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活不过仨月,换亲后我旺他百年》 第1章 大婚受辱 “花轿落——” “棺材起——” 姜令芷的大红花轿停在萧国公府门外,给披麻戴孝送葬抬棺的队伍让路。 红绸如火,白幡漫天。 她掀起帘子,看着从花轿旁经过的古朴黑棺,那里躺着大雍的战神将军,萧景弋。 他一生战功赫赫,守疆卫国,只可惜短命早死。 尽管萧家大房羞辱她,今日喜丧同办,但是让她给这样的英雄让路,她是愿意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喜嬷嬷一把掀开轿帘,不耐烦地催促道:“下轿。” 姜令芷坐着没动,轻声问:“萧宴呢?他不出来迎我吗?” 她在乡下时见过村长家的儿子娶亲,新郎会掀开轿帘,把红绸交到新娘子的手里,牵着新娘入门,就算是今日治丧为大,没有拜堂仪式但是迎一迎总还是可以的。 “呸!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想叫我们大郎来接你?”嬷嬷轻蔑地嗤笑一声:“土包子,这门亲事你怎么从令鸢小姐手上抢来的,你心里不清楚?” 姜令芷语气平静:“萧宴定亲的人本就是我。” 这桩亲事是萧国公和她祖父年轻时定下的,白纸黑字,立下长房嫡孙与长房嫡孙女成婚的字据。 她是原配嫡出,喜嬷嬷说的那位姜令鸢,是继母从族中过继的,抢这个字,她很不喜欢。 见嬷嬷无话可说,她直接掀了盖头,自己走下花轿。 “哎,新娘子怎么能自己掀盖头”喜嬷嬷跟在后方又急又怒,这多不吉利啊! 但是,一想到马上要发生的场景,她眼睛转了转,又赶紧谄媚地迎了上去:“唉哟,新娘子可是心急入洞房了?来来来,嬷嬷给你带路。” 萧国公府里白绸白幡还未撤,到处都是披麻戴孝的下人和前来吊唁的宾客,姜令芷一身大红嫁衣出现,显得诡异万分。 不过她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跟着喜嬷嬷踏进了萧宴的院子。 正要推开屋门,却听到里面的声音: “鸢儿,你到上面来~” “大郎你轻着点啊~” 女子娇啼了几声,又泣诉道:“不,今日过后,我就该唤你姐夫了……” “叫夫君!”男子的声音极其霸道:“鸢儿,我心里只有你,等过几日我就迎你进门,到时候,我让姜令芷那个贱女人跪着给你端洗脚水!” “夫君,多谢你怜惜鸢儿……” 姜令芷顿住脚步,冷冷看着半掩房门内交缠着的两人。 她在花轿里坐了整整一天,以为萧宴在府里忙丧仪的事,却没想到,他竟是忙着在大婚新房里,和她的继妹姜令鸢苟且。 怪不得这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怕是这对渣男贱女早就设计好了,要在这样的大喜之日将她的脸踩进泥里。 姜令芷几乎立刻就想踹开屋门,破口大骂二人淫贱无耻,既然不想娶她那就抗争婚约,迎心爱女人进府啊,为何偏要娶自己进门来羞辱? 她心中冷笑,喜欢偷情是? 偏不让你们这对渣男贱女如愿! 今日国公府宾客如云,就让所有人都来看个清楚。 她从袖口摸出火折子点了红盖头扔到房门口,浓烟渐渐升腾起来。 府里的下人瞧见浓烟,立刻喊叫起来:“走水了新婚的院子走水啦大家快去灭火啊” 院里的宾客也跟着混乱起来。 有人趁势起身辞别,也有好事者跟过来看热闹,一时间呼啦啦挤满了院子。 吵闹声终于惊动了床上正在颠鸾倒凤的二人。 姜令鸢吓得赶紧停了下来:“夫君,不,不好了,外面好像有人来” 萧宴原本快活地简直要魂不附体了,骤然被停了下来,整个人十分不爽:“别管他们……” 与此同时,大老爷萧景平与夫人陆氏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不过一堆小火,早就扑灭了,但陆氏看见烧黑的屋门,仍旧激动不已,带着下人不管不顾地就往屋里闯:“宴儿~母亲来救你了!” “砰”的一声,门被领头的嬷嬷给踹开。 陆氏一抬头就看着屋里那副糜乱景象,瞬间满脸呆滞。 待她反应过来,随即又是一阵愤怒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萧父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呢,立刻紧张地快步走了过去,宾客和下人们也都紧随其后都涌了进去。 于是众人都瞧见了刚坐起身的萧宴,和躲在他身后衣衫不整的女子。 有人眼尖认了出来:“那不是姜二小姐姜令鸢吗?” 此话一出,简直像一颗惊雷平地炸起,一时间众人神色莫测,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怎么,姐姐成婚,是妹妹来入洞房呢?” “还用问吗?无媒苟合,定然是姜二姑娘恬不知耻呗!看她平时端庄,谁曾想竟然是这么个浪|荡胚子!” “那外头可还在办丧呢,就敢勾人勾到姐夫床上来了!” