟,是靠科举走到洛京来的人,跟大公主比起来那叫云泥之别。 一般的寒门男子被公主看中,那绝对是觉得是祖坟冒青烟,但陆屿不愿,因为他有抱负,而尚公主成了驸马,就不能入朝为官,无法入朝为官造福百姓,那他这十几年的寒窗就白熬了,他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中父母与四邻。 家中举债供他读书,他赶考的时候,村中四邻替他凑了盘缠,怕他路上遇到劫匪,还派了几个壮丁一路护从。 他是家中的希望,也是全村人的希望,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入朝为官,建功立业造福百姓,如果他做了驸马,那他除了给父亲四邻一些银钱,抱负根本就得不到施展。 所以陆屿拒绝了。 然而大公主一见倾心,情根深种,她自愿放弃公主封号,嫁到了陆家,成为了陆夫人。 陆屿入了朝,又有大公主从中牵线上下打点,他晋升得很快,如今已在三司之一的刑部当差,谁都知道,他下一步就是侍郎,再下一步,那刑部尚书的位置,非他莫属。 按理说丈夫前途无量,大公主应该高兴才对,可来到谢瑶华跟前的大公主满目萧索,甚至很是卑微。 她进来就朝谢瑶华叩头:“护国郡主,我想求您件事。” 一个此前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人,突然来跟你说有事相求? 这里头绝对有个天坑。 谢瑶华不动声色:“大公主是皇室公主,这么跪我,我可受不起。青眉,还不扶大公主起来?” 等大公主落了坐,玄音便奉茶上来,谢瑶华自己轻啜了一口,也不急。 大公主眼睛通红:“郡主,我先前被猪油蒙了心,做了件蠢事。” “如果大公主是指官家仙逝那天,你带着六皇子与众位皇子皇女闯福宁宫的事,我想,我还没那个能力替你做些什么。” 谢瑶华看了她一眼,“不过先帝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大公主您仍来自自由,想必这件事,容铮并不打算追究,你不必再忧虑。” “非是那日的事。”大公主垂着眼,不敢与谢瑶华对视,“是后面,我,我把我小姑子带进宫,我小姑子从小在村中长大,不通礼数,冲撞了大皇兄,大皇兄他生了怒,要,要砍我小姑子的头。” 谢瑶华眼皮一抬:“怎么冲撞的?” 大公主难以启齿。 谢瑶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多半是这位大公主,见那日她领着六皇子等人闯福宁宫这么大的罪,容铮都轻轻揭过并不计较,就觉得在容铮心里,自己这个大妹妹是有些分量的,于是便失了分寸,将她那小姑子往太极宫里领了。 都惹得容铮要砍头了,看来大公主这小姑子冲撞的程度有点严重了。 谢瑶华喝了口茶,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引得大公主眼红有无奈。 虽说陆屿前途无量,但陆夫人的身份,哪有大公主的名头响? 如果她当初没有放弃封号,她如果当初陆屿愿意做驸马,她今天何至于在外人面前如此卑微? 大公主再怎么后悔,小姑子的事也还是要解决的。 于是在谢瑶华准备下逐客令的前一刻,她简洁明了地将她小姑子当时做的蠢事交待清楚。 难怪容铮要将那小姑子砍头,原来她竟然只着了一件薄纱就闯进太极宫! “……你放心,大皇兄身手够快,我小姑子没碰到他分毫。我小姑子刚刚十六岁,是我丈夫唯一的妹妹,如果她真被砍了头,我跟我丈夫就成仇人了,陆屿他也会恨上大皇兄。 郡主,大皇兄刚刚继位,根基未稳,正是用人之际,恰好陆屿在那群清流里头——” “大公主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威胁容铮?” “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公主跪了下来,“瑶华,求你帮我求个情,只要我小姑子活着回来,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保证不会推脱。” 谢瑶华假意沉吟。 大公主又磕头了。 谢瑶华叹了一声:“大公主,我会去替你探一下容铮的口风,但我想问你一句,这个陆屿,你真的非要不可吗?” 大公主一愣。 “自己妹妹不着调就算了,还要你带着进宫,他如果这么放不下皇室的关系,当初为什么非要逼得你丢弃公主的封号才肯与你成婚?” 大公主又是一愣。 “因为当年的你,能带给他的东西太少了。” 大公主有些破防了。 “你母妃不受宠,官家也不看重你,给你的东西都是些边角料,他与你成婚,除了得到一座公主府之外,他想要的一样都得不到。如今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但想要得到更多,就得换个人下手——除了新帝,谁能给到他更多的东西呢?大公主,陆屿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 第259章 爱与不爱都有迹可寻 大公主活到现在,有两件事是确定的。 第一件是自己的父皇不爱自己。 第二件就是陆屿爱她爱得入骨。 第一件,她从五岁到十七岁,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来接受,但每次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痛,自己明明是第一个出生的女儿,为什么父皇不喜欢她? 如果说是因为父皇只爱嫡母赵敏而生的孩子,那父皇为什么又可以爱五公主? 直到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她嫁给陆屿。 这几年来,陆屿对她的爱是深沉的,是温柔的,更是包容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孩,在他面前想怎么闹就怎么闹,甚至上回和六皇子闯福宁宫,事后他也半句没有责备,反倒是安慰她,还自责于自己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没能让她真正抬起头做人。 “如果我足够争气,能力足够强,蓉娘你何至于此?” 大公主还记得当时陆屿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与神情,那日的场景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她都觉得胸口热热的,那种被人时刻惦记并放在心头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可现在谢瑶华告诉她,陆屿选择与她在一起,根本就是为了利益,他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爱她! 大公主似是被当头一棒,当场就破防了:“谢瑶华,你帮就帮,不帮就不帮,何必说这些话来挑拨我们的夫妻感情?!” “你就当我见不得你好,不过大公主,爱与不爱都有迹可寻。”谢瑶华把茶拿起来喝了一口,放回去。 这是下逐客令了。 大公主有些失态地离开。 望着大公主的背影,兰姑有些不解:“主子,大公主与陆大人夫妻情深,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存了点坏心而已。”谢瑶华站起来,“但愿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兰姑,我需要进宫一趟。” “奴婢这就去安排,不过主子,您真的要替大公主她小姑子求情?” “不过一句话的事,有何不可?但容铮愿不愿意揭过,我就不能保证了。” 兰姑默了一息,笑出声来:“主子如今这样,官家见了肯定欢喜。” 谢瑶华摸摸脸:“难不成我今天长得跟往常不一样?” “不是长相。”兰姑笑眯眯的,“是主子如今愿意为了官家迂回,愿意依靠他了。” 依靠容铮? 不,兰姑肯定会错意了。 她不是依靠容铮,她不过是把别人送上门的球踢给容铮处理而已,毕竟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人尽其责也能算是依靠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谢瑶华要进宫,那是随时都可以的事,只不过她还是等了一会,容铮才匆匆过来。 “瑶华,我饿了,快点与我一起做面。”容铮将外袍一脱,二话不说拉起谢瑶华便进了太极宫内的小厨房。 一人洗菜一人切肉,一人烧火一人下面,多日不见,两人还是那么配合默契,不一会就一人端着一碗面坐在桌前吃了。 两人习以为常,倒是把太极宫的宫人给吓着了。 堂堂一国之君与未来的国母,竟然亲自下厨做饭,这传出去还以为满皇宫的奴仆都死了呢。 “你们懂什么?”李公公的干儿子范小海说,“这叫情调,你们这辈子都没机会搞懂的啦。不过帝后如此恩爱还如此和善,你们大家倒是有福咯!” 宫人们有福这倒是真的,夫妻恩爱的话……现在来看是暂时的,等以后后宫充盈了,夫妻还能恩爱如初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宫人们的腹诽,两个当事人自然不知。 容铮吸溜了一口面汤:“还是我们一起做的面好吃。” 谢瑶华吃了一口,确实挺好吃的。 两人边吃边聊。 主要是容铮说,谢瑶华听,偶尔谢瑶华讲,容铮就专注地盯着她看,谢瑶华讲着讲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他那眼神太过灼热了。 赶紧把最后一根面条吃完,谢瑶华把碗搁下:“大公主来府里求我替她那小姑子求情,我就进宫来看看,一会顺便去看下柳姨。” 容铮也把碗搁下:“容蓉的事你提过了,剩下我来处理就行,走,去看柳姨。” 柳贵妃还是住在成平宫,她让底下人喊她为柳太妃。 柳太妃刚收到漠北寄来的家书,她大哥说会赶回来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还说会把妻子和小女儿带回洛京,托柳太妃多加照顾。 大嫂和侄女回京,身边就能多两个亲人了,这事让柳太妃高兴,不过她更希望父母能回来。 只可惜母亲已经长眠在沙漠里,父亲无召也不得进京,估计这辈子她是没机会再见到父亲的了。 正叹着气,梅姑进来通报:“太妃娘娘,官家与护国郡主来看您了。” “快请!” 话落便见一对璧人手牵手进来,柳太妃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她拉着谢瑶华坐下:“瑶华多多进宫与我说话我是欢迎的,但铮儿就少些来为好,你如今刚刚亲政,手下一堆事情要处理,你如此孝顺我,底下人就没有不尽心的,就不用担心我了,多放些心思到政事上,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容铮笑了:“未成事前,柳姨是天不怕地不怕,连命都豁得出去,如今我是什么都有了,柳姨反而胆小起来了。” “你能把别人扯下来,别人也时刻想着把你扯下来,我能不胆小吗?”柳太妃也不避讳,“高处不胜寒,这几个字先帝常挂在嘴边,你也应该处处注意。 再来就是瑶华,她毕竟还没正式嫁过来,她外头也没有半个娘家人,你就算是为了她,也要多注意些。” 容铮收了笑容:“容蓉来求您了?” “容蓉没那个胆子,是她母妃来了。”柳太妃叹气,“陆家那小姑娘自作自受,死也也没什么可惜的,倒是容蓉识人不清,被陆家拖累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当年也没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放弃公主的封号嫁去陆家。” 容铮面无表情,“陆家女也是她自己乐颠颠地带进宫来的,你要说她毫不知情,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但是柳姨,陆家女的心思,她一清二楚,更甚至,是她故意在陆家女的心中埋了种子。” 柳太妃愕然:“陆家女的心思容蓉一清二楚?这张太嫔竟是故意坑我?太过分了!” “陆家女一事我自有定夺。柳姨,我这里有个事想求您帮忙。” 容铮说着便跪了下来。 第260章 容铮的请求 柳太妃都慌了:“哎呀你这孩子,柳姨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开口便是,怎么还跪上了呢?快快起来!” 容铮不起:“柳姨,这是个不情之请,必须得跪着说。” “那你快讲。” “柳姨,我想尊您为圣母皇太后。” 柳太妃愣住了:“这,这哪能行?我不过是个贵妃!” “您除了没有亲自生下我,您对我的照护关怀,比我的生母还多,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母亲。” 容铮低声,“我娘她福薄,享不到儿子的福,这是我这辈子永远的遗憾。柳姨,您为了我牺牲良多,我没有别的能报答,就想让您享享我的福,柳姨,就请您圆了我的心愿。” 柳太妃眼眶泛红,她刚刚失去了母亲,她太理解“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了,而且容铮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孤孤独独地长大,心里不知多苦,长大了还一路披荆斩棘的,闯尸山淌血海,还要被生父各种鞭打算计。 莫说是让她享清福,就是让她去做点别的,甚至是豁出这条命去,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 柳太妃克制着情绪:“铮儿,这于礼不合,而且我如今也在享你的福,这满皇宫,除了你母亲,谁也越不过我去,我已经在享福了。” “那就当我想要一个母亲。”容铮声音更轻,“您当了我母后,日后我想喊柳姨就能喊柳姨,想喊母后就能喊母后,我跟其他人一样,我也有母亲。” 柳太妃还在克制,谢瑶华便出声:“我记得初见柳姨时,柳姨便说从没见过先帝守规矩,因为他站在至高处,没有人敢质疑。 如今容铮也站到了最高处,变成了制订规矩的人,将柳姨您尊为太后,便是他订的第一条规矩,若第一条规矩您都不愿意遵从,往后的规矩和政令,容铮只怕是一条都施行不下去啊。” 柳太妃心念一动。 容铮说:“若孤连尊谁为太后的权利都没有,那孤抢这天下做什么?这皇位谁爱坐谁坐去!” 谢瑶华接过话尾:“若今日登上高位的是容战,容战要尊柳姨您为太后,柳姨您还会有这么多的顾忌吗?容铮他跟容战比起来,就是玉牒上没记在您的膝下而已,但这世上若是什么事都要讲所谓的规矩与礼法,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柳姨,死去的人,她定然希望活着的人能比自己潇洒和自由的……” 这最后一句,让柳太妃完全没有了招架之力,也不忍心让容铮继续跪,于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享了你的福啊……赵姐姐,我们的儿子很优秀,很有出息,也很有孝心,这个福,妹妹我就不要脸地替你享了!” 容铮这下眼眶红了:“母亲。” 是母亲,不是娘亲,说明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母,更没有让柳太妃取代自己生母的意思。 从成平宫出来,谢瑶华与容铮在御花园慢慢散步。 李公公很有眼色,早就命人将御花园清空,这偌大的花园只有他们两个人。 花开正好,心上人就在身旁,容铮想,幸福这二字,大抵就是现下的他们了。 那圆满呢? 那肯定是他们大婚那日,他们成为真正的夫妻时。 容铮刚刚亲政,朝政繁忙,谢瑶华是清楚的,因此散完步,她就要告辞出宫。 “过几日得了空,我去郡主府找你。”容铮拥吻她,“等我。” 虽说知道四周没有别人,谢瑶华还是面红耳热,她细声应了声嗯便红着脸出了宫。 难得见她娇羞的样子,容铮心念一动。 当他想要追上去再拥吻一次时,李公公来了:“官家,陈将军的急信。” 陈兆钦没有改回赵姓,他膝下有四个儿子,有两个改了赵姓,他这次来急信是告诉容铮,他四个儿子回洛京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刚满十六岁的小女儿也偷偷跟上了兄长,但是刚出大南关不久就失踪了。 容铮的母族如今只剩陈兆钦这一支了,这位刚满十六岁的小表妹,也是他唯一的母族表妹了。 小表妹活泼可爱,长得也似她的姑姑赵敏而,容铮在大南关第一眼见到小表妹的时候他就有些失态,她的容貌让他想起生母了。 所以小表妹失踪,容铮是真的着急的。 他立即唤了沧云过来:“沧云,我表妹失踪了,你带两百人亲自去找,务必将人找到,找到了直接带回洛京。” “是,官家。” …… 隔天一早,大公主的小姑子被送出宫了。 是由大公主的母妃身边的嬷嬷亲自送出来的。 嬷嬷客客气气:“我们家太嫔娘娘说,陆小姐是她见过的最有佛缘的姑娘,这辈子呀,就应该在佛前侍候,普世庵足够清静,陆小姐便去普世庵。” 哪怕是在家里修行,都比去普世庵好啊! 陆家女哭喊着不愿去,跪下来求大公主求她,陆母也哭着求大公主。 陆小姐被哭得脑子生疼,她朝陆小姐大喝:“闭嘴!先别哭!” 陆小姐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陆母拥着她,母女俩都把大公主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大公主唤了声林嬷嬷,她正要出言相求,林嬷嬷先拿话堵了她的嘴:“官家原本是要当场打死陆小姐,幸得瑶华郡主及时入宫拦下。 大公主,您是官家的妹妹,从小便在宫中长大,宫中什么规矩,您最是清楚,陆小姐那日犯的错,严重些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如今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官家看在瑶华郡主的面子上格外开恩,望大公主自重。 也请老太太也转告陆大人一声,请陆大人自重,珍惜自己的羽毛,也别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陆母脸色一变:“嬷嬷——” “时间不早了,老太太还是安排陆小姐早些出发,若是误了时辰,佛祖可是会不高兴的。” “嬷嬷——” “话已带到,大公主,奴婢告退。” 林嬷嬷带着几个宫婢呼啦啦地走了,陆家母女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放声大哭,哭着哭着,陆小姐一头撞向门柱。 陆母及时将她拉回来,哭着质问大公主,那一声声质疑,让大公主步步后退。 退着退着,她突然退进了一具熟悉的怀抱。 她鼻子一酸:“陆郎……” 她如往常一样投入丈夫的怀抱求安慰,下一息却被陆屿推开。 第261章 玉碎,瓦也不全! 晌午,护国郡主府。 谢瑶华刚临摹了一页字帖,兰姑便来通报,说是大公主来了。 “她来做什么?”谢瑶华皱眉,“质问我在陆小姐一事上没有尽心?” “看起来不像,大公主她……”兰姑斟酌用词,“她看起来很狼狈,彷徨,还有些崩溃。” 狼狈,彷徨,崩溃…… 谢瑶华皱眉想了想,了然了。 大公主怕不是被陆屿伤到了。 “请她进来。” 大公主确实很狼狈。 她脸上有擦伤及磕伤的痕迹,还有巴掌印,眼睛很肿。 看到谢瑶华,她冷笑一声:“被你言中了,陆屿他何止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他甚至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他假装爱我,无非是看上了我的公主身份!” “所以呢?” “所以我特意过来,让你嘲笑我。” “我没那个功夫嘲笑你。”谢瑶华淡然,“说,你来找我想做什么?” “我要陆屿死!” “没人拦着你刀拿去砍。”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死!” “莫非大公主要付我酬劳,让我去暗杀?” 大公主深呼吸几下,不再嘴硬:“我被禁止进宫了,所以想恳请你带我进宫一趟,我想见皇兄。” “原来是希望我替你抗旨。”谢瑶华似笑非笑,“在大公主的眼里,我就是这么好欺负的?” 大公主嘴角一沉,银牙咬了又咬,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护国郡主,对不起,我为我之前的种种不尊重向你道歉,希望你看在即将成为一家人的份上,再替我进一回宫。” 大公主眼泪落了下来,“陆屿他打我,我要与他义绝!” 义绝…… 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谢瑶华淡淡道:“大公主毕竟是皇室子女,就算容铮不给你进宫,你要与陆屿是和离也好,义绝也罢,容氏宗室里的随便一个长老出面,都能压得陆屿不敢喘气。 所以你非要通过我去办这件事,是安的什么居心?” 大公主抿了抿唇,她慢慢擦干净眼泪:“我只是不甘心,我明明是尊贵的公主,有强大的母族撑着我托举我,偏偏我的丈夫却不敬我!你一个污名满满的孤女,连自己父母都可以不要,六亲不认之人,却能让容铮倾心!凭什么?” “你甘不甘心,你丈夫敬不敬你,与我何干?我不欠你。反倒是陆小姐这事,你欠了我人情。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吗?只要我替是你向容铮开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如今我开了口,你不但不感激我,还转头把自己的痛苦归咎到我身上。 大公主,是我最近太过注意形象,让你觉得随便一只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我面前吠了?” 大公主一噎,眼前突然一花,谢瑶华已经到了她跟前! 没来得及惊讶,谢瑶华的手已经捏住她的脖子! 恐惧从内心深处钻出来,她脸色陡然没了血色! “给大公主一个忠告。”谢瑶华收紧右手,“想要活,就离我远些,想与我攀关系,就先把自己的怨恨给彻底忘掉。既要又要,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 另一只手拨掉桌上的茶盏。 茶盏落地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谢瑶华的后半句缓缓落下。 “玉也碎,瓦也不全!” 捏住脖子的手终于松开,大公主连气没敢喘,一路抱着头往府外跑,一见到等在外头的心腹丫环香菱,她赶紧冲过去:“快走!” 马车哒哒地离开,香菱问:“主子,是回陆家吗?” 话音未落,大公主的巴掌就甩过来了。 香菱摸着发麻的脸,脑子都是懵的:“主子?” “本宫挨了打,你还问我是不是回陆家!连你也觉得本宫除了陆家就无处可去是吗?!” “主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而是——”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大公主痛哭,边哭边说,“因为我就是无处可去,所以我一直顺着陆屿,捧着陆屿,想法设法的托举他!” “主子……” “陆屿也是一直这么拿捏我的。我所感受到的喜欢、尊重以及爱,都是我自己营造出来的,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对我笑一笑,我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主子——” “我堂堂公主,即便是失了封号,我也还是皇室的公主,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和容氏的尊严,他区区一个尚书郎,竟敢打我!他打的不是我,他打的是皇室的脸面与尊严!” “主子……” “香菱,我要去敲登闻鼓!我要告陆家杀妻!我要与他义绝!” 看着形似癫狂的大公主,香菱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 她以为等大公主发泄完情绪就好了,毕竟大公主惯会自我安抚,天大的事,冷静两天也就过去了。 结果这次不一样,大公主真的让马车去了西华门,下了马车就直扑登闻鼓! 咚!咚!咚! 登闻鼓低沉悠扬的响声从西华门响起,散开,将全城都惊着了。 新帝还未正式登基,竟就有人要上诉冤情了? 正是晌午,一天中最空闲的时候,附近的人都涌了过来。 容铮也放下手中要事,带着群臣往西华门赶。 百姓与新君认出大公主时,都有些惊讶。 大公主一直敲鼓,一直到看到容铮时才停下,她膝行过去:“皇兄,我要状告陆屿,虐打发妻,藐视皇室!” 陆屿在朝中的形象一向温雅有度,反倒是大公主出自皇室,对外时总是抬着下巴,用下目线看人,所以大家听到她说陆屿藐视皇室,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她撒谎。 但当她抬起脸,大家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和伤痕时,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容铮更是直接沉下脸来:“皇妹,你起来说话。” 一句“皇妹”,撑腰的意义不言而喻! 大公主也不是笨人,从这一句称呼里,她得到了自己此前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支持,一时之间她又惊喜又崩溃。 惊喜的是在她做了那么多不着调的事情之后,容铮还愿意给她机会,崩溃的是,她的身份就是自己的底气这么显浅的道理,她到现在才看懂,过去几年却一直将自己的脸面主动放到陆家人的鞋子底下,任他们踩踏! “皇兄,陆屿他在与我成婚前便有了妻子,他却隐瞒了婚史骗我与他成亲!今日东窗事发,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动手打我!求皇兄替臣妹主持公道!” 第262章 打起来了 容铮的脸沉得能掉冰碴。 他确实恼怒大公主算计他,但他小时候确确实实的喜欢过这个妹妹,她的母妃张太嫔曾护过他,他去了南华寺之后,张太嫔也曾托人给他带过几次衣裳。 所以看在张太嫔的面子上,他对大公主的宽容度要比别人要高一些。 而退一万步,他从小就不喜欢大公主,张太嫔也没有关顾过他,大公主也还是皇室的公主,一个皇室的公主,甘愿放弃自己的封号下嫁一穷二白的陆家,陆家不将她供起来拜,竟然还辜负她! 大公主这事他要是不出头,日后他其他妹妹岂不是也要受到同样的欺辱,甚至日后他和谢瑶华的女儿,也有可能遭遇这样的欺辱! 为了日后女儿的幸福,容铮决定此事一定要从严处置! 容铮沉声下令:“将陆屿与陆家人叫过来对质!” 陆屿过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陆母更是直接浑身瘫软,她在来的路上晕了又醒,醒了又晕,这会又被弄醒了。 醒来就直接抱着大公主的腿磕头求饶。 陆屿的头磕得与他母亲一样快速、利落,那崩溃的求饶声,那咚咚的磕头声,那糊在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这还是那个风度翩翩一身傲骨的寒门清流吗? 大公主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 原来这才是陆屿真正的样子! 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被这样的人蛊惑! 大公主笑晕了过去。 谢瑶华听到青叶的转述时,也差点笑抽了。 “大公主晕了之后,官家便做主判了他们夫妻义绝,大公主的一儿一女改姓容,当场上了皇家玉牒。”青叶说,“主子,官家居然没有当场要了陆屿的命,也没有革他的职,真是奇怪。” 谢瑶华笑了:“陆屿的命不值钱,要了只会脏自己的手,不革他的职,他就每日需要到朝堂上接受文武百官的谴责与嘲讽,一日一日的,一年一年的受着,这种凌迟的痛苦,会让人生不如死。” 青叶豁然开朗。 边上的兰姑道:“官家还未举行登基大典,还未真正临朝,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留陆屿一条贱命,能让万民看到他的仁善,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大公主也需要受到惩罚,底下的公主们见了,也会引以为戒,不会再走大公主一样的路。” 兰姑的这些论调,谢瑶华并不完全认同,但她没有说话。 总之不管容铮怎么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理由是什么,她不需要去知道,正如她掐了大公主的脖子,他也没有过问半句一样。 他们之间的信任,一直都在。 大公主与陆屿的事件轰轰烈烈地闹了好几天,几天后便被新的事件代替了。 早上,青叶给谢瑶华梳头,讲起这两日的新八卦:“陈姑娘是官家的表妹,就是如今镇守大南关的那位陈兆钦将军唯一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我听街上的老人讲,她跟官家的母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青叶讲了陈灵儿偷偷摸摸跟在两个兄长屁股后头,结果被一个中年大婶拐走,最后反手把大婶贱卖到村里的事提了提。 “离官家的登基大典只剩半个月了,这几日洛京多了许多新面孔,柳太妃娘家的侄女柳璃生得英气又美丽,跟陈小姐不分伯仲。前天中午,二位小姐在街上不知怎么撞到了一起……” 一个都是将门之女,两个都是火爆脾气,于是当场便干架了。 柳璃使一柄红缨枪,柳家枪法十分出众,陈灵儿使的是条长鞭,甩起来也宛若灵蛇起舞。 这两人一番较量,分不出胜负,还结下了梁子,昨天中午一个直接告到容铮那里去了,另一个则告到了柳太妃处。 容铮与柳太妃都觉得她们两个性子相似,理应投缘,只是因为中间生了误会才导致了此局面,于是由柳太妃出面,将两人都召进宫里。 结果讲和酒还没喝着,两人在成平宫又打起来了,打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最后还是容铮亲自出手才将两人制止。 最后那顿讲和酒喝是喝了,但她们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甚至还当着容铮的面,约好下次去别的地方痛痛快快打一场。 “消息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现在整个洛京都知道,三日后陈小姐和柳小姐要在城外小树林决一死战了。” 青叶满脸的兴奋,“洛京所有的赌庄都下了赌注买输赢,不过赔率不高,就是凑个热闹……主子,您觉得柳小姐和陈小姐哪个会赢?” 柳璃和陈灵儿谁会赢? 谢瑶华还真的认真思考了。 柳璃和陈灵儿她都见过,确实性子相同,但柳璃因为生长在漠北,所以火爆里还有一种深扎在地里的稳健。 陈灵儿是南方姑娘,灵活多变,像是一匹狼。 总之,两人都不是善类。 “青叶,你买谁赢?” 青叶嘿嘿一笑:“我觉得两个都会赢,所以我两个都买了,也都是买一样的,所以不管谁输谁赢,我都不亏。” 两个都买,那就纯粹是凑热闹了。 城北的土楼建设顺利,快要收尾了,谢瑶华想要让城北的百姓早些搬到土楼里去,这段时间便跑得勤了些。 除了监督土楼项目,她还有别的事情要跟进,所以柳璃和陈灵儿的热闹,她是不打算去凑的。 但架不住热闹它自己长了脚,跑到她跟前来了。 沧云一脸无奈:“太妃娘娘担心这两人下手没个轻重,伤及了对方,就想着让您到时去现场盯一盯,若是真的过了度,您可以及时制止,若是两人还不服,您也可以出手将他们制服。” 谢瑶华失笑:“行。” 柳姨都亲自开口了,她哪能不去现场瞄一眼? 柳姨是容铮的亲人,日后也是她的亲人,到时候柳璃和陈灵儿都是她的亲戚了。 亲人,亲戚…… 这几个词,光是想想就很美好。 上辈子的谢瑶华哪里敢做这样的美梦? 三天后。 谢瑶华吃过早膳后,便换上骑马装,骑着马出了城。 柳璃和陈灵儿这两个主角还没来,城外小树林已经人山人海,周围居然还有不少摊贩! 卖麦芽糖的,龙须糖的,桂花糕的,甘豆汤的,甜水的,豆花的,手绢、鞋底的,甚至连农具都有,热热闹闹的俨然一个市集! 谢瑶华买了一包糖和糕点,在附近找了棵视野最佳的树飞身上树。 半刻钟后,柳璃和陈灵儿来了。 第263章 被架起来了 看到现场这么多人,两人也是吓了一跳,知道各大赌坊都开了赌局时,两人的脸同时绿了。 她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成为了洛京城的热闹。 不过,她们还没动手,这热闹还不算闹大。 两人一个对视就达成了暂时住手的共识。 这个时候,有人看出她们的退意,立即起哄:“柳小姐,你父亲与祖父都是漠北的大将,是个顶个的英雄豪杰,没想到你这么怂啊!要不你干脆别姓柳,姓刘!偷偷溜走的刘!” 柳璃脸色一变。 另一人起哄:“陈小姐,你父亲是镇南大将军,更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表妹,哪怕打不过,柳小姐也不敢当众打你的脸让你出丑的啊!” “柳小姐,你是不是怕了呀?” “陈小姐,你这么怂,就不怕拖累官家的名声吗?官家可是顶天立地说干就干的英雄!” 柳璃和陈灵儿被架起来了,各自抓着自己的武器,脸色越来越难看。 树上,谢瑶华的脸上也没有了笑意。 她比柳、陈两人来得早,因此认得出这些起哄的人是谁。 那都是城中大大小小赌坊的管事或是老板,他们已经收了大量的赌注,只要她们打起来,不管谁输谁赢,他们都是稳赚不赔的,如果她们不打,那他们就要把吃进去的钱都给退回去。 过了他们的手,那就是他们的钱了,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所以就在这里上蹿下跳的起哄了。 也不知柳璃和陈灵儿会不会因为面子,硬着头皮给大家当乐子表演。 这念头刚过,底下便打起来了。 红缨枪劲力十足,长鞭呼呼带着风声,两条人影上下翻腾,煞是好看。 ——如果边上没有那么多人围观起哄的话,这将是一场很友好且高质量的武艺切磋。 两个姑娘在大家的起哄下打了几十招,浑身冒汗仍不分胜负,两人已经明显看得出对方的疲态,对视之间都慢下了动作,然而又一围观群众的起哄,使得两人又被架起来了。 眼看着她们越打越慢,周围响起了嘘声,两人脸色更加难看,但手上动作未停—— 经过这些人的起哄,这场比武,已经不止是她们两人之间的较量,而是已经被抬高到是两个家族的颜面问题,若有一方主动停下来,那就是承认自己的家族比另一个家族低一个头! 日头越来越大,两个姑娘脸色越来越苍白,而她们身上的衣衫也越来越湿,几乎要贴着肉了! 够了。 谢瑶华自树上飘然而下,咻地落到两人中间,她左攻击一下,右攻击一下,然后在两人回击时,她往后头一站,抬手宣布:“我输了。” 青眉与玄音同时降落,青眉高声:“胜负已分,输的是我们家郡主,大家都散了!” 人群中赌场的人当即不乐意了,谢瑶华都不在他们的赌局里,她输了算什么?那两位又没有分出胜负! “今天的比武是我们家郡主与两位小姐的切磋,普通民众不知道消息,但有些人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故意隐瞒我们家郡主参与其中的消息,在洛京范围内设各种赌局,为的是什么,我觉得你们是应该去追问一两句的。” 青眉笑眯眯的,“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赌场的人闻言赶紧澄清:“不是!别听她瞎说,我们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们郡主故意坑大家的钱?” “我不是——” “别狡辩了!就是他们故意隐瞒的!大家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别跑!还有血汗钱!” 现场乱成一片。 谢瑶华将柳璃和陈灵儿带上自己马车。 玄音给她们递上湿毛巾:“柳小姐陈小姐,先擦擦脸。” 擦了脸擦了手,又喝了水,两人身上汗意慢慢消去,难堪也慢慢上来了。 柳璃低下头:“谢谢郡主解围。” “今天若没有郡主从中调和,我与柳小姐必有一死,陈、柳两家亦会结下永世之仇。”陈灵儿后背一阵阵沁凉,“谢谢郡主。” “举手之牢,也是受人之托。” 谢瑶华跟她们算不上熟悉,因此也没有透露更多,马车起行回城,她问两人:“是各自回府,还是先到我那里坐一坐?” 两人浑身狼狈,自然是要回自己住处的。 不过次日,两人分别到了谢瑶华那里致谢。 柳璃是刚过晌午便到了,她带了漠北的特产,陈灵儿则是柳璃走后才到的,她带了岭南的物色小玩意。 谢瑶华对她们都一视同仁,走的时候,都让兰姑准备了合适的回礼。 谢瑶华的两份回礼,从轻重、外观、价值、实用性上都相差无几,但又投其所好,两个姑娘都挺满意的,知道对方收到的东西后,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她们身边的人有话要讲。 陪着陈灵儿一起偷跑出来的原本是个小丫头,因为半途没看好陈灵儿,容铮的人找到陈灵儿之后,就把她送回大南关了,这会跟在陈灵儿身边的,是她大哥赵满意身边的大丫环,年纪二十五,姓阿娟。 阿娟长相普通,心眼却不普通,加上一直很得赵满意的看重,许多别人不敢说的话,她都敢提。 见陈灵儿把玩着谢瑶华送的回礼,还一脸高兴的样子,阿娟忍不住说: “姑娘,您是官家的亲表妹,更是唯一的表妹,柳家那位只不过柳太妃的娘家侄女,跟官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郡主却将你和柳家那位一视同仁,也不知她是有意抬高柳家踩低陈家呢,还是真的不懂什么叫亲疏有别。” 陈灵儿动作一顿,她扭头看阿娟:“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是说,瑶华郡主没把您放在心上。” 陈灵儿有些不高兴:“瑶华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在大南关的时候,我们聊过,她不讨厌我。” “但看起来她更喜欢柳家姑娘。” “那有什么,瑶华姐原本就跟柳太妃走动得近些,她跟柳姑娘投缘些也没什么的,瑶华姐母族都没有了,或许是把柳姑娘当成娘家人也不一定。” 陈灵儿很拎得清,“我是她婆家人,娘家人本来就比婆家人要更亲近。” “若只是将柳姑娘当作娘家人倒没什么,但奴婢昨日听到传言,说柳姑娘是回洛京定居的。” 阿娟看了陈灵儿一眼,见对方有在认真听,她立即往下说:“柳家的根基在漠北,她回洛京定居只能是因为嫁人。姑娘,您说有没有可能,那位柳璃,是奔着进宫当妃子回来的,而瑶华郡主已经知晓并同意?” 第264章 被怂恿入宫 柳璃要入宫当妃子,而谢瑶华已经同意? 陈灵儿心里顿时不舒服了。 在大南关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容铮时,心就落在容铮身上了,当时她曾借别人之口试探过容铮的口风,知道他心里只有谢瑶华后,她也便把心思给收起来了。 毕竟当时容铮身处争斗漩涡,她也懂事,拎得清,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增添麻烦。 但如今朝局已定,容铮君临天下,她这次回京,除了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其实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容铮已经是皇帝,皇帝只能有一位皇后,而除了家世,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谢瑶华都是最合适也是令人最放心的人选。 ——谢瑶华没有母族,娶她根本不必担心有外戚干政。 所以陈灵儿的目的,是比皇后低一点的贵妃之位。 但现在看来,柳璃也在争这个贵妃之位,且已经得到谢瑶华的同意。 将陈灵儿的神情尽收眼底,阿娟继续道:“瑶华郡主从小在乡下长大,回京之后也没有得到特别好的对待,柳太妃对她好,她就对柳太妃亲近,对柳璃小姐亲近,这是人之常情,责怪不了瑶华郡主。 但圣上与大将军,血浓于水,大将军为了圣上的大业,也付出牺牲良多,于情于理,圣上都理应与您更亲近才对……” 言下之意,是让陈灵儿从容铮那边入手。 陈灵儿毕竟年轻,父兄又将她保护得好,虽有时刁蛮,内里还是天真无邪的,再怎么拎得清,也禁不住身边人“有理有据”的故意挑拨与怂恿。 “帮我递个帖子,我想见表哥。”陈灵儿下令。 另一边,柳璃也在身边人的怂恿之下,瞒着父母递了进宫拜见柳太妃的帖子。 次日晌午,两人同时在西华门下了马车。 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上前。 “陈小姐,真巧。” “是啊柳小姐,你也进宫啊?” 表面的客套过后,两人跟随不同的宫人进宫,同行一段后便分两个方向走了。 成平宫内,柳太妃精神很好,脸上全是笑容,看到柳璃,那嘴角就一直上扬。 “璃儿来了,在洛京可还习惯?你爹娘可好?” “姑姑,璃儿很习惯,就是朋友太少,不够热闹……” 姑侄二人聊了好一会,柳太妃见外头天色很好,便让柳璃陪她去花园里赏花,柳璃自是乐意的,只不过她心里装着事,这花赏得是心不在焉。 柳太妃何等精明,柳璃一进门,她就知道对方有心事,只不过小辈自己不讲,她也就不问,做长辈,还是得有些距离的好,这样小辈才不会觉得你讨厌,管太多。 赏花期间她一直等柳璃开口,但眼看都赏了半个时辰了,柳璃仍没有开口的意思,柳太妃便叹了口气,主动相询:“璃儿这次进宫到底所为所事?” 柳璃一惊:“姑姑,璃儿只是想您了。” “那既然您不说,那本宫便不问了。”柳太妃笑眯眯的,“女孩子大了,是该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不爱跟娘亲说心里话了。” 柳璃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她的贴身婆子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跪下:“太妃娘娘,姑娘脸皮薄,有些事她不好张口……娘娘,姑娘她快要十七岁了,将军和夫人都希望她能在洛京给娘娘作伴。” 张婆子的意思很明显了,而在张婆子说完之后,柳璃也低下头并没有否认。 柳太妃很感慨:“十七岁,确实是个大姑娘了。行,既然这是大哥大嫂的意思,那姑姑我就替你多多留意这洛京的好男儿,有合适的,我就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只不过璃儿,婚姻大事,事关一个女子的终生,急不得,得谨慎些挑选。” 张婆子压低了声音:“娘娘,实不相瞒,其实我家姑娘有心仪的男子,他就是——” “张婆子,不可乱讲!”柳璃脸色爆红着阻止。 柳太妃见状来了兴趣,她带着柳璃回成平宫,将所有人都屏退了才细问:“璃儿,你心仪的男子是哪个?” 柳璃犹豫再三,她跪了下来:“姑姑,璃儿心仪的男子是……当今圣上。” 柳太妃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同一时间,舒月斋。 陈灵儿终于见到了容铮。 “表哥!”陈灵儿的笑容刚浮上去,在瞥见容铮后头的人时一下子僵住,“瑶,瑶华姐。” 容铮回身牵住谢瑶华,脸上笑容温和:“抱歉,让表妹久等了。” “表哥日理万机,是灵儿不懂事了。”陈灵儿僵硬着答。 看出陈灵儿的不自在,容铮寒喧几句后便朝谢瑶华笑笑:“外头花开得正好,灵儿,不如你和瑶华去外头赏一赏花?” “表哥!灵儿进宫不是为了赏花的,灵儿是为了……”她看向谢瑶华,“瑶华姐,你能回避一下吗?我想跟表哥单独说几句话。” 谢瑶华当然没意见,她朝容铮点点头:“我先去外头,完事了你喊我。” 容铮的眼睛一直粘在谢瑶华身上,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 眼神收回,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他抬眉看陈灵儿:“你想跟孤说什么?” 表妹也不叫了,“我”直接用“孤”来代替,一下子拉开了两个人的身份。 陈灵儿也感觉到了,她有些后悔,但气氛已经到这了,她要是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灵儿想嫁给表哥当妃子,想问下表哥愿不愿意。”陈灵儿鼓起勇气说。 她话一出口,容铮脸上仅剩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整个人凌厉无比。 “嫁我当妃子,这是表妹自己的意思,还是舅舅的意思?” “如,如果是父亲的意思,表哥您——” “我很感激舅舅对我的扶助,所以我给了舅舅应得的东西。”容铮淡声,“话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孤与陈家互不相欠。” 陈灵儿脸色一变,唇瓣都颤抖了:“那,那——” “若只是灵儿自己的意思,那就是灵儿你不懂事了。”容铮站了起来,“我后宫只会有瑶华一人,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若是动了歪心思用了脏手段,孤绝不姑息!” 陈灵儿腿一软,跌坐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成平宫内,柳璃亦是跌坐在地,脸色苍白。 “姑姑,我——” “璃儿,你不懂事了。”柳太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铮儿他敬重我记得我的好,那是他有良心,但我不能不知好歹。这心思你自行断了,此事我绝不会帮。” “姑姑——” “若你父母因为此事对我有意见,那你便回去跟他们讲,当年我可以为了铮儿跟柳家断亲一次,今日便可以为铮儿断亲第二次。” 第265章 双双失利 柳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 她浑身发冷,直至泡了一个热水澡,她才感觉到身上有暖意。 张婆子边替她穿衣,边小心翼翼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今天护国郡主也进宫了,想必是——” “闭嘴。”柳璃冷下脸来,“姑姑已经说了那样的话,你还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让姑姑因为我的事与家里再断一次亲吗?” “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瑶华郡主手眼通天,太妃娘娘宫里只怕也有她的耳目,娘娘她铁定是不想——” “我说了,闭嘴!”柳璃拂掉她的手,“等父亲回大漠,你便跟他回大漠,与你的儿孙团聚!” 张婆子脸色一变:“姑娘,奴婢知道此事是奴婢逾越了,但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老爷和夫人不在洛京,您若不在宫中,太妃娘娘便不能及时照拂,外头的人也不会买您的账,若是——”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的关心了。”柳璃沉声,“来人,从今天起张婆子不得进我屋子,不可再到我跟前。芳儿,你随我去找我阿娘。” 柳夫人刚回来,今天她跟以前的手帕交出去吃茶,吃得很高兴,看到女儿黑着一张脸回来,很是意外: “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柳璃进来直接跪下:“阿娘,女儿闯祸了……” 听完女儿的话,柳夫人也是气得不行,她令人将张婆子押上来,当众赏了她几个嘴巴子,又当胸踹了一脚,最后命人立即将她遣送回大漠。 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柳夫人心头大疼:“璃儿,我们柳家重新回到洛京,不是为了用你来换取荣华富贵的,且不论你对圣上是否有意,圣上是否会纳后宫,我们柳家人都万不能生出进宫之心,璃儿,瑶华郡主她,可是曾帮过柳家大忙啊!” 上回若不是谢瑶华亲自护送柳太妃回漠北,柳老夫人定会因为在死前没见到自己的女儿而死不瞑目,在这件事上,谢瑶华对柳家是有恩的。 而柳璃妄想惦记谢瑶华的未婚夫,那就是向恩人捅刀,这事是正直的柳夫人无论如何都干不出来的。 柳璃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只低着头啜泣,半点也瞧不见前几日与陈灵儿争锋的样子。 柳夫人心疼道:“璃儿,这洛京还有许多有为的俊杰,等过段时间,为娘便替你多多留意,别的心思,你莫要再起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娘。”柳璃扑进母亲怀里,“阿娘对不起,让您担忧了……” 将女儿安抚下去,柳夫人重重叹息:“香云,璃儿她既是起了这心思,那别的男子,只怕都难进她的眼了。” 香云是柳夫人的心腹。 她过去替她捏肩:“夫人,圣上那样的男子,世上仅此一个,别的男子确实难再进姑娘的眼,只不过姑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夫人你刚才已经跟她讲过,在宫里那位以及瑶华郡主没有指示之前,她都会死死压着她的心思的。” 可更因为女儿懂事,柳夫人才更心疼啊。 “洛京人人都知,圣上与瑶华郡主是同生共死,此生不换,但总会有些人不信邪,想要去碰一碰运气的。”香云声音压得很低,“姑娘如今还小,不急在一时将她嫁出去,夫人不妨再等等,若是有人成功了,姑娘指不定也能心想事成。” 柳夫人舒了口气:“那就再等等。” ——有容铮这样好的珠玉在前,别的男子再好,也比不过容铮去,谁不想自己家姑娘所嫁之人是天下第一好? 这个时候的陈灵儿也到了大哥赵满意跟前。 赵满意原名陈满意,容铮与陈兆钦相认不久后遵从父亲的意思改姓赵,回来继承赵家,他为人沉稳谨慎,对陈灵儿很是关怀。 见陈灵儿进了趟宫,却是红肿着眼出来,赵满意第一反应就是她闯祸了,连忙询问。 陈灵儿也没敢隐瞒,赶紧把自己的事交待清楚。 与柳夫人一样,他第一时间便将阿娟给遣送回大南关,丝毫不顾阿娟多年的照顾之情。 阿娟的哭喊声已经远去,赵满意却不知怎么开导妹妹,他毕竟是个男人。 斟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灵儿,作为姑娘家,你不能太主动,再喜欢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表哥已经知道了,他还那么无情地拒绝了我,还说了那么决绝的话。”陈灵儿想起当时的难堪,泪又流出来了,“大哥,我知道他瞧不上我,可他怎么能因为此事就说出那么决断的话呢?我们可是他的血亲啊!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亲人!” 赵满意正要说话,赵钟意来了。 “只怕只有我们将他看成是最亲的亲人,他未必这么认为。”赵钟意说,“过去的十几年,柳太妃对他的照护与亲娘无异了,在他心里,柳太妃与柳家才是他的母族。” “二弟,你休要胡说八道!” “若只是我的胡说八道,那倒没什么所谓。大哥,我收到可靠消息,他要尊柳家那位为太后。” 赵满意惊着了:“什么?尊柳家那位为太后?这怎么可能?!他是疯了吗?他生母姓赵!他这是要忘本!” 陈灵儿也忘记了自己的难堪,急声问赵钟意:“二哥,你这消息是从哪听来的?可靠吗?” 赵钟意压低了声音:“我这几日在外头走动,结交了一位礼部官员家的子弟,今日去他家作客时,无意间听到那位官员说的。” “忘本了!他果然是忘本了!”赵满意很生气,“我要给父亲写信,让父亲阻止他!太后必须是我们家姑姑!那是生他也养育了他五年的生母!” 赵满意写了信,人冷静下来些了,他理智又回来了,转念一想,又道:“二弟,圣上看起来不像这么糊涂之人,只怕尊柳家那位为太后之事还有内情。” “能有什么内情?天大的内情与理由,也不能让他放弃自己的生母,而去尊一个外人为太后!这简直是天地不容!” 兄妹三人正骂着,下人来通报,说是英国公遣人送来了请帖,邀赵满意兄弟明日过府叙话。 赵满意转头看赵钟意:“二弟,这才几天,你就结交到英国公了?” “大哥太看得起愚弟了,我哪有那本事?”赵钟意想了想,“但不管怎样,英国公此举也是向我们赵家示好,我们去便是了。顺便也向他证实一下,圣上要尊那位为皇太后一事是真还是假。” 第266章 英国公的请求 隔天下午,赵家兄弟应邀来到英国公府。 到了英国公府上才知,英国公不止邀了他二人,安阳侯、刘御史等人也赫然在列。 赵家兄弟对视一眼,同时上去见礼。 “安阳侯,刘大人,这二位便是老夫跟你们提过的赵大公子与赵二公子……” 英国公介绍完,几人便互相见礼,之后便是应有的客套。 等流程走完,还是英国公道出今天的主题:“今日冒昧把赵大公子与赵二公子请来,其实是我等有个不情之请……大公子二公子,官家他今日宣布,要尊柳太妃为太后,我等已经尽了劝阻之意,但并没起任何效果,官家他一意孤行……” 英国公后面还说了什么,赵家兄弟都没听进去,他们脑子嗡嗡嗡的叫。 容铮要把柳太妃尊为太后一事,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忘本了! 两个时辰后,赵氏兄弟梦游似地回到府上。 赵宅早已重新修缮,他们从大南关回来后就直接入住了赵宅。 赵家很大,两人走在其中,心里全是空茫。 “容铮已然忘本,他跟父亲原就不亲,如今即便我们已经改为赵氏,又有什么立场劝阻他?”赵满意苦笑,“若是劝阻不了,以英国公为首的那一群人,日后定不会再接纳我兄弟二人。” “世人都爱望高踩低,英国公不接纳,别人只怕也不敢轻易与我们兄弟二人交往。”赵钟意叹息,“大哥,这洛京,果然不是谁都能待的地方。” 离容铮的登基大典还有五天时,赵满意还是递了进宫的帖子。 收到拜帖时,容铮刚跟刘御史等人博弈完。 李公公见他脸色疲惫,心疼上了:“还有五日便是您的登基大典,不如这拜帖先退回去,有什么事,让他们到那日再过来与您回话?” 容铮摆摆手,把沧云叫过来问了几句。 知道赵家兄弟曾去过英国公府,容铮便知道赵家兄弟递这拜帖是为了什么了。 “左右今日没别的要紧事,孤便出宫一趟。” 见赵氏兄弟之前,容铮先去了一趟城北。 谢瑶华正在那里监工,正跟工部的一位监事在热聊,聊着聊着,那位监事突然没了声音。 她觉得奇怪正要回头,便先闻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 果然下一息,容铮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在聊什么?” “苏监事有个新想法,我觉得很好,打算加进去……”谢瑶华笑容明媚,“怎么有空出宫?” 摆摆手免了所有人的跪拜之礼,容铮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以前觉得刘御史正直热血,现在坐到那个位置了,才知他有多偏执。” “你这是与先帝共情了?” “共情不至于,就是有些感慨。”两人慢步往常乐坊的方向走,“人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当自己置身事外时,可以英勇可以无畏,一旦触及的是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东西,就又是另外一种表现。” “人性本来就是如此,你是现在才知道吗?”谢瑶华停下来,“遇到难题了?” 随行侍卫已经将现场清了场,四下没有别人,容铮也不瞒她,将他与刘御史等人的争执点讲给她听。 谢瑶华道:“你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我相信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所以目前的局面,也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刘御史等人再这么吵下去,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事,会影响到柳姨的心情。这样……” 她想了想,“大兴朝堂那么多人,在这件事上,不可能人人都持相反意见,你与其自己与刘御史他们几个在私底下理论,不如把这事搬到朝堂上去,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容铮来了兴趣:“那是不是该让学子们以此为题来办几场辩论赛?” 谢瑶华点点头:“生恩与养恩哪个恩更大,我相信寻常百姓也有同样的困惑,你这件事,正好给他们一个参考,也能让他们觉得,你虽贵为皇帝,但也有普通人的烦恼,因着这件事,能一下子接近你与百姓之间的关系……” “妙哉!” 两人一路热聊,回府的一路也在聊,回去煮面吃也聊,吃面时也聊,吃完面还聊…… 话怎么也聊不完,但是天色不早了。 沧云提醒容铮:“主子,赵家兄弟已经在赵宅门口等着接驾了。” 都等一个多时辰了。 容铮叹了口气:“瑶华,下次再聊。” 谢瑶华跟着站起来:“需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虽然容铮很想,但谢瑶华若是同去,赵家兄弟肯定会认为是她吹了枕头风——这世上的男人真是奇怪,明明是男人自己的意思,总爱装出一副受了人蛊惑的样子来推卸责任。 容铮坚决不做这样的人。 上次来赵宅,宅子里只有两个守宅的仆人,满府破败不堪,这次再过来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 远远看着站在赵宅门口的赵氏兄弟,容铮想象了一下母亲在这个宅子里生活的情形,一时有些唏嘘。 马车停下,赵氏兄弟立即上前见礼,容铮及时免了他们的跪拜之礼: “今日我是以赵家外甥的身份回来的,大表哥,二表弟,我命人备了酒席,晚些会送入府中,到时我们兄弟几个不醉无归!” 容铮主动亲近,赵氏兄弟的心定下来许多,等到兄弟几人在府里转了一圈,关系是更加亲近了。 容铮跟他们勾肩搭背:“我小的时候,常跟母亲回来,我记得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是往赵家跑的,外祖父常笑我母亲,说她干脆直接住回赵家得了,这嫁了跟没嫁一个样。” 见他主动提起赵敏而,赵氏兄弟对视一眼,赵满意先接话:“姑姑定是一位可爱良善的人,可惜我们兄弟此生无缘见到姑姑了。” “是啊,我娘很善良,所以与她结交的大都是良善有情义之人。” 旁边有个亭子,亭子里有石桌石椅,容铮进去坐下,赵氏兄弟得到示意后才敢在他对面坐下。 容铮注视着兄弟俩,一字一句道:“柳姨原本可以拥有更肆意的人生,可是为了我,她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牺牲了即将到手的幸福。若没有她的牺牲与照护,我与舅舅,以及你们,根本没有相认的机会。” 赵氏兄弟呼吸一顿,知道真正的重点要来了。 “柳姨没有生过我,但他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对我,她恩同再造。所以我请求大表哥与表弟,与我站在同一边,让我有机会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小辈,以及皇帝。” 第267章 孤会担起兄长的责任 赵氏兄弟大惊失色,吓得连忙站起来。 容铮已经是一国之君,他的决定便是皇命,他们便是跟他是血亲,再不满他的决定,也只敢在后头嘀咕几句,而没有资格阻挠,如今容铮却以如此卑微之姿对他们,他们惶恐之余,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满意跪下来:“官家言重,我们——” “今天我回赵宅,是以我阿娘的儿子、赵氏外孙的这个身份回来,没有君臣之分,表哥和二表弟不必对我见外。”容铮一手将人架起来,“有什么想法,表哥和二弟可尽情提出来,我们一起探讨,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赵钟意连忙表态:“大兴重孝,柳太妃对表哥恩同再造,后面又有照护之恩,你视她为母,此为重情义重孝道之举,我们赵家身为您的家人,自然举双手支持。” “那就太好了。”容银色露出笑来,“表哥、二表弟,谢谢。这件事除了瑶华,你们是唯一支持我的人。” “……我们身上流有同样的血,支持你是应该的。” 容铮的笑容更加从容。 酒菜饭食陆续送进来,容铮说到做到,他与赵氏兄弟喝了个尽兴,结束的时候,月亮都出来了。 赵氏兄弟已经伏在桌上呢喃乱语。 沧云从暗处出来:“主子,您吃饭喝酒的时候,英国公他们就在外头,天黑的时候才走。” 容铮拿着桌上凉掉的茶喝了一口,背着手走出亭子,嗓音清冽,毫无醉意: “臣子是好臣子,就是有些倚老卖老了。不过有些老,孤还真得敬。” “主子的意思是……” “接下来的三天,孤亲自到他们府上喝酒。” 容铮没打算说服他们,英国公他们也没什么大错,都是为了维护所谓的规矩。 所以容铮也没打算做什么,就纯纯去喝酒,至于喝过酒之后别人怎么想……如果一个团体看起来毫无弱点坚不可摧,那就试试从内部分化。 容铮喝酒,走的就是让他们内部自己崩塌的路子。 领会到容铮的意思,沧云不厚道地笑了。 再穿过两条游廊,前边就是垂花门了,这时身后传来女子的喊声:“表哥,请留步!” 容铮回头,看到陈灵儿提着裙摆一路碎步跑过来,这场景跟他在大南关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陈灵儿在离容铮一丈处停住:“表哥,灵儿向您道歉,上回是灵儿没规矩了,请表哥原谅。” “灵儿是个大姑娘了,俗话说长兄为父,我虽只是表哥,但也会担起兄长的责任,替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容铮微笑,“日后我们两家常来常往,多回赵家,让赵家真正兴旺起来。” 陈灵儿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她噙着泪行礼谢恩:“谢谢表哥。” …… 接下来的三天,容铮每日都抽时间随机去两名朝臣府上吃饭喝酒,三天之后,英国公与安阳侯、刘御史他们再碰面,都有些神色闪烁了。 后日便是容铮的登基大典,赶着前来祝贺的各国使臣和一些小国王诸也多了起来,走在街上时常会听到听不懂的叽里咕噜声,洛京城每天都有因为语言不同或是习惯不同而闹出来的笑话。 这些人的到来,以及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将先前因为先帝离世而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洛京天青气朗,洛京又变回了那个热闹的洛京。 沈吟月来的时候,谢瑶华正在试穿两天后出席登基大典的礼服。 礼服一层又一层,繁琐复杂,若是所穿之人压不住,就会被礼服压得老气又怯懦,这衣服穿在谢瑶华身上却显得十分大气,还带着一丝凌厉。 沈吟月啧啧:“这还只是普通的礼服,你也还没打扮都这么惊艳,我都不敢想象你身穿凤冠凤冠霞帔时会有多好看多贵气,那肯定连天上的太阳都得被你比下去的!” 谢瑶华对穿衣打扮没什么特别的研究,在她看来衣物只是用来遮体的东西,只要穿着合身舒服就好,所以她觉得沈吟月的感叹过于夸张了。 不过有人夸赞,谢瑶华还是很开心的。 待兰姑她们记录好她的身材资料,确定好搭配的珠宝首饰后,谢瑶华就把礼服脱了下来。 和风正好,太阳微暖。 谢瑶华拉着沈吟月到亭子里叙话:“听说容战这几天连公务都不要了,每天天一亮就到你家报到,天黑了才走……你与他怎么样了?” “不提容战我们还是好姐妹。”沈吟月收了笑容,“瑶华姐,我很苦恼。” 如谢瑶华知道的那样,自容战被封逍遥王,第一回上沈家提亲失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身段放得很低,温柔体贴还粘人,占有欲还特强。 每次出门之前,说好的他只远远跟在后头,绝不影响她的正常社交,结果只要有男子接近,无论对方是否婚配,无论对方什么年龄,他都会以理所当然的姿态上来。 虽说他的行为举止有礼有节有分寸,让人抓不到痛处,但谁都能看出他的霸占欲,沈吟月与他上过几次街,次次如此,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任何男子敢上前与她说话了。 这里头包括她前段时间才结交的新朋友,舒王府梁三小姐的哥哥梁世子。 梁世子文雅随和,沈吟月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只是觉得相处起来比较开心自在,因此便与他们兄妹多约了几次,沈吟月觉得梁世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经容战这么一打岔,梁世子不敢到她面前来,她也不好意思再约梁三姑娘上街了。 沈吟月跟容战聊过一次,之后容战确实严格遵守约定,不再上前打扰,但沈吟月也失去了在外头走动的兴致,这段日子,她都一直待在家里,或是养花,或是看书,或是写字。 父亲母亲都欣慰地说她长大了,总算是有女孩子的样子,知道修心养性了,只有沈吟月自己清楚,她是没热情了。 对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容战。 谢瑶华听完沈吟月的苦水,先是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吟月,对事物失去兴趣不是砍头的大罪,但你自己要是觉得这个样子不好,想要改变,那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探讨方法,如果你觉得这样子舒服,那我们就先不用管其他人。” “真的可以不管其他人吗?”沈吟月咬唇,“我从出生就被整个沈家千娇万宠着长大,我也习惯了按照自己的性子做事,鲜少考虑别人的想法,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得为别人考虑,现在我知道为别人考虑了……但是好痛苦。” 第268章 “老臣敬官家一杯” 任性恣情是沈吟月最舒适的生活方式,而去考虑其他人,这就需要她跳出这个舒适区,去挑战自己不舒服甚至是厌恶的东西。 她会觉得痛苦是应该的。 当初谢瑶华一心只为复仇,后面接受容铮的建议,将心从仇恨里放出来,去感受世间万物时,她也非常难受,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在跟她宣战。 因此她收紧了这个拥抱:“仔细想想,人活一世,要是连自己都活不痛快,那就算别人给你再多的夸赞与荣耀,也不值得。” 沈吟月嗷一声哭了。 她就知道谢瑶华懂她! 这个姐妹,她交得太值了! 沈吟月在谢瑶华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情绪价值,走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脚步都是轻快的。 谢瑶华仿佛回到这一世第一次见到沈吟月时的场景,当时的沈吟月,刚刚经历被人挟持及一场残酷的刺杀,却元气满满,连带着把她也给带得有生机起来。 连兰姑都忍不住感叹:“沈家把吟月郡主养得真好,她一定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谢瑶华也希望沈吟月这辈子都被福气围绕。 晌午,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的肖雅突然登门拜访。 女子身着红色劲装,像一轮耀眼的太阳,光是远远看着就会被她照耀到,暖到。 “我刚从东海回来。”肖雅笑眯眯的,“官家他把父亲召回来了。” 谢瑶华松了口气。 上回见肖雅,肖雅被她母亲打得浑身都是伤。 肖夫人因为与肖将军分隔两地突然失去了安全感,她迫切希望他父亲能从东海回来,但肖将军迟迟不归,肖夫人便认为是肖家影响力不够,于是逼迫肖雅以战功及曾经共过生死的情谊,求容铮纳她做妃子,等肖雅成了宫妃后,再给容铮吹吹枕头风,把肖将军召回来,但肖雅严正拒绝。 此举激怒了肖夫人,肖夫人把肖雅打得遍体鳞伤,连她大哥肖小将军去拦,也被痛打了一顿。 肖雅理解母亲的不安,但也深知容铮与谢瑶华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最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她并不愿意用入宫为妃这一条路去抬高肖家的家世。 而母亲的问题症结在父亲身上,所以她毫不犹豫就去了东海。 父女俩深谈了整整一晚,肖将军决定回京,他给容铮递了渴望回京的奏章,容铮当下就批准了,接到召回的命令后,父女俩便立即赶回来了。 肖将军一到家,肖夫人的焦虑就化解了,肖雅这也才有心思到谢瑶华这里来。 “官家昨日召见我父亲,他希望我大哥能到东海去镇守,我父亲很高兴,这说明官家很看重肖家。”肖雅嘴角满是笑意,“我父亲已做好安排,等官家的登基大典之后,就替我大哥寻一门亲事,一年后再回来成婚。” 看得出来肖雅是真心高兴了。 谢瑶华也替她高兴,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 肖雅走的时候,谢瑶华送了她一套御赐的摆件,还有一匹很难得的布料。 “这么好的布料,瑶华姐你该留着自己做衣裳穿。” 谢瑶华笑了:“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它。” 肖雅便收下了:“瑶华姐,登基大典之后,你和官家就应该大婚了,我真心替你们高兴。” “谢谢。” 望着肖雅的背影,谢瑶华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肖雅心里有容铮,先前她们二人还曾因为容铮起过小小的摩擦,万幸她和肖雅都更珍惜她们之间的情谊,并没有因为那件小事而疏远彼此。 前世她没有朋友,这辈子上天眷顾,把沈吟月和肖雅、方婉这几个仙女送到她身边。 她感激上苍。 …… 天亮了,容铮的登基大典到了。 祭天台前,新皇着龙袍、戴皇冠,在司礼官的引导下一步步完成所有的流程。 新皇接受百官朝拜后,立即宣布追封生母赵敏而为母后皇太后,并尊柳太妃为圣母皇太后。 群臣及宗室长老对他此举虽颇有微词,最终没人提出异议。 接下来,容铮宣布未婚姨谢瑶华为他的皇后,并宣布了具体的婚期。 容铮与谢瑶华早就由先皇赐婚,新皇登基宣布她为皇后,也并无不妥。 只不过底下各人都在打皇后之外的嫔妃之位的主意。 登基仪式完成后便是宴请群臣的环节。 宴度设在太和殿,参宴者历来只许男性官员参加,女眷不得出席,只许参加内院活动,容铮却是破除旧制,牵着谢瑶华在太和殿席上高调亮相。 对此,朝中老臣意见很大。 比如英国公。 当然,英国公不是对谢瑶华有意见,谢瑶华个人能力超强,可以协助皇帝及很好地震慑后宫,但又没有半个母族,这样的皇后是最让朝臣放心的,更何况谢瑶华的个人魅力很大,英国公都很钦佩她。 英国公对容铮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他仅仅是针对今天容铮违背约定俗成的规则带着谢瑶华到太和殿来这件事表达不满,而且是强烈的不满。 谢瑶华毕竟是女眷,容铮还是有分寸的,简单的亮过相后,他便命人将她送进了后宫。 容铮刚转过身,便对上英国公的眼,他笑笑,拿了一杯酒,大步走向英国公。 容铮这是要当众与他喝酒啊! 喝酒倒没什么,新帝登基,普天同庆,跟谁都喝得。 英国公就怕他不止是喝酒,而是来敬酒啊! 抄起一杯酒,英国公赶紧迎过去,先一步开口:“官家大喜,老臣特别高兴,老臣敬官家一杯!” 容铮笑吟吟的:“孤能有今天,离不开国公爷的鼎力扶持,相信日后有国公爷的扶持,孤能少走许多弯路,也能给大兴带来更多的福祉!” 英国公被架起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受了这顶高帽子。 等容铮回到自己的席位,英国公才往自己的席位走。 许是刚才喝酒喝得太急,他脚步有些虚浮。 不知是谁喝多了突然高声吟诗,吓了英国公一跳,整个人顿时没站稳往旁边歪去。 安阳侯一把架住他:“国公爷,天黑,路滑,您可得小心点走,不然磕伤了磕坏了上不了朝,哪个来扶持官家呀。”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把英国公弄破防了。 他一掌拍开安阳侯的爪子:“连你都来嘲讽老夫!老夫从今日起与你断交!” 第269章 恶奴欺主 登基大典之后,谢瑶华突然忙了起来。 她先是去参加了城北土楼的入住仪式,接着连续去了五天皇城司,紧接着去秀儿小郡主府上替她处理欺主的恶奴。 谢瑶华见到这位恶奴时有些不敢相信:“叶婆婆,为什么?” 在城北的时候,叶婆婆一直都很慈祥很爱护秀儿,她也无儿无父,所以秀儿被先帝封为郡主后,谢瑶华便遵照秀儿的要求,把叶婆婆、阿花婶、陈爷爷他们都接到了秀儿的府上。 考虑到秀儿年纪小,不习惯陌生人的陪伴,同时也出于对叶婆婆她们的信任以及尊重,谢瑶华除了指派了个管家及两个管事嬷嬷之外,秀儿贴身陪伴的,始终只有阿花婶与叶婆婆。 此刻秀儿窝在阿花婶怀里,脸上全是无助与茫然,阿花婶也是满目惊惶地看着被绑起来的叶婆婆。 她们这一群人,从差点饿死的状态一路走到今天能吃饱穿暖穿和,还沾了秀儿的光,出府入府都受到他人的奉承与尊敬,他们理应珍惜并感激上苍。 可叶婆婆为什么要破坏这样的美好生活? 阿花婶质问叶婆婆:“叶婆子,秀儿从会说话就一直喊你婆婆,将你当成真正的亲人来看待,她有了好日子,第一时间便是接你过去享福,我和老陈他们都得靠后,更别说城北的其他老人,他们都只有羡慕的份! 你快五十岁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像从前一样对秀儿好,你想要什么没有?你的晚景一定会好好的!百年的时候,秀儿也会按亲祖母的规格给你准备后事! 你为什么要害秀儿?你为什么要推秀儿下水?若不是我忘性大忘拿了东西折返回来,秀儿她就被淹死在自己家里了……” 秀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喝了姜汤,头发也已经弄干,但小脸仍十分苍白,她看着叶婆婆,眼泪一直流:“婆婆,是不是秀儿做错事了?你说出来秀儿改啊……” 从阿花婶的质问与秀儿的哭诉中,谢瑶华拼凑出了完整的事件。 叶婆婆她不是大家熟识的那种恶奴,因为她的恶意像是突然生出来的。 让人将秀儿带回护国郡主府,谢瑶华朝叶婆婆抬了抬下巴:“你在妒忌。” 原本宁死也不愿意开口的叶婆婆在听到这几个字时突然破了防。 “对!我是妒忌!”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没儿没女的!我有儿子有女儿!我也曾拥有过孙女和外孙女!她们通通比秀儿可爱比秀儿懂事!” “她们也曾跪拜过皇帝!皇帝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她们一个病死了!一个饿死了!” “秀儿没了爹后面又没了娘,一个随时都会病死饿死的人,她却有那样的运气遇到你!最后还进了狗皇帝的眼当上了郡主!” “我想过好生活!我也想享福!可我过得越好,我梦里的孙女和外孙女她们就过得越惨!她们死得那么可怜那么惨,我有什么脸面享福?” “我没脸面享福,她也别想享福!” “到了黄泉底下,我还护着她!她还能多两个姐姐护她!” “……老天不公!天道不公!” 叶婆婆最后大叫一声,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但是失败了。 青眉眼疾手快,叶婆婆刚有动作,她就直接将人拎起来了。 此刻叶婆婆在她手下挣扎得像一只青蛙。 青眉一个手刀将其劈晕,将人往旁边一扔,一脸的厌恶:“主子,这老货怎么处理?” “交给大理寺,按照大兴律例处理。” 恶奴欺主,欺的还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大理寺那边只会往高里判,绝不会轻饶。 即便轻饶了,叶婆婆余生也只能在大理寺的牢里度过了。 秀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噩梦了。 …… 将秀儿留在府中照顾了几天,谢瑶华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便屏退了下人,问了她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秀儿,你喜欢在这座宅子生活吗?” “喜欢。” “是喜欢在这座宅子生活,还是喜欢和我在一起生活?” 秀儿毫不犹豫:“喜欢和瑶华姐姐一起生活,秀儿喜欢瑶华姐姐。” 谢瑶华点点头:“秀儿,你已经有我这个姐姐了,想不想多一个哥哥?” “……我可以有吗?” 谢瑶华心中已有想法,但事情没做成之前,她不会先给人希望,于是她摸摸秀儿的脑袋:“我努力试试。” 过了几天,谢瑶华带着秀儿进宫,她先带秀儿去拜见了柳太后。 柳太后很喜欢秀儿,只不过看到秀儿,她总会想起早逝的五公主。 五公主小时候也和秀儿一样,肉呼呼,可可爱爱的,只不过以后她再也不能见着了。 谢瑶华也没想到秀儿会让柳太后触景生情,一时有此不知怎么安抚。 容铮便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柳姨!”容铮脚步轻快,“柳大人三日后便要回漠北,我让他明日携家眷进来与你说说话,御膳房那边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你想做什么菜式一会列个清单遣人递过去便可。” 柳太后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她已经坐到了太后的位置,贵不可言,柳家想要活得自在就该低调及识趣,所以她大哥把妻儿留在洛京,把自己的软肋主动递到皇权手里,自己则回到边关,镇守边关的同时,亦牢牢握住柳家安身立命的东西。 柳太后相信容铮看在她的面子上,定不会苛待柳家人,但她不敢保证她死了之后会怎么样。 柳家不会一直识趣低调,毕竟人要往高处走。 容铮坐在高位久了,看事情的角度也定会与普通人不一样,需要衡量的东西,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柳太后一直是一个很清醒的人,恰好容铮也是,他们在一路成长中,已经练就出快速适应时局与快速适应新身份的技能。 所以如今他们一人贵为国君,一人为后宫太后,他们也都与从前一样,知道现阶段自己是什么角色,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而撇去种种考量,他们之间还有亲情。 柳太后的心思全放在拟明日家宴的菜单上,谢瑶华与容铮也不打扰她,两人各牵着秀儿的只手,慢慢出了成平宫。 沿着御花园走了一圈,谢瑶华停下脚步:“容铮,我有事跟你讲。” 第270章 新生 容铮停下来望她,眸里是她熟悉的信任与放松:“你讲。” “秀儿无父无母无亲友,我也无父无母无亲友,所以我已经决定将她的户引落到我的府中,从此她跟我姓,与我做亲姐妹。”谢瑶华轻声,“但她还缺一个哥哥。” 容铮笑了:“她是先帝亲封的郡主,算是皇家的人,但毕竟没有上过玉牒,我会下旨将她上皇家玉牒,做我的亲妹妹。” 这样一来,秀儿就有两个亲人了。 谢瑶华也笑了,她摸摸秀儿的脑袋:“叫哥哥。” 秀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是叫姐夫吗?” “没了姐姐在中间联系,姐夫就是外人,但哥哥不是。”谢瑶华耐心跟她解释,“哥哥就是,不管你活到多少岁,你闯多大的祸,他都可以替你兜底的人。姐姐也是。” “哥哥!姐姐!”秀儿甜甜地叫了一声,被叶婆婆创下来的伤,一点点被抚平。 跟容铮将柳太妃尊为太后的事相比,容铮与谢瑶华同时将秀儿认作妹妹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朝臣们根本就懒得讨厌,倒是民间全是赞颂声,说新帝与未来皇后宅心仁厚,未来在他们的治理之下,大兴定会迎来真正的繁华盛世。 将秀儿接到护国郡主府之后,谢瑶华便命人往城北的善堂送了很多粮食与布料过去,秀儿也把手上所有的银票交给了谢瑶华处理,她还想原先府上的东西都变卖换钱,谢瑶华阻止了她。 “秀儿,护国郡主是我和你的家,那座宅子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家,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那里都是你的退路,明白吗?” 秀儿又长大一岁,已经明白退路是什么了,她重重点头:“姐姐,秀儿知道了!” 未来皇后对城北这么关注,京中那些贵女、夫人们为了在未来皇后那里刷些好感,也都纷纷献出了爱心。 一时之间,城北炙手可热,成为洛京城最大的焦点所在,一些嗅觉灵敏的商家,立即悄悄进去置业。 随着一家接一家商行的开业,城北慢慢热闹了起来,等到三个月后谢瑶华再去的时候,城北早就寻不到一开始时破败的样子,这里朝气蓬勃,热火朝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郡主?!是护国郡主吗?” 这日谢瑶华与玄音换上普通的衣裳走在城北的街头时,突然被一个年轻的妇人拦了下来。 妇人长了一张很普通的脸,跟街上走来走去的人没什么两样,谢瑶华对她毫无印象。 她往后退了一两步,客气地点头:“我是谢瑶华。” “真是太好了!”妇人绽放笑容,“民妇一直想跟郡主您磕个头说声谢谢,今天终于遇着您了,郡主娘娘,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谢谢您给了我新生!” 谢瑶华没有印象。 妇人主动提起:“郡主这两年在城北帮的人实在太多,不记得民妇也正常,但民妇可是铭感五内的。一年前,民妇即将生产,我那丈夫对我不管不顾,在外头赌输了钱还回来打我,那天晚上,我羊水破了,正在床上痛得打滚,我丈夫又输了钱,他嫌我哼唧的声音太大吵得他心烦,就将我拖到门外不让我进门,是您令手底下的人救了我,把我送去了医馆,让我的双胞胎能平安出生……” 因为妇人生的是双胎,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虚得很,生完孩子后便在医馆静养了七天,这七天里,她那丈夫一次也没有出现。 妇人以为他又出去赌了,也没放在心上,然而等她回到去,才知道她丈夫在她生产那天的后半夜又出去赌钱,因为出老千被赌场的人给活活打死了。 妇人刚刚生产完,丈夫虽然没用,但突然死了,她还是觉得天好像塌了,这个时候,是谢瑶华的人给她送来了吃的喝的,还给她安排了一份合适的工作,靠着这份工作,她熬过了最难熬的一年时光。 如今她的一儿一女已经一岁多,两个月前,她因为及时发现问题,帮雇主挽回了一大笔钱,雇主赏了她一笔银钱,赏钱加上她自己这一年省下来的工钱,刚好够她在土楼置一间小屋。 一个月前,她带着一儿一女搬进了新房子,她另外立了户,雇主还给她涨了工钱,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 妇人回首前事,知道她的好日子都是从那个雨夜得谢瑶华相救开始的,于是便起了要向谢瑶华磕头感谢的念头。 妇人咣咣磕完头就走了,留下谢瑶华一脸茫然。 雨夜让人救下产妇的事,谢瑶华记得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但后面的事她就没印象了,问玄音和青眉,两人也说后面的事都没沾手——也不是不想沾手,主要是她们后面再遣人过去看的时候,发现妇人有人照顾,她们便没有再插手。 “后面应是官家的安排。”玄音指的‘官家’,自然是指容铮,“那段时间谢家很不安生。” 谢瑶华点点头,没将此事挂在心上。 不管是谁帮妇人把家扶起来的,那个妇人过上了新生活、好生活,谢瑶华都替对方高兴。 三天后,肖雅上门送来了请帖:“三天后我大哥订亲,到时候会宴请几个重要的亲友,瑶华姐,你一定要来见证。” 谢瑶华记得肖雅说肖亮议亲的事还是容铮登基大典之前,距离现在也才过了几个月,这亲就议好了? “是哪家的姑娘?” “是舒王府的梁三小姐。”肖雅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我们肖家祖坟冒了青烟,竟然能娶到梁三小姐。” 梁三小姐是舒王府的长房嫡女,上头两位嫡姐已经出嫁,两位嫡姐嫁的都是皇亲国戚,她哥哥梁世子如今在容铮跟前听使,听说很得容铮看重,弟弟也很争气,十一岁就进了国子监,才气出众,想必日后也是个出众的人物。 舒王府的门楣本来就高,家中子弟又这么争气,日后前景必定更灿烂,梁三小姐便是做个王妃都够格,她却看上了肖亮。 肖家是立了军功,但在舒王府这样的王爵面前,屁也不是。 所以肖雅才说,是肖家祖上冒了青烟,她家大哥才能进梁三姑娘的青眼。 而肖雅来请谢瑶华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让谢瑶华替她及肖家撑一撑场子,肖家想让世人知道,梁三姑娘虽是低嫁,但肖家与未来的皇后娘娘关系亲近,日后也定会飞黄腾达,梁三姑娘没有选错人。 谢瑶华自是应下。 三天后,谢瑶华带着贺礼来了肖家。 第271章 他的宏图 沈吟月早就到了,正跟苏婉、肖雅凑在一旁说着小话。 不远处是逍遥王容战,他正跟肖将军热聊,余光一直粘在沈吟月的方向。 谢瑶华来了之后,大家都起身相迎。 肖将军大步迎过去:“郡主赏脸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谢瑶华亲自将贺礼呈上:“恭喜肖世伯。” 肖将军迎她,是以下臣的礼仪,谢瑶华却喊他世伯,将自己放低了一辈。 在场的都是人精,于是都明白,谢瑶华与肖家关系亲近这件事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人到齐了,大家便与肖亮一同前往舒王府举行订婚仪式。 舒王府见到谢瑶华与逍遥王都出现在肖家的亲友团里,又意外又惊喜。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男女双方交换了庚帖,确定了婚约,定下了婚期。 等仪式走完,谢瑶华便与沈吟月等人一同回到肖家吃饭。 肖将军很高兴,席上喝了好几杯,有些醉了,谈兴大发,拉着众人讲他在闽地跟着谢瑶华与容铮是怎么剿匪的,又是怎么在东海勇退海盗的。 末了他激动地表示:“此生能与官家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容铮便是在肖将军最激动的时候来的。 他穿着便服,亲自提着贺礼:“能与肖将军并肩作战,也是孤的荣幸。” 只是个小小的订婚宴,谢瑶华会来,肖将军已经是意外惊喜并感激了,没想到容铮也会出现! 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都哆嗦了:“官,官家——” “肖将军这是怪孤来得太晚,不打算给孤一杯水酒喝了?” “末将失仪,请官家恕罪!官家快请!来人!上席面!上好酒!快!” 容铮出声:“确实要重新备一桌,瑶华、容战、肖将军还有肖亮,你们都陪我喝一杯。” 新席面设在后堂一处僻静之处。 容铮先是恭喜了肖亮一番,接着便同肖将军谈起了东海的事情。 “……按照护国郡主的意思,末将在莲华岛设了驻军,另外那个无名岛我也安排了兵力,它现在叫荷花岛,莲花岛与荷花岛跟瀛洲岛如今是立在东海上的三座屏障,但瀛州岛的处境要比另外两个岛要艰难许多,去年东夷使团回去之后,曾派人到岛上试探过,被我们狠狠打回去后便没再冒头,不过以他们的尿性,日后定会伺机把瀛洲给夺走。” 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这是定律。 容铮道:“看来这瀛州岛上的兵力还是不够。” “不全是兵力的问题。”谢瑶华接口,“我们的东海水师还未成规模,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上次我们没把东夷彻底打残打散。” “确实。”容铮点头,然后看向肖亮,“肖亮,孤给你下个任务,十年之内你在东海做大做强,十五年之内将东夷纳入大兴版图。” 肖将军嘶了一声,肖亮已经响亮作答:“回官家,末将必定全力以赴,不辜负官家的信任!” 容铮点点头,扭向另一边:“容战,你有什么打算?” 容战笑笑:“回官家,臣弟的打算就是,两年之内追妻成功,五年之后拥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十年之后带着心爱的女人去外游玩,走遍我们大兴的大江南北,哦,我要绘制一幅详尽的大兴的山河舆图!” “那孤便等着你的这幅舆图。还有,你的婚事——” “千万不要给臣弟赐婚,臣弟希望我的女人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那你努力。” 容战说了一句,便望向谢瑶华:“关于东海的水师的规模,你是不是有好的想法?” 谢瑶华也不谦虚:“是有些想法,不过不太成熟,正好今天大家都在,那我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 这一探讨,直至半夜才结束。 肖将军的酒早就醒了,父子俩都顾不上礼数够不够周到,抓着刚才写下来的东西细看。 容铮与谢瑶华手牵手走出肖家。 月色白,长街长,两人牵手而走的背影,唯美得让人嫉妒。 一直到他们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柳璃才收回视线。 父亲已在容铮登基大典之后便回了漠北,母亲柳夫人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讲起相看的事,但因为不是正式提出让她去相看的要求,柳璃便忍住没有发作。 直至今天晚饭的时候,母亲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让她死了进宫的心,好好找个适合的人嫁了,若是不想嫁,那就留在家中,柳家也是养得起她的。 柳璃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当初母亲明明是说,要她先看看,等到有人去试探过之后再作打算的,可如今明明没有人去试探,母亲却突然要她放弃! 于是柳璃掀了桌,吵了一架后便跑出了柳府,一直在外头游荡。 游荡到半夜,好不容易她的不甘散去了,结果又遇到了容铮和谢瑶华深夜在月下散步! 容铮已经贵为一国之君,饶是谢瑶华立下过滔天巨功,可在一国之君跟前那点军功算得了什么? 所以就算容铮想要见谢瑶华,也该是谢瑶华入宫拜见,可容铮却自己出宫,还在深夜陪她到街上散步! 谢瑶华她何德何能? 容铮他就真的那么爱吗? 柳璃冷着一张小脸回柳家。 因为她离家出走而鸡飞狗跳的柳家,也因着她的自行归家而消停了下来。 柳夫人红着眼问柳璃:“璃儿,你就真的非容铮不可吗?这洛京要是没有好男儿,咱们就回漠北,漠北多的是好汉子啊!” “洛京再好的男儿,漠北再好的汉子,哪个又能比得上容铮?” 柳璃幽幽反问,“母亲你见过父亲这么好的男人之后,别的所谓的好男人不也再也进不了你的眼吗?当年您是怎么一意孤行嫁给我父亲的,您自己都忘记了吗?如今女儿不过是在重复您当年的固执与勇敢而已,我有什么错呢?” “这怎么能一样?”柳夫人觉得自己女儿疯了,“我看上你父亲的时候他尚未议亲,他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可如今官家已经有了未婚妻,他连自己嫡亲的表妹都不愿意迎进宫,你又算什么?” “姑姑她——” “你姑姑对他的恩,他已经用‘太后’的名头来弥补了,就算这弥补不够,那也是他与你姑姑之间的事情,扯不到柳家身上,他不欠我们柳家分毫!因为在他争夺那位位置的时候,柳家从来没有参与过!” “但要不是姑姑背后是柳家,他也不——” “我说了,便是柳家对他有恩,这天大的恩情,一个‘太后’之位已经足够弥补了,还敢要再多,那柳家就是不知事不识趣!” 柳夫人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姑姑没有自己的孩子,又居于深宫,养在膝下的孩子逍遥王又是跟官家一条心的,你又——” “那就逍遥王!”柳璃突然打断柳夫人,“逍遥王没有未婚妻,母亲你也不会不同意?” 第272章 你吃醋了? 柳夫人顿了顿:“自然不会不同意,只不过满洛京的人都知道他放弃去北境守边是为了吟月郡主。璃儿,他心里有别人,你又何必去吃这份苦?” “我管他心里有没有别人,总之容铮你不让我争,我就要容战,容战是记在姑姑名下的儿子,我跟他就是最亲的表兄妹,亲上加亲,姑姑和父亲都不会不同意。” “璃儿,你不要——” “得不到世间最好的,那我就退一步,要世间第二好的,若是母亲连这都不允许,那璃儿认了,母亲让我嫁哪个我便嫁哪个,日后嫁过去受了什么委屈,璃儿也绝不会告诉母亲,母亲只当你给我找的是世间顶顶好的婚事便好。” 柳夫人头痛欲裂。 柳璃撂下话便回了房,柳夫人愁得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这个时候,柳公子来了。 方才她们母女叙话,柳公子身为男子不好在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听说柳璃回了房他才过来。 见到自家母亲的满脸愁容,柳公子便知自家妹妹又给家里难题了,一问,果然。 “……你说这洛京这么多的好男儿,她怎么就净盯着你姑姑家里的人看呢?”柳夫人叹气。 柳公子把自家母亲扶过去坐着:“母亲不必太过担忧,孩儿与逍遥王打过几次交道,他对吟月郡主的专情不低于官家对护国郡主的专情,逍遥王挤兑起人来,也像官家一样丝毫不留情面,璃儿她没机会的。” “我只怕她去烦你姑姑。” “姑姑向来拎得清,不然这个时候也不会冷着璃儿,母亲,自姑姑嫁入皇家,她便是皇家的人了,孩儿信她定会在合理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施恩柳家,但我们柳家不能忘了分寸。” “唉,要是璃儿能有你一半懂事,为娘我就不用这么愁了。” 柳公子微微一笑:“璃儿还年轻,在漠北人人都宠着她顺着她,所以觉得世上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等她多碰几次壁,多撞几次南墙便会成长了。” 然而柳璃真的会成长吗? 柳夫人不是很乐观。 柳璃是个行动派,她说换人,那就立即去追了。 次日一早,她就遣人以自家哥哥的名义给容战下了请帖,说是柳家回到洛京也有三四个月了,还未正式对外宣告回归,于是决定在三日后宴请几位亲朋好友过府一叙,邀请容战三日后赏脸到来。 容战是记在柳太后名下的儿子,那自然是将柳家看成是自己的母族的,于是接到请帖后,他欣然应邀前来。 礼物准备得很重,在柳家那些旧亲旧友面前也给足了柳家面子与排场,容战觉得,自己这表现是很完美的。 柳璃也觉得他很完美,于是趁容战起身消食的时候,她丢下女儿家的矜持去跟人家偶遇了。 偶遇的地方是柳家的里花园,彼时园中有花盛开,容战盯着其中一朵弄得最明艳热烈的花出神。 他觉得那朵花像沈吟月,不,是人比花娇,沈吟月比世间所有的花都要美丽热烈。 这时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表哥,我家的花可还进得了你的青眼?” 回头见是柳璃,容战客气点了点头:“花养得很好,柳家这些老仆把柳家照顾得很尽心。” “也是托了表哥你和姑姑的福。”柳璃娇颜似花,“若不是表哥和姑姑,我和阿娘还有大哥,未必能有底气回洛京……哎呀,不说这些了,表哥,这也是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那就让我这个表妹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转转!” 容战确实想多转两圈,明日进宫时好跟自己母后柳太后好好讲一讲柳家的情况。 母后自进了宫,就一次也没有回过柳家,现在做了太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稍有不妥就会被言官们大书特书,所以就算母后多想念家里,也是不能公开回来的。 “有劳表妹。” 容战与柳璃一起走了十几丈,便有几个柳夫人娘家的侄女以及一些亲戚也加入赏花赏景的行列,一行人跟在柳璃后头绕着柳家花园转了三四圈。 对于容战来说,这就是一次很平常的流程,但第二天当他从宫里出来,却在大街上听到了另一个版本:他和柳璃赏花赏景,聊诗词歌赋还聊人生哲理! 赏花赏景他确实赏了,但诗词歌赋和人生哲理,他何时聊过了? 容战叫来心腹:“把这事给本王好好查清楚,不管查到谁头上,给本王撕烂他的嘴!” 心腹嘶了一声:“主子,昨日在柳家的都是柳家人以及柳家的亲戚,您上来就要撕人家的嘴,会不会太过——” “在传本王的谣时,他们就没把本王当成柳家的亲戚了,是他们先切割了关系,本王不过是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本王有什么错?你要是不敢动手,你把人揪出来,本王亲自去撕!” “属下这就去办。” 心腹领命而去,容战黑着脸站在大街,身旁的人来来往往,经过的时候都冲他笑了一下。 可能是他敏感,他觉得这些人都在嘲笑自己。 正打算回府,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想都没想直接追过去:“沈吟月!” 沈吟月被叫住,她立即拉紧连枝:“给王爷请安。” “你都听到了?”容战快步过去。 “听到什么了?” “本王与柳璃表妹赏花赏景……” “听到了呀,王爷与柳小姐赏花赏景,聊诗词歌赋还聊人生哲理。”沈吟月笑眯眯的,“说起来认识王爷这么久,还不知道王爷在诗词歌赋上这么有天分呢。” 他哪有什么天分,他小时候读书就不好,每当他沮丧的时候,母后就会摸着他的脑袋,说在皇宫,平庸是福,越是平庸的人,活得就越长。 所以后来他就越来越心安理得的不去读书了,成天舞刀弄枪的,性子也越来越莽,赏花赏景,那就是用眼睛扫一眼的事,诗词歌赋,他不会就是不会,就是将他的肚子剖开来看,他肚子里就算会有稻草,也不可能有墨水! 容战正要解释,突然心念一闪,他几步过去,笑意漫到脸上:“……吟月,你吃醋了?” 第273章 任性至此 “吃醋?王爷这是酒喝多了还没醒,大白天的在这说什么大笑话?”沈吟月笑眯眯的,“我跟王爷什么关系啊我去吃王爷的醋?王爷,我沈吟月就算是个绣花枕头,什么都不懂,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你就是吃醋了。”容战很笃定,“也有可能是生气了,因为我与我表妹赏——” “请王爷嘴上留情,我毕竟还是未婚女子,名声要是受损了,往后还怎么嫁人?” “你愿意嫁人了?”容战把前面的事抛一边,狂喜,“那你考虑考虑本王!整个大兴除了我皇兄,我就是天下第一好!要是连我你都瞧不上,那别人更没资格进你的眼了。吟月你——” “别人有没有资格入我的眼,王爷说了不算,我自己说了才算。不过我那是打比方,我还是那句话,这辈子我都不会成婚。”沈吟月说着主动走向容战,拍了拍他肩,“倒是王爷,可要早些成婚,早些生孩子,早些让太后她老人家儿孙绕膝啊!” 容战想说这事有容铮去办,但沈吟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连枝就走了,他也不作他想,抬脚就跟在后头。 缀在沈吟月后头转了几条街,最后看到沈吟月踏入了浔阳侯府的大门,他才打道回府。 “王爷,查出来了。”一回到府上,心腹就悄声说,“谣言是从柳家传出来的,小的命人往深里查了查,结果查出来,您与柳璃小姐赏花赏景这些话,都是柳璃小姐身边的贴身丫环亲口讲的。” 柳璃的贴身丫环亲口讲的…… 容战不是傻子,他回想了一下昨日柳家人的态度,以及柳璃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冷笑。 他就说这柳璃一个未婚姑娘怎么突然那么主动过来跟他一个外男说话,原来是打着这主意呢。 那后来出现的那些柳家亲戚,只怕是柳夫人安排给柳璃遮羞的,怕此事传出去后,会有损柳璃的名声。 却是没曾想,她的苦心会被柳璃亲手给扔了,这谣言何止是置柳璃的名声不顾,更是置柳家的颜面不顾啊。 “给昨日与本王一起赏花的那些人带句话,让他们在三天之内把这谣言给澄清了,这柳家……”容战笑容寒凉,“跟柳公子带句话,这柳家门槛太高,本王高攀不上,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往了罢!” 心腹又是嘶了一声:“主子,柳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也算是您的母族了,您这样做,会不会让太后娘娘难做?” “柳家人没那个胆子去烦她老人家,若是真那么不知分寸把这事捅到母后跟前,那本王也不介意替我母后再与柳家断一次亲。” 心腹不敢说话了,连忙差人去把容战交待的事去落实。 昨日的那些亲戚的效率也极快,天还没黑,这谣言便澄清成功,变成了柳家其中一个亲戚想跟柳家亲上加亲,与柳璃赏花赏景的人也变成了这个亲戚,把容战拉出来,纯粹是因为容战身份太显赫,传谣言的人只看到容战,而看不到其他人。 新的谣言很快传进了柳家及柳璃的耳朵。 柳璃正跟柳夫人闹时,柳公子回来了,他向柳夫人行了个礼,然后瞪了柳璃一眼。 “哥你瞪我干嘛?在外头被人给气受了?”柳璃也是十分不爽。 “放心,柳家出了个太后,谁敢给太后娘娘的亲侄子受。”柳公子嗤笑,“左不过是有人算计容战,惹毛了容战还不自知,惹得容战说柳家门槛高,以后不再过来罢了!” 柳璃一噎,柳夫人已经嘶了一声:“容战他真这么说的?” “孩儿没那个资格能让逍遥王亲自讲,是他的心腹亲自与我说的,母亲与妹妹若是觉得这是他心腹胡说八道,不如明日复明日便去逍遥王府找人家问个究竟,或是入宫找姑姑主持公道。” 柳璃大怒:“我明日便入宫找姑姑评评理!容战他——” 啪! 柳夫人一巴掌甩过去:“你闹够了没有,是不是要让太后再跟柳家再断一次亲,是不是非要让柳家成为洛京的笑话你才满意?” “阿娘——” “柳璃,你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的小娃娃!从今日起,你便在府里读书刺绣,若是做不到,那为娘只能将你带回漠北,这辈子都不再回洛京了!” “阿娘——” “来人,将大小姐带回房,没有本夫人吩咐,不得离开院子半步,若她出了院子半步,所有看守之人,都给本夫人死!” 柳夫人向来和善,如今却下如此重的命令,看来是真的被彻底惹怒了。 下人将柳璃带离后,柳夫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她看着柳成朗,眼睛红红的: “你祖父老了,他底下那些人个个能力出众,他若是走了,你父亲镇不住他们,用不了几年,柳家就会被挤兑成漠北的末流。 为了让柳家不至于没落,你祖父才会让我带着你们兄妹二人回洛京,想着凭借你姑姑的势,把柳家的根重新移回洛京。 是我太过纵容你妹妹,把这一切毁了。朗儿对不起,是母亲害了你……” 看到哭泣的母亲,柳公子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纵容璃儿的不止母亲一人,柳家落到今日的局面,孩儿也有责任。母亲,事已至此,我们便不要再作他想了,孩儿虽天资平庸,但努力一番,未必不能有好前途,您就放宽心……” 柳夫人哪能放宽心? 太后那边她不担心会真的跟柳家再次断亲,她担心的是自己女儿,柳璃性子执拗,只怕不会领她的情,做出更加无法挽回的错事来! 知女莫若母,事实证明柳夫人的担忧是正确的,因为柳璃在安分了三天后,在第三天的深夜,打晕打伤了看守她的人,离家出走了! 柳夫人担心得当场病倒。 柳公子初回洛京根基未稳,手头人手严重不足,门道也少,柳璃又是未婚女子,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他根本不敢把她离家出走的事泄露给外人! 思前想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求见容战。 容战态度很冷淡,但也没有撒手不管,他修书一封,让心腹带着信与柳公子前去护国郡主府找谢瑶华。 “瑶华姐与皇兄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日后便是柳小姐的表嫂了,未来表嫂寻表妹,就算是常年住在茅坑里吃屎之人,也不敢再嘴臭。” 第274章 我再也不来洛京了 谢瑶华也是没想到柳家的事绕来绕去会绕到自己身上来。 这段时间与秀儿在家待得很平静,特别是前几天容铮跟她说,已经遣人去五指峰接他师兄的遗孤莫离来洛京时,她每天便都过得很开心。 莫离是个好孩子,前世却是没能长大就死在了太平别院,这是谢瑶华上辈子的意难平。 这辈子她定要好好照护她,让她与秀儿作伴,让她过上快乐无忧的生活。 谢瑶华一面陪伴秀儿已经足不出户好几天了,这几天为了迎接莫离,姐妹俩更是天一亮便讨论要怎么布置莫离的住处。 今天早上姐妹俩刚出了方案,正打算实施,容战的心腹便带着柳公子求见了。 托青叶的福,这几日柳璃与容战的谣言,谢瑶华也听了一耳朵,所以知道柳公子此番过来必是因为柳璃之事,于是便将人请进来了。 柳公子讪讪的:“护国郡主,在下真是惭愧……” 听柳公子讲完事情经过,又看了容战的手书,谢瑶华也没二话:“柳公子,此事我可以帮忙,但要我出面也是不妥,我如今是焦点,做点什么都会被人深挖甚至是审判,反而对柳小姐的名声不好。我暗中给你拨些人,你自己看着怎么支使。” 谢瑶华将此事交给青萝。 青萝可是假扮过聂凤的人,暗杀之技炉火纯青,寻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在青萝的一番布置之下,不到两天,就将藏在普世庵山脚下的柳璃给带了回来。 “普世庵,那是犯了大错的女子被家族放弃发落的去处,你竟然自己寻过去,若是让旁人知晓,不知会对柳家作何等恶意的猜测!”柳夫人心死,“既然你心中没有柳家,那这普世庵你想去便去罢。” 柳璃大惊失色:“阿娘,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你是我亲生的,但我不只生了你一个,自从回了洛京,我为了你,已经数次将你哥哥们的前途与性命架起来烧了,我若再纵容下去,我如何对得住他们?如何对得住你父亲与祖父,以及柳家的列祖列宗?!” 柳夫人背过身子,“朗儿,将你妹妹送去普世庵!” “不!我不要去普世庵!我回漠北!阿娘我回漠北!我再也不来洛京了!”柳璃终于怕了,“我这就回漠北,我再也不闯祸了,阿娘你别不要我呜呜呜……” 三天后,柳璃便在柳公子的陪同(押解)下出了京。 从漠北回来时柳璃有多兴奋激动,这会就有多忧伤。 她只不过是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怎么最后会落得个灰溜溜离京的下场? 柳璃离京的消息,没多久便传进赵府。 “当日与她切磋之时,只觉得她武艺不错,为人也直爽,没曾想竟是个蠢货。” 陈灵儿真是恨铁不成钢,也觉得当初与她打擂台的自己蠢死了,“闹腾也要有个度,动摇了家族的根本,别说是心想事成了,严重些连命都会掉,她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蠢笨至此!” “好了,你也别八十步笑五十步。”赵满意瞪了她一眼,“若不是官家宽容,被笑蠢笨的人便是你了。” 陈灵儿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事实上她还是很不服的很不甘的,直至今天早上,她还在作着能入宫给容铮当妃子的梦,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死心了。 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拥有绝对的自由,如果你感觉到绝对自由,要么已经是超凡的至尊,要么是无人理睬的小孤儿,饿了冻了死了都没人管。 超凡的至尊她是别想了,她只能努力成长懂事,不去做那无人理睬的小孤儿。 陈灵儿自己想通了,只觉得天地都宽了。 这个时候,管家捧着张拜帖进来:“大公子,大小姐,舒王府的拜帖。” 舒王府? 赵满意上次听说舒王府,还是舒王府之女与肖将军之子的订婚宴时,此婚事因为未来皇后谢瑶华陪肖家亲自到舒王府见证观礼,以及容铮亲自到肖家祝贺而引起轰动,自那日之后,肖家便正式起势。 舒王府原本就显赫,因着肖家,它的地位也是在王爵世家的排行榜上往上挪了挪,更显赫了。 赵家是容铮的母族,也很显赫,但与舒王府向来没有交集,所以赵满意完全猜不出舒王府递拜帖是所谓所事。 拜帖上只说是舒王妃想要携子女前来拜会,并没写其他原因。 赵满意接了拜帖并写了回帖之后,他便遣人私下去打听,只不过打听了一圈都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资料。 陈灵儿道:“大哥不必多虑,我们赵家是官家正统的母族,舒王府想要结交也是正常,再说了,大哥今年也二十了,是时候议亲了,说不定舒王府是想替你作媒,或是看中了你或是二哥,想要让你们做舒王府的女婿。” 赵满意脸一红,他们母亲死得走,父亲又一心练兵往上爬,因此顾不上他的终身大事,只在他离开大南关的时候提了一嘴,让他自己多留意,若是遇到中意的女子,便写信回大南关,他请容铮出面替他保媒。 如今舒王府主动结交,怕不是容铮在中间保了媒? 会不会自己想太多了? ——赵满意没有想多,但确实是想太多了。 因为舒王府的确是想跟赵家结姻亲,但看上的不是赵满意与赵中意,而是陈灵儿。 舒王妃是替自己儿子梁世子亲自说媒来的,今日梁世子也来了,刚与肖亮定下亲事的梁三姑娘也来了。 舒王妃说明来意,笑得很和蔼:“赵公子也不必有太多顾虑,你祖母还在世时,本妃也曾与她常来常往,外人只知本妃今日过来是看故人之后,方才提的事,若是陈将军与令妹都同意,才能有往下走的机会,若是陈将军不点头,那以后两家也是常来常往,把祖辈的情谊重新接上。” 舒王妃这话说得极敞亮极漂亮,父亲什么态度不管,赵满意赵中意是已经很满意这门亲事了。 于是招待完舒王妃之后,赵满意便给父亲写信,赵中意则去跟陈灵儿说了舒王妃的来意。 “灵儿,舒王府显赫,舒王妃亲自前来说媒,也看得出对你很喜欢很重视,你要不……考虑一下?” “那我考虑过后可以不同意吗?” 第275章 能力超绝之人 赵中意顿了顿:“你若不同意,那赵家就回绝了便是,二哥我看舒王妃不是不讲理之人,再说了,她今日也没有带别的人来,确实只是交换想法,就算日后两家因此结仇,今日之事传出去,她也不沾理。” “但我要是同意了,二哥和大哥在洛京的路会走得更顺畅,对?”陈灵儿低头,“我同意了。” “灵儿……” “二哥你再多啰嗦半句,我便改变主意了。”陈灵儿不轻不得地威胁,“到时候我也跑去普世庵,给赵家招黑去。” “你这丫头……”赵中意无奈又内疚,“是哥哥们没用,若是……” “哥哥们怎么会没用?哥哥们若是没用,皇帝表哥在要尊柳家那位为太后的时候,又怎么会亲自到家里征求你们的意见?哥哥们争气,我身为妹妹也得跟着争气,怎么着也不能拖你们的后腿……” 等赵中意离开,陈灵儿坐在原地,嗤一声笑了出声。 贴身丫环心疼了:“若是姑娘不满意——” “堂堂王妃亲自过来说亲,梁世子又长得一表人才,为人温雅,并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作风,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男子,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官家他……” “表哥快要大婚了,未来表嫂是个极有本事也恩怨分明之人,我还得想想日后怎么跟表嫂搞好关系呢!你说他们大婚的时候,我坐新娘子娘家人那桌会不会更好?唔,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陈灵儿心一宽地就广,再一次出现在谢瑶华跟前的时候,已经跟谢瑶华第一次在大南关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也不是一模一样,性子依旧直爽,但比一开始的时候沉稳许多。 正好莫离昨日到了府上,谢瑶华便把莫离与秀儿隆重介绍给陈灵儿认识。 陈灵儿乐于多拥有两个妹妹,此后便三天两头往谢瑶华府里跑,跑得多了,也被谢瑶华与容铮相知相爱的模样攻击得多了,她就免疫了,等到她和梁世子正式议亲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对容铮的执念,好像一下子全消散了。 她如今心里,全是对婚后生活的期待,而想起梁世子的时刻也越来越多了,在梁世子寻着机会,当众向她告白时,陈灵儿彻底放下了自己的执念。 她觉得梁世子很好,她日后定会跟梁世子好好过日子。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便是八月,秋试开始了。 这是容铮登基后的第一届科举,才子辈出,春试的时候,容铮得到了好几篇好文章。 殿试的时候,他以治国安民为题,又捞到了十几位春试时表现平平,但在治国安民上提出具体行之有效的方法的能人。 正好他登基之初便对朝堂进行了一轮清扫,此番正是用人之际,容铮于是大手一挥,将这二十几位通通都安排到了重要的部门重点培养,能力实在超绝的,容铮则是另有安排。 这位能力超绝的,是来自岭南的一位农家子,叫梁咏开,出自真正的赤贫之家。 世家子弟可能三年五年就能从地方考到洛京,他用了整整二十年。 倒不是他不够才华,而是他足够穷,赶考的盘缠一攒就是好多年,好不容易攒够了,又遇上父母去世,之后又连续守了几年的孝,孝期满了之后又重新攒盘缠,直至才终于走到了洛京。 在容铮出的那个治国安民的题目中,他的答题方式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写的是锦绣文章,内附可能行得通的方法方案,他不,他列的是他在家边读书边务农时,针对如何令水稻及其他作物产量增长的尝试。 这项尝试从他十八岁成为童生之后开始,刚开始的几年产量不增反降,梁咏开写了一句“父母乡邻笑吾读书读傻了”。 到了二十五岁之后,粮食及其他作物的产量开始有所增长,但增长得并不明显。 梁咏开写“父母乡邻笑吾瞎折腾,有那体力不如成亲生个娃娃,然而吾自己都吃不饱,把娃娃生出来只能令其受饿,如此境况吾觉得不生也是一种善良,吾之想法若来父母好一顿责骂,吾书呆子之名远扬,无人敢嫁”。 三十岁到三十五,水稻作物稳定增长,但在那之后连续三年遇到雨灾,且都是快能收割的时候遭遇洪水。 梁咏开写“若有日吾成了农桑官,主管这天下粮食水利,定第一时间建个大坝,这大坝雨天可将洪水截流,分成细股流水至于淹着村居与庄稼;天旱时便可开坝放水,滋养庄稼,不至于绝收。若各地都有此工程,不出十年,大兴定能成为粮食大国,人人家里都有余粮”。 三十七岁那一年,梁咏开父母过世,本该在这一年参加秋试的他只能一边守孝一边务农。 到了四十岁,梁咏开种的水稻产量比他一开始记录时翻了一番,亩产从只有一石变成了两石。 同年,他在秋季尝试种稻,虽收成不佳,一亩只得了半石,但梁咏开很高兴。 因为他一开始只是想尝试秋季能不能种稻,他的期待值放得很低,只要能成活,他就能想办法让它结籽,如今他得半石,足以证明双季种稻是可行的。 其后几年,梁咏开一边攒盘缠一边尝试,去年他的秋稻产量达到了一石,今年春季,水稻的亩产量已达到两石。 “若双季稻栽种得以全国推广,再建上大坝,那大兴百姓,定是再无人饿肚子”! 卷子的最后,梁咏开认为,治国安民,不如说是民安国泰,何谓民安,衣食无忧也。 “学生不才,若能考取功名,定不留恋洛京之繁荣,学生愿回到家乡,愿以微末之力,继续钻研粮食增产之法,待亩产过五石之时,学生今日之答卷,才算为真正答完!” 容铮读完梁咏开的卷子,笑着看对面的女子:“瑶华,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安置这个梁咏开?他今年四十四岁了。” “四十四岁就不用吃喝了?” 谢瑶华淡声,“四十四岁正是当打之年,且观他十数年如一日地记录粮食增减且一次次做尝试的毅力,不管你把他放到什么位置,他都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我也这么认为。”容铮笑眯眯的,“我是想如他如愿,让他回家乡继续钻研让粮食增产的法子,就是不知他现在考取了功名,初衷是否会变。” “你观察上几天,再叫过来问问就行了。” “好主意。” 第276章 破格任命 半个月后,容铮将梁咏开叫到了御书房。 在这半个月里,与梁咏开一同被录取的学子都陆续得到了安排,有好些都被破格安排到了极为重要的部门,摆明了要重点培养。 只有他,因为交不起房钱,被客栈“客气”地请了出去。 他晚上住在城隍庙,还曾因为误占了一个乞丐头子的地盘差点被人家打,最后他答应每天晚上入睡前给乞丐头子读三页书,乞丐头子才让了一个床位给他。 住的地方有着落了,但嘴不能饿着。 梁咏开白天四处打零工,从抄书到给书斋搬货,到去城北工地打杂,活是越来越脏,但在工地打杂的工钱,比抄书多出两倍有多,于是除去吃喝,他手里还有了余钱,正巧那乞丐头子病了,他还给了一半钱带乞丐头子拿去看病。 沧云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将乞丐头子背回城隍庙,正用破旧的瓦锅煎着药,瞧见沧云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来抢地盘的,第一时间便挡在乞丐头子面前。 听到梁咏开说是奉官家之命请他去问话时,梁咏开也不疾不徐,先将乞丐头子的药给煎好,还亲自给对方喂了药,才换上唯一的一套长衫跟着沧云前来。 “学生拜见官家!” “梁咏开,这段时间,你的同期生都陆续被安排了差事,只你被冷在一边,你心中可有怨恨?” “回官家,怨恨没有,只是等得肚子饿。”梁咏开老实作答。 “等?你就没有想过你这等待会没有结果?” “没有想过。相对比其他考生,学生并无其他优胜之处,唯一能令学生有底气的,便是学生种田的小本事,官家对我另看相看,想必也是因为学生种田的本事。 所以学生想,官家迟迟没有对学生作出安排,应是派人去学生家乡调查,看看学生写的那些东西是不是胡说八道,学生对自己的小本事是有底气的,所以并没有想过等下去会没有结果。” 梁咏开拱了拱手,“官家乃英明严谨之人,学生能跟着这样的明君,乃学生之福。” 容铮笑了:“沉得下心,吃得了苦,耐得起折磨,也有情有义。梁咏开,我现在不止对你种田的本事另眼相看,我现在是对你整个人都另眼相看了…… 梁咏开,孤很喜欢你卷子最后写的那四个字,民安国泰,所以孤打算交给你一个关系到我大兴国运与江山社稷的任务——孤要封你为四品农桑官,主管岭南水利与粮食增产之事,若五年后你能让整个岭南每季水稻亩产四石,孤便将你升为一品!” 梁咏开整个震住。 他的那些同期,入仕后最高的品级是七品,更多的是连品级都没有,他却是上来就是四品! 四品,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学子,可能终其一生都到不了这个品级,但这却是他的! 容铮笑眯眯的问:“梁爱卿这是有问题?” 梁咏开吓得直接跪入了:“官家,五年后让整个岭南水稻亩产四石一事,学生没有任何问题,学生定会全力以赴,可这四品农桑官的职位,学生不敢当。” “孤说你能当你便能当……梁咏开,从今日开始,你只听令于孤一人,所有事宜仅用向孤一个汇报,不管是任何品级的官员,只要他影响到你的增产计划,孤都会将他一撸到底。 但同时孤也会派人盯着你,一旦你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改了初心,孤定会——” “一旦学生忘了初衷,学生定会自我了断!”梁咏开额头抵地,“官家!学生定不负官家所望,五年之后,学生定会让岭南百姓家家有余粮!” “行,那你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会有人护送你出京。”容铮起身走向对方,重重拍对方的肩,“梁爱卿,孤在洛京等你的好消息,有任何困难,立即遣人回洛京找孤,只要孤还有一口气,这民安国泰的大计,就没有人敢断。” 梁咏开含着热泪跟着沧云离开,容铮舒了口气,走回内厅。 厅内,谢瑶华正在看书,手边放着一杯茶。 “既然来了,为何不干脆露个脸,让梁咏开知道他能有此运道,离不开你的嘉许。” 容铮在她对面坐下,顺便替她把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添上一杯。 谢瑶华合上书:“容铮,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替你倒茶这事?此事没有不合适的,等我俩大婚,我不止要替你倒茶,还要替你挽发,描眉,还有——” “后宫不得干政。”谢瑶华直言,“更何况我如今只是你的未婚妻。” 她表情严肃,容铮也跟着收了笑容:“瑶华,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结盟时,我说的是什么话吗?” 谢瑶华顿住。 “是共享天下。”容铮双手将她手包住,“这是我与你结盟的内容,除非我死,否则这条约定,永远生效。” 谢瑶华定定看他,半晌后笑了:“我上辈子没过过好日子,这辈子有机会了,我便想着要好好享受生活,我若是干了政,我便是碰了不该我碰的东西,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可以与他们周旋,但周旋来周旋去,总有一天你会觉得厌烦,等——” “我不会。瑶华,你的事,我永远不会厌烦。” 谢瑶华反手握回去:“那么三日后,便由我去送梁咏开。” “……也不是让你丢下我的意思,三天后,我与你一同送他出京。” 一个小小的农桑官,竟然能劳动皇帝与未来皇后亲自相送,知道的人当场炸锅,大家纷纷找人去查这位农桑官的底细,但是查无可查,这人连上京赴考的盘缠都是攒了好多年才攒下来的,能有什么好查? 梁咏开这个人,没几天便被人遗忘了,等他再次出现在人前,已是几年之后,此是后话了。 七月,洛京几乎热成个蒸笼。 一大早,柳太后身边的梅姑便带着七八个嬷嬷来了护国郡主府。 谢瑶华与容铮的婚期定在九月初一,离眼下不到两个月了。 梅姑送来的是柳太后命人替她缝制的喜服,喜被等物。 “娘娘还给您准备了好多嫁妆,等差不多到婚期的时候,娘娘说再一次性给您送出来。”梅姑恭谨中带着明显的亲近,“郡主跟五公主年龄相近,太后娘娘是将您当成自己女儿来看待的。” 谢瑶华早就没有了母族,所以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人替她准备嫁妆。 看着那些喜服吉服,谢瑶华眼睛红了:“柳姨待我如女,日后我必视她如母,与容铮一起孝敬她。” 两个月时间一闪而过,谢瑶华与容铮的婚期,到了。 第277章 大婚夜,她慌了 谢瑶华没有母族,唯一的亲友只有一个叫谢秀儿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会看到一个大兴史上最寒酸的皇后。 可谢瑶华却是十里红妆,容铮还亲自出宫迎亲! “这不妥?历来皇帝娶妻,都是礼部安排仪仗将新娘子迎回宫的,官家怎么这么任性?” “什么任性?哪里不妥?官家这是按普通人家迎亲的规矩与流程来的!怎么,你前几年嫁女儿的时候,你女婿不是骑着高头大马亲自来接的?” “那怎么一样?我女婿就一五品小官,官家可是一国之主!” “所以一国之主像你女婿那样亲自出来迎亲是犯了哪条律例?要判几年?” “好啦别吵了!新娘子来了!” “哗!好美!我宣布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盖着盖头呢怎么可能让你见着——嗯?新娘子没盖盖头没坐轿,而是骑马?!” 在百姓们的惊呼声中,一双身着喜服的璧人骑着棕马而来,两匹马齐头并进,马背上那对男女的神情容貌,竟是惊人的相似! “这便是夫妻相吗?” “我宣布这是我见过的最有夫妻相的夫妻!” 新人从护国郡主府到东华门并不远,马儿慢慢地走着,不消多久便到了。 今日大婚,除了容铮出宫亲迎这一条,其余的流程都是要按礼部制订的来走。 仪式繁多,等所有流程走完,谢瑶华已经是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终于等到一句“礼成,送入洞房”,谢瑶华重重舒了口气。 一回到凤仪宫,谢瑶华连忙出声:“玄音青眉,快把这凤冠脱下来。” 玄音和青眉两人齐上,被兰姑给拦住了:“我的主子啊,这凤冠可不能随便拿啊!得姑爷来了才能拿,自己取下来,这婚姻就不美满了。” 谢瑶华一顿,门外便响起容铮的声音:“兰姑说得没错,瑶华,你就让为夫替你取下来。” 这刚礼成,容铮便撇下众人来凤仪宫,这不太合适? 兰姑抿了抿嘴没敢说,而且容铮人都来了,这个时候再说不合适也没用,总不能让他空手来一趟? ——官家就是奔着给她们家郡主减轻负担来的。 容铮动作轻柔地取下凤冠,又替她把头上所有首饰发饰给取下,末了命人端来一盆清水,亲自替她把脸上的脂粉给洗掉。 等露出她原本的面容时,容铮脸上浮了笑意:“这脂粉是给人增色的,瑶华你本身就很美了,这脂粉反倒是遮了你的光芒。” 这人夸她的话怎么每次都能不一样啊? “你不用出去陪宾客吗?”谢瑶华推了一下他,“你走。” “他们是谁啊,值得我放下自己的妻子去陪喝?我要陪你吃喝。” 喝了交杯酒,容铮命人送来了一桌饭菜,跟外头大臣们吃的不一样,这桌饭菜还冒着热气。 容铮说:“早先我让人在凤仪宫砌了个厨房,就是想着今晚这一顿由我们自己的厨房做。 这一桌是母后亲自定的菜单,食材也是她亲自看过的。 原本今晚这一顿,母后、阿战以及秀儿也要在场,但母后不想给我俩添麻烦,便不来,秀儿和莫离都在母后那里,你不用担心,母后与灵儿都会看着她们的。” 柳璃被送回漠北后,陈灵儿与柳太后便越走越近,这大半年相处下来,两人已经情同母女,这样的走向,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柳璃若是知道,只怕不知得心碎成什么样子。 谢瑶华今日大婚,最牵挂的便是秀儿与莫离,如今得知她们已经进了宫,她松了口气。 “秀儿和莫离都是我的妹妹,都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郡主,从今日起也在宫里生活了。”容铮给她打了勺汤,“瑶华,虽然你嫁给了我,成为了皇家的媳妇,但你可以维持你从前的生活习惯,从前怎么过的,你日后就怎么过,这后宫就只有你一人,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好。” “日后我每日都会回来吃饭,每晚尽量早些回房,你不必——” “容铮,吃饭。” 容铮顿了顿:“你这就嫌我啰嗦了?” “不是啰嗦,是确实话有点多了。”谢瑶华笑着给他夹菜,“你也辛苦了一天,吃,吃完再早些休息。” “休息”这两个字,让容铮眼神幽深。 他盯着她,眸里生出暗光:“好,吃完早些休息。” 等到吃完净完口,被容铮拉着往榻上去时,谢瑶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早些休息”引来了多大的歧义。 男人的手很热,她顿时整个人也跟着冒了汗,紧张得不行:“容铮,我想起有个事忘记办了。” “你向来小心谨慎,能被你忘记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容铮拉着她坐到了榻上,“眼前有件事,比你忘记的事要重要多了。” “我好像——” “娘子这是怕了?” 怕了? 谢瑶华顿时坐直。 不就是洞房花烛嘛,有什么好怕的? 谢瑶华眸子一转,反客为主,直接朝容铮扑去:“我是说,我来。” 容铮愣了半息,接着笑了,他打开双手平躺下去:“好,你来。” 谢瑶华对自己的身手向来自信,今晚却连解男人衣裳的扣子都解不下来,手一直在抖。 好不容易解下来了,她又怕碰伤对方,脱的时候力度轻得不行,试来试去,她干脆放手:“我看还是——” “算了”这两个字还没出来,嘴就被堵住了。 男人的气息密密实实地袭过来,只十几息,她整个人就迷糊起来。 等她终于得空自己喘息,便发现容铮正在跟她的那些盘扣和系带对抗,看着他跟自己一样两手不知道怎么放的样子,谢瑶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容铮脸腾地红了,连耳尖都红得好像下一息就要滴血。 见她笑得停不下来,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他也不管什么系带什么盘扣了,先一个深吻止住她的笑,再双手一使力。 嘶~~ 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他滚烫的身体也跟着袭了下来:“闭眼。” 谢瑶华闭上眼。 星星点点的吻如羽毛一般轻柔,却弄得她浑身发烫,谢瑶华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就在屋内气温升到最高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沧云努力镇定却还是透出一丝惊慌的声音传来:“官家,属下有要事禀报。” 第278章 刺客现 容铮与谢瑶华都听出了沧云嗓音里的惊慌,两人立即从旖旎里回神。 拉过一旁的喜被将谢瑶华整个盖住,只露出她的脑袋,容铮亲了亲她脸:“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一会回来。” “……好。” 这猫一样的嘤咛,含羞带怯的模样,让容铮喉头一紧。 最好沧云是有了不得的要事相禀,不然定要好好记他一笔。 容铮腹诽了一句,迅速穿上衣裳。 拉开门时他的脸还是臭的:“何事?” 沧云说了什么,谢瑶华没听到,她只听到容铮只问了这句,然后脚步便往回走了。 谢瑶华睁开眼,对上容铮的脸。 烛光之下,他的脸写着愤怒,愤怒之下还有一层哀伤。 谢瑶华心头咯噔了一下:“容铮,出什么事了?” “大越勾结扶南,两国同时举兵进犯,我舅舅他……战死了。”容铮轻声,“我出去处理,你先休息,若是睡不着便让秀儿和莫离来同你说话,灵儿那边,你先瞒着。” 容铮的脚步远了,谢瑶华也赶紧起来换衣裳。 屏风后头有脚步声传来,谢瑶华以为是青叶或是别的宫婢,便没有在意,哪知一回头,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朝她胸口直刺而来! 谢瑶华一个侧身避开攻击,这才看清攻击自己的是谁。 一个年轻的宫婢,目测不会超过二十岁。 谢瑶华三招之内便将对方的剑夺了过来,并把剑架到她脖子上:“你是谁?” 宫婢张了张嘴,就在谢瑶华以为她要回答——至少也要骂她几句的时候,她直接就将脖子往剑锋上一抹。 死了。 倒地了。 大婚之夜,新房见了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没有人看到,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反正谢瑶华自己是没什么好忌讳的。 她正打算自己悄悄将这宫女的尸体给搬出去处理掉时,玄音和青眉来了,兰姑也来了。 紧接着,谢瑶华差点被行刺一事,便传到了柳太后那里。 将秀儿和莫离交给宫人看着,柳太后亲自来了凤仪宫。 见谢瑶华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柳太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瑶华,吓着了没?” “柳姨,我没伤着。”谢瑶华摇头,“可惜什么都还没问她就撞上来自己抹了脖子,不知道她背后之人是谁。” “这皇宫拢共就这么几个人,查起来不难的,这件事我来处理。铮儿怎么不见人?这个时辰还敢有人闹他喝酒?” “容铮有要事处理,柳姨,我先送你回宫。” 回成平宫的路上,谢瑶华把容铮舅舅战死的事提了提。 柳太后久久说不出话来:“……这几日我会把灵儿留在宫里,只不过宫里人多口杂,只怕用不了两天,陈将军战死一事便会传到她耳朵。” “灵儿是将门之后,心智未必脆弱,柳姨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她谈一谈。” “我会的。” 容铮快到天亮时才回来。 见谢瑶华坐在灯下等着,他很内疚:“瑶华,对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抱住。 谢瑶华轻拍他背:“容铮,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安抚了容铮,他拥着谢瑶华,安心地睡了过去。 大南关突生变故,昨夜容铮紧急召了群臣商议,散会时已经定下了前去大南关迎敌的人选——容战。 所以次日的傍晚,容战便点齐了随行人员出了京。 沈吟月也去了——这件事,谢瑶华还是几天后才从青眉嘴里知道的。 容战与沈吟月这一对,从一开始两个人莫名其妙产生羁绊,到沈吟月求而不得,追着容战跑,再到容战放弃前途倒过来追她,再到现在沈吟月又奔着容战跑…… 很戏剧化,就跟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似的,精彩绝伦,但是,很多人都不看好。 “已经过了最理想的成婚的时间点,逍遥王这一去戍边,不知何时才回来,吟月郡主这次追过去,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青眉低声,“娘娘,您觉得吟月郡主这段时间躲逍遥王躲得很彻底,这次怎么又突然主动了?” 谢瑶华没回答。 大越与扶南勾结同时进犯,十几万大军压境,连身经百战的陈将军都战死,可见前线有多凶险,容战虽说战力非凡,毕竟是凡胎,就算他是率了足够的兵力前去,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也是随时会丢命的。 沈吟月是不敢与容战成婚,但不代表她不敢与容战同生共死。 人的感情,原本就是这么复杂的。 因着亲舅舅战死以及边关的战事,容铮与谢瑶华虽每夜都在一起入眠,却是谁也没有心情去把大婚夜那夜最后的仪式走完。 却不知,两人没有圆房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有心之人耳里,顿时有人心思就活泛了。 容铮,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娶的又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女子,按理说应该是恨不得夜夜点长灯才对,怎么会大婚这么多天了还没圆房? 一定是谢瑶华身有缺陷,或是容铮突然嫌弃起谢瑶华来——谢瑶华曾在海上跟一大群男子同吃同住,说不定清白早就没了,只不过先前容铮不清楚,被蒙在鼓里,大婚之夜才发现她的真面目,所以才一直不碰她! 自以为窥到了真相的某些人,开始暗戳戳地搞起了小动作。 先是那些太妃、太嫔们开始召自己母族的侄女、外甥女们进宫,美其名曰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实际上每日都让这些侄女、外甥女在容铮回凤仪宫的必经之路上晃悠,想要来一场偶遇。 一开始,因为容铮回来得晚,这些人连容铮的面都没见着,后来终于是有机会了。 这日晌午,容铮从太极宫处理完朝事,正与沧云及李公公往凤仪宫赶。 今日边关传来军报,容战到了大南关之后就立即打了一场胜仗,重创了两国联军,容铮心头大石头放了下来,于是便起了想要跟谢瑶华圆房的心思。 李公公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因此早早就遣人回凤仪宫,让人做好准备了。 哪想半路会杀出个姑娘—— 这个姑娘,可能是属猴子的,竟然爬到了树上睡觉,并且在容铮经过的时候,那么刚好从树上直愣愣地往容铮怀里掉! 第279章 容铮,天还没黑 看着那个女子即将掉到容铮怀里,其他人都很恨。 但有什么样办法呢?她们又没有这个姑娘豁得出去,人家敢不要形象直接爬树,她们可无法接受自己在容铮面前蓬头垢面啊! 今天的机会被这姑娘抢了,她们只能改日再作打算了。 大家正打算散了,便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声响起! ——容铮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女子,而是任由她跌在地上,沧云还将她当成刺客给了一剑! 鲜血飞溅中,林太嫔跌跌撞撞跑出来:“婉儿!我的婉儿啊!官家,这是我的侄女婉儿啊!” 沧云那一剑没有留情,剑尖整个洞穿林婉儿的肩胛。 沧云拔剑回身护着容铮,容铮瞥了林太嫔一眼:“林太嫔对孤是有什么不满,竟让自己的亲侄女来刺杀孤?” 正打算抱着侄女哭的林太嫔一愣:“官家,我没有不满,我只是——” “在官家面前也敢自称我,洒家看你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李公公打断,“跪下!” 林太嫔顿了几息,见容铮面容淡然,眸光却冷沉的样子,她膝盖就是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官家!奴婢知罪!” 容铮脸色还是淡淡的:“李公公,把今日之事查个水落石出,若只是冲撞,那便按冲撞的罪来论,若是行刺,那便按行刺之罪来论。” 行刺之罪,那要株连九族,冲撞之罪也不轻呐! 林太嫔哭不出来了。 不远处的那些人前一刻还在记恨林婉儿抢了她们的道,这会纷纷感激林婉儿替她们挡了灾,若林婉儿没有这么突出,倒霉的就有可能是她们自己了! 林婉儿与林太嫔之事不足一提,容铮只交代了李公公一句便进了凤仪宫。 谢瑶华今日有客,刚刚才送走,容铮进来后她便屏退左右,直接将事情先说了: “刚才舒王妃来了,跟我提起了灵儿与梁世子的婚事,舒王府的意思是,希望可以将婚期提前,说是到了王府,她能就近照顾灵儿,赵家两位兄长要操办舅舅的后事,怕是无暇顾及她,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待在府里,无人及时开解,怕是会心事郁结。” 容铮点点头:“舒王妃想得很周到,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见,关键是灵儿自己及她两个兄长的意思。”谢瑶华道,“如果灵儿想要守满三年孝,我肯定也尊重她的意愿,容铮,如今跟你有血缘关系的,拢共就那几个人了。” 容铮想了一会,点头道:“明日你将灵儿叫过来问一问,她两位兄长的婚事……便一并办了,他们早就该成家了。” 赵家兄弟早就定了亲,婚期一个在明年,一个在后年,等办完陈将军的身后事,便有一个月的热孝期,在热孝期内成婚,在洛京属于正常情况。 “舅舅的灵柩明日便回京了,三天后便出殡,瑶华,到时你与我一道去送他最后一程。” “好。” 讲完了赵家的事,容铮便跟她提了一嘴大南关的战况,知道容战旗开得胜,谢瑶华悬着的那颗心也是放了下来。 “大越与扶南近年来都跟大兴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突然进犯,肯定有内情。” 谢瑶华拼命回想前世,却发现因为自己死得太早,死的时候,大南关还没有敌情发生。 她有些颓然。 容铮拥着她往里头走:“不管是什么内情,他们打破了共识,我必不会就此罢休。对了瑶华,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数百年前,大越与扶南,都是大兴的领土。” 谢瑶华没看过,但她点头了:“看过,确实书上是这么说的,大越与扶南,自古以来都是大兴的领土。你身为大兴国君,有责任也有权利将失去的领土收回来,让迷路了几百年的孩子归家。” 容铮笑了。 他就知道,全天下,只有谢瑶华与他是心灵相通的,若是换了旁人,在他问有没有看过这本书时,对方肯定会惶恐地表示自己没看过,更不敢与他谈国事。 只有谢瑶华,明知道他找的是一句托词,她也敢面不改色地应和。 这个世界上若是没有了谢瑶华,他容铮要怎么办? 这个时间点,容铮有些饿了,谢瑶华平时这个时候也会习惯到太极宫的小厨房给他煮一碗面。 “你休息一会,我去煮个肉丝面,煮好了叫你。”谢瑶华说。 “一起,我久不动手,怕是手生了,正好温习一下。” 一起下厨做面,这是谢瑶华与容铮独特的放松方式。 厨房里没有别的人,食材都是备好的。 谢瑶华头上没有任何钗环,脸上也不施脂粉,十分素净,穿着也简单大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爽舒服。 还是一个洗菜一个切菜,一个烧火一个切肉,两人做面的时候聊的话题,就跟普通夫妻那样,想起一句是一句,十分自然,并不会觉得尴尬。 今日做的是肉丝面,上头泼一勺烧得香香的酱,再用几片青菜来点缀,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谢瑶华自己都吃了一碗。 “好吃。” 容铮主动将桌上碗筷收了,回来时带了块湿毛巾,把她的手仔细擦干净了,便将毛巾一扔,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有些困了,瑶华陪我睡一会。” 容铮发誓他真的只想抱着她睡一会,但是,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怀里,而且是做什么都名正言顺那种,于是他睡着睡着,手就不太老实了,谢瑶华推拒了几次,他的嘴干脆就亲过去了。 谢瑶华被挑起了兴致,也不甘示弱,当下就主动翻身将人控制在身下:“容铮,天还没黑,你别再勾我。” 容铮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丝迷茫,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殊不知他一脸无辜茫然的样子,让谢瑶华忍不住了,她捧着他的脸就重重亲了下去。 容铮很享受她的主动与强势,夫妻嘛,她喜欢就好咯。 “也没哪条律例禁止白天不能和自己夫君亲近的。”谢瑶华咕哝了一句,便又亲了下来。 意乱情迷之际,容铮再度掌握了主动权。 “你说得对,只要你情我愿,白天也好晚上也罢,都可以跟自己的妻子亲近。” 容铮深深吻了下去。 室内温度持续升高,容铮与谢瑶华也只差临门一脚时,外头传来了煞风景的禀报声:“官家,属下有要事禀报。” 第280章 御驾亲征 沧云发誓,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打扰的,但是事态紧急,不能拖哪怕是半刻,于是便硬着头皮来了。 容铮拉开门,面无表情:“何事?” “大南关八百里加急战报。”沧云声音颤抖,“扶南国派出了象兵,我军死伤无数,大南关失守,逍遥王受伤堕马,不知所踪!” 容铮面色一凛。 两个时辰前才收到容战打了胜战的捷报,转眼却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命所有人上朝!” 容铮走后,谢瑶华也赶紧起来,她第一时间便是去了柳太后的成平宫。 柳太后刚收到容战失踪的消息,正急得团团转,这时看到谢瑶华,就如同看到了主心骨:“瑶华,救救战儿!战儿还没成婚,连个后代都没留下,他不能死啊!” “柳姨你先冷静,容铮不会让容战有事的,相信容铮。” “对对对,铮儿与战儿是手足兄弟,他们感情最好了,铮儿一定不会让战儿有事的,我不能自己吓自己……” “柳姨,放松,深呼吸……” 在谢瑶华的软言安抚下,柳太后终于冷静下来,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瑶华,我想求你件事。” “柳姨,您尽管吩咐,瑶华当不起这个求字。”谢瑶华将她扶过去坐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一定会赴汤蹈火。” “瑶华,你武功高强,又聪明智慧,所以我想请你到大南关去,帮我把战儿带回来。” 自从母亲过世后,柳太后就发现自己脆弱了许多,她已经拼命控制了,这会还是眼泪掉不停,“铮儿是一国之君,他不能离开洛京,但是你可以,瑶华,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如今身边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柳家远在漠北,加上先前柳璃的事,柳太后与柳家关系几乎是僵了,而且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而最重要的是,漠北也是边关重镇,柳家得在那里镇守,不能轻易离开啊! “柳姨放心,大南关我去过,地形我熟,我一定会把容战平安地带回来。” “好好好!瑶华,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好孩子……柳姨对不起你,瑶华……” “柳姨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离开洛京后,您还得替我照顾秀儿和莫离两个妹妹呢。” “对对对,我要照顾秀儿和莫离,我不能慌……” 将柳太后安抚好,谢瑶华便立即回凤仪宫收拾行李,等到容铮回来时,她已经换上劲装,跟他说了一声要去大南关,便招呼青眉和玄音她们往外走。 “瑶华,”容铮叫住她,“你留在洛京,大南关,我亲自去。” 谢瑶华一顿:“你去了大南关,这朝中之事谁来打理?” “你。”容铮毫不犹豫,“别忘了,这天下是我俩共享的,而且趁这段时间,让他们熟悉你处理政事,日后你与我一起临朝的时候,他们才不会跳得那么欢。” 与他一同看奏折,一起议政事,他不在朝中的时候,她代为批阅一下奏折,谢瑶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与他一起临朝? 谢瑶华抿了抿唇:“容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从来没有过女子公然在朝堂出现。” “那你便做那第一个。” “容铮——” “你这是不愿,还是不敢?” “容铮,我不同意你御驾亲征。” 谢瑶华手指戳着他胸膛,“容战,我来救,这天下,你来掌,只有这朝纲稳定,我要不要与你一起临朝的事,才有讨论的意义。” 容铮握住她手指,顺势将她拉入怀:“好。” 谢瑶华正要松口气,后脖突然一疼,她不可置信地瞪眼:“容——” 后脖又是一疼,谢瑶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将女子轻轻放到床上,容铮仔细替她盖上薄被,手指从她脸上轻轻滑过,一脸的不舍。 可他必须得舍。 他去大南关,不仅仅是要救容战,更多是为了鼓舞士气。 大越军狠辣,扶南国的象兵更是锐不可挡,那庞大的大象,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胆寒,象皮铜墙铁壁似的,刀剑都刺不进去,不知有多少大兴士兵死于它的足蹄之下。 两军对战,最重要的其实是士气,谁要是露了怯那必输无疑,大南关的现状便是,主将失踪,死伤无数,剩下的士兵们都被笼罩在象兵带来的恐惧之中。 只有容铮御驾亲征,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激起士兵们的斗志,不然整个大南关都会失去,一旦失了大南关,大越与扶南便会越过五岭,直击中原! “瑶华,等我回来。” 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容铮转身大步离开。 谢瑶华醒来时已经是次日,阳光灿烂。 柳太后在她榻边轻声:“铮儿昨夜已经出京,这会已经走出一百多里了,他御驾亲征的消息也肯定已经往大南关送去,若是他半途而废,大南关的士气必定一泄千里……瑶华,事已至此,你要接受现实,担起属于你的责任,莫让这朝堂停摆。” 谢瑶华侧头,她看着外头灿烂的阳光,没感觉到半点温度,只轻轻点点头:“柳姨,我明白了。”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一个任务,接着去做另一个任务,容铮现阶段的任务,是不让大南关沦陷,而她谢瑶华的任务,就是稳住朝堂。 容铮将沧云留了下来,沧云的职位,是一品带刀侍卫,可替谢瑶华在外跑腿,他的妻子青萝则成了谢瑶华身边的女官,与青眉、玄音一起,负责谢瑶华的安全与起居。 接受了现实,谢瑶华也没有矫情,她把青萝叫来:“让沧云去把浔阳侯、恩国公、赵国公以及肖将军等人都叫到太极宫,六部几个尚书也叫来。” 昨夜容铮宣布要御驾亲征时,便下了旨意,说他不在朝的时候,所有奏折都由皇后谢瑶华批阅,当时反对的人很多,声音也很大。 便是浔阳侯与肖将军、苏大学士等人,都觉得把朝政之事交给一个女子来裁定,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更别说是其他原本就对容铮不太服气的朝臣了。 于是接到谢瑶华宣召的命令后,按时过来的只有浔阳侯、肖将军几人,其他的朝臣拖拖拉拉的,足足超出谢瑶华规定的时间半个时辰才到! 这是他们给谢瑶华的下马威,若谢瑶华没能妥善处理,这些朝臣只怕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 第281章 原来是防着本宫呢 人是一种特别奇怪的生物。 谢瑶华在海外重创东夷等人,他们佩服。 谢瑶华开疆拓土找到金山铁矿,他们信服。 谢瑶华嫁给皇帝为皇后,他们敬服。 可一旦她走到前朝,沾了只许男人参与的政事,他们就会立即翻脸,完全忘了她从前的功,只认为她居心不良,想要夺取天下的毒妇。 甚至认为,容铮御驾亲征一事,也是谢瑶华怂恿的。 因为以战力来看的话,谢瑶华这个皇后的战力跟容铮这个皇帝是不相上下的,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容铮去? 一个战力超绝的皇后去了大南关,也一样可以鼓舞士气啊! 朝臣们的怨气与怒气都快要冲破御书房的屋顶了,谢瑶华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她冲沧云点点头:“人可到齐了?” 沧云毕恭毕敬:“回娘娘,已经到齐了。” 谢瑶华这才抬头。 平和的目光依次从朝臣们脸上掠过,将所有人的神情收进眼中:“本宫叫大家过来,是有件事需要同大家商议。” 肖将军与谢瑶华并肩作战过,太熟悉她这眼神与腔调了,谢瑶华这是准备放大招了。 于是立即回:“末将谨听娘娘吩咐!” 浔阳侯与苏大学士对视一眼,也同时出列,表示愿意听从谢瑶华的调配。 其他人就应得极为敷衍。 户部尚书道:“娘娘可是担心城北土楼二期的进度?请娘娘放心,微臣拨的款已于十日送达项目部,定然不会影响工程的进度,娘娘可要看二期的账本?要看的话,微臣这就命人去取。” ——除了二期的账本可以给你看两眼,别的账本你就别想了。 工部的人道:“娘娘,二期开工以来,微臣每五日便会亲自到现场查看,目前进展顺利,没有人倦怠。” 吏部的人说:“娘娘,官家出京之前便将的进士通通安排好了去处,目前人人适应良好,都很能做事。” ——官家已经安排好了,您就别过问了,这也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礼部的说:“娘娘可是要看您的嫁妆单子?想看的话,微臣这就命人去取。” ——没事就核对核对礼单数数钱,日子很快过去的。 刑部汇报说牢里的犯人都很安分,大理寺也讲没有特别的案子需要三司会审。 至于兵部,兵部倒是多说了两句,但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表面听进来是谨听谢瑶华吩咐,细究下来就是:莫挨老子。 谢瑶华点点头:“六部的事,本宫不懂,既然你们说没事,那本宫也懒得过问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本宫今日叫大家来,就是想要跟大家商议一下,如何去把容铮给叫回来。” 肖将军一顿,其他朝臣也是顿了顿。 把容铮叫回来? 肖将军余光扫到谢瑶华脸上,见她神情平和,一时也不知道她是说真话还是在试探。 浔阳侯出列:“娘娘,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送往大南关,若是官家半路回来,只怕会令将士失望。” “娘娘,一旦斗士失望,军心便会涣散,军心一散,大南关便会溃败。”兵部尚书讲,“不过娘娘从前习惯了单打独斗,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不知晓这些很正常。” “其他人呢?也觉得不能把容铮叫回来是吗?”谢瑶华下巴微抬。 “是的娘娘,官家既已奔赴战场,再把他叫回来,那在敌军眼里,跟临阵脱逃没什么区别。先帝在世时,北境失利,军心涣散,先帝就是说了御驾亲征结果没去,后面引发了很严重的后果,若不是官家带着陈将军千里驰援,北关已经沦为他国土地了!” “娘娘昨晚就该劝住的,昨晚不劝,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那怎么办呢?” 谢瑶华站起来,在群臣面前走来走去,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战场不能没有容铮,可朝堂也不能没有他啊!容铮他去杀敌便去杀敌,竟还下了道让我每日到朝堂、记录大家所议之事的圣旨,可我是女子,女子怎可到朝堂上去?可我要是不上去,岂不是抗旨?” 肖将军张了张嘴。 苏大学士也张了张嘴。 浔阳侯低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啊对了,闻说容铮也给你们下了圣旨,本宫能知道圣旨的内容是什么吗……”谢瑶华回到主位上,自嘲一笑,“算了,你们大男人的事,本宫一个小女子怎配知道?” 肖将军还是没能猜出她想干什么,苏大学士也隐隐约约猜到一些,浔阳侯已经开了口:“回娘娘,官家让微臣万事多与娘娘您商量,万事都找娘娘裁决。” “你看看,你听听,容铮他真是岂有此理,他是昏了头么竟然下这样的圣旨?他这是——” “娘娘,不可对官家如此无——” “不如你们也抗旨。反正本宫是不想到朝堂上去的,我脑袋小,后宫干政、祸乱朝堂,这么大的帽子,本宫是戴不进去的。” 谢瑶华歪着脑袋,“话又说回来,昨晚他给你们下圣旨时,你们为何不拦着摁着?刘御史,你为何不撞柱?恩国公,你为何不撞柱?赵国公,你又为何不撞柱?你们要是一起撞柱以死相谏,本宫相信容铮一定未必就会御驾亲征。” 朝臣们一顿。 “但是你们没有,因为你们也知道南边战场非他不可,而朝堂就未必。你们上不了战场,但能把持朝政,你们不敢抗旨,就想办法让本宫抗旨。这样一来,朝中就算有什么闪失,责任也在本宫身上,落不到你们头上去,对?” 浔阳侯再次出列:“娘娘,历来后宫不能干政,主要是因为曾有后宫的妃子把持了朝堂,后来使得江山改了姓。” “原来是防着本宫,理解。” 谢瑶华了然点头,“不过我觉得,大家与其去防我一个无父无母更无母族暂时也无后代的皇后,还不如担心担心朝中有兵权有财权的人合起来,趁容铮不在朝中之时谋朝夺权。 毕竟本宫与容铮刚刚成婚不足半个月,尚未圆房,容铮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这皇位不知会落在谁手上呢。” 第282章 她最擅长找对手的弱点 谢瑶华这话落下,肖将军就明白她前期铺垫那么多是要做什么了。 容铮登基之后,就把年纪很小的那几个皇子都封了王,前段时间,这些王连同他们的母妃都被送往封地了,在皇城里的王爷,便只有容战一个。 如今容战上了战场,还失踪了,生死未卜,容铮刚刚大婚,宫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他和谢瑶华还没有圆房,换而言之就是,容铮若是死在战场上,大兴就会因为皇位归属谁而再起纷争。 到时候去了封地的小王爷们会再度集结人手,或是明争或是暗杀,不过这些小王爷的势力,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被先太子消耗得干干净净,他们就是有心,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拉起部队,于是这段空窗期,就给了谢瑶华刚刚嘴里说的那些人手里有财权有兵权的重臣的机会。 皇室宗亲肯定也会参与其中。 容铮是死了,但谢瑶华这个皇后还在呢,在宗室里过继一个好的儿郎,这个孩子那就是容铮名正言顺的儿子,父亲死了,嫡子继位,天经地义是不是? 而朝中权重比较重的兵部尚书以及掌握整个大兴粮仓国库调动权力的户部尚书。 这两个人没有起兵的由头,当下也没有篡位的胆子,但他们可以拥护宗室里的小孩子,培养一个傀儡皇帝,他们再在后头把持朝政,等到时机成熟,再让大兴改姓。 赵国公、恩国公这些皇亲国戚,他们也是完全可以扶持对自己有利的人啊,比如说哪天他们从外头领回来一个小男孩,说是容铮在外头留下的遗腹子,皇位应该传给这个遗腹子,到时候又怎么说呢? 朝堂乱成一锅粥,外敌定会再一次入侵,到时候大兴还能当多久的大兴呢? 大南关不能失,那容铮必须去大南关,大兴朝堂也不能乱,一乱,容铮就会有后顾之忧,所以,不管是谢瑶华还是朝臣们,都发现遵照。 肖将军想的这些,很显然其他人也陆续想到了。 刘御史原本是准备跟谢瑶华好好辩论一番的,这时立即凛了脸。 刘御史是个刺头,但他不是蠢货,在江山社稷的稳固面前,每天听一个女人插几句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刘御史出列:“娘娘所言甚是,常言道外贼易打,家贼难防啊!” 肖将军出列:“皇后娘娘,明日卯时,末将在太极殿静候您的到来。” 浔阳侯和苏大学士双双出列表态:“娘娘,微臣静候娘娘的到来。” 几人站起来表态之后,赵国公、恩国公、安阳侯他们也紧接着出列了,剩下的那些个不管是真心还是被迫,总之不一会,谢瑶华得到了全员恭请她明日到太极殿听政的声音。 谢瑶华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对了兵部尚书,你刚才说有什么奏折要上来着?” 兵部尚书没有奏折要上,但谢瑶华的意思很明确,她不要等明日,她现在,立即,马上,就要开始听政! 兵部尚书咬了咬牙:“回娘娘,官家昨夜出京时,抽调了皇城卫两千兵力,禁军也抽了一千,另外——” “名单呈上来,另外还有武器库的进出库详细记录,我替容铮过一眼。” 兵部尚书一顿:“娘娘——” “或许文尚书更愿意与本宫讨论一下东北关境、西漠关境的布兵情况?” 对比之下,当然还是给个名单与武器出库记录比较简单了。 兵部尚书还想再挣扎一下:“回娘娘,昨晚微臣彻夜未眠,但直至现在,还未能整理齐全。” “那便现在整理。”谢瑶华朝一旁的李公公下令,“李公公,你亲自陪尚书去兵部取东西。” 先帝虽去了,可余威还在,李公公这个先帝面前第一得脸的大太监,自然也还是有些威严的,更别说李公公还手拿皇牌: 李公公说:“方尚书,官家昨夜出城的时候,单独给洒家下了道圣旨,要好好辅佐皇后娘娘,另外还要替他好好照顾各位大人呢……尚书大人,请!” 方尚书抬头看看左右,左右都低着头,右边这位不知道是在憋笑还是别的,总之肩膀一怂一怂的。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反对也没有用,谢瑶华说了只是要替容铮看一眼名单与武器出入记录,又没有提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对? 方尚书回兵部搬东西了。 不一会,刑部尚书被点名。 方尚书被摁着去取东西,他却是半点也没被为难,甚至谢瑶华还夸他刚办结的那件案子办得很漂亮: “听说是你的小儿子发现的线索,才使得这件二十年的悬案终于彻底解开,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不错。” 刑部尚书咂么了一下,谢瑶华这是要提携他儿子的意思?这算是小恩小惠吗? 可自己都五十多岁了,膝下五个儿子,个个老实巴交,十棍子打不出三个闷屁的主,这些年一个接一个费心的培养,可他们愣是跟被猪吃了脑子一样,教什么,教多久都没有。 也就小儿子滑头一些。 可这小儿子虽然经他的哥哥们要聪明一些,也不是什么出色之人,要是没有什么机遇,他是没有往上升的机会的,可要是谢瑶华肯抬举的话…… 刑部尚书拱了拱手:“犬子不过是运气,当不得娘娘夸赞。” 接下来六部都有人被谢瑶华拎出来问话,而且问的东西都不表面,一听就知道谢瑶华是提前做了功课的。 谢瑶华的确是做过功课,但不是临时抱的佛脚,而是容铮每日下朝后跟她讲的。 朝臣们只知容铮每日不管多晚都会回凤仪宫吃饭,饭后也要和谢瑶华散步消食,但不知他们两人聊了什么。 聊的,当然就是朝堂之事了。 通过容铮的口述,谢瑶华对六部不说了如指掌,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过了。 帝皇之术她不懂,但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死士,最擅长的,就是找出对手的破绽和软肋,再将之捏住。 等兵部尚书回来的时候,大部分朝臣已经走了,他与部下就这么在谢瑶华的盯梢下,硬着头皮整理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资料。 终于把名单与记录整理好呈给谢瑶华,方尚书松了口气:“请娘娘过目。” 谢瑶华接了东西却没有翻开,而是突然问起了别的:“听闻方尚书有位胞妹,病了将近三十年,近日终于病好,从庄子回来了?” 第283章 方尚书的软肋 方尚书小的时候,方家是京中末流,除了一些血亲,平时极少有人愿意主动与方家来往,他是读书人,也很喜欢这样的清净,胞妹方瑜则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方瑜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喜欢往外跑,加上性子又活泼外向,她反倒是经常往家里带朋友,今天带五品文官家的大姑娘,明天就带四品武将家的三姑娘…… 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到她十五岁及笄礼的时候,前来参加她及笄礼的人,竟是比方家的血亲更多,而且里头竟还有当时的户部尚书秦大人家里的几个姑娘。 秦大人喜欢有才气的小辈,于是方尚书被长辈安排在秦大人面前卖弄了一番,竟然就进了秦大人的青眼,得了秦大人的青眼,方尚书也受到了比从前更多的关注。 方尚书与方瑜,一个有才华,一个善交友,随着兄妹二人在洛京越来越有名气,方家也跟着慢慢焕发了生机。 等到方尚书十八岁进国子监时,方家已经是完全换了一副新颜,不仅父亲依靠秦大人的关照升了官,他的叔叔,伯伯,甚至是远些的宗亲,都或多或少得到了提拔。 方尚书准备考取功名前一晚,父亲与祖父将他叫到书房,跟他说起他高中状元之后要如何如何,当时他一边听一边疑惑,他连科举都还没参加,他们怎么就做起规划了呢?直至听到最后,父亲透露,是因为秦大人看中了他,所以会让他成为状元。 成为状元,进入朝堂,正式成为秦大人的门生,日后辅助秦大人的子孙,或是直接秦大人的班,不管秦大人如何安置他,只要他接受秦大人的安排,方家日后定会蒸蒸日上。 方尚书狠狠心动了,但是一番天人之战后,他还是抵挡住了诱惑。 因为秦大人这是科举舞弊啊。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要是哪天秦大人失势,他操纵科举舞弊一事肯定会被人爆出来,到时候背靠秦大人的自己与方家,一定会落不到好。 但方尚书也明白,秦大人的好意,自己不能拒绝,于是当场他就高兴地答应了下来:“祖父,父亲,孩儿知道的,一定不会辜负家里的厚望与秦大人的厚爱。” 从书房出来后,方尚书还像平时一样看了好一会的书,只是在大家都睡下之后,偷偷泡了两个多时辰的冷水,天亮的时候,他发起了高热,还昏厥,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 他连考场都没进,秦大人那边再怎么安排,也安排不到方家身上,他还遣人来关心他,安慰他“方公子还是太年轻,还得多磨两年”。 ——如果他的书童没有无意中说漏嘴,被秦家知道那天晚上他故意泡了冷水的话,方家与秦家的关系会一直维持下去,至少在下一届科举到来之前,两家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偏偏秦大人知道了。 方尚书永远记得秦大人将他叫过去,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好小子”的情形。 因为在他从秦大人那里离开的半个时辰后,他的妹妹方瑜就不见了,等到被找到时,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清白也被毁了。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正好端端的在自己闺房里睡午觉,却被神秘人掳走,还失了清白,这对于整个方家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祖父与父亲要将她秘密毒死,祖母与母亲不愿意,于是以死相逼,最后方家放出方瑜生了重病需要静养的消息,将方瑜送去了城外的庄子。 祖母因为方瑜的事日日郁郁寡欢,没过两年便过世了,母亲多熬了三年,最后也死于心事郁结。 母亲临走的时候,拉着方尚书的手,叮嘱他一定要把妹妹接回来,不然她死不瞑目。 方尚书也觉得如果不把方瑜接回来,他日后也会死不瞑目——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掳走并毁了妹妹的人是秦家人,但他知道就是秦家人所为。 所以妹妹的悲剧,都是他带来的,所以不管是为了母亲的遗愿也好,为了自己的赎罪也好,他都要把妹妹接回来。 方瑜在送去庄子的第五年,也就是方夫人过世的那一年突然恢复了清醒,从那一年开始,方尚书每个月都会来庄子探望她,每次都希望她能跟他回家,方瑜一直拒绝。 直至半个月前他再去庄子旧事重提,方瑜终于松口愿意回家看一眼,祭拜一下祖母与母亲。 如今方瑜到家不到十天,因为大南关的事情,方尚书也还没来得及安排带她去祭拜先人,方氏宗族里尚且有许多人还不知道她回来,谢瑶华却知道了! 方尚书吃不透谢瑶华在这个时候提方瑜的用意,只能谨慎作答:“回娘娘,胞妹她确实已经病好回来了。” “能三十年如一日的关心自己的胞妹,方尚书真是重情重义。” “娘娘谬赞,微臣惶恐。” “我就是随口一提,方尚书不必惶恐。”谢瑶华笑笑,转头叫兰姑,“去我库房里挑几样适合方姑娘用的。” “娘娘,使不得啊娘娘——” “兰姑,你亲自送到方姑娘手里,就说,本宫恭喜她重新获得新生回到人间的贺礼,希望她以后能日日如意。” 重新获得新生回到人间…… 方尚书喉间一紧,方瑜她还能日日如意吗?他怎么觉得方瑜她这次愿意回来,是因为看破了一切,想要回来做个了结的呢? “微臣替舍妹谢谢娘娘!” 方尚书走后,谢瑶华也没在御书房多待,把手头上的东西看完便出来了。 青眉告诉她:“娘娘,太后遣人来看好几遍了,梅姑也是刚才才走。” “那就先去成平宫。” 成平宫内,柳太后坐立不安,见到谢瑶华时她立即迎过去:“那些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受气了?” “没有受气,他们对我很敬重,不信你可以问问李公公或是兰姑。” 柳太后只当她是安慰自己。 她虽没去过前朝,但在这后宫也待了几十年了,前朝那些人对后宫之人是什么嘴脸,她可太清楚了。 莫说是直接参与朝会,便是在后宫说上一句与政事相关的,都会有人跳起来骂她们居心不良。 谢瑶华肯定被为难惨了。 柳太后不信,谢瑶华也没坚持,乖乖地接受对方的安抚,最后还在成平宫用了饭才回凤仪宫。 回宫不久,青眉便来报:“娘娘,兰姑回来了,方瑜姑娘也跟着回来了,说是要当面谢您的恩。” 谢瑶华露出笑容:“让她进来。” 第284章 临朝 很快,兰姑带着个四十来岁的姑娘进来,那便是方瑜。 方瑜长得很美丽,她还没成家,所以梳的还是姑娘家的头发,只是整个人显得很沉稳,沉稳得有些死气沉沉。 方瑜进来就朝谢瑶华磕头:“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方姑娘请起。” 谢瑶华让兰姑去扶她起来,问了她几句后,见方瑜有些呼吸不稳,知她是有些惶恐了,谢瑶华便屏退宫人,只留了兰姑与青眉等人在身侧。 方瑜见状更是紧张,指甲都快要把掌心给戳出血了:“娘娘,臣女——” “听说方姑娘年轻时也是才女,诗书琴画肯定很不错了。不像本宫,斗大的字只认得几个。” “娘娘,臣女——” “本宫自己读书不多,所以特别佩服与敬仰书读得好的人,所以本宫想要尊方姑娘为师,请方姑娘每日教我读书识字,平时也在旁多多提点,免得被前朝那群臣子暗地里嘲笑本宫胸无点墨。” 方瑜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臣女惶恐啊!” 她一个不洁不祥之人,便是在皇后娘娘出现的资格都没有,他怎么敢给皇后娘娘当老师? “若是臣女冲撞了娘娘,请娘娘赐死臣女,臣女绝不——” “我是皇后,你是臣女,地位不对等,让你当我的老师,确实也是为难你了。不如这样,”谢瑶华眸色平平,“你若无别的事,便留在宫里,给我念念书,念念诗,如何?” 不如何。 可方瑜不敢推辞,只能磕头谢恩:“臣女谢娘娘抬举,臣女愿为娘娘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谢瑶华摆摆手,兰姑便将她带下去安置。 凤仪宫后头有一排屋子,青萝、青眉与玄音各占了一间,还有十二间,兰姑让方瑜自己挑一间喜欢的。 方瑜战战兢兢不敢选。 如方尚书所猜的那样,方瑜之所以答应回家看一眼,确实是打算在祭拜完祖母与母亲之后就自我了结的,但现在她被留在了宫中。 祖母与母亲还没来得及祭拜,她也没有自我了断的机会了——在宫里自我了断,她死了便死了,可是会给大哥与方家带来大麻烦啊。 见方瑜浑身发着抖,脸都白了,兰姑笑道:“方姑娘,我们娘娘不吃人,她把你安置在身边,自有她的用处,但绝不是把你当成拿捏你大哥的工具,你可以将心放下来,你可以现在不信,过几日你便会信了。” 不是将她当成拿捏大哥的工具,那还能将她当成什么?总不能真的是看上她的才华? 关于她的才华,在那个恐怖的午后之后,它们就消失不见了,她如今充其量只算是认得几个大字,她的脑子也许多年没有用过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大哥派来服侍她的那几个小丫头嘴实在太碎,一直撩她说话,可能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如此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还四十多岁了,留在宫里能有什么用处? 方瑜不敢往下想,总之她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谢瑶华的安排,谨言慎行,尽量不给家里招祸。 这一晚飞快滑过。 差不多卯时,谢瑶华被兰姑叫醒:“娘娘,该上朝了。” 谢瑶华起来时,发现兰姑与青眉她们都在,连方瑜都在,个个眼睑底下一圈青黑,瞧着应是一晚没睡。 谢瑶华乐了:“是我去上朝,你们紧张什么?” “奴婢们哪有什么怕的,就是睡不着嘛。”青叶脆生生的答,“睡不着,就干脆先把您需要的东西整理好,主子,别的我们都准备好了,但是这衣裳,就不知道您要穿哪一套了。” 一套是规制内的礼服,厚重繁琐,穿上去能平地老二十年,虽然显老,但也更显威严,能镇得住场子,兰姑倾向于选这套。 第二套是日常宫装,看起来压迫性没有那么强。 第三套是她成婚前最喜欢穿的青色系常服。 谢瑶华看着这三套衣裳一眼,扭头看方瑜:“方姑娘觉得本宫应该挑哪一套?” 方瑜腿有些软:“娘娘,臣女位卑,不敢——” “什么位卑,你如今可是娘娘跟前最得用的女官。”青眉说着便给了她一块令牌,“让他们连夜做的,衣裳也在赶制了,最晚傍晚就能给你做三套出来,今天你便先穿着自己的衣裳。” 方瑜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女官?” “对,是给娘娘办事的女官,不是服侍娘娘的奴婢。”青眉说。 ——可她能替皇后娘娘办什么事呢? 见方瑜又陷入了自我怀疑中,谢瑶华也不恼,她自己挑了那套显老二十岁的衣裳,整理了下发饰仪容,便带着兰姑出宫了。 李公公在凤仪宫殿门外侯了好一会了,昨晚他也很忐忑。 今天可是谢瑶华第一次上朝,这也是大兴朝堂第一次有女子出现在朝堂,虽说只是听政,但这也算是开天劈地的事情了。 不过想到朝臣们只怕也是一晚没睡,李公公心情就好多了。 这会见一身隆重的谢瑶华出来,他松了口气。 他是真担心这位主随心惯了,今天也穿一身便装上朝呢。 只是这礼服实在厚重,天天这么穿着上来,着实是吃不消,看来得让人给她赶制几套朝服出来了。 卯时的梆子刚刚敲过,便陆续有朝臣进到金銮殿,最先到的是方尚书,第二个来的是肖将军。 肖将军凑过去:“方尚书,听说娘娘把你妹妹留在宫里了?令妹真是有福气啊,恭喜恭喜。” 方尚书脸色发冷。 自家妹妹在庄子待了三十年,好不容易愿意回家了,自己跟她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这么被骗到了宫里——这样的福气给你女儿,你女儿要不要啊? 卯时两刻,朝臣们大致到齐了。 “皇后娘娘到~~” 李公公一声唱喏,一身隆重的谢瑶华登场了。 看着缓步而来的年轻女子,大家都有些恍惚与不解。 谢瑶华与容铮明明长得不相像,而且是一男一女,可这会看到谢瑶华,为什么他们会觉得看到的是容铮,看到的是他们的皇帝呢? 这谢瑶华也太邪门了! “参见娘娘!” 万众瞩目之下,谢瑶华在龙椅旁边的榻上坐下,她眸色沉沉地扫视一圈:“众卿家平身。” 第285章 人心是把好刀 朝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大家都以为谢瑶华会在朝会上发言甚至指手划脚,但谢瑶华没有。 她只是严格地按照圣旨,在朝臣们发言讨论的时候,认认真真地记录每个人说的话,并且在朝会结束的时候,挨个重复了自己记录的东西,询问对方自己有没有记漏。 这个时候,有人就忐忑,以为她要记小本本,结果谢瑶华确确实实只是认真认笔记,确认了所有人的发言都记录下来后,谢瑶华便宣布退朝了。 第二日,第三日依然如此,甚至因为第三日要去参加容铮的舅舅陈将军的葬礼,她还提前下了朝会。 陈将军是给大兴立过功的功臣,又是容铮的舅舅,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他虽从未在洛京居住过,但他的葬礼上还是来了大批的朝臣与世家大族的人。 陈将军的葬礼办得很体面,谢瑶华按照民间的习俗,将陈将军送上山。 赵满意与赵钟意很惶恐,倒是陈灵儿要自在许多,回城的时候是跟谢瑶华一起走的。 陈灵儿问:“表嫂,如果我不想这么快成婚,想替我爹守满孝,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 “但是舒王府已经在准备成婚的东西了,今天王妃还说让我放心,说我到时只需要穿上嫁衣坐在房间里,等舒王府来迎亲便可。” “但你不愿意。” “所以,能不能请表嫂替我跟舒王府那边递个话?就说——” “这不可能。” 谢瑶华想也不想就拒绝,“当初舒王妃来找我谈想让你趁着热孝期嫁过去的时候,我是让你们自己考虑决定的,你与梁世子的婚期是你们两家共同商议着定下来的,我并没有插手,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插手。” 陈灵儿咬唇:“可我如果提出来,舒王府肯定会对我有意见,三年之后我再嫁过去,王妃只怕不会像今日这样对我……” 陈灵儿担忧了一路,喃喃自语了一路,谢瑶华只听,并没有说话,等进了城,陈灵儿自己也想通了。 “……我爹定然是希望我有个好归宿的,表嫂,我嫁。” 谢瑶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陈灵儿的脸腾地红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谢瑶华面前无所遁形。 “表嫂——” “娘娘,您跟刘御史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青萝直接打断陈灵儿,“刘御史这会快到东华门了。” 谢瑶华便朝陈灵儿微微点了个头便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青萝请示谢瑶华:“陈小姐无缘无故想要改婚期,主子,需要属下去调查吗?” “你觉得呢?” 青萝更习惯杀人,她不知道怎么觉得,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讲,于是扭头看兰姑。 兰姑笑了:“陈小姐是个好姑娘,但再好的姑娘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是不是想改婚期这事,估计只有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但她想让主子替她出头、自己又不愿意担责的心思是肯定的。” “若是主子出面替她跟舒王府的人讲推迟婚期,舒王府不会怪责她,而是觉得娘娘的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多,三年之后她孝期满了之后,她不但是公认的大孝女,有官家这层关系,嫁到舒王府去,舒王府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青萝啧了一声:“陈小姐想得真美。” “人心这把刀,人人都想用,但不是谁都能用好。”谢瑶华淡声,“她心太急了。” 御书房内,刘御史已经到了,他喝了半盏茶,谢瑶华才回来。 “刘御史久等,不必多礼,请坐。”谢瑶华利落道。 刘御史一脸防备,没敢坐,反而更加恭谨:“不知娘娘召微臣前来所为所事?” “不是朝堂的事,本宫是想跟刘大人你拉一拉家常。” 拉家常?自从女儿刘沁柔过世之后,刘家便跟浔阳侯府、肖将军家以及苏大学士这几家就再没有往来。 女儿过世的时候,刘御史还在北境,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能同时让昔日交好的几家同时断了来往,必是女儿做了什么不能让人容忍的错事。 谢瑶华是沈吟月带进这个圈子里的,自然是跟沈吟月站一头的,所以她跟刘家能有什么家常可拉? 刘御史抿唇:“府上一切都好,谢娘娘挂念。” 谢瑶华笑了:“如此谨慎,可不像是刘大人你的作风啊。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大人时,大人正一个人将一群人喷得不能回嘴,那气势简直让人拍掌。” “娘娘也说了,今日不聊政事,微臣自然不能拿平时在朝堂上的样子对娘娘您了。”刘御史回答得滴水不漏。 谢瑶华也不急,她让宫人上了一盘精致的茶点,然后招呼刘御史下棋:“我听容铮说刘大人棋艺很好,正好指点一下本宫。” 刘御史越发猜不透她想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与她下棋。 刘御史很快发现,谢瑶华确实不太会下棋,但她并不在意输赢,输了一盘,便再来一盘,心态特别稳,并没有因为输棋而生气,反倒是自己因为要不要放水而心态不稳。 棋下到第十盘时,刘御史发现谢瑶华的棋艺突然精进了,仔细观察之后,他就发现谢瑶华不是棋艺精进,而是她学得快,她学的全是他之前走过的棋路,而后靠着从他身上学过去的棋路,一次两次的赢他。 赢到第五盘时,谢瑶华把棋盘一推:“听闻刘大人的妻妹半年前来了洛京,如今可还在府上?” 刘大人的妻妹是刘夫人的庶妹,叫梁雁冰,刘沁柔死了之后,刘夫人痛不欲生,正好她庶妹与丈夫和离无处可去,便来投靠刘夫人了。 梁雁冰是苏州人士,长相一般,但知书达礼,气质温婉,又会说话,刘夫人能这么快从丧女的悲痛中走出来,少不了她的陪伴与开解。 刘大人很感激梁雁冰,但毕竟梁雁冰是女眷,他平时也不回内院,一个月里可能只会见上两面。 他猜不出谢瑶华问起梁雁冰的用意,但他想到了兵部尚书的妹妹方瑜,方瑜前两天就是进宫谢恩,谢到现在都没能出来,一看就是被扣了下来。 因此刘大人头皮有些发麻,不知如何作答,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实话:“回娘娘,妻妹她应是还在府上的。” 于是谢瑶华开始了流程,给梁雁冰赏赐,然后在梁雁冰进宫谢恩的时候,将人留了下来。 如此流程重复了七八次,凤仪宫后头的那排屋子也一间间的住了人,如今还剩下最后三个空房间了。 这个时候,柳太后忍不住过来问了:“瑶华,你将她们扣在宫里,会不会不太好?” “扣?谁说我是将她们扣下的?” 这回答让柳太后更疑惑。 不是扣,那她将这么多人臣女弄进宫里是为了什么? 第286章 谢瑶华的策略 “一个女子出现在朝堂上是大逆不道,是在挑战他们的忍耐力,如果一群女子出现在朝堂上,这些女子还都是他们自己的亲人呢?” 谢瑶华微微一笑,“柳姨,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柳太后恍然大悟:“你这不是扣押,是拿捏。” “也不是拿捏,我是真的希望朝堂上能有女子。” 谢瑶华道,“容铮说这天下愿与我共享,但柳姨你也看到了,只有我一个女子在朝堂上,实在是孤掌难鸣,只有朝堂上有别的女子,而这些女子跟男子一样拥有同样的话语权,我才觉得这天下我确实共享到了。” 容铮说要与谢瑶华共享天下这个事已经令柳太后震惊了,而谢瑶华真的要去共享这件事,更是差点把柳太后震得跳起来。 看着谢瑶华淡定的脸,柳太后放轻声音:“瑶华,其实有时候男人说的话,我们听听就好,不一定——” “柳姨是想说容铮是在哄骗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我都当真了。”谢瑶华还是那么淡定,“若是未来确定容铮的确是在哄骗我,那更好,我手里不算没有拿抓。” 柳太后又惊到了,谢瑶华这言下之意,如果证实容铮是哄骗她的,那她就要跟容铮打对台的意思? “……瑶华,你可真是令我意想不到啊。” “柳姨,我只有我自己,我没有任何软肋,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大不了就是一死。”谢瑶华笑得淡然,“但我相信,容铮他不会骗我。” 柳太后很羡慕,羡慕到最后就变成了伤怀。 当年她也曾跟先帝撕破脸,可最后还是妥协了,如果当年她下手狠一些,她也不至于被困在这深宫这么久。 看着眼眶发红的柳太后,谢瑶华突然问:“柳姨,你后悔进宫吗?” 后悔? 柳太后想了很久,最后摇头:“不后悔,如果重新给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入宫,因为我没办法对当年的容铮弃而不顾,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宫里的牺牲品。” “那你有没有想过,御兽苑这样的地方,你一个臣女怎么能那么顺利便进去?” “……你是说,是有人故意设了局?可到底是……狗东西!一定是那个狗东西!他想要通过我来拿捏柳家,但又知道按照正常的程序我肯定不愿意进宫,所以他拿铮儿作饵,故意让我看到铮儿受苦!” “我上当了!我果然上了他的当!因为我进了宫,柳家在漠北才那么艰难!好几次都差点被夺走军权!这狗东西,一辈子都在算计人,谁他都不放过!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柳太后又哭又笑的,让谢瑶华有些后悔自己说得这么直白了。 先帝已逝,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柳太后的人生已经毁了,不能重来一次了。 等柳太后冷静下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她感谢了谢瑶华:“瑶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让我不再自欺欺人。” “柳姨……” “我生病了,等铮儿打了胜仗回来我便会‘病逝’,瑶华你给我做好安排。”柳太后语气轻快,“我要出宫,当漠北的狼,当天山的鹰,总之,我不要再困在这深宫里!” 谢瑶华露出笑容:“好,只是柳姨,我并没有要赶你出宫的意思,钱只是希望或许有一天,你会以另一个身份站在朝堂上,让我喊你一声:柳大人。” 柳太后眼前一亮,整个人好像重新焕发了生机。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她才是真正活出了自己! “或许真有那一天,只要你不嫌弃我老的话。” “在我心里,柳姨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您也永远年轻。” 柳太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回到成平宫喝了半杯茶后,她又冷静下来。 她是可以一走了之,那她走了之后,这偌大的后宫怎么办?谢瑶华真的可以顺利让那些女官走到前朝吗?后宫这群牛鬼蛇神若没有她镇着,只怕也会跑出来作乱啊! 梅姑走过去给她捏肩:“主子,奴婢从很早的时候就观察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她有勇有谋,连海外的人都摆平得了,宫里这些算得了什么?奴婢看,就是主子您自己心里牵挂得太多,不舍得放下。” 柳太后沉默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 算了,她还是先病着,要不要病逝,等容铮与容战他们平安归来再说。 隔天,谢瑶华按时去上朝,只不过身边多了几个女子,御案旁边也多了几张桌几。 众人正疑惑间,谢瑶华道:“今日本宫不太舒服,就只负责听,方瑜、梁雁冰还有杜小妹,你们替本宫记录,切记不可插嘴,在这里,你们就是一支笔,一支笔,是没有开口的资格的,明白了吗?” 方瑜等人脆声答:“谨遵娘娘懿旨!” 谢瑶华的身子便往后一靠:“各位大人可以开始了,老规矩,你们讨论你们的,需要我盖章的,退朝后留下来找本宫盖印便可。” 于是大臣们便开始讨论了。 一开始,大家讨论的时候会顾忌着现场还有女子,特别是方尚书、刘御史以及恩国公杜平,他们总会担心自家的妹妹\/妻妹\/女儿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胡乱开口,从而被人抓住把柄。 但一场朝会下来,他们发现他们想多了。 谢瑶华要她们只做一支笔,她们就真的只是一支笔,从开始到结束,她们一直埋头写字,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第二天,谢瑶华还病着,于是又有三位女子进来代笔。 第三天,谢瑶华依然病着…… 第四天第五天,她还病着…… 七天过去,她的十二名女官全部亮了相,而朝臣们也已经从无论接受,到司空见惯了。 因为这些女官里头,也有自己的亲人! 第十天,谢瑶华病好了,上朝的时候,六位身着藏青色衣服的女官随她一起进来,列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第十一天,这些女官有的做了谢瑶华的代笔,有的负责给谢瑶华接奏折,有的在谢瑶华盖印的时候负责递印子。 第十二天,第十三天…… 第三十天,方尚书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胞妹方瑜,竟然站到了御前三步处! 虽然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以前的李公公一样就是个传递东西的角色,可她是女子啊! 女子怎么可以取代男子?! 现在方瑜可以取代李公公,日后谢瑶华就能取代容铮,他们这些大臣,日后也会被女子取代啊! 不止是方尚书发现了,刘御史、恩国公以及别的朝臣也发现了,于是在下朝之后,纷纷聚集到恩国公府上,商量处置之法。 第287章 我想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傍晚。 凤仪宫。 方瑜与几个女官同时从外头进来。 今天下朝之后,她们便跟着谢瑶华去了一趟她的私库,又去了太极宫容铮的私库,她们向一群老太监老嬷嬷学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收纳记数之法,虽说一时半刻她们接触不到更多,但目前尚算够用。 凤仪宫原先没有书房,容铮登基之后修厨房时,便顺便在殿内隔了个书房。 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凤仪宫的书房处理朝政的,书房很大,里头并排摆着两个桌案,其中一条便是谢瑶华的。 她桌上收拾得很整齐,另一张桌上也收拾得很整齐,两张桌几的风格差不多,连桌上的镇纸都是一样的样式,仅仅是颜色不同,容铮的是玄黑色,谢瑶华的是玄青色,倒是跟他们的气质很是相衬。 方瑜还记得一个月前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书房,看到皇帝的御案时的震撼。 她在城外别院的时候就在身边几个小丫头的嘴里知道了容铮与谢瑶华的事情,知道他们两人同过生死,恩爱两不疑,也在一些话本上看过许多才子佳人恩爱白首的故事。 但她也完全没有想过,容铮堂堂一国之君,会弃用自己太极宫的御书房,非要和谢瑶华挤在凤仪宫的小书房里。 方瑜等人进了宫便谨言慎行,这会都低着头,所以谢瑶华并没有看到她们的神情。 她喝了口茶:“你们最早进宫的也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有谁觉得本宫是将你们扣着,以此来拿捏你们的家人亲人的?” 众人忙跪下来说不敢,谢瑶华抬抬手:“我要拿捏谁,不必绕这么多弯,你们可以有话直说,不必惶恐。还是那句,我若真要你们惶恐,便是你们跪得膝盖发烂,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方瑜鼓起勇气站出来:“娘娘,属下有个疑惑,属下们如今能以女官的身份替您效力,那在官家回来之后,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梁雁冰附和:“方女官的疑惑,同样也是属下这段时间想得最多的问题,还请娘娘解惑。” 其他人齐齐出声:“请娘娘解惑!” “这段时间,你们在金銮殿上站着的时候,有什么感想?”谢瑶华不答反问。 这次是一个崔姓女官站出来:“回娘娘,属下不知其他人如何想,但属下想在这朝堂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崔娆长得很瘦,已经二十三岁了,十七岁的时候未婚夫的父亲过世,未婚夫以要守孝三年为由推迟婚期,结果在这三年里,崔家因为得罪了当时的秦太傅而受到了打压,到未婚夫孝期满了之后,崔家已经沦为了洛京末流。 未婚夫家世门第都在崔家之上,孝期满了之后又上了一层楼,所以只要她如期与未婚夫成婚,便能拉拔崔家一把,但未婚夫在满孝期的第二天便领着人过来退婚,还当着四邻的面把她好一番奚落。 崔娆当时无地自容,崔家其他姑娘也因为她这事变得婚事艰难,崔父崔母自觉愧对族人,没过几天就双双缢死,崔女官觉得自己是罪人,自己去了外边的田庄守孝,谢瑶华的人寻到她时,她刚出考期,正在田间劳作。 很朴实的一个姑娘,来的时候,也穿得灰朴朴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姑娘,竟然会说出,想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惊人之语! 见自己说出这话后全场沉默,崔娆有些无措,她连忙告罪:“娘娘,属下知罪,请娘娘——” “崔娆,你没罪。”谢瑶华打断她,“本宫把你们一个个召进来,就是要让你们有天从后宫走到朝堂,并在上头占有一席之地……” 崔娆激动。 她们这一群人,要么是被家族放弃,要么是被自己放弃的人,莫名其妙被召进宫来,以为是来做质子的,可没想到她们竟是被精挑细选出来,未来是要与男子一起站在朝堂上的! “自古以来,朝堂都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只要出现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种罪过。别看本宫如今能临朝听政,你们也能到御前干些杂活,但这是因为容铮在前线暂时回不来,大兴皇权不能旁落,他们才不得不接受。” 谢瑶华沉声,“一旦让他们觉得我们动摇了国本或是沾手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立即翻脸,本宫会被群攻,你们也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崔娆以及各位,如果你们觉得害怕了,现在就可以退出。” “娘娘,属下害怕,但绝不会退出。” 崔娆说,“我们崔家有十个姑娘,每个姑娘从小就与族中子弟一起读书进学,君子六艺,我们个个不落,但哥哥弟弟们无论学得多烂,家里都能替他们谋一份官职,我们无论学得多好多出色,除了得一个才女的虚名,我们的最后都是成婚,用自己的婚姻来给家族增色……” 在以谢瑶华女官的身份进入金銮殿前,她从来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对,但在这一个月里,她的心境一点点发生变化,从“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凭什么”。 崔娆想要知道凭什么,明明她们并不比男子差啊! 崔娆表完态之后,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她们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家里的安排上结一门好亲,之后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以及拉拔家中的兄弟侄子,可谢瑶华让她们知道,她们的人生有另一种可能。 既然有另一种可能,她们就愿意去试,至于性命之忧——在世人眼里,嫁不出去的她们,清白被毁了的她们,早就等同于是死人一个了啊。 从书房出来后,大家都聚在崔娆屋里说话。 因为崔娆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想要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很崇拜她,便是方瑜这个比崔娆大了整整二十年的人,此刻也很佩服崔娆。 果然年轻人就是有朝气,胆子也更加大啊。 方瑜正感叹着,余光便瞥见个宫婢站在屋子外头探头探脑:“请问哪位是崔娆崔女官?” “我是。”崔娆走出去,“你是哪个宫的?有何事?” “给崔女官见礼,奴婢是在御膳房当差的,有位同乡在你们崔府当差。” 小宫女说,“崔大公子透过奴婢的同乡,央求奴婢给崔女官带个消息:您的祖母病重,怕是就这两天了,请崔女官想办法告个假回去见您祖母最后一面。” 崔娆一听便大惊失色,她赶紧去向谢瑶华告了三天假,也不管快天黑了直接就出了宫。 可是三天后,崔娆并没有如期回宫,方瑜赶紧将此事禀报到谢瑶华跟前。 第288章 她这是想当女帝? 方瑜进来之前,谢瑶华正在看容铮写来的平安信,信上说南边的战局趋向平稳,也已经有了容战的消息,目前正在想办法营救。 肖雅与沈吟月也给她捎了信,正要看时,就见方瑜一脸急切地进来,她便先将信给合上:“何事?” “娘娘,崔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方瑜咬唇,“崔娆做事有头尾,便是她祖母过世了,她自己不便亲自回宫秉明缘由,也会想法让人给带话的。” 谢瑶华对崔娆印象深刻,并且很看好她,她想了想道:“你带我口谕前去崔家看看,命她今天之内回宫回话,抗旨必究。” 方瑜领命之后便立即带人出了宫,谢瑶华看完肖雅与沈吟月写的信后,便将这两封信交给青萝,让她亲自将信带到肖家与浔阳侯府,因为南边局势紧张,只有战报与容铮的信能顺利送达,所以肖家与浔阳侯府,应是还未有收到过两人的消息。 晚膳过后,谢瑶华去成平宫看望“生病”的柳太后。 柳太后很无聊。 她原本就不是端庄的性子,如今因为装病,不但不能四处溜达,也不好叫秀儿与莫离过来陪她聊天,只能天天跟梅姑等人聊。 梅姑是个聊天高手,每日的话题都不会重复,但她再会聊天,柳太后还是腻了,而且这病装着装着,精神还真的有些萎靡,瞧着像是真要病了。 谢瑶华进来就高兴地说:“柳姨,容铮写信回来说已经有容战的消息了。” 一句话,让柳太后精神一震:“真的?信上怎么说的?” “我念给您听。” 听完信,柳太后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忧虑上了:“连铮儿都要想法子才能营救,这臭小子到底是在谁的手里?” 容铮在信上没说,没说,就是他也没有把握,他都没把握,也难怪柳太后担忧了。 谢瑶华安抚:“对方扣着容战,还能让容铮知道他的下落,说明他对我们大兴有所求,只要他们有所求,容战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怕只怕对方的要求太过过分。”柳太后沉眉,比如说,要容铮拿一座城来换呢? “容铮有分寸,容战也不会坐以待毙,柳姨,你要相信他们兄弟俩。”谢瑶华走过去替她捏肩,“你要好好的,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一个“家”字,让柳太后泪奔。 她攥住谢瑶华的手,嘴唇张了张:“瑶华,我不走了。” 谢瑶华一顿:“怎么了?” “柳家,我回不去了,外头我也早就不向往了,与其在朝堂上当‘柳大人’,我更想做你们的家人。” “谢谢娘。” 她与容铮都是没有家的孩子,是柳太后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这声“娘”,谢瑶华一直喊不出口,因为她的亲娘与养娘都不是东西,“娘”这个字在她心里是一个特别恶心的字眼,她不想用这么恶心的字眼放到柳太后身上。 可是情之所至,“娘”是本能,更是最能代表她心境的字眼。 原来不是“娘”这个字恶心,是那两个人恶心。 从柳太后处回来,天已经全黑了,方瑜也回来了。 方瑜急声禀报:“娘娘,崔娆没了!” 没了? 谢瑶华顿了顿:“谁没了?” “崔娆!”方瑜红着眼,“说是因为祖母过世,她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属下强烈要求见崔娆的遗体,崔家却说她是死于非命不能在家停灵,当天就将她埋了!娘娘,崔娆不可能自己了断,定是崔家杀了她!” 一个三天前才说想要在朝堂上占一席之地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我了断? “他们动手了。”谢瑶华沉声。 方瑜一怔,然后反应过来:“娘娘是说,朝堂上那帮子人觉得我们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他们了,所以开始对我们动手了?” “崔家势弱,崔娆又父母双亡,亲大哥在家里没有话语权,所以他们第一个就挑了崔娆。这是杀鸡给你们看,也是对本宫的警告。” 谢瑶华让十一名女官都进来,向她们讲了崔娆的事:“……他们既然已经动手,那崔娆就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本宫还是那句话,谁若是害怕了,随时可以退出。” 众人都摇头。 因为退出也是死路一条。 从我们以女官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就跟他们成了对立面。 现在她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在与谢瑶华一起争取女子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时被家里杀死,要么是现在回家,被家里人秘密杀死。 横竖都是死,她们都想要死得壮烈些。 方瑜出列:“娘娘,属下永不退出!” “娘娘,我等也不退出!” 谢瑶华看着她们,缓缓笑了。 她将青萝唤来:“青萝,本宫要开棺验尸。” 青萝正要离开,方瑜连忙出声:“娘娘,您若贸然插手朝臣家事不合适,御史台会对你口诛笔伐,想要开棺验尸,得有充足的理由。” 说到这里,方瑜停顿下来。 谢瑶华下巴微抬:“接着说。” “若有血亲质疑其死因不明,亲自去大理寺报案,大理寺受理之后,便有可能会令仵作开棺验尸。”方瑜讲,“娘娘,属下与崔娆住隔壁屋,平时多聊了几句,她说她有个庶妹,叫崔姒,崔姒与她感情很好,所以属下认为,可以说动崔姒去报官。” “属下认为不妥。”梁雁冰出声,“崔姒是庶女,在世人眼里,庶女跟奴婢是差不多的存在,大理寺接报之后只怕会先通知崔家……所以属下认为,这位喊冤之人,必须是她的嫡出血亲。” 崔娆只有一个哥哥,其天资平平,双亲去世后,这位哥哥的前途便几乎毁了,这两年一直在看族中人的面色过活,这次崔娆被杀,她哥哥可能并不知情,可能知情但是拦不住,或者说是不敢拦。 当时不敢拦,事后又怎么会去大理寺提告? 方瑜与梁雁冰等人都不乐观,谢瑶华却朝青萝点点头:“去找崔娆哥哥,让他出面提告。” 青萝办事很快,隔天早上,崔娆哥哥便向大理寺报了案,之后谢瑶华顺利插手,逼得大理寺不得不开棺验尸。 不仅要开棺验,而且要在群臣与谢瑶华的跟前验! 验尸时间定在次日上午,这是谢瑶华亲自敲定的时间,为了杜绝有人半夜对尸体对什么手脚,她在朝堂上讲了,会让自己的亲卫亲自去守棺。 “皇后她这是要想做什么?” 赵国公与恩国公不解,下了朝后,两人悄悄去找浔阳侯。 浔阳侯抿唇:“在下也吃不准娘娘想做什么,但目前看来,像是要颠覆朝堂。” 颠覆朝堂? 赵国公惊呼:“她这是想自己当女帝?!” 第289章 开棺验尸 当女帝,谢瑶华是没有那个想法的。 但你要问她想做什么事,她可能也不能很快给你个答案。 招女官,让女官走上朝堂,这些想法也是在她要临朝听政的前一晚才突然想到的,至于这些女官能走到哪一步,后续又该如何安排,谢瑶华正在思索当中。 虽说她现在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知道前路会有多少困难在等着她,但她就是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正确的路,如果她能坚持走下去,她与容铮希望的那种真正的太平与安乐才会出现。 但真正的太平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人民安居乐业,人人脸上都是笑容——这句话也太笼统了。 真正的安居乐业…… 谢瑶华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副画面:学堂里有男有女,军营里也有男兵和女兵,甚至朝堂上也有男有女…… “娘娘,前边就是大理寺了。” 兰姑的声音,打断了谢瑶华脑海里的画面,谢瑶华睁开眼时,眸色很沉。 群臣已经到了,正三三两两地讨论,听到那声“皇后娘娘驾到”时,大家不约而同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不约而同地朝谢瑶华行礼。 “拜见娘娘~~” 因为要外出,谢瑶华今日穿得比较轻便,跟她出阁前差不多,是青色系的束袖劲装,行走之间十分飘逸利落,头发也是简单的梳在脑后,束成一束马尾,走动之间,裙角轻摆,马尾跟着一甩一甩的。 看着她这样子,肖将军就想起她以前与山匪拼杀,与叛军拼杀的情形。 其他人也瞬间清醒。 他们都快要忘了,这位皇后除了没有母族之外,她的个人能力远在许多男子之上的啊! 清醒了的群臣看着谢瑶华的眼神里就多了许多忌惮。 谢瑶华在上首坐下,沉声问:“大理寺卿,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都准备好了。” “那便将原告,被告都带上来。” 原告是崔娆的亲大哥崔玉安,被告是崔娆与崔玉安的大伯父,在兵部当差的崔大人。 崔玉安喊冤,崔大人也喊冤,还当堂指着崔玉安的额头骂他白眼狼: “……你父你母自缢之后,我便将你当亲自儿子来看待,半句重话都不敢对你讲,生怕你觉得被欺负,平素给你的也是最好的,我自己的儿子用的都没你那么好!如今你竟忘恩负义将我告上公堂! 早知你如此反骨不知感恩,当初我就应该让你自生自灭!” 崔大人很愤怒,崔玉安也有些心虚,任由崔大人责骂,但不管崔大人怎么骂,他反反复复只是那句话:“我妹妹不是自杀的,我妹妹是被害死的。” 看上去像是傻了一样。 崔大人跳起来还要骂,谢瑶华皱了皱眉:“大理寺卿,你说的准备好了,就是让他们两个在这里对骂?谁赢了就让谁走?” 一句话,让大理寺卿后背沁汗,崔大人也是立即住了嘴。 “娘娘,微臣这就令人把崔女官的棺木抬上来。” 大理寺卿话音刚落,崔娆的棺木便抬进来了,抬棺的是大理寺的人,后头缀着的是沧云。 沧云可是一品带刀侍卫,是容铮的亲卫,本该随着容铮一起去大南关战场,却是被容铮留下来供谢瑶华驱使,这也就罢了,谢瑶华竟然让一个一品侍卫来给一个小小的女官守灵! 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么好的侍卫是这样用的吗?她简直是目无王法! 不对,她简直是不把容铮看在眼里,她就是想自己当皇帝! 众人脑子里的小人疯狂跳脚骂,谢瑶华看过去时,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恭敬的平和的脸。 今天验尸,大理寺的三个仵作全部来了,为求公正,大理寺另外叫了两个民间的仵作,都是京中有些名气的,时常会与大理寺合作。 四人仵作出现之后,大理寺卿宣布可以开棺验尸了,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一声洪钟似的男声:“皇后娘娘,老夫可有来晚?” 农大夫与姚木兰出现的那一瞬间,人群里有一大半人的脸都绿了。 大理寺的两个仵作与那两个民间的仵作,他们事先都找人给他们通过气,不管崔娆是怎么死的,最后都会是自缢而亡。 可现在农大夫来了,他们的算盘全部落空。 农大夫是神医,人是怎么死的,他能看不出来? 崔大人面如死灰,整个人跌坐在地。 谢瑶华冲农大夫微微一笑:“农大夫,又得麻烦您老了。” “娘娘客气。现在可以开棺了吗?”农大夫冲大理寺卿点头,“老夫随时可以验尸。” 又对姚木兰说,“作为医者,得先了解怎么死,才能知道怎么去救生,一会你用心点看,这些仵作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了,你多学着点。” “是,师父。” 群臣看着姚木兰。 对,这个姚木兰,现在在太医院当女医,不是医女,是女医,现在后宫那些太妃们诊平安脉的差事大部分都到了她手里,太医院有太医大着胆了去询问太妃们,太妃们也没给他什么准话,反而是说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女子更懂女子。 一个太妃这么说,有可能是因为喜欢姚木兰,个个太妃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她们开始排挤太医! 江太嫔的哥哥就是太医,可连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哥哥来替自己把脉了! 这是为什么? 这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太妃们太嫔们接到了指令!她们无法反抗! 这些指令,不是柳太后下的就是皇后谢瑶华下的! 现在太医院已经让姚木兰这个小女子给把持了,他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拦着,这朝堂迟早有一天要被女子把持,若真有那一日,大兴就指定要完! “开棺验尸——” 大理寺卿的声音打断了人们的愤怒,大家把愤怒压下,都把注意力放到那副棺材上。 棺材很快打开。 崔娆圆睁着双眼。 她已经死了数天,已经完全变臭,身上全是虫蛆,离得近的官员一眼看到那些蛆虫,顿时弯腰作呕。 离得远些的,等那些蛆虫钻出来在地上爬行时,他们也受不了跑去外头狂吐。 仵作们面无表情。 农大夫与姚木兰也没有表情。 坐在上首的谢瑶华,更是一丁点表情都没有,她直直地看着棺材的方向,脑子里一遍一遍浮现崔娆那天说想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模样。 如今那姑娘死不瞑目,她年轻的躯体也成了蛆虫的乐园,体面全无。 谢瑶华表面平静,手指却是握成了拳。 半刻钟后,农大夫宣布验尸结束:“娘娘,老夫的结果出来了。” 第290章 罪该当斩 谢瑶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神更加平和:“那就请各位把验尸结果讲给各位大人听。” 农大夫拱手:“回娘娘,死者是先被灌了毒药,死后尸体才被吊起来,营造出了自缢的假象的。” 有人问:“农大夫,这毒药是自己喝的还是被灌的,你们能看得出来?” 农大夫冲那人笑了笑,然后扭头跟旁边的仵作说:“陈仵作,你给这位大人详细讲讲这毒药为什么是灌的而不是自己喝的。” 陈仵作指着棺内的崔娆答:“大人请看,死者两颊有明显的手指印,从手指的粗长程度可初步判断为男性,死者脸颊的骨头碎裂,明显是受外力所捏,同时她也有很明显的挣扎与反抗的痕迹,大人请细看……” 陈仵作越讲越细,讲到兴奋时还薅着那提出质疑的大人到棺前去看。 那大人先是与崔娆来了个四目相对,再近距离看到了蠕动的蛆虫,顿时就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一条蛆虫爬到他身上,紧接着是两条三条……总之等他发现的时候,他身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蛆虫了。 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爬起来就往外跑: “救命!” “救救我!” “啊!!!” 在这位大人的崩溃中,其他几位仵作也依次说出了自己的验尸结果,无一例外都与农大夫的结果一致:崔娆是先被毒杀,再被吊起来伪造成自缢的假象的。 崔大人已经从呆滞中进入到绝望里,他不住地磕头:“微臣知错,娘娘饶命,饶命啊!” 谢瑶华垂下眼睑:“大理寺卿,崔大人谋杀亲侄女,依律该如何?” “回娘娘,依照大兴律例,谋杀亲属乃十恶之罪中的恶逆罪,罪该当斩。” “哦,那崔大人知法犯法,是否要罪加一等?” 大理寺卿:“回娘娘,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罪该当斩,罪加一等…… 崔大人破防了,跳起来指着谢瑶华骂:“害死崔娆的是你!如果不是你将她召进宫中,她就不会生出异心!她若无异心,我们又怎么会除了她?是你!是你害死的她!” 有与崔大人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僚原本想要捞一下他,但已经晚了,活路已经被崔大人自己堵死了。 他们垂头站着,心里暗骂崔大人愚蠢。 仵作们只说崔娆是被毒杀的,但没说是崔大人你毒杀的啊,只要你咬死了不知情,那就完全可以从家里找个替死鬼出来顶罪,他自己最多就落得个治家不严的小罪而已。 可如今好了,当堂辱骂皇后娘娘,皇后就是当场将他格杀,他也不冤啊! 谢瑶华今天不想见血,只站起来淡声问:“对皇后不敬,当堂辱骂皇后,又是什么罪?” 大理寺卿:“回娘娘,凌迟处死,并九族连坐。” “那便处死,只不过其他人的死罪便免了,三族之内改流放,三族之外……三代之内不得不得进学,更不得参加科举。” 谢瑶华说完,凤眸从众人脸上慢慢扫过,“本宫这处理若有不妥,欢迎各位大人指正,本宫只是一个小女子,真的很不懂朝政。” 全场安静。 过了一会,赵国公站出来:“娘娘这处理并无不妥,反而是宅心仁厚,崔四郎,还不谢谢娘娘?” 崔四郎,也就是崔娆的哥哥崔玉安,他赶紧跪下叩首:“谢谢皇后娘娘!” 谢瑶华点点头:“崔玉安,崔娆是我的人,她的后事,你要办得体体面面……沧云,你去盯着。” “是,娘娘!” 谢瑶华走后,崔娆也被抬走了,大理寺卿命部下过来收拾现场,见各位朝臣还站在原地,他上前道:“各位大人,此处不宜议事,不如移步内院,先喝杯茶再作打算?” “崔家的案子已经结了,还用做什么打算?”户部尚书道,“各位就此散了!” 户部尚书姓梁,出自汉川大族,梁氏在洛京深耕数代,代代尽出文官,家族里官至高者,曾官拜太傅,是实打实的世家大族。 梁尚书今年五十岁,之前的秦太傅一党被清算后,他就迅速上位,如今已经是洛京的世家之首。 梁尚书嘴里说着让大家散了,转头却把洛京的世家门阀悄悄叫到了府中。 “各位,今日皇后当着我等的面开棺验尸,又当着我等的面对处理崔家,只怕这是对我等的警告,是杀鸡儆猴啊!而且看她那情形,这还仅仅是开始,若这次被她拿捏住了,日后我等就真的要看她的脸色过活了!”梁尚书痛心疾首。 众人对视一眼,王大人说:“若只是短暂一段时间,我等是可以忍受的,我等并不需要跟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怕只怕官家在战场上出了什么闪失……” “官家英勇善战,又有天神与大兴列代帝皇护佑,定不会出任何闪失。”另一人道,“世人皆知,帝后情深,所以下官担心的是官家回来之后,会继续纵容她如此胡闹。” “若真如此,那便真是大兴之祸了。” 梁尚书这话落下,屋子里就很是安静了一会。 过了一会王大人打破沉默:“各位,我们大兴的未来,万不可断送在这小小的女子身上,如今官家在战场杀敌,皇后身边只有几个侍卫,我看最难缠的便是那个叫沧云的,不如我等作个局,把沧云引开,再索性将谢瑶华给……” 王大人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听得懂。 确实,斩草除根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但谢瑶华身边真的只有几个侍卫吗?而且她本身就武功高强,为人又谨慎,最主要的是还心狠手辣,跟她比斩草除根,他们比得过吗? 梁尚书道:“先不管那么多,不过她身边的女官也都是我等家中、族中的孩子,她既然要用,那就让她用……王大人,本官记得你小女儿刚及笄,从小便熟读诗书?” “小女确实从小就读了些书,只不过学艺不精……” “王小姐学艺不精没关系,你族中以及各位的家中族中必还有学识丰富的姑娘的,那崔娆不是死了吗?那就给她补几个进去,就当是……我等的赔罪了。” 至于这些姑娘进宫之后会做些什么…… 呵,谢瑶华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291章 想要通过她踩皇后的脸 崔娆事件过后第三天清晨,杜小妹来告假。 杜小妹二十来岁,是恩国公杜平的一个旁支侄女,杜小妹还是庶出,她十八岁时因为和离归家,被全族人视为异类而被排挤,后来被主母送去了别院过活,后来她生母放心不下她,便带着当时才十二岁的弟弟也搬去了别院。 如今弟弟杜文滨已经十八岁,已经能议亲了,杜家这次叫她回去,就是为了她弟弟的婚事,另外就是杜小妹的生母生病了,传口信的人说是病得很重,怕是没多少天了。 看着眼睛红红的杜小妹,谢瑶华道:“杜小妹,本宫会给你准假,但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 谢瑶华没有提崔娆,但杜小妹知道她指的就是崔娆的悲剧,并且担心她会遇到与崔娆一样的悲剧。 若她遇到与崔娆一样的悲剧…… 杜小妹没往下想,她知道为了自身的安全,她完全可以不回去,但她可以不管弟弟的婚事,但她做不到对生母不管不问。 “谢娘娘恩准,属下会小心的。”杜小妹叩头,“在娘娘身边的这段日子,是属下觉得过得最充实最有意义的日子,若是小妹没能平安回来,小妹就只能下辈子效忠娘娘了。” 下辈子…… 谢瑶华抿唇,不是人人都有她这么幸运,能有下辈子的。 不过她什么都没再说,只在杜小妹出宫后,令青萝遣人多留意着。 十二位女官已经死了一个,若杜小妹也死了,那其他人便会质疑她的能耐。 堂堂皇后,连身边女官的性命都保不住,一点能耐都没有,到时候还会有人愿意替她卖命吗? 杜小妹出了宫便径直回她与生母居住的别院,结果到了别院才被告知,生母兰氏几天前就被接回杜府养病了。 于是杜小妹又马不停蹄的回杜府。 她是从侧门进的府,才踏进生母的院子,连面都没见着,就被嫡母身边的大嬷嬷给叫住: “三小姐,夫人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杜小妹沉声:“芳嬷嬷,我是回来看我阿娘的,看完就要立即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夫人也知道三小姐如今在皇后娘娘跟前做事,是有大出息了,所以只是让你过去说几句话,说完便让你回来。” 芳嬷嬷说完,她身后的几个高大妇人便不由分说地上来将她架住,杜小妹挣扎:“你们放开我!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全家谁都知道您的威风,只不过您再威风,也不能不认杜家,不认夫人这个嫡母呀?三小姐,您是飞黄腾达了,五少爷与兰姨娘可还没沾到您的光呢。” 提到生母兰姨娘,杜小妹就被拿捏住了,她咬了咬唇:“芳嬷嬷,我只看我阿娘一眼。” 芳嬷嬷注视着她:“那三小姐便请自便,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让夫人亲自来见三小姐您。” 生母就在几步之外,与自己只隔了一道墙,只要自己走过去,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娘亲了,可如果自己无视嫡母,就这么进去看娘亲,自己走后,弟弟会如何杜小妹不知道,但娘亲肯定会被苛待。 想到这里,杜小妹最终收回了脚:“芳嬷嬷,我先去拜见夫人。” 芳嬷嬷笑了笑,一路上都在讲杜夫人有多想念她,又有多担心她云云,杜小妹心烦虑乱,一声不吭,只想着见完杜夫人后就赶紧回去看兰姨娘。 自己进宫也有一个多月了,兰姨娘想必对她很是担心,虽说她曾托人给兰姨娘带口信,说自己一切都好,但没真正见着人,兰姨娘肯定不会真正心安的。 杜小妹甚至觉得,兰姨娘现在得病,也是因为太过担忧她才得的。 很快到了杜夫人所在的院子,芳嬷嬷让她稍等:“老奴这就去跟夫人通报。” 结果芳嬷嬷这一进去,就怎么也不见出来。 杜小妹明白,杜夫人这是在拿捏她呢。 她突然就不急了,扭头对旁边的婆子说:“你叫李婆子?你到街上那间胭脂铺去一趟,有个叫青眉的姑娘在那里,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怕是赶不回凤仪宫了,到时候娘娘若是问起,就说我要侍候嫡母,没空理会她。” 要侍候嫡女,没空理会皇后娘娘…… 李婆子嘴角直抽,你看我是敢说这话的人吗? 屋里的芳嬷嬷像是长了顺风耳,杜小妹这话才落下几息,她就笑眯眯地出来了: “三小姐,夫人刚才在宴客,说了些私密话,这才耽搁了少许……夫人请您现在进去。” 所以她的这位嫡母杜夫人,是存了心在外人面前踩她的脸了。 哦不,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在这位高贵的嫡母心里,那就跟府里的奴婢差不多,自己哪有什么脸面给她踩? 杜夫人这是想踩皇后的脸面呢。 杜小妹猜得透杜夫人的心思,但想不通杜夫人的勇气从哪里来。 踩皇后的脸面,她就不怕惹恼了皇后,从而给整个杜家招祸吗? 杜小妹随着芳嬷嬷进了屋,正要给杜夫人行礼,便发现杜夫人居然坐的不是主位,主位上坐着的那位有些眼熟,她定睛看了看,认出来了。 竟然是恩国公的发妻,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从来不到这些旁支家里来,今天却破天荒的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杜小妹敛下情绪,谨慎行礼:“小妹拜见国公夫人,拜见母亲。”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国公夫人笑得很慈祥,“前几日听你母亲说你进了宫,到皇后娘娘跟前做事,这是天大的喜事,本夫人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不知小妹在凤仪宫待得如何?可否习惯?” “承蒙皇后娘娘怜爱,小妹在风仪宫当的差都很轻松,无非就是斟茶递水,时不时会给娘娘读几页诗文来助下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皇后娘娘体恤下人,你也要多点眼力见,莫要装奸耍懒才对。”杜夫人说。 “母亲教诲,女儿记下了,女儿必会努力给皇后娘娘办差,不给家里招祸。”杜小妹答完就问杜夫人,“不知母亲找女儿过来有何吩咐?只要在女儿能力范围之内,又不耽误替皇后娘娘办差,女儿一定不会推脱。” 杜夫人便望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笑了笑:“小妹嘛,不是你母亲找你有事,是我有事相求……” 第292章 看谢瑶华怎么应对 两个时辰后,杜小妹有些恍惚地回了宫。 谢瑶华听说她这么快就回来,也是有些惊讶:“你阿娘没事?” “回娘娘,属下的阿娘没事,只是顽症复发,大夫说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杜小妹说完,一脸的欲言又止。 一旁的方瑜看不下去:“杜小妹,在娘娘跟前,你有话便说,别吞吞吐吐的。” 杜小妹这才开口:“娘娘,属下回府时见到了恩国公府的夫人,国公夫人她还想拜托我,将她的娘家侄女举荐到凤仪宫,替娘娘您办差。” “竟有此事?”谢瑶华还挺意外的,“你怎么答的?” “属下讲自己人微言轻——” “杜小妹,下回不许这么讲。” 谢瑶华严肃地批评了她,“你是我的女官,怎么轻了?必要的时候,你们说的话,你们的行动,就是代表我的话,代表我的行动,不仅是杜小妹,你们所有人都要知道这一点,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不要自我看低。” 杜小妹眼眶微红,她一个庶女,在府里跟个奴婢差不多,有时候甚至还不如杜夫人身边的一个三等丫环,可现在皇后叫她不要自轻。 她总觉得皇后娘娘不像是她们这个世界的人,不然她为什么那么好呢? 谢瑶华道:“我身边确实也要人,那就把国公夫人的侄女接进宫来。” 国公夫人的侄女叫叶子晴,叶子晴年方十六,长得明眸皓齿,笑起来还有个梨窝,很甜的一个女孩。 来凤仪宫的第一天,谢瑶华便让方瑜考查了叶子晴一番。 “娘娘,叶子晴颇有文气,说话很有条理,且写得一手好文章。”方瑜也是没想到叶子晴会这么有才华,“弹琴作画也颇有心得。” 谢瑶华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便让方瑜将人领下去安排差事了。 今天朝堂没什么大事,需要她盖章的当场就盖好了。 南边战场还在胶着,容铮昨夜送来的平安信里,说他已经想到了破局之法,用不了几天,大南关的困境必能破解,等破了困境,将入侵者全部赶出国门,他就能回洛京了。 信的最后写的是:【瑶华,我很想念你,想必你也是,如此一想,这日子竟也不那么难熬了。】 平安信里还有些他平时根本都不会说的诨话,如今倒是仗着不在跟前就在纸上胡作非为了。 想起那些诨话,谢瑶华脸就红得不行,他怎么什么都敢往纸上写?就不怕底下人拆开来偷看吗? 底下人若是知道谢瑶华此刻的腹诽,只怕是要瑟瑟发抖。 皇帝的家书,那都是作了特殊的防伪处理的,就算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敢偷拆啊?谁都不想脑袋搬家甚至祸及家族呀。 给容铮回了信,又翻看了几页书,谢瑶华便去看秀儿和莫离。 两个小家伙住在同一个院子,还睡在同一张床。 秀儿与莫离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秀儿身边怎么说还能有小石头这些小伙伴陪着,只是当了郡主之后才自己待着。 莫离比她就惨多了。 不到一岁就被送上了五指峰,五指峰上虽然也有师姐,数量还不少,但是没有半个同龄人,因此性子被养得沉闷极了,也是被容铮接进宫,与秀儿作伴后,她的性子才越来越活泼。 这两人都是从民间来的人,跟原本就生活在皇宫里的容铮的那些皇妹们不一样,因此来了这么久,也无法真正融入到那些人中。 两人心思敏感,融入不了,那就不融入了,两个小家伙就自己玩,青云宫每天都欢声笑语的。 柳太后说青云宫是整座皇宫最有人气的地方,谢瑶华也这么觉得。 这个时候,秀儿与莫离刚午睡起来。 两人睡得脸红通通的,脑袋上两只小髻东倒西歪,一脸的懵懂,又香香软软的。 谢瑶华抱着她们的时候突然觉得,她和容铮要是有一个跟她们一样香香软软的女儿,好像还不错。 ——啊呸! 她和容铮连房都还没圆,她居然就想和他生小孩了,容铮要是知道,他不知要在信上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诨话来! “姐姐~~”秀儿过来抱她,小脑袋拱啊拱的,“瑶华姐姐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和莫离,我和莫离妹妹都好想你哦~~” 莫离也是一头扎进她怀里:“是啊瑶华姐姐,莫离很想你。” “想我怎么不去凤仪宫找我?是不认得路吗?还是其实没有那么想我?”谢瑶华故意说。 秀儿急了:“才不是不想你,是我和莫离怕打扰你。嬷嬷们说,铮哥哥出京打坏人了,瑶华姐你也要打坏人,所以我们不能打扰你,不然会影响你打坏人的。” 谢瑶华对她们更加心疼:“没事,以后只要想我了都可以来找我,如果你们能在我忙碌的时候过来,我会很高兴。” 谢瑶华陪了她们整整一个下午,晚膳便一起去了成平宫陪柳太后一起用膳。 听到成平宫里传出来的笑声,满殿的奴仆都松了口气。 要说宫里还是得有孩子在,不然这偌大的皇宫真是越住越可怕。 饭后在成平宫与柳太后下了几盘棋,两个小家伙就在屋子里玩躲猫猫,等到柳太后出现了疲态时,两个孩子也有些累了,打起了呵欠。 谢瑶华抱一个,又背一个,一路说着笑将她们带回青云宫。 莫离年纪小些,在路上就睡着了,秀儿年纪大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但还撑着不睡,明显还有话想跟谢瑶华讲。 唤宫人端来热水,谢瑶华亲自给两人擦了脸,回头见秀儿还在努力瞪着眼睛保持清醒,谢瑶华乐了:“秀儿这是想要让我陪着睡?” 秀儿害羞地捂了捂脸,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瑶华姐,我想回城北看看,我很久没见小石头了,我答应了小石头要常常去看他的。” 捏捏她脸,谢瑶华心头柔软一片:“好,那明日等我忙完,我们就回城北,去看小石头。” 秀儿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谢瑶华轻手轻脚地出了青云宫,在回凤仪宫的路上说了明日要出宫的事。 兰姑劝了几句,李公公倒是二话没说,下去就去安排了。 有什么好劝的,皇后只是想要去城北,又不是想要星星要月亮,她去城北,他们提前踩好点,确保没有危险就行了。 堂堂皇后的仪仗,谁敢拦啊? 可李公公这话还是说得太满了。 皇后的仪仗,还真的有人敢拦。 第293章 那就来凤仪宫吧 那是在城北回宫的路上。 秀儿和莫离吃了午食就犯起了困,两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偏又想听谢瑶华给她们讲睡前故事——昨夜入睡之前,谢瑶华给她们讲了两个故事,她们可能是知道今晚听不到睡前故事,所以大白天的就请求听故事。 谢瑶华六亲缘薄,重生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懂得如何与普通人相处,后面被容铮带着、被城北的阿花婶与秀儿她们关爱着、又被沈吟月及苏婉等人感染着,她慢慢有了人的模样。 她开始学着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甚至学习去爱别人。 秀儿与莫离,就是她现在想要好好疼爱的。 谢瑶华于是挑了两个民间小传说来讲给两人听,两个孩子刚刚睡着,就有人从路边冲出来,直接跌在了华盖马车前,嘴里还喊着救命。 今日出行,沧云与青萝夫妇随行,还有二十暗卫分布在暗处护着,能出现在华盖马车附近的,都是经过重重过滤过的。 谢瑶华并没有露面,而是由随行的侍卫解决,谁知那女子越问越哭,到了后面,竟然抹着眼睛一头撞向车头,被车前侍卫一脚踹出去老远,等她爬起来叫唤时,谢瑶华的车驾已经过去了。 此女子也不敢哭更不敢喊,只无措地捂着胸口坐在地上。 等谢瑶华的车队完全过去,一点也看不见了,才有人出来扶她:“二小姐,你还好?” 被唤做二小姐的姑娘,是洛京一位田姓四品官员家的姑娘,十六岁。 田二姑娘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皇后娘娘她根本就不像大家说的那样仁善,如果我真的使了手段进宫去,日后还不知会被她整治成什么样子。” “二姑娘自幼聪明,又饱读诗书,又温柔小意,跟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那仆妇说,“天天吃大鱼大肉,总会有腻的时候,到时候二姑娘的机会就到了。即便到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对我们老爷也是有益的。” 田二姑娘眼睛晶晶的。 什么位份她倒是不看重,她只是想要成为那一位的女人。 那一位实在太完美了,她觉得自己只要能抱上一抱,就心满意足了。 但问题是,现在她进宫的路好像被堵死了,她要怎么才能进宫? 田二姑娘被仆妇搀扶着离开,一道身影也无声地向远处的华盖马车掠去,不多时便到了马车侧边:“娘娘,那是替官家看管兵器库的田大人的二姑娘,田二姑娘她想入宫为妃。” 谢瑶华挑眉:“想入宫为妃,就选择来拦我马车?她这是怎么想出来的昏招?” 暗卫也是全程听了那田二姑娘与仆妇的对话,这会只是憋笑,也确实不知如何回答。 谢瑶华也不是真的感兴趣,也没为难暗卫:“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自忙去。” 隔了两三天,就在谢瑶华快把被人拦马车这件事给忘了时,一个姓田的官员在快要散朝时突然大声跪下请罪: “皇后娘娘,两日前小女无状,冲撞了皇后娘娘的车驾,微臣教女无方,实在罪该万死!” 谢瑶华这才又想起那个田二姑娘来,她淡淡挑眉:“不过是件小事,田大人不必挂怀。” “娘娘仁慈,心胸宽广,愿意不追究本官与小女的责任,但本官与小女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特别是小女,知道自己冲撞的是您的车驾后,就一直想着能做点什么去请罪。” 田大人说着悄悄抬眼看谢瑶华,“可她年纪小又不懂事,能做些什么?但是小女一直惶恐,故微臣今日厚着脸皮,想要求娘娘一个恩典,求娘娘成全!” “哦?什么恩典?” “请皇后娘娘恩准小女进宫,给娘娘斟茶倒水,近身伺候,以此赎罪,不然小女只怕是会惶恐至死。” 谢瑶华这下子完全抬起头来。 “田大人,你起来说话。” “微臣惶恐。” “本宫赦你无罪。” 田大人这才站起来。 而谢瑶华注视着田大人,嘴角轻扯:“田大人,本宫说了那日之事是小事,但既然田姑娘如此坚持想要赎罪,那行,田大人便让田姑娘到凤仪宫来。” 似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田大人一时有些怔住,还是被旁边的人踢了一脚,他才回过神来:“谢皇后娘娘!” 散朝的时候,许多人的心思都动了。 尤其是梁尚书,他觉得自己的策略,可以启动了。 田二姑娘进了凤仪宫,第一时间便被方瑜带到了跟前。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将账本合上,谢瑶华抬眉:“说说你会做些什么。” 田二姑娘今日穿得很低调,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至少五年,田夫人说,她还没见着容铮,好容貌好身材不用这么快就显现出来,否则容易被谢瑶华嫉妒。 田二姑娘深以为然,一路上她也想了很多,决定既然穿得低调,那为人就得谦逊些。 于是田二姑娘答:“回娘娘的话,臣女才情女红都做得一般,但茶煮得还算不错。” 田二姑娘满心以为谢瑶华会立即让她去煮一壶茶来考查一下她的功底,结果谢瑶华丢给她一本《千字文》让她念。 田二姑娘愣了几息,突然想起秀儿和莫离两位小郡主,于是心下明白,她在宫里只怕是要陪着这两位小祖宗了。 两个小祖宗都来自民间,性子应该很野蛮,进宫后肯定在宫规面前吃了不少苦头,自己要是对她们好些,收服了她们,让她们离了她就不行,那她在宫中的筹码便能再加一分了。 这本《千字文》,田二姑娘念得格外用心用情,谢瑶华听得频频点头,等田二姑娘念完,她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二姑娘这诵读的水平,比一般的夫子还要高,不错。” “娘娘谬赞,臣女惶恐。” “先跟杜小妹下去。” “娘娘,臣女想要近身伺候您。” 杜小妹拉过她手:“你叫田敏儿?敏儿你有所不知,我们娘娘只习惯让青叶伺候,平时屋里除了兰姑,青眉与玄音姐,屋里不会留其他人。你记住这点,免得再冲撞了娘娘……你跟我来,我会安排你的活。” 杜小妹将田二姑娘带走,谢瑶华把方瑜叫进来:“方瑜,对这二姑娘,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 方瑜毕竟活了四十几岁,虽说经的事不多,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自然也就看得出来,这位田二姑娘,根本就不是冲着赎罪来的,而是另有所图。 她想了想,告诉谢瑶华道: 第294章 她要选秀 “娘娘,你上回不是说想要在城南与城北各筹备两座女子书院吗?我看田二姑娘也挺有夫子的架势的,不如等书院建起来了,就让田二姑娘去当个女夫子。” 谢瑶华笑了:“我觉得可以,只不过这女子书院只筹备四座还不够,得多筹备几座。等皇城内的女孩子都能顺利来上学,再在各地推广开去。” “若是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能上学,那该多好啊!”方瑜感叹了一句,又接着说,“如果有一天女子也能参加科考那该多好啊!” 女子参加科考? 谢瑶华眼睛一亮。 她觉得这件事可行,但目前的环境绝对不可能达成。 她稳住心态:“方女官,你的想法很好,但现在我们的女子书院还没盖起来……城南与城北这几座女子书院的筹建工作你们多盯着些,这是以本宫的名义在外创办的书院,想来无人敢拦阻,若是有,方瑜,你记得你们眼下的身份。你们在外头行走时,代表的是我的脸面。” “属下谨听娘娘懿旨,定不负娘娘所托,定要在三个月之内,将四座女子书院给筹建出来!” “嗯。” 方瑜下去后,谢瑶华便铺开一张宣纸,玄音过来替她磨墨。 谢瑶华写了几幅字,写完后,心境平静下来,她问玄音:“玄音,你说女子参加科考,这事可行吗?” 玄音摇头:“属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如果能实行,应是很不错的。但是如今方瑜她们只是在殿前站一站,那帮子人反应都这么激烈,娘娘的这个设想,怕是没有十年努力,怕是完全打不开局面。” 何止是打不开,如果她手段不强硬一点,只怕方瑜她们连上殿的机会都会被剥削。 谢瑶华沉默下来。 站在殿前的女官实在太少了,而且多是家族内被放弃了的女子,所以朝堂上这帮子人反对起来才这么的剧烈。 如果站在殿前的,是他们自己的血亲至亲呢?他们又会反对到哪一步?是否会像杀死崔娆一样,去杀死自己的女儿、嫡亲孙女,嫡亲外孙女? 谢瑶华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破局之法,她强忍着激动说:“玄音,我要给容铮写信,我要选秀。” “选秀?娘娘您这是疯啦?”玄音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尊卑都忘记了。 “我没疯。” 谢瑶华说了一句便立即铺信纸。 她只在信的开头问了几句容铮的情况,自己选秀的想法则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 容铮收到这封厚厚的急信时,他刚打了一个胜仗,还把容战给捞回来了。 凯旋而归,又收到这么厚的信,心情可想而知有多高兴,哪知打开信一看,只有几句提及他的,他的心情顿时就有落差了。 等看了信,他脸上没有了笑容。 容战伸头过去:“怎么了?嫂子跟你闹了?” “没有跟我闹。”容铮还盯着信纸,“她要选秀。” “选秀?她要给你纳小妾?谢瑶华她这是疯了不成?”容战也被惊得不知尊卑了,“肯定是朝堂上那帮子人趁你不在朝时日日向她施压了!” 容铮头头开始看信。 容战碎碎念:“我就说怎么能是你来大南关!打仗的事明明是她更在行!你偏偏将她留在洛京被那些人欺负!现在好了?要给你纳妾了!等你纳了妾,我看她心里肯定膈应你,以后连理都不想理你了!大哥你千万别答应!” “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铮只回了一句,便继续看信,他将信看了三个来回,最后吁出一道浊气。 他看着容战,一脸骄傲:“我就知道,她是一座宝藏。”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个好皇后了,所以这选秀到底是怎么回事?”容战打趣,“看你这样子,难不成这秀不是给你选的,而是给她自己选的?” 容战也就是胡言乱语一句,容铮居然点头了:“对。” “……还是你们夫妻会玩。不过,”容战坏心眼地猜测,“你说她会不会对俊俏的小郎君——” “容战,你放肆了。”容铮注视着他,“有我这样的珠玉在前,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能进她的青眼?有她这样的珠玉在前,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能进我的眼?” 容战幽幽道:“我敬爱的皇兄,看到我脸上这一脸的血吗?被你秀的恩爱给嘣的。” “……有这功夫与我在这吵嘴,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把吟月哄回京成婚,人家都跟着你同生共死了,你要再不把握机会,那你这辈子就打光棍!” 容战嘴硬:“看皇兄你说的,成婚就一定好吗?有些人成婚都快好几个月了还是个小孩子呢!” “……滚!” “臣弟也想滚,可惜滚不了啊。”容战捶自己的腿,“我这双腿,已经废掉啦,这辈子也没办法再站起来啦。” 容战唤了侍卫进来,示意侍卫将他挪出去,同时道:“双腿废掉,你也还是吟月心里的英雄,更何况农大夫还没看过,谁允许你给自己判死刑的?来人,明日一早将逍遥王与吟月郡主打包回洛京!” 隔天一早,容战便与沈吟月被绑上了马车,容铮塞了两封信到容战怀里,这两封信,一封是谢瑶华的,一封是给柳太后的。 他懒得看容战那别扭的样子,于是直接跟沈吟月说话:“告诉你瑶华姐,我很想她,最多三个月,我便能平定大南关,班师回朝了,让她吃好睡好,乖乖等我回来。” 到大南关走了一遭,沈吟月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娇纵之气,眼神坚毅,给她一把刀,她就敢上阵杀敌了。 沈吟月点头:“放心铮哥,我必定把你的思妻之情一字不漏地转达,我还会替你美言几句呢!” “原本要给你的嫁妆,翻倍。” 沈吟月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肖雅一身战甲,威风凛凛,她已经是一个有相当多经验的女将军了。 谢瑶华有心计有谋略有战力,可她没有上过身上的战场。 所以肖雅是大兴史上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女将军。 肖雅给了沈吟月一个拥抱:“吟月,一路顺风。” “女将军,好好杀敌好好保重自己,我和瑶华姐在洛京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们还一起喝酒!” 目送容战的车队离开,容铮收了视线。 这时斥侯来报:“官家,战方换了主将,再次向我发起冲击!” 容铮俊脸一沉:“所有人,随我迎战!” 第295章 她为何选秀 容铮的信送到洛京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在这半个月里,朝中许多官员都往谢瑶华的凤仪宫塞了人,谢瑶华叫人调查一番后,都把人留了下来。 看完容铮的信后,谢瑶华更是直接在朝堂上宣布启动选秀,并且申明,是替凤仪宫选的秀。 谢瑶华的“选秀”一举让梁尚书十分不解,于是他再一次洛京的世家代表们都请了过来。 在一百年前,大兴朝堂补充新鲜血液的途径是通过举荐,各人都举着举贤不避亲的牌子,大肆往朝堂里安置自己的族人与门生。 八十年前,容铮的曾祖推行了科举制,使得寒门学子有了入朝的机会,寒门在六部内任的永远都是边角位置,重要的职位一直都被攥在世家门阀手里。 容铮还在南华寺潜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寒门子弟,所以到他登基时,六部一些重要职位上总算有了寒门一派。 但总的来说,寒门一派的根基还是太浅,加上他这段时间在外杀敌,他辛辛苦苦才培养起来的寒门们被挤兑得很厉害,如果不是谢瑶华暗中着人护着,其中的一部分恐怕都要遭到暗杀。 从谢瑶华临朝听政到谢瑶华把女官带上朝堂再到谢瑶华在朝堂上说要选秀,寒门一派都坚定地与她站在一边。 这让梁尚书为首的世家十分恼火,于是在梁尚书家,世家代表们进来就先对这些寒门一派喷了一通,并且认为谢瑶华的底气,就是这些寒门清流给的。 “要老夫说,就该一次性将这些人给……”一个中年汉子做了个拧脖子的动作,“没了爪牙,她就舞不起来,官家回来后她若告状,我等该请罪请罪,该降职降职,总好过让个女子日日在我等跟前上蹿下跳!” “李大人说得极是,梁尚书,本官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跳出来质问她是不是想自己当皇帝,可一思及她临朝听政是官家下的旨,本官就不得不忍住。” “本官倒跟林大人不同,本官一直忍耐是因为她驱赶过海贼,还替大兴开疆拓土,发现了金山银山……她是有大功的。但她也不能仗着自己有大功劳,就站在我等头上胡作非为啊。” 一大群人,一人一句,吵得梁尚书脑子嗡嗡嗡的,他不得不出声:“各位,今晚老夫叫你们过来,不是为了批判谁的。” 众人纷纷落座,李大人喝了口茶问:“那梁大人今晚叫我等过来,可是为了皇后娘娘选秀一事?” 梁尚书道:“确实是为了选秀一事。” “这是好事啊,都不用我等费神就可以直接把家中合适的女子送进宫。” “这确实是好事,可为何她特别声明是替凤仪宫选的秀?历届官家选秀,哪个不是开诚布公的说明是给官家选的?”梁尚书不解,“各位就不曾深究过吗?” “怎么深究?深究什么?难不成这些秀女不是给官家准备,而是给她自己准备的?”有人回了一句话,“总不能说她喜欢的是女子?!” “王大人莫要胡言乱语,皇后娘娘虽说眼下一些行径越了界,但说破了天,她还是大兴的国母,如今官家不在朝,一旦发生重大事件,有最后拍板权同时也敢拍板的,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林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失言了。”王大人作了个揖,转向梁尚书,“还请梁尚书明示,皇后娘娘此举,到底是何意?” 经林大人方才一提,大家也都收敛了许多,毕竟一国之后,身边必然会有暗卫,要是刚好梁尚书家里进了暗卫,将他们对皇后的不敬之言带回去,那够他们吃一壶的。 梁尚书道:“娘娘心思深不可测,又从小在乡野长大,回京后又没在永宁侯府待过几天,我等对她根本无从了解。娘娘她……毫无软肋。” 无父无母也没有母族,没有软肋,所以无所畏惧,如此一想,大家的心又凛了凛,都决定接下来对谢瑶华客气一些,至少表面要更客气一些。 就像浔阳侯、苏大学士及刘御史等人,他们看起来对谢瑶华的言行也不是全部满意,但他们从不与谢瑶华争辩,特别是刘御史,自从他的妻妹进宫做了女官后,他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在朝堂上做了大半个月的哑巴。 朝堂上的世家也分好几个派系,浔阳侯苏大学士他们为一派,赵国公、安阳侯、恩国公等人为一派,这屋子里的又是另外一派。 那两派向来与容铮亲近,跟谢瑶华的关系比跟容铮的关系还近,指不定谢瑶华的一部分底气也是他们给的。 林大人道:“梁尚书,会不会是我等想多了?或许娘娘她确实就是给自己挑几个得用的女官。所以下官就觉得,各位要是有兴趣的,可以把自己认为合适的姑娘送到她身边去…… 逍遥王回京了,他不是说了嘛?最多还有三个月,大南关的战事就该结束了,届时等官家回京,这些秀女的规矩也该教好了,到时候不管是谁家姑娘先进了官家的眼,于我等来说都是好事。” “确实不管如何,先把人送进宫再说,进了宫就能有机会见到官家,见了官家,那自然就有机会成为官家的妃子。”王大人说,“就算皇后娘娘是背着官家选的秀,届时官家也是怪责娘娘,我等不过是奉旨行事,何罪之有?” “林大人王大人说得对,梁尚书大人,您可能真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娘娘她连二十岁都没满,又从小跟着张真人学武,除了打架的时候手狠了点,下官觉得娘娘没有这么多心眼。” “若是娘娘真有心眼,这几个月我等能与她如此和平共处吗?” 有人说,“前朝有位柴太后,举着垂帘听政的牌子扶持幼帝,可实则是把幼帝当成了她的傀儡,明面上对朝臣们客气,暗地里天天下黑手,不到三个月就把大半个朝堂的人杀光了,半年就直接了。 我们娘娘只是选一下秀,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她要选就让她选,反正她选的都是我等家里的姑娘,自家的姑娘无论如何都是向着自家的,归根到底,娘娘选秀,我们非但没有半丝损失,还大有益处呢!” 第296章 富贵险中求啊各位 说话的这人姓黄,祖上曾辉煌过,但是三代之后就落魄了,秦太傅倒台之后,他抓住机会攀上了梁尚书这只大腿。 他本人有点能力,又会钻营,加上有梁尚书的提携,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就摆脱了破落户的身份,重新与这些世家来往。 黄大人所讲的这些,大家还是挺赞同的。 “虽说官家如今说过后宫不会有别的女人,更不可能纳妃,但人是皇后娘娘亲自迎进去的,他也不可能将人通通送回来?”另一人道,“要不,我等先让家里的庶女及旁支的姑娘先试试?”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成。 家里的庶女,成了,整个家族也可跟着沾光,不成,那也不过是个庶女,一个跟家里奴仆差不了多少的玩意,死了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可若是皇后娘娘只选这一次秀的话,只让家里的庶女和旁支去,是不是不太好?” 庶女的生母在家中,只要拿捏住她生母就能随意拿捏她,但旁支就不一定了,若是自己就有能力支应起门户,谁愿意一辈子看嫡支的脸色过活? 如若进宫的那旁支姑娘运道好些,又懂经营,进了官家的眼,得了个高位份,她的母族父兄跟着沾光,用不了几年,光芒就能盖过嫡支了。 所以现在又有了新问题:到底要不要让旁支的姑娘去试探? 大家因着这个新问题又展开了热烈激烈的讨论,最后还是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大家又重新望向梁尚书:“还请尚书大人拿个主意。” 梁尚书也在衡量。 他梁家如今是世家之首不假,但他这个世家之首跟先前秦太傅这个世家之首是不同的。 直白一点就是,梁氏比秦氏要虚,不是虚一星半点,而是虚许多。 首先从朝堂上梁氏子弟的分布就能看得出来,不过梁尚书觉得,他这是之前一直被秦太傅打压没法冒头,家中子弟们才没能妥善安排,假以时日,他肯定能将这些人都拉拔上来,再培养出一个优秀的接班人。 其次就是,梁尚书有自知之明,他没有秦太傅的决断与狠辣。 秦太傅为了能让女儿入宫为后,他敢给先帝的原配发妻下毒,堂堂药王谷,他也是说屠就屠了人家满门,秦太傅还敢养私兵。 他呢? 他只敢在朝堂上争一下,别的他一概不敢做。 富贵险中求,他这辈子可能注定是没办法让梁氏壮大得如当年的秦氏那样显赫,但稍微再往上挪一挪,还是可以的。 梁尚书沉吟片刻,道:“老夫的小孙女今年刚刚及笄,说起来家中就只有她勉强算是符合皇后娘娘选秀的标准了。” 黄大人心想你家里还有两个十七岁的庶女呢,她们也符合标准啊。 梁尚书道:“不管皇后娘娘选这秀用来做什么,总归不会是将人骗进去杀掉的,我等既然想要替娘娘分忧,自然是要把家中最优秀的姑娘送进宫去。” 梁尚书一锤定音,别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出了梁府后便纷纷回家了。 傍晚时,梁洛诗带着丫环蹑手蹑脚地回府,她一路上没遇到半个奴仆,便以为自己神不清鬼不觉的。 一脚跨进自己的院门,她刚要松一口气,冷不防就看见了端坐在廊下的祖父,梁洛诗吓得七魂去了六魄,连忙扑通一声跪下:“祖父!”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瑟瑟发抖的小孙女,梁尚书慢吞吞地喝茶,等听到梁洛诗的泣音了,他才将茶递给一旁的奴仆: “底下人说你一早就偷偷出了门,还撇下了所有下人,这是偷偷见了谁?” “孙女没有偷偷见谁,孙女只是跟几个闺中好友在悠然居后头的书斋待了一天,中午也是在悠然居用的饭,孙女有没有说谎,祖父派人一查便知。”梁洛诗是真的很怵她家祖父,“今日跟孙女一起的,都是经过祖母与母亲筛选过的姑娘,她们,她们都是顶好的。” “既然都是顶好的姑娘,又只是一起看书喝茶吃饭,你为何要撇掉所有下人?” 梁尚书声音淡淡的,很享受家中小辈怵他的样子,“祖父倒是忘了,你已经及笄,是个可以自己拿主意的大姑娘了。” “祖父,孙女不敢,孙女只是觉得——” “祖父知道分寸,不会再像你小时候那样打听你的去处。但是洛诗你要记着,你是梁家人,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梁家的脸面……” 梁洛诗跪着,又惊又惧,她只知道祖父在教导自己,脑子又乱心里又慌,听到后面,根本就听不清祖父说了些什么。 直至最后一句:“……到时你便进宫去,能走到哪一步,端看你自己的努力与命数了。” 梁洛诗腾地抬眉:“祖父是说,让我进宫?” “皇后娘娘说凤仪宫缺人,下旨选秀,你懂诗文会算经,瞧着是能替娘娘分担的。”梁尚书站了起来,“别的也不多说,在选秀的日子定下来之前,你便不要再出府了,好好在家里准备。” 梁洛诗手脚都在哆嗦了:“祖父,孙女这样的,只怕会——” “便是不能替娘娘分担,至少不能给家里招祸,你可明白?” 梁尚书走了好一会了,梁洛诗才慢慢回神。 祖父要她参加选秀,那她要是选上了,岂不是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思及此,梁洛诗就兴奋得不行,她快步进屋,吩咐丫环:“快给我磨墨,本姑娘要写信!” 这个时候,谢瑶华去了成平宫。 她刚跟柳太后讲完选秀的事,底下人便来报,说是容战与沈吟月来了。 “快!快让他们进来!” 柳太后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如今终于见到容战,那叫一个激动,一会笑一会哭的,最后一巴掌拍容战脑袋:“你个没用的臭小子,整天的只知道让你皇兄给你收拾烂摊子!” 容战摸着脑袋咧着嘴笑:“谁养随谁,我这是继承了母后你的脑子。” 气得柳太后又是一巴掌。 还是余光扫到一旁的沈吟月,柳太后才饶了容战一回。 “吟月啊,容战生龙活虎的时候你就瞧不上他,现在他腿不行了站不起来了,更是衬不上你了,正好本宫这段日子看中了几个出色的男子,改日本宫安排你们见一见?若是有瞧得顺眼的,这婚事就定下来了?” 第297章 不想嫁人只想与他厮混 柳太后这话落下来,现场就一下子安静下来。 再看容战那脸色,那都不能说是脸色了。 还是沈吟月笑眯眯答:“娘娘您就别忙活了,我有喜欢的人,这辈子如果我要嫁人,我只会嫁自己喜欢的男子。” 柳太后注视了她几息,叹气:“你个傻姑娘。他都那样了,许多事情都没办法陪你做了,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 “所以我不嫁他啊。娘娘你放心,我只跟他厮混。” “厮混”二字,不仅令柳太后大惊失色,便是连谢瑶华都惊讶得瞪圆了眼。 一个未婚的女子,是怎么敢当众把那两个字讲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沈吟月扭头看了容战一眼:“你不想与我厮混?” “你应该——” “瑶华姐,听闻你要选秀,你觉得我合适吗?”沈吟月还是笑眯眯的,“我跟你混。” 谢瑶华同情地看了容战一眼,点头:“好啊。” “不行!”容战这回终于长嘴了,“你只能跟我厮混!” “你刚刚拒绝了。”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拒绝了?我的话都没说完你就打断了!”容战沉声,“我是说,你应该早些搬进逍遥王府,不然是要我自己爬去你浔阳侯府跟你厮混吗?” 沈吟月别过脸,双肩耸动,容战也别过脸,几息后转回来:“别逼老子跪下来求你。” 沈吟月也把脸扭回来了,她眼眶里一闪一闪的,像是带来泪光,她刚刚转过头去是笑的,泪光也是憋笑憋出来的,但容战不知道哇。 容战看到她眼睛里那水光,心头马上软了,他思考几息,认真地注视着沈吟月:“那你说要跪多久?” “谁要你跪了?”沈吟月哭笑不得,她懒得理他,扭头看柳太后,“娘娘,您同意您儿子跟我一起厮混吗?没名没分的那种。” “不同意,”柳太后严肃地说,然后在小两口都同时变了脸色之后道,“除非臭小子跪下来求我。” 容战当场就跪下,沈吟月也跟着一起跪下。 “母后,求您成全。”容战红着眼眶请求。 沈吟月:“我大概会对他很好的。” 柳太后不太明白沈吟月为什么这么会没有安全感。 明明爱得要死,连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都敢追过去,偏偏不敢嫁给容战,她在怕什么? 不过儿子下半生有着落,柳太后还是很高兴的。 别的没多说,就把容战生母留在她这里的遗物——一只素镯交给了她,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沓契书。 她将东西塞给沈吟月,对容战说:“这些都是你母妃攒起来的家业,你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等你出宫建府的情况,她位份低,生怕你在外头生活会比不上别人,所以在过世前,她就拼命经营她原先的产业……” 柳太后说了很多,都是容战生母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可惜她福薄,早早就去了,没能等到这一天。 讲起了容战的生母,柳太后便想起了更多故去之人,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谢瑶华便做主,让容战与沈吟月先回府休息。 “明日下朝之后,我去浔阳侯府一趟,跟浔阳侯夫妻商讨一下你们两个的事。” 走的时候,谢瑶华将沈吟月拉过一边,“既然已经决定相伴,吟月,其实你可以再往前一步。” 再往前一步,就是三书六礼,热热闹闹地嫁到逍遥王府。 沈吟月沉默,脑子里全是先前在去漠北路上遇到的那些女子的悲剧,甚至茶花就在她自己府上呢,这次去战场,她也把茶花带上了,就是怕自己一个脑子发热陷进去了。 “若你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你根本不会跑去大南关。” “……我会考虑,但是瑶华姐,我希望我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你都永远站我这边。” “当然,你是我姐妹,容战跟我只是亲戚。” 沈吟月抱住她:“但我还是更想跟你混。” “我记得我的选秀令上并没有规定年龄、婚否、育否。” 沈吟月于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柳太后很是感触:“其实吟月这样的才是聪明的,瑶华,这浔阳侯府你明日便别去了,我去,是我要娶儿媳妇,理应我出面。” “……好。” 回到凤仪宫,谢瑶华有些不开心。 容战回来了,沈吟月也回来了,容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真的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真的很想他了。 铺纸写了两三页纸的信,装信封的时候谢瑶华又觉得写那么多字,实在是矫情,于是把写好的放一边,重新写了一封简单的,她数了数,一百个字。 谢瑶华觉得自己比那些写奏折的官员合格,起码她在这一百个字里,把事情讲清楚了,思念之情也抒发了,不像那些官员,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非要先绕洛京那么大一圈才会在最后提出,许多时候,她都怀疑那些官员是在炫文采,又或者是想要为难她。 毕竟众所周知,她就是一个在乡野长大大字不识一个的野丫头。 将重新写好的信装好信封,封上了蜡,然后交给青萝,青萝立即拿给她丈夫:“这是娘娘给官家写的家书,你让人加急送过去。” 沧云掂量了一下那信,轻飘飘的,刚想再问两句,青萝先讲了: “娘娘原本写了密密麻麻的三张纸,最后不知为何改变主意重新写了一封。但我觉得,娘娘肯定是很想官家了。” 写了密密麻麻的三张纸,那确实是很想很想了。 沧云在将信交给信使之前,也写了一封,自作主张地把谢瑶华写了三张纸最后又换掉这件小事给写了进去。 隔天下午柳太后就秘密去了浔阳侯府,在浔阳侯府待了两个时辰,吃了晚膳才回来。 兰姑说:“奴婢刚才给娘娘送甜汤,娘娘嘴角一直带笑,想必逍遥王与吟月郡主的事是已经定下来了。” 若是没定下来,按照浔阳侯夫人的脾气,哪能让柳太后在府上待这么久?只怕一刻钟就要送客了。 谢瑶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笑了笑。 等兰姑禀告完宫里的大小事务,谢瑶华便做出了相应的批示,等处理完了,她把方瑜等人叫了进来。 “方瑜,选秀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第298章 宫里来新人了 方瑜高兴道:“礼部已经在拟章程了,属下等人前去协助了一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日后便能启动选秀了……娘娘,此番选秀只在洛京及周边城镇吗?” 她家娘娘说过了,这次选秀是以凤仪宫的名义选的秀,到时候进宫的人,也会像她们给谢瑶华当差。 崔娆想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方瑜也想,别的姐妹应该也是想的,所以如果能扩大选秀范围,说不定能招到更多人才。 谢瑶华抬头,注视着方瑜:“方瑜,在我之前,没有女子走上过朝堂。” “是,娘娘是第一个。” “我是第一个走上朝堂听政的皇后,你们则是第一批走上朝堂替我办事的女官,但这一切能如此顺利进行,都是因为容铮不在朝中,他又给了我足够的话语权,还下了圣旨,他们才不得不睁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一个原因时,他们还不知道我选秀的目的与用处,一旦他们知道,一定会发难。” 谢瑶华缓声,“方瑜,换而言之,你们这十二人,以及接下来选进宫里的这一批秀女,会成为他们打击报复的对象。就像崔娆一样。而你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崔娆。” 想起崔娆,方瑜的情绪就有些低落,她在别庄住了整整三十年,早就没有了朋友,进宫之后才有了这群姐妹,而崔娆是她最喜欢的。 “娘娘,属下不想成为崔娆,但如果最后终究无可避免成为了崔娆,那属下也不会后悔。”方瑜说,“属下现年四十七岁,中间有三十年是完全虚度的,十七岁之前,我就是个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小孩,只有到了凤仪宫,在娘娘身边办差的时候,属下才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谢瑶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选秀活动在五天后开启,又五天后,沈吟月成为了首批被接进凤仪宫的姑娘,兵部梁尚书的小孙女梁洛诗也在其中,那天与她偷偷到悠然居书斋的几个小姐妹也全被选中了。 梁洛诗很兴奋,一路上都跟同伴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等到了凤仪宫拜见谢瑶华时,她才注意到沈吟月。 当下就惊讶了:“吟月郡主,你怎么也成秀女了?” 沈吟月但笑不语,梁洛诗也没继续追问,她很快乐地投入到新生活去了。 但宫外的人知道沈吟月也进了宫,纷纷都傻了眼。 沈吟月与容战你追我我追你的纠缠了这么久,这下还一起在大南关共过生死,又一起回京,听说这几天沈吟月频繁出入逍遥王府,看着是好事将近了,最后沈吟月却突然入了宫? 梁尚书这一派人觉得事情不太对头,连忙去找浔阳侯套话。 对此,浔阳侯只是叹气:“孩子非要去凤仪宫,本侯管不住,让大家见笑了。” 容战出京前沈吟月就不太理他,现在容战双腿都伤了,听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沈吟月立即换人也是正常。 但即便是要换人,也没有这么突然的?前一天还有人看到她从逍遥王府出来呢,难不成她要做那种,这头攀着兄长,那头勾着弟弟的浪荡女? 呸! 男人女人们都骂她不知所谓。 但女人们骂完她,又觉得,沈吟月这样,实在是不能全怪沈吟月,实在是兄弟两个,一个优秀得不行,还是一国之君,另外一个,以前也很行的,但现在不是腿断了嘛?还总打败仗,次次打了败仗都要做哥哥的去捞。 哥哥这么优秀还这么有情有义,换她们她们也要去攀的。 洛京街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禁忌的气氛,每个家里有哥哥、弟弟或是有年纪相近的小叔的,都发现自己家里的女人好像变了。 往日一心只扑在自己身上的,现在开始时不时的问起他的兄长\/弟弟\/小叔叔的情况,问完之后又不说是什么事,只眯着眼笑,怎么看怎么诡异。 相比之下,凤仪宫的气氛就和谐多了。 选秀进行了十天,凤仪宫一共迎了二十位新人,每个人都是方瑜等女官精挑细选过后,再呈交给谢瑶华拍板的。 这二十人里,从文气、心气及韧性都是上佳的。 全员到齐那天,谢瑶华挨个给她们讲话,大部分都是半刻钟左右,到梁洛诗那里时,谢瑶华与她聊了足足一刻钟。 出来时,梁洛诗便被所有人围起来了: “梁小姐,娘娘跟你讲什么了?她是不是已经给你做好安排了?” 梁洛诗还没回答,田二姑娘便插了嘴:“能有什么安排,大家都住凤仪宫,官家又不在宫里!” 梁洛诗不认识田二姑娘,但有别人认得,是田二姑娘家的一个远亲田薇薇,小的时候跟父母到田家拜年时,曾被田二小姐指着鼻子骂穷酸鬼。 田薇薇冲她笑了笑:“二姑娘,娘娘说了,每个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的。” 田二姑娘瞪眼:“想不到你个穷酸鬼竟然也进宫来了!不过你别以为自己跟梁小姐一样,人家是尚书家的女儿,你呢?是什么?若是没有我父亲这层关系,你的资料只怕都递不到娘娘跟前!” 梁洛诗笑了:“那你可就错了,凤仪宫的选秀,是不论出身不论年龄不论婚否的,田二姑娘这是没看清楚吗?” 田二姑娘愣住,她要看清楚什么? 田薇薇笑眯眯道:“梁小姨,二姑娘不是通过选秀进来的。” “难怪这样。”梁洛诗笑了一句,便扭头跟自己的小姐妹凑一边说话去了。 其他人也是三三两两的,便是田薇薇身边也有两个女孩子,三人不知说了什么,三人都笑了起来。 田二姑娘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心里很不爽。 她将田薇薇拉到一边警告:“田薇薇,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入宫当主子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没家底支持的,最后至多做个答应!” “答应?谁说我要做答应了。”田薇薇笑出声来。 “不做答应难不成你想做皇贵妃?”田二姑娘从怀里掏出小铜镜,“瞧瞧你这穷酸样,是当皇贵妃的面相吗?” “确实不是。”田薇薇说,“但娘娘把我们召进来,不是为了当妃子的。二姑娘,我是来做女官,替娘娘分忧的,你不必将我当成敌人,我们的方向不同。” 二十几人进凤仪宫做女官? 田二姑娘愣住了。 第299章 你们这是倒反天罡! “娘娘,田二给宫外写了信。”玄音来汇报,“娘娘,需要属下让人截下来吗?” “不必。”谢瑶华抬眉,“无非是早一天和晚一天知道的区别而已。” 玄音还是有些担忧:“要不找个由头把田二给赶出宫去?我看她一天天的不安分,整天在宫里头打听这样那样,有一次还直接打听到李公公头上,要给李公公塞银子,把李公公气得不行。” 毕竟是谢瑶华松口才进了凤仪宫的人,李公公不好直接处理,也不好为这些事到谢瑶华那里诉苦,就找玄音她们讲。 他讲起那日的事时,几乎是要跳起来骂人,若不是玄音就在当时看着,谁能相信那个在先帝跟前待了几十年,在群臣面前也颇有威信的大太监,竟然会有这么不稳重的一面。 玄音把李公公当时的样子讲给谢瑶华听,谢瑶华笑得眼睛都快成了月牙:“一会你亲自去煮个甜汤给李公公送去,让他再担待几天,等女子书院运作起来了就好了。” “娘娘这是要把田二调去书院授课?”玄音惊愕,“娘娘,不是奴婢要故意诋毁田二,实在是她这高高在上的样子,若是去了书院,只怕会把孩子们吓到不敢去上学。” “每个人都有优点,田二的高傲,必要时候也很好用。”谢瑶华淡声,“玄音,不是谁家都愿意把女儿送到书院学习的。” 上辈子她在灵水村时,会走路就要帮着家里干活了,到了五岁,她天不亮就要起来给李铁牛夫妻做早饭,接着要喂鸡,割猪草,下地耕作,上山找柴火等,以至于她长到十五岁,个头都还比不上人家十一二岁的姑娘。 洛京里的有钱人家,家里的姑娘自小便是与家中兄弟一起进学的,并不会是谢瑶华那女子书院的生源,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那就只剩下普通百姓及穷人家的女孩了。 可是在普通百姓和穷人家里,女孩子打能走路,就已经是家里的劳动力,有些甚至是家里最大的劳动力。 会主动将家中姑娘送书院读书的可能十个不到,大部分不是要做思想工作,而田二的高傲,有时候就能起到作用——有些人家,在家里尽情欺负妻子女儿,在外头却老实得不行。 而这些老实但自私的男人,将会成为这些姑娘进学路上第一个但也是最大的一个障碍,这个大障碍不除,她的女子书院就招不到人,书院招不到人,她此前所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玄音聪明,一听就明白,当下便抿着嘴笑:“确实个别人需要威胁利诱才行……可是娘娘,女孩子家里是受了威胁才把她送来,她能把心放在学习上吗?” 谢瑶华垂下眼:“那是到了书院之后的问题了。” 初步问题不解决,后续不管是顺利还是曲折,都没什么用。 万事开头难,谢瑶华料想她的女子书院开办得不会很顺利,但是没想到,会如此的不顺利。 城南女子书院揭牌那天,来了一群七八岁的小姑娘围观,正当方瑜她们在宣讲读书的好处时,来了一群学子。 这群学子将他们所学的知识化为伤人的利剑,把那群小女孩喷得体无完肤,便是方瑜言明这是皇后与太后给城南百姓的恩赐,这群学子一口一个天子门生,直斥皇后与太后要倒反天罡。 “各位是哪个书院的学生?”方瑜沉着脸开口。 “怎么,这位姐姐是想问明书院名字之后,好让娘娘下令责难我们书院吗?我等乃天子门生,只有官家才能——” “哪、个、书、院!” 方瑜毕竟年岁摆在那里,在凤仪宫这段日子,又恢复了自信,整个人十足威严,她一双凤眸锁定带头那学子,顿时就将那学子吓得连退三步。 “孟,孟月书院。” “孟月书院平时教的都是什么内容?” “自是孔孟之道及治国之策。” “孟月书院教的是治国之策,想必城中其他书院教的也大同小异,但我们女子学院,教的是期药学,算筹,纺织等生存之技,与各位高贵的读书人没有半点雷同,便是有……” 方瑜顿了顿,然后讥诮一笑,“你们不是说女子不会读书吗?那你们怕什么?怕我们真的读成了书,把你们比了下去,甚至在未来完全取代了你们?” “荒谬!我等岂会怕了你们一介女流?” “既然不怕,我等女流之辈学的又与你们没有任何冲突,你们又在这里鬼叫什么?” “我等只是——” “你们上了桌,女子就不能端碗了?你们吃了肉,女子就没资格喝汤了吗?”方瑜一步步过去,“在你年幼时,你母亲可曾给你讲过床头故事?稍大一些时,你母亲可曾给你讲过为人处事之道?” “自,自然有——” “那么请问,她们是天生就知道那些故事的?她们是天生就懂为人处事的?不,她们是在书上看到的。”方瑜几乎把那个学子逼得贴了墙,“现在,你敢回去对你的母亲骂一句倒反天罡吗?” 那学子哑口无言。 方瑜咻地回头,往那群学子走去:“他不敢,你们敢吗?!” 谁敢呢? 大兴孝道为先,莫说是回去骂母亲,便是对母亲礼数不周,叫外边人知晓,也是要被鄙视半天的,更甚者会丢官。 他们三年后可是要参加科举入仕的,哪能对母亲不敬? “总之你们就是——” “不过是识几个字,学几个糊口的技艺,便是官家回来,他也说不得。何时轮得到你们在此指手划脚?连一群不足十岁的幼童都容不下的人,有何资格考功名进朝堂?便是进了,也只会成为害群之马,为祸乡民!” 那群学子还要辩解,旁边围观的群众被“十岁的幼童都容不下”这句话刺激到了,当下就有脾气暴的人抄起了门边的扫把:“要逞威等官家回来自己到官家面前逞去,在这欺负几个幼童算什么男人?我呸!滚!” 那人将那群学子赶走,便走到方瑜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没说话,倒是朝一旁的小姑娘们说:“女孩子能读书,但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仅仅是站在这里看热闹都要被闹,要是真的进了书院学习,指不定要被杀死呢,要是死了,你们就再也见不着爹娘了。” “快回家去!” 第300章 难就不去做了吗? 方瑜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群女孩子已经被吓跑了。 此后好几天,除了来了几个无处去的孤儿,但那几个孤儿来了三天,方瑜想着有几个就教几个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 她派人出去寻了一圈,最后发现这几个孤儿都成了世家大族里的小丫头,她们怯生生的样子,刺痛了方瑜的眼。 方瑜想了些办法,与其中一个孩子见了面,她问这位叫小七的孩子:“小七,书院不好吗?为什么要走?” 小七眼神闪烁,嗫嗫嚅嚅:“小七……想活,活着才能找到阿爹。” 书院有吃有住,方瑜看得分明,小七那三天过得很开心,所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跟她讲了什么,让她以为在书院不能活,才会偷偷走掉的。 “那你好好活,等你想读书了,也可以来书院读书。” “读书可以找到阿爹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摇了头,她郑重向方瑜行了个礼:“谢谢你,可我不想读书,我只想找阿爹。” ——可是你在这大宅院给人当小丫环,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你阿爹啊! 小七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她已经够苦了,找阿爹,可能是她唯一的信念了,如果连这点念想都没有,小七还能好好长大吗? 方瑜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她摸摸小七的头:“那你好好干活,多攒钱,攒够钱了,就能有钱请人去帮你打听你阿爹的下落了。” “嗯嗯!” 书院已经揭牌十天了,一个孩子都没有。 方瑜很挫折,她羞愧地到谢瑶华跟前请罪。 这时候谢瑶华刚跟梁洛诗说完事。 今天上午,她带了几个新的女官到朝堂上,那群臣子的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 但有人的脸色十分难看,那就是梁尚书。 梁尚书的小孙女梁洛诗今天也到了朝堂上,因为她比其他人更机灵,谢瑶华便多使唤了她几次。 期间她注意过梁尚书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沉。 为免其他女官像崔娆一样,被突然叫回家弄死,谢瑶华在将这些新女官带上殿之前,便让人浅浅抓了几个典型,以杀鸡儆猴,总的来说,今天除了梁尚书,其他人都很安分。 毕竟送进宫里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精心教大的姑娘,他们还自我安慰,说这不是官家不在洛京嘛?等官家回来了,肯定不会这些女子到朝堂上来的,到时候连谢瑶华这个皇后都不可能再到朝堂上来。 只有梁尚书脸色阴沉,而梁洛诗在触及到梁尚书阴沉的脸色之后,整张小脸苍白,散场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谢瑶华与她谈话的时候,委婉地问她,要是实在吃不消,是允许回梁家的,梁洛诗不愿意回去,说自己来选秀,本就是奔着谢瑶华来的。 “自从知道朝堂上有女官之后,我便天天梦到自己也与男子一般站在朝堂上,如今属下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娘娘,您给属下两天时间消化消化,属下一定能调整过来。” “那你便去找杜小妹给你调调班。” 每天到朝堂上的女官不宜过多,最多六人,除了田二姑娘,后面进来的二十人加上前面的十一人,三十多人轮一圈,每人也要好几天才能轮到一次到殿前当差的机会。 当然,方瑜与梁雁冰及杜小妹这三个人,谢瑶华是很看重的。 正思考着事情,方瑜便来告罪了。 听完经过,谢瑶华抬眉看过来:“这件事从一开始,本宫就告诉你会很难。” 方瑜更羞愧,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但是难,就不去做吗?” 自然是不是的。 越是难,拦阻的人越是多,就越能证明她们正在做的事是正确的,一旦做成,将会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普通人家的人或许感受没有那么明显,方瑜是出身大家的,太清楚女子有否学识在高门大户中的重要性了。 只举一个例子,撇去别的特殊因素,一个有丰富学识的母亲教导出来的孩子,就是要比目不识丁的妇人教导出来的更大气,更有格局和有远见。 家族越是显赫,就越能体现女子学识的重要性,这是方瑜能想到的。 谢瑶华自己没往那边想,她想得更多的,还是城北和城南那些只能靠帮人浆洗衣服和做针钱活养家的妇人,她想,凤仪宫要不了这么多女官,朝堂上也用不了这么多女子,但可以有女账房,可以有女掌柜,甚至是女酿酒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女子除了嫁人,就没有别的生存之道。 但一个书院没有半个学生,这显然是不行的。 谢瑶华与方瑜讨论了一会,没讨论出什么来,便干脆把其他人都叫了进来,一群人踊跃发言,提出了许多方案。 有人说采用奖励法,谁家送家里的女儿来书院的,这家就能拿到奖金。 听起来很可行,方法也很温和,但弊端就是,在奖金的诱惑之下,那些自己家里没有女儿的人会起歹心,会去偷别人的家的女儿。 有人说直接下令,命令家里有女儿的必须送来,不然就要抗旨,普通人家抗不住这样的重压,最后肯定会把家中女儿送来的。 但弊端还是很明显,这些女儿回去之后,定然会被家里人刁难甚至是虐打,因为在大部分普通家庭里,女孩子普遍就是家里的劳动力。 还有人说私下去调查,先挑选一些家庭温和些的孩子,这样既能保证女孩子能到书院学习,又能保证她们下学后不会被虐打。 这听起来还算是不错的法子,但谢瑶华思考了一番,还是把这个提案给否了。 方瑜说:“让女子读书是一件对女孩本身及其家庭都大有益处的事,他们现在抵触,一是还没意识到让女子读书这件事能给家庭带来什么好处,二,是环境造就,也就是说,我们得先把环境给先弄好了,民众才会真正敢去思考让女子进书院读书这件事情。” 谢瑶华点点头:“方瑜说得对,我们目前最需要改变的是环境,而改变环境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让某些人不能指手划脚。” 沈吟月此前一直沉默,这时出声:“可环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除非是把世上的男人都杀光了,女子才能自己当家做主。” 把世上的男人都杀光?这可能吗? 谢瑶华正思索间,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道脆亮的女声:“其实我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第301章 他回来了 所有人都看了出去。 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女子,而是一个男人,一个令所有人意外,也让谢瑶华惊喜的男人。 容铮回来了! 方瑜及时将所有女官都带了出去。 门刚刚关上,谢瑶华便被紧紧抱住了,她正要开口问几句,一张嘴,嘴就被堵住了。 男人的唇带着令人心惊的灼热铺天盖地地袭来,夺走她的呼吸,掌握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她几乎被他揉碎在怀里。 这里是御书房。 最后关头,容铮及时止住动作,但还是抱着她,嗓音哑得不行:“瑶华,瑶华……” “容铮,容铮……” 两人一边低喃着对方名字,一边紧紧拥抱对方,完全不舍得分开。 最后还是谢瑶华先放手:“容铮,让我看看你。” 大半年不见,容铮更坚毅了,整个人瘦了,也精壮了,一摸胸膛,全是硬硬的肌肉块块,很有手感。 谢瑶华绝对没有带别的心思,是真的检查他身上哪里受伤的,但被检查的人只觉得她手指像是带着火,手指所过之处,皆燃起熊熊烈火。 眼看着那双手就要往更要命的地方抚去,容铮一把抓住那手:“瑶华,我没事。” 听到他的急喘,谢瑶华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对上他幽深的眸光时才后知后觉,她刚才的那些动作对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来说,无疑于就是点火。 脸色顿时爆红。 她把手缩回来同时退后一步,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我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受伤。” “我知道。”容铮重新拥抱她,在她耳畔低语,“晚上,让你慢慢检查。” ……这书房不能再待了,不然接下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两人都是极克制之人,但谢瑶华这会极度贪恋这副胸膛,理智叫她松手,情感上她又舍不得,反而回抱过去,越抱越紧。 容铮原本是想着再抱一下就好,然后感觉到她的颤抖与不安,便又抱着她吻了起来,这一吻,就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彼此都得到了短暂的慰藉,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谢瑶华整个人软在容铮怀里,她双手捂着脸,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容铮嘴唇亮晶晶的,此刻满脸红光,他细细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裳,小声说:“没有人听到,你放心。” 就算听到了,也没人敢侧目。 他们夫妻两人在自己的屋子里亲热,谁敢胡言乱语? 半刻钟后,谢瑶华冷静下来了,她有些腿软地坐在桌前与容铮说话,问起大南关的战事。 “容战与吟月回去那天,南夷率残部想跟我们同归于尽,我将他们引到我们准备了许久的陷阱里去,全歼了。” “全歼?” “是的,全歼。” 谢瑶华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容铮,你太厉害了。” 容铮也不是第一次见女子对自己两眼冒光的样子,他知道这叫崇拜,但被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年轻女孩崇拜,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而谢瑶华与他势均力敌,甚至有些时候,她的武力值都高于他,他与她曾做过对手、盟友、朋友,最后才演变为爱人,他对她,除了爱意便是敬意。 一开始这些敬意是淡淡的,夹杂在欣赏与喜爱里头,直到后来她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他,他对她的敬意便升到了最高。 被一个自己敬着的女子崇拜,容铮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跟他在战场上全歼敌人一样。 男人,要么征服敌人,要么征服女人,容铮如今两样都做到了,他怎么能不心满意足呢? “瑶华,你也很厉害,比我厉害。”容铮隔着桌子握她的手,“什么时候全大兴的女子都能够读书识字,大兴便离真正的繁荣不远了。” 谢瑶华抬头:“你不会觉得我胡来?” “为什么会觉得你胡来?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包括我让方瑜她们走到殿前去这件事?” “当然。”容铮道,“我仔细想过朝堂上有男有女的场景,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就应如此。” 谢瑶华释然一笑。 她就知道,她认为好的事情,容铮也定会与她是同样的想法。 “可惜女子书院揭牌十天了,没能招到一个学生。” 容铮见过谢瑶华最落魄最狼狈的样子,所以谢瑶华并不介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她活了两世,上一世活得极为艰难,莫说是读书了,小时候她连摸一摸纸张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世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轨迹,活出了自我,但她觉得自己的眼界与视野,仍然是差那些从小便看书读书的人一大截的。 所以一开始,她会想拜方瑜为师。 她想成长,想要快速成长,直到有一天,能够完全匹配得上容铮。 容铮拉她起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或许她能帮你找到破局之法。” 谢瑶华迅速想起先前在外头响起的那道声音:“是刚刚那个姑娘?” 容铮点点头:“我们先出去。” 关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书房门开了,帝后牵着手出来。 残阳如血,落在两人的身上,使得他们温柔又光芒万丈,让人想要接近,又不敢上前造次。 凤仪宫一片安静,谢瑶华喊了声兰姑,兰姑才从暗处出来:“娘娘,官家。” 兰姑眉眼是止不住的欢喜,仔细看看,她眼眶还有些微红。 作为容铮曾经的属下,如今又是谢瑶华身边最得用之人,兰姑是真心为他们两个的重逢而高兴。 “兰姑瘦了,以后可要少操点心,多跟着你家娘娘享福……”说到这里,又捏捏谢瑶华的脸,“你家娘娘也瘦了……是我的不是,不应该去那么久。” 那怎么会是他的不是呢?明明就是那些南夷贼子的不是。 三人聊了几句,青眉、玄音与青叶这三人也出来见了礼。 几人当中,也就青叶长了肉,胖乎乎的,看着就很喜庆。 容铮好心情地问了一句她有没有看上的侍卫,如果有,他作主给她赐婚,把青叶说得面红耳赤。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容铮便把沧云叫来:“把叶静叫进来。” 叶静,便是先前在书房外说话的那个女子。 容铮简单提了一句自己遇到叶静的经过:“……她有很多奇怪又新鲜的想法,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她,就把她带回来了。” 谢瑶华很期待这位叶静。 第302章 娘娘,您不长点心吗? 很好,一个娇俏的年轻女子便被领到了帝后跟前。 只一眼,谢瑶华便看出对方的不同来。 叶静长得文文气气的,但眼神里很有东西。 没有怯懦,没有不安,反倒满满是打量与好奇,谢瑶华故意注视对方,对方也不回避,平和地望回来,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大兴最尊贵的女人,而是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人。 见了容铮与谢瑶华,叶静也没有行跪拜礼,反倒是伸手出去,脆生生道:“皇后你好,我是叶静,你长得很漂亮。” 不卑不亢,直率但不轻浮。 谢瑶华挺喜欢她的性子,只是…… 她看着叶静伸出来的那只手凝了半息,扭头看兰姑:“兰姑,赏。” “娘娘,我不是讨赏,这是我们那里初次见面时的礼仪,叫握手。”叶静上前一步,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握住谢瑶华的右手三根手指,轻轻摇了三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谢瑶华觉得有趣,于是站起来重新与叶静握手:“你好,我是谢瑶华。” 叶静眼里便满是喜悦:“你老公说你跟别人不一样,看来是没骗我,你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娘娘,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瑶华就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容铮轻咳一声:“叶姑娘,你刚才说你有办法替我娘子解决烦恼,是什么办法?” “哦,这件事其实真的不复杂,只要各位姐姐敢跟我一样豁得出去就行。”叶静说,“那便是,当街义讲。” 当街义讲? 方瑜不赞同:“读书识字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需得有——” “那是读书的人太少了,才显得读书人稀有,才显得读书识字很神圣,当读书识字变得像吃饭喝水那么自然,读书人还稀有吗?” 叶静说,“我当街义讲,就是想让大家觉得知道,读书,不是富贵人家才能读得起书,再苦再穷的人,只要有一颗想要天天向上的心,那就可以来读。” 谢瑶华抬眉:“叶姑娘仔细讲讲……” 叶静讲了很多,她首先是把书院撇去一旁,因为现在没有人进书院,而且经过那日孟月书院那些学子的贬低以及有心人的刻意渲染,在贫苦人家的女童的心里,书院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她们连靠近都不敢,又怎么敢进去读书? “虽然我与皇后娘娘的志向一样,都希望人人读得起书,但放眼整个大环境,这仍然是大户人家的子女才能拥有的权利。”叶静说,“所以我建议把课堂搬到街上,让老师们当街义讲。” 谢瑶华想了想,露出了笑容:“只要读了书,就会比没读书前明事理,就会充分认识到读书对女子的好处从而主动来到书院……” 叶静接口:“就算她们还是不敢进书院读书,只要我们继续在街上义讲,她们就能继续接受教育,只要她们接受到教育了,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娘娘,您建女子书院的目的,不就是让女子与男子一样能接受到教育吗……” 接下来便是谢瑶华与叶静的交流,殿内只听到两人的交谈声,容铮在旁边喝着茶,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尤其是眸光总会长时间在谢瑶华脸上停留。 谈得差不多了,谢瑶华告诉方瑜:“义讲的事,一会你跟叶姑娘再仔细探讨具体落实的方案,叶姑娘,你长途跋涉,先去休息。” 叶静也不扭捏,说了声好,走之前还特意说:“其实娘娘,在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也跟其他人一样不开化,但事实证明这是我的偏见,你这样的,我很喜欢。” 这话听得也太大逆不道了。 容铮目光一下冷幽,便是谢瑶华,也收起了笑容。 谢瑶华说:“本宫佩服叶姑娘的学识谈吐,但你这不知打哪里来的优越感,本宫不喜欢。” 叶静一顿。 “在叶姑娘能平视大兴的女子之前,这上街义讲一事,便不劳烦叶姑娘了。” 谢瑶华慢慢地说,“我大兴的百姓,便是男子,能读书识字的人也是极少数,更别说是女儿家了,而正因为她们没有机会开化,我才会创办这女子书院。” 叶静又是一顿:“我只是——” “夫子的职责是传道授业,而不是向不如自己的人显摆自己的优越与从容。”谢瑶华说完朝容铮点点头,“饿了?我去给你做碗面。” 容铮立即站起:“一起。” 帝后牵着手去了凤仪宫厨房,兰姑、青叶等人也纷纷跟了出去,叶静站在那里,显得十分突兀。 方瑜上前一步:“叶姑娘,这边请。” 叶静若有所思地跟着方瑜走了。 谢瑶华与容铮一起煮了面,又一起慢慢吃完,期间两人闲聊了许多别的。 面吃完了,谢瑶华便安排容铮在凤仪宫睡下,她本意是让容铮自己睡,但容铮就这么看着她,漂亮的凤眸眨呀眨的,把谢瑶华的心都给眨软了,于是便陪着他一起躺下。 容铮真的是累极困极,只扣着她后脑给了个深吻,他便搂着她睡着了。 谢瑶华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前世她当过死士,能想象得到他在战场那样危机布满的地方,肯定是不敢放心真正睡过去的,只要有丁点风吹草动只怕都会醒。 于是谢瑶华便没有动,就这么窝在容铮怀里,与他一起睡了个很好的午觉,甚至连容铮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青叶端来热水,浸湿了巾帕递给她,自觉地给她报起了容铮的去向:“娘娘,官家一刻钟前就醒了,看您睡得香,便不叫奴婢们打扰……官家是真疼您。” 谢瑶华不太喜欢在第三人面前表露与容铮的感情,闻言还是红了红脸:“他去了御书房吗?” “不是去御书房,而是去了工部。”青叶说完,看着谢瑶华,一脸的欲言又止。 谢瑶华开始没注意到,是后面见她杵在那里不动又不说话,太过反常,这才又问了一句:“小青叶这是遇到不高兴的事了?告诉我,是哪个让你不痛快了?我帮你出气去。” “奴婢是娘娘跟前第一大红人,她们巴结奴婢还来不及呢,怎么敢给奴婢气受?”青叶咬了咬唇,“是娘娘的事。” “我有什么事?” “娘娘,您可多长点心!”青叶说,“官家去工部了,带着那个叶静去的!娘娘,奴婢觉得那个叶静进宫肯定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跟你争宠的!官家他要食言了,他要纳妾了!” 第303章 叶静是来争宠的吗? 纳妾? 这两个字像是两根长长的针一样捅进谢瑶华的心脏。 她怔了怔,想起容铮与叶静都坦坦荡荡的样子,她摇摇头:“青叶,容铮便是要纳妾封妃,也会明明白白跟我讲清楚的。更何况我看叶静不像是想要争宠的人,她去工部,应该是有事。你别胡说八道,也管着点底下人的嘴,不要让叶姑娘的名声有损。” 青叶心醒,从容铮带着叶静去工部的那一刻,各种流言与猜测就不会停,她管得住凤仪宫里的人的嘴,管得了朝臣与整个后宫的人的嘴吗? 谢瑶华没把这事放心上,但很显然,凤仪宫全宫上下都上了心,便是方瑜她们,也在私底下暗暗替谢瑶华着急。 虽然容铮没怎么讲他和叶静相识的过程,但他是从战场回来的,指不定就是跟叶静在战场认识的,如果是那样,那他们两人之间就是有同生共死的同袍之情,那叶静长得娇俏,嘴又讨巧,关键是她身上那种从容淡定的气质,是大部分的贵女都比不上的。 换而言之就是,除了谢瑶华,叶静是唯一一个敢跟容铮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 见多了世家女子对自己的恭谨,容铮指不定会被这样的性子吸引呢? 唯有田二姑娘窃喜。 谁说官家只认定皇后谢瑶华一人的?这叶静他不就亲自带进宫来了吗? 只要有了一个叶静,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叶静,自己再使点巧,说不定这第二个叶静就是自己呢? 傍晚时分,凤仪宫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容铮去工部前,特意交待兰姑,说今晚会早些歇息。 因着南边的战事变得太突然,容铮与谢瑶华的新婚之夜并没有走完流程,所以容铮这话的言外之意不难听出,那就是今晚要把那晚的流程正式走完。 兰姑和青眉她们都很高兴。 谢瑶华与容铮的感情,她们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但大婚之夜不圆满,总让她们心下忐忑,总觉得这是影射他们的婚姻不圆满。 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容铮去南边战场的这段时间,兰姑就做过不知多少个容铮死在南边战场的噩梦,如今容铮回来了,她的噩梦也总算是结束了,谢瑶华的美满日子要来临了,她做为老属下,也真心替他们高兴。 已经是初冬了。 在容铮回来的时候,底下人便极有眼色地烧起了浴池,这会水温刚刚好,谢瑶华稍微用了点晚膳,被兰姑和青叶拽着去了浴池。 浴池内撒了许多花瓣,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与热气一起交织,瞧着就让人脸红。 谢瑶华面不改色:“我自己泡,一会泡好了再喊你俩进来。” 兰姑和青叶这次抗旨了,不仅陪着,还叫了两个宫婢进来替她洗澡,将她从头到脚搓了个遍,把谢瑶华全身都搓得嫩嫩的,像是脱了一层皮,浑身还散发着花香,整个人娇艳极了。 谢瑶华这样子,别说是容铮了,便是同是女子的青叶,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娘娘真美……”青叶都看呆了。 兰姑剐了她一眼:“收起你那哈喇子,要让官家看见,你至少一年别想到娘娘跟前来了。” “官家不许,娘娘要奴婢就行。” 青叶嘴上这么说,却也是没真敢放肆,赶紧收起闲心,专心替谢瑶华擦干头发。 梳妆的时候,兰姑想要替她化个淡妆,只是看了一眼谢瑶华嫰白素净的脸,只觉得什么妆落在她这张脸上,都是逊色的。 夜幕降临,容铮回来了,他先去了浴池。 兰姑将宫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自己和青眉、玄音三人在内殿陪着,等容铮进来了,她们便立即退了出去。 谢瑶华正在窗边的书案前看书,烛光之下,她小脸素净,神情沉静,让人一眼看过来,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容铮这会安静不了,他浑身的血液及毛孔都在叫嚣,有些什么东西正要挣脱他的理智跑出来吃人。 “瑶华,”他走过去,抽走她手上的书,嘴角含着笑容,“早些歇息。” 明明只是一句极寻常的话,谢瑶华就红了脸,她有种想要将书重新抢回来的冲动。 忍住了。 竭力面不改色地任由容铮带着她往床榻那边走,两个人坐在榻边喝交杯酒时,她也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她的喜悦。 但是当容铮的吻落下来时,她那些伪装的镇定全部破了。 他吻得认真,深情,很细很柔,谢瑶华能感觉到他的呵护,甚至在最后关头的时候,她明明感觉到他要把持不住了,他还能及时停下,温柔地询问她: “瑶华,我要进来了,可以吗?” 谢瑶华羞于用语言回应,干脆直接用动作回应。 她拉低他的头,深深吻了上去。 容铮眸光幽深,眸底是化不开的深情:“瑶华,吾妻……” 月色朦胧。 凤仪宫的灯亮了一夜,快天亮时,里头的声音才歇了下去。 谢瑶华醒来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连手指都举不起来。 兰姑与青叶她们在外头候了有一会了,听到动静,她与青叶连忙进来:“娘娘,可是要起了?” 谢瑶华点点头:“什么时辰了?” 她自己没感觉,青叶却是被这媚得不行的声音弄得脸都红了,目光再触及到谢瑶华脖子上的痕迹时,她脸更烫了。 “辰时了。”青叶答了一句,就跟兰姑说,“兰姑,奴婢肚子不舒服,能先出去吗?” 兰姑瞧一眼她红得不行的脸,心下了然,她倒是忘了,这青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啊。 “行,那你先出去,一会再喊你进来。” 在兰姑的帮助下,谢瑶华才顺利把衣裳穿好,洗了脸,她坐到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酡红着脸,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女子,谢瑶华有些恍惚,这真的是自己吗? “娘娘越来越美了,难怪官家差点起不来。”兰姑打趣,“官家自小便克制,属下就从来没见过官家这般失态的样子。娘娘的身子可还爽利?官家交代,您要是感觉不太爽利,那便再休息休息,午膳他赶不及回来吃了,但是晚膳一定回来陪您。” 谢瑶华浑身酸软,精神也有些不济,确实是干不了别的事。 她决定一会再睡一会,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他下朝了吗?” “下朝了,说是下了朝就立即去了工部。” 工部? “叶静姑娘也去工部了吗?” 第304章 送叶姑娘出京 兰姑没有瞒她:“是,叶静姑娘去了工部,听前朝传回来的消息讲,她一直都跟在官家身边。” 没听到谢瑶华说话,兰姑小心翼翼,“娘娘,您介意了吗?” “你觉得我应该介意吗?”谢瑶华面无表情。 “属下觉得,官家不像是那么没有交待之人,如果他有将叶静收房的心,定会与您讲得清楚明白。”兰姑停了停,又说,“官家不讲,又带着她出入各部,应是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带着的地方,官家此举是为大兴计,与个人喜好无关。” 谢瑶华便笑了:“那便等他回来,我再问个清楚。” 傍晚时分,谢瑶华刚刚处理完庶务,容铮便回来了,一共回来的还有叶静。 “娘娘有茶吗?我口快渴死了!”叶静大大咧咧进来,瞧见桌上有茶壶还有茶杯,便自己给自己倒茶,“我喝茶,容铮你和娘娘你们说你们的,等我顺过气来再跟你们讲我的事。” “竟然直呼官家名讳,简直放肆!”兰姑冷斥,“出去!” 叶静端着茶杯,一脸愕然:“可是人的名字取来不就是用来叫的吗?怎么喊不得了?容铮,你的名字很上不了台面吗?” 兰姑脸色大变:“叶静你——” “兰姑,你先出去。”谢瑶华淡声,待兰姑带着青叶等人去了外头,她便注视着容铮,“容铮,叶姑娘什么章程?” 容铮脸上笑容微敛:“瑶——” 容铮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叶静截断话头:“皇后是觉得我没有礼貌吗?可是在我生活的地方,对同龄人就是直呼其名的啊! 容铮,当初你也是答应过我,愿意跟我平等以待,不拿皇帝的身份压我的,现在我就是喊一喊你的名字,你就要让你的皇后来定我的罪吗? 容铮,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愿意跟你回宫,是因为你诚意够足,我也想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一点好事,我进军来不是来受你老婆的鸟气的!如果你非要让我守这什么狗屁的宫规礼数,那我们之间的盟约就作废!” 叶静盯着容铮,一脸的挑衅以及笃定。 容铮脸上笑容全无,他定定地看着叶静,十几息后他薄唇微启:“来人,送叶姑娘出京。” 叶静脸色一滞:“容铮你——” “叶姑娘,孤不知道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孤相信,任何一个人,去到自己兄弟、友人的家里,见到友人的妻子,都会客客气气地喊对方一声嫂夫人。” 容铮冷声,“这不是以权压人,这是最基本的礼仪,看来叶姑娘你并没有。” 叶静脸色大变。 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出生在世界上最强大最有文化底蕴的国家,她的国家自古以来都是出了名的礼仪之邦,她每天都为自己的出身而自豪,因为世界所有的文明古国里,只有她的国家的文明是从未断过层的! 她受过最良好的教育,她大学学的是国际关系学,虽然还没有毕业,还没有真正走上工作岗位,但如何处理国与国的关系,她是很懂的。 可现在她竟然在一个封建落后的地方,被一个思想落后封建的老古板挑剔礼数,说她不懂礼仪!难不成真要她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跪拜才算是有礼仪?! 绝不可能! 她叶静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之外,谁也休想让她弯下膝盖! “我的礼仪不是谁都有资格受的。”叶静沉着脸说,“既然你要做那昏君,那我们之间的盟约就此作废!我祝你与她一辈子锁死!也希望你不要后悔!我的图纸,我的重器,你们不配拿!” 容铮眸子一沉:“谢谢叶姑娘的祝福,我与内子不止这辈子锁死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俩都会锁在一起。兰姑,送客!” 叶静被带了下去,容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光,这才抬头看谢瑶华:“你刚才问叶静什么章程,是什么意思?” 谢瑶华替他将茶水添满:“就是问你打算要给她什么位份的意思。” 这下容铮被气着了,他捏着杯子,手指都泛白了:“谢瑶华,你这是把我当成怎样轻浮的男人?我说过此生除了你谁也不要那身边就绝对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你这么问我,当真是会诛我的心。” 谢瑶华抬起眉,一张凤眸波光潋滟:“容铮,是我不够信任你,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不过叶静说的图纸和重器,是什么东西?” 两人刚新婚便分开,昨夜才真正成为夫妻,容铮这么看过去,还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迹。 这一眼,他便想起了昨夜的旖旎,想起她起先将他压在身下逞威,最后又娇娇软软地在他身下求饶的样子。 他心里哪还有什么气?全是爱怜。 又把茶水一饮而尽,容铮手臂一伸隔着桌子拉她:“重器,是火炮,威力巨大,一枚炮弹便能摧毁一道城墙;她手上有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的,是一道可以拦江截流的巨坝。” 火炮,巨坝,一个可毁天灭地,一个可造福百姓。 谢瑶华唰地站起来:“不能让她走!容铮,得将她留下来!” “瑶华——” “你带她回来,必是知道那两个东西对大兴的作用,如今她与我们结了怨,若是就此出京去了游山玩水还好,如果去投靠了别国,那几年之后,这火炮就会成为攻破大兴的杀器,原本可造福大兴百姓的巨坝,也会成为扼住我们咽喉的带子!” 容铮将她摁坐下来:“放心,没有路引,她走不远。” “可是——” “我对她以礼相待的前提是,她也同样对我及我身边的人以礼相待。我得让她知道,有才能没有用,仗着自己的才能肆意轻慢别人更是大错特错。” 谢瑶华总觉得这样不好,但叶静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实在是令人不舒服。 “瑶华,不管是对朝堂还是对叶静及她手上的东西,我心里都有数,唯有你,”容铮注视她,“会让我担心自己做得太多,会让你自轻,做得太少,又会让你受累。” “瑶华,世间之人千千万,我很庆幸你前后两次遇到的人都是我,我唯一的遗憾,是上一次没能保护好你。” 凤仪宫的灯又亮了一夜。 还差两刻便到卯时,容铮醒了,谢瑶华还在熟睡,他一点点将她吻醒: “瑶华,该起了。” “什么?” “卯时,该去上朝了。” 上朝…… 谢瑶华清醒了些:“可是你已经回来了……” “我已经回来了,你就可以偷懒了吗?”容铮继续吻她,“快起来,我们一起上朝。与你一起端坐在金銮殿,这一幕我已经想象很久了。瑶华,快。” 第305章 共临天下 帝后身着隆重的朝服共同参政,让本就不够平静的朝堂再起波澜,但谢瑶华已经变得从容。 而且有容铮在身边,她底气足了许多,挑起朝臣的错、怼起朝臣来也不再留情,一个早朝下来,她火力全发,被她点到名的通通得了一头包。 对此,容铮全程微笑且一脸宠溺。 下朝的时候,刘御史终究是忍不住,拍着大腿长叹:“官家啊!您要再纵容下去,我们这大兴将国将不国啊!” 容铮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走下龙椅,走到刘御史跟前,笑吟吟的问:“皇后刚才讲的,哪一句没说到点上?” 刘御史噎了噎:“倒是没有一句不说到点上。” “刚才挨骂的人,有哪个是被冤枉的?” “……没有半个。” “既然皇后没有骂错人,每句也都说在点上,大兴又如何会国将不国?” 容铮拍拍刘御史的肩,“要允许所有人说话,皇后也在所有人之列里,别人说得骂得,她如何就说不得骂不得了?孤不在洛京的这段日子,皇后不也将朝堂治理得很好吗? 刘御史,国将不国这样的忧虑,我们朝堂上说几句便罢了,要是传到了百姓耳朵,那就真的是人心惶惶,届时别国再趁我大兴人心涣散之时犯边,孤只怕又得领兵出征了。” 刘御史想反驳,想了想无可辩驳,以前的歪理在容铮这几句大道理面前,竟是没有半点发难的余地。 ——难不成自己也成了从前自己最鄙视的盲目屈从皇权之人吗? 刘御史惊疑不定地出被其他御史大夫给拉走了。 浔阳侯留了下来,他把笑容收了收,重新上去给容铮与谢瑶华见礼:“官家,娘娘,明日浔阳侯办家宴,臣斗胆请官家与娘娘大驾光临,去喝一杯水酒。” 浔阳侯一向低调,宴会没办过几次,如今一个家宴却去邀请帝后同去,可见这家宴是十分重要了。 谢瑶华想起沈吟月说不嫁容战却愿意与容战厮混这样的话,便明白,浔阳侯府明晚的这个家宴,就跟沈吟月的出阁酒无异了。 谢瑶华问明家宴开始的时间,便一口应下:“沈叔,明天我一定到。” 叫的是沈叔,堂堂皇后这是把他当自家长辈啊。 浔阳侯眼眶就是一红:“瑶华,那沈叔明日便恭迎你携夫君回来了。” 一声“瑶华”,也认下了谢瑶华这个小辈,谢瑶华也是眼眶一红。 等浔阳侯谢了恩离去,容铮便牵着谢瑶华回内殿,走了几十丈见她仍在伤怀,容铮无奈了:“沈家办宴,这是喜事,瑶华不想着添什么礼,反倒在这掉眼泪,若是吟月看到,只怕会误会你不希望她幸福呢。” 谢瑶华回头瞪他:“胡说八道,我跟吟月是真姐妹,你莫要挑拨我们姐妹的感情。” “好好好,是我的错,不该挑拨你们姐妹间的感情。那现在可以去挑礼物了吗?” “可以,但得先放吟月三天假。啊对了,还有肖雅。”说起肖雅,谢瑶华就想起个事,“雅雅要组建女子禁军,这事已经在办了,到时候在内廷看到女侍卫,你不要大呼小叫。” “好。” 隔天傍晚,谢瑶华携夫容铮一道回浔阳侯府参加家宴。 沈夫人与沈少夫人苏婉哭得稀里哗啦的,沈吟月和容战这两个当事人,一个笑得没心没肺,一个笑得像个傻子。 沈吟月笑是因为不用嫁过去,不是谁家的儿媳妇,依然是沈家得宠的小姑娘,还白得容战这么一个俊俏丈夫来暖床。 容战笑,是因为哪怕自己没名没份,也算是能抱得美人归了,到时候他再使些“手段”,不日定能将她风风光光迎进门,让她当风风光光的逍遥王妃。 容铮对蠢弟弟表示没眼看,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要拉谢瑶华走。 谢瑶华没跟他回去,这一晚歇在了客院,与苏婉及沈吟月还有肖雅话了一夜的闲话。 不知谁提到了刘御史家的刘沁柔,大家的情绪一下子低落。 明明也是那么善良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后面会做那么大的恶,去害自己的小姐妹呢? 所幸当日之事,苏婉在沈瑜的温柔安抚之下已经释然并放下,至于死去的人…… 苏婉说:“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起的恶念,她也该死。” “对,就是该死。”肖雅说,“该死之人就不要再提了,瑶华姐,我听说官家回来那晚,你在凤仪宫叫了整整一夜啊……” 容铮已回了京,除了每日早朝谢瑶华仍要与他一起临朝,其他时间,她都用来做她自己的事了。 大半个月过去,女子书院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学生。 是城南的女子书院。 学生名叫郑希,今年八岁,父亲是南市的屠夫,母亲则在家带几个孩子兼收拾细务。 “父亲说,家里这肉摊子日后是要留给阿哥的,我一个丫头就别惦记了,又长得没几两力气,还不如来书院学点谋生的本事,日后挣了钱,也能多多帮扶家里,就算挣不到多少,至少也能有本事养活自己,不至于日后在外头饿死去。” 这孩子说话有条有理,听着真舒服。 方瑜将郑希的事反馈到谢瑶华那里,谢瑶华也挺欢喜。 “属下在南市设了义讲台,一连义讲了十五日,每日讲三门不同的科目,其中耕种与纺织类听的人最多,算经居次,诗文最少。” 方瑜将这些日子统计出来的册子呈给谢瑶华,“听耕种与纺织的多是成年人,听算经的多为孩童,听诗文的多为老翁。” 方瑜的数据统计得很详细,一目了然,谢瑶华很快就看完并且心中有数。 她先是肯定了方瑜她们这段时间的付出,接着提出新的要求:“义讲的力度与讲堂还不够,方瑜,城北、城南再多开设两处,另外城隍庙再设一处,本宫会让青萝派人暗中协助。” 方瑜领了命便下去安排。 不一会,肖雅来跟她汇报女子禁军组建的情况:“……等女子禁军正常动作,瑶华姐,我想在皇城卫之外再组建一支女子巡防队。” “好。” 两人聊了一会,肖雅就要告退,走之前她突然想起个事,她压低声音: “对了瑶华姐,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田二姑娘端了盅鸡汤,说是要送去给官家喝……这田二姑娘进宫也有段时间了,是不是闲得太久了?” 谢瑶华想了想:“那田二就交给你了,她这人除了想做容铮的妃子,没别的坏心,若是能用,你便训练一下,若是不能用,你也妥善安排,莫要叫她无处可去。” “是。” 第306章 又见叶静 谢瑶华与容铮一同去上朝这件事也成了惯例。 当然这不是因为容铮镇场才这样。 朝臣们一开始反应激烈,梁尚书等人还带头告假、请辞,想以此来要挟容铮将谢瑶华赶回后宫。 容铮不语,只一味的批假,谁来都批。 如此批了十几人的假,朝堂也还是照样转后,梁尚书便突然发现这朝堂好像不是非他们不可。 不是非他们不可,那自然就可以被人取代,所以他们纷纷销假回朝,明面上没再讲什么。 但谁都知道,他们在憋着一股气,只要时机来临,他们就会把积攒着的气,一股脑地撒在谢瑶华身上。 对于他们如此识时务地回朝,容铮也没说什么,但他们也知道,容铮就等着他们再闹一次,然后一次性把他们从朝堂上铲除掉。 双方都在角力比着耐性,目前看来,大兴朝堂一片风平浪静。 又是半个月过去,女子书院那边终于有了大的进展。 南市的回澜女子书院招到了一百名女学生! 谢瑶华很高兴,她亲自去书院勉励了女孩们一番,至于别的,她也不急着提,孩子们还小,只要她们来了书院,便总有机会在她们心里撒下上进以及与男子争锋的种子的。 午膳时,谢瑶华与学子们一同在书院内就餐。 一荤一素一汤,这放在大户人家,下人吃的都比这个好,但对于穷苦人家,尤其是对于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来说,每日能吃一碗白米饭已经是梦想,这样的一餐饭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恩赐。 看着孩子们狼吞苦咽的样子,谢瑶华更加觉得自己开设女子学堂一事是正确的。 哪怕到了最后,女子们还是无法走上朝堂与男子们争锋,至少在书院里的这些学生,是饱着长大的,而且也拥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大有益处的。 从回澜书院离开,谢瑶华又去了城北的观星书院,那里也收到了好几十个学生,年纪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十五岁,一双双眼里写满了渴望与感激。 谢瑶华没有待太久,她顺道去看了一眼土楼。 土楼已经住满人了,充满了烟火气,远远便看到不少以前的熟面孔,谢瑶华也并没有过去打招呼,只远远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将全部熟人带走,那就不能盲目亲近,不然会给对方带去麻烦,甚至招来别人的嫉妒妄想,从而陷入生命危机。 刚准备摆驾回宫,余光便扫到土楼里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 谢瑶华正眼确认时,对方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青眉脸色一变:“主子,属下将她赶走。” “不用。”谢瑶华微笑,“叶姑娘身怀大才,我有点好奇她想说什么。” 从土楼里走出来的那人正是叶静。 叶静很快到了谢瑶华跟前。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民女想跟您做个交易。” 谢瑶华记得第一次见叶静时,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拽的气质,还敢指着谢瑶华这个皇后说不开化。 这会她却是恭谨得不行,礼数也十分周全。 谢瑶华于是了然,叶静这段时间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啊。 叶静被“请”出皇宫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城,她想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她生活经验少,她常年生活在安全系数最高的国家,刚穿越没两天就遇到了容铮,换而言之就是,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叶静都是待在非常安全的环境中。 所以,容铮一撤走人手,叶静就被生活狠狠上了一课。 她刚出城就被抢了,饿着肚子走了十几里,才在一户农家那里要到点吃的,那户农家看起来很淳朴,见天色黑了,便邀请叶静晚上在家里过夜。 叶静又累又委屈,应下了,那家的女主人替她收拾出一间很干净的房间让她住,睡前还给她端来了甘豆汤。 叶静被关心一下子被暖到了,也有些破防,拉着女主人哭了一通,惹得女主人拉着她手,一个劲地喊她好姑娘,还安慰她说好日子很快来了。 叶静哭得累了,喝了甘豆汤之后很快就睡着了,结果三更半夜,那个看真正慈眉善目的女主人竟然将她的丑儿子给放了进来! 要不是她身上时常别着匕首,她已经被那丑东西给糟蹋了! 经此一事,叶静一下子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的傲气没了,她知道自己想要活命,必须得先找个靠山。 于是叶静在伤了那一家三口之后,硬是赤脚跑回了洛京。 几番折腾后,她在城北落了脚,每日去街上帮人写信之余,便是思索她的发财致富的路子。 但是很显然,她之前看的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 她拿着美食方子去跟酒楼谈合作分成,有良心的掌柜会给她点钱将方子给买了,没良心的掌柜则是在拿了方子之后,直接令打手将她扔出去。 叶静气不过去报官,官府问她要户引,她拿不出来,差点被抓起来盘问的时候,她急中生智说自己准备去回澜女子书院读书的孤女,官府才将她放了。 此后好多天,她试过在街头卖牛杂。 牛在古代是很珍贵的生产力,普通人不能私下宰牛,只有城中富户与贵族,自己在庄子里有养殖的才有得宰,因此她的牛杂拿货很难又很贵。 当然物以稀为贵,但毕竟是牛下水,富户瞧不上嫌吃了掉份,穷人又不吃不起,于是叶晴折腾了三天,血本无归。 牛下水卖太贵吃不起,那猪下水总可以? 她便支了个小摊卖起了猪杂面,卖得不贵,是有那么几个人来光顾,但她这猪杂面制作的难度不大,没几天就被人学了去,人家卖得更便宜,味道也更适合洛京人的口味,于是她的小面摊不到五天,也没开起来。 此后她陆续卖过蛋糕——蛋糕算是比较新鲜的东西,但精面粉贵,依然是穷人吃不起,有钱人家也不会光顾她这样的小店,只令下人买了几个回去研究,没两天,洛京的点心铺便便是小蛋糕了。 卖过酸嘢——事实证明不是谁都能接受这又酸又甜又辣又苦的味道的,一盘酸嘢卖来卖去,最后倒去喂狗,狗都不吃。 靠做美食致富这条路走不通,她就想要南货北卖,北货南卖,但她去商行跟人家一讲,人家就直接嘲笑好是傻子。 南货北卖、北货南卖,中间赚个差价,这种买卖早就有了,而且人家的商队还很庞大! 叶静折腾来折腾去,只赚来一大堆的打击,加上有人盯上她的菜谱,三番四次想要将她打晕了弄走,叶静也怕了,便窝在城北这块地,跟着城北的大婶大娘们,靠替人家浆洗衣裳谋生,又落魄又瘦。 反观谢瑶华,这个自己第一次见便说人家不开化的女子,容光焕发,高高在上,仿佛在将她当成一个笑话来看。 叶静重复:“娘娘,有兴趣与民女做个交易吗?” 第307章 不做天下共主也不用死的 “兴趣不大,不过你如果想说,我愿意听。” 谢瑶华点点头,两个人便坐马车去了悠然居。 悠然居很早的时候就完完全全属于谢瑶华了。 两人上了最上面那层的雅间。 叶静站在窗边往里看,能看得到满园的花与流水,从另一扇窗往外看,则是能看到路上行行色色的人。 伙计们送来茶水吃食便通通撤了下去,青眉守在楼梯间,而玄音立在谢瑶华身后,面色不善地打量叶静。 叶静在窗口那里站了好一会,谢瑶华也不急,她边喝茶边看书,十分悠哉,某一刻叶静回头,看到这一幕,她心情更低落了。 堂堂一个现代高材生,竟然在古代混成这个德性,各方面都被古人比下去,她怎么这么没用? 叶静走过来了,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坐下去,只垂着脸说:“皇后娘娘,我想把我手上的火炮图纸卖给你。” “我需要给你什么?” “千两黄金以及郡主的称号。” “不可能。” 叶静瞪大眼:“只是区区一千两黄金而已!” “一千两黄金,换算成粮食便是一百六十万斗,一百六十万斗的粮食,顺年时可令全洛京人吃喝二十天,灾年时粮价暴涨,便是不掺粮菜、杂粮,也能让全城吃喝三天。这么庞大的粮食数量,在叶姑娘眼里仅仅是‘而已’,” 谢瑶华抬眉,“本宫不禁想问,叶姑娘可是出自怎样的巨富之家,竟连千两黄金都不放在眼里。” “我不是不将千两黄金放在眼里,我那么说是因为我的火炮的价值超过千两黄金。”叶静解释,“它的威力很厉害,一枚炮弹便能轰毁一个城门! 娘娘你知道你丈夫有成为天下共主的野心吗?没有火炮,想要成为天下共主,快则十年慢则一辈子;可若用我的火炮开路,他便可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听起来确实很难拒绝。”谢瑶华笑了,“但很显然,容铮并不稀罕依靠你的火器去实现他的梦想,我也一样不稀罕。” 成为天下共主,不仅仅是将土地夺过来那么简单。 大南关这一场战事已经耗去了大兴的大半国力,稍微动一下都得伤筋动骨,大兴接下来最紧要的事是趁着邻国不敢来犯时,抓紧时间恢复生产休养生息,至于天下共主…… 那是兵强马壮之后才会去想的事。 “可是娘娘——” “不想一步登天,不做天下共主,是不用死的。”谢瑶华淡声,“叶姑娘若有诚意,本宫可以做主给你一间宅子,再给你一千两白银,这些银钱,足够让你在洛京安稳度日。” “一千两白银那是在侮辱我以及我的火器!”叶静冲口而出,“你就不怕我带着图纸去东夷或是北夷,助力他们攻打大兴吗?” “叶姑娘坦诚,本宫也不玩阴的。玄音,着人盯着叶姑娘,她若有任何对大兴不轨之心,立即杀之!” 叶静彻底傻眼了。 谢瑶华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叶静这事讲与容铮听,容铮听了只是抬了抬眉:“我家瑶华真是越来越心软了,换做以前,叶姑娘的骨头都被狗叼走了。” 谢瑶华哑然。 “成为天下共主,不仅仅是我的心愿,而是大兴各朝各代的共同目标。若叶静愿意交出火炮制作图纸,我们便开始着手研究,若是不肯,等大兴恢复元气,我们夫妻再一起打天下。” 容铮将她拉进怀里,“不过不做天下共主,也不是什么大恶不赦的罪行。瑶华,我只愿四海生平,不要再生战事。” 容铮这说法,倒是与谢瑶华在叶静面前说的差不多。 她回握过去:“容铮,大兴各朝各代没做到的事,我们慢慢策划,一步一步来,说不定能有机会办成。” “嗯。” “倒是那能拦江截流的巨坝我挺感兴趣。”谢瑶华征求容铮的意见,“若那巨坝真有用,拿千两黄金去换,不亏。” “你觉得有用,那便遣人与她说一声。若她再不同意,”容铮眯起眼,眸内有杀机,又被他掩了下去,“只要她不将图纸流去别国,不与我大兴为敌,我愿意让她活得长长久久。” 天色晚了,帝后一同去陪柳太后用饭,秀儿与莫离都来了。 谢瑶华这边欢声笑语,叶晴却是坐卧不安。 在悠然居跟谢瑶华谈崩之后,她身边便多出个女子,那女子自称小雪,小雪对外宣称是她的丫环。 一个落魄到要来住土楼的人,竟然用起了丫环,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不是发了横财。 所以叶晴不敢睡,怕晚上有肖小之人进来打劫,更怕谢瑶华回去之后越想越气,半夜派杀手来杀她。 但是连着三四天,不仅谢瑶华没有派人来杀她,连半夜想要进来偷东西的肖小都被那个小雪给解决了。 身边有小雪,安全无忧了,叶晴也不敢轻易离开城北,沉默几天后,她便去城北的书院那里晃荡。 晃悠了几天,听了许多与谢瑶华有关的事情,叶晴慢慢品出不对劲来了。 开女子书院,教授女孩们谋生的本事,这好像不是特别奇怪,她听说大兴朝有一任太后年轻时也设立个女院。 但是她临朝听政,又让女官同男子一样走上朝堂,这怎么越听越像是现代人才会干的事呢? 谢瑶华她会不会也是穿越来的? 叶晴心砰砰直跳,她立即去找小雪:“小雪,我要见皇后娘娘。” “想通了?” “对,想通了。”叶晴撒谎。 小雪将此事报了上去,三天后得了谢瑶华同意见面的回复,于是小雪按照旨意,将叶晴带去了悠然居。 谢瑶华来的时候,叶晴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宫廷玉液酒?” 谢瑶华凝眉。 “生仔未必就系福?” 谢瑶华看 “叮咚鸡叮咚鸡?” “广西撞死四只鸡?” 叶晴一连说了几个现代大热句,谢瑶华都毫无反应。 那会不会是谢瑶华穿越的时间节点特别特别早,会不会是华国最屈辱那一百年?或者是最困苦的那几年? 叶晴再次张嘴:“林则徐虎门销烟。” “冯子材抬棺出征。” “1949年新华国成立了!华国人民站起来了!”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叶晴做了许多尝试,谢瑶华始终毫无反应,甚至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叶晴突然破防了:“你不是穿来的!整个大兴只有我一个穿越者!怪不得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呜呜呜……” 第308章 穿越者 容铮正在召见赵国公与恩国公,刚刚将人送走,就听沧云说,谢瑶华见完叶静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 容铮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是孤的错,不该把这个麻烦带到瑶华跟前来。” 沧云心里应和,面上倒是一句也没有讲:“娘娘善良,只要没有大奸大恶的她都不忍心出手,官家您是男子,手段该强硬些。” 容铮嗯了一声,让沧云先把叶静控制住,自己便回凤仪宫。 谢瑶华回来喝了半盏茶了,耳朵里还回荡着叶静的嗷嗷大哭声,想要说翻几页书看看静静心,结果一翻开书,就是叶静声嘶力竭指着屋顶大骂上天是狗东西的模样。 书是一页看不进,茶水索性也喝不下了,往日青叶做的甜点十分可口,这会吃着也觉得嘴巴苦,只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叶静,叶静…… 谢瑶华正沉吟着,容铮便回来了。 她一抬头,容铮便看清她脸上的无奈,容铮先道歉:“抱歉,当初应先了解过她的性子,才决定要不要将她带到你跟前的。” “跟她的性子无关。”谢瑶华屏退了下人,给他倒了杯茶,“容铮,你听说过穿越吗?” “穿越?” “嗯,穿越,叶静说她是穿越者,哭着喊着说我们这些古人欺负她一人。” 谢瑶华注视着容铮,“她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东西,但有一样我听清楚了,那就是,她是从几千年后的华国穿越而来,在她那里的史书里,大兴朝并不存在。” 容铮瞧见一旁的甜点,正好有些饿了,便拿了一块吃,觉得味道不错,便拿了一块塞到谢瑶华嘴里。 谢瑶华没胃口,她用手格住:“容铮,你听清我说的了吗?” “听清了。”他坚持喂她点心,“她说大兴朝不存在。但是瑶华,大兴朝存不存在,她说了不算。我们才是大兴朝的人,我们都真切地活着,无数人为了它的安定丢失了性命,也无数人为了它的繁荣而日夜不分地努力。” 谢瑶华慢慢咬住甜心。 “你,我,沧云,青叶,秀儿,莫离,还有城北土楼里的所有人……都是真真实实活着的人。”他握着她手将手置放在他胸口上,“我的心脏在跳,你的手也是热的。我们是真的,大兴朝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叶静是错的。” “她,才是不存在的人,连同她说的华国也是不存在的。” 听完容铮一席话,谢瑶华觉得嘴里的甜点有味了,她仔细回想叶静的胡言乱语,半晌后自嘲道:“是我道心不稳,轻易就被她说得乱了心。若她是别国派来的细作,我想她已经成功一大半了。不过这穿越一说,倒是从未听过,容铮,你觉得她有可能真的是几千年后的人吗?” “是与不是,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确实。只不过她在外头若如此胡言乱语,只怕会被当成疯子对待,招来性命之忧。” “瑶华这是又心软了?” “倒不是心软,而是对她所说的大坝感兴趣,那个大坝如果真有她说的那么神,那大兴往后一定能少许多人祸。” 容铮道:“她手里有的只是图纸,能不能造起来,还得靠我们的工匠。如果她说的大坝能建造,那不用她的图纸,我们的工匠也能自己摸索着做出来,无非是多耗费几番心血而已。” “瑶华,你我还年轻,来日方长,大兴朝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有其他人来接管,只要这个土地上还有人活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瑶华把嘴里点心咽下去,点点头:“你说得对,她的华国也不可能一开始就那么好,那个大坝与火炮,也肯定不是一开始就造出来的,是我想岔了,差点就想要一步登天了。” 夫妻俩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慢慢地就不再讲叶静的事,他们讲起了朝中之事。 这一讲就是半个下午过去了。 容铮回来也有段日子了,帝后同时临朝已成了惯例,偶尔有一天谢瑶华没去,朝臣们竟还有些不习惯,等到谢瑶华重新临朝,大家竟同时松了口气。 谢瑶华觉得时机差不多,便重新把方瑜等人带到朝堂上去,这一次方瑜她们不是站在她身后,而是站在朝堂后头。 ——毕竟是没有品级,若是一下子就让她们站到前面去,那就是骑着群臣的脸登高,群臣定是接受不了的。 一口吃不成胖子,得先让大家习惯她们的存在。 也得要方瑜她们争气,用自己的本事与才能,一步步到前边来。 谢瑶华把心思全放在朝政与自己的谋划上,闲下来的时候不是与容铮一起带秀儿和莫离,就是一起到御花园赏花,要么就是与沈吟月与肖雅一起煮茶吃茶。 日子飞快而过,洛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时,沧云突然拿了几张图纸给她:“叶静说火炮与大坝的图纸是她与娘娘您交易的,其他的都是搭头,问您还愿不愿意给她千两白银与宅子。” 哦对,叶静。 那日与容铮谈过之后,谢瑶华就把叶静这人全然抛于脑后,这会听沧云提起,她才重新想起这个人。 距离那日已过去大半个月,所以叶静这是终于哄好自己了吗? 谢瑶华把容铮喊了回来。 夫妻两人没第一时间去看火炮与大坝的图纸,而是先研究分析叶静这个人,分析到最后,两人都认为,只要叶静人在大兴,那就不足为惧。 但也不好为敌。 于是谢瑶华把沧云叫来:“火炮与大坝的图纸各一千两,剩下的一千两是其他图纸的价钱,另外沧云你立个字据,列明买卖自愿,本宫不占她的便宜。” 等沧云拿了字据回来,谢瑶华与容铮才将那些图纸展开。 夫妻俩挑灯夜看,直看到下半夜眼睛酸涩受不了了才放下。 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这火炮图纸,你看得如何?”谢瑶华问容铮。 “图纸虽有些复杂,但并不难懂,只不过她这些图纸并没有标明材料。”容铮将妻子拉到怀里,“你的大坝图纸可有瞧出什么玄机来?” “很玄妙,但也不算难懂,但也跟你的火炮图纸一样,并未标明更详细的东西。” 于是帝后二人都明白,他们若是对这些图纸感兴趣,至少还是要再见叶静一次。 “有点小聪明。”谢瑶华感叹一句,有了决定,“容铮,我想再见见她。” 第309章 盟友?不。 再见叶静是五天后。 谢瑶华现在是皇后,若是表明身份出宫,必定劳师动众引人瞩目,便是微服出宫,也要好一番打点,她不愿意让底下人如此奔波,便干脆将叶静召进宫来。 多日不见,叶静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初见时她神采飞扬,现在整个人沉静如水,气质倒是与她的名字一致。 “民女,叩见皇后娘娘。” 这个叩拜礼也行得十分完美,谢瑶华心想,这叶静定是学了许久,吃了许多苦。 但人初到一个地方,想要活命,本来就应该入乡随俗,而不是指望环境来迁就自己。 叶静知道改变,看来是真的想通了,也成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瑶华有些唏嘘。 她有些好奇叶静的华国是怎样一个国家,才能让她拥有那样自信的光芒。 可惜这种光芒,只怕日后都再也回不到叶静的脸上了。 谢瑶华掩去情绪,让叶静平身。 她也不搞那些虚的,直接切入主题:“叶静,本宫要的,是详细的图纸,而不是只是个大概。” “那就是详细的图纸。”叶静又跪下来,“民女不敢有丝毫隐瞒。” “也就是说,你的图纸原本就不全。你之前拿不全的图纸与我交易,还狮子开口要千两黄金。”谢瑶华语气平平,“叶静,你这是欺君。” “民女不敢欺君,民女确实只知道这么多,就算民女把材料与别的东西全部列出来,大兴也不一定能造出来。” 叶静说,“大坝需要实地考察,图纸需要随时改动,至于火炮,它需要的材料很精细,大兴不一定能造得出材料,所以民女列了也没用,依大兴目前的国力与全球科技的水准,大兴只能制造出最简易的火炮。最简易的火炮,只需要按照我的图纸造好外观、炮口等,剩下的就是一遍遍尝试……” 谢瑶华沉吟不语。 叶静壮着胆子抬头:“娘娘,民女想与您结盟,我虽画不出详细的图纸,但我知道它们应该长什么样,只要我们成了盟友,我一定助你把东西做出来。” 谢瑶华让她平身,叶静就以为谢瑶华同意结盟了。 结果谢瑶华只是笑笑:“叶姑娘,结盟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当。” 言下之意就是,叶静还不够格。 叶静神情尴尬:“也,也对哦,娘娘,是民女不自量力了,那你就雇佣民女,随便给我个名头,只要让别人知道民女是在替娘娘您办差就行。” 谢瑶华听出意思来了:“叶姑娘这是在外头受人欺负了?” “欺负不至于,就是……” 叶静犹豫了下,最后豁出去了,“这里的民风与我长大的地方不同,在这里的人看来,我一个年轻女子,前几天还落魄得跟去帮人浆洗衣服糊口,但一下子又住上了豪宅用上了奴仆……他们都说我是谁的外室。” 因着这个“外室”的传言,从她住进那宅子起,前前后后便来了五拨人前来拍门,都是洛京城里那些浪荡子的家眷,就怕她真的是他们家浪荡子养在外头的外室。 叶静实在是苦不堪言。 谢瑶华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叶静。 大概是谢瑶华的善意够足,叶静的胆子又大了一些:“娘娘,我三岁开始上幼儿园,也就是开蒙,六岁上一年级,到我来大兴的时候,我已经读了十五年书,如果我没到大兴来,到我毕业的时候,我是有可能到外交部工作的。” “一个女子,读了十五年书?” “我还算读得少的,有些姐姐脑子好的,读完大学还能考研读博继续深造,像我这个专业,大部分都能做外交官,处理国与国之间的各项事务。”叶静说,“娘娘,我很有用的,你雇佣我,不亏。” 一个读了十几年书,从几千年后穿越过来的女孩,她的思想可能是大兴女子所不能企及的。 但谢瑶华也有顾虑,她永远忘不了叶静身上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因为她是皇后,又受过敲打,叶静才不敢在她跟前造次,但在其他人面前呢? 除去那些世家贵女,满街都是没出身没地位的普通女子,叶静又有替皇后办差这层光环顶着,她的优越感,只怕没两天就又会跑出来。 因着这一层顾虑,谢瑶华没有立即松口,而是转了话题,让叶静说了些她在现代的见闻。 能在天上飞的飞机,能日行几千里的高铁,相隔万里仍能实时通话视频的手机,还有数不清的学校与医院…… 谢瑶华有些后悔,她应该让容铮也来听的。 这现代太好了,比她和容铮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好上千万倍,她和容铮极尽想象,都想不出飞机手机这些东西! “华国人人平等,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妇女,就是能推翻一切大山的女子。在我那个时代,女子参政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女子可以放心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下五洋捉鳖的潜艇,上九天揽月的宇宙飞船,她们也参与制造……” 叶静说了很多很多,谢瑶华听得心潮滂湃。 她告诉叶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我所做的方向并没有错误。你先回去,旁的东西,本宫与容铮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叶静走了。 谢瑶华自己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彻底冷静下来了才去找容铮。 正好容铮也有政事要询问她的意见,于是谢瑶华先处理国事,之后又一起召见了几个朝臣,等到全部忙完,已经是傍晚了。 回到凤仪宫,谢瑶华支走所有下人,才跟容铮讲起叶静今天说的那些东西。 容铮听得很认真,等她讲完了才道:“瑶华,不管哪朝哪代,都不可能人人平等……只要有人就会有争斗,只要有职位就会有阶级,低一阶的人与高一阶的人,不可能平等。” 谢瑶华点头:“是。” “但她所处的时代很好的。以大兴的国力与水准,百年之内不可能造得出上天入地的东西,但我们可以努努力,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内,应该能让所有人都读得起书。” “十年二十年太久了,我想要三年。”谢瑶华说,“叶静说的愿景,我想早些看到。” 容铮摸着下巴:“大兴国库空了,瀛州岛的铁矿,该采了。” “妙。” 第310章 采矿困境 瀛州岛的铁矿开采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运输。 这个时节并不利出海。 海上天气莫测,便是天天出海的老船夫都无法预知海上的天气。 有时候看着万里无云,人出海了,结果晴空一个霹雳,一个急浪涌上来,船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在谢瑶华重重打击海盗之前,渔民们出海,遇到极端天气时,不是迷失方向在船上活活饿死,就是被莲华岛的海盗掳去被迫当了土匪。 莲华岛驻了官兵后,便在上头弄了个灯塔,那灯塔一到天黑就亮灯,茫茫大海中,无论多远,渔民无论多晚,一抬头便能看到那一丝灯,无论被飘去哪个方向,只要还有力气,就怎么着都能把船划回来。 渔民们出海安全了,出海的渔民便更多了,近的海域鱼就不够打了。 为了方便渔民们到更远的海域捕渔,荷花岛的官兵便也在岛上建了个灯塔,瀛州岛那边也搞了个灯塔,有了这三个灯塔,渔民们出海就更安全了。 东海这一大片海域水产十分丰富,只要有手有脚有胆子敢出海,那肯定就不会饿着家里人。 再加上莲花岛上的火水开发与盐山开发也需要工人,东海附近城镇的人,便是不敢在海上飘着,也能去这两个矿上做辛苦工。 原本东海附近的百姓日子慢慢变好,总算是渡过了天灾后的艰难岁月,国库也终于不用再往那边拨款了,东海也慢慢开始往朝廷交税银,且头一回交的就是过去五年的总和。 谁知北境与南境接连出事,国库都空了,东海、南海两片海域去年像是被恶鬼施了法似的,接连卷起台风,台风吞没了不少渔船,连水师营最大最重的那两艘船也被撞坏了。 能出远洋的船,大兴总共也就七艘,一场台风就撞坏了两艘,剩下的五艘也有些老旧了,水师营那边早就写了奏折过来申请维修,谢瑶华也早就作出了准许的指示。 但当年造船的工匠早就死了,剩下的年轻一辈的又只是懂些皮毛,所以水师们现在每日便是用着这五艘破船出海巡逻。 运气好,暂时还没遇到大台风,但谁都知道,若是遇到大风大浪,这五艘船不定要被撞成什么样子。 如此情况下,怎么将瀛州岛的铁矿运回来,便成了大难题。 这段时间,谢瑶华与容铮在朝堂上每日必提修旧船与造新船的问题,但朝堂上讨论不出什么好的方案,工部那边的人个个都说试试,却是连一艘小木船都不会造。 谢瑶华很失望,容铮也是满脸愠色:“连一艘小木船都造不出来,孤与皇后要你们何用?” 大家不敢出声,个个低垂着头。 谢瑶华目光从众朝臣身上掠过,往后飘去,最后停在殿上最角落的地方。 余光扫到容铮也在跟她看同一个地方,她翘唇,沉声开口:“方瑜,杜小妹,梁雁冰,你们是否有什么好的建议?” 帝后坐得高,虽声音不大,声音也是传到了最后排。 方瑜几人立即出列:“回娘娘,属下有个提议!” 谢瑶华正要将人叫到前边来,工部老大第一个不乐意了,他的部下立即嘟囔:“连我们这些正儿八经考进来的人都讨论不出好的方案,这些后宅女子能有什么用?娘娘自己来上朝便行了,非要抬举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到堂上占位置!” 这人是工部的一个四品官,姓王,容铮曾让工部的人各造一艘小木船,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弄起来一些,只有这位四品官,吭哧吭哧两三天,连几块木板都不会钉。 王大人忐忑了一阵,后面知道其他人也造不出来时,他就放心了,反正都造不出来,无非是谁多钉了几块板子,谁钉少了几块板子的区别而已。 他也向来瞧不上女子,当初容铮御驾亲征,谢瑶华临朝听政时,就数他跳得最欢,但他也聪明,知道大局已定,便不曾再蹦跶过了,现在又再一次跳出来了。 谢瑶华看过去:“王大人是嫌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占位置,还是怕她们抢了你的饭碗?” “娘娘,您做什么都是对的,微臣本不该多嘴——” “知道自己多嘴,明日上朝之前,记得拿针先把嘴给缝起来。”谢瑶华朝方瑜她们招手,“方瑜,你们上前回话。” 方瑜走到了殿前。 这是她们在这朝堂上之上,第一次站到这么靠前的位置。 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审视目光,面前是寄予厚望的皇后娘娘。 方瑜等人热血滂湃,几人连忙上前行了礼。 方瑜道:“官家,娘娘,属下们以为,既然工部的大人们造不出船,那可以试试从民间找人,东海与南海靠海吃海,大船能不能修不一定,但小船一定可以造。” 还是那位王大人跳出来:“荒谬!若是他们能造大船,他们为什么不造大船而是造小船?是他们不喜欢大船吗?分明就是造不出来!” “因为造船需要大量的银钱,一个普通渔民最大的能力就是造一条小渔船,小渔船就是渔民一家的命。他们是造不起大船,不是不想造!” “你怎么知道他们能造?万一他们也造不出来——” “王大人又怎么知道他们不能造?” 方瑜顶回去,“大兴朝国土那么大,那么多的人,有人想要进入朝廷为官,就有人不喜欢朝堂争斗甘于平淡生活,王大人能保证工部里的都是大兴全部的能工巧匠吗?连一艘船都造不出来,不觉得辱没了能工巧匠这四个字吗?” “你!”王大人气得手抖,“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王大人造不出船,讲理又讲不过在下,就只能拿在下的女子身份来攻击,可真有男子气概。” 方瑜阴阳了王大人一句,也适可而止,朝谢瑶华说:“娘娘,官家,属下不才,只能想出张贴黄榜征集能工巧匠,属下也愿领旨,于民间找寻技艺高超之人。便是一时造不出大船,这么多能人集合在一起,也是能造出些能造福百姓的东西。” 谢瑶华与容铮对视一眼,谢瑶华一锤定音:“那就依方女官所说,张贴黄榜,同时由方瑜、杜小妹及梁雁冰,分赴东海、南海及西海,寻找能工巧匠!” 第311章 头一个揭榜之人 容铮下了朝继续去工部,谢瑶华便回了凤仪宫。 李公公指挥人将今日待批的奏折送过来,好家伙,满满的三箩筐。 谢瑶华头有些疼。 青眉来替她揉额头:“娘娘,抬到您这边的奏折都是筛选过的,不是什么急着批的奏折,像原来一样让方瑜她们来再筛一遍,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排好再呈到您跟前便好。” “你说得对,只不过这女子书院办起来了,女官们天天都往外跑了,我跟前的没剩几个了。”谢瑶华点点头,“是时候再选一次秀了。” 兰姑带着个几个宫婢进来,宫婢们是来呈茶点的,她们都知晓谢瑶华不喜欢殿里留太多人,因此呈了茶点便退下了。 上了两个时辰的朝,谢瑶华也是饿了,拈起块糕点就吃了起来,青眉就跟兰姑提了一嘴选秀的事。 “选秀当然是好事,只不过上次选出来的人全部去了外头的女子书院教书,连官家的面都很少见着,世家贵族们觉得自己上了当,个个都怄着气呢。”兰姑笑眯眯的,“只怕是不愿意让自己精心教导出来的贵女出来抛头露面了。” “是啊娘娘,只怕会有人为了不被您选上,而匆匆将女儿嫁出去。” 谢瑶华闭起眼:“抛头露面怎么了?她们是教书育人,又不是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概是觉得低贱,家里但凡没有揭不开锅,都是把女儿好好的养在家里的。” “但一旦家生变故,这个女儿便只能沦为商品,被人糟践。” 这便是大兴女子的困境,这样的困境,在周边国家都存在。 谢瑶华想要让女子上桌,难啊。 但难就不去做吗? 谢瑶华睁开眼:“能教书育人者,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她拥有授予别人的才学。书院还是以织绣,医经、算经等谋生技能为主,其他的容后再讲。” 一步一步来,总能达到目标的,只要她还在这条路上走,便总会有人能走到终点。 晚食时容铮回来,谢瑶华与他敲定了选秀的时间与形式。 这次选秀不叫选秀,叫集英会,跟征集能工巧匠的皇榜一起张贴,并传到底下各州各郡,保守估计下,最快也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将此事传遍大兴。 太慢了,要是大兴能有叶静说的那种相隔万里也能即时视频通话的通讯设备就好了。 谢瑶华想。 一晃又是五六天过去。 青眉来报:“娘娘,底下人说有位姑娘揭了皇榜,那姑娘说自己可能会造船。” 可能?还是个姑娘? 谢瑶华觉得,这个姑娘会不会是叶静? “带进来看看。” 底下人将人带上来,可不就是叶静嘛! 叶静先呈上一张图纸,这张图纸十分详细,写着许多谢瑶华看不明白的东西。 什么蒸汽,什么动力,什么原理等。 谢瑶华注视着下首的叶静:“你当真能造得出此船?” “娘娘,民女不知,但民女想要尝试。民女在家乡的时候就很喜欢船,我家里甚至有航空母舰的模型,我从三岁起就能拆装玩具船了,娘娘,你让我试试,我指不定能行。” 这一刻,谢瑶华又在叶静眼里看到了亮晶晶的东西。 她同意了:“那你便去试,需要什么尽管跟工部提。” “工部那群老登、中登和小登除了在旁边阴阳怪气坏我道心,屁用都没有,娘娘您给我三个有力气的人,还有在工部自由行走的权利便可。”叶静说,“就怕娘娘您不敢赌。” 谢瑶华笑了笑:“本宫听到揭皇榜的是个女子,便猜到是你,若本宫不敢赌,根本不会让你进来。” “娘娘英明!” “马屁就不必拍了,叶静,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学有所用。” 一句“学有所用”让叶静泪奔。 她读了那么久的书,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结果睡了一觉就到了这大兴,她自己倒是想随遇而安,但现实不允许她安,小说都是骗人的,现实又是残酷的,她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来哄自己。 这一次,她是彻底摆平了自己的心态,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只要学的东西能派得上用场,那在哪用不是用呢?如果她真能在古代造出现代化的大船,那她肯定是能进大兴的史书的。 至于这大兴的史书能不能传到现代去,那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谢瑶华让青眉送叶静出去,并让青萝配给她三位暗卫,一是帮她干活,二是护她安全。 工部那帮子人,不会任由一个女子在里头自由行走,明处肯定处处挑剔,而在暗处,肯定会安排杀手进行刺杀。 方瑜等那群女官都出自世家大族,他们投鼠忌器,叶静这无依无靠的孤女,那不是手到擒来? 晚些时候,容铮得知谢瑶华启用了叶静的事,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你终究是心动了。” “无法不心动,我觉得我们大兴的百姓,也配拥有些好的。”谢瑶华牵着他手,“你那边如何?” “也没什么问题。” 帝后感情一如既往的好,吃了晚食便一起看奏折。 两个人看奏折,效率就是比一个人快得多,尤其是这几箩筐大部分都是请安折时,光是写“阅”字就能写到手软。 以前有朝臣会把重要的事情写在请安折后面,先帝常常遗漏,现在帝后两个人干活,他们便能有时间将每一封请安折都看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 “该定个规矩,如果仅仅是请安折,那就不许在折子里提正事,若是写的是正事,则可以在正事最后,写一段不超过二十字的请安语。”谢瑶华提议。 “是个好提议。” 容铮很高兴,次日两人就当场颁布了新的规矩,朝臣们有些不适,但只嚷了一句“麻烦”,便没什么大的反应了。 毕竟跟让女子与他们一起上朝这件事比起来,只是将请安与奏事折分开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人揭榜,揭榜的大部分是男子,也有少部分女子,谢瑶华都一一叫人妥善安排了。 “娘娘,出事了。” 帝后二人吃了晚食正要散步消食,玄音便来报,“林太妃与侍卫私通,被巡逻的禁军撞了个正着,如今两人已经拿下,太后娘娘气得脑子发昏,不愿意见那两人,让您前去处置。” 第312章 宫规 林太妃出自金陵城最富的商户之家,闻说当年为了让她进宫为妃,林家捐了大半身家给国库,其中还有一座矿山是林太妃的陪嫁。 为此,林家得了良籍,林太妃的哥哥和弟弟也进了朝中做官,那些生意,后面也全部进了先帝的口袋。 林家没了财富,林太妃在生下两个公主后身材大走样,也很快失宠,林家很快便从洛京新贵沦为无人问津的小门户。 倒是先帝死后,容铮对朝廷进行过大刀阔斧的修剪,除去了许多只吃饭不干活的朝臣后,朝堂上便空出了许多位置,林太妃的这两个兄弟因为也确实有些才干而被提了上来。 前朝父兄们的站位,跟后宫嫔妃的地位高低息息相关,林太妃也因为两个兄弟的得用,在宫里头的处境也慢慢变好。 林太妃生有两个公主,分别是六公主与九公主,六公主已经议亲,许配的是赵国公府的嫡孙,这还是柳太后给牵的线做的媒。 谢瑶华也见过赵国公的嫡孙,确实是个挺好的少年郎,日后也是要继承赵国公府的。 九公主今年十二岁,等到姐姐出嫁,她也得议亲了,林太平瞄准了安阳侯府,经柳太后与安阳侯夫人的交流,这桩婚事也是双方心照不宣,等到九公主一及笄便立即替两人订亲的。 林家兄弟受重用有出息,两个女儿也算是有了着落,林太妃理应很满意目前的生活才对,她怎么会做出与侍卫私通之事,来亲手毁掉这一切呢? 谢瑶华百思不得解,去的路上还与容铮交流过,两人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总之就是一致认为:林太妃不像这么愚蠢之人。 ——但前朝确实也发生过宫妃与侍卫苟且且生下孽种之事,故谢瑶华虽觉得林太妃不蠢,也是不敢肯定林太妃不会干这种得不偿失之事。 人,总会有被猪油蒙了眼的时候。 林太妃居住在离成平宫最近的宫殿,她是除了柳太后之外,唯一一个一个宫殿只住了自己一个人的宫妃,其他的嫔妃至少也要是两个妃子合住。 柳太后已经命人将清秋宫清了场,谢瑶华他们来的时候,清秋宫里除了一圈侍卫,便是跌坐在地上的林太妃,及被绑住四肢堵住嘴巴的“奸夫”。 “官家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唱喏,让呆坐着的林太妃有了动静。 她朝帝后两人行了个大礼,整个人趴跪在地:“官家,娘娘,贱妾愿以一死以示清白!” 那侍卫也呜呜的叫着,似乎是在叫屈。 谢瑶华觉得很棘手,比她第一次临朝前在御书房跟那群老奸巨滑的朝臣们斗智时还要棘手。 “林太妃……”谢瑶华抿了抿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太妃可能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拥有张嘴解释的机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容铮补充:“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把事情原原本本讲清楚。” 林太妃大喜,她重重磕了个头:“官家,娘娘,奴婢晚食后便带着身边的丫环婆子去花园里散步消食,回来后喝一杯参茶便睡下了,等醒来,奴婢便发现床上多了个男的,正拉扯之间,他们便冲进来了。” 容铮点点头,让人把那“奸夫”嘴上的布给拔了:“你也说说怎么一回事。” “丽娘,明明我与你两情两悦,你也说好了——” “住口!我不认识你!何来的两情相悦!” “你的左臀上有一个梅花样的胎记。” 只一句话,便让林太妃面无血色,她重新跌坐在地,只摇着头喃喃:“不,不,我没有……” 那男的已经滔滔不绝地说起两人相识相爱的过程,眼看着他要描述两人第一次亲热的情景,谢瑶华略一挑眉,手腕一动,一柄匕首自袖中飞出,精准地割下了那男的舌头。 不管林太妃有没有与这个男的私通,这男的都该处死。 林太妃呆住,十几息后她又重新磕头:“官家,娘娘,奴婢辩无可辩,只能以死明志!” “林太妃不必早早寻死。”谢瑶华道,“你若是没做,我必还你清白,你若是做了,你自己不死,宫规之下,你也没有活路。” “是,是!” 谢瑶华便让青萝去审问林太妃身边的宫女婆子。 容铮今日本来不用过来,但谢瑶华来了,他一个人待在凤仪宫也无事,倒不如过来看看她是怎么处理后宫事宜的。 见她利落地将那一站聒躁的侍卫割了舌,即将失控的场面立即恢复正常,他便让宫人去上茶。 帝后二人喝着茶吃着点心,也不说话,幽幽目光时不时扫地上的林太妃一眼。 林太妃始终趴跪在地,小声啜泣。 期间有宫人报,六公主与九公主来了,林太妃立即忘了自己的事,小声求:“官家,娘娘,请不要让她们看到奴婢这个样子,奴婢……情愿去死。” 林太妃一个劲磕头,额头都渗血了还在磕,就是怕让两个女儿看到自己这一身的狼狈。 “林太妃,事情尚未查清,便不要急着认罪。”谢瑶华道,“你若清白,六公主与九公主只会加倍心疼你,你若不清白,你死后,她们要承受的谩骂一句也少不了。” 林太妃呜呜的哭。 谢瑶华命宫人将两位公主放了进来。 两人一左一右抱着林太妃,母女三人哭成一团。 末了六公主跪求容铮:“大皇兄,小妹愿为庶民,搬离皇宫,与母妃一道前去守皇陵。” 九公主也跪求:“大皇兄,母妃无罪,求大皇兄与皇嫂放母妃一条生路,小妹也愿意放弃公主之位,与姐姐和母妃一起去守皇陵!” “傻子,你们两个傻子啊……母妃对不起你们……” “母妃没有对不起我们,母妃是世界上最好的母妃呜呜呜……” 母女三人又哭成一团。 事实还没出调查结果,谢瑶华的眼眶已经红了。 这样的母女深情,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这一刻,情感上告诉谢瑶华,林太妃就是被人做了局,至于这做局之人是谁…… 谢瑶华敛眉,下令:“来人,彻查。” 很快,青萝那边有了结果,禁军这边也搜到了一些证物。 “官家,娘娘,她们招了。”青萝将证词与证物呈上来。 谢瑶华看完证词,满眼震惊,她递给容铮看,容铮也是非常意外。 这背后做局之人,怎么会是她? 第313章 处置 竟是康太嫔。 “不可能!”林太妃不愿意相信,“不可能是她!娘娘,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奴婢与康太嫔情比姐妹,她不可能害我!” 谢瑶华淡声:“来人,将康太嫔带进来。” 康太嫔很快被架进来,她蓬头垢面,又是笑又是哭,看到林太妃时,她突然安静下来。 林太妃说:“怡姐姐,娘娘说是你害的我,快告诉妹妹不是你。” 康太嫔别过脸:“就是我害的。” “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就是本宫害的你!” “为什么啊?”林太妃崩溃了,“我们情同姐妹,这么多年这么难都一起走过来了,为什么——” “因为我嫉妒。”康太嫔转过头来,注视着林太妃,一字一句,“同样过得那样艰难,凭什么你的日子越过越好,女儿还得了那样好的婚事,我的生活却越来越糟糕,我的女儿也只能低嫁?” “可是——” “林若雪,你身上有了污点,两个女儿的名声也跟着没了,到时候赵国公府的婚事就是我女儿的了。” 康太嫔说着望向谢瑶华,“谁知道我们的皇后娘娘竟是个青天大老爷,竟愿意给你解释的机会,还愿意还你清白!明明以前只要出现这样的事,不管真假一律打死的!” “林若雪,你一介商户之女,凭什么运气这么好?凭什么呀?!” 先帝还在世时,康太妃仅是婕妤,先帝去世后依照惯例晋一级为嫔。 康太嫔与林太妃一样,都是只生了两个女儿,分别是七公主与十公主。 康太嫔出自落魄世家,天性胆小,她与林太妃是同一年的秀女,自进宫起两人便住在一个宫,后来她们先后替先帝生下六公主与七公主,便都被另外赐了宫殿,做了一宫的主位妃子。 这些年两人在宫里的境况起起落落,十分相似,两人互相扶持,感情还是跟刚进宫时那样好。 直到林太妃的两个兄弟得新帝看重,林太妃再一次走向顺境,康太嫔的太境发生了变化,因为她为清楚,先帝已过世,她康家也没有好的儿郎,能帮她再进一步了。 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生出什么嫉妒心,只是哀叹自己的命运。 直到六公主突然与赵国公的嫡孙定了亲,康太嫔便生出不甘来。 因为赵国公的嫡孙,也是她为自己女儿七公主看中的驸马,六公主与七公主年龄只相差半年,可最后婚事却落到了六公主的头上! 她不甘啊,不甘着不甘着,便成了嫉妒,嫉妒着嫉妒着,她便起了坏心。 六公主与七公主只相差半岁,六公主名声有损,赵国公府肯定会跟六公主退亲,只要退亲,这婚事肯定就会落到七公主的头上。 ——既是尚公主,尚哪个公主不是尚呢? 更何况七公主的外祖家怎么讲都是侯府,有百年底蕴,比没有根基的林家好太多了,赵国公府只要有脑子,肯定都不会反对。 可没想到,谢瑶华会如此不按牌理出牌! 这有损皇室名声的事,她理应直接将林太妃赐死便行,她为什么要扮青天大老爷? 林太妃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林太妃还记得,六公主与赵国公府的嫡孙定下亲事时,康太嫔与替她高兴,甚至也欣慰得流下了眼泪。 可谁知她一直想要要抢六公主的婚事! “康怡人,你怎么能如此狠毒?你今天如此,叫七公主与十公主怎么办?她们以后——” “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你巴不得她们过得不好!你巴不得——” “够了。”谢瑶华出声,“将康怡人拖下去赐死,所有参与做局陷害的人员,也通通打死。至于七公主与十公主……” 她扭头看容铮,“容铮,她们是你的亲妹妹,你自己来处置。” 兄弟,容铮只认容战一人,姐妹,容铮也只认五公主一人。 所以他没什么好考虑的:“宫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至于她们二人以后的婚嫁如何,容铮更是不会上心——从她们母妃为了替她们谋求利益选择残害别人起,她们就失去了高嫁的资格。 林太妃与她的两个女儿如何,容铮也不关心,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外人。 这皇宫,本应该是他与谢瑶华两个人的家,却住了这么多的外人,本该与妻子好好亲热温存的时刻,还得出来处理这些外人的破事! 容铮越想越不爽。 处置了康太嫔,已经是半夜了,帝后二人慢慢回凤仪宫。 “瑶华,这宫里人太多了,我想将她们全部安置到宫外去。”容铮说。 “不妥。” 谢瑶华摇头,“我现在与你一起上朝,都已经天天被言官弹劾,好在我坐得正站得直,他们挑不到我的毛病,要是将她们全部安置去外头,言官与御史台的人肯定会对我口诛笔伐,甚至否认我此前做的种种事情。” “我想办法让他们闭嘴。” “容铮,你堵得了言官的嘴,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吗?”谢瑶华道,“全民教育,百年大计,是要民众的支持才能施行下去,若是皇权真是无所不能,为何历代帝皇会为推行新政而烦恼?容铮,不过是多几个人而已,有宫规约束着,她们翻不起浪,就让她们在宫里终老,就当是……” “替我们未来的孩子积德。” 前面那一串,容铮都不以为意,这最后一句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们未来的孩子…… 会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呢?或许是一半像他,一半像她? 一个像他又像她的孩子,那该有多么的漂亮好看啊! 容铮越想,嘴角就越上扬,最后他干脆弯下腰,一把将谢瑶华抱了起来。 “容铮你干嘛?她们都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谁看着了?这四周只有我和你。” 这话落下,青萝他们都有眼力见地消失了,要是有哪个白目的非冒出来坏官家好事,那以后的日子就难过咯! 凤仪宫的灯亮了一夜,两人最后倦极,相拥着睡去。 卯时,两人同时醒来,各自梳洗完后,两人牵着手一同去上朝。 今日朝堂有些不太安宁,容铮与谢瑶华一进来便发现了。 朝臣们的脸色,好像都不太好。 容铮问:“各位卿家,这是都便秘了?” 第314章 皇帝被带坏了 此言一落,便有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了起来。 当然,这是皇帝跟大家开了小玩笑,用来缓解气氛的。 但因为先帝严肃,只会制造紧张气氛,从来都不会跟他们开这样的玩笑,因而大家觉得容铮这一句玩笑话,显得不够严肃。 当然,这不是官家的错,官家能文能武,怎么会有错? 定是被人带坏了。 于是大家都看向与容铮一起进来的谢瑶华。 她不该进来的。 之前是容铮出征,为恐朝堂哗变,引起内忧外患,又有容铮留下的圣旨压着,大家才不得不让捏着鼻子上她临朝听政。 但现在容铮都回来这么久了,谢瑶华不仅还日日临朝,还堂而皇之地将她的那些女官安排到朝堂上来! 大家初时言辞激烈地反对过,甚至梁尚书为此休过假还有人为此请过辞,可容铮像是疯了一样,一个也不挽留,休假,他批,请辞,他照批,前几日还让一个叫“叶静”的女子堂而皇之地进了工部! 工部,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兴机要之地! 叶静先前跟着容铮进去便也算了,他们只当是容铮喜欢她,愿意让她增长见识,可如今叶静却当工部是自己家,竟然使唤起工部的人来,要是工部的人不从,她就说自己是奉旨来造船,他们不配合,是要误国事! 这等威胁,一次两次便罢了,也算是见好就收,她偏偏每日都如此! 她是顶着来工部造船的懿旨的,却这么多天了自己一张图不画,反倒是对存在工部里的船帕图纸指指划划,好像自己很懂似的,那态度就跟谢瑶华一样嚣张惹人厌! 也就短短几日,工部的同僚就苦不堪言,纷纷请了病假。 工部尚书没法子,去找左右侍郎要对策,左右侍郎冥想半天,也是毫无办法。 工部尚书于是找其他几个尚书喝茶,讨论来讨论去,大家也是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今日是我工部,明日焉知不是礼部、吏部、刑部甚至是户部与兵部!”工部尚书满心忧虑,“到了那时,我们大兴将是女子的天下!我等八尺男儿,通通都得沦为女子的附属物!” 这一句激起了众人的危机感,因而决定今日上朝时,一致决定,要把叶静赶出工部,还有将朝堂上的女官给赶出去,啊对了,还有外头那些什么女子学堂,也是乱七八糟,只要是个女的都收,三教九流,把读书这等高雅神圣之事,弄得像路边的野草一般,谁都可以沾染! 简直荒谬! “各位这等模样,不是便秘,倒更像是对孤有意见了。”容铮先让谢瑶华坐好,自己才坐下,“那便说说,众卿家对孤有什么怨什么仇,不管是什么怨什么仇,你们尽管说,孤赦你们无罪!”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史颤颤地出列,指着谢瑶华,声如裂帛:“工部造船乃国之大计,岂容女子插手?叶静在工部如强盗行径,更是要毁我工部基业!此女来历不明,只怕是他国细作,故意潜入我大兴毁我朝纲!请官家即刻诛杀此獠,以正朝纲!” 容铮觉得此人眼生,定眼瞧了几下,总算是认出来了:“竟是把范御史都惊动了,皇后,看来这叶静确实触犯了众怒。” 谢瑶华垂眸把玩着青玉扳指,唇边挂着淡笑:“那不如把叶静叫到堂上来,来问一问她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是否像范御史所言,借画图造船之名,在工部行强盗之行。” 不知道为什么,见谢瑶华这么淡定,好像笃定朝臣不敢对她怎么样似的,看得大家都心梗。 要怪只能怪容铮在登基之前的谋划做得太齐全,如今这工部头头虽说全部都不是他提上去的人,但底下干活的全是容铮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上次那么多人同时休假请辞了,六部还能照常运作的原因。 范御史半抬起耷拉着的眼眉朝谢瑶华看去:“皇后娘娘,老臣有一个疑问,还请皇后娘解惑。” 范御史她知道,一辈子忠诚,就是观念有点固执,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谢瑶华就不太记得了。 她抬起眉,直视范御史:“范大人请问,但答不答在本宫。” 范御史拱了个手,高声质问:“老臣想问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回后宅去?这前朝始终是男人们的天地。历来后宫干政,牝鸡司晨,官家敬您爱重您,故由着您来,让您在前朝长见识,可人总要知道自己的位置,莫要得陇望蜀,既要又要!” 谢瑶华轻笑一声还没说话,容铮就把话接了过去:“范大人不如质问一下孤为什么不回战场去。” “官家——” “比起当皇帝,孤更喜欢在沙场杀敌。若非不愿意夫妻分离,这会我与瑶华,便是一人在沙场杀敌,一人坐镇朝堂了。” 谢瑶华淡声:“范大人的意思是,我不可坐镇朝堂,但可以上阵杀敌。” “既然可以上阵杀敌,为何不能坐镇朝堂?难道我大兴朝堂比沙场更恐怖吗?”容铮不悦,“范大人,我与瑶华夫妻一体亦是一条心,你就别想着分化我们夫妻,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了!” “官家——” “若朝堂只能容得下一人,那正好,孤现在就回去睡大觉。” 范御史觉得容铮疯了。 以前那么决断的一个人,能用计谋将那么恶劣的局势扭转为利势的人,在北境、南疆战场都所向披靡的人,成婚后竟然是个妻奴! 按这个趋势继续发展下去,只怕有一天容铮真的会把大兴江山拱手送给谢瑶华! 范御史的心声,也是在场许多朝臣的心声,甚至有些人生出了别的心思。 容铮是个妻奴,谢瑶华要什么就给什么,那如果容铮不是皇帝了,这大兴的江山不就能保住了吗? 众人心思纷乱,神情各异,帝后二人却是十指相扣。 谢瑶华想要缩手,容铮不让,她缩了两次,第三次时,容铮干脆用双手握牢了她手。 谢瑶华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过分,容铮却嘴角噙着笑:“瑶华,叶静来了。” 叶静来了,范御史就把火力集中到叶静身上。 刘御史火力全开,有理有据,文才飞扬,且言辞相当激烈,若是旁人被他这么当众指责质问,定然羞愧得找地洞来钻。 叶静倒好,她一个劲的点头:“您骂得对,您骂得好,您骂得好有文化……但是这位大人还有各位大人,我的图画好啦!容、皇上,娘娘,民女呈上去给你们过目!” 第315章 巨大的船 叶静手里拿着两张图纸,她扬起来: “这是客船,专门载人的。” “这是货船,专门用来载货的。载人和载货的船的具体区别我都标出来了,如果这载货的船能百分百按照图纸造出来,最多可载重四万吨。” 四万吨是多少? “四万吨,就是五十二万石,我一艘货船,相当于大兴最大的船的一百艘那么大。” 大兴最大的船在东海,东海最大的船,能装五千石,这对大兴与天下诸国来说都已经是巨舰,叶静的船要比大兴最大的船还要大一百倍! 一百!这是什么概念? 工部尚书大叫:“不可能!” 容铮睨了他一眼,对叶静说:“叶静,把图呈上来!” 叶静画的图纸很大胆。 货船与客船,船身都长六十二丈五尺,其中那条客船还类画舫一般建了三层房子,每一层又分为许多的房间,连每个房间的尺寸与功能都标出来了,说这叫游轮,可以供人出海游玩。 出海游玩还是算了,但这自带屋子的大船,要是去到某个不知名的没有人的岛屿,这大船是可以直接当营地来用的啊! 容铮与谢瑶华凑在一起看,叶静在旁边解说,后来工部尚书越听越入迷,也大着胆子凑过去看。 一刻钟后,叶静大致介绍完。 容铮与谢瑶华都感觉自己手有点抖。 容铮问工部尚书:“尚书大人,我们大兴,能不能将这船造出来?” 工部尚书眼神复杂地看了叶静一眼,见她满脸自信,又觉得刺眼,遂垂下头: “微臣承认,叶姑娘很有才华,也很有奇思妙想,图也画得很好,但是官家,以大兴的目前的国力,应该是造不出这样的大船,” “不是应该,是一定造不出。”叶静插嘴,“但是折个五成甚至是三成,工部努努力,加上我从旁协助,造出来不难。” 折三成,一艘船也能载重十几万石,哪怕大兴目前只能造出一条这样的船,也足够把瀛洲岛的铁矿和金矿运回来了。 “折三成,能吗?”容铮盯着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冷汗涔涔,他本人不懂造船,没有人规定工部尚书就一定得懂盖房子造船! 但容铮在众人面前将他架起来,他要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尚书之位,危矣! “孤倒是忘了,尚书不会造船。尚书不会,左右侍郎总会?” 容铮点了工部左右两侍郎的名,两人也是汗如雨下,支支吾吾说不出有用的句子来。 “尚书不会,左右两侍郎不会,那这工部还有谁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容铮已然沉下了脸,“若谁都不能,那孤看这工部也不必存在了,干脆散了!” 散了工部? 梁尚书眉心一跳。 范御史心一梗。 刘御史的妻妹如今在谢瑶华身边做女官当差,他自觉自己是有把柄落在了谢瑶华手里,这段日子一直安静如鸡,这时也是有些忍不住了。 大兴六部缺了一部,这大兴还是大兴吗? 国将不国! 刘御史出列:“官家息怒,工部人才济济,只怕是一时叫叶姑娘那图纸给吓着了,故还没回神而已。” 容铮微笑:“这倒是个好理由。那刘御史你来说说,他们要多久才能回过神?一天两天还好,若是十天半月都回不过神,工部岂不是要停摆?” 在容铮的死亡凝视之下,刘御史也是满身冷汗。 说也奇怪,先帝阴晴不定,他却敢每日在堂上与先帝对着干,容铮看起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他却是一次也不敢造次。 刘御史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工部最后面有人出声:“官家,再折半成,微臣以为可以造。” 再折半成,那也能载重十万石,若是造出来,在大兴及至天下诸国,仍是巨舰! “你叫什么名字?到前面来回话!”容铮很高兴。 是一个身着绿袍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 绿袍小官,指的就是他这种只有每月一次的大朝上才有资格上朝的六品以下小官。 绿袍小官上前行了个大礼:“回官家,微臣姓陈,乃东海人士,年前通过科举入的朝堂,目前在工部历练,微臣家里正是渔民,微臣小时曾与父亲一起造过船,长大后也偶尔会研究船帕……” 陈大人讲了一些自己的情况,也说明自己主动到工部去,就是想要替渔民造出更大更安全的船,让大家能够打多些鱼,又能平安归家。 叶静出声:“容、官家,陈大人画了好些草图,就是不肯给我看,怕被我偷了师似的。” 陈大人脸色涨红:“只是草图,在下都还没满意,怎能四处给人瞧?” “听出来了,陈大人是想说我喜欢卖弄。”叶静说,“可是陈大人,我那不是卖弄,而是真才实学,你心里不服也没办法,憋着。” 听听,这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态度吗? 何等的自负与狂妄! 谢瑶华淡声:“既然工部有人会造船,那这工部就暂时先留着,此次造船计划……容铮,你点个负责人。” 容铮眼神从工部尚书及左右两侍郎脸上缓缓掠过,丝毫不作停留:“造船计划关系到大兴的繁荣昌盛,十分重要,故孤决定孤亲自担任本次造船计划的负责人。陈大人与叶静各有分工,不受谁人制约,与船帕有关的一应事宜,都可直接上禀至孤跟前!” 原本所有与建造有关的事都归工部,工部尚书就是负责人,可如今容铮直接对造船计划负责,这是在这件事里,直接将工部尚书与左右两位侍郎都架空了啊! 散朝了。 容铮与谢瑶华等不及回凤仪宫,就继续在大殿上仔细的看,后面还是因为大殿上不方便写批示,两人才移步回凤仪宫。 两人对着图纸看了好半天,眼睛都快看出花来了。 这个叶静所处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怎样的时代?为什么连一个普通的学生,都可以随手一画就能画出这么大的船的图纸? 难道在叶静的时代,这些船已经泛滥了吗? 容铮手指在腿上轻敲,眸内幽光不断。 谢瑶华也在思考差不多的问题。 他们从合作初始就很多时候不约而同做出同样的决定,现在成了夫妻,更是频率一致,思考同步。 过了一会,谢瑶华说:“这次的船如果能顺利造出来,容铮,我要授她做工部的官。” 第316章 你就不怕我觉得她有趣 “自然。”容铮点头,“你我帝后共治,这朝堂也应有女子站上去,如此,你我共治才有意义。瑶华,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摆设。我希望他日我若起了雄心,想要当天下霸主,你能稳住大兴,当我最强大的后盾。” 谢瑶华放下心来:“容铮,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若真觉得我有那么好,不如陪我去煮个面?算起来,也有段时间没和你一起煮面吃了。” 煮面吃面,是帝后二人独特的放松及夫妻感情交流的方式,旁人是无法体会的,当两人吃完面,再手牵手一同在花园里消食,被午后的阳光倾洒笼罩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们美好得像是梦幻。 这样美好的感情,好像不就该在世上存在,可它偏偏就存在着,还日日呈现在他们面前。 青叶看得眼眶有些热,连忙别过脸,这脸一别,她就看到兰姑在抹眼角。 原来被帝后二人的感情感动的不止是她啊。 兰姑拭了眼角,招手让青叶过来:“小青叶,你都二十二了?可有想过成婚?” “成婚?跟哪种男子成婚?”青叶瞪眼问兰姑,然后指着不远处的帝后二人,“那男的要是没有官家那么好,我嫁他做什么?自己找罪受吗?” 兰姑打了她一下:“官家那样的情种,这天底下只有一人,哪有别的男子比得上他?” 又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难不成你真想一辈子待在宫里?” 青叶是自由身,只要谢瑶华点个头她就能出宫了,不像那些宫婢,必须得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才能恩准出宫,若是主子不同意,那就只能老死在深宫里了。 “我不是一辈子待在宫里,我是一辈子待在娘娘身边。总之娘娘还没开口,兰姑你就别替娘娘赶我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我的侍候,你看我不在的时候,她都懒得让你们近身。” 说到这个,青叶就很自豪。 多少人想要近身照顾皇后都不得,她不仅能近身,还能得到皇后的信任与依赖,做奴婢做到她这个份上,也是世上独一份,她怎么能不自豪? “等娘娘厌烦我了,我自然会出宫,到时候自己置个小宅子,买两个仆妇,一个陪我说话,一个帮我做饭做家务,小日子慢慢的过,就很逍遥……成了婚嫁了人,就得侍奉男人与公婆,要是男人家里有妯娌,妯娌不好相与的,我还得跟她们斗气打架,何等心烦!” “我青叶,皇后娘娘跟前的一等丫环,放着好好的安乐日子不过,跑去过这些鸡飞狗跳的日子,我是疯了吗?”青叶瞪着兰姑,“兰姑你该不会是想给我介绍男人?别啊兰姑,我们只是同僚,你真的不用那么关心我的!” 兰姑气笑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叭叭这么多,小心娘娘嫌你聒躁,一会就遣你去别处当差。” 青叶立即捂着嘴,只用眼神跟兰姑斗法,那古灵精怪的样子,让兰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青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女子不成婚,已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行。 城北已经有女户了,只要自己有手有脚,不依附任何人也可以养活自己。 青叶这小丫头又有家底,若是出宫,皇后娘娘必定会再给她添一些,她一个人住个宅子,买几个仆妇,日子确实要过得比嫁人更逍遥。 ——不过,什么时候开始,女子也可以想去过逍遥的生活了?那在从前,明明那只是男子的权利啊。 兰姑慢慢回想。 第一个立女户的女性,是谢瑶华帮忙落实的,女童入善堂与男童一起进学,也是谢瑶华实行的,到了后面,所有有利于女性的措施,都是由谢瑶华牵头或是亲自去实行的! 兰姑如今身在宫内,不知宫外是什么情况,总之宫内的宫婢们谈起出宫以后的生活时,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忧愁无依了。 大部分宫婢在宫里当差时都能攒下些银子,这些银子,足够她们在宫外存活一段时间,凭着她们干活的麻利劲,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不难。 所以与人成婚,已经不是宫婢们出宫后的唯一出路了。 而除了成婚,别的生存之路,都是谢瑶华直接或是间接创造的,她给女子带来了另一份希望。 而等到女子书院的女子们学有所成,学有所用,其他还在观望的女子也肯定会走进学堂,到时候各行各业,女子都可以参与其中,这无形之中,又多了许多的活路! 什么叫母仪天下,谢瑶华这种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福泽世人! 造船计划顺利进行,每日下朝之后,容铮都会抽时间到工部一趟,见大家都愿意听从叶青与那个绿袍小官的差遣,容铮就很欣慰。 于是抽出手来,去收拾工部尚书及左右两位侍郎。 革新行动,便从工部开始。 一时之间,朝臣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揪出来当众革职的就是自己。 当然,朝臣们不会坐以待毙。 “无所谓他们怎么反击,这朝堂上无用的职位实在太多,明明一个人就能办成的事,偏要经好几个人的手,半个时辰就能办完的事,这里卡一下那里卡一下,不拖个七天办不下来。” 容铮冷声,“建制臃肿、流程冗长,单是每月支付给这些无用之才的俸银就是一大笔!孤把这笔钱发放给百姓,百姓人人至少都能吃一顿肉,发给他们,简直就是浪费!” 谢瑶华给他倒茶:“你是想建立一个新体系?” “新体系?” “就是让朝廷用新的运行办法来运行,新体系,是叶静的说法。” 谢瑶华道,“她大学读的是国际关系,说是学成之后,会进入到外交部,负责与外国的各项交流工作。她所在的国家那么好,她又读了那么多的书,说不定真能给你的改制提出有用的东西。” “他们国家的几千年前,应是与大兴差不多,他们也不是一下子就发展到那个水平。”容铮不是很乐观,“他们的发展道路,不一定适合大兴。” “听一听试一试也无妨,总归比我们在这里发牢骚却毫无头绪来得要好。” 容铮顿了顿,有些不满:“瑶华,你就从来不担心吗?叶静跟我们大兴的女子都不同,你就不怕我觉得她有趣?” 第317章 变故 “那不正好?我也觉得她有趣,这叫英雄所见略同。”谢瑶华眨眨眼,“当然,如果你真的对她起了别的心思,你讲一声,我自会替你安排。” “谢、瑶、华!你觉得孤之前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屁话?” “我只是——” 容铮咻地起身,冷着脸回房。 谢瑶华眨了眨眼,停了几息,也跟着回房。 穿着锦衣的男人已经睡下,背朝外脸朝内,双手抱着,还闭上了眼,看起来是拒绝沟通。 谢瑶华在他身边坐下来,看了他几息,把手覆上他眼。 他没反应。 谢瑶华摇了他一下,还是没反应。 于是谢瑶华将他身体翻过来放平,再掀他眼皮:“容铮,我没觉得你说的是屁话,只是人的一生那么漫长,意外和明天谁也不知道哪个先到,我们可以有愿望,但不应该把话说那么死,而是应该留有退路。” 容铮拍掉她手:“孤没有退路!不像你,从跟我结盟开始就一直给自己留着退路!我看你办女子书院,教女子别的生存之道,就是你给自己找的退路。 谢瑶华,你觉得我不足以让你依靠终生,或者是你不愿意终生倚靠我。是也不是?” 谢瑶华把手拿下来:“我只是是活得久一点。容铮,我信你,但我更怕有意外发生。” “瑶华……” “你去北境,我怕你死在北境,你去南疆,我怕你死在南疆。你在北境死了,我待如何?与你的婚约作废,再找一个可以让我依靠的男人吗? 你在南疆死了,我是你的皇后,这天下的男子哪个敢再娶我?容铮,世道待女子从来都不公,未嫁从父,夫死从子,可我无父无母无子又失去了你,我当如何?” “瑶华……” “我从来都不愿意失去你,但同时我也不愿意在失去你之后,我想连着你那份一起活下去的资格与能力都没有!” 容铮这时哪还有什么小脾气? 他只有满满的心疼。 他知道谢瑶华一直没有什么安全感,这么多年下来,他以为自己给出的安全感已经够了,但现在才知,不够,远远不够。 重重抱住她,容铮低声:“瑶华,我会活很久很久,不会让你独活。” “你又不是神!” “瑶华,我们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不是神,但如果我不在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孙子可以代替我陪着你,瑶华,你不止有我一个亲人,你会拥有更多的亲人,这些亲人,都是你和我创造的,他们会像我一样去爱你,陪着你。” 生个孩子,一个延续他们生命的孩子,这个孩子会给她带来更多的亲人…… 谢瑶华喉头一紧。 她没有说话,但是眼泪流了出来。 容铮吻去她的泪,而后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抚平她内心的不安与纠结。 他们是帝后,但同时也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普通夫妻之间会出现的问题,他们也有可能会出现,不同的是,他们都长了嘴,有任何疑问、不满,都愿意立即问出来,而另一方也会及时、乐意地给出解答。 沟通是让爱意绵延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可惜大部分人都不懂。 比如沈吟月与容战。 那是一个月后的某天。 沈吟月刚要出门,突然大呕特呕。 她以为自己吃错了东西中了毒,连忙找府医替她看。 府医告诉她:“郡主你没吃错东西,更不是中毒,而是有喜了。” “有喜?什么有喜?” “你有孕了。” 有孕? 沈吟月茫然,她搬到逍遥王府之后,几乎每夜都与容战厮混。 可她先前有向姚木兰咨询,姚木兰说过,只要让容战在最后关头抽出来就不会怀孕。 可如今她怀孕了! “快两个月了,郡主这是害喜呀。” 快两个月了,她竟然一点也没发觉。 府医见她怔愣着不说话,以为是高兴得忘记了说话,他便叮嘱了好些注意事项,再次恭喜沈吟月后便退下了。 沈吟月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将手慢慢放到腹部,这里头真的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子吗? 丫环连枝喊了她一声:“郡主,你有孕了,这是喜事啊,王爷知道的话肯定很高兴!郡主,奴婢这就去通知王爷!” “等等连枝!”沈吟月作了个深呼吸,“这么重要的事,我晚点回来亲自告诉他。” “您还要出门吗郡主?” “嗯,要出门。” “可是——” “办完差回来天还没黑,刚好与他一起吃晚饭。”沈吟月拍了拍连枝,“你要不放心就跟着我。” 连枝立即说好。 自家郡主自从在皇后娘娘那里领了职后,就开始天天不着家了,不说逍遥王独守空房有多幽怨,就是她这个贴身丫环,也是经常被她踢开的。 因为她家郡主说:“谁家好人出门办差还带丫环啊?这是办差还是游玩啊?若是人人办差都带丫环奴仆,那外头的女子还怎么能看到什么叫独立自强的女子的真实的样子? 她们会以为用得起奴仆的才有资格谈独立!若真如此,那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岂不是被我给搅局啦?” 这段时日,自家郡主早出晚归,她天天都心惊胆战,生怕她在外头出什么意外,连枝知道皇后开女子书院这事惹了很多人不喜,那些人不敢明着和皇后对着干,肯定会对这些帮她办差的女官出手,她好害怕自家郡主会被拿来开刀。 如今郡主怀孕了,知道轻重了,愿意让她跟着,连枝那颗心终于放了一半。 另外那半颗心,得沈吟月答应在家静养安胎才能完全落下。 因为沈吟月怀孕了,连枝便多叫了两个护卫在暗处跟着以防万一。 沈吟月今天要去城外的村庄走访及统计适龄女童的情况,这并不是什么很辛苦的差事,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女官,暗处还跟有两个护卫以防出现乱子,加上连枝叫的这两个护卫就有四个护卫了。 四个护卫,便是便装出行也足够安全了,更别说她们穿着女官的服饰,这一身类似于官服的衣裳,几乎能镇得住所有的百姓。 事实上这身女官服也确实镇得住场子,沈吟月她们在城外接着五六天都在外头村子走访都很顺利。 变故发生在第七天,沈吟月她们办完差回城的路上。 几个女官正有说有笑地从一个小村走出来,正要上马车时,一块石头从道旁的山上滚落。 现场那么多人,偏偏就砸中了沈吟月。 沈吟月当场昏迷过去。 第318章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沈吟月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独自走了很久,后来她看到一束光,光束中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那孩子哀伤地看着她,她正要上前去问几句时,那孩子的身影突然在她面前散了。 “不要!” 沈吟月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郡主,你可算醒了。”连枝眼睛都哭肿了。 沈吟月左右看了看,认出这是自己在逍遥王府的寝室,她让连枝扶她起来:“连枝,我没事。这是什么时辰了?” “您睡了三天三夜。”连枝抱住她,“郡主,您别起来,大夫让您必须躺着。” 连枝坚持,沈吟月也无法,只能再次躺平。 闭上眼的时候,她下意识将手放到腹部。 突然她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哀伤的孩子,沈吟月猛然一惊:“连枝,我的孩子怎么样?” 连枝一顿,她正在斟酌用词,床尾处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孩子没了。” “胎儿没了?怎么会没了?”沈吟月急得爬起来,“我明明——不!” 那块石头砸中了她,她倒下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腹部,这样还是没能护住胎儿吗? “没了也好。”容战淡声,“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也是受苦,如今对他来说是解脱。” 他与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可等他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快两个月了,她愣是一声不吭,每日都往外跑。 若是她对这个孩子有过期待,她定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与胎儿开玩笑。 她一点也不想拥有他的孩子。 终究是他强求了。 “不被期待的孩子……”沈吟月心都冷了,“原来这就是你的态度,我明白了。连枝,扶我起来。” “郡主您的身体——” “我无碍,扶我起来!” 连枝无法,只能去扶沈吟月:“郡主,您不要任性,王爷他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 “来人,在此陪着郡主,若是郡主在一个月之内走出这房间,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容战走了,两个护卫将他抬出了府,从西华门进了宫。 他去找容铮喝酒:“大皇兄,她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 容铮刚想劝他不要胡思乱想,听到后面“孩子没了”这半句,也有些懵了:“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臣弟与沈吟月的孩子,快两个月了,没了。” “可笑的是,直到它没了,我才知道它曾来过。”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给够她安全感,她才不愿意真正与我在一起。” “也是,我活生生的时候她都不愿意嫁我,我现在变成废人了,她又怎么会瞧得上我……” 这边容战没一会就喝醉了,另一边沈吟月却是不哭不闹。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半天都不眨一下,看得连枝心惊胆战。 “郡主,您别吓奴婢,您跟奴婢说说话呀。” “郡主,王爷守了您三天三夜,一刻也没有合眼呀,他心里是有您的,他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他说那些话也是因为太痛了啊……” “是吗?”沈吟月扭头看连枝,“可他刚才亲口说了,那个孩子不被期待。” 连枝磕巴了一下,突然不知能说什么好,只能紧紧握着自家郡主的手。 “郡主,您和王爷还年轻,很快就又可以——” “这个孩子不被期待,下一个他就会期待了,对吗?”沈吟月反问,“为什么会期待?这一个什么都没有做,他怎么就不被期待了?” “从我知道肚子里有他的时候,我就每日每夜都很期待他的到来……” 可他没了。 梦里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他吗? 他那么哀伤,原来是因为要离开娘亲呀! 那么小的一个人,孤伶伶的走那条黄泉路,他一定很害怕? 想起梦里那个小男孩,沈吟月难过得不能自已,心痛,痛得快死了。 都快两个月了,怎么就没了呢? 沈吟月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接下来许多天,她都处于醒醒睡睡的状态,等到彻底清醒,已经是又一个七天之后。 沈吟月消减了一圈。 连枝也跟着减了一圈,眼下黑眼圈十分明显。 “容战呢?” 连枝刚想答,沈吟月便想起昏睡前两人不欢而散的画面,她又紧接着说话,“算了。连枝,遣人回浔阳侯府,让我哥来接我。” “郡主,您这是——” “不想继续厮混了呗。”沈吟月微笑,“去,你去跟他陈明原因,逍遥王不会故意刁难的,当初我与他已经说过了,我来去自由。” “连枝,去。”容战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紧接着就是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机关的声音。 沈吟月扭头看出去,只见容铮坐在椅子上,椅子被安了轮子,一个护卫在后头推着,椅子缓缓往她这边来。 “最近工部来了个女能人,叫叶静,她替本王做了这从此椅子,叫轮椅。”容战淡声,“我送你回浔阳侯府,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遣人来带句话,本王去接。” “谢谢逍遥王,但我想不需要了。”沈吟月笑笑,“逍遥王府挺好的,但我还是更喜欢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本王送你。” 不用了,我哥他们会来。”沈吟月笑容更灿烂,“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收拾下行装,一会也好直接搬走。” “……好。” 容战被护卫推着走了。 连枝看看安静的自家郡主,又追出去看看容战的背影,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两个人你追我我追你的纠缠了这么多年,这就突然断了? 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连枝想啊想,突然灵光一闪,她跑回去问沈吟月:“主子,您有孕的事,跟王爷讲了吗?” 沈吟月张了张嘴。 那天诊出有孕之后,她跟连枝说有孕的事自己想亲口告诉容战,那后来她为什么没有讲呢? 沈吟月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 她要出去办差,一办了差,加上那天之后就突然不害喜了,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所以容战知道他们之间有孩子,是在大夫宣布胎儿没了的时候? “不重要了。”沈吟月微笑,“去,通知我大哥,我要回家。” 沈吟月走出逍遥王府的时候,府前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大家都以为沈吟月只是回浔阳侯府小住,毕竟她和容战虽然没有成婚,但整个洛京都知道他们就是一对。 谁也不曾想过,沈吟月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谁也更难料到,沈吟月离开不过王府不过短短三天,逍遥王身边便多了个女子。 第319章 试验船下水 “容战!”逍遥王府内响起女子清脆的喊声,“今日试验船下水,你要去看吗?” 容战被护卫推着出来,脸上有笑:“多谢叶姑娘邀请,只不过我这腿——” “看试验船重点是看,难道你是用腿来看的?”叶静笑着绕他走了一圈,“你这轮椅,我觉得还是太简陋了,等过两天我空出手来了,就给你把轮椅再作一个改良。” “两边扶手可以弄些机关,里头藏些弓弩暗器之类,还可以藏些别的东西。” “要弄成自动的,可以自己爬坡。” “自动上台阶的功能也需要。” “要是能造出外骨骼就好了,有了外骨骼,瘫痪在床的人也能直立行走。” “最不济造个假肢也行啊,跑跳有可能不成,但直立成走肯定不是问题……” 叶静围着容战似在喃喃自语,浑然不知容战的内心有多震撼。 外骨骼是什么他不懂,假肢他是能听懂的。 假肢,就是假腿,听叶静的意思,有了这假腿,人也是能直立行走的。 容战心头咚咚直跳,跑和跳他是不敢奢想了,他只希望自己能再次站起来。 “叶姑娘,”趁叶静换气的间隙,容战插话,“你说的假肢,能做得出来吗?” “不一定,我只能画个图。”叶静上下打量他,“其实你有权有势又有这张脸,根本不需要在意残疾不残疾,这普天之下的男子除了官家,就是你最尊贵了,大家不会因为你站不起来而不敬你。” 是不会不敬他。 但是会在背后惋惜他甚至是可怜他。 他怎么说也是多次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人,何须别人的同情与可怜? “本王要站起来。”容战沉声,“如果你能让我站起来,叶静,你要什么,我都努力替你寻来。” 叶静幽幽说:“如果我说想要皇后之位呢?” 容战脸一沉,叶静又自顾自笑:“我是疯了才会去肖想那个位置。哈哈哈哈……容战,我现在衣食无忧,老板挺好相处,同事里虽说有许多小人,但工作氛围尚算和谐,所以我暂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那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本王。” “那说好了,我替你研究假肢,如果研究得出来,我要开一个假肢商行,专门卖给不良于行的残疾人群,另外这轮椅对我来说是粗糙,但对于你们来说,坐在椅子上被人推着走,比被人抬着走要体面多了是不是……” 一口一个残疾人,听得容战眉头直皱,但又因为她说的又都是实情,容战还是忍住了。 不过,容战对叶静很好奇。 他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就没见过叶静这一类的,又无知又无畏又无敌。 不过仅仅是好奇而已,容战并没有往下深究的兴趣。 “叶姑娘,是不是该出发了?”容战打断了叶静的滔滔不绝。 叶静及时收口:“对,该出发了,跟我来!” 试验船下水的地点选在城外河边。 造船计划万众瞩目,容战与叶静到的时候,现场已经人山人海。 容铮与谢瑶华已经来了,身后跟了一圈禁军侍卫隔开热情的民众,肖雅的女子禁军则对谢瑶华和容铮近身保护。 肖雅旁边站着沈吟月,两人都看到了容战与叶静是一起进来的。 沈吟月别开脸,肖雅切了一声:“狗男人!” 沈瑜的皇城卫在最外一层,没看到容战,不然高低得给他个不痛快。 沈吟月那日归家之后只说了一句不想再厮混了,不要去找任何人麻烦,此事就揭过了,沈家私底下去打听了一下,才知沈吟月没了个胎儿的事。 苏婉细心,找连枝又问了一遍,把事情搞得更清楚一些后再跟丈夫沈瑜细细讲过一遍。 沈瑜又气又无怒。 气的是沈吟月都怀孕快两个月都没跟容战提,还天天往外跑。 怒的是沈吟月失了胎儿,没坐够小月子容战就让她回来了! 幸好不是冬日,不然她那日就那样子回去,定然会吹到风受凉,从而影响她的身体健康! 容战和沈吟月,一个任性妄为,一个妄为任性! 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 容战看到沈吟月的时候心中就是一喜,但见沈吟月别过脸去之后,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还制止了护卫将他推到容铮身边的动作。 “叶姑娘,本王就等着看你的表演了。”容战冲叶静微笑,“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叶静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跑到河边,跟那绿袍小官陈大人交流。 但看起来沟通不是很顺畅,两人吵了起来。 容铮便让沧云去调停。 谢瑶华便好奇:“容铮,他们两个经常这样吗?” “一天吵八十遍。”容铮淡声,“陈大人瞧不惯叶静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叶静瞧不上陈大人的守旧,骂他固步自封,说他那么怕做错事那就干脆什么都不做,因为做多错多,不做才不会犯错……” 容铮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工部那群人怕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叶静一个小女子,就把整个工部盘活了。” “是个人才,要将人留住。” “是要留住。”容铮说,“这试验船要是能成,我便给她个官职,等到真正能出远洋的巨船造出来,我让她当大兴的第一位女侯。” 试验船是按一定的比例的缩小版所制造,由叶静及陈大人亲自监制,期间两人不知产生过多少歧义,又不知受过工部多少官员的嘲笑,终于今天试验船下水了。 叶静和陈大人都憋着一口气,想要用这船狠狠打那些人的脸。 容铮与谢瑶华也憋着一口气,要是叶静能成,那女子书院、女子皇城卫、女子禁卫队的建立,就不会遇到那么多的阻碍。 日头开始慢慢爬高。 万众瞩目之下,试验船下水了。 今日要做抗风测试。 海上时常会有超强台风,人工无法模拟到真实的风力与场景,只能说是尽量复刻。 做了抗风测试,还有防进水以及载重测试,另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项测试。 一项项测下来,已经到了半下午。 叶静与陈大人同时来给容铮与谢瑶华回话:“官家,娘娘,测试结果出来了。” 第320章 此路可行! 容铮与谢瑶华都坐直了身子:“如何?” 叶静报了一大串数据,陈大人负责下结论:“官家,娘娘,微臣与叶姑娘一致认为,按照叶姑娘的图纸再改造一番,确实能造超级大船。” 大兴如今最大的船载重量为七千石,叶静图纸标的理想载重量为五十二万石,后面陈大人说了在折三成的基础上再折半成,那就是在五十二万石的基础上减四分,减去四分,那也有十几万石。 跟现在的大船相比,载重十几万石的船可不就是超级大船了? 见帝后二人都一脸高举,叶静随手就画了个饼:“先把打过折扣的船造出来,拿倭人的矿增强大兴国力之后,就能按照我的图纸把航空母舰队造出来,到时候官家可以派人远征西洋,开疆拓土,把大兴的版图扩大再扩大,做天下霸主,让七大洋四大洲都姓中,不对,都姓大兴!都等” 叶静画的饼固然香喷喷,但容铮与谢瑶华都是极务实之人,听过便算了,眼下最重要之计,还是先把这减了四分的大船先做出来。 等这个船做出来了,后面的那什么航空母舰才有建造的可能,第一步都迈不出去,想后面的一百步都是虚的。 容铮勉励了叶静与陈大人一番,便让人将这造船的消息给放出去,让百姓们也跟着高兴一下。 既然出了宫,谢瑶华便想去女子书院看一看,容铮也想着,来都来了,当然是跟着妻子一起去了。 说起来,自从他们成了婚成了夫妻,两人反倒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有事没事就在街上逛了。 容铮很怀念两人从前一起在街上逛街的时光,但看了看如临大敌的侍卫禁军们,以及远远躲着生怕冲撞了他们的百姓们,容铮只能将这念头摁下。 与民同乐,他乐,民不乐,只有害怕,这就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而是自欺欺人,劳民伤财。 进了城,帝后二人便径直去往城南的回澜女子书院,临走时叮嘱了沈瑜一会去城外把容战接回来。 “晚上一起陪母后用膳。”容铮说。 沈瑜将帝后二人送去书院后,便再次策马出城。 容战还没走。 自从他双腿不能再站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过城了,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浔阳侯府,如今有了这轮椅代步,他又自己打开了心结,又见这边风景独好,便干脆留下来看风景,吹江风。 叶静原是要与陈大人一起回城,快走的时候看到容战,她就觉得他挺可怜的,就跑过来了。 “容战,我早上说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你别灰心,我回去就立即画图,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站起来自己走了。” 叶静说着把自己的丫环叫过来。 两个丫环都背着一个大背包,背包鼓鼓囊囊的,其中一个丫环从里头掏出好几个油纸包,第一个油纸打开来看,竟是一只鸡。 鸡还是生的,只是处理过了。 除了鸡,还有一些剁好的骨头,还有一些瓜果蔬菜。 另外一人竟然背着锅及柴火! 叶静今天也背了个挎包,她从里头拿出一块粗布铺在地上做成垫子,自己一屁股坐下去,再拍拍旁边,朝看得目瞪口呆的容战道:“逍遥王,下来坐。” 容战婉拒了。 “民女倒是忘了,你是王爷,王爷是瞧不上我们普通百姓用的东西的。”叶静嘀咕了一句,“不过我相信等一会你就真香了!” 见叶静与两个丫环就地造起了饭,容战不禁失笑。 他曾听帝后二人说起过叶静的能耐与古怪,自己也曾与她打过两三次照面,知晓她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但确实也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与众不同。 ——谁家好人出来工作还让丫环带菜带锅带柴火啊? 还有那粗布垫子一铺,她这哪是出来办差,她这分明是出来野餐的啊! 容战在不远处欣赏了一会风景,觉得身心都舒服了,也想通了许多事,就在他准备回城时,闻到了一股饭香味,以及一股肉香味。 “哪里来的香味?” “王爷,是叶姑娘在此处造饭。”护卫看了好一会了,“这时饭应是熟了,骨头也应该烤好了,金黄金黄的。鸡被她埋地上了,应是在做叫花鸡。” 说完还吞了一下口水。 容战嫌他丢人现眼,不让他推了,换了个人帮他推。 那护卫跟容战很熟了,见容战身边有人,他便往叶静那边去了。 许是饭香肉香味太浓,把容战的馋虫勾出来了,又或者是时间确实很晚了,该回去用膳了,于是容战让护卫推他回官道。 从河边回官道要经过叶静造饭的地方,叶静刚刚将鸡挖出来。 打开荷叶,一股烤鸡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看到容战过来,叶静冲他笑笑:“来得正好,逍遥王,我的窑鸡做好了,排骨和饭也好了,快过来一起吃。” “多谢叶姑娘,本王吃不惯外食。” “我给你做了轮椅,还打算替你做假肢,我也不要你拿什么来报答,一起吃个饭让我有机会高攀一下不过分?” 容战正要说话,叶静已经往他手里塞了个鸡腿:“独门配方,这个鸡除了在我这里能吃到,别的你再也尝不到了。” 鸡烤得金黄,香味很浓,容战看了看鸡腿,再看了看叶静。 叶静又给他塞了个碗,碗里盛了大半碗的米饭,米饭上盖着几片排骨以及几条蔬菜:“独家出品的盖浇饭,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王爷你确定不吃吗?” 年轻女子歪着头询问,脸上挂着灵动的笑。 容战心念一动,他想起了沈吟月。 曾几何时,沈吟月也是这般的灵动可爱,后来她再也没能找回这份灵动了,特别是他从北境回来后,她整日郁郁寡欢,到这次她离开逍遥王府,重新回去浔阳侯府,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她的笑容了。 容战有些难过,这鸡烤得再香,他也没有这样的闲心去咬。 正要将东西放下,身后传来一道笑声:“看来官家是多虑了,王爷没有胡思乱想……这鸡是叶姑娘烤的?很香。不知在下有没有那个荣幸尝上一口?” 见是沈瑜,容战只觉得手里拿的东西烫得不行,当时就要扔:“沈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叶静抢话,“不瞒沈统领,民女钦慕逍遥王已久,之前他身边有人,我只能默默看着,现在听说他身边没人了,我便放开手脚来争取了。” “是吗?” “当然。”叶静拦在容战前头,以保护者的姿态说,“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有些人与王爷的缘分已经尽了,正好民女与王爷的缘分刚刚开始。也不劳沈统领操心,民女定会好好珍惜与王爷的这段缘。” 第321章 被抛下的到底是谁? 容战脸色一变:“沈瑜,不是她——” “王爷,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你慌什么?要是一起吃个饭也能让人曲解意思,那证明这个人心脏,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比这堆烂泥还要脏。” “叶姑娘闭嘴!” “王爷——” “本王让你闭嘴!” 叶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闭了嘴,自己坐到垫子上吃饭。 容战扔了米饭与鸡腿,抬眉望着沈瑜:“沈瑜,不是她说的那样。” 沈瑜笑了:“叶姑娘说你与他之间清清白白,你却说不是她说的这样,那就是不清白咯?” “沈瑜,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曾并肩作战过!” “我妹妹也曾与你在大南关同生共死过,现在不还是被别人说是缘分断了?”沈瑜呵了一声,“不过叶姑娘说得也没错,我妹妹与你就是缘分断了,既然断了,那就不要再强求了……王爷,官家让末将来接您回城,晚间进宫与太后娘娘一起晚餐。王爷,末将在路上等您。” 沈瑜头也不回地上了官道。 护卫弄湿帕子替容战把手擦干净,容战要走的时候,余光扫到叶静。 “叶姑娘,”容战静静道,“轮椅造价多少?假肢又要多少银子?” 叶静一言难尽:“王爷,你确定要跟民女算这么清?我对朋友一向大——” “本王与叶姑娘从来都不是朋友,还请叶姑娘往后莫要再以本王的朋友自称,更不要再像刚刚那样径自跳出来替本王说话,本王自己长了嘴。” “我只是打抱不平。” “本王是大兴最尊贵的亲王,除了官家,本王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除了我的哥嫂与母后,谁敢给本王气受?需要叶姑娘替本王抱哪门子的不平?” “……你这人怎么这样!”叶静恼了,“算我好心被雷劈!以后你们的破烂事我才懒得理!” “另外,我为亲王你为民女,今天就算了,若下次你再如此口无遮拦见本王不拜,便是你对大兴立有滔天巨功,本王照样取你的狗命!” 容战撂下狠话便上了官道,叶静默默吃着鸡腿。 不一会,丫环小声说:“姑娘,王爷与沈统领走了。” 没得到叶静的回答,丫环壮着胆子查看,却吓了一跳:“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叶静流了一脸的泪,那些泪流进嘴里,和着鸡肉一起吃下去,弄得鸡肉都不香了。 “我没事,就是觉得,”叶静将肉吞下,“在这个时代讲男女平等,真特么是笑话。在这个时代没有权势,谁都能踩你两脚,哪怕你立多大的功,在他们眼里,你都是随时可以去死的蝼蚁……总有一天,我要掀了这天,我要让人民真正的翻身做主人!” 两个小丫环不敢说话,手里拿着吃的喝的,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另一边容战的马车已经跑出去好一段路了。 他掀起帘子,看护在马车侧的沈瑜:“沈瑜,她怎么样了?心情如何?” 沈瑜斜睨他一眼:“舍妹吃得好睡得好,今日一早便出门办差了,跟王爷一样,丝毫没受影响。” “她才刚刚小产,沈家怎么能让她出门办差?小月子要是坐不好,日后她的身体定会损伤!” “原来王爷也知道她还在坐小月子啊,知道她还在坐小月子,那末将就干脆多嘴问一句,王爷你为什么非要让她回沈家? 若是那日你在我父母长辈跟前说的话立的誓不算数了,你知会一声,沈家自会遣人过去接回来,还会放几挂炮仗替她庆祝,祝她重获新生,而不是就这么将她送回去,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落得个‘弃妇’的名声!” 沈瑜是越说越生气,差点就要动手了。 “弃妇……”容战苦笑,“分明被抛弃的就是我。” 从来被抛下的都是他啊。 他去北境的时候,她非他不可,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偷偷去找他,她甚至想出先去漠北,再从漠北去北境的迂回方法。 可他也什么都没有做,她突然就放下了,等他终于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放弃一切回京做个闲散王爷时,她就不愿意要他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她都一副怎样都好的样子,她不排斥他接近,也不在意他对她什么态度。 他来了,她就与他好,他不来,她就与别人好,没有了他,她还可以有别人,只有他忿忿不平,百般想不透。 他心灰意冷之时,大南关出变故,他义无反顾前去驱敌。 容铮有谢瑶华,太后也有秀儿与莫离陪着,偶尔会想起他,这个世上没有人非他不可,所以他死在战场,也算是没有遗憾,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可她也去大南关了。 一个柔弱的娇小姐为何会到大南关去?是为了他。 他被敌军俘虏的时候,就是想着大南关有她,他才一直憋着一口气,想着怎样都要活着回来见她。 他活着回来了,她对他的态度也跟先前不同了,她在乎他,需要他,虽然还是不愿意嫁给他,但他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又对她的心意无比确认,有没有那一纸婚书又有什么所谓呢? 事实证明,那一纸婚书真的有所谓。 如果有那纸婚书,他敢将她强留在身边,便是沈家来人接,他也可以强硬地回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是狡辩。 沈瑜不愿意看容战这一脸苦兮兮的样子,容战再苦,他也没有小产,没有感受过被生生剥掉一块骨肉的痛苦。 苦的从来都是自家妹妹。 也许刚刚那个叶静说得对,妹妹与容战的缘分已经尽了,既然尽了,那就该斩得更彻底一些。 吟月现在给皇后娘娘办差,反正她又没有嫁人的意愿,那就养在浔阳侯府,便是沈家有一天倒灶了,他以及沈家的其他兄弟,一人省一口吃的,也能将她养活。 晚上与太后用膳的时候,太后也没问沈吟月的事,只是在容战出宫后,她才长长叹了一声。 “战儿那混账东西我是不指望了,铮儿,瑶华,我只能靠你们了。铮儿,现在大兴太平,你和瑶华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说着直接就下令了,“最迟明年八月份,本宫要当皇奶奶,要是办不到,你俩就别往本宫眼前凑了。” 容铮张了张嘴,太后摆摆手。 “什么都别讲,本宫不想听,梅姑,送他们出去,本宫现在瞧着他们就烦人。” 第322章 子嗣艰难 太后的话,容铮与谢瑶华很重视,其实即便太后不讲,他们也早就决定要生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的。 他们每晚都很认真地执行命令。 只是一个月过去,并未有好消息。 “可能是姿势不对。” 容铮找了许多避火图。 两人精力也是旺盛,处理完政事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解锁避火图里的姿势了,后面两人还独创了一套适合他们自己的能让两个人都能升天的姿势。 但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要是再没有好消息,明年八月份,太后就当不成奶奶了。 这夜两人痛快淋漓地享受了一番后,容铮搂着谢瑶华说:“别灰心,可能是我身体有问题。” 他受过许多次伤,在北境和南境时,都各有一次重伤,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谢瑶华道:“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也有可能是我的。我小时候落过水,可能伤到了根元。” “不管是谁的问题,瑶华,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一样。” 大不了就养几个孤儿,只要用心教导,他们就是有用之材,日后也能顶起大兴这片天。 大兴不是一开始就姓容的,只要接下来的那个人有治国之策,也能够善待大兴的子民,是谁的孩子,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所谓呢? 两人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当隔天将太医过来请脉时,两人都紧张了。 怕有问题的是自己,让另一个人不得不没有子嗣。 更怕有问题的是对方,对方会因此负疚。 两个太医同时请脉,半刻钟后,两人同时收回手指。 给容铮请脉的太医一脸轻松:“官家,您身体康健,也无任何隐疾,日后生下来的子嗣,必定个个都如您这般龙精虎猛。” 容铮松了口气。 给谢瑶华请脉的太医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问谢瑶华:“娘娘幼时可是饥不饱腹?可有落过水?” “三天饿九顿,幼时不止一次落水,还曾在雪地里昏倒过。” “难怪。”太医轻声,“娘娘少时身体没打好底子,前几年又是受伤又是奔波,体力被透支了,如今很虚。” 容铮立即道:“要怎么调理?要调理多久?” “从现在开始调理,少说也要年,这是乐观的,不乐观的话……”太医有些不敢讲,还是谢瑶华说赦他无罪,他才敢讲实话,“调理好了,也子嗣艰难。” 子嗣艰难…… 这对一门心思想要拥有一个亲生骨肉的人来说,无疑于是晴天霹雳。 “不过微臣学艺不精,估算或是有错,官家不若让农大夫再请一次脉,再让农大夫开方子调理?” 农大夫连柳太后那么破败的身体都能调理回来,必定也能把谢瑶华的身体调理好。 等身体调理好了,诞下皇儿,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让两个太医下去,容铮命沧云去宫外请农大夫与姚木兰,他拉着谢瑶华安抚:“瑶华,我说过,我只要你。” “我知道。”谢瑶华笑着点头,“看明天农大夫怎么说,总归是有办法的。” 帝后二人心态都很好,兰姑她们的心却是一下沉了下去。 一个女子,便是嫁于普通门庭,没有子嗣都是极大的罪过,更别说是皇室了。 而自家娘娘嫁的又是大兴朝里最尊贵的男人,她若是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官家又不纳妃的话,御史台那些言官还不知道要用怎样激烈的言辞去批判她。 写一个善妒都是轻的,若是扣一个绝了皇室香火的帽子,自家娘娘如何担当得起? 今日之事,容铮下了禁口令,但消息还是传到了柳太后那里。 梅姑将屋里下人都遣出去了,又亲自点了熏香。 柳太后沉默着坐了许久,她问梅姑:“瑶华这事,梅姑你如何看?” “娘娘抬举,可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哪有奴才妄议主子的房中事的?” “你陪着本宫也几十年了,何时因为多说了几句旁的话而获罪?梅姑,本宫将你当自家姐妹看。瑶华这事,我也没个人帮着参详参详,只能是与你讲几句了。” 柳太后叹气,“容铮和瑶华都是苦命人,原想着二人终于开花结果,终得安宁,没想到老天还是不愿意怜惜他二人,竟连个子嗣都不愿意给。” 梅姑宽慰她:“官家与娘娘都是身有功德之人,老天定不会辜负,只不过是时候未到而已,娘娘不必杞人忧天。再说不还有农大夫吗?农大夫还未瞧过,这事哪就能定局了?” “若是连农大夫都没辙呢?他俩这么优秀,对大兴又作了这么多的牺牲,没得临了临了,连个自己的孩子都不得。” 见自家主子情绪低落,梅姑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娘娘,也不是毫无法子。” 柳太后像是知道她要讲什么似的,先行讲了狠话:“铮儿断乎不会因为子嗣问题而去纳妃!他与瑶华苦了那么多年,本宫也不可能因为子嗣问题强迫他纳妃!” “娘娘,您误会奴婢了。”梅姑声音更低,“官家与娘娘伉俪情深,劝官家纳妃那是对他们的侮辱。娘娘,奴婢的意思是……过继。” “过继?” “娘娘,官家与逍遥王兄弟情深,官家与娘娘都大度,想必会很愿意将侄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培养,日后等这个孩子长大成人,继承了大统,对官家,对逍遥王以及娘娘您,也都是圆满。” 圆满? 这怎么能算是圆满呢? 柳太后叮嘱梅姑:“你刚才说得对,农大夫还未发话,一切皆未成定数,所以旁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梅姑,我视你如亲人。” 梅姑应了声是,果然就没再提“过继”的事。 这一晚,除了帝后二人还在解锁新姿势并睡得香甜,其他人都无心睡眠。 隔天下午,农大夫便被请进了宫里,彼时容铮和谢瑶华还在处理朝政,农大夫便干脆先去给柳太后请脉。 请脉过程中,柳太后与他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叫农大夫一会小心说话,就算是真的子嗣艰难,也要给容铮与谢瑶华一个希望。 大不了,就让容战赶紧生个儿子来过继。 农大夫只当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跟她闲聊宫外的事情,柳太后听着很是向往。 诊完脉又闲话了一阵,容铮与谢瑶华便来了。 遣退所有下人,农大夫立即给谢瑶华把脉。 半刻钟后,农大夫结束了,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 谢瑶华直接了当:“农大夫,我不喜欢听虚话,我的身体情况如何,你如实说便行。农大夫,我将你当亲人。” 第323章 私心杂念 农大夫看了一眼容铮,再看一眼柳太后,见两人都看着谢瑶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样子,他勾了勾唇: “太医诊的倒也没错,你幼时经常受冷受饿,底子没打好,确实子嗣艰难。” 柳太后的心先沉下去,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分毫,她心情难受,心疼两个孩子,更心疼谢瑶华。 她一个外人都如此难受,谢瑶华这个当事人必定更沮丧。 谢瑶华倒是松了口气,她问农大夫:“调理三年五年之后,可有怀孕的可能?” “旁人调理,老夫不敢保证,老夫出手,那是十拿九稳。”农大夫笑了笑,“老夫先给你开个方子,照着老夫的方子吃喝睡行,短则两年,长则五年,老夫保证你必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方子开出来了,竟全是菜谱。 柳太后以为自己看错,农大夫却道:“娘娘这身体认真说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贸然大补,反而会适得其反,最好的调理方法,其实就是食疗,老夫方子上的,既是菜,也是药,既能吃,也能医,一举两得,不需要娘娘受额外的苦。” “农神医说的话,本宫自是没有丝毫疑问的,只是前朝因为瑶华临朝听政,因为铮儿不愿意纳妃的事对他夫妻二人颇多闲话,若是连个孩子都没能生出来,只怕有些人会生杂念。” 柳太后道,“农大夫,三年五年太久了,两年也太久了,能不能一年之内,让瑶华怀上?” 说完又怕谢瑶华误会,连忙澄清,自己不是催生,也不是不顾她的身体,只是不想让她凭白再受人指谪。 谢瑶华含笑:“母后不必解释,您的心意,瑶华懂。农大夫,我与母后的态度一样,都想尽快怀上。” 柳太后松了口气。 容铮则是不同意:“就按农大夫的方案来,瑶华,母后,儿臣还年轻,莫说是三年五年,八年十年,儿臣都等得起。若是旁人真如此关心我的房中事,不如就让他们自己多生几个,说不定能生出个人皇,来跟孤抢这大兴的江山!” “容铮——” “瑶华,我会让他们忙得没空理会我们的家务事。兰姑,一会你传我旨意,日后瑶华的三餐饮食都在凤仪宫小厨房做,青萝负责去采买食材,记住,食材必须要安全且新鲜,明白?” 兰姑与青萝都应了下来。 农大夫拉着夫妻两人叮嘱了一番便出宫了。 虽说农大夫出宫的时候是笑眯眯的,帝后的状态也没有任何变化,太后与凤仪宫众人也与往常一般吃喝行走,瞧不出有什么不对。 但谢瑶华子嗣艰难一事,还是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消息灵通的门户中,一时之间,人人都起了私心。 朝臣想着法子如何在容铮出宫的时候,让自家的姑娘与他偶遇,万一就这么进了容铮的眼呢? 谢瑶华不能生,以后自家姑娘生下来的儿子,那是要记到皇后名下的,记到皇后名下,那就是太子,就是储君,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 不用养育,不用谋划,外孙就能问鼎那个位置,自己坐着就能成为皇帝的外家,这等好事,哪个不想拥有? 前朝之人动了杂念,后宫便注定不能消停,今天这个太妃的侄女进宫,明日这个太嫔的外甥女来请安,家中没有适龄姑娘的,邻居家的姑娘也拉来攀亲故,只为了去赌一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一些略有些姿色的宫婢也起了杂念。 她们不敢奢想能得容铮独宠,也不敢妄想能生下未来的太子,她们只是想着能替容铮生下一儿半女,得个名份,做那么几年主子也好。 谢瑶华不能生,容铮不可能由着她不能生而跟着不要孩子——这是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所有其他人的认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容铮是一国之君,子嗣问题本就受人瞩目,于是大家都卯足了劲,看看谁会成为第一个幸运儿。 “司珍局的冬儿,今日第十个‘迷路’快迷到御书房的人。”青叶一边在小本子上记一边骂,“这些个小蹄子,真是听风就是雨!莫说是官家心里只有我家娘娘一人,便是官家真生了别的心思,那也轮不到她们!” 兰姑瞥了她一眼:“青叶,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要说?奴婢就偏要说!” 青叶把本子拍一声扣桌面,“没有子嗣是什么很罪过的事情吗?没有子嗣就不配活着吗?什么时候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就是生孩子了?就因为我家娘娘暂时还没生孩子,她之前立下的功劳都要被抹杀掉吗?” 兰姑听得心惊胆战,谢瑶华却是毫无波澜,她还夸了青叶:“兰姑,青叶说得没错,女子活在世上的意义,本就不是为了给谁生孩子。” 可是身为皇帝却没有子嗣,这会令朝堂不稳啊! 兰姑没敢讲这话,只是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自问比谢瑶华她们年长十几岁,不说多有见识,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也是不少的。 她觉得谢瑶华的想法实在太过孩子气。 女子活在世上,除了嫁人生子之外,难道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出去立女户,做绣女,自己挣钱养自己,这固然是一条路,可既然是嫁了人,那就得按嫁了人的流程来啊,要是一开始便想着不要孩子也行,那为什么非要成婚呢?不成婚,也可以与人厮混啊。 就像沈吟月与容战一样。 可事实证明,他们两个也因为子嗣问题闹掰了,现在见面都当不认识。 而帝皇的爱再重,也没人敢保证能永远啊,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是一定会想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虽说农大夫信誓旦旦,少则两年多则五年就一定能让谢瑶华怀上,可万一呢? 到时候容铮想要当爹,但谢瑶华还不能生,他难道不会去找别人吗? 谢瑶华原本坦然自若,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兰姑等人的小心翼翼,她突然就出生几分紧张与不安来。 万一真的被他们言中,她真的不能亲自生下她和容铮的孩子,容铮迫于前朝与宗族的压力,不得不纳妃,不得不与她人生了孩子,她要怎么办? 这夜,激烈的情事结束后,谢瑶华打算跟容铮聊一聊这件事。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屋外便响起沧云的声音:“官家。” 沧云向来沉稳,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声,必是出了极重大之事。 容铮与谢瑶华立即换上衣服。 容铮问:“沧云,出了何事?” 第324章 东海起战事 沧云一脸焦急:“官家,东夷进犯瀛洲岛,守岛官兵们奋起反抗仍不敌,瀛洲岛又落下了东夷手里。” “这些狗东西!”容铮怒目,“当初就应该让他们灭族!” 谢瑶华这会也是觉得自己当时的手段太过温软了,灭族办不到,但是让他们换个皇帝那是顺手的事,她怎么就留了这条后患! 然后再一看急信,原来是东夷的老天王,新天王继位,是个年轻人,他急于向东夷王庭证明自己的优秀,便带兵偷袭瀛洲岛。 守岛官兵有两千,个个骁勇,但新天王率了大半个东夷的兵,他们再如何能耐,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瀛洲岛落入他人之手。 他们挖了个坑。 将死去的守岛官兵丢进去,又将还活着的官兵丢进去,看着官兵们挣扎着要出来做最后的战斗,他们又用沙子一铲一铲的将他们活埋至死。 “如此侮辱我大兴士兵,简直欺人太甚!”容铮看完信,眼睛都红了,“沧云,传令下去!孤要征伐东夷!” 一国之君出海征伐,那就是十死九生,谁敢让他冒这样的险? 沧云求助地看向谢瑶华。 谁知谢瑶华说:“容铮,我与你一起。” 得,这两个人的脾气,哪里会乐意受这样的鸟气? 沧云应了一声,一边下去安排,一边遣人将这消息送去各个重臣家,东夷杀大兴官兵,兹事体大,容铮便是明天就要出征,也是必须对朝堂有所安排。 一个时辰后,朝中大臣们都到了金銮殿。 听说帝后二人要同时出征讨伐东夷,人人都反对,刘御史又恢复了先帝在位时的斗志,跳起来直谏,言辞非常激烈,只差“亡国”两个字没讲了。 然而帝后二人只是表情淡淡,显然是没有人将他的话听进去,容铮甚至直接在堂上调兵遣将。 刘御史急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官家!娘娘!切不可冲动啊!那东夷就是个跳梁的小丑,何德何能去惊动官家与娘娘?” “刘大人,孤与皇后心意已决,这东夷,孤非去不可了!” “官家,您与娘娘都去了海上,朝堂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逍遥王可担当——” “至少娘娘要留下监国!” 什么逍遥王?逍遥王跟官家再亲,那也有可能动夺位的念头的! 到时候真正的皇帝在外头拼杀,回来后家都被偷了,他能乐意? 到时候手足残杀,受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大臣与大兴的所有子民! 刚刚外忧又起内患,大兴哪里经得起折腾?要是刚安分些的南夷与几年前被打服的北夷趁机同时来犯,大兴必定亡国! 跟亡国相比,女子临朝听政这事,简直就是不堪一提的小事! 这重点,刘御史懂,其他朝臣自然也懂,于是大家纷纷跪下恳求:“官家,至少把娘娘留下来监国啊!” 谢瑶华没有母族,那就没有可篡位的子侄,所以她便是自己死了,也会将大兴朝堂守好! 更何况上一次容铮御驾亲征时,谢瑶华除了让几个女官在朝堂上晃之外,并无任何出格的举动,相反决策果断,政事是一点也没耽误,还比平时效率拉得更快。 跟先帝在世时相比,谢瑶华独坐朝堂的这段时间,就像是两个人跑步登山,一个垂垂老矣,走一步要歇三刻,另一个则是信步而行,轻松上去了还能高歌一曲。 更何况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请娘娘留下来监国!” “请官家以江山社稷为重,三思而行啊!” 于是在容铮与朝臣们极限拉扯几十个回合之后,容铮长叹一声,对谢瑶华抱歉道:“瑶华,那在孤出征期间,就只能辛苦你一个人操持朝纲了。” 谢瑶华注视着他:“容铮,我说了,要与你一起。” “连你都去了,我若遇到什么不测,谁能出海救我?只有你。”容铮深情,“瑶华,你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只要你好,我才能更好。瑶华,等我回来。” “我不要。” “这是圣旨。” “去你的圣旨!老娘这就抗旨不遵!有本事就砍我脑袋!”谢瑶华拍桌,“来人,将容铮绑着!” 于是容铮就这么眼睁睁,眼睁睁地在群臣面前被一群侍卫给绑了,嘴巴还被堵上了,只能瞪大双眼来控诉,许是怨念太重,谢瑶华让人将他弄回太极宫去了。 “各位,”无视群臣的目瞪口呆,谢瑶华沉声,“东夷辱我大兴,此仇不共戴天,这东征之行势在必行。本宫也在此保证,不破东夷誓不还!” 不破东夷誓不还…… 谢瑶华她这是要将东夷整个灭了啊? 大家慢慢想起谢瑶华成婚前所做过的事来。 她武艺超群,智谋卓越,不说国内如何剿匪,单说她以一介女子之身,在全大兴人都认为容铮已死在海上的情况下,敢带着那么点人出海,这就是大部分男子都做不到的事了。 更何况她不仅出海接回了容铮,还开疆拓土,还让三个海外小国臣服! 这等魄力与本事,莫说是普通的男子,便是大兴历代君王都不能完全具备! 可她成了婚,他们竟将她划归为普通女子! 是他们鬼迷心窍了啊! 谢瑶华做事神速又有条理,一条条指令下去,堂上的朝臣越来越少。 等到了天亮,堂上只剩下赵国公、恩国公等这些走动不便的老臣了。 看着主位上眉眼果断的女子,赵国公上前去:“娘娘,我等能做些什么?” 谢瑶华淡声:“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辅佐好容铮看好容铮便行。” 恩国公突然嚎啕大哭,也不知道他在哭什么,总之他哭,旁的人就去劝,劝来劝去,成功把自己给劝哭了,便连浔阳侯也抹了眼泪。 谢瑶华不明白他们这突如其来的悲伤。 出海讨伐东夷,虽是十死九生,但她不过是个女子,在他们眼里,谁都可以取代,更何况她死了,他们便可以让自己家中的姑娘做继后了,这等美事千年难遇,他们不高兴反倒是哭? 一定是高兴得哭了。 谢瑶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出言安抚了几句。 而等她离开朝堂,看到被堵住嘴的青叶和兰姑时,谢瑶华便知道。 该哭的是她。 因为容铮又跑了! 上次说好了同去,结果他一个手刀将她劈晕,这次他不劈他了,倒是联合起整个朝堂的人跟她演戏! 她在朝堂上当了两个时辰的小丑,这会他不知跑了多远了! “容铮!” 谢瑶华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第325章 他们跑了 容铮再一次“抛下”谢瑶华去了前线,谢瑶华气愤之余,也只能接受现实。 她现在不止是容铮的妻子,还是大兴国的国母,她做不到将大兴政事扔下一走了之的事。 谢瑶华一边气愤,一边给容铮安排好各种后续保障工作,粮和人,都一样不能少。 但是出海最需要的大船,东海只剩下五艘,若是遇上极端天气,这些船也不知会漂向哪里,便是顺利抵达瀛洲岛,五艘大船又能装得下多少人? 对方的人数,是半个东夷的兵力啊! 说得难听一点,容铮此次出去,回不来的可能性非常大,此事人人都知,但人人都心存着一丝希望。 ——毕竟是大兴君主,东夷杀了他,那便仅仅是杀了而已,如果让他活着,反倒可以用他来跟大兴提要求。 而只要容铮还活着,大兴就还有君主,就不会发生内乱。 一个稳定的朝堂,对整个王朝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上一次景王作乱,光是那一晚,消失的世家就不知有多少,若是到时再因皇位起纷争,或是内忧不平引起了外患,那大兴是真的要亡了。 容铮出发去东海的第三日,谢瑶华接受了全部的事实,她也冷静了下来。 他若果真的死在了东海,大不了她就跑去东海跟他死在一处。 她没有亲人,她如今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他才聚集在一起的,他不在了,她在这世上便又恢复成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散朝了,谢瑶华点了几个人:“随本宫去叶静那里。” 出海迫切需要大船。 而从试验船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叶静那边再如何慢,也该有些进度了。 那日试验船成功后,工部便寻了个地方给叶静与陈大人继续捣鼓造船,不是工部真的全力支持叶静,而是叶静那嘴巴太能讲了,又像个土匪一样,想要些什么东西,工部要是不给,她嘴巴会告状,也会上手抢。 另外划一片地皮给她,随便她怎么折腾,她需要什么东西,工部也派人帮她找,总归大船造出来,是对大兴人利的,只要她不在跟前晃,那什么都好说。 工部尚书已经很久没关注过叶静了,比起造船,他更关心自己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能得皇帝青睐,所以他并不知道,叶静的船已经停了好几天的工了。 谢瑶华等人到的时候,制船工坊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个人躺在廊下晒太阳,旁边躺着几条猫狗,说不出的写意。 工部尚书脸都绿了:“将他们弄醒!” 两人被弄醒时还一脸懵,正要开骂,瞧见工部尚书时,他们还想狡辩几下,待看到谢瑶时,他们就只剩下磕头了。 谢瑶华面无表情:“叶静和陈大人呢?” “他们跑了。” “跑了?!” “不对不是自己跑了,是他们跟在官家后头跑了!”其中一个工人说,“叶姑娘一听说东夷贼子来犯,人就特别兴奋,她说她的血被点燃了,不去杀几个小日子她就算活到一百岁,她都死不瞑目。” “陈大人是被她拖走的,叶姑娘威胁陈大人说陈大人要是不跟她走,她就到娘娘您那里告状,说陈大人骚扰她。陈大人不能让她这么诬蔑,就只能跟着她走了,官家出城的第二天走的,这都第五天了。” 工部尚书一听就在心里骂那个绿袍小官光长个子不长脑袋。 他就这么跟着叶静跑了,便是叶静不告状,他跟叶静在世人眼里也不清白了,只能娶了叶静! 再说了,他要跑,也不知道往工部递个信吗? 工部尚书这念头刚过,谢瑶华的责问便到了:“叶姑娘与陈大人都走了五天,黄尚书您是一声不吭呀。” 一个“您”字,让黄尚书觉得脑袋快掉了。 与黄尚书最不和的是吏部的张尚书,张尚书叹气:“黄尚书,你便是有心替他们隐瞒,此前不讲,刚刚出宫的时候也该提一句,至少不该让我等白走这一趟。” “是啊黄尚书,娘娘日理万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如今不但要忧心国事,还要担心官家的安危,这些天肉眼可见的消减了,你还故意让她空跑!黄尚书,你这安的什么居心?该不会是你不想叶静他们造出大船,不想让官家他们顺利出海?” “哦本官知道了,你说不定就是东夷的奸细!” 黄尚书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向谢瑶华坦言,说是因为容铮事先有交待,说叶静与陈大人可直接向容铮报告造船进度,他就没再关注这边了。 “娘娘,微臣对造船一窍不通,又恐落下个与下属抢功的名声,便干脆躲起了懒。娘娘,微臣失职,请娘娘责罚!” 但凡有得选,黄尚书都不会请罚,但是不请罚,他就是别国奸细,那可是要砍头的。 砍头大罪与失职之罪,只要长了脑袋的都知道怎么选。 谢瑶华眸色沉沉,她在工坊内走了一圈,发现能带走的东西,叶静他们全部带走了。 且不管叶静为什么听到东夷犯边就兴奋激动,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是想要直接在东海造船。 ——原也该去海边造船,只不过之前尚在验证阶段,试验成功之前,不能贸然投入而,现在试验船已经证明可行,那真正的大船,就应该直接在海边造。 造好就能直接下水直接出海,少了路上运输的时间,说不定能挽回些战机。 “遣人在路上护着,务必保证他们及时赶去东海,若路上发现有人阻拦,直接杀之!” 谢瑶华下完令,又令黄尚书:“此处工坊不可空着,十日之内本宫要看到有新的班子进驻,若你办不到,这尚书之位你便给别人坐!” 谢瑶华回了宫。 她胸口很不舒服,总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今天太阳大,又出了黄尚书这等小人,谢瑶华动了怒,她便以为是气的,结果回去歇息了好一会,又平息了好一会情绪,胸口疼痛的感觉仍没有减缓。 眼看她脸色慢慢苍白,兰姑越来越心惊:“娘娘,请太医过来看看?官家不在朝中,您也要好好保重,若是他回来不见了您,您让他怎么活啊!” 谢瑶华手脚冰凉,她无力地点点头:“别惊动太医院,悄悄儿叫农大夫进宫。” 第326章 意外之喜 农大夫是悄悄进了宫,但他前脚刚到凤仪宫,柳太后后脚便到了。 她也毫不遮掩自己在凤仪宫放了自己的眼线:“瑶华,你别怪本宫,你和铮儿随和,本宫却是不能让底下人胡来的,故而将手伸了过来。” 谢瑶华并没有责怪柳太后,她是真心将柳太后当成亲人看待,亲人时时关心自己,这是她的福气。 柳太后看到谢瑶华的脸色,心一下子疼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呢?” “母后,我没事,就是可能吃撑了。” “你那胃就跟猫儿一样,怎么可能吃撑?我看就是累着的。”柳太后抓住她手,“将方瑜她们召回来,跟之前一样,每天都先帮你把奏折给筛选一轮,紧要的才呈到你这里,你就盖个章就行,需要劳心劳力的,你交给别人去干或是等铮儿回来再干。” 但朝政之事,又怎么能拖呢? “瑶华,听我的,对于大兴来说,没有什么比稳定的朝纲更重要了,若你倒下了,铮儿又不在,大兴得乱,大兴乱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太后苦口婆心,谢瑶华嗯嗯应声,似是应下了,但谁都知道,只要她还能爬起来,就必然会撑着处理朝政。 她并不热衷于掌控权柄,她一开始临朝听政也是没有选择,因为容铮给她留了圣旨,再来便是,这皇位是容铮费了大力气得来的,她自己也付出了许多,她不愿意让权柄旁落。 便是如今,她在朝堂上比从前顺利许多,方瑜她们在朝堂上也越来越有发言权,但私心里,她提携这些女子,也不过是想要让自己更好行事而已。 她没有想要把持朝政,她只想守着她的丈夫,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 然而自从她成婚,容铮先是不得不去平定大南关,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来了,竟是待不到半年就又走了。 他们甚至不能留下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此去东海,杀机重重,他如果回不来,她又能独活几天? “嗯?” 农大夫这一声“嗯”,满含着疑惑,众人都看了过来。 柳太后紧张兮兮:“农大夫,瑶华她只是劳累过度了,对?不会有别的问题的,对?” “不确定,老夫再把一下。”农大夫说了一句又闭上眼继续把脉了。 ……农大夫你倒是多说几个字啊,你这样会把人急死的! 半刻钟后,农大夫收了手,睁开眼,眉眼带笑:“确实是劳累过度,不过又不止是劳累过度。” 不止劳累过度,那就还是有其他的问题,但农大夫你为什么笑眯眯的?难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而是有什么惊喜? 谁家好大夫会在病人病歪歪的时候眼眉带笑的…… 等等! 柳太后瞪大眼:“农大夫,瑶华她,她是不是,是不是……” 太过震惊,她不敢讲,毕竟农大夫讲过,那个事最少也要三年才能有希望的。 没想农大夫竟是点头:“没错,娘娘她有孕了,但是刚刚怀上,还不显,老夫也是好艰难才确定。” 谢瑶华有孕了! 柳太后谢天谢地谢容家的是祖宗十八代,谢完又跌坐在榻上小小声骂人,不知道是骂谁。 兰姑、青眉、玄音她们已经惊喜得抹泪,青叶更干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很激动,只有谢瑶华这个当事人一脸平静。 也不能说是平静,因为她已经被震懵了。 前段时间,她和容铮还认为姿势不对,所以夜夜解锁新的姿势,以求快些怀上,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也好让彼此有个心安,却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失望。 如今她都完全不想这个事了,容铮也出了京,她也做好了如果容铮死在海上,她便也跟着去殉情的时候,孩子竟然来了。 “我,有孕了?”谢瑶华又茫然又紧张,“农大夫,我真的有孕了?” “一般怀胎四十天才会有明显的脉象,老夫刚才能捕捉到也是偶然,虽是偶然,老夫却敢用性命担保,娘娘您就是有孕了。” 农大夫笑眯眯的,“娘娘既已有孕,先前的食谱就不能再用了,老夫这就开新的食谱。太后娘娘,娘娘她年轻不经事,您可得好好盯着,您能不能当奶奶,就看娘娘这肚子了。” 柳太后快乐地应了一声,她已经畅想起满皇宫都是小孩子的画面了。 容铮没有纳妃,后宫简单,但是后宫简单,不代表全然没有危险。 先帝留下来的那一群太妃太嫔,大多都是没能留下子嗣的,谁也不敢肯定她们不会因此嫉妒。 人一旦起了嫉妒之心,那做出什么混事坏事都不意外。 因此,柳太后给凤仪宫众人下了禁口令,在谢瑶华显怀之前,不得对外泄露她怀孕的消息。 “得让他知道。”谢瑶华喃喃,“他知道我怀了孕,定然想尽办法活着回来。我和孩子需要他。” 妻子与孩子,是一个男人的命门,软肋,同时他的动力。 一个心中真正装着妻子孩子的男人,必定会为了妻儿活下来。 谢瑶华亲自执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千多字,最后又收了起来,改为简单的“已有孕,盼君归”。 装信封的时候,谢瑶华又反悔了,把简单那封信拿出来,装了一千多字的那封进去,等到快封口的时候,她又改变了主意。 柳太后不懂她的纠结,但她看得好难受,眼睛都红了。 “瑶华,两封都包进去。”柳太后说,“他能懂你的心情。” 谢瑶华将信装进去后就立即让青萝安排人送往东海。 容铮已经出京五六天了,须得快马加鞭才能赶在他出海前把此信送达。 这天晚上,谢瑶华做了个梦。 她梦到有三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往她怀里扑,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跑不过两个男孩,急得哭了起来,委屈巴巴地张开怀抱看向她:“娘亲,抱抱。” 谢瑶华大步过去将女孩抱起来。 正要软声安抚的时候,她突然激灵了一下,随即从梦里跌了出来。 满手黑暗,什么都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清。 正怅然若失,突然窗子发出了一声吱呀声,紧接着,像是有人从窗子口爬了进来! 是小猫,还是刺客? 第327章 意外 谢瑶华摸出压在枕头下的匕首正要掷过去,一声软濡的声音响起:“姐姐?” 竟是莫离的声音。 “我在。”谢瑶华一边应声一边下床,黑暗中她准确无误地将莫离抱了起来,“怎么了?睡不着吗?” 莫离没有穿外衣,仅着了一身里衣,整个人沾满了露水,凉得像块冰,她抱紧了谢瑶华: “姐姐,离儿梦到你和姐夫有了自己的孩子,要把离儿和秀儿扔出皇宫……姐姐,离儿不要做孤儿呜呜呜……” 谢瑶华喊了青眉进来。 青眉进来看到莫离也是惊讶。 她就是打了个小盹,竟是连莫离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幸好是莫离,如若是刺客,她如此低的警觉心,指不定会把娘娘害成什么样! 青眉掌了灯,又赶紧叫外头的婆子起身去做姜汤和别的吃食。 莫离全身都是露水,湿得很,再穿就要受凉了。 谢瑶华先剥了她的衣裳,再用毯子将她整个包住。 她原本想要将人抱到榻上去,青眉先一步抢了过去:“娘娘,您身子不便,让属下来。” 谢瑶华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小时候就伤了身体底子,原就子嗣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怀上,自然得处处小心。 听说胎儿的前三个月非常不稳定,有些胎儿十分娇弱,多打几个喷嚏都能将胎儿送走。 谢瑶华肚子里的孩子,不单单是她和容铮的爱情结晶、生命延续,还是他们的希望。 她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她没抱莫离,上了榻之后,却是一直抱着莫离的。 几岁的小姑娘,娇娇软软一个,姜汤还没奉上,她就在谢瑶华的怀里睡着了。 小小一个,十分惹人心疼。 谢瑶华想起先前在梦里梦到的那个小姑娘,心又更柔软了几分。 将小姑娘放平睡下,谢瑶华跟兰姑说:“离儿说梦到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她和秀儿扔出皇宫,让她们当孤儿了。” 兰姑脸色一变:“定是底下人嘴碎的时候没注意避人,被两位郡主听到了!” “不是没注意,是故意为之。”谢瑶华淡声,“我与容铮对她们如何,母后对她们如何,她们可能说不清楚,但心里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人故意到她们跟前吓,离儿根本不会做那样的噩梦。” 兰姑还没说什么,青眉已经怒了:“娘娘,属下这就去将她们宫里的人给全杀了!” “将此事告诉母后,母后自会有定夺。”谢瑶华说着低头看莫离,“青眉,你去把秀儿也给抱过来,不然她醒来发现离儿不喊她,自己来了我这里,她得跟离儿闹脾气。” 青眉动作极快,不一会就把秀儿给抱过来了。 床榻够大,但是小孩子睡觉不老实,谢瑶华怕踢着她肚子,便去了小榻上睡。 翌日中午,谢瑶华散朝回来,刚换下朝服,柳太后便来了。 “有问题的那两个宫人已经处理了,她们是替梁太嫔办的事,但没有直接证据是梁太嫔亲自下的令,本宫就先暂时禁了她的足,只打杀了她跟前的大嬷嬷。” “有劳母后了。” “莫说这么见外的话。” 两人一起坐下,柳太后又说,“你有孕之事,昨日本宫已下了禁口令,梁太嫔仍能通过食谱的更改,知晓你有孕之事。她能知晓,别的人也能知晓。 这次本宫只是打杀了梁太嫔身边的一个大嬷嬷,在其他人看来,算是小敲小打,所以还会有人将手伸出凤仪宫来。” 谢瑶华近身侍侯的除了青叶,兰姑青眉她们都是原先在容铮手底下做事的暗卫,她相信她们的忠诚,且她们在凤仪宫得脸,得她倚重,她们没有完全背叛她的理由。 小厨房负责的是谢瑶华与容铮的饮食,人更是沧云与青萝从暗卫或是死士时挑的,更是不可能背叛。 那么有可能被收买的,便是外头的二等宫婢三等宫婢、洒扫婆子这些人了。 恰好这些宫婢嬷嬷等大多数都是柳太后送过来的,柳太后很是过意不去。 “瑶华,这凤仪宫我是没本事护住了,还是你自己找人,若不是离儿半夜跑来你处,让你知晓了这事,两个孩子指不定会被她身边的人调教成利刃来伤你。” 谢瑶华淡声:“母后不必伤怀内疚,便是我亲自去找的人,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就维持原样,这样也能看看,下一个伸手的人是谁,也好将这人揪出来,杀鸡儆猴。” 柳太后顿了顿:“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瑶华,有件事我一直想做,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好的理由……瑶华,既然铮儿没有纳妃的意愿,那说明这满后宫就只有你一个人。那先帝留下来的嫔妃,也不应留在宫里。” 谢瑶华瞪圆了眼:“母后的意思是要将她们赶出宫去?不妥,这会让容铮落下不好的名声。” 柳太后沉默,她也不想走这一步,只不过这次离儿的事,让她心生后怕。 如果离儿和秀儿成了刺杀谢瑶华的利刃,谢瑶华和容铮得多痛啊? 更别说,谢瑶华肚子里还揣着个娇弱的胎儿! “我倒是有个别的办法,母后,我打算在宫里起个隔离墙,将后宫一分为二,她们住一边,我们一家人住一边,互不打扰,容铮也不会被史官批评。”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一个折中的办法。 “你如今有孕,不能乱动家里,对孩子不好,筑墙的事,等孩子平安出世再说。”柳太后说,“两个孩子日后便住在我的成平宫,成平宫是我的地方,我的人对我还算忠心,不易被收买。” “有母后亲自照顾,是秀儿和离儿的福分,只是两个孩子还小,只怕会太过闹腾母后。” “小孩哪有不闹腾的?就怕她不闹腾。”柳太后坐过来,“今日心情如何?中途可有停下来进食?小家伙闹你了吗?累不累?” “母后,我还没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还不到三个月,应该只有指甲盖那么点……” 婆媳二人聊了一会,又一起用了午膳,随后柳太后便回了成平宫。 快到春天了,天气不冷不热的,让人感觉舒服,谢瑶华看了几页书,感觉有些困,便去榻上躺下了。 和风吹拂之间,她很快睡着。 她梦到了一片海,梦到了容铮,以及飘在海上的许多许多的尸体…… 第328章 容铮,请相信我 东海之滨。 容铮脸色阴沉。 从洛京到东海要用半个月,他骑了快马,只用了一半的时间,期间跑死了三匹马,但他还是晚了。 “起风了。”肖亮肖将军站在他旁边,同样脸色阴沉,“这是要起暴风雨的信号。” 海上的暴风雨不比陆上,台风来时,是真正的翻江倒海,在一望无尽的海平面上,任何生物都是渺小的。 莫说是人,便是大兴最大的船,都会被整个倾翻。 暴风雨过后,至少要十天,海上才会相对平静。 容铮不说话,只脸色越来越阴沉。 不知站了多久,沧云从后头过来,小声告诉他:“官家,叶静与小陈大人带着工匠们来了,还有十天就到东海了。” 肖亮远在东海,消息不比在洛京灵通,但也知道叶静是谁,叶静就是能造超级大船的人,如果她能给造出五艘大船,那东海水师就是如虎添翼,任海上来多少外敌,他的水师都能将人打回去。 但他知道他这样的宏愿,在短时间是不可能达成的。 但如果大兴不能组成出海的舰队,哪怕他们的船一次能去三千兵力,对上东夷敌寇也毫无胜算啊! 容铮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告诉沧云:“立即派人去接叶静和小陈大人,五天之内,我要见到他们两个。” 另外又交待肖亮立即去准备大船所需要的材料。 等沧云安排了人去接叶静,他从胸口拿出一封信:“官家,娘娘的信。” 容铮连忙接过来看。 他离京不过七八天,她的信就追来了,许是京中出了什么急事。 容铮一连看了三遍,越看脸色越凝重,最后他重重一捏自己的腿,好痛! 沧云吓了一跳:“官家?” 话音刚落,冷不防肩上挨了容铮重重一拳,他痛懵了:“官家?” “沧云,痛吗?” “官家,属下不——啊痛!”沧云是真的懵了,“官家,如果属下有罪——” “沧云,她有孕了。”容铮突然热泪盈眶,“就算我身有不测,死在了东海,有个孩子作她的念想,她也不会冲动地跟着来东海。” 沧云顿了顿,听明白的同时,也更替容铮难过了。 谢瑶华本就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怀了孕,容铮这个做丈夫与父亲的却未能守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反而让他们在洛京担惊受怕…… 作为一国之君,容铮无疑是出色的,是优秀的,可作为一个男人和丈夫,他又是不称职,甚至是糟糕的。 沧云眼睛湿润:“官家,我们会活着回去。” “嗯,我们定会活着回去。” 五天后,叶静与小陈大人到了东海之滨。 容铮明确要求她必须在十天之内把新船造出来。 叶静瞪大眼:“官家,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十天,十天造一艘小渔船都勉强,你让我做超级大船?你当我是神仙吗?” 一个草民,竟然敢如此跟官家讲话,她是不要命了吗? 小陈大人都吓着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官家,叶静她没有坏心,她只是——” “我是实话实说,如果他听不得实话,我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叶静打断小陈大人,“容铮,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信不信我?” 容铮注视了她好一会,缓声道:“孤曾将你看作朋友。” “这么说是愿意相信我了。”叶静道,“那就请你信我到底,十天我确实造不出新的大船,但将你们现在的船改造一下改良一番还是有机会的,就看你敢不敢冒险了。” 瀛洲岛已经失去,守岛的官兵死后还被侮辱,容铮迫切地想要替士兵们报仇,迫切地想要灭掉东夷,不管叶静的提议有多冒险,都比他驾驶现在的船出海要来得好。 总的来说,容铮没得选。 他淡声:“叶静,如若孤能活着回来,孤必封你做侍郎。” 女侍郎啊,相当于是现代的副国级的部长了! 叶静狠狠心动了。 她用力点头:“为了这女侍郎之位,我豁出去了!容铮你要相信我,我能造出船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一定能让那些倭人灭族!” 容铮不知道叶静为什么提起东夷国会有这么高的仇恨值,但叶静如果真的能做到她所承诺的,他会很感激她。 如果他把倭国灭了,就算他死了,他也会留下遗诏,让谢瑶华替他兑现承诺。 暴风雨比预计的要晚来三天,等到暴风雨完全过去,海面恢复平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半个月里,叶静除了对现有的船舶进行改造,她还抽空做了另外的东西。 “这是炸药,是由你们的炮竹改造而成,时间紧迫,我暂时只造了这么多,但虽只有这么点,它的威力是非常惊人的。一包,能炸出一个坑,我给你演示一遍。” 叶静去演示了。 演示场是在水师营旁边的空地,地上全是沙,一声巨响过后,天上全是沙子,等到沙子落尽,出现了一个坑。 “这炸药包炸不死全部的鬼子,但毁了他们的船绰绰有余。容铮,他们是最残忍的绅士,记住,你斩草,一定要除根。”叶静叮嘱,“一个喘气的都不能留!” 经过改良的五艘船在外观上来看看不出区别,但在动力上与稳定性上,已不是同日而语。 容铮注视叶静:“我会斩草除根。” 叶静笑眯眯:“海上作战,粮食补给不能少,除了炸药,我还给你准备了适合储存的东西……这叫方便面,只要好好保存,三年五年都不成问题,煮起来也方便……” “另外,海上除了粮食,淡水也很重要,我现在教你们怎么做蒸馏水,切记,不管多渴,也不能直接喝海上的海水,一定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弄蒸馏水。” 说着,叶静突然靠近容铮,将声音压得极低,“海水很咸,水里头盐份很重,而这些盐,也是可以食用的。” 叶静靠近得太过突然,又靠得太近了,容铮出于本能就是一掌拍过去,把叶静差点拍吐血。 “下次有事说事,不论是多机密的事情,孤都没有避着旁人的必要。”容铮说着示意沧云将人扶起来。 叶静捂着胸口,表情幽怨:“……我生气了,突然不想把提取海盐的方法告诉你了。” 见容铮表情淡淡,叶静又立即表示,她只是开玩笑:“……容铮,等你平安归来,我把制盐之法告诉你,你要再给我升官啊!” “如果你真能造盐,工部与户部,必有你一席之地。” “去,把那些小日子给打死打绝,我会留在东海,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话听着就不对劲。 容铮郑重道:“我的后盾是我的妻子,叶静,你只是我的臣子。”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我也要继续造船了,容铮,希望你三年之内能把倭寇给灭了!” 三年…… 三年太久了,容铮的计划是半年。 但是半年就灭一个国? 这现实吗? 第329章 代理摄政 春天来了。 容铮出海已经三个月了,谢瑶华的肚子开始显怀了。 “这三个月的肚子就有这么大了吗?” 柳太后自己没有怀过孕,对此很是好奇,她每日都要过来摸一摸胎儿,借着聊胎儿的事情,无微不至地关心与陪伴谢瑶华。 谢瑶华将手边奏折放下。 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谢瑶华出现很严重的害喜症状,她嗜睡,并且吃什么吐什么,最严重的时候,她连喝水下去都会狂吐,但为了肚子里孩子,她再怎么难受,都会强迫自己吃东西。 一边吃一边吐,被折腾了足足大半个月,等到害喜阶段过去,胎象稳定下来时,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姚木兰干脆搬过来凤仪宫,十二个时辰对她贴身照顾,农大夫亲自负责她的膳食,盯着她吃了一阵子,眼见她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农大夫才离了宫,不过姚木兰还是留了下来以防万一。 柳太后说上面那句话时,姚木兰刚从外头进来,她看了谢瑶华一眼,得到谢瑶华的首肯之后,姚木兰才讲:“太后娘娘,皇后怀的是三胎,肚子才会这么大。” “多少?”柳太后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她怀了几胎?” “三胎。”姚木兰笑眯眯的,“三个胎儿都很健康。” “三胎!!” 柳太后激动得尖叫,她紧紧握住谢瑶华的手,眼睛都红了:“瑶华,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总之,谢谢你。” “母后,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怀三胎要比怀一胎辛苦许多,最明显的就是肚子大得特别快,这才刚过三个月,她这肚子看起来就比人家六个月的肚子还要大。 其次就是饭量越来越大,饿得也越来越快,这就使得她每日在朝堂时不得不短暂休朝,用来吃东西。 最后便是尿变得越来越频繁,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她在早上几乎滴水不沾,因为只要泯一点点,她就要频繁地跑去净房。 大兴朝堂因为她的怀孕而变得更加平静。 容铮不在朝中,就算谢瑶华自己把胎给弄没了,自己家的姑娘也是没机会上位的。 更何况谢瑶华华这肚子里的孩子关系到朝堂的安定与大兴的生死存亡,大家再有别的私心,都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各方有志一同地收起了私心杂念,专心辅佐谢瑶华。 五个月的时候,腹中胎儿开始频繁胎动,刚开始时谢瑶华很惊喜,它们一动,她就会很温柔地隔着肚皮与它们说话。 然而随着月份增大,它们胎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动静也越来越大,而且经常是晚上乱动,就跟是在她肚子里打架似的,每回到深夜她刚刚入睡的时候,它们就开始搞事了。 谢瑶华尽量安抚它们,但是效果不大,她晚上经常都没得睡,因为一睡它们就开始动,后来她干脆不睡了,改为白天睡觉,如此坚持了几天,居然双方都平安无事。 只不过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朝臣们也越来越别扭——哪能一个成年男子一直盯着个孕妇看的?这于礼不合啊! 于是大家经过两轮会议的讨论之后,推举浔阳候为代表,替他们转达了他们的请求。 浔阳候说:“娘娘勤勉执政,如今朝中上下一心,很是通顺……还望娘娘多多保重凤体,早日为大兴诞下皇儿。” 确实,朝中如今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六部所有办实事之人,都是容铮之前安排的人,所以她就算不去上朝,也不影响朝堂的正常运作。 谢瑶华点头:“本宫这身子确实是一日比一日重了,行动也越来不便了,确实不能每日都去上朝了……” 她想了想,告诉浔阳候:“浔阳候,本宫需要一个暂时代本宫处理朝政的班子,最少三人,最多十二人,浔阳候替我寻一寻。” 代为处理朝政? 浔阳侯道:“娘娘,若只是日,这个班子组建起来倒是无所谓,怕只怕时日一长,他们有了私心,想要趁机将您架空。若是官家不能如期归家,他们必会提出让幼帝登基,到时候,您与幼帝手上都失了权,将会变成傀儡。” “所以在人选上面,就需要浔阳侯你好好挑选了。这个班子里的人,必须能互相牵制,又要保持平衡,我的女官,至少要有三名。”谢瑶华淡声,“另外我会开通一条如遇紧急事件时可直接寻到我处的通道……” 成立摄政班子的事情,谢瑶华与浔阳侯探讨了足足半个时辰,浔阳侯出宫后便去了苏大学士府,因为谢瑶华将此事交给了他与苏大学士。 “娘娘信任你我,苏兄,你我必不能辜负娘娘的信任。”浔阳侯道。 苏大学士与浔阳侯从同僚变知己再到如今的儿女亲家,两家的利益早就犬牙交错,分都分不开了,他们自然是一条心的。 两人讨论了三个通宵,考虑了方方面面,才终于拟定了一个初步的班子名单。 隔天,浔阳侯就把名单递到了谢瑶华跟前。 这些名单,除了谢瑶华的三名女官,都是从六部里找的,官职不一,品级不一。 候选名单一共五十人,需要谢瑶华定夺。 谢瑶华从名单上挑了三名,最后添上容战的名字。 浔阳侯抿唇:“娘娘,这样不妥。” “有何不可?” “人心难测,万一逍遥王野心再起,这便是最好的夺位时机。”浔阳侯直言,“娘娘,微臣的话有些逾越,但微臣还是认为,人不要轻易试验人心与人性,最经不起考验的便是人心与人性。” 谢瑶华想了想,点头:“浔阳侯,谢谢。” 见谢瑶华将容战的名字划去了,浔阳侯松了口气。 两人商议着再挑了五人,加起来这个班子里就有十一个成员了,其中浔阳侯占了一席。 浔阳侯饶是再淡定,这时也是难掩激动。 他跪了下来:“娘娘,微臣愿为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本宫不需要浔阳侯你肝脑涂地,本宫希望你能稳住这朝纲,让容铮没有后顾之忧。” “是。” 只是,容铮已经出海半年,谢瑶华的腹中胎儿也已经六个月,他什么时候才能班师回朝? 第330章 落水失踪 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凤仪宫上下越发的小心翼翼。 谢瑶华这迟来的孕气,终于是爆发了。 晚上她越发睡不着。 不是因为腹中胎儿太过闹腾,基本上到了后面,孩子已经不闹了,是她不敢睡。 肚子太大,她翻身都困难,一个姿势睡久了,她下块皮肤都会失去知觉。 重生之后,谢瑶华还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无助感。 她甚至觉得自己好没用,不就是怀个孕吗?人怎么就能虚弱成这样呢? 谢瑶华给自己打气,白天的时候她明明把自己哄好了,但一到夜里,那种无助与委屈便又跑了出来。 柳太后自己没有怀过孩子,不懂她的纠结与矫情,但她是个好婆婆,不但不会怪她矫情,也不会说一些空泛的话来安抚她,她只是搬到了凤仪宫,所有作息都与谢瑶华同步。 谢瑶华晚上不敢睡,那她就也不睡,跟她讲些小趣事,只不过柳太后进宫太久了,外头的新鲜事她已经很久没听说了,只能反复的跟谢瑶华讲漠北的风光,讲她小时候如何淘气等。 谢瑶华月份还不是十分大的时候,白天时间,柳太后就每天陪谢瑶华散步,后来谢瑶华腿肿了走不动了,她就命人替谢瑶华按摩脚,农大夫说需要用药水泡脚,柳太后也很积极的先帮谢瑶华试试感觉,确认泡过比没泡舒服了,她才让谢瑶华去泡。 柳太后是个好婆婆,莫离与秀儿也是好妹妹,也是多得有她们的陪伴,谢瑶华白天的时间才没那么难熬。 但每天夜里依然是她难以面对又害怕跨越的坎,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太阳一下山,她就变得异常紧张。 她一路压抑着的脾气就这么爆发了。 整个凤仪宫被她砸了个稀碎。 等她出了那口怨气,冷静下来后,她又怨恨自己脾气怪,看到凤仪宫众人越发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的心里再一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她甚至对即将出生的胎儿产生了莫名的抵触情绪。 好像只要他们不存在了,她就能恢复从前的理智与冷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随着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谢瑶华越来越沉默,一天都开不了几次口。 旁人以为她终于消停了,只有朝夕相处的青叶、兰姑她们才清楚,谢瑶华她是又走进了另外一个死胡同出不来了。 这夜看着谢瑶华睡下,徐太后让兰姑与青叶守着,她把青萝叫了出来。 两人去到了离凤仪宫很远的一处亭子,柳太后才说话:“青萝,你老实告诉本宫,铮儿他在东海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青萝一惊,心知肯定是有人在柳太后跟前危言耸听了。 青萝赶紧说:“娘娘,官家还在海上,书信都是每月一封,或者是两封。” “是铮儿的字迹吗?” 青萝顿了顿:“官家写给娘娘的信。属下未经允许是不能查看的,不过沧云捎写给我的夹安信,字迹确实是沧云。” 沧云是容铮的兄弟,暗卫,更是死士,只要他有一口气,就一定不会让容铮出事,如果容铮遭遇不测,那沧云肯定会死在容铮之前的。 因此青萝才敢确定,容铮除了暂时回不来,人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柳太后沉默了一会,叹气:“要是铮儿现在能回来,瑶华就不必遭这么大的罪了。” 一个女人,从怀孕到即将临盆,自己的丈夫一直缺席,只要不是对这个男人毫无感情,再理性冷静的人,也难免会生怨气。 柳太后很愧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无法替代容铮的分量的。 “娘娘临盆就是这两三天了,属下算了算日子,官家的家信也是这两日送到,到时候娘娘看了家书,应该是能安心一些。” “希望如此。” 但如果等到谢瑶华临盆那日,容铮的家信没能如期送到,或者是送进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呢? 柳太后不敢往下想。 凤仪宫准备了三个稳婆,都是十分有经验的,皇室宗族子弟大部分都由这三人接生,姚木兰也带了三个女医早早就住了进来。 女子一胎生一个,都是在走鬼门关,谢瑶华一胎三宝,危险自然加倍,没有医女在侧,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情,只怕会一尸四命。 因此太医也是一直待命,后来连农大夫也进了宫。 柳太后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但还是觉得不够,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直到青叶过来找她:“太后娘娘,您能把吟月郡主和肖雅肖统领还有苏婉苏小姨召进宫吗?有吟月郡主和她们在,我家娘娘可能会更高兴一点。” 青叶说完补充了一句,“太后娘娘,我家娘娘没有母族,除了秀儿和莫离,就只有吟月小郡主她们这些朋友了。” 啊对!柳太后一拍脑门,她怎么忘记了这一茬! 她也是出嫁女,在自己心里,皇室宗族里的人对她再好,也始终是隔着一层,人在最高兴以及最脆弱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寻找自己的父母以及亲人或者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如今谢瑶华身边围满了人,对谢瑶华来说,那也全是婆家人,隔着一层呢,秀儿和莫离还小,能提供的能量实在太少,谢瑶华也不会乐意把自己的焦虑传递给两个孩子。 沈吟月她们不一样,她们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是姐妹,是知己,也早已经变成了亲人般的存在。 柳太后赶紧命人将沈吟月她们给接了进来,果然有了她们的陪伴,谢瑶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柳太后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才松了半口,才发现松早了! “娘娘!” 青萝神色冷凝地过来,“东海的信回来了,但是情况很不好。” 柳太后捂着胸口,勉强稳下来:“如何不好?” “官家夺下瀛洲岛后,那些东夷联合周边几个小国同时攻上瀛洲岛,官家他……”青萝眼眶一红,“官家他落水失踪了!” 柳太后一个后仰差点晕过去:“压,压着此事,不能让她知道。” 话音刚落,谢瑶华的声音便在后头响起:“母后,我全听到了。” 柳太后脸色一白:“瑶华,未必就有你想象中那么凶险,叶静的大船——” “母后,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回来,所以我信他。但是母后,”谢瑶华蹙起了眉,“我好像要生了。” 第331章 运气不好,就一尸四命 这注定是极度漫长的一夜。 谢瑶华比预计的临盆日子提前了三天,虽然柳太后方方面面都安排到位,她心中还是十分不安,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沈瑜率领皇城卫守着离凤仪宫更近一些的西华门,皇宫的禁军则将凤仪宫围得像个铁桶,容战更是亲自坐镇。 叶静已经给他做了一对假肢,如今他横刀站在殿门外,俊脸冷沉,蚊子也别想飞进来半只。 肖雅的女子禁卫队则直接进了殿内。 再往里也还有一层由青萝为首的暗卫、死士等组成的防御线。 三层防御,坚不可摧,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选在今晚搞事。 偏偏有人脑子掉了,在夜最深的时候起兵了。 洛京城门外火光冲天,紧接着有打杀声传了进来。 容战收到了消息,只简单说了几个字:“杀无赦!” 宫外打杀声漫天,硝烟随时会向宫内弥漫。 凤仪宫内,谢瑶华也在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赢了,她就一胎三宝,输了,那就是一尸四命。 谢瑶华以为自己死过一次,世界上最高级别的痛都经受过了,只是生三个孩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这么多稳婆在呢。 还有姚木兰和农大夫,这两个人,一个是当世神医,一个是药王谷的唯一传人,就算她生到后面没有力气了,他们二人也会替她与阎罗王打架的。 沈吟月、苏婉与肖雅全都守在她身边,她们是她的娘家人,外头还有秀儿和莫离两个娘家人在给她打气呢。 更别说外头还有青萝、容战,再外头还有沈瑜他们了。 今天晚上,有许多人为她牵肠挂肚,有无数人替她点灯祈福,所以她有什么可怕的呢? 谢瑶华不怕死亡,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生孩子会这样痛! “娘娘,用力啊!” “看见头了,娘娘再用力一点!” “出来一个了,是个小皇子!” “又出来一个了!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娘娘,还有一个,你别睡啊,快用力啊!” “娘娘……娘娘……” 人们的呼喊声越来越远,谢瑶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下腹有一团东西撑得她好胀好痛,似乎要将她撕裂成两半。 “娘娘,深呼吸,最后一次用力啊!” 谢瑶华的意识已经迷糊了,只本能地听着这遥远的声音的指令。 她呼气,吸气,然后将所有力气集中到一个地方,用尽全力—— “哇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谢瑶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虚脱地躺在那里,连睁眼都没有了力气。 屋内全是婴儿此起彼落的啼哭声,两道弱一些,一道非常洪亮。 真是奇怪,谢瑶华连婴儿的面都没见着,就能从这三道不同的哭声中分辨出三个孩子的身份来。 哭得最文雅的是最先出来的老大,哭得第二大声的是老二,最后哭得最大声也最乱七八糟的则是老三。 老三老二都是小子,但老三是闺女还是小子,谢瑶华刚刚没有听到,但她直觉老三是个闺女。 她用力眨了眨眼,便有个奶娘将三个孩子都抱到她跟前来:“恭喜娘娘生了两儿一女,这是大哥,这是二哥,这是妹妹。” 三个孩子皱巴巴的,皮肤也红通通的,有些丑,但谢瑶华欣慰地笑了。 容铮长得那么好看,她自己也长得不差,他们的孩子又会丑到哪里去?他们长大之后,必定是美男子美女子。 ——只可惜,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 谢瑶华边这么想着,意识就突然被夺了去。 好黑,好长的通道,又潮湿,四周全是狰狞的笑声。 突然不知从哪打下来一束光,谢瑶华在光束里看到了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的人。 谢明珠,永宁侯夫妻与他们的两个儿子等。 他们冲她冷笑,喊叫,声音一声盖过一声: “谢瑶华,我早就说过你会下地狱!果然你死后就下地狱了!” “谢瑶华,我与你斗了两次,上一次我赢这一次你赢,下一次该轮到我赢了!” “瑶华,阿爹错了,你能原谅阿爹和阿娘吗?” “好女儿,快过来,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待在一起啊……” 光束里的人脸从狰狞变成慈爱,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谢瑶华动不得,想要说话也说不出来,只狠狠在心里骂:“谁和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是一家人!” 光束里的人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才浮到脸上的慈爱又立即扭曲变形,狰狞无比。 他们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但始终只能在光束里活动,谢瑶华冷冷地看着他们在光束里无能地喊叫与挣扎,最终他们消失了,光束也消失了。 几息后,另有一束光打了下来,光束里有一人背对着她。 但声音温润如玉:“瑶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声音很熟悉,谢瑶华认出来了,是容铮! 她扑过去:“容铮!” 扑了个空。 她在光束里跑来跑去,始终没办法抓住那个背影,最后连那背影也看不到了。 只有他的声音远远传来:“瑶华,回去,回去,回去……” 回去?容铮就在光束里,她也要去光束里。 可如今连光束都没有了! “转过身,一直走,不要回头,瑶华,我在路的尽头等你,快回去……” 转过身,一直走,不回头,容铮在路的尽头等着…… 谢瑶华转过身一直走,一直走,她捂着耳朵,屏蔽了所有的笑声与呼唤,紧记着容铮的那句话。 容铮说,他在路的尽头等着她,这条路还没走到尽头,途中出现的容铮都是假的! 终于这条通道走到了底,可是她没有看到容铮,只看到一束光柱。 谢瑶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他说过的,在路的尽头等她,现在她到了,他又在哪里? “娘娘!” “娘娘醒了!” “皇后娘娘醒了!” 谢瑶华疲惫地睁开眼,首先对上一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你是……青叶?” 青叶哇一声哭了:“娘娘!你吓死奴婢了呜呜呜……您再不醒来,奴婢就要下去找您了!” “傻姑娘……” “你才是傻姑娘。”另一边响起沈吟月的声音,“九死一生才把三个孩子生下来,只看了一眼就要走,差点让三个孩子成长没亲娘的孩子!你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姑娘!” 柳太后命人将三个孩子抱过来,让他们躺在谢瑶华身边。 “瞧瞧,眉眼像你,嘴巴像铮儿,长大之后肯定很漂亮……” 谢瑶华爱怜地用目光巡视她的三个孩子,最后捏捏他们的脸,握握他们的手指。 她告诉柳太后:“母后,我会好好活下去……所以,容铮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332章 他失联一年了 容铮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人能够给到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 柳太后安抚她:“瑶华,铮儿是有福之人,又有你和三个孩子作为念想,他就算是爬也会爬着回来的。” 谢瑶华嗯了一声,垂下头就没再往下问。 一年后。 再过几日便是三个孩子的周岁宴了。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谢瑶华变得更加沉静,在朝堂之上时,她不再露出任何锋芒,有时候整整一个朝会,她可能只会说一句话,甚至是几个字。 容铮失去消息已经整整一年,朝堂一片稳定,在这一年里,所有想要兴兵作乱的,都被她狠狠拍死,所有受到牵扯的,她也毫不留情,直接斩草除根。 为此她曾落得个“毒妇”的称号,谢瑶华无所谓,反正只要发现有人有所行动,她就去灭,发现有人起苗头起念头,她也不会再给观察的机会,直接撸了他的官,夺了他的封号。 三个孩子七个月的时候,皇室一位宗亲打着清除妖后的名头围了凤仪宫,谢瑶华都没让亲卫们动手,自己便直接将那宗亲的脑袋给割了下来,过后将那人的脑袋挂在容氏祖庙前足足七日。 自此之后,她的凶名与恶名远播,再也没有人胆敢再起那个念头了。 朝堂上头,风平浪静,方瑜她们依然是站在朝堂的最后头,但已经不会有人敢轻易再挤兑她们,说她们倒反天罡了。 一开始当然是忌惮谢瑶华这个大后盾,后来在处理起某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发现女子比他们更擅长时,他们便慢慢正视她们的能力,然后慢慢对她们改观。 如今虽还是不是十分赞同女子参与朝政,但已经不像一开始时那么反应激烈了。 谢瑶华趁着朝堂安定,直接下旨令每个地方都设立女子学堂,且把设立女户从特例纳入了法例:和离不想归家的和离妇,不想成婚的自梳女,以及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成婚的女子,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意愿强烈,都可以另立门户,所有部门所有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设立女子学堂这条政令不难推行,原本家里有点小钱的人家都会让家里子女读书识字,现在只不过是针对那些没有钱上学读不起书的穷苦人家而已。 洛京的大门阀们害怕寒门出贵子,但不怕寒门出贵女,贵女再厉害,毕竟也不可能再有谢瑶华这样的异类出现。 现在虽有女子在朝堂,但也只是凤仪宫的女官,并没有实际的官职,唯一有可能当官的,就是叶静,但人家叶静能造大船,能做火药,还能从海水里捞盐…… 叶静的功劳虽比不上谢瑶华,但也是除了谢瑶华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女子能与她比肩了,所以如果日后叶静回京,谢瑶华要给她授官,他们是毫无怨言的。 其他女子就算了,没替大兴立过功,凭什么与他们一起站在朝堂之上? 朝堂又不是集市,不是她们争奇斗妍的地方! 谢瑶华还在洛京周边的县城推行均田制——均田制是叶静在信中给她提的。 这一年来,叶静一直待在东海,容铮失联之后,她就几乎每个月都与谢瑶华通信,谢瑶华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挑选了一些她认为可以试行的提议。 比如均田制。 但此举刚刚开始便被腰斩了,因为这触到了洛京大世家以及地方豪族的利益。 均田,意味着是要从拥有大量田地的人的手里,把田分出去,分给没有田没有土的农民,从此田地不属于他,收益也不属于他。 土地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东西,你夺他安身立命的东西,谁肯? 谢瑶华试探过一次,知道了他们的底线在哪里便及时收手。 均田制推行失败,但谢瑶华没有气馁,她知道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一件事情现在做不得,不代表几年后或者十几年后做不到,便是十几年后也还是做不得,那几十年后,一百年后,肯定做得。 总之,叶静他们那个时代是能成功实施过的,那大兴也定会有成功实施的那一天。 后宫也很平静。 三个孩子出生当晚,有人起兵造反,期间有两个太嫔故意放刺客入宫,那些刺客趁凤仪宫乱着混了进来,要不是青萝警觉,三个孩子可能当晚就遇害了。 柳太后大怒,当晚就给所有人下了禁足令,等三个孩子过了百天,便直接令工匠将后宫一分为二,只留了一小部分给先帝的那些遗妃遗嫔们。 宫墙很高,虽开了一扇门以供特殊时候通行,但自那高墙筑起来的那一天起,宫墙另一边的那些人,这辈子都没有再过来的机会了。 遗妃遗嫔们闹了好些天,还闹出了人命,皇室宗亲那边强烈谴责再谴责,都被柳太后骂回去了,放言谁要是敢逼逼半句,她就下令抄谁的家。 沈吟月的母亲浔阳侯夫人曾规劝过她,说她手段太过铁血,且欲速则不达。 柳太后便叹气:“姐姐你不懂,这恶人我若不做,难不成要瑶华出手吗?我自己出手就能干的事,如何能让她凭白去担一个恶毒的罪名?她如今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该是孩子们崇拜且信任的对象,若三个孩子不信她,觉得她不完美了,那日后将后患无穷。” 浔阳侯夫人也叹气:“事是这个事,理也是这个理,你也做得没有半点错,可我心疼你,小男,你这一生就这么奉献在容家,你真的甘心吗?” “自是不甘心的,但如今我做了奶奶,每日享受天伦之乐,又觉得很好,人嘛,没有这点遗憾,也肯定会有别的遗憾的。” 筑了宫墙,谢瑶华这边的人员就简单多了,秀儿和莫离每日都过来逗三个孩子玩,根本不用谢瑶华沾手,她只需要每日忙完后去陪一两个时辰。 日子就这么平滑地过去了。 谢瑶华无悲无喜,除了时不时会想到她生孩子那晚时的梦境,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下雨了。 谢瑶华批完今天最后一封奏折,恰好这时柳太后过来,跟她讨论周岁宴等相关事宜,她便立即搁下笔去迎。 “雨天路滑,母后遣人叫我过去便行,怎可自己过来?兰姑,快把我的大衣拿来。”谢瑶华边说边替她把大衣脱下。 换上干净的大衣,婆媳俩一起去偏殿跟三个孩子玩了一下便正要讨论正事。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青叶的尖叫声。 第333章 神仙才能拥有的幸福 “鬼啊!”青叶大叫。 鬼? 这世上哪有鬼? 青眉正要斥一句,抬头时整个人也定住了,她一把掐住自己手臂,颤声叫:“官,官家!娘娘!官家回来了!” 谁回来了? 谢瑶华还在懵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从外间进来,他疾步过来,一把将谢瑶华抱住:“瑶华,吾妻,我回来了……” 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和咸腥味,已经嗅不到半点她从前熟悉的气息,但这副胸膛是熟悉的,他带给她的安全感与温暖,也都是她日思夜想的。 “容铮……”谢瑶华的眼泪哗一下落了下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 夫妻分别长达一年,他们各自都积攒了许多许多的话要讲,只是两人一张嘴,脑子又突然一片空白,于是只能将思念化作拥抱化作吻,将自己要说的,全都通过长久的拥忽与热吻来传达。 屋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退下了,等到两人终于分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谢瑶华红着眼眶,手被容铮拉着,两人对视了很久,最后又是重重拥抱。 如此重复几次,谢瑶华自己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但又觉得再这么看下去,只怕会被人误会他们青天白日就…… “娘,娘……” 殿外响起婴孩的呼唤声,谢瑶华站起来:“容铮,跟我去见见孩子们。” 容铮天不怕地不怕,这一年也是尸山血海里几进几出,他都没有怕过,这时竟无比紧张。 “现在就去见吗?不行。” 听到那稚嫩的“娘亲,娘亲”的声音越来越近,容铮更紧张了,他赶紧往窗外一跳:“瑶华,我不能这个样子见他们,等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丈夫,还他们一个帅帅的爹。” 看着那洞开的窗口,谢瑶华扑哧一声笑开。 随着她这一声笑,那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三个孩子被各自的乳母抱了进来。 三个孩子还有几天才到一岁,正在学走路,看到谢瑶华,他们就不愿意被抱着了,一边嚷着“娘,娘亲”,一边抓着乳母的手往谢瑶华那边奔。 大皇子沉稳,虽急切,但每一步都踏得很实了才迈第二步。 二皇子急性子,一个步子还没踏稳就要迈下一个步子,乳母干脆将他搀起来,他一双腿凌空踢得可快了。 唯一的小公主优优雅雅地抓着乳母的手走了几步,见大哥二哥都快要抱到娘亲那里了,她立即张开双手:“娘亲,抱~~” 三个孩子三个地方,谢瑶华就像捡礼物似的一路捡过去,最后抱起小公主,啵一下亲小公主,再依次亲两个儿子。 母子四人玩闹了一会,小公主突然指着后头惊喜大叫:“爹!爹爹!” 一边嚷就一边爬过去。 老大老二立即转头,也跟着一边喊爹一边往那边爬。 看着三个奋力向自己爬过来的孩子,容铮的眼睛一下湿润了。 他一个一个地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像抱着一个一个的珍宝:“孩子们,我是爹,爹回来了,爹以后都不会再走了,爹永远都会陪着你们……” 三个孩子还没取大名,也没取小名,谢瑶华近乎执拗地等着容铮回来替他们取名。 皇室宗亲那边有意见,且是大意见,但有柳太后这个“恶妇”挡在前面,这些意见根本都传不到谢瑶华的耳朵里。 柳太后跟谢瑶华长谈过一夜,谈过之后,谢瑶华同意在周岁宴上,从宗室长老他们准备的名字上挑一个来用。 如今容铮回来了,三个孩子用什么名字,就留给容铮去操心。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地吃了饭,饭后又一起玩了好一会。 不一会,三个孩子困了,被各自的奶娘抱下去睡觉了。 容铮拉着谢瑶华起来:“水池的水烧好了,瑶华,我们一起洗澡。” 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只是简单擦了下身子换了身衣裳,并没有真正的洗澡,他感觉自己身上还是脏脏的,全是那些小日子的恶心巴啦的血。 他不允许这么脏兮兮的自己去抱自己那么香香软软的妻子。 帝后一起沐浴,所有侍候的宫人都远远避开,生怕会扰了他们的兴致。 热水温暖,暖暖地将人包裹其中,容铮先在旁边的小池子快速将自己洗过一遍,这才允许自己与她共泡一汤。 两人泡在汤里,被袅袅悠悠的雾气笼在其中,顿时觉得自己身处仙境。 可与最爱的人一起泡在暖汤里,可不就是神仙才能拥有的幸福吗? 容铮情难自禁,没把持住,在浴池里就与谢瑶华荒唐了一回,过后大概是尝到了在水里作乐的好处,也懒得回屋了,就这么在水里荒唐了三四回,最后才抱着全身虚软的谢瑶华回寝室。 先将自己的头发烘干,再慢慢把谢瑶华的头发弄开,最后容铮侧身躺下,就着烛光注视着谢瑶华,一眼也不舍得错开。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回到了洛京,回到了自己的妻儿身边。 还差一刻才到卯时,谢瑶华便醒了。 她是在生下孩子满月后就恢复了正常的早朝,每日都是这个时辰醒。 按照习惯,她应该伸个懒腰就要立即起来了。 但今天她舍不得。 她的身边躺了个男人,一个她朝思慕想了整整一年的男人。 青叶进来用眼神询问她现在是否要起,谢瑶华摇摇头,无声地传了个旨意:休朝一天。 等青叶退了出去,谢瑶华又躺了下去,她窝在容铮怀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吓得她赶紧去探他鼻息。 有呼吸,胸膛也在正常起伏,是活生生的容铮。 谢瑶华被自己逗笑了,她刚想抽回手,容铮便嚯地睁眼:“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满意。”谢瑶华微微一笑,“容铮,只要你回来,你哪怕变成个大胖子,或是丑了瘸了,我都满意。” 大胖子,丑了,瘸了她都满意? 容铮亲她一口:“你个傻瓜……” 夫妻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一阵才舍得起床。 随意用了些早膳后,两人便一同去拜见柳太后。 容战也在柳太后处,两人见了容铮,少不得又是流一番眼泪。 等大家激动的情绪都过去了,容战问起容铮:“皇兄,臣弟进来的路上听说您将瀛洲岛过回来了,那那群东夷狗贼,你可有全部诛杀?” 第334章 攀比之心 “自然。”容铮淡声,“若不是要斩草除根,我早就回来了,也不用耽搁上这整整一年的时间。” 容战很佩服:“皇兄无论是治国安邦还是领兵带仗都这么出色,臣弟我啊是心服口服。” 谢瑶华关注的是别的点:“你可有受伤?” “东夷人狠毒,诡计又多,我若不是出征前便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灭绝,不知会上他们多少个当。”容铮说,“不止是我伤过,沧云他们也伤了不止一次,所幸最终还是达到了目标。如今世上再无东夷,只有大兴的瀛洲郡。” 柳太后听了也放下心来:“确实斩草就要除根,更何况是他们先行挑衅在先,我们不过是还击。” “叶静曾说,东夷人是最狠毒的绅士,一旦放过,他们定会卷土重来。”容铮道,“她说她之前的国家,差点就被东夷人灭国。” “难怪那家伙那么恨东夷人。” 容战感叹一句,有了新的疑问,“不过叶静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为什么大兴的官话她可以说得这么流利?还有,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都懂这么多,她原先的国家得强大成什么样?这么强大的国家竟然差点被东夷人灭国?我怎么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容铮与谢瑶华对看一眼,谢瑶华说:“再强大的武器,也胜不了人心。东夷人诡计多端,叶姑娘的祖国会上当受骗很正常。东夷人被我活揍的时候,他们不也口口声声愿意俯首称臣吗?结果还不是不到两年时间就翻脸进犯,还杀害了我大兴那么多的士兵。” “至于叶姑娘是哪个国家的人,逍遥王可以亲自去问她,若是叶姑娘不愿意讲,逍遥王也不必究根问底,因为毕竟谁都有不能提及的东西,有时候你好奇的一件小事,会是人家一辈子无法痊愈的伤口。” 容战点点头:“大嫂放心,我这一年也没有白过,你和母后就没发现我成长了吗?我啊,景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容战了。” 柳太后轻哼:“若真是成长了,吟月怎么还在浔阳侯府不愿意跟你回府?” 谈到沈吟月,容战脸上的笑容便淡了:“母后若只是想看到儿臣成婚生子,儿臣明日便可定亲。” 看着容战的背影,柳太后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犟种!” 竟是气到连自己没有生过孩子这事都给忘了。 “算了算了,理那犟种做什么,总有一天他自己会想明白的。”柳太后哄自己一句,“不过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女人不愿意嫁,除了女人内心的不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男人给的安全感不够啊?” “他那么聪明,未必想不透。母后,这人生漫漫,得靠他自己去走,同行之人是谁,也得由他自己亲自挑选。”容铮道,“不过,我和瑶华的孩子都马上一岁了,吟月若另有喜欢的人,也是时候能嫁了。” 谢瑶华心想,若沈吟月真还有其他喜欢的人,倒还简单些,怕只怕她和容战一个犟一个倔,这辈子就这么赌气着过了。 倒是柳太后若有所思:“看来,本宫又要做一回恶人了。” 容铮第二次御驾亲征,荡平了东夷,将大兴版图直接扩到了海外,此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原本应该办个隆重的庆功宴,但容铮下令,不办庆功宴,而是将办宴的钱银都送去阵亡的将士手里。 “孤乃大兴的君主,守护自己的国,自己的岛及自己的子民,那是理所应当,但如今我活着回来,享受万民崇拜,他们却客死家乡,留给家人的只有凄凉和思念。” “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英雄,英雄已经流了血,孤若再让他们的家人无着落,无依无靠,那就是让英雄流泪!英雄流血但万不能流泪……孤宣布,从今天起至未来十年内,皇室不再大办宴席,若办宴席绝不超过八桌!” “我大兴能有如今的局面,乃是千千万万个将士的性命及他们背后的千千万万个的家庭的付出与牺牲所换来的,孤虽不能让他们日日山珍海味,至少得让他们有吃有喝有工做!” “未来,孤希望我大兴臣民,上下一心,善待这些英雄的遗属!” 容铮在朝堂上大声宣布。 谢瑶华积极响应,首先撤消了三个孩子的周岁宴,那些提前准备的礼物,都捐给了户部。 对于谢瑶华与三个孩子来说,容铮平安归来,他们一家团聚,就是最好的礼物。 再也没有比团聚更好的礼物了。 帝后带头捐赠,柳太后及所有皇室成员积极响应,朝臣们一见,那他们怎么着也得捐一点。 捐赠是好事,原则上是有心就好,但不知谁带的头,后面的人越捐越多,竟然攀比起来了。 “攀比之风不可长,但这些钱银未来是用在烈士遗属身上的,那就让他们再攀比攀比。” 晚膳时,容铮笑眯眯地跟谢瑶华说。 谢瑶华也觉得这样的攀比挺好:“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瞧了她一眼,容铮笑,“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憋了个坏招?” “哪有什么坏招?无非是想让这些捐出大钱的人有个心理安慰罢了。” “你是想……” “捐得最多的朝臣,赐个贤慈的封号,捐得多的百姓,就赐他个仁善之家。”谢瑶华说,“你注意到了吗?有个姓沈的家世不显的六品小官,捐了二十万两白银。” 容铮确实没有注意到,他来了兴趣。 “我让青萝去查了下,这位沈大人有个舅舅,是个大商人。”谢瑶华道,“我再让接触了下,了解到小沈大人的舅舅捐这么多钱,是想让自己的孙子记到小沈大人的名下,好参加后年的科举。” “二十万两,他如果用来贿赂主考官,只怕已是内定的进士,但他只想要一个参加科举的机会。容铮,你什么感想?” 容铮闻歌知雅意,反问道:“你想怎么做?” “书,不该是只有有钱人才配读的雅事,科举,也不是世族大户子弟的专属,夫子应有教无类,人才的选拔也不应该设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等到人人都读得起书,那么就只有真正优秀且足够努力的人,才能从千万学子中脱颖而出。而拥有丰富的知识,仅仅是人才所需要具备的某一方面,而不是全部。商人的孩子,他们所具备的品质,不是官家士族的子弟能具备的。” “所以容铮,后年的科举考试,我要废除身份限制,只要是大兴的子民,都可以参加考试。” “你觉得如何?” 第335章 人人平等,笑话。 “我觉得很好。”容铮说,“叶静说过,她所在的时代有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说所有孩子都拥有九年学习的机会。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以大兴现在的国力财力,是不足以负担得起这么一大笔庞大的费用。 但是放宽科举选拔的范围,我们大兴还是能做得到的。” “叶静所在的时代很美好,但她们的时代,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美好的。”谢瑶华说,“她们也是经过了好几千年才走到那个阶段,我们大兴才刚刚开始,便是我们这一辈做不到,我们子孙后代,也一定能实现那个伟大的目标。” 叶静在信中还说了许多,其中提得最多的,便是人人平等。 谢瑶华觉得这四个字很具迷惑性。 很美好很公平,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 但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平等。 哪怕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处于同样的地位,那等他们长大,也会在社会的分工、各人所拥有的技能的高低、知识能力的多寡的区分中,被划分为一拨拨毫不相关的人群。 所以谢瑶华并不相信叶静所说的“人人平等”,叶静所说的“平等”,只是她以为的平等,在叶静之上,定有制订各种社会规则的人,叶静之下,也定有无数个为了生活而苦苦挣扎的底层人民。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是谢瑶华要做的,这也是一个国家能稳定向前,自然而然会做出的选择。 人总不能在撞了南墙后还不知道做出改变。 所谓的进步,所谓的文明,其实就是一次次改错的过程。 谢瑶华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小道理,总归她是清楚,一些得太美好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美好,极有可能是大坑。 容铮着迷地看着谢瑶华,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她,但每一次凝视她,他就发现,她比上一次更美丽。 但毫不例外,他每一次都会为她折服。 隔天,容铮在朝堂上宣布封叶静为安东侯,官赐工部左侍郎。 东夷能平,最大的功劳是经她改造的大船和炸药,除此之外,她的晒盐法与方便面等工艺,养活了不少底层家庭,她的奉献,已经可以与谢瑶华这位皇后比肩了。 众臣无话可说。 至少今天是没什么话可以的。 叶静便成为了大兴历史上,第一个有官职的女性官员,她的事迹,迅速被编成各种故事或是戏文,从洛京传向大兴各地,一时之间,叶静成为女性的榜样。 叶静被封侯授官之后,洛京城内几个女子书院的学生一夜之间增加了三百人! “这就是女性的榜样。”叶静搬进了新府邸后,进宫谢恩时对谢瑶华说。 谢瑶华点点头:“祝贺你。” “也祝贺你。”叶静下巴微昂,“我要造火炮了,等火炮造出来,你们成为天下霸主的希望便有了。” 天下霸主的事,谢瑶华和容铮都快要忘了,没想到叶静还记得这么牢。 谢瑶华点点头:“好,那我等着你的火炮。” 叶静走之前,向谢瑶华举荐了一个人:“我在东海带回来的人,叫郑希希,她父亲是个商人,几年前死于海盗之手。郑希希是个经商天才,胆子也大,如果你敢用她,她能替大兴赚很多很多钱。” “重用的意思是?” “她要做户部尚书。” 谢瑶华笑了:“不可能,但我会给郑希希机会,如果她真有你说的那么有本事,我们再来讨论给她什么官职的事情。” 叶静淡笑:“就当是我讨个人情也不行?” 谢瑶华不紧不慢:“叶静,你自己的侯爵之位是拼了老命才得来的,若是别人只是因为区区一句“她人不错”而得到重用,你觉得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平等’二字是不是过于讽刺了?” 叶静噎了噎,半晌后她耸了耸肩:“好,既然我遵守了大兴的规则,没理由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就立即打破这个规则,甚至摧毁自己的信念。娘娘,我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我有信念感,我的信念感就是……靠我的本事,将大兴变成另一个华国。” 谢瑶华微笑:“加油。” 三个孩子的周岁宴不大办,但基本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这天一大早,谢瑶华就将三个孩子装扮好,每个孩子都穿得喜庆吉祥,衬得三个孩子更是粉雕玉琢。 柳太后、三个宗室长老、容战、容铮的母族赵满意夫妻赵钟意夫妻、浔阳侯一家、肖将军一家及农大夫师徒等亲近之人悉数到场,坐了五六桌。 容铮回京之后,就把宗室那边准备的名字拿过来了挑选,最后挑了三个符合三个孩子性格特点又寄寓了美好愿望的名字。 大皇子叫容晋安,平安的安,也是安天下的安。 二皇子叫容成明,希望他明事理,心想事成。 小公主叫容雅伦,希望她优雅美丽,往后的人生精彩绝伦。 席宴到最后,宗室长老提议要不要早些定下储君之位,被容铮与谢瑶华拒绝了。 才一岁的小孩子,定什么储君? 定了储君之位,他们就会被寄予厚望,身上也就担了责任,但容铮和谢瑶华都觉得,三个孩子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快乐长大,好好长大。 至于担责之事,至少要等他们十岁之后再说。 农大夫在谢瑶华生完孩子三个月之后,就已经断言她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胎了,这意味着容铮膝下只有这三个孩子,他们付出足够多的关爱,三个孩子之间就会足够友爱,到时候不管是谁继位,另外两个都会得到好的安置。 容铮和谢瑶华都不希望手足相残的悲剧,再在他们身上重演。 只不过别人未必就就这么想。 出宫后,三个宗室长老去了另一处嘀咕。 顺亲王爷说:“储君定得越早,族里就能越早培养,总不能把原本储君的资源平分给两个孩子?” “顺亲王,你还是单纯了,我听他们的意思,三个孩子都有继承权。”梁王爷压低了声音。 “三个孩子都有继承权?!”顺亲王都惊了,“老大和老二公平竞争还说得过去,雅伦算什么?她一个女娃娃何来的继承权?莫不是要把这大兴的江山交到一个女子手里?” “这有什么出奇的呢?官家不在朝的这一年,娘娘除了没有女帝的名头,皇帝该有的东西,她哪样没拿?” “这么说,他们真的是想让大兴出现一个女帝?” “简直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第336章 挤兑皇后 未来“女帝”本人还只是个奶娃娃,人生大事只有干奶、干奶,干多多的奶。 因为她的父皇与母后在商议,要给她戒奶了。 奶那么好喝,为什么要戒奶啊? 不能断奶! 打了个奶嗝,容雅伦摇摇晃晃地往父母那边走去,浑然不知自己何时甩脱了乳母的手。 “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开始便戒了,都一岁了,该多吃点别的东西了。” 谢瑶华刚刚拍板,便看到女儿摇摇晃晃的过来,刚开始她还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因为乳母就跟在她后头,直到容铮激动地告诉她:“瑶华,雅伦会自己走路了。” 谢瑶华定睛一看,乳母的手只是虚虚在后头作着随时托举的动作,离小雅伦还有好几寸的距离呢! 小雅伦当真是会自己走路了! 小雅伦双手张开走得跌跌撞撞,快到谢瑶华那里时她突然失去平衡,谢瑶华和容铮双双伸出手,小女孩便一头栽进谢瑶华的怀里。 “娘,香香~~”小雅伦小脑袋在谢瑶华怀里拱呀拱的,小嘴巴还唧唧的,“喝奶,要喝奶~~” 将人抱起来,谢瑶华夸她:“我们雅伦会走路咯,真厉害!” 容雅伦:“厉害,喝奶!” 容铮也夸她:“来父皇这里,让父皇好好看看我们最优秀的小公主!” “小公主,喝奶!” 宫人们也都跟着夸,每夸一句,小雅伦就回一句:喝奶。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容雅伦急了。 他们夸她厉害,怎么连口奶都不给她喝啊? 小姑娘急得扒拉谢瑶华的衣襟,张口就要寻奶来喝,冷不防有东西碰到她嘴巴,她下意识张口。 什么东西这么香这么甜? 是一块做得软软的饼子,用山药做的,十分的香甜,小家伙出了六颗牙齿了,做得太软她不爱,这个饼子有点韧,有嚼头,于是她脑袋不拱来拱去找奶喝了,她坐起来,专心致志地啃这个饼。 摸摸小姑娘的脸,谢瑶华爱怜地将她抱在膝头。 容铮怕她累着,于是先用帕子给女儿把嘴角擦了擦,就把女儿接了过去,也是一脸爱怜。 不一会,两个儿子也来了,三个孩子便坐在容铮膝头,一起啃山药饼,容铮满脸温柔,时不时替他们擦下嘴巴和手,时不时问他们好不好吃…… 这副情景,美好得像是假的。 谢瑶华眼眶有些热。 她重生之时,只想着将上辈子辜负自己的仇人全部杀光,压根就没想会和容铮成婚,更没想过还会与容铮生儿育女。 这般父慈子孝的场景,她便是在梦里也不曾见到过,如今却真真实实的为她所拥有。 如此想想,当真是上天垂怜,这一切的幸福与美好,应当是老天对她上辈子所受之苦的赔偿了。 今日山药饼,明日南瓜耕,再一日又有别的好吃东西,两三天过去,容雅伦是半点也想不起要找乳母喝奶这回事了。 母乳就这么轻易地戒掉了,不过奶还是要喝的。 叶静来找帝后汇报事情,在御书房外遇到三个孩子,听说他们已经戒奶,她将正事讲完后,便跟谢瑶华讲了小孩最好要一直喝奶的事。 “母乳里的营养,已经不够以提供足量的营养,你们断掉是正确的,但奶不能停,娘娘你可以用牛奶或者羊奶来代替,牛奶羊奶里含有许多对小孩成长有利的物质,至少早晚要喝一杯。” 谢瑶华听了挑眉:“你还会育儿?” “我一个未婚姑娘,当然不会育儿,但我直到来到你们大兴之前,我还每日要喝两盒牛奶。”叶静笑眯眯的,“老祖宗严选出来的,必定是好东西,娘娘你信我便成。” 三个孩子在书房外齐齐喊着娘亲,容雅伦还直接闯进来了,手里举着一枚饼子,到了跟前就往谢瑶华嘴里塞:“娘亲,好吃!” 谢瑶华咬了一口,将她抱起来:“真好吃!” “好,吃!” “对,真好吃,这块饼子真好吃,香甜美味又可口,雅伦喜欢吃。”谢瑶华教她。 小姑娘学着讲,前面几个短句说得有模有样,后面太多了她记不住,说到舌头都乱了。 那口齿不清又努力想要说清的样子,成功把大家都逗笑了。 谢瑶华亲了她一口,对叶静说:“剩下的部分你跟容铮再商议一下,敲定之后递个正式的折子上来,若是今日确定不了,那就改日再谈。叶侍郎,那能载量五十二万石的巨船还未造出来,火炮一事,还是先缓缓。” 叶静点点头,等谢瑶华抱着孩子出去了,她冲容铮笑了笑:“娘娘从前也是极有胆气的女子,但在内宅待久了,这胆子反而是小了……抱歉抱歉,微臣不应该议论娘娘,微臣这是以下犯上,请官家责罚。” 容铮淡笑一声:“是该责罚,但你有反省的意识,那便……东海的巨船你造了一年,没造出来,你还需要多少年?” 叶静笑意凝住:“官家……” “五年,三年,还是……” “回官家,还需三年。” “那就两年。”容铮站了起来,“妄议我的妻子,大兴的国母,只罚你一年,算是孤念在你的以往功绩之上,若再有下次,叶静,这侍郎之位,你也别再坐了。” 叶静动了动唇,想要大骂一声不干就不干,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等完全出了宫,上了马车,叶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容铮就是一个妻奴,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好运遇到了我这种有本事的穿越女,否则光凭他的一腔热血,怎么可能荡平得了东夷鬼子? 不过,叶静始终谨记,这里是古代,在这里皇权至上,她刚刚挤兑的是一国之君的妻子,人家夫妻一体,她挤兑谢瑶华,动的也是容铮的面子。 既然来了大兴,那就该遵守大兴的游戏规则。 只是叶静十分不甘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大兴,也不是一开始就姓容。 马车踢哒着回她的安东侯府,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安东侯府前停下时,叶静的心绪已经平了下来。 只不过丫环的一句话,又将她的火气勾了出来:“女侯,那人又来了。” 第337章 不过是一夜风流 叶静眸内水光滑过:“雪衣,我不要见他。” 雪衣便是与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丫环,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未婚,很是稳重。 “奴婢这就下车去将他撵走。” 雪衣是个有手段的,那人也极要面子,没一会,雪衣便告诉叶静,那人已经走了。 叶静松了口气,这才匆匆下车,匆匆回府,担心晚了一步,会被那人拦住。 她堂堂女侯,又是朝廷的工部左侍郎,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到不了她这位置,她去了东海一趟,便什么都得了,社会地位得到了质的飞跃。 若她是个男子,定会人人称颂,偏偏她是个女的。 因为她是个女的,她的身上便不能有任何污点,若是沾上半点,人们批判的眼光就会化身毒蛇,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她缠得透不过气,甚至是缠死。 这里不是华国,更不是现代,她一个穿越女,没有亲人没有后盾,唯一有的只有她的知识,她的知识固然无人可替代,但她还不敢恃才傲物。 她很清楚,自己再厉害,在大兴,在这古代,也不过就是一个工具而已。 工具,总会被丢弃的一天。 只有有需要,她才会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那艘超级大船只要一日没造出来,她就是被需要的。 但现在容铮要她给出了确切的时间,并在她的时间砍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分明就是想让她去死啊! 也不想想要不是没有她,容铮她能活着回来洛京吗? 都是假仁假义的家伙! 偏偏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每一处都长到了她的审美上! 回到房中,雪衣替叶静把外衣脱下,换了件干净的外衣给她披上。 有个管事姑姑入内禀告:“女侯,厨房已备好食材,半个时辰后可以用膳。” 见她一脸疲惫,雪衣便自作主张:“一个时辰后再传膳,女侯不若先泡个热水澡?” 叶静泡在热池里的时候,不由得感叹一声,这雪衣真是个妙人,长得也美,不知如果是容铮看到了,会不会多看雪衣几眼。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叶静打了自己一巴掌。 她是现代人啊,她已经靠自己的才学爬到了高处,竟还想打雪衣的主意,想要靠女色往前一步! 她若真那么做了,那她就变成了吃人的那类子人了啊! 叶静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掌声落下,她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她以为是雪衣,便没有张眼。 直到脚步声来到了身后,直到有一双手扶上她的肩。 而这双手,并不属于女子! 叶静大惊,这时身后这人出声了:“静儿,是我。” 竟是陈玉安! 陈玉安,便是工部的那个绿袍小官,叶静去东海的时候,他也随行了,如今他虽不似叶静一样能封侯,但也是工部的右侍郎了。 陈玉安扶着叶静的肩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为何不见我?” “陈玉安,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结束了,在动身回京的那一秒起,我们就是单纯的同僚关系。”叶静没有动,“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再纠缠的。” “可是因为我家世不行?可是因为我才学普通?可是因为我——” “跟这些没关系。” 叶静回身,瞧见那如玉的侧颜,她没忍住亲了一口,“我很喜欢你这张脸,很喜欢你的身体,如果你也愿意继续跟我保持在东海时的关系,我也不会拒绝,但仅此而已。陈玉安,我没有嫁给别人当妻子的打算。” “那你与我——” “因为男色迷人,因为研制太过枯燥乏味,我需要找点乐子来哄自己继续坚持。事实证明,男色很有用,它可以催我奋发。但‘妻子’这个身份,只会让我窒息,它会束缚我,甚至折断我的翅膀。” “静儿——” “陈玉安,你愿意不要名分,继续与我厮混吗?就像逍遥王和吟月郡主一样。” 陈玉安摇头:“静儿,我保证会加倍对你好。” “没有名分,就不会对我好。我明白了。”叶静站起来,一把将他推开,“请陈侍郎离开,不然本侯要喊人了。” 叶静身材极好,一身肌肤胜雪,袅袅热水之中,散发着柔光,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陈玉安眸光一深,欺身过去,发了狠似的抱着叶静亲。 陈玉安人如其名,长得温雅斯文,谁知在情事上极为凶狠,又得叶静调教了整整一年,知道叶静的喜好在哪里,命门又在哪里,自然是三两下就让叶静软下了身子…… 雪衣才不过出去一小会,回来就听到了奇怪又熟悉的声响,她叹了口气,知道陈玉安与叶静又厮混在一起了。 男欢女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人理智尽失,连自家女侯那样清醒的人,也甘愿沦落。 不过自家女侯与陈玉安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是旁人知道,也只是说他们离经叛道而已,算不得什么。 毕竟这样的厮混方式,逍遥王与吟月郡主已经试过了,而听说这一年里,洛京城里就有好几对男女学他们一般厮混着。 “这叫自由恋爱。” 跟陈玉安在浴池里激战一番后,叶静便无情地将人轰走了,见雪衣一脸的欲言又止,她才告诉了雪衣一句。 雪衣自然不懂什么叫“自由恋爱”,她只得说:“女侯既是觉得陈大人好用,不若让他入赘,这样用起来也方便。” “你懂什么。”叶静笑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是男人的通病,我如果真跟他成了夫妻,我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你以为他还会在意我?” “陈玉安有才有貌也好用,但根本就不是我心中最好的丈夫人选,他做个床伴还好,做丈夫,还差远了。” 雪衣抿了抿唇,想问叶静想要嫁什么样的丈夫,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叶静还能想要嫁谁?当然是大兴最尊贵的男人了。 可那人心里只有他的皇后,人家还有了三个孩子,还早就放言不会纳妾,自家女侯这心思,只怕是要落空了。 除非皇后死,她才有成为继后的可能。 第338章 有兴趣培养一个女帝吗? 谢瑶华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发凉。 她刚要回头,身上就多了件袍子,容铮挨着她坐了过来:“在想什么?” 谢瑶华自然而然地依畏过去:“我在想,三个孩子的乳母该换了。” “可是她们胡说八道了什么?” “……也不算是胡说八道,但她们总会无意识地以晋安为尊,时常忽略成明,又总是对雅伦说一些……妇容妇德之话。” 闻言,容铮很是恼怒:“雅伦是大兴唯一的公主,天底下她最尊贵,她需要学什么妇容守什么妇德?这几个乳母全换了!还有孩子们身边的那些人若有话多的,不够上心的,也通通给换了!” “换了一批,下一批人还是会有这样的意识。容铮,该换的不是人,其实是他们的意识。” 谢瑶华道,“女子就该被规训,若有一丝不符合所谓的妇德的标准,就会被千夫所指。可若是男子纨绔风流,只会落得一句‘顽皮’。” “雅伦再次尊贵,她也是女子,若人们的观念意识不变,日后她也会被人指谪妇德不端,行为有失……” 谢瑶华说得缓慢,嗓音带着浓烈的担忧,容铮静静听着,等到她把话说完,他神情也变得凝重无比。 沉默半晌,他问谢瑶华:“瑶华,你有没有兴趣,培养一个女帝?” 女帝? 谢瑶华吓了一跳。 “有没有兴趣?抑或我换个说法,你敢不敢?” 敢不敢? 她自然是敢的,可雅伦要当女帝,过程会很苦,便是他们替她扫清障碍助她坐上皇位,那些来自民间与宗室的疾风冷雨也还是要她自己去面对的。 那么娇娇软软的孩子,她能抵挡得了吗? “人只要活着,就总会被人批判,除非她站得足够高,高到别人只敢敬畏她,而不敢非议她。”容铮说,“你若是害怕,那我便禅位于你,你先做女帝,让雅伦在旁边学着,若有哪里不好,我与晋安还有成明都会及时纠正,有你这个成功者在前头,雅伦必会青出于蓝。” 雅伦的事暂且不提,禅位于她让她当女帝? 谢瑶华喃喃:“容铮你疯了。” 容铮是疯了吗? 容铮自然是没疯,他还清醒得很,禅位一事他可能确实还没想清楚就讲了,但是培养雅伦当女帝这件事,他是非常坚定的。 雅伦是他和她唯一的女儿,就该受千娇百宠,就该受万民景仰。 至于两个儿子…… 嗐,男子汉就该征战四方,当什么皇帝! 帝后二人还在思考,兰姑来报:“娘娘,吟月郡主求见。” 沈吟月如今负责的是洛京范围内的女子工坊。 女子工坊设在城南与城北,一间专司做衣裳鞋袜,另一间负责做首饰,在过去一年中,她将女子工坊经营得有声有色,在这次给阵亡将士捐赠的活动中,她把工坊这一季的盈利全给捐出去了,足有两万两。 她正在筹备再开一间做护肤品的工坊。 前几日她见着了叶静,叶静卖给她一张方子,她让人按照方子去做了,确实做出了一款很好的护肤品,今日进宫,她特意给谢瑶华带了一小盒。 “这是有什么做的?香味不浓,很好闻。”谢瑶华有些惊喜。 “是植物提取技术。” 谢瑶华手一顿:“叶静给你的点子?” “是啊。” “确实是好点子,这面霜若是大量生产,一定会畅销。” 沈吟月又拿出了一小盒:“这是给太后娘娘的,瑶华姐,我还有别的事,今天就不去给娘娘请安了。” “还有别的事……你进宫不就是最大的事吗?”谢瑶华点了下她额头,“说,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吟月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太后娘娘她……送了两个女子进逍遥王府,他收下了。” 分明很难过,说完却又是一脸释然。 “这样也挺好的,我自己心里有病,我自己别扭就算了,没理由一直巴着别人,不让别人正常成婚生子的。” 沈吟月与容战纠缠了这么些年,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情意了。 或许是情意与恨意交织,总归是理不清了。 太后娘娘将那两个女子送进逍遥王府,也算是一把快刀,帮两人从那一团乱麻中解救出来,怎么说都是功德一件。 只是谢瑶华心中特别不是滋味,沈吟月那么好的姑娘,合该要幸福长久的,可她一直深受折磨。 情之一字,太过轻,让人不值一提,又太过重,让人无法背负。 谢瑶华默默给沈吟月倒了杯茶:“你有什么打算?” “不怕瑶华姐你笑话,其实我……很舍不得他,但我又很清楚我不可能再与他亲近了。只要一亲近,我就会想起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沈吟月垂泪,“我恨他不问青红皂白便说我不肯要他的孩子,他恨我明明怀了身孕却不声不吭天天往外跑,最终让孩子离开。” “我们之间有刺,有痛,有恨,可独独已经没有了情意。” “与其互相折磨到死,还不如分开。至少我们两个中间,有一个是能正常生活的。” 沈吟月垂头落泪。 谢瑶华叹了口气:“那你问过他吗?” “还用问吗?他已经将人留下来了。” “留下来,不代表他就会将她们收房。逍遥王府前段日子在招人,分明就是缺人使用了,这两个人在王府里可以做下人。” 沈吟月没说话,良久后她还是摇头:“算了,瑶华姐,我放下了……所以我今天进来,是想向您求个恩赐。瑶华姐,我要立个女户。” 立了女户之后当然还可以再婚嫁,只是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能再回头了。 而沈吟月神情决绝,谢瑶华也没再劝,只应了下来:“立女户这事不需要我恩赐,你自己去京兆尹那里写个申请,立个字据留根便可。” 七日后,沈吟月立了女户,她搬进了与浔阳侯府只隔一条街的宅院。 宅院不大,但是环境清幽,一草一木都仿佛有灵气,很适合女子居住,沈吟月搬进去那晚,睡了一个很好很甜的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 “郡主,有客求见。”刚用完早膳,底下人便来报告。 沈吟月以为是肖雅,想也没想便道:“快请进来。” 结果等人进来了才发现,那不是肖雅,而是容战! 容战竟然来了! 第339章 我要成婚了 沈吟月吓了一跳:“你怎么——” “我要成婚了。”容战注视着她,“原想找你再聊一聊,但现在看看,好像也没有再聊的必要。” 他环视一圈这方宅院。 对于他的逍遥王府以及自小待惯的皇宫大院来说,这方宅院可以说是十分小,还没有他的一个正院大。 但容战想,这应该就是她自己替自己筑起来的城池堡垒。 原本应该由他来筑的,但是很遗憾,他们两个一直都在对的时机做错的事,在错的时机做了更错的事。 命运捉弄,他们把对方推得远远的,偏又因为不甘心,折磨着自己,也折磨对方。 这段孽缘,该断了。 容战神情平静,沈吟月知道他是说真的。 她心情很复杂。 有释然,也有不甘,更多的是想不透。 她不明白,明明他们都曾拿命去看对方,明明他们都愿意为了对方去死,他们不止一次同生共死过,除了没有那一纸婚书,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他们通通都试过。 他们明明有在变好,可不知哪里出了错,他们就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是恨吗?是爱吗? 她理不清楚。 沈吟月想,这个答案,她可能需要用一生去寻找了。 她努力冲容战点点头:“好。” 目光再一次落在沈吟月的脸上,顿了几息后,容战移开。 这一次转身,大概是真的就是永远了。 容战的婚事很快定了下来。 未来的逍遥王妃姓邓,长得花容月貌,是漠北柳家送过来的人,跟柳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沈吟月办差的时候,曾远远见过邓小姐,也曾听过她与旁人说笑的样子。 她温柔知礼,却又明媚张扬,与容战同时出现时,沈吟月只想到了“金童玉女”这四个字。 只是不知为什么,容战又坐回到轮椅上,并且就这么坐在轮椅上与邓小姐上街,完全无视人们或是惋惜或是羡慕的目光。 沈吟月想,容战应是对邓小姐很满意的,就算暂时不是十分满意,那他也是愿意要跟邓小姐好好在一起过日子的。 这样就很好。 又一次在街上遇见,而且是四目相对。 沈吟月没有犹豫,含笑上前行了一礼:“请王爷安。” 容战淡淡回礼:“吟月郡主这是又出城办差了?” “是的王爷。” 容战笑笑,向邓小姐介绍:“兰儿,这位是浔阳侯府的吟月郡主,目前在替皇后娘娘办差,十分得娘娘的倚重,是女中豪杰,未来前途无量。” 邓小姐很规矩地行了个礼:“久仰郡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臣女很是荣幸。” “久仰我的大名?”沈吟月似是来了兴趣,“不知仰的是我什么样的名?” 邓小姐没想到她会追问,一时有些无措,她下意识看向容战。 容战说:“自然是仰吟月郡主的英勇、忠诚之名,除此之外,郡主以为还能有什么名?” “难不成本郡主就没有点才名?” 沈吟月笑容灿烂,“本郡主要赶时间进宫向娘娘回话,就不打扰二位,祝二位逛得愉快,哦对了,南市那边这几日建了个复合性超市,集合了衣食住行玩,二位若是有兴趣,不若去瞧一瞧看一看,结账的时候报我的名,有折扣可打。” 沈吟月很快就带着丫环和小厮们走了,容战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眉眼沉沉。 邓小姐绞着手帕:“王爷,吟月郡主说的那个超市,还去逛吗?” 容战回神,朝邓小姐点点头:“逛。” 超市所在的位置,就在原先的露天集市旁边,叫人人乐超市,里头什么都能买到,绫罗绸缎或是蓑衣农具,衣食住行玩,一应俱全。 超市的对面是一家茶楼,卖的却不是大家知道的那种茶,叫奶茶,有十几种花样与口味。 对了,在奶茶店的隔壁,还有一家点心店,卖的东西也跟别处不同,泡芙、蛋挞、鸡仔饼、鸡蛋仔等。 人们在超市逛了出来,口渴了,就会在茶楼里喝一杯奶茶坐下来歇歇脚,若是饿了,干脆就在隔壁点心店买点心过来,两家是同一个东家,茶楼的服务员还说了,便是不消费,有需要的人,都可以进去歇脚,店里有的热水供应。 容战让随从推着他在人人乐超市里转了一圈,出来时邓小姐对新式茶楼很感兴趣:“王爷,不如我们也过去喝一杯奶茶?我还没喝过奶茶。” “本王不喜欢太甜的东西,邓小姐若是想喝,那就去喝。” “可是我想和王爷您一起去喝。” “那本王只能让人抬着进去了。”容战笑容淡淡。 邓小姐脸色一变:“王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刚刚他向她介绍了沈吟月,却没有向沈吟月介绍她的身份,这样就显得自己很无足轻重,甚至刚刚沈吟月看过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他身边的一个丫环。 明明她也是出自漠北的大族啊! 沈吟月与容战的故事,她在上京之前,柳家人已经跟她讲过了,说实话她为此犹豫了很久。 她不想嫁给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子的男人,但这个人是容战而不是旁人,所以在她犹豫过后,还是决定来试一试。 要是不成,那她大不了就回漠北,再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夫君便可。 要是成了,那她就是逍遥王妃。 而撇去容战的王爷身份,他本身就足够优秀,足够让她着迷了。 没有人知道,邓小姐在看到容战的第一眼,芳心就已经沦陷了。 而两个人的婚事,定得如此快,快得她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总觉得这是一场梦,随时会被砸醒。 在今天之前,她只是有一点点忐忑,在今天见过沈吟月之后,她更加忐忑了。 忐忑到她在陪容战逛超市的时候一度想要提出取消婚事。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容战语气缓和下来,“如果你真想喝,本王可以清场。” 清场? 邓小姐还没说话,容战就已经遣人前去交涉了,但奶茶店那边很客气礼貌,说只接受提前预订,不接受临时清场。 掌柜的亲自出来致歉:“……王爷,我们东家说了,我们的奶茶店是面向所有大众开放的店铺,如果客官想要安静些的环境,等我们把楼上装修好了,就能有相对私密一点的空间了。” “你们东家是谁?” “回王爷,奶茶店的东家与隔壁点心铺的东家以及对面人人乐超市的东家,都是安东侯及皇后娘娘。” 容战也没为难对方,摆了摆手让对方离开,他侧头看邓小姐:“本王打算去安乐侯府上讨杯奶茶喝,邓小姐要去吗?” 第340章 未来的孩子 邓小姐到洛京之后,听得最多的除了皇后娘娘,便是这位安东侯了。 这位女侯来历不明,只知道是由官家亲自从战场带回来的,原以为官家是要将她纳为贵妃,没想到官家将她放在了工部,由她来主导造船计划,后来官家就是坐着她改造的船,带着她研发的炸药包,不仅夺回了瀛洲岛,还铲平了整个东夷,将整个东夷灭族。 安东侯是一名奇女子。 她还知道便是自己未婚夫的现在坐着的轮椅,都是安东侯所造,她听旁人说,在她进京之前,逍遥王是可以站起来的,说是安东侯给他做了个什么外骨骼,这个东西,能帮助人站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在她进京的第三日,他将那副外骨骼收了起来,又坐回到轮椅上。 邓小姐在进京时就知道逍遥王不良于行,她并不介意他不能站起来,在她心里,他本就是英雄,能嫁给这样的英雄,是她的福份。 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何如此呀。 明明能站起来走,哪怕是依靠外力,那也比坐在轮椅上被别人推着抬着要好上百倍不是吗? 邓小姐脑中千头百绪,只时间上只不过只是半息。 面对容战的询问,邓小姐摇了摇头:“王爷,臣女跟安东侯未有私交,如此贸然前去,有失礼数。” “由本王引荐,不算贸然。”容战淡声,“原也该将你介绍给他们认识,往日没有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你便随我一同过去……还是你还有别的行程?” 邓小姐只能应了下来:“臣女陪王爷过去。” 她哪有什么行程。 她孤身一人从漠北来到洛京,除了宫里那位跟她拐了几十道弯的远亲柳太后,她谁人都不认识,想要约个上街吃茶的人都没有。 况且,她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那位安东侯。 那样的一位奇女子,定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她也肯定很乐于助人,她想,自己若是厚着脸皮相关,定然能交到一位好朋友的。 怀着这样的念头,邓小姐随容战到了安东侯府上。 他们去得巧,叶静刚从工部回来。 双方见了礼,叶静看向容战的腿:“先前给你的那副外骨骼太过粗糙,等我抽出手来了再替你改良一下,保证更适合你。” “不必。”容战淡声,“安东侯,你什么时候回东海?” 叶静挑眉:“你今天过来是赶我,还是有别的目的?你未婚妻知道你的目的吗?” “当然是有别的目的。”容战微笑,“我想要学经商,今天过来,是买你两个项目,如果项目赚钱,十年之内,我分你两成利,二十年之后,改为半成,三十年之后,契约结束。” “听起来很不错,我很心动,但是容战,我想不出你想要经商的理由。瀛洲岛有最大的矿山,运载也完全不成问题,大兴国库正在慢慢充盈,你身为皇室贵胄,富贵荣华享不尽,为什么要经商?” “我即将成亲了。” “你是即将成亲了,不是即将倒灶破产揭不开锅了。”叶静笑,“士、农、工、商,商户向来最低下,别人都不愿沾手的东西,你反倒是主动去碰,你就算是自甘堕落,也要想了想你未婚妻,以及你未来的孩子呀。” 未来的孩子…… 他想起他和沈吟月那个不能出生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有机会出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因为他们的爹娘,会用全部的爱去爱他。 可惜,那个孩子没了,他和沈吟月也没有可能了。 容战沉下脸来:“安东侯,这桩交易你只管答行还是不行,旁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叶静也跟着沉下了脸:“容战,你现在是有求于我,麻烦你摆正你的态度,求人是这个态度吗?!” “安东侯你别生气,王爷他只是一时情急,我代他——” “你代他道歉?”叶静看过去,“他是王我只是侯,我这是以下犯上,你不斥责我反倒是帮着他向我一个侯认低伏小……容战,你这未婚妻真是体贴啊。” 邓小姐脸色一白,连忙向容战解释:“王爷,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只是——” “本王是该向安东侯道歉的,毕竟我只是占了个亲王的名份,但一直都是拖后腿的那个,可不及上安东侯,能替大兴开疆拓土!” “你这人……”叶静看看容战,再看看邓小姐,无奈摊手,“行了容战,我也不多嘴说别的了,我只是奉劝你一句,该往前的时候就不要退后,该退的时候就不要顾忌别的,大大方方的退。” “多嘴。”容战叫随从推他走,临走之前丢下一句,“本王只等你三日,若三日之后你不答复,本王就自己行动了。没有你的项目,本王有可能经商失败,心愿有可能达不成。但你没有本王的帮忙,你的心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别想达成!” 轮椅行出好几丈,身后才传来叶静的声音:“容战,我答应了,稍晚一点我带上项目去你府上。” 出了安东侯府,邓小姐再一次向容战道歉。 那垂着头一脸无措的样子,让容战把原先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道:“我与安东侯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你不用胡思乱想。” “可是刚刚——” “你是未来的逍遥王妃,是所有亲王妃里头最尊贵的,兰儿,你该挺直了腰,让别人惧怕你,而不是你上赶着去讨好别人。” “王爷,我——” “是本王的不对,没能让你拥有更多的底气,从明日开始,本王会更加注意。” 在容战的软言安抚之下,邓小姐的不安渐渐被驱散,半晌后她破涕为笑:“是兰儿见识浅短,害王爷跟着出丑,王爷请放心,兰儿以后不会了。” 少女不过十六七岁,花一样明媚美好,便是哭,也能让人觉得舒服。 容战看着她这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掏出了手帕,他刚想替邓小姐拭泪,余光内突然出现一道清瘦的倩影。 他的手一僵,立即作贼似的攥紧了手帕。 吟月她怎么会来?她不是进宫了吗?她是不是跟踪的他?她是不是愿意与他再一次试试看? 这个时候,邓小姐也看到了沈吟月,她看看沈吟月,再看向容战几乎捏得泛白的手指,她的脸唰一下变得苍白。 吟月郡主她,是过来跟容战重新开始的吗? 如果是,自己又如何自处? 第341章 梁述之 那头的沈吟月也发现了容战与邓小姐这对未婚夫妻。 她不知他们两人心中所想,只冲他们点点头,便回头说:“梁公子,到安东侯府了,你下来。” 一个长相温雅的锦衣青年走下马车,下得车来,先冲沈吟月施了一礼:“抱歉,让郡主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但我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晕马车的。”沈吟月笑容明朗,“走,安东侯贵人事忙,再不快点过去,她只怕又要出门了。” “有劳郡主。” “叫我吟月就好。” “吟月,那你也叫我述之。” 两人并肩走过来,沈吟月对上容战的眼,微微一笑:“见过逍遥王爷。” 梁述之也淡淡施了一礼:“吟月郡主不必多礼,这位是?” “庆远侯的长孙梁述之。” “庆远侯的长孙?”容战没有印象。 “述之先前身体不好,一直在族地静养,前几日才回来。”沈吟月微笑,“那就不打扰王爷与邓小姐了。述之,走。” 有几日才回来的人,她就直接直呼其名了,述之树枝,他还树叶呢! 容战咬牙:“兰儿,我们走。” “兰儿”这个称呼一出,他就愣住了。 述之和兰儿,分明是“兰儿”更亲密啊! 容战攥得指节更加泛白。 而将他这表现看在眼里的邓小姐的脸也更加苍白。 容战与邓小姐一个白着指节一个白着小脸匆匆上了马车离开时,沈吟月已经将梁述之引荐给叶静认识。 等梁述之与叶静谈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沈吟月也把安东侯府浅浅游览了一遍,这时正在水池边赏鱼。 池里养着很多养得胖胖的锦鲤,夏风吹过,池里荷叶轻轻摆动,上头的水珠溅洒下来,惊跑了那一群鱼。 沈吟月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胆子这么小,难怪只能被人圈起来养,一辈子也去不了江海。”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嗓:“吟月此言差矣,子非鱼安之鱼之乐?不是所有的鱼儿,都向往江河湖海的。” 原来是梁述之与叶静一起过来了,沈吟月观花赏鱼过于入神,一时没有发现。 她将手上鱼料全数撒向池中,看了重又聚拢在一起的鱼群一眼,笑了:“述之说得对,子非鱼安之鱼之乐,看它们吃得饱饱胖胖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这个水池的。” 梁述之掏出手帕递过去,示意她擦一下手,沈吟月接过去擦了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接了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男子的帕子。 一时有些赧然,想要快速将帕子还回去,但她已经擦过手了,就这么还回去好像不太礼貌。 沈吟月干脆将手帕放到怀里:“谢谢述之,等手帕洗干净了,我再还给你。” 梁述之笑意温盈:“无妨。” 梁述之的笑很温和,也在最大程度上抚平了她的赧然,于是沈吟月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叶静突然福至心灵。 先是容战与邓小姐,再是沈吟月与梁述之,这两对分开来看,都很赏心悦目呢。 反正她看梁述之要比看容战更顺眼一些,沈吟月就不必说了,为人坦荡大方,比那分不清主次的邓小姐可好相处多了。 沈吟月与梁述之走后,叶静也应谢瑶华之召进宫了。 正事谈完,叶静亲自给谢瑶华煮奶茶喝。 茶壶咕噜咕噜冒着泡,听着十分悦耳,叶静不经意似地聊起了容战与邓小姐这一对:“我瞧着,也算是金童玉女,若是他们能顺利成婚,应该是一对佳偶。” 谢瑶华喝了口奶茶。 奶茶是叶静研发出的新玩意,有甜味,也有茶叶淡淡的涩味与甘味,几种味道竟然可以融合得这样好,是她料不到的。 她有点喜欢,因此连着喝了三四口才放下。 这才看向叶静:“逍遥王的婚事,自是顺利的。” “可我瞧逍遥王像是还未放下。” “放得下放不下,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从他接受母后的安排,同意让邓小姐入京,同意定下亲事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吟月,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一个清醒的男人,一个真正深情的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绝不会一边恋恋不舍,一边又接受新人入怀。” 谢瑶华淡声,“吟月是浔阳侯的千金,她的哥哥掌着皇城司,她自己也有郡主的封号,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喜欢了,她就是长在他心尖尖上的人,他不喜欢了,她就是随手就能丢弃的人。” “我同意娘娘您说的,只不过……”叶静抿唇,“我觉得逍遥王不会就此罢休。” “婚姻不是儿戏,赐婚更不是。”谢瑶华抬眉,“还有安东侯,这不是你一个外人应该插手的。” 叶静告了个罪,临去之前,提了一下人人乐超市:“若是娘娘得了闲,不如出去逛一逛超市,我在现代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逛超市。” 走出凤仪宫好一段路了,叶静突然回头。 那巍峨的宫宇屋头,像是带着无尽的魔力吸引着她,无数双无形的手推着她拽着她喊着她,叫她去凤仪宫。 叶静用了全部的力量才走成。 绿树掩映处,梅姑一路目送,直到见不到人影了才回宫。 “娘娘,安东侯她这个人挺奇怪的。”梅姑道,“娘娘与她相交,还是要小心谨慎些好。” 谢瑶华点点头,便喊来青萝,询问容战与沈吟月这几日的行踪,得知两人今日都去逛了人人乐,谢瑶华也来了兴趣。 “这超市想必很有趣,青萝,我想出宫去看看。” “属下这就让人清场。” “不必清场。”谢瑶华道,“我想像寻常百姓一样逛一圈。” 连从几千年后来的人都说超市好逛,那一定是很好逛了。 隔天晌午,谢瑶华将政事处理完,她就准备微服出宫。 容铮一见也表示要去:“瑶华,我陪你。” “你不是召见了庆远侯?” “左右是替他长孙请封世子的事,我随身带着印信,一会让他直接到超市便行。” “好。” 三个孩子刚好在午睡,帝后二人换了身便服便出宫了。 容铮与谢瑶华两人本身就武功高强,洛京治安又比从前好了许多,又是大白天的,根本不需要带多少护卫,不过沧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先是提前在超市周围踩过点,又在周边安排了许多人手。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不过还是出了岔子。 就在夫妻两人逛完超市,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个刺客,两个刺客直奔容铮!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刺客的目标是容铮时,其中一个刺客突然改变了攻击方向,长剑直直朝谢瑶华刺了过来! 第342章 雇凶者是谁? 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周围的暗卫全部往这边扑来,但因为想要让帝后二人逛得自在些,他们都离得有些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就在那个刺客的长剑快要刺中谢瑶华时,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谢瑶华她动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过后,一只头颅咚一声掉落在地上,还弹跳了几下才停下来。 谢瑶华她竟是在瞬间之间就解决了危机,还把对方的脑袋给直接割下来了! 她满身的血,衬得一身素雅衣衫的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又一声惨叫声响起,原来是容铮解决了袭向自己的那个刺客。 他长剑一扔,丝毫不顾她满身脏污,直接回身将她拥入怀:“别怕,没事了。” 谢瑶华觉得好笑,她上辈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这辈子也杀了不少的人,她身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刚才是只有一个刺客行刺,她才割一颗脑袋,要是十个刺客行刺,她一口气割下十颗脑袋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怎么到了眼下,他竟把她当成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的小姑娘似的。 有点好笑,但她嘴角扬了扬,眼眶却是有些热。 她确实是有些怕,倒不是怕杀人,而是怕自己刚才如果出手慢了半息,会让刺客得逞,这样的话,三个孩子就没有亲娘,容铮为了照顾三个孩子,可能会禅位给容战,或是不得不另娶他人为妻。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都是她不能忍受的。 万幸的是,她应对危机时的锐度还未减。 美好的逛超市之行,因为这临时的变故被打断了,帝后二人立即回了宫。 沧云的速度很快,谢瑶华只是去洗了个澡的功夫,出来时他就已经把调查结果呈上来了。 “容战?”谢瑶华摇头,“不可能是他。” 容铮也是蹙着眉:“沧云,你可是查清楚了?战儿他没理由这么做。” 沧云觉得帝后二人过于单纯了,容战怎么就不可能啊?他本也是皇子,他也是有资格争那个位置的呀,如果柳太后一开始就替他筹划的话,登上皇位的指不定就是他呢。 但是很显然,帝后二人都更倾向于是他没查清楚,于是沧云也谨慎用词:“官家,娘娘,逍遥王确实没有动手的理由,眼下也不是好的时机,但属下手上掌握的东西,确实全部指向逍遥王。” 容铮与谢瑶华对视一眼,容铮摆摆手:“此事你先摁着,对外就说还未查清,你让沈瑜继续查,要大张旗鼓的查……还有,让逍遥王进宫来。” 沧云应声下去办了,谢瑶华让青眉奉了茶上来。 雨前龙井,茶汤清绿诱人,谢瑶华喝了一口,觉得还是清茶的味道更为动人,当然,奶茶也是极好的,只是她只有喝了这些茶汤,心才会自然而然地静下来。 容铮跟她差不多的情绪。 两人沉默着喝了半盏茶,谢瑶华灵台清明,她放下茶杯:“容铮,此事你怎么看?” “不可能是战儿,他对那个位置或许曾有过野心,但他不可能蠢到在这个时候动手。”容铮抬眉,“我离开长安一年有余,那一年里他无论哪一天都可直接举兵逼宫,但他没有。” “今天这刺客手段太不专业,且只安排了两个,除非他脑子坏掉,或者被人夺了舍,否则他不可能动手。”谢瑶华也说,“只是,到底是谁嫁祸的他?” 容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只觉得今天的刺杀真是处处是破绽。 当街行刺,刺杀的还是当今的官家以及皇后,他们怎么能就只安排了这么两个人?且连退路都没留。 但可能就因为处处是破绽,有时候反而更能迷惑人,所以沧云才会查到容战身上去。 容战没多久就到了凤仪宫。 “皇兄,嫂子,不是我。” 一进门,容战就直接表态。 他已经收起了他的外骨骼,因为今天的刺杀案,他又重新戴上,此刻他大步走着进来,行走如风,如若不是知情人,谁能想到他的长袍之下,会是一对站不起来的双腿? 容铮几步过去,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坐下:“我当然知道不是你,这才叫你进来一同商议。” 谢瑶华见容战额头上有汗,便出声道:“容战,我和你大哥都从未怀疑过你,你没有动手的动机。” 容战苦笑:“也只有你和大哥这么信任我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说我自己没有那样的野心。” 谢瑶华笑着站起来:“刚才兰姑说雅伦他们醒了,我去看看,你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 容晋明兄妹三人还住在凤仪宫的侧殿,因为离父母近,每天都能见着父母,所以即便底下人对他们再好,他们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也是谢瑶华与容铮。 三个小孩子已经走得很稳了,谢瑶华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玩躲猫猫,咯咯咯咯的笑,还没见着人,谢瑶华就先笑开。 容雅伦先见着谢瑶华,她立即扑过去:“娘!娘亲!” 等容晋安与容成明来时,她已经占据了谢瑶华的膝盖了,不过还是贴心地给两个哥哥留出了位置。 三个孩子将谢瑶华抱了个满怀。 母子四人玩了一会躲猫猫,青眉告诉她:“娘娘,安东侯求见。” 安东侯叶静,昨天才进的宫,今天又来? 谢瑶华让三个孩子跟宫婢们下去继续玩躲猫猫游戏,她则起身往外,一出了侧殿,她便敛了笑容:“可有说所为何事?” “只说是担心娘娘,也想要让娘娘您道歉,今天害您和官家受惊了。” 叶静是人人乐超市的实际经营者,顾客在她店里险些出事,她前来探望致歉,这是理所应当的,谢瑶华听叶静说过,这叫售后服务,说是良好的售后服务,能够提高顾客的消费体验,能让他们下次再回来消费。 只不过今日之事与叶静无关。 谢瑶华便摆摆手:“你便告诉她,我与容铮都没事,她不必挂怀。” 青眉去了一会,回来时拿了一包东西:“娘娘,安东侯说,她过两日便要出发去东海了,应该是来不及再入宫向您与官家拜别,所以特意将昨夜刚研究出来的新吃食给您送来,如果您觉得好吃,她就交代人在洛京把铺子开起来。” 谢瑶华点点头便去找容铮。 兄弟俩已经谈完了,说好了一会去柳太后那里一起吃饭,容战先行过去陪柳太后说话了。 谢瑶华将叶静过两日便要去东海的事提了提,容铮嗯了一声:“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她是该去了。” 第343章 后路都给斩断了 “等她的超级大船造好,我就让人驾船西行,叶静说海外有一些产量很高的作物,若是能带回来,我大兴日后就算是遇到了大饥荒,也不太可能会饿死人了。” “另外她说海外这个时候,可能有些国家的文明比大兴的文明要高一个等级,我们要主动去学习别人的高级文明,再带回来,加以改造,变成适合大兴的文明。” “西域也有产量很高的农作物,只不过进沙漠跟出海的危险差不多,出海还有她造的船,进沙漠只能靠骆驼,但骆驼是个什么东西,我至今没有见过……” 容铮说了很多,虽只是畅想,但语气里的意气风发很是明显。 谢瑶华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几个字,等到容铮讲完了,她点头:“要真都能实现,大兴的子民便有福了。” “你真的觉得大兴能变成叶静说的那个样子?”容铮注视着她,“你真的觉得到了那天,是大兴子民的福份?” “难道不是吗?”谢瑶华道,“人人有书读,个个吃得饱睡得香,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不是福分?” “我觉得不是福分,反倒是灾祸。” 容铮拉着谢瑶华走出凤仪宫,两人在台阶上坐下。 容铮说:“她口中的华国,是发展了五千多年,是无数先辈们用鲜血探索出来的一条路,后面又发展了七八十年,才有她说的那个模样。我们大兴将华国五千年的发展历程,压缩成短短的几十年甚至是十几年,这真的是能做到的吗?这真的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吗?” 谢瑶华抿唇:“你的意思是……” “历史的发展与进步需要一个必要的过程,正如一个人,从呱呱落地的婴儿成长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中间至少需要二十年的过程。大兴就如那刚刚出生的婴儿,它尚且还不会爬还不会叫,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摆在它跟前,它吃不了,还护不住,食物的香气反倒会引来豺狼虎豹的争抢。” “一旦这些豺狼虎豹现身,首先被吃的就是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所以瑶华,大船我要造,但不是为了开疆拓土,而是为了更好的防御。至于别的,我想暂停。” 容铮握住她的手,“你会觉得我胆子不够大而觉得我是懦夫吗?” 谢瑶华覆过去:“叶静说的那个世界,我很向往,但我更珍惜当下。容铮,你与我一样,你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是的,比起开疆拓土做天下共主,容铮更希望能做一个好君主,好丈夫,好父亲,而不是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强行拖着厚重的大兴往前,最后将大兴子民推到那群豺狼虎豹跟前,让他们变成野兽们的盘中餐。 谢瑶华的野心更加没有那么大,她的野心,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但是海外还是要去的,那种产量很高的作物,我需要有人将它们带回来。”容铮道,“女子书院,以及明年的女子科举,也要按计划进行,因为这是我们大兴能承受的事,就不必害怕。” “我都听你的。” 晚膳是在柳太后的成平宫用的。 有三个孩子在侧,这餐家宴吃得很是热闹。 等宫婢们把三个孩子抱下去,他们移步去茶厅喝茶。 柳太后喝了口茶,她问容战:“战儿,你与邓小姐相处得如何?” “邓小姐温柔大方,儿臣与她相处得极好。”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柳太后注视着他,“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今年年底,急是急了些,不过朝中没什么别的紧要事,你的婚宴,礼部操办得过来。你放心,定会十分隆重体面。” 容战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柳太后便说起庆远侯府上的梁述之。 “那孩子满月时我曾见过他,当时觉得他额头开阔,是个有福相的,没想那日之后他的身体竟然急转直入,我原想帮他们引荐药王谷的神医,他们却先一步将他们母子送出了洛京。若不是他这次回来,洛京怕是都没有人再记得他了。” “我与他母亲私交,前两日她进宫,我俩聊起了述之的婚事,后面她向本宫提了个请求。” 柳太后说到这里,瞟了容战一眼,淡淡往下说,“她想请本宫出面保个媒。” 容铮也是看了容战一眼,笑着接口:“不知庆远侯的长孙心仪的是哪位姑娘?说起来若不是今天出了岔子,今日庆远侯为梁公子请封世子的事就要落定的。” “也不是旁人,是吟月。”柳太后说,“吟月命苦,我也不敢替她轻易下决定,就说让两个孩子先行相处看看,若是述之真是个好的,吟月自己也愿意,到时候本人宫再替他们二人赐婚,希望到时能成就一对佳偶。” 谢瑶华用眼尾扫了容战一眼,笑道:“那母后就放一百个心,吟月与梁公子相处得很好,这几日同游长安,我听肖雅讲,吟月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看来母后的这个媒,再过不久就能保了。”容铮打趣了一句,这才转头看容战,“战儿,你已经订了婚,年底就要成婚了,该向前看了,吟月她……不欠你任何。” 容战点点头:“皇兄、皇嫂,还有母后,你们放心,孩儿有分寸。孩儿与她之间有一道鸿沟,这辈子怕是都跨不过去了。那位梁述之公子我见过,是个极为清俊温雅的男子,他比我更适合吟月……” “你最好是如此想。” 一家人喝了半盏茶,容战便起身告辞了。 从西华门出去,夜色已经降临了。 容战没有上马车,他走得很慢,到了最后,他坐在地上,慢慢拆掉身上的外骨骼。 底下人大惊:“王爷——” “你们都退远些。”容战将那副骨骼丢去一边,“我自己坐一会。” 这是大街,虽已经入了夜,但是不时会有归家的百姓从此经过呀,若是让人看到他落魄得像只狗的样子,第二日该会有怎样难听的传言传出去? 但是容战坚持,底下人也无法,只能远远护着,给他留出了一方空间。 夜色渐浓,容战回忆着自己与沈吟月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情绪沮丧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道清浅的脚步声,以为是部下,容战头也没回:“不是说了让你们滚远点吗?” 几息后,女子的嗓音传来:“王爷有兴趣一起喝个酒吗?” 容战迅速回头。 竟是沈吟月! 第344章 往前走,别回头 沈吟月拿着两坛酒,后头的连枝提着个食篮,她笑眯眯的,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这一身狼狈。 容战喉头微紧:“你……为何会来?” “路过。”沈吟月说着,就要学着他一样席地而坐。 “别,你站着,我,我起来。” 沈吟月背过身子,容战就一个人迅速把外骨骼穿戴好,等他借助器材的助力站直身子,他又仔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这才出声:“好了。” “前边就是望江楼,不如我们这酒,就去前边喝?” 少女笑盈盈地站在廊下,整个天地间只有一丝丝天光,少女的笑容却明媚得如同烈日。 容战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他热泪盈眶,他想要上前,只迈出半步,他又止住了。 克制地道:“好。” 两人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并肩往前走。 月亮倾泻了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容战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得很慢,但再慢,望江楼还是到了。 这个时辰,望江楼还有许多食客,人声鼎沸,只不过从两人现身,那鼎沸的人声一下子就停止了。 “掌柜的,包你家三楼一个时辰。”沈吟月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够吗?” 掌柜的深深看了一眼容战,转过头朝沈吟月笑:“吟月郡主能光临望江楼,是我望江楼的荣幸,岂能再收郡主的钱银?郡主,望江楼三楼今日无偿给郡主开放,另外本店会呈上最好的酒水茶点,祝郡主与……逍遥王用餐愉快。” “那本郡主就却之不恭了。” 沈吟月与容战在掌柜的引领下上了三楼包厢,不一会,三楼包厢亮起了灯。 “这是悠然居的吃食,厨子是漠北来的,我觉得很不错,不知你有没有尝过……姑且当你是还没去尝了。”沈吟月把东西一样样摆上来,“你试试。” 漠北的吃食带着极强的地域风格,又热情又结实又带着一丝风霜,吃得容战眼眶又是湿湿的。 沈吟月撑着下巴看他:“口味还合适吗?” “合适。”他声音嘶哑,“你介绍的,总不会错的。” 沈吟月就笑得一派轻松:“你觉得好那就好……来,我敬你一杯。” 酒杯没满,容战端起来的时候手一直颤抖,那酒就泼了一些出来。 沈吟月叹气:“容战,你别这样。” “吟月,本王,本王——” “邓小姐温柔大方,又以你为尊,心里眼里全是你,她很适合你。” “你愿意向前望,向前走,我替你高兴。容战,其实我很自私,这些年我用所谓的喜欢与爱以及不顾一切将你牢牢困住,又用害怕把自己隔在另一个地方,拒绝你给予的对等的甚至是超过我所给予的喜欢与爱。” “我作萤自缚其实是我活该,我错在不应该将你卷进来。” “容战……干了这杯,你就大步的往前走,不要再回头了。” 灯下的少女笑容盈盈,细看之下又满是苦涩与不甘,容战知道,她也是尽力了。 在这段感情里,他们两个没有赢家,两败俱伤。 执杯一饮而下,容战啪地将空杯放下:“好!” 沈吟月也一饮而尽。 容战记得她是不沾酒的,如今她一杯酒喝光都面不改色了。 沈吟月笑着连喝三杯,脸上才染上一丝飞红,但嗓音是平稳的,冷静得可怕。 于是容战恍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真可笑啊,他愿意为她去死,却从来没有真正用心去了解过她。 他为她拼命,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她真的爱她,还是因为惧怕自己不能给她同样的重视而辜负她? 这顿酒喝了一个时辰。 时间到了,酒喝光了,饭菜也吃完了,桌上一片狼藉,就像这么多年之后,他们的结局。 沈吟月放下筷子:“王爷,我要回去了。” “我陪你。” 沈吟月没有说话,只是下了楼到了大门处,她笑着指着望江楼的左边:“王爷,我往左,逍遥王府在右。连枝,我们走。” 看着她走下台阶,容战心念一动:“吟月——” “吟月!” 另一道温润的男嗓从左边响起,紧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灯下,他稳步走至沈吟月身边,“真把那坛酒全喝了?” “嗯。”沈吟月打了个酒嗝,笑嘻嘻的看他,“述之啊,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是啊,述之来接吟月回家。” 梁述之往左边招了下手,便有马车驾了过来,他将她扶了上去,让连枝也赶紧上去,“给她盖条毯子,别让她冷着了。” 梁述之放下马车帘子,车里传来沈吟月与连枝细声说话的声响,那嗓音软软的,很是娇憨,听了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心一笑。 梁述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刚要驾车,余光扫到一直盯着这边看的容战,想了想,他上前去行了一礼:“王爷,是否需要在下送你回府?” “不必,本王有人接。”容战淡声,“倒是吟月喝了不少,指不定路上会睡着,你一会驾车记得平衡些。” “多谢王爷提醒,在下定会注意。” “她不大爱喝暖的东西,这习惯不好。” “我记下了。” “她晚上睡觉……”说到这里,容战突然意识到不合适,及时止住话头,“总之,沈吟月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子,梁述之,你……好自为之。” “如果在下有那个荣幸,能拥有堂堂正正呵护她的机会,在下必不负王爷所托。”梁述之说着作了一揖,“王爷,在下告退。” “等等!”容战追过去,“她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她曾与本王……纠缠过许多年,如果你介意她的这些经历,本王劝你还是早些死了心……” 梁述之表情始终从容,容战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劣。 他与邓小姐订婚,沈吟月可什么话都没有跟邓小姐讲,沈吟月与梁述之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自己却迫不及待地在梁述之面前故意说她与他的前尘旧事,暗示她已经不洁…… 他怎么能如此卑劣呢?沈吟月没有任何对不起他啊! “王爷还有别的话要嘱咐吗?”梁述之淡声,“如若没有,在下有一句话想要告诉王爷。” 容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梁述之的声音响起:“吟月对王爷的爱,毫无保留,在我眼里,那些爱是纯粹无垢的,在下追求的,也正是这一份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在下不知道此生有没有那个荣幸拥有王爷曾经拥过过的,但在下相信,岁月漫长,她总会有被我打动的一天。” “王爷,失陪。” 第345章 叶静想做女帝? 三日后,叶静出京了,同行的依然是陈玉安。 工部尚书领着整个工部官员将他们送到城外十里,满腔的话,全化为一声:“安东侯,保重。” 拱拱手,叶静道:“各位请回,待本侯造出了超级大船,再回来与各位研究火炮,我发誓这辈子,定要让我们大兴拥有火炮!” 火炮啊……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姓刘,他笑着点头:“那我等就等着安东侯与右侍郎的好消息了!” 等到瞧不见叶静一行人的背影了,刘尚书打马回城。 他今年四十有六,是工部的老人了,嘴巴不行,只知道埋头干活,他跟原工部尚书是同期的进士,还是同乡,只不过对方一路青云直上,自己入仕二十余年,一直在五品上、五品下打转。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原来的尚书突然被撸,官家突然将他提了上来。 四十六岁,还能连升两级,刘尚书的家人都说是刘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是刘家祖坟冒青烟,分明是谢瑶华给了他机会。 因为在谢瑶华初初临朝听政时,他曾站出来表达过赞成的意见,只不过当时他声音太微,没多少人听见,便是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却没想到当时的一时浅见,成了他登天的阶梯。 刘尚书向帝后回了话,特意感谢了二人,还提起了这事。 谢瑶华笑了:“刘大人,我确实很感激你当时顶着被全朝堂针对的风险替我说了句中肯的话,但如果你没有真才实学,我可以从别的方面赏赐你,而不是把这么重要的官职给你。刘尚书,我与容铮看中的,是你的实干。” 刘尚书被夸得有些懵:“娘娘,陛下,微臣才学平庸,万万当不得这般夸赞。” 容铮淡笑一声:“若你觉得当不得这般夸赞,那往后便好好办差,争取早日当得起孤与瑶华的夸赞。” 刘尚书应了一声便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刘尚书好像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想要定眼再看的时候,那身影已经不见了。 身边随从问:“大人,您在看什么?” 刘尚书把车帘子放下:“没什么。” 许是他眼花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不久前才被他亲自送出城去的叶静? 可他才四十六,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十分好,视力也一直很清楚,怎么会突然眼花? “老陈,回头!进宫!” 刘尚书去而复返,让容铮与谢瑶华十分震惊,两人连忙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官家,娘娘,微臣可能是眼花了,刚才竟然在回府的路上看到了安东侯!”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容铮说:“刘大人,此事孤知道了,稍后会找人去核实。” “官家,微臣不是忌妒安东侯,微臣更知道安东侯刚刚出了京,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洛京,但微臣怕万一她真的就是安东侯,微臣又因为不敢确认而选择不报,而耽误了要事的话……” “刘大人,你做得很好。安东侯是我们造船计划的负责人,不管是她还是只是一个相似的人,都应该去核实。”容铮淡声,“刘大人,你且回府去,后续孤会让人把此事单独与你通报。” 单独给他通报? 这是何等的尊荣啊。 刘尚书一脸茫然地出了宫。 容铮将沧云叫来,将刘尚书在街上碰见疑似叶静这事跟他讲了:“你去核实一下,另外,陈玉安那里也去查一遍。” 沧云领命下去,谢瑶华看着容铮:“容铮,你也觉得是叶静?” “我没觉得,但既然连刘尚书都觉得奇怪,孤便姑且让人去查一下。不是她自然好,若是她……”容铮顿了顿,“若是她,那就说明她已经不值得信任。” 谢瑶华秀眉深皱。 叶静是有野心的,谢瑶华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便知道,但她认为都过了这么久,叶静也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变成了大兴国的东安侯,她觉得叶静应该是知足了。 如果刘尚书看到的人当真是叶静,那就证明叶静要的不止是封侯拜相,而是要登上最高之位。 这可能吗? 叶静并非皇族,她没有争抢那个位置的资格,她也不是一方诸侯手上有兵有粮,她只是会造船会做火炮而已,难不成她想利用大兴的资源,把东西造出来,再反过来用它来对付大兴? 傍晚时,调查结果出来了。 刘尚书看到的那个女子并非叶静,而是一个六品小官家的姑娘,因为太过崇拜叶静,因而学习叶静的穿衣打扮以及言行举止,若是不是很熟悉叶静的人,看到这位姑娘,有可能会错认。 不是叶静就好。 谢瑶华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挺惜才,如果真的是叶静,那么不管她拿出怎样强有力的理由将他们说服,他们过后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沧云道:“官家,娘娘,属下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帝后二人都看了过来。 “安东侯与陈玉安……关系非常亲密。” 谢瑶华还没反应过来,只道:“他们是左右侍郎,又一直共事,亲密些也无妨。” 容铮听明白了,给她解释了一句:“沧云的意思是,他们除了是共事的关系,其他关系也很亲密……就像夫妻那样。” 陈玉安,虽出身一般,但靠自己的才能与稳妥的性子,年纪轻轻便坐到右侍郎这样的位置,可以说是少年英才,须知许多二十多岁的人,连秀才都考不上,还有一些一生都在科举,到了六十多岁仍未中举。 叶静与陈玉安,从外形上看也是很相衬的。 “还查到别的吗?” “暂时没有。” 容铮点点头:“叶静与陈玉安都是人才,沧云,你暗中多派几个人护着,莫要让他们半途出事了……对了,这什么陆小姐的事,你亲自去跟刘震说一声。” “属下省得。” 沧云又汇报了一下其他的事情便下去安排了。 叶静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帝后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每天同进同出,于公事上,他们在朝堂上各自发表意见,若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们便会据理力争,朝臣们常常因为自己胆子不够大而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下了朝堂,两人便又是普通的夫妻那样过自己的小日子,十分和美。 相比之下,容战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第346章 越振作越不甘 自从那日与沈吟月在望江楼喝过那顿酒后,容战便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劣,他对自己很是失望。 再回想起自己这短短的二十年人生,只觉得竟是从未有过赢的时刻。 他不甘,所以振作了,只是他越是振作,便越是不甘。 他为何现在才振作? 他现在振作起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什么都做不了。 “王爷,邓小姐来了。”随从小声告诉他,“邓小姐亲手做了些吃食,刚刚出锅,自己还没尝呢就先给您拿来了。” 彼时容战在书房里看书,只是看了许久,一页都没有往下翻。 随从的到来打破了他的这副安静的假象,他放下书道:“刚刚出锅,自己还没尝就先给我端来……这是让本王给她试毒呢?” 随从一愣。 这难道不是未来王妃心里装着他,在乎他的意思吗?怎么就能被曲解到那个地步去? “罢了,她做的,应是无毒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容战自顾自说完,便让随从推他过去。 邓小姐是逍遥王的准妃,未婚夫妻常来常往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她没有半个母族在身边,多往逍遥王府跑跑,也是人之常情。 她今日穿的是绯色的衣裳,一张芙蓉小脸十分明艳动人。 容战见过漠北的女子,她们大都长得敦实,也有美的,比如他母后的娘家侄女,但怎么讲,跟洛京的女子也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邓小姐跟她们不同,她一举一动都十分有礼,长相也偏洛京长相,除了说话尾音还带有些漠北口音,轻易让人瞧不出她的来处。 邓小姐身上的漠北气质很淡,但跟洛京的女子还是很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容战说不上来,总之他目前不讨厌便是。 “王爷。”邓小姐行了一礼,“臣女跟厨房的婆子学了一道点心,吃不出好坏,想请王爷试一试。” 任何一个人对着一张这么漂亮的脸都生不出恶念来。 更何况,邓小姐不欠他任何,她进京,是先得了他的首肯,人家才来的。 容战哄好了自己,于是吃了一块糕。 “绵软,甜味适中,不错。”容战发表了一句中肯的意见。 邓小姐双颊立即红了起来:“那再尝尝这一块。” 邓小姐做了不止一种吃食,最底下一层食篮里还装着饭菜,还温了小半壶酒。 在邓小姐热切充满期盼的眼神中,容战用了好些饭食,等邓小姐提着空篮子走了,他才反应过来,今日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 而随从早就泪流满面。 自从那日自家王爷与吟月郡主在望江楼喝过酒之后,自家王爷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每到晚点,他都是一口没吃,这段时间都瘦了一大圈,如今终于他能吃进去饭了。 “主子,要不您进宫一趟,请官家将您和邓小姐的婚期提前!”随从很是激动,“这样有邓小姐日日盯着,您就再也不会不爱惜自己了。” “本王没有不爱惜自己,不过确实该好好吃饭了。”容战道,“邓小姐为了与我成婚,孤身一人从漠北而来,我不但没有好好照拂于她,还令她反过来担忧我,实在是不应该。阿戚,你一会替我带句话,过两日,我会带她去访友,让她好生休息,不要总担心我。” 阿戚高兴地应了一声。 三天后,容战便带着邓小姐出门访友去了。 他的这位朋友家住冀州,是冀州的大户,很有才华,但志不在官场,前两年谢瑶华开办女子学堂之后,他也跟着在冀州跟风开了一家女子学堂,他自己担任其中一位夫子。 他的明德女子学堂,是整个大兴规模最大的,谢瑶华曾专门给他写了封感谢信,如今那封信,被他裱了起来,挂在女子的正堂内。 容战在路上给邓小姐说了一下这位朋友的情况,没想到邓小姐竟然知道他:“可是柯杨柯公子?” “正是柯公子。” “柯公子的贤名,我在漠北时也常有耳闻,我大哥还想着有机会的话定要结交一番,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引荐之人,我大哥连封信也不好意思写,怕是唐突。”邓小姐捂嘴,“若是大哥知道我今日要去拜访的就是柯公子,他定会后悔没有陪着我上京。” 容战见过好几个笑容甜美的女子。 自家母后是第一个,妹妹小五是第二个,接着是谢瑶华,后来便是沈吟月。 眼前的邓小姐长的不是倾城貌,笑起来也不十分明媚,但也别有一番韵味,容战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咧了嘴。 可能沈吟月说得没错,邓小姐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才是他的良配,她不会去计较他够不够喜欢她,也不会去计算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更不会一时冲动就为他赴汤蹈火。 她像是一汪泉水,柔和平静,却能接住任何样子的他。 邓小姐鬓边落下一缕发丝,容战心念一动,突然伸手捻住那缕发丝,邓小姐愣住,大气都不敢出:“王爷?” “等从冀州回去,本王便进宫恳请官家将你我婚期提前。” 邓小姐更加不敢动了。 “可能官家不会恩准,只是兰儿,本王只想让你知道,本王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成婚。” 邓小姐的眼睛一下子红掉。 她点点头:“王爷,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从洛京到冀州,只一天的路程,早上出发,傍晚便到了。 当晚,容战与邓小姐便住进了柯公子的府上。 二人在冀州游玩了好几天,每日都高高兴兴的,他们郎请妾意的样子,也让好些冀州百姓印象深刻。 五天后,两人要回洛京了。 柯公子很是不舍,刚好他有些事情也要亲自到京中去办,便与两人一道同行。 也是在这个时候,邓小姐提起自己兄长对柯公子的景仰,柯公子听了很是意外。 “倒是不知在下此等微末小名,也能传到漠北去。邓小姐的兄长真是谬赞了。” “如若柯公子不嫌弃,我回去之后便让我兄长给您写封信,给您介绍一下漠北的风光?” “也好。”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容战笑了笑。 邓玉兰很好,他没什么不知足的。 等回了京,他就进宫跟皇兄提将婚期提前的事。 傍晚,马车进了洛京,容战刚刚回府,就听说了一件事。 第347章 定亲 沈吟月与梁述之定亲了。 “今日刚走完的定亲流程,官家与娘娘都到了浔阳侯府,官家还准了庆远侯替梁述之请封世子的奏折,如今他已经是庆远侯府的世子了。” 管家小声,“王爷,郡主与梁世子的婚期也是定在年底,跟您是前后天。” “谁先,谁后?” “郡主先,您后。” 容战眯了眯眼:“本王要进宫。” 进了宫,容战先去找柳太后一同晚膳,席间跟太后讲了许多冀州的事。 柳太后听得津津有味:“你们这些年轻人,就该多走走看看,这次是去冀州,日后可去远些的地方看看,日后有了孩子,也能有更多的东西跟孩子们讲。若自己脑袋空空,也会白费了孩子的聪明劲。” “母后说的是,等成了婚后,儿臣定要与兰儿多去别的地方走走,就当是替皇兄体察民情了。” “你有这个心就行,你皇兄可舍不得你受累。”柳太后抬眉看着这个儿子,“母后当年收养你的时候,对你最大的期许,也只是快乐长大,一生无忧而已。” 潜台词就是:你好好生活,不要去惦记别的不该惦记的东西,这辈子必能无忧虑。 也不知容战有没有听出潜台词,总之他应了下来,然后进出,想要将婚期提前。 柳太后自然不同意。 他是亲王,一应仪式皆由礼部主理,许多章程都已经是定了下来的,临时变动,只怕到时会乱中出错,尤其是成婚这样的大事,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那这便是一辈子的遗憾,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容战又去找容铮说了这件事,容铮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只说要先去了解一下礼部那边准备到哪一步了。 “明日我记李公公去给你带个信。” “谢谢皇兄。” “谢什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 让沧云亲自护送容战出宫回府,容铮便拉着谢瑶华云散步消食,期间他说起容战要求婚期提前的事,问她怎么看。 谢瑶华不解:“怎么无缘无故要将婚事提前?” “他与吟月的婚期只相差一天,吟月在前他在后。”容铮猜,“应是他想要赶在吟月之前成婚。” “礼部定的婚期是王道吉日,要是因为想要争一口气而胡乱改婚期,从而带来不好的事情,他只怕会承受不起后果。”谢瑶华道,“虽说神鬼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事关一生幸福与家宅平安及子女运道,还是应该重视。” “你说得有道理,而且他跟吟月走到今天,没有必要再纠缠了。”容铮道,“他都二十岁了,理应知道轻重。明日我便让李福海出宫跟他讲这事,” 帝后二人散完步回去就歇下了,临睡之前容铮突然想,要不还是让容战的婚期提前算了,不然依容战那执拗的性子,若是他还未完全放下,是完全有可能做出抢婚这样的荒唐事来的。 但容铮又觉得不至于。 ——但若是至于呢? 容铮上了心,隔天下了早朝,他便让礼部的人留了下来,专门询问了婚期一事。 礼部那边很是跳脚,礼部尚书只差要撂担子不干了,容铮皱着眉听完礼部列出来的拒绝改期的理由,最后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礼部改期。 礼部尚书想死。 他们礼部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的,不仅仅是负责皇室婚礼的啊! “礼部尚书,一会你随李德海一同到逍遥王府去,如果他执意要改婚期,你们便立即做出应对。” 将问题交还给容战,容铮一身轻松,只不过想到容战有可能出现的“抢婚”担忧,容铮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隐忧跟谢瑶华提了提。 谢瑶华笑出声来:“放心,容战不会,我也不会让人破坏吟月的大婚。” 在谢瑶华看来,梁述之温和高雅,有很强的包容性,但也有底线,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才能让沈吟月有安全感。 事实上,沈吟月与梁述之接触以来,她确实焕发了不一样的神采,就跟这些年吃过的苦都是幻觉一样。 一个能够让人总是不由自主笑出声的男人,谢瑶华觉得,那就是好男人。 晚些时候,李公公回宫了,说是容战一开始是坚持要改期,是邓小姐来了,说自己不介意,他才改变了主意。 “邓小姐也很好。”容铮感叹,“能劝得住他,看来他对邓小姐也挺满意的了。” 谢瑶华但笑不语。 只要容战别来沾她家吟月,他跟谁家的姑娘成婚,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过了半年。 明日便是沈吟月的大婚之日了。 她有些紧张。 肖雅三天前便住进了浔阳侯府与她作伴,今晚苏婉也抱了被子过来,三人准备今晚不睡觉了,聊通宵。 但沈吟月真是太紧张了,聊什么话题都心不在焉。 肖雅便感叹:“要是瑶华姐也在,小吟月就不会紧张了。” 谢瑶华已经贵为皇后,又有三个孩子要顾,哪里会出宫跟一个臣女聊通宵? 三人刚这么感叹,便听到连枝惊喜的叫嚷:“郡主!娘娘来了!” 娘娘?什么娘娘?哪个娘娘来了? 沈吟月扭头看出去,便看到了一身玄衣的谢瑶华,她眼睛腾地红了:“娘娘你怎么来了?” “我家小妹要出嫁,做姐姐的早就该回来了。”谢瑶华笑眯眯的,“拖到今晚才过来,你不会怪责?” “瑶华姐!”沈吟月将她重重抱住,“我真没想到你能来,瑶华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谢我做什么?梁世子可不是我招来的,是你自己凭本事找到的。我呀,为你高兴。” 四个女子并排躺在沈吟月的榻上聊了大半夜的闲话,吱吱喳喳的,时不时响起一串串笑声,外头守夜的人听到,都会心一笑。 大户人家的大婚仪式繁琐,沈家与梁家都是侯爵之家,来观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流程那是一个都不能省,所以沈吟月要早起。 谢瑶华她们也起了个早,替她穿衣替她上妆。 辰时刚过,沈吟月上完妆了。 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女子,谢瑶华忍不住感叹,她家吟月可真是美呀。 快到出阁的时辰了,前院已是人声鼎沸。 不一会便有下人通报,说是新郎倌来迎亲了。 浔阳侯夫人猛地抱紧女儿:“小月,娘,舍不得你……” 沈吟月也舍不得,可她今天要是不嫁,日后她就再也找不到梁述之这么好的男子了。 “娘,我会好好的,你放宽心。” “两府离得不远,娘要是不嫌弃,我日后每天都回家陪您吃饭。” 庆远侯府那么多人呢,哪能由着她每日回娘家吃饭? 浔阳侯夫人嗔怪:“胡说八道什么。快去,娘让你哥进来背你出去。” 沈瑜将沈吟月背到了前院,正要出门时,外头有人叫:“逍遥王来了!” 第348章 大婚风波 逍遥王与沈吟月的婚期是前后天,他不在自己府上准备明日的婚宴,怎么跑到浔阳侯府来了? 更何况整个洛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和沈吟月之间曾纠缠了好几年,还曾住在一起过,甚至他们险些有了孩子。 若是那个孩子能顺利降生,他们指不定会成婚。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那个孩子没了,他们也分道扬镳,更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定了亲。 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了。 既然绝无可能,逍遥王又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后悔了,想要抢婚? 他若是抢婚,不管沈吟月跟不跟他走,在沈吟月的夫婿那边,她已然是有了把柄,若是跟他走,未来两人吵架,沈吟月险些跟人成婚的这件事,也定然会成为他们两人间的刺,会被不断的提及。 还有梁述之,邓玉兰这两个无辜之人。 容战进来时,便看到沈家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心中苦涩难言,面上却不得不露出笑容。 容战说:“本王来给吟月添妆。” 添妆,那是女方娘家人才会这么做,容战这是把自己当成了沈吟月的娘家人啊? 其实还真的算娘家人,谢瑶华和容战都来了沈家,是沈吟月的娘家人,他是皇帝的弟弟,自然也是娘家人了。 沈吟月已经盖上了盖头,人在沈瑜背上,闻言她亮声答:“那就谢谢王爷啦。” 容战目送沈吟月被背出了大门,上了花轿,他才找沈瑜说话。 说的什么,旁人听不到,沈吟月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是过了好几天,底下人将嫁妆清单拿给她时,她才知道容战送了什么。 宅子,首饰,钱银,铺子…… 这几乎是容战身家的一半了。 沈吟月正在感叹,梁述之进来了。 他如今已经是庆远侯府的世子,参加完回门礼之后,便去了六部当差,如今在户部任一名小主事,还没有品级,不过他并不急,上手之后,每日都是把手头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见沈吟月对着嫁妆清单发呆,梁述之心下了然,他走过去:“是在为逍遥王的添妆烦恼?” 沈吟月点头:“他送得太多了,几乎是他的一半身家。” “你不必烦恼,他大婚那日,我也以娘家人的身份,给邓小姐添了同等的嫁妆。”梁述之淡淡一笑,“梁家与柳家曾是姻亲,邓小姐出嫁,柳家添妆,梁家自然也能添妆。” 沈吟月也没问他添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松了口气:“述之,多谢。”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要真说谢,该说谢的是我才对。要不是你,我怎么有机会回到洛京?” “述之?” “吟月,我心悦你是事实,但跟你成婚,占尽好处的是我,庆远侯府不止我一个男儿,我祖父亦不止我一个孙儿,我虽是长孙,但若不是我攀紧了你这座靠山,这世子之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我的身上。” 世家大族,表面看起来一片光鲜和谐,关起门来,谁家后宅没点阴私? 梁述之是庆远侯府的长房长孙,这个身份意义非凡,他的母亲也是出自大家,却在他满月之后不久,母子就双双回了梁家族地过活。 这绝不是梁述之的母亲性子绵软所造成的。 梁母性子再如何绵软,她还有自己的母族,分明就是婆家与母族联手,他们母子才会落到那种境地。 沈吟月反握过去:“述之,都过去了。” “事情的确都过去了,但该讨的债我还没开始讨回来,吟月,我很抱歉将你卷进来,但我没有办法。”梁述之轻声,“你会怪我吗?” “不会。因为我也利用了你啊。”沈吟月笑,“我利用你,走出了人生的低谷与泥潭,拥有了一段真正的人生。虽然这在别人的眼里,我这是妥协了,但不是的。述之,是因为你足够好,我足够喜欢你,相信你,我才会嫁给你。” 梁述之心里一片柔软。 她真的很好,所以他邪恶的狰狞的那一面,就不需要让她知道了。 梁家是个大族,族地广平,广平离洛京不足两百里,但据沈吟月这些天的了解,庆远侯从未到过广平探望梁述之母子,连嘱咐下人往族地送点衣裳吃食都不曾。 庆远侯身为一家之主,对梁述之母子是如此态度,府里其他人更是不把梁述之母子当回事,便是梁述之的生父,也总是要在家中老仆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一个儿子,但他虽记得,对他们母子也是不闻不问,大有任由他们在族地自生自灭的意思。 沈吟月觉得不可思议,梁述之是他的长子,怎么会如此不重视? 于是她往深处查了查,才查到些东西。 原来在梁母嫁给梁父之前,梁父就已经与通房丫环生下了两个儿子,他不缺儿子。 梁母是嫁过来有了身孕之后,才发现这一事实,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便拒绝与他再亲近,梁父那个王八蛋,竟然打起了她庶妹的主意,等到梁母生下梁述之,才知她庶妹已经身怀六甲。 梁母原是计划以带着儿子出走来威胁梁父与自己和离,奈何梁父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随便她闹,他根本不觉得她真的会跑,而等她真的带了孩子回了族地,他也只是生气了几天,等那妾侍替他生下了小庶子,他立即就把这事给忘了。 梁母就这么带着刚刚三个月的儿子回了族地,只带了一房陪房与几个丫环,封心锁爱,在族地过起了安静的日子。 起初几年也是不安静的,母族那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遣人过来劝说她回京,她只说一句“庆远侯府,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母族那边见她蛮不讲理,又见家中庶女已经在庆远侯府站稳了脚跟,他们便也不再惦记她。 若不是梁述之长大,主动提出想要回洛京,去争抢属于自己的东西,梁母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洛京。 “婆母是个有魄力的,只是毕竟二十年没在洛京,这庆远侯府里头早就不认她这个长房长媳了。”沈吟月跟陪嫁过来的茶花讲。 茶花是沈吟月救的第一个女子,沈吟月原本是想给她买一个小宅子,让她和她的女儿好好过生活的,茶花心里惶恐,不敢自己当家,便与女儿一起留在她身边做婢女,虽是婢女,但身契还是茶花自己捏着的。 也正因为如此,茶花对沈吟月死心塌地,在沈吟月犯浑去大南关跟容战同生共死时,她也义无反顾地将女儿留在浔阳侯府,自己跟着沈吟月上了战场。 茶花这些天都在府上打探消息,听到沈吟月这么说,她点了点头:“虽然梁夫人在家中做不得主,但郡主您是有战功在身的郡主,如今也是世子夫人,是庆远侯府未来的主母,那些人愿或者不愿,他们都得捧着您。” 茶花话才说完没多久,底下人被通禀,说是花姨娘求见。 第349章 宅斗 花姨娘,便是沈吟月的婆母,梁夫人的庶妹花妙人。 花妙人人如其名,长得很是娇俏,一对桃花眼,看狗都深情,说话嗓音绵软懒漫还有尾音,再配上那柔软的身段,笑一笑,别说是男人,便是同是女子的沈吟月,骨头都要酥三分。 沈吟月的婆母叫花似锦,是个端庄秀丽又坚韧的性子,因为从小熟读诗书,书卷气很浓,且一身傲骨,所以才会在和离失败后,毅然带着儿子回族地,二十年来从未后悔。 在这二十年里,明面上庆远侯夫人是侯府的主母,但真正主事的,却是这位花姨娘。 花姨娘进来先给沈吟月行了个礼:“妾身拜见郡主。” 沈吟月只淡淡地看着她,没说话,等到花姨娘想要抬头时,她开口了:“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人行礼的?” 花姨娘顿了顿。 她在梁家虽只是个姨娘,但侯夫人离不开她,二房三房四房这几个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在这个宅子里,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给人行过礼。 也就今天她想要来探一探沈吟月的底细,才主动过来行了个礼,她都还没觉得委屈,对方竟然挑起她的刺来了。 花姨娘抬头:“郡主,侯夫人慈爱治家,从未将妾身看作是下人,妾身又从来——” “祖母仁慈是她心善,我们呢却是不能理所当然。” 沈吟月站了起来,“庆远侯可是堂堂的三品侯爵之家,虽说是破落了些,终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如今本郡主成为梁家妇,庆远侯府注定不会如从前那般默默无闻,该有的规矩还是得守,难不成真等到皇后娘娘过来,你向她行了这样的礼,梁家丢了大丑之后再去学规矩?花姨娘,你说呢?” 花姨娘咬牙:“郡主说的是,妾身回去后便立即请嬷嬷回来教。” “不必回去后再学,就今天,现在学。本郡主身边有个嬷嬷,原是服侍太后她老人家的,太后她疼我,怕我这性子在梁府镇不住一些人,便把她给了我。” 沈吟月笑,“可我嫁进梁府这么多天,只见梁家合家和睦,哪有人需要镇?我还想着这吴嬷嬷怕是要在梁府里长毛了,今日见到花姨娘,可算是找到事情可做了。” 沈吟月自己有战功,跟当今的皇后娘娘又是结拜的姐妹,嫁到梁家,就跟是一尊大佛似的,花姨娘那点手段只敢在后宅里使,眼下是半点也不敢使的。 她还想挣扎挣扎:“那就有劳吴嬷嬷了,只不过老太太那边——” “我这个孙媳妇,也该向老太太请个安了。也不知老太太喜不喜欢本郡主,若是不喜欢,本郡主又如何是好?”沈吟月看着花姨娘,“花姨娘,你不如跟本郡主说一说,当初你是如何凭一位小小的姨娘,打败二房三房四房这么多的正房娘子,得到老太太的专宠的?” 花姨娘脸色一变。 “算了,不重要。人跟人的缘分是天注定的,老太太若不带着偏见,自会如我家中长辈一样护着我,若她天生便带了偏见,便是我割掉脑袋呈到她掌心玩耍,那也是于事无补。是花姨娘?” “郡主——” “虽你只是个侍妾,在府里跟下人没什么两样,但本郡主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那本郡主就听一听花姨娘的建议,去亲自服侍老太太了。” 侍妾,在大部分府里,确实跟下人没什么两样,但花姨娘在府中二十年,除了没有妻子之名,正房早就是她说了算,便是连二、三、四房的人见了她,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更别说是让她行礼了。 久而久之,花姨娘便忘记自己只是个妾了,处处以正房娘子自居。 今日被这刚进门的沈吟月戳穿,她才明白自己这二十年来得到的,全都是虚假繁荣。 二房三房四房的人表面对她客气,暗地里肯定偷偷骂她贱妾呢。 花姨娘根本开口的机会,沈吟月便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吴嬷嬷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眼神那笑容,让她想起自己处死一些不听话的下人时,自己的样子。 一时之间,她膝盖一下子就软了。 吴嬷嬷笑着上前:“花姨娘真是有慧根,那便从跪姿开始学……” 花姨娘学规矩的时候,沈吟月去了自己的婆婆梁夫人房里。 梁夫人虽是因为梁述之的前途搬回梁家,但住的是最偏僻的院子,梁述之与沈吟月的亲事定下,梁述之顺利得封世子之后,梁家就把她这个院子重新收拾了一番。 如今虽说是最偏僻的院子,但同时也是最幽静最漂亮的院落。 梁夫人正在喝茶,她的陪房丫环正在小厨房里做吃食,沈吟月来时,吃食正好出炉。 沈吟月来了,婆媳俩便坐起来一起吃。 沈吟月吃了一口,频频点头:“这饼做得真好,有淡淡的奶香味,甜度也适中,跟外头半月轩卖的曲奇饼的味道没什么两样。” “你爱吃就多吃两块,但也不要吃多了,再过不久就要吃晚膳了,述之今天命人去买了新鲜的鱼,说回来后亲自下厨给你做红烧鱼。” 梁夫人笑道,“这饼,是小兰去半月轩做了三个月帮工偷偷学回来的,述之说你喜欢吃,我还想着,等她的技艺再精些,就让她到你身边去,以后每日负责你的早午晚茶点。” “小兰陪了母亲这么多年,儿媳怎能因为口腹之欲就将她抢走?这整个梁府还认得您的人本来就少,我若再将她要走,述之知道了非得怪我不可。” “述之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啊,享福喽……” 婆媳俩吃喝了一阵,沈吟月似是突然想起似的,讲起了自己让吴嬷嬷教花姨娘规矩一事。 梁夫人脸色淡淡:“吟月,我知你是为我不平,只是有些人便如恶心的鼻涕,一旦沾上,便会恶心你一辈子,你有自己的郡主府,大不了与述之搬去郡主府单过,没有了你的光环可沾,梁家也是蹦跶不起来。” “为什么要搬出去单过?这梁府,是述之的家,我既已嫁给他为妻,那不管荣辱,我都会与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的,若是有人还想再赶他一回,那我便要让他们看看我沈吟月的厉害!” 沈吟月走后,梁夫人掉了泪。 她的陪房王妈也拭了拭泪:“夫人,您该高兴,不管如何,公子他是讨了房极好的妻子。” “是啊,述之是幸运的。” 沈吟月倒是不知梁夫人掉泪,从梁夫人这里离开后,她便径直去往正院看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发牢骚。 第350章 老太太的打算 沈吟月听了几句,笑了。 燕窝质量变了。 银耳的品质也不如从前了。 便是每日送到她嘴边的吃食,都没有往日那么可口美味。 ……诸如此类的。 若沈吟月是没经过任何风浪的人,听到这里,必定会觉得是底下人不够尽心,或者是恶奴欺主。 但现在她只听了一句,便知道这老太太抱怨的不是吃食不好,而是在说她这个郡主嫁进门之后,对她不够上心,让她过得不如从前舒坦。 甚至是还不如一个妾侍。 这是在点她呢。 沈吟月收回脚,对连枝说:“我差点忘了,花姨娘说了,这个时间点老太太通常都在午休,那我就不打扰了,等晚些述之回来,我与述之再一起过来。” 连枝配合她:“这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老太太还没睡呢?” “那也终究是打扰,再说了,我答应了瑶华姐帮她绣一幅全家福,明日就要送进宫的呢,可不能耽搁,我得先回去加紧时间绣。老太太知书达理,应是不会怪我的,要是怪罪,大不了我与述之跪着求她,跪到她气消了为止。” 连枝又劝了几句,沈吟月似是有所动容:“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皇后始终是外人,开罪一个外人没什么,要是让老太太觉得自己不受尊敬,让述之背上不孝的罪名,那我可真是罪大恶极了。” 主仆俩又折返。 没走几步,便有个婆子从后头追上来:“郡主请留步!” 沈吟月上下打量那婆子:“你是哪个院子的?” “回郡主,老奴是老太太院里的,郡主可是要去看老太太?真是不巧了,老太太早起时有些不舒服,叫了大夫进府,刚服了药,这会已经睡着了。要不郡主,老奴把老太太喊起来?” 刚还听到老太太抱怨呢,这会就睡着了。 看来这老太太还是有点眼力见,知道不能得罪皇后这个“外人”啊。 而这个婆子出现得这么及时,不用想都知道这人一直在暗处偷听她们讲话呢。 沈吟月也不戳穿,只摆摆手:“听说人年纪越大,就越不能睡着,既然老太太睡了,那就不要叫醒了,老人家能睡个安稳觉不容易。连枝,我们走。” 婆子目送沈吟月走远了,她才回房去。 屋里,老太太把茶杯一搁:“她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说要上这来吗?” 婆子就把沈吟月与婢女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老太太听完脸色有些沉。 “她跟宫里那位可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区区一幅全家福,晚了就晚了,宫里那位真会责怪她不成?她这是故意在敲打我这老婆子,警告我这老婆子别搞事。” “老太太,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婆子我啊,只能夹紧尾巴做人咯。”老太太叹气,“原想着梁家能靠这桩婚事一飞冲天,老婆子我也能跟着享福,日后当个诰命夫人,谁知人家根本就瞧不上我这老婆子,连瞧一眼都不愿!” 婆子没吱声。 分明是您先算计的人家,然后被人家反过来拿捏,怎么现在还怪在人家头上了? 老太太看着窗外:“我就知道,她一个不洁之身,能把述之迷得团团转,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看来,她比老身想象得还要厉害……瞧着,我们庆远侯府的天,要变咯。” 老婆子这才接话:“老太太您也无需忧虑,这庆远侯的天不管如何变,您都是这家最大的长辈,难不成变了天,他们就能对您不敬了?若真如此,那他们不敬长辈的罪名,可要跟着他们一生一世了。” 不孝长辈,这在大兴是极严重的罪名,若是一个官员背上不孝之罪,那朝廷将会撸了他的官,前途尽毁。 “他们落得个不敬长辈的罪名,我这老婆子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老太太说:“花姨娘那里先不用管,她是能把二房、三房四房的人都斗下去的人,若是这一关她都过不了,那将这庆远侯府交给沈吟月也是应该。她是有战功的郡主,又与皇后娘娘是金兰姐妹,哪怕她是个朽木,有皇后娘娘提携着,庆远侯也差不了。” 老婆子松了口气:“这些年,花姨娘当家,虽说是管得井井有条,什么席宴也都办得体面,外头的人也没说什么,但让一个妾侍管家,委实是名声有损,现在郡主嫁过来了,郡主管家,天经地义。” 另一个婆子则一脸担忧:“老太太,只怕那花姨娘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罢休,西院角落里那位更不会罢休。她当年带着述之离京,一走就是二十年,说不回就是不回,如今终于想通要回来了,她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花姨娘自有她来斗,若是她还是二十年前那窝囊样,再一次被花姨娘斗走了,那也与老身无关。” “一个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大家小姐,竟是连个庶女都斗不过,而且是两次都落败,传出去我都嫌丢人。” “总归述之有郡主的光环庇护着,任她们在窝里如何斗,也不防碍他给官家办差,梁家有人在圣驾前得脸,梁家就不会倒……” 主仆几人说了好一会,便听下人报,说是庆远侯来了。 庆远侯与老太太是老夫老妻了,纳了六房小妾,平时轻易不到他这位原配房里来,今日突然过来,定是有要事。 就是不知这要事,是事关梁家未来的大事,还是花姨娘等人的后宅争风吃醋的小事了。 庆远侯今年五十五,他成婚早,十七岁就生下了长子,也就是梁述之的父亲。 可能是没什么追求,庆远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跟老太太坐在一起,看着像是两辈人。 因此庆远侯早就对这位发妻生不出什么男女之间的欲望来,只不过他好歹是拎得清,知道不能宠妾灭妻,若然他真的如此了,他金孙述之,也高攀不到沈吟月这门亲事。 庆远侯对老妻是有几分尊重在的,来之前也找好了聊正事前的话题。 夫妻俩闲聊了一会,老太太放下茶杯:“侯爷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左不过是小辈们的事情。”庆远侯放下茶杯,“你对那孙媳妇如何看?” “我对她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侯爷你既然已经替述之请封了世子之位,不如顺便把这侯爵之位,提前传给述之他爹。” 第351章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什么?”庆远侯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让我把侯爵之位提前给述之他爹?述之他爹是个什么玩意你不知吗?真传给他,我们庆远侯府明日就会成为大笑话!” “庆远侯府由一个姨娘当家,早就是笑话了,只不过是因为先前庆远侯府实在微末,不配当别人的谈资才无人谈论。如今述之与吟月郡主成婚,攀上了皇亲,我们梁家也走入了大家的视野。” 老太太说,“浔阳侯府就吟月郡主这一个女儿,沈统领就她一个妹子,她出嫁的时候,帝后同时现身做为她的娘家人送嫁……我们梁家注定不会再寂寂无名,若是述之再争气些,不出半年,他定会带着庆远侯府一飞冲天。到时,你希望人们在提起梁述之的时候,同时摇头说一声可惜庆远侯府是由姨娘当家的小门小户吗?” 庆远侯不说话。 “老身自然知道述之他爹是个什么玩意,他继承了爵位定然会四处闯祸,但他不继承,你难道是想直接让述之继承?述之才刚刚成为世子,刚成婚就立即请封袭爵这说得过去吗?莫说是官家不会同意,民间也会诸多指点!” “述之他爹袭了爵,花家那两位定然能将他管得服服帖帖,花似锦到底是个大家千金,便是多年不管事,当家的能力还是有的。大不了老身把身边的人都借给她,助她管家。哪怕是管得不太如意,也总比让一个妾室当家来得好……” 老太太说得对,说的都对,但庆远侯无法接受她这训狗一样的语气。 他站了起来:“这事我会从长计议。” “侯爷——” “听说你病了?病了就多休息,家里不管谁当家,总归是亏待不了你。反倒会因为插手过多而招人讨厌。” 庆远侯沉着脸走了好一会,老太太才叹了口气。 “忠言逆耳,他听不进,我也没办法。” “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还是保重好自己,侯爷刚才说得对,不管梁家是谁当家,都没人敢轻慢了您。”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跟客客气气的按照章程的对待,能是一回事? 而且…… 老太太像是自言自语:“花似锦性子偏执,怕是还没忘我当年隐瞒述之他爹与她庶妹之事,等她当了家,指不定第一个就要来清算我。” 老婆子没吱声,老太太也没再嘀咕,只自己在心里纠结,仿佛自己有多大的分量似的。 殊不知,花似锦根本就觉得她是鼻涕,根本沾都不想沾上,若不是因为梁述之,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梁家。 沈吟月这边,花姨娘已经学了大半天的规矩,光是一个跪姿,就差点把花姨娘搞破防。 沈吟月吃了个午膳,又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还听到吴嬷嬷训斥花姨娘的声音,她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怎一个跪姿学这么久?在花家的时候难不成她都不用向嫡母行礼?还是说我母亲离家多年,她就觉得自己是梁府的主母了?” 连枝眉眼一弯,出去了,等她回来时,吴嬷嬷的训斥声更是响亮更不留情了。 西院梁夫人那里的小兰送了点心过来,沈吟月让连枝煮茶,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一边欣赏吴嬷嬷训花姨娘,她觉得这深宅内院的生活,好像也挺有趣的。 拍拍手,将碎饼屑拍掉,沈吟月喝了口温度适中的茶汤,她问茶花:“茶花,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如此折磨花姨娘,是不是恶人?” 茶花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若奴婢只是一个陌生人,不知前因不知后果,自然是觉得郡主您是仗势欺人。” 出自姨娘之肚,出生就低人一等的庶女,嫁了人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花了大力气为丈夫生儿育女,在夫家当牛做马,正打算享享福呢,消失二十年的主母突然回来,又被一个小辈压着学规矩练跪姿…… 这遭遇说出去,确实是会让人怜悯,根本不会去细究这样的“遭遇”还有另一个版本。 “郡主是极良善之人,不但救奴婢母女于水火,这些年还救了不知多少陷于绝望的女子,如今您折磨花姨娘,是因为她先作了恶,梁夫人是您的婆母,您替自己的婆母去讨公道,天经地义。” 沈吟月笑笑:“茶花,你真善良。” 茶花羞怯一笑。 她哪里是善良?她不过是站在主子的立场说话而已。而且沈吟月所做之事,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自然理解,不知前因后果的,上来就骂的,也不须诸多在意。 反正茶花就觉得自己主子是世上第一好。 世上第一好的主子,在家里看了三天花姨娘学规矩,第四天进宫见了皇后与太后,呈上了她亲手绣的全家福。 回宫的时候,拉回来了整车的赏赐。 这让整个庆远侯府的人,对沈吟月受帝后看重的程度又刷新了新的认知。 沈吟月只留下一部分自己用得上的,剩下的让人全拉到西院梁夫人处。 梁夫人吓了一跳,她不愿收。 一是因为不敢,这毕竟是御赐之物。 二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物欲,在族地二十年,她的日子十分平静,她没有别的大的追求。 但是沈吟月去了一趟后,她就把东西全收了。 因为沈吟月说,想要让梁述之走得更远站得更高,那自己就要有托举他的能力。 梁夫人眼眶红红的:“吟月,我们述之何德何能,可以娶到你这样的好女子。” “大概是缘分。”沈吟月笑眯眯的,“若我与梁述之早五年认识,我们走不到今天。” 五年前,她要的是轰轰烈烈与不顾一切,而五年后的自己,要的只是一份平静与安宁。 她跟梁述之在一起时很舒服,他能让她收起所有的刺,做一个内心平静而温和的女子。 过日子嘛,只要不痛苦,那就很好了。 更何况梁述之他真的很好很好。 梁夫人这边收到大量的赏赐,也开始与从前的好友恢复来往,原本最偏僻的西院,短短时日之内,成为梁家最热闹之处。 而梁夫人虽然依然足不出户,但待人接物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相比之下,花姨娘的境况就十分凄惨了。 每日要去沈吟月那里学规矩不说,因为累极也无心侍候梁述之他爹,他爹一气之下,竟也好几日不来她这摘星院了! 她已经被磋磨得没有了尊严,若是连丈夫的爱重都失去了,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活呢? 第352章 撑腰的 “如果当年的事真是花姨娘一个人主导办成,那她用不了几天就会出手。” 沈吟月跟连枝讲,“你说说,她会用些什么手段?” 浔阳侯就一个妻子,没有任何妾侍,浔阳侯府内他的其他兄弟也跟他一样,只娶了一个妻子,因此浔阳侯府后宅人员简单,当然妯娌之间也不是一直那么和睦,但对沈吟月这个家中唯一的女孩,大家都是疼爱的。 所以沈吟月的成长环境里,就没有见识过什么叫宅斗。 连枝与她一起长在浔阳侯府,自然见到的也跟她差不了多少,而且家里主子不宅斗,她们这些下人也斗不起来,了不起就是扯扯头花或是跳脚骂几句,所以花姨娘会用什么手段,她也不知道。 茶花更不必说了,贫苦家庭出来的女子,一辈子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哪见识过心计手段? 所以主仆三人在那里讨论来讨论去,都没讨论出什么花来。 不过没关系,沈吟月身边有吴嬷嬷啊。 吴嬷嬷是成平宫柳太后身边的嬷嬷,这个年岁,什么残忍的宫斗场面她没见过? 见沈吟月还在纠结这个事,吴嬷嬷忍不住出声:“郡主,花姨娘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她可能会有些心计有些手段,但做庶女这么久都没能上位,而是等到梁夫人怀孕时才趁虚而入,证明她手段一般,当年她的背后,应该是有个厉害的人帮她谋划。” 沈吟月底坐起来:“那依吴嬷嬷看,这个人会是谁?花姨娘她会不会寻求这个人的帮助?” 吴嬷嬷道:“这几天奴婢也借教她规矩之时,套她的话,不过她这个人很警惕,没露出什么马脚,等这几天我再套她一些话看看。郡主这是想要替梁夫人鸣不平?” “算是,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沈吟月说,“我不想出门参加宴会的时候,总是被别人暗戳戳的讽刺我,拿母亲出来说事。” “竟有人如此不长眼睛,连郡主您也敢编排?” “我是打个比方,虽说目前我还没听到有人讲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但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人人都如瑶华姐和太后娘娘那样,知道我婆母的遭遇后只会同情她。那些人啊,只会嘲笑她,将她的伤疤当成笑话。” 吴嬷嬷笑道:“郡主良善,不过依奴婢看来,还是得梁夫人自己立起来,她是有立起来的能力的。” “怕只怕她心有顾忌,不想立。”沈吟月接口,“所以回到刚刚那个问题,花姨娘的那个靠山是谁?这个人是否捏住了我婆母的软肋?这个事,我迫切地想要知道。” 于是连枝提议沈吟月去请在皇城卫做统领的沈瑜帮忙调查,但时间隔得太久,二十年前,沈瑜就算要查,他得借助别人的力量。 借助谁的力量? 自然是容铮,或是谢瑶华。 所以沈吟月懒得绕来绕去,直接就给谢瑶华去了封信。 当天下午,庆远侯府便来了个叫青眉的女官。 虽只是个女官,但她在人前一站,那通身的气势就能镇住不少人。 对此,青眉只是淡淡一笑,便对沈吟月说:“郡主,娘娘讲,让您得了空便带梁夫人入宫坐坐,她如今除了处理朝政,就是对着三个孩子,单调极了,想让你和梁夫人进宫陪她说说话。” 沈吟月笑眯眯的:“只要瑶华姐不嫌我闹,我巴不得直接住宫里呢。” 沈吟月带着青眉回自己的院落时,花姨娘的跪姿刚好通过吴嬷嬷的验收。 吴嬷嬷去屋里喝水了,花姨娘正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捶着小腿,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娇笑从门口传来,转身就看到沈吟月带着个女子进来。 女子二十多将近三十岁的样子,通身十分有气势。 花姨娘正打量时,青眉看了过来:“郡主,这是你院里的下人?怎的见了您都不行礼?莫非是腿断了,还是哑巴了?” “我这院里几乎都是瑶华姐替我准备的人,哪有如此不知礼数的?是府上的姨娘,这几日正跟吴嬷嬷学规矩。”沈吟月笑笑,“虽只是个姨娘,但这些年都是她操持的梁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便让吴嬷嬷别太严格,差不多得了。” “确实是差不多得了,反正也用不着她接待客人。”青眉说了一句便不再看花姨娘,与沈吟月一起进了内室。 内室窗户打开,青眉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外头,吴嬷嬷正在教花姨娘行合格的全礼。 半盏茶后,她移开目光。 沈吟月迫不及待:“怎么样?” “有极强的忍耐力,也善于伪装。” “那这么说,当年确实是她一手设计的局,然后自己霸占了梁家的当家权二十年之久?” “具体如何,我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行,不过,”青眉道,“她应是捏了庆远侯夫妻的把柄。” 沈吟月眼前一亮。 她就说她想不通嘛,老太太又不是只有婆母这一个儿媳妇,便是长媳跑了,还有二、三、四三个儿媳妇,这管家权不管怎么放,也不可能轮到一个姨娘当家,可事实上就是,花姨娘确实是把持的梁家二十年之久。 那庆远侯夫妻有什么把柄被花姨娘抓着了? 庆远侯有外室? 老太太也有私生子? 沈吟月发散思维天马行空,青眉已经命人去调查了。 不过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太过久远,能查到哪一层,她也不好做保证,总之皇后娘娘让她出来帮一帮沈吟月,那她就安心待着。 也顺便给她撑下腰。 沈吟月为了良善,所以有些人吃定她这个性子,有时会骑脸开大,有她这个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女官在,谁还敢放肆? 青眉到庆远侯府上的第二日,沈吟月接到了个帖子,邀请她三日后去赏花。 下帖子的人,是汾阳侯府的三姑娘。 汾阳侯府,是洛京出了名的破落户,比浔阳侯府起势前还要更破落些。 两个破落户从前没凑在一起玩过,先前没交情,还暗暗较着劲,看谁家能更早起势,浔阳侯府起势后,就更加玩不到一起了。 听说汾阳侯府家的姑娘曾不止一次在外头呸她,等着她闹笑话了。 只不过她这些年笑话闹了,功劳也立了,轰轰烈烈的如今又归于平静,浔阳侯府越来越好,汾阳侯却还是那要死不活的样子。 所以汾阳侯家的是终于想明白,再也无法追赶他们浔阳侯府,转而改变策略,来抱他们家的大腿了吗? 汾阳侯虽是破落户,但家里种了一大片的牡丹,如今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沈吟月想了想,决定赴宴。 总得让花姨娘喘口气是不是? 三天后,沈吟月带着青眉和连枝去赴宴,花姨娘在完成今天的功课后,哭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不过不到半刻钟,她便去了一个地方。 第353章 她俩怎么不打起来? 花姨娘去见了谁,说了些什么,沈吟月暂且不知,她已经到汾阳侯府了。 汾阳侯姓马,府上三小姐叫马盼盼,今年十七岁,两年前就开始说亲了,但因为大姐与二姐嫁得不太好,她一直没松口,家中长辈看她年纪小,确实不用着急,这件事就这么放了下来。 但现在她十七岁了,家中长辈也急了,就总想替她相看人家,但汾阳侯府能够得到的门第,都是跟他们家差不多的破落户,马盼盼想要高嫁,所以便闹着家中长辈借这次牡丹宴,把自己有意向的人家的家眷都请过来。 马盼盼看上的人家,都是三等以上的侯爵之家,庆远侯府刚好就是三等侯爵,同时这家的世子正受官家看重,未来不可限量,自己要是能嫁到这家来,肯定能过得不错。 她也不求别的,只求不要像她两个姐姐那般操持家务操持得一年老十岁就行。 她想要体体面面,如果能凭着庆远侯府起势,那就更肯定会第一时间拉拔娘家兄弟。 所以马盼盼首先便给沈吟月下了帖子。 当然,她也知道沈吟月不太可能会赴宴,所以她还同时将略差一点的人家也请了过来,哪怕她够不上庆远侯府,那差上一些些,也不至于沦落到她大姐二姐那样的境地。 没想到沈吟月真的来了。 马盼盼十分惊喜,连忙过去招待:“吟月郡主,快请进!” 沈吟月笑得很亲和:“早就听说府上的牡丹十分美丽,本郡主早想过来观赏一番了,没想到竟是等了这些年,才接到马小姐的邀请。” “是我的不对,总想着要等家里境况好些再请郡主过来。”马盼盼红着脸,“我总想着怎样让郡主对我高看一眼,没想到弄巧成拙……” 双方的场面话都说得很体面很好,马盼盼也是个十分会来事的,落落大方地将沈吟月介绍给各位客人认识,之后便想带大家牡丹林观赏。 这个时候,有下人来报,说是董小姐来了。 董小姐是皇城卫副统领的妹妹,跟马盼盼差不多的年纪,董家虽是不显,但也是武将世家,因着两家兄长是同僚,沈吟月与董小姐也算是相熟。 她正想着等一会再单独与董小姐聊几句,没想到董小姐是携了伴过来的,那个伴,沈吟月还认识,是逍遥王妃邓玉兰。 马盼盼没想到自己不敢向逍遥王妃下帖子,她倒是自己来了,连忙过去行礼。 “不知逍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王妃见谅。” “是本妃不请自来,先失了礼数,还请马小姐见谅。”逍遥王妃温和道,“实在是本妃自小长在漠北,入京时间也不少,尚未真正赏过成片的牡丹,听到贵府今日办赏花宴,本妃便腆着脸来了。” 竟是被牡丹林吸引来的。 马盼盼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喝彩。 她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家里境况不太好,家里想要节约支出,就提出要把那牡丹林卖给别人,她死活不愿意,还把自己的压岁钱等掏了出来,才保住了这片牡丹林。 如今这牡丹林,果然就派上了用处。 连逍遥王妃都特意过来欣赏,汾阳侯府的牡丹该有多漂亮啊? 马盼盼都能预想得到日后贵妇千金们组团来她家赏牡丹,汾阳侯府水涨船高的景象了。 然而等她引着逍遥王妃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了沈吟月,她的兴奋劲立即被泼了一盆冷水。 沈吟月与逍遥王可是曾经有过非常深的感情纠缠的啊! 这两个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她的宴花宴上,一会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汾阳侯府就成了修罗场,一旦她们起了冲突,汾阳侯府是没有这个能力调停的,要是闹出严重后果,最先死的就是汾阳侯府啊! 逍遥王妃与沈吟月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露出笑容,同时上前一步。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郡主。” “该说不说,本郡主与王妃的缘份还是挺深的。” “郡主不介意与本妃同行?” “这是本郡主的荣幸。” 沈吟月与逍遥王妃在牡丹园内赏花,看到特别漂亮的,两人都同时出声夸赞。 逍遥王妃突然摘下一朵娇嫩的黄牡丹别到沈吟月发间:“郡主与这牡丹花,真是相得益彰。” 沈吟月则是挑了朵红色的帮逍遥王妃插上:“王妃倒是人比花娇。” 两人相视一笑,去赏下一处了。 所有人都麻了。 这两人怎么没打起来?哪怕不打起来,暗戳戳地讽刺对方几句总要? 可她们看起来竟然好得像多年好友! 这就是上一层圈子的交往规则吗? 牡丹赏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沈吟月与逍遥王妃同时出门,两人朝马盼盼点了点头,上了各自的马车,马车分两个方向离开。 不一会,两辆马车,竟同时出现在了悠然居门前,两人前后脚下的马车。 悠然居是谢瑶华的产业,管事的自然认识沈吟月与逍遥王妃,见这两个人同时出现,也有些懵。 还是青眉出了声:“掌柜的可有雅间?” “有,有,三楼有雅间。”掌柜的小心翼翼,“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沈吟月与逍遥王妃同时出声:“一声便可。” 看来这是有事要谈啊。 掌柜的将两人引到了三楼雅间之后,便连忙遣人去通知逍遥王,他怕万一这两个人在悠然居打起来,他不知道应该站谁。 双方支开了所有人,在雅间里坐定。 沈吟月说:“全城人都希望我们两个打起来。” 逍遥王妃软声问:“那我俩该打起来吗?” “为什么要打?他们要是付了钱,本郡主倒是可以看在钱的份上表演一番。” 看到沈吟月说完就翻了白眼,逍遥王妃扑哧一声笑了:“郡主说得是。不过本妃很好奇,您不缺钱,为何这么看中钱?” “我不缺钱,但谁会跟钱过不去?”沈吟月说,“这世上需要用钱的人不知凡几,我们这些出生就不愁吃喝的人,是无法想象他们为了一顿吃的,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我听说郡主在各地开设了慈幼院,您的钱,都是送往这些地方吗?” “是。” “那本妃可以与您一起,沾一沾您的光吗?” 沈吟月看了她一眼:“王妃,你不必刻意讨好我,你是逍遥王妃,身份地位在我之上。” “郡主误会了,本妃不是刻意讨好,本妃只是觉得,女孩子之间除了勾心斗角,还可以互帮互助,共同成长。你说呢?” 第354章 怎么会不遗憾? 女孩子之间,不应该只有争斗,而更应该互帮互助,共同成长,共同成就。 沈吟月的笑意真诚了几分:“那我就先替慈幼院的孩子们谢谢王妃了。” 两人一边吃晚饭一边聊,聊到后来,颇有些相逢恨晚之感。 得知沈吟月曾去过建州,离漠北只隔有四日的距离时,逍遥王妃很是遗憾:“若是郡主再往前走两日,我俩就能早些认识了。” 沈吟月也很遗憾,但人生不就是如此?事事不完美,处处留遗憾。 若是人生事事如意,那人活着岂不是失去了盼头? 人总是对轻易得到的东西不愿珍惜,而弃近求远,非要去够有可能会让自己头破血流的东西。 可正因为这样,人才会有胆气,人生才会有起伏,有意义呀。 于是她朝逍遥王妃真诚地笑:“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讲究不早不晚,若是早些年认识,我与你不一定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吃饭喝茶,所以,一切刚刚好,才算是不遗憾。” “大善。” 两人碰杯喝茶时,梁述之与容战也同时抵达悠然居,同时从马车上下来。 前去通知的两个小厮不由得叫苦不迭。 天老爷,明明一个住十六坊,一个住南怀街,这中间隔着好几条街呢,为什么他们还能同时赶到? 这莫不是就要在这里开打? 逍遥王那拳头可是铁做的,梁世子那么斯文的人能承受得了他的老拳吗? 两个小厮的忐忑中,梁述之先行作揖:“微臣拜见王爷。” 逍遥王右手一抬:“梁世子,请。” 竟是就这么同时进了悠然居! 两个小厮如同死过一回般,用力喘了口气,然后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钻去后院躲懒。 他们是宁愿被扣工钱,也不敢再冒头了。 ——不过,楼上什么情况了? 那两位打起来了吗? 容战与梁述之的脑子里闪过的,也是同样的疑问。 不过这念头一过,便被梁述之抛至脑后。 他家小吟月那么良善心软的人,又爱得起放得下,怎么可能会在成婚之后,与别人因为旧爱而干架? 相比之下,容战对自己的王妃就没有那么确定了。 他成婚也有段时间了,他虽与王妃日夜相对,平时也吟诗作对,谈论时政,但对她的性子,他还是摸不准。 因为他家王妃对他过于小心翼翼,总害怕做错什么惹他生气,从而不敢表露真正的情绪。 漠北来的女子,天生带着三分泥气,想来脾气不会真的那么绵软,万一她就打了沈吟月呢? 沈吟月那么骄傲的性子,想必也不会示弱,他家王妃甩她一巴掌,她定然会十倍还回去的。 容战都做好了自家王妃被沈吟月抽烂脸的准备了。 结果才上到三楼,就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是两声不同声线但同样悦耳的银铃笑声,说明屋内有两个人在笑。 没打起来,还笑了? 容战脚步一滞,梁述之已经大步往前,还没看到屋内的情形,他的笑声已然扬起:“娘子,怎可一个人偷偷出来吃好吃的,留为夫一人在家吃残羹冷炙啊?” 沈吟月正跟逍遥王妃邓玉兰说洛京的趣事,两人都笑了出声,突然听到梁述之的声音,她无奈摊手:“得,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不然我家这位不知要跟我闹多久呢……述之,你吃了没?” “没吃。”梁述之大方过去,先朝邓玉兰浅行了一礼,“王妃恕罪,微臣太过粘人,所以得问王妃把吟月还给微臣了,不敬之处,还请王妃原谅啊。” 沈吟月脸上腾地一红:“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那不然说你太过粘人?” “本郡主才没有!” “所以,是为夫比较粘你。” “当然是你粘我,但这个事你我知道就行,不需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总之你不要讲!” “好好好,娘子不让我讲,为夫就不讲。” 一口一个娘子,一口一个为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夫妻似的。 沈吟月现在才发现梁述之的占有欲原来这么强! 两人一路说着笑下楼,在楼梯口那里看到容战,夫妻俩都是客套一笑,便继续下楼了。 容战抚着胸口,他心脏有些痛,又有些释然。 沈吟月她真的走出来了,她跟梁述之真的很好。 抬头时,他看到了邓玉兰,邓玉兰冲他笑得很温婉,又满是期盼:“王爷,您怎么会来?”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容战笑道:“原是来接你回府吃饭,现在看来,只能是我自己吃了。” 邓玉兰一愣,容战便大步过去:“王妃可愿再多待一会,陪我再吃一口?” “……好。” 不过就是来接她一回而已,自己怎么就哭了呢?这眼泪怎么这么不值钱?瞧瞧人家沈吟月,坦荡自若得很! 做丈夫的来接妻子,天经地义,感动什么? 觉得感动,一定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做得不够多,等做得够多了,习惯成自然了就好了。 逍遥王夫妻在悠然居用膳,用完膳天刚好黑了,两人便手牵手沿着街巷慢慢往回走,直到容战的腿累得有些受不了,两人才坐马车回府。 这个时候,沈吟月与梁述之已经泡完澡,并排躺在床上了。 两人原是想着等到了床上再慢慢交流,结果在浴池时就没忍住,沈吟月被梁述之摁着来了两回。 她是被梁述之抱着回来的。 若不是亲身试过了,谁敢相信梁述之这斯文温雅的男子,在那种时候会化身凶猛的狼,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呢? 想起在浴池中的情形,沈吟月脸都要发烫。 巧的是,梁述之也想起在浴池时的情形,他又意动了。 将妻子拥进怀里,他小声在她耳边:“吟月,刚才快活吗?” 沈吟月装睡不回应。 梁述之知道她装睡,也不戳穿她,就这么在她身上点火。 沈吟月知道,若是再装睡下去,这狗男人一会又要咬上来了! “梁述之,你滚开一点。”沈吟月咬牙切齿,“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这次你闭眼就好,我自己来。” “梁述……唔!” 长夜漫漫,情意升温,沈吟月很快在梁述之的体温中失去防线…… 天亮了,梁述之早早就去了上朝,茶花红着脸看沈吟月:“郡主,您的腰还好吗?” 沈吟月抚着腰,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她清咳一声:“那什么,昨天我出门后,兰姨娘有没有去找别人?” “有。”茶花压低声音,“主子不若猜上一猜,兰姨娘最先去的是哪里?” 第355章 旧事 沈吟月嗤笑:“她还不值得我猜。” 茶花便如实告知:“郡主您昨天出了府后,吴嬷嬷按照计划继续给花姨娘教规矩,教完规矩后,她先是回了自己住的摘星院,换了身衣裳后便去了……庆远侯那里。” “嗯?”沈吟月瞪大眼,“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是主子您想的那样,花姨娘她在庆远侯那里跪了半盏茶,不知道庆远侯跟她说了什么,她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花姨娘在老太太那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进去的时候是红着眼进去的,出来的时候脸上多了笑容,但老太太在她走后,在房里摔了许多只花瓶。” 茶花讲,“可惜奴婢顶着这张脸不好打探消息,不然就能打听得出她们谈的是什么了。”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她便出了府回了花家,直到天快入黑时才回来,还从花家带回了不少东西。” “回来的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她身边的丫环故意大声嚷嚷,说这是她的嫡母送给她的,说是生怕她受了委屈。” “也不知道这些话有没有传到梁夫人那里去,若是梁夫人听到了,指定得心寒。” 花姨娘的嫡母,是梁夫人的生母。 梁夫人带着梁述之回到洛京已大半年,她的生母别说是亲自过来探望,便是连个小小的丫环,也不曾遣过过来,倒是隔三岔五的安排人给花姨娘送吃食。 如今又如此高调地给花姨娘补贴东西,还口口声声讲,害怕她受了委屈。 花姨娘做了二十年的姨娘不委屈,梁夫人回京才多少时日就委屈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怎么长,也不能长得这么偏?一个是十月怀胎又拼死生下的亲生女儿,另一个是丈夫与别的女人生下来的庶女,亲疏远近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吗? 为何花夫人会这么故意伤自己女儿与亲外孙的心? 莫不是疯了? 沈吟月想不明白,人心原本就难测,她还没具备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能力。 还是青眉给了她答案。 先前青眉让人去深挖梁家二十年前的旧事,恰好青萝先前假扮聂凤时的那个死士组织对梁家的事有所提及,她分几组人去追查这个事,花了足足半个月,才把当年的事挖了出来。 “郡主,属下先前的猜测,只能算是猜对了一半,花姨娘她确实握有庆远侯夫妻的把柄,但同时也握了花夫人的把柄,且这个把柄,都与梁夫人有关。” 青眉将调查到的资料递过去。 沈吟月看完,久久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花姨娘与她的生母杀了人,却靠着一些拙劣的手段,让花夫人以为杀人的是自己的女儿,也让庆远侯夫妻以为杀人的是自己的儿媳妇,从而在花姨娘的故意诱导之下,三人都参与了后续的处理行动中。 换句话来说,就算花姨娘东窗事发,庆远侯夫妻与花夫人也要被当成从犯处理。 “不是,他们好歹去问我婆母一句呢?”沈吟月真的是难以想像,“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庶女玩弄于股掌?” “这叫灯下黑,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不能忽略。” 青眉指出,“死的人是梁夫人的陪嫁婢女,而她因为怀孕,导致情绪极不稳定,那段时间经常迁怒下人,所以当花姨娘说梁夫人失手杀了贴身的婢女时,大家都没觉得奇怪。” “当时她胎像也不太好,不能受到刺激,若是有人去问这个事,使她受到刺激从而影响到胎儿的安全,他们谁也承受不起这个后果。而虽然死的只是个婢女,但毕竟是杀死了人,若是此事传扬开去,无论是庆远侯府还是花家都会受到整个洛京的侧目。 庆远侯府与花家已经是公认的破落户了,若是再出了此事,他们在洛京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于是花姨娘聪明地利用了时间差,又精准地捏紧了他们的心理,从而使她这并不高明的手段得以成功,后面她勾搭上了姐夫,替梁家生下孩子,将自己的嫡姐逼出梁府之后,便是后面再有人那件事有疑问,也是不了了之。 一个婢女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查的?万一查到最后,真的就是梁夫人误杀的呢? 加上梁夫人已经带着孩子回了族地,就更没有人专门管这事了。 也就现在沈吟月嫁过来,对梁家的事感到好奇,让青眉去查了个底朝天,这才让这件事露出了全貌, 这真相真是可笑可悲又可叹。 沈吟月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梁夫人了。 对于局外人来说,这只是一件可笑的乌龙,但对于她婆母梁夫人来说,受的伤吃的苦与受过的背叛都是真真切切的。 思考良久,沈吟月决定还是需要行动。 她命人将花姨娘看管起来,再把花夫人、庆远侯夫妻三人请到了悠然居。 等三人看完了调查资料,三人久久不能说话。 太可笑了。 他们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庶女,一个并不高明的局,就这么欺骗了二十年! 花夫人泣不成声,哭完后表示,一定要将花姨娘绳之以法。 庆远侯夫妻嘴里附和着一定肯定,但等花夫人冷静下来,他们夫妻又说,花姨娘替梁家生了这对多孩子,又操持了梁家这么多年,虽没有功劳,苦劳还是有的。 “不如就直接打杀了罢,送官府就算了,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庆远侯说,“述之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造化,万不能被我等犯下的错误给毁了。亲家夫人,错误已经造成,不能再有人因为此事受到伤害了。述之他不容易啊。” 花夫人又哭得泣不成声,庆远侯夫妻走后,她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有力气维持一个当家主母的仪态,自己走下楼。 当天晚上,花姨娘便“染”上了恶疾,第二天就送往别院治病,五天后,大夫宣告花姨娘不治身亡。 把持梁家二十年的花姨娘没了,除了沈吟月,梁家及花家所有人都以为梁夫人会担起主母之责,执掌梁家。 哪知她依然待在她的西院,除了她的儿子儿媳以及她日常来往的姐妹挚友,任何梁家人她都不见。 她的生母花夫人来了三回,她也是闭门不见。 梁夫人不愿意执掌梁家,这当家权自然而然便落到了沈吟月肩上。 她还没说自己要不要这管家权呢,二房三房四房就跳出来争抢了,沈吟月干脆宣布不日将带着婆母与丈夫搬出梁家去郡主府居住,任由她们抢个你死我活。 等到她们元气大伤时,沈吟月才笑眯眯地说:“既然大家都不乐意管家,那我就稍微管一下。” 第356章 东海异常 “原先我还担心你应付不来后宅的阴私,会踩进别人的陷阱,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谢瑶华很是感叹,“吟月,你现在很强大。” 十六岁时的沈吟月,肆意明媚,只做能让自己高兴的事,只结交自己喜欢的人。 十八岁的沈吟月,肆意勇敢,为爱不顾一切,远走战场,最后落得遍体鳞伤。 二十一岁的沈吟月,不够明媚,不够灿烂,但足够平和,她知道怎样跟自己和解,她学会了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 谢瑶华替沈吟月开心,但又替她难过。 她原以为沈吟月能永远保持明媚,但事实证明,人总是会变的,不是被环境改变,就是被自己改变。 就好像没有谁能永远年轻一样,这是不可抗拒的事情。 沈吟月出宫之前,容铮赶过来跟她见了一面。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是将她当成自家小妹妹的。 “看来这梁家不错,我瞧着你气色比从前好了不少。” “不是梁家不错,是她嫁的人不错。”谢瑶华纠正,“糊涂的祖父母,清傲的婆母以及混账的公爹,梁家哪好了?” 容铮摸了摸鼻子:“确实这梁家只有述之出色优秀。” 沈吟月啧了一声:“孩子都快三岁了?铮哥还是这么惧内,也就是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要是旁人见到,只当是我瑶华姐要踢掉你这个皇帝,自己当女帝呢。” 容铮瞪她一眼:“我这不是惧内,我这是爱妻。再说了,若这皇位你姐她瞧得上,换她来做女帝又有何不可?我与你姐早就不分彼此了。” “行行行,知道你们恩爱了。”沈吟月站起来行了个礼,“那就请你继续疼着我姐,爱顾我姐了,姐夫。” 一声姐夫,把容铮哄成了翘嘴,于是吩咐李公公带沈吟月去他的私库,让她随便挑几样东西回去。 谢瑶华这边当然也不会少,比起容铮那些华而不实的赏赐,她送出手的,都是沈吟月实实在在用得上的。 这次柳太后没跟着送。 反倒是在沈吟月出宫后,她特意过来提醒帝后:“吟月那丫头命苦,的确是该心疼,但有时候盛宠太过倒是不妙。” 容铮道:“母后所言有理,但我与瑶华只是替她撑腰,梁述之的前途,还是得靠他自己去争取,若最后证明他只是空有其表,那我也不可能破格提拔他重用他,只会在生活上对他夫妻多照料一些。” “你心里有数便好。”柳太后说着又提起了容战与邓玉兰,“吟月是你妹妹,战儿也是你弟弟,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他心大,有些细节未必会在意,但要是长此以往被忽视,也不是个事。” “这是有人在母后跟前嚼舌根了?”容铮笑容淡了许多,“还是阿战自己跟母后抱怨的?” “阿战哪会跟我说这些,玉兰也不会,他们两人一个心大一个高雅,如今极少出府,都是在府上鼓捣自己的小日子。”柳太后轻声,“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近来总是不安。” 容铮便让太医来替柳太后来请平安脉,查出她忧虑过重,影响了睡眠。 太医走后,容铮也跟着走了,有些话,他这个儿子说不合适,得让谢瑶华这个儿媳妇和女儿说。 柳太后是将谢瑶华当成女儿般看待的,容铮和容战每次上战场的时候,都是她们娘俩相依为命,互相打气,感情自是不一般。 谢瑶华道:“母后不必忧虑,像是您说的那样,皇弟豁达弟媳雅致,就算是有人专门到他们夫妻面前挑拨,也不会轻易上当,更何况每回容铮给吟月的赏赐,第二日都会送一份到逍遥王府,弟媳得的赏赐,我与容铮却是没有如样送一份给吟月,要说觉得不公平,那吟月才是被不公平对待的那个。 但她不会觉得不公,因为她很清楚,她与我只是义结的金兰,别管感情多深,也是跟有亲血缘的兄弟姐妹不一样的。” 柳太后抿唇:“瑶华,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母后不是那个意思,但情感上,我确实是与吟月要更亲密一些,不怪旁人胡乱说话。但人哪能没有私心?人哪能真正的做到一视同仁?如若真的一视同仁,那才是让自己珍视的人受大委屈。” 谢瑶华拉着柳太后的手轻轻拍了拍,“母后,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你的两个儿子,是有真感情在的,他们同生过死过,他们是可以互相将背后交予对方的战友,他们也不是笨人,母后,您要相信他们能自己处理好这些小事。” 自从三个孩子出生,婆媳俩有空余的时间都是绕着三个孩子转,已经极少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候了,也就今天柳太后提起了这么重要的事,两人才又交了一回心。 柳太后在凤仪宫留饭,一家人吃了个热热闹闹的晚餐,回去的时候,还把三个孩子给拐走了。 看着雅伦奶声奶气地跟自己道别,谢瑶华有些想哭。 她六亲缘薄,活了两世,都没得到过亲人的关爱,好在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爱包围着。 人最大的成功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自己吃过的苦,后代不用再跟一遍。 容铮知她又想起了从前,他也敛了笑,也没急着安抚,就这么将她拥在怀中。 良久,谢瑶华才从那股子悲凉的圈子里出来,她抬头看容铮:“夫君,谢谢。” 一声“夫君”把容铮弄成了翘嘴,他用力拥抱她:“今晚月色不错,娘子,有兴趣与为夫月下舞剑吗?” 底下人送来了两柄长剑。 谢瑶华掂量了几下,觉得有些手生,她自己先挽了几个剑花来找感觉,末了摆出姿势:“大师兄,请赐教。” 皇帝皇后要舞剑,整个凤仪宫的人都来看热闹。 原先只有凤仪宫的人,但是二人舞得精妙又好看,后面便发展到手头没事的侍卫都跑过来偷师了。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便到了夏天,天气彻底热了起来,好在屋里置有冰盆。 谢瑶华与容铮下了朝,便分坐在两个桌案处理政事,丝丝凉气从窗口进来,整个屋子十分凉爽。 “官家!” 这时沧云匆匆从外头进来,“东海那边出事了!” “东夷不是被尽歼了吗?又出了什么事?”容铮与谢瑶华都不理解。 “不是东夷犯边,而是……”沧云身体往旁边一闪,“你自己与官家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57章 为何背叛 谢瑶华和容铮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这个时候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陈玉安扑通一声跪下来:“官家,娘娘,叶静她……背叛大兴了!” 什么? 容铮与谢瑶华很是震惊,但也只是对看了一眼,将情绪收敛得很好。 见陈玉安风尘仆仆,嘴唇都干裂了,容铮抬了抬手,让人给他上茶。 茶水温凉,陈玉安一口气喝了半壶,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带着哭腔将事情细细道来。 陈玉安与叶静奉命回东海造大船,一开始什么都很正常,造船的进度也很顺利,只用了半年,就造出了一艘比大兴现存的最大的船还要再大五倍的新船。 由于已经成功造出了一一艘新船,工匠们积累了经验,于是叶静就让陈玉安盯着,让他们慢慢造新船,她抽出身去研究别的东西。 她制了冰,并将制冰的技术分享出来,因为这一技术,东海百姓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凉爽的夏天,后来就有无良的商家,把制冰的最重要的原材料垄断——只要有硝石的地方,他们都围起来,谁要制冰,就得向他们买硝石,嫌买硝石麻烦,那就买他们的冰。 叶静与东海一些豪绅斗智斗勇皆失败后,她就在东海建了好些凉棚,里头置了许多冰块,只要象征性的交一些费用,就可以带着一家老小进去避暑,还让当地的千金小姐们捐钱,每日在凉棚内煮凉茶,绿豆海带汤带等消暑的汤饮。 东海百姓都说,叶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神,是仙女,说要替她立像造庙,叶静没同意,知道有人收了这笔钱,她就把立像造庙的钱全部捐给了沈吟月开的慈幼院。 后来,她便专心研制火铳,她很用心,还有些不顾性命,她曾经在试验的时候差点把小命给弄丢。 这样一个一心扑在大兴的人,又是大兴第一位女侯,在女子当中已经是位极人臣了,谁能想到她对大兴会有不臣之心? 陈玉安发现叶静的异常也是偶然。 “……臣,臣与叶静是……超越同僚的关系,一日臣在她睡着后准备走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件,臣觉得好奇,就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她在跟北夷的人通信,她……已经卖了一部分火铳给北夷,并鼓励北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被谁扇倒就爬起来把谁干掉……” 说到这里,陈玉安很是羞愧,“微臣以为她是被身边的人蛊惑,就想着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跟我回京,主动向官家与娘娘认罪,她嘴里应着我,结果半路上跑了,还挖了个坑把微臣给埋了……若不是微臣命硬,等到了一队镖师经过,微臣只怕没办法活着回洛京揭露她的罪证。” 陈玉安拿出来一叠信。 谢瑶华和容铮各看了几封,又命人去工部和安东侯府将叶静留下的书本、资料等拿过来做笔迹比对。 叶静的字跟别人的字不一样,有点圆圆的,看起来有点可爱,许多闺阁千金争相模仿,但别人能模仿得了她字的样子,仿不了她字的神韵,像容铮这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她的请安奏折的人,一眼就能从众多相同的笔迹中精准地认出她的。 “这些信,确实是叶静写的。” 容铮只说了一句,便和谢瑶华一起慢慢将那沓书信都看完,末了两人将信都搁桌上。 “沧云,可有叶静的下落?” “属下已命人去擒她,最晚明天晚上便能有消息。” “寻到了就地格杀,不必带回来了。” 容铮的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已经将叶静擒获,正押往刑部地牢。 容铮挥挥手,将六部的人召进来,通报了叶静通敌一事。 许多人不敢相信,当堂替叶静叫屈,只不过等他们看了叶静与北夷王的往来信件,就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来,更别说是求情了。 “她已经位极人臣,她还想要什么呀?为什么要通敌?” 所有人都想不透,于是容战提出,把叶静提上堂来审问,看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容铮丝毫不感兴趣,叛徒就是叛徒,他不想挖掘她背后的故事——任何有可能动摇国本的事和人,他都是零容忍。 但人既然已经下了牢,那就按照流程来,该怎么就怎么样。 于是叶静很快被提审。 叶静昂着下巴,站得笔直,她说:“容铮,我并不是大兴人,我无须效忠大兴。” 容铮笑了:“孤无所谓你是哪一国的人,但既然受了我大兴百姓的爱戴,领了我大兴朝的俸禄,那么就必须对大兴忠诚。” “百姓的爱戴是我自己争取的!朝廷的俸禄也是我应得的!我只是——” “你是说,孤活该养着你这个奸细?” “我替大兴造了大船!如果没有我的大船,你根本就出不了海灭不了东夷!” “你立了功,你用你的功劳换了安东侯的爵位与工部左侍郎的官身!功过从来不相抵!”容铮沉声,“你无心大兴,你尽管用你的功劳去换钱财并离开大兴,没有人会拦着你不让你走!但你一边巴着大兴,一边又出卖大兴,叶静,你这样的行径,放在你原来的国家,也能有命活吗?” 叶静抿唇。 在现代,她也是会被判死刑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笑出声来,她问容铮:“你为什么不想做天下共主?你为什么不努力去做天下共主?!你要做天下共主,我便扶持你帮助你成为天下共主,到时我会成为一代纯臣! 可你不想做天下共主,但其他人想,我只能去扶持其他人!因为我叶静,只想成为千古一帝的朝臣!只有千古一帝,才配得到我的敬仰与臣服! 你算什么?她算什么?你们两个除了谈情说爱,除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们还会什么?天下苍生,天下万民,在你们眼里通通是个屁! 容铮,杀了我,我算是明白了,我根本就没有必要改变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并不是我的华国!它甚至不存在在史书中! 有你们这么平庸的皇帝与皇后,以及愚忠的臣子,大兴注定寂寂无名! 杀了我!让我回家!” “我要回家!” “爸爸!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第358章 烂摊子 叶静在堂前哭得崩溃,回到地牢就自己了结了。 地上用血写着四个字:我要回家。 刑部的人以为她说的回家是回安东侯府,只有容铮与谢瑶华知道,叶静想要回的是她位于另一个时空的,几千年后的华国。 从一个大功臣沦落到一个叛臣,中间不过只隔了一年。 “或许,她根本就从来没想要在这里活长久。”谢瑶华喃喃,“她的家里,肯定有她爱她的人与她爱的人在等着。” 容铮没有说话。 男人跟女人不同的是,同一件事上,女人更感性,她可能会去关注的这个人做这个行为背后的动机,而男人则大部分都比较理性,会更倾向于这件事发生后产生的影响、后果以及补救的办法。 所以容铮现在想的是,叶静死了,但他的造船可不能停。 叶静画的那个巨舰,由她主导的话,再过五年十年应该能做出来,她现在不在了,跑了,那这巨舰注定是做不出来的。 做不出来便做不出来,他原本想要做的,只是一艘比当时的大兴最大的船再大一点点的船而已,不管如何,于大兴来说,叶静都是意外,同时也是惊喜,比大兴最大的船再大十倍的船已经造出来了,东夷敌贼也已经被灭族,只要他多造一批船,源源不断地培养水师,去往东夷郡那里驻兵。 只要东夷郡兵强马壮,便是连大兴内陆远些也没关系,周边的小国绝然是不敢打他们国土的主意的。 还有火铳。 叶静已经与北夷交易了好几次的火铳,说明东海那边已经满布北夷的探子与奸细了。 于是容铮迅速下了令,让肖将军清查闽州及周边郡城,北关那边他也下了圣旨,让他们就地征兵,多加防范。 只不过就地征兵这事说起来容易,执行起来内里会藏了许多的血泪,所以容铮制订了一系列的征兵政策,确保每一个去当兵的人都是自愿的,更确保这些兵走后,他们的家眷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劳动力而陷入饥荒。 谢瑶华也没有感性多久,她也就是感叹了一下就从那股情绪中抽离出来,然后与容铮一起收拾叶静留下来的烂摊子。 大方向上容铮已经有了举措,她就查漏补缺,或是将他的政令更加细化一下,或是更清晰化一些,让底下的人执行起来更加快速有效。 等到叶静案结束,陈玉安重新回去东海继续造船,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谢瑶华让沈吟月与梁述之同行。 沈吟月是代谢瑶华前去视察闽州城及周边城池的女子书院经营情况,以及鼓励这些女学子的。 因为明年六月,大兴会举行第一届女子科举,她们需要来自最权威的声音的鼓励。 梁述之则是代容铮去实地查看大船的制造情况,以及东海水师的水平的。 总之这对夫妻,一人代皇后出行,一人代皇帝出行,可以说是非常荣耀了,等他们从东海归来,梁述之的前途必定更上一个台阶,沈吟月亦会成为皇后跟前最得力的女官。 洛京城内羡慕他们夫妻的数不胜数,但也有许多说酸话的。 说得最多的,无非是他们两个人的子嗣问题。 沈吟月当初与容战在一起厮混时,曾怀过孕后来没保住,所以他们两个都没能走到最后。 这事整个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下他们成婚也好几个月了,新婚夫妻血气方刚的,肯定是忍不住的,如此大的强度之下,沈吟月的肚子都没有消息,指不定是她上一胎流的时候伤及了身体底子,所以子嗣艰难。 更严重的话,只怕是会生不出孩子。 如果生不出孩子的话,那梁述之就只能纳妾,再让小妾生的儿子记到沈吟月名下充当嫡子,以此来继承庆远侯这个爵位。 如果梁述之不愿意纳妾,那就只能从隔房的子侄里挑一个优秀的过继来做嗣子,大力培养,日后再袭爵。 “梁述之与沈吟月这对夫妻长得这么好看,若是真没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那多可惜呀。” “长相好不好看倒是其次,这夫妻两人这么显赫,又是立功又是代帝后出巡的,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只能便宜别人的孩子了,不知他们年老的时候,想起来会不会吐血。” 这些酸话,原本只在民间里传,不知怎么的传来传去,就让肖雅听见了。 肖雅如今是女子禁军的统领,同时也是皇城卫女子分队的组建人。 自从柳太后命人将后宫一分为二后,宫里的安全系数大幅增加,她的女子禁卫队也是一分为二,一部分守着凤仪宫,另一部分,则是分到另一半的皇宫,去看着那些太妃太嫔。 大概是知道自己怎么努力也翻不起任何风浪,她们也消停了,她们的母族也消停了,毕竟再不消停,他们就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后妃们不敢打谢瑶华与容铮的主意,又被家里放弃,心里不服,就将气撒在身边的宫婢太监上,折腾来折腾去,觉得这些宫婢不好玩了,就想要折腾女子禁卫队,想要将这些女卫当婢女来用。 肖雅始终谨记自己的职责,并每日叮嘱队员们要有自己的原则与风骨,但这些后妃总是不信邪,总想在她们这些女卫面前耍威风,有一次更是耍威风耍到了肖雅跟前,一口一个贱婢的喊。 肖雅当时极度克制,始终没有动手,只不过回头就到谢瑶华那里告了一状。 谢瑶华大怒之下,将所有人的份例都降了一半,柳太后知道后,更是直接将跳得最欢的那几个后妃送去了城外守皇陵。 不用几个晚上,那几个后妃回来了,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整日恍恍惚惚的,经常自言自语,又时不时喊先帝与先皇后的名字。 再过了几个晚上,有个后妃自己半夜上吊,虽被人及时救下,但那伸长了舌头,圆瞪着双眼的样子,还是让后妃们吓破了胆。 自那次之后,她们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后宫太平,肖雅便把重心放在皇城卫的女卫这边,这些日子她都与男卫一样,在外头巡城。 这些蛐蛐沈吟月的消息,她便是在巡城时听到的。 肖雅很生气,怎么洛京百姓现在吃得这么饱开始嫌命长了是吗?竟然当众编排郡主的是非来! “住嘴!”肖雅怒喝一声,“我记住你们几个了,如果我在别的地方听到同样的谣言,我都算在你们头上,到时浔阳侯府的人寻过来,你们就准备被砍脑袋!” 下值后,肖雅立即去了浔阳侯府。 第359章 令人窒息的母爱 苏婉已经生了二胎,一男一女,最大的孩子已经四岁了,最小的也将近一岁了。 见肖雅还换着卫队的衣裳就来找自己,苏婉便知定有急事,她立即让下人将两个孩子带去他们的祖母处玩。 命人呈上茶点,苏婉支开其他下人,并让心腹守在门口,这才开口:“雅雅这是遇上麻烦事了?” “算是麻烦事,但也不算是大麻烦,也不是我的麻烦。是吟月的麻烦。” 将外头的传言提了几句,肖雅喝了口茶。 苏婉脸色凝重:“其实前几日吟月与述之出京的时候,母亲就曾念叨过几句这件事,我当时就想着,要不让木兰姐帮她调理一下身体,后面我觉得不妥,就没提。” “失了胎儿这事是事实,这事她没法否认,但她是否因此伤及身体导致子嗣艰难,这事谁也不知道,要是贸然让木兰姐过府,那她不孕之事就坐实了。至少在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前,这个不好的传言,会一直跟随着她。” 肖雅脸色凝重:“为何人们关注女子的地方,永远都是揭女子的伤疤?伤害女子真的有这么大的乐趣吗?” “因为女子足够弱,便是已经是共同理政的瑶华姐,民间对她更多的也是批判声。朝堂上的那几个女官,地位也是水深火热。”苏婉道,“或许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对女子的欺凌,而是觉得理所应当,女子就该依附男子而生。” 肖雅沉默。 她跟叶静其实也有些交情。 她听叶静说过,她的家乡,女子能顶半边天,便是他们的国家最高级别的机构,里头也有女子,在某些领域,女子甚至天然比男子更出色更优秀。 大兴现在才开始创立女子书院,如果明年的科举中没有女子出色的女举人出现,那日后女子的境况更为困难。 苏婉已经成婚好些年,孩子都四岁了,她其实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经营家里的这一亩三分田。 沈吟月的事没法聊,毕竟她们是局外人,好在她现在去了东海,短时间内是不用面对这些流言了。 两人聊起了别的。 肖雅看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告辞的时候,沈夫人特意遣身边的大嬷嬷过来,请她留饭。 肖雅一听就要走,两家离得不算远,她出门转个弯就能到家了,根本不需要特意留饭,沈夫人这个饭,可不好吃啊。 果然这饭吃完后,沈夫人便问起了她的人生大事。 “雅雅,你快二十二岁了,曾在北边战场立过功,如今又是有官身的女将军了,事业上你已经做到了极致,是不是该空出点时间,去成个婚了?” 肖雅头疼:“清秋姨,我没想过成婚这个事。” “不成婚怎么行?女子总归要有个归宿。”沈夫人叹气,“你们几个小姐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现在婉婉成了我沈家媳,吟月起初说什么也不肯嫁的,如今也嫁给了述之,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只剩下你了。” “清秋姨,是我娘来你跟前哭了?”肖雅捏了捏眉头,“我娘她……有些拎不清,您别理她。” “如何才算是拎得清?你哥不在身边,孙儿从出生到现在,她一面都还没见到,你父亲又忙于公务,早出晚归的,她身边没有人说话,又没有事忙,只能是操心起你的事了。” 沈夫人说了许多为人父母的难处,不过她并不说教,瞧见肖雅有点不太耐烦了,她便适时闭了嘴。 “所幸姚大夫说过,女子二十五岁左右才是最适合生育的年龄,你还能慢慢找,不急。我呢就是随便说几句,就当是应付应付你母亲了。” 肖雅点点头:“清秋姨,让您费心了,我的事情,我会再仔细考虑的。对了,木兰姐真的曾说过二十五岁左右才是最适合生育的年龄?” “千真万确。” “那您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娘听到这话?” 沈夫人悠悠地看着她:“你这皮孩子,真是越大越漏风了。” “清秋姨……” “这忙我不帮,你自己想办法。” 肖雅瘪着嘴回府。 她原想着,天都黑了,她父亲早就下朝回来了,她母亲心里眼里只有父亲,这个时候应是与父亲在一起散步消食,或是吟诗作对,定然是顾不上她的。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了端坐在花厅的母亲。 肖雅脚步一转就要走,肖夫人已经看到她了:“我们的女将军好威风啊,都开始嫌弃亲生母亲了。” “娘,我没有。” “有没有的,我可不知道,总归是女将军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旁人哪有置疑的余地?” “娘……”肖雅头皮发麻,“是女儿错了,女儿向您道歉。女儿哪怕是坐到天下第一尊贵的位置上去,也永远越不过您去。” 肖夫人冷笑一声,接下来又是好一番自怜自艾,阴阳怪气以及冷嘲热讽。 若不是肖雅心理承受能力强,被生母这么折腾,早就崩溃了。 她双手背在身后握得死紧,银牙咬了又咬,才将那股崩溃感压了下去。 肖夫人开始垂泪了。 肖雅终究是没能克制住,她硬声问:“娘,您想让女儿做什么,您说出来,女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是算了,若是你愿意为我赴汤蹈火这话传到外头去,外头的人指不定要传我是那种逼女儿去死的恶毒后娘呢。” “娘!”肖雅心中悲哀,“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她的母亲,说话永远都是温柔的,对她永远是耐心的,可自从父亲镇守东海之后,一切都变了。 母亲她总是掉泪,敏感,又刻薄,恨不得一张嘴就能把她和大哥的皮都给扒下来。 后来父亲回来了,母亲又开始温柔耐心,她以为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母亲回来了。 可不是,只要她和大哥但凡有一点点不顺她的意,她就会自怜自艾,说那些能让他们兄妹羞愤至死的话。 眼下也是。 她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亲人,但每次一张嘴,都会把对方伤得遍体鳞伤。 “我以前不这样,是因为你以前听我的话。”肖夫人拭泪,“我现在也不想这样,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能像小时候那样听我的话。” “雅雅,你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听母亲的话吗?”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我难道会害你吗?” 第360章 妥协 肖夫人又开始哭。 肖雅,这个大兴第一位女将军,在战场上面对千军都不曾弯过腰与膝盖的女子,最终还是跪了下来。 她跪了下来还不够,肖夫人也要跪,说不能让天下第一威风的女将军跪一位内宅妇人。 “传出去,人家要说我侮辱你,对你不敬。你是皇帝亲封的女将军,我对你不敬,就是对皇帝与皇后不敬。”肖夫人边说边弯膝盖,“我担不起这个罪,我只能跟着跪了。” 肖雅连忙起来,然后连拉带拽地将肖夫人拉起来。 肖夫人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开始道歉,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是想要跟她修好的,如今却成了仇人。 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让肖雅千万不要生气,万不能影响了她的心情…… 肖雅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算了,别挣扎了,你逃脱不了的。 她闭上眼,几息后复又睁开,眼神死寂一片:“我即将二十二岁,打打杀杀了几年,我也累了,也想像同龄人一样拥有美满的婚姻与可爱的孩子。我明日便去向官家与娘娘请辞,还请母亲多多费心,替我留心合适的男子。” 肖夫人还是掉了好一番的话,絮絮叨叨地说自己不是后娘,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子女好…… 总之将她的父母之爱完整表达完之后,她才抹了泪:“为娘年轻时有个手帕交,她有个儿子还没成婚,比你小三岁,我见过几次,也请人去查过他,是个很不错的郎君,你把差事都安排好,七日后我安排两家人碰个面,如何?” “一切但凭母亲作主。” 肖夫人就拉着肖雅进房间。 房间里一字排开十几个衣箱,都是新裁的衣裳。 肖夫人让肖雅一件件地试穿衣裳,几个丫环婆子也围着她转,有人负责替她梳发,有人替她化妆,有人替她戴头面,她像一个木偶人一样,任由她们折腾,一声不吭。 吭也没用。 母亲太知道怎么拿捏她了。 不然不会连衣裳首饰与人手都一起带过来了,母亲就是吃定无论如何,自己永远都是妥协的那个。 终于,十几套衣裳试完了,肖夫人令人将这些衣裳收拾好,便带着丫环婆子们走了,一路都能听到她们兴奋的说笑声。 天气热了,肖雅今日在外头巡了一日的城,她本应泡个热水澡去一去累,可她现在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贴身丫环叫紫苏,除了没跟着肖雅上战场,紫苏一直都陪着肖雅,最知她此时是什么心情。 她打来一盆热水,慢慢替肖雅擦脸,再换另外一盆热水,替她洗手洗脚。 肖雅紧闭着眼,任由她折腾,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但寝室里还是弥漫着郁郁的哀伤。 紫苏尝试着安抚自家姑娘:“姑娘,夫人她只是——” “紫苏,我没事。”肖雅闭着眼睛说,“她是我娘,这世上最不可能害我的人,既然我嫁人能让她高兴些,那我便嫁,我也二十二岁了,换在别家这个年纪还不出嫁,早就被人撵去做姑子了。” 紫苏有些茫然。 她想说嫁人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可不嫁人,就是好的出路吗? 她想起叶静。 她不知道叶静为什么要背叛大兴,也没有为叶静的死难过,她只是遗憾,叶静没了,大兴以后就再也不会再有另外一个,跟她们这些婢女说“众生平等”的人了。 隔天肖雅便入了宫。 在做完手头的工作后,她去找谢瑶华,说起了请辞的事。 谢瑶华刚刚批完奏折,闻言很是惊讶:“前几日你还说要扩招皇城司女卫,怎么今天就来请辞,可是出了什么事?” 肖雅想说没什么,但在谢瑶华关注的眼神下,她还是实话实说:“我娘她……希望我成婚。” “成婚也不影响你扩招女卫,吟月就是例子,她成了婚,但身上领的职更多,如今更是替我去了东海。” 谢瑶华挑了眉,“肖夫人让你二选一了?可需要我出面跟她谈一谈?” “瑶华姐,谢谢,但是没用的。”肖雅苦笑,“她只要我绝对的服从,不然就会哭个没停,好像我有半句逆了她的意,就是逼她去死。瑶华姐,我没得选。” 谢瑶华皱眉思考,如何跟亲生母亲相处,她没有半点经验,有也是失败的经验。 “你要请辞一事,我先不表态,等容铮回来我与他再商量。别的我也不多说,雅雅,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算是妥协,也要有价值。” 肖雅点点头便出了宫。 谢瑶华召来青萝:“你留意一下肖家,特别是肖夫人,看看她这段时间都跟谁接触。” 傍晚,青萝回来了。 “肖夫人最近跟户部的一位姓陆小主事的夫人走得很近,言谈之间都以姐妹相称,属下查到,肖夫人与这位陆夫人在成婚前是手帕交。 陆夫人刚刚成婚,她的家翁便被一桩旧事牵连,被外派出京,陆家全家也不得不跟着出京。陆主事也是前段时间才调回京城做官,陆夫人到了京城后,便第一时间拜访了肖夫人……陆家大公子今年十九岁,肖夫人看中了他,想要让女将军嫁给他。” “那位陆大人是几品官?” “五品。” “陆大公子呢?” “前段时间刚经人引进国子监读书,明年要下场科举。” 谢瑶华站了起来。 “洛京最是望高踩低的地方,肖雅是肖家最小的女儿,千宠万宠,就算是年纪大了些,也多的是家世相当的儿郎想要求娶,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无官身无功名之人!肖夫人莫不是疯了?青萝,这位陆大公子有何过人之处?” 青萝想了想:“从资料上看,倒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听陆家人的口气,陆大公子明年下场,定能一举高中,到时是当定了状元。” “离明年秋试还有将近一年,试题尚未定下,陆家如何就笃定能高中?”谢瑶华乐了,“这怕不是陆大公子才情过人,而是财气过人。” 青萝一顿:“娘娘是怀疑陆家买通主考官?” “无非是随口一说,希望他们不是,如果是,那肖夫人真是要害惨了雅雅。” “那可要提醒女将军?” “你暗中派人盯着,不必惊动她,别让她吃亏便可。” “雅雅聪明过人,又有胆气,若陆大公子有猫腻,她必能很快发现。到时她若没向本宫求助,本宫也只当不知,你也不必现身。” 青萝点头:“属下明白!” 第361章 糊涂的母亲 七日后,肖雅随母亲前往田家赏花。 田家的主母是这些年跟肖夫人走得比较近的人,陆夫人回洛京后,肖夫人便将陆夫人引荐给田夫人认识。 肖夫人不愿意让外头的人知道自己安排女儿相看,便借口来拜访田夫人,借田夫人的地,来让肖雅与陆青云见一面。 肖雅以为的见一面,只是碰个面认识一下,观感不错的错就继续接触看看。 但在肖夫人眼里,见一面,就是同意这门婚事,今日的见面不过是走议婚前的流程而已。 母女俩在这件事上没有达成共识,在马车上上险些吵架,肖夫人眼睛一红,肖雅就停住了掀翻马车的冲动。 她已经答应了见一面,母亲也已经约好了陆夫人,便是田夫人这边也安排好了,若是自己不出现,今天自己母亲铁定要丢大脸。 田夫人的男人是朝廷的四品官,肖夫人很早就跟她认识了,后来她丈夫肖将军以及一对儿女一路立功,肖将军如今是二品大员,肖家与田家的门庭已经不同,但肖夫人还是与田夫人如常走动。 当然,肖夫人觉得自己跟田夫人的感情是没变的,但肖雅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茶水是肖夫人爱喝的,茶点也全是肖夫人的口味。 原本待客时准备客人的心爱之物这是礼数,问题是今天田家是来两个客,两个客人喜欢的食物铁定是不同的。 果然她稍微留心了一下,便发现那陆夫人只是一味的喝茶,茶点是一点也没碰,很显然田夫人准备的点心,她一样也不爱吃。 所以,田夫人是在讨好肖夫人,因为与肖家修好,能让旁人也高看田家一些。 望高踩低,人之常情,肖雅明白这个道理并承认这个规则,所以当陆夫人像打量商品一样打量她的时候,她心里十分不爽。 肖雅道:“陆夫人如此看着本将军,是本将军脸上的妆化了?” “本将军”这三个字一出,现场气氛便是一凝。 几息后,陆夫人才回过神来:“将军恕罪,臣妇只是从未见过将军这样英气的小娘子,故多看了几眼,还请将军见谅。” 肖夫人脸色一变:“雅儿,跟陆夫人道歉!” 肖雅凝眉:“母亲,女儿何故要道歉?” “陆夫人是为娘我的姐妹,便是你的姨母,是你的长辈,对长辈不敬,就需要道歉!”肖夫人语气严厉,“道歉!” 肖雅咬着唇,眼见肖夫人又红了眼,她叹气,朝陆夫人郑重施了一礼:“陆夫人,对不住。” 陆夫人一派宽容地笑笑:“我跟你阿娘是小时候就有的交情,所以我也就一直将你当成自己家的孩子……兰姐姐,雅儿年轻,又是大兴的第一位女将军,要是没点威严,怎么镇得住底下人?雅儿她又不会在家里耍横,对雅儿?” 肖夫人死死盯着肖雅,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自己就死给她看。 肖雅也很明白肖夫人的眼神,所以她点头:“雅儿自然分得清家人与外人。” 肖夫人这才露出笑容,她跟陆夫人说:“雅儿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被我与她父亲还有哥姐宠坏了,后面又走了狗屎运捡了点战功,如今又侥幸得到皇后娘娘的看重,位高权重的,就更是无法无天了,云妹你多见谅。” 肖雅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说别的,北境的战功那是她切切实实用大半条命换回来的,如今到了母亲嘴里,却成了走狗屎运…… 别人的母亲都是恨不得将自己儿女的优点功劳放大百倍去炫耀,自己的母亲却拿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不许她冒头不说,还拿粪去泼她。 难道她不知道,连自己都看轻的女儿,嫁去别人家也会被看轻的吗? 肖夫人显然没想到这一点,滔滔不绝地讲肖雅的糗事,一边讲一边笑,田夫人好几次想要岔开话题,都没有找到机会。 而陆夫人也拿自己儿子的事来讲,只不过都是挑的好处讲,讲到最后,陆夫人说: “等明年青云高中状元,我这心啊才算是真正能放下去。” 肖夫人便更加兴奋了:“到时候我家这皮猴子,也算是能沾沾光了。” 这话连田夫人都听不下去了,连忙岔开话题:“肖夫人、陆夫人,园子里花开得正好,不若我们到前边赏花去?” 肖夫人这才停下,她搀着陆夫人的胳膊,态度十分热切,陆夫人也很热切,还要把肖雅也拉过来,肖雅自是不愿。 肖夫人正要发作之时,后边有男子的说笑声传来。 田夫人笑眯眯的:“应是犬子与陆大公子他们了。” 众人回头去看,果然看到三个青年一路说着笑过来,其中两人年纪小点的是田家的两个儿子,中间长得高瘦的,穿着月色长袍的青年,便是陆家大公子,陆青云。 男子长得俊不俊俏,得看参照物。 若是在容铮面前,陆青云便是小厮的长相与气质,但用田家的两个儿子来对比,他就显得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有些才气。 陆青云随着田家两位公子,很快行过来,他施了一礼:“母亲,田夫人——” “这位便是肖夫人,为娘与你提过的。这位便是皇城卫女卫队的肖将军。” 陆夫人说完,骄傲地向大家介绍:“田夫人、兰姐姐,这就是犬子青云。” 田夫人客套地夸了一句:“陆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肖夫人很是欢喜:“要不都说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呢,我今日第一次见青云,就觉得青云十分亲切。” 然后手肘一碰肖雅:“雅儿,叫人。” 叫人,叫什么人?她是官陆青云是民,按照常理可以直呼其名,但她要真直呼其名了,自己母亲指不定又要当众教女。 便是年龄,自己也比他年长。 于是肖雅抱了抱拳:“青云弟。” 肖夫人脸色一变:“雅儿!” 肖雅一脸茫然:“我这是没叫对吗?那么叫……陆兄?” 陆青云只顿了一下便笑了,他也抱了个拳:“雅姐。” 肖夫人脸色更是难看,还是田夫人救场:“听多了什么哥什么妹,如今听着这一声‘雅姐’倒也悦耳。” 说着朝两个儿子使眼色。 田家两个儿子立即抱拳:“见过雅姐。” “两个弟弟请起。” 田家两个儿子长相气质都一般,但肖雅就是看他们比看陆青云顺眼,于是她大部分是和两个田家子聊天,等到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将两个田家子当成自己的兄弟了: “你们要是在外头被欺负了,直接到皇城司找我,便是我不在,你们就说是我肖雅的弟弟,自会有人替你们出头。” 肖夫人一直忍耐,听到这一句实在是忍不住了。 第362章 越来越窒息的爱 恰好田夫人跟她说话,肖夫人只能先把话咽下去。 这时田家的两个儿子十分高兴:“那就先谢谢雅姐了!雅姐,得了空我们兄弟定会去皇城司找你喝茶。”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田家府门口。 肖雅摆摆手:“都是兄弟,就不必再送了,说好了,有空来找我喝茶,我若不在,也定会有其他兄弟招待你们,放心。” 末了同样对陆青云抱了个拳:“青云弟,有空也来皇城司喝茶。” 接着就站在一旁等肖夫人。 马车还没过来,田夫人便拉着肖夫人说了好一会,直到看到肖家的马车过来,她才松手:“兰姐姐,云姐姐,得空了再来啊。” 肖夫人与陆夫人站着说了几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肖夫人才上马车。 马车帘子一放下去,肖夫人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马车起行,不一会,肖家与陆家的马车在岔道分开。 肖夫人道:“虽说你今天表现得十分没有礼貌十分差劲,但陆夫人不计较,等你嫁过去了再慢慢调教。” 肖雅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色:“阿娘,我可以听你的话嫁人,但这陆青云,我看不上,我要嫁与我门当户对的。” “跟你门当户对的,哪个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会瞧得上你这样的老姑娘?”肖夫人毫不客气,“肖雅,我就跟你明说了,陆青云,我很喜欢,我已经跟陆家约好了,下次见面就把亲事定下!” “娘!我不愿!” “那你就是逼我去死!” 眼见肖雅又被自己拿捏住,肖夫人便叹道,“雅儿,你这几年不是在战场就是在宫中替皇后娘娘办差,早就已经跟外头的世界脱节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那些高门大族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阿爹是二品将军,大哥也是东海守将!我更是大兴第一位女将军,还深受帝后看重,未来肖家前途无量!我肖家就是世家就是高门!” “那又如何?你可曾见过高嫁的女子过得好的?雅儿,你听我的,与其高嫁去攀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低头看一看比自己稍微差点的,人家需要沾你的光借的势,都会顺着你供着你,不然就是你去讨好别人了。” “阿娘觉得你今日在陆夫人面前对我一顿贬低之后,她还会供着我吗?” “你就非要让婆母供着你吗?你就不能与婆母和平相处吗?就像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那样不好吗?” “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能和平相处,是因为她们彼此都认可对方的能耐尊重对方并心疼对方!”肖雅低喊,“阿娘,陆夫人她不是太后娘娘,她认可我的能耐但绝不会尊重我并心疼我!” “雅儿——” “她也绝不会承认是陆家要借我的势沾我的光,而是肖家看上了陆青云的才气与前途!这桩婚姻,是我们肖家占便宜!” 肖夫人顿了顿,缓缓道:“确实是我先看上了青云的才情。等他明年下场考取了状元,你嫁过去就是状元夫人了。” “阿娘,难不成在你心里,大兴第一女将军的名头,还比不过这没名没姓的状元夫人?” “是,比不过。我们女子再要强,也是要回归家庭!你不做状元夫人,难道是要招婿,踩着别人全家的脸面过日子吗?” “母亲可知我若嫁去陆家,陆家将会全家踩着我的脸面过日子?” “我们女子要什么脸面?丈夫与儿子有出息才是真正的大脸面……” 回去的一路,肖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肖雅一次也没再开过口。 没有用的。 即使她位极人臣,在母亲心里,她依然是需要依附别人而生的人。 回家了,肖雅只想早些回去洗个澡睡个觉放松一下,但是肖夫人跟着她回来不说,在她泡澡的时候,她也搬个凳子在浴池旁边讲,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听得肖雅昏昏欲睡。 “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 耳边突然响起这一声落寞之叹,肖雅一个激灵,灵台瞬间清明。 扭头看去,果然她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刚被热水洗去的疲惫再一次爬了上来,几息之间便将肖雅缠得喘不上气。 “阿娘……” “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在殿前司当差的小侍卫,也没什么家世,说破落户都是抬举了肖家。” “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下嫁,除了给他生孩子替他开枝散叶,我还逼着自己去高攀那些难缠的官夫人,贵夫人,为了接触到更高的圈层,我几乎费尽了心思,可是我的努力,对他的仕途没有半点帮助。” “浔阳侯府的关系,是他自己走回来的,后续也是你大哥与你这些小辈去维持。” “登上大皇子容铮这艘船的资格,也是靠他自己模冲直撞拼回来的,后面他去东海,用命挣功勋的时候,我什么都帮不了他,还不理解他,大吵大闹,非得让他回来……他们说,如果他没有半途回来,而是在东海待足五年,回来后他就是一品的大将军了。” “你大哥,我总说他笨,可他却用他的笨他的耿直,得到了官家的赏识,便是连妻子,都是他自己找到的。如今他们夫妻远在东海,孩子都一岁多了,我这个祖母就像个外人似的,一面都没见着。” “你从小就乖巧,偏偏越长大越叛逆,后面还去了战场,靠自己的能力成为大兴的第一位女将军。” “你们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依靠过我,我使出的力气全都没用对地方。他们都说我好福气。你父亲说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他都一如既往的喜欢我,你大哥经常写信,每封信中都不忘给我请安,你大姐二姐也总会跑回家抱抱我,说好想我。” “但其实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你父亲早就不喜欢我了。你大哥大嫂肯定也怨过我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不去东海帮衬。” “你大姐二姐出嫁多年,我给她们的东西少之又少,她们回来看我,是因为有孝道压着。” “但凡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捆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理会我。” “我有丈夫,有三女一儿,可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话,要是连你都不愿意听我说话,那我在这世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母亲熟悉的拭眼泪动作,肖雅完全没有抵抗的欲望。 她告诉母亲:“阿娘,我听你的话,我已经向皇后娘娘请辞,这将军的名头,我也会请官家收回。我接受你的安排,愿意嫁给陆青云,但前提是,对方得知道我这些情况。” 第363章 陆家的反应 肖夫人安排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五天后。 在这五天里,肖夫人安排了教养嬷嬷重新给肖雅教规矩。 到了那天的早上,她又亲自过来替肖雅挑选衣服和梳妆。 她上一次还是英气十足一眼就能瞧得出她的威风,今天这个妆,那已经是半点瞧不出英气了。 那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个大家闺秀,十分端庄保守,妆容上还很稳重,瞧着比实际年纪还要大几岁。 男子都好颜色,越是年轻的男子,越是喜欢年轻娇俏的女子。 所以当陆青云看到这样子的肖雅时,他也只是堪堪能维持住最基本的礼貌。 这次见面,肖夫人更加热络,陆夫人的态度也比上次主动了不少,说着话呢就要往肖雅手腕上套手镯。 肖雅极有技巧地将手抽回来,另一只手反制住陆夫人,不让她有余力跟自己拉扯。 陆夫人僵着脸:“多日不见,雅儿倒是越来的稳重了。” “陆夫人谬赞。” 肖雅笑着对答,“以前我娘经常说女子无才就是德,我偏不服,非要跑去战场杀敌,还折腾起女子禁卫队与皇城卫女队,想要证明女子也不输男子。但现在我知道自己以前实在是在太偏激了,所以我便学着稳重下来,日后若是成了婚,也定会安安分分的居于后宅,替夫君料理一切生活琐事,相夫教子……” 陆夫人脸色更僵。 自己想要儿子娶她,可不是为了让她料理生活琐事与相夫教子的啊,若只是为了相夫教子,她何必要让儿子娶一个老女人? 陆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雅儿那般威风凛凛的人物,困于后宅岂不是可惜了?要我说呀,这女子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手心向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兰姐姐,你也别太拘着雅儿,年轻人有自己的活法,只要他们活得自在高兴,我们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女子怎能有那么大的野心?家宅平安夫诚子孝,就是女人最大的成就。”肖夫人说,“她这一天天的往外跑,不管嫁给谁,谁都受不了。” “我娘说得对,所以我决定以后都听我娘的话。” 这一次会面,肖雅没有跟陆青云说几句话,多是抓着陆夫人来聊,她不太会聊天,但别人对她是真心喜欢还是带着目的的接近,是善意还是恶意,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跟上次比起来,陆夫人是态度热切了些,但在肖夫人暗示陆家可以随时带媒人上门提亲时,陆夫人像是听不懂一样,岔去了其他话题。 会面结束了,肖夫人等陆夫人的马车走了,自己才上马车。 她有话要问肖雅,但肖雅先问了问题:“阿娘,你是不是没跟陆夫人讲我已经请辞了的事?” 肖夫人一顿:“等你真正请辞了再讲。” “我已经真正请辞了,女将军的头衔以后也只会成为一个虚名。”肖雅说,“陆青云是冲着我这些身份与名头来的,现在不跟他们讲清楚,日后嫁过去了对方才知我没有了这些东西,人家定会她怪责我们肖家骗取婚姻。” “两人成婚,是结两姓之好,更是各取所需。陆青云明年是状元,状元与第一女将军的结合,是文人与武夫的融合,是一则佳话,但倘若我不是女将军了,不是禁军女卫首领了,我能给陆青云什么?又能给陆家什么?” 肖夫人怒:“你别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就是不想嫁!你云姨是喜欢你心疼你才跟我开了那个口!青云他更是直言就喜欢你的坚韧,你莫要——” “那为何阿娘不敢跟他们讲我的实际情况?” “我不是——” “既要我的身份头衔,又要我伏低做小,这不明摆着将我当成垫脚石吗?娶不到第一女将军做夫人的陆青云哪怕高中,也不过是个状元而已,这朝堂之上,这洛京城中,阿娘可曾数过有多少个曾是状元郎的?” “你云姨她不是——” “我已经命人将消息传到陆家了,要是我没了将军的头衔,也不再在御前当差之后,陆夫人仍然中意我,那我什么也不说了,嫁。” “什么?你已经命人将消息送过去了?”肖夫人脸色一变,“立即撤回来!听到没有!” “已经晚了。阿娘不是说云姨是喜欢我心疼我才想让我做她儿媳妇吗?那我有没有这些头衔,会不会再在御前当差,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你如今真是威风了!” “我也是为阿娘好。阿娘不想失去云姨这个姐妹,但我隐瞒情况嫁过去,云姨只会觉得你算计她。她原本可以是女将军的婆母,到那时她依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的夫人,更高一些的圈层,她依然进不去。” 肖夫人脸色铁青:“她不是那种人!” “阿娘,在她跟着夫家离京之后,你可曾主动去寻过陆夫人?便是知道她随夫家回了京,你也没有主动去拜访相邀,为什么?因为在你内心深处,也是认为陆家对你以及肖家没有任何益处。” “我不知道陆夫人是如何说动你把我嫁过去的,总归是陆家里是有吸引你的东西。到时候我嫁过去,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人家陆夫人什么都没得,你觉得你们还能做朋友吗?你们只会成为仇敌。” “阿娘,我不是诚心要忤逆你,也不是不想成婚,我只是想告诉你,陆青云并非良配,陆家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阿娘要是不信,我们往下瞧着,若是陆夫人在我一无所有之后仍然希望我嫁过去,那我二话不说,明天就嫁!” 明天就嫁?怎么能这么草率? 分开的时候,肖雅让肖夫人耐心地等五天,五天之后,陆家必有消息传来。 但事实上根本不用五天,只是过了三天,陆夫人便亲自上门,说陆家是微末之家,高攀不起肖家,肖、陆两家的婚事,就此打住,不需要再往下接触了。 “若外人问起,姐姐只需说雅儿没相中我家青云便可,终归是女子的名声更重要。”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记维护肖雅的名声,陆夫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肖雅不再是将军而中止婚事? 肖夫人不信不服,她派了几拨人前去查探,又设了几个局,最后终于亲耳听到陆夫人说:“肖家那位,没了第一女将军这个身份的加持,即便是二品大员的千金,也只是个老姑娘,也配肖想我儿?我儿子陆青云可是要当状元郎直上青云的!” 肖夫人又气又急,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当场上前撕打,但回去之后就病了。 第364章 他的脸真大 肖夫人生病,肖将军当然要过问,知道前因后果后,他都气乐了。 “夫人,雅雅是我们肖家的骄傲,是大兴女子的榜样,她想嫁什么样的人家不得?你非要将她嫁去一个小门小户任人作贱?夫人,雅雅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仇人啊!” 又骂陆家想要踩肖家上位之心昭然若揭。 “老老实实来攀交便算了,老夫敬他能忍,明明要借我女儿的光,偏还想要我女儿伏低做小!这陆家简直是胆大包天!” 肖将军越说越生气,“如此不将我肖家放在眼内,看来我不杀鸡儆猴一下,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我的女儿了!” “我的女儿,天下第一好!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她也是我肖家的姑奶奶!肖家上下都得敬着!便是想要来求娶,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陆家!陆青云!明年的状元郎?真正的富户不会敲锣打鼓的说自己有多少金山!只有心里虚的人才需要用别人的追捧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就他那穷酸又心虚的样子,还敢出来招摇!看老夫不打肿他的脸!” 肖雅原本静静听着,这时忍不住出声:“爹,那陆青云有没有才学高不高我们不知道,但您没有才学,这是全肖家都知晓的,别到时候没打肿人家的脸,反倒把自己的老脸给丢了。” 因为这句话,肖雅被肖将军以切磋之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 打完了女儿,肖将军道:“我没有才气怎么了?多的是有才气之人。我都混到二品了,还有两个出息的儿子和女儿,哪还用我亲自出手?你便放心,陆青云的脸,我打定了。” “倒也不着急打他的脸,他的脸指不定还有用。”肖雅说,“先调查调查他的底细,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如果确实有才学,那再安排打脸,要是没有真才实学,但又四处嚷嚷要做明年的状元郎……阿爹,只怕明年有人要搞科场舞弊呢。” 科场舞弊? 主考官与作弊者都要被当场腰斩的啊,陆青云竟然敢碰? 肖将军道:“浔阳侯主意多,为父这就去浔阳侯府一趟。你母亲病了,这两天你别去她跟前晃了,既然差事那边已经请辞,那就先别去了,你要不去外地转转?” 去外地转转…… 肖雅有些意动,于是当晚便进了宫,找谢瑶华要了个去外地办差的旨意,在肖夫人病情好转时,出发往山东去了。 临走之前,她爹向她保证,等她从山东回来,陆青云的脸肯定肿了。 肖雅相信她家老爹,虽然不能亲眼看到陆青云被扇,但她也确实不宜跟这种人家有过多的纠缠。 倒是没想到出城的时候会遇到田家那对小兄弟。 刚好是月考,小兄弟俩估计是没考好,正凑在一起琢磨怎么样才能在外头磨蹭到天黑。 肖雅刚好掀起车帘子,一眼就看到这对小兄弟,还听到他们旁若无人的密谋。 “两位田兄弟!”肖雅招手,“你们在干嘛呀?” 两位田公子像是遇到了大救星,赶紧过来见礼,知道肖雅要出远门,两人眼睛一亮:“雅姐,就让我们兄弟俩送你出城如何?” “好。” “雅姐,我们兄弟俩还没和你正经喝过酒,不如择日不如撞日,和你在城外喝一顿酒,就当是替您践行?” “好。” 让一个小厮去租马车,另一个小厮到城外的酒楼安排一桌宴席,等到肖雅与田家兄弟到时,席宴已经准备好了。 悦阳楼是城外最好的酒楼,许多世家子弟平时没什么事做,都会到城外玩,玩好了通常都会到悦阳楼吃喝。 所以三人进来时,酒楼里错落地坐着好些世家子弟,听说二楼还有个文会,是国子监的十几个学子在交流诗文。 伙计看到田家两位公子穿的是长衫,便特意说了这些:“三位要是感兴趣也可以上去凑个热闹,楼上宽敞着呢,茶水也是的。” 田家两位公子抖了一下,他们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下学这么久还不回家,都是因为不想回去读书,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能放心吃喝一顿,怎么可能会去参加那什么狗屁文会? 倒是肖雅有些感兴趣,她让随从上去看下热闹,好一会在路上转述给她听。 酒菜才吃了一些,随从回来了,告诉她楼上的是陆青云,另外的都是国子监的学子,陆青云正在跟人家斗诗。 肖雅哦了一声。 田家大公子就问:“雅姐,你要上去给陆公子助威吗?” “陆公子才高八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助威意义不大。倒是一想到我要去外地,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跟两位田兄弟喝酒,就有些惆怅……哎,本将军说那些做什么呢?来,吃酒吃酒!” 田家兄弟俩对看一眼,都默契地没再提陆青云:“对对对,吃酒吃酒,这顿酒就算天王皇子来了我们都得陪雅姐喝个痛快!” 正喝得兴起,肖雅的随从突然提醒:“主子,陆公子下来了,他看到你了,正往这边来。而且笑得很欠揍。” 欠揍? 肖雅来了兴趣:“你怎么看出他欠揍的?” 随从姓林,叫林啸。 林啸想了想,说:“同是男人,如果有个家世成就都高于我的女子对我一往情深,知道我在这里就巴巴的赶来只为给我喝彩,结果不知为什么来晚了,于是找了两个男的故意在我面前亲密想要以此来气我……我可能也会笑成这样。” 肖雅明白过来了:“看来陆大公子不仅有才情,脸还挺大。” 原先田家兄弟就有些怀疑肖、陆两家的亲事没成,所以肖雅才不愿意到楼上去看陆青云表演,这是避嫌。 现在听着这主仆两人的对话,看来肖、陆两家是闹得很不愉快啊。 田小公子说:“脸确实挺大的,就是不知能接得了我几个拳头。” “估计你的手会先废掉,我看他脸挺厚挺硬的,不过加上我这拳头的话,估计能敲烂他的大脸。” 肖雅大笑:“两位田家兄弟可真是仗义,你们这两个朋友,我交了!” 三人碰杯时,陆青云到了。 “雅儿姐,既是到了,为何不直接到楼上去?若不是我的书童认出了你的随从,我还不知道你来了。” 陆青云说着就像主人翁一样坐下,“罢了,终归是我陆青云对不住——啊!” 第365章 陆公子果然天真可爱 林啸架住陆青云的一条胳膊,还往后折,痛得陆青云大喊一声。 他的同窗们都还没走远,听到这喊声都看了过来,有几个相熟的直接冲了过来:“干嘛干嘛?!你们哪家的?!赶紧放开陆兄!他是我们国子监的大才子!明年的状元郎,要是伤着了他的手让他没办法考试,杀了你你也赔不起!” 冲得最快的那人到了跟前,还要再说些什么,然后就看到了肖雅,他脸色一变:“原来是世姐。” 肖雅挑眉,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你是哪家的公子?” “回世姐,家父张德阳,在肖大将军麾下二十年有余,蒙大将军照拂,我父亲如今已经是从三品的游骑将军。不才乃张初阳,在家中行三。” “原来是张叔叔的小儿子,听到年初时进了国子监?” “是的,世姐。” 肖雅点点头,便问起了张三公子的学业,张三公子问无不答。 眼看着他们越聊越上头,都快忘了现场还有个陆青云被人拧着胳膊喊着疼呢。 国子监的其他学子来得晚了一步,便不知肖雅是什么来头,但见游骑将军的儿子都对其尊敬有加,其他人也是不敢贸然出声。 还是陆青云自己受不住了又大喊了一声:“雅儿姐,叫你的放开我!” 肖雅像是才想起现场还有这么个人,她朝林啸点点头:“林啸,放开他。” 林啸放手了,但放手时使了个绊子,让陆青云跌了个狗吃屎。 那翩翩端方的才子形象顿时没了。 张初阳学业不怎么样,但很是懂事,他跟陆青云是有些小交情,但这点小交情,如何能比得上跟肖家的情谊? 见陆青云跌倒,他也没有去扶,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陆兄,你还好?” 其他人也是人精,也学着张初阳一样,遥遥问候:“陆兄,你没事?” 陆青云脸色铁青,冲呆立一旁的书童怒视:“还不过来扶我起来?” 重新站起来,重新整衣服,陆青云甩了甩胳膊,恢复了点底气了,他重新走过去,正想坐下。 林啸又摁住了他的肩:“这位公子,我家将军正在会友,并没有邀请你入座。” 陆青云脸色微变:“雅儿姐,你可是怪我没有提前通知——” “陆公子,我家将军没有弟弟,整个洛京能喊她为姐姐的,也只有田家的这二位公子,请你不要攀亲带故,误导了他人,以为你跟我们肖家有多厚重的关系。” “雅、”肩膀一痛,陆青云不得不改口,“肖姑娘,家母与令堂是多年密友,先前两次见面在下也与你相谈甚欢,可引为知己,也约好了有空再一起喝茶——” “我以为,陆公子书读得那么好,脑子那么聪明,应是听得懂场面话。” 陆青云脸色一变。 肖雅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不过,能把场面话当成真的,也说明陆公子尚有几分赤子之心,值得结交。不过我是武夫,陆公子是才子,还是未来的状元郎,说不到一块去,差距如此之大,连认识都算是攀交了,知己什么的还是算了,我呀,从不勉强自己进入不属于自己的圈子。” 陆青云脸色再变。 明明前两次见面,肖夫人都对他十分热切,恨不得跪下来求他收了肖雅,后面母亲知道肖雅已经请辞了禁军与皇城卫的职务后,就跟他说这门亲事不能再继续了,所以他觉得,以肖家人先前对他的热切,今天肖雅过来,定是求他改变主意的。 没想到她竟然将之前两家的交往说成是攀交,嘴上夸他有赤子之心,实际上是说他没点数,听不出肖家是敷衍! 陆青云也是怒了:“肖姑娘,虽然你我亲事没议成,你心中颇多不满,但毕竟同在洛京,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何需将话说得如此难听?” “我与你议亲?还因为没议成而颇多不满?”肖雅扑哧一声笑了,“陆公子果然天真可爱。” “肖雅!任你再如何否认,你肖家就是看上了我的潜力,你阿娘几乎要跪着求我娶你回家,好让你当状元夫人!当时是在田家见的面!田大公子与田二公子可以做证!” 田大公子幽幽道:“雅儿姐确实不止一次来我田家,但我和二弟也没敢到处嚷嚷造谣,说是雅儿姐看上我们兄弟的潜力,非我们不嫁。雅儿姐是雄鹰,我和阿弟就是在地上跑的兔子,兔子跑得再快,一百年后也追不上雄鹰,更别说那只会嘎嘎嘎的青蛙了。” 田二公子则是直接哈哈大笑,几乎笑得打鸣,一边笑还一边捶桌子:“不行了大哥我真不行了,我真的要被笑死了哈哈哈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可爱之人啊!” 左一句天真可爱,右一句天真可爱,这跟指着他陆青云的鼻子骂“傻子”有什么区别? 陆青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几个同窗则是脸色微妙。 不说人家肖雅自己就是大兴第一位女将军,又深得帝后看重,一个人身居多职,既管着禁军女卫又管着皇城卫女队,两手满满的都是权。 只说肖雅的父亲肖大将军,人家是立了大战功的二品将军,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又要再升一级,肖雅的哥哥肖小将军也是管着整个东海水师的大人物,再成长几年,那就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有这样的父亲与哥哥,只要她放一句话想要成婚,多的是高门大户排队聘她回去做当家主母! 陆青云区区一个五品小主事家的儿子,连秀才都还不是,只凭着那看不见的才华就敢去跟肖家议亲,这事说出来就已经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陆青云还说肖雅因为与他议亲没成而心有不满?还说肖夫人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娶了肖雅让肖雅做状元夫人。 他自己连个秀才都还不是呢! 退一万步让他侥幸得了状元,难不成状元夫人的名头还能比得过“大兴第一女将军”、“御前第一女卫”的名头? 今夕是何夕?为何笑话这么多?! 今天的文会,是陆青云主导的,方才在文会上,陆青云也着实是被他装到了,在场的这些个同窗也很捧场,觉得他家世虽差些,但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能进国子监读书,背后肯定是有些底气的。 却没想人家底气这么足,竟然敢说肖雅因为与他没议成亲而心生不满! 肖雅肖将军说得没错,陆青云果然是天真可爱啊!跟这样天真可爱的人来往多了,他们指不定也会变得跟陆青云一样天真可爱呢。 几人都默默往后退了退,不想跟着陆青云丢人。 第366章 他们被耍了 父亲说过他会亲自抽肿陆青云的嘴巴,让她出京去外头散散心,结果父亲还没能空出手来,自己就先遇上这厮了。 看碰上陆青云那脸色又红又白的样子,肖雅不禁感叹,她今天出门应是没看黄历。 好在她和田家两兄弟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不然那得多扫兴啊。 肖雅站了起来:“两位弟弟,多谢你们的践行酒,等我回来,再找你们喝。还有张初阳,好好准备,给我考个状元郎回来,届时我带田家两个弟弟去你家吃酒!” 张初阳脸一红。 他才情一般,明年下场也只是想熟悉一下考场,哪怕再多准备三年,他也不可能考状元啊,堪堪上榜就不错了。 但眼下被这么多人看着,张初阳哪里会露怯? 张初阳昂着胸膛说:“那小弟就等着世姐与两位田兄弟上门来喝的状元酒了!” 在张初阳与田家兄弟的陪同下,肖雅出了酒楼,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在两百轻骑的护送下很快驶远,不一会便消失在眼前。 田家兄弟对看一眼,同时回头。 只看到脸色还是青白交加的陆青云。 肖、陆两家关系突变,他们二人要赶紧回府跟父母说明此事,不然母亲被蒙在鼓里,再接着跟陆夫人来往怎么办?父亲的官职本来就低下,先前帮扶陆家都是看在肖家面上,如今肖家烦了陆家,他们田家自然也要跟着划清界限的。 田家兄弟俩走后,张初阳也跟几个同窗拱了拱手便打算离开。 陆青云叫住他:“张兄请留步!” “方才陆公子的飞扬文采,在下已然领略,回去之后也定会努力进学,希望早日达到陆公子的水准,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也会办个文会来替自己扬名,到时定会给陆公子派一张请帖。眼下在下要回去用功了,陆公子,以及各位,失陪。” 张初阳说完迈腿就要走,陆青云竟然快步几步拦住了:“张公子应是对在下有所误会,今日文会只是一时兴起,绝没有替自己扬名的意思。” “哦,那倒是我小人之心,但我到时候肯定是要办文会扬名的。” “……张公子好你才情其实也很好,只不过是没找对学习的方法,这样,我有位良师,他真的非常厉害,不如我将他引荐给你,有他的辅导,你定能突飞猛进。” “有这样的良师,陆公子应该早几年就应该天下扬名了才对,为何直到今年陆公子上了洛京,某才听到陆公子的大名?许是我见识太少了。” 张初阳自问又自答,让陆青云心态又一次崩了,在张初阳走后,他也无心留下来计较刚刚的事情,也匆匆回府。 陆夫人正在府里训下人,两个刚入府的小丫环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长得很是清秀,但也很怯懦,被陆夫人戳着脑门骂卑贱,她们害怕得连眼泪都不敢掉,生怕被嫌弃晦气而被赶出去。 被赶出去的下人,是没有人家愿意请的,她们没有户引,到了外头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陆青云回来了。 陆夫人不想让儿子见到自己这一面,便挥挥手放过了两个丫环。 她一边让人沏茶一边拉着陆青云坐下:“今天的文会如何?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文会没出岔子,但文会结束后,我碰到肖雅了。”陆青云说。 陆夫人表情微变:“她竟是不死心想要纠缠于你?儿啊,你别慌,为娘明日便上门跟肖夫人再说——” “她当众否认了两家曾议过亲的事。”陆青云沉声,“阿娘,肖雅真的是请辞了禁军的职务?官家也真的收了她的将军头衔了吗?” “官家身边的福公公你听说过?他手底下有个小太监,跟我们府上的一个小厮认识,为娘之前就是找这位小太监确认的消息,而且我也让你爹去朝堂上打听过了,肖雅请辞一事千真万确。” 见陆青云脸色难看,肖夫人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肖雅请辞一事千真万确,但为何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官家宣布消息? 难道说,肖雅确实请辞了,但官家与皇后娘娘都没同意? 是了,肖雅她今天出远门,又带了足有两百人手,她肖家只是二等武将之家,最多只能养五十名护院,那两百个随从看起来身后利索,不像是从外头雇的人…… 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给她配的人,或者根本就是皇城司,这些人是陪她一起外地替帝后办差的! 若是这个可能…… 陆青云脸色阴沉:“阿娘,我们被耍了。” 肖夫人听说肖雅带了两百人手出京,她第一反应也是被耍了。 肖夫人怒道:“我这就上肖家问个清楚!肖家真是欺人太甚!” “娘,你不要去” 陆青云嚷,“肖雅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全盘否认我们议过亲的事实,就是吃定了你定会找上门去!到时候肖夫人会如何说,孩儿不知道,但肖将军以及围观的人,一定会认为我们强自攀交又不知好歹!阿娘,今日我已经丢尽了脸面,您若是再被人欺辱,我以后就别再在洛京立足了!” 肖夫人心疼不已,她抱着儿子直道歉:“儿子对不起,是为娘没有打听清楚消息就先推了肖家的结亲,一切都是为娘的错……” 这个时候,陆主事回来了,一进来就骂人:“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肖夫人连忙上前去问,结果被甩了一巴掌。 当着儿子的面骂她,肖夫人脾气再好,这时也是没忍住,她张口就骂:“姓陆的你这是疯了吗?!” “对,我就是疯了!我要是不疯,能由着你不知所谓的去肖想高攀人家肖家!我要是不疯,又怎么会任由你在知道肖雅请辞了宫里的职务时就立即去肖家撇清关系的蠢行径!” “我只是区区的五品小官,人家是堂堂的二品大将军,人家不介意你们的攀交、私底下还叫人对我颇多照顾!便是青云能进国子监也是肖将军的面子,并不是青云真的有才学!” “还有你!陆青云!人家夸你几句,你就真把自己当状元郎了?你连个秀才身都没有,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做状元郎!” “上峰原就对我有意见,今天这事传出来后,更是对我诸多挑剔,明嘲暗讽的,将我踩到了脚底下!我是一句都不敢还嘴!你们倒好,竟敢到处嚷嚷坏人家的名声!” “一会我们一家三口上门负荆请罪,若是肖将军他不介意倒还好,若是肖将军怒了,我便是连这五品的主事都保不住!” “到时候我就是一个绿袍小官!青云一介绿袍小官的儿子,定会被赶出国子监!” “你说我疯不疯?我该不该讽?!” 第367章 想报仇的话,找我 听到门房报说陆家一家三口背着荆条来请罪,肖将军才知道发生了悦阳楼里的事。 他冷哼一声就要命人将陆家人打走,还是管家劝住了他。 “老爷,夫人与陆夫人怎么说都是手帕交,不如先去问过夫人的意见再做决定?” “夫人都病了,何必拿这些小事去烦她?” 肖将军想了想,收回了将陆家一家三口打出去的命令。 他告诉管家:“半个时辰后,本将军亲自到门口去。” 半个时辰后,肖将军到府门口亲自出面。 他和颜悦色,一出来就扶着陆主事起来,大声笑着说“不至于不至于”,又命人解了他身上的荆条,在陆青云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时,他还笑着拍拍陆青云的肩说小题大作了,最后还赠了陆青云一方上好的砚台与上好的湖州笔,祝他写出更多的锦绣文章,愿他早日高中。 “到时就算陆公子不派请帖,本将军也会厚着脸皮上门讨一杯状元酒喝!” 在肖将军爽朗的笑声中,陆家人一脸懵地走了。 今日肖家门前发生的事,都不用等隔天,都传进了许多人府中。 听完下人转述的肖将军的言谈举止,许多人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肖将军就是大气,若是换了旁人,自己女儿被这么造谣,不说毁了陆青云的名声前途,至少也要让陆青云吃一番苦头的。” 肖将军若是听到这些话,他也只会淡淡一笑。 谁说他大气了?他这是不想因为这种烂人把自己的面子也丢了。 他这是先把面子和名声给挣了,再慢慢的炮制陆青云与陆家! 隔天一早,肖将军的旧部属张德阳便来寻肖将军,悄悄跟他讲:“将军,昨日的事,我家犬子回去就跟属下讲了,属下已一切安排妥当,保证陆青云声名狼藉!” 肖将军轻咳一声:“老张啊,我们如今是在朝中,不是在东海更不是在海上战场,咱们稍微还是斯文点好。” 张德阳胸膛拍得咚咚响:“将军担心的,犬子已经提醒过了,所以属下采用的是最最最最温和的方式,定不会弄出人命。” 见张德阳左一句犬子右一句犬子,肖将军就好奇了:“你这犬子有多犬?” “手无二两力,但写文章不错,明年他要下场科举。昨日肖雅当众勉励了他几句,他就挑灯夜读,说是要考状元,要让他家世姐回京喝他的状元酒。” “不错不错……” 下朝回家,见妻子精神好些了,肖将军才将悦阳楼发生的事告诉她。 他原以为妻子定会责怪女儿不识大体,哪知她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肖将军纳闷:“娘子,你没生女儿的气?” “女儿都被我逼得远离京城,我若再生气,岂不是逼得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京?”肖夫人一脸冷漠,“也罢,我那手帕交也是上不了台面,断交便断交。” 肖将军有些受不了她这冷漠的样子,连忙插科打浑的哄,一番努力后,终于是让肖夫人脸上有了笑容。 不过这笑容也只是停留了一会便变成了忧愁:“雅儿毕竟是女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当然她不嫁人,不说肖家,光是我的嫁妆就能养她一辈子,可一辈子被别人指指点点,这哪是过日子啊?”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轻易诋毁自己女儿的人,你呀,就是输在这张嘴,你哪怕是换个说法,嘴巴软一点,女儿也不会跟你这么生分,我也不会叫她去外地避避风头了。” 夫妻俩把话说开,肖夫人胸口那口郁气也下去了不少,当然这大概也是肖雅不在跟前的缘故,肖雅要是在跟前,她又得愁她的婚事,那也是笑不出来的。 没过几天,陆青云因为在国子监与人起冲动,打了一个王公之孙,被国子监十分不客气地“请”出了国子监,陆夫人几乎哭瞎了眼,四处求人,这才让陆青云进了松阳书院。 国子监的学子,就算什么都不懂,说出去也有天之骄子的名头。 而松阳书院都是真正会读书且书读得很好的学子,人人慕强,有真本事,夫子与同窗处处尊重你,没有本事,那夫子便不会多费一丝心思在你身上,同窗更不会浪费丁点时间去关注你。 陆青云在松阳书院好几天了,一个能说话的同窗都不认识,他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于是他遣书童回府告诉父母,想让父母替他换个书院。 肖夫人换不到比松阳书院更好的书院了,便去找陆主事拿主意,陆主事能有什么主意?就算有,他也无能为力了。 因为他的官职降到了从六品,是真正的绿袍小官了。 这样的身份,能替陆青云找到什么好书院? 父亲遭降职的消息传到书院,陆青云只觉得天都崩塌了。 自从回到洛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国子监他进了,他也凭着一些文会扬了名,可这些东西,为什么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匆匆消失了呢? 而这一切的原凶,就是他与肖雅那一桩没议成的亲事! 都是肖雅! 都是肖家! 肖雅害他至此,肖家害他至此,他定不会就此揭过! 他定会好好用功,等他来年成了状元郎,等他站到高处,定要肖雅一家匍匐在他脚边求饶! 啪! 脸上突然多了一团温热的东西,陆青云伸手一摸,举到眼前一看,他几乎气晕过去。 竟然是鸟屎! 连一只鸟都敢欺辱他了! 陆青云与书童两人想法将那只鸟打了下来,之后虐杀,剥皮,抽筋,最后将尸体扔去喂野狗! 做完这一切,陆青云仍不解气,他想杀人,杀不到人,哪怕让他再多杀几只鸟,或是鸡,或是狗和猫都行,不然他今晚是定然睡不着了。 陆青云主仆二人悄悄出了门,遇到狗就打狗,遇到猫就杀猫,遇到一个与家人走散的两三岁小孩,若没有书童拉着,陆青云只怕都会动手捏死! 夜半时,陆青云带着浑身的血腥味回府,连衣裳都没换,他倒头便睡,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到有人在他房里走动,还往他枕头底下塞了东西。 等到他睡醒后摸了枕头,果然在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想报仇的话,今晚子时,到城隍庙找我。】 第368章 通敌的证据 子时,陆青云出现在城隍庙附近,他观察了许久都没看到人,又让书童前去查看。 不一会,书童回来了,告诉他庙里没人。 陆青云觉得自己是被耍了,但来都来了,不去看一下的话,又怕错过点什么线索。 毕竟他是真的很想报仇。 结果他在庙里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陆青云不甘心,他想着对方既然这么约自己,肯定是跟肖家有仇,但是身份特殊,不能自己出面,这才想要借他的手动肖家。 既然想要借自己的手,那对方不可能会反悔,除非对方找到了更适合的刀子。 陆青云非常不甘地与书童坐了下来,他想要在这蹲守一夜,但是没想到才坐下来不久,就被两个乞丐给拖出去暴打了一顿。 因为这是两个乞丐的住所,两人怀疑陆青云他们是强占。 可怜的陆青云被揍得当场昏死,次日天亮有人经过时才被救起。 等到他养好伤,再回到松阳书院时,刚好是月考。 他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墨水,进入书院之后就光想着怎么跟同窗攀交情,攀交无果后就立即出了被乞丐暴打重伤的事,不得不在家休养,算来算去,他在松阳书院的日子,竟然不足半个月。 身处一个处处是卷王的书院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还比别人少上了半个月的课,更更可怕的是他还觉得一次月考考不过下次努力就能追上,但实际上是新学生月考不达标就立即会被清退! 所以在月考成绩出来的当天,陆青云便被松阳书院光荣清退了。 陆青云不敢置信。 他可是曾经是国子监的学子,他能来松阳书院是给松阳书院添光了,松阳书院还敢将他清退? 他非得放火烧了这松阳书院不可! “陆公子?”身后有女声响起,“想报仇吗?” 陆青云浑身一震,他迅速回身一把抓住出声之人:“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女子反手就将他手扭住:“我且问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你为什么失约?你明明说了子时见!我去了!你没去!我还被暴打了一顿!现在还被书院清退了!都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对方只是默默加力,最后喀嚓一声,陆青云的右手突然耷拉了下来。 他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声,对方又嫌他太过吵,直接将他下巴给卸了,还敲晕了他。 等陆青云再次醒来,天已经擦黑,他一睁眼就对上了两张脏兮兮的面孔,关键是那两张面孔有些眼熟! 是城隍庙的那两个暴打过他的乞丐! 陆青云吓得一哆嗦:“我爹是朝廷命官,你们胆敢碰我一根头发丝,我爹定会要你们的命!” “还能嚎,看来是没被打够。” 眼看着那沙包似的拳头就要落下来,陆青云立即怂了:“好汉饶命!!” “这就是大兴的文人啊,真是毫无风骨。” 陆青云才不管什么风骨不风骨的,总之他就一个劲求饶。 等他回了府,他再让家丁过来将这两人打死,还有那个女的,也要打死! 两个乞丐旁若无人地嘲笑了他许久,又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大堆话,最后交给他一封信: “想办法把这封信塞到肖大将军的书房,你什么仇什么怨就全都能报了。” “我们知道你是谁,知道怎么找到你,这事你若办不妥,我们有的是方法弄死你。” 陆青云回到家才敢打开信。 竟然是一封“通敌”信! 信上用肖大将军的口吻,透露了洛京皇城卫的换防情况,以及兵力分布等,信的最后,肖将军还叫对方,事成之后要信守承诺,让他做个异姓王。 这分明就是诬蔑肖大将军啊。 陆青云深知这信要是真放到肖大将军的书房,肖大将军必死,肖氏九族也会被斩头。 他陆青云只是个小人物,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肖家害他父亲丢官,害他不能去国子监读书,连松阳书院也不要他了,他的前途没有了,肖家就是该死。 只要想办法把信送进肖大将军的家,那他所有的怨气都能得到消融。 陆青云张嘴想喊书童的名字,结果一张嘴,竟是哇一声就哭了。 哭声引来了陆夫人,陆夫人一个劲的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青云不说话,还是等陆大人回来了,他才扑过去: “爹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将信交给父亲,陆青云浑身还在发抖,他觉得家里不安全,四处都有人盯着他要杀他,所以他紧紧抱住父亲,嘴里直喃喃:“救命呜呜呜呜……” 陆大人已经看完信了,也是吓得浑身颤抖,他抓着儿子问过几句,才知这信不是肖将军所写,而是有人强塞进儿子的手里,要儿子把信放进肖家,好给肖将军扣一个“通敌”的罪名。 陆大人脑子乱作一团,他抓起儿子就往外奔:“去,去肖家!” “不,不能去肖家!”陆青云嚷,“他们在外头等着我,我们就这样冲出去,他们肯定知道我反悔不愿意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害肖大将军……爹,你想想办法,你快想想办法让人去通知肖大将军啊!” 对对对,不能就这么跑出去。 父子俩一屁股坐地上。 陆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去看那封信,看完之后哈哈大笑:“老天终于开眼,要替——” “毒妇!收起你那些恶毒的心思!” “肖大将军深受帝后信任,绝不会只凭这一封信就定他的罪!” “到时候查到最后是我们栽赃的,我们全家都得死!” “你别再碰青云的婚事了,若是再找一个像你这样又毒又蠢的回来,我们父子有一万条命都不够死!” 陆夫人被骂懵了:“老爷你——” “闭嘴!” “老爷我——” “都说了让你闭嘴!” 陆夫人深呼吸一口气:“行,我闭嘴,那我倒要看看我闭了嘴,谁能够在天黑之前将信送到肖大将军家!” 陆大人深呼吸一口气:“夫人,为夫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夫人,为夫真知道错了……” 陆夫人拿乔了半天,这才出了个主意。 第369章 还有得救 陆夫人沉着地指挥:“青云,你写信,就写你爹手上有肖大将军通敌的证据,写十封,一模一样的,不要追求字好不好看,能让人看得清就行。” “长风,你去把我们家的梯子找出来。” 长风是陆青云的书童,才十四岁,此刻还懵着,懵懵的就去找梯子了。 不一会,陆青云和陆大人写了十封信,长风也带着梯子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个管家、两个护院和两个身材高大的仆妇,最后头缀着两个新买回来的丫环。 除了还有个门房在守着门,陆家上下的人全在这里了。 陆夫人深吸一口气,将十封信挨个塞给两个护院和两个高大仆妇手里:“两个护院,一个将信送大理寺,一个送皇城司,王婆子李婆子,你们一个跑冠军大将军府,另外一个跑去皇后娘娘的郡主府,务必要把信递进去!送信的时候就说,我手上有肖大将军通敌的证据,让他们立即来陆家!” “长风,你机灵些,这封你亲自送去肖大将军家!” “剩下这三封,老爷,一会你搭梯子,一封给左边邻居,一封给右边邻居,另外一封给后头的邻居!” 下人们很快出去送信了,陆大人也迅速把信给了左右以及后面的邻居。 等做完这一切,陆大人才反应过来:“夫人,你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 陆青云不太明白:“娘,如果只是想把事情闹大,那只需要站在门口嚷嚷,很快就会有人过来问的,为什么您要这么麻烦?” “都说我蠢,我看你们两个才蠢。”陆夫人沉声,“我要是四处嚷嚷,我就有可能是诬蔑是泼脏水!我让他们送信,那我就是慎重起见,也是信任他们!” “关心肖将军的,自然会立即过来,到时肖家事情了结,我们家可以凭着这一点,重新跟肖家结交,这些人也会因为我们救了肖家,重新认可我们的人品!” “不想肖将军好的,也会立即过来,因为他也想立功!如果最后证明肖将军确实是通了敌,那他就立了功!我们让他立了功,他肯定也会卖我们陆家一个好,日后说什么也会拉拔我们陆家。” “而皇后娘娘出嫁前的府邸,守宅的都是皇后娘娘的亲信,我们若真能把信送到她亲信手里,不管肖大将军是被冤枉还是真通敌,我们都是功臣!皇后娘娘她必然会嘉赏于陆家!到时候老爷你升官有望,青云也会前途无量!” 陆夫人说完了。 陆大人与陆青云震惊住了,过了一会,父子俩对视一眼,一个腆着脸说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娶到这样的好娘子。 一个撒娇说日后一定会用功读书,让她当个状元娘:“儿子日后还要努力上进,给阿娘挣个诰命!” “青云,娘对你没有别的奢望,只想你能青出于蓝。” 陆夫人慈爱道,“先前是娘太过急于求成,以至于把肖家这条路给走死了,现在机会又来了,你与为娘都得好好珍惜……一会会有很多大人物过来,你先沉淀一下,想想一会的措词。你说的一定要是事实,不得有半点虚假,不然等大理寺找到了那些人,那些人定会把你招供出来。” “可我当时真的动过想要报仇泄恨的心理。” “肖家害得陆家这么惨,你想要报仇泄恨有什么不对?关键是你没有报仇,还在自己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想办法去救肖家,你这就是善良。” “如果栽赃肖家的人是敌国的细作,那你就是于国有功,是大义。” “一个年轻人,有大善,有大义,谁不怜惜?” “青云,你的运道要来了,老爷,我们陆家的运数要来了……” 陆家很快来了一串又一串的人,每来一串人,陆青云都会结结巴巴地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说解释,也正因为他惊魂未定且结结巴巴的样子,让别人愿意多信他几分。 肖大将军来得最晚,等他来了,陆青云才将那封“通敌”的原件信交给大理寺卿,接着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为了自己的清白,肖大将军没碰那封信,他朝陆青云重重抱拳:“陆公子,老夫欠你个天大的人情,等我找回了清白,定会上门致谢!” 肖大将军被皇城卫的沈瑜与大理寺卿带进宫时,谢瑶华已经从亲信那里看到了陆家写的密信。 帝后二人正在喝茶,看到肖大将军垂头丧气的样子,容铮便乐了:“大将军这副样子,是要承认自己通敌?” “通狗屁的敌!老子都是二品的大将军了我通敌做什么呀?诬蔑我通敌还不如说我谋反想自己当皇帝。”肖大将军这么说着,还是跪下致歉,“官家,娘娘,末将羞愧,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容铮抬抬手让他起来:“当年我们在东海并肩作战,将军的人品,我和瑶华都信得过,不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大理寺还是得按照流程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只能委屈大将军在府里躺几天了。” 肖大将军谢了恩:“……不过官家还是将末将关进大牢里,好让末将也睁大眼睛看看末将身边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准了。” 等人都下去了,容铮才问谢瑶华:“肖家这事,你怎么看?” “树大招风,肖大将军是武将,直来直往,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得罪了人都不自知,将这人搜出来便可。”谢瑶华说,“不过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可能真的是有敌国细作渗透进来了。” 如果是敌国细作,那会是哪个敌国? 大兴又要打仗了吗? 打仗,就会死人,也会耗费许多财力物力。 大兴这些年都还在休养生息,是不能再打仗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容铮淡声,“先把这些细作给连根拔起,再往对方都城投放斥侯。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再一次过跟他清算!” 谢瑶华觉得这样有些憋屈,她有个更好的想法。 前往敌国的斥侯,不如就由她来做? 她上辈子做了那么久的死士,杀人的招数已经是炉火纯青了,跑去敌国搞暗杀,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是大兴的皇后,对方定是死了都想不到,堂堂大兴的皇后会跑到他们的国家作细作? 第370章 竟被他算计到了 结果谢瑶华这念头刚过,容铮便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深深地看着她,眼神温润又有些委屈,像一只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大狗。 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容铮没笑,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便走。 这是生气了? 谢瑶华一刻也没耽搁,起身便追过去,一手拉住他胳膊,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他走。 容铮确实生气,但再气,也没舍得将她的手甩开,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谢瑶华摸了摸鼻子:“我昨晚看了本书,有些地方看不懂,官家您有时间指点指点我吗?” “你喊我什么?” “夫君……”她尾音不自觉地拉长了少许,“要一起去看看吗?” 一声“夫君”喊得容铮尾椎骨都酥了,等到他随着谢瑶华回了房,看到她说的那本书上她不懂的地方时,他的眼睛简直全是火了。 看的是避火图,还要他指点,她分明是在玩火! “看来是为夫没让你累着,竟还有心思去摸索新的姿势。”容铮将人一把抱起,声音暗哑得不像话,“既然娘子求知欲这么强,为夫便与娘子一起探讨探讨!” 隔天上朝时,大家发现帝后都有些异样。 皇帝时不时的瞥向皇后,一脸的心虚,而皇后冷着一张脸,始终都懒得赏他一个冷眼。 这是怎么了? 皇帝与皇后感情出问题了?皇帝终于觉得皇后太过霸道想要纳妃了?还是皇后觉得皇帝烦了想要休夫另外找一个了? 那……他们家的那些不成器的是不是又可以了? “退朝!” 大臣们这边厢沾沾自喜地想着,容铮就已经喊了退朝并攥着谢瑶华往后殿去了。 在人前,谢瑶华没发作,这会没人了,她抬手就是一手肘:“松手!” “不松。” 再一个肘击。 还是不松。 谢瑶华肘击了五次,容铮都没退,最后一次他还哎哟一声捂着腰喊疼:“好娘子,昨夜不是你让为夫多多指点的吗?怎么为夫指点了,你反倒是恼起为夫来了?” 他不说昨晚还好,一说昨晚,谢瑶华的火又上来了,推开他蹬蹬的朝前走。 她是请他多多指点没错,可她并不是叫他缠她整整一晚,而且几乎是将之前探讨过的姿势全部用上一遍! 幸好不是大冷天,否则她今天不但腰酸背痛,还非得冻着不可。 她走路姿势很平稳,但容铮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她右脚落地时会下意识轻上一些。 看来他昨晚是真的玩过头了,把她给伤着了。 是该讨打。 容铮冲过去追上人,之后将人一把扛起。 谢瑶华惊叫一声,又踢又踹,小声叫:“容铮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看着呢!一会要是让三个孩子看到了,她这个娘亲的脸面还能要吗? 容铮将她放下来了——从肩上放到了怀里。 他抱着她走得飞快:“你不舒服,我抱你回去。” 谢瑶华把脸埋他怀里,不想见人了。 青叶和玄音捂着嘴轻笑,都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这皇宫如今是围得像铁桶似的,路上到处是禁军、女卫,暗处还有暗卫,她们两个少跟一会也没事,而且他们夫妻武功高强,能同时打赢他们夫妻两个的人还没出现呢。 谢瑶华一路装死,终于是回到凤仪宫了,她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谢瑶华正要起来,身上却是一凉,她大惊:“容铮!” “别动。”容铮摁住她,“我替你上药。” 等到看到那处的惨状时,容铮的眸光便变了。 他昨晚真的是太过火了! 等替谢瑶华上完药,谢瑶华的火气也下去了。 她用脚尖踢了他一下:“今晚换我。” “什么?”容铮没反应过来,“换你什么?” “换我在上!我自己控制!”谢瑶华低嚷完,这回连脖子都红透了。 是夜,容铮有幸成为了享受的那一方——可到底是享受还是折磨,他都已经分不清了,只知道这世上除了心有灵犀,就只有这样的时刻,能让人真正的贴近。 帝后二人过起没羞没臊的日子,感情是越来越好,羡煞旁人。 肖大将军的“通敌”一案很快查清乃他国细作恶意陷害。 从大理寺的天牢出来后,肖大将军亲自登门向陆大人父子表达了感谢。 同时也警告道:“我家雅儿身有抱负,她有自己的择婿标准,便是她的亲娘也干涉不得。所以陆大人,陆公子,本将军会在其他地方报答你们,也希望你们口下留德,莫要让本将军恩将仇报。” 陆大人与陆青云自是满口应下。 经此一事,他们哪还敢算计肖雅? 只希望日后这肖大将军说话算话,在别的地方对他们父子多多帮衬。 而且陆夫人本来也不是真的中意肖雅,她看中的只是肖雅这个人的附加价值,如今不用牺牲自己儿子的婚姻便能得到肖大将军的提携帮衬,简直是太好了。 丈夫经过此事定会官复原职,甚至会官升一等,等到明年儿子再考个功名,他们便能去娶一个更好的贵女回府。 等将贵女娶回府,他们父子二人必会乘风直上,最多二十年,陆家便能跻身洛京世家之列,而二十年后,肖大将军人老了连路只怕都走不动了,肖雅要是不嫁,那也是老到不能要的老姑婆了。 到时候就该是他们陆家让肖家人高攀不起了! 高攀不起的肖雅直到快要办完差,才辗转从信中知道自家父亲差点“通敌”一事。 信是谢瑶华写的,其中详细写了案情的所有前因后果。 “照这么看的话,这陆青云倒是有几分良知,罪不至死。”肖雅摸着下巴,“但我怎么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林啸正好端了茶水进来,闻言问了一句:“谁算计将军了?” 肖雅将事情提了一嘴,林啸听了点点头:“这陆青云确实是在算计将军您。” “只是他这样光明正大的算计我算计我爹,我倒是不好做些什么了。” “将军不管想要做什么且管吩咐便可,您不好出手,属下是没有任何顾忌的,属下没有欠陆家任何。” 第371章 先斩后奏 “你是我的人,你出手就是我出手。”肖雅摆摆手,“我再想想,你先别动,也看好底下的人,别让他们乱来。” 你是我的人…… 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林啸还是止不住的狂跳了起来,好艰难才将那份悸动给压下去。 莫说肖雅是大兴第一女将军,自己只是个副将,就是肖雅自己没有这些头衔这些荣耀,她也是朝中二品大将军的嫡女,他有什么资格去悸动? 林啸的心悄悄凉了下去,又悄悄碎了。 肖雅浑然不知,她在经过十分慎重的思考过后,提笔刷刷写了几封信。 写给帝后的,自然是汇报自己的工作。 写给苏婉的,是沿途风光。 写给父母的,是报平安。 至于最后一封,则是写给沈吟月的,她在信中写了什么,林啸不得而知,不过看到她眉眼飞扬的样子,他便想,定然是一些如何整治陆青云的妙计。 只不过沈吟月与梁述之还在各地巡查,最早也要到明年年底才能回京,肖雅想了想,还是把单独给父亲写了一封,让父亲看着安排。 将信交给林啸派人送回去,肖雅又将谢瑶华写给她的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最后重新抓了重点。 细作是从西边而来,那说明西边早就不太平了,她得到西边去看看。 肖雅又加追了一封信给谢瑶华,然后在完成谢瑶华交代的差事后,她去闽城看了自己大哥大嫂,给亲侄子侄女买了礼物,又去看了水师营与女子书院的情况。 最后她大哥热情地邀请她去莲华岛看看,肖雅很心动,但她不能再待了。 肖雅将父亲险些被诬蔑通敌一事提了提,最后告诉自家大哥:“哥,我既然领了‘将军’这个职,那就有保家卫国的责任,大兴如今能动的又有战场经验的人本就不多,正好我在外地,直接过去也不会影响到在别处的细作。” “若是西边的守将出了问题,我也可以趁其不备直接砍了他,再顺藤摸瓜,将已经渗透进大兴的细作一股脑的拉出来,永绝后患。” “叶晴你还记得?她说西域十六国其实很小,只要用对了方法,至少能将八国纳为大兴的疆土!” “我肖雅不但要做大兴第一位女将军,还要做第一位能开疆拓土的女将军!” 看着眉目飞扬的妹妹,肖亮眼睛有些湿润。 一个女子上阵杀敌本就不易,他只盼着她能够全身而退,可她竟还有这么远大的志向,这么强的野心! 如果西域十六国能有一半成为大兴的疆土,她将会被铭记史书,千古留芳! 可万一她死在战场上,他就没了个妹妹,父亲和母亲就少了个女儿啊! 肖亮心头一颤,他张嘴想要劝她不要去,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大哥信你,我们小雅儿定是可以办到的。” 等肖雅去和她大嫂说话时,肖亮将林啸叫了过来:“林啸,我有事要和你说。” “大公子请吩咐。” 林啸说着就要行礼,肖亮将他架住:“今天我不是以肖家大公子的身份跟你说话,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林啸,我妹妹胆子大,又有冲劲,但是缺些智慧,所以我请求你,在关键时刻,多看着些她,不要让她太过冒进,更不要让她以身涉险。” “肖家有父亲在朝中打拼,还有我在东海尽职,家中不缺荣光,不需要她去争什么先掐什么尖,我只想要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她若真不想嫁人,我就将她接到东海来,白天吹海风,晚上在海边看月亮,逍遥又自在……这就是我对我妹妹唯一的期许,林啸,拜托了。” 林啸郑重承诺:“大公子请放心,末将肝脑涂地,也会护将军周全!” 肖亮闻言,定定看了他几眼,最终点头:“我信你。” 三天后,肖雅便带着人往西边赶,待她赶到西边时,谢瑶华的密信也送到了。 谢瑶华不同意她只身犯险,但考虑到她人肯定已经来了,谢瑶华便加派了三十位暗卫给她,暗卫的头领竟是玄音。 “玄音?”肖雅惊讶,“瑶华姐怎么让你来了?不行,你得回去!” “我倒是想,但娘娘说宫中有你的女卫,她的安全不会出问题,倒是你这里更需要我。”玄音道,“肖雅将军,我家娘娘让我看着点你,让你不要太过冒进。” “玄音姐姐你放心,我定会跟你有商有量,绝不会擅自行动。” 嘴里说着不会擅自行动,但当她将沙州、凉州、瓜州城的细作连根拔起,又从河西守将嘴里逼问出他国王室从何处进入河西的具体线路时,她只跟玄音打了声招呼,便领兵冲去西域了。 玄音连忙给谢瑶华那边去了封急信,便匆匆去追了。 谢瑶华收到玄音的信,已经是十天之后。 看完信,她重重叹了一声:“雅儿她这性子,还真是够急的。” 容铮将信一目十行看完,明白了事情,便安抚道:“瑶华,不必太过担心,我与肖雅曾在战场上几度合作,她看似激进,但有自己的节奏,目标也很明确,真的遇上敌军,必不会吃亏。” 刀剑无眼,肖雅再厉害,也只是凡人,而且谁又能够保证,她遇到的不是善战又手段狠辣的对手? 容铮让沧云又加派了一百人手出去,让他们务必要护好肖雅。 他和谢瑶华都无意做那什么天下共主,他只想守好大兴,让大兴子民都能吃饱穿暖,那就很了不起了。 帝后二人正在商量要不要将肖雅孤身深入敌营的事告诉肖大将军时,底下人来报:“官家,娘娘,逍遥王与王妃进宫了,太后娘娘已经先一步将三位小主子接过去了,让你们晚些过去,今晚一起吃饭。” 容战与邓玉兰有好些时日没有进宫了,今天不年不节的突然进宫,许是有什么要事。 于是容铮与谢瑶华商定好什么时候跟肖大将军透底后,便去了成平宫。 成平宫欢声笑语,容铮一进去就被小雅伦给抱住双腿:“爹爹!爹爹!雅伦偷听到祖母与皇叔讲话,有喜事,皇叔皇婶有大喜事!” “哦?”将小女儿一把抱起,容铮空出手把谢瑶华牵住,“你皇叔皇婶是有什么大喜事?” “皇婶肚子里有小宝宝啦,雅伦要有弟弟或者妹妹啦!” “雅伦终于不是最小的啦!” “我也是姐姐了!” 第372章 有喜了 邓玉兰的这一胎,来得特别意外。 当得知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忧虑。 因为她和容战吵架了,在此前已经冷战了将近半个月。 说是冷战,其实是她自己不再往容战跟前出现。 前段时间,容战因为天天戴着那副外骨骼,又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行走,走得太久太多,劳损过度,腿出问题了。 邓玉兰苦劝几次让他坐轮椅上无果后,便进宫将此事告诉了柳太后,柳太后次日便将容战召了进去。 母子俩说了什么邓玉兰不得而知,总之容战从太后那里回来后,就没有再戴那副外骨骼,出入又都坐回轮椅上了。 邓玉兰进宫谢了太后,出来后她便发现,容战时常会看着天空发呆,像是在惆怅,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一想到容战有可能是在回忆某些人某些事,邓玉兰心情就很酸涩。 她跟容战没有感情,自己来洛京的时候,容战还在上一段感情里拉扯,他分明是不舍得沈吟月的,这种感觉邓玉兰从第一天就感觉到了。 所以她一直就觉得自己是夺人所爱的小人。 所以她没有应下这门亲事,可能容战和沈吟月磕磕绊绊之后,又遇到新的契机,从而白头到老了呢? 当然她也明白,沈吟月已经完全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了,现在与丈夫举案齐眉,十分幸福,她替沈吟月开心。 但看到容战这样落寞的样子,邓玉兰还是没忍住责怪自己。 她心情低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每日到他跟前去,而容战在邀请了她几次一同外出都遭到拒绝后,好像也突然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喊过她一同出门,每天早出晚归的,还歇在了书房旁边的睡房。 两个人就这么你不见我,我不见你地过了大半个月,直到邓玉兰突然病倒,她身边的婢女找到容战跟前,两个人才重新有了交集。 叫来府医把脉,于是就这么摸出了喜脉。 容战担心府医医术不精把错脉,于是把农大夫给请进了王府,得到农大夫的肯定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容战搬回了睡房,哪里都不去,就一直陪着邓玉兰,这两日邓玉兰身体情况好些了,他才带着邓玉兰进宫请安,以及报喜。 柳太后早就命人准备好了香案,容铮与谢瑶华一到,就招呼他们过来上香磕头。 之后一家人坐下来吃了个热热闹闹的饭。 等三个孩子吃饱了跟着宫人下去玩了,柳太后这才说起正事。 “铮儿,瑶华,我想让玉兰到宫里养胎。” 柳太后拉着邓玉兰的手,“战儿他自己腿脚不方便,为人也不够周到细心,府里人大多随了他,玉兰性子软绵,嫁进府中之后便没有特意给他们立过规矩,若是平时倒是不碍事,现在玉兰是双身子的人,他们再上心,会委屈了玉兰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让邓玉兰进宫养胎,容铮与谢瑶华是没有半点意见的,是容战与邓玉兰夫妻两个自己不同意。 想来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太后是有慈母之心,皇帝有友爱之意,但他们自己不能没有分寸。 容战与邓玉兰不愿意进宫,柳太后也没有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那本宫就听你们夫妻的。” 容铮道:“逍遥王府人少没那么复杂,确实更适合静养,一会我让姚木兰住到王府去,瑶华怀孕的时候就是她盯着的,有经验了。” 容战自然是谢恩。 别的细节,柳太后都安排好了,谢瑶华没有什么能插手的,便跟邓玉兰分享自己的养胎经验,邓玉兰听得很认真,几乎是要将她的话抄下来来背了。 头三个月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谢瑶华并没有拉邓玉兰讲太久,柳太后也叮嘱让她没什么事都别出门。 “玉兰怀孕这事,等过了三个月再说。” 农大夫说邓玉兰的胎像是两个月左右的胎像,那离三个月还有一个月,身为大族中的女子,原本在家中时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莫说是一个月不出府门,只要孩子能平安降世,她一辈子不出府门都行。 等容战与邓玉兰出了宫,容铮与谢瑶华陪柳太后又聊了一会,也跟着告辞。 帝后两人手牵手从成平宫慢慢散步着回凤仪宫。 谢瑶华想起前世。 前世,在她死之前,沈吟月死了,容战也战死。 这一世这两个人的命运都被扭转,有惊无险的活到了现在。 她不禁有些疑惑,她明明就没有做多少影响他人命运的事情,但她重生回来之后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身边人的命运。 太神奇了。 “在想什么?”耳边冷不防听到容铮的问话。 谢瑶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感叹抛一边去,她抬头看容铮。 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这么的好看,伟岸,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容铮被她看得意动,低头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原来是想要这个。” 谢瑶华脸色爆红。 都老夫老妻,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他怎么还这么爱捉弄她呀? 甩开容铮的手走了几步,没见容铮跟上来,她回头一看,容铮正背着手,满脸笑容的看着她呢,见她特意停下来,他便两个大步追上来了:“娘子等等为夫。” 两人重新牵上手,谢瑶华说:“或许可以让母后下旨,将邓夫人召进京中陪产。” 容铮想也不想便摇头:“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当初怀雅伦他们时,就时常想要你陪在身边。想必弟妹的心情也一样,想要有自己最信任之人在身边陪着。” 谢瑶华怀孕时,容铮御驾亲征,等他回来,孩子都一岁了。 他错过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刻,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永远的遗憾。 握紧她的手,容铮说:“弟妹是邓大人夫妻的老来女,邓夫人今年都快六十了,她便是身子硬朗能抵得过路上颠簸,邓家也不放心,定然还会叫上几个年轻的作陪。 若来的是弟妹的嫂嫂姑姑倒还好,若是跟着来的是还未出阁的年轻姑娘,指不定那些小姑娘会生出些什么别的心思来。到时候若然容战真的把持不住碰了那些姑娘,那弟妹要如何自处?弟妹要怨恨母后的。” “若是弟妹确实十分想要娘家人陪产,那她自会自己去信,到时候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夫妻自己承担。” “瑶华,虽说我们与战儿夫妻是一家人,但日子还是各过各的,你纵是心善,也不要插手到他人的因果中去。” 第373章 出事了 那晚得了容铮的点拨,谢瑶华便除了尽一个长嫂的责任,时不时往逍遥王府送些补品或是赏赐之外,便没有再过多关注逍遥王府的情况。 等她忙过一阵,带着三个小孩以及秀儿、莫离去太平别院小住几天,回程时打算去逍遥王府探望邓玉兰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她去得临时,但逍遥王府毕竟是亲王府,从管家到里头的洒扫丫环,都是极沉稳靠谱之人,不太可能因为她临时到来而手忙脚乱。 但事实上就是手忙脚乱。 谢瑶华看出点端倪,她便先让人将几个孩子送回宫,自己再带着梅姑她们进了王府。 刚进二门便听到了女子的嚎啕大哭声。 谢瑶华一顿:“谁在哭?可是王妃在哭?” 管家原还犹豫着要不要讲,这时谢瑶华问了,他松了口气,连忙答:“回娘娘,王妃的院落不在那个方向,哭的人是王妃舅家的小表妹白姑娘。” 怀孕的人情绪反复,总会莫名其妙的哭泣或是发脾气,容战见自己安抚不明年,邓玉兰又实在难受,便遣人去了一趟漠北,把邓夫人给接来了。 与邓夫人同来的,有邓玉兰的三哥三嫂以及小姑,还有小舅妈及她的小女儿白珍珠。 白珍珠今年十六岁,家里原本是要替她说亲的,但她死活看不上漠北的男子,说是西北的汉子太粗陋,要她嫁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珍珠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正好听说邓玉兰遣人请邓夫人去京城陪产的事,白家夫妻就想着让白珍珠跟着邓夫人到京城见见世面,若是京中有适合的男子,也好请邓玉兰这个王妃表姐来替她说说媒。 等白珍珠也嫁到了洛京,邓玉兰也算是有娘家人在京中了,日后姐妹俩也能互相照应。 此事对两家都有益处,邓夫人也很疼这个小侄女,便同意白珍珠跟着自己入京。 只白珍珠的生母白四夫人担心自己女儿的性子会惹事,便跟着上京了,想着多少能管束一二,正好也好亲自相看那些京中的儿郎,亲自替自己小女儿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只是邓家与白家千算万算也怎么也想不到,这白珍珠她看上的儿郎不是别人,偏偏是她的表妹夫容战! 甚至趁容战在书房挑灯夜读的时候故意借送汤水之机,意欲扑倒容战! 容战腿脚是不便,但双手可是好好的,更何况书房里还有他的暗卫。 白珍珠刚倒下去,刚刚碰到容战,就被容战一巴掌扇懵,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暗卫带到了邓夫人处。 白珍珠哭着说不是她一厢情愿:“分明是表姐夫他也有意,我才敢到他书房去的!” 她不仅诬蔑容战,还哭着求邓夫人帮她去求邓玉兰,成全她与容战。 直到容战亲自将那碗汤水端过来,说是府医查验过,汤水里加了一些能让人迷乱心智的料,白珍珠才无可抵赖。 容战限白珍珠在一个时辰之内离开王府,否则他会亲自派人送她出京。 白珍珠哭着闹着,对邓夫人以死相逼,说要是不能嫁进王府,她就一头撞死在王府。 邓夫人气得一个倒仰,当场被气昏过去。 也因为邓夫人气昏过去,才让白珍珠有了可乘之机——她竟跑到白珍珠跟前,跪求邓玉兰成全她与容战。 邓玉兰的胎儿刚刚五个月,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胎儿出现不太妙的预兆,姚木兰正在给她胎,这两日刚刚有所好转,结果白珍珠这么一闹,她气急攻心,当场就见了红。 姚木兰紧急救治,又把农大夫请进府中,师徒两人联手,还是没能保住那个胎儿。 胎儿从母体中滑出来时,已经是个成了形的小人儿了。 是个男婴。 如果没出这番意外,再过三个月,邓玉兰就能当母亲,容战就能当父亲了。 可现在这个男婴没了。 被自己的娘家表妹折腾没的。 邓玉兰遭受不住这双重打击,当晚就要自缢,幸好容战回来得及时,不然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容战怕邓玉兰再度轻生,便没日没夜的在屋里陪着,眼睛也不敢眨,也空不出手去处理白珍珠,只命人将她关起来。 白珍珠见自己没有被处置,便以为容战留着她是担心邓玉兰滑胎后伤了身体无法再受孕,容战需要人替他生孩子。 于是她胆子又壮了,对看守她的人呼呼喝喝的,还出言不逊,说等自己成了逍遥王府的女主人,定要将她们全部杀了。 这话让白四夫人听到,又是惊又是怕,更多的是气,她进去就甩了白珍珠几个巴掌,白四夫人下手又重又狠,白珍珠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 谢瑶华听到的这阵哭嚎声,便是白珍珠被打掉牙齿后的嚎哭。 “谋害皇室,罪该当斩,这白珍珠竟还敢嚎?”谢瑶华沉眉下令,“让她闭嘴,若她不愿意闭嘴,那你就让她永远闭嘴。” 管家已遣人通报,谢瑶华快到主院时,容战便亲自出来迎接,一看到谢瑶华,他喉头就是一紧:“嫂子,您来了。” “弟妹身体如何?” “身体虚弱,她还不愿意进食。”容战几乎带了哭腔,“分明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她却把滑胎之过全揽到自己身上,臣弟实在没有办法了,求嫂子救救玉兰,救救臣弟的妻子……” 拍拍容战的肩,谢瑶华道:“玉兰这边有我,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白珍珠?” “自然是杀了。” “既然是要杀了,为何到现在还留着?”谢瑶华问完就反应过来,“是弟妹心软了?” “没有,是玉兰极看重她的娘家人,臣弟担心自行处置,会让她更伤心。” “所以你是打算让她背着处死自己亲表妹的愧疚过一辈子了?” 容战张了张嘴,豁然开朗:“多谢嫂子点醒,臣弟这就去办了。” 谢瑶华去见邓玉兰。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窗户帘子都挂着,谢瑶华一进去,几乎被里头的空气给熏倒。 谢瑶华吩咐王府的婆子:“立即将帘子打开,窗子也全部打开,另外去准备一间干净通风的睡房。还要备好新鲜的白粥或是汤水。” 等到窗帘全部打开,窗子全部打开,有了新鲜空气进去后,谢瑶华才走向床榻。 邓玉兰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她动也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然后她听到有人问:“听说你想死,本宫这里刚好有十几种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死去的方法,你从中挑一种去死,可好?” 第374章 等他回来找你 邓玉兰捂着嘴哭了起来。 “娘娘,臣妾的孩儿没了,他还那么小,他小小一个去到那么黑的地方,他会害怕的……臣妾要去陪他……他们都不理解我,你也是母亲,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 “如果是你的孩子要出远门,你也是无论如何都会陪着的对?” “娘娘,你让我死,不要救我,我要去找我的儿子……” 谢瑶华跟邓玉兰的关系没有十分亲密,她也不太了解邓玉兰,因此无法像对沈吟月或是苏婉那样来对待她,谢瑶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邓玉兰发泄情绪。 邓玉兰哭了足足半个时辰,哭到脱力,哭到精神萎靡。 谢瑶华才道:“与其死了去找他,不如好好的等他回来找你。” 邓玉兰抬头:“等他找我?” “我以前曾听说过一件事,一个妇人的女儿死了,她便在女儿的身上做了个记号,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小女儿的身上正好有她在大女儿的遗体上做的那个记号。”谢瑶华道,“这可能是巧合,但只有妇人自己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大女儿,她又回来重续母女缘了。” “人死了要进轮回,你儿子死了要进轮回,你死了你也要进轮回,要是你们两个一起进轮回,那你即便是死了,你也没办法陪着他。” “还不如像那个妇人一样,好好活着,等着孩子自己回来。” 邓玉兰小声地哭,无助又凄凉,但哭声中又含有一丝期待。 谢瑶华没待多久便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容战对白四夫人说:“白珍珠姑娘自从来了洛京便因为水土不服病倒,本王请遍了全洛京的名医大夫,于今日宣告不治,香消玉殒。四夫人请节哀。” 白四夫人尖叫一声昏了过去,邓夫人也是一个踉跄没能站稳,被三儿子与三儿媳双双架住。 容战朝邓夫人拱了拱手:“母亲,三哥,三嫂,玉兰是我的妻子,更是你们的亲女儿与亲兄长,她如今已失去了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还请三位不要让她再失去自己敬爱的母亲与信任的兄长。” 这是请求,也是警告,如果邓家人敢替白珍珠说半个求情之言,容战将会替邓玉兰断了邓家这门亲。 邓夫人听懂了,邓三夫妻也听懂了。 是非曲直,远近亲疏,他们都是明白的,自己的亲人才是无辜被伤害的那个,他们心疼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去替一个心怀不轨之人,掉头再次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更何况容战是本朝唯一的亲王,邓玉兰是唯一的亲王妃,邓家想要举家从漠北迁到洛京,还得仰仗邓玉兰。 至于白家…… 邓三想,那要看白四夫人回去后如何跟白家人讲了。 如果白四夫人是个有脑子的,自然会把白珍珠真正的死因瞒得死死的,如果她不想要邓家这门亲家,回去之后往邓玉兰身上泼脏水,那他们邓家人也不介意帮她将白珍珠意图勾姐夫的丑事宣扬出去。 到时候白家其他的姑娘若是因此不能说亲,那也是白珍珠与白四夫人的事,与他们邓家干系不大。 唯一棘手的,只怕是母亲邓夫人。 谁会愿意就这么跟自己的娘家断亲呢? 邓家人在想什么,不在容战的考虑范围。 他将谢瑶华送出府后,便径直回了他和邓玉兰的院子。 邓玉兰已经去了旁边的厢房,下人们正在收拾原先的睡房,容战看了一眼,问旁边的仆妇:“我的孩子呢?” 他说的是“我的孩子”,而不是那个死胎,仆妇听了都替他们心痛,连忙说:“原是在姚大夫手里,刚刚王妃让姚大夫抱过去了。” 容战脸色一变:“胡闹!” 先前她都恨不得追随孩子而去,如今看到没有生命体征的小小人儿,她只怕当场就会去世! 容战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厢房,一眼就看到她抱着个襁褓来看,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兰儿……”他语气酸涩,“我——” “我在他身上留了个记号,他会再次托生来做我的孩子。”邓玉兰语气嘶哑,还带着鼻音,“你看他一眼,再亲自送走他,容战,他还会回来的。” 只要她不再寻死,便是要他将这个孩子供起来拜,他也是愿意的。 容战遣人去请天师来替未能出生的孩子超度时,谢瑶华也回到了中宫,她跟容铮提了一句邓玉兰滑胎的事后,就去了成平宫。 柳太后听闻消息,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战儿他的命也太苦了。” 沈吟月替他怀了一个,没了。 邓玉兰怀了一个,都五个月了,又没了。 “定是祖坟没埋好,不然战儿怎么会这么背?” 柳太后喃喃自语间,已经决定要把先帝刨出来重新葬了。 谢瑶华并不表态,等柳太后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问:“母后,需要叫钦天监来看给先帝下葬的日子吗?” 柳太后叹气:“都是无稽之谈,若是祖坟那么有用,你当年也不用吃尽苦头才怀上……想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在战儿与玉兰都还年轻,等玉兰调理好身体,以后肯定还能有孩子的。” 谢瑶华附和了几句,也并没有特别的表态。 从前所有的御医,包括农大夫都说她子嗣艰难的时候,她觉得有没有孩子不重要,只要她跟容铮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毕竟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 现在她已经有了三个小孩,再说那样的话,只会让人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只是柳太后因为此事心情不佳,谢瑶华也不便多留,起身便要告辞。 柳太后叫住她:“瑶华,秀儿也快十五岁了?” “是的母后,等过了年,秀儿就十五岁了。” “及笄礼得准备起来了。还有离儿,她跟秀儿相差不了多少,你给秀儿办了及笄礼,离儿的也不要忘了。” “母后请放心,我会一视同仁。” “及笄之后,你便要开始操心她们的婚事了,到时候三个孩子也该开蒙了,特别是老大,本宫瞧着他呀,就是沉稳老成,是个能立得住的……” 这最后一句,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了,柳太后是催帝后二人立储君了。 谢瑶华留下一句“会与容铮”商议便离了成平宫。 隔天朝会之后,谢瑶华将礼部官员留了下来,先了解了一下秀儿的及笄礼的准备情况。 谢瑶华逐一核对过,没什么问题,她道:“日后离儿的及笄礼也按这个规制来办。” 接下来的一天便是各种忙,等到帝后两人终于能坐下来,已经是晚膳时间了。 吃过晚膳,谢瑶华说起了立储一事:“母后在催,朝堂上也在催,你是怎么想的?” 第375章 储君 “我没有任何想法。”容铮向她展示自己的身板,“我的身体很好,你的身体也很好,再多护他们二十几年不是问题。” 谢瑶华温和地看着他。 “好。” 容铮牵过她的手,“皇室的资源是有限的,储君,就是要得到最好的资源配置,他就该是最优秀的。可三个孩子是同时出生的,我想让三个孩子能接受同样的教育。至少十岁之前,我不想定下储君人选。如果一定要定……” 容铮深深地看着她:“我希望继承这个皇位的,是你。” 谢瑶华掀眼皮:“让我与你共同处理政事还不够,还要得寸进尺,让我把活全给干了,好自己逍遥快活?” “如今大兴虽说是帝后共治,朝堂上也有女官,但毕竟还是由我主导,这跟我当初跟你承诺的‘共分天下’不一样。我理想中的状态是,我是皇帝,你也是皇帝,而不是现在我是皇帝,你只是皇后。” 容铮说着说着眼睛一亮:“现在四海还算安定,不如我禅位给你,你来当女帝,我管束后宫家事!” “这位你敢禅,这朝堂就有人敢掀。”谢瑶华淡声,“我无所谓是皇帝还是皇后,我只在乎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有没有在身边,我们一家五口有没有好好的在过日子。” “那就先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下次若是母后还问这件事,你便说交由我决定,至于朝臣……如果他们认为我不立这个储君,大兴国本就会动摇的话,我确实很想看看大兴的国本会怎么动摇。” 立储君一事,在帝后这里揭过,谢瑶华便说起秀儿即将及笄的事。 说了秀儿又说莫离,说了莫离,容铮便说他已经给五指峰去信,请他师父张真人及师兄弟们进京参加莫离的及笄礼。 “秀儿及笄之前,我们带她去祭拜她的父母,也算是告慰他们夫妻的在天之灵了。” “好。” 七日后,白四夫人带着白珍珠的灵位出发回漠北。 出京的时候,正好与一队进京的车队擦肩而过。 白四夫人撩起车帘,便看到马车里一张娇俏的芙蓉脸一闪而过。 那女子脸色红润,作妇人打扮,不知是谁家的夫人。 白四夫人抱紧怀里的灵位,伤心地想,如果女儿没有一时想岔,她本也是有机会成为这京中高门贵夫人的一员的啊。 白四夫人刚想放下帘子,便听到守门的将士将入城的车队拦下检查。 随后便听到女子的声音扬起:“是我,沈吟月,还有我夫君梁述之。” 梁述之将帘子挑开些,笑容温雅:“我夫妻两人奉命出京办差,如今回京向帝后二人复命。” “原来是吟月郡主与梁世子。”守门的将士客气地拱了拱手,“底下人多有得罪,二位见谅……放行!” 吟月郡主…… 这名号怎么这么熟悉? 白四夫人的贴身丫环说:“四夫人,她跟逍遥王之前有过一段。” 马车起行,白四夫人抱紧女儿的灵位沉默,过了一会,她笑了起来。 “逍遥王妃刚刚滑了胎,跟逍遥王有过一段的人就马上回来了,这难道不是想要回来与逍遥王重续旧情,重新做这逍遥王府的女主人吗?” “夫人,她已然成婚,且听说他们夫妻恩爱,出双入对的——” “那又如何?”白四夫人微笑,“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这位郡主,就是逍遥王的白月光与朱砂痣。” 贴身丫环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到她家四夫人说:“春兰,你回城去,雇几个人到逍遥王府后院,就说逍遥王妃落胎一事,是逍遥王默许的,因为他想跟吟月郡主重续旧情,此事务必要让邓家其他人听到。” 珍珠纵然有错在先,可也罪不至死,容战竟然直接弄死了她! 他们夫妻尚且年轻,往后想要多少个孩子不能生?可她的珍珠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的珍珠回不来了,逍遥王夫妻也别想再逍遥了! 还有邓家!为什么要答应带珍珠上京?如果当时不松口,珍珠岂会送命? 该死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容战尤其该死! “该死的”容战突然打了个喷嚏! 天气渐冷,这几日他都一直陪着邓玉兰,公务通通交给底下人去处理。 睡房收拾干净后,夫妻两人就搬了回去,如今是烧了地龙,屋里头暖暖的,邓玉兰身上还裹着张薄毯,脸蛋都红通通的。 听到容战打了喷嚏,她连忙把薄毯给容战:“王爷莫要受凉了。” “我不冷,许是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正好底下人送了汤水进来,容战便要喂邓玉兰喝。 邓玉兰觉得难为情,想要自己喝,容战没让:“我是你丈夫,喂你喝碗汤怎么了?若不是我腿脚不方便,晚上我还要替你沐浴。” 一句话将邓玉兰说得满脸通红,只能张嘴,一口一口的将汤喝了。 容战将空碗交给丫环,正要跟她说说话,心腹便在外头叫:“王爷。” 听出声音里的紧迫,容战朝邓玉兰柔柔一笑:“你先坐会,一会回来我陪你午睡。” 邓玉兰闭上眼,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腹部上。 腹部平平的,也再也不能感受到她的孩子的心跳了。 不一会,容战回来了,邓玉兰注意到,他脸色有些凝重。 “皇兄找我有事,我先进宫一趟。” 容战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捧起她的脸极其认真地问,“你会在家等我回来用晚膳的,对?” “对。” 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容战披上外袍便大步往外,从背影来看,事情应该是十分紧急而且棘手。 邓玉兰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莫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容战走后,邓玉兰的母亲邓夫人及三嫂宋氏进来了。 邓夫人进来便问:“兰儿,王爷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应是朝堂之事,王爷他在朝中领着职,许多事必须由他自己处理,许是哪个环节出了些小问题,娘亲不必担心,王爷他能处理好的。” 邓夫人松了口气,旁边的宋氏却迟疑道:“若真是朝中之事倒还好,就怕不是。” “三嫂想要说什么?” “我身边的杏儿今日在后门那里经过,听到王府的人人议论,说是吟月郡主回来了,他们还说兰儿之所以会落胎,是因为王爷想要跟郡主重续旧情。” 第376章 为母之心 邓夫人呆了一呆,还没来得及反应,邓玉兰就先笑了起来。 “我也许会信王爷想要跟跟吟月郡主再续旧情,吟月郡主那么好,谁错过了她那都是一生的遗憾。但我绝不相信吟月郡主想与王爷重续旧情。” 邓玉兰淡声道,“所以三嫂不如先去问问你那丫环是不是拿了谁的好处。” 宋氏脸色一变,跟婆母告了个罪就立即去审问传话的那个丫环了。 没一会,宋氏又回来了,脸是又红又绿。 她羞愧道:“幸好兰儿提醒,不然我继续让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留在我身边,还不知会惹下什么大祸!” 邓夫人便问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传的。 梁氏犹豫了几下,还是实话实说:“母亲,是四舅母。我那丫环说了,是四舅母身边的春兰亲自找到她,让她这么传的……母亲,四舅母口口声声说珍珠表妹的死是咎由自取,如今才出城,就立即传了这样的传言,只怕回到漠北后,她也不会消停。” 她看了邓玉兰一眼,一脸的心疼:“儿媳嫁进来的时候,兰儿才三岁,天天跟在我后头,姐姐姐姐的喊,也正是有了兰儿,我才能如此快就融入到邓家。我是将兰儿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甚至是女儿来看待的,她如今被珍珠害成这样,我是恨不得将珍珠挖出来再杀一回的……” 邓夫人也不是什么昏头之人,她当机立断:“你让老三即刻出发回漠北,必须赶在你们四舅母之前回到漠北。” 她拉着女儿的手,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早就是邓家妇,白家若因此事不认我,那我就当自己是孤女,邓家才是我的家……我的宝贝女儿才是最苦最委屈的那个,不能让她吃了苦受了委屈,还要凭白遭受非议。” 她的女婿容战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处置白珍珠,但后续的一系列处理方式,邓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容战是个好男人,而且身居高位,自己女儿就算因为这次的滑胎而子嗣艰难,她都相信容战就算是另外有了别人,在吃穿用度上都不会亏待了女儿。 更何况大夫说了,她女儿年轻,身子底子好,把小月子坐好,日后想生两胎三胎甚至是四胎都没有问题。 三胎四胎当然好,但邓夫人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忧,如果那个吟月郡主真的有女儿说得那般好,那容战真的想要再续旧情的话,她女儿怎么办? 沈吟月倒是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入城的时候跟一辆马车擦肩而过,就引起了这么多人的不安,这个时候,她才在府上安顿好。 浔阳侯府得了信,早早的便过来了。 庆远侯府是沈吟月当家,她出京之后,打算一直装死的梁夫人不愿意让儿媳妇的管家权旁落到其他几房才不得不站出来理事。 这事理着理着,她便也理出趣味来了,人也跟着精神了许多,跟沈吟月出京前是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 沈吟月的母亲沈夫人也是个爽快人,先前沈梁两家结亲时,沈夫人还担心梁夫人那副冷漠的样子会令自己女儿受委屈,后来在别的宴会上碰见了几次,才知真实的梁夫人也是个直爽的妙人,于是两个母亲便时常约着一起出去吃茶,逛街。 这会两个母亲就同时出现在沈吟月这里,嘘寒问暖的,只差没把她捧在手上呵护了。 沈吟月哭笑不得:“娘,母亲,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快死了,能跑能跳,你们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双身子的人,就是应该多多留意的。” 梁夫人笑着说,“地上我全让人铺了地垫,孩子生下来之前,家里的东西都不能搬动,但边边角角我都让人用软布包起来了,这四个丫环成熟稳重,以后就和连枝一起侍候你,要是用得不顺心,你讲出来,我再给你找到合心意的。” 沈夫人也指着四个丫环:“我也替你找了四个伺候的,她们都生产过,知道孕期应该注意些什么,你有什么不懂的要及时跟她们讲,哪里不舒坦了也要讲出来,莫要自己忍着受着,我和你母亲都还活着呢。” “就是,要是述之惹你不舒坦了,你只管将他绑起来打,男人就是得管教,越管教就越贴心,越不管教就越会与你离心……” 一个亲母,一个婆母,左一句右一句的,沈吟月听得都快要头晕了。 这时有婆子在外头通报:“夫人,姚大夫来了。” 梁夫人起身:“快请快请。” 姚木兰提着药箱进来,她已经三十几岁,身上全是经过世事后在岁月沉淀中养出来的沉稳与淡然。 把了脉又检查了别的项目,姚木兰露出笑容:“两个胎儿很健康。” “两个?”沈吟月惊呼,“木兰姐,你说我怀了两个胎儿?” “是的,两个,两个胎儿的心跳都很有力。” 梁夫人呵呵直乐,沈夫人则是悄悄抹了下眼角。 等将姚木兰送走,梁夫人也走了,让沈夫人与沈吟月母女俩说些体己话。 沈夫人将下人屏退,只留一个贴身的婆子和连枝。 知道自己母亲想说什么,沈吟月先一步开口:“娘,我早就不想以前的事了,述之他特别好,女儿与他在一起很开心,现在我又怀了他的孩子,以后我和述之会更好,您不必担心。” 沈夫人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红着眼眶,只是心疼。 她的女儿,自小捧着宠着长大,十六岁就该说亲,最迟十八岁便可以成亲,可上天偏偏要她走了那么多的弯路,吃了那么多的苦,才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如果女儿十六岁就遇到了梁述之,她早就幸福美满了呀。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的奇妙,有些人明明就住在对门,缘分没来的时候,那是一面都没碰着,缘分来了,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也能凑在一起。 沈夫人走后,沈吟月便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已经近黄昏了。 她起来喝水:“连枝,述之还没回来吗?” 连枝摇头:“姑爷还没回府,不过先前有遣人回来报,说是今晚有可能赶不回来吃饭,让您不必等他。” “我现在随便吃点,你让厨房那边不必急着做饭,我等述之回来再一起吃。” “那奴婢再遣人去西华门问问。” 半个时辰后,梁述之与容战双双现身西华门。 两府的小厮立即迎上去。 听说沈吟月在家中等自己回去吃饭,梁述之迈腿就往马车上钻。 马车刚行了几步,容战就来拦。 第377章 秀儿及笄礼 梁述之很是惊讶:“王爷?” “借一步说话。” 于是梁述之下了马车,还让马夫和小厮走远些。 容战无奈地叹了一声,将自己府上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许是白四夫人出城时碰见了你们的车驾,便遣人回城造谣,说我妻子一滑胎吟月就回京,是想与我旧情复燃,重回王府做王府的主人……” 刚开始的时候,容战还是无奈又羞愧,等到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沈吟月若真的留恋这逍遥王府,又怎么会离开? 梁述之感谢了他的告知,之后拍拍他肩:“王爷,王妃还年轻,把身体养好,你也很快就能做父亲了。” 作了个长揖,梁述之回了马车。 容战是快回到府上时才回味过来梁述之的那句话,他问近随:“梁世子他说的是‘也’?” 近随点头:“是呀王爷,郡主她有孕已经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了,是办完了差事才回来待产的。听说原本半个月的路,梁世子担心郡主不舒服,愣是走了整整一个月……” 近随还说了些什么,容战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沈吟月怀孕了。 挺好的,他想。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年底。 小年这天,沈吟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哥哥五斤三两,嚎得惊天动地,妹妹四斤八两,瘦瘦小小的,哭声也很小。 总之瘦是瘦了点,也是平平安安的来到了世上。 也是小年这天,邓玉兰突然昏倒,府医过来把了个脉,就笑着道喜,原来邓玉兰也怀上了。 柳太后知道后,立即便向谢瑶华提出要将邓玉兰接到宫里养胎,邓夫人对上次白珍珠的事情后怕不已,于是征求过帝后的意见后,次日便将邓玉兰送进了宫里养胎。 这一年的春节如期而至。 容铮还是像往年一样没有在宫里设宴,倒是提前三天给看重的朝臣赐了些平时不易得的食材。 晚上,一家人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正在守岁的时候,容雅伦突然冒出一个问题:“皇婶婶,你肚子里的弟弟和妹妹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出来?” 邓玉兰一顿,立即就想起了那段滑胎后黑暗的日子。 正不知如何作答,容战已经从容解释:“因为弟弟妹妹要回去给雅伦姐姐准备礼物呀。”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雅伦也要准备礼物!” 正月初九,秀儿及笄礼的前一天,谢瑶华与容铮带她去祭拜她的父母。 在成为郡主之后,秀儿便将父母重新下葬。 她的父母,从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坟包,现在又变成了两个更大一点的有墓碑的坟包。 秀儿郑重地给父母磕头:“阿爹,阿娘,我是秀儿,秀儿过得很好……” 她细细地将自己这些年的境遇讲给父母听,到了最后,她小声说:“秀儿能有今天,都是因为瑶华姐与铮哥的照护,如果阿爹阿娘在天有灵,请你们保护他们好人一生平安,也保佑我们大兴长治久安,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世上再没有人被饿死……” 谢瑶华与容铮就在不远处。 看着站在墓前的秀儿,谢瑶华很是感慨。 她第一次见秀儿时,是在城北黑暗的坑道里,小小的一个,满脸的怯懦,现在一晃眼,她都及笄了。 及笄了,就要议亲了,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臭小子。 “她是你我的亲妹子,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都得,先让她自己挑一挑,我们在旁边帮忙把个关就行,若是她实在拿不定主意,到时候你和母后再替她操心起来便行。”容铮牵过她的手,“孩子还小,不急,若是她不愿意嫁,我俩就养着她。都是皇帝皇后了,哪能养个小姑娘就养不起了呢?” 谢瑶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秀儿刚转过身,便看到自家姐姐与姐夫相对而笑的样子,她也扬起笑,大步走向帝后:“姐姐,姐夫,我跟爹娘已经说好话了,我们回去。” 谢秀儿及笄这天,来了许多王公大臣家的夫人小姐,她们送来了许多名贵又诚意十足的礼物,被一道宫墙隔开的太妃太嫔们也送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 仪式由帝后亲自主持,场面宏大又温馨。 一切结束后,谢秀儿回到自己的珍秀阁,没忍住哭了出声。 贴身侍候的女官也是谢瑶华替她找的人,秀儿在差点被叶婆婆谋害之后到秀儿身边的,起先是在暗处保护秀儿,进了宫后,就干脆在明面上走动了。 她叫青秋。 青秋拿小手帕给她擦眼泪:“今天是主子的好日子,怎么突然哭鼻子了?小心雅伦公主看见了羞羞你。” “青秋姑姑,我也不想哭的,就是觉得眼前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场梦,我总会担心梦醒后,我就还是那个躺在城北坑道里的秀儿,而不是今天高高在上的郡主。” 她对父亲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因为父亲过世的时候,她还不到五岁,可她真切的记得阿娘。 阿娘穿着粗布麻衣,上头还布满了补丁,可不管任何时候,她的衣裳都是干净整洁的,可最后一次,她满身脏污地躺在棺材里,身上被套上了大红的衣服,体面全无。 秀儿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副情景,便是前几天,她还梦见了那天的情形,醒来后一身的冷汗。 今天她的及笄礼,花团锦绣,还有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替她主持仪式,给她送上最美好的祝福,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青秋捏捏她的脸,叹了口气,知道她是突然没有安全感了。 而自己只是个属下,提供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还得是她们家娘娘来。 没多久,谢瑶华便闻讯过来了。 秀儿还在努力平复情绪,结果谢瑶华一来,她前功尽弃,直接扑到谢瑶华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谢瑶华什么也没说,就跟小时候那样直接将人抱起来。 等谢秀儿的情绪过去,谢瑶华才问她为何而哭。 但其实谢秀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突然心里空空的,有些害怕,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谢秀儿捂着脸,“瑶华姐姐,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哭完就好了……” 第378章 永远的家人 但事实上,谢秀儿哭完之后也没有好。 她反倒是更加茫然。 谢瑶华替她把头上的首饰全取下来,又叫人来帮她换衣裳。 可能是头上和身上都轻松了,又或者是谢瑶华就在跟前,谢秀儿心头也轻松了许多,她红着脸,十分羞愧地给谢瑶华道歉。 “瑶华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哭了。” 小姑娘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谢瑶华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是怎么回事。 十五岁了,及笄了,要说亲了,不知道会嫁给怎样的男子,不知道那家人好不好相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处理得来未来的家长里短,不知道那个男子会对她始终如一,还是会一房一房小妾的娶…… 谢瑶华便告诉她:“秀儿,你和莫离是我的妹妹,就算你们嫁人,也不许嫁出洛京,嫁人之后,每个月至少要进宫三次来看我,不然我和你姐夫要生气。” “你如果想嫁人,那这个男子必须要让我和你姐夫还有你祖母都满意,不然就是衬不上你,我们秀儿这么好,值得最好的。” “成婚后你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你们可以在自己的公主府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必受大家族所累,但如果你想试试与很多人一起居住的滋味,我也支持,并给你撑腰。” “姐姐和姐夫会努力活很久很久,会护秀儿很久很久,未来即便我们两个不在了,你还有雅伦他们兄妹几人,容家便是你的母族,雅伦他们都是你的娘家人,再不济,你还有整个大兴皇室替你撑腰。” “如果你成婚,一定会是多一个人,多一家人来疼你护你,而不是会失去我们这个娘家……” 一番开解,谢秀儿的心结解开了,她抱着谢瑶华撒了好一会娇,等到外头人来报,说是雅伦闹着要找娘亲,她才和谢瑶华一起出去。 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刚才吃得有点饱,这会肚子还有点胀,谢秀儿让青柳陪她散了会步,消完食了,她才回来。 宫婢替她准备了暖暖的汤水,谢秀儿喝了一口,她问青秋:“青秋姑姑,你来到我身边时,跟在我姐姐身边多少年了?” “回主子,属下此前一直是在外头当差,从未有幸侍奉娘娘左右。”青秋温声道,“如今您才是我的主子。” “不,青秋。您是我姐姐的人,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主子?” 谢秀儿却是没有再往下讲。 日子匆匆过去,没多久便是莫离的及笄礼。 规制与流程都与谢秀儿一样,不同的是,莫离多了五指峰这个师门,她的师门为了祝贺她及笄,几乎将整个五指峰都搬空了。 她也见到了传说中神仙一样的张真人,莫离在张真人以及她的那群师叔伯面前活泼得不行,那底气十足的样子,让谢秀儿一边羡慕一边高兴。 她和莫离都是没了父母的孤儿,但她们都有被好好护着,都有在好好长大,真好啊。 转眼便是八月,这一年的秋试如约而至。 河西方面突然传来突厥人大举进犯的消息,肖雅作为主将之一,身先士卒,投入到与突厥人的战场之中。 金秋十月,桂花飘香,肖雅将突厥人赶出了河西,并在马上砍死突厥的大王,生擒了突厥几个王子。 肖雅押着三个突厥王子进京的时候,秋试的成绩刚好张贴出来。 一群人在榜下叫:“柳世舟!柳世舟!” 声音大得连肖雅都不由得好奇:“柳世舟是谁?” 有热心人告诉她:“柳世舟可了不得!县试第一,府试第一,院试第一,如今乡试又拿了第一!若是接下来的春试与殿试都拿下第一,那他就是六元及第!是文曲星下凡!喏,看到了没?那就是柳大才子!” 肖雅顺着热心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她没看到那个柳大才子,倒是看到了个熟人——陆青云。 陆青云也看到了她,他脸色一变,扭头就要走。 肖雅高声喊:“陆青云陆公子,你这是不认得本将军了吗?” 她穿的是便服,此前没有人注意到她,如今这一声“本将军”,大家便扭头看她,这一看,大家便都认出来了。 肖雅肖将军,皇城卫女队的首领,此前天天在洛京巡城,后来去了河西打仗,如今是班师回朝了! “原来是肖将军。”热心人朝她拱了拱手,“肖将军也认识陆青云啊?陆青云我也认识,他落榜了!” “哦?落榜了?” “是啊,他的家仆一大早就来占位置了,嚷嚷着他家公子定然是第一名,谁知道他家公子连最后一名都不是!” “陆家不信呐,又派了两三拨的人过来确认,最后连陆青云自己都跑来确认。”热心人笑眯眯的,“没上榜就是没上榜,考砸了就是考砸了,来多少人看多少次都没有用,接受现实回去再好好用功,三年之后再来考,也比现在丑态毕现的好呀!” 陆青云走过来时,听到的便是热心人这戳心窝的评论,他有些站不住,想要扭头就走。 但肖雅喊他,他不敢不过来,毕竟肖雅是朝廷命官,而且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他没有官身,甚至都不是秀才,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有转身就逃的魄力与资格。 “见过肖将军。”陆青云乖乖行礼。 肖雅也没想为难他,摆摆手道:“陆公子不必气馁,科举只是入仕的途径,但不是唯一的途径,蒙尘的明珠始终都是明珠,不管它身上覆有多少层尘埃,也终会发光。” 陆青云愕然,肖雅她的意思是说他是明珠?还是单纯的嘲讽他? 肖雅已经越过人群往东华门而去。 几个时辰后,肖雅再出来时,已经是三品的平西大将军了。 平西大将军,是京中多少儿郎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她若一生不嫁倒还好,她若是想嫁,京中的儿郎只怕是打破头都想娶啊! 可惜肖雅没有成婚的心思,便是肖将军故意给她说柳世舟这样的英才,她也只是耸了耸肩:“是个英才,但关我什么事?”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与其浪费时间跟一个男子成婚生孩子,她还不如回河西多杀几个敌人。 东突厥是赶出去了,可西突厥还虎视眈眈,随时都会趁她不注意来咬她一口呢! 肖雅匆匆回京,短暂停留,又很快离开,却成为某些人生命中永远的遗憾。 冬月初十,柳太后办了个赏花宴,邀请全洛京的年轻郎君与小娘子入宫赏花,谢秀儿与莫离作为皇家郡主,自然要出席。 这是柳太后特意给两个郡主办的宴,说是赏花,其实是要将她们两个隆重介绍给洛京的世家大族。 这也是释放一种信号:我家有两个优秀的小娘子,你们赶紧把你们家最好的儿郎带到哀家跟前来。 于是到了这天,各家都让自家出色的儿郎入宫赏花表现,以期得到两位郡主的青睐。 第379章 赏花宴 谢秀儿有点紧张。 她成为郡主的时候还不到十岁,一个小孩子,身份再尊贵,也没有人会不懂事到请她去赴宴。 做为谢瑶华的“嫁妆”进宫之后,因为太后与谢瑶华她们护得紧,宫里也极少办宴会,因此更是没人想得起她。 仔细算下来,除了谢瑶华大婚那日,及笄礼那天,竟是她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亮相,而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加入洛京的圈子进行社交。 当然,她是郡主,不需要刻意去讨好及迎合任何人,该端什么样的架子,该如何与人说话,这些宫中的嬷嬷早就教导过,她样样都学得十分完美。 学业方面她也觉得很认真,说博览群书可能有些夸张,但有理有据地与人辩上几个时辰还有问题的,但她担心别人不讲理。 如果别人不讲理,她难道真的要用自己的郡主身份强行打压吗? “嗐!” 莫离摆摆手,“这些都不是我们该去考虑的,我们是郡主,目前是最受帝后看重的郡主,在身份上占有天然的优势,她们就是疯了,都不敢在我们面前不讲理。” 莫离性子与她不同。 莫离虽也是父母双亡,但她还有师门,五指峰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后盾。 没有郡主这个身份,她跟容铮也还是同出一门的师叔侄,她底气十足。 所以她平时上课上烦了的时候就会闹小性子,闹着说不学了,大不了回五指峰算了。 谢秀儿没有这样的底气,她不能离开皇宫,离开皇宫离开谢瑶华和容铮,她就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孤儿,没有人会护着她。 多年的陪伴与相处下来,莫离对她很是了解,知道她底气不足,所以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拉过她:“那你跟着我,我凶一点,没有人敢多瞧你一眼。” 谢秀儿松了口气。 御花园已经来了许多京中贵女,男子在御花园的另一边吟诗作对比文才,要等到后面的环节才会过来。 大家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突然听到内侍高声唱喏:“太后娘娘到!荣秀郡主到!明秀郡主到!” 荣秀郡主是谢秀儿,莫离的明秀郡主的封号,是参照荣秀郡主取的。 大家行了礼,听到太后叫平身了才敢起来。 大家用余光打量。 谢秀儿身着碧青色长裙,外头套一件白色厚披风,显得十分端庄。 莫离则是与她一样的装束,只不过里裙是水绿色的,十分的俏丽活泼。 两人都长得十分好看,让在场的人眼前一亮。 太后说了些好听的引词,便笑呵呵道:“秀儿、离儿,你们自去玩,哀家老咯,得躲着点,免得招你们这些年轻人烦。” 有眼力见的贵女立即接口:“娘娘不老,娘娘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呢。” “你是哪家的姑娘?”太后看过去,笑意明显,“这嘴真甜。” 那贵女立即上前来回话:“回太后娘娘,臣女的祖父是丰国公,臣女是家中长女,名杨雪宜。” “丰国公年轻的时候,一张嘴毒遍全洛京,你倒是与你祖父截然不同,人美,嘴甜。” 杨雪宜也是三个月前刚及笄,今日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会,做为杨家的嫡女,她底气是足的,但也没想到头一次在太后娘娘面前亮相,就能得到太后的夸赞。 她连忙谦虚道:“非是臣女故意说好话讨娘娘欢心,确实是娘娘还很年轻。” 其他人也赶紧附和:“是啊,娘娘就是年轻,看起来比我阿娘还要年轻。” 太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太后走后,莫离便是下巴一抬:“坐在这里没点意思,走,都随我和荣秀郡主一起赏花去。” 两位郡主走在前面,便没有人敢越过她们到前头去,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花与她们两位,人人都笑脸如花,人人都想表现得好一些,好能受到两位郡主的青睐,到时候她们便是郡主的手帕交。 有了这层关系,日后在婚嫁上,也能往高了看。 不过莫离活泼外向,跟谁都笑眯眯的,对谁都一个态度,谢秀儿举止端庄,什么都淡淡的,情绪都不怎么露。 大家都没有想到更好的破局之法。 花赏得差不多了,便有内侍过来请她们到另一个地方去。 第二场是投壶,踢毽等小游戏,是可以男女一起参加的。 踢毽要蹦要跳,头上钗环乱跳,不够淑女,而且虽说已经是冬月,这么蹦蹦跳跳的,难保不会流汗,到时候跳得满身大汗,弄得妆都花了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姑娘们都选择投壶。 谢秀儿也选择投壶。 莫离觉得投壶没意思,便去踢毽子。 杨雪宜立即过去作陪:“明秀郡主,臣女在家的时候也经常与婢女在后院踢毽子,技术还不错,就让我陪您?” 莫离觉得这个杨雪宜攀交的意味明晃晃的,有一种坦荡的可爱,于是点点头。 有几个世家子弟平时也爱玩乐的,这时也过来说想踢毽子,莫离同意了。 她踢得很投入,后来还嫌不够刺激,提出要比赛。 正好谢秀儿投壶投累了,便立即过来给莫离加油:“阿离,你必得第一。” 因着有莫离提出的这场临时的踢毽子比赛,少男少女们的距离一下子近了不少。 等莫离带队赢下比赛,谢秀儿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个世家子及贵女了。 她站在中间,淡然自若,已然不见最开始的紧张了。 莫离松了口气,她就说嘛,秀儿比她优秀那么多,怎么可能会被这小小的宴会吓破胆?现在不就控场了嘛? 赏花宴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谢秀儿与莫离各自回去洗漱。 等谢秀儿出来,便见莫离与太后已经等在那里了。 “阿离,母后,你们怎么来了?”她有些好奇。 “我来当然是同你一起用膳,母后来找你,大抵是想要问你今天有没有交到朋友。”莫离眨眨眼,“母后您说,阿离猜得对不对?” 太后戳了一下莫离的额头:“若你将这份聪明用在学业上,夫子的头发都能保住不少。” 莫离咯咯直笑:“学生不爱学,不全然就是学生的问题,实在是夫子讲得太枯燥啦,人又老,若是换成个秀色可餐的,我肯定每天跑着去学堂。” 太后又戳了她一下,招手让秀儿坐过来:“阿离猜对了,我过来确实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谢秀儿想了想说:“我觉得石大姑娘挺贞静的,但还不算是朋友。” 莫离道:“我有点喜欢杨雪宜,但她大概是想让我嫁给她大哥。” 第380章 阿离,我真羡慕你 柳太后先让人进来问了一句石大姑娘的情况,然后告诉谢秀儿:“石家清贵,石姑娘也贞静端庄,你若是愿意,倒是可以与她多多来往。” 末了又加一句:“秀儿,你是我皇家的郡主,身份本就尊贵,瑶华又看得你,只这两点,你就可以挺直了腰杆做人。秀儿你要记住,先敬罗衣再敬人,这是洛京甚至全天下的待人之法,你要接受,并灵活利用自己的身份,莫要被人谋了利,自己还落不到好。” 谢秀儿性子绵软些,柳太后才叮嘱了这么多,莫离就不同了,这小姑娘尽管无父无母,但在五指峰,她有一群师叔伯护着,丁点也没有受过委屈,自身还练着武,一身的本事,所以柳太后是没担心过她的。 但身为长辈,总是不放心自己的小辈的。 因此柳太后叮嘱完谢秀儿,便将莫离拉过来:“你刚刚说杨雪宜她想让你做她大嫂,这话她是亲自跟你说的?” 若果如此,那这杨雪宜也太没有规矩了,自己之前夸她人美嘴甜,实在是夸得太早了。 莫离摇头:“杨雪宜聪明着呢,她没有说出来,但在我面前有意无意的提了她大哥几次,还将她哥指给我看了,人也有分寸,只是指给我看,也没有得寸进尺的说就这么拉我过去跟她哥认识。” 柳太后笑了笑:“做孙女的,倒是比做祖父的聪明。” “祖母,这话怎么讲?”莫离与谢秀儿都很好奇。 柳太后便讲了些丰国公的事。 丰国公年轻时是个厉害人物,最厉害的当属那张嘴,后来因言获罪,被流放了好些年,大概是十五年前才蒙先帝的恩,举家回京,官复原职,爵位也全还给了他。 可能是在嘴巴上吃过大亏,丰国公重新回京之后就十分低调,替两个儿子在朝堂织下了些网好,他便办了荣退,并要两个儿子五年之内不得冒头。 也正因为他这句交代,他两个儿子好几年都是做些绿袍小官,官太小,无人拉拢,所以在容铮他们几兄弟争皇位的时候得以置身事外。 等到容铮登基,他们才冒头,在容铮御驾亲征的那段时间脱颖而出,被谢瑶华破格提拔,两人如今一个是刑部的左侍郎,另一个则是吏部的右侍郎,被吏部尚书看作是接班人。 容铮与谢瑶华知才善用,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兄弟而抬一个打压一个,所以才会出现一门双侍郎的佳话。 “杨雪宜的父亲便是吏部的右侍郎,人品怎么样哀家也不清楚,但能够被铮儿与瑶华破格提拔并重用,想必不会太差。” “阿离若是对这杨家感兴趣,母后便让人再去调查调查,先了解了解。阿离,秀儿,你们的身份,注定去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人人都想攀交,你们在择友方面,就要加以筛选。如今你们还小,母后先替你们进行先期的筛选,等过两年,你们就要自己筛选了。” 柳太后一心替她们着想,莫离性子再野,也是不敢造次的。 两人乖乖应了声,待柳太后走后,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唉了一声。 “长大不好玩。”莫离呈大字型倒在榻上,“秀儿,今晚我要和你睡。” 谢秀儿也在旁边躺下,闭上了眼:“是啊,长大真不好玩,如果我还是小孩子就好了——不,也不好,我还是得长大,只有长大了,才有能力报答瑶华姐的恩情。” 莫离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这也想得太见外了!哪有亲妹妹总想着报答亲姐的?你瞧我,我就没想过要报答官家,官家他是我师叔,他就理应照顾我管我,瑶华姐将你当成亲妹妹,她爱着你护着你也是应该的。 若一定要报答,我觉得只要我俩不做白眼狼,不在背后捅刀,过得快快乐乐的,对他们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谢秀儿睁开眼:“阿离,我真羡慕你。” 莫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只是不喜欢东想西想而已。 但不东想西想,对谢秀儿来说就是莫大的福气,因为她没办法不东想西想。 赏花宴会便是年,过了年,谢秀儿便又长了一岁。 十六岁的少女出落得更加标致了,人也更沉静端庄,竟有些让人不敢仰望。 这日,谢秀儿午睡起来,接到了石大姑娘石芳芳的请帖,说是春光正好,她约了好友一起出外踏青,邀请她赏脸一起去。 赏花宴之后,谢秀儿与石芳芳又见过一次,后来谢秀儿生辰时,石芳芳托人给她送了一份生辰礼。 礼物不算十分贵重,贵在精巧,那是一份贝雕工艺品,造型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鹰。 谢秀儿很喜欢,她呈给谢瑶华和容铮看,两人都觉得这份礼物准备得很有心。 后面听说是石芳芳亲赴北海,亲自到海里挑选贝壳,又亲自跟着一位老师傅学的技艺,一点点雕出来的,两人便告诉谢秀儿: “精巧的礼物易得,石芳芳这样的真心倒是难寻,你若愿意,可将她视为好友,小姑娘之间来往密切一些也无妨,但如果你在交往的过程中觉得有任何不愉快,随时可以终止来往。” 谢秀儿深以为然。 青秋见她捏着请帖笑意满脸的样子,就知道得替她做出行的准备了,不过稳妥起见,青秋还是多问了一句:“郡主可是想去?若是,属下便遣人准备起来了。” 谢秀儿想去,但还是觉得先去问一下谢瑶华的意见比较好。 谢瑶华当然是同意:“带足人手去,让阿离陪着你去。” 这正合谢秀儿的意。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宫外的活动,虽说对自己有信心能应对得来,但有莫离在身边,她还是要安心许多的。 莫离自然愿意作陪,并且拍着胸脯向谢瑶华保证:“瑶华姐你放心,城外我熟,保证把秀儿姐姐护得好好的,一只公蚊子都别想沾到我姐的身。” 谢瑶华被逗乐了,谢秀儿却是羞得红了粉脸。 到了约定的这日,谢秀儿又为应该穿哪套衣裳而纠结了半晌,还是看到莫离穿了水绿色,她才下定决心挑了件绯色的。 绯色显白,她穿上去更显得可人。 莫离围着她转了几圈,啧啧几声:“我们家秀儿姐姐真是秀色可餐,一会去了城外,只怕那些青年才俊都只顾看姐姐都顾不上春光了!” 第381章 故人 城外,石芳芳已经到了,她身边围着几个小姐妹,都是她们石家的姐妹与她外祖家的表姐妹。 见都这个时辰了,谢秀儿还不来,石芳芳的表姐罗大姑娘问:“芳芳表妹,荣秀郡主她真的会来吗?” “荣秀郡主蕙质兰心,一言九鼎,她当然会来,不仅荣秀郡主会来,明秀郡主也会来。”石芳芳说,“明秀郡主活泼外向,是个好相与的,但极为爱重荣秀郡主,你们注意分寸,别惹恼了明秀郡主。” 罗大姑娘连忙点头:“放心芳芳,我们今天是托你的福才能与二位郡主一起踏青,定会小心陪着,绝不会说不得体之言的。” 罗家式微,一直都需要攀附着石家才不至于倒灶潦倒,因此罗大姑娘及她的两个妹妹都很珍惜今天这个能光明正大与两位郡主结交的机会。 如果她们表现出色,日后两位郡主去哪里,应该都会让她们过来。 贵人们出去交际,身边怎么着也要有人作陪的,她们就是这些作陪之人。 别看“作陪”这两个字听上去不怎么样,在外界看来,这些作陪之人,也是贵人们的团体中的一员,别人敬这些贵人,自然也会对这些作陪凑数之人礼敬几分。 若是自己表现得更出色些,能真正成为贵人们的朋友,拥有上桌的资格,那她们在婚事上能做的选择就会增加许多,甚至敢去想从前不敢高攀的门第。 罗大姑娘等人怎么想,谢秀儿自然不知,她和莫离已经出了城,此刻正在马车上。 莫离时常出宫,对这城外的景点十分熟悉,因此一路都指给谢秀儿看,谢秀儿频频点头,觉得这些景色美,又觉得有一种亲切感。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和小石头他们到城外挖野菜或是捕鱼吃,每次出来,他们找到能让他们吃饱肚子的东西,可惜后来阿娘过世,她就不敢再出城了,怕被人贩子抓走。 “咦,那边怎么这么多男的?”莫离指着不远处的一堆人说,“红柳,你遣人去问一下,要是有好玩的,我们先停车过去看一眼。” “红柳,不许去。”谢秀儿制止,“阿离,我们尚未出阁,哪里能去全是男儿的地方?” “哪里就不能去了……” 莫离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是没坚持让红柳过去。 洛京城外有个小树林,小树林后头有个开阔的青草地,青草地依山傍水,景致很不错,向来都是城里贵人们出来踏青赏秋的好去处。 今日来这小树林的就很多,看似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的没什么特别的,但这里头的门道可大了。 洛京定律:身份尊贵的人,永远都拥有优先选择地盘的权力。 比如石芳芳,如果底下人是以石家大姑娘的名义来这里占位置,那定然是占不到好位置的,只能是些边边角角,但对方一听说荣秀郡主与明秀郡主也会过来,便立即主动将好位置让了出来。 这里地势最高,景致最好,视野极佳。 莫离一过来便点头:“这位置选得不错,石大姑娘用心了。” 石芳芳连忙笑着回:“二位郡主满意,臣女就放心了。” 石家与罗家的姑娘们连忙过来见礼,石芳芳只着重介绍了自己的亲妹妹与罗大姑娘,其余的只以一句“堂姐妹与表姐妹”带过。 世家子弟的踏青,骑马钓鱼和蹴鞠,姑娘们的踏青,则是赏花吃喝说些小八卦。 文人学子们的踏青,则是吟诗作对展示文采。 尤其是家世不显的学子们,在这种场合,更是如一只孔雀,尽其可能地开屏,好让贵女们看到,要是交了好运进了贵女的眼,从此他就能平步青云了。 不知是谁透露的,今天荣秀郡主与明秀郡主来了此处,总之那些世家子弟都结伴过来请安见礼。 家世不显的学子们没有人引荐,也没有那个胆子,只能是干着急。 一大群人正在想用什么方法能引起两位郡主的注意,只有一人摇了摇头脱离了人群。 他本是想要趁此机会多与别人交流以此增进学问的,没想到这些人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他悄悄去了别处,找了个暂时没有人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书。 突然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他陡然一惊,回头一看,手指不禁抓紧了书:竟是她,是荣秀郡主! 谢秀儿也刚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她一脸惊喜地提着裙摆跑来:“小石头!你是小石头对不对?” 小石头,不,现在应该叫唐敬明。 唐敬明今年二十岁,他略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拜见荣秀郡主!” 谢秀儿顿了顿,脸上的热切也淡了几分。 她倒是忘了,从她跟着谢瑶华住进宫里起,她和小石头这些昔日的小伙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谢秀儿端庄道:“早前还以为认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最近可好?听瑶华姐说你去年已经取得了秀才之名,今年八月便要下场科举了。” 唐敬明恭敬道:“回郡主,在下确实要参加八月的秋试。” “那便祝你榜上有名,蟾宫折桂。” “承郡主吉言,在下定会努力。” 谢秀儿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见故人恭恭敬敬的样子,她便没了往下说的心思。 莫离看了唐敬明一眼,直接拉着谢秀儿去了别处。 唐敬明等到跟前没有了人才敢抬头,他看着远去的那抹俏影,眼里有怀念,更多的是欣慰。 他曾扶过的小姑娘,如今是贵不可攀的郡主,再不会没吃没喝,更不会被人欺负啦! 唐敬明收拾了书册正打算回城,先前与他一道的同窗突然出现:“唐兄,荣秀郡主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不过是突然看到在下,好奇问了几句罢了。” “倒是问了什么呀,你快说呀!” “该不会是郡主看上你了?” “唐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被郡主看上也是正常。” 唐敬明脸一沉:“各位都是读了好些年圣贤书之人,是天子门生,却因为郡主与臣子的短短几句对话,就在此处大肆传郡主的谣毁坏郡主的名声!且不说郡主会不会追究各位的责任,便是你们自己,如此没有口德,就不觉得枉读圣贤书吗?!” 众人一顿:“开个玩笑而已,况且这里没有旁人,大家都是兄弟嘛。难不成你会供出我们吗?” “我会。”唐敬明认真道,“因为我惜命,也有自知之明,从不敢仰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郡主是天上的月亮,在下但凡多望一眼都是亵渎,在座的你们,每一个亦是如此!” “喂姓唐的——” “奉劝各位一句,与其想破脑袋如何被贵女们青睐,不如多花点心思读书!秋试马上便要来了,各位难不成不想榜上有名吗?” “各位不想,我唐敬明是想的。我想要榜上有名,蟾宫折桂,再以我微末的力量,替陛下与娘娘分忧!” “所以日后你们有任何活动都不需要喊史,我唐敬明的目标只有科举!” 第382章 他有在好好珍惜那段情谊 唐敬明正在严斥几位同窗的时候,谢秀儿已经与石芳芳她们回到原来的地方休息了。 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的,确实比待在宫里有意思。 但谢秀儿总是有点提不起精神。 莫离见时辰也不早了,便拉着谢秀儿回宫。 一路上,谢秀儿都闷闷不乐。 在离西华门还有两条街时,莫离让马车停了下来,还让红柳她们到旁边守着。 “秀儿,你刚刚在城外见到的小石头,就是你经常跟我讲的石头哥哥?”莫离问。 谢秀儿点头:“在我娘过世之后,遇到瑶华姐之前,都是石头哥哥他们带着我,护着我,如果没有石头哥哥,我可能早就饿死了……我娘过世的时候,我才五岁。” 小石头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他能找到的食物有限,本来他就只有一口饭,分了谢秀儿半口,自己就得饿肚子。 饿肚子的滋味,便是大人都难以忍受,小石头他一个小孩子,竟然生生忍了三年。 小石头对谢秀儿的恩情,谢秀儿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报答不全的。 可除了在郡主府时,小石头愿意时不时跟自己回府里一趟之外,她单独给小石头的东西,小石头每次都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只有一起送到常乐坊处的吃食,小石头是愿意吃的。 但是后面,小石头连这些大家都有份的吃食也不怎么沾了,说是吃得太好吃得太饱,会让他丧失追求,甚至会让他忘记自己的出身,以及努力读书的目的。 于是谢秀儿改送笔墨纸砚,太名贵了,小石头又还回来了,谢秀儿便只能送些普通的,小石头收了两三次,后面谢秀儿再遣人去送,却被告知,小石头不住常乐坊了。 谢秀儿伤心难过,又害怕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便请身边的暗卫去查,调查到的结果是,小石头好好的,他确实不在常乐坊住了,他搬到了城外的一处草庐,每日除了去书院进学,便是待在草庐里读书,间或料理一下门前的菜地,又养了些鸡。 日子过得清苦,但确实安静,无人打扰。 谢秀儿便知道他不愿意被人打扰,于是她让人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送给小石头,想让他搬回去,小石头不但拒绝了,此后更是一次都没再来看过她。 谢秀儿想不明白,曾哭着去问谢瑶华,谢瑶华便告诉她,说小石头是个有骨气的人,他想要自己成长起来,而不是用小时候的情分,去换取自己的前途。 谢瑶华说:“小石头的品行高尚,你有这样的哥哥,是你的福分。他在自强,同时也是在维护你的名声,所以你也要学会维护他的自尊,莫要好心办坏事。” 因为这句“好心办坏事”,谢秀儿不敢再找小石头,也不敢再让人给他送东西了。 谢瑶华成婚之后,谢秀儿也跟着进宫,之后就再也没问过小石头的消息了。 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 想起小石头对自己的疏远与恭敬,谢秀儿难过得想哭:“他怎么能不认我……” 十六岁的小姑娘难受得直掉泪。 莫离皱皱鼻子,有个问题她想问,但没找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谢秀儿哭完了,莫离立即问:“秀儿我问你,如果他一见到你就像蜜蜂遇到了花的挤上来跟你套近乎,平时也打着你哥哥的名号在外头行走甚至谋取好处,这样你还会这么难过吗?” 谢秀儿顿了顿。 莫离拍拍她:“但他没有,他有在好好对待你们之间的情谊,所以我都不知道你难过什么。就非得他在你跟前上蹿下跳你才开心么?” “自然不是!但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他怎么能对我这么生疏?” “你们不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又没有真正结义,你觉得他是哥哥你是妹妹,只是基于你们小时候的情谊,但在外人看来,你们就是两个未婚的男女。如果你们在外人面前哥哥长妹妹短的相处,旁人会怎么想你们?” 谢秀儿脸色一变。 “你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你,以及他真的很珍惜你们之间的情谊。”莫离递给她一方手帕,“等到他功成名就了,你且看他怎么做。” “他,他会怎么做?” “他功成名就了,他就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保护你了,到时候他会恢复与你来往。” “如果他还是对你如陌生人,那就说明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贸然与你来往,会被他人认为他所取得的成就,都是你赏赐的。” “秀儿姐,他是努力成为一个够得上你的君子。” 谢秀儿眼泪哗啦啦的流,直接将妆都糊花了。 莫离很无奈,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她又往深里再多说一句:“还有,秀儿,你是真的将他当成哥哥?” “当然。” “那就好。”莫离道,“你哥他有自己的抱负,如果你有别的想法,他的抱负便没有施展的机会。秀儿姐,驸马和郡马都是不能入仕的,除非你放弃自己的郡主身份,嫁为唐家妇。” “但话又说回来,一个需要你放弃身份放弃富贵来铺路的男人,也不值得你伤神。如果你要喜欢他你尽管去喜欢,反正这门亲事我是不同意的,瑶华姐和母后也不会同意。” 谢秀儿脑子越来越清明,她点头:“瑶华姐认我做亲妹妹,这些年来一直给我最好的东西,不是让我在几年后重新回去吃苦的。更何况我对石头哥,确实只有兄妹之情。” “那你就不需要难过,因为他有在好好珍惜你们之间的情谊。” “好,我不难过。阿离,谢谢你。” “我们是亲姐妹,说谢就太见外了。话又说回来,石芳芳她大哥,你刚才可有留意到?” 谢秀儿茫然。 在城外的时候那么多的人过来请安行礼,她哪里记得住谁是谁? “长得毫无特点,就算是文曲星下凡,也衬不上我们家秀儿姐。”莫离嘻嘻一笑,“走,回宫。” 谢秀儿回到宫中后,还是没忍住让青秋去查了查唐敬明这几年的情况,知道他虽然生活清苦,但读书用功且很得夫子看重时,谢秀儿就将心稳稳放了下去。 这日她正在窗前看书,柳太后身边的梅嬷嬷亲自过来了。 梅嬷嬷就是先前的梅姑,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她一辈子未婚,一直陪着柳太后。 梅嬷嬷说:“小主子,娘娘请您过去呢。” 第383章 镇北侯之子 路上,谢秀儿向梅嬷嬷打听,梅嬷嬷只是笑眯眯的:“小主子不必担心,娘娘只是觉得闷了,叫您过去陪她说话解解闷而已。” “阿离去吗?” “没有。” 这就不对了。 她不是特别会说话,若只想着解闷,母后叫莫离过去作陪才更好,可莫离就在宫里,她为何单单叫了自己? 谢秀儿脚步不由得踟蹰起来。 梅嬷嬷也不催她,等她自己想明白了,两人才又一起往成平宫去。 谢秀儿到的时候,与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妇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朝她行了个礼,满脸含笑。 谢秀儿不认得对方,只是略略抬了抬头便进了成平宫。 柳太后正在喝茶,她招手让谢秀儿过去:“刚才出去那人,是镇北侯的夫人,刚从北关回来,也是将门之女,曾跟铮儿在北关外并肩作战。” “难怪有一股肃杀之气。”谢秀儿坐过去,脑子里还在猜测太后叫她过来,又特意跟她介绍镇北侯夫人的用意。 柳太后拉着谢秀儿拉了一会家常,就说起了小石头:“唐敬明那孩子,哀家这些年一直有留意着,是个好孩子,很用功,到时候定能考取功名。等他考取了功名,哀家便替他寻一名贤淑的好妻子,也算是报答了他小时候对你的维护与帮扶之恩了。” 谢秀儿道:“我哥是个要强之人,只怕不会接受母后您的好意,所以母后,我哥的事,还是交由他自己决定比较好。” “既然你都开口了,我自然是不能再插手人家的事了。但你的事,本宫可是要过问的。”柳太后正色道,“秀儿,镇北侯有一子,现年十九岁,是个威风凛凛的少年郎。前段时间他在城外踏青时见了你一面,回去便起了求娶之心,故今日让他母亲进宫向本宫禀明此事……” 柳太后讲了一些镇北侯府这位儿子的情况,最后告诉谢秀儿:“镇北侯于国有功,家里人员也简单,侯夫人出身将门,性格豁达大度,是个好相与的,你若是愿意……本宫觉得这是一桩良缘。” 正如上次在踏青回宫的路上谢秀儿跟莫离所说的那样,那日过来向她们行礼的人太多了,她丝毫不记得哪个是哪个。 见她一脸茫然,柳太后无奈:“也罢,你才十六岁,说亲这事确实为时尚早。” “其实也不早了。” 谢秀儿说,“从定婚到走完流程,怎么着也要两年以上,到时候我就十八了,刚刚好。只是我确实对镇北侯府的公子没有任何印象,所以还请母后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如果合眼缘,这事就定下来了。” 柳太后有些意外,平时多么害羞的一个人,突然这么有主见,这是突然明悟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若是前者倒还好,小姑娘家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的,这样不管嫁到谁家都不会被拿捏。 若是后者……又会是受到什么刺激呢? 柳太后将疑惑掩下,她与谢秀儿又聊了一会,便让她回去休息了,自己则让人去留意了一下她这几日的情况,等得到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的报告之后,她便着手安排起谢秀儿与镇北侯之子宋时的见面事宜。 在此期间,谢秀儿如往常一样待在自己的宫中看书,作画,兴致来了也会侍弄一下院中的花草,十分沉静。 这日黄昏,谢秀儿正在习字,梅嬷嬷过来了:“老奴请郡主安。” 在梅嬷嬷行礼之前,青秋很有眼力见地扶了一把,谢秀儿笑眯眯的:“梅嬷嬷,我还差两个字,你先吃个茶。” 梅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极得太后看重,因此大家都对她很是尊重。 好在梅嬷嬷从不因此高高在上,始终态度温和。 不一会,谢秀儿把字写完了,可能是因为梅嬷嬷突然过来打断了她的情绪,后头那两个字写得极不满意。 她放下笔:“梅嬷嬷,可是母后找我有事?” “是有个小事,明日太后宴请几位老朋友,镇北侯夫人也携家眷入宫,让您到时出席呢。” 谢秀儿听懂了梅嬷嬷的暗示,看来明日便要与镇北侯之子正式相看了。 若是彼此看得顺眼,只怕她就要订婚了。 谢秀儿有些恍惚,好在她不若刚及笄的时候那么惶然。 她始终是上了玉牒的皇家郡主,身份摆在这呢。 梅嬷嬷留下了三套衣裳,看着谢秀儿的眼神里全是怜爱:“郡主莫慌,明日奴婢贴身跟着您。” 有梅嬷嬷贴身跟着,谢秀儿心头大定。 隔天晌午,谢秀儿便见到了镇北侯之子,白雁飞。 见着了白雁飞,谢秀儿才总算是有些印象。 那日他确实过来见了礼,但全程比较沉默,又站在人群最后,谢秀儿只匆匆瞥了他一眼。 是个身姿挺拔,气质坚毅的青年。 今日相看,不仅仅是见一面那么简单,柳太后的意思是,让两个孩子单独说几句话。 这是在皇宫,又有梅嬷嬷在旁边看着,出不了岔子。 所以这会,谢秀儿与白雁飞面对面站在水榭旁。 两人并肩站着,一起看了会水里的金鱼,白雁飞先开口:“荣秀郡主,在下是个粗人,不会讲甜言蜜语,若郡主愿意,在下愿意以命护你这辈子周全。” “我可以问问,你是被我的哪一点打动呢?”谢秀儿抬头看着对方,“是容貌,身份,抑或是其他?” “都有。”白雁飞很老实。 “镇北侯立有巨功,在北关是赫赫有名,但在洛京确实存在感不强,倘若我愿意与你成婚,你希望我给镇北侯府带来什么?” “安定。”白雁飞说,“镇北侯府虽存在感不那么强,但也不是寂寂无名之流。我父亲战功赫赫,我们白家一门三虎将,各自已经有了前程,所以我们白家只需要保持目前的稳定便可。” “你是怕你们白家立功过多,会遭到帝后的猜忌?” “虽然帝后性子豁达,但人不能没有远忧,但是郡主,这些都不是我想要求娶你的真正原因。” 白雁飞注视着谢秀儿,“郡主,其实在前两年,在下便已经见过您了,那时我急着回北关,不确定白家什么时候能回京,而且你也还没及笄,我就不敢唐突……” “如果郡主愿意,在下能有这个荣幸,与您结为连理吗?” 第384章 没相中 谢秀儿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是笑了笑:“谢谢你的坦荡。” 不远处的梅嬷嬷立即上前来:“郡主,戚家小姐来寻你了。” 谢秀儿微微颔首:“本郡主先去找戚小姐,白将军请自便。” 看着谢秀儿的背影,白雁飞回头问近随:“郡主她是什么意思?” 近随想了想:“郡主没有拒绝,应该是挺满意公子的。” 不拒绝就是满意? 白雁飞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女孩子家守礼含蓄,郡主身份又矜贵,再喜欢一样东西一个人,都不会直接说喜欢。”近随是这么分析的,“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看夫人回去怎么说。公子您是少年英才,容貌与家世也是能匹配上郡主的。” 白雁飞不是很乐观,毕竟洛京城中,白家除了战功,家世底蕴真的比不上那些老牌世家,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新贵,若是有老牌世家出面与他竞争,他会输得特别惨。 另一边,谢秀儿见到了戚家大小姐。 戚家大小姐便是白雁飞说的那种老牌世家的姑娘。 戚大小姐的祖母跟柳太后年轻时算是有过交往,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只不过戚家是大世家,低调得很,戚家人便是在朝堂,也是秉承着不争先,不与人攀交的原则,因此两人极少再来往。 这次为了谢秀儿的婚事,柳太后宴请老朋友时突然想起了戚家,戚家老太太这才带着两个孙女进宫。 戚大小姐的气度不输被皇室培养的谢秀儿,一举一动都十分有章程,但为人又有趣,谢秀儿很是喜欢她,结束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戚大小姐拉着她道:“下个月的初八便是臣女的生辰,到时候郡主要是有空,不如到戚家玩玩?” “好呀。” “回去我便写请帖,郡主一定要来,戚家庄园挺有意思的,你可以来小住几日。” 小住几日那是不可能的,谢秀儿笑眯眯的:“我等着你的请帖。” 戚小姐回府就立即给谢秀儿写了邀请函,还送了份礼物过来。 戚小姐的字如她的人一样,娟秀漂亮,礼物不算贵重,但挑得很有诚意,是戚小姐自己做的一支蝴蝶簪子。 谢秀儿收到请帖后,也亲自写了回帖,也回送了一份礼物。 柳太后来的时候,谢秀儿刚遣人给戚小姐送回帖与回礼。 “看来是交到好朋友了。”柳太后笑眯眯的,“玉真确实是个好姑娘。” 谢秀儿有些不好意思:“让母后如此操心,秀儿不孝。” “你小时候可是搂着我脖子说以后给我养老的,这会这么见外,可是不想侍奉我这个老太婆了?” “母后~~” 柳太后笑出声来:“姑娘长大了,知道害羞了,这是好事……镇北侯家的公子,今天出宫之前特意到本宫跟前来表明心意,说是非常想要娶你为妻,秀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谢秀儿粉脸低垂:“秀儿听母后的。” 柳太后拍拍她手:“那本宫去问下你姐姐,若是你姐姐也同意,那本宫便让镇北侯府来提亲了。” 谢秀儿声如蚊蚋地应了一声,整张脸已经红透。 柳太后挑的人,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不过谢瑶华还是遣人仔细查了一遍白家,这一查,便查出了一件事。 “母后,白雁飞在北关救过一位落水的女子,这位女子的家里人曾闹上过白家要白雁飞负责。”谢瑶华将情况说给柳太后听,“白雁飞同意娶她为妻,但那女子在当天晚上自缢了。” “竟有此事?白家完全没提!”柳太后有点生气,“是觉得这位女子的命不重要,还是觉得我们家的姑娘好糊弄?!” 谢瑶华想了想:“母后,此事你要不要听听镇北侯夫人如何说?” “没有必要,那姑娘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也远在北关,这件事是如何的,还不是白家说了算?”柳太后沉下脸来,“而且白雁飞这头答应娶那姑娘为妻,那姑娘当晚便自缢身亡,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谢瑶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位姑娘是怎么死的?白雁飞真的是真心想要娶她?我看未必!大概率是为了稳住那姑娘及姑娘一家才当面应下来!而后半夜过去将人给杀了!” “如此一来,白家脸面俱在,白雁飞还得了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只有那位姑娘无辜而死!” “无论多清贵的人家,关起门来内里都有数不清的腌渍事,这白家,本宫看也不过如此!” 柳太后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最后怒急攻心,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叫了几声,倒是气晕了过去。 谢瑶华脸色大变,连忙一边命人去喊姚木兰,一边叫人把容铮喊回来。 好在她只是气着了而已,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姚木兰如今已经是太医院的副院判了,她给柳太后开了些行气的药,柔声道:“娘娘身体硬朗,但也应当多注意情绪,切忌大喜大悲,大喜大乐,心平气才能和。” 柳太后点头:“哀家知晓了。” 姚木兰开好药方便提着药箱离开,在殿门处差点与一脸惊慌的谢秀儿撞到一块。 “姚姨姨,我母后如何了?”谢秀儿抓着姚木兰问。 “娘娘无事,郡主不必惊慌。” 谢秀儿谢过姚木兰便进门去,刚到屏风处,便听到柳太后说:“秀儿是个好姑娘,白家不配!白雁飞他在想屁吃!” “母后不曾应过镇北侯府任何,秀儿与镇北侯之子相看过之事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想求娶我们秀儿的儿郎多的是,难不成相过一面,我们秀儿就要嫁了?” 容铮温声,“母后,镇北侯府那边,我亲自去回拒,你好生养着,切莫生气。” “秀儿那孩子心思重,若是让她知道你是因为她的婚事而气倒,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了。” 谢秀儿的声音传来:“姐夫,我已经听到了……母后对不起,秀儿又让你操心了。” “你这孩子……”柳太后叹气,“怎么就这么懂事呢?我们皇家的姑娘,有蛮横无理的资本!” “我知道,但我不想让大家再替我劳神。” 谢瑶华想要安抚几句,谢秀儿笑道:“其实我对白雁飞无所谓喜不喜欢,既然他不合适,白家不合适,那就换一家。我相信母后和姐姐还有姐夫是不会害我的。” 众人叹气。 这孩子真的是太懂事了! 隔天早朝之后,容铮便将镇北侯留了下来,直接了当地回拒了两家的婚事,镇北侯斗胆问原因,容铮只说是另有安排。 镇北侯回家后便将白雁飞叫过来:“荣秀郡主没相中你,过几日我让你母亲再替你物色合适的姑娘,你死心。” 白雁飞不信。 荣秀郡主那日可没有一点没相中的样子啊。 他想要见荣秀郡主一面,当面问个清楚! 第385章 这是待阿猫阿狗之道 谢秀儿对白雁飞确实没多大的感觉,所以在容铮说白家不合适时,她也没有追问原因,便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将白雁飞这个人及镇北侯府抛到了一边。 她并没有想到还会见到白雁飞,而且会是在戚家大小姐的生辰礼上。 而戚家大小姐之所以邀请白家人来,是因为上次在宫中看到镇北侯夫人与柳太后相谈甚欢,而且戚夫人与镇北府夫人也聊得挺来,便让戚小姐给白家下了请帖,请的是白家小姐。 没想到白家小姐把白雁飞带来了——白家小姐还要再过几个月才及笄,由兄长带着去别的府上,这也正常。 所以谢秀儿看到白雁飞时除了有些惊讶以外,她也没想太多。 却是不想白雁飞会问她那样的问题。 戚家住在城外,是一个很大的庄园,种了许多珍贵的花草,谢秀儿正与戚小姐边赏花边说话,白雁飞兄妹便过来了。 白雁飞行了礼:“荣秀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秀儿一顿:“白小将军有话请讲。” 白雁飞的妹妹白妍妍出声:“荣秀郡主,我哥他要讲的话旁人不能听。” 谢秀儿还没说话,旁边的小径突然传来一道男音:“不能让旁人听的话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荣秀郡主还是别听的好,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谢秀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青年,青年长得很是俊俏,就是穿得花了些。 白雁飞皱眉:“阁下是?” 青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向谢秀儿拱手作揖:“在下戚丰年,参见郡主。” 戚小姐连忙引见:“郡主,这是我三哥。” 谢秀儿微微颔首:“原来是戚三公子。” “郡主不必见外,喊我一声戚三即可。”戚丰年刷地打开折扇,“再往前,便是一片琼花林,红红粉粉的十分好看,郡主若感兴趣,可过去瞧一眼,等晚些在下钓着了鱼,就在那琼花树下烤鱼吃。” 戚小姐附和:“郡主还没见过琼花?这是外邦来的品种,整个大兴就我们戚家庄园有,虽不是什么富贵之色,也占一个绝无仅有。” “就冲它绝无仅有,本郡主就要过去瞧一眼。” 谢秀儿说了一句,便与戚小姐往琼花林去了。 白雁飞兄妹也想过去,戚丰年折扇一收点在白雁飞左肩:“赏花那是姑娘家的活动,我们八尺男儿,应该去玩些阳刚些的游戏。” 那边谢秀儿已经进了小径,被花树挡住身影了,白雁飞想看已经看不到了,他只能让妹妹赶紧跟过去。 之后他上下打量戚丰年:“戚三公子想玩什么?” “白公子擅长什么,我等便玩什么。” “若我说上阵杀敌——” “若此处有敌,在下也可与你比一比谁先把敌擒来。” 白雁飞哼了一声,抱拳:“在下客随主便。” “善战者善骑射,区区不才,也曾学过几年,白少将军,不如就比骑射。”戚丰年笑眯眯的。 “可有彩头?” “在下做事向来随心,没有彩头。” “三公子没有彩头,在下却有。” “那便没什么好比的了。”戚丰年收起笑,“在下还要去招待其他客人,白少将军请自便——除了琼花林,那是戚家内院,外男不得入内。当然,如果阁下觉得无聊,在下亦可以亲自送你出府。” 白雁飞确定,戚丰年是故意的。 他挑眉:“戚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欢迎阁下的意思。” “这就是戚家的待客之道?” “不,这是戚家招待不认识的猫狗之道。” 白雁飞脸都绿了,然而戚丰年并没有给他发难的机会,只抱了个拳:“抱歉,戚家的客人来了,阁下自便!” 戚丰年走后,白雁飞在原地站了一会,终究是没有失礼到追进戚家内院去。 另一边,谢秀儿已经到了琼花林。 她是第一次见琼花,满眼的惊艳:“玉真,这琼花可真美。” “琼花美,可郡主更美。”戚小姐笑眯眯的,“这叫人比花娇!” 谢秀儿脸红着跑开。 突然一阵风吹过,树上琼花簌簌落下,谢秀儿被美得哇哇叫,情不自禁地提着裙摆转圈圈。 花美,人更美。 不远处,戚丰年的眼睛都移不开了。 “公子,这鱼还钓吗?”亲随问。 戚丰年回神:“钓,我说过要亲自钓鱼烤鱼。” 琼花林深处有一处水库,里头有不少鱼,此时鱼儿收获的季节,戚丰年钓了一会便收获满满。 他令随从生火,自己处理了鱼又亲自烤了鱼。 正打算命随从将烤鱼趁热送去给谢秀儿她们吃,便见一群小姑娘说说笑笑的往这边来。 当头两人一个是自己的妹妹戚玉真,另一人便是荣秀郡主谢秀儿。 戚丰年失神间谢秀儿一行人已经到跟前了。 “三哥,这鱼能吃了吗?”戚小姐戚玉真问。 “能吃了,正打算让人给你们送过去。”戚丰年拿了一条,把竹签递给谢秀儿,“郡主请品尝。” 戚丰年的鱼烤得很好,谢秀儿吃得很开心,旁边的白妍妍也吃得很开心,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是要来干什么的。 谢秀儿吃了鱼,也来了兴致,她也想钓鱼,但是不得其法,戚丰年便手把手教她,等钓到了鱼,她又要自己上手烤。 戚丰年要教她,谢秀儿笑道:“我会烤,石头哥哥教过我。” “那有机会的话,在下定要和石头哥切磋一下烤鱼技术。” “那肯定是三公子烤得好吃些,石头哥哥也只是能烤熟而已,不过在那个时候,这已经是天大的美味了……” 一顿烤鱼,让谢秀儿打开了话夹子,戚丰年对她说的东西也很感兴趣,听得很认真,遇到自己知道的,还跟她有来有回地探讨起来。 谢秀儿很久没碰到这么会聊天的人了,她脸上的笑容一直到离开戚家庄园都没有下来。 青秋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和手:“郡主今天玩得可好?” “玩得很好,但还没尽兴,我听戚三说我们今天逛的连戚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谢秀儿笑眯眯的,“他家还有马场,养了很好看的矮马,青秋,我过几日想来戚家骑马……” 支支喳喳的,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小时候的活泼了。 马车不一会便要进城了,谢秀儿昏昏欲睡。 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有人拦马车。 第386章 你算老几? 青秋挑起帘子,见着外头的人,脸瞬间就黑了下来:“郡主,是白雁飞。” 白雁飞? 谢秀儿凝眉:“青秋,你去问一句是否是遇到难事了。” 青秋心想,她家主子也太单纯了,两人相看,皇后与官家没相中对方,她家主子就立即放下了,但对方很显然是还没放下,非要知道原因。 青秋不想自家主子被这样的人缠上,便提了一句,谢秀儿眉头凝得更深。 她当时觉得白雁飞这个人还算坦荡,将他想求娶她的原因交待得清楚明白,但现在看来,他这个坦荡,倒是有些理所当然。 谢秀儿放下帘子:“青秋,你下去回了他。” 青秋下去跟白雁飞交涉,不一会脸色铁青地回来:“主子,他坚持要跟你说句话。” 到这个时候,谢秀儿已经对白雁飞生出反感之心了,她冷下脸来:“你让他到跟前来。” 白雁飞还在苦思要是谢秀儿就是坚持不肯和他说话他要怎么办,青秋就让他上前来了,他不由得一喜,大步过来,笑着行了个礼:“郡主。” 谢秀儿一脸淡漠:“本郡主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话,需要白公子你冒着冲撞本郡主的罪名也要当街拦我的车驾。” 白雁飞见过谢秀儿几次,每次她都是笑盈盈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谢秀儿冷着脸的样子,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隐隐觉得自己当街拦下她的车驾的行为十分不妥。 但拦都已经拦了,刚才又跟她的侍女拉扯了几个来回,已经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了。 白雁飞低声说:“郡主,臣下只是想知道郡主为何回拒了白家……那日,臣下与郡主虽说是初次交谈,但像是已经认识了几辈子,臣下见郡主言笑晏晏,料想也是与臣下一样,却是不想……请郡主恕罪,臣下并非死缠烂打之人,只是臣下心仪郡主已久,实在是不能如此轻易就忘怀。” 谢秀儿正想说个理由,后头便有一道男声悠悠传来:“都说武夫亦是莽夫,说话不带脏就显不出他们的威风,如今看来这话也不那么绝对。白小将军这话就说得十分漂亮体面,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还以为你是被郡主始乱终弃了呢。” 谢秀儿认得这把嗓音,她今天跟他有来有回的聊了那么久,可以说是印象十分深刻了,她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戚丰年摇着扇子上前来:“原本是想默默护送佳人回宫,奈何半路佳人被不长眼的猫狗挡路,在下自然是要下来驱赶这不长眼的猫狗的。” 谢秀儿想笑,忍住了。 白雁飞已经沉下了脸,又是戚丰年,今天三番两次的打断他、坏他的好事! “在下与郡主有要事要谈,还望三公子回避!”白雁飞说完重新望回谢秀儿,眼神卑微。 谢秀儿看了戚丰年一眼,戚丰年便摇着扇子到了旁边。 这么点距离,都不用竖起耳朵都能听见了。 白雁飞对对方的不满达到了顶峰,此时却是压下,他再次向谢秀儿行了一礼:“请郡主明示。” 谢秀儿淡声:“无他,只是本郡主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 白雁飞噎了噎:“郡主是嫌白家家世不够显赫?”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本郡主想要自立门户。”谢秀儿道,“本郡主的来历,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我们谢家一共就我与瑶华姐两人,如今瑶华姐嫁入中宫,生的孩子也全上了皇家玉牒,我若是也嫁到别家去,谢家的香火就断了。” 白雁飞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是想招婿?” “公主招驸马,郡主招郡马,不行?”谢秀儿扯了扯唇,“最后一个原因,白公子,本郡主不介意你的过往,但你确实不够坦荡。” 白雁飞一愣:“郡主,在下对郡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公子勇救唐家姑娘一事就没交待。”谢秀儿没问,不代表她是聋子瞎子,青秋当天晚上回去就跟她讲了此事。 白雁飞连忙解释:“我救她只是出于好心,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我不跟郡主说是觉得我救人是举手之劳,不需要说出来以此来博好感。” “是不想博好感,还是觉得唐姑娘的命不值一提?唐姑娘是怎么死的?白公子事后可有去追查?” 白雁飞脸色通红:“在下,在下……” 他没有去追查,他只是松了口气,因为他并不想娶唐姑娘,为此他还喝了一晚上的闷酒,第二天得知唐姑娘自缢,母亲说这唐姑娘懂事时,他也深以为然。 “若是唐姑娘知道自己被你救起不但没了清白还丢了命,我想她肯定愿意当时就淹死在河里。” 谢秀儿神情一凛,下巴一抬,神情倨傲,“白公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如一次过问完,日后本郡主可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白雁飞哪还有脸问别的?他拱了拱手:“郡主,是臣下冒犯,请郡主恕罪。” 谢秀儿放了帘子,冷漠的嗓音又变回清润:“回宫。” 郡主车驾起行,白雁飞仍不死心地盯着,直到身侧有人嗤笑出声:“白小将军这深情的模样,让在下看了都深受感动啊。” 他猛的回头瞪着戚丰年:“戚三公子今日落井下石,他日若郡主知晓你的真实为人,也必不会与你再来往,更别说是与你有进一步的接触。” 戚丰年羽扇一收,笑容瞬间变冰凉:“你算老几?也配质疑本公子的为人?” “你——” “奉劝你一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郡主是天上明月,莫要觉得自己沐她一点光辉,就以为得她青睐!” “她不过是个孤儿!” 这句话刚刚落下,白雁飞脸上就落了一个拳头,他还没回过神来,戚丰年的第二拳第三拳又飞过来了。 白雁飞在挨了足足六拳之后才有还手的机会,但毫无还手之力。 戚丰年,一个看起来放荡不羁的世家纨绔,竟然有那样恐怖的身手,竟将他这个从沙场上活下来的老将打得节节败退! 这合理吗?这真的合理吗? 戚丰年既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他为什么要做纨绔?他为什么不上阵杀敌? 白雁飞趴在地上,破防了。 戚丰年已经上了随从牵过来的马,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破防的白雁飞一眼,嗤笑一声: “不知所谓!” 第387章 往死里打 谢秀儿回到宫里,暗卫便立即将戚丰年暴打白雁飞的事如实告知,包括当时两人的对话。 谢秀儿听了只是笑笑,倒是青秋有些意动,她问谢秀儿:“郡主,您觉得戚三公子怎么样?” “很会玩。” 钓鱼钓得很好,鱼也烤得很好,玩乐的项目,不论是富贵子弟们常玩的,还是穷人家玩的他都懂。 她小时候很喜欢玩的抛石子,他竟然也知道。 “戚三跟其他的世家子弟不一样。”谢秀儿下了结论。 青秋看着她泛着笑意的侧脸,又想起她在戚家庄园时放肆跑、跳,以及与戚小姐和戚三公子斗嘴的样子,她想,光是冲着戚三公子能让郡主如此鲜活有生机,戚三公子就比那镇北侯之子好上百倍。 不过戚三公子这么会玩,说明他平时没少出去玩,如果只是单纯的吃喝玩乐倒还好,洛京世家子弟都如此,若是在男女事情上乱来,那这戚三玩弄起自家郡主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青秋留了个心,并私下让人去查这个戚三。 她有预感,这个戚三公子以后会出现得很频繁。 因为他看谢秀儿的眼神就不清白,还有今天路上的那顿架,如果他对谢秀儿没那种心思,他不可能会那么愤怒。 谢秀儿倒是没想那么远,她只是高兴于自己以后又多了个好去处。 戚家庄园跟太平别院离得不远,谢秀儿都想好了,等天气热些的时候,她就央求瑶华姐带几个孩子去太平别院避暑,到时候不管是戚小姐到太平别院来,还是自己去戚家庄园,都很方便。 而且两个庄园之间极少有外人过来,他们便是天天来往,也不会受到旁人的打扰。 稍晚一些,容雅伦过来找她玩,之后姑侄两人一起去柳太后那里用膳。 没看到容铮和谢瑶华,连莫离也不在,谢秀儿觉得奇怪:“母后,我瑶华姐他们呢?” “张真人刚好云游到此,给阿离补送及笄礼,嫌宫里规矩多,就没进来。另外过两日便要带着门下弟子回师门,你姐姐姐夫和阿离都去给他们践行。”柳太后解释了一句,便问起她今日在戚家玩得如何。 “母后,秀儿玩得很好……” 谢秀儿细细与她说着今日的见闻,等到几个孩子吃饱了出去玩了,她才说起白雁飞,以及戚丰年。 柳太后原本一边听着谢秀儿的叙述一边回忆自己年轻时与赵敏儿她们游玩的好光阴,冷不防听到白雁飞当街拦下谢秀儿的马车! 她勃然大怒:“竟连我皇室姑娘的车驾也敢当街拦阻,谁给他的胆子?哀家看他镇北侯府是居功自邀!可北关之战能赢,功不在他镇北侯个人!而是千千万万的大兴将士!只是因为刚好是他活下来而已!” “铮儿看得他礼遇他,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能耐,而是因为给他战功,能在最大程度上安抚到北关将士!” “他倒好,撇下北关将士自己回京享福就算了,竟还欺负到我们家孩子的头上来!” “镇北侯他这是想上天!” “今日之事,哀家绝不会罢休!” 谢秀儿哑然,她自己没把这事看得有多严重,所以看到柳太后如此生气,她很惊讶,同时也很感动。 原来柳太后与她的瑶华姐一样,都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希望她好。 谢秀儿抱过去:“母后,我没事。” “你若是有事,不需要哀家出手,你姐姐姐夫早就荡平了镇北侯府!” 青秋适时插嘴,将戚丰年暴打白雁飞的事当笑话一样讲了出来。 柳太后听得颇为解气:“打得好!青秋,你将今天白雁飞被暴打一事宣扬出去!” “连一个京城纨绔都打不过,还好意思提自己杀过敌!非得让全洛京的人知道他镇北侯府的战功有多水!” “另外,梅嬷嬷,给镇北侯送一份重礼,就说,感谢他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天黑了下来。 梅嬷嬷带着几个内侍大张旗鼓地往镇北侯府而去。 彼时镇北侯夫妻正在后花园散步,听到通报,两人都傻了。 “这个时候过来?”镇北侯急问,“对方可有说是为何事而来?” 门房点头:“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给侯爷您送赏赐来了。” 赏赐? 夫妻两人对看一眼,都感到疑惑,不过再如何疑惑,夫妻俩还是立即回房换了身衣裳便立即到前院去。 “不知梅嬷嬷过来,有失远迎,请梅嬷嬷恕罪。”镇北侯夫人边说边去拉梅嬷嬷。 梅嬷嬷抬了手,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她客气道:“老奴不过是个跑腿的,不敢荣侯夫人的迎……” 镇北侯夫人看着落空的手,心里滑过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梅嬷嬷已经回头指挥:“把那筐宣纸搬进来。” 宣纸?他们镇北侯满门从武,就没有人爱读书的,太后娘娘这么大张旗鼓的给他们送宣纸,确定是赏赐而不是讽刺吗? 一大筐宣纸放到镇北侯夫妻脚边,梅嬷嬷说:“娘娘说,感谢镇北侯培养出白大公子这么优秀的儿子,这些宣纸,是给侯爷请画师进府给大公子画像用的,大公子这么优秀这么厉害,就该供起来拜!” 供起来拜? 镇北侯夫妻倒吸一口气,眼看着梅嬷嬷转身就要走,镇北侯夫人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拉住:“梅嬷嬷且留步!梅嬷嬷——” “老奴只是个跑腿的,今日只负责送礼与传话,不负责解答。”梅嬷嬷淡淡一笑,“失陪。” 看着梅嬷嬷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镇北侯夫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镇北侯一个暴跳: “这个逆子!我非打死他不可!” 镇北侯夫人连忙制止:“将军,事情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 “惹得太后娘娘亲自遣人上门兴师问罪,事情只会比你我想象得更严重!” 镇北侯直接让人将白雁飞绑来,没给白雁飞辩解的机会,直接就开打! 他打断了一条棍子,白雁飞当场被打得吐血昏迷过去! 眼看着丈夫还要再打,镇北侯夫人立即飞扑过去:“老爷不要打了!再打雁飞就要被打死了!” “老夫不打死他,官家就会将他打死!” “白家不止他这一个逆子!死了他一个,其他人还能活!” “他不死,其他人都得背负他的罪孽!” “让开!老夫打死他!” 第388章 你敢不敢求娶? 镇北侯将白雁飞打了个半死,之后漏夜入宫请罪,只不过他跪了一夜,帝后二人都不愿意见他。 消息传得快,还没到第二天,镇北侯府被帝后拒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洛京。 有心之人立即派人去打听,不一会,白雁飞恃才傲物,在路上冲撞荣秀郡主,随后被戚家三公子暴打一顿的事就查出来了。 冲撞荣秀郡主此事必定为真,不然镇北侯不会漏夜入宫请罪,不然不会跪了一夜帝后二人都不愿意见他。 但被戚家三公子暴打? 一个是在北关大营的少将军,一个是洛京只知玩乐的公子哥,前者被后者暴打? 这合理吗? 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他俩打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得是真真切切。”丰国公府的小公子说,“戚三公子就只用一把扇子,把那个姓白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是三公子手下留情,不然那白雁飞只怕当时就要跪下来求饶了。” 丰国公的关注点却在其他:“你是说,白雁飞半路拦了荣秀郡主的车驾,荣秀郡主冷着脸与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是的祖父,孙儿亲眼瞧见,作不得假。” “看来荣秀郡主是没瞧上白家,这白家小儿如此行径,确实也衬不上荣秀郡主。”丰国公说着就盯着二孙儿看。 丰国公叫杨从敬,名字里带着个敬字,年轻时干的却全是得罪人的活,不说别的,那张嘴就毒得很,得理从来不饶人。 刘御史那张嘴叭叭叭的只能算得上是喷子,丰国公可以说是大毒素虫,张嘴必毒死一遍,只要被他盯上的,不死都要落一身皮。 如今他盯上了自己的二孙子,二孙子也顿时觉得自己被毒蛇缠住了。 丰国公府的长房次孙名为杨云墨,平时也是喜欢吃喝玩乐,跟戚三公子是一类人,连年岁都差不多,要说气质…… 那还是人家戚三公子要更胜一筹,毕竟人家是出自真正的大家族大世家,有底蕴在那养着呢,自己杨家还是差点。 不过…… 丰国公对自家二孙子说:“荣秀郡主端庄贤良,是个好姑娘,你敢不敢求娶?” 杨云墨还没说话,丰国公府的长孙杨云开便进来了:“二弟还小我两岁呢,祖父还不如先关心关心孙儿的婚事。” 杨云墨看了自己这长兄一眼:“大哥这是想求娶荣秀郡主?” “不,为兄心仪的是明秀郡主。”杨云开说了一句,便求丰国公择日子进宫替他求亲,“这些日子,孙儿与明秀郡主也见过几回,明秀郡主活泼大气又明事理,孙儿已被她折服。祖父,若孙儿能娶她为妻,这辈子便是无憾了。” 丰国公看了他一眼:“你眼光不错,但明秀郡主不是那么好娶的。她是官家的同门,整个五指峰都是她的后盾,加上皇家郡主这层身份……云开,我们杨家只怕是有些攀不上。” 杨云开跪下来:“还请祖父想想办法,孙儿喜欢她这个人,便是她没有那些身份,孙儿在别处看到,也会想要娶她为妻。” 丰国公还没说什么,杨云墨便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大哥你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若明秀郡主不是郡主,她就只是官家远在韶州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师侄,大哥你从哪处能见到她?” 杨云开:“……二弟,为兄只是在表达自己对明秀郡主的倾慕之情,确实她的身份是为兄能遇见她的基础,但若她品性不好,我也不可能求娶。洛京的贵女何其多?你何时见着我想要娶了?” “归根结底,是明秀郡主这个人。” 杨云墨想了想也对丰国公说:“祖父,您刚才问我有没有那个胆子求娶荣秀郡主,若是孙儿说有,您会替我求娶吗?” 丰国公笑容有些僵硬:“若是明秀郡主下嫁给你大哥,官家定是不愿意把荣秀郡主也嫁到我们杨家来。” “但若是两个郡主都嫁到杨家来,对我们丰国公府有益无害。如果只能是一人求娶,祖父,我觉得也是孙儿更为合适。” 杨云墨说,“大哥日后要继承国公府,必定要走仕途,有官身,而驸马与郡马只有封号,不能当官。大哥是长房长孙,岂能不走仕途?祖父,您与父亲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来培养他,他因为一个女子说不走仕途就不走仕途,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番心血?” 杨云开:“走仕途是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若能成为郡马,我们杨家便会水涨船高,不消几年,便能让丰国公府恢复以前的荣光。更何况二弟性子大方,左右逢源,更适合在官场打拼。” 杨云墨:“大哥此言差矣,小弟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小废物——” “知道是小废物,就别去高攀荣秀郡主这样的明月。”杨云开露出笑容,“二弟今年才十六岁,离秋试还有两个月,想必以二弟的聪明才智,只要定下心来潜心读书两个月,定能蟾宫折桂,日后也能平步青云。” “不行!我不是读书的料!官我也没兴趣当!我就要娶荣秀郡主!”杨云墨干脆不讲理,“祖父既然问了我,我便作了回答,祖父若是不替孙儿争取,若孙儿娶不到荣秀郡主,孙儿就出家!” 丰国公沉下脸来:“说得好像整个洛京就我们杨家有儿郎,两位郡主只能嫁给你们兄弟两个一样!求娶郡主一事有白雁飞这个前车之鉴,想必官家与娘娘短时间内不会愿意给二位郡主相看了,你俩都消停一些。 若是今晚你们兄弟二人争吵的事传出去,郡主是别想娶了,只怕稍微好一些的人家,也不敢把自家姑娘嫁到我们杨家!” 兄弟俩对看一眼,都垂下头来。 丰国公看看长孙,再看看次孙,眉头越皱越深。 今天之前,他自认为自己在后代教育这件事上做得还挺成功的,如今看来,这教育得还是不到位,这长房的兄弟俩,连最基本的兄友弟恭都没做到啊! 终究还是不够低调,也许是他们父亲与二叔蹿起得太快了,让他们生出骄傲之心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丰国公生出了退隐之心,镇北侯在惶然中度过了三天之后,也向容铮请辞。 理由是:“臣近日旧伤复发,痛不欲生,精神不稳,恐难再替官家分忧,还请官家看在微臣一片丹心之上,允微臣解甲归田,纵情山水。” 第389章 荣秀便是我的底线 容铮将他请辞的折子合上,眉眼淡漠:“旧伤复发便在家好生休养,但纵情山水就算了。北关两场大战,我大兴将士死伤无数,你尚在朝中,大兴臣民方才记住他们的牺牲,孤若将你逐出朝堂,孤便是寒了千万将士的心。孤自问没有亏待你半分,镇北侯何故要陷孤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镇北侯连忙跪下请罪,痛哭流涕的:“官家息怒!微臣绝不敢陷官家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只是微臣惭愧——” “既然没有,那便回去休养,孤批你半年的假。半年若是不能休养好,那便一年,一年不好,那就两年。”容铮说着转头看福公公,“福公公,传孤口谕,让太医院每隔三日派人去给镇北侯调理身体,只要能让镇北侯的身体在两年之内恢复如初,不论多珍贵的药,可随时取用。” 镇北侯叩拜:“谢主隆恩!” 他白着脸回府。 镇北侯夫人急步上来:“老爷,如何?” 镇北侯将容铮的话如实告知:“……说是两年之内恢复如初,也就是说,不到两年,我就不能恢复……夫人,官家会用两年时间,重新培养一个新秀来取代我的位置。我们镇北侯府……此后再没有上升的机会了。” 镇北侯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父亲,是儿子不孝,是孩儿连累了您,连累了整个白家!” 白雁飞原就被戚丰年暴打了一顿,回来后又被镇北侯往死里揍了一顿,昏迷了三四天,一个时辰前才醒来,他深知自己闯了大祸,挣扎着要入宫请罪,哪想到还是晚了。 相看没相中,这是多么正常的现象啊,偏偏自己要不甘心,非要去纠缠人家,现在好了,惹恼了对方,惹恼了对方长辈,对方的长辈还是大兴身份最高之人! 白雁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不理智。 明明自己很聪明的啊,为什么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被暴打一顿、落得一身伤甚至被暗杀,那都是他咎由自取,可他连累了父亲,还连累了两个弟弟的前途! 他是白家的罪人! 白雁飞用尽全力狠狠咬舌,被后面赶来的两个弟弟及时制止。 二弟白勇飞制止了他的自杀行为,又气不过,一脚踹过去:“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真乃我们武将之耻!” 他还要再补一脚,被三弟白剑飞制止:“二哥,算了。” “怎么算?因为他的愚蠢,我到手的前途没了!日后在殿前司再没我的立足之地!”白勇飞很生气,“天知道我用了多少力气才能到御前当差!便是你在皇城司,也永远别想出头了!” 白剑飞垂下头:“没有今天的事,难不成你我就能有前途了吗?” 白勇飞颓然:“他是家中长子,便是他天资不足,侯府也是他的,家里所有资源都是他的,便是分家,他也可以独拿七份……我进殿前司,是我自己的本事。你进皇城司,亦是你自己凭本事进去的。可就因为他愚蠢的行为,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怎么能算?” 白雁飞吐出一口血:“二弟,三弟,我——” “你若真想死,那便悄悄的死,莫要在人前作秀!”白勇飞冷冷道,“父亲,母亲,今日儿子不敬了,请你们恕罪!” 白勇飞拱了个手就走了,白剑飞也垂着头出了门。 镇北侯夫人哭倒在地:“我这造的什么孽啊呜呜……” 又去捶白雁飞:“这洛京那么多的好姑娘,你偏偏要去惹荣秀郡主!你为什么要去惹她!为什么呀……” 镇北侯看着这满地的狼藉,突然心累。 幸好官家让他休病假,不然他家里乱七八糟的还每日去上朝,指不定会被人嘲笑成什么样子。 与乱七八糟的镇北侯府相比,戚家的氛围就轻松愉快多了。 戚丰年暴揍镇北侯之子白雁飞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戚家,戚父很是欣慰,回来的时候还捎带了戚丰年最喜欢的望江楼的烧鹅。 “为父虽不赞成你高调,但这次你扬名的方式,为父觉得很可以。”戚父笑眯眯的,“为父早就看镇北侯不顺眼了。” 戚丰年淡淡一笑:“父亲,我没想扬名,这次揍姓白的,是因为他惹到了我的底线。” 戚大公子好奇了:“老三你几时有底线了?” “最近刚有的。”戚三公子挑眉,“我的底线便是荣秀。” 这话落下,全场安静。 戚丰年再次挑眉:“难不成你们确实更同意我出家替戚家祈福?” 全场再次安静了十几瞬之后,戚夫人哇一声哭了:“吓死老娘了!老娘以为你喜欢男人!” 其他人也是纷纷举杯庆祝:“有底线就好,喜欢的是女子就好,是荣秀郡主更是好上加好!” 戚丰年额头一片黑线,他什么时候表现出不喜欢女子喜欢男人?他母亲这么会想象,怎么不去写话本故事? 戚父拍手:“爱妻莫要发散话题,如今老三开了窍,喜欢的还是荣秀郡主这样的好姑娘,你可要多使点力气,不然老三的愿望可是要落空的。我们戚家这一大家子人凑起来都没个像样的官,只怕官家会瞧不上哟。” 戚夫人便嗔怪他:“戚家一堆人都凑不出个像样的官,还不是因为你们戚家万事要低调的家训!不过我们戚家虽给不了荣秀郡主万般尊贵,但能让她一辈子富贵无忧。为人父母者,其实对孩子的期望,也不外乎是平安与富足,刚好这两样我们戚家都占了……等过段时日,我便入宫探一下柳太后的态度,玉真你有空也多与郡主走动,定要让她知晓我们全家人对她的喜欢。” 戚玉真点头:“母亲,郡主也说等天气热了些,就带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小公主他们到太平别院避暑,太平别院离戚家近,到时候无论是女儿到太平别院去小住,还是请郡主到戚家庄园来玩,都十分方便。” 戚父道:“你们把握好分寸,莫要帮倒忙,而且老三能不能娶荣秀郡主为妻,最紧要的不是让郡主知道我们对她的喜欢,而是她对老三这个人的态度。” “若她对老三无意,我们做多少都没用。” “还有,这洛京城里想要求娶荣秀郡主的世家子比比皆是,老三你根本就没优势!” 戚丰年:“父亲,我想参加科举。” “啊?科举?可是只剩下两个月,你都好几年没摸书本了,你字还会写吗?” 戚丰年默然。 他是好几年没摸书本了,可真正的优秀的答案,从来都不在书本上啊! 第390章 戚丰年,博学? 但戚丰年还是决定要参加科举。 就戚家的家底,他便是什么都不干,戚家也能让他整日喝参汤吃燕窝,子孙三代之内都不愁吃喝,他想要下场,无非也是想要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如若荣秀郡主愿意嫁给他,他不想旁人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会留下两个字:可惜。 可惜了如此有才情的郡主,竟然嫁给了一个浪荡子。 他想要她体面,甚至是显赫。 戚丰年宣布要读书。 戚父立即命人将他早就积灰的书房给打扫干净,各种书一摞一摞的往书房里搬,不止如此,他还第一次走动了关系,给戚丰年找来了历年的真题。 要不是戚丰年拦着,戚父甚至想去找近十年的出题官喝酒。 “父亲,孩儿想要的不只是功名,而是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拿到的功名。”戚丰年道,“只要我付出的是实实在在的努力,哪怕结果差强人意,我也问心无愧。若是靠旁门左道拿到的功名,便是被点了状元,孩儿的品行,也已经是配不起郡主的高洁了。” 戚父咂了下嘴唇,他这小儿子向来不搭调,这突然认真起来,他怎么感觉自己是又白得了个新儿子。 戚大公子笑道:“不管如何,三弟愿意上进,这是天大的好事。至于结果如何……” 戚二公子接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交给上天定夺。总归三弟有这股闯劲,便是哪天戚家倒灶了,他也能找到一口吃的。” 戚丰年努力进学这事并没有对外宣扬,只有戚玉真在跟谢秀儿在望江楼吃茶的时候稍微提了一嘴。 谢秀儿只说:“戚三那么博学,他定能考上功名。” 戚玉真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三哥也能与“博学”这两个字连在一起。 她看着谢秀儿:“秀儿,你真的觉得我三哥‘博学’?” “自然。”谢秀儿毫不犹豫,“戚三上知庙堂下知乡野,中间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怎么不能算是博学?” 上知庙堂下知乡野,这句是好话。 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确定是夸人的话吗? 戚玉真觉得谢秀儿看人的角度有些刁钻,回去后跟家里人说起谢秀儿对戚丰年的评价时,众人也是一脸迷茫。 戚丰年,博学? 哈哈哈哈…… 倒是戚丰年这个当事人一脸淡定。 他就是博学,怎么了? 天气渐热,六月的时候,谢秀儿、莫离带着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小公主去了太平别院避暑,原本谢瑶华也想随行,被容铮一句可怜兮兮的“孤家寡人”给留了下来,于是与几个孩子出来避暑的,便变成了柳太后。 隔天,谢秀儿便给戚玉真送了请帖,到了傍晚时,戚玉真便与母亲带着礼物上门了。 等戚玉真母女给柳太后见过礼,谢秀儿便拉着戚玉真去别处玩了,戚夫人则是伴柳太后说话。 戚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着一口吴侬软语,行为举止恰到好处的大方,知道的东西也多,不管柳太后说什么,她都能从容不迫地接过话题聊几句。 柳太后对戚夫人印象极佳,事后跟谢秀儿讲:“戚夫人这个当家主母极好,难怪戚老夫人红光满面的,原来是有个能干的儿媳妇,大事小事都不用自己忧心。” 顿了顿,柳太后又笑:“不过还是本宫最有福气,我这一生未曾生过半个孩子,如今却能儿孙满堂。” 谢秀儿抱着她笑:“因为母后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享福。” 柳太后笑笑。 论迹不论心,他们确实都是好人。 接下来的日子,谢秀儿与戚玉真不仅常来常往,还互送礼物,后来戚玉真更是跑到太平别院小住了一段时日。 戚玉真为人爽朗干脆,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后来去戚家庄园玩的时候就不愿意回来了,说什么也要住下。 柳太后哭笑不得,便让谢秀儿与莫离去伴着。 三位皇子、公主,两位郡主,这都是大兴最尊贵的人物,若是寻常人家能邀得其中一个过府小玩,也够他们炫耀声名了,戚家除了悉心照顾他们之外,竟是不声不响,半句风声也不向外头泄露。 柳太后对梅嬷嬷说:“不卑不亢,真正的世家大族,就该是戚家这样的,从上到下,从老到小,都极有规矩,又不失人情味,这才叫家。” 梅嬷嬷奉了杯茶:“娘娘,奴婢打听到一件趣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太后睨她一眼:“都这个年岁了,还同年轻时候一样跟哀家玩心眼呢?赶紧讲。” “戚家戚三公子,洛京有名的浪荡子,但已经苦读一个多月了,只怕是想下场参加秋试。” “适龄的世家子考个功名争个官身,这太正常了,此事有何有趣?” 梅嬷嬷便压低了声音:“听说是为了咱们家荣秀郡主才突然用功的呢。” 柳太后眼睛亮了亮,随即坐直了身体。 戚家家风这样好,底蕴又深,若是秀儿嫁到这家来做小儿媳,不用管家,不用管事,想必会过得很称心。 只不过有白家的前车之鉴,柳太后便是丝毫情绪都不露,她还叮嘱梅嬷嬷不要将戚丰年的近况告诉帝后二人。 同时在隔天,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谢秀儿与莫离他们回了宫。 八月,秋试开始。 贡院前人满为患,一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戚丰年今日下场,送考的只有一个书童和一个贴身的小厮。 他父亲与两位兄长都去了朝中当差,连半个鼓励的言语都没留下。 整个戚家,只有他母亲在他出发前端来了一碗鸡蛋羹,他母亲说:“考得上考不上都不重要,肚子一定不能饿着。” 戚丰年满头黑线。 先前还鼓励他上进,鼓励他考状元,如今这是当他科举一轮游? 正想着,冷不防背后撞上来一个人,那人力道很大,若不是跟前人太多,戚丰年觉得自己会被对方顶出去。 “抱歉。”唐敬明一站稳就一迭声道歉,“人实在太多了,兄台可有被在下撞伤?” 说话间两人同时又被撞了一下。 戚丰年还没说话,便听到贡院前有衙差大叫:“开始核验文书与身份了!!” 人群如水一样往前涌,戚丰年与唐敬明被人群裹着向前。 等到验完身份领了考号考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等戚丰年去到自己的考场,发现旁边已经有人住下了,他好奇看了一眼,认出来了。 不就是在贡院外从后头撞了他,又与他一起被人群裹挟着往前的那个人嘛? 唐敬明也认出戚丰年来,他立即作了个揖:“在下唐敬明,先前在外头实在是抱歉。” “在下戚丰年。无妨。” 两人淡淡颔首,同时进了自己的考场。 第391章 石头哥 几天后,秋试结束。 考生们出来的时候,个个都像是被吸光了精气神,便是戚丰年自诩身体强健,这会脚步也是有些虚浮。 他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还扶了下墙。 隔壁考场也是同时打开门,走出来的人也是第一时间扶着墙。 戚丰年扭头看去,只见隔壁的唐敬明也是一脸菜色,跟自己一样,都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点了点头,竟是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朝贡院大门而去。 两人怕再被人群冲撞,于是特意出来得晚一些,这会贡院前的人不多,因此两人都第一时间便瞧见了贡院前那道俏丽的身影。 正是谢秀儿。 戚丰年以为自己看错,立即松开唐敬明,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不是谢秀儿还能是谁? 谢秀儿已经往他这边奔了,脸上还洋溢着关心。 戚丰年心头砰砰直跳,他原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如今看来,她也是对他有意的,不然如何会第一时间等在这里? 不然如何会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当众对他飞奔而来? 情感上戚丰年知道自己应该飞奔过去接住她的欢喜,理智又告诉他这是大庭广众,自己若是就这么抱过去,她的名声必定有损。 他怎么能坏她的名声? 戚丰年压抑着激动大步走过去:“郡——” 那道俏丽的身影却是越过他,清脆的嗓音如雷一样打进他的耳朵:“石头哥!你考得怎样?我给我爹娘还有你爹上香了,他们定会保佑你的!” 戚丰年僵硬地回头。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朝刚才与他一起搀扶着出来的那位唐姓考生笑得灿烂! 唐敬明往后退了一步:“郡主怎么来了?” “我不止今日来了,开考那日我也来了,不过被堵在路上了,没来得及送考。”谢秀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阿花婶做的鸡肉饼,可好吃了,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我已经在望江楼订了席面,阿花婶他们已经先过去了,一会我们可得敞开肚皮来吃!” 唐敬明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油纸包,谢秀儿已经将东西塞到他手里了:“吃啊石头哥!” 眼看着谢秀儿要上手替他剥开油纸包,唐敬明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我缓一口气再吃。” 缓了两口气,唐敬明吃了一口鸡肉饼:“很好吃。” “阿花婶做的东西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可惜她不肯跟我进宫,不然我就能天天吃到了。” 谢秀儿笑眯眯间,感觉到身后有人注视着自己,她立即回头,这才发现了戚丰年。 她眉眼一弯:“戚三,你考得怎么样?” 戚丰年将心里的酸涩压下去,几步过来作了个揖:“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谢秀儿笑眯眯的给两人介绍,“戚三,这是我哥唐敬明,石头哥,这是我朋友戚三,呃,不是,是戚丰年。”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朋友。 戚丰年那满腔的酸涩都因为这两个称呼而烟消云散。 他笑眯眯地朝唐敬明作揖:“没想到唐兄竟是郡主的兄长。” 唐敬明也回礼:“戚兄,失敬。” 谢秀儿看看唐敬明,看看戚丰年:“戚三,你考得怎样?石头哥你呢?” “应是不差。”两人异口同声,对看一眼,再次异口同声,“定是可以榜上有名。” 两人说完,再次对视,戚丰年露出笑容:“那就先恭喜石头哥了。” 唐敬明笑容淡了许多:“在下穷人出身,担不起戚兄的这声哥啊……秀儿,我饿了。” “那赶紧去望江楼,耽搁了这么久,一会阿花婶他们该要担心得过来寻了。” 谢秀儿拉着唐敬明走了几步,特意回过头来朝戚丰年挥手,“戚三,我和我哥先走,改日再找你吃茶~~” 直到那道月黄色的身影远去,再也看不见了,戚丰年才收回目光。 戚大公子名唤戚瑞年,这时才慢悠悠地现身:“这石头哥一表人才,气质上佳,就是不知是什么背景,若是背景强些,老三,石头哥将会是你的劲敌。” 一边说着,一边去扶戚丰年。 戚丰年借着兄长的力气慢慢往马车那边走:“石头哥再是强劲,在秀儿那里也只是哥哥,我可是她的朋友。” 戚瑞年打了自己弟弟手背一下:“为兄说的是科举之事,并非别的。” “大哥,官家选拔人才,不只有科举这一途径,再者说来,我对自己有信心,如果官家只挑一人,我必是中选的那个。”戚丰年说。 戚瑞年皱眉:“便是你有那个实力,也该低调一些,更何况……罢了,你有信心便好,总好过在成绩出来前吃不下睡不着。” 吃不下睡不着? 戚丰年表示绝对不存在。 倒是想起谢秀儿对那位石头哥的态度,以及石头哥对谢秀儿的态度,戚丰年有些难眠。 谢秀儿在遇到皇后娘娘之前是孤儿,那石头哥不用去调查,都能知道他的背景如何,必是日子清苦无比。 戚丰年不怀疑少年时的石头哥对谢秀儿的照顾出自真心,但他不敢保证长大后的石头哥对谢秀儿的感情是否还如当年一般纯粹。 石头哥对谢秀儿未必有男女之情,但如果他想依靠与谢秀儿的这层关系来往上攀爬,却是无可厚非的。 谢秀儿必定也愿意以此来报答他。 年少时的救命之恩,足以让谢秀儿记挂一辈子,若是他表面功夫做得好些,谢秀儿这辈子只怕都要与他绑在一起。 戚丰年摸着下巴,眉头皱得老深。 但兄妹之间互相帮衬,本来就天经地义,更何况这世上能让谢秀儿记挂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个石头哥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他完全可以用小时候的情分向官家与皇后娘娘要各种好处。 黄金万两、大宅院、成群的奴仆,甚至是入朝为官,他都完全可以提,但他却选择寒窗苦读,再与万千人一起来挤科举这条独木桥,说明石头哥是个极有志气之人…… 戚丰年分析了半天,想要对付石头哥的心思早就没了,反倒是多出了一股欣赏之色。 若是日后他有幸与谢秀儿结为连理,那这位石头哥便是他的大舅兄了,日后石头哥若能顺利入仕,那他将会用戚家的资源,助他平步青云! 前提是,石头哥真的是那么纯粹的人,同时真的那么有才华。 戚丰年始终想着谢秀儿的那句“改日再吃茶”,所以在休息了三天,身体与精神面貌都达到最佳状态时,他让妹妹戚玉真去约谢秀儿出来吃茶了。 第392章 他怎能不喜欢? 谢秀儿欣然起行。 吃茶的地点定在悠然居,谢秀儿到的时候,戚丰年与戚玉真已经来了好一会了,兄妹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笑声阵阵。 谢秀儿不由得扬了嘴角。 她很喜欢戚家的家庭氛围,因为戚家的氛围就跟宫里的氛围一样,十分的轻松和谐,不像别家,血亲之间都充满了算计,一旦涉及到利益,随时都可以翻脸无情。 戚丰年已经发现她了,立即起了身:“郡主。” “只是考了个试,戚三竟跟我这么生份了?若是得了状元,岂不是要跟我划清界线?”谢秀儿打趣。 戚丰年瞧着她那笑容,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娇俏可爱的女子呢?这么娇俏的女子,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他注视着她,称呼也跟着改了:“秀儿,我点了你喜欢的小点心,另外还点了悠然居的新菜品,这茶,我们好好吃。” “好。” 吃完茶,谢秀儿便与戚玉真来了个洛京一日游,戚丰年跟在后头充当侍卫,同时也充当钱袋子,只要两位姑娘多看了一眼的,他都直接买下来。 大半天下来,戚丰年买下来的东西,足足装了两车,谢秀儿与戚玉真一人一车。 谢秀儿都惊呆了:“戚三,你是不是往里头装了几筐石头?我真的买了这么多东西?” “这点东西哪算多?玉真要是放开来逛放开来买,起码得五车。”戚丰年笑眯眯的,“你跟玉真多出来几回就知道了。” 戚玉真点头:“秀儿,下次我们去逛南市的人人乐超市,喝竹筒奶茶,吃小蛋糕。” “好!” 谢秀儿于是每隔几天便要出宫与戚玉真逛街,每次逛完街回来,家里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堆小礼物。 三个孩子不稀罕什么贵重东西,倒是对谢秀儿从街上带回来的小玩意爱不释手,容雅伦还奶声奶气的求:“秀儿姨姨,下次带雅伦出去嘛,雅伦也要逛街~~” 这甜甜软软的样子,谁能拒绝得了啊? 谢秀儿将人抱起来就是一顿狂亲:“好,姨姨下次带雅伦出去。” 这个下次,就在五日之后,谢秀儿带着容雅伦好好的玩乐了一顿,乐得容雅伦晚上搂着谢瑶华的脖子兴奋地讲了好久,半夜时小丫头总算睡着了。 谢瑶华将灯芯调小,跟守夜的宫婢叮嘱了几句,她从房间退了出来。 容铮正站在廊下等,听到动静他立即回头:“小丫头今天太磨人,瑶华,你辛苦了。” 谢瑶华注视着他。 他如今三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刻,身姿挺拔,没有少年意气,却多了儒雅与从容。 一样的让人心动。 谢瑶华挪开眼,稳步过去:“她肯乖乖待在我身边的时日也不过十几年,便是再磨人些,我也觉得幸福。” 帝后两人踏着月色回太极宫。 两人宽衣解带,并排躺下,容铮说:“秀儿这段时间出宫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些年总拘着她,委屈她了,如今有戚小姐这位挚友,我替她高兴。” “只怕秀儿往外跑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戚小姐这位挚友。”容铮侧身看谢瑶华,“是为了戚丰年。” “戚三年?谁?” “就是咱们雅伦今天一直挂在嘴上的戚三。” “你是说,秀儿对戚三上心了?” “不确定,不过定是不讨厌……说起来,这戚家,确实是个好人家。”容铮突然刻薄,“就是这戚三除了会玩乐享受,并无过人之处,若他自己没有立足的能力,秀儿嫁过去未必就能如意。” “且再看看,秀儿还小,再等上两年也不晚。”谢瑶华说,“等殿试之后,我打算举办女子科举。” “你尽管放手去做,瑶华,为夫永远支持你。” 容铮笑着说了一句,两人还是说起了谢秀儿,最后一致决定,既然谢秀儿出宫逛街高兴,那就让她继续逛,至于别的…… 戚丰年若真想求娶她,近期戚家必会有所表示的,若是没有,那他们也只当谢秀儿是多交了几个朋友。 前提是,戚丰年没有刻意勾搭,谢秀儿也没有芳心沦陷,不然容铮会荡平了戚家! 日子便在谢秀儿与戚玉真的逛吃逛吃中飞逝而过。 转眼便是十月。 金桂飘香,秋试也放榜了。 谢秀儿一大早就到了望江楼,今日她拉上了莫离。 莫离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因为太早起来,她狂打呵欠。 谢秀儿遣了几拨人前去贡院:“一有消息,立即过来告诉我。” “是。” 转头看到莫离眼睛快要睁不开了,谢秀儿走过去替她按摩:“阿离,你昨晚是去偷牛了?怎么这么困?” 莫离瞪大眼:“你怎么知的?” “……所以你真是偷牛了?” “没有偷牛,但是偷偷跑去御兽苑刷马了。”莫离小声,“这事你千万别跟瑶华姐和铮哥讲,特别是铮哥,他一直希望我当个淑女来着,若是知道我半夜不睡觉跑去刷马,肯定会很失望的。”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事根本就瞒不过姐夫?” “……”莫离发出了哀嚎声。 今日是秋试放榜日,不仅贡院前人山人海,整个洛京都比往日要热闹几十倍,单说这望江楼,一大早就满座了。 二楼的雅间也是早早就被人订了去,这会都在等着放榜的时辰,也都在讨论解元会是谁。 谢秀儿默默听着,心思飘得有些远。 那日在贡院门口,石头哥与戚三都说考得不错,想必他们二人都能中举。 至于解元…… 谢秀儿希望是石头哥,因为石头哥是穷人,只有穷人才真正懂穷人的苦,他若成了解元,便是后头的会试与殿试都失利,他也是一名举人。 以举人之身,足够到地方任职了。 谢秀儿相信只要给他一个舞台,他就一定能造福百姓,成为一个好官,甚至是能吏! 至于戚三…… 戚家底蕴已经够厚了,戚家不需要他锦上添花,再说了,他若是有抱负早就去施展了,以戚家之力,完全可以为他打造一个属于他的舞台。 所以戚三能不能中举完全不重要。 但要是不重要,戚三为什么非要参加科举? 谢秀儿正思考间,街上传来呼声:“放榜了!出来了!解元为戚丰年!” 第393章 解元 解元是戚丰年! 谢秀儿刷地站起,拔腿就往外奔,在楼梯拐角的时候脚突然一滑! 眼看着就要狠摔一跤,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头伸过来一把将她圈住。 戚丰年等她站稳了便立即松开手:“秀儿小心。” 谢秀儿脸颊微红:“谢谢……哦!你是解元!戚三,你是解元!” 这一刻,解元不解元的,戚丰年已经不在意了,眼前女子红扑扑的脸蛋,已经让他无法挪开眼。 他注视着她:“我得解元,你这么高兴吗?” “是,我很高兴。” “那如果是石头哥呢?” “我也高兴。”谢秀儿冲他灿烂地笑,“恭喜你,戚三。我要去看我哥了。” 刚刚转身,谢秀儿派出的人便冲上来了:“郡主,唐公子也上榜了,他是第二名!” 第二名! 谢秀儿松了口气:“我就说石头哥可以!他现在是举人了!快回郡主府给阿花婶他们报喜,还有遣人回城北常乐坊报喜!我们常乐坊出了个举人老爷!” “还要准备喜钱、喜糖,如果要准备席面的话可以直接在望江楼下订。”身后传来戚丰年的声音,“一会要是人不够,我的人手都可以借给你。” “啊对对对!要准备喜钱喜糖还在席面!” “对了!新衣裳!现在就要给我石头哥穿上新衣裳!” “对了,我石头哥人呢?快去将人找来!一会我们兄妹俩要一起回城北!回常乐坊!” 谢秀儿一条条指令发出去,又看着底下人一个个走掉,身边便只剩下青秋,以及本届秋试的解元戚丰年了。 她向戚丰年道谢:“戚三,刚才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只怕要闹笑话了。”谢秀儿昂了昂下巴,“我哥现在是举人了,他这次回去算是体体面面了!” 戚丰年听着她一口一个“我哥”,笑容扩大:“若是春试上榜中了进士,石头哥便是衣锦还乡了。” “对!石头哥定能衣锦还乡!戚三,你也觉得我石头哥可以考中进士?” “当然,石头哥才情横溢又务实,他定能拿到好的成绩,如今离春试还有四个月,石头哥若是能潜心攻读,必能名列三甲!” 名列三甲…… 谢秀儿想象了一下唐敬明得中三甲的情形,笑容更灿烂了,她注视着戚丰年:“戚三,你也一定名列三甲。” “若他日在下真能名列三甲,秀儿,你就是我的贵人。”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还要请本郡主吃饭?” “只要秀儿赏脸,在下愿意管你一辈子的饭。” 谢秀儿没听说言外之音,同时唐敬明也被下人带过来了,唐敬明自己都还没去看榜呢。 “石头哥,你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我朋友戚三!” 唐敬明与戚丰年互相道了喜,谢秀儿便与唐敬明一道回城北。 这个时候,戚家的家丁也找了过来:“三公子,老爷就在外头,要您现在就回庄园呢。” 戚丰年回家之前,帮谢秀儿结了请伙计做席面的所有费用,并在原先的席面上多加了三道菜。 城北的锣鼓已经敲起来了,还有人舞了狮子,一派喜气洋洋。 听说秋试第二名回了城北,城北的书院以及女子书院都特地放了半个时辰的风,让他们出来欣赏第二名的风采。 唐敬明在常乐坊的屋子还在,左边是阿花婶的屋子,谢秀儿进了宫居住后,阿花婶每隔几天也会回来这边小住,另外还有两个空屋子,其中一个屋子是谢秀儿的。 阿花婶左手拉着唐敬明,右手拉着谢秀儿:“秀儿是我们常乐坊飞出去的金凤凰,如今是尊贵的郡主,我们常乐坊托郡主的福,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石头是在我们常乐坊长大的孩子,也是在我们跟前长大的,如今他中了举,是我们常乐坊第一位举人……” 不怪阿花婶激动,她确实是将这两个孩子当成自己家的孩子来看待的。 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是郡主,未来衣食无忧,一个成了举人,也算是有前途了! 唐敬明是从城北走出去的第一个举人,整个城北百姓都与有荣焉,不但常乐坊放了一轮又一轮的爆竹,整条街都在放爆竹,书院里的孩子们还特意过来摸唐敬明的手,想要沾一沾他的好运道。 傍晚的时候,望江楼的人带着几十桌的席面过来了。 谢秀儿的那一桌在常乐坊院内,其他的都设在路边,大家围桌而坐。 菜一道道呈上来,很快就将八仙桌摆满,谢秀儿看了席面一眼,咦了一声:“伙计,怎么多了三道菜?” “是戚三公子加的,说是恭喜唐公子中举。对了郡主,三公子已经结过账了……” 伙计再次道了个喜便退下了。 唐敬明朝谢秀儿看去:“这戚三公子倒是个有心人。” 只这一句,谢秀儿的脸便红了。 唐敬明了然,他又道:“戚三公子是本届解元,他才情横溢,又气度非凡,想必来日殿试时会有好的表现,未来进了朝堂,戚三公子必定也会有一番大作为,若再碰上大机遇,指不定能进入内阁,画像进入凌烟阁供世人瞻仰。” 谢秀儿喝了口汤:“石头哥,你也可以。” 这口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唐敬明心想,难道是他猜错,秀儿对那位戚三公子并不是男女之情? 天黑前谢秀儿回到宫中。 这时一整天都没怎么吭声的莫离突然说话:“秀儿,驸马与郡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这事你还记得?” 谢秀儿顿了顿:“记得。” “那你是希望你的朋友戚三高中状元,还是希望他名落孙山?” “……自然是希望我的朋友前程万里,一往无前。” “那——” “阿离,我累了,先去睡,等休息好了,我再去找你玩。” 莫离暗暗叹了口气便回了自己的住处,谢秀儿则是画了一夜的画,天明时才去睡。 日子如水般滑过,转眼四个月便过去了,春试也开始了。 这四个月里,谢秀儿没有再出过宫,倒是把戚玉真叫进来两回。 春试放榜这天,谢秀儿决定出宫,这次还是叫上了莫离。 春寒料峭,两位郡主也是早早地来了望江楼的厢房。 几乎是两人一落座,隔壁厢房的戚玉真便过来了:“秀儿,明秀郡主,你们也来了!” 三个女孩子便一边吃茶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等着春试放榜的时辰的到来。 辰时中,外头传来了高呼声:“放榜了!会元是……” 第394章 状元 “戚丰年!本届的会元是戚丰年!” “解元是戚丰年,会元也是戚丰年,若是在殿试时表现出色被点为状元,那戚丰年便是三元及第!” “上一次三元及第的状元还是五十年之前,后来那位状元位极人臣!” “那岂不是说这戚丰年若是三元及第,也能位极人臣?” “你们还不知道戚丰年是谁?人家是戚家的三公子,没错,就是城外戚家庄园的三公子,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位极人臣!” 路人议论纷纷,谢秀儿笑容不变,戚玉真则是暗暗叫起了苦。 考个解元便罢了,如今还拿下了会元,三元已中两元,只要他不在殿试上故意使坏,那状元这名头肯定会落到他头上。 三元及第,这换在哪个门庭都是极为体面的,戚家虽不需要锦上添花,但多了这朵花,戚家确实会更体面好看。 但问题是自家三哥是要求娶谢秀儿的,他参加科举是为了让谢秀儿知道自己上进。 但假若他真的三元及第了,他真的能不入仕途,只甘心做一个郡马?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 戚玉真的担忧谢秀儿自是不知,她笑着恭喜了戚玉真。 不一会,唐敬明的考试结果也出来了,第二名。 秋试第二名,会试第二名,该不会到了殿试还是第二名? 谢秀儿跟莫离说:“挺好的,第二名就是榜眼了,石头哥适合做榜眼。” 城北,在几年前是洛京出了名的贫民窟,后面得容铮与谢谣华改造,才有了如今洁净整齐的风貌。 但城北在权贵的眼里,依然还是穷人聚集之地,唐敬明一个从穷人聚居之地习出来的学子,若是太过招摇,只怕进入朝堂之后,会遭到一些人的打压。 科举最风光的两个人,一为状元,二为探花,榜眼一般没多少人关注。 不被人关注,才能专心办差,才能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成长,之后惊艳世人。 谢秀儿等着她家石头哥蜕变的那天的到来。 至于戚丰年…… 谢秀儿想,他定然会一路璀璨下去。 殿试安排在三天后。 在殿试的前一晚,戚丰年去找自家父亲,直接了当地说自己病了。 戚父了然:“你倒是病得及时,也不知荣秀郡主知道后会不会担心。” 戚丰年沉默:“父亲,您说儿子非要参加科举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这一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走没走错,得看你自己。”戚父拍拍自己儿子的肩,“戚家不需要你来增光添彩,但事情既然开始,就应该有个结果,无疾而终不止是遗憾,还很无能。” 戚丰年沉默良久,最后郑重给自家父亲施了一礼:“多谢父亲,儿子受教了。” 次日一早,殿试便开始了。 谢秀儿在御花园喂金鱼,莫离在旁边又打了个呵欠。 “这金鱼有什么可喂的。”莫离眼泪都快出来了,“还不如去御兽苑看老虎打架。” “老虎?”谢秀儿惊讶,“御兽苑几时有了老虎?” “御兽苑一直都有老虎,听说是先帝在世时从猎场猎回来的。原本有两头,一公一母,后来母老虎生了头老虎崽,老虎崽健壮,母老虎却死了。”莫离很是唏嘘,“没有娘的孩子,多凄凉啊……” 莫离说的是老虎,两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处境,她们都是没有娘亲的孩子,但她们有帝后两人护着,享着富贵荣华,与“凄凉”这两个字完全无关,但心里确实是有遗憾的。 因着这个话题,两人的情绪都有点低落,都没再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池里的金鱼吃食,各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宫人急匆匆跑来:“郡主,出来了!殿试结果出来了!” 谢秀儿手中一紧,宫人已经宣布:“唐敬明公子是榜眼!” 莫离问:“状元是谁?探花是谁?” 谢秀儿听到唐敬明中了榜眼,原本是松了一口大气,这会又再度提了起来。 状元全是他吗? “探花是从汝南的周显,状元则是戚丰年戚三公子!” 莫离啧了一声:“果真让他当了状元。” 将宫人屏退,莫离转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谢秀儿:“你说,戚丰年会为了你放弃入仕吗?” “姐夫是个明君,不需要天降一个文曲星来彰显自己是明君。所以戚丰年能成为状元,定是因为他的才能,一个有才能的状元,理应在朝堂上发光发热,替百姓谋福祉。” “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谢秀儿微微一笑,“阿离你猜。” 看着谢秀儿飘然的背影,莫离抓了抓头。 她要是能猜出来她还需要问吗? 不过,秀儿她到底怎么办?难道她不要戚丰年了? 不对,会不会秀儿她根本就对戚丰年没意思,是自己一直都误会了? 莫离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缩了。 “算了,我还是去看老虎打架!” 谢瑶华刚回到凤仪宫,青眉便向谢瑶华汇报:“殿试结果出来后,荣秀郡主便回去休息了,明秀郡主她……去看老虎打架了。” 谢瑶华还没说话,容铮就有些生气了:“老虎打架真这么好看?她都几天没过来与孤一起吃饭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便是父母都不亲了,更何况你只是个做兄长的。”谢瑶华拍拍他肩,“老虎打架确实好看,不过老虎会伤人,你还是将那两只老虎放回山林,阿离胆子大,指不定她哪天心血来潮想要与老虎比个高低。” 人与老虎比试,伤的只会是人,莫离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伤到哪里都不好。 于是当晚,等莫离晚上睡不着再悄悄潜去御兽苑打算跟老虎打一架时,只看到空空荡荡的老虎园,以及与她一样同样睡不着的,看老虎的小太监。 “老虎呢?我那么大的老虎呢?”莫离摇着小太监,“你把它们吃了吗?!” 小太监被摇得脑子都快出来了:“郡主,那么大的老虎奴才哪里吃得下啊!傍晚的时候官家下令,将老虎放走了……” 官家怎么会突然下令将老虎放走? “莫离,老虎好玩吗?” 身后传来容铮阴森森的声音,莫离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结果没跑几丈就被容铮逮住。 “既然睡不着,那就陪师叔我切磋切磋,也好让我看看你的武功是精进了还是退步了!” “师叔我错了,别打了!” “铮哥我认输了,以后不偷摸过来了!” “救命啊瑶华姐,姐夫他要打死你家小阿离啦!!” 第395章 谢秀儿怎么办? 莫离被“暴打”了半个晚上,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她还想再躺下去。 “郡主,别躺了!”贴身宫婢小秋跑进来,“有人向荣秀郡主提亲了!” 有人向秀儿提亲? 是谁?戚丰年?戚丰年他当真只要个状元的头衔去做郡马了? 莫离匆匆收拾了一下便跑去凤仪宫,结果凤仪宫没人,她转而跑去成平宫。 成平宫内,柳太后正在与两个老太太说话,其中一个莫离见过,是丰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另外一个她没印象,看那气度,应是皇室中辈分比较高的老夫人。 这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说有人向秀儿提亲吗?怎么来的不是戚老夫人,而是丰国公夫人? 莫离行了个礼:“不知母后这里有客人,阿离失礼了。” 柳太后淡淡一笑:“你先去找秀儿玩,晚膳与秀儿一起过来。” 谢秀儿住在平乐宫,莫离去的时候她正在看书,娴静得不行。 不像自己,整天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不过莫离只反思了一秒。 反正她觉得做猴子做什么都行,快乐就好了。 “秀儿,你还有心思玩呐。”莫离抽走谢秀儿的书,“你被提亲了!” 谢秀儿芳心顿时一乱,脸迅速红透:“他——” “不是戚丰年,是丰国公府。” 丰国公府? 谢秀儿完全没有印象。 “就是杨雪宜家,她大哥和二哥都还没成婚。”莫离在谢秀儿对面坐下来,“杨雪宜不止一次表达出想要我做她大嫂的意思,但今天她祖母却来向你提亲……莫不是杨家嫌弃我而挑中了你?” 谢秀儿皱眉:“我们虽没有皇家血脉,但也不是杨家可以挑挑拣拣的。此事应是有内情,晚些母后应该会遣人来讲这个事了。” 姐妹俩在平乐宫待了个把时辰,成平宫的人便来请她们过去。 屋里还有茶香,丰国公夫人应是刚刚走。 柳太后让两人落座,望着两人说:“刚刚丰国公夫人,替她的次孙求娶秀儿。” 丰国公的次孙? 不仅是谢秀儿毫无印象,便是跟丰国公府走得比较近的莫离,对这位次孙的印象也不太深。 谢秀儿张了张嘴,莫离替她开口:“母后,您没同意?” “当然没同意,但也没有当场拒绝。”柳太后道,“哀家再独裁,也得先让人再把这丰国公府从上至下查一遍才行,另外秀儿,你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你点头才行……还有,阿离,这段时日你常跟丰国公府的杨小姐和杨大公子来往,你打算是个什么章程?” 莫离皱着秀眉:“原本觉得杨家不错,杨云开也算是个翩翩君子,跟他在一起我也挺开心的,国公府也算是显赫之家,我嫁过去,不算太低嫁。不过,国公府明知我与杨云开走得近,且杨云开还是长孙,国公夫人却绕过杨云开这个长孙,先替次孙求娶……母后,先不说他们丰国公府合不合规矩,我就觉得他们没太把我当回事。” “不是不把你当回事,而是……”谢秀儿淡声,“他们觉得你已经被拿下了,早一些晚一些,你也会是他们丰国公府的人。” 莫离想了想,觉得谢秀儿的分析是对的,当场就被气笑了。 她对柳太后说:“母后,我看丰国公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大,这不,嘴巴是不毒了,但干的怎么都不是人事呢?” 柳太后也是吸了口气。 她现在年纪上来了,很多事情不能一下子就能看透看清,谢秀儿要是不直接挑明,她还看不破丰国公夫人今日之行背后的意思呢! “敢算计到我们皇家的郡主头上,这丰国公真是记吃不记打!”柳太后生气道,“梅姑,去请皇帝和皇后过来!” 容铮与谢瑶华听说了这事,两人也是齐齐沉下了脸。 虽说谢秀儿和莫离没有皇家的血统,但也是正经的上了玉牒的郡主,本朝的除了容雅伦这个公主,所有的公主郡主里,便是她们最为尊贵。 丰国公府竟然敢如此算计与轻视他们家的姑娘,真真是找死! 隔天早朝结束,容铮让丰国公与刘御史留了下来,之后像是完全忘了刘御史这个人的存在一样,直接了当地问丰国公: “丰国公觉得塞北那块地方如何?” 此时丰国公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刘御史已经兴奋得竖起了双耳。 丰国公这些年低调得过分,甚少到圣驾前来,所以对容铮不太了解,但刘御史这种天天跟容铮与谢瑶华打交道的,不能说是对帝后了如指掌,但也总能听出他们的玄外之音的。 所以,丰国公要倒霉了,官家要打压丰国公府咯! 在刘御史的兴奋围观之下,丰国公对塞北那片地方发表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接着容铮又让他评价管理塞北的那位陈大人。 丰国公这会谨慎了些:“陈大人在塞北十几年,确实是劳苦功高。” “苦倒是苦,但是功高,孤尚未看见。”容铮说着冲他微微一笑,“所以孤需要有人到塞北去,替孤瞧一瞧这塞北的真实情况。丰国公,刘御史,你俩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推荐?” 丰国公心底警钟大响,旁边的刘御史已经脱口而出:“放眼整个朝堂,除了镇守塞北的陈大人,微臣觉得对塞北最为了解的当属丰国公!官家,丰国公前去塞北最为合适!” “那就这么定了!” 半刻钟后,丰国公拿着钦差的牌子与刘御史一同走出金銮殿。 十月的天气温度适中,可丰国公觉得晒到身上的太阳都是冷的。 沉默着走了一段,丰国公问刘御史:“刘大人为何要害我?” 刘御史停下脚步:“国公爷与其质问本宫为何害你,不如反省反省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违背圣心之事。” “老夫对官家的忠心日月可——” “许多人晚节不保,多数是被家中小辈拖累。国公爷不若回去好好审一审。对了,”刘御史微笑,“官家刚刚说了,让国公爷的长孙与次孙随行,就当是历练。国公爷,官家还是很体贴您的嘛,塞北那么远,若你在路上有点什么闪失或是什么不幸,有两位孙子在身边,也不算凄凉了。” 刘御史几乎是直接挑明了,如果都这样了丰国公还听不出重点,那他不知死多少遍了。 丰国公回到府上就立即着人调查,这一查才知道,自己那聪明了一世的老妻,竟然干出了那么好糊涂的事! “老夫迟早要被你害死!” 国公夫人脸色难看,杨云开与杨云墨也是面面相觑。 半晌后,国公夫人颓然开口:“是我贪心不足,想要把两位郡主都嫁到我们家来……却是害了老爷和云开、云墨!” 她长叹一声,突然起身往一旁的门柱撞去! 第396章 一家女有百家求 “撞柱了?” 戚老夫人惊讶。 底下人回道:“回老夫人,丰国公夫人确实撞柱了,不过只是受了皮外伤。” “那等包囊祸心之人,怎么不撞死她!”戚老夫人啧了一声,“若真撞死了,也能替丰国公争取几个月的丁忧期,或许官家一心软,丰国公与她两个孙子就不用去塞北了。” 戚父给自家母亲重新续上茶,示意下人把戚丰年给喊来。 戚父问:“老三,你是什么章程?” 戚丰年道:“孙儿没有别的抱负,只想求娶秀儿为妻。还请祖母找个吉日,替孙儿入宫求娶。” 戚老夫人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是荣秀郡主这样的好姑娘,想要求娶她的人家不知有多少,而吉日不是那么好找的,若是有人不讲究什么良辰吉日直接求娶,郡主又同意了呢?” “真心求娶郡主之人都应当与孙儿一样,恨不得事事完美,若有人当真不讲究良辰吉日,孙儿便更不用担心了,那等急功近利之人,郡主绝不会多看一眼。”戚丰年顿了顿,俊脸突然一红,“孙儿与秀儿她……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她也定会等我。” 戚老夫人啧了一声:“但愿你的自信不要被现实打脸哦,我的小金孙。” “自然不会。” 话虽如此,戚丰年回去之后还是睡不着了。 他成为了三元及第的状元,但对于一个郡马来说,其他的头衔都不是必需的,如果有别的好世家好儿郎比自己先行求娶,官家与娘娘都觉得不错,同意了呢? 他虽能感觉到谢秀儿对他的情意,但两人毕竟没有将话说开来过,万一谢秀儿没有感觉到他对她的情意,从而答应了别人的婚事呢? 戚丰年越想越睡不着,都等不及天亮,他便换上衣裳去敲戚玉真的门:“玉真,是我,起来写帖子,快!” 戚玉真迷迷糊糊的:“什么帖子?” “约秀儿吃茶的帖子。”戚丰年一脸急切,“快写,我想见秀儿。” 戚玉真洗了个脸,清醒了。 “三哥你真是狗啊!” 骂了自家三哥一顿,戚玉真认命地给谢秀儿写了信。 戚丰年得了信就立即让近随大喜拎着戚玉真的贴身丫环小喜走了。 戚玉真又骂了一句,这才嘟嚷着再次入睡。 戚丰年带着大喜小喜直奔西华门,等天一亮,戚丰年便立即让小喜给侍卫递上了信。 接下来便是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总算是等到谢秀儿的回帖了。 谢秀儿应了戚玉真的邀约,明日与戚玉真吃茶逛街。 戚丰年将谢秀儿的回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傻笑着回家了。 无它。 谢秀儿只是在信的末尾说了一句“戚三会玩,懂吃,让他给我俩带路”。 这是她知道这信是他透过戚玉真给她写的,而这最后一句是她给他的回应! 他就说他们心意相通! 不过心意相通,嘴巴也不能总闭着,不然长这嘴巴有何用是不是? 戚丰年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排练明日同谢秀儿道明心意,每排完一次,他都要问大喜:“怎么样?你感动了没有?” 大喜都记不清自己已经第几次说感动了,总之他人已经麻了。 “三公子面若潘安,翩翩风流,又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又如此的深情,荣秀郡主定会被三公子感动。”大喜麻木地说完就立即尿遁了。 恰好二喜来了,于是二喜便代替大喜,成为了戚丰年“表白”的对象。 等到戚丰年将大喜二喜……七喜都排练麻木了,已经是深夜了。 大喜站着都要打瞌睡了。 “三公子,去睡,再不去睡,小人就抗不住啦。” “三公子,去睡,少睡一晚就少活一天,您难道想走在荣秀郡主前面,让她一个人面对没有你的苦痛吗?” “三公子,去睡,您排练得再好,若明日黑着两个眼睛亮相,肯定会吓跑荣秀郡主的。” “三公子,听小人一句劝,凡是生灵都喜爱美好的事物,男子爱美娇娘,女子也爱俊俏的好儿郎,三公子……三公子……” 三公子觉得大喜讲得非常有道理,于是终于去睡了。 饱睡一晚,戚丰年精神饱满,走路带风,状态十分好。 他很早就过来催戚玉真出门。 第三次催促时,戚玉真总算打扮完毕。 院子里,戚丰年笑得一脸谄媚:“好玉真,好妹妹,你辛苦了,今日你想买什么,只要你开口,三哥通通买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戚玉真笑眯眯的,“我要望江楼。” “这个不行,望江楼是要给秀儿的聘礼,你重新挑一个。” “那就城外的悦和楼。” 悦和楼啊,年入好几千两呢,仅次于望江楼了。 戚丰年有些肉痛,但这点小产业跟自己的未来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了。 “那就悦和楼,晚些回来我把地契给你,另外再给你一千两的辛苦费。”戚丰年还是很会做人的,“可千万要帮帮三哥。” 戚玉真哼了一声:“地契先给我,银票也先给我,还有今天我要买的所有东西,你也负责结账。” “好!” 戚玉真与谢秀儿约的地方是城外的悦和楼。 城南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是一个商业非常集中且繁荣的地方了。 城南以人人乐超市为圆心,方圆几条街都热闹非凡。 这里是洛京,人人都想来洛京,城南富起来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挤破脑袋想来洛京,哪怕是没能力在洛京城中置业,在城外的村庄安顿下来也是一个好办法。 两年前,戚丰年嗅到了商机,首先将悦和楼买了下来,再将悦和楼一带的地皮也给买了,两年过去,盖了不少的宅子。 城外没有城里那么拥挤,且宅子盖得好,有大有小,各种户型都有,基本能满足不同人群的需要,于是悦和楼这一带的宅子刚盖起来就卖光了。 戚丰年见状又把别的地皮给盖上了宅子,弄了菜市与商铺,邀请人人乐在此开分号,另外那什么竹筒奶茶,蛋糕店等也都跑出来开了分号。 人一多,就形成了市集,逛街的地方多了,人也跟着越来越多,原先这里只有悦和楼,如今这里变成了悦和城。 戚丰年兄妹抵达悦和城时,街上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卖早点的开着门,戚丰年将戚玉真送到悦和楼后,他自己便策马回城,在西华门接到谢秀儿之后,便直接出了城。 第397章 解决了 再次回来,悦和楼已经有好些客人了,戚玉真也喝了一盏茶,肚子都喝得圆了。 “几日不见,秀儿更美丽了。”戚玉真起身招呼,“快过来坐,先把肚子填饱,我们再到街上玩。” 谢秀儿很少到城外来,悦和楼的早点她有所耳闻,但今天还是第一次尝。 “确实不错。”谢秀儿给出了最高评价,“不比御膳房做的差。” 戚丰年笑着接话:“不如一会让人送些回宫让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官家尝一尝,让他们也换一下口味。” 谢秀儿颔首:“我正有此意。” 吃完茶,送进宫的点心也准备好了,谢秀儿写了张字条放食篮,她交待底下人:“若是瑶华姐和姐夫吃得好,我一会再带些回去。” 三人正要去逛街,戚玉真突然说自己肚子不太舒服:“喝太多茶也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了,我先去下净房。” 戚玉真一走,厢房里便只有戚丰年和谢秀儿,虽各自的小厮与丫环都还在,两人瞬间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各自的脸都红了。 还是戚丰年先打破沉默。 毕竟他是男子。 “秀儿,我有话想和你说。”戚丰年清咳一声,按照昨日排练的样子来,“我,我心悦你,如果你也对我有意,那等我祖母找到了吉日,我便带着家中长辈上你家提亲去。” 谢秀儿头垂得快到胸口了,戚丰年都不确定她有没有说话,不过这没关系。 毕竟秀儿温柔归温柔,却是极有主意之人,如果她不同意,定然会立即大声拒绝,而不是这么低着头。 “秀儿,那我回去就让我祖母找吉日了,你,你放心,我连状元都能考得,未来就算是戚家倒灶了,我也有能力养活你。我保证日后好好锻炼身体,不但能与你白头偕老,更不会走在你之前,让你承受失去至爱的痛。” 谢秀儿抬起头,脸红得要滴血:“你这人,表白就表白,哪还说那些生生死死的,多不吉利啊!”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总之,秀儿,不管未来如何,只要你成了我的妻,你的未来,由我兜底。”戚丰年深情地注视着谢秀儿,“秀儿,你相信我。” 谢秀儿脸很红,心也砰砰直跳,但她的目光没有怯意,她与戚丰年对视着。 半晌后,她微微垂下头:“戚三,我信你。” 戚丰年压下激动,矜持地站起来:“玉真应该快好了,我们在楼下等。” 再不出去,他只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当场将她抱起来。 那样的话,他在谢秀儿面前就会变成真的浪荡子了。 等戚玉真下来,三人便去逛街了。 二楼某个厢房,杨云墨站在窗前,满脸阴沉:“我道她怎么拒了我的求亲,原来是早就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后头的小厮一惊:“二公子,您莫要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若不是本公子脑子进了水让祖母去求娶她,我祖父一个已经荣退的国公爷,何至于被官家拎出来做钦差!还是跑去塞北那种不毛之地!” “若不是本公子一时被她的美色迷惑,本公子也不必去塞北!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孤儿,竟敢对国公府的公子挑三拣四!简直荒谬!” “她是得了娘娘与官家的喜爱才有的郡主之名,若是官家与娘娘知道她如此不自爱,这郡主的头衔,只差是会被当场夺走!” 杨云墨说着说着,朝小厮露出了笑容:“给你个任务,三天之内,我要整个洛京的人,都知道荣秀郡主与戚三公子的私情!” 另一边,谢秀儿三人组逛得十分尽兴。 有些累了,戚玉真提议找个茶棚喝杯茶歇歇脚,戚丰年提议还是回悦和楼去,意见不统一,最后两人都看谢秀儿。 谢秀儿笑道:“刚刚过来的时候有个小茶楼,看着环境不错,今日已经逛得够久了,去那里坐一小会,我就要回宫了。” “这就要回宫啊?”戚玉真很不舍,她试探着提议,“秀儿,不如你别急着回去,先到我家住几天嘛?到时候我和我哥——” “玉真!”戚丰年瞪了她一眼,向谢秀儿拱了拱手,“抱歉,玉真唐突了。” 谢秀儿微微一笑:“若有机会,下回一定去。” 戚玉真松了口气。 三人在小茶楼休息了半个时辰,谢秀儿的马车过来了,她与戚家兄妹道了个别便上了马车。 戚丰年让人先把戚玉真护送回家,自己则骑马远远地跟在谢秀儿的车驾后头。 马车入了城,青秋放下马车帘子,笑眯眯地告诉谢秀儿:“郡主,戚三公子还跟在后头。” 谢秀儿咬了咬唇:“你遣人跟他说一声,让他早些回去,我……在宫里等着他。” 青秋又挑起帘子,还没说话,就与突然出现的暗卫来了个四目相对。 青秋一愣:“何事?” 谢秀儿也看了出来。 暗卫小声回话:“一个时辰前,属下们发现有人在传郡主与戚三公子的闲话,追查到最后,源头是丰国公府的杨云墨。” 杨云墨…… 谢秀儿沉下脸:“别让这些谣言污了我瑶华姐和姐夫的耳朵,另外,悄悄将杨云墨解决了。” 只不过,这些谣言,还是传到了谢瑶华耳朵里。 得知谢秀儿已经出手让人去解决杨云墨,谢瑶华点点头,问:“处理得如何了?” “人已经死透,痕迹也要打扫干净,莫要让这些苍蝇再缠住秀儿。” 等容铮回来,谢瑶华立即将谢秀儿的事告知。 容铮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秀儿她有主见,而且果断,能保护好自己,而且身边还有青秋,暗卫还有那么多暗卫,去到哪里都出不了岔子。” “我之前一直担心她太过善良会吃亏,如今才知她已经悄悄成长了。既已成长,容铮,我想我也可以放手了。”谢瑶华淡然一笑,“若是戚家来提亲,这门亲事,我便允了。” 十天后是个黄道吉日,宜婚娶,宜出行。 戚丰年换上一身新做的衣裳,骑着高头双马,带着十几个家中长辈,前往皇宫提亲。 谢瑶华没有刁难,她问过谢秀儿的意见之后,便当场允了这桩婚。 倒是容铮没有立即点头。 他问戚丰年:“戚丰年,你乃三元及第的状元,你可知,孤对你有怎样的期待?” 戚丰年恭敬回话:“回官家,在下知道。” “既然知道,那因何放弃这身份,去做一个毫无作为的郡马?你若是没有报效大兴的心,当初就不该参加科举!你若不下场,孤便可挑选到真正想要一展抱负的有为青年。” “往小里讲,你害孤失去了一个人才。” “往大了讲,你这是阻碍大兴的稳定繁荣。” “戚丰年,你可知罪?” 第398章 臣不知罪 戚丰年缓缓跪下:“回官家,臣不知罪。” 容铮脸一沉,眼底却有兴味:“你的意思是孤胡乱往一个臣子头上扣罪名?” “臣不敢。官家,虽说人人都说科举就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在下并不百分百认同这个说法。” “哦?” “朝廷选拔人才并没有限量,所以,科举虽是独木桥,但只要你有真材实料,再细的桥你也能通过,过不来的人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自身能力确实不够,二是朝廷定下的门槛可能有问题。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落选的原因归究到比自己优秀的人身上去。” “而官家之所以点在下为状元,是因为在下足够优秀,也因为没有旁的人比得过在下。在下也相信,如果在下不够优秀,官家并不会为了凑出一个三元及第的所谓祥瑞,而故意点我为状元。” 容铮眉头微挑:“听着倒是有几分歪理,不过,你确实辜负了孤的期望。” 戚丰年重重叩拜了一下,重新抬起头:“学生愿意为官家为朝廷赴汤蹈火,只要官家愿意将驸马、郡马不许参政这一条废除。” “你辜负了孤的期望,还要孤为了你废除旧制?戚丰年,你好大的胆子!” 天子之怒,那不是说说而已,戚老夫人饶是活了好几十年,这会也胆战心惊,其他十几个长辈这会都想跪下了,但又觉得自家小辈说得好。 戚丰年说:“在娘娘临朝之前,大兴从未有女子理政,可如今朝堂上的几位女官都做出了十分亮眼的成绩。这说明一旦打破了规矩,就能收获奇效。若学生真的如官家所说的那样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那官家就不应该用所谓的规矩制度来框住学生。” “这么一讲,倒是孤的错了?” “非是官家之错,是旧制之过。” “若孤告诉你,无规矩则不成方圆呢?” “郡主天资聪颖,眼光独到,才华出众,不应困在后宅那一方浅滩埋没自己。所以学生会选择在家做个贤内助,进而将郡主托进朝堂。学生与郡主夫妻一体,郡主为国效力,便是学生为国效力。” 容铮注视着他,天威浓厚。 戚老夫人没抵住,跪了下来,她一跪,其余的长辈也同时表明态度,也跟着跪了下来。 容铮看了戚丰年一会,突然移开眼望向谢秀儿:“秀儿,你想做女官进朝堂吗?” 谢秀儿跪了下来:“回官家,秀儿虽没有戚三公子说的那么优秀,但秀儿也愿意为大兴以及您与娘娘赴汤蹈火。” 容铮又看了她一下,点头:“下个月,大兴将举办女子科举,秀儿既有报效大兴之心,那你便准备准备,去参加科举。至于你……” 容铮又盯着戚丰年看了几眼,笑道:“那便如你所愿,在家给秀儿做个贤内助!福公公,孤要给荣秀郡主及戚丰年赐婚!” 半刻钟后,戚丰年拿到了赐婚的圣旨,对着赐婚圣旨上“戚丰年、谢秀儿”这两个名字,他笑得像个傻子。 莫离用手肘碰了一下谢秀儿:“喂,你看上的男人,莫不是个傻子?” 谢秀儿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看到她笑,戚丰年的魂都快要跟着没了,笑得又傻又不值钱。 戚老夫人没眼看,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谢秀儿:“郡主,这是老太婆我给你的见面礼,谢谢你没有嫌弃我们戚家,愿意下嫁给我们戚三。” 谢秀儿收了礼物,也给老夫人送了一份回礼。 亲事落定,戚丰年跟谢秀儿说了几句话便喜滋滋地回府了。 谢秀儿也红着脸回平乐宫。 莫离托着腮看了她好一会,突然问:“话说,下个月就要科举了,你就没担心过会考砸吗?” 反正她是不敢应下的,她肚子里就没有几两墨水,谢秀儿肚子里的墨水比她的多,可那是科举啊,不是读了几年书就能脱颖而出的。 谢秀儿她天天待在平乐宫,学的那些东西,真的能应付得了科举吗? 谢秀儿道:“我没有信心拿状元,但有信心可以通过科举选拔。戚三和我都没有保证一定要拿第一,姐姐和姐夫也没有强制要求。只要我通过选拔,我就能入朝为官,只要进了朝堂,我就能替大兴效力了。戚三他……那么优秀,有他在背后支持,我定也不会差。” “所以说你们是早就达成了共识?” “没有。”谢秀儿实话实说,“但我是真的相信他愿意在家托举我。” 莫离撇了撇嘴。 相信? 相信这两个字如果真那么顶用,这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的负心汉了。 不过如今是戚丰年选择在家托举谢秀儿,所以该害怕的应是戚丰年。 男人嘛,攀了高枝,最想踹掉的便是糟糠之妻,秀儿原本就是高枝,他日进入朝堂,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优秀男子,这些男子的优秀,可不是戚三这种只会答题而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人能比得上的。 一想到日后戚丰年每日清早起来送谢秀儿上朝,又眼巴巴地在外头等她下朝的画面,莫离就不厚道地笑了。 虽说这世上渣男居多,不过天底下还是有好男人的。 她家皇帝师叔就是一个好男人,接下来就且看看戚丰年他是不是好男人了。 眼看着谢秀儿已经捧起了书,莫离也没好意思再留下来,她摸摸谢秀儿的脑袋:“秀儿姐,你好好用功,最好能考个女状元,到时候我沾你的光,一起威风威风!” 谢秀儿温漫柔柔地看着她:“阿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科举,你难道不与我一起闯吗?” 莫离跑得比兔子还快。 如果是在战场杀敌,她绝对愿意用身体给谢秀儿做肉盾。 但是科举…… 对不住了姐妹,这活她干不了一点! 莫离逃也似地回了安乐宫,一屁股坐在窗边小榻上,拍着胸口直呼:“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秀儿竟然要喊我一起科举!” 说完才注意到婢女眼睛一眨一眨的,莫离眯了眯眼,然后缓缓转身。 帝后二人赫然坐在那里! 容铮笑眯眯道:“听说阿离也要参加科举,所以我和瑶华整理了些试题,从今日起你便闭门苦读。” “加油阿离,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个女状元回来,让我和瑶华以及整个师门都以你为荣!” 第399章 再笑打掉你的牙 时间便在谢秀儿与莫离的紧张学习中飞逝而过。 在此期间,戚丰年进了两次宫,一次是给谢秀儿与莫离送各种资料,另一次是给两人传授考试心得。 第一次送资料时,谢秀儿还能笑脸如花,等第二次进宫时,谢秀儿已经笑不出来了,而且人也瘦了一大圈。 戚丰年心疼不已。 他先前为什么非要参加科举呢?参加科举便也罢了,他为什么要拿状元? 如果他没有故意卖弄,而是当个普普通通的进士,谢秀儿今日就不用去受今天这个苦了。 ——可他如果只是个普通的进士,谢秀儿又凭什么选他? 日子便在戚丰年的担忧内疚以及谢秀儿姐妹俩没日没夜的刻苦中过去。 转眼间,女子科举开始了。 荣秀郡主与明秀郡主参加科举一事,民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质疑两位郡主已经足够尊贵,还跑去参加科举,此乃占用资源。 还有人质疑两位郡主定是早就得了试题,甚至早就被内定为三甲人选。 但不管如何,有两位郡主的参加,这届女子科举受到了莫大的关注,那些女学生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女子书院虽已创办数年,朝堂中的女官也是越来越多,但民间对于女子的期许,还是离不开“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句。 她们太需要一场证明她们能力的科举了。 到时候等她们也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日后光宗耀祖就不再是男子的专项。 女子也可以很优秀,女子也可以光耀门楣,女子也可以护佑家人! 贡院前,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谢秀儿与莫离换上了最普通的衣裳站在人群之外。 戚丰年很早就过来了,他握着谢秀儿的手:“秀儿,别紧张,科举没有那么可怕,题目没有那么复杂,你只要记住,前面只要答得不要太离谱,后面的策论万变不离其宗,若能歌功颂德,那便歌功颂德,不然就写自己的真实见解。 只要你敢写,只要你没有造反之心,你就算拿不到最高分,也定然不会拿最低分。” “秀儿,放松心情,我与你同在。” 他与她同在。 谢秀儿深呼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会好好考,等我出来。” 女子科举选拔流程与男子科举一样,先期的选拔一样不能少。 谢秀儿与莫离身为郡主,原本不用参加前边的选拔,直接参加后面的乡试便可,但容铮与谢瑶华既然让她们从一开始便参与进来,她们也愿意遵命。 毕竟她们很清楚,她们两人参加科举的意义不在拿了什么名次,而是参与。 ——一项连尊贵的郡主与贵女们挤破头都要参加的活动如果不是好活动,那还有什么是好的活动? 谢秀儿与莫离进考场前,信心满满。 从考场出来时,两人的魂魄都好像被抽走了。 戚丰年迎上去,一把接住谢秀儿软绵绵的身子:“秀儿,秀儿!” 谢秀儿在他怀里深呼吸一口气,很快站直:“我没事。有吃的吗?我好饿。” “已经在望江楼准备了席面,现在过去刚好能吃。” 戚丰年扭头跟莫离的侍女侍卫说了一声便带着谢秀儿先行过去。 莫离也饿,但她饿得吃不下东西。 她搂着贴身婢女嘤嘤哭:“太难了太难了!我打死也不要再参加科举了!” 旁边有人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莫离看过去:“笑什么笑?再笑,本郡主打掉你的牙!” 对方拱了拱手:“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莫离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周显。” 周显? 这名字倒有些熟悉,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不过不重要,莫离指了指他,下巴微抬:“周显,本郡主记住你了!” 两位郡主在望江楼大吃了一顿,这才回宫。 没日没夜地睡了三四天,莫离才彻底回血。 泡了澡洗了发,浑身香喷喷的,莫离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坐在窗边小榻的时候,甚至习惯性地拿起了书,意识到自己竟然形成了阅读的习惯,她赶紧将书扔掉。 太可怕了,她竟然真的想要上进! 莫离赶紧跑出去玩。 这个时辰,容雅伦等人还在上书房上课,御兽苑的老虎也被送走了,剩下的动物没什么看头,去谢秀儿那里,又远远看到谢秀儿在窗前用功,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掉头就跑。 百无聊赖,莫离只能逛御花园。 这逛着逛着,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周显,你是有几分才学的,眼界与旁的世家子弟不同,你们汝南周氏,确实务实。” 紧接着便是一把温和的男嗓响起:“微臣才疏学浅,当不得官家的夸赞……” 莫离:?周显?谁?为什么这名字这么熟悉? 她偷偷摸摸靠近,那道温和的男嗓突然一沉:“谁?!” 紧接着一道掌风便袭了过来。 莫离想也没想便反手一掌迎了过去,人也跟着飙了出去。 两道人影迅速缠斗在一起。 福公公大喊护驾护驾,容铮已经认出了莫离,他制止了前来的侍卫,示意福公公也闭嘴。 福公公定眼细瞧了几眼,也认出了莫离,见她没吃亏,他便松了口气,跟着欣赏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比武来。 还小声评价上了:“官家,奴才还是第一回看见明秀郡主动手呢,不愧是五指峰的高徒,这身法可太飘逸好看了。” “……周大人不是书生吗?怎么也这么能打?” “打了这么久不累吗?” “官家——” “闭嘴。”容铮沉声,“看不懂可以不看,看了就不要乱嚷嚷。” 福公公捂着嘴,眼睛盯着两道人影转来转去,差点把他自己给转晕了。 转眼间两人便交手数百招,两人都已出现了疲态,但两人都没有停下,还在较着劲,仿佛谁喊了停谁就输了。 还是容铮叫了停:“周显,莫离,住手!” 两道身影一顿,随即飞速分开。 莫离落在容铮身边,喘着粗气,她脸上全是汗,凌乱的发丝全贴着额头。 周显也没比她好多少,一张俊脸煞白煞白的,看得出来如果再打下去,他定会脱力晕倒。 两人虽是狼狈,也已经停手,眼睛却还是瞪着对方,满满的胜负欲,特别是莫离,调整了呼吸之后就打算再过去打一架。 容铮先将她摁住:“来人,送明秀郡主回宫。” 莫离不愿走:“我还没打够,也还没分出胜负,我还要打!” 周显也是拱手:“原来是明秀郡主,明秀郡主,那么微臣得罪了!” 第400章 周显这厮,不错 两人又缠斗起来了。 这次两人换了策略,打得没那么激烈了,应是都想着温水煮青蛙,慢慢的先把对方的力气消耗干净。 看着一时半会是打不完了。 容铮干脆在旁边的亭子坐下,还命人送来了茶点,一个边喝茶一边看两人打架,还让人去喊谢瑶华过来,两人一边吃茶一边点评,悠闲得很。 这一架打得够久的,最后还是莫离先收了手:“算了不打了,分不出胜负,没意思!比骑射!” “微臣很乐意奉陪。” 比了武艺比骑射,比完骑射比驯马,比完驯马,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莫离上下打量周显:“我记起你了,那个在贡院门前笑我的人。” 周显拱手告罪:“当时不知您是郡主——” “不是郡主就可以随意嘲笑了?” “非是嘲笑,而是微臣觉得你当时很可爱。” 莫离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用来怼他,听闻“可爱”这两个字,她默默换了词:“我就算是天下第一可爱,你也不能这么笑我。” “微臣的错,请郡主原谅。” “那次不算了,若再有下次……”莫离扬起小拳头,“本郡主非要打掉你的牙不可!” 莫离撂下狠话就走了。 周显觉得她像只骄傲的孔雀,很可爱。 周显正盯着她背影不放,后头有人靠近:“周大人,官家与娘娘有请。” 这边周显去向容铮与谢瑶华回话了,莫离风风火火地回了安乐宫。 “快快快,我要洗头洗澡,我一身臭死了!” 泡完澡,婢女给她擦头发,莫离突然道:“周显这厮,不错。” 婢女叫青梅,也是容铮亲自给她找的。 青梅听完这句“不错”,她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郡主是说他身手不错?” “自然是身手,不然还能是什么?”莫离嘟哝,“……好,长得也不错。” 一连两句“不错”,让青梅上了心。 荣秀郡主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自家郡主也是时候相看了。 先前青梅觉得丰国公府是个好人家,杨云开这个人也温文尔雅,性子慢慢悠悠的,能和自家郡主中和一样,哪知道这丰国公府也只是表面清贵,实际上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 这汝南周家的周显,长得俊,有才情,还中了探花,如今正得官家喜爱,更难得的是,他不是书呆子,能文能武,从今天来看,他也是愿意陪着自家郡主一起疯一起癫的。 退一万步,便是周显与自家郡主没有缘分,那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莫离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两句“不错”,会让青梅有那么离谱的展开,她现在正满脑子想着周显的招数呢。 先前对招时,虽然不太明显,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有所保留。 她很不喜欢这种保留,所以后来她缠着他又打了起来,虽说后来也没能分出胜负,但对方的深浅自己是试出来了,所以这才收手。 这个周显到底什么人啊,为什么这么会打架? 下次再见到周显,一定要问问清楚,问清楚了,踢馆的时候才不会登错门呀。 ——话又说回来,自己这么急巴巴的问他的情况,万一被人误会是自己对他有意怎么办? 不过,周显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啊,她肯定是在哪里听过。 晚些时候,谢秀儿过来了,莫离的头发也晾干了。 谢秀儿自然地走过去:“我这几日闲着没事做,跟小绿学了梳发,正好拿你来练手了。” 谢秀儿梳头很轻柔,梳顺了就慢慢的弄,自然而然地就说起了莫离在御花园与人打架的事情。 “什么打架,明明就是比试!你去问周显,周显也只会说是比试!” “周显?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你也觉得熟悉?但我想不起来。” “……我想起来了,周显,本届男子科举的探花郎!出自汝南周氏!”谢秀儿说,“我听戚三说周显在殿试的时候也表现得很出色,姐夫在他和周显之间摇摆不定,后面另外问了三个问题,才点了他做状元。” “竟然是探花。”莫离回想周显那张脸,啧了一声,“确实该拿探花。汝南周氏的子弟,都文武双全吗?” “倒是没听说,不过周氏是汝南老牌的世家大族,已绵延了数百年,祖上曾出过皇帝的……这样的人家,应是很注重族中子女的教养……” 两人的话题从汝南周氏一直聊,最后聊到了科举的成绩。 “再过十日就要放榜了,秀儿,你对自己有几分信心?”莫离问。 有几分信心? 谢秀儿苦笑:“我只求能上榜,排名就不够想了。阿离,我们是临时抱佛脚,考不过寒窗苦读的学子太正常了。” “就是如果不上榜的话,我们两个郡主也太没面子了。”莫离嘟哝,“话说也没人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科举啊,我为什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去科举了呢?万一真的没能上榜,我这辈子都要被人嘲笑……不行,我要回五指峰!秀儿,等放了榜,如果我榜上有名,你再通知我让我回来,如果榜上无名,你半个字也不要给我写,就当我失踪了回不来了!” 谢秀儿幽幽地看着她:“阿离,逃避是没用的……” 逃避是没用的,所有接下来的十天,莫离几乎是度日如年,她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跑去了御兽苑,每次都是去到了才想起老虎已经被送走了。 于是她只能在那里打空气。 御兽苑的小太监起夜时发现有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打空气,以为是鬼,吓得差点没晕过去,第二次多拉了个人,两人壮着胆子过去,这才看出来是莫离。 于是连着五六天,两个小太监在半夜都会被莫离拉起来当观众,看她与空气对打。 “郡主她莫不是疯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好害怕,要不要告诉官家与娘娘?” “要啊,可郡主说了不能讲,要是讲了以后每天晚上都过来让我俩不得睡……” “好困好困,她到底还要打多久啊……” 就在御兽苑的两个小太监快要崩溃的时候,女子科举的乡试成绩出来了。 莫离一夜没睡,天一亮就拉着谢秀儿出了宫,直奔望江楼。 “速速去看榜,若我俩榜上有名,这屋子里的人通通有赏!” 第401章 给你当媳妇如何? 半个时辰后,看榜的人回来了。 “中了中了!两位郡主都榜上有名!” “中了第几名?!” 那人犹豫了下,讷讷开口:“荣秀郡主,倒数第二名,明秀郡主,倒数第一名。” 两人原本对排名不是十分执着,但是听到两人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心里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考不过,真的考不过啊! 两人都不敢想象旁人怎么议论她们,这会底下也全是人,她们想走,也是不敢出去,担心被人嘲笑。 旁边厢房的窗子突然打开,有人倚在窗边说话:“两位郡主是由帝师教导,历年真题定是刷了不少,饶是这样都是垫底,说明这女子科举没有水分,不然两位郡主就不是垫底,而是榜首了。” “虽是垫底,但也是上了榜,说明两位郡主的实力也是不俗。” “我听说此前二位郡主原先并没有参加科举的打算,只是为了鼓舞天下女子才站了出来。她们明知自己有可能考不好会遭到天下人的耻笑,仍然毅然决然的站出来,这等勇气,不是人人都具备的。” “确实,如果没有二位郡主打头阵,的女子科举指不定就是被那些迂腐之辈冲出来搅黄了。” …… 隔壁厢房的人说的话,不一会便传到了大街上去,不过个把时辰,大街上的舆论风向便从嘲笑两位郡主的成绩,变成了歌颂两位郡主为了推动女子教育而不惜以身入局奉献精神。 谢秀儿惊讶:“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莫离挑眉,“秀儿,请不要怀疑百姓们的智力,我俩就是给她们壮胆的。” 谢秀儿做了个深呼吸:“这样子的话,我觉得我想吃了饭再回去。” “那就吃。” 两位郡主美美地吃了一顿。 饭后不久,戚丰年便来了,瞧出他们两个人有悄悄话要说,莫离便借口去后院方便,给两人留出了说话的时间与空间。 莫离刚下楼,便碰到了正要上楼的周显。 那人俊俏依旧,脸上布满了笑容,瞧见她时一点也不意外。 周显作了个揖行了个礼就要走,莫离拦住他:“本郡主隔壁厢房的人,是你?那些话也是你故意引导他们说的?” “回郡主,微臣只是实话实说,没有故意引导谁,他们所说的,应该也是他们心中的所想。”周显拱了个手,“微臣曾听过一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郡主,您与荣秀郡主确实就如大家说的那样,人美心善又勇敢有侠义!” 莫离歪头盯着周显:“你真觉得我美?” “郡主貌比天仙。” “那这天仙给你做媳妇儿如何?” “咳咳……” 周显被吓到了,狂咳不止,整张脸都红得快要滴血。 “吓成这样,说什么本郡主貌如天仙,瞧,都是骗人的。” 莫离耸了耸肩便要走。 这回换成周显拦她了,周显盯着她:“郡主刚才莫不是在逗微臣玩?” “对,就是逗你玩的。” “微臣当真了。”周显身形逼近,“明日是黄辰吉日,明日微臣便带着家中长辈进宫提亲,届时还请郡主点头。” 莫离挑了挑眉,突然贴近,周显愣了一下,连忙后移,莫离步步紧逼,最后将他逼得背抵着墙,退无可退了。 莫离说:“周显,你我之间的比试尚未有结果,明日你若不来,那你便是输家,是小狗,日后见了本郡主,离着三丈远都得先汪三声。” 两人离得近,周显只要伸个手就能将莫离圈进怀里,但他忍住了,只不过少女的馨香仍在他鼻尖萦绕,不住地撩拨他的心弦。 伸手抓住莫离双肩,周显将她推离少许,锁住她双眼,哑声道:“微臣明日必定来,也请郡主莫要——” “你只管来你的,至于本郡主会不会同意……”莫离拍掉他手,微微一笑,“那要看本郡主高不高兴了。” 谢秀儿与戚丰年应该聊完了,莫离也没下楼,转身便回了包厢。 周显在她进去后也跟着进了隔壁的包厢。 隔天,周显亲自射下一只雁,带着祖父与几个伯父进宫来了。 周显的祖父周世海曾考中进士,但因为抱负不同,并未曾入过朝堂,但从汝南出来的朝臣,大半都曾是他的学生,他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的人,连曾经的秦太傅也曾登门求学。 进入朝堂后,秦太傅顶着周世海嫡传学生的身份,果然受到了诸多优待,后面那些慕名来投靠他的门生与那些党羽,其实都是奔着周世海的名声去的,后面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也没办法了,已经上了贼船。 到了最最后面,其实已经是太多利益交缠,没有办法切割了,所以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反倒是真正的周氏子弟没有任何损伤,因为他们并不冒尖并不争先,与戚家子弟一样,将中庸之道走得稳稳当当的。 周世海同时也是汝南周氏的族长,他以周氏族长的身份求见柳太后,直接了当地向柳太后求娶莫离。 柳太后很惊讶。 莫离与汝南周氏的人什么时候认识了? 这也不怪她,莫离与周显在御花园大打出手一事,并没有人报到她那里去,这事梅嬷嬷虽也知道,但怎么讲,堂堂郡主与一个臣子当众打架,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因此梅嬷嬷并没有把这事告诉柳太后。 梅嬷嬷小声将事情讲了讲,柳太后听了一脸兴味。 她又让周显上前来,她上下端详了几眼,对他的容貌很是满意:“看来你与我家阿离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周显俊脸通红:“是郡主手下留情,微臣才得以保留颜面。” “阿离那孩子我知道,她好胜心强,你能在她手下保住颜面,说明也是有真本事。只不过……”柳太后拖长声音,“阿离的婚事,本宫说了不算,得找铮儿与瑶华拍板。来人,去请官家与娘娘。” 彼时容铮与谢瑶华刚刚下朝,正打算与几个重臣来开个小会,听到福公公来报,两人便立即将重臣们放走了。 小会可以晚些才开,莫离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 帝后二人对汝南周氏的印象是极好的,周显又文武双全,也是容铮极为看重的人才。 两人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意见,只不过还是同样的问题:“大兴规制,郡马不能进入参政,周显,你若执意要娶莫离,那你就只能退出朝堂了。” 周显拱了拱手正要说话,莫离来了,一脸的气呼呼,使得周显忘记了回话,一颗心全放在她身上了。 第402章 莫离的选择 “退出朝堂?什么退出朝堂?师叔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莫离看着容铮,“三元及第的状元因为心系秀儿,已经是放弃了入仕,如今你的探花郎也要退出朝堂,你说说你这人才选拔到底选了什么?” 周显脸色一变:“郡主——” 莫离一个眼神过去,周显立即闭嘴。 莫离继续道:“既然是不论出身,不论贵贱,不论男女都能参加科举,那为什么还要在最后进入朝堂这一关设置门槛?难道进入朝堂的郡马就不能是好官?难道不进入朝堂的郡马就一定是好人?” 容铮并不计较她的态度,他好脾气地道:“这个规制是为了防止有人权力过大,从而——” “有能力能办实事的人就是应该青云直上位极人臣。如果不能,天下学子为什么要苦读?” “一个好人,一个好官,为什么不能拿到他原本就应该得到的东西?” “一个好人,一个好官,就应该拿到与他的能力相匹配的东西!” 莫离冷声,“当然这是流传了几百年的规制,师叔你不能改,所以为了不让朝廷失去一位真正能替百姓谋福祉的好官,这郡主的封号我不要了,从今天起,我便是五指峰的莫离。” 说着她走向周显,秀眉一挑,“今日我放弃封号乃我自愿,你可以自由选择娶还是不娶。” 周显瞪大眼:“郡主此言是想置微臣于何地?微臣今日入宫求娶,求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明秀郡主的封号。” “那便行了。”莫离走向谢瑶华,“瑶华姐,周显这个人,我很喜欢,我要是嫁给他,日后应该会过得很热闹,周氏的家风也正,也能管住我,能让我不闯祸。瑶华姐,这门亲事你便应下。” 谢瑶华还没说话,柳太后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阿离!哪有女孩子这么急着嫁人的?” “哦。”莫离乖乖走到柳太后身后,乖乖地说,“阿离谨听母后教诲。” 刚才还火力全开,这会又乖得不行,周世海想,这小姑娘多鲜活呀,年轻人就该是如此鲜活的模样。 “太后娘娘息怒,依草民看,阿离这姑娘坦荡率直,很是可爱呀……” 于是他再次替自家孙儿求娶,言辞十分诚恳,态度十分坚定,眼睛里全是对莫离的喜欢。 不止是周世海,其他的周家长辈,对莫离也是一脸的笑意。 柳太后在心里啧了一声。 莫离与周显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周家人这就护上了? 容铮对周世海也是很尊重的,不过婚姻大事,他还是要谨慎一些。 他客气地让周家人先行回去:“三天之内,孤会给周夫子一个确切的答复。” 等周家人走了,容铮就问莫离:“我问你,你真要嫁那周显?” “这满洛京的男子我几乎看了个遍,也就周显这厮合我眼缘,不嫁他,那我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嫁人了,总不能为了嫁人,就委屈自己嫁个丑入怪?” “这满洛京那么多的儿郎在你眼里都是丑八怪?” “也就秀儿她未婚夫看着有点俊,但都没有周显俊。”莫离红着眼,“师祖说啦,我是五指峰出来的,有整个师门替我撑腰呢,我要嫁人就要嫁最好的,但最好的已经是瑶华姐的夫君了,我不嫁周显难道要嫁给你做小吗?” “莫离!”容铮怒了,“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你师叔!” “我知道,我那是比喻。总之,除了周显,我目前是真看不上别的人,你要是真瞧不上周显,那你就替我找一个各方面都比周显优秀的,你找到了,我二话不说立即嫁。” 容铮背着手走来走去,莫离被他走得头晕,赶紧眼神求助谢瑶华。 谢瑶华叹了口气。 莫离的父亲是容铮的大师兄,大师兄是因救他而死,大师兄死后,师嫂也跟着殉了情,留下了莫离这个小可怜。 对于莫离,容铮是抱着老父亲的角色的,如今自己的女儿要嫁人了,而且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嫁人,他心里能好受? 有些心路历程是必须的,也是要靠自己才能完全走出来。 不过眼看莫离就要哭了,谢瑶华也是心疼了。 她看了容铮一眼,问莫离:“阿离,旧制虽不好,但还没到可以废除的时机,所以如果周显不退出朝堂,便只能你放弃郡主的封号了。” “人家十年寒窗,辛辛苦苦才走到这一步,没理由因为我就是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莫离说,“我没了郡主的封号又如何?难道你和师叔会因此不再护着我吗?就算你们不会再护我,我还有整个师门呢。 而且我的本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周显若是敢辜负我,都不用你们出手,我自己就先把他给掐断了!” 反应过来她说的“掐断”掐的是什么时,大家的脸都有些黑。 柳太后无奈:“阿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话如此粗俗?” “母后,我也可以很优雅的,但我现在有点生气,人在生气的时候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母后你生气的时候也骂人了,我听到了。” “真是伶牙利嘴!”柳太后头很疼,“铮儿,阿离的婚事就交给你了,梅姑,我头疼,快扶我回去。” 莫离颠颠的跑过去:“母后我扶您。” “你离本宫远点,本宫的头就不疼了。” “母后~~”莫离卖萌,“阿离听母后的,不嫁了不嫁了。” 进内室之前她回头吼一嗓子,“师叔你别再走来走去了,小心把我瑶华姐的头晃晕!” 小丫头拍拍屁股就跑了,把难题丢下给了帝后二人。 “回凤仪宫。” 容铮只说了一句便拉着谢瑶华走,一路上他都抿着唇不说话。 等回到凤仪宫,谢瑶华刚将人屏退下去,容铮就骂了句脏话。 “小丫头片子!我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给她买衣裳买吃食!” “我就算是筹划着复仇也没忘记派人去护着她!” “时局一稳定就立即将她接过来亲自照顾!” “我将她当亲闺女来养!她倒好!为了个臭小子就不要我了!” “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容铮如老父亲般崩溃,谢瑶华则嘴角含着笑,等他骂得差不多了,适时递上一杯清茶。 “喝口水润润喉再接着骂。” 容铮喝了茶,他的火气也下得差不多了。 “不骂了。有什么好骂的。错的又不是她。是旧制。可惜我们还没能创造出废除那条旧制的时机。不过,”容铮露出笑容,“阿离参加了科举,只要她每一关都能闯过,她也同样可以进入朝堂。到时候,那条旧制困不了她。” “这么说,周显这女婿,你是同意了?” 第403章 女子的表率 “周家家风好,周显是个人才,最主要的是,阿离自己喜欢。”容铮低声,“我们也不能护着她一世,有些东西得她自己去谋划。” 谢瑶华点点头:“阿离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怎么做的。只不过……” 谢瑶华微微叹了口气。 “这对秀儿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其实也不是不公平,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这才导致出现了不同的结果。 如果当初谢秀儿选择放弃郡主封号,那戚丰年照样走仕途,她也照样去通过科举来入仕,只不过她没有莫离那样的底气,戚丰年也不需要仕途来加持。 说白了,不管是莫离与周显,还是谢秀儿与戚丰年,都是两厢情愿的选择,既是两厢情愿,那所有有可能产生的后果以及境遇的落差,他们都得接受。 “旧制的弊端已经显露出来,相信再过不久,在你我的努力之下,旧制定会被新政代替。”容铮道,“瑶华,我们可以做到的。” 谢瑶华伸手与他相握:“嗯,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 三天后,周显等到了容铮的答复,他得到了一纸赐婚圣旨。 看着圣旨上“周显”与“莫离”这两个名字,他笑得一脸不值钱。 “啧,”莫离从他身后出来,“只是个赐婚圣旨而已,我若反悔了,官家随时都能将这婚事作废,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周显注视着她,然后突然伸手将她抱住:“阿离,我在此发誓,这辈子我必不负你!” “那你会死在我之前吗?” “为何这样问?” “你得死在我之后,这样我最后的时候才能走得体面啊。” “我必会活得比你久,我必会将你体体面面的送走,自己才会离开。” 莫离满意了,嗯了一声便跑走了。 周显笑吟吟地出了宫,快上马车时,后头有人追上来。 是莫离的人:“周大人,我家主子说,过两日还要跟你再打一架!” “好。” 莫离与周显的婚事很快便传遍洛京,还没等大家质疑周显为什么还能在朝堂时,莫离大张旗鼓地搬出了宫,住进了护国郡主府,随后到了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宣布放弃明秀郡主这个封号以及身份。 一时之间,满堂哗然,那些准备了满肚子话想要弹劾周显的御史们,顿时将那些话又一个一个的吐了回去。 别提多难受了。 他们难受,莫离就高兴了。 明秀郡主的封号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这个封号,难道就有人敢来欺负她了? 她是五指峰的门人,张真人是她的师祖,大兴皇帝与皇后都是她的师叔,她住的地方是护国郡主府。 没有明秀郡主这个封号,她依旧能够在洛京横着走。 莫离可以说是大兴有史以来第一位主动放弃郡主封号与身份的人,她的壮举,给大兴皇室带来了地震般的动荡。 先帝过世时,留下了十几个尚未出阁的公主,当时年纪最大的只有十三岁,年纪最小的也才五六岁,如今除了还有两位尚未成亲,其余的都嫁人了。 身为皇帝的妹妹却不受皇帝的重视,甚至住处都被从皇宫内院划分了出去,这样的公主,有哪个愿意高看一眼? 诚然,有柳太后这个嫡母出面,她们所嫁之人,家世也都说得过去,但远远够不上显赫,她们的驸马就是普普通通的世家子,想要前途?那是不可能的。 向来尚了公主的驸马,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依附着公主以及皇家而生。 如果她们是得宠的公主,那么驸马以及整个夫家将会将她们供起来拜,除了驸马本身,其他人都可以借着她们与皇家的这层关系往上爬。 但偏偏她们不受她们的皇帝兄长看重,所以她们的夫家,自然也无法借着她们青云直上。 同时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们深知,只要她们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连如今的富贵生活都将不再拥有。 她们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经受这些,明明她们生下来就是皇帝的女儿,便是皇帝过世了,她们也是新皇的妹妹。 明明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却落得如此困境,生活似乎能一眼看到头,除了衣食无忧,似乎再没有别的体面了。 而莫离自动放弃郡主身份的壮举,让有些公主眼前一亮。 在莫离主动放弃郡主身份后,四公主也进宫放弃了公主身份,与此同时,她的驸马进了皇城司办差,同时她也宣布,将参加下一届的女子科举。 四公主说:“我自小与皇兄皇弟们一起读圣贤书,皇兄们读了书可以为父皇分忧,我想要替大兴效力却报效无门,如今天恩浩荡,使得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女子也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替大兴添砖加瓦,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来还是得多谢荣秀郡主她们,如果不是她们下场科举,给天子女子做了表率,我想我也不会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确实,不是每个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的。 九公主就没有。 她嫁的是淮阳侯的三子甘成州,甘成州性情温和却是胸无大志,两人住在公主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倒也算得上是和美。 但甘家有野心,总想着往上爬,此前就三番四九次地与她明示暗示,让她多进宫走动,去讨好柳太后或是皇后娘娘,九公主始终没有点头。 因为她知道柳太后与皇后娘娘都不喜欢她们怀着目的去讨好或是谄媚,倒是如果她们安安分分的生活了,仍遇到不可解决的困难,柳太后与皇后才会出面摆平。 九公主不想将柳太后对她们为数不多的善意耗在旁人身上。 她的驸马不可以参政,她的儿子们可以啊。 然而她目前的困境是,她生了两个女儿,还没有儿子,所以甘家那些人还在想方设法的来劝她,她这里不松口,就去找甘成州,甘成州烦不胜烦,甚至对她生了怨气。 九公主心里憋屈,同时也有些寒心,她母妃还活着,她还是个公主,甘家都敢如此待她,若哪天她母妃过世,她母族也彻底式微,到时候甘家还不知道有什么手段等着她呢。 莫离的壮举,让九公主窥见了一丝生机。 甘成州胸无大志也没什么本事,便是她放弃公主身份助他入仕,他也只会混吃混喝,待不够一年就会被清退。 与其把自己唯一的依仗交出去,还不如自己再找一个仪仗。 她也读过书的。 于是继四公主之后,九公主也放话,参加下一届的科举。 接着是六公主、八公主、十公主……以及各种有封号的郡主,也都纷纷表示要参加科举! 第404章 救了个俊俏小郎君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自己的前途自己挣!” “前途在手,他人便休想捏住我的命运!” “姐妹们,该是我等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这样的声音,不仅在女子书院响起,大街小巷也差不多全是这样的声音。 而这些声音,通通抵达了帝后的耳里。 “倒是没想到,阿离一个举动,就能助我们开启了新的局面。”容铮笑眯眯的,“瑶华,男女同科考试,同场竞技的事,想必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谢瑶华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这些年她不停的开办女子书院,又举办女子科举,最终的目的,都是男女同科考试同场竞技,只是这些年时机不成熟,底下人反应太过激烈,反弹得太过厉害,所以他们才决定放慢速度。 事情走到的女子科举,看似是有了很大进展,其实是陷入了困境。 不想这个困境因为莫离放弃郡主身份而破局,并衍生出了新的希望。 “等这届女子科举结束,就立即宣布男女同科考试。”谢瑶华道,“虽说如今百姓的呼喊震过天,但大兴的文脉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想要从他们手里抢资源,就要让他们觉得能抢到更多的资源。” “男女同科考试,他们可以将家中的女子全部推到前面来。” “男女都能同科考试了,到时候针对驸马与郡马不能入仕的规制,也会自动解除。到时候,容铮,王爷、亲王这些人想要入仕,也一定要通过科举。” 容铮点头之后又蹙眉:“通过这种选拔人才的方式,优秀的人才会越来越多,只不过大兴朝堂就这么点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出来的人才要如何安置?这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但不管如何,人人都能读书,人人都能通过科举走进朝堂,这都是一件好事。”谢瑶华说道,“另外,武举也得准备起来了,这个世上不是谁都适合读书的,喜欢习武的理应到军营里去,擅长经商的也要有他们的舞台,擅长侍弄农田的,也要有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待着……” 两人说了许多,说到最后,容铮感叹:“瑶华,我们要做的太多,能做的又太少了。” “是啊,我们还得努力。”…… 莫离在护国郡主府住得特别爽。 出入自由,没有门禁,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是谢瑶华的心腹,里头的护院也是跟着谢瑶华从永宁侯府出来的旧人,十分可靠,见莫离如此,心里担忧她会吃亏,便赶紧给谢瑶华递了信。 于是莫离又被管束住了。 倒也不是不让她出门,而是不许她单独行动。 她的贴身丫环青梅武功不弱,但莫离古灵精怪,总是会使计将青梅甩下自己去浪。 所以谢瑶华把玄音派了出来,玄音又去青萝那里要了六个人,加上她和青眉,八个女卫,四人一组刚好轮值,再加上明面上的护卫,莫离的安全是不用担忧了。 只不过她们管不住莫离的善心。 今天救回一只流浪猫,明日捡回来一只流浪狗,还有什么受伤的鸟,她也一只只的往回捡。 这倒是无所谓,家里够大,专门辟出一个院子来养这些东西也是很容易的。 可莫离捡东西捡上瘾了,捡小动物不够,她可以捡老爷爷、老奶奶。 老爷爷眼盲,坳奶奶瘸腿,确实该捡该照顾,慈孤院人手不足,捡回家照顾也是应该的。 后来又捡了好几个小孩,捡着捡着,后院都七八个小孩,算得上是一个小型的慈孤院了。 但因为她只是将人捡回来照顾,并没有胡乱认什么弟弟妹妹,玄音便也没有阻止。 直到这天,莫离在与周显约会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俊俏小郎君。 玄音觉得这小郎君太俊俏了,又刚好倒在他们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实在是太过巧合。 巧合过多,那就成了阴谋。 玄音立即将此事禀报给谢瑶华,谢瑶华只回了三个字:且看着。 且看着,也就是先不用管。 谢瑶华是相信莫离的处事能力的,至于别的嘛……或许得遇上个歹人,才能让她的善良长出刺。 莫离将那个书生带回家后,便也跟从前一样丢给管家处理,在与周显约会时,她将自己捡了个书生的事提了提。 她喜欢收留小动物小孩老爷爷老奶奶,这事周显是清楚的,听她说捡了个书生,也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年,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春试了,莫离不想再考倒数第一,于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看书温习。 周显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教她,她天资聪颖,但就是总是沉不下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显便带她出去骑马,疯玩了一天,回来后果然将心收了回来,再学就学得又快又好了。 “我们阿离,真是个优秀的小姑娘。”周显摸摸她脑袋,“明日周哥哥给你带糖葫芦。” “糖葫芦可以,周哥哥就长了。”莫离撅嘴,“这哥哥一喊,总让我有种我跟你乱七八糟的的感觉。” 周显被她的脑回路给打败。 谁家未婚夫妻不是情哥哥情妹妹的喊啊?这是以彰显亲密的称呼,只她脑子稀奇,想得那么乱七八糟的。 天快黑了,虽是未婚夫妻,但再待下去,未免会招人非议,周显便让莫离给他背了篇策论就告辞。 在院门外,他叮嘱青梅要随时注意莫离的情绪,一旦她出现厌学的情绪,就赶紧把书给收走。 “除了保持良好的心情,吃食与作息也要规律,莫要生病了。”周显道,“她那么聪明,便是这次中不了,下一届也能考上的,有些话我不好讲,你们身边的人,要多多开解。” 叮嘱完,周显就往外走了。 在垂花门时,突然听到拱门那边有年轻男子的嗓音,他脚步一顿,回头问送他出来的王大娘:“那边是谁?怎么如此喧闹?这么吵闹,阿离如何温得了书?” 王大娘连忙过去查看,末了回来告诉周显:“周大人,是主子前些天捡回来的那个书生,他的伤好了,想要来给主子磕个头,我已经替主子回绝了,但对方坚持,一定要磕了头才行。” 周显皱眉想了想:“……他还在那边?” “是的周大人。” “我去处理。” 第405章 去寻新欢 拱门后,一个身着灰白色长袍的男子垂首立在那里。 周显淡声:“你就是阿离前些天救回来的人?” 男子抬头,露出一张年轻又俊俏的脸。 他一脸疑惑:“是,不知您是?” “在下周显,阿离的未婚夫。”周显道,“你身体如何?可是行动自如了?” “在下秦牧,身体已大好,今日在此是为了叩谢莫姑娘的救命之恩,既然周公子在此,那便请周公子代为转告一声。” 秦牧浅声,“莫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必会报答。” 周显看着他过分俊俏的容貌以及过分从容的举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阿离心善,此前已经收留过不少老人与孩子,救你也只是举手之劳,不曾设想要你报答,秦公子若总挂在心上,就违背阿离救你的初衷了。”周显微微一笑,“秦公子要去向何处?” “原是去城南投靠远亲,去到才知那远亲已于三个月前身故。”秦牧苦笑,“不怕周公子取笑,在下如今无处可去。” “天大地大,有脚就有去处,秦公子如此风姿,日后走的定是康庄大道。” “承周公子吉言,若真有那一日,在下定再次登门拜谢。” 周显微微一笑:“秦公子,请。” 到了门外,见秦牧一脸茫然,周显便对他说:“城北有处书院,是慈善性质,你可以先到那边去干些抄书的活,先安定下来再做打算。若需要帮助,可到明德街的周家寻我。” 周显说完,又指了个小厮带秦牧过去,自己再回家。 到家时刚好摆饭。 周母一见他就笑:“显哥儿回来了,快去洗个手。” 席间周父周母问起莫离,知道她每日都在用功,周母有些心疼:“好好的姑娘家,应该千娇百贵的在家里养着,如今竟要自己去挣功名……显哥儿你也太没用了!” 周老太太看了自己儿媳妇一眼,沉声道:“显哥儿都是探花郎了,如今又被官家重用,他如果都算是没用,那这世上哪还有真正有用之人?” 周母不喜欢与老太太说话,闻言只是垂下头不说话。 周老太太又说:“显哥儿,既然你去要了自己原本计划外的东西,那有些东西你就要承受。 比如说,原本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位极人臣,如今有了阿离这层关系,你的努力与刻苦可能会不被人看到,甚至会被人说你是靠的裙带关系才能如此顺当。” 周母忍不住插嘴:“这世上人人都长了嘴,哪里管得了别人说什么?显哥儿做好自己便好,莫要被别人的言语左右,更不要活在别人的嘴巴里,眼睛里。” 周老太太:“人言可畏,不得不重视。” 周母:“连皇帝都堵不了悠悠众口,显哥儿又何必自找苦吃。” 周老太太与母母这对婆媳三句不到又斗起法来。 周父给周老太太夹菜,周显给周母夹菜。 周显说:“人言的确可畏,但也能当成催我奋进的动力,当我位极人臣,功成名就时,自有大儒为我来辩经。” 周老太太&周母同时点头。 周家家主周世海这才发话:“显哥儿自小便是个主意正的,学业与亲事,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我们这些长辈能做的,就是多关心关心他的生活……显哥儿,虽说官家已经赐婚,阿离也与你情投意合,但不代表就可以不用心了,礼物不能少,可以不贵重,但一定要用心挑……没钱就来找你祖母要。” “知道了,祖父。” 周显依旧每日都去辅导莫离,每日都会带上礼物,不尽是贵重的,但都送到了莫离的心坎上。 离春试还有五天。 周显被上峰安排去了冀州办差,得三天后才回来。 莫离在自己刷了两天题后,感觉到了无聊,刷不进去题,也看不进去书了,于是便决定到街上走走放松一下。 想起很久没去城北了,莫离便直接去城北了。 从慈孤院出来,莫离也饿了,她刚想去找吃的,后头便有人喊她:“莫姑娘请留步!” 莫离还没反应过来是喊她,直到对方跑到了她跟前。 “莫姑娘,在下秦牧。”秦牧施了一礼,“上次秦某高热昏迷,多得莫姑娘施以援手,不然秦某可能早就化为一堆骨头了。” 莫离救的人太多,她压根就不记得:“确定是我救的?” “自然是莫姑娘救的。秦某离府的时候还想亲自向您磕个头再走,后面周公子说您在温书,秦某便不好打扰。” 秦牧微笑,“说来也得感谢周公子,如果不是周公子安排我到城北的书院抄书,我只怕也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莫离面不改色:“那你好好活。青秋,我们走。” 马车走了好一段,青秋说:“主子,那个秦牧还站在那里看您。” 莫离嗯了一声,问起青秋:“周显是什么时候安排的秦牧?” “有段时日了。怎么了主子?可是安排得不妥?” “自然是妥的。”莫离道,“只是既然替我做了事,就得让我知道,不然我都不知道他在背后帮了我。” “料想是周公子不想让这些杂事打扰到你。”青秋笑,“周公子眼里心里可全是你呢。” 莫离笑眯眯:“那当然得全是我,不然我可不放过他……不过那个秦牧,长得真好看,我看他那容貌都快赶上我容铮师叔了。” “秀色可餐,若是每日都能看到这么俊俏的儿郎,那心情该是多么的好呀。” “我算是明白以前的那些皇帝为什么总喜欢纳妃选秀了。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那些美丽的小娘子,人都能年轻几十岁呢。” 青秋眉心一跳:“主子?” “急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难不成我真敢养儿郎?周显那厮会活剐了我。” “我既然决定要成婚,那就肯定会对婚姻忠贞不渝,不然我还不如不婚,那样就算我在府上养多少俊俏小郎君,都没有人能接谪我半句。” “不过我见过秦牧的事,青秋,你还是不要跟周显讲。周显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那日主动帮我送走秦牧,定是感觉到危机了。” “我就是要让他有危机感。” “我莫离,就算没有了郡主的封号,上赶着想要做我夫婿的人也是很多的,他周显敢负我半分,我立即去寻新欢!” 第406章 这亏不能吃! 周显赶在春试开始的前一天回来,到莫离府上跟她好好比划了一下。 莫离虽是不说,但春试哦,她哪会不紧张的? 今日跟周显比划了一通,出了一身大汗,莫离整个人都轻松了,没那么紧张了。 两人重新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便坐在亭子里喝茶。 春日花香,太阳暖融,对面是喜欢的女子,周显想,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眼下更幸福美满的事了。 莫离边喝茶边端详周显,觉得还是周显更耐看,秦牧那男的,俊俏是俊俏,但少了几分气度,周显往那一坐,身上世家大族的底蕴便出来了,眼神也清清正正的。 秦牧的话,可能是穿的衣裳的问题?莫离觉得他不够大气。 为了验证是不是衣裳的问题,莫离拉着周显便出了府。 “去哪里?”周显问,“明日便是春试了,可不能玩得太累,今晚也要早些休息。” “放心,不去城外,也不去骑马踏青,周显,我们去城北。” 城北?城北有什么好看的? 或者说,城北有什么东西或是人,竟能引得她在马上春试的紧要关头,都要跑去一见? 莫名其妙的,周显想到了那个秦牧。 那厮看着文质彬彬,温雅有度,看着也不像是倒灶潦倒之人,却那么刚好晕倒在莫离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如若那日自己不是刚好撞见秦牧要向莫离磕头道别,这厮只怕那日就见到莫离了。 莫离好颜色,坊间有些小传言,说她只喜欢貌美的男子。 秦牧就恰好是个美男子。 当然,他周显也是不差的,他无须跟对方对比。 但万一莫离就是被那美色晃了眼呢? 若真如此,那他就只能送佛送到西,将这个秦牧送回老家了。 马车起行。 起先莫离还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但可能是先前那番比试耗费了她太多体力,这马车又驶得极稳,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坐在里头不颠簸,只有轻微的晃悠感,一晃一晃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马车宽敞,能让她躺下,周显与青秋将她的身体放倒,将她的脑袋枕在他腿上。 他本意是想让她睡得舒服些,但很快他便发现,让她枕在他腿上,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决定。 少女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让他心神微晃,更要命的是,她呼吸时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腿上,吹得他腿痒痒的,心也痒痒的,然后没一会,他整个人便有些僵硬了。 他的身体可耻地发生了变化! 周显重重呼气,然后气沉丹田,默默背起了《论语》。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莫离还睡得香甜,饶是周显已经忍得后背出了薄汗,他也不舍得叫醒她。 又过了一刻钟,外头有一群小孩经过,孩子们发出的笑闹声这才将莫离惊醒。 她伸了个懒腰,再向里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就直接翻进了周显的怀里。 以为是自己的枕头,莫离顺手就抱上去了,低嚷:“青秋,我再睡一会。” 周显浑身僵硬,这下不止是后背沁汗,这下是额头的汗都哗哗落下了! 青秋一看连忙出声:“姑娘,快松手,您抱的是周公子!” “哪个周公子?” 莫离还迷糊着,小声嘟囔了一句,却是把周显劈得脑子空白。 她人就抱着他呢,却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他周显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周显气恼了,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有刺客。” 下一刻,还黏糊着的莫离突然挥拳,周显早就料到她有如此动作,一下捏住她拳头,莫离一击不中,下一拳便更加凌厉,还带了杀气! 周显感觉到了,接了她这个拳头后赶紧出声:“阿离,是我,周显!” 周显? 哦,周显,她那漂亮迷人又有才情又会打架的未婚夫。 莫离收了手,然后在周显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袭击—— 她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在他震惊的时候对他的脸又摸又捏的好一番蹂躏,直到周显反应过来反客为主,狠狠亲了一口回去。 莫离好胜心出来了,觉得自己亲得太轻了,他亲这么重,他占便宜了。 这亏她是绝对不吃的,于是又狠狠亲回去。 两人便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亲过来亲过去。 青秋捂着眼。 她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他们这两个人是直接把她当鬼吗? “咳咳咳……” 青秋狂咳提醒,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一道男嗓:“请问车里可是莫离莫姑娘?” 青秋的咳嗽声可以先忽略,但外头的外人可就不能不管了。 不管如何,他们也只是未婚夫妻,还未正式成婚呢,得多考虑考虑姑娘家的名声。 于是周显先消停。 莫莫后停,而且在停之前还凑到他唇边狠狠亲了一大口,这一大口,导致周显脑子都放起了爆竹。 直到他下了马车,见到了路边的秦牧,他脑子才一个激灵冷静了下来。 莫离满脸绯红,一半是因为和周显较劲,一半是因为亲出来的,她脑子还有些懵。 所以见到秦牧时她只是睁大了眼:“你是谁?拦我车驾有何事?” 看着秦牧一瞬间白了几度的脸色,周显扬了扬嘴角。 他从怀里拿出手帕先给她擦了擦汗,温声道:“这位是秦牧秦公子,先前倒在路边,你将他救了放府上养了好些天,后面秦公子无处可去,我便将他安置到这边的书院做些抄书的杂活。” 莫离擦了汗,脑子清醒了些,总算是记起秦牧了,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于是便看看秦牧,再看看周显,末了跟秦牧说:“秦公子怎么穿得这么素?可是生活有困难?来人,带秦公子去置办两身衣裳……就按周显的款式花式与颜色去买。” 秦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秋安排的人拉走了,等他再回来,莫离与周显已经从慈孤院出来了,正在城北的悦兴酒楼喝茶聊天。 周显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外袍,显得人温雅又沉稳,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贵气。 秦牧穿的是同色同款连细节都一样,同样温雅,也挺贵气的。 站在那里,乍一看,他就是第十个周显。 再看一眼,方才能看出不同。 周显身上的那股子底蕴气质,与生俱来,是长在他的骨血里的。 而秦牧的贵气,则是有衣裳的衬托,以及他刻意的维持,对比周显,他少了一份底气与从容。 大概这就是出身世家大族与普通人家的区别? 莫离对这个没兴趣,她今日特意过来对比,只是好奇,如今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她对秦牧这个人就没了任何好奇心。 可秦牧并不是这么想。 第407章 那厮果然心怀不轨 莫离她,会不会是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对他上心了? 不然怎么会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不然怎么会给他添置衣裳? 至于衣裳为什么要照着周显的样子来置办,那这也简单——自然是因为莫离从未对男子上心过,对男子的衣物一窍不通,有周显这个现成的在,她便直接用周显的了。 想清楚这一点,秦牧笑容扩大,他作了个揖:“多谢莫姑娘关心,但在下不敢让姑娘家破费,这些衣裳——” “值不了几个钱,你便穿着。”莫离挥挥手,“你自去玩。” 秦牧一顿:“莫姑娘施恩不忘报,是莫姑娘品德高尚,秦某却是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莫姑娘对秦某的救命之恩以及今日的赠衣之善,在下铭记五内,他日定会为姑娘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莫离摆摆手:“随便你……周显,这茶你还喝不喝了?” “不喝了,再喝晚上该睡不着了。” 周显拉着她起来,“明日便是春试,宫里说不定会来人,我们先回府,等你考完试,我带你去金州。我们家在金州有个马场,新到了几匹性子极烈的宝马,马场的几个驯马师都对它们毫无办法。” 莫离一下子精神了:“不是我吹,我连老虎都能驯,区区几匹烈马算什么?你传信给马场,告诉他们,等春试结束,本姑娘要过去驯马!” “好。” 两人边说笑边走出酒楼,秦牧理所当然跟在后头。 见莫离都上马车了,秦牧还站在马车前,周显乐了:“请问秦公子还有事吗?” 秦牧冲他笑笑:“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想祝莫姑娘春试顺利,榜上有名。” 周显在心里冷笑一声。 只怕不是想祝莫离榜上有名,而是想要在莫离那里混成熟人,以方便他的下一步动作? 秦牧这厮,果然心怀不轨。 不过莫离对他没想法,不然也不会拉着自己一起出来了。 但莫离没有想法,不代表就可以让这些蜜蜂嗡嗡嗡的靠近。 “我替阿离多谢你。”周显拱了个手便上了车。 车里,莫离已经挨着靠枕坐好了:“怎么才上来?外头是有谁啊这么依依不舍?” 周显笑得舒心:“是秦公子,秦公子他祝你明日春试顺利,榜上有名。” 莫离:“……好好的提春试作甚?晦气!” 青秋爬上来时刚好听到这句。 她摸了摸下巴。 方才在酒楼里周显也提了春试,怎么不见她说晦气? 果然还是说话的人有问题。 周显敲了敲车壁,马车便起行了。 直到完全看不到马车了,秦牧耳朵里的那声“晦气”还久久不散。 明明周显也提了春试,为什么偏偏说他晦气? 莫离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他方才理解有误,莫离对他并无半点心思?可她看他的眼神那样灼热,分明又作不了假! 一定是因为周显在场,她才故意说的! 对,一定是这样! 这一晚咻一下便过去了。 今日春试。 一大早,莫离就被青秋叫起来了。 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拎上就能走。 周显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他今日的外袍是绯红色的,瞧上去就让人眼前一亮。 恰好莫离也穿的绯红,两人站在晨光里甚是亮眼。 “走。”周显牵她上马车,“放松心情,你春试必能顺利。” 春试共九天三场,与秋试一样,一人一间号舍,进了贡院便不能出来,如果中途退出,就代表放弃了考试。 莫离与谢秀儿的号舍是对门,两人只是匆匆对了个眼神便进了各自的号舍。 没多久试题便发了下来。 春试的考题与秋试一样,只不过难度升了级。 莫离心态放得很平,会做的就做,不会做的就先不做,能做几题是几题,反正有把握的就写,没把握就不写,主打一个坚决不内耗。 但不是人人都能有她这份豁达的心性的。 在这九天里,莫离就经常听到哀嚎声以及崩溃的痛哭声。 莫离没受影响,但就是唏嘘,因为她知道,来参加科举的,还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子居多,她们迫切地想要通过科举来出人头地。 她们没有人托底,所以需要背水一战,所以押上了所有,整颗心都绷着,反弹之后,便会崩道心。 而她不需要出人头地,不需要证明自己,所以没有心理负担。 那些世家千金们亦是如此。 历年来的男子科举,中榜的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居多,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 历来春试录取率不足百分之五,比如先帝在世时的最后一届科举有三千人参考,最后仅取三百人。 容铮继位后录取的人数比往年要多一些,但这样的淘汰率对于学子们来说还是太高太残酷。 第十天的傍晚。 贡院门开了。 大批的女学子走出贡院。 莫离与谢秀儿互相搀扶着往外,两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两人出来后便迅速被各自的人接走了。 莫离昏昏沉沉地睡了五天。 第六天醒来时已是傍晚。 她睁眼就看到瘦了一圈的青秋。 莫离打趣:“可是府上出了恶奴,不给你饭吃了,怎么这么瘦了?” 青秋怕她一会还要再睡,赶紧给她灌了碗参汤,见她喝了参汤,精神头还算不错,这才回答她:“属下不瘦,姑娘你才是真的瘦。” 站在镜子前端详,莫离啧了一声:“我的老天奶,青秋,我怎么瘦成马喽了?” 莫离在岭南长大,把猴子叫马喽,青秋也是跟了她之后才知道的。 街上卖艺的猴子她见过,瘦巴巴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与零星毛发,莫离秀发倒还是多,就是那张小脸,确实是跟猴子差不多了。 青秋连忙让厨房炖鸡,刚叮嘱完,周显便来了。 莫离哭唧唧:“周显,我成猴子了,不好看了呜呜呜呜……” 哭完抬头一看,她瞪大了眼:“周显,怎么你也成猴子了?” 周显哭笑不得。 青秋替周显解释:“姑娘昏睡了五天,周公子一天来八趟。” 又要当差又要担心未婚妻的身体,能不瘦吗? 周显道:“只是瘦些而已,没任何大问题,等将养个半个月,把肉养回来了,阿离,我们去金州驯马。” “一言为定!” 第408章 驯马 春试的成绩要在四月张贴,离现在还早得很。 莫离养了半个月,身上的肉养回来了,脸色红润润的,精神饱满,周显一见到她,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金州离洛京有两日路程,两人带足了人手,做足了准备,时间又充裕,于是便从洛京一路游玩过去,足足八日后才抵达周家在金州的养马场。 休息了一天,周显便将莫离带到了驯马地。 周显没有骗她,确实是有几匹马野性难驯,马童将它们牵出来时,有一个马童分了心,差点被那匹枣红色的马给顶翻。 莫离对这匹马很感兴趣,她隔着栅栏对它打招呼:“小早!过来!” 小早?她管那么暴躁的一匹马叫小早? 周显眸内含笑:“它是从塞外草原而来,性子暴烈,显然它不喜欢你取的名字。” “没有关系,我喜欢就行。” 莫离侧头看周显,“既然你也会驯马,那我挑小早,你也挑一匹,我俩比赛,谁先把自己的马给驯服,谁就赢。” 周显也来了兴趣:“彩头是什么?” 莫离想了想:“要是我赢了,这几匹马归我,要是你赢了,我使人去塞外再给你买五匹烈马!” 彩头不彩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莫离高兴。 周显挑了那匹最高大看起来也最彪悍的马,取名为烈风。 烈火与小早不知是不是通人性,总之当场上只剩下它们两匹马时,两匹马已经开始互相喷气了。 想要驯马,就得先翻到马上。 只要人能骑坐到马背上,这马被驯服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毕竟是死马,莫离虽有武功傍身,玄音和青梅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两人随侍左右,以保证如果小早突然发狂伤人时,能第一时间将莫离救下。 周显身边也有两个护卫紧随着,毕竟他也是周家的嫡支嫡孙,又已经以探花郎的身份入了朝堂,已是被周氏一族寄予了厚望,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莫离没驯过马,但她驯过虎,虎都能被她驯成大猫,烈马算什么? 年轻的姑娘眼中闪耀着光芒,满脸的无所畏惧。 但很快就被现实教了做人。 第一次上马,她连马屁股都没摸到,还差点被马蹄踢到。 第二次上马,她摸到了马屁股,还找死似地在人家屁股那里打了一巴掌,气得烈马仰天狂啸。 虽然听不懂,但也听得出来,小早它骂得很脏。 莫离越挫越勇,第五次尝试时,她抓住缰绳跟着马跑了两圈,最后一圈时趁小早不注意,一个飞身跃了上去。 小早还从来没有被人骑过,当即暴躁发狂,驮着莫离狂奔跳跃,妄图要将莫离从马背上甩下来。 莫离死死抓住缰绳,死也不松开,等到小早自己把体力耗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拿出驯虎的本事与方式来驯小早。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小早才放弃抵抗,它鼻子喷着粗气放慢了速度,莫离让它向东它就向东,让它向西,它就向西。 既然已经驯服,又在这么漂亮的马场上,哪能放过驰骋一番的机会? 莫离驾了一声,鞭子一甩便骑着小早出去了。 只留下一句清脆的喊声:“周显,你慢慢驯,我先玩去了!” 周显驯马很有一套,只不过有意相让,便一直假装没有驯好,这会见莫离自己走了,他也不装了,杀手锏一出,烈风没几下便跪了。 周显鞭子一甩,也骑着烈风去追莫离了。 金州马场很大,跑马场很天然,莫离与周显一开始是你追我赶,过足瘾后便慢悠悠地并马而行,一边说笑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 玄音与青梅等人在后头远远跟着,心里都很是感叹。 红尘作伴,策马奔腾,潇潇洒洒,多好呀! 一时驯马一时爽。 昨天全身心都在驯马上,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休息一晚上后,她两条腿又痛又酸又软,第二日莫离便有些下不来床。 周显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走路姿势怪异得很,莫离原本有些难为情,见他这样,心里负担顿时就没那么重了。 两人休息了两天,各方面都恢复过来了,便去逛金州。 金州自是比不上洛京的,但也很繁华,加上十村不同音,金州的语言跟洛京的语言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莫离是在岭南长大的,一直说的是百越话,洛京官话是师叔们哄着她学的,饶是如此,她的官话一开始也带着很明显的越话口音,为此还闹过几次笑话。 金州语系不在官话与百越语系之列,一开始感觉像是听天书,听了几天,连猜带蒙的也能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等她在金州待到半个月,快要回洛京时,她不仅能完全听懂金州话,还能说几句金州话呢。 “当年我五岁来到金州,直到七岁才能完全听懂金州话,还是阿离厉害,半个月不仅能听懂,还会讲了。”周显夸她。 莫离被夸,眼睛都亮晶晶的,她也不知道谦虚一句,反而下巴一昂:“算你有眼光!” 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周显也爱极了。 该回洛京了。 两人打道回府。 刚进洛京城,周显便碰到他的上峰童大人,童大人遇到了难题,见到周显像是遇到了神仙,当即将他抢了去,莫离只能自己回府。 不过,这是皇城,身边又有护卫暗处又有暗卫,皇城卫随时都在巡逻,大概是遇不上什么危险的。 但会遇到些别的。 比如说,秦牧。 春试结束时,秦牧便在贡院外等着,想要找机会与莫离说上两句话,但是人太多,当他终于挤到最前面,终于待到人少些,也看到莫离出来时,却发现人家周显早就来了,马车、吃食、护卫全给准备好了。 莫离上了马车便直接进了皇后娘娘出阁前的住处——护国郡主府,那里戒备森严,秦牧不敢靠近,怕被当成居心不良的人驱逐,若是这样,那他在莫离那里的形象只怕要跌到谷底。 其后好几天,他每日都在郡主府周围徘徊,想要在莫离出府的时候来个偶遇,还真让他遇到了——可惜莫离出门,是为了跟周显去金州散心。 看看周显准备的豪华大马车,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秦牧再一次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他知道自己若与周显相比自己必输,但万一莫离心里有他呢? 抱着这个信念,秦牧干脆离开了城北的书院,在城门旁边的一家客栈做起了杂役,一边赚钱糊口,一边留意城门的动静。 今日总算让他蹲到了莫离回来。 于是他立即跟客栈掌柜告了假,穿着身上的小二服,狂奔了两条街,在莫离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 而且偶遇的时候,秦牧正在做好事——三个街痞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打。 因为救这位小男孩,他被打得跌倒,便是跌倒他了护好了怀里的孩子。 两人正好就倒在莫离的车驾前,那些街痞原本想要追上来暴打他,莫离的护卫便出手了。 第409章 菜就多练,别想歪招 开路的护卫认出了秦牧,便立即向莫离禀告:“姑娘,是秦牧公子……” 听完秦牧的善举,莫离露出笑容,她挑起帘子:“秦公子,这么巧啊。” 秦牧将怀里的小男孩放下,有些窘迫地上前:“多谢莫姑娘相助,不然在下只怕又要遭一身疼了。莫姑娘,你救了在下两次,在下甚是感激,却不知如何报答。” “想要报答本姑娘?” “是。” “简单啊。”莫离笑眯眯的,“多读书,多钻研,找一些高明些的借口来跟本姑娘搭讪,今天这舍己救人的手段太过拙劣,本姑娘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骗到。” 秦牧脸色一红:“莫姑娘,在下救人只是顺从本心,并非为了引起姑娘的注意,请莫姑娘不要——” “那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好了。”莫离笑容淡漠,“秦牧,本姑娘救了你两次,不希望再救你第三次,另外,我如今已经是女举人,若春试揭榜我榜上有名,最后我最低也是个同进士,可以直接授官参政,而你秦牧秦公子,连个秀才都不是。” “阶级不同,你与我说话会被人骂是高攀,我与你说话别人会觉得我掉份……所以秦公子,菜就多练,不要想歪招,如果哪天你能利用自身的优秀,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我或许会高看你一眼。现在,让开,你挡本姑娘的道了!” 秦牧无法理解,那么热心肠的姑娘,是如何对他说出这么冰冷无情的话的! ——一定是她在故意激怒他,以此来激励他奋发向上! 利用自身的优秀,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吗? 秦牧咬牙望着马车的背影,心想,他一定会做到的! 对了,她提到了春试,说明她希望他通过科举扬名,出人头地,进入朝堂! 他这就回去用功! 莫离没把秦牧这人放在心上。 秦牧这人,空有其表,太过虚浮,她连做朋友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将这人记挂在心? 如今值得她记挂的除了春试成绩,便是她在宫里的亲人与朋友了。 莫离搜罗了许多金州与金州周边的特产,足有两大车,她先让人将东西送进宫,自己则是先回府休整一晚上再进宫。 才是辰是末,容铮与谢瑶华还没下朝,莫离先去的成平宫。 柳太后一见她便心疼了:“阿离又瘦了。” “是瘦了,但也更结实了。”谢秀儿说得比较中肯,“看来是没少骑马玩。” “早上骑马,晌午出去逛街……” 莫离说起了金州的风土人情,末了道,“对了母后,你会听金州话吗?我会听了,我还会讲呢,我说几句,你听听能不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莫离先从难度大的说起,然后慢慢降低难度,到最后她放弃了,讲了个最简单的,只有三个字,但柳太后还是没听懂。 谢秀儿也没听懂,但她能蒙啊:“阿离,你是不是问吃饭没?” “对。金州话很难懂,但也有它的规律,只要找到它的音韵规律,它就很好懂也很好玩了……” 听完莫离的话,柳太后一脸赞许:“短短半个月就能找到一个陌生语系的规律,阿离真是天才。” 谢秀儿也附和:“确实,阿离妹妹就是天才。” “对,我就是天才!” 谢瑶华与容铮过来时,就听到莫离的这句“天才”,两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容铮道:“这位天才,孤来考考你。” 莫离顿时觉得天快塌了,她跑向谢瑶华一把抱住她:“瑶华姐你管管他,他现在变得跟那些老学究一样讨人厌了!” 容雅伦兄妹三人从偏殿出来,听到这话,容雅伦立即接口:“小姑姑说得对,父皇背起手考查我们功课的时候就是讨人厌!” 谢瑶华顿时扭头看了容铮一眼:“貌似……是有点讨人厌。” 容铮一头黑线。 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凭什么晚上让他一个人辅导及检查他们的学业? 辅导功课这事,谁做谁崩溃,三个孩子又一个比一个鬼精,他要是不用些手段能降得了他们吗? 大家一天都只有十二个时辰,她处理完朝政可以去散步放松,他还得跟孩子们斗智斗勇,他辛辛苦苦付出,结果他面目狰狞讨人厌? 容铮道心破了。 谢瑶华握住他手,慢吞吞地说出后半句:“但还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好兄长,好姐夫。” 是不是好父亲好儿子好兄长好姐夫,容铮表示他根本不在乎,只要谢瑶华觉得他是好丈夫就足够了。 容铮想及此,腰杆就是一直,他重咳一声,声音更沉了:“别急,一个一个来,先考察完你们小姑姑,孤再来考察你们几个。” “啊不要啊……” 孩子们惨叫一声纷纷遁了,莫离逃不掉,被容铮抓着问了好一会的功课,而且为了报她先前那句“老学究”,他问的还是非常艰涩难懂的题目。 要不是莫离在春试前得周显这个探花郎一对一的辅导过,她今天非得被考得毁道心不可。 见莫离一脸的生无可恋,谢瑶华瞥了容铮一眼。 容铮立即适可而止:“……今日先这样,等春试成绩张贴出来,孤再来考你。” 莫离有气无力:“你还是别考我了,不如透露一下殿试是什么题目!” 容铮:“哦,原来天才是靠作弊才成的天才啊?” 莫离待不下去了,她道心真的破了! 半个月后,春试揭榜了。 相比起秋试的紧张,莫离与谢秀儿这次淡定了不少。 秋试时她们两个的成绩垫底,说明她们的水平确实不如其他人,所以春试落榜也是理所当然。 两人作好了落榜并遭人嘲笑的准备,但也同时作好了再来一次的准备。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她们才十几岁,还可以在科举这条道上至少再拼个几十年呢。 人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有再来一次的勇气。 但做好准备归做好准备,若真是落了榜,那她们还是会遗憾的。 毕竟早日上榜,她们便能早日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啊。 不然要是等到五十岁才中进士,都儿孙满堂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两人正喝茶中,外头传来宫人的喊声:“回来了!回来了!” 两人一个打翻了茶盏,一个刷地站起来。 青秋奔出去:“怎么样,中了没有?” 第410章 空等一夜 “中了中了!两个都中了!” 宫人进来报喜,“恭喜荣秀郡主,恭喜莫姑娘榜上有名!” 中了?两个都中了? 莫离与谢秀儿齐齐愣住,反应过来后又同时尖叫:“中了!中了!我们中了!!” 狂喜过后,谢秀儿就落泪。 莫离那么外向的人,也是狠狠哭了一场。 她们是临时决定参加的科举,准备严重不足,要不是底子在那里,又有名师辅导,秋试时就已经落榜了。 成绩垫底时,她们前期被嘲讽一波,后期被夸赞一波,道心出现了一丝不稳,花了大力气才找回读书的初衷。 备考的那些个日夜有多煎熬,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莫离与谢秀儿根本不敢回首。 好在她们的付出得到了收获。 她们中榜了! 她们是贡生,离女进士只有一步之遥了! 谢瑶华和容铮一下朝就收到莫离她们中榜的消息,喜得容铮立即下令:“福公公,让御膳房准备准备,今晚孤要给阿离和秀儿办庆功宴!我们家要出两位女进士了!” 谢瑶华更正:“是家宴。福公公记得通知逍遥王一家。” 晚上的家宴气氛热烈,除了几个孩子,每个人都喝了酒。 柳太后拉着莫离与谢秀儿不住的看,脸红红的:“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母后为你们骄傲,母后是真骄傲呀!” “骄傲,雅伦也骄傲!”容雅伦跑来逗趣。 谢瑶华则是同时拥抱了两人:“恭喜。” 谢秀儿落了泪,她回抱住谢瑶华:“姐姐,谢谢你。” 谢谢你将我拉出泥沼,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谢谢你给我自由与爱,谢谢你,给我勇敢去做自己的机会,更谢谢你,给了我这一大片的蓝天…… 你是我的再生父母,若再造之恩今生无法报答,那下辈子换我做姐姐,你做妹妹,我来保护你,我来做你的天,你去做雅伦,或是沈吟月或是肖雅那样的,快乐无忧的小女孩。 莫离没有那么丰富的内心世界,她狠狠抱了一下谢瑶华,又跑去抱了一下容铮,然后自己拎着一坛酒咕噜咕噜灌了一小半。 “舒服!” 莫离喝醉了,在宫里歇息的,还住她原先的寝宫,沾床即睡。 这就苦了某位姓周的探花郎了。 他知道莫离会在宫中吃晚餐,但不确定她几时回来,所以他来得并没有太早,是天黑了好一会才到的,拎着酒,拎着菜,怕自己准备得不充分,他还遣人去悠然居买了只烧鹅。 有酒有菜有烧鹅,他打算今晚好好替她庆祝一番,不想他等了整整一夜,到次日清早,才听说她在宫里喝醉了。 是府里的管家见周显空等了一晚,才一大早遣人往宫里送了信,莫离还没醒,所以青梅遣人回了话。 管家道:“……说是醉得不轻,这会还没醒,周大人,您要在此用早膳吗?” 周显摆摆手:“不用了。” 他原是想着替莫离庆祝完就回府休息,所以根本没准备换洗的衣物,这会想要回府重新梳洗也是来不及了,周显便让底下人回去给他取朝服,他自己稍微洗了个脸就先去去东华门,等朝服到了,他立即换上。 刚进金銮殿,帝后便临朝了。 大兴这几天政通人和,风调雨顺,年前塞北那边有人进犯,也是被肖雅打了个落花流水,老巢都给掀了。 大兴越发强大,国泰民安,加上这两年朝廷又是男子科举又是女子科举的,便呈现出一种重文轻武的现象。 今天要议的,便是六月武举的事。 周显昨晚没休息,精神有些不济,不过说话的条理还是很清晰的,便是大喷子刘御史跳起来喷他,他也能有理有据地顶回去。 很是展示了一番什么叫讲道理的君子的风姿。 等确定了六月举行武举,朝臣们便议起了女子科举,议解元,会元,最后才讲到莫离与谢秀儿。 周显认真听了听,对于这些女学子,大家的口吻都比较平和,显然已经是开始习惯了,讲起莫离与谢秀儿时,都是赞叹有加,说她们是皇室女子的表率。 周显笑了。 莫离确实是表率,坦荡直率的率。 此时某位女子的表率才悠悠醒来。 望着眼前的床帐,莫离两眼发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宫中。 一个小宫婢端了热水进来,青梅侍奉她梳洗。 等到用完早膳,又喝了半杯茶,莫离才彻底清醒。 青梅便将周显在郡主府空等了她一夜的事的技巧地提了提,莫离听完哦了一声:“那就出宫,等他下朝,我请他喝酒。” 青梅心想,周显空等一夜这件事重点好像是空等,而不是喝酒? 不过她没吭声,反正自家姑娘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周显也认可她的处理方式,那她这个外人就还是不要多嘴了。 柳太后昨晚也喝了酒,担心早上起不来,于是入睡之前便特意叮嘱让莫离和谢秀儿早上不用来请安。 莫离料想谢秀儿这会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便没去打扰,只让人去跟福公公那里讲一声便出宫了。 她在府里又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周显快到傍晚时才过来。 看着满满的一桌酒菜,周显心想,这姑娘心里还是有他的。 莫离给两人斟酒,先自己举起来:“周显,我中榜了,快恭喜我。” 周显自动将“快恭喜我”这四个字翻译成“快夸夸我”,于是往死里夸,每一句都不重样,把莫离夸得笑成了一朵花。 “人还是得多读书,不然连别人的夸赞都听不懂。”莫离与他碰杯,“周显,你的夸赞我收下了,等我被授官之后,我们就在朝堂上见了哈。” 周显笑容满面:“你放心,在家里我什么都听你的,但在朝堂上,当你我意见相左的时候,我必定会据理力争。” “我也不会耍赖耍横,我要做一个有实力且讲道理的好官!” “那就这么说定了,莫大人!” 一声“莫大人”,快把莫离笑成个傻子。 谁能想到,她一个从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女纨绔,会去参加科举,且一路通关,即将成为女进士,即将凭借自己的能力走上朝堂与男子们同场竞技呢? 一想到来日与周显在朝堂上时而合二为一,偶尔针锋相对的情景,莫离就热血沸腾。 探花郎是吗? 她定会比他更优秀! 第411章 赵兮兮 十日后,殿试。 一位叫赵兮兮的女子被点为女状元,榜眼为一位农家女,探花则是一位小县令的千金。 至于莫离与谢秀儿,两人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但在赵兮兮等人面前,还是差了点。 殿试不设淘汰,点了状元之后就是授官,状元赵兮兮按照惯例被授官为翰林院编修,榜眼因为出身农家,对农事颇为精通,便去了工部的农桑司,探花则是去了工部的织造部,莫离与谢秀儿没有特长,便也随大流进了翰林院。 大兴的男子朝服为暗红色的圆领袍,七品以下为绿袍,女朝服与男朝服同款式,只不过是蓝色的,七品以下则是粉袍。 上大朝会的时候,容铮与谢瑶华看着堂下站着的红、蓝、绿、粉,心情变得特别好。 这就对了嘛。 一片森林,不应该只能有一种树生长。 一个花园,也应该百花齐放。 半个月后,莫离开始了每日按时去翰林院点卯的生活。 翰林院的编修虽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是个清贵显要的职位,赵兮兮除了擅长写文章写策论,她还擅长内容整理。 莫离跟着她干了十来天,受益匪浅。 这日休沐,莫离一大早就与周显去城外骑马,中午回悦和楼吃饭。 饭间莫离跟周显提起了赵兮兮:“赵兮兮好可怕,她竟然想修书。” “修书?”周显诧异,“修什么书?” 莫离正要回答,外头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嗓:“区区不才,想要修一部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药农工、戏剧小说等于一体的书。” 莫离惊喜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来,我向你介绍,这是周显,目前在户部任职,周显,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赵兮兮,女子科举的状元!” 赵兮兮在门口微微颔首:“周大人,好久不见。” 周显也是客气疏离:“还未恭喜赵大人高中状元。” 赵兮兮道了声谢,便对莫离笑笑:“莫大人若是对我要修的书有兴趣,明日到翰林院后与找我详聊,今天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莫离眨了眨眼:“赵兮兮,周显,你俩认识啊?” 赵兮兮淡声:“莫大人,我也是汝南人。” 周显也道:“我与赵大人的兄长是同窗,见过赵大人几回,算是认识。” 莫离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倒是周显在赵兮兮走后,突然解释了一句:“赵大人的兄长经常举办文会,文会有时是友好交流,有时是辩论,我在文会上跟赵大人当众辩论过几场,有些人眼浅,以为我与赵大人两心相悦,传过一段时间的闲话。” 莫离哦了一声:“赵兮兮有文才有相貌,家世也不差,你怎么没心悦啊?” 周显想了想,最后耿直地答:“大概是年纪太小,还没开窍。” “那如果你没有跟我定亲,你现在开窍了,会心悦赵兮兮吗?” “不会。” “这么肯定?” “嗯。” “哦。” 这个话题就这么终止,两人也没再提,隔天莫离在翰林院见到赵兮兮时,也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态度,对赵兮兮十分的佩服。 莫离说:“赵兮兮,我觉得你要修的书未来肯定会成为一本很重要的着作,但涉及到那么多的方面,光靠你一个人还不知要干到何年何月,所以我决定加入。” 谢秀儿与几个同科同届的女官经过,好奇地问了几句,知道赵兮兮要着的是什么书后,谢秀儿与那几个女官都表示要加入。 赵兮兮露出笑容:“那我牵头,做总责任人,这本书便由我们一起合着完成!” 一位叫陈露的圆脸小女官说:“赵兮兮,你有做计划吗?要不你写个折子给娘娘,或是直接到娘娘那里去,跟娘娘说一说你的计划。毕竟我们着书修书的过程中,肯定要跟各部打交道,有了娘娘的旨意,各部才会提供支持与便利。” 赵兮兮点头,然后抓住莫离与谢秀儿:“莫大人谢大人,我想见娘娘,请你们帮忙引荐。” 莫离与谢秀儿都表示没问题。 莫离行动力强,当晚便留在宫里吃饭,席间便提起了要和赵兮兮要着书的事。 谢瑶华很感兴趣:“若你们真能着出这么一本书,那整个大兴的学子与朝臣都能受惠。” “不仅仅是学子与朝臣受惠,受惠的是每个人。”莫离说,“我们都说好了,这本书着好后,会印刷为千千万万份,然后发放到百姓家里,让普通百姓不必花钱也能看到有用的书。” 谢秀儿也道:“瑶华姐,读书并不难,难的是找不到好书及有用的书,家里藏书多,好书多的,那家的孩子眼界便高,家里没书或是干脆买不起书的,他们再努力刻苦,可能这辈子都成不了秀才,我就听说有人快一百岁了,连童生试都没过。” “只有当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同样的书,拥有同样的文化功底,才能达到真正的公平竞争。否则,科举依然是某一部分人的狂欢。” 科举是某一部分人的狂欢,这句话很不中听,但这就是现实。 残忍,又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 谢瑶华看向容铮:“你怎么看?” “你怎么做,我便怎么做,瑶华,我与你永远保持一致。” 谢瑶华道:“阿离,秀儿,这本书你们放心大胆的去写,我会令六部对你们大开方便之门。只不过,教材同步,并不代表就是绝对的公平,公平竞争是一个很理想的信念,可能几百上千年后会达成,但在你我活着的时候,绝不可能做得到。” 莫离点头:“瑶华姐,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讨论过,我们做不到公平,我们要做的是,将这样的不公平尽可能的缩小,哪怕只是缩小一小步,我觉得我此生也无憾了。” 谢瑶华道:“让赵兮兮写个的折子递上来,我们在大朝会时讨论一番,你们到时踊跃发言,不要害怕,你们要着的书,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大善之事,便是那些朝臣一个都不赞成,我也会力排万难,支持你们到底。” “大兴最好的时代尚未到来,阿离,秀儿,我相信你们能让它来得比我设想中要更早一些,更快一些。” “瑶华姐你放心,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大兴定会真正大兴!” 第412章 你不为我骄傲吗? 十天后的大朝会上,赵兮兮上了折子,群臣反应激烈,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有人观望。 以赵兮兮为首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组身为主力,始终站在辩论的前线吸引大部分的火力。 第二梯队为莫离与谢秀儿。 莫离说话又急又快又直切重点,谢秀儿温温柔柔,有理有据。 再加上站在她们身后的粉袍小官及绿袍小官,向来无往不胜的御史们被轰得满头包,抱头鼠蹿。 解决了最喜欢唱反调的御史们,莫离她们便将百官按照职位从高到低来排序,集中火力精准来轰。 百官纷纷落败。 最后大家将浔阳侯与苏大学士推出来,代表百官通过了赵兮兮等人着书的提案。 “通过了!” “我们赢了!” 莫离她们又叫又跳,高兴疯了。 群臣捂紧耳朵,有些年纪大的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有些遭不住了。 容铮嘴角上扬,等莫离她们狂欢得差不多了才出言将场子控住:“此书将来会造福万民,六部要大开方便之门,家里有藏书阁的,也应开放给赵兮兮等人入内翻阅查证,这是大善事,大家要支持并协助!另外,赵兮兮,莫离,尔等着书可以,但不能忘记本职工作!” “是!”莫离跪下,“谢主隆恩!娘娘万岁!” “谢主隆恩,娘娘万岁!” 坐在高位的谢瑶华想,如果这本书真的能着成,就不是娘娘万岁,而是她们这群人万岁了。 真好啊。 下朝了。 莫离小手一挥:“今天我们夺得了胜利,理应庆祝!走,到望江楼去!” 一群穿着蓝朝服、粉朝服的女官穿街而过,远远看着,像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几个七八岁的女童痴痴地看着她们,有人当场发了宏愿:“长大后,我也要做女官!” 几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眼睛有些发热。 她们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她们年轻的时候,也曾拥有才情及远大的志向,只不过生不逢时,她们的才华与志向,全都湮灭在后宅数不清的庶务中,失去了舞台,失去了理想。 周显也下朝了,与几个同僚约好了去望江楼,刚进门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过去一看,果然是他那可爱的未婚妻莫离。 莫离站在人群中间,眉飞色舞,自信大方,耀眼得如一个小太阳。 周显看得眼睛都错不开了。 莫离发表完意见,也看到周显了,她高兴地将周显拉进来,介绍给她的同僚们认识。 周显落落大方:“在下周显,这厢有礼了。” 女官们年轻,吱吱喳喳的开口: “周大人好啊。” “莫大人的未婚夫长得真俊。” “莫大人,你跟你未婚夫真是天生一对!” “莫大人,你们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周大人,我们莫大人嘴巴这么厉害,连御史都被她喷得还不了嘴,你害不害怕呀?” “我们莫大人这么好,周大人能娶到莫大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被一群女孩子围着,寻常人定会窘迫,周显不会,他始终淡定从容,最后还放话:“大家放心吃喝,今日所有花销,在下负责了。” 赵兮兮望过去:“周大人这是明目张胆的收买我们吗?” “对。”周显笑容更显灿烂,“希望各位吃了在下的饭,就都和我家阿离做好同僚,也帮我多多照顾我家小阿离……那就拜托大家了!” 庆功宴结束时天已擦黑,虽然赵兮兮早就遣人回去知会,回府之后,还是免不了被父亲抓住训了一顿。 赵兮兮一声不吭,等父亲训完了才抬头:“父亲,官家与娘娘同意我着书了,而且说我要着的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父亲,您不为我骄傲吗?” 赵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等你的书着出来了,官家给你真正的嘉赏了,再来同我讲这句话!” “如果是大哥或是小弟,父亲也会连他们夺得状元、在百官前受到官家与娘娘的褒奖也一句不夸吗?” 赵父脸色一沉:“现在说的是你的事!还有,莫要总是跟你大哥跟小弟对比!我已经对你够宽容了!” 望着父亲无情离开的背影,赵兮兮自嘲一笑。 大哥自诩才情冠盖汝南,却直到娶妻生子了,连个童生试都过不了。 小弟从小被夸天资聪颖日后定能光宗耀祖,却连一篇像样的文章都写不出来。 而她一路过关斩将,最后高中状元,让整个大兴都知道汝南除了周家之外还有一个赵氏,但在父亲的眼里,她依然什么都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到哪一步,父亲才会正眼瞧她,父亲才会以她为傲。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站在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未来要做的也是一件伟大的事,父亲的夸奖,只会越来越微不足道,而总有一天,她会完完全全不再需要父亲的认可。 赵兮兮就是赵兮兮,她的名字会写在书上,留芳百世。 “我定会留芳百世!”莫离跟青梅说,又兴奋又满是惊奇,“青梅你说,你是不是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是一个女官了?” 青梅迟疑,这个当口的迟疑,跟点头说是有什么区别呢? 莫离撇了撇嘴:“好,其实我直到现在也经常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我现在居然要着书了!” “赵兮兮说是我们一起合着,那就是大家的名字都会写上去的意思!” “我真是出息了,我要名留千古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的笑声传到外头,大家都不由得跟着笑出声来。 赵兮兮所着的书暂时命名为《大兴全书》,按照计划,她们先从经史子集入手。 有些着作是千年前的先贤所写,在流传的过程中,会有一些文人墨客按照自己的喜好或者理解,来对作品进行注解或者是修订重印。 一次修订二次修订多次修订,这就导致流传到本朝的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版本了。 莫离她们既然要着的是全书,那首先就得保证她们采用的版本是最原始的版本。 年代久远,资料缺失,查起来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与心神。 莫离试过为了某句诗的结尾是用“兮”还是用“矣”,而在朝中各部及朝臣家里进出奔波整整半个月。 这《大兴全书》的编着之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只短短两个月,莫离她们这一群人都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一圈,精神也有些不够用了。 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叫苦一直叫累,也有人崩溃地喊着要退出,然后第二天忙完自己的本职工作后,又准时出现在编着现场。 时间一晃便到了六月,武举开始了。 莫离已经没日没夜地工作了一个多月,周显心疼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观看擂台比赛。 第413章 背后蛐蛐人算什么君子 洛京在城南城北各投了一个擂台,莫离与周显去的是城南。 擂台旁边的悦阳楼酒家,正好是周氏的产业,听说少东家要来,掌柜的便给他们留了视野最好的包厢,坐在包厢窗边往外看,能将擂台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悦阳楼也因为这绝佳的观赏位置,一大早就人满为患。 周显带着莫离从另一个通道进的酒楼。 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热茶也早就准备好了,掌柜还贴心的安排了两个伙计在房里听使。 巧的是,其中一个伙计便是秦牧。 秦牧发奋读了两个月的书,最终因为现实问题,不得不先出来找活养活自己。 城南离护国郡主府和朱雀街的周家足够远,事实上他在悦阳楼打了大半个月的杂,确实很少在城南看到真正的显贵,过来的多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以及富户。 没想到一场擂台赛,将大半的显贵吸引了过来,莫离与周显也来了。 掌柜安排他上来前就跟他们说了,是来侍候少东家与少东家的未婚妻,他以为悦阳楼的少东家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万万没想到会是周显。 同样的身量,同样是读书人,他与周显,一个是侍奉人的伙计,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少东家,这样的对比让秦牧很是破防。 更让他破防的是,他与周显如此鲜明的对比,让莫离一眼就瞧见了。 不过莫离与周显明显对他毫不在意,他们今天出来是观看擂台的,是哪个伙计负责添茶加水,真的无所谓。 莫离和周显坐下不久,擂台便开始了。 这是朝廷设下的擂台,第一次选拔时良莠不齐,真正有本事的不多,多的是上来丢丑博观众们一笑的。 但不管如何,因着这场武举,洛京城继女子科举之后,又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莫离许久没出来放松了,今天是比武的第一天,看头不多,但她看得很过瘾。 她本就喜欢热闹,人越多的地方她就越自在越舒服。 看了小半天,有周显的同僚寻了过来,对方一副有要事跟周显商议的样子,周显便对莫离说:“阿离,我跟梁大人说几句话,去去就回。” 莫离看着他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扭头看窗外了。 擂台上,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成了新擂主,七八个挑战者上台,都在三招之内被他扫了下台,被扫下台者,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头破血流。 还没上台的参赛者见状,都往外退了好几步。 这壮汉如此凶残,自己根本禁不起他的一根手指头,要不去城北的场子? 就在大家打算打退堂鼓时,一个削瘦白净的蓝衣青年跃了上来:“在下张敬之,请兄台指教!” 两个比武者,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瘦又薄,大家几乎都可以想象出这个张敬之的下场会有多惨了。 ——断手断脚躺几个月就能恢复,若是摔断了脖子,那他就永远年轻了。 莫离饶有兴致地看着擂台,身后有人问:“莫姑娘是觉得这蓝衣青年有胜算?” “当然。”莫离头也不回。 台下已经开始交手了。 先前的交手者都在三招之内落败,这蓝衣青年身形比他们还薄,风一吹就能倒,料想下场也是差不多。 哪知道三招过去,蓝衣青年还好好的立在台上,那壮汉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半点,相反是在第三招时,壮汉被青年狠摔了一下,痛得躺在地上叫唤了十几声才爬起来。 台下众人都惊呆了,不是,这张敬之什么来头?竟然这么轻松就将人摔了? 会不会是运气?毕竟那壮汉先前一连打趴了十几个,体力消耗了嘛。 但不管是不是运气,总之,十招之后,蓝衣青年一个飞身跃起,狠狠给了壮汉一脚,壮汉被踹得倒飞出去,庞大的身躯落到地上时,发出砰一声巨响。 有人将壮汉扶起来。 壮汉口鼻流血,指着蓝衣青年:“你,你到底是谁?” 蓝衣青年一抱拳:“在下张敬之,承让了!” 壮汉再次倒地,被他的同伴给拖走了,张敬之成为新的擂主,开始接受新的参赛者的挑战。 莫离笑了笑,摸到个甜瓜,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一个边吃一边看别人打架,别提多舒坦了。 偏偏有人要来扫兴。 “莫姑娘你看,底下那个不是周公子吗?原来他是去会其他姑娘,面不是和同僚谈要事!” 莫离回头,像是才发现秦牧似的:“原来是秦公子,秦公子书读得怎么样?怎么跑来做小二了?哦,是读不进书还是吃不起饭了?” “莫姑娘——” “做小二就好好的给我斟茶倒水,读不进书就多去向别人请教更正确高效的学习之法,而不是用低劣拙劣的手段,挑拨我和周显的关系。” 秦牧一脸受伤:“在下读不起书吃不起饭是事实,但姑娘可以鄙视我的清贫,却不能怀疑在下的人品!在下并无挑拨之意,在下只是道出事实!” “哦,周显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我也看不到,就你长了眼睛!”莫离翻了个白眼,“还有,跟周显说话的不是其他姑娘,而是跟我同科的女状元,翰林院正七品的官!即将要着的书叫《大兴全书》!” “莫姑娘——” “上回本姑娘让你回去好好读书多钻研,但很显然你没学到位,手段还是这么的拙劣!”莫离拍桌,“让掌柜的过来!” 秦牧脸色一白:“莫姑娘——” “叫我客官!” 秦牧脸色再一白,他还想要说句什么,于掌柜已经来了。 他横了秦牧一眼,对莫离很是客气:“请问郡主有何吩咐?” “我不做郡主很久了,喊我莫离或者莫姑娘都可以。”莫离指着秦牧,“这个伙计你从哪找的?眼神不好嘴还碎!” 掌柜的赶紧道歉,并且让另一个伙计过来:“带他去账房那里,给他把这个月的工钱结完,还有,将他的样子画下来,传到周氏所有的酒楼饭馆与铺子,不许录用这个人。” 秦牧不敢相信地看着莫离:“莫姑娘,你真要对我如此绝情?就因为我穷,我跟你说话都有罪?因为我穷我就不配活?!” “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霸道不讲理!” 第413章 背后蛐蛐人算什么君子 洛京在城南城北各投了一个擂台,莫离与周显去的是城南。 擂台旁边的悦阳楼酒家,正好是周氏的产业,听说少东家要来,掌柜的便给他们留了视野最好的包厢,坐在包厢窗边往外看,能将擂台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悦阳楼也因为这绝佳的观赏位置,一大早就人满为患。 周显带着莫离从另一个通道进的酒楼。 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热茶也早就准备好了,掌柜还贴心的安排了两个伙计在房里听使。 巧的是,其中一个伙计便是秦牧。 秦牧发奋读了两个月的书,最终因为现实问题,不得不先出来找活养活自己。 城南离护国郡主府和朱雀街的周家足够远,事实上他在悦阳楼打了大半个月的杂,确实很少在城南看到真正的显贵,过来的多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以及富户。 没想到一场擂台赛,将大半的显贵吸引了过来,莫离与周显也来了。 掌柜安排他上来前就跟他们说了,是来侍候少东家与少东家的未婚妻,他以为悦阳楼的少东家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万万没想到会是周显。 同样的身量,同样是读书人,他与周显,一个是侍奉人的伙计,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少东家,这样的对比让秦牧很是破防。 更让他破防的是,他与周显如此鲜明的对比,让莫离一眼就瞧见了。 不过莫离与周显明显对他毫不在意,他们今天出来是观看擂台的,是哪个伙计负责添茶加水,真的无所谓。 莫离和周显坐下不久,擂台便开始了。 这是朝廷设下的擂台,第一次选拔时良莠不齐,真正有本事的不多,多的是上来丢丑博观众们一笑的。 但不管如何,因着这场武举,洛京城继女子科举之后,又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莫离许久没出来放松了,今天是比武的第一天,看头不多,但她看得很过瘾。 她本就喜欢热闹,人越多的地方她就越自在越舒服。 看了小半天,有周显的同僚寻了过来,对方一副有要事跟周显商议的样子,周显便对莫离说:“阿离,我跟梁大人说几句话,去去就回。” 莫离看着他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扭头看窗外了。 擂台上,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成了新擂主,七八个挑战者上台,都在三招之内被他扫了下台,被扫下台者,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头破血流。 还没上台的参赛者见状,都往外退了好几步。 这壮汉如此凶残,自己根本禁不起他的一根手指头,要不去城北的场子? 就在大家打算打退堂鼓时,一个削瘦白净的蓝衣青年跃了上来:“在下张敬之,请兄台指教!” 两个比武者,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瘦又薄,大家几乎都可以想象出这个张敬之的下场会有多惨了。 ——断手断脚躺几个月就能恢复,若是摔断了脖子,那他就永远年轻了。 莫离饶有兴致地看着擂台,身后有人问:“莫姑娘是觉得这蓝衣青年有胜算?” “当然。”莫离头也不回。 台下已经开始交手了。 先前的交手者都在三招之内落败,这蓝衣青年身形比他们还薄,风一吹就能倒,料想下场也是差不多。 哪知道三招过去,蓝衣青年还好好的立在台上,那壮汉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半点,相反是在第三招时,壮汉被青年狠摔了一下,痛得躺在地上叫唤了十几声才爬起来。 台下众人都惊呆了,不是,这张敬之什么来头?竟然这么轻松就将人摔了? 会不会是运气?毕竟那壮汉先前一连打趴了十几个,体力消耗了嘛。 但不管是不是运气,总之,十招之后,蓝衣青年一个飞身跃起,狠狠给了壮汉一脚,壮汉被踹得倒飞出去,庞大的身躯落到地上时,发出砰一声巨响。 有人将壮汉扶起来。 壮汉口鼻流血,指着蓝衣青年:“你,你到底是谁?” 蓝衣青年一抱拳:“在下张敬之,承让了!” 壮汉再次倒地,被他的同伴给拖走了,张敬之成为新的擂主,开始接受新的参赛者的挑战。 莫离笑了笑,摸到个甜瓜,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一个边吃一边看别人打架,别提多舒坦了。 偏偏有人要来扫兴。 “莫姑娘你看,底下那个不是周公子吗?原来他是去会其他姑娘,面不是和同僚谈要事!” 莫离回头,像是才发现秦牧似的:“原来是秦公子,秦公子书读得怎么样?怎么跑来做小二了?哦,是读不进书还是吃不起饭了?” “莫姑娘——” “做小二就好好的给我斟茶倒水,读不进书就多去向别人请教更正确高效的学习之法,而不是用低劣拙劣的手段,挑拨我和周显的关系。” 秦牧一脸受伤:“在下读不起书吃不起饭是事实,但姑娘可以鄙视我的清贫,却不能怀疑在下的人品!在下并无挑拨之意,在下只是道出事实!” “哦,周显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全世界的人都看不到,我也看不到,就你长了眼睛!”莫离翻了个白眼,“还有,跟周显说话的不是其他姑娘,而是跟我同科的女状元,翰林院正七品的官!即将要着的书叫《大兴全书》!” “莫姑娘——” “上回本姑娘让你回去好好读书多钻研,但很显然你没学到位,手段还是这么的拙劣!”莫离拍桌,“让掌柜的过来!” 秦牧脸色一白:“莫姑娘——” “叫我客官!” 秦牧脸色再一白,他还想要说句什么,于掌柜已经来了。 他横了秦牧一眼,对莫离很是客气:“请问郡主有何吩咐?” “我不做郡主很久了,喊我莫离或者莫姑娘都可以。”莫离指着秦牧,“这个伙计你从哪找的?眼神不好嘴还碎!” 掌柜的赶紧道歉,并且让另一个伙计过来:“带他去账房那里,给他把这个月的工钱结完,还有,将他的样子画下来,传到周氏所有的酒楼饭馆与铺子,不许录用这个人。” 秦牧不敢相信地看着莫离:“莫姑娘,你真要对我如此绝情?就因为我穷,我跟你说话都有罪?因为我穷我就不配活?!” “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霸道不讲理!” 第414章 我不是厌穷,是厌坏 这话连掌柜听了都想上手撕了秦牧的嘴。 莫离却奇异的没有生气。 她喝了口茶,从容不迫道:“秦公子此言差矣,本姑娘不是厌穷,本姑娘是厌坏。” “莫姑娘——” “秦公子,穷不可怕,穷则思变,穷也能催人上进,怕的是又穷又坏,还要把自己的穷与坏怪罪到别人身上。” 莫离上下打量他,不再说话,可她这淡漠的眼神,比一万句骂词的杀伤力还要大百倍! 秦牧破防了,被其他的伙计带下去了,掌柜的想要亲自留下来服务莫离,莫离拒了:“我没那么娇气,你自去忙,对了,周显已经回来了,你顺便把午膳准备起来,一会端上来。” “是。” 掌柜的刚下到一楼,便看到了与一个年轻女子一起进来的周显,他连忙行礼兼道歉。 周显听到“秦牧”这两个字,他就没兴趣再听下去了,只道:“此人心术不正,以后我周氏的所有产业都不可用他。” 说完朝身边女子点点头:“让赵大人见笑。” 赵兮兮颔首:“无妨,我等上去,我有些日子没与阿离一起喝酒了。” 看到赵兮兮跟着周显一起上来,莫离并不意外,她笑眯眯地去拉赵兮兮,然后对周显说:“我跟兮兮有悄悄话要说,你先去别处!” 周显愕然:“阿离?你真要赶我走?我也好些日子没跟你一起吃饭喝酒了!” “那怎么办?我现在更想跟兮兮一起说话呢。” “那我走?” “要不我让伙计再加个小桌,你在旁边蹲着吃?”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端个碗在你脚边,你想起来就丢一块骨头下来就行了。”周显在莫离身边坐下来,缓缓说出下半句,“要是骨头够大,肉够多,我还汪汪叫几声逗你高兴。” 莫离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小嘴巴还是闭起来!” 周显一脸幽怨。 赵兮兮再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末了又忍不住感叹:“阿离与周大人,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话让莫离有点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兮兮,你怎么舍得出来看热闹?” 赵兮兮坦荡道:“我接到消息说城南有一老秀才家里有几本传了好几代的老书,就想过来瞧一眼,正好碰到周大人,便停下来聊了几句,知道你也在,便干脆上来了。你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你要是再天天翻书查书,都快魔怔了!”莫离招呼她,“伙计,让掌柜的快些做菜,我们用完饭还要办差呢!” 傍晚时分,莫离周显与赵兮兮从那位老秀才家里出来,经过擂台时,发现守擂人还是那个蓝衣青年张敬之。 莫离停了下来,抱着手瞧着台上。 周显与赵兮兮也跟着停了下来。 还有最后三个参赛者,今天的擂台就到尾声了,张敬之比起之前,发丝乱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几丝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之前在楼上时没感觉,现在离近了看,周显才发现这张敬之长得很是俊俏,身上还有一股超脱凡世的出尘感。 再看莫离紧盯着对方看的样子,周显脑中叮了一声。 ——他家小阿离,这是觉得对方长得好看了! 最后三个参赛者挑战完毕,通通不敌张敬之。 监考官宣布张敬之为今天的总擂主,可以参加十日后的半决赛,若能在半决赛中胜出,则可以参加一个月后的总决赛,与各个赛区的胜出者,一同去竞逐武状元。 张敬之抱了抱拳,等监考官走后,他环视一圈,竟径直朝莫离这边走了过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莫离竟然飞身过去,半途突然出手攻向张敬之! 张敬之出手相迎。 两道身影迅速缠斗在一起,十几招手,张敬之先跳开:“我都打一整天,身上早就没劲了,小阿离,你这是胜之不武啊!” 莫离哼了一声:“总之是我赢了。” “是是是,是你赢了。” 莫离露出笑容,然后又立即红了眼:“大师兄,你来洛京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不打算认我了?” 原来这张敬之是五指峰的弟子,难怪身手那么好,难怪会那么超尘脱俗。 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正要走,张敬之连忙过去,将所有糖葫芦都买下来了,就这么举到莫离跟前:“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师父就又要打我啦……” “大师伯也来啦?” “来啦,还有二师伯三叔伯他们,对了,你二师兄三师姐也来了,今天早上入的城,这会应该已经休息好了,走,大师兄带你过去。” 张敬之说完才注意到旁边的周显,他上下打量周显,眼神挑剔:“你就是周显?” 周显拱手:“在下周显,见过张师兄。” 张敬之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拉着莫离就要走。 这时又注意到周显旁边的赵兮兮:“这位是?” “赵兮兮,就是我在信中跟你提过无数次的女状元!整个翰林院我最喜欢的人!” 莫离说完便替两人作介绍。 双方见了礼,赵兮兮便与莫离告辞走了。 张敬之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小阿离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啊? 学富五车,非常厉害,什么难题都能解决,是大兴女官的榜样……就偏偏没写赵兮兮长得这么好看。 像一朵置身于水中央的荷花,美丽又清冷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又不敢轻易接近亵渎。 大兴的女状元,原来是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 莫离的师叔伯们此次下山是有要事要办,加上张敬之要参加武举,又很久没见莫离了,大家想着既然都下山了,不如就来洛京一趟。 总要见一见莫离的未婚夫的。 他们不是质疑容铮挑人的眼光,也没有质疑周显的人品操行,只是没有亲眼见过,作为莫离的亲人,总是不放心的。 于是周显一过去,就被莫离的师兄弟们拉去友好切磋了。 莫离抱着大师伯二师伯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扯着嗓子喊:“你们就是不爱我了,你们就是有别的乖乖师侄了,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还不许我回五指峰呜呜呜……” 大师伯与二师伯一个姓苗一个姓唐,都是女子,莫离在五指峰时,几乎就是她们两人身上的小挂件,去哪都带着,莫离被容铮接到洛京时,两人还哭了好几天,道心都毁了,两人下山做了整整三年的游医,才把碎掉的道心给补好。 第414章 我不是厌穷,是厌坏 这话连掌柜听了都想上手撕了秦牧的嘴。 莫离却奇异的没有生气。 她喝了口茶,从容不迫道:“秦公子此言差矣,本姑娘不是厌穷,本姑娘是厌坏。” “莫姑娘——” “秦公子,穷不可怕,穷则思变,穷也能催人上进,怕的是又穷又坏,还要把自己的穷与坏怪罪到别人身上。” 莫离上下打量他,不再说话,可她这淡漠的眼神,比一万句骂词的杀伤力还要大百倍! 秦牧破防了,被其他的伙计带下去了,掌柜的想要亲自留下来服务莫离,莫离拒了:“我没那么娇气,你自去忙,对了,周显已经回来了,你顺便把午膳准备起来,一会端上来。” “是。” 掌柜的刚下到一楼,便看到了与一个年轻女子一起进来的周显,他连忙行礼兼道歉。 周显听到“秦牧”这两个字,他就没兴趣再听下去了,只道:“此人心术不正,以后我周氏的所有产业都不可用他。” 说完朝身边女子点点头:“让赵大人见笑。” 赵兮兮颔首:“无妨,我等上去,我有些日子没与阿离一起喝酒了。” 看到赵兮兮跟着周显一起上来,莫离并不意外,她笑眯眯地去拉赵兮兮,然后对周显说:“我跟兮兮有悄悄话要说,你先去别处!” 周显愕然:“阿离?你真要赶我走?我也好些日子没跟你一起吃饭喝酒了!” “那怎么办?我现在更想跟兮兮一起说话呢。” “那我走?” “要不我让伙计再加个小桌,你在旁边蹲着吃?”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端个碗在你脚边,你想起来就丢一块骨头下来就行了。”周显在莫离身边坐下来,缓缓说出下半句,“要是骨头够大,肉够多,我还汪汪叫几声逗你高兴。” 莫离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小嘴巴还是闭起来!” 周显一脸幽怨。 赵兮兮再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末了又忍不住感叹:“阿离与周大人,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话让莫离有点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兮兮,你怎么舍得出来看热闹?” 赵兮兮坦荡道:“我接到消息说城南有一老秀才家里有几本传了好几代的老书,就想过来瞧一眼,正好碰到周大人,便停下来聊了几句,知道你也在,便干脆上来了。你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你要是再天天翻书查书,都快魔怔了!”莫离招呼她,“伙计,让掌柜的快些做菜,我们用完饭还要办差呢!” 傍晚时分,莫离周显与赵兮兮从那位老秀才家里出来,经过擂台时,发现守擂人还是那个蓝衣青年张敬之。 莫离停了下来,抱着手瞧着台上。 周显与赵兮兮也跟着停了下来。 还有最后三个参赛者,今天的擂台就到尾声了,张敬之比起之前,发丝乱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几丝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之前在楼上时没感觉,现在离近了看,周显才发现这张敬之长得很是俊俏,身上还有一股超脱凡世的出尘感。 再看莫离紧盯着对方看的样子,周显脑中叮了一声。 ——他家小阿离,这是觉得对方长得好看了! 最后三个参赛者挑战完毕,通通不敌张敬之。 监考官宣布张敬之为今天的总擂主,可以参加十日后的半决赛,若能在半决赛中胜出,则可以参加一个月后的总决赛,与各个赛区的胜出者,一同去竞逐武状元。 张敬之抱了抱拳,等监考官走后,他环视一圈,竟径直朝莫离这边走了过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莫离竟然飞身过去,半途突然出手攻向张敬之! 张敬之出手相迎。 两道身影迅速缠斗在一起,十几招手,张敬之先跳开:“我都打一整天,身上早就没劲了,小阿离,你这是胜之不武啊!” 莫离哼了一声:“总之是我赢了。” “是是是,是你赢了。” 莫离露出笑容,然后又立即红了眼:“大师兄,你来洛京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不打算认我了?” 原来这张敬之是五指峰的弟子,难怪身手那么好,难怪会那么超尘脱俗。 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正要走,张敬之连忙过去,将所有糖葫芦都买下来了,就这么举到莫离跟前:“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师父就又要打我啦……” “大师伯也来啦?” “来啦,还有二师伯三叔伯他们,对了,你二师兄三师姐也来了,今天早上入的城,这会应该已经休息好了,走,大师兄带你过去。” 张敬之说完才注意到旁边的周显,他上下打量周显,眼神挑剔:“你就是周显?” 周显拱手:“在下周显,见过张师兄。” 张敬之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拉着莫离就要走。 这时又注意到周显旁边的赵兮兮:“这位是?” “赵兮兮,就是我在信中跟你提过无数次的女状元!整个翰林院我最喜欢的人!” 莫离说完便替两人作介绍。 双方见了礼,赵兮兮便与莫离告辞走了。 张敬之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小阿离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啊? 学富五车,非常厉害,什么难题都能解决,是大兴女官的榜样……就偏偏没写赵兮兮长得这么好看。 像一朵置身于水中央的荷花,美丽又清冷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又不敢轻易接近亵渎。 大兴的女状元,原来是这样一位美好的女子! 莫离的师叔伯们此次下山是有要事要办,加上张敬之要参加武举,又很久没见莫离了,大家想着既然都下山了,不如就来洛京一趟。 总要见一见莫离的未婚夫的。 他们不是质疑容铮挑人的眼光,也没有质疑周显的人品操行,只是没有亲眼见过,作为莫离的亲人,总是不放心的。 于是周显一过去,就被莫离的师兄弟们拉去友好切磋了。 莫离抱着大师伯二师伯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扯着嗓子喊:“你们就是不爱我了,你们就是有别的乖乖师侄了,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还不许我回五指峰呜呜呜……” 大师伯与二师伯一个姓苗一个姓唐,都是女子,莫离在五指峰时,几乎就是她们两人身上的小挂件,去哪都带着,莫离被容铮接到洛京时,两人还哭了好几天,道心都毁了,两人下山做了整整三年的游医,才把碎掉的道心给补好。 第415章 我不嫁了! 莫离及笄的时候,两人把自己攒了一辈子的好东西全送给了莫离,即便如此两人还觉得不够,从洛京离开之后,两人又云游了一年,又寻了好些值钱又新奇的东西,打算在莫离成婚的时候给她当嫁妆。 这次下山,两人就把东西都带过来了。 苗师伯准备的是一颗有成人脑袋那么大的东珠,莹润透亮,十分迷人。 唐师伯准备的是一个两米长的屏风及黄白之物若干,屏风上头的图案十分熟悉,是五指峰,上头的每个人都画得十分逼真,莫离只看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 看着这些嫁妆,莫离哭得更大声了,还抱着苗师伯嚎:“我不嫁了,不嫁了,我这就跟大师伯回五指峰!” 不嫁了? 刚通过莫离的师兄弟的考查的周显听到这句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只是陪未婚妻来见一见她的娘家人而已,他怎么连未婚妻都给见没了?! 知道师门来了人,容铮与谢瑶华特意出宫相见,大家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君臣之别。 周显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没有架子的帝后,一时心中流过万千感慨。 他的阿离被这么多人关爱着长大,难怪能如此天真可爱又直率。 感谢上苍呀。 苗师伯他们有要事要办,在洛京只待了三天便走了。 莫离去送行,回来的路上在马车上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带出来的手帕全湿了,连周显的手帕都用光了。 周显见不得她这样伤心,当机立断,带着她去骑马,骑完马又下河捉鱼,摸螺,之后又烤鱼烤肉。 等吃完烤肉喝了酒,莫离心中的那股难受劲才完全消散。 “周显,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莫离问周显。 周显摇头:“每个人与亲人至友分别心中都会有不舍与悲伤,不同的是,有的人选择闷在心里慢慢消化,有的人和你一样,选择当场发泄,发泄完就立即回归当下好好生活。这是你处理情绪的方式,也没有故意折腾别人来泄愤,何来的无理取闹?我倒是觉得你坦荡直率。” “我喜欢的,就是你的坦荡你的直率。” “喜欢我的坦荡我的直率……”莫离歪头,“难道不是对我见色起意吗?难道我长得这么不堪吗?” 周显拉过她手:“你当然长得好看美丽,而明明已经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直率有才华,才显得难得呀……这世上,多的是空有其表的女子,我家小阿离内秀外美兼具,属实难得。” “你这嘴,越来越会说话了,我也喜欢。” 莫离突然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依偎在他怀里,“怎么办啊周显,我想对你更过分一点,不止是亲亲抱抱,还有……” 还有什么,周显不敢去听,她若说了,他若听了,后面会不会失控,他真的很难保证的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七月中,武举的结果出来了。 如莫离所设想的那样,夺得武状元的人,就是她的大师兄张敬之。 大兴举办过多次武举,历届的武状元几乎都是身材壮硕长相粗犷之人,像张敬之这么削瘦俊俏的,从来没有。 这样身板的人,真的打败了那么多有实力的壮汉? 知道他出自五指峰后,大家就觉得是因为他和帝后同出一门,参赛选手们了放水,他才能胜出。 毕竟像帝后那样的奇才,五指峰已经出了两个了,不可能这么快又出一个奇才。 若五指峰全是奇才,奇才就称不上是奇才,而是烂大街的庸才了。 而只有跟张敬之交过手的人才知道他清瘦的身体里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他这样的人,一人可抵百人! 张敬之是修道之人,但对于他来说,入世与避世,都是一种修行,既然是修行,那期间遇到的不好的事,不好的人,听到的不好的声音,便都是修行中的绊脚石,他抬抬脚,跨过去就行。 没有必要为之纠结。 莫离喜极而泣。 张敬之成了武状元,从此在洛京她又多一位亲人啦! 周显则是有苦说不出。 未婚妻又多了一位亲人是好事,这样就算日后自己不小心惹恼了她,她也不至于没处哭诉,但前提是这位亲人不要动不动就找他切磋啊! 他是学文的,不是学武的,虽然他身手也不差,但真的不是武状元的对手啊! “周公子,借一步说话。” 这日刚出东华门,周显被人拦下了。 是有些日子没遇见的秦牧。 周显不太耐烦:“有事吗?” “借一步说话,与莫离有关的。说完我就走。”秦牧很是固执,“我发现有人想害她。” 周显一顿:“是谁?” “借一步说话。” 周显不去,秦牧便不说,僵持的时候,有好些同僚过来表示关心。 周显不欲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便指了旁边的马车:“上马车。” 马车起行,周显放下帘子:“可以说了吗?是谁想害阿离?” 秦牧掀起帘子左右看了看,又犹豫了一会,才压低声音说了个名字,周显没听清:“谁?” 秦牧便挪过去说:“就是……我啊!” 说话的同时他将手中短刀狠狠刺向周显的腹部! 周显瞳孔一缩,身体立即挪移! 但两人离得太近,秦牧又出手太快,周显动作再快,还是被短刀刺到! 顿时血流如注! 秦牧还要再来第二刀,周显捂着腹部就是一脚,秦牧却是不管不顾又缠了上来! 马车里的变故来得又快又突然,车旁的护卫的反应也很快,听到里头的动静,立即拉开帘子,及时将秦牧给制服。 周显捂着腹部,额上冷汗直冒,他沉声下令:“将这人关起来,另外,不要把我受伤的事告诉阿离。” 话才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手臂上枕着一个脑袋,昏黄的烛光下,周显轻轻将手抽出来。 他动作已经够轻了,莫离还是立即醒了。 “周显你醒了!农大夫!快来!周显醒了!” 莫离大喊一声,紧紧握住周显:“我已经将那姓秦的给杀了,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多管闲事将他救回来,你也不会被他所伤……” 周显摇摇头。 与她无关,是秦牧这人心术不正,她在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救的会是头白眼狼啊。 第415章 我不嫁了! 莫离及笄的时候,两人把自己攒了一辈子的好东西全送给了莫离,即便如此两人还觉得不够,从洛京离开之后,两人又云游了一年,又寻了好些值钱又新奇的东西,打算在莫离成婚的时候给她当嫁妆。 这次下山,两人就把东西都带过来了。 苗师伯准备的是一颗有成人脑袋那么大的东珠,莹润透亮,十分迷人。 唐师伯准备的是一个两米长的屏风及黄白之物若干,屏风上头的图案十分熟悉,是五指峰,上头的每个人都画得十分逼真,莫离只看一眼就能认出谁是谁。 看着这些嫁妆,莫离哭得更大声了,还抱着苗师伯嚎:“我不嫁了,不嫁了,我这就跟大师伯回五指峰!” 不嫁了? 刚通过莫离的师兄弟的考查的周显听到这句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只是陪未婚妻来见一见她的娘家人而已,他怎么连未婚妻都给见没了?! 知道师门来了人,容铮与谢瑶华特意出宫相见,大家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君臣之别。 周显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没有架子的帝后,一时心中流过万千感慨。 他的阿离被这么多人关爱着长大,难怪能如此天真可爱又直率。 感谢上苍呀。 苗师伯他们有要事要办,在洛京只待了三天便走了。 莫离去送行,回来的路上在马车上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带出来的手帕全湿了,连周显的手帕都用光了。 周显见不得她这样伤心,当机立断,带着她去骑马,骑完马又下河捉鱼,摸螺,之后又烤鱼烤肉。 等吃完烤肉喝了酒,莫离心中的那股难受劲才完全消散。 “周显,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莫离问周显。 周显摇头:“每个人与亲人至友分别心中都会有不舍与悲伤,不同的是,有的人选择闷在心里慢慢消化,有的人和你一样,选择当场发泄,发泄完就立即回归当下好好生活。这是你处理情绪的方式,也没有故意折腾别人来泄愤,何来的无理取闹?我倒是觉得你坦荡直率。” “我喜欢的,就是你的坦荡你的直率。” “喜欢我的坦荡我的直率……”莫离歪头,“难道不是对我见色起意吗?难道我长得这么不堪吗?” 周显拉过她手:“你当然长得好看美丽,而明明已经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直率有才华,才显得难得呀……这世上,多的是空有其表的女子,我家小阿离内秀外美兼具,属实难得。” “你这嘴,越来越会说话了,我也喜欢。” 莫离突然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依偎在他怀里,“怎么办啊周显,我想对你更过分一点,不止是亲亲抱抱,还有……” 还有什么,周显不敢去听,她若说了,他若听了,后面会不会失控,他真的很难保证的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七月中,武举的结果出来了。 如莫离所设想的那样,夺得武状元的人,就是她的大师兄张敬之。 大兴举办过多次武举,历届的武状元几乎都是身材壮硕长相粗犷之人,像张敬之这么削瘦俊俏的,从来没有。 这样身板的人,真的打败了那么多有实力的壮汉? 知道他出自五指峰后,大家就觉得是因为他和帝后同出一门,参赛选手们了放水,他才能胜出。 毕竟像帝后那样的奇才,五指峰已经出了两个了,不可能这么快又出一个奇才。 若五指峰全是奇才,奇才就称不上是奇才,而是烂大街的庸才了。 而只有跟张敬之交过手的人才知道他清瘦的身体里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他这样的人,一人可抵百人! 张敬之是修道之人,但对于他来说,入世与避世,都是一种修行,既然是修行,那期间遇到的不好的事,不好的人,听到的不好的声音,便都是修行中的绊脚石,他抬抬脚,跨过去就行。 没有必要为之纠结。 莫离喜极而泣。 张敬之成了武状元,从此在洛京她又多一位亲人啦! 周显则是有苦说不出。 未婚妻又多了一位亲人是好事,这样就算日后自己不小心惹恼了她,她也不至于没处哭诉,但前提是这位亲人不要动不动就找他切磋啊! 他是学文的,不是学武的,虽然他身手也不差,但真的不是武状元的对手啊! “周公子,借一步说话。” 这日刚出东华门,周显被人拦下了。 是有些日子没遇见的秦牧。 周显不太耐烦:“有事吗?” “借一步说话,与莫离有关的。说完我就走。”秦牧很是固执,“我发现有人想害她。” 周显一顿:“是谁?” “借一步说话。” 周显不去,秦牧便不说,僵持的时候,有好些同僚过来表示关心。 周显不欲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便指了旁边的马车:“上马车。” 马车起行,周显放下帘子:“可以说了吗?是谁想害阿离?” 秦牧掀起帘子左右看了看,又犹豫了一会,才压低声音说了个名字,周显没听清:“谁?” 秦牧便挪过去说:“就是……我啊!” 说话的同时他将手中短刀狠狠刺向周显的腹部! 周显瞳孔一缩,身体立即挪移! 但两人离得太近,秦牧又出手太快,周显动作再快,还是被短刀刺到! 顿时血流如注! 秦牧还要再来第二刀,周显捂着腹部就是一脚,秦牧却是不管不顾又缠了上来! 马车里的变故来得又快又突然,车旁的护卫的反应也很快,听到里头的动静,立即拉开帘子,及时将秦牧给制服。 周显捂着腹部,额上冷汗直冒,他沉声下令:“将这人关起来,另外,不要把我受伤的事告诉阿离。” 话才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手臂上枕着一个脑袋,昏黄的烛光下,周显轻轻将手抽出来。 他动作已经够轻了,莫离还是立即醒了。 “周显你醒了!农大夫!快来!周显醒了!” 莫离大喊一声,紧紧握住周显:“我已经将那姓秦的给杀了,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多管闲事将他救回来,你也不会被他所伤……” 周显摇摇头。 与她无关,是秦牧这人心术不正,她在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救的会是头白眼狼啊。 第416章 白姑娘 周显年轻,又是习武之人,躺了五天便能下床,第七天就想去上朝,被莫离摁着不让。 为了让他专心养伤,莫离还找容铮讨了张圣旨。 “你现在是奉旨养伤,在伤好之前出府,那就是抗旨。”莫离说,“抗旨是要被砍头的,我可没有免死金牌。” 周显抬手,揉揉她的头,心底柔软一片。 其实他应该感谢秦牧,不然他都不知道莫离这么紧张她。 先前他一直以为她没心没肺,经过这次他才知道,她的感情充沛得很,而只有得到她认可的自己人,才能得到她的真心以待。 周显奉旨养伤,同僚们纷纷上门探望。 李松阳是与他同期的进士,入仕后没去翰林院,而是直接去了吏部,大家都说李松阳家里有后台,确实李松阳是有后台,这个后台就是他爹和他祖父,他爹从六品,他祖父因为资历更深些,正六品。 而李松阳是七品。 祖孙三代同在一个部门,这在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就没有见过祖孙三代的官职都这么小的,在这大官满地爬的洛京,三个人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上朝时三人站一块,朝臣们早起还没完全醒,看到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以为自己眼睛瘸了。 祖孙三人商量过后,就决定上朝的时候分开站。 分开站的好处是很明显的,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他们可以跟左右聊天,或是小声蛐蛐人,以及更好的收听八卦。 李松阳今天就是来给周显讲八卦的。 “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周大人可以想一下下要不要听。”李松阳长了一张娃娃脸,二十岁了,怕别人觉得他不够沉稳,特意留了须。 但就是留了须,娃娃脸还是娃娃脸,还添了些滑稽。 周显还没听八卦就先笑了,心情很好地道:“我要是想听好事,我自己找人打听就好。李兄快讲,快讲。” 于是李松阳便讲了。 “大家一开始,都羡慕你奉旨养伤,觉得你受帝后恩宠,日后前途无量。” “但过了几天,也不知是谁先传的,现在朝堂上就有股歪风。” 李松阳挤了挤眼,“他们都说,你这裙角拉得真好,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周显笑笑。 自从他跟莫离定亲,类似的话他都不知听了多少,比这更难听的他都听过了,李松阳说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还有吗?跟我无关的。” “有是有,但还是跟你有关的。” 李松阳憋笑,“兵部有位五品的大人,也被情敌捅伤了,他的家人也去找官家讨圣旨,像是要效仿你奉旨养伤,结果被官家训了一顿。” “都已经是朝廷的五品官了,连这些小事都处理不好,孤如何相信你能办好差?从即日起官降两级!” 李松阳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将容铮说话的语气与神情学得维妙维肖。 “原是他自己心术不正,学你学岔了,偏偏要把自己被降职这事怪在你身上。周兄,复职之后你要小心,这人指定要找你的麻烦。” “多谢李兄提醒。” 李松阳走的时候,周显送了他一尊玉观音,一副上好的茶具,以及两匹昂贵的云纱。 周显说:“李兄待在下的心意,在下领受了,区区谢礼,还请李兄收下。” 李松阳愣了愣,有些生气:“在下过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与周大人你攀交,而是,而是——” “李兄自然不是那种人,是在下觉得李兄是坦荡君子,又是实干之人,未来定然前途无量,是我想与李兄你攀交。” 李松阳被说得脸色好看了些,不过没受那些所谓的谢礼,只是回去之后,每日都遣人来将自己在朝堂下或是在吏部听到的消息送到周府。 这日李松阳又过来了,刚下马车便碰到了莫离。 莫离一见到他,眼睛就笑成弯月:“李大人你又来看周显啦!” 李松阳因为家世太差,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定亲,这会看到莫离的笑,心一下子就乱了。 周显这厮,出身好,长相好,学问好,能力好,现在连未婚妻都这么美这么好,这真的很难让人不妒忌啊! 李松阳很识趣,把八卦分享给周显后他就立即要撤,莫离顺手便塞给他一份点心: “城北新开了一家点心店,价格不高,但味道很不错,我几乎每日都要吃上一份,李大人不若尝一尝,若是合味道,空了就云帮衬帮助衬。那掌柜是孀妇,一个人养四个孩子,辛苦着呢。” 有了莫离这句话,便是这点心是屎做的,李松阳都得去帮衬几次了。 ——更何况这叫舒芙蕾的甜点,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的,真的很好吃啊! 周显倒是觉得一般,他不太爱吃甜食,这东西对他来说还是甜了点,但这名字挺特别的,让他想到了城南的人人乐超市,以及超市对面的竹筒奶茶店还有奶茶店旁边的蛋糕店。 当然了,自从人人乐对面的奶茶店爆火不久,整个洛京都是奶茶店和蛋糕店了,但他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如今这舒芙蕾光是听名字与卖相,就让他奇异地觉得,它应该是跟第一家奶茶店与蛋糕店的感觉最为接近。 不过这只是一款名字特别点的点心罢了,周显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只是当他养完伤回到朝堂,奇怪地发现身边的同僚几乎都在说舒芙蕾,香蕉船,鸡蛋仔,小丸子等之前他没有听说过的吃食。 以及那位带着四个孩子的从外地来的孀妇白想。 “白姑娘可怜啊,刚刚定亲,未婚夫就上了战场,未婚夫说了两年后回来娶她,结果两年后回来的只有未婚夫的尸体。” “还没成婚其中一方便过世,这门亲事自然便应该作废,但白姑娘有情有义,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收拾行李住进了未婚夫家,成为了陆家妇,做起了望门寡,尽心侍奉未婚夫的双亲,还把未婚夫的两个兄长留下来的四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的来疼。” “去年她公婆先后过世,她的家里人又来劝说她改嫁,白姑娘没同意,她留在了陆家,并将四个孩子过继到了她的名下。” “只是孤儿寡母的,没多久就招致了一些畜生的注意,这明明不是她的错,村里与族里却说她败坏门风,不仅将她赶出了家,还赶出了村子。” “白姑娘咬牙带着四个孩子来洛京讨生活,她辗转在几个点心店打了大半年的零工后,便在贵人的帮助下,去城北开了这点心坊。” 周围人都在夸赞白想有情有义以及不折不挠的精神,周显的重点却是:“白姑娘的贵人是谁?” 第416章 白姑娘 周显年轻,又是习武之人,躺了五天便能下床,第七天就想去上朝,被莫离摁着不让。 为了让他专心养伤,莫离还找容铮讨了张圣旨。 “你现在是奉旨养伤,在伤好之前出府,那就是抗旨。”莫离说,“抗旨是要被砍头的,我可没有免死金牌。” 周显抬手,揉揉她的头,心底柔软一片。 其实他应该感谢秦牧,不然他都不知道莫离这么紧张她。 先前他一直以为她没心没肺,经过这次他才知道,她的感情充沛得很,而只有得到她认可的自己人,才能得到她的真心以待。 周显奉旨养伤,同僚们纷纷上门探望。 李松阳是与他同期的进士,入仕后没去翰林院,而是直接去了吏部,大家都说李松阳家里有后台,确实李松阳是有后台,这个后台就是他爹和他祖父,他爹从六品,他祖父因为资历更深些,正六品。 而李松阳是七品。 祖孙三代同在一个部门,这在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就没有见过祖孙三代的官职都这么小的,在这大官满地爬的洛京,三个人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上朝时三人站一块,朝臣们早起还没完全醒,看到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以为自己眼睛瘸了。 祖孙三人商量过后,就决定上朝的时候分开站。 分开站的好处是很明显的,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他们可以跟左右聊天,或是小声蛐蛐人,以及更好的收听八卦。 李松阳今天就是来给周显讲八卦的。 “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周大人可以想一下下要不要听。”李松阳长了一张娃娃脸,二十岁了,怕别人觉得他不够沉稳,特意留了须。 但就是留了须,娃娃脸还是娃娃脸,还添了些滑稽。 周显还没听八卦就先笑了,心情很好地道:“我要是想听好事,我自己找人打听就好。李兄快讲,快讲。” 于是李松阳便讲了。 “大家一开始,都羡慕你奉旨养伤,觉得你受帝后恩宠,日后前途无量。” “但过了几天,也不知是谁先传的,现在朝堂上就有股歪风。” 李松阳挤了挤眼,“他们都说,你这裙角拉得真好,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周显笑笑。 自从他跟莫离定亲,类似的话他都不知听了多少,比这更难听的他都听过了,李松阳说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还有吗?跟我无关的。” “有是有,但还是跟你有关的。” 李松阳憋笑,“兵部有位五品的大人,也被情敌捅伤了,他的家人也去找官家讨圣旨,像是要效仿你奉旨养伤,结果被官家训了一顿。” “都已经是朝廷的五品官了,连这些小事都处理不好,孤如何相信你能办好差?从即日起官降两级!” 李松阳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将容铮说话的语气与神情学得维妙维肖。 “原是他自己心术不正,学你学岔了,偏偏要把自己被降职这事怪在你身上。周兄,复职之后你要小心,这人指定要找你的麻烦。” “多谢李兄提醒。” 李松阳走的时候,周显送了他一尊玉观音,一副上好的茶具,以及两匹昂贵的云纱。 周显说:“李兄待在下的心意,在下领受了,区区谢礼,还请李兄收下。” 李松阳愣了愣,有些生气:“在下过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与周大人你攀交,而是,而是——” “李兄自然不是那种人,是在下觉得李兄是坦荡君子,又是实干之人,未来定然前途无量,是我想与李兄你攀交。” 李松阳被说得脸色好看了些,不过没受那些所谓的谢礼,只是回去之后,每日都遣人来将自己在朝堂下或是在吏部听到的消息送到周府。 这日李松阳又过来了,刚下马车便碰到了莫离。 莫离一见到他,眼睛就笑成弯月:“李大人你又来看周显啦!” 李松阳因为家世太差,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定亲,这会看到莫离的笑,心一下子就乱了。 周显这厮,出身好,长相好,学问好,能力好,现在连未婚妻都这么美这么好,这真的很难让人不妒忌啊! 李松阳很识趣,把八卦分享给周显后他就立即要撤,莫离顺手便塞给他一份点心: “城北新开了一家点心店,价格不高,但味道很不错,我几乎每日都要吃上一份,李大人不若尝一尝,若是合味道,空了就云帮衬帮助衬。那掌柜是孀妇,一个人养四个孩子,辛苦着呢。” 有了莫离这句话,便是这点心是屎做的,李松阳都得去帮衬几次了。 ——更何况这叫舒芙蕾的甜点,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的,真的很好吃啊! 周显倒是觉得一般,他不太爱吃甜食,这东西对他来说还是甜了点,但这名字挺特别的,让他想到了城南的人人乐超市,以及超市对面的竹筒奶茶店还有奶茶店旁边的蛋糕店。 当然了,自从人人乐对面的奶茶店爆火不久,整个洛京都是奶茶店和蛋糕店了,但他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如今这舒芙蕾光是听名字与卖相,就让他奇异地觉得,它应该是跟第一家奶茶店与蛋糕店的感觉最为接近。 不过这只是一款名字特别点的点心罢了,周显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只是当他养完伤回到朝堂,奇怪地发现身边的同僚几乎都在说舒芙蕾,香蕉船,鸡蛋仔,小丸子等之前他没有听说过的吃食。 以及那位带着四个孩子的从外地来的孀妇白想。 “白姑娘可怜啊,刚刚定亲,未婚夫就上了战场,未婚夫说了两年后回来娶她,结果两年后回来的只有未婚夫的尸体。” “还没成婚其中一方便过世,这门亲事自然便应该作废,但白姑娘有情有义,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收拾行李住进了未婚夫家,成为了陆家妇,做起了望门寡,尽心侍奉未婚夫的双亲,还把未婚夫的两个兄长留下来的四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的来疼。” “去年她公婆先后过世,她的家里人又来劝说她改嫁,白姑娘没同意,她留在了陆家,并将四个孩子过继到了她的名下。” “只是孤儿寡母的,没多久就招致了一些畜生的注意,这明明不是她的错,村里与族里却说她败坏门风,不仅将她赶出了家,还赶出了村子。” “白姑娘咬牙带着四个孩子来洛京讨生活,她辗转在几个点心店打了大半年的零工后,便在贵人的帮助下,去城北开了这点心坊。” 周围人都在夸赞白想有情有义以及不折不挠的精神,周显的重点却是:“白姑娘的贵人是谁?” 第417章 白想 周显这声音落下,现场就安静了下来。 “当然是莫离莫大人啊。”有人疑惑,“怎么,莫大人没跟周大人提吗?” 周显面不改色:“我家阿离热心快肠,但又觉得整日把功劳挂在嘴上很违她助人的初衷,所以她从来不讲,下回若是谁发现我家阿离又做了好事,还请来提醒我一下下,她助人的时候肯定没想要回报,但我是她的未婚夫,我可以悄悄的夸赞她。” “……行了,知道你跟莫大人感情深厚,周大人就不要总秀恩爱了。” 秀恩爱这三个字,是近来流行起来的,完整的句子是,秀恩爱,死得快。 不过谁都也没有傻到在周显面前说出来。 秀恩爱死得快,那是对不是经过双方父母确认及定下亲事的自由恋爱的男女而言,周显和莫离是官家赐婚,哪怕是双方变了心爱上了别人,这门亲事也黄不了。 ——然而,真的黄不了吗? 莫离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是大兴最大的藏书阁,莫离与谢秀儿赵兮兮等人这几日的主要的战场。 这还没到八月,天气最热的时候,大热天的突然打喷嚏,这莫不是病了? 谢秀儿立即给她倒了杯热茶,关切地问:“阿离,你是不是病了?” 赵兮兮也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过来:“我觉得她应该就是病了,也是怪我,天天逼着你们跟我四处折腾,阿离晚上怕是挑灯到三更?” “我哪有那么拼?我很早就睡了的。”莫离揉了揉鼻头,“我没生病,突然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说,你们谁在心里蛐蛐我了?” 在场加上莫离一共就八个人,她们八个人在这几个月的协作当中,早就结成了坚不可摧的联盟,她们是同僚,是战友,更是姐妹。 谢秀儿翻了个白眼:“大家都忙得眼睛都没时间眨了,谁有家蛐蛐你。我看你就是病了。赶紧回去休息。” 几人轮流过来摸她额头,她额头也没事啊! 莫离挥手:“行啦,如果我生病了,我肯定立即回去休息。我可是要名留千古的,在这书着出来之前,肯定会活得好好的。” 所有人都捂住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就这句让耳背的神仙听见了怎么办? 藏书阁准时在傍晚时关闭,莫离等人陆续走出来。 夏天日子长,虽是傍晚,日头还很晒,离天黑还有好长时间呢。 莫离突然馋舒芙蕾了,于是招呼谢秀儿等人一起去城北吃点心。 其他人是没问题的,只有赵兮兮面有难色。 莫离什么也不问,只道:“一会我亲自送你回去。兮兮,你可是我们团队的灵魂人物,你不在,我们吃龙肉都没味道呀!” 谢秀儿也出声:“兮兮,我与阿离一起送你回府。” 莫离一个人的分量已经够重了,再加上谢秀儿这个郡主,父亲再不满,也是不敢说半句了。 赵兮兮痛快地应下:“好,那就去城北。” 城北,白日狂想甜点坊。 甜点坊一共两层,一层是商品展示区,顾客想买什么可以自己用夹子夹在小托盘上,然后拿去收银台结账。 二楼一整层都是卡座,可以让顾客坐下来慢慢品尝。 除了甜点,甜点坊还有奶茶,果汁。 甜点的价格比较亲民,城北大部分的百姓都能消费得起,因此甜点坊的生意很是不错,这个点,二楼也有四五桌顾客在吃甜点喝果汁。 甜点坊加上掌柜白想一共五人,五人都在外头围了一件橙色的围裙,很显眼,橙色活泼,看到她们的人,都心情莫名变好。 再晚一些,四个孩子就要下学了,因此白想打算再烤一点蛋挞就收工回去给四个孩子做饭。 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七八个男子,都穿着官袍。 当头一人正是李松阳。 他大步进来:“白姑娘,还有没有舒芙蕾?” 见是李松阳,白想露出笑容:“李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个点已经没有舒芙蕾了,不过有蛋挞,刚刚出炉的,您和您的朋友要尝尝吗?” 李松阳惊喜:“蛋挞?是新品吗?” “也不算是新品了,卖了七八天了。”白想笑眯眯的,“除了蛋挞,其他点心也尝尝?这香蕉船和雪媚娘这几日销量不太好,我寻思着也许是口味出了问题,但我自己尝不出来,李大人刚好来了,就有劳李大人替我尝一尝?香蕉船和雪媚娘小店不收钱。” 白想长得不算美,但笑容温婉,很有亲和力,李松阳第一次见她时就有些动心,打了几次交道,他现在已经是完全陷进去了。 这会别说白想让他尝点心,就算是白想让他吃屎,他也二话不说就吃了。 李松阳招呼大家进来,打趣地笑:“今天李公子买单哈!” 几个同伴都笑嘻嘻地进来了,只有一人还立在外头:“李兄,我就不进去了,先去常乐坊一趟。” 白想觉得这声音挺好听的,抬头看过去。 一个身着绯红色官服的青年站在那里,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极有气质,再定睛一眼,他长得也很俊俏。 白想正在感叹自己来古代这么久终于遇到真正的美男了,正打算出去搭讪,便看到对方惊喜地喊:“阿离!” “周显!你怎么也来了?”莫离很惊喜,“来了怎么不进去?” ——哦,他叫周显。 白想觉得这名字有些许耳熟。 周显大步迎过去:“你怎么来了?又馋甜点了?” “馋甜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时间太早,我们想在此团建。”说话间莫离便发现了白想,她便拉着周显过去。 “白想,这是周显,周显,这位就是白想。” 白想喊了声周大人。 周显拱了拱手,然后眼睛又黏回莫离脸上:“那我去常乐坊一趟,你们快要结束时遣人来喊我一声,我与你一起回去。” “好!” 与周显摆摆手,莫离便与赵兮兮等人进店了,知道有新出炉的蛋挞,莫离自然是要的,除此之外,她还让白想推荐了另外的甜点。 上了二楼看到李松阳他们,两队人马客气地打过招呼后便各顾各了。 甜点吃到一半,有人送了好了四五道菜上来,说是周显吩咐的。 有人打趣:“这周大人对我们阿离真是够上心的,你嘴巴里的东西还没吞下去呢,他就担心你饿,啧,这样的未婚夫到底是上哪才能找到啊?” ——原来那个周显,是莫离的未婚夫。 白想心想,自己到底是来得太晚了。 美男子都有主啦。 第417章 白想 周显这声音落下,现场就安静了下来。 “当然是莫离莫大人啊。”有人疑惑,“怎么,莫大人没跟周大人提吗?” 周显面不改色:“我家阿离热心快肠,但又觉得整日把功劳挂在嘴上很违她助人的初衷,所以她从来不讲,下回若是谁发现我家阿离又做了好事,还请来提醒我一下下,她助人的时候肯定没想要回报,但我是她的未婚夫,我可以悄悄的夸赞她。” “……行了,知道你跟莫大人感情深厚,周大人就不要总秀恩爱了。” 秀恩爱这三个字,是近来流行起来的,完整的句子是,秀恩爱,死得快。 不过谁都也没有傻到在周显面前说出来。 秀恩爱死得快,那是对不是经过双方父母确认及定下亲事的自由恋爱的男女而言,周显和莫离是官家赐婚,哪怕是双方变了心爱上了别人,这门亲事也黄不了。 ——然而,真的黄不了吗? 莫离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是大兴最大的藏书阁,莫离与谢秀儿赵兮兮等人这几日的主要的战场。 这还没到八月,天气最热的时候,大热天的突然打喷嚏,这莫不是病了? 谢秀儿立即给她倒了杯热茶,关切地问:“阿离,你是不是病了?” 赵兮兮也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过来:“我觉得她应该就是病了,也是怪我,天天逼着你们跟我四处折腾,阿离晚上怕是挑灯到三更?” “我哪有那么拼?我很早就睡了的。”莫离揉了揉鼻头,“我没生病,突然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说,你们谁在心里蛐蛐我了?” 在场加上莫离一共就八个人,她们八个人在这几个月的协作当中,早就结成了坚不可摧的联盟,她们是同僚,是战友,更是姐妹。 谢秀儿翻了个白眼:“大家都忙得眼睛都没时间眨了,谁有家蛐蛐你。我看你就是病了。赶紧回去休息。” 几人轮流过来摸她额头,她额头也没事啊! 莫离挥手:“行啦,如果我生病了,我肯定立即回去休息。我可是要名留千古的,在这书着出来之前,肯定会活得好好的。” 所有人都捂住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万一就这句让耳背的神仙听见了怎么办? 藏书阁准时在傍晚时关闭,莫离等人陆续走出来。 夏天日子长,虽是傍晚,日头还很晒,离天黑还有好长时间呢。 莫离突然馋舒芙蕾了,于是招呼谢秀儿等人一起去城北吃点心。 其他人是没问题的,只有赵兮兮面有难色。 莫离什么也不问,只道:“一会我亲自送你回去。兮兮,你可是我们团队的灵魂人物,你不在,我们吃龙肉都没味道呀!” 谢秀儿也出声:“兮兮,我与阿离一起送你回府。” 莫离一个人的分量已经够重了,再加上谢秀儿这个郡主,父亲再不满,也是不敢说半句了。 赵兮兮痛快地应下:“好,那就去城北。” 城北,白日狂想甜点坊。 甜点坊一共两层,一层是商品展示区,顾客想买什么可以自己用夹子夹在小托盘上,然后拿去收银台结账。 二楼一整层都是卡座,可以让顾客坐下来慢慢品尝。 除了甜点,甜点坊还有奶茶,果汁。 甜点的价格比较亲民,城北大部分的百姓都能消费得起,因此甜点坊的生意很是不错,这个点,二楼也有四五桌顾客在吃甜点喝果汁。 甜点坊加上掌柜白想一共五人,五人都在外头围了一件橙色的围裙,很显眼,橙色活泼,看到她们的人,都心情莫名变好。 再晚一些,四个孩子就要下学了,因此白想打算再烤一点蛋挞就收工回去给四个孩子做饭。 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七八个男子,都穿着官袍。 当头一人正是李松阳。 他大步进来:“白姑娘,还有没有舒芙蕾?” 见是李松阳,白想露出笑容:“李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个点已经没有舒芙蕾了,不过有蛋挞,刚刚出炉的,您和您的朋友要尝尝吗?” 李松阳惊喜:“蛋挞?是新品吗?” “也不算是新品了,卖了七八天了。”白想笑眯眯的,“除了蛋挞,其他点心也尝尝?这香蕉船和雪媚娘这几日销量不太好,我寻思着也许是口味出了问题,但我自己尝不出来,李大人刚好来了,就有劳李大人替我尝一尝?香蕉船和雪媚娘小店不收钱。” 白想长得不算美,但笑容温婉,很有亲和力,李松阳第一次见她时就有些动心,打了几次交道,他现在已经是完全陷进去了。 这会别说白想让他尝点心,就算是白想让他吃屎,他也二话不说就吃了。 李松阳招呼大家进来,打趣地笑:“今天李公子买单哈!” 几个同伴都笑嘻嘻地进来了,只有一人还立在外头:“李兄,我就不进去了,先去常乐坊一趟。” 白想觉得这声音挺好听的,抬头看过去。 一个身着绯红色官服的青年站在那里,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极有气质,再定睛一眼,他长得也很俊俏。 白想正在感叹自己来古代这么久终于遇到真正的美男了,正打算出去搭讪,便看到对方惊喜地喊:“阿离!” “周显!你怎么也来了?”莫离很惊喜,“来了怎么不进去?” ——哦,他叫周显。 白想觉得这名字有些许耳熟。 周显大步迎过去:“你怎么来了?又馋甜点了?” “馋甜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时间太早,我们想在此团建。”说话间莫离便发现了白想,她便拉着周显过去。 “白想,这是周显,周显,这位就是白想。” 白想喊了声周大人。 周显拱了拱手,然后眼睛又黏回莫离脸上:“那我去常乐坊一趟,你们快要结束时遣人来喊我一声,我与你一起回去。” “好!” 与周显摆摆手,莫离便与赵兮兮等人进店了,知道有新出炉的蛋挞,莫离自然是要的,除此之外,她还让白想推荐了另外的甜点。 上了二楼看到李松阳他们,两队人马客气地打过招呼后便各顾各了。 甜点吃到一半,有人送了好了四五道菜上来,说是周显吩咐的。 有人打趣:“这周大人对我们阿离真是够上心的,你嘴巴里的东西还没吞下去呢,他就担心你饿,啧,这样的未婚夫到底是上哪才能找到啊?” ——原来那个周显,是莫离的未婚夫。 白想心想,自己到底是来得太晚了。 美男子都有主啦。 第418章 男人,不过是消遣 团建的最后,莫离把白想给请了过来,将她挨个介绍给赵兮兮她们认识。 这是要公开拉拔白想的意思了。 谢秀儿反应平平,毕竟莫离一直是个热心人。 但在赵兮兮的眼里,莫离的热心是分人的,尤其是经历过秦牧这样的白眼狼之后,就算是见到了不平,她也很少再自己出面处理了。 一般都是直接通知皇城司,或者让底下人出手。 就是为了杜绝与被救之人产生直接的联系。 然而今天她却主动将白想引荐给她们。 她们都是朝廷的女官,同时又都是洛京的贵女,人脉可想而知,只要她们看在莫离的面子上去宣传这家店,这家甜点店用不了几天,就会成为洛京生意最好的点心铺。 所以白想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莫离这样一个害怕麻烦的人如此费心思? 赵兮兮等人审视的目光很直接,白想很难不察觉,其中一道来自最右边的目光还带着挑剔。 白想微微一笑,坦荡从容,在莫离以及大家跟前并没有任何的谄媚与自轻。 过人之处光这么看也看不出来,不过这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挺得人好感。 于是赵兮兮等人都对白想露出了笑容:“白姑娘做的蛋挞很美味,日后有空,定会经常过来。” 白想便笑得眼睛都弯了:“那民女便恭候各位大人的大驾了。” 白想端着空托盘下楼时,周显恰好从店外进来,四目相接,周显微微颔首:“白掌柜,阿离还在楼上吗?” “是的,还在楼上,快要结束了,周大人来得刚刚好。” 周显一下就上去了,连背影都见不着了。 白想惋惜地叹了口气。 好男人是根本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像周显这种家世好,相貌好,还会有好前途的好男人,外头的人根本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早早地被人定下来了。 所以说啊,不管身处哪个朝代,出身与成长环境都很重要。 如果她不是穿成一个普通的寡妇,而是宫里的公主或是世家千金,周显这样的人就是她的竹马了。 青梅竹马,最后结成夫妻,顺理成章。 但好像还有句话,叫,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 白想皱了皱眉,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 便是天降,那也得是家世容貌学识等各方面都相当才行,要不就是你美出了天际,帅出了天际,否则人家凭什么对你真心? ——所以,她这样的身世背景,做不了任何世家子弟的天降。 所以她还是得自强自立,自己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男人……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她都已经有四个娃了,有时候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啊。 周显上去不到一刻钟,莫离与赵兮兮这一拨,以及李松阳那一拨,都呼啦啦的下来了。 莫离与白想打了个招呼就与周显赵兮兮他们走了,李松阳也与那群同僚走了,只不过走了不到半刻钟,李松阳又回来了。 红着脸期期艾艾的,好像是有话想跟白想说。 白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大人想再坐一会吗?民妇正好有个新品,大概半个刻左右就能做好,李大人愿意吗?” 这一声“愿意吗”,让李松阳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问的是“你愿意娶我吗”一样。 不过,刚才在楼上,她在莫离跟前可是自称民女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民妇了? 民女,是未婚姑娘在有官身之人面前时的自称。 民妇则是已婚之人的自称。 一字之差,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白想她是故意区分,还是顺口而为? 李松阳不得而知,只知道白想的新品很好吃,盛夏的傍晚来上一杯,暑气全消。 名字也好听,叫香草冰淇淋。 “喜欢吗?”白想托着下巴看他。 李松阳点头:“喜欢。” “是喜欢冰淇淋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李松阳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透,他结结巴巴,“白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只是——” “我没有觉得冒犯。所以你刚刚脱口而出的是你的真心话?你喜欢我。” “……对,我喜欢你。” 白想便笑了:“你不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李大人,我还是得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喜欢我,你的喜欢,以及其他人的喜欢,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为了这份美好,我都会努力的拼命地活下去。” 这话听着可太让人心疼了。 李松阳就顾不得自己被拒绝的难堪,只为白想心疼。 “白姑娘,在下,在下与旁人不同,在下是真心喜欢你的。” “有多真心?能把我娶回去当正妻,能把我的四个孩子当成嫡子嫡女,与其他真正的李家子弟一起平分李家的家产吗?” 李松阳一顿。 白想便笑了:“孩子要下学了,民妇要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就不奉陪了,李大人请自便。” 白想有两子两女,两个儿子年长,一个九岁一个七岁,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全部在城北的木叶书院接受开蒙。 她走的时候带了一盒蛋挞回去,经过市场时顺便买了肉和菜,经过布匹店时,她又买了两匹布,顺口便报出了四个孩子的身量与体重,方便布庄的人裁衣做衣。 路上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婶,她又停下来买了五串…… 等到了木叶书院时,她已经满手的零嘴了。 四个孩子刚刚下学,看到她都欢呼地跑出来:“阿娘!” 张开怀抱将四个孩子依次抱了抱,最后将满手的东西平均分给四个孩子,一家五口踏着夕阳,一边吃零嘴一边说说笑笑,不一会便进了街边的一所小宅院。 隔着院墙,李松阳还能听到白想与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这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脑子里绕了好些天都没见消淡,反而是越来越清晰,他越是要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串笑声以及白想,他就越是想。 之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努力压制几天都失败后,他如今是白日都在想了。 “李兄,李兄!” 一连喊了李松阳十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周显直接上手,用力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李兄,回魂了!” 李松阳这才如梦方醒:“周兄,怎么了?” 周显原本找他是为了公事,此时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不着急了,先将人拉一边喝茶。 然后三言两语便把李松阳的心事给套出来了。 包括白想拒绝李松阳时说了什么。 “我倒是觉得白掌柜说得很对。”周显拍拍他肩,“白掌柜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就看你有没有为她争取到底的决心了。” 第418章 男人,不过是消遣 团建的最后,莫离把白想给请了过来,将她挨个介绍给赵兮兮她们认识。 这是要公开拉拔白想的意思了。 谢秀儿反应平平,毕竟莫离一直是个热心人。 但在赵兮兮的眼里,莫离的热心是分人的,尤其是经历过秦牧这样的白眼狼之后,就算是见到了不平,她也很少再自己出面处理了。 一般都是直接通知皇城司,或者让底下人出手。 就是为了杜绝与被救之人产生直接的联系。 然而今天她却主动将白想引荐给她们。 她们都是朝廷的女官,同时又都是洛京的贵女,人脉可想而知,只要她们看在莫离的面子上去宣传这家店,这家甜点店用不了几天,就会成为洛京生意最好的点心铺。 所以白想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莫离这样一个害怕麻烦的人如此费心思? 赵兮兮等人审视的目光很直接,白想很难不察觉,其中一道来自最右边的目光还带着挑剔。 白想微微一笑,坦荡从容,在莫离以及大家跟前并没有任何的谄媚与自轻。 过人之处光这么看也看不出来,不过这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挺得人好感。 于是赵兮兮等人都对白想露出了笑容:“白姑娘做的蛋挞很美味,日后有空,定会经常过来。” 白想便笑得眼睛都弯了:“那民女便恭候各位大人的大驾了。” 白想端着空托盘下楼时,周显恰好从店外进来,四目相接,周显微微颔首:“白掌柜,阿离还在楼上吗?” “是的,还在楼上,快要结束了,周大人来得刚刚好。” 周显一下就上去了,连背影都见不着了。 白想惋惜地叹了口气。 好男人是根本不在市面上流通的,像周显这种家世好,相貌好,还会有好前途的好男人,外头的人根本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早早地被人定下来了。 所以说啊,不管身处哪个朝代,出身与成长环境都很重要。 如果她不是穿成一个普通的寡妇,而是宫里的公主或是世家千金,周显这样的人就是她的竹马了。 青梅竹马,最后结成夫妻,顺理成章。 但好像还有句话,叫,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 白想皱了皱眉,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 便是天降,那也得是家世容貌学识等各方面都相当才行,要不就是你美出了天际,帅出了天际,否则人家凭什么对你真心? ——所以,她这样的身世背景,做不了任何世家子弟的天降。 所以她还是得自强自立,自己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男人……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她都已经有四个娃了,有时候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啊。 周显上去不到一刻钟,莫离与赵兮兮这一拨,以及李松阳那一拨,都呼啦啦的下来了。 莫离与白想打了个招呼就与周显赵兮兮他们走了,李松阳也与那群同僚走了,只不过走了不到半刻钟,李松阳又回来了。 红着脸期期艾艾的,好像是有话想跟白想说。 白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大人想再坐一会吗?民妇正好有个新品,大概半个刻左右就能做好,李大人愿意吗?” 这一声“愿意吗”,让李松阳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问的是“你愿意娶我吗”一样。 不过,刚才在楼上,她在莫离跟前可是自称民女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民妇了? 民女,是未婚姑娘在有官身之人面前时的自称。 民妇则是已婚之人的自称。 一字之差,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白想她是故意区分,还是顺口而为? 李松阳不得而知,只知道白想的新品很好吃,盛夏的傍晚来上一杯,暑气全消。 名字也好听,叫香草冰淇淋。 “喜欢吗?”白想托着下巴看他。 李松阳点头:“喜欢。” “是喜欢冰淇淋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李松阳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透,他结结巴巴,“白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只是——” “我没有觉得冒犯。所以你刚刚脱口而出的是你的真心话?你喜欢我。” “……对,我喜欢你。” 白想便笑了:“你不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李大人,我还是得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喜欢我,你的喜欢,以及其他人的喜欢,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为了这份美好,我都会努力的拼命地活下去。” 这话听着可太让人心疼了。 李松阳就顾不得自己被拒绝的难堪,只为白想心疼。 “白姑娘,在下,在下与旁人不同,在下是真心喜欢你的。” “有多真心?能把我娶回去当正妻,能把我的四个孩子当成嫡子嫡女,与其他真正的李家子弟一起平分李家的家产吗?” 李松阳一顿。 白想便笑了:“孩子要下学了,民妇要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就不奉陪了,李大人请自便。” 白想有两子两女,两个儿子年长,一个九岁一个七岁,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全部在城北的木叶书院接受开蒙。 她走的时候带了一盒蛋挞回去,经过市场时顺便买了肉和菜,经过布匹店时,她又买了两匹布,顺口便报出了四个孩子的身量与体重,方便布庄的人裁衣做衣。 路上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婶,她又停下来买了五串…… 等到了木叶书院时,她已经满手的零嘴了。 四个孩子刚刚下学,看到她都欢呼地跑出来:“阿娘!” 张开怀抱将四个孩子依次抱了抱,最后将满手的东西平均分给四个孩子,一家五口踏着夕阳,一边吃零嘴一边说说笑笑,不一会便进了街边的一所小宅院。 隔着院墙,李松阳还能听到白想与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这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脑子里绕了好些天都没见消淡,反而是越来越清晰,他越是要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串笑声以及白想,他就越是想。 之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努力压制几天都失败后,他如今是白日都在想了。 “李兄,李兄!” 一连喊了李松阳十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周显直接上手,用力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李兄,回魂了!” 李松阳这才如梦方醒:“周兄,怎么了?” 周显原本找他是为了公事,此时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不着急了,先将人拉一边喝茶。 然后三言两语便把李松阳的心事给套出来了。 包括白想拒绝李松阳时说了什么。 “我倒是觉得白掌柜说得很对。”周显拍拍他肩,“白掌柜是个拎得清的聪明人,就看你有没有为她争取到底的决心了。” 第419章 失联 李松阳苦笑。 “李家本来就没有半点资源,光是李家自己的血脉都不够分配,再多四个孩子,只怕是大家一起喝西北风了。” “白姑娘她……算了,是我配不上她,她能有更好的选择。” 周显又拍了拍他肩:“既然能想得通,那还哭丧着脸做什么?来,我有事找你,我记得你祖籍宁丰县?” “是,怎么了?” “曾大人给了我一件差事,就在宁丰县,我明日便要赶过去,去之前先找你问问情况,总好过两眼一抓黑。” 李松阳连忙将周显带到祖父跟前。 李祖父每年都会回宁丰县四五回,对宁丰县的情况十分熟悉,他把自己的所知全盘说给周显听,在察觉到周显办的有可能是要差之后,立即指着李松阳说: “周大人,你让松阳与你一同回去,我李砚海的面子还是有点小用的,若是有人不买我的面子,故意为难于你,你便将松阳留在宁丰,我自有妙计。” 为了给孙儿挣前途,李祖父也是拼了,竟然把孙子的性命都给赌上了。 周显明白李祖父的心思,也没拒绝,只拱手:“那就有劳松阳兄了。” 周显与李松阳隔天便离了京,临走前跟莫离匆匆碰了个面。 莫离觉得莫名其妙:“你那上峰姓曾?你才伤好不到一个月,这就敢让你去外地办差了?怎么,你们刑部是没有人可以用了吗?” 几日前,周显平调至刑部,上峰姓曾,叫曾文,曾文年过半百,为人如何不好说,但莫离第一眼看到曾文,就觉得这人对周显有些敌意。 尤其这次曾文将周显外派,就显得很不正常。 曾文自己的儿子当年入仕时,是足足坐了七年的冷板凳,才得到独自办差的机会,周显入仕才多久?到刑部才多久?这就让他独立去外地去办案了? 这不明摆着玩针对吗? 周显温声:“曾大人将我派过去,自是认为我能单独完成这件差事。且不论他是什么居心,宁丰县的事情确实该我们刑部去处理。你放心,出不了岔子。” 莫离哪里能放心? 周显离京后,她整整一天都魂不守舍,等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她立即去找谢瑶华:“瑶华姐,宁丰县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危险?” “宁丰有个粮仓,宁丰的班子十多年来监守自盗,借天灾的机会将官粮卖掉。”谢瑶华简单说了一句,“原本这事并不难处理,但涉及到了皇室的一位很有威望的族老。” “容铮早就想将这些族老班子给解散,因为他们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嚷嚷,但该他们出面出手的时候又装起了鹌鹑。” “周家在宁丰县有数处产业,周显的其中一个婶母,就是宁丰县人,他去宁丰不会太过引人怀疑。” “那有危险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 也就是说,非正常情况的时候,会有危险。 莫离恳求谢瑶华在暗处安排人手,保证周显的安全,在知道谢瑶华早就有所安排后,她也还是不放心,跑去找她大师兄张敬之。 “大师兄,你和我跑一趟宁丰县,我这右眼跳得厉害。” 张敬之夺得武状元之后便被授了官,任殿前司侍卫长,但很显然他志不在此。 前几天他跟容铮提,说想去塞北边镇,想要以武卫国,容铮准了,但让他参加完莫离的婚礼再走。 洛京和塞北之间相隔三千里,正常情况下都要一个月时间,要是冬季时遇到极端天气,大暴雪等,那得走三个月。 莫离将张敬之视为亲人,要是他缺席她的大婚,那将是双方一辈子的遗憾。 张敬之便留了下来,这段时间除了去殿前司听使便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于是莫离一说要去宁丰县,他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别急,大师兄陪你走这一趟。” 师兄妹俩告了假后便立即出了京,莫离身边的青梅以及玄音也跟着出了京。 他们与周显相差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周显带着李松阳这个文人,料想不会走得太快,可莫离与张敬之快马加鞭,追赶了足足三天,都没瞧见周显的踪影。 “定是出事了。”莫离声音都抖了起来,“大师兄,我们兵为两路,我继续往宁丰去,你折返沿路寻找,有什么消息及时传递。” “瑶华不是在暗处安排了人?你试下与他们联系一下。” 对,谢瑶华在暗处安排了人手! 莫离赶紧让玄音联系那些暗卫,结果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而且一路上她都没发现这些暗卫留下来的任何线索。 便是失联了。 便即便是失联,暗卫们也会在变故发生前想法留下线索,好方便同伴寻找及营救,可这一批暗卫,像是凭空消失的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莫离的心砰砰跳。 她已经可以确定,周显出事了。 到底是谁这么有能耐,能让谢瑶华训练有素的暗卫一时间凭空消失? 莫离红着眼问玄音:“玄音,你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没有。” 这回答让莫离更急了。 “兵力两路。”张敬之说,“你带着人沿路返回,路上留意任何不合理之处,我带一队人直奔宁丰县。” 师兄妹俩立即兵分两路,同时动作起来。 与此同时,周显也睁开了眼睛。 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有粗重的呼吸声,周显出声:“李松阳?” “……我,没事。”李松阳爬起来,“周兄,你有没有受伤?” “小伤,无碍。” 周显坐起来,问李松阳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 李松阳摇摇头,想起这是在黑暗之中,他小声回答:“我只记得喝了口自己水壶里的水,就人事不省了。你呢?可有想起什么来?” “我是被人从背后偷袭的,只感觉到了一股掌风,我回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周显闭着眼一边回想一边说,“很奇怪,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敌意与杀气,但他们最后却将我劈晕。” “看来他们暂时不会取我们的性命。” 两人交流了一番,一致觉得这下黑手之人迟早会现身。 果然两人在黑暗中待了小半天,有人来了。 第419章 失联 李松阳苦笑。 “李家本来就没有半点资源,光是李家自己的血脉都不够分配,再多四个孩子,只怕是大家一起喝西北风了。” “白姑娘她……算了,是我配不上她,她能有更好的选择。” 周显又拍了拍他肩:“既然能想得通,那还哭丧着脸做什么?来,我有事找你,我记得你祖籍宁丰县?” “是,怎么了?” “曾大人给了我一件差事,就在宁丰县,我明日便要赶过去,去之前先找你问问情况,总好过两眼一抓黑。” 李松阳连忙将周显带到祖父跟前。 李祖父每年都会回宁丰县四五回,对宁丰县的情况十分熟悉,他把自己的所知全盘说给周显听,在察觉到周显办的有可能是要差之后,立即指着李松阳说: “周大人,你让松阳与你一同回去,我李砚海的面子还是有点小用的,若是有人不买我的面子,故意为难于你,你便将松阳留在宁丰,我自有妙计。” 为了给孙儿挣前途,李祖父也是拼了,竟然把孙子的性命都给赌上了。 周显明白李祖父的心思,也没拒绝,只拱手:“那就有劳松阳兄了。” 周显与李松阳隔天便离了京,临走前跟莫离匆匆碰了个面。 莫离觉得莫名其妙:“你那上峰姓曾?你才伤好不到一个月,这就敢让你去外地办差了?怎么,你们刑部是没有人可以用了吗?” 几日前,周显平调至刑部,上峰姓曾,叫曾文,曾文年过半百,为人如何不好说,但莫离第一眼看到曾文,就觉得这人对周显有些敌意。 尤其这次曾文将周显外派,就显得很不正常。 曾文自己的儿子当年入仕时,是足足坐了七年的冷板凳,才得到独自办差的机会,周显入仕才多久?到刑部才多久?这就让他独立去外地去办案了? 这不明摆着玩针对吗? 周显温声:“曾大人将我派过去,自是认为我能单独完成这件差事。且不论他是什么居心,宁丰县的事情确实该我们刑部去处理。你放心,出不了岔子。” 莫离哪里能放心? 周显离京后,她整整一天都魂不守舍,等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她立即去找谢瑶华:“瑶华姐,宁丰县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危险?” “宁丰有个粮仓,宁丰的班子十多年来监守自盗,借天灾的机会将官粮卖掉。”谢瑶华简单说了一句,“原本这事并不难处理,但涉及到了皇室的一位很有威望的族老。” “容铮早就想将这些族老班子给解散,因为他们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嚷嚷,但该他们出面出手的时候又装起了鹌鹑。” “周家在宁丰县有数处产业,周显的其中一个婶母,就是宁丰县人,他去宁丰不会太过引人怀疑。” “那有危险吗?” “正常情况下不会。” 也就是说,非正常情况的时候,会有危险。 莫离恳求谢瑶华在暗处安排人手,保证周显的安全,在知道谢瑶华早就有所安排后,她也还是不放心,跑去找她大师兄张敬之。 “大师兄,你和我跑一趟宁丰县,我这右眼跳得厉害。” 张敬之夺得武状元之后便被授了官,任殿前司侍卫长,但很显然他志不在此。 前几天他跟容铮提,说想去塞北边镇,想要以武卫国,容铮准了,但让他参加完莫离的婚礼再走。 洛京和塞北之间相隔三千里,正常情况下都要一个月时间,要是冬季时遇到极端天气,大暴雪等,那得走三个月。 莫离将张敬之视为亲人,要是他缺席她的大婚,那将是双方一辈子的遗憾。 张敬之便留了下来,这段时间除了去殿前司听使便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于是莫离一说要去宁丰县,他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别急,大师兄陪你走这一趟。” 师兄妹俩告了假后便立即出了京,莫离身边的青梅以及玄音也跟着出了京。 他们与周显相差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周显带着李松阳这个文人,料想不会走得太快,可莫离与张敬之快马加鞭,追赶了足足三天,都没瞧见周显的踪影。 “定是出事了。”莫离声音都抖了起来,“大师兄,我们兵为两路,我继续往宁丰去,你折返沿路寻找,有什么消息及时传递。” “瑶华不是在暗处安排了人?你试下与他们联系一下。” 对,谢瑶华在暗处安排了人手! 莫离赶紧让玄音联系那些暗卫,结果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而且一路上她都没发现这些暗卫留下来的任何线索。 便是失联了。 便即便是失联,暗卫们也会在变故发生前想法留下线索,好方便同伴寻找及营救,可这一批暗卫,像是凭空消失的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莫离的心砰砰跳。 她已经可以确定,周显出事了。 到底是谁这么有能耐,能让谢瑶华训练有素的暗卫一时间凭空消失? 莫离红着眼问玄音:“玄音,你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没有。” 这回答让莫离更急了。 “兵力两路。”张敬之说,“你带着人沿路返回,路上留意任何不合理之处,我带一队人直奔宁丰县。” 师兄妹俩立即兵分两路,同时动作起来。 与此同时,周显也睁开了眼睛。 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有粗重的呼吸声,周显出声:“李松阳?” “……我,没事。”李松阳爬起来,“周兄,你有没有受伤?” “小伤,无碍。” 周显坐起来,问李松阳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 李松阳摇摇头,想起这是在黑暗之中,他小声回答:“我只记得喝了口自己水壶里的水,就人事不省了。你呢?可有想起什么来?” “我是被人从背后偷袭的,只感觉到了一股掌风,我回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周显闭着眼一边回想一边说,“很奇怪,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敌意与杀气,但他们最后却将我劈晕。” “看来他们暂时不会取我们的性命。” 两人交流了一番,一致觉得这下黑手之人迟早会现身。 果然两人在黑暗中待了小半天,有人来了。 第420章 暗卫背叛 一丝光线随着门的开合渗进来,只这一丝,周显便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的脸。 周显确定自己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又是在哪里见的。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她对他没有杀意,甚至连动作都是偏向于护着他的。 但事实上他的感觉出了错,他在被敲晕弄到这里前,也感觉到动自己的那群人没有杀意,结果却对他动了手。 周显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不懂的人,也不是只凭感觉便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小天真。 这种长相普通又给人安稳感觉的人,一看就是暗卫。 周家是没有暗卫的,只是有些部曲,但周家部曲的气质不同。 眼前这个女人跟别的暗卫也不同,别家的暗卫浑身阴阴沉沉的,一现身就能立即让人知道你想杀了他。 这个女人不是,淡淡的,就和跟在世家千金身边的普通丫环似的,让人毫不设防。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女人需要常常潜在人群里执行保护之职。 什么人的暗卫需要这样的伪装? 皇室暗卫。 因为皇族中人出行时,他们只有混在人群里,才能更好的观察人群里都有些什么危险。 而皇室别家的暗卫,官家登基时已经全部打散,那些失了暗卫的想要再培养,就这么几年时间也培养不起来,更何况他们不敢与官家作对。 所以整个洛京,如今只有官家与皇后娘娘的暗卫能有这样的水准。 而自己出京的时候,莫离那样担心自己,她必会去找官家或是皇后娘娘要暗卫。 所以这群暗卫来自帝后。 是帝后想要他的命? 不可能,他就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帝后想要他的命,多的是明面上的方法,不需要如此遮掩。 这些暗卫掳走他必定不是帝后下的令,也不会是莫离,这不是那不是,那肯定就是暗卫的个人行为。 换而言之就是,这些暗卫已经背叛了帝后。 想通这一点,周显心头一阵紧张,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怎样,而是担心帝后不知道手底下有人背叛,这些暗卫会攻击帝后,以及攻击莫离。 帝后身边明卫暗卫一大堆,他们自己两个也是身手了得,这些人没有偷袭的机会,所以会转而去攻击其他人。 柳太后,两个皇子和小公主,谢秀儿以及莫离,都会成为这些背叛者的目标。 周显想了万千思绪,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十几息,那女人已经到了他跟前。 “我不想杀你,但你必须死。”女人说完精准地掐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捏住了李松阳的脖子。 只要微一使力,这两个人都会被她生生拧断脖子。 李松阳不住地发抖,如果只有他自己在此,他早就跪下求饶了。 祖父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子不能当饭吃,如果跪下或是吃屎能让人活下去,那就吃屎。 等脱了困,再找机会杀回去。 但周显在场,他不想让周显看低自己。 而且他莫名觉得,周显有办法脱困。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显目前也没有好办法脱困。 但周显还是开了口:“阁下想要什么?” 女人手上力度加重,:“我想要你死。” “你如果真想让我死,不会留我到现在。如果你不急着杀我的话,不如我们聊几句?” 脖子上的力度减轻了一些。 周显道:“我想猜一猜你的身份,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能考探花郎的,果然是聪明人,竟然猜得出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没错,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掳走你们,就是娘娘下的命令。” “哦,那她图什么呢?” 那女人顿了半息,知道周显不信,便笑道:“她图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有桩旧事,周大人有没有兴趣知道。” “我是有兴趣的,但这里不止你我,李大人或许并不想听到。” 他们要聊的是皇后娘娘,而且听这语气,还是一些秘事,皇后的秘事谁敢听啊?李松阳就想原地有个洞让他掉下去。 要不那女人将他敲晕了再讲也行啊,到时候皇后问起,他也有理由说不知道。 这念头刚过,那女人果然就出手将李松阳给敲晕了。 “现在,他听不到了。”那女人笑眯眯的,“周大人,我青媛。” 莫离身边的贴身女卫叫青梅,谢秀儿身边的人叫青秋,皇后娘娘身边也有一个青叶,一个青眉…… 现在这个叫青媛…… 或许这个人就是和青秋青眉她们同一批的人。 周显道:“你们什么时候背叛了娘娘?” “背叛?”青媛咯咯地笑,“你懂什么?背叛的从来不是我们,而是我们从不属于谢瑶华,是她使了阴谋诡计,将我们占为己有。” 周显表示疑惑:“你们那么多人,难道当时就不能杀了她吗?”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不知道我们真正的主子是谁!” 女人激动,“你知道聂凤?她就是我们那批死士的头!我们每次见的人都是她,只有她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我们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也从不去考虑命令是否合理,因为我们是死士,我们存在的作用就是帮主子去办主子不能出面办的事!我们擅长杀人!”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任务性质变了,我们开始在人前出现,我问过聂凤,聂凤讲,这是主子的安排,如果我不愿意可以走。” “走?我倒是想走,但我被聂凤带走后,练的都是杀人技,我能走去哪里?自己走去杀人吗?” “后来聂凤就不见了,指挥我们的成了一个叫青萝的女人,她跟聂凤长得不像,但我常在她身上感觉到聂凤的气息。” “我以为大家都是被聂凤教出来的,身上有聂凤的气息并不奇怪,而她接手之后,我们便从死士变成了暗卫,后面还进了宫,成为了皇后的暗卫,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有好几个姐妹想要成婚生子,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皇后也都批准了。” “皇后是个好人,皇帝也是个好人。” “可他们不是我的主子。” 青媛说:“因为我的主子,早就死了。” “我那几年见的聂凤根本就不是聂凤,聂凤也早就死了,我见到的那个聂凤,其实是青萝假扮。” “青萝用聂凤的身份,将我们全部变成了谢瑶华的人。” 周显哦了一声表示惊讶,“那你们原本的主子,莫不是前太子容钰?” 第420章 暗卫背叛 一丝光线随着门的开合渗进来,只这一丝,周显便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的脸。 周显确定自己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又是在哪里见的。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她对他没有杀意,甚至连动作都是偏向于护着他的。 但事实上他的感觉出了错,他在被敲晕弄到这里前,也感觉到动自己的那群人没有杀意,结果却对他动了手。 周显自认自己不是什么不懂的人,也不是只凭感觉便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小天真。 这种长相普通又给人安稳感觉的人,一看就是暗卫。 周家是没有暗卫的,只是有些部曲,但周家部曲的气质不同。 眼前这个女人跟别的暗卫也不同,别家的暗卫浑身阴阴沉沉的,一现身就能立即让人知道你想杀了他。 这个女人不是,淡淡的,就和跟在世家千金身边的普通丫环似的,让人毫不设防。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女人需要常常潜在人群里执行保护之职。 什么人的暗卫需要这样的伪装? 皇室暗卫。 因为皇族中人出行时,他们只有混在人群里,才能更好的观察人群里都有些什么危险。 而皇室别家的暗卫,官家登基时已经全部打散,那些失了暗卫的想要再培养,就这么几年时间也培养不起来,更何况他们不敢与官家作对。 所以整个洛京,如今只有官家与皇后娘娘的暗卫能有这样的水准。 而自己出京的时候,莫离那样担心自己,她必会去找官家或是皇后娘娘要暗卫。 所以这群暗卫来自帝后。 是帝后想要他的命? 不可能,他就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帝后想要他的命,多的是明面上的方法,不需要如此遮掩。 这些暗卫掳走他必定不是帝后下的令,也不会是莫离,这不是那不是,那肯定就是暗卫的个人行为。 换而言之就是,这些暗卫已经背叛了帝后。 想通这一点,周显心头一阵紧张,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怎样,而是担心帝后不知道手底下有人背叛,这些暗卫会攻击帝后,以及攻击莫离。 帝后身边明卫暗卫一大堆,他们自己两个也是身手了得,这些人没有偷袭的机会,所以会转而去攻击其他人。 柳太后,两个皇子和小公主,谢秀儿以及莫离,都会成为这些背叛者的目标。 周显想了万千思绪,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十几息,那女人已经到了他跟前。 “我不想杀你,但你必须死。”女人说完精准地掐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则捏住了李松阳的脖子。 只要微一使力,这两个人都会被她生生拧断脖子。 李松阳不住地发抖,如果只有他自己在此,他早就跪下求饶了。 祖父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子不能当饭吃,如果跪下或是吃屎能让人活下去,那就吃屎。 等脱了困,再找机会杀回去。 但周显在场,他不想让周显看低自己。 而且他莫名觉得,周显有办法脱困。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显目前也没有好办法脱困。 但周显还是开了口:“阁下想要什么?” 女人手上力度加重,:“我想要你死。” “你如果真想让我死,不会留我到现在。如果你不急着杀我的话,不如我们聊几句?” 脖子上的力度减轻了一些。 周显道:“我想猜一猜你的身份,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能考探花郎的,果然是聪明人,竟然猜得出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没错,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掳走你们,就是娘娘下的命令。” “哦,那她图什么呢?” 那女人顿了半息,知道周显不信,便笑道:“她图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有桩旧事,周大人有没有兴趣知道。” “我是有兴趣的,但这里不止你我,李大人或许并不想听到。” 他们要聊的是皇后娘娘,而且听这语气,还是一些秘事,皇后的秘事谁敢听啊?李松阳就想原地有个洞让他掉下去。 要不那女人将他敲晕了再讲也行啊,到时候皇后问起,他也有理由说不知道。 这念头刚过,那女人果然就出手将李松阳给敲晕了。 “现在,他听不到了。”那女人笑眯眯的,“周大人,我青媛。” 莫离身边的贴身女卫叫青梅,谢秀儿身边的人叫青秋,皇后娘娘身边也有一个青叶,一个青眉…… 现在这个叫青媛…… 或许这个人就是和青秋青眉她们同一批的人。 周显道:“你们什么时候背叛了娘娘?” “背叛?”青媛咯咯地笑,“你懂什么?背叛的从来不是我们,而是我们从不属于谢瑶华,是她使了阴谋诡计,将我们占为己有。” 周显表示疑惑:“你们那么多人,难道当时就不能杀了她吗?”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不知道我们真正的主子是谁!” 女人激动,“你知道聂凤?她就是我们那批死士的头!我们每次见的人都是她,只有她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我们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也从不去考虑命令是否合理,因为我们是死士,我们存在的作用就是帮主子去办主子不能出面办的事!我们擅长杀人!”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任务性质变了,我们开始在人前出现,我问过聂凤,聂凤讲,这是主子的安排,如果我不愿意可以走。” “走?我倒是想走,但我被聂凤带走后,练的都是杀人技,我能走去哪里?自己走去杀人吗?” “后来聂凤就不见了,指挥我们的成了一个叫青萝的女人,她跟聂凤长得不像,但我常在她身上感觉到聂凤的气息。” “我以为大家都是被聂凤教出来的,身上有聂凤的气息并不奇怪,而她接手之后,我们便从死士变成了暗卫,后面还进了宫,成为了皇后的暗卫,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有好几个姐妹想要成婚生子,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皇后也都批准了。” “皇后是个好人,皇帝也是个好人。” “可他们不是我的主子。” 青媛说:“因为我的主子,早就死了。” “我那几年见的聂凤根本就不是聂凤,聂凤也早就死了,我见到的那个聂凤,其实是青萝假扮。” “青萝用聂凤的身份,将我们全部变成了谢瑶华的人。” 周显哦了一声表示惊讶,“那你们原本的主子,莫不是前太子容钰?” 第421章 青梅竹马 “对,就是容钰。”青媛露出笑容,“主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难得周大人还记得他,若不是你必须死,看在这一点上,我都想留你一命了。” 周显笑笑:“或许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不过我觉得一个死士,不用去做那杀人越货的事,还能有机会做一个正常人,享受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幸中的大幸。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回老本行?是娘娘没给你吃饱?没给你俸禄?还是没给你体面?” 青媛呵了一声:“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是自愿跟着聂凤的,我天生就喜欢杀人,看到任务目标被我一刀割喉,或是看着他们在我手底下慢慢死去,我就觉得很舒服。” “我喜欢杀人!尤其是喜欢杀你们这些自诩清高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 “你们通通都该死!” “可那之后我就没再杀过人!周显,你明白那种喜欢的事情突然不能做的心情吗?那是一种想死又不甘心就这么去死的感觉。当然你们这些贵人是不会明白的。你们从生下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只有在成为死士之后,才有能力去拥有自己的爱好!聂凤是我的亲人,主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可谢瑶华杀了聂凤,让青萝假扮,让所有的死士都变成了连剥夺了的所谓好人。” “我们从不想做什么好人!我们只想杀尽该死之人!” 青媛越是激动,周显就越是平静。 他隐隐觉得,这个叫青媛的人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偏激又情绪化,正常人谁不想过好日子啊? “我觉得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其他人还是想要做好人的。”周显淡淡的,“你将我抓起来这事,你的同伴们不知道?你说,我要是放声大喊一声,他们会不会反了你?” 青媛笑出声来:“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说起来,皇后在你们这些普通人的心里,是不是至高无上的神?可在我们心里,她伪善至极!要不是有一次我在青萝的书房,发现了一份旧书册,我还不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主子呢。” “今天跟我一起出手的,都是知道自己真正主子是谁的人,所以啊周大人,你今天死定了。” 周显故作不解:“为什么我会死定?你的敌人难道不是娘娘与官家吗?” “你当然会死,因为谢瑶华不可能来换你,也不会让莫离来替换你。” “莫说你还真正成为皇室的女婿,便是已经成了婚生了娃,你也永远是外人。手握皇权者,最重要的自己及权力,其次是子女及其他亲人,你这种外人……呵呵……” 青媛笑得像个疯婆子,快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周显等她笑完了才说话:“你是容钰的什么人?” 青媛一顿,周显第二句便到了:“或许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年龄。” “四十。” “四十,容钰要是没死,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周显笑笑,“你是他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这四个字一落下,青媛便笑得更疯了,周显从这笑声里听出了迷茫感。 不过他没有兴趣,只静静地坐着。 青媛笑够了重新开口:“所以我说你真的很聪明。没错,我便是容钰的青梅竹马!如果我父亲没有出事,我就该是他的未婚妻,可我父亲出事了,我成了罪奴,容钰的母亲秦皇后还暗中派人杀我!” “快死的时候是聂凤救了我,她将我带回了悠然居。” “可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我真正的主子是容钰!” “聂凤是容钰的人,她出手救我肯定是容钰的指令!容钰他没有忘记我!他心里有我!所以才会让聂凤来救我!” “我要报答他!可他已经死了!我还将害死他的仇人当成主子来效忠!我对不起他!” “我要杀了谢瑶华!杀了容铮!” “但你做不到,所以只能杀一个无辜之人,来膈应他们。”周显直接指出她的用意,“恕我直言,迁怒,是无能无用的表现。我要是你,我就多潜伏几天,等她老了些,警惕心没那么强了,再将她一剑刺死,而不是贸然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抓来,早早暴露了自己。” “我死不死的无所谓,你死前还没能替自己真正的主子报仇,那才是永远的遗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为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懂,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不懂。话说能跟容钰这个储君成为青梅竹马,你出身一定很不错,应也从小有女夫子教你读书的,没想到你连这么显浅的道理都不懂。” “也不知是说你天资平庸,还是说你父母把你养得太蠢太天真了!” 这最后一句,让青媛大为破防,她抬手就朝周显拍来。 周显略一偏头,然后迅速出手,咻地捏住青媛的脖子,再一使力,他生生捏爆了青媛的喉骨。 喉骨断裂,空气也跟着断供,青媛嗬嗬了一会便断气了。 将青媛的尸体拉去一旁,顺手将青媛身上的短剑摸了过来。 来不及拍醒李松阳,外头便传来脚步声,周显握紧短剑,在门被推开的当下咻然出击! 那人身形一闪,周显的短剑便落在了她肩上,她大叫:“青媛出事了!快来人!” 呼啦啦的一下来了十几个人。 周显认得其中一个,因为出城不久,对方来向自己打个招呼,表明是受谢瑶华所指派,沿途保证他的安全。 也是因为这个人的这番话,周显才会在毫无防备下被带走。 这十几个人原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练的都是杀人技,便是技术不十分到家,十几人对付周显一人,也是绰绰有余。 周显很快便落入下风。 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被乱剑刺死的! 得想办法脱身! 然而这是哪里,这间屋子是什么布局,屋顶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守着他都不知道,想要脱身简直是妄想! 正想着,一柄长剑突然朝着他面门掷来,周显闪身一避,紧接着退回了原先的房间里。 他以为李松阳还在晕着,但李松阳已经打开了窗,从窗口往外看,只看到一条河。 原来这屋子是在河边! 而且这河边的景色怎么有些熟悉?好像他经常过来似的! 李松阳招呼他:“周兄这边!这是城外草场!出了马场你就能上官道了!我给你撑一会!” 撑,怎么撑,李松阳他一点武艺都没有,将他留下,那就是个死啊。 周显将李松阳往窗边一拽:“我顶着!你赶紧去搬救兵!松阳兄别墨迹,再墨迹我们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正说着那门板便被人踢得砰砰响,门板随时都会掉下来。 李松阳一咬牙,赶紧爬出去:“周兄你放心,我李松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你救出去!” 第421章 青梅竹马 “对,就是容钰。”青媛露出笑容,“主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难得周大人还记得他,若不是你必须死,看在这一点上,我都想留你一命了。” 周显笑笑:“或许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不过我觉得一个死士,不用去做那杀人越货的事,还能有机会做一个正常人,享受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幸中的大幸。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回老本行?是娘娘没给你吃饱?没给你俸禄?还是没给你体面?” 青媛呵了一声:“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是自愿跟着聂凤的,我天生就喜欢杀人,看到任务目标被我一刀割喉,或是看着他们在我手底下慢慢死去,我就觉得很舒服。” “我喜欢杀人!尤其是喜欢杀你们这些自诩清高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 “你们通通都该死!” “可那之后我就没再杀过人!周显,你明白那种喜欢的事情突然不能做的心情吗?那是一种想死又不甘心就这么去死的感觉。当然你们这些贵人是不会明白的。你们从生下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只有在成为死士之后,才有能力去拥有自己的爱好!聂凤是我的亲人,主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可谢瑶华杀了聂凤,让青萝假扮,让所有的死士都变成了连剥夺了的所谓好人。” “我们从不想做什么好人!我们只想杀尽该死之人!” 青媛越是激动,周显就越是平静。 他隐隐觉得,这个叫青媛的人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偏激又情绪化,正常人谁不想过好日子啊? “我觉得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其他人还是想要做好人的。”周显淡淡的,“你将我抓起来这事,你的同伴们不知道?你说,我要是放声大喊一声,他们会不会反了你?” 青媛笑出声来:“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说起来,皇后在你们这些普通人的心里,是不是至高无上的神?可在我们心里,她伪善至极!要不是有一次我在青萝的书房,发现了一份旧书册,我还不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主子呢。” “今天跟我一起出手的,都是知道自己真正主子是谁的人,所以啊周大人,你今天死定了。” 周显故作不解:“为什么我会死定?你的敌人难道不是娘娘与官家吗?” “你当然会死,因为谢瑶华不可能来换你,也不会让莫离来替换你。” “莫说你还真正成为皇室的女婿,便是已经成了婚生了娃,你也永远是外人。手握皇权者,最重要的自己及权力,其次是子女及其他亲人,你这种外人……呵呵……” 青媛笑得像个疯婆子,快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周显等她笑完了才说话:“你是容钰的什么人?” 青媛一顿,周显第二句便到了:“或许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年龄。” “四十。” “四十,容钰要是没死,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周显笑笑,“你是他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这四个字一落下,青媛便笑得更疯了,周显从这笑声里听出了迷茫感。 不过他没有兴趣,只静静地坐着。 青媛笑够了重新开口:“所以我说你真的很聪明。没错,我便是容钰的青梅竹马!如果我父亲没有出事,我就该是他的未婚妻,可我父亲出事了,我成了罪奴,容钰的母亲秦皇后还暗中派人杀我!” “快死的时候是聂凤救了我,她将我带回了悠然居。” “可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我真正的主子是容钰!” “聂凤是容钰的人,她出手救我肯定是容钰的指令!容钰他没有忘记我!他心里有我!所以才会让聂凤来救我!” “我要报答他!可他已经死了!我还将害死他的仇人当成主子来效忠!我对不起他!” “我要杀了谢瑶华!杀了容铮!” “但你做不到,所以只能杀一个无辜之人,来膈应他们。”周显直接指出她的用意,“恕我直言,迁怒,是无能无用的表现。我要是你,我就多潜伏几天,等她老了些,警惕心没那么强了,再将她一剑刺死,而不是贸然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抓来,早早暴露了自己。” “我死不死的无所谓,你死前还没能替自己真正的主子报仇,那才是永远的遗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为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懂,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不懂。话说能跟容钰这个储君成为青梅竹马,你出身一定很不错,应也从小有女夫子教你读书的,没想到你连这么显浅的道理都不懂。” “也不知是说你天资平庸,还是说你父母把你养得太蠢太天真了!” 这最后一句,让青媛大为破防,她抬手就朝周显拍来。 周显略一偏头,然后迅速出手,咻地捏住青媛的脖子,再一使力,他生生捏爆了青媛的喉骨。 喉骨断裂,空气也跟着断供,青媛嗬嗬了一会便断气了。 将青媛的尸体拉去一旁,顺手将青媛身上的短剑摸了过来。 来不及拍醒李松阳,外头便传来脚步声,周显握紧短剑,在门被推开的当下咻然出击! 那人身形一闪,周显的短剑便落在了她肩上,她大叫:“青媛出事了!快来人!” 呼啦啦的一下来了十几个人。 周显认得其中一个,因为出城不久,对方来向自己打个招呼,表明是受谢瑶华所指派,沿途保证他的安全。 也是因为这个人的这番话,周显才会在毫无防备下被带走。 这十几个人原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练的都是杀人技,便是技术不十分到家,十几人对付周显一人,也是绰绰有余。 周显很快便落入下风。 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被乱剑刺死的! 得想办法脱身! 然而这是哪里,这间屋子是什么布局,屋顶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守着他都不知道,想要脱身简直是妄想! 正想着,一柄长剑突然朝着他面门掷来,周显闪身一避,紧接着退回了原先的房间里。 他以为李松阳还在晕着,但李松阳已经打开了窗,从窗口往外看,只看到一条河。 原来这屋子是在河边! 而且这河边的景色怎么有些熟悉?好像他经常过来似的! 李松阳招呼他:“周兄这边!这是城外草场!出了马场你就能上官道了!我给你撑一会!” 撑,怎么撑,李松阳他一点武艺都没有,将他留下,那就是个死啊。 周显将李松阳往窗边一拽:“我顶着!你赶紧去搬救兵!松阳兄别墨迹,再墨迹我们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正说着那门板便被人踢得砰砰响,门板随时都会掉下来。 李松阳一咬牙,赶紧爬出去:“周兄你放心,我李松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你救出去!” 第422章 白想出手 身后是刀剑相交声,每多一道,李松阳的心就紧一分。 他没命地往前跑,一边呼救一边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到官道。 一辆小马车悠悠地从洛京方向驶来,他赶紧扑出去:“救命!” 马车咻然一停,李松阳赶紧叫:“在下乃是朝廷七品官!与我的同僚周显在出城办差时被歹人所掳!请你们快些回城喊人!再晚一些,周大人就要没命了!” 车夫正犹豫间,车里的人已经挑起帘子:“你是李松阳?!” 这熟悉的嗓音? 李松阳惊叫:“白姑娘?!” 白想已经跳下车来:“你们被谁掳的?出什么事了?人在哪?对方有多少人?” 李松阳一一回答完,白想便立即道:“马车给你,你自己回城搬救兵,王叔,我们先过去看看!” 李松阳喊了声不要,便注意到白想奔跑起来的速度快得可怕,那替她赶车的王伯,也是身形矫健! 白想是练家子! 李松阳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便想起周显,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驾着马车便回城搬救兵。 这个时候,周显肩膀已经被刺中三次了,这伤虽不十分重,但也有些影响他的发挥,让他的动作都迟缓了一些。 周显捏紧剑柄挥剑还击,对方一声令下:“杀!” 眼看着十几人一涌而上,十几把剑齐齐往他这边刺去,周显瞳孔一缩! 官道方向传来女子的喊声:“王伯!人在那里!” 紧接着一男一女便从后头跑出:“周显,我是白想!李松阳已经回城喊人了!” 周显没想起来白想是谁,但有了白想与王伯的加入,他的局面顿时扭转了不少。 三人打了一会,王伯也中了剑受了伤,紧接着是白想,再然后是周显。 三人负伤,动作都慢了下来,而对面十几个死士节节朝周显逼近。 为首那人一声令下:“杀!” 敌众我寡,且自己这边三人都负了伤,他们毫无胜算啊! “白姑娘你撤!” 周显喊了一句便冲上去,心里想的是,能跑一个是一个,而且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在杀死他之前,应该是不会分神去理会白想与她的随从。 但白想不愿意逃,她高声:“我受了你未婚妻的恩,要是今天能救到她未婚夫,也算是报了她的大恩德了!王伯,给我堵死那狗逼,我们两个打一个,就不信一个都砍不死!” 白想与王伯薅着其中一个暗卫来打,这策略是可以的,他们很快就消灭了其中两个,但与此同时,两人身上又多了两道伤口。 周显的情况比他们更差,他满身是血,身上不知多了多少伤口,最厉害的伤口在小腹,那里正流着血。 他快要站不稳了,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剩下的暗卫再一次围拢过来,向周显等三人发起最后的攻击:“全杀了!” 周显横剑格挡,肩上却被砍中,他手上一沉,腿又被刺中,他踉跄着往后退,眼前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杀了他!” 四个暗卫同时朝他袭来,周显想,他这次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咻!咻!咻! 弓箭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女子的娇喝声:“给我通通杀光!” 是莫离的声音! 是莫离来了! 周显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地上,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倒地之前,他被莫离准确接住。 莫离是在多方查找周显无果的情况下推测到周显可能是刚出城就出了事,那些暗卫同时失联,她推测是这些暗卫背叛了谢瑶华。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往洛京赶,刚赶到附近就听到这边有打斗声,她便赶紧领着人往这边赶,恰好另一批暗卫奉谢瑶华的指令从城里出来,两批人马便同时赶了过来。 刚好便看到周显浑身是血的模样。 莫离扶着周显,愤怒得眼睛都红了:“我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青梅,快过来!周显,不许死!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撑着!撑着!” 周显还有最后一点意识,他想回应,但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能默默在心里说: ——傻姑娘,我也不想死的。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不要哭啊…… 莫离快速撕开周显的上衣,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这么多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在流血,流这么多的血,他是不是会死?他还能活吗? 眼看着莫离要往周显身上倒金创药,刚好来到这边的白想赶紧出声:“莫大人,要先给伤口消毒!不然就算止了血,里头也会发炎发脓!” “用什么消毒?” “酒精,或者高浓度的酒!” 可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酒? “我马车上有烈酒,不过我让李松阳驾着我的马车回城求救了,如果能把马车——”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松阳的声音:“莫大人!” 李松阳回来了,马车上的酒自然也跟着回来,莫离让青梅去把酒取来,再快速地用酒给周显的伤口仔细洗了一遍,接着才在每个伤口都撒上金创药。 谢天谢地,药粉撒上去不久,周显腹部的伤口就慢慢止了血。 这是最要命的伤口,它止了血,周显的命就保住一半了。 莫离松了口气。 李松阳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真的是腿软,一点也站不起来了。 抬头见白想正在帮王伯处理伤口,李松阳告诉莫离:“莫大人,多亏了白姑娘,不然周大人可能就等不到你们了。” 莫离便向白想道谢:“白姑娘,谢谢。” 白想给王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抬头:“你可是给过我第二次生命的,谢什么呢?走,先回城,周大人这情况,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暗卫们已经将那股叛徒灭了,青梅请示莫离:“姑娘,是将他们埋了还是烧了?” “烧了,骨灰扬了。” 莫离留下两个人,便带着周显回城,直奔皇宫。 农大夫在宫里,莫离信不过别人,只有将周显交给农大夫,她才能放心。 这个时候,谢瑶华已经知道了暗卫背叛的事,她沉默了一会,才说了一声:“知道了。” 晚些时候,底下人来报,说是周显醒了:“娘娘,周大人想要求见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谢瑶华起身:“那我便去走一趟。” 第422章 白想出手 身后是刀剑相交声,每多一道,李松阳的心就紧一分。 他没命地往前跑,一边呼救一边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到官道。 一辆小马车悠悠地从洛京方向驶来,他赶紧扑出去:“救命!” 马车咻然一停,李松阳赶紧叫:“在下乃是朝廷七品官!与我的同僚周显在出城办差时被歹人所掳!请你们快些回城喊人!再晚一些,周大人就要没命了!” 车夫正犹豫间,车里的人已经挑起帘子:“你是李松阳?!” 这熟悉的嗓音? 李松阳惊叫:“白姑娘?!” 白想已经跳下车来:“你们被谁掳的?出什么事了?人在哪?对方有多少人?” 李松阳一一回答完,白想便立即道:“马车给你,你自己回城搬救兵,王叔,我们先过去看看!” 李松阳喊了声不要,便注意到白想奔跑起来的速度快得可怕,那替她赶车的王伯,也是身形矫健! 白想是练家子! 李松阳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便想起周显,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驾着马车便回城搬救兵。 这个时候,周显肩膀已经被刺中三次了,这伤虽不十分重,但也有些影响他的发挥,让他的动作都迟缓了一些。 周显捏紧剑柄挥剑还击,对方一声令下:“杀!” 眼看着十几人一涌而上,十几把剑齐齐往他这边刺去,周显瞳孔一缩! 官道方向传来女子的喊声:“王伯!人在那里!” 紧接着一男一女便从后头跑出:“周显,我是白想!李松阳已经回城喊人了!” 周显没想起来白想是谁,但有了白想与王伯的加入,他的局面顿时扭转了不少。 三人打了一会,王伯也中了剑受了伤,紧接着是白想,再然后是周显。 三人负伤,动作都慢了下来,而对面十几个死士节节朝周显逼近。 为首那人一声令下:“杀!” 敌众我寡,且自己这边三人都负了伤,他们毫无胜算啊! “白姑娘你撤!” 周显喊了一句便冲上去,心里想的是,能跑一个是一个,而且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在杀死他之前,应该是不会分神去理会白想与她的随从。 但白想不愿意逃,她高声:“我受了你未婚妻的恩,要是今天能救到她未婚夫,也算是报了她的大恩德了!王伯,给我堵死那狗逼,我们两个打一个,就不信一个都砍不死!” 白想与王伯薅着其中一个暗卫来打,这策略是可以的,他们很快就消灭了其中两个,但与此同时,两人身上又多了两道伤口。 周显的情况比他们更差,他满身是血,身上不知多了多少伤口,最厉害的伤口在小腹,那里正流着血。 他快要站不稳了,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剩下的暗卫再一次围拢过来,向周显等三人发起最后的攻击:“全杀了!” 周显横剑格挡,肩上却被砍中,他手上一沉,腿又被刺中,他踉跄着往后退,眼前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杀了他!” 四个暗卫同时朝他袭来,周显想,他这次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咻!咻!咻! 弓箭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女子的娇喝声:“给我通通杀光!” 是莫离的声音! 是莫离来了! 周显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地上,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倒地之前,他被莫离准确接住。 莫离是在多方查找周显无果的情况下推测到周显可能是刚出城就出了事,那些暗卫同时失联,她推测是这些暗卫背叛了谢瑶华。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往洛京赶,刚赶到附近就听到这边有打斗声,她便赶紧领着人往这边赶,恰好另一批暗卫奉谢瑶华的指令从城里出来,两批人马便同时赶了过来。 刚好便看到周显浑身是血的模样。 莫离扶着周显,愤怒得眼睛都红了:“我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青梅,快过来!周显,不许死!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撑着!撑着!” 周显还有最后一点意识,他想回应,但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能默默在心里说: ——傻姑娘,我也不想死的。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不要哭啊…… 莫离快速撕开周显的上衣,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这么多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在流血,流这么多的血,他是不是会死?他还能活吗? 眼看着莫离要往周显身上倒金创药,刚好来到这边的白想赶紧出声:“莫大人,要先给伤口消毒!不然就算止了血,里头也会发炎发脓!” “用什么消毒?” “酒精,或者高浓度的酒!” 可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酒? “我马车上有烈酒,不过我让李松阳驾着我的马车回城求救了,如果能把马车——”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松阳的声音:“莫大人!” 李松阳回来了,马车上的酒自然也跟着回来,莫离让青梅去把酒取来,再快速地用酒给周显的伤口仔细洗了一遍,接着才在每个伤口都撒上金创药。 谢天谢地,药粉撒上去不久,周显腹部的伤口就慢慢止了血。 这是最要命的伤口,它止了血,周显的命就保住一半了。 莫离松了口气。 李松阳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真的是腿软,一点也站不起来了。 抬头见白想正在帮王伯处理伤口,李松阳告诉莫离:“莫大人,多亏了白姑娘,不然周大人可能就等不到你们了。” 莫离便向白想道谢:“白姑娘,谢谢。” 白想给王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抬头:“你可是给过我第二次生命的,谢什么呢?走,先回城,周大人这情况,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暗卫们已经将那股叛徒灭了,青梅请示莫离:“姑娘,是将他们埋了还是烧了?” “烧了,骨灰扬了。” 莫离留下两个人,便带着周显回城,直奔皇宫。 农大夫在宫里,莫离信不过别人,只有将周显交给农大夫,她才能放心。 这个时候,谢瑶华已经知道了暗卫背叛的事,她沉默了一会,才说了一声:“知道了。” 晚些时候,底下人来报,说是周显醒了:“娘娘,周大人想要求见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谢瑶华起身:“那我便去走一趟。” 第423章 细作 周显挣扎着要行礼,谢瑶华摆了摆手:“周大人免礼。” 等谢瑶华坐定,周显便立即将青媛在黑屋子说的东西全部讲给谢瑶华听。 末了道:“微臣的祖父曾告诉微臣,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有一大群的蟑螂了。” 意思就是,叛变的暗卫不止青媛这一群,只不过是青媛动手了,主动暴露了而已。 谢瑶华点点头:“这事我会处理,周大人,好好养伤,宫里有最好的药。” 帝后仁慈,让他进宫治伤,但周显可不敢安心接受。 他虽是伤员,但同时更是外男,留宿是极度不合适的。 在周显的强烈要求之下,莫离无奈地将他送回周府,还把农大夫也薅走了。 农大夫瞪圆了眼:“老夫好不容易进宫来躲两天懒,竟又被你这小姑娘逮去做苦力了?” 知道农大夫在打趣,但莫离实在没心情回应,她苦笑一声:“农大夫,我不想守望门寡。” 这话可就严重了。 农大夫收起笑,摸摸她头:“傻丫头,老夫岂会让你守望门寡?放心,半个月之后,必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未婚夫!” 农大夫是天底下医术最好的大夫,他的话,莫离是信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莫离每天都到周家一趟,谢秀儿笑她,跑得这么勤,怎么不干脆搬到周家去? 见莫离真的在认真考虑,谢秀儿吓着了:“阿离,好阿离,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其他人也是怕她真的脑子一热就搬去了周家,拉着她好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 看着一脸忧虑的好友们,莫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们放心,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未婚夫受伤,未婚妻来往多密切都理所当然,但要是搬过来住……别说是搬过来住,就是留宿一夜,都会有风言风语。 指不定在未来婆家那里,这姑娘就是不矜持没分寸的女子,对方定会重新考虑的。 莫离关心周显,但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么难堪的境地。 她虽已经没了郡主的封号,但还是上了玉牒的皇室子女,她代表的是容铮与谢瑶华的脸面,她可以不要脸,可不能让容铮和谢瑶华跟着她一起没脸。 半个月后,周显能下地了,跟一开始奄奄一息的状态相比,确实是称得上活蹦乱跳了。 莫离松了口气,叮嘱周显:“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着去办什么差了,身体要紧。” 周显想要说些什么,莫离没让他开口,只柔柔地看着他,直把周显看得心软软的。 “好,我听你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跟我定亲之后,小伤就不算了,加上这次,危及性命的大伤就有两次了。坊间有人在传,说是我们八字不合,我克你。” 周显脸色一变,莫离的下一句就来了: “我觉得他们在放屁!我师祖说了,我是有福且是有大福之人!谁跟我在一起就会旺谁!” “你之所以还这么倒霉,肯定是我们还没成婚,平时又太过守礼,我的福气沾少了所致!” “所以周显,在你完全伤好之前,我依然会每天到你家,你可要好好沾我的福气,快些伤好。” “等我们大婚,洞房之后,我的福气就能共享给你的,到时候你肯定官运亨通财运亨通,也肯定不会再有灾和难!” 周显看着莫离,眼神都变了。 洞房…… 她知道他在讲什么吗? “你说得对,是我沾你的福气沾得太少了。”周显将过来,低头便亲,“那我现在就多沾一些。” 莫离离开周家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她酡红的脸,连耳朵都是粉粉的。 周夫人感叹:“我还以为阿离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是会脸红的。” 周老太太看了儿媳妇一眼:“你就没有觉得阿离很熟悉吗?” “熟悉?什么熟悉?” “像不像年轻时的你?” 周夫人顿了顿,脸也跟着红了。 她年轻的时候,也跟莫离一样直率大胆的呢! 莫离开始上朝办正事,下朝陪周显的生活,另外一边的谢秀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的婚期快到了。 虽说婚礼细则有礼部跟着,礼服之类的也有尚宫局准备,听说已经快要绣好了,嫁妆单子她看过,很多,有好几丈那么长。 谢瑶华这是恨不得把宫里的东西都给她搬空啊。 嫁妆单子也抄了一份送到戚家。 戚夫人看着这长长的单子都傻眼了。 戚玉真咂舌:“娘,秀儿的嫁妆这么多,我们戚家能装得下吗?” “戚家够大,哪里会装不下?”戚夫人道,“秀儿的嫁妆这么丰厚,越是显得我们戚家家底不够丰,娶儿媳妇的诚意不足啊。” 戚老夫人点头:“加聘礼加聘礼!可不能让人家觉得荣秀郡主嫁了个落魄户!” 戚丰年没什么事干,于是追加聘礼这事就落到了他身上。 他是很乐意的,这个世上,有几个儿郎能够有机会自己准备聘礼? 他戚丰年娶的是世上最好的姑娘,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准备聘礼,天经地义啊! 另外一边,谢瑶华也令青萝与沧云将暗卫与禁军、女卫等来了场大排查。 如周显所说的那样,这三个地方,查出了不少怀有二心的,女卫与禁军里更是有别国的细作! 连女卫与禁军都能被渗透,那皇城卫以及各个朝臣的家里,岂不是早就沦陷了? “都查一查!” 容铮一声令下,洛京各要处便开始排查,各府也开始了自查。 排查清理工作足足进行了两个月才暂告一段落。 皇城卫以及女队,皇宫内院,以及各个近臣家里,都搜出了好些细作。 近臣家里的这些细作,有些是仆妇,有些是小厮,有些则是陪了他们好些年的妻室! 近臣们破防了。 连枕边人都是别国细作,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经过审讯发现,这些细作大部分来自南诏。 “南诏在几百年前南诏也是大兴的一部分,它据地自治之后,也与我大兴友好往来,怎么会突然派这么多细作进来?” 容铮问谢瑶华,“瑶华,这事你怎么看?” 第423章 细作 周显挣扎着要行礼,谢瑶华摆了摆手:“周大人免礼。” 等谢瑶华坐定,周显便立即将青媛在黑屋子说的东西全部讲给谢瑶华听。 末了道:“微臣的祖父曾告诉微臣,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有一大群的蟑螂了。” 意思就是,叛变的暗卫不止青媛这一群,只不过是青媛动手了,主动暴露了而已。 谢瑶华点点头:“这事我会处理,周大人,好好养伤,宫里有最好的药。” 帝后仁慈,让他进宫治伤,但周显可不敢安心接受。 他虽是伤员,但同时更是外男,留宿是极度不合适的。 在周显的强烈要求之下,莫离无奈地将他送回周府,还把农大夫也薅走了。 农大夫瞪圆了眼:“老夫好不容易进宫来躲两天懒,竟又被你这小姑娘逮去做苦力了?” 知道农大夫在打趣,但莫离实在没心情回应,她苦笑一声:“农大夫,我不想守望门寡。” 这话可就严重了。 农大夫收起笑,摸摸她头:“傻丫头,老夫岂会让你守望门寡?放心,半个月之后,必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未婚夫!” 农大夫是天底下医术最好的大夫,他的话,莫离是信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莫离每天都到周家一趟,谢秀儿笑她,跑得这么勤,怎么不干脆搬到周家去? 见莫离真的在认真考虑,谢秀儿吓着了:“阿离,好阿离,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其他人也是怕她真的脑子一热就搬去了周家,拉着她好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 看着一脸忧虑的好友们,莫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们放心,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未婚夫受伤,未婚妻来往多密切都理所当然,但要是搬过来住……别说是搬过来住,就是留宿一夜,都会有风言风语。 指不定在未来婆家那里,这姑娘就是不矜持没分寸的女子,对方定会重新考虑的。 莫离关心周显,但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么难堪的境地。 她虽已经没了郡主的封号,但还是上了玉牒的皇室子女,她代表的是容铮与谢瑶华的脸面,她可以不要脸,可不能让容铮和谢瑶华跟着她一起没脸。 半个月后,周显能下地了,跟一开始奄奄一息的状态相比,确实是称得上活蹦乱跳了。 莫离松了口气,叮嘱周显:“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着去办什么差了,身体要紧。” 周显想要说些什么,莫离没让他开口,只柔柔地看着他,直把周显看得心软软的。 “好,我听你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跟我定亲之后,小伤就不算了,加上这次,危及性命的大伤就有两次了。坊间有人在传,说是我们八字不合,我克你。” 周显脸色一变,莫离的下一句就来了: “我觉得他们在放屁!我师祖说了,我是有福且是有大福之人!谁跟我在一起就会旺谁!” “你之所以还这么倒霉,肯定是我们还没成婚,平时又太过守礼,我的福气沾少了所致!” “所以周显,在你完全伤好之前,我依然会每天到你家,你可要好好沾我的福气,快些伤好。” “等我们大婚,洞房之后,我的福气就能共享给你的,到时候你肯定官运亨通财运亨通,也肯定不会再有灾和难!” 周显看着莫离,眼神都变了。 洞房…… 她知道他在讲什么吗? “你说得对,是我沾你的福气沾得太少了。”周显将过来,低头便亲,“那我现在就多沾一些。” 莫离离开周家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她酡红的脸,连耳朵都是粉粉的。 周夫人感叹:“我还以为阿离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是会脸红的。” 周老太太看了儿媳妇一眼:“你就没有觉得阿离很熟悉吗?” “熟悉?什么熟悉?” “像不像年轻时的你?” 周夫人顿了顿,脸也跟着红了。 她年轻的时候,也跟莫离一样直率大胆的呢! 莫离开始上朝办正事,下朝陪周显的生活,另外一边的谢秀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的婚期快到了。 虽说婚礼细则有礼部跟着,礼服之类的也有尚宫局准备,听说已经快要绣好了,嫁妆单子她看过,很多,有好几丈那么长。 谢瑶华这是恨不得把宫里的东西都给她搬空啊。 嫁妆单子也抄了一份送到戚家。 戚夫人看着这长长的单子都傻眼了。 戚玉真咂舌:“娘,秀儿的嫁妆这么多,我们戚家能装得下吗?” “戚家够大,哪里会装不下?”戚夫人道,“秀儿的嫁妆这么丰厚,越是显得我们戚家家底不够丰,娶儿媳妇的诚意不足啊。” 戚老夫人点头:“加聘礼加聘礼!可不能让人家觉得荣秀郡主嫁了个落魄户!” 戚丰年没什么事干,于是追加聘礼这事就落到了他身上。 他是很乐意的,这个世上,有几个儿郎能够有机会自己准备聘礼? 他戚丰年娶的是世上最好的姑娘,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准备聘礼,天经地义啊! 另外一边,谢瑶华也令青萝与沧云将暗卫与禁军、女卫等来了场大排查。 如周显所说的那样,这三个地方,查出了不少怀有二心的,女卫与禁军里更是有别国的细作! 连女卫与禁军都能被渗透,那皇城卫以及各个朝臣的家里,岂不是早就沦陷了? “都查一查!” 容铮一声令下,洛京各要处便开始排查,各府也开始了自查。 排查清理工作足足进行了两个月才暂告一段落。 皇城卫以及女队,皇宫内院,以及各个近臣家里,都搜出了好些细作。 近臣家里的这些细作,有些是仆妇,有些是小厮,有些则是陪了他们好些年的妻室! 近臣们破防了。 连枕边人都是别国细作,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经过审讯发现,这些细作大部分来自南诏。 “南诏在几百年前南诏也是大兴的一部分,它据地自治之后,也与我大兴友好往来,怎么会突然派这么多细作进来?” 容铮问谢瑶华,“瑶华,这事你怎么看?” 第424章 一饭之恩 “我怎么看?”谢瑶华笑了,“这事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容铮也跟着笑:“虽然确定你我心意相通,但也怕我想的与你的不同。” 谢瑶华挽着他胳膊,慢慢走向窗边,她问:“那边是南方?” 容铮点头:“出了城从这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便是南诏。” “看来南诏是觉得自己离家太久,想要回家了。”谢瑶华淡声。 回家。 多动听多美好的两个字啊。 容铮笑得眼睛盛满了星星,她说的,正是他想要做的。 从她十七岁时相识,到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还是这么浓,他们也更了解彼此了。 他记得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自异时空的叶静,总是念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他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易得,难的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以及始终如一的信任。 隔天,帝后便在朝中宣布,要大家做好准备,迎南诏回家。 这几年,除了东、西突厥犯过边,大兴的其他邻居都很是友好安分,南诏曾经作为大兴的一部分,这几百年来也挺安分的,先前容铮登基的时候,南诏王还率着使团前来道贺。 比起东征西伐,容铮更喜欢守着谢瑶华与几个孩子过平凡的生活,所以,如果不是南诏这次安插进来的细作实在太多,令到朝中重臣的家宅全部沦陷,容铮是不打算动它的。 毕竟将它弄丢的不是他。 但现在,南诏自寻死路,那他就不得不回敬了。 南诏离大南关近,容铮便没有另点主将,干脆直接让镇南将军率兵过去。 原想着南诏那点地,打下来是用不了几天,结果竟是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打下来。 原因是南诏出了个将才,很会打仗,武力也很高,一般的武将在他手下走不了五招,就会被他夺去脑袋,又像是不知道伤不知道痛的木头一样,镇南将军花了很大的力气,设了好几个局与陷阱,才将这个人擒获。 这人被擒之后,他们才将南诏拿下。 容铮听闻了南诏这个将才的威名之后,很是兴趣,便命镇南将军将人与南诏王一起押回洛京。 这个时候已经是年底了,洛京天寒地冻,南诏王病了一路,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到容铮跟前,只说了一句“留下阿奴”就咽了气。 阿奴便是南诏的将星。 南诏王姓段,风流倜傥,年轻时四处留情播种,到如今他六十岁了,他共生了三十个子女,最小的孩子才半岁。 三十个子女,他临死前谁也不提,谁也不保,却保这个“阿奴”。 这个阿奴,到底跟南诏王是什么关系? 容铮道:“把阿奴押上来。” 阿奴长得很高大,很壮实很威猛,像一座小山,他四肢被铁链锁着,走一步,铁链就哗啦啦的响,他眼神很幽冷,看得人心头发颤。 他头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容铮便命人将他的头发拨开。 满脸横肉,跟南诏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容铮与谢瑶华对看一眼,都觉得这南诏王挺奇怪的。 谢瑶华便问阿奴:“段文临死之前求我们放了你,你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 阿奴盯着谢瑶华,眼神诡异,然后突然笑了:“我不活。” 谢瑶华耸耸肩:“那便死。” 一群侍卫上前来押阿奴,阿奴又拖着铁链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 一条腿跨到殿外时,阿奴突然回头:“你是,李、蔓、草。” “李蔓草”这三个字落下,谢瑶华与容铮双双一震。 这个名字,是谢瑶华在回永宁侯府前的名字,那个时候,她低贱得如路边的小草,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 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人喊过这个名字了。 “等一下。” 谢瑶华走下台阶,来到阿奴跟前,她盯着阿奴仔细的看,看着看着,她认出来了:“你是李启明。” 李启明眼睛流出血泪来:“不,我是阿奴。” “好的阿奴,你想我做什么?” “……我恨南诏王。” 谢瑶华点头:“我让人将你带回村,和你娘葬在一起。” “好。”李启明脸上露出笑容,“你现在这样,很好。” 哗啦啦的铁链声渐去渐远,很快便听不到了,谢瑶华已经坐回去,与朝臣们进行国事讨论。 下朝了。 谢瑶华拿起一本奏折,但还没翻开就被容铮抽走。 容铮拉起她就往太极宫走,随口吩咐福公公:“摆驾太极宫。” 下雪了,还刮了风,回去的一路容铮都没说话,只紧紧地拉着她。 到太极宫时,福公公已经先命人将炭给点上了,容铮极少来太极宫,特别是冬天,他完全不来,所以太极宫这几年就没点过炭。 只是炭虽然点起来了,还一点就是十几盆,但殿内还是冷飕飕的,热气没那么快聚集。 容铮干脆将她拉到内室,两人往榻上一坐,又拿棉被盖住,这才完全暖和起来。 容铮让人将窗子全关上,帘子全放下。 外头冰天雪地,屋子里黑漆漆的,两个人被黑暗与被子包裹其中。 容铮拥紧谢瑶华,并没有急着开口。 谢瑶华沉默了好一会才打破沉默。 “李启明比我大三岁,曾给过我饭吃。”谢瑶华轻声,“但也仅止于此。” 李启明就是个小孩,能做什么?他舅妈对他也不好,三天饿他九顿。 后来有一天他不见了,他舅妈说他去找他父亲了,但村里其他人都说他是被他舅妈扔进水里淹死了。 谢瑶华曾去河边找过,只看到一双烂鞋,谢瑶华曾帮李启明补过鞋面,因此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李启明的鞋。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去了南诏。 “李启明的娘是未婚先孕,又藏得好,直到李启明生下来,李家人才知她与人苟合了,但无论李家人怎么逼问,他母亲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大概在李启明八岁的时候,他母亲便过世了,那天李启明告诉我,他有父亲,他父亲在南方。” “他说等他长大了就去找他父亲。他走的那年是十二岁,我九岁。” “他长高长壮了许多,我认不出他来,他却是认出了我。” “其实我希望他说他想活,那样我就能报他的一饭之恩。但我同时知道,他想他母亲,所以我尊重他,在他死后,我会将他与他母亲葬在一起。” “容铮你说,什么是对错?李启明他没有反大兴的心,他去南诏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啊……” 第424章 一饭之恩 “我怎么看?”谢瑶华笑了,“这事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容铮也跟着笑:“虽然确定你我心意相通,但也怕我想的与你的不同。” 谢瑶华挽着他胳膊,慢慢走向窗边,她问:“那边是南方?” 容铮点头:“出了城从这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便是南诏。” “看来南诏是觉得自己离家太久,想要回家了。”谢瑶华淡声。 回家。 多动听多美好的两个字啊。 容铮笑得眼睛盛满了星星,她说的,正是他想要做的。 从她十七岁时相识,到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还是这么浓,他们也更了解彼此了。 他记得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自异时空的叶静,总是念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他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易得,难的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以及始终如一的信任。 隔天,帝后便在朝中宣布,要大家做好准备,迎南诏回家。 这几年,除了东、西突厥犯过边,大兴的其他邻居都很是友好安分,南诏曾经作为大兴的一部分,这几百年来也挺安分的,先前容铮登基的时候,南诏王还率着使团前来道贺。 比起东征西伐,容铮更喜欢守着谢瑶华与几个孩子过平凡的生活,所以,如果不是南诏这次安插进来的细作实在太多,令到朝中重臣的家宅全部沦陷,容铮是不打算动它的。 毕竟将它弄丢的不是他。 但现在,南诏自寻死路,那他就不得不回敬了。 南诏离大南关近,容铮便没有另点主将,干脆直接让镇南将军率兵过去。 原想着南诏那点地,打下来是用不了几天,结果竟是花了整整两个月才打下来。 原因是南诏出了个将才,很会打仗,武力也很高,一般的武将在他手下走不了五招,就会被他夺去脑袋,又像是不知道伤不知道痛的木头一样,镇南将军花了很大的力气,设了好几个局与陷阱,才将这个人擒获。 这人被擒之后,他们才将南诏拿下。 容铮听闻了南诏这个将才的威名之后,很是兴趣,便命镇南将军将人与南诏王一起押回洛京。 这个时候已经是年底了,洛京天寒地冻,南诏王病了一路,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到容铮跟前,只说了一句“留下阿奴”就咽了气。 阿奴便是南诏的将星。 南诏王姓段,风流倜傥,年轻时四处留情播种,到如今他六十岁了,他共生了三十个子女,最小的孩子才半岁。 三十个子女,他临死前谁也不提,谁也不保,却保这个“阿奴”。 这个阿奴,到底跟南诏王是什么关系? 容铮道:“把阿奴押上来。” 阿奴长得很高大,很壮实很威猛,像一座小山,他四肢被铁链锁着,走一步,铁链就哗啦啦的响,他眼神很幽冷,看得人心头发颤。 他头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容铮便命人将他的头发拨开。 满脸横肉,跟南诏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容铮与谢瑶华对看一眼,都觉得这南诏王挺奇怪的。 谢瑶华便问阿奴:“段文临死之前求我们放了你,你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 阿奴盯着谢瑶华,眼神诡异,然后突然笑了:“我不活。” 谢瑶华耸耸肩:“那便死。” 一群侍卫上前来押阿奴,阿奴又拖着铁链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 一条腿跨到殿外时,阿奴突然回头:“你是,李、蔓、草。” “李蔓草”这三个字落下,谢瑶华与容铮双双一震。 这个名字,是谢瑶华在回永宁侯府前的名字,那个时候,她低贱得如路边的小草,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 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人喊过这个名字了。 “等一下。” 谢瑶华走下台阶,来到阿奴跟前,她盯着阿奴仔细的看,看着看着,她认出来了:“你是李启明。” 李启明眼睛流出血泪来:“不,我是阿奴。” “好的阿奴,你想我做什么?” “……我恨南诏王。” 谢瑶华点头:“我让人将你带回村,和你娘葬在一起。” “好。”李启明脸上露出笑容,“你现在这样,很好。” 哗啦啦的铁链声渐去渐远,很快便听不到了,谢瑶华已经坐回去,与朝臣们进行国事讨论。 下朝了。 谢瑶华拿起一本奏折,但还没翻开就被容铮抽走。 容铮拉起她就往太极宫走,随口吩咐福公公:“摆驾太极宫。” 下雪了,还刮了风,回去的一路容铮都没说话,只紧紧地拉着她。 到太极宫时,福公公已经先命人将炭给点上了,容铮极少来太极宫,特别是冬天,他完全不来,所以太极宫这几年就没点过炭。 只是炭虽然点起来了,还一点就是十几盆,但殿内还是冷飕飕的,热气没那么快聚集。 容铮干脆将她拉到内室,两人往榻上一坐,又拿棉被盖住,这才完全暖和起来。 容铮让人将窗子全关上,帘子全放下。 外头冰天雪地,屋子里黑漆漆的,两个人被黑暗与被子包裹其中。 容铮拥紧谢瑶华,并没有急着开口。 谢瑶华沉默了好一会才打破沉默。 “李启明比我大三岁,曾给过我饭吃。”谢瑶华轻声,“但也仅止于此。” 李启明就是个小孩,能做什么?他舅妈对他也不好,三天饿他九顿。 后来有一天他不见了,他舅妈说他去找他父亲了,但村里其他人都说他是被他舅妈扔进水里淹死了。 谢瑶华曾去河边找过,只看到一双烂鞋,谢瑶华曾帮李启明补过鞋面,因此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李启明的鞋。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去了南诏。 “李启明的娘是未婚先孕,又藏得好,直到李启明生下来,李家人才知她与人苟合了,但无论李家人怎么逼问,他母亲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大概在李启明八岁的时候,他母亲便过世了,那天李启明告诉我,他有父亲,他父亲在南方。” “他说等他长大了就去找他父亲。他走的那年是十二岁,我九岁。” “他长高长壮了许多,我认不出他来,他却是认出了我。” “其实我希望他说他想活,那样我就能报他的一饭之恩。但我同时知道,他想他母亲,所以我尊重他,在他死后,我会将他与他母亲葬在一起。” “容铮你说,什么是对错?李启明他没有反大兴的心,他去南诏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啊……” 第425章 谢瑶华病了 谢瑶华病了。 也不能说是病,只是总有些精神不济,姚木兰给她开了几副药,吃了也不见好。 容铮最后还是把农大夫给摇了进来。 “娘娘身体无大碍,只是被俗世忧了心。”农大夫边说边看徒弟给开了方子,然后放了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病还需心药医? 容铮请教:“还请农大夫解惑。” “娘娘恐惧什么,那便让她去面对什么,只不过过程可能会不太美好,官家在让娘娘面对之前,还需先做好各种准备。”农大夫顿了顿,叹气,“娘娘的内心,压着几座大山,之前没有压下来,是她自己坚强,如今她自己有点不太想撑,这山便一下子塌下来了。” 容铮回头看谢瑶华。 她是重活一世之人,这事谢瑶华没有与他明说,但他结合种种,已经猜了出来。 前一世她过得很凄惨,重生回来后虽说已经彻底改写了命运,但她的内心还是生了魔障,之前没有跑出来作乱,是因为没有遇到契机,如今见到了李启明,她便忆起了小时候,记起了前世,记起了连续两世被至亲伤害的过往。 内心的魔障也就跟着蹿出来了。 有些魔障旁人可以帮忙消灭,但大部分的魔障,还是需要自己来解除。 容铮在纠结。 谢瑶华光是见了个李启明,她便如此痛苦,真让她面对那些累积了两世的伤害,她是否能受得了? “爹爹,我陪娘亲去。” 容雅伦从外头进来,小脸坚毅,眼神坚定,小小年纪,已有了七八分她母亲谢瑶华的神韵。 容铮看着她,心头更是柔软,他去牵小女儿:“那我们去告诉娘亲,你会陪着她。” 容雅伦今年已经开蒙,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负责给几个孩子开蒙的是浔阳侯。 浔阳侯说,容雅伦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比两个哥哥快上许多,只是性子皮了点,等长大些,沉稳下来,应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容雅伦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能干什么呢? 她投进母亲的怀抱,用最柔软的嗓音喊:“娘亲别怕,雅伦会陪你一起面对,不管是什么怪物,雅伦都与爹爹一起将它打退!” “还有我们!” 容晋安与容成明从外头双双进来。 两人穿着绯色锦衣,身量比容雅伦高一些,虽都只是小孩子,已然是气质卓绝,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也会长成芝兰玉树般的君子。 谢瑶华看着长得越来越出色的三个孩子,心头暖暖的,她将他们同时拥进怀里,用力道:“你们三个都是娘亲的力量,只要你们好好的,娘亲就什么都不怕。” 容铮接口:“听明白了吗?打怪物这事,有爹爹陪着你们娘亲去,你们在家好好的,尤其是功课,可不能因为大人不在家就松懈了!等我们回来,要考查你们的功课的……” 一家五口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说了许久的话,后面谢瑶华和三个孩子都睡着了。 屋子里已经彻底暖了起来,容铮轻手轻脚地下了榻。 福公公小声道:“官家,浔阳侯与苏大学士在外头等着。” 容铮回头看了妻儿一眼,与福公公一起去了不远处的书房。 书房也暖暖的。 福公公在旁边煮茶,茶水滚沸,容铮丢下茶叶,等茶叶煮得完全舒展开,他亲自给浔阳侯与苏大学士倒了茶。 两人连忙站起来谢恩,容铮示意他们坐回去:“今天没有君臣之分,只有长辈与小辈。沈叔,苏叔,你们最近几年已经很少一起单独来找我了,这次突然进来,是为了什么?” 浔阳侯与苏大学士对看了一眼,浔阳侯先开口:“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小公主都七岁了,近来许多朝臣,又在悄悄议论储君一事了。” 容铮喝了口茶:“那沈叔苏叔,你们觉得我三个孩子,谁更适合当一国之君?” 三个孩子…… 果然,容铮与谢瑶华是把小公主也放在了考察之列。 浔阳侯是三个孩子的老师,撇去种种外面的因素,综合三个孩子各方面的能力来看,最适合当一国之君的,他觉得是容雅伦。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道:“无论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小公主,都是由官家与娘娘亲自教导,都是同样的优秀,所以不管官家您选哪个,百官与百姓应是都是没有异议,如今的问题是,官家您迟迟不立储君,百官心里不安,百姓们也会觉得朝堂不稳,心里难安。” 苏大学士也开口:“是啊官家,此事早在您从东海回来便应该定下,如今拖了七年,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只怕会人心会更加惶恐不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是江湖,就免不了要站位以及拉帮结派,这三个孩子虽是一母同胞,谁当皇帝对于帝后两人来说没什么区别,但对百官的区别就大了。 有人支持大皇子,有人支持二皇子,支持小公主的人虽少些,但数量也很可观,他们固然相信别人当了登基之后会善待自己支持的那位主子,但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自己支持的主子上位的。 自己的主子上位,自己肯定跟着水涨船高。 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皇帝是谁不重要,自己能不能跟着平步青云才重要。 容铮知晓这里头的弯绕。 这次他没有断言拒绝,只慢慢喝茶,快要喝完半盏茶了,他才道:“我与瑶华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等办完回来,便是秀儿大婚,秀儿大婚之后便是阿离出嫁……沈叔苏叔,立储君之事,年底再议。” 如今才三月份,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呢,但有个确切的时间,总好过让大家干着急来得好。 容铮要与谢瑶华内心的魔障,那就必须要出京,回到灵水村,回到那个对谢瑶华来说深渊一般的地方。 路上要耽搁好几天,一来一去最少也要半个月。 于是容铮将莫离召进了宫里,让她与谢秀儿一起在宫里陪三个孩子。 莫离知道轻重。 帝后要出京,宫里留下的老的老的小,所以她和谢秀儿,要守好皇宫,守好这个家,等他们回来。 三天后的晚上,帝后二人带着随从,悄悄出了京,前往三百里外的灵水村赶去。 第426章 面对魔障 几天后的傍晚,灵水村。 谢瑶华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这所气派的大屋,她记得她小时候住的是一间有些破败的泥砖房,隔了这么多年没住人,那所房子应该破了塌了才对,为何会变成了这座青砖大屋? 正迟疑着,身后传来一声年迈的喊声:“蔓草,是你吗蔓草?” 这个名字,又让谢瑶华浑身一震。 容铮环住她肩,轻轻握住她肩头。 男人手指的温度给了谢瑶华力量,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转身。 入目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谢瑶华辨别了好一会,才依稀认出对方来:“里正?” 陈里正用力点头:“是我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你走之后,灵水村就被烧啦,幸好有贵人相帮,我们就只是烧了几座没人的房子……” “托官家的福,这些年大家都陆续盖起新房子啦,大家的生活都是越过越好了……” 陈里正今年七十多岁了,背都弯了,他说着便挪到了她跟前,上下打量她:“蔓草啊,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在乡野长大,在那侯府的日子定是不好过?你是个孝顺的,把你阿娘也带走去享福了,只不过你阿娘她嘴毒又贪财,她没少给你惹麻烦……” 谢瑶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胡乱点头:“嗯,我过得很好。” “这位就是你的夫君了?还带这么多的家丁,看来是嫁得很不错了。” “……陈里正,这屋子谁盖起来的?这不是我家的地吗?”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阿娘她的亲女儿,有一天派人过来把屋子和地都卖啦,我生了五个儿子,没地方起房子,她出的价不高,我便利用里正的身份把它买了,现在是我和小儿子一家住着……蔓草,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喝杯茶。” 谢瑶华与容铮进了陈家。 陈家是在李家以前的屋地上盖的房,大小都一样,只是把院里的歪脖子树砍了,就显得大了许多,又是用的青砖,所以看起来很气派。 已经是傍晚,陈里正的小儿子和小儿媳都在家,夫妻俩正准备做晚饭,自己父亲突然带了这么多进来,而且一看就是贵人,夫妻俩都有些怵。 那这饭,他们还做不做了?要做多少? 陈里正喊儿子:“把你大哥二哥都叫过来帮忙,杀一头猪,还有,把家里全部的鸡鸭都杀了,再去鱼塘里捞些鱼,我们家来贵客了!” 谢瑶华有些怔愣,容铮便出声:“老人家,我们一会就回城,就不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麻烦!蔓草她是我们灵水村出去的人,灵水村就是她的娘家,我们便是她的娘家人!她回了娘家,要是让她空着肚子走,那我们哪还有脸的?听我的,就在家里吃饭!” 陈里正大手一挥,“老三,你再多叫几个人过来帮忙,蔓草还要回城的,莫让她摸黑回城,夜里危险!” 陈里正的三儿子应了一声,好奇地望谢瑶华:“你真是蔓草?” “是的铁头哥,不过我现在叫瑶华。” 陈铁头身边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童,闻言叫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瑶华,就是珠玉与珍宝的意思!” “瑶华,珠玉,珍宝……真好听。”陈铁头感叹,“你也变漂亮啦,这是你夫君?你夫君长得真俊,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陈铁头她媳妇别了他一眼:“行啦,叫你读书你装病,现在好啦,不知道怎么形容了?那叫玉树临风,貌如谪仙!” “是是是,媳妇你说得都对!就是玉树临风貌如谪仙!瑶华也是天仙下凡,你们夫妻是天生一对!” 夫妻俩说说笑笑地便分头去忙了,谢瑶华对陈里正说:“铁头哥娶了个好媳妇。” “谁说不是?他那是傻人有傻福!”陈里正笑呵呵的,“你刚才说你现在是叫瑶华?这名字真好,是珍宝,不是野草,真好,真好。” 不一会,陈铁头便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大家七手八脚的在陈家门前架起了大锅烧水,一部分人去杀猪,妇女们则去旁边的地里摘菜,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谢瑶华站在陈家门口。 村里炊烟袅袅,笑声阵阵,山是青的风是轻的,落日将天边染得红红的。 原来灵水村跟它的名字一样,很漂亮,很有灵气,是她之前一直被困在家务与恐惧里,没有欣赏的机会而已。 “里正叔,我到处走走。” “行行行,路上小心啊,别进山里,山里有狼有老虎。” “好!” 走在乡间小路上,身边是自己最重要的男人。 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什么开解之语,只是在村里转了一圈,谢瑶华便感觉自己的心轻了许多。 灵水村很小,转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谢瑶华回来时,大家正从猪圈里将猪赶出来,只是那猪养得又大又结实,四五个人都按不住。 谢瑶华与容铮对看一眼,同时捋起袖子,加入了按猪的行列。 猪被按住了,容铮阻止了要杀猪的人,朗声说:“瑶华的养父是屠夫,瑶华从小看着,也是有些实力的,就让她试试,看看她还记得多少!” 谢瑶华接过刀,朝着那头还在嗷嗷叫的猪一下捅了过去。 正中猪脖,喉管断裂,刀还没弄出来,血就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有村民赶紧接猪血。 那一刀并没有直接要了猪的命,它受了痛正在挣扎,容铮想再补一刀,谢瑶华拉过他:“不能一下子将它杀死,不然肉质不够紧实,要先给它放血,血放光了,它就死了,这个时候的肉才是最鲜最紧实的。” 村里的屠夫笑着夸她:“看来你还记得呀!没错,想要肉好吃,就不能一刀就将它杀死,要让它在挣扎中慢慢流血而亡!” 谢瑶华与容铮继续摁着猪,除了容铮,没有人能看到谢瑶华的眼神。 她盯着那正从喉管流下来的鲜血,眼神变得猩红,似乎眼睛也要跟着流血,后来又随着猪流血的量慢慢变小,她的眼神也慢慢发生改变。 等猪不再挣扎,谢瑶华的眼神也变得清澈。 没有人知道在这过程中她在想什么,容铮也没打算问,他只是拥住她到了一旁,背对着众人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肩。 不知过了多久,谢瑶华闻到了饭香味和肉香味,她作了个深呼吸,朝容铮说:“吃了饭,我们就回京。” “你……好了吗?” “嗯,我好了。”谢瑶华点头,“我没事了。容铮,谢谢你。” “傻瓜。” 第427章 大婚 三月十六,是谢秀儿与戚丰年大婚的日子。 莫离比谢秀儿这个新娘子还要兴奋。 谢瑶华与容铮那次匆匆出京,莫离进宫待了七八天,等两人回京,她便搬回了护国郡主府,开始了昏天暗地找资料、核对、编排的生活,偶有空闲,她便是与周显出外逛街喝茶,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谢秀儿在离婚期还有半个月时突然睡不着,白天根本没有精神,于是求助莫离,莫离便进宫陪她了。 这半个月,除了正常的办差,莫离便带着谢秀儿在宫里四处疯玩,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御兽苑。 谢秀儿原本不会骑马,被莫离硬拽着去了半个月,硬是学会了。 学会之后,两人便天天赛马,还设了彩头,让宫女太监们来喝彩,每天都把谢秀儿的体力压榨得干干净净。 后来她就睡得很好了,几乎是一觉睡到天亮,什么担忧,什么焦虑,在身体的疲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几乎是沾床即睡。 谢秀儿不失眠了,又快到婚期了,谢瑶华便不许她们再疯玩了,于是莫离无聊了。 除了三个孩子读书的上书房不去,这宫里的每一块砖几乎都被她踩过摸过甚至有些被她撬过。 谢秀儿大婚前夕,莫离还喝了酒,喝酒之后在屋顶上唱歌,对诗,骂人,还是谢秀儿叫青秋和青梅与她对打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她折腾累了。 今天天不亮,莫离就醒了,脸也不洗,衣服也不换,披头散发的就跑到谢秀儿宫里来了,抱着谢秀儿,一副想哭又不能哭的样子。 “秀儿,我不舍得你。” 柳太后从皇室中请了个全福人来替谢秀儿梳头挽发,听了这话都有些无语了:“莫姑娘,十月份就到您成婚了。” 莫离带着哭腔:“我不嫁了,秀儿我们都别嫁了好不好?” 还没嫁,她们就只是姐妹,等嫁了人,她们就是妻子、儿媳以及母亲了。 她们会被困死在这几个身份里的呀! 谢秀儿回头看她,然后与她拥抱:“傻阿离,我要成婚,这样,我就能拥有更多的家人,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与我一起关心你,喜欢你了。” “你成婚了,你也会有更多的家人,你的家人也会和你一起关心我,喜欢我。” 是这样吗? 如果成婚就是可以多很多真心待自己好以及对她的家人好的新家人的话,那成婚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莫离想,她也想成婚了。 谢秀儿的婚礼的盛大程度,堪比当年帝后大婚,更绝的是,戚丰年还雇了人,在全城撒彩带撒花撒喜糖,向世人好好展示了一番戚家的实力,同时立住了戚丰年是个宠妻狂魔这个人设。 从皇宫出来,再出了皇城,谢秀儿坐在花轿里,多次想要回头,都被青秋摁住了。 “新娘子出嫁的时候不要回头,这样才能婚姻美满。”青秋小声说,“郡主,官家与娘娘都在城楼上看着您呢。” 谢秀儿捂着脸,有一种想要跳下花轿,大声说不嫁了的冲动。 “只有郡主过得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官家与娘娘才能放心。”青秋又说。 谢秀儿一抹眼泪:“好,我会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让瑶华姐与姐夫放心。” 花轿越来越远,终于连城楼也看不见了,耳边尽是吹吹打打的声音,许多人在说话,在笑,每个人都很开心。 谢秀儿还听到了莫离的笑声。 她今天大婚,莫离送嫁,不仅是她,朝中与她交好的赵兮兮等同僚都来送嫁了。 从皇城到戚家庄园不过区区十里路,有莫离与赵兮兮这些姐妹与挚友陪着,她不孤单。 花轿很快进了戚家庄园,谢秀儿从今天开始,正式开启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戚家家底很厚实,戚丰年这个年轻人也非常不错,戚家家风也特别好,戚家上下都是温和良善之辈,谢秀儿在这样的家庭里,定会幸福美满。 谢瑶华松了口气,她扭头看容铮,见他脸上也是一副老父亲的失落感,她笑了。 容铮也笑。 夫妻俩挽着手一起下城楼,一起进了马车。 马车外面,大批民众跪下参拜,容铮抬了抬手,便将帘子放下。 谢瑶华问他:“戚丰年这年轻人着实不错,你怎么打算的?真想让他一辈子埋没在戚家?” “我还没想好。”容铮拉着她手,“低嫁的女儿,只有让她在婆家一直居于高位,她才不会受苦。一旦扶持了她的夫婿,等到她夫婿成龙那一天,便是她苦难生活的开始。所以聪明的岳丈,都会选择扶持外孙,外孙上进,平步青云,女儿才能跟着享福。” “但,这种情况是针对普通以及破败的家庭,戚家不是普通人家,但再不普通,戚家应该也是想要再进一步。” 谢瑶华点头:“如果是从前,秀儿嫁进戚家只能当个后宅女子,那我们需要顾虑的就会比较多,但如今秀儿已入仕,有官身,《大兴全书》一旦着成,她们那几个女官,都将名留青史百世留芳,而戚家也将因她变得更为显赫。” “所以这戚丰年……”容铮道,“让他入仕也无妨,他的功绩,注定高不过秀儿。” “那明年男女同科,除了罪臣之后,你便将参加科举的所有的门槛给去掉。” 奴籍不得参加科举,商人之子不得参加科举,而连这些门槛都取消了,那驸马、郡马不得参加入仕这个旧制,也理应取消。 “最快两年,最慢五年,到时戚丰年如果还有凌云之志,那便让他入仕,他的才能,确实不应该被埋汉。身为治国者,本来就应该对所有的人才一视同仁。” 马车慢慢往皇宫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西华门里,人们看着西华门的方向,再回头看看这一地的锦红,突然感叹一句:“真好。” 帝后后,荣秀郡主好,大家还有闲情逸致到街上来看皇帝嫁女,大家也好。 大家都很好。 白想牵着小女儿踏着满地的锦红往城北走,两人嘴里都含着糖。 小女儿原本叫喜儿,白想将他们带出来后,就将喜儿改名为白昭昭,白昭昭今年五岁,是个脸圆圆的很可爱的小女孩。 白昭昭问白想:“阿娘,我出嫁的时候,我也能让全城百姓都吃到我的喜糖吗?” 白想还在计算请全城百姓吃喜糖需要多少钱,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她连忙牵着女儿跑过去。 第428章 我绝不同意你进门 一个穿着锦衣的老太太跌坐在地,满脸痛苦,眼泪都要出来了。 白想立即过去:“老人家,你伤到哪里了?手能动吗?” 老太太哎哟了两声才回答:“老身手没事,就是,腿也没事,就是,就是跌到,跌到……” 她有些不好意思讲,白想也是听明白了,这位老太太是跌到尾椎骨了。 白想在现代时有一次在家里吊单杠,单杠脱落,她跌了个屁股朝天,把尾椎骨给摔断了,在床上趴了整整半个月才能正常坐卧。 那时她才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出来实习,年轻得很,这老太太这岁数,只怕没有一个月,老太太怕是没法自己站也没法坐啊。 当然,老太太这是刚摔,现在还没有多大感觉,等明天伤口肿胀发炎,她就会痛得坐卧不得了。 “我铺子附近有个医馆,是我先把你送到医馆让大夫初步检查,还是回我铺子等你家里人来接?”白想问。 老太太选择了后者。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只是摔了一跤,休息一会就行,还有就是,前边就是城北了,城北能有什么好大夫?万一让这些大夫看一眼,就帮她诊出重病了吗? 眼前这女子白白净净的,还肉肉的,看着就很有亲和力,是个好姑娘,到她铺子里等一下,出不了事。 白想笑笑,便喊白昭昭:“昭昭,去店里喊两个人来。” “好的阿娘!” 白昭昭哒哒跑开,老太太吃惊:“姑娘,你有孩子啦?” “是啊,我有孩子了,四个。”白想笑眯眯的,“不挽传统的妇人发髻是我太忙了,就随便挽了个丸子,老太太您家住哪的?一会我让人去通知。对了,您上街怎么没有家人陪同?” 老太太叹了口气:“原本是有人陪的,但她们一个个的都太烦了,我便自己出来逛逛,哪想到这就摔了……姑娘,谢谢你啊。” “我外婆跟你一样的年纪,我帮你也是希望我外婆在外头摔倒的时候,也有像我一样的人去帮助她。” “助人是积德,你积的德多,上天自会护佑你的家人,你外婆也能得到善待。”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等到铺子,白想又让人抬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下来,就放在门口让老太太坐着。 “老太太你坐一会,我给你做杯奶茶。” 白想说了一声就进去了,老太太坐了一会,她就拿了两杯奶茶出来。 “这就是洛京现在最流行的竹筒奶茶,年轻人上街都喜欢喝一杯,老人家,你也尝一尝。” 老太太经常听家里的小辈讲奶茶,但今天是第一次尝到,有茶的涩味,但又有牛乳的香味,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竟让人越喝越上头。 难怪年轻人喜欢喝,她这个老婆子也喜欢喝呢。 一老一少一边喝奶茶一边吃蛋挞,别提有多惬意了。 很快,老太太的家人来了,上来就给白想道谢:“在下李松阳,谢谢姑娘——白姑娘?是你救了我祖母?” 白想抬头,可不就是李松阳嘛。 “原来她是你祖母。”白想的笑容一下淡了许多,“老人家,既然你家人已经来了,那我就去忙了。” 老太太刚想出言叫住白想,李松阳的弟弟就小声说:“祖母,她就是三哥喜欢的那个女子。” 李松阳有喜欢的女子,这本来是件好事,毕竟李家门庭低微,只要稍微有点出身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李家这样的家庭来。 但问题是,这个女子是个寡妇,还带了四个拖油瓶。 李家人就反对。 其中以李老太太反对得最为激烈:“我孙子可是朝廷命官!一个带了四个拖油瓶的寡妇也配得我孙子的喜欢?我呸!” 并且李老太太下了死命令,不许李松阳再去见那个姑娘,李松阳要是敢去,她就一头撞死。 李松阳是没敢再去了,没想到李老太太今天自己这一摔,又把李松阳摔过来了,让他见到了那个女子。 李老太太脸色铁青,她一把将桌上已经喝光的奶茶杯扫落在地,狠声说:“我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我刚好摔倒她就刚好经过!那在背后推我的人,定是那女人安排的!想要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我松口让她进门! 老身今天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她这辈子都别想进我们李家的门!” 李松阳想要阻止,但是失败了,李老太的狠话已经放出口了。 李松阳赶紧解释:“白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祖母她——” “李老太太,请问李家是什么高门大户吗?”白想淡声,“我白想虽是个寡妇,但我靠自己的双手勤快赚钱养四个孩子,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还没穷到要靠嫁进你们李家去找出路。” “老身——” “要是你一开始就自报家门,那我肯定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白想说完,朝桌上的狼藉看了一眼,啧了一声,“倒是可惜了我这奶茶和蛋挞,也没事,就当是喂狗了。” 李老太太脸色铁青,她还要再骂,一道清亮的童音在她身后响起:“狗吃了还会朝你摇尾巴,汪汪两声以示感谢,有些人吃了却只会满口喷粪,连狗都不如啊。”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那里,身边只有一个婢女。 李老太太指着她就骂:“这是哪家养的野种如此没有教养?老身定要——” “容家养的。”小女孩下巴微昂,“我父亲叫容铮,母亲叫谢瑶华,欢迎老太太去找我父母告状。” 容铮,谢瑶华? 李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李松阳已经跪了下来:“公主息怒!微臣的祖母乡野出身,说粗话说习惯了,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请公主大人大量,饶过微臣的祖母!” 李老太太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她竟是骂了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大兴最尊贵的公主容雅伦! 她骂公主是野种! 李老太太想要请罪,哪知刚跪下来便眼睛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李松阳不敢扶,冷汗直冒,心想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不仅他完了,整个李家都完了啊。 李松阳正在猜自己会被怎么赐死,容雅伦开口了: 第429章 白姐姐 “还不滚?看来是真的想要本公主当场降罪了!” 李松阳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离开,他连磕了十几个响头,连忙令下人抬着祖母走了。 他不敢看白想,不敢看见她眼中的轻视。 那对他来说,无疑于是凌迟。 李家祖孙几人走了,白想朝容雅伦跪下:“民女拜见公主。” “我以为你不会跪。”容雅伦的声音稚嫩,脸上也稚气十足,“你的同乡叶静刚开始就不愿意跪,仗着自己是穿越者这个身份,还对我阿娘出言不逊,瞧不起我阿娘。” 白想惊讶地睁大眼:“公主您……如何得知我与那叶静是同乡?” 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多愚蠢的问题。 她是从文明的社会穿越而来的人,在封建社会里头,哪怕一句话不说,身上的优越感与自信都是出卖自己。 就好比现在,她虽是跪下,但还是敢直视容雅伦这个尊贵的公主。 更何况还有眼前这间“白日狂想”甜点店,虽说她已经很注意了,一开始出品的全是抄的城南那家店的品种,但后头她根本就忍不住做新品。 寻常人不会多想,毕竟每个点心师傅都会出新品,但容雅伦并不是寻常人。 这么一想,那扶持她开店的莫离莫姑娘,应该也是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同了。 莫离知道,容雅伦知道,那皇帝与皇后,岂不是也知道了? 白想有些慌。 容雅伦淡声:“白姐姐,我是来喝奶茶的,城南那家的奶茶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但我说不上来,你给我亲手做一杯,我喝喝看,看看差了点什么。” 一声“白姐姐”,让白想提起来的心稳稳托住,白想连忙起来:“公主请随民女到二楼休息一会,民女很快就能做好。还有蛋挞,鸡蛋仔,舒芙蕾这些,公主也要尝尝吗?”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甜点的? 容雅伦也喜欢甜点。 但她高冷地拒绝了:“不必,本宫只喝奶茶。” 其他的太多糖了,吃太多糖牙齿会长蛀虫,要是长了蛀虫,以后她是别想再喝到甜东西了。 好吃的东西,还是得慢慢品尝,这样幸福感才会一直延续下去。 容雅伦那天之后便隔三岔五的到白想这里喝奶茶吃甜点,一开始只是她自己,后来把两个哥哥也带出来了,一个月之后,她把帝后二人都哄出来陪她喝奶茶了。 白想有些怔愣。 不是,她这就一下子就跟古代的帝皇与皇后面对面的喝奶茶以及聊天了? 谢瑶华突然说:“你跟她不一样。” 这个她,指的是叶静。 白想笑了笑:“她有自傲的资本,我除了做甜点和奶茶,什么都不会,想要存活,就得学会低调及低头。” “你说得对,但大兴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谢瑶华笑笑,“我女儿很喜欢你做的甜点,要不要考虑到御膳房当差?只负责我们一家门口的日常点心?” “多谢娘娘抬举,只不过民女觉得,想要充分了解一个地方,一个国家,那就不要去他们的皇宫及达官贵人的家,而是走到街上,走进寻常百姓的家中。” “走进寻常百姓的家中……多谢白姑娘给我上了一课。”谢瑶华拱了拱手,“本宫受教了,决定日后经常出来叨扰白姑娘。” 一个皇后,哪里来的时间经常跟她一介小民女聊天哦。 所以白想只当谢瑶华是客套话,便一口应下了。 哪知谢瑶华是来真的,隔三岔五的到“白日狂想”来。 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是和官家,夫妻两人十分低调,除了异常恩爱,就跟街上行走的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 白想很奇怪。 难道“白日狂想”的奶茶真的那么好喝?还是说她白想说话真的那么搞笑或是那么有水平? 不然帝后二人为什么总出来呀? 时间一晃而过,莫离的婚期快到了。 帝后二人这段时间常去找白想的事,莫离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她也给莫离下了请帖,邀请她来观礼。 婚礼的前一天,白想便带着女儿去了护国郡主府。 “白姑娘,你会化新娘妆吗?你在别人脸上试画一个让我看看,如果我喜欢,那你就给我上妆。”莫离笑眯眯的,“你脸上的妆跟我们的都不一样,很清爽又很有精神。” 白想曾想过去做美妆博主,开个直播教别人化妆什么的,因此专门去学过,但还没来得及直播,人就嘎了。 正好她学了新娘妆。 白想画了个桃花妆。 很美,很好看。 旁边陈家的姑娘年底也要出阁了,她当场就跟白想说:“白姑娘,到时候我出阁,你来替我化桃花妆,我给你包大红包!” 白想还没说话,莫离就先给她拒了:“陈小姐,今天可是我的大喜之日,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我的人,这不好?” 陈小姐跟莫离关系不错,闻言嘟了嘴:“我还不是怕出手晚了,白姑娘会被别人抢走嘛,谁叫白姑娘这妆化得这么好。” 莫离哼了一声:“白姑娘,你先替我化,其他人的你自己回去考虑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 毕竟白想有自己的甜点铺,每个月的进项不仅可以保证他们母子几人衣食无忧,还略有富余,莫离觉得白想不一定愿意掺和到高门大宅里去。 白想很快就替莫离化好了妆。 先前她是在婢女脸上画的,那已经是很好看很美了,没想到画到莫离脸上时,会更加惊艳更加好看。 很美,很有气质,又很清纯妩媚,但媚而不俗。 周显看了会不会错不开眼大家不知道,但在场的姑娘全都错不开眼睛了。 “真的白姑娘,你考虑一下开个铺子,就专门给姑娘们化妆,觉得经营铺子麻烦,那就不开门营业,只通过熟人介绍……你这妆化得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等今天过后,只怕全城都是莫离的仿妆了!” “真的是太太太好看了!” 白想淡笑一声道:“满京城都是仿妆,那跟满京城的姑娘都没有化妆有什么区别?我看呐,还是得各有特色才行。不过承蒙各位看得起,也愿意相信我,那这妆我就不画了,但我可以根据每个人的脸型特点,替每个人定制一个独一无二的妆容。” 独一无二? 像莫离的桃花妆这样好看惊艳的妆容吗? “好了,吉时快到了,你们要真有那意向,那改天就到白姑娘的甜点店去请教,说好了,不许耽搁人家做生意,白姑娘可是要养四个孩子的,听到没有?” “知道了!” 第430章 人生,重在自渡 化完妆,莫离由她大师兄张敬之牵着出了院门,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师兄师姐师妹。 五指峰的张真人端坐在明堂正中间,容铮与谢瑶华坐在他左右。 莫离进来叩拜。 她父母已经离世,张真人便是他的长辈,容铮与谢瑶华都是她的高堂。 周家就在明德街,离护国郡主府以及皇宫都不远,只要她想,她自己走着便能回去了。 可她很清楚,一旦迈出这个门,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莫离,还会是周显的妻子,周家的儿媳,宗妇,她未来还会是一位母亲。 对于未来,她很期待,但也很忐忑,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她真能撇下一切,重新来过吗? 莫离就是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被盖上红盖头。 容铮与谢瑶华同时起身,一起牵过莫离,将她郑重地交到周显手中。 容铮拍拍周显的肩头,一句话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周显与莫离再一次叩拜帝后与张真人。 看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远去,谢瑶华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又空了一块。 莫离与谢秀儿,来到她身边的时候都那么小一只,一转眼都长大了,也都出嫁了。 她也老了。 “剩下的路,得靠她们自己走了,不过阿离和秀儿都是你亲自教出来的孩子,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她们都一定会走得很稳,再不济,也还有我们呢。” 容铮宽慰她,“我们争取活久一点,再不济,还有三个孩子呢。” 谢瑶华点头:“嗯,我们要活久一点,护他们护久一点。” 等孩子们的羽翼足够丰满,他们就可以放心地老去了。 张真人已经很年迈了,他都九十多岁了,容铮的意思是,这次来了,就不要走了,他要将张真人拜为父亲,百年之后,直接将他葬入皇陵。 张真人便笑了:“你是个孝顺的,但老夫志不在此。” “在我百年归去之后,便将我烧了,洒在山林,洒在大海,或是洒在田间地头。” “我空条条的来,就该空条条的走。” “这片天地孕育了我,我便还给这片天地。”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年,莫要执着与那些无意义的,人生,重在自渡啊!” 张真人洒脱一笑,便大步离去,容铮与谢瑶华追到门外便住了脚。 看着张真人洒脱离去的背影,一些不愿意为人道以及不愿意承认的小恐惧,小纠结,也随着张真人的离去而跟着消散,粉碎。 人生,重在自渡啊! 容铮伸手握住谢瑶华,帝后两人从护国郡主府,慢慢走回皇宫。 另外一边,莫离很快被迎进周家,拜了堂之后便被送进了洞房。 昏昏欲睡间,她的脑袋被一只有力的手撑住:“困了?” 清朗的男声染上一丝颤意,听得出来是很紧张了。 莫离也很紧张,但她怎么可能认? 她硬着声音:“是困了,你赶紧揭了盖头,我要睡觉了。” 周显手顿了顿,这丫头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大婚之夜用这么迫切的语气说自己要睡觉,他很难不去乱想的啊。 这么想着,周显赶紧把盖头揭开。 面前的女子,面若桃花,美若天仙,又纯又魅,一下将他的心紧紧抓住。 他知道她长得美,可没想到她能这么美! 人间有这么美丽的女子吗?她分明就是天下的桃花仙下凡,被他这个凡人给缠住了! 周显手都颤抖了:“阿离……” “酒,交杯酒!”莫离提醒。 见他还怔怔愣愣的,她干脆自己下床端酒,他一杯,自己一杯。 “交杯酒要怎么喝来着?”莫离犯起了难。 “要这样。” 周显将她拉过来,两个人一下靠得极近。 还没喝酒,两个人的脸都红透了。 莫离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一仰头将酒喝完,她赶紧往后退:“好了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周显脸都绿了:“莫离,今晚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你要我出去哪里?” “那……一起睡觉?” “当然一起睡觉!” 周显边走边脱衣,到榻边时便只剩白色的里衣了。 里衣很薄,灯光之下,他的肌肉都若隐若现,莫离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一脸满意。 练武之人大都是长了一身的腱子肉,她那夺了武状元的张敬之就是这样,一张弱不禁风的脸,一副壮到不行的身板。 可能是从小见多了这样的身板,莫离对这种身材早就无感了。 周显也练武,但他没有腱子肉,而是皮肤紧实,但又是很有肉感,摸上去很舒服。 像是大夏天的狠狠吃了一口舒芙蕾的感觉,很舒服,很美。 莫离又摸了一把,这一次不止是摸,还这里捏捏,那里捏捏的玩了起来。 哪知玩着玩着,她突然感觉不对。 周显的呼吸怎么越来越重了? “周……唔!” 周显深深吻住了她,一会深一会浅,把她吻成了一滩水,连什么时候被他脱了衣裳都不知道。 大红的锦被,她墨发如瀑,肤白如雪,美得惊心动魄。 周显望着她的眼睛,克制的汗水一滴滴往下掉:“阿离,我爱你……” 天亮了。 莫离醒了。 腰间横着一条男人的手臂,暖暖的,热热的。 那条手臂原本只是横在她的腰间,未料她一动,横就变成了擒,然后一拖一扯,她就落到他怀里了。 “想逃?”男人的气息灼人,“没门!” “逃什么逃?你又不是什么会吃人的怪物!”莫离说,“我腰酸背痛,睡不着,想起来活动一下。” “想要活动不一定得下床,我知道有一种——” “好啊!”莫离突然翻身摁住他,“那我们就做运动啊!” 昨晚莫离被他亲得晕头转向的,所以其后全部由他掌控。 虽然她后来是很舒服很爽,但她不甘心啊,所以今天她也趁他不备,掌控主动,让他求饶! 两人在武力上不相上下,在这种事情上也是势均力敌,只不过莫离毕竟是女子,昨晚又被压着索取了一夜,在体力上终究是落于下乘。 所以这一架,还是周显赢。 “叫夫君……” “夫君……” 周显因着这一声娇娇柔柔的“夫君”,喜得嘴角一直上扬,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连着两天莫离都不拿正眼瞧他,他才明白什么叫赢了娇妻只是一时爽,男人,任何时候,都得让妻子赢! 妻子赢了,自己才能幸福呀! 第432章 皇太女 容雅伦成为储君,俗话太女,皇太女。 她是大兴历史上第一位目前也是唯一一位皇太女。 时年八岁。 当象征储君的礼服与储君印章送到她跟前时,小姑娘很平静地接受了。 容晋安摸摸她头:“从今天开始,我们雅伦就要更用功了哦。” 容成明也笑眯眯的搓手:“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可以不用那么用功啦?” “想得美啊你。”容晋安敲了他一记,“一个国家不是只靠一个人就能撑起来的,雅伦身前要有千千万的有志之士与百姓,身后也要有值得信任的人支持。你我身为雅伦的哥哥,自当努力上进,成为雅伦最坚实的后盾。” “……好。”容成明失落了几息,又马上高兴了,“那我昨天不用给雅伦抄作业啦!” 这最后一句一出,容雅伦平静的脸突然龟裂。 容铮与谢瑶华同时看过去,谢瑶华眯起眼:“所以容雅伦,浔阳侯说你学得快,作业也完成得最积极最快,是因为你让你二哥作弊了?” 容雅伦眼珠子转了转,朝容铮扁着嘴:“夫子讲的我全都懂,可写作业真的好累啊,阿爹你看我的手,那么小的手,一直握笔的话是会变形的!阿爹你看,我手指都受伤了,真的好痛呜呜呜呜~~” 容铮仔细检查,果然在小姑娘的食指里侧发现了一点破皮,顿时他就心疼了: “只要明了字义与道理,也不是非得抄——” “真是好大的伤口啊,还不快点宣太医过来处理,不然明天都要愈合了呢!”谢瑶华阴阳怪气。 容铮缩了缩脖子,将小姑娘往前面一推:“女儿,做错事要怎么样?” 容雅伦知道自己这爹是指望不上了,再看两个哥哥,这两人一秒八百个动作,忙得很呢,至于祖母,祖母往常总是装耳聋,这会她眼睛也“瞎”了,完全看不到自己的眼神求助! 看来这么多人,是没一个能救得了她的了。 容雅伦叹气,认命地走到谢瑶华跟前,伸出双手来:“阿娘,我错了。” 这乖乖的样子,谁知道她竟然偷懒不写作业? 女子当储君,天下反对者原就众多,要是让别人知道她连作业都不愿意写,他们该会用怎样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她? 一想到那么小的小女孩被无数人围住攻击,谢瑶华就心痛不已。 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又看了容铮一眼,然后起身走掉。 转身的瞬间,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容雅伦脑袋一下耷拉下来:“阿娘,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容晋安与容成明拥抱了她一下,追着谢瑶华去了,容铮则把女儿拉到跟前来: “雅伦,你那么聪慧,知道你阿娘今天不是对你失望的,对吗?” 容雅伦抹了抹眼角:“知道。她是怕有人用这点来攻击我,但是阿爹,没有人能够无懈可击,而且就算是我处处完美,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去找或者去创造可以攻击我的点。” “与其让他们去窥探我的其他事情,不如就让他们攻击我态度不端。” “我只是态度不端,但该学会的该了解的我都已经了解。他们也只能是攻击我这个点了。” “阿爹,我已经八岁了,我知道做什么事会产生什么后果,也知道要怎样承担,更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让二哥替我写作业这个事产生的后果,恰恰就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容雅伦说了很多,容铮听完只剩惊讶。 他知道自己这女儿有些聪明,但不知道她竟然这么聪明,听听上头的那些话,会是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 便是自己那优秀出色的大儿子与二儿子,只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更想不到这么周全。 容雅伦摆摆手:“你快去哄我阿娘,也告诉我阿娘,我坚强得很,谁朝我泼冷水,我会还以开水,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有朝我泼水的机会,我会让他们互相泼开水。” 容铮心念一动,抿唇:“你是想,制造矛盾与争端?” “是的阿爹,有人的地方就应该有争端,朝堂一旦平静过了头,那就离会丧失该有的警惕,从皇帝到底下的臣子,都会在安乐窝里昏了头,甚至盲目自信,认为自己天下第一,一个帝皇,一个朝廷,一旦产生这样的错觉,那这个国家便离覆灭不远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阿爹,你我共勉。” 容雅伦说完便带着人出去挑拨离间及帝皇制衡之术了,容铮瞪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阵阵巨浪。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这是生了个多么逆天的女儿啊? 柳太后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家雅伦就是争气!” 皇太女容雅伦从次日开始了早上到朝堂参政,下午去上书房学习的日子。 容铮将周显的祖父周世海重新请出山,任命为太傅,与浔阳侯这位少傅一起专门负责容雅伦及两个皇子的学习,另外容铮还让武状元张敬之给三个孩子日常传授五指峰的武功,除此之外,谢瑶华给刘御史也下了任务,每天拿出一个时辰教三个孩子辩论。 刘御史懵了。 他嘴巴是很厉害,但他很多时候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大喷子,难道要他教太女与两个皇子跟他一样跳脚骂人? “刘大人,只要你的理站得住脚,别人摧毁不了,那我们就是有理的一方,这好像叫诡辩。” 刘御史抓了抓头:“我这就是市井无赖式的吵架,远远够不到诡辩,太女要是信得过老臣,老臣向您举荐一个人,他是老臣的小师弟,这个人怎么吵都能赢,市井无赖见了他都得绕道走。殿下,不若老臣将他请进京,您见他一面,如果觉得他合适,那便让他留下来。” 容雅伦笑道:“可这般不拘小节的,一般都是方外之人,怎会愿意在一个地方久留京?” “殿下,实不相瞒,老臣那小师弟眼高于顶,他这一生都寻一个能各方面碾压他的,一旦殿下能将他收服,他将会为殿下您赴汤蹈火。殿下,老臣的师弟是个极有才华之人,出自墨家,擅长机关术,您要是将他收服,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刘大人的意思,令师弟这是连我父母都瞧不上?” 这话落下,容铮与谢瑶华便都竖起了耳朵。 特别是容铮。 他觉得自己上阵杀敌是有些厉害,可说到脑子,还是他的妻子更为优秀出色一些,若不是这一路得她点拨谋划,他未必就能这么顺利登基。 他家瑶华这么厉害,刘御史的师弟竟也瞧不上? 他看那厮不是眼高于顶,而是根本没长眼! 第433章 诡辩之术 刘御史瞥了不远处的帝后二人,实话实说:“……他说官家与娘娘自然是出色与优秀的,但太儿女情长了,他怕自己也会跟着谈情说爱,从而丧失斗志。” “哦?听着令师弟还有大抱负?” “实不相瞒,他想辅佐的是一个想一统天下,做天下共主的君主。” 一统天下,天下共主…… 这八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容铮与谢瑶华对视一眼,这不是先前那个叶静说过的吗? 刘御史那师弟,会不会是跟叶静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果是,那叶静、刘御史的师弟,再加上白想,大兴已经有三个穿越者了,这已经是知道的,不为人知的地方,会不会还有更多? 怎么,这些人是把大兴当做什么旅游胜地,组团旅游来了? 容雅伦是背对着父母的,自然看不到两人眼中的惊异能狐疑,她对刘御史的这个师弟非常感兴趣。 “那就请刘大人给令师弟写信,就说,本宫诚意邀请他到洛京一游,希望他玩得愉快。” 刘御史赶紧回去写信,容雅伦拿着昨夜没想通的问题去请教周世海,完全将容铮与谢瑶华当成了透明。 容铮心里落差好大:“雅伦以前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孤。或许在雅伦心里,孤真的过于儿女情长?” 谢瑶华摸摸他手:“可若你不儿女情长,这世上也不会有雅伦他们三兄妹。” 容铮心里舒服了些。 要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其实并不是打败了一群兄弟登上皇位,而是与谢瑶华相识相知相爱相守,并生下三个可爱优秀的孩子。 至于天下共主…… 很早之前他可能有过那样的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自从与谢瑶华成了婚,他一连几次御驾亲征之后,他便没有了那样的雄心。 做天下共主,不是单喊一句口号就能做到的,要牺牲许多士兵的性命,无辜的百姓也会被牺牲掉,包括他的家人,亲人,也会成为牺牲品。 这些无辜的生命不应该成为他野心达成的牺牲品。 所以他收了那样的念头,转而将心力放在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发展国家内驱力这一件事上。 哦,内驱力这个概念,他也是在叶静那里听来的,内驱力强大了,兵强马壮的,百姓的认同感提升了,那国力便会增强,到时候真有那不长眼的觊觎大兴,那他们也具备与之一打的能力。 他们不惹事,但也从不怕事,更是具体能搞事,搞大事的存在。 现在他的女儿容雅伦,想要做天下共主,想要亲手搅动天下风云,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双手双脚支持了。 夫妻俩商议了半天,打算再过几年,便可以慢慢地把他们手上的人手移到容雅伦手上。 柳太后提醒他们:“晋安与成明都是好孩子,他们与雅伦一母同胞,也只不过是比雅伦早出生了片刻而已,他们虽不是储君,但正如晋安所讲,我们大兴的兴衰,可不是单凭一个人就能撑得起来的。铮儿,瑶华,你们要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只是身在皇家,就注定不可能做得到一碗水端平。 容雅伦成为储君,只是跟他们拉开区别的开始,未来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等到容雅伦登基为帝,他们在兄妹手足之前,先为君与臣。 容铮还是认真应了下来:“母后放心,我与瑶华心中有分寸。” 帝后二人心中有数,柳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长长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很疲惫。 自从莫离出嫁之后,她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但她每日参汤、燕窝的进补,也是作用不大,晚上可能只是睡一小会就醒了。 晚上睡不够,白天就常打呵欠,总是昏昏沉沉的,但真正躺到榻上去,她又躺不稳,翻来翻去的,有时候眼皮明明已经沉得掀不起来了,她的脑子还是很活跃,身体各处也都抗拒入眠。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到如今,柳太后已是整整瘦了一大圈,便是睁着双眼,眼睛也是很无神,神情也常常出现呆滞。 太医日日过来请平安脉,也都是说柳太后忧思过重所致。 太医开的方子没有什么问题,但吃了就是没有任何好转,便是容铮将农大夫请进来替她调理,柳太后的情况也是转变不大。 农大夫在宫中待了七天,最后一天,他收拾行李,对容铮说:“老夫没辙了,官家还是早些准备后事。” 容铮不能接受。 他母后只不过是精神不济了些,为何就至于到准备后事这一步了? “太后娘娘心无所牵,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就这几天了。” 心无所牵,不是应该活得肆意吗?怎么就会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呢? 容铮将容战召了进来。 “哥,怎么了?” “农大夫要我早些给母后准备后事。” 容战的拳头立即就挥过来了,暴跳如雷:“你那么大个皇帝!连母后也照顾不好!早知道这皇位我就跟你争到底!” 容铮一声不吭,任凭容战如何辱骂都不还嘴,只一拳一拳的还过去。 逍遥王妃一脸担心地站在不远处,她问谢瑶华:“娘娘,真的不用叫停吗?” “有痛快就当场发难,打完了,他们自会坐下来慢慢聊。” “那母后的情况,真的已经糟糕到那个情况了吗?” “身体不至于,但精神怕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 谢瑶华望着屋瓦上的天空,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 上一世,其实她如果全力抵抗的话,未必不能从聂凤手下逃出生天,只是她已经厌倦了每日打打杀杀的生活,尤其是,她无法再对容铮提起剑,所以她顺势而为,迎到了聂凤的剑尖,被她挑断了心脉。 上一世,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是结束一切痛苦的方式。 如今对于柳太后来说,死亡,可能也是她奔向自己心之所向的开始。 只是柳太后越是坦然,他们这些小辈就越是放不下,越是不甘心。 尤其对谢瑶华这个重活一世的人来说,死亡并重生,这是极为罕见的机缘,大部分的人,死了便会化为一堆白骨,过不了几年,白骨也会腐朽为泥土,什么都剩不下。 只是道理人人都懂,容铮与容战这两兄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无论他们怎么恳求柳太后不要抛弃他们,柳太后还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不带一丝留恋地,奔向了她心之所向。 第434章 死别 操办完柳太后的葬礼,容铮病了一场。 他不到五岁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之后父亲另娶,继后对他赶尽杀绝,是当时即将奔赴漠北,与烈马一起追赶太阳的柳胜男,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毅然决然地进了皇宫,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一路庇护着他。 她没有生他,但她对他做的所有事,便是连许多生母都未必能做得到的。 她令他重新拥有了母爱,她让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牵挂着他,有人在迫切地等他归来,等他奋进,等他鹊起,等他站上那最高之位。 他在她的期盼与扶持中一步一脚印,最终登上了那个位置,却是无法让她回到年轻时,更无法还她一个无忧的人生。 她的人生从她为了他进宫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 她便这么没有自我地活了一日又一日,直到这一天,她终于化为烟,化为了尘土。 “母后……”容铮捂脸低泣,“母后不要走……” 身边的谢瑶华这几天因着操持柳太后的葬事而身心俱疲,这晚沾床即睡,正睡得熟时,被身边人的呓语惊醒。 听到他的低泣,谢瑶华也跟着难过,眼睛热热的,也想要流泪了。 她把烛火调亮了些,回头看到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谢瑶华拿手指去揩,正要抽回手时,赫然发觉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容铮竟是高热了! “青眉,快叫太医!” 这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好在天亮时,容铮退热了,睁眼时,眼神还是往常那般清明。 只是谢瑶华眼底一片青黑,看到屋里的太医,容铮才恍然:“孤是……病了?” 太医上前回话:“回官家,您半夜高热惊厥,娘娘守了您大半夜。” 难怪眼睑这般青黑。 “孤没事了,你们下去。福公公,让御膳房给皇后准备补气血的汤膳。” 说着他便揽着谢瑶华重新躺下,“瑶华,你陪我再睡会。” 谢瑶华又探了几次他的体温,确定他已经完全退热,不会再复发了,她才放心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 夫妻俩起来时,三个孩子都来了,三个孩子脸上都全是担忧。 容雅伦先扑过去:“阿爹,阿娘,你们吓死我们了!” 夫妻俩张开怀抱,将三个孩子拥在怀里。 一家五口紧紧抱在一起,过了好久才松开。 柳太后过世,容雅伦也是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接受,刚开始的时候,她下学后,脚步都会自动往成平宫那边拐去,到了宫门口看到稀稀拉拉的宫人,她才惊觉成平宫已经没有主人了。 她自出生后便一直生活在亲人长辈的宠爱中,还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死别。 柳太后刚过世时,她的感觉并不大,只是去到成平宫没能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心中涌上失落而已。 等到了后面,她的难过才慢慢的涌上来。 等到有一天晚上,她也在夜里低泣出声时,容雅伦才彻底明白,父亲为何会在梦里哭泣,还会因此病倒了。 祖母是父亲的其中一条骨头,如今这根骨头突然断了,父亲才会一下撑不住呀。 父亲都病了一场,那逍遥王叔,岂不是比父亲更难过?毕竟王叔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由祖母一手带大的,她的离世,对逍遥王叔来说,应该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容雅伦跟自己母后说了一声,便带着侍从去了逍遥王府。 逍遥王妃看到容雅伦,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都快出来了:“殿下,他看着那株海棠已经足足一个早上了,这几天他每天只喝得下一碗青菜粥,但今天早上到现在,他连一口气都没喝。”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啊! 他若是死了,她和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们该有多可怜多艰难啊! “王婶,我想带我王叔去外头喝杯奶茶,可以吗?” “他肯去吗?” “本宫自有办法,有劳王婶去做出行的准备。” 逍遥王妃不太放心,她令身边人去准备出行的车驾与人员,自己则在廊下看着。 不知道容雅伦跟容战说了什么,容战竟然主动说要吃东西了。 逍遥王妃大喜:“快,传膳,传膳!” 毕竟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容战便只喝了一碗粥,仅仅是一碗粥,已经让逍遥王妃喜极而泣了。 天知道这几天她为了让他吃东西,用了多少方法,又有多挫败。 如果早知皇太女这么有办法,她早就去把皇太女请来了啊! 容战用了膳,容雅伦又掩着鼻子:“王叔,你几天没洗澡了?熏得我都快晕了。” 于是容战又去洗头沐浴。 洗洗刷刷妆妆整整的,一过就是大半天,等到容雅伦终于满意了,已经是傍晚了。 叔侄两人上了马车。 逍遥王妃想跟着,容雅伦婉拒了:“王婶,弟弟妹妹离不开你,王叔这里有我罩着,出不了岔子,放心,今晚就把王叔还给你。” 马车出了逍遥王府,径直往城北而去,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白日狂想”甜点铺停下。 容战看着眼前的点心铺,有些惊疑:“雅伦,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个点心铺?” “是啊,就是这个点心铺。”容雅伦先跳了下车,“下来王叔,我们一起给祖母做个蛋糕,我跟你说,她最喜欢的是榛子味的蛋糕,最喜欢喝的是茉莉奶茶,刚出炉的蛋挞她一口气能吃四个呢……” 容雅伦在出宫的时候,便遣人到白想这里传了话,说下午会带容战过来,请她清场,因此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白想直接将容家叔侄带进了操作间,手把手地教两人做了一个榛子味的蛋糕,还做了蛋挞,亲手煮了茉莉奶茶。 容战学得很认真,做得很用心。 最后那个蛋糕,是他与容雅伦一起完成的。 卖相跟白想做的样板没法比,但他很满意。 他小的时候,他也曾给好母后做过糕点,也是这般的粗糙,可母后吃得很开心,说卖相再好的东西,都比不上真正的用心。 叔侄俩拿着蛋糕、奶茶和蛋挞去了皇陵,在柳太后陵前祭拜,然后在月光洒下来的时候,两人一口一口的把东西全部吃掉。 出皇陵的时候,容雅伦问容战:“王叔,明天还来吗?” “来。” 叔侄俩一连来了七天,第七天的下午,容战已经恢复了元气。 他摸摸容雅伦的脑袋:“雅伦,谢谢你,你救了王叔一回。” 容雅伦嫣然一笑:“只要父皇和王叔好好的,祖母才会安心,祖母这么疼雅伦,雅伦肯定要让祖母安心的啦!” 第434章 死别 操办完柳太后的葬礼,容铮病了一场。 他不到五岁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之后父亲另娶,继后对他赶尽杀绝,是当时即将奔赴漠北,与烈马一起追赶太阳的柳胜男,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毅然决然地进了皇宫,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一路庇护着他。 她没有生他,但她对他做的所有事,便是连许多生母都未必能做得到的。 她令他重新拥有了母爱,她让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牵挂着他,有人在迫切地等他归来,等他奋进,等他鹊起,等他站上那最高之位。 他在她的期盼与扶持中一步一脚印,最终登上了那个位置,却是无法让她回到年轻时,更无法还她一个无忧的人生。 她的人生从她为了他进宫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 她便这么没有自我地活了一日又一日,直到这一天,她终于化为烟,化为了尘土。 “母后……”容铮捂脸低泣,“母后不要走……” 身边的谢瑶华这几天因着操持柳太后的葬事而身心俱疲,这晚沾床即睡,正睡得熟时,被身边人的呓语惊醒。 听到他的低泣,谢瑶华也跟着难过,眼睛热热的,也想要流泪了。 她把烛火调亮了些,回头看到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谢瑶华拿手指去揩,正要抽回手时,赫然发觉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容铮竟是高热了! “青眉,快叫太医!” 这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好在天亮时,容铮退热了,睁眼时,眼神还是往常那般清明。 只是谢瑶华眼底一片青黑,看到屋里的太医,容铮才恍然:“孤是……病了?” 太医上前回话:“回官家,您半夜高热惊厥,娘娘守了您大半夜。” 难怪眼睑这般青黑。 “孤没事了,你们下去。福公公,让御膳房给皇后准备补气血的汤膳。” 说着他便揽着谢瑶华重新躺下,“瑶华,你陪我再睡会。” 谢瑶华又探了几次他的体温,确定他已经完全退热,不会再复发了,她才放心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 夫妻俩起来时,三个孩子都来了,三个孩子脸上都全是担忧。 容雅伦先扑过去:“阿爹,阿娘,你们吓死我们了!” 夫妻俩张开怀抱,将三个孩子拥在怀里。 一家五口紧紧抱在一起,过了好久才松开。 柳太后过世,容雅伦也是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接受,刚开始的时候,她下学后,脚步都会自动往成平宫那边拐去,到了宫门口看到稀稀拉拉的宫人,她才惊觉成平宫已经没有主人了。 她自出生后便一直生活在亲人长辈的宠爱中,还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死别。 柳太后刚过世时,她的感觉并不大,只是去到成平宫没能再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心中涌上失落而已。 等到了后面,她的难过才慢慢的涌上来。 等到有一天晚上,她也在夜里低泣出声时,容雅伦才彻底明白,父亲为何会在梦里哭泣,还会因此病倒了。 祖母是父亲的其中一条骨头,如今这根骨头突然断了,父亲才会一下撑不住呀。 父亲都病了一场,那逍遥王叔,岂不是比父亲更难过?毕竟王叔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由祖母一手带大的,她的离世,对逍遥王叔来说,应该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容雅伦跟自己母后说了一声,便带着侍从去了逍遥王府。 逍遥王妃看到容雅伦,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都快出来了:“殿下,他看着那株海棠已经足足一个早上了,这几天他每天只喝得下一碗青菜粥,但今天早上到现在,他连一口气都没喝。”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啊! 他若是死了,她和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他们该有多可怜多艰难啊! “王婶,我想带我王叔去外头喝杯奶茶,可以吗?” “他肯去吗?” “本宫自有办法,有劳王婶去做出行的准备。” 逍遥王妃不太放心,她令身边人去准备出行的车驾与人员,自己则在廊下看着。 不知道容雅伦跟容战说了什么,容战竟然主动说要吃东西了。 逍遥王妃大喜:“快,传膳,传膳!” 毕竟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容战便只喝了一碗粥,仅仅是一碗粥,已经让逍遥王妃喜极而泣了。 天知道这几天她为了让他吃东西,用了多少方法,又有多挫败。 如果早知皇太女这么有办法,她早就去把皇太女请来了啊! 容战用了膳,容雅伦又掩着鼻子:“王叔,你几天没洗澡了?熏得我都快晕了。” 于是容战又去洗头沐浴。 洗洗刷刷妆妆整整的,一过就是大半天,等到容雅伦终于满意了,已经是傍晚了。 叔侄两人上了马车。 逍遥王妃想跟着,容雅伦婉拒了:“王婶,弟弟妹妹离不开你,王叔这里有我罩着,出不了岔子,放心,今晚就把王叔还给你。” 马车出了逍遥王府,径直往城北而去,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白日狂想”甜点铺停下。 容战看着眼前的点心铺,有些惊疑:“雅伦,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个点心铺?” “是啊,就是这个点心铺。”容雅伦先跳了下车,“下来王叔,我们一起给祖母做个蛋糕,我跟你说,她最喜欢的是榛子味的蛋糕,最喜欢喝的是茉莉奶茶,刚出炉的蛋挞她一口气能吃四个呢……” 容雅伦在出宫的时候,便遣人到白想这里传了话,说下午会带容战过来,请她清场,因此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白想直接将容家叔侄带进了操作间,手把手地教两人做了一个榛子味的蛋糕,还做了蛋挞,亲手煮了茉莉奶茶。 容战学得很认真,做得很用心。 最后那个蛋糕,是他与容雅伦一起完成的。 卖相跟白想做的样板没法比,但他很满意。 他小的时候,他也曾给好母后做过糕点,也是这般的粗糙,可母后吃得很开心,说卖相再好的东西,都比不上真正的用心。 叔侄俩拿着蛋糕、奶茶和蛋挞去了皇陵,在柳太后陵前祭拜,然后在月光洒下来的时候,两人一口一口的把东西全部吃掉。 出皇陵的时候,容雅伦问容战:“王叔,明天还来吗?” “来。” 叔侄俩一连来了七天,第七天的下午,容战已经恢复了元气。 他摸摸容雅伦的脑袋:“雅伦,谢谢你,你救了王叔一回。” 容雅伦嫣然一笑:“只要父皇和王叔好好的,祖母才会安心,祖母这么疼雅伦,雅伦肯定要让祖母安心的啦!” 第435章 墨阳 容雅伦觉得她这个太女当得相当不容易。 前几天才刚将王叔从伤痛中解救出来,原以为能歇几天,结果又来事了。 她的姑姑及小姨莫离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很不是时候。 莫离跟容雅伦抱怨:“明明每次都按照木兰姨叮嘱,每次都是在外面的,偏偏就那一次,怎么一下子怀上了呢?” “姑姑,我很同情你,可是,”容雅伦小脸一板,“这是我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应该听到的东西吗?” 莫离尴尬了一下。 “这也不能怪我,你之前还有个小孩的样,成了太女之后,你是越发的沉稳,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了。” “怪我咯?” 容雅伦翻了个秀气的白眼,然后在她家姑姑满怀期盼的目光中再次开口,“姑姑这般看着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莫离咬唇。 她也不知道希望容雅伦替她做点什么。 她跟周显成婚也有半年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荒唐两回,那晚两人情到深处,她摁着周显不让他出来,当然周显反抗的意识也不是很强烈,总之这事就这么发生了。 然后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已经一个月了。 要不是她劳累过头在翰林院突然晕过去,大夫把脉时把出来了滑脉,她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已经揣上孩子了。 “总不能是让我回宫去问那些老嬷嬷要滑胎药?”容雅伦说,“怀了别怀了,你若觉得累就躺着,不累就正常上下朝,怀孕又不是触及了什么天条,只要身体允许,什么都可以干。” “真的吗?”莫离眼睛一下就亮了,“我还可以正常上下朝?” “白姑姑说了,怀孕的人,除了身体不允许,不然每天都应该进行有效的运动,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不应该过分挑食,人要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胎儿也应该什么都吃,不然孩子生下来就开始挑食。” “许多有营养的食物不一定全都合孩子的胃口,所以从娘胎里就要做训练,这样生下来后,才能什么营养都均衡摄入。一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人,你见过有几个身体好的?大多病弱无力,活不到十岁就死了。” “小孩子娇气,你若是慎重她就越是娇气,反之,你正常对待她,她就正常长大。” “不过,”容雅伦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胎儿是个大麻烦,影响你进步的话,那你就——” “不不不,我不觉得她影响我进步,我就是担心……” 她自己也才十九岁,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成婚就算了,转换个身份而已,但是怀孕生孩子,这不仅仅是转换个身份那么简单,而是多了一份责任。 而且这份责任,是伴随她一生的。 简单来说,从这个孩子在她肚里出现那一刻,责任与担忧,将会持续到她咽气。 如果人有灵魂,那她死后,应该也会继续为这个孩子担忧。 担忧什么?不知道。 但人生那么漫长,意外那么多,谁能保证谁一定是一帆风顺的呢? 容雅伦抱了抱自家纠结的姑姑,小手一挥:“放心将孩子生下来,你若是没时间带没时间养,本宫带本宫养!” 莫离扑哧一笑:“你自己都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呢!” 容雅伦心想,都知道她是个小孩子,怎么一个两个的,总会忘记她是个孩子这个事啊? 她是储君没错,可储君这个称号,又不是生长促进剂,能让她一夜长大成大人啊! 送走了莫离,容雅伦正打算一会去见一见周太傅,宫人便来报,说是她另一个姑姑兼小姨,谢秀儿来了。 秀儿姑姑该不会也怀了? 谢秀儿进来时,便见容雅伦一脸的意味深长,她摸了摸脸:“小雅伦这般盯着我,是姑姑脸上长花了?” “脸上长花有什么好盯的,肚子里长小孩才好盯。” 谢秀儿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怀,我跟你姑父说好了,明年才要孩子呢。” 容雅伦哦了一声:“我小姑父一没上朝二没别的要事可忙,竟然没追着你要孩子,可真是稀奇。” 是没追着她要孩子,但每晚追着她,让她把他当孩子那般宠呢,每晚两要运动过后,他都要在她怀里腻歪好久才肯睡觉的。 想起夜里的情形,谢秀儿的脸就止不住的红。 容雅伦:…… 得,又来一个不把她当小孩的了。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重新将她当成小孩呢? 但事实上,从她成为皇太女那一刻起,她就自动脱离了“小孩”这个行列,她是储君,如无意外,她更会是大兴未来的君主。 未来的一国之君,必定是要跟普通人不同的,不仅不能跟普通的小孩不同,在跟其他大人在场时,她也得表现得超凡脱俗,不然那些在眼睛里装了针的家伙,就会对她左右挑剔。 真是的,她又不是鱼,哪有那么多剔可挑? 分明就是他们心眼子小,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这日她与太傅探讨完,宫人进来禀告,说是刘御史求见。 刘御史已经有段时间没进宫与她聊天吵架了,今天突然进来,容雅伦想,应该是他那个眼高于顶的师弟进京了。 将刘御史召进来一问,果不其然,是他那师弟进京了。 “殿下,老臣那小师弟叫墨阳,是老师收的最小的弟子,当年老臣出仕的时候,小师弟才五岁,老臣还记得那一年老师通知我回师门小坐,当时见到的小师弟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可爱?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宛如乞丐一般的中年男人,容雅伦对刘御史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令师弟正好便是被小时了了的那一类。” 对面的中年男人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是说我长残了的意思?” “显而易见。” “你这小娃真是肤浅!今日我偏要跟你好好给你上一堂,什么脸不过是皮囊,只有灵魂美才能让世人敬仰的的道理!” “脸是人的第一张名片,阁下顶着这样一副尊容,真的很难让本宫对你的灵魂产生兴趣啊!” “肤浅!肤浅!” “本宫说的是实话。” “行,那老夫便与你辨上一辨……” 一老一小就这么辩起来了。 刘御史席地而坐,还让内侍给他端来了瓜果点心,又觉得他自己一个人看热闹不过瘾,便让人去通知周太傅与浔阳侯。 浔阳侯正在上着课,听说太女与人吵起来了,而且好像吵不赢,顿时觉得稀奇,课也不上了,领着两个皇子便过来了。 容铮与谢瑶华收到消息也觉得十分稀奇,他们家女儿那张嘴有多能说,他们是清楚的,现在竟然有人能吵赢她,两人都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真是太厉害了。 宫人们左右也无事,也都跑来看热闹,他们都想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他们家太女的嘴下讨到好处啊! 第435章 墨阳 容雅伦觉得她这个太女当得相当不容易。 前几天才刚将王叔从伤痛中解救出来,原以为能歇几天,结果又来事了。 她的姑姑及小姨莫离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很不是时候。 莫离跟容雅伦抱怨:“明明每次都按照木兰姨叮嘱,每次都是在外面的,偏偏就那一次,怎么一下子怀上了呢?” “姑姑,我很同情你,可是,”容雅伦小脸一板,“这是我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应该听到的东西吗?” 莫离尴尬了一下。 “这也不能怪我,你之前还有个小孩的样,成了太女之后,你是越发的沉稳,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了。” “怪我咯?” 容雅伦翻了个秀气的白眼,然后在她家姑姑满怀期盼的目光中再次开口,“姑姑这般看着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莫离咬唇。 她也不知道希望容雅伦替她做点什么。 她跟周显成婚也有半年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荒唐两回,那晚两人情到深处,她摁着周显不让他出来,当然周显反抗的意识也不是很强烈,总之这事就这么发生了。 然后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已经一个月了。 要不是她劳累过头在翰林院突然晕过去,大夫把脉时把出来了滑脉,她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已经揣上孩子了。 “总不能是让我回宫去问那些老嬷嬷要滑胎药?”容雅伦说,“怀了别怀了,你若觉得累就躺着,不累就正常上下朝,怀孕又不是触及了什么天条,只要身体允许,什么都可以干。” “真的吗?”莫离眼睛一下就亮了,“我还可以正常上下朝?” “白姑姑说了,怀孕的人,除了身体不允许,不然每天都应该进行有效的运动,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不应该过分挑食,人要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胎儿也应该什么都吃,不然孩子生下来就开始挑食。” “许多有营养的食物不一定全都合孩子的胃口,所以从娘胎里就要做训练,这样生下来后,才能什么营养都均衡摄入。一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人,你见过有几个身体好的?大多病弱无力,活不到十岁就死了。” “小孩子娇气,你若是慎重她就越是娇气,反之,你正常对待她,她就正常长大。” “不过,”容雅伦说,“如果你真的觉得胎儿是个大麻烦,影响你进步的话,那你就——” “不不不,我不觉得她影响我进步,我就是担心……” 她自己也才十九岁,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成婚就算了,转换个身份而已,但是怀孕生孩子,这不仅仅是转换个身份那么简单,而是多了一份责任。 而且这份责任,是伴随她一生的。 简单来说,从这个孩子在她肚里出现那一刻,责任与担忧,将会持续到她咽气。 如果人有灵魂,那她死后,应该也会继续为这个孩子担忧。 担忧什么?不知道。 但人生那么漫长,意外那么多,谁能保证谁一定是一帆风顺的呢? 容雅伦抱了抱自家纠结的姑姑,小手一挥:“放心将孩子生下来,你若是没时间带没时间养,本宫带本宫养!” 莫离扑哧一笑:“你自己都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呢!” 容雅伦心想,都知道她是个小孩子,怎么一个两个的,总会忘记她是个孩子这个事啊? 她是储君没错,可储君这个称号,又不是生长促进剂,能让她一夜长大成大人啊! 送走了莫离,容雅伦正打算一会去见一见周太傅,宫人便来报,说是她另一个姑姑兼小姨,谢秀儿来了。 秀儿姑姑该不会也怀了? 谢秀儿进来时,便见容雅伦一脸的意味深长,她摸了摸脸:“小雅伦这般盯着我,是姑姑脸上长花了?” “脸上长花有什么好盯的,肚子里长小孩才好盯。” 谢秀儿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怀,我跟你姑父说好了,明年才要孩子呢。” 容雅伦哦了一声:“我小姑父一没上朝二没别的要事可忙,竟然没追着你要孩子,可真是稀奇。” 是没追着她要孩子,但每晚追着她,让她把他当孩子那般宠呢,每晚两要运动过后,他都要在她怀里腻歪好久才肯睡觉的。 想起夜里的情形,谢秀儿的脸就止不住的红。 容雅伦:…… 得,又来一个不把她当小孩的了。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重新将她当成小孩呢? 但事实上,从她成为皇太女那一刻起,她就自动脱离了“小孩”这个行列,她是储君,如无意外,她更会是大兴未来的君主。 未来的一国之君,必定是要跟普通人不同的,不仅不能跟普通的小孩不同,在跟其他大人在场时,她也得表现得超凡脱俗,不然那些在眼睛里装了针的家伙,就会对她左右挑剔。 真是的,她又不是鱼,哪有那么多剔可挑? 分明就是他们心眼子小,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这日她与太傅探讨完,宫人进来禀告,说是刘御史求见。 刘御史已经有段时间没进宫与她聊天吵架了,今天突然进来,容雅伦想,应该是他那个眼高于顶的师弟进京了。 将刘御史召进来一问,果不其然,是他那师弟进京了。 “殿下,老臣那小师弟叫墨阳,是老师收的最小的弟子,当年老臣出仕的时候,小师弟才五岁,老臣还记得那一年老师通知我回师门小坐,当时见到的小师弟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可爱?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宛如乞丐一般的中年男人,容雅伦对刘御史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令师弟正好便是被小时了了的那一类。” 对面的中年男人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是说我长残了的意思?” “显而易见。” “你这小娃真是肤浅!今日我偏要跟你好好给你上一堂,什么脸不过是皮囊,只有灵魂美才能让世人敬仰的的道理!” “脸是人的第一张名片,阁下顶着这样一副尊容,真的很难让本宫对你的灵魂产生兴趣啊!” “肤浅!肤浅!” “本宫说的是实话。” “行,那老夫便与你辨上一辨……” 一老一小就这么辩起来了。 刘御史席地而坐,还让内侍给他端来了瓜果点心,又觉得他自己一个人看热闹不过瘾,便让人去通知周太傅与浔阳侯。 浔阳侯正在上着课,听说太女与人吵起来了,而且好像吵不赢,顿时觉得稀奇,课也不上了,领着两个皇子便过来了。 容铮与谢瑶华收到消息也觉得十分稀奇,他们家女儿那张嘴有多能说,他们是清楚的,现在竟然有人能吵赢她,两人都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真是太厉害了。 宫人们左右也无事,也都跑来看热闹,他们都想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他们家太女的嘴下讨到好处啊! 第436章 师父在上 这一场辩论,从容貌与内秀之争,延伸到市井和庙堂,君王与人伦,江山与百姓,青山与绿水,男人与女人…… 从晌午一直辩到夜里,中间两人只停下来喝过两次水,冷场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十息。 有时是各自说长长的一段,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听得人大呼过瘾。 有时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交锋,用词泼辣角度刁钻,听得人耳朵和脑子一直对账都对不上账。 有时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跳了起来,跟跳大神似的,大家一度以为他们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有时又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然后在大家的感情到了最浓的临界点时,他们突然一声断喝,生生拽断了这股情绪,带着大家跑到了旁的情绪里去。 几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还在辩论,但围观的人们已经感觉到脑子痛了。 ——所以他们到底在辩什么啊? ——所以到底是谁赢啊? ——所以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啊? 傍晚时才跑来凑热闹的莫离打了个哈欠:“能不能别吵了,脑瓜子嗡嗡的,把我都吵饿了。” 一个“饿”字,让两个还在吵的人齐齐住口,同时捂住肚子。 容雅伦问:“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墨阳!” “哦,姓墨的,先吃饭。” 御膳房早就准备了晚膳,热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能传膳了,大家都喜极而泣。 喏,吃了晚膳,你们就算是辩到明天早上,也不关我们的事了啊,不要问我们要吃的了啊。 容雅伦把自己那一份吃了个精光,还觉得不饱,让人又多呈了一份上来,她吃得很快速但又不会显得狼吞虎咽,反倒是让大家看了也想跟着多吃一份。 她对面的墨阳虽说是不修边幅,但也是有吃相的,他吃得也很快速,等容雅伦吃完第二份时,他已经干掉三份了。 容雅伦把空碗一放:“饱了。” 墨阳也把碗一放:“老夫也饱了。” 刘御史就试探地问:“那你们接着辩?” “不辩了。”墨阳站了起来,“小娃,我对你很满意。” “老头,我对你也挺满意的,所以——” 两人同时开口:“拜师!” 啊这…… 吃饭之前还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吃顿饭的功夫就要拜师了? 还是容铮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即让人准备拜师礼。 “不用整那么多的虚礼,我的拜师礼简单得很,一杯清茶即可。不过,”墨阳撩了撩头发,“我得先焚香沐浴。” 容雅伦扑哧一声笑开。 墨阳焚香沐浴,又让人替他剃须挽发,出来的时候,他一身月色长袍,站在那里,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意思。 周世海便觉得,此人怕是真的有些东西。 好在自己无意争宠,不然高低得找个人先把这个墨阳给打一顿,因为这人实在是太过耀眼啦! 容雅伦也重新沐浴换了衣裳出来。 大殿上已设了香案,容雅伦先给墨阳敬茶:“师父,请喝茶!” 墨阳喝了茶,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我墨阳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不将世间所有人都放在眼里,有朝一日却得了这么个宝贝徒弟,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来,好徒儿,给你的师祖上炷香,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墨家的掌门人啦!” 刘御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小师弟,怎么是墨家,难道不是——” “她师祖就是我俩的师父,这香敬得没错?老夫是墨家的掌门人,她是我徒弟,我把墨家传给她也顺理成章?” “是,是顺理成章。” “那不就结了。”墨阳瞥了自己的师兄一眼,“师兄果然是在朝堂待久了,脑子是越来越板正,想来再多待几年,你脑子只怕连转都不会转了呢!” 刘御史被气得不行:“你简直,简直,简直——” “乖徒弟,给你大师伯磕个头。” 墨阳的一句话,把刘御史哄成了翘嘴,等到容雅伦那声“大师伯”出来,他已经乐得晕乎乎的找不着北了。 原本他是想给自己那师弟找个活来干,没想到竟是让自己与皇太女成了同门,他还是皇太女的师伯! 皇太女的夫子,不是谁都可以当,皇太女的师伯,那更不是谁都能当的啊,他老刘也算是出息了,竟然跟皇太女师出同门! 等几十年后皇太女登基成了皇帝,那他就是皇帝的师伯!这身份可真是牛了去啦! 刘御史实在是忍不住沾沾自喜,还朝在场的浔阳侯与苏大学士抛去了显摆的眼神。 浔阳侯耸了耸肩,师伯算什么,官家可是喊他一声沈叔,皇太后可是喊他一声沈爷爷呢! 爷爷跟师伯,谁的关系更亲近,识字的人都懂啊! 容雅伦顺利拜了师,还把自己两个哥哥拉过来:“师父,你看看他们两个的资质咯。” 墨阳将两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摇头:“不行不行,太正太君子啦,跟我不搭,不过不能做师徒,二位要是愿意,我给我徒儿授课的时候,也可以在旁边听着哒,你们知道,天才是需要追捧的……” 容晋安和容成明平时见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夫子,周世海算是十分出尘的那一类了,但是在墨阳面前,他都得靠边站。 不是说周世海不行,而是墨阳实在是懂得太多了。 辩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论你从什么角度提出问题,他都能快速抓起个天衣无缝的回答塞给你,同时还能回敬你一个棘手的问题。 非辩论方面,墨阳的知识十分全面。 工、农、医、天文地理、诗经小雅等,就没有他不懂的,而且他的授课与别人不同。 别的人是在上书房授课,他不,他要到现场去。 讲到农桑,讲到粒粒皆辛苦,他便带着大家呼啦啦的出城,进村,下田,让他们从播种、施肥、除草,一路参与到收割,收割之后,还要晒谷,筛选,缴税,最后才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背回家。 再接着碾米,洗米,再做饭,到最后端上桌。 每一个环节,都让大家亲身参与到其中。 粒粒皆辛苦,简单的的五个字,墨阳用了整整半年。 等到大家都坐到桌上,吃到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大米,他们领会的不止是粮食来之不易,还有许多别的在课堂上没能学到的东西。 容雅伦提议:“师父,我想在各大臣家里挑选一批优秀的子弟当陪读,日后与我们兄妹三人一起上课,您认为可不可行?” 第436章 师父在上 这一场辩论,从容貌与内秀之争,延伸到市井和庙堂,君王与人伦,江山与百姓,青山与绿水,男人与女人…… 从晌午一直辩到夜里,中间两人只停下来喝过两次水,冷场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十息。 有时是各自说长长的一段,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听得人大呼过瘾。 有时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交锋,用词泼辣角度刁钻,听得人耳朵和脑子一直对账都对不上账。 有时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跳了起来,跟跳大神似的,大家一度以为他们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有时又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然后在大家的感情到了最浓的临界点时,他们突然一声断喝,生生拽断了这股情绪,带着大家跑到了旁的情绪里去。 几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还在辩论,但围观的人们已经感觉到脑子痛了。 ——所以他们到底在辩什么啊? ——所以到底是谁赢啊? ——所以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啊? 傍晚时才跑来凑热闹的莫离打了个哈欠:“能不能别吵了,脑瓜子嗡嗡的,把我都吵饿了。” 一个“饿”字,让两个还在吵的人齐齐住口,同时捂住肚子。 容雅伦问:“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墨阳!” “哦,姓墨的,先吃饭。” 御膳房早就准备了晚膳,热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能传膳了,大家都喜极而泣。 喏,吃了晚膳,你们就算是辩到明天早上,也不关我们的事了啊,不要问我们要吃的了啊。 容雅伦把自己那一份吃了个精光,还觉得不饱,让人又多呈了一份上来,她吃得很快速但又不会显得狼吞虎咽,反倒是让大家看了也想跟着多吃一份。 她对面的墨阳虽说是不修边幅,但也是有吃相的,他吃得也很快速,等容雅伦吃完第二份时,他已经干掉三份了。 容雅伦把空碗一放:“饱了。” 墨阳也把碗一放:“老夫也饱了。” 刘御史就试探地问:“那你们接着辩?” “不辩了。”墨阳站了起来,“小娃,我对你很满意。” “老头,我对你也挺满意的,所以——” 两人同时开口:“拜师!” 啊这…… 吃饭之前还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吃顿饭的功夫就要拜师了? 还是容铮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即让人准备拜师礼。 “不用整那么多的虚礼,我的拜师礼简单得很,一杯清茶即可。不过,”墨阳撩了撩头发,“我得先焚香沐浴。” 容雅伦扑哧一声笑开。 墨阳焚香沐浴,又让人替他剃须挽发,出来的时候,他一身月色长袍,站在那里,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意思。 周世海便觉得,此人怕是真的有些东西。 好在自己无意争宠,不然高低得找个人先把这个墨阳给打一顿,因为这人实在是太过耀眼啦! 容雅伦也重新沐浴换了衣裳出来。 大殿上已设了香案,容雅伦先给墨阳敬茶:“师父,请喝茶!” 墨阳喝了茶,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我墨阳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不将世间所有人都放在眼里,有朝一日却得了这么个宝贝徒弟,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来,好徒儿,给你的师祖上炷香,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墨家的掌门人啦!” 刘御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小师弟,怎么是墨家,难道不是——” “她师祖就是我俩的师父,这香敬得没错?老夫是墨家的掌门人,她是我徒弟,我把墨家传给她也顺理成章?” “是,是顺理成章。” “那不就结了。”墨阳瞥了自己的师兄一眼,“师兄果然是在朝堂待久了,脑子是越来越板正,想来再多待几年,你脑子只怕连转都不会转了呢!” 刘御史被气得不行:“你简直,简直,简直——” “乖徒弟,给你大师伯磕个头。” 墨阳的一句话,把刘御史哄成了翘嘴,等到容雅伦那声“大师伯”出来,他已经乐得晕乎乎的找不着北了。 原本他是想给自己那师弟找个活来干,没想到竟是让自己与皇太女成了同门,他还是皇太女的师伯! 皇太女的夫子,不是谁都可以当,皇太女的师伯,那更不是谁都能当的啊,他老刘也算是出息了,竟然跟皇太女师出同门! 等几十年后皇太女登基成了皇帝,那他就是皇帝的师伯!这身份可真是牛了去啦! 刘御史实在是忍不住沾沾自喜,还朝在场的浔阳侯与苏大学士抛去了显摆的眼神。 浔阳侯耸了耸肩,师伯算什么,官家可是喊他一声沈叔,皇太后可是喊他一声沈爷爷呢! 爷爷跟师伯,谁的关系更亲近,识字的人都懂啊! 容雅伦顺利拜了师,还把自己两个哥哥拉过来:“师父,你看看他们两个的资质咯。” 墨阳将两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摇头:“不行不行,太正太君子啦,跟我不搭,不过不能做师徒,二位要是愿意,我给我徒儿授课的时候,也可以在旁边听着哒,你们知道,天才是需要追捧的……” 容晋安和容成明平时见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夫子,周世海算是十分出尘的那一类了,但是在墨阳面前,他都得靠边站。 不是说周世海不行,而是墨阳实在是懂得太多了。 辩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论你从什么角度提出问题,他都能快速抓起个天衣无缝的回答塞给你,同时还能回敬你一个棘手的问题。 非辩论方面,墨阳的知识十分全面。 工、农、医、天文地理、诗经小雅等,就没有他不懂的,而且他的授课与别人不同。 别的人是在上书房授课,他不,他要到现场去。 讲到农桑,讲到粒粒皆辛苦,他便带着大家呼啦啦的出城,进村,下田,让他们从播种、施肥、除草,一路参与到收割,收割之后,还要晒谷,筛选,缴税,最后才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背回家。 再接着碾米,洗米,再做饭,到最后端上桌。 每一个环节,都让大家亲身参与到其中。 粒粒皆辛苦,简单的的五个字,墨阳用了整整半年。 等到大家都坐到桌上,吃到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大米,他们领会的不止是粮食来之不易,还有许多别的在课堂上没能学到的东西。 容雅伦提议:“师父,我想在各大臣家里挑选一批优秀的子弟当陪读,日后与我们兄妹三人一起上课,您认为可不可行?” 第437章 亲自搭的草台班子 墨阳没说如何,只问她原因。 容雅伦笑了笑:“我不能做孤家寡人,虽说我身后有两个哥哥,但如果我的帮手足够多,我日后会更轻松,大兴也能走得更远。” “我们小雅伦,是想亲手搭建属于自己的班子啊。” “也有可能是草台班子。不过先把人培养起来,至于谁能搭谁不能搭,日后才知。”容雅伦淡声,“我是皇太女,不刁蛮更不折辱人,他们进宫做伴读,是来学真知识真本领,日后便是进不了我的班子,在朝堂上也大有作为,除非师父是觉得没有那个本事多带几个学生。” “你这孩子,还对你师父我使激将法来了。” 墨阳笑,“放牛嘛,放一只是放,两只是放,三十只五十只也是放。那就让你爹娘帮你挑人,师父我呀,要去写教案了。小姑娘,你别以为你师父的本事就只有这么点,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你师父我的皮毛,我真正的本领,还没使出来呢!” 皇太女的伴读,陆陆续续被送进了宫,一开始是五个六个,到后来伴读的数量达到了三十人! 再过了些时日,大皇子的伴读,二皇子的伴读,也都陆陆续续被送了进来。 这些伴读,大都来自皇室、世家或是清贵之家,无论从学识还是气度,都很出类拔萃。 周世海很是欣喜,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好苗子,都是可造之才。 墨阳则是挑挑拣拣半天,才说了一句,还行。 周世海很是无语,却是懒得搭理他。 墨阳倒是对周世海很是敬重,原因是:“周太傅会读书,是除了我师父之外第二个会读书之人。” 周世海表示这称赞他并不是很想要。 浔阳侯与苏大学士,这两个人是老友,正常情况下两个人是很默契的,但有时候也会起分歧,起分歧的时候,两个人都互看对方不顺眼。 通常那个时候,周世海都会站起来劝架:“算了算了,都是朋友,都是为了皇子皇女,大家各退一步。” 墨阳也劝,但他不是说各退一步,他是抱着手摸着下巴说:“算了算了,你搞不过他的。” 听听,这是劝架吗? 这分明是拱火啊! 皇太女一个人就有三十个伴读,在这三十个伴读里,有男有女,她与其中一个叫钟灵秀的七岁姑娘很要好。 钟灵秀的父亲是朝中三品武将,目前在皇城卫任副统领,钟灵秀人如其名,十分的灵动可爱,她入宫的第一天,容雅伦就对她上心了。 “勾搭”几次后,成功成为手帕交,然后在没课的时候,小姐妹俩就出宫玩。 到底是身负着重任的太女殿下了,容雅伦还是很有分寸的,除了偶尔出城骑马放松,便是去“白日狂想”点心铺吃点心,或是一起做蛋糕。 白想的女儿白昭昭今年六岁,长了张圆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非常可爱,容雅伦后面也把她拐进宫里陪她读书去了。 有了钟灵秀与白昭昭这两个漂亮的闺蜜,容雅伦学习起来更加的有劲,也更加用功。 等到大一点,她参与议政的时间多了,花在学业上的时间便相对缩减,但伴读们不但没有减少,还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日益增多。 他们的夫子,也从四名,增加到十名。 到容雅伦十三岁时,伴读们已经没有纸面上的作业了,而是通通变成了实践作业。 容雅伦这个皇太女也不例外,她的实践作业,还比旁人的难度要高上许多。 比如这次。 陕北连降半个月的大雨,导致了内涝,更因此引发了山洪与山体滑坡,死伤百姓无数,损失的房屋与农田亦是不计其数。 墨阳给容雅伦出了个题目:两个月之内,改变陕北的现状。 陕北的现状是,内城被浸在水中,外城早就一片汪洋,有的百姓爬上了山避灾,却死在山体滑坡与泥石流里。 水面上总能看到漂在上头的一具具肿胀的尸体。 而在水灾、泥石流中幸存下来的,也会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援,而活活饿死。 容雅伦带着三千人马前往灾区,却连陕北的地界都进不了。 水太深了太急了,路早就冲垮了。 她只能在离陕北最近的地方落脚,然而这里虽然没有太受水灾的影响,但看到的活人,每个人面容都愁苦,绝望。 一具尸体从河面上漂过来,小小的,能看得出来是个孩子。 容雅伦当机立断:“先捞尸体。” 人们正要行动,墨阳拦住:“殿下,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我知道,但它已经到我跟前了,我没办法不管。”容雅伦看着她家师父,“师父,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应是见过许多次相似的灾难。” “是,很多次。” “正是因为活人比死人更重要,才不能不管死人。现在天这么热,这些尸体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有些早就腐烂甚至发臭,要是不及时将这些坏掉的尸体处理好,必定会引发疫病。”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也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尸体会滋生出多么厉害的病菌。多处理一具尸体,就能减少一个病毒培养皿,否则救起来的活人只是暂时的活,迟早还会染上疫病,最后死在瘟疫里。” 墨阳盯着她:“为师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你怎么懂的?” “当然是用脑子想的。”容雅伦接着下指令,“就近挖个大坑,先把捞起来的尸体全部放大坑里统一烧毁。” “大夫们可以先把药熬起来,我给你们一个药方,你们立即开始熬,熬好了全城派送!” “将士们在注意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进行救援,能救多少是多少!等到水退,就立即入城清淤泥,撒石灰,全城消毒!” “最近的粮仓准备好开仓赈灾!” “另外,发动群众的力量并团结百姓,共同渡过这场天灾!” “救援人员太少了!我要一万人!不,我要十万人!” 十万? 这跟打仗有什么区别? 可抗洪救灾,原本就是一场战斗,一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心斗的仗。 十万大军不能马上到场,容雅伦颁发了太女令,从周边城镇借调了所有能调动的府兵,富户里的护院家丁,也被她原地组织成了一支民兵。 在她的指挥下,她带来的三千将士,加上这支被她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足有两万人! 这两万人的力量是庞大的。 容雅伦也冲到了抗洪一线,她身先士卒,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去,在她的以身作则之下,大家受到了鼓舞,个个都燃起了斗志。 容雅伦组织人手筑堤坝,她站在刚筑好的堤坝上大喊:“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强大,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人定胜天,相信我们一定能胜利!” 人定胜天…… 墨阳眯起眼,人,真的能胜过天吗? 第437章 亲自搭的草台班子 墨阳没说如何,只问她原因。 容雅伦笑了笑:“我不能做孤家寡人,虽说我身后有两个哥哥,但如果我的帮手足够多,我日后会更轻松,大兴也能走得更远。” “我们小雅伦,是想亲手搭建属于自己的班子啊。” “也有可能是草台班子。不过先把人培养起来,至于谁能搭谁不能搭,日后才知。”容雅伦淡声,“我是皇太女,不刁蛮更不折辱人,他们进宫做伴读,是来学真知识真本领,日后便是进不了我的班子,在朝堂上也大有作为,除非师父是觉得没有那个本事多带几个学生。” “你这孩子,还对你师父我使激将法来了。” 墨阳笑,“放牛嘛,放一只是放,两只是放,三十只五十只也是放。那就让你爹娘帮你挑人,师父我呀,要去写教案了。小姑娘,你别以为你师父的本事就只有这么点,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你师父我的皮毛,我真正的本领,还没使出来呢!” 皇太女的伴读,陆陆续续被送进了宫,一开始是五个六个,到后来伴读的数量达到了三十人! 再过了些时日,大皇子的伴读,二皇子的伴读,也都陆陆续续被送了进来。 这些伴读,大都来自皇室、世家或是清贵之家,无论从学识还是气度,都很出类拔萃。 周世海很是欣喜,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好苗子,都是可造之才。 墨阳则是挑挑拣拣半天,才说了一句,还行。 周世海很是无语,却是懒得搭理他。 墨阳倒是对周世海很是敬重,原因是:“周太傅会读书,是除了我师父之外第二个会读书之人。” 周世海表示这称赞他并不是很想要。 浔阳侯与苏大学士,这两个人是老友,正常情况下两个人是很默契的,但有时候也会起分歧,起分歧的时候,两个人都互看对方不顺眼。 通常那个时候,周世海都会站起来劝架:“算了算了,都是朋友,都是为了皇子皇女,大家各退一步。” 墨阳也劝,但他不是说各退一步,他是抱着手摸着下巴说:“算了算了,你搞不过他的。” 听听,这是劝架吗? 这分明是拱火啊! 皇太女一个人就有三十个伴读,在这三十个伴读里,有男有女,她与其中一个叫钟灵秀的七岁姑娘很要好。 钟灵秀的父亲是朝中三品武将,目前在皇城卫任副统领,钟灵秀人如其名,十分的灵动可爱,她入宫的第一天,容雅伦就对她上心了。 “勾搭”几次后,成功成为手帕交,然后在没课的时候,小姐妹俩就出宫玩。 到底是身负着重任的太女殿下了,容雅伦还是很有分寸的,除了偶尔出城骑马放松,便是去“白日狂想”点心铺吃点心,或是一起做蛋糕。 白想的女儿白昭昭今年六岁,长了张圆脸,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非常可爱,容雅伦后面也把她拐进宫里陪她读书去了。 有了钟灵秀与白昭昭这两个漂亮的闺蜜,容雅伦学习起来更加的有劲,也更加用功。 等到大一点,她参与议政的时间多了,花在学业上的时间便相对缩减,但伴读们不但没有减少,还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日益增多。 他们的夫子,也从四名,增加到十名。 到容雅伦十三岁时,伴读们已经没有纸面上的作业了,而是通通变成了实践作业。 容雅伦这个皇太女也不例外,她的实践作业,还比旁人的难度要高上许多。 比如这次。 陕北连降半个月的大雨,导致了内涝,更因此引发了山洪与山体滑坡,死伤百姓无数,损失的房屋与农田亦是不计其数。 墨阳给容雅伦出了个题目:两个月之内,改变陕北的现状。 陕北的现状是,内城被浸在水中,外城早就一片汪洋,有的百姓爬上了山避灾,却死在山体滑坡与泥石流里。 水面上总能看到漂在上头的一具具肿胀的尸体。 而在水灾、泥石流中幸存下来的,也会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援,而活活饿死。 容雅伦带着三千人马前往灾区,却连陕北的地界都进不了。 水太深了太急了,路早就冲垮了。 她只能在离陕北最近的地方落脚,然而这里虽然没有太受水灾的影响,但看到的活人,每个人面容都愁苦,绝望。 一具尸体从河面上漂过来,小小的,能看得出来是个孩子。 容雅伦当机立断:“先捞尸体。” 人们正要行动,墨阳拦住:“殿下,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我知道,但它已经到我跟前了,我没办法不管。”容雅伦看着她家师父,“师父,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应是见过许多次相似的灾难。” “是,很多次。” “正是因为活人比死人更重要,才不能不管死人。现在天这么热,这些尸体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有些早就腐烂甚至发臭,要是不及时将这些坏掉的尸体处理好,必定会引发疫病。”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也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尸体会滋生出多么厉害的病菌。多处理一具尸体,就能减少一个病毒培养皿,否则救起来的活人只是暂时的活,迟早还会染上疫病,最后死在瘟疫里。” 墨阳盯着她:“为师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你怎么懂的?” “当然是用脑子想的。”容雅伦接着下指令,“就近挖个大坑,先把捞起来的尸体全部放大坑里统一烧毁。” “大夫们可以先把药熬起来,我给你们一个药方,你们立即开始熬,熬好了全城派送!” “将士们在注意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进行救援,能救多少是多少!等到水退,就立即入城清淤泥,撒石灰,全城消毒!” “最近的粮仓准备好开仓赈灾!” “另外,发动群众的力量并团结百姓,共同渡过这场天灾!” “救援人员太少了!我要一万人!不,我要十万人!” 十万? 这跟打仗有什么区别? 可抗洪救灾,原本就是一场战斗,一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心斗的仗。 十万大军不能马上到场,容雅伦颁发了太女令,从周边城镇借调了所有能调动的府兵,富户里的护院家丁,也被她原地组织成了一支民兵。 在她的指挥下,她带来的三千将士,加上这支被她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足有两万人! 这两万人的力量是庞大的。 容雅伦也冲到了抗洪一线,她身先士卒,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去,在她的以身作则之下,大家受到了鼓舞,个个都燃起了斗志。 容雅伦组织人手筑堤坝,她站在刚筑好的堤坝上大喊:“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强大,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人定胜天,相信我们一定能胜利!” 人定胜天…… 墨阳眯起眼,人,真的能胜过天吗? 第438章 救灾 十天后,数万将士从周边集结,全天下的眼睛都落在陕北大地。 断掉的堤坝一次次筑起,滚滚的洪滚得到有力疏导,而暴雨在继续下了三天之后,终于停歇。 真正的灾后工作才得以开展。 容雅伦坐镇灾中,每日都与灾民们待在一起,她密切关注城内的卫生情况,以及遇难者的尸体处理情况,遇到坚持要让亲人入土为安的百姓,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说服百姓听从她的指挥。 在万众一心之下,这场陕北洪灾保卫战在一个月后宣告结束。 这场天灾,死难者众多,但万幸的是,因为容雅伦的颁布的一系列有效措施,灾区没有发生瘟疫,她也尽可能地将灾区的损失减轻到最低。 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容雅伦能够临危不乱,甚至全程坐镇其中,是极为难得的。 对比过去每一次的类似的灾难,除了她父母那一次去东海赈灾,只怕是没有人能做得比她更好更出色了。 但容雅伦笑不出来。 墨阳难得来安抚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份答卷——” “这份答卷,不及格。”容雅伦沉声,十三岁的少女,脸上尽是冷然,“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从救援到灾民安置再到疫病防治再到最后的灾后重建,我觉得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你才十三岁。” “但我是储君。” 容雅伦回京之后,便将自己的私库打开,全部折成银子,将银子交给她大姑父戚丰年拿去买物资拉去陕北。 在过去六年间,大兴又举行了两次科举,第一次是男女同科,有两位公主通过科举取得了进士的身份,入了朝堂,统一在皇太女容雅伦手底下当差,这次赈灾,这两位公主也随行,表现得可圈可点。 三年前,容铮与谢瑶华取消了参加科举的所有门槛,除了作奸犯科,以及罪臣之后,不分年龄,不分籍贯,不分性别,不分出身,全都可以参加科举。 既然人人都可以参加科举,那戚丰年自然也可以,所以在两年前,他再一次参加科举,再一次夺得那一届的状元。 连夺两次状元,戚丰年的实力让人无话可说,然后他入户部仅仅一年,就将大兴的国库填得满满当当,一年前,他提议容铮开通边境互市,用经济、利益来代替杀戮,促进与各国之间的友好交流。 半年前,他亲至漠北迎西域某国的国王入境朝拜,自这一天起,周边诸国兴起了来大兴朝拜的风潮。 比起周显的低调,戚丰年耀眼夺目,每走一步才能叫人拍案叫绝。 他入仕仅仅两年,就用一张又一张亮眼的成绩单,将当初质疑他反对他的人狠狠打脸,如今,他已官至户部尚书,为大兴史上最年轻的尚书。 容雅伦很信任他,所以把这次的赈灾物资工作交给戚丰年,作为自己第一次赈灾的结尾。 戚丰年一方面命人将物资运往陕北,一方面又在大兴境内发起了募捐,到了陕北他除了赈灾,也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做,第一件,就是在陕北预防自然灾害应急部门。 第二件,便是组织人员筑防洪坝,为此,戚家捐了一百万两白银。 回京时,他特意去到三峡,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回京之后,戚丰年没有立即回宫复命,而是去了城北的“白日狂想”点心铺。 点心铺已经扩大到原来的三倍,白想推出了另一个新吃食——炸鸡与汉堡,这两样吃食很受年轻人的喜爱,跟奶茶与舒芙蕾是不相上下了。 戚丰年去的时候,白想刚准备回家吃饭,看到戚丰年,她露出笑容:“看来尚书大人此行十分顺利了。” “确实顺利,所以在下今日特意过来感谢,白姑娘,多谢你献的计。” “我也是大兴的一员,大兴好,我才能好,我的孩子才能越来越好,大人不必言谢。” “……在下还想请教,你说在三峡修筑大坝,将长江截流分流,这个事,真的可行吗?” “可行,前提是你们能做得出来,水下压强大,阻力大,以大兴目前的科技水平,应该是修筑不出来。” 戚丰年正要说话,后头传来另一道男声:“只要白姑娘说能做得出来,那我等就一定会做出来,只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来人是周显。 周显如今已经到了工部,官当然是没有戚丰年的大,他只是个尚书郎,上头还有工部侍郎及工部尚书压着呢。 不过大家都知道,最多年底,他就会成为工部侍郎,等到现任的工部尚书荣退,他必定就是工部尚书。 到时候,戚丰年会升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周显与戚丰年这两个连襟没有竞争与较量的意思,但外界早就替他们断交几十回了。 戚丰年回头:“妹夫今天怎么得闲过来?” “姐夫今日回京,我再不得闲,也是要出来迎接的。”周显笑眯眯的,“看到姐夫回京不是第一时间进宫向太女复命,我就好奇跟上来了。” “来了就正好坐下来一起吃点。白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一会可否向我们兄弟俩详细讲一讲在三峡筑坝的细节?” 白想眉眼弯弯:“承蒙二位大人看得起,那民女就献丑了。” 两个时辰后,周显与戚丰年拿着张图二脸震憾。 周显拍拍戚丰年的肩膀:“快回宫复命,筑坝这个事,先跟官家和太女他们先提一提,要是他们觉得能行,明日便拿到朝堂上讨论,小弟我可等着承接这个能造福万民,千古留芳的大工程。” “这是我,你,以及白姑娘三人闲聊之下起的灵感。”戚丰年说道,“那我就先进宫复命了!” 周显看着戚丰年上了马车,他回身看了一眼白想,正要上自己的马车,这时余光扫到一道闪闪缩缩的身影,他大步过去,便看到了李松阳。 五年前,李松阳是七品官,五年后的今天,他还是七品官。 当年他祖母对还不到七岁的容雅伦出言不逊,骂容雅伦是不知从哪出来的野种,事后容雅伦虽然没有追究,但知道的人,都自动远离李松阳父子三人。 周显对李松阳的态度倒是不怎么变,毕竟那次他叛变的暗卫所伤时,对方曾舍命出去求救,只不过李松阳自己丧失了上进心,他便是想要拉拔一把,也是无处下手。 第438章 救灾 十天后,数万将士从周边集结,全天下的眼睛都落在陕北大地。 断掉的堤坝一次次筑起,滚滚的洪滚得到有力疏导,而暴雨在继续下了三天之后,终于停歇。 真正的灾后工作才得以开展。 容雅伦坐镇灾中,每日都与灾民们待在一起,她密切关注城内的卫生情况,以及遇难者的尸体处理情况,遇到坚持要让亲人入土为安的百姓,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说服百姓听从她的指挥。 在万众一心之下,这场陕北洪灾保卫战在一个月后宣告结束。 这场天灾,死难者众多,但万幸的是,因为容雅伦的颁布的一系列有效措施,灾区没有发生瘟疫,她也尽可能地将灾区的损失减轻到最低。 在这么大的灾难面前,容雅伦能够临危不乱,甚至全程坐镇其中,是极为难得的。 对比过去每一次的类似的灾难,除了她父母那一次去东海赈灾,只怕是没有人能做得比她更好更出色了。 但容雅伦笑不出来。 墨阳难得来安抚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份答卷——” “这份答卷,不及格。”容雅伦沉声,十三岁的少女,脸上尽是冷然,“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从救援到灾民安置再到疫病防治再到最后的灾后重建,我觉得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你才十三岁。” “但我是储君。” 容雅伦回京之后,便将自己的私库打开,全部折成银子,将银子交给她大姑父戚丰年拿去买物资拉去陕北。 在过去六年间,大兴又举行了两次科举,第一次是男女同科,有两位公主通过科举取得了进士的身份,入了朝堂,统一在皇太女容雅伦手底下当差,这次赈灾,这两位公主也随行,表现得可圈可点。 三年前,容铮与谢瑶华取消了参加科举的所有门槛,除了作奸犯科,以及罪臣之后,不分年龄,不分籍贯,不分性别,不分出身,全都可以参加科举。 既然人人都可以参加科举,那戚丰年自然也可以,所以在两年前,他再一次参加科举,再一次夺得那一届的状元。 连夺两次状元,戚丰年的实力让人无话可说,然后他入户部仅仅一年,就将大兴的国库填得满满当当,一年前,他提议容铮开通边境互市,用经济、利益来代替杀戮,促进与各国之间的友好交流。 半年前,他亲至漠北迎西域某国的国王入境朝拜,自这一天起,周边诸国兴起了来大兴朝拜的风潮。 比起周显的低调,戚丰年耀眼夺目,每走一步才能叫人拍案叫绝。 他入仕仅仅两年,就用一张又一张亮眼的成绩单,将当初质疑他反对他的人狠狠打脸,如今,他已官至户部尚书,为大兴史上最年轻的尚书。 容雅伦很信任他,所以把这次的赈灾物资工作交给戚丰年,作为自己第一次赈灾的结尾。 戚丰年一方面命人将物资运往陕北,一方面又在大兴境内发起了募捐,到了陕北他除了赈灾,也还有许多别的事要做,第一件,就是在陕北预防自然灾害应急部门。 第二件,便是组织人员筑防洪坝,为此,戚家捐了一百万两白银。 回京时,他特意去到三峡,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回京之后,戚丰年没有立即回宫复命,而是去了城北的“白日狂想”点心铺。 点心铺已经扩大到原来的三倍,白想推出了另一个新吃食——炸鸡与汉堡,这两样吃食很受年轻人的喜爱,跟奶茶与舒芙蕾是不相上下了。 戚丰年去的时候,白想刚准备回家吃饭,看到戚丰年,她露出笑容:“看来尚书大人此行十分顺利了。” “确实顺利,所以在下今日特意过来感谢,白姑娘,多谢你献的计。” “我也是大兴的一员,大兴好,我才能好,我的孩子才能越来越好,大人不必言谢。” “……在下还想请教,你说在三峡修筑大坝,将长江截流分流,这个事,真的可行吗?” “可行,前提是你们能做得出来,水下压强大,阻力大,以大兴目前的科技水平,应该是修筑不出来。” 戚丰年正要说话,后头传来另一道男声:“只要白姑娘说能做得出来,那我等就一定会做出来,只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来人是周显。 周显如今已经到了工部,官当然是没有戚丰年的大,他只是个尚书郎,上头还有工部侍郎及工部尚书压着呢。 不过大家都知道,最多年底,他就会成为工部侍郎,等到现任的工部尚书荣退,他必定就是工部尚书。 到时候,戚丰年会升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周显与戚丰年这两个连襟没有竞争与较量的意思,但外界早就替他们断交几十回了。 戚丰年回头:“妹夫今天怎么得闲过来?” “姐夫今日回京,我再不得闲,也是要出来迎接的。”周显笑眯眯的,“看到姐夫回京不是第一时间进宫向太女复命,我就好奇跟上来了。” “来了就正好坐下来一起吃点。白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一会可否向我们兄弟俩详细讲一讲在三峡筑坝的细节?” 白想眉眼弯弯:“承蒙二位大人看得起,那民女就献丑了。” 两个时辰后,周显与戚丰年拿着张图二脸震憾。 周显拍拍戚丰年的肩膀:“快回宫复命,筑坝这个事,先跟官家和太女他们先提一提,要是他们觉得能行,明日便拿到朝堂上讨论,小弟我可等着承接这个能造福万民,千古留芳的大工程。” “这是我,你,以及白姑娘三人闲聊之下起的灵感。”戚丰年说道,“那我就先进宫复命了!” 周显看着戚丰年上了马车,他回身看了一眼白想,正要上自己的马车,这时余光扫到一道闪闪缩缩的身影,他大步过去,便看到了李松阳。 五年前,李松阳是七品官,五年后的今天,他还是七品官。 当年他祖母对还不到七岁的容雅伦出言不逊,骂容雅伦是不知从哪出来的野种,事后容雅伦虽然没有追究,但知道的人,都自动远离李松阳父子三人。 周显对李松阳的态度倒是不怎么变,毕竟那次他叛变的暗卫所伤时,对方曾舍命出去求救,只不过李松阳自己丧失了上进心,他便是想要拉拔一把,也是无处下手。 第439章 我想将河水截流 李松阳抬头,脸色要哭不哭的,他说:“我后悔了。” 至于后悔什么,周显也没问,但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离不开白想。 他只是拍拍对方的肩:“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让她自由。更何况,人家对你毫无念想。” 李松阳低声:“我知道我一开始便衬不上她,偏偏从我的祖母到我的母亲,都认为是她使了诡计,迷惑了我,哈哈哈哈……若她肯对我使诡计,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在人家眼里,我连她对面铺子的那只看门狗还不如。” 那只狗子,除了会摇尾巴会歪头露出傻兮兮的笑容外什么都不会,可白想会最最柔软的嗓音喊它“招财”。 还有隔壁铺子的那只肥猫,她也整天笑嘻嘻地摸着它叫它“进宝”。 这一猫一狗,好歹能让她展颜一笑,他能给她带来什么? 单方面的喜欢,对他自己来说是折磨,而对于被单方面喜欢的白想来说,这份喜欢也是大麻烦啊。 因为在那件事之后,祖母还来找过白想,说是会看在白想与容雅伦交好的份上,同意她嫁入李家。 那段时间是李松阳最丢人最不想做人的时候,偏偏祖母还自以为是在施恩! 那个时候,李松阳完全不想做人,是周显告诉他,如果正缘未到,那不妨先去多干点正事。 于是李松阳收敛心神,从此一心替周显鞍前马后。 如今李松阳虽还是七品官,但因为被周显看重,分量也是跟从前不同了。 但这样的分量,在白想跟前,也还是不值一提。 因为白想的女儿白昭昭是皇太女的伴读,今年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十分优秀出色,这次陕北赈灾,小姑娘也同去了,她简直就是容雅伦锦囊。 这样的存在,注定她日后前途无量。 而白想的另外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两年前也通过科举进了朝堂,翰林院的六品侍讲。 所以,李松阳算什么呢? 李松阳的遗憾不值一提,周显回去后,只跟莫离提了悠筑大坝的事。 莫离也是一脸震撼:“把河水截流,分流,让害人的洪水能在旱季浇灌稻田,造福百姓……我的天,白想她是真敢想啊!” “有没有可能不是她敢想,而是她真的见过。”周显提醒她,“记得叶静吗?我听姐夫与太女的语气,她跟叶静应该是同乡。” 叶静弄出了能出远洋的巨船,后来她虽对大兴长了异心,被处置了,但她留下来的图纸,已经让大兴拥有了十二艘巨船,大兴在各个外海要塞各放了一艘,其余的全布在东海,进行日常的巡海。 其中一艘负责远洋巡航任务,沿着海洋一路西行,一路与诸国建立邦交的同时,也将诸国的各种农作物与各种技术带回来,光是一个红薯与蔗糖制作技术,就给大兴百姓带来了诸多好处。 叶静还弄了火炮,虽然多年过去,火炮的进展不大,但方便携带的炸药可是堆满门各个关卡要塞,周边诸国因此安静老实得很。 白想不想叶静那样入仕,她更喜欢家庭生活,但既然跟叶静是同乡,那叶静懂的东西,她肯定也懂。 叶静能造出巨船,白想说能将滔天的河水截流,也太正常了。 莫离坐起来:“但这个难度肯定很大,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肯定是造不出来。” “万事无绝对,先看官家与娘娘什么态度,如果是同意,那才轮到我们工部去头疼。” “墨先生擅长机关术,你记得多请教他,只是他性子古怪,你注意些,莫要被他喷。” 周显笑了:“能让墨先生开喷,那也说明我有本事,若是普通人,墨先生才懒得看一眼呢。” 夫妻两人都轻笑出声。 周显亲了亲妻子的唇,正要好好温存一番再睡觉,外头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阿娘呜呜呜,要阿娘……” 一个粉雕玉琢的四岁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进来,然后敏捷地爬上了床,躺在了他们中间,还顺带踹了周显一脚:“敏敏要和阿娘睡,爹爹走开,不要爹爹!” 周显都被踹懵了。 不是,昨晚还搂着他脖子说要一辈子跟他做好朋友的小姑娘,今晚就不要他了? 莫离闷笑一声多给了周显一脚:“下去,我要和敏敏睡。” 周显只得下床,仅仅是下床还不够,小姑娘还将他赶出了房。 天色还不算太晚,周显便出了院子,想着到外头转一圈回来,小姑娘应该就睡着了,到时候他再和莫离好好探讨一下人生。 夜色如水,晚风习习,荷花池里传来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声,知了们在树上与它应和,猫叫,狗吠……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夏夜最动听的乐章。 周显灵感迸发,他想要回书房作一首词。 刚要转身,他便听到前边的假山后有异响传来,他不动声色地过去。 一道女声响起:“还是你有办法,知道哄三姑娘去找她阿娘睡觉。” 另一道女音:“没办法呀,大哥与大嫂感情深厚,敏敏要是不去,今晚还有你什么事?行了,快去做准备,我大哥今晚肯定会宿在旁边的客房的,你到时就使出浑身解数,只要把我大哥服侍好了,那前途就不用愁了。” “……讨厌,这事怎么能说出来呀?羞死个人了。” “等到你与我大哥成了事,记得回来谢我。” “知道了,五表姐。” 两人嘻嘻哈哈的笑了几声,正要离开,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五妹妹可真是厉害,来,让大哥我看看,你胳膊肘是怎么往外扭的。” 两个女子尖叫。 其中一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哥对不起,我,我和表妹只是开个玩笑——” “让你表妹爬我的床,让你表妹使出浑身解数来服侍我,这些是玩笑?” “……是,是玩笑。” “那五妹妹与你表妹的教养真是令人担忧啊。” 周家五姑娘,在一年前还不姓周,而是姓林,叫林媚媚。 一年前,周显的四叔过世,葬礼上,林媚媚拿着一枚信物出现,声称自己是已故的周家四子周立福流落在外的女儿。 林媚媚长了一张娇媚的脸,但确实眉眼与周立福有五六分相似,加上她手上拿着的,确实是周立福的长命锁,而且还有一封周立福写给她阿娘的情书。 四夫人捏着鼻子认下林媚媚,便将她记到自己名下,取名周媚,对外声称自己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其中一个刚出生时没了气,稳婆以为死了,就带出去处理了,结果被路人救下。 周媚便这么成了周家的五姑娘,这一年来也算是循规蹈矩,没想到会干出这么吃里扒外的事! 第439章 我想将河水截流 李松阳抬头,脸色要哭不哭的,他说:“我后悔了。” 至于后悔什么,周显也没问,但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离不开白想。 他只是拍拍对方的肩:“真正爱一个人,不是占有,而是让她自由。更何况,人家对你毫无念想。” 李松阳低声:“我知道我一开始便衬不上她,偏偏从我的祖母到我的母亲,都认为是她使了诡计,迷惑了我,哈哈哈哈……若她肯对我使诡计,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在人家眼里,我连她对面铺子的那只看门狗还不如。” 那只狗子,除了会摇尾巴会歪头露出傻兮兮的笑容外什么都不会,可白想会最最柔软的嗓音喊它“招财”。 还有隔壁铺子的那只肥猫,她也整天笑嘻嘻地摸着它叫它“进宝”。 这一猫一狗,好歹能让她展颜一笑,他能给她带来什么? 单方面的喜欢,对他自己来说是折磨,而对于被单方面喜欢的白想来说,这份喜欢也是大麻烦啊。 因为在那件事之后,祖母还来找过白想,说是会看在白想与容雅伦交好的份上,同意她嫁入李家。 那段时间是李松阳最丢人最不想做人的时候,偏偏祖母还自以为是在施恩! 那个时候,李松阳完全不想做人,是周显告诉他,如果正缘未到,那不妨先去多干点正事。 于是李松阳收敛心神,从此一心替周显鞍前马后。 如今李松阳虽还是七品官,但因为被周显看重,分量也是跟从前不同了。 但这样的分量,在白想跟前,也还是不值一提。 因为白想的女儿白昭昭是皇太女的伴读,今年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十分优秀出色,这次陕北赈灾,小姑娘也同去了,她简直就是容雅伦锦囊。 这样的存在,注定她日后前途无量。 而白想的另外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两年前也通过科举进了朝堂,翰林院的六品侍讲。 所以,李松阳算什么呢? 李松阳的遗憾不值一提,周显回去后,只跟莫离提了悠筑大坝的事。 莫离也是一脸震撼:“把河水截流,分流,让害人的洪水能在旱季浇灌稻田,造福百姓……我的天,白想她是真敢想啊!” “有没有可能不是她敢想,而是她真的见过。”周显提醒她,“记得叶静吗?我听姐夫与太女的语气,她跟叶静应该是同乡。” 叶静弄出了能出远洋的巨船,后来她虽对大兴长了异心,被处置了,但她留下来的图纸,已经让大兴拥有了十二艘巨船,大兴在各个外海要塞各放了一艘,其余的全布在东海,进行日常的巡海。 其中一艘负责远洋巡航任务,沿着海洋一路西行,一路与诸国建立邦交的同时,也将诸国的各种农作物与各种技术带回来,光是一个红薯与蔗糖制作技术,就给大兴百姓带来了诸多好处。 叶静还弄了火炮,虽然多年过去,火炮的进展不大,但方便携带的炸药可是堆满门各个关卡要塞,周边诸国因此安静老实得很。 白想不想叶静那样入仕,她更喜欢家庭生活,但既然跟叶静是同乡,那叶静懂的东西,她肯定也懂。 叶静能造出巨船,白想说能将滔天的河水截流,也太正常了。 莫离坐起来:“但这个难度肯定很大,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肯定是造不出来。” “万事无绝对,先看官家与娘娘什么态度,如果是同意,那才轮到我们工部去头疼。” “墨先生擅长机关术,你记得多请教他,只是他性子古怪,你注意些,莫要被他喷。” 周显笑了:“能让墨先生开喷,那也说明我有本事,若是普通人,墨先生才懒得看一眼呢。” 夫妻两人都轻笑出声。 周显亲了亲妻子的唇,正要好好温存一番再睡觉,外头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阿娘呜呜呜,要阿娘……” 一个粉雕玉琢的四岁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进来,然后敏捷地爬上了床,躺在了他们中间,还顺带踹了周显一脚:“敏敏要和阿娘睡,爹爹走开,不要爹爹!” 周显都被踹懵了。 不是,昨晚还搂着他脖子说要一辈子跟他做好朋友的小姑娘,今晚就不要他了? 莫离闷笑一声多给了周显一脚:“下去,我要和敏敏睡。” 周显只得下床,仅仅是下床还不够,小姑娘还将他赶出了房。 天色还不算太晚,周显便出了院子,想着到外头转一圈回来,小姑娘应该就睡着了,到时候他再和莫离好好探讨一下人生。 夜色如水,晚风习习,荷花池里传来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声,知了们在树上与它应和,猫叫,狗吠……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夏夜最动听的乐章。 周显灵感迸发,他想要回书房作一首词。 刚要转身,他便听到前边的假山后有异响传来,他不动声色地过去。 一道女声响起:“还是你有办法,知道哄三姑娘去找她阿娘睡觉。” 另一道女音:“没办法呀,大哥与大嫂感情深厚,敏敏要是不去,今晚还有你什么事?行了,快去做准备,我大哥今晚肯定会宿在旁边的客房的,你到时就使出浑身解数,只要把我大哥服侍好了,那前途就不用愁了。” “……讨厌,这事怎么能说出来呀?羞死个人了。” “等到你与我大哥成了事,记得回来谢我。” “知道了,五表姐。” 两人嘻嘻哈哈的笑了几声,正要离开,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五妹妹可真是厉害,来,让大哥我看看,你胳膊肘是怎么往外扭的。” 两个女子尖叫。 其中一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哥对不起,我,我和表妹只是开个玩笑——” “让你表妹爬我的床,让你表妹使出浑身解数来服侍我,这些是玩笑?” “……是,是玩笑。” “那五妹妹与你表妹的教养真是令人担忧啊。” 周家五姑娘,在一年前还不姓周,而是姓林,叫林媚媚。 一年前,周显的四叔过世,葬礼上,林媚媚拿着一枚信物出现,声称自己是已故的周家四子周立福流落在外的女儿。 林媚媚长了一张娇媚的脸,但确实眉眼与周立福有五六分相似,加上她手上拿着的,确实是周立福的长命锁,而且还有一封周立福写给她阿娘的情书。 四夫人捏着鼻子认下林媚媚,便将她记到自己名下,取名周媚,对外声称自己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其中一个刚出生时没了气,稳婆以为死了,就带出去处理了,结果被路人救下。 周媚便这么成了周家的五姑娘,这一年来也算是循规蹈矩,没想到会干出这么吃里扒外的事! 第440章 如何修筑 周显立即通知了他四婶杨氏。 杨氏过来,看到周媚与自家娘家侄女跪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抄起棍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尤其是周媚,杨氏几乎要将她打死。 杨氏恨周媚,因为周媚的出现,让她成了整个周家的笑话,而今天周媚所干之事,更是会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一百年下不来! 杨氏的侄女叫杨兰,是杨氏的庶母的亲孙女,杨氏生母早逝,她是由这位庶母给一手带大的,对于这位侄女,杨氏一向疼爱,但是没想到,杨兰竟是生出那样的心思! 杨氏也将杨兰打了个半死。 最后到周老太太那里跪下:“母亲,儿媳无能,不配为周家媳,请母亲逐我出府!” 想当然耳,周老太太不可能为了一个周媚和一个外人,而将自己的儿媳赶出家门,她只叹了口气:“你虽无辜,也有教养不到位之责,你就先闭门思过三个月,至于你侄女,我会让周显他爹亲自将人送回杨家,周媚的话……” 周老太太挥手,“突发疾病,暴毙。” 周媚扑通一声跪下:“祖母饶命,祖母饶命啊!” “别喊我祖母,我不是你祖母。拖下去!” 周媚不断磕头,周老太太依然头也不抬,她怕了,又朝杨氏磕头。 杨氏心软,替她求情:“母亲,她毕竟四郎的骨血,要不——” “她是四郎的骨血……”周老太太笑出声来,这才正眼看周媚,“你是四郎的骨血吗?” “我,我是。” “你不是。当年你母亲救下四郎时,你都差不多一岁了。从她知道四郎的身份时,她就已经在为你进入周家、做周家的千金小姐做准备了。足足十六年,你母亲真是处心积累啊!” 周媚像是被雷劈中:“不可能!我阿爹就是周家四郎!祖母你骗我!你骗我!” “你不是。” “我是!我若是不是,为什么周家会认下我?为什么她会让我记在她名下?”周媚指着杨氏,“因为我就是周家的姑娘是不是!” 杨氏已经呆住了。 周老太太挥手:“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你们还站在那里干嘛?立即将人拖下去!” 周媚还要叫,被人捂住嘴巴拖下去。 不一会,下人来报,说周媚已处理。 杨氏脸色苍白。 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瞧见杨氏眼里的惊恐,周老太太叹气:“你是否觉得我太过无情?” 杨氏想点头,但又摇头,她苍白着脸道:“母亲行事自有母亲的道理,儿媳……不用置疑。” “是不用置疑还是不敢置疑?”周老太太一笑,“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氏你要记住,做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无脑善良,这周媚,确实不是四郎的骨血。” 杨氏还在怔愣,周老太太又挥手让人押了个中年男子上来,那男的长得与周媚有七八分相似,自称是周媚的亲生父亲。 “家里早就将此人找到,原想立即就将她送走,但四郎走后,你茶饭不思,几度寻死,只有周媚出现的时候,你才会多点生机,我便做主先将此事压下去,心里想着,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将她当成真正的周家姑娘看待也无妨。” “却没想到差点害了阿显。”周老太太望向周显,“这个时候你不陪着阿离和敏敏,跑出来做什么?” 周显摸了摸鼻子,然后告诉祖母:“祖母,孙儿与阿离工作忙,敏敏身边的人,还请您操心操心,将人再筛选一遍。” “老身明日会安排下去,你回去,杨氏,你也回去,若你还念着四郎,便赶紧打起精神来,他过世也一年有多,你要想开些。” 周显很快回到住处。 女儿已经睡过去了,莫离也睡得很香,周显紧挨着莫离睡下,将妻子与女儿同时拥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 昨夜周媚与杨兰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天一亮就没有人记得了。 大兴每个月开一次大朝会,今日便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文武百官不论品级,通通都要参加。 戚丰年提出在长江建大坝的建议,从坝址,到水库带应该多长,上游设于哪里,下游又设在哪里,他都讲得仔仔细细,可以想象得出,昨天他从宫里出来后,肯定又是通宵了。 戚丰年同时列出了许多好处。 比如,可以削减长河上游洪峰,保护中下游平原,在旱季时可以补水下游,缓解河口的咸潮入侵,另外,它还可以改善川江航道,大兴的巨船到时可以直达巴郡! 有人站了出来:“依戚尚书所言,这在长江建大坝确实好处多多,但那长江之水终日滔滔,如何建造?如何截流?总不能是在其旁边挖几条支流让它分流出去?果真如此的话,那沿岸的村庄与农田,岂不是都要浪费了?” 由这个人开始,陆续有许多人站出来质疑,但更多的人则是担忧建造的难度,以及建坝要花费的开支及人力。 “此工程量巨大,若真能造成,自然造福大兴千秋万代,但倘若造不成,就是劳民伤财,虽说大兴如今国库充盈,四海升平,但有些不应该产生的损失,不应该受的苦,那就不应该发生。” 群臣争论不休,一直到朝会结束都没论出个所以然。 到中午了,容铮宣布下朝,明日接着议。 明日又明日,一日又一日,要不要修筑大坝这个事,足足议了半个月,才勉强达成共识,那就是:筑。 但要怎么筑,沿途的城池、村庄与田地要怎么安置,这些事情,还得六部接着议。 容雅伦通常都是围观,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在大家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出言稳住大局,确保大家讨论的方向就是自己所期望的方向。 这日下朝,容雅伦跟帝后二人报备,说是要跟他师父出宫做民调。 结果就调到“白日猜想”点心铺。 墨阳一进去就埋头喝奶茶吃舒芙蕾,他现在已经是狂热的奶茶爱好者。 白想将刚刚刚出炉的脆皮鸡送了一只给墨阳,她打算另外给容雅伦做一款开胃的饮料。 “白姐姐你别忙了。我有要紧事想与你相商。”容雅伦看着白想,“白姐姐,我想请你做我的幕僚。” 第440章 如何修筑 周显立即通知了他四婶杨氏。 杨氏过来,看到周媚与自家娘家侄女跪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抄起棍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尤其是周媚,杨氏几乎要将她打死。 杨氏恨周媚,因为周媚的出现,让她成了整个周家的笑话,而今天周媚所干之事,更是会将她钉在耻辱柱上一百年下不来! 杨氏的侄女叫杨兰,是杨氏的庶母的亲孙女,杨氏生母早逝,她是由这位庶母给一手带大的,对于这位侄女,杨氏一向疼爱,但是没想到,杨兰竟是生出那样的心思! 杨氏也将杨兰打了个半死。 最后到周老太太那里跪下:“母亲,儿媳无能,不配为周家媳,请母亲逐我出府!” 想当然耳,周老太太不可能为了一个周媚和一个外人,而将自己的儿媳赶出家门,她只叹了口气:“你虽无辜,也有教养不到位之责,你就先闭门思过三个月,至于你侄女,我会让周显他爹亲自将人送回杨家,周媚的话……” 周老太太挥手,“突发疾病,暴毙。” 周媚扑通一声跪下:“祖母饶命,祖母饶命啊!” “别喊我祖母,我不是你祖母。拖下去!” 周媚不断磕头,周老太太依然头也不抬,她怕了,又朝杨氏磕头。 杨氏心软,替她求情:“母亲,她毕竟四郎的骨血,要不——” “她是四郎的骨血……”周老太太笑出声来,这才正眼看周媚,“你是四郎的骨血吗?” “我,我是。” “你不是。当年你母亲救下四郎时,你都差不多一岁了。从她知道四郎的身份时,她就已经在为你进入周家、做周家的千金小姐做准备了。足足十六年,你母亲真是处心积累啊!” 周媚像是被雷劈中:“不可能!我阿爹就是周家四郎!祖母你骗我!你骗我!” “你不是。” “我是!我若是不是,为什么周家会认下我?为什么她会让我记在她名下?”周媚指着杨氏,“因为我就是周家的姑娘是不是!” 杨氏已经呆住了。 周老太太挥手:“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你们还站在那里干嘛?立即将人拖下去!” 周媚还要叫,被人捂住嘴巴拖下去。 不一会,下人来报,说周媚已处理。 杨氏脸色苍白。 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瞧见杨氏眼里的惊恐,周老太太叹气:“你是否觉得我太过无情?” 杨氏想点头,但又摇头,她苍白着脸道:“母亲行事自有母亲的道理,儿媳……不用置疑。” “是不用置疑还是不敢置疑?”周老太太一笑,“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氏你要记住,做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无脑善良,这周媚,确实不是四郎的骨血。” 杨氏还在怔愣,周老太太又挥手让人押了个中年男子上来,那男的长得与周媚有七八分相似,自称是周媚的亲生父亲。 “家里早就将此人找到,原想立即就将她送走,但四郎走后,你茶饭不思,几度寻死,只有周媚出现的时候,你才会多点生机,我便做主先将此事压下去,心里想着,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将她当成真正的周家姑娘看待也无妨。” “却没想到差点害了阿显。”周老太太望向周显,“这个时候你不陪着阿离和敏敏,跑出来做什么?” 周显摸了摸鼻子,然后告诉祖母:“祖母,孙儿与阿离工作忙,敏敏身边的人,还请您操心操心,将人再筛选一遍。” “老身明日会安排下去,你回去,杨氏,你也回去,若你还念着四郎,便赶紧打起精神来,他过世也一年有多,你要想开些。” 周显很快回到住处。 女儿已经睡过去了,莫离也睡得很香,周显紧挨着莫离睡下,将妻子与女儿同时拥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 昨夜周媚与杨兰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天一亮就没有人记得了。 大兴每个月开一次大朝会,今日便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文武百官不论品级,通通都要参加。 戚丰年提出在长江建大坝的建议,从坝址,到水库带应该多长,上游设于哪里,下游又设在哪里,他都讲得仔仔细细,可以想象得出,昨天他从宫里出来后,肯定又是通宵了。 戚丰年同时列出了许多好处。 比如,可以削减长河上游洪峰,保护中下游平原,在旱季时可以补水下游,缓解河口的咸潮入侵,另外,它还可以改善川江航道,大兴的巨船到时可以直达巴郡! 有人站了出来:“依戚尚书所言,这在长江建大坝确实好处多多,但那长江之水终日滔滔,如何建造?如何截流?总不能是在其旁边挖几条支流让它分流出去?果真如此的话,那沿岸的村庄与农田,岂不是都要浪费了?” 由这个人开始,陆续有许多人站出来质疑,但更多的人则是担忧建造的难度,以及建坝要花费的开支及人力。 “此工程量巨大,若真能造成,自然造福大兴千秋万代,但倘若造不成,就是劳民伤财,虽说大兴如今国库充盈,四海升平,但有些不应该产生的损失,不应该受的苦,那就不应该发生。” 群臣争论不休,一直到朝会结束都没论出个所以然。 到中午了,容铮宣布下朝,明日接着议。 明日又明日,一日又一日,要不要修筑大坝这个事,足足议了半个月,才勉强达成共识,那就是:筑。 但要怎么筑,沿途的城池、村庄与田地要怎么安置,这些事情,还得六部接着议。 容雅伦通常都是围观,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在大家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出言稳住大局,确保大家讨论的方向就是自己所期望的方向。 这日下朝,容雅伦跟帝后二人报备,说是要跟他师父出宫做民调。 结果就调到“白日猜想”点心铺。 墨阳一进去就埋头喝奶茶吃舒芙蕾,他现在已经是狂热的奶茶爱好者。 白想将刚刚刚出炉的脆皮鸡送了一只给墨阳,她打算另外给容雅伦做一款开胃的饮料。 “白姐姐你别忙了。我有要紧事想与你相商。”容雅伦看着白想,“白姐姐,我想请你做我的幕僚。” 第441章 拒绝 白想坐下来:“殿下,如果民女说不愿意,你会治我的罪吗?” “怎么会?你不做我的幕僚,也是可以替我出谋划策,只不过做了我的幕僚,对你几个孩子的前途有大好处而已。” “可我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我能提供给你的,可能就是一个灵感,真正实施下去的,还是殿下你自己。” 白想道,“殿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你已经十几岁,再过几年就要君临天下,你的魄力与能力,天下人皆知,我呢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所求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温饱而已。” 容雅伦笑了笑:“白姐姐既然不愿,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大不了就多跑几遍,权当是出来散心了……白姐姐刚想给我做什么新品来着?要不先给我一只炸鸡腿,我有些饿了。” 一个时辰后,容雅伦与墨阳吃饱喝足,师徒俩没上马车,而是漫无目的地走。 墨阳手里还捧着杯奶茶,他回头朝白想挥了挥手,低声问容雅伦:“乖徒儿,你好像动杀心了。” 容雅伦哭笑不得:“在师父眼里,我就是这种以权压人的肤浅之辈吗?” “那当然不是。” 不然他早就走了,哪里还会在洛京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他墨阳可是风一样的男子,风哪里有方向的?自然是想吹向哪就吹向哪了。 容雅伦道:“修筑大坝的工程量巨大,涉及到的细节很多很多,首先,要怎么说服两岸的百姓迁移,又打算将他们移去何处安置,这些细节,都得去实地走访考察过才知道。” “什么时候成立项目部,户部什么时候做预算,工部什么时候做样板,其科各部要负责什么,都要一条条细分下去。” “师父,这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工程,我与我父母如果有生之年能建成,那将是无尽的功德。” 墨阳也知道,但将长江截流这事,也属实是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了。 当他知道这个概念是戚丰年在白想那里得到的后,墨阳开始不着家了,每天天一亮就往白想那里跑,逮着白想一聊就是大半天。 点心铺请了伙计,白想基本可以不沾手。 墨阳这人长得不错,又赏识渊博,说话风趣横生,白想很乐意跟他聊天。 两个人中间一个才三十岁不到,另外一个都快五十岁了,两个人差着辈呢,只当是老友一般来往,但禁不住有些人见风就是雨,后来竟然到处说白想即将嫁给墨阳,成为皇太女的师母。 传言实在太过离谱,没有人当真,但容雅伦听到好还是很生气。 两个男女,在公众场合多说几句话就能被传成那样,那要是在巷子里说话呢?要是在家里说话呢?岂不是还会有更离谱的传言? 查到谣言是点心铺的一个负责洒扫的大婶散播出去的,容雅伦直接就上门去了。 大婶姓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去年成婚,掏空了家底,二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但是囊中羞涩,正好白想那里要人,她便去了。 白想见她说话做事还算爽利,就录用了他,知道她家里困难,还有三个读书人,她想起来的时候,便多关心了几句,店里有时有没卖完的面包等,也叫她带回家去。 没想到王大婶会往她身上泼那样的脏水! “殿下饶命,民妇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妒忌她而已……同样是寡妇,同样是带着几个拖油瓶,她过得红红火火,我却穷得要出来做工……” “你是觉得,她能过得这么好,是因为她靠男人?” 王大婶不敢说,但她的神情就是这么说的。 容雅伦气笑了,她挥挥手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怒斥声:“容雅伦,便是你贵为皇太女,也不能仗势欺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一个青年大步进来,横在王大婶跟前,怒目瞪着容雅伦。 “你谁?” “我是王大婶的邻居!她每天辛苦劳作,只是为了——” “辛苦劳作的不止她一个,怎么不见别人嘴巴这么脏,张嘴就喷粪?” 青年一噎,容雅伦轻蔑一笑:“恶就是恶,跟吃不吃得起饭无关。阁下若是连这点都搞不清楚就直接站位你认为的弱者的那一方,那阁下也是恶,一种愚蠢的无知的恶。” 青年被噎得满脸通红,嘴巴开开张张的想要再辩,容雅伦已是懒得理会,她将王大婶的事交给身边随从去处理,便去了白想那里。 白想还不知道容雅伦替她出了头,看到她来了,很是高兴:“殿下怎么有空出来?” “出来躲懒。”容雅伦双手撑在桌面,微微歪头,“我很好奇,当初要是我小姑姑没有出手相帮,你打算怎么养活自己以及四个孩子?” 白想认真想了想:“大概会利用信息差赚些快钱,我脑子里有许多赚钱的点子,只是差点启动基金而已。” “没想过再嫁?” “没有,再嫁也不一定能令我摆脱困境,我不想在困境之外,再给自己上一层枷锁。”白想望着容雅伦,“殿下,你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我在想什么。” “我明白,也尊重,只不过世俗的眼光实在可恶。”容雅伦说,“但请给我时间,我会让像你这样的女子,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出门交朋友,无论男的女的朋友,都会被视为正常的行为。” “我相信你能。” 容雅伦今天只吃了两块鸡块,奶茶只喝了一半便走了,看得出来心情是相当不好了。 回宫路上,她问青梅:“那个傻子是谁?” “琅琊王家的子弟,颇有才情。” “光有才情有什么用?不长脑子。” 容雅伦啧了一声,便将这个人抛至脑后。 修筑大坝的前期准备工作轰轰烈烈地准备了三年,容雅伦也悄悄地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她的长相集合了父母的优点,美丽优雅,又兼具了杀气,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似是能洞悉人心。 容雅伦兄妹三人的十六岁生辰宴后,容铮与谢瑶华给三个孩子送上了同样贵重的礼物。 之后,容铮严肃地告诉容雅伦:“雅伦你过来,爹有个重大的决定要告诉你。” 第441章 拒绝 白想坐下来:“殿下,如果民女说不愿意,你会治我的罪吗?” “怎么会?你不做我的幕僚,也是可以替我出谋划策,只不过做了我的幕僚,对你几个孩子的前途有大好处而已。” “可我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我能提供给你的,可能就是一个灵感,真正实施下去的,还是殿下你自己。” 白想道,“殿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你已经十几岁,再过几年就要君临天下,你的魄力与能力,天下人皆知,我呢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所求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温饱而已。” 容雅伦笑了笑:“白姐姐既然不愿,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大不了就多跑几遍,权当是出来散心了……白姐姐刚想给我做什么新品来着?要不先给我一只炸鸡腿,我有些饿了。” 一个时辰后,容雅伦与墨阳吃饱喝足,师徒俩没上马车,而是漫无目的地走。 墨阳手里还捧着杯奶茶,他回头朝白想挥了挥手,低声问容雅伦:“乖徒儿,你好像动杀心了。” 容雅伦哭笑不得:“在师父眼里,我就是这种以权压人的肤浅之辈吗?” “那当然不是。” 不然他早就走了,哪里还会在洛京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他墨阳可是风一样的男子,风哪里有方向的?自然是想吹向哪就吹向哪了。 容雅伦道:“修筑大坝的工程量巨大,涉及到的细节很多很多,首先,要怎么说服两岸的百姓迁移,又打算将他们移去何处安置,这些细节,都得去实地走访考察过才知道。” “什么时候成立项目部,户部什么时候做预算,工部什么时候做样板,其科各部要负责什么,都要一条条细分下去。” “师父,这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工程,我与我父母如果有生之年能建成,那将是无尽的功德。” 墨阳也知道,但将长江截流这事,也属实是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了。 当他知道这个概念是戚丰年在白想那里得到的后,墨阳开始不着家了,每天天一亮就往白想那里跑,逮着白想一聊就是大半天。 点心铺请了伙计,白想基本可以不沾手。 墨阳这人长得不错,又赏识渊博,说话风趣横生,白想很乐意跟他聊天。 两个人中间一个才三十岁不到,另外一个都快五十岁了,两个人差着辈呢,只当是老友一般来往,但禁不住有些人见风就是雨,后来竟然到处说白想即将嫁给墨阳,成为皇太女的师母。 传言实在太过离谱,没有人当真,但容雅伦听到好还是很生气。 两个男女,在公众场合多说几句话就能被传成那样,那要是在巷子里说话呢?要是在家里说话呢?岂不是还会有更离谱的传言? 查到谣言是点心铺的一个负责洒扫的大婶散播出去的,容雅伦直接就上门去了。 大婶姓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去年成婚,掏空了家底,二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但是囊中羞涩,正好白想那里要人,她便去了。 白想见她说话做事还算爽利,就录用了他,知道她家里困难,还有三个读书人,她想起来的时候,便多关心了几句,店里有时有没卖完的面包等,也叫她带回家去。 没想到王大婶会往她身上泼那样的脏水! “殿下饶命,民妇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妒忌她而已……同样是寡妇,同样是带着几个拖油瓶,她过得红红火火,我却穷得要出来做工……” “你是觉得,她能过得这么好,是因为她靠男人?” 王大婶不敢说,但她的神情就是这么说的。 容雅伦气笑了,她挥挥手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怒斥声:“容雅伦,便是你贵为皇太女,也不能仗势欺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一个青年大步进来,横在王大婶跟前,怒目瞪着容雅伦。 “你谁?” “我是王大婶的邻居!她每天辛苦劳作,只是为了——” “辛苦劳作的不止她一个,怎么不见别人嘴巴这么脏,张嘴就喷粪?” 青年一噎,容雅伦轻蔑一笑:“恶就是恶,跟吃不吃得起饭无关。阁下若是连这点都搞不清楚就直接站位你认为的弱者的那一方,那阁下也是恶,一种愚蠢的无知的恶。” 青年被噎得满脸通红,嘴巴开开张张的想要再辩,容雅伦已是懒得理会,她将王大婶的事交给身边随从去处理,便去了白想那里。 白想还不知道容雅伦替她出了头,看到她来了,很是高兴:“殿下怎么有空出来?” “出来躲懒。”容雅伦双手撑在桌面,微微歪头,“我很好奇,当初要是我小姑姑没有出手相帮,你打算怎么养活自己以及四个孩子?” 白想认真想了想:“大概会利用信息差赚些快钱,我脑子里有许多赚钱的点子,只是差点启动基金而已。” “没想过再嫁?” “没有,再嫁也不一定能令我摆脱困境,我不想在困境之外,再给自己上一层枷锁。”白想望着容雅伦,“殿下,你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我在想什么。” “我明白,也尊重,只不过世俗的眼光实在可恶。”容雅伦说,“但请给我时间,我会让像你这样的女子,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出门交朋友,无论男的女的朋友,都会被视为正常的行为。” “我相信你能。” 容雅伦今天只吃了两块鸡块,奶茶只喝了一半便走了,看得出来心情是相当不好了。 回宫路上,她问青梅:“那个傻子是谁?” “琅琊王家的子弟,颇有才情。” “光有才情有什么用?不长脑子。” 容雅伦啧了一声,便将这个人抛至脑后。 修筑大坝的前期准备工作轰轰烈烈地准备了三年,容雅伦也悄悄地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她的长相集合了父母的优点,美丽优雅,又兼具了杀气,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似是能洞悉人心。 容雅伦兄妹三人的十六岁生辰宴后,容铮与谢瑶华给三个孩子送上了同样贵重的礼物。 之后,容铮严肃地告诉容雅伦:“雅伦你过来,爹有个重大的决定要告诉你。” 第442章 女帝 看着父亲严肃的脸,容雅伦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唇角一抿:“父皇,我准备好了。” 随着她的这句“准备好了”落下,大家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容晋安与容成明不约而同地站到容雅伦的身后,齐声说:“父皇,母后,我们也准备好了。” 容铮缓缓巡视眼前的三个孩子,心中满是自豪与骄傲。 这是他与谢瑶华的孩子,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父母,他们在满满的爱与周全中长大,他们知礼,善良,也有棱角,愿意拥抱他们想要拥抱,也不惧怕失去,更拥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他们夫妻在童年里所没得到过的,所缺失的,这几个孩子通通拥有。 夫妻俩眼睛有些湿。 两人成婚的时候,虽对自己发过誓如果有孩子,一定要让他们的孩子过得快乐过得好,但当真真正正的看到他们长成现在的样子,他们还是很感触。 他们真的做到了。 他们真的把三个孩子养得很好。 容铮与谢瑶华对看一眼,两人牵住手,谢瑶华挨个摸他们的头:“你们都长大了,我和你们阿爹,也是时候放手了。” “雅伦,你这几年成长得很快很猛,已经完全可以胜任一国之君的责任了。所以我和你父皇决定,将皇位禅让于你,望你日后能戒骄戒躁,知人善任,将大兴带向真正的辉煌。” 容雅伦张了张嘴。 她想说父皇母后你们还这么年轻,还能再理政至少二十年。 她想说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还没学,想要跟着他们再学二十年。 可千言万语到了唇边,通通化为一声:“好。” 谢瑶华拥抱了她:“我的女儿,以后要告别自由,告别简单,与百官与时局斗智斗勇了,你会很辛苦很辛苦,但你不要害怕,父皇与母后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还有你两个哥哥。他们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与帮手。”容铮接口,然后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与二儿子,“雅伦是你们的亲妹妹,不是别人,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人。大兴也不是雅伦一个人的大兴,它需要你们兄妹三人团结合作,才能越来越好。” 容晋安与容成明同时应下:“父皇,儿臣谨记。” “明日我便会在朝堂上宣布禅位,雅伦,今晚就让你母后陪你。晋安与成明,你们今晚跟我。” “好。” 容铮与两个儿子在御花园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太极宫:“晋安,成明,当年我将雅伦定为储君时,为父知你们心中有不解与不甘,我选择没有当时开解,一是当时你们还小,二是我认为,与其让我让我说教,不如让你们在成长过程中自己领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你们成长得很优秀,很出色,我以你们为傲。”容铮夸完,语气一转,“就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对于当年之事,是否还有不解与不甘?” 容晋安首先出列:“要说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当时分明大家都才七岁,论学业论态度论悟性,大家都各有所长,当时我失落过很长一段时间,被人挑拨了几句后,就更加不甘了,我是嫡我还是长,凭什么我不是储君? 不过随着我年岁增大,眼界与心胸都跟着开阔,渐渐地便能明白父皇与母后的苦心。其实,并不是我比雅伦差,而是雅伦坐在那个位置的意义,比我与成明坐上去的意义要大百倍千倍。” 容成明接过话尾:“如果储君不是雅伦,那男女同科同场竞技便成不了惯例,如果储君不是雅伦,那科举的门槛依然一道紧接着一道,如果储君不是雅伦,周太傅不会愿意出山,墨阳先生不会在洛京久留。 如果储君不是雅伦,陕北水灾,将满城浮尸,瘟疫四起。如果储君不是雅伦,大姑父不可能以郡马的身份入仕,国库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被填满。 雅伦是女子,在民间,女子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可雅伦能做储君,能赈灾,能做得比她两个哥哥好……连女子都能做储君,这世间还有规则是不能打破的呢……” 父子俩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谁都没有睡意,恰好容雅伦和谢瑶华聊着聊着,也睡不着了,便干脆起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聊到后半夜,肚子饿了,于是一家人又去到旁边的小厨房一起做面吃。 快到卯时,一家人去换了干净的衣裳,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朝会上,容铮与谢瑶华先是与往常一样先处理朝臣们报上来的问题,然后将不急的都放一边。 “各位卿家,皇太女已经十六岁,可独挡一面了,所以孤决定禅位于她,与皇后一起退居二线。” 今日是大朝会,百官皆列于堂上,殿内站不下,很多一部分都站到了殿外广场,容铮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所有人都屏息住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禅位?官家要禅位? 不,他们一定还没睡醒! “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让新帝登基,新皇理政,则由今日,这一刻开始。” 这一次他们听清楚了,官家真的要禅位! “不可!万万不可啊官家!” “哦,有何不可?” “皇太女年纪尚小——” “你是在质疑皇太女的实力?” 那人噎了噎。 容雅伦的能力,这些年他们是有目共睹的,但现在就登基,他们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容铮没有给他们反对的机会,挥挥手,一家五口便退场了。 福公公喊了退朝,大殿上就一下子嗡嗡嗡了起来,他捂着耳朵赶紧跟着新皇他们走了。 容铮退位,皇太女登基的消息不一会便在洛京传播开来,人们惊讶,反对,不满,不甘,最后接受。 这过程不过只用了短短的五天。 一个月后,容雅伦的登基大典上,容铮郑重地将手中的玉玺交到她手中,最后帝后伴着新君,由东华门出了宫。 马车缓缓从洛京最主要的街道上行过,让万千百姓,领略到了女帝的风采! 所有仪式过后,容雅伦将心沉淀了下来。 这日她在朝堂上,宣布了一件非常重磅的消息: 第442章 女帝 看着父亲严肃的脸,容雅伦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唇角一抿:“父皇,我准备好了。” 随着她的这句“准备好了”落下,大家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容晋安与容成明不约而同地站到容雅伦的身后,齐声说:“父皇,母后,我们也准备好了。” 容铮缓缓巡视眼前的三个孩子,心中满是自豪与骄傲。 这是他与谢瑶华的孩子,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父母,他们在满满的爱与周全中长大,他们知礼,善良,也有棱角,愿意拥抱他们想要拥抱,也不惧怕失去,更拥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他们夫妻在童年里所没得到过的,所缺失的,这几个孩子通通拥有。 夫妻俩眼睛有些湿。 两人成婚的时候,虽对自己发过誓如果有孩子,一定要让他们的孩子过得快乐过得好,但当真真正正的看到他们长成现在的样子,他们还是很感触。 他们真的做到了。 他们真的把三个孩子养得很好。 容铮与谢瑶华对看一眼,两人牵住手,谢瑶华挨个摸他们的头:“你们都长大了,我和你们阿爹,也是时候放手了。” “雅伦,你这几年成长得很快很猛,已经完全可以胜任一国之君的责任了。所以我和你父皇决定,将皇位禅让于你,望你日后能戒骄戒躁,知人善任,将大兴带向真正的辉煌。” 容雅伦张了张嘴。 她想说父皇母后你们还这么年轻,还能再理政至少二十年。 她想说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还没学,想要跟着他们再学二十年。 可千言万语到了唇边,通通化为一声:“好。” 谢瑶华拥抱了她:“我的女儿,以后要告别自由,告别简单,与百官与时局斗智斗勇了,你会很辛苦很辛苦,但你不要害怕,父皇与母后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还有你两个哥哥。他们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与帮手。”容铮接口,然后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与二儿子,“雅伦是你们的亲妹妹,不是别人,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人。大兴也不是雅伦一个人的大兴,它需要你们兄妹三人团结合作,才能越来越好。” 容晋安与容成明同时应下:“父皇,儿臣谨记。” “明日我便会在朝堂上宣布禅位,雅伦,今晚就让你母后陪你。晋安与成明,你们今晚跟我。” “好。” 容铮与两个儿子在御花园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太极宫:“晋安,成明,当年我将雅伦定为储君时,为父知你们心中有不解与不甘,我选择没有当时开解,一是当时你们还小,二是我认为,与其让我让我说教,不如让你们在成长过程中自己领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你们成长得很优秀,很出色,我以你们为傲。”容铮夸完,语气一转,“就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对于当年之事,是否还有不解与不甘?” 容晋安首先出列:“要说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当时分明大家都才七岁,论学业论态度论悟性,大家都各有所长,当时我失落过很长一段时间,被人挑拨了几句后,就更加不甘了,我是嫡我还是长,凭什么我不是储君? 不过随着我年岁增大,眼界与心胸都跟着开阔,渐渐地便能明白父皇与母后的苦心。其实,并不是我比雅伦差,而是雅伦坐在那个位置的意义,比我与成明坐上去的意义要大百倍千倍。” 容成明接过话尾:“如果储君不是雅伦,那男女同科同场竞技便成不了惯例,如果储君不是雅伦,那科举的门槛依然一道紧接着一道,如果储君不是雅伦,周太傅不会愿意出山,墨阳先生不会在洛京久留。 如果储君不是雅伦,陕北水灾,将满城浮尸,瘟疫四起。如果储君不是雅伦,大姑父不可能以郡马的身份入仕,国库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被填满。 雅伦是女子,在民间,女子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可雅伦能做储君,能赈灾,能做得比她两个哥哥好……连女子都能做储君,这世间还有规则是不能打破的呢……” 父子俩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谁都没有睡意,恰好容雅伦和谢瑶华聊着聊着,也睡不着了,便干脆起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聊到后半夜,肚子饿了,于是一家人又去到旁边的小厨房一起做面吃。 快到卯时,一家人去换了干净的衣裳,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朝会上,容铮与谢瑶华先是与往常一样先处理朝臣们报上来的问题,然后将不急的都放一边。 “各位卿家,皇太女已经十六岁,可独挡一面了,所以孤决定禅位于她,与皇后一起退居二线。” 今日是大朝会,百官皆列于堂上,殿内站不下,很多一部分都站到了殿外广场,容铮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所有人都屏息住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禅位?官家要禅位? 不,他们一定还没睡醒! “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让新帝登基,新皇理政,则由今日,这一刻开始。” 这一次他们听清楚了,官家真的要禅位! “不可!万万不可啊官家!” “哦,有何不可?” “皇太女年纪尚小——” “你是在质疑皇太女的实力?” 那人噎了噎。 容雅伦的能力,这些年他们是有目共睹的,但现在就登基,他们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容铮没有给他们反对的机会,挥挥手,一家五口便退场了。 福公公喊了退朝,大殿上就一下子嗡嗡嗡了起来,他捂着耳朵赶紧跟着新皇他们走了。 容铮退位,皇太女登基的消息不一会便在洛京传播开来,人们惊讶,反对,不满,不甘,最后接受。 这过程不过只用了短短的五天。 一个月后,容雅伦的登基大典上,容铮郑重地将手中的玉玺交到她手中,最后帝后伴着新君,由东华门出了宫。 马车缓缓从洛京最主要的街道上行过,让万千百姓,领略到了女帝的风采! 所有仪式过后,容雅伦将心沉淀了下来。 这日她在朝堂上,宣布了一件非常重磅的消息: 第443章 三峡大坝 三峡大坝工程,该启动了! “三个月之内,把沿岸的百姓全部迁移,过程中不得有呼喝及以权压人的行为。建三峡大坝是大兴的国事,造福的是子孙后代,但沿岸百姓失去家园,远离故土,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是他们的无私奉献与支持,我们这项国策才得以施行下去,于国而言,他们是功臣,是值得敬重的……翰林院内只留三人坐镇,其余人全部到三峡去! 替他们记好族谱、家谱,记好他们的具体去向,每个村庄都要登一本名册,日后在大坝边上立一块碑,把名册与所迁去之地刻上,方便他们日后寻亲! 务必要将令人将每个村庄原本的样子画下来,待大坝建成之后,再找一块空地造一座屋子,在里头建缩小版的村庄!让每个回来寻亲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家! 要严格按照去年定下的赔偿标准来赔偿,朕会派督查组在暗处全程追踪,若发现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斩立决! 但同时,朕同意且鼓励大家把自己家里的闲钱拿出来接济百姓……” 随着女帝的这一条政令颁布下去,三峡大坝的修建工作,正式开始了! 周显做为总工程师,墨阳带着几个墨家子弟也随行。 周显在过去这三年里,他不知打了多少样,也不知带着部下去了多少次三峡进行实地走访,可以说整个大兴,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三峡的情况了。 三年前工部尚书荣退,原先的工部侍郎升为尚书,周显便顺势成为侍郎,一年后,工部尚书父母接连过世,他请了三年的丁忧假,女帝准了,于是这工部便由周显全权负责。 如今周显除了没有尚书的名头,他手中的权柄,可是比正经的尚书还要重。 周显深知权柄越重,责任就越大的道理,于是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行事更为低调沉稳。 墨阳也在一年前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沉稳谨慎得不行。 “白日狂想”点心铺在过去的三年间又扩大了一倍,如今已经是整个大兴最大的餐厅了。 容雅伦又过来了。 去年白想推出了啤酒和咖啡,咖啡不怎么好卖,在洛京只有那么一小撮人,换了几个花样之后,咖啡也在洛京风靡了起来。 她便顺道把茶与咖啡结合起来,弄了个很高雅的店面,清幽,舒适,每日都会有乐师过来演奏。 容雅伦喜欢喝咖啡,这次她就是出来喝咖啡的。 她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台里的白想动作爽利地做咖啡,最后在咖啡面上拉了个花。 “做吃食做出花来的,整个大兴你是第一个。”容雅伦喝了一口,十分惬意,“果然当初没有强行将你召进御膳房是对的,不然你也会像御膳房那几个御厨一样,东西越做越难吃,甚至把点心都做出苦味来。” 白想笑眯眯的:“顾客想要什么,我就去做什么,顾客越多,我的灵感就越多,御厨们不是越做越难吃,而是没有成就感以及想要进步的动力而已。” “你说得对。” 容雅伦喝了几口咖啡,便移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扭头看着窗外。 窗外,晚霞似火,将大半个天空染得红通通的,美不胜收。 容雅伦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肩膀沉甸甸的。 白想在操作台后面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又做了两杯咖啡,用托盘端了过来。 “周侍郎有统率大局之能,又有墨家子弟提供技术支持,三峡大坝修建成功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陛下不必太过焦虑。 但如果陛下真的静不下心,那不如再找点事情做做。”白想说着奉上咖啡,“试试这个口味,我个人觉得口感更清爽,陛下若是喜欢,日后每隔三天,民女都遣人送一杯进宫。” “我是皇帝,皇帝不能让别人知道有特别的爱好,特别是吃食,不然就是主动给敌人露出破绽,告诉别人,来,朝这捅,我能死。” 容雅伦说完,自己就先笑了。 “喜欢的东西之所以喜欢,正是因为它不可多得不可常得,当它成为唾手可得随手可得的东西,那它就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啊,还是等朕什么时候有空,再什么时候出来喝一杯。你也努力活久一点,我可不想等到七十多岁,我心血来潮想要喝咖啡时,你已经化为了黄土。” 白想也笑:“民女比陛下年长十几岁,死在陛下前面太正常了,不过陛下既然下了旨,那民女就尽量奉旨长寿了。” 容雅伦笑容更是灿烂,然后和白想聊了好一会,走的时候她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让朕找点事情做做,是什么好事情?” “修、长、城。”白想一字一句。 修长城?容雅伦一脸迷茫。 “在何处修,怎么修,意义是什么?”容雅伦盯着白想,“所以说,你们修了长城?” “我那迷人的老祖宗修的,为了提防胡人,抵御外敌。” “但胡人早在两年前就让我肖雅姨姨收服,成了大兴人。” “所以这长城的范围会比我们的长城更长,保护的人也更多。” 白想说,“但如今三峡大坝正在修建,这长城工程量跨越整个西部与北方,工程量也巨大,需要的人力物力,是计算不出来的。不过镇南关那边的南长城可以先修起来,待得外敌不敢入侵,陛下便可全力发展国内经济,提升大兴在诸国间的竞争力,成为真正的天朝上国。” 听白想说完一席话,容雅伦目光灼灼:“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做我幕僚吗?我可以给你单开一个部门,你做老大。” 白想扑哧一声笑了:“谢谢陛下抬举,不过民女没什么志向,将这家餐厅经营好,让它成为我们白家一直传下去的家业,民女就心满意足了。不过陛下,民女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讲。” “请陛下给民女赐个男人,可以看家护院,又可以做饭暖床的那种。” “好。” 白想眼睛一亮:“民女谢主隆恩!” 容雅伦回去之后便让人去物色合适的男人了。 贴身的嬷嬷问:“陛下何不直接在洛京世家中挑一位合适的男子赐婚给白姑娘?” “赐婚?谁说她要成婚了。朕听得清清楚楚,她要的只是男人,不是赐婚。” 末了又想,白想的胆子还是太小了些,其实她可以要三个四个,或是十个八个男人的。 第443章 三峡大坝 三峡大坝工程,该启动了! “三个月之内,把沿岸的百姓全部迁移,过程中不得有呼喝及以权压人的行为。建三峡大坝是大兴的国事,造福的是子孙后代,但沿岸百姓失去家园,远离故土,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是他们的无私奉献与支持,我们这项国策才得以施行下去,于国而言,他们是功臣,是值得敬重的……翰林院内只留三人坐镇,其余人全部到三峡去! 替他们记好族谱、家谱,记好他们的具体去向,每个村庄都要登一本名册,日后在大坝边上立一块碑,把名册与所迁去之地刻上,方便他们日后寻亲! 务必要将令人将每个村庄原本的样子画下来,待大坝建成之后,再找一块空地造一座屋子,在里头建缩小版的村庄!让每个回来寻亲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家! 要严格按照去年定下的赔偿标准来赔偿,朕会派督查组在暗处全程追踪,若发现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斩立决! 但同时,朕同意且鼓励大家把自己家里的闲钱拿出来接济百姓……” 随着女帝的这一条政令颁布下去,三峡大坝的修建工作,正式开始了! 周显做为总工程师,墨阳带着几个墨家子弟也随行。 周显在过去这三年里,他不知打了多少样,也不知带着部下去了多少次三峡进行实地走访,可以说整个大兴,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三峡的情况了。 三年前工部尚书荣退,原先的工部侍郎升为尚书,周显便顺势成为侍郎,一年后,工部尚书父母接连过世,他请了三年的丁忧假,女帝准了,于是这工部便由周显全权负责。 如今周显除了没有尚书的名头,他手中的权柄,可是比正经的尚书还要重。 周显深知权柄越重,责任就越大的道理,于是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行事更为低调沉稳。 墨阳也在一年前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沉稳谨慎得不行。 “白日狂想”点心铺在过去的三年间又扩大了一倍,如今已经是整个大兴最大的餐厅了。 容雅伦又过来了。 去年白想推出了啤酒和咖啡,咖啡不怎么好卖,在洛京只有那么一小撮人,换了几个花样之后,咖啡也在洛京风靡了起来。 她便顺道把茶与咖啡结合起来,弄了个很高雅的店面,清幽,舒适,每日都会有乐师过来演奏。 容雅伦喜欢喝咖啡,这次她就是出来喝咖啡的。 她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台里的白想动作爽利地做咖啡,最后在咖啡面上拉了个花。 “做吃食做出花来的,整个大兴你是第一个。”容雅伦喝了一口,十分惬意,“果然当初没有强行将你召进御膳房是对的,不然你也会像御膳房那几个御厨一样,东西越做越难吃,甚至把点心都做出苦味来。” 白想笑眯眯的:“顾客想要什么,我就去做什么,顾客越多,我的灵感就越多,御厨们不是越做越难吃,而是没有成就感以及想要进步的动力而已。” “你说得对。” 容雅伦喝了几口咖啡,便移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扭头看着窗外。 窗外,晚霞似火,将大半个天空染得红通通的,美不胜收。 容雅伦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肩膀沉甸甸的。 白想在操作台后面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又做了两杯咖啡,用托盘端了过来。 “周侍郎有统率大局之能,又有墨家子弟提供技术支持,三峡大坝修建成功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陛下不必太过焦虑。 但如果陛下真的静不下心,那不如再找点事情做做。”白想说着奉上咖啡,“试试这个口味,我个人觉得口感更清爽,陛下若是喜欢,日后每隔三天,民女都遣人送一杯进宫。” “我是皇帝,皇帝不能让别人知道有特别的爱好,特别是吃食,不然就是主动给敌人露出破绽,告诉别人,来,朝这捅,我能死。” 容雅伦说完,自己就先笑了。 “喜欢的东西之所以喜欢,正是因为它不可多得不可常得,当它成为唾手可得随手可得的东西,那它就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啊,还是等朕什么时候有空,再什么时候出来喝一杯。你也努力活久一点,我可不想等到七十多岁,我心血来潮想要喝咖啡时,你已经化为了黄土。” 白想也笑:“民女比陛下年长十几岁,死在陛下前面太正常了,不过陛下既然下了旨,那民女就尽量奉旨长寿了。” 容雅伦笑容更是灿烂,然后和白想聊了好一会,走的时候她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让朕找点事情做做,是什么好事情?” “修、长、城。”白想一字一句。 修长城?容雅伦一脸迷茫。 “在何处修,怎么修,意义是什么?”容雅伦盯着白想,“所以说,你们修了长城?” “我那迷人的老祖宗修的,为了提防胡人,抵御外敌。” “但胡人早在两年前就让我肖雅姨姨收服,成了大兴人。” “所以这长城的范围会比我们的长城更长,保护的人也更多。” 白想说,“但如今三峡大坝正在修建,这长城工程量跨越整个西部与北方,工程量也巨大,需要的人力物力,是计算不出来的。不过镇南关那边的南长城可以先修起来,待得外敌不敢入侵,陛下便可全力发展国内经济,提升大兴在诸国间的竞争力,成为真正的天朝上国。” 听白想说完一席话,容雅伦目光灼灼:“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做我幕僚吗?我可以给你单开一个部门,你做老大。” 白想扑哧一声笑了:“谢谢陛下抬举,不过民女没什么志向,将这家餐厅经营好,让它成为我们白家一直传下去的家业,民女就心满意足了。不过陛下,民女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讲。” “请陛下给民女赐个男人,可以看家护院,又可以做饭暖床的那种。” “好。” 白想眼睛一亮:“民女谢主隆恩!” 容雅伦回去之后便让人去物色合适的男人了。 贴身的嬷嬷问:“陛下何不直接在洛京世家中挑一位合适的男子赐婚给白姑娘?” “赐婚?谁说她要成婚了。朕听得清清楚楚,她要的只是男人,不是赐婚。” 末了又想,白想的胆子还是太小了些,其实她可以要三个四个,或是十个八个男人的。 第444章 无可挑剔 四年后。 容雅伦二十岁了。 出去云游的太上皇夫妻特意回京参加儿女们的生辰礼。 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后便可议亲,十八岁之后便可成婚。 男子二十及冠,标志着一个男子从少年真正步入青年,可以成家立业了,也可以从父辈手中接过振兴家族的重担了。 容铮与谢瑶华是在容雅伦亲政的一年后出门的,出门之前,他们让莫离与谢秀儿给容晋安与容成明留意洛京的好姑娘。 所以这次回来,夫妻俩除了参加儿女们的成人礼,还打算顺道把两个儿子的婚事给落实了。 这四年来,谢秀儿与莫离对两个孩子的婚事很是上心,前前后后考查了许久,在半年前终于为兄弟俩找到了合适的女子。 一个是清河崔家的嫡长女崔贞,另一个是颍川李家的嫡长女李静宜,两个女子都秀外慧中,容晋安与容成明也是人中之龙,她们嫁谁都一样。 谢瑶华便笑了:“怎么会嫁谁都一样?再优秀的人,若是不合眼缘,没有心动,成婚之后定然不晓得体贴与宽容,几年之后必会成为怨偶。” 谢秀儿点头:“那这样,半个月后正好是戚家祖母的生辰宴,届时戚家宴请亲朋好友,我回去便给崔家与李家帖子,让两位姑娘跟着家人前来赴宴,到时安排几个孩子碰个面。” “相看要事先知会两家。” 两个儿子的婚事开始安排了,谢瑶华又问容雅伦:“雅伦,你打算什么时候找皇夫?” 容雅伦歪头:“一定要有皇夫吗?” “……不是一定。” “那我先不找。”容雅伦笑眯眯的,“等我什么时候想要找皇夫了,我就跟阿爹阿娘说,到时候还请二老帮我挑一个皇夫。” 二老? 容铮摸着自己的脸,问谢瑶华:“我已经老啦?” 谢瑶华毫不迟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刚开始遇见时的十七岁的样子。” ……那就是老了。 容铮心碎地拉着两个儿子出去喝酒了,将现场留给几个女的。 谢瑶华与容雅伦聊了大半天,快走的时候突然问:“你跟谢时安是怎么回事?” 谢时安啊…… 容雅伦说:“女儿看他长得不错,就施了点恩给他。” “使暗卫三更半夜将人扛回宫陪你泡澡,这叫施恩?” “……一起快活?” “容雅伦!” “阿娘,这满洛京,也就阿爹和姑父们不三妻四妾,家里但凡是有几个余钱的男人,哪个不纳妾?皇帝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天宠幸一个也要两个月才能轮完!我也是皇帝,我又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我就收个男宠怎么了?” “只是收了一个?那张井然算什么?洛满舟算什么?” “……阿娘,我就只有这三个,对比起先辈,我真的很少了。”容雅伦说,“当然,他们都是朝中栋梁,我召见他们的次数不多,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白日办差……” 谢瑶华叹了口气,然后拍拍她手:“你自己知道分寸。” 顿了顿又说:“成婚不是必须的,若是你不想成婚,那就不成婚。若是想要孩子,寻就……” 容雅伦眼睛一亮:“去父留子!” 旁边的谢秀儿和莫离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叹气。 女帝与太后说的这些东西,真的是她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听的吗? 半个月后,戚家老太太的生辰宴。 明面上,莫离携容晋安与容成明出席,暗地里,太上皇与太后,以及女帝早就到了戚府中。 绿树掩映,太上皇与崔家家主、李家家主品茗,周显他祖父周太傅作陪。 不远处谢瑶华与崔夫人、李夫人及周显他大伯母周夫人一起闲话。 再往前,几个年轻男女在周家的几个少爷姑娘的作陪下玩飞花令。 容雅伦坐在周家最高处的亭子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她问对面的莫离:“小姑姑,光就这样玩一玩,就能看上眼啦?” 莫离也觉得无聊:“我觉得总应该打个马吊,牌品见人品,最好是想办法让他们一直输。人在输钱的时候会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原形毕露。” 想当年她跟周显比试,打得那只一个天昏地暗,赢的时候彼此是怎样的风采,输的时候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他们都见识过了。 见识过了,仍互相吸引,仍愿意继续走下去,这样的夫妻才是长久的。 容雅伦觉得她家小姑姑说得有理,于是便让莫离去安排了。 水榭中,飞花令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容晋安却是兴趣缺缺。 不过他向来温雅有礼,喜怒都不显露在脸上,就算是早就想结束这场无聊的才艺比拼,也没有将情绪展露出来。 在他对面的是崔贞,崔家姑娘面若芙蓉,举止大方得体,没什么好挑剔的。 但崔贞就如一尊精美的观音,一见惊艳,再多看一眼,就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了。 他想象不出他们结成夫妻后会怎样生活,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正想着再忍耐片刻便故意认输时,水榭那头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吼:“什么?不许我吃大肘子就算了,还不许我吃狮子头?我只是胖了一点,胖一点怎么了?我又没有触犯天条!我要吃肘子!我要吃肉!” “哎哟我的好小姐啊,哪能不给你吃肉?家里是为着你的身体健康着想——” “身体健康但是心情不爽又有什么用?一个连大肘子都吃不到的人,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小姐,小姐跑慢点!” “哎哟!” 一个年轻姑娘跌倒在水榭前。 水榭里的人都好奇地看出去。 只见一个脸长得肉肉的姑娘缓缓爬坐起来,朝众人打招呼:“你们好,你们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见她没有起来更没有要走的意思,大家都挺好奇的。 戚大小姐问:“四妹,你要不先起来?” “不用了大姐姐,这天气太热,坐地板凉快,我就喜欢坐地板。” 戚大小姐一边想着成何体统,一边打算让下人把自己这不省心的妹妹带去别处玩,这时就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容晋安说话了:“四小姐应是崴到脚了。” “你怎么知道?”戚四小姐瞪圆了眼,“你是谁?怎么这么厉害?” 她眼睛圆滚滚的,像一只小鹿。 容晋安的心一下子被抓住了。 第444章 无可挑剔 四年后。 容雅伦二十岁了。 出去云游的太上皇夫妻特意回京参加儿女们的生辰礼。 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后便可议亲,十八岁之后便可成婚。 男子二十及冠,标志着一个男子从少年真正步入青年,可以成家立业了,也可以从父辈手中接过振兴家族的重担了。 容铮与谢瑶华是在容雅伦亲政的一年后出门的,出门之前,他们让莫离与谢秀儿给容晋安与容成明留意洛京的好姑娘。 所以这次回来,夫妻俩除了参加儿女们的成人礼,还打算顺道把两个儿子的婚事给落实了。 这四年来,谢秀儿与莫离对两个孩子的婚事很是上心,前前后后考查了许久,在半年前终于为兄弟俩找到了合适的女子。 一个是清河崔家的嫡长女崔贞,另一个是颍川李家的嫡长女李静宜,两个女子都秀外慧中,容晋安与容成明也是人中之龙,她们嫁谁都一样。 谢瑶华便笑了:“怎么会嫁谁都一样?再优秀的人,若是不合眼缘,没有心动,成婚之后定然不晓得体贴与宽容,几年之后必会成为怨偶。” 谢秀儿点头:“那这样,半个月后正好是戚家祖母的生辰宴,届时戚家宴请亲朋好友,我回去便给崔家与李家帖子,让两位姑娘跟着家人前来赴宴,到时安排几个孩子碰个面。” “相看要事先知会两家。” 两个儿子的婚事开始安排了,谢瑶华又问容雅伦:“雅伦,你打算什么时候找皇夫?” 容雅伦歪头:“一定要有皇夫吗?” “……不是一定。” “那我先不找。”容雅伦笑眯眯的,“等我什么时候想要找皇夫了,我就跟阿爹阿娘说,到时候还请二老帮我挑一个皇夫。” 二老? 容铮摸着自己的脸,问谢瑶华:“我已经老啦?” 谢瑶华毫不迟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刚开始遇见时的十七岁的样子。” ……那就是老了。 容铮心碎地拉着两个儿子出去喝酒了,将现场留给几个女的。 谢瑶华与容雅伦聊了大半天,快走的时候突然问:“你跟谢时安是怎么回事?” 谢时安啊…… 容雅伦说:“女儿看他长得不错,就施了点恩给他。” “使暗卫三更半夜将人扛回宫陪你泡澡,这叫施恩?” “……一起快活?” “容雅伦!” “阿娘,这满洛京,也就阿爹和姑父们不三妻四妾,家里但凡是有几个余钱的男人,哪个不纳妾?皇帝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天宠幸一个也要两个月才能轮完!我也是皇帝,我又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我就收个男宠怎么了?” “只是收了一个?那张井然算什么?洛满舟算什么?” “……阿娘,我就只有这三个,对比起先辈,我真的很少了。”容雅伦说,“当然,他们都是朝中栋梁,我召见他们的次数不多,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白日办差……” 谢瑶华叹了口气,然后拍拍她手:“你自己知道分寸。” 顿了顿又说:“成婚不是必须的,若是你不想成婚,那就不成婚。若是想要孩子,寻就……” 容雅伦眼睛一亮:“去父留子!” 旁边的谢秀儿和莫离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叹气。 女帝与太后说的这些东西,真的是她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听的吗? 半个月后,戚家老太太的生辰宴。 明面上,莫离携容晋安与容成明出席,暗地里,太上皇与太后,以及女帝早就到了戚府中。 绿树掩映,太上皇与崔家家主、李家家主品茗,周显他祖父周太傅作陪。 不远处谢瑶华与崔夫人、李夫人及周显他大伯母周夫人一起闲话。 再往前,几个年轻男女在周家的几个少爷姑娘的作陪下玩飞花令。 容雅伦坐在周家最高处的亭子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她问对面的莫离:“小姑姑,光就这样玩一玩,就能看上眼啦?” 莫离也觉得无聊:“我觉得总应该打个马吊,牌品见人品,最好是想办法让他们一直输。人在输钱的时候会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原形毕露。” 想当年她跟周显比试,打得那只一个天昏地暗,赢的时候彼此是怎样的风采,输的时候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他们都见识过了。 见识过了,仍互相吸引,仍愿意继续走下去,这样的夫妻才是长久的。 容雅伦觉得她家小姑姑说得有理,于是便让莫离去安排了。 水榭中,飞花令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容晋安却是兴趣缺缺。 不过他向来温雅有礼,喜怒都不显露在脸上,就算是早就想结束这场无聊的才艺比拼,也没有将情绪展露出来。 在他对面的是崔贞,崔家姑娘面若芙蓉,举止大方得体,没什么好挑剔的。 但崔贞就如一尊精美的观音,一见惊艳,再多看一眼,就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了。 他想象不出他们结成夫妻后会怎样生活,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正想着再忍耐片刻便故意认输时,水榭那头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吼:“什么?不许我吃大肘子就算了,还不许我吃狮子头?我只是胖了一点,胖一点怎么了?我又没有触犯天条!我要吃肘子!我要吃肉!” “哎哟我的好小姐啊,哪能不给你吃肉?家里是为着你的身体健康着想——” “身体健康但是心情不爽又有什么用?一个连大肘子都吃不到的人,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小姐,小姐跑慢点!” “哎哟!” 一个年轻姑娘跌倒在水榭前。 水榭里的人都好奇地看出去。 只见一个脸长得肉肉的姑娘缓缓爬坐起来,朝众人打招呼:“你们好,你们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见她没有起来更没有要走的意思,大家都挺好奇的。 戚大小姐问:“四妹,你要不先起来?” “不用了大姐姐,这天气太热,坐地板凉快,我就喜欢坐地板。” 戚大小姐一边想着成何体统,一边打算让下人把自己这不省心的妹妹带去别处玩,这时就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容晋安说话了:“四小姐应是崴到脚了。” “你怎么知道?”戚四小姐瞪圆了眼,“你是谁?怎么这么厉害?” 她眼睛圆滚滚的,像一只小鹿。 容晋安的心一下子被抓住了。 第445章 陛下,微臣今晚想侍寝 戚家老太太宴会一结束,容晋安便跟莫离打听戚四小姐。 看着向来沉稳内敛的大侄子突然这么对一个姑娘这么热切,莫离明白了:“所以,你这是对戚四小姐感兴趣了?” “如果说觉得她有意思就是对她感兴趣的话,那就是。”容晋安俊俏的脸染上红晕,她向莫离作了个长揖,“小姑姑,麻烦你了。” “不用让小姑打听,我对这戚小四还挺熟。”容雅伦大步进来,“戚小四,戚家三房的姑娘,活泼可爱,心宽,爱吃肘子与炸鸡,啤酒一次能喝十二杯,喝醉了会抱月亮唱歌……哦对了,她还有半年才及笄。” 还有半年才及笄? 容晋安摸了摸脸,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那她会不会嫌我老?” “你是大了些,但你长得俊啊,小姑娘喜欢长得俊的儿郎,很对我的脾气。”容雅伦说起戚四就满脸笑,“不过大哥便是有心,也要等她及笄了再说。” “这是自然。” 十五及笄,定完亲就快十六,再用两年筹备婚礼,到时候她就十八了,年纪刚刚好。 但容晋安就是担心戚四会嫌他老。 莫离看了他一眼,深知他这大侄子是对戚家小丫头一眼万年了,她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缘分”,告诉容晋安:“那崔家姑娘那边,我觉得你应该给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不然崔家那边怕是不接受。” 容晋安正想应下,容雅伦便笑了:“这个事,小姑和大哥还是不用担心,这相看嘛,相得中相不中,都是极正常的事,大姑姑帮着传句话就行。若是大哥太当回事,才会让崔姑娘难堪呢。” 已经不早了,容雅伦也是有些累了,至于大哥喜欢谁,二哥喜欢谁,那都不是她能干预得了的。 啊对了,还得给他们封亲王,封了亲王,他们便可以去外头开府了。 倒不是她容不得两位哥哥与未来的嫂子,她是怕未来的嫂子们不自在。 她虽是他们的妹妹,但也是一国之君,在一国之君面前,血脉亲缘都得往后站,他们住在宫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这怎么能行呢?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只有远离束缚,才能过上自己的生活呀。 容雅伦去泡了个澡,回来时,床上已经多了个人。 她挥手摒通宫人,笑着走过去,直接就在来人胸口一顿乱捏:“多日不见,谢爱卿这是又偷偷锻炼了?皮肤紧实了不少。” 容雅伦刚泡完澡,头发还是湿着的,谢时安抓住她不断作乱的手,翻身坐起。 “陛下,微臣帮你擦干发。” 容雅伦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便在榻边坐下,十分安分。 对方安分,谢时安的心却是越来越紊乱,擦发的过程中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结果等他帮她把头发擦干,丢开毛巾将她抱住时,才发现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轻轻将她抱到床上,谢时安盯着她的脸出神:“陛下,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召微臣进宫?” 他的声音很低,是在自言自语,不料已经睡着的女子突然睁眼:“朕不召,谢爱卿便不知道自己进宫来?” “臣,不敢。” “你不敢,此刻坐在我跟前,又是谁家的儿郎?” 容雅伦伸手搂住他脖子,清澈的大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丝魅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你今晚不请自来,想要做什么?” 妖精! 谢时安眼睛都红了,他腾地吻住她,吻得两个人都失了理智才分开:“陛下,微臣今晚想侍寝,可以吗?” “若朕说不许,”容雅伦将他轻轻一推,“爱卿将如何?” 将如何?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便是眼前这女子将他吃了砍了劈了,他也不走了! 床幔一层层落下,月亮爬上屋顶,一队侍卫从外头巡过,不久,突而听到一声幽长的女子吟哦声。 侍卫们抬头,只见月亮钻进了云层,像是害羞了。 时间慢慢悠悠地过去。 卯时还差一刻,容雅伦从睡梦中醒来。 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只留下一缕清清冷冷的气息。 她问心腹玲玉:“他何时走的?” 玲玉小声回:“回陛下,谢大人是一刻钟前走的。” 容雅伦嗯了一声,妆整完毕后便去了上朝。 谢时安站在百官当中,毫不起眼。 这是一年前容雅伦亲点的状元,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在殿试时,容雅伦一眼就瞧上了。 之后在长达三个月的拉扯之后,谢时安提出了请辞,当晚,容雅伦便让人将他扛到了太极宫。 那晚之后,谢时安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拒人千里的高岭之花,变成了粘人精。 容雅伦扫过百官,视线在谢时安身上停留了几息,于是当晚,谢时安又进宫了。 彼时容雅伦正在批阅奏折,她毕竟是个勤勉的君主,三峡大坝的工程已经开始了三年,但进展缓慢,不说人力投入不计其数,单说财力。 自从项目启动后,那国库里的钱便像是流水一样消失,从全国各地收上来的税银,只是在账上记了一笔,然后直接就拨到了项目上。 幸好戚丰年是个会下蛋的母鸡,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点子替大兴与百姓开拓财路。 不然就是把瀛州岛的那几座矿都采完,也不够补三峡那个无底洞。 眼前又是一封来自三峡的请款的折子,若不是这折子由她小姑爷周显亲笔所写,容雅伦都得怀疑是主管这项目的人把上几笔款给吃了。 因为就在月中,她才刚刚批了一笔,现在才过去半个月,就没钱了! 容雅伦批了个“准”字,捏了捏眉头,满心疲惫。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手上,男人清冽的气息随之笼罩过:“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微臣愿给陛下分忧。” “肩膀。” 容雅伦闭上眼,感受着那双手在自己肩膀按捏的力度,舒服得喟叹一声,开口时嗓音都软绵绵的:“朕记得,今晚并没有召你进来。” “微臣以为,早上陛下在朝堂上瞥过来的那一眼,便是圣意。”谢时安薄唇微抿。 容雅伦笑了,她睁眼,瓷白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妄猜圣意,这是死罪。” 谢时安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喃:“那么陛下,您要将我赐死吗?” “爱卿就那么想死?” “微臣不想死,但比起跟陛下这般偷偷摸摸的过活,微臣还是觉得死了比较舒心。” “爱卿这是想要名分啊。” “那陛下……给吗?” 第445章 陛下,微臣今晚想侍寝 戚家老太太宴会一结束,容晋安便跟莫离打听戚四小姐。 看着向来沉稳内敛的大侄子突然这么对一个姑娘这么热切,莫离明白了:“所以,你这是对戚四小姐感兴趣了?” “如果说觉得她有意思就是对她感兴趣的话,那就是。”容晋安俊俏的脸染上红晕,她向莫离作了个长揖,“小姑姑,麻烦你了。” “不用让小姑打听,我对这戚小四还挺熟。”容雅伦大步进来,“戚小四,戚家三房的姑娘,活泼可爱,心宽,爱吃肘子与炸鸡,啤酒一次能喝十二杯,喝醉了会抱月亮唱歌……哦对了,她还有半年才及笄。” 还有半年才及笄? 容晋安摸了摸脸,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那她会不会嫌我老?” “你是大了些,但你长得俊啊,小姑娘喜欢长得俊的儿郎,很对我的脾气。”容雅伦说起戚四就满脸笑,“不过大哥便是有心,也要等她及笄了再说。” “这是自然。” 十五及笄,定完亲就快十六,再用两年筹备婚礼,到时候她就十八了,年纪刚刚好。 但容晋安就是担心戚四会嫌他老。 莫离看了他一眼,深知他这大侄子是对戚家小丫头一眼万年了,她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缘分”,告诉容晋安:“那崔家姑娘那边,我觉得你应该给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不然崔家那边怕是不接受。” 容晋安正想应下,容雅伦便笑了:“这个事,小姑和大哥还是不用担心,这相看嘛,相得中相不中,都是极正常的事,大姑姑帮着传句话就行。若是大哥太当回事,才会让崔姑娘难堪呢。” 已经不早了,容雅伦也是有些累了,至于大哥喜欢谁,二哥喜欢谁,那都不是她能干预得了的。 啊对了,还得给他们封亲王,封了亲王,他们便可以去外头开府了。 倒不是她容不得两位哥哥与未来的嫂子,她是怕未来的嫂子们不自在。 她虽是他们的妹妹,但也是一国之君,在一国之君面前,血脉亲缘都得往后站,他们住在宫里,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这怎么能行呢?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只有远离束缚,才能过上自己的生活呀。 容雅伦去泡了个澡,回来时,床上已经多了个人。 她挥手摒通宫人,笑着走过去,直接就在来人胸口一顿乱捏:“多日不见,谢爱卿这是又偷偷锻炼了?皮肤紧实了不少。” 容雅伦刚泡完澡,头发还是湿着的,谢时安抓住她不断作乱的手,翻身坐起。 “陛下,微臣帮你擦干发。” 容雅伦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便在榻边坐下,十分安分。 对方安分,谢时安的心却是越来越紊乱,擦发的过程中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结果等他帮她把头发擦干,丢开毛巾将她抱住时,才发现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轻轻将她抱到床上,谢时安盯着她的脸出神:“陛下,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召微臣进宫?” 他的声音很低,是在自言自语,不料已经睡着的女子突然睁眼:“朕不召,谢爱卿便不知道自己进宫来?” “臣,不敢。” “你不敢,此刻坐在我跟前,又是谁家的儿郎?” 容雅伦伸手搂住他脖子,清澈的大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丝魅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你今晚不请自来,想要做什么?” 妖精! 谢时安眼睛都红了,他腾地吻住她,吻得两个人都失了理智才分开:“陛下,微臣今晚想侍寝,可以吗?” “若朕说不许,”容雅伦将他轻轻一推,“爱卿将如何?” 将如何?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便是眼前这女子将他吃了砍了劈了,他也不走了! 床幔一层层落下,月亮爬上屋顶,一队侍卫从外头巡过,不久,突而听到一声幽长的女子吟哦声。 侍卫们抬头,只见月亮钻进了云层,像是害羞了。 时间慢慢悠悠地过去。 卯时还差一刻,容雅伦从睡梦中醒来。 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只留下一缕清清冷冷的气息。 她问心腹玲玉:“他何时走的?” 玲玉小声回:“回陛下,谢大人是一刻钟前走的。” 容雅伦嗯了一声,妆整完毕后便去了上朝。 谢时安站在百官当中,毫不起眼。 这是一年前容雅伦亲点的状元,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在殿试时,容雅伦一眼就瞧上了。 之后在长达三个月的拉扯之后,谢时安提出了请辞,当晚,容雅伦便让人将他扛到了太极宫。 那晚之后,谢时安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拒人千里的高岭之花,变成了粘人精。 容雅伦扫过百官,视线在谢时安身上停留了几息,于是当晚,谢时安又进宫了。 彼时容雅伦正在批阅奏折,她毕竟是个勤勉的君主,三峡大坝的工程已经开始了三年,但进展缓慢,不说人力投入不计其数,单说财力。 自从项目启动后,那国库里的钱便像是流水一样消失,从全国各地收上来的税银,只是在账上记了一笔,然后直接就拨到了项目上。 幸好戚丰年是个会下蛋的母鸡,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点子替大兴与百姓开拓财路。 不然就是把瀛州岛的那几座矿都采完,也不够补三峡那个无底洞。 眼前又是一封来自三峡的请款的折子,若不是这折子由她小姑爷周显亲笔所写,容雅伦都得怀疑是主管这项目的人把上几笔款给吃了。 因为就在月中,她才刚刚批了一笔,现在才过去半个月,就没钱了! 容雅伦批了个“准”字,捏了捏眉头,满心疲惫。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手上,男人清冽的气息随之笼罩过:“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微臣愿给陛下分忧。” “肩膀。” 容雅伦闭上眼,感受着那双手在自己肩膀按捏的力度,舒服得喟叹一声,开口时嗓音都软绵绵的:“朕记得,今晚并没有召你进来。” “微臣以为,早上陛下在朝堂上瞥过来的那一眼,便是圣意。”谢时安薄唇微抿。 容雅伦笑了,她睁眼,瓷白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妄猜圣意,这是死罪。” 谢时安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喃:“那么陛下,您要将我赐死吗?” “爱卿就那么想死?” “微臣不想死,但比起跟陛下这般偷偷摸摸的过活,微臣还是觉得死了比较舒心。” “爱卿这是想要名分啊。” “那陛下……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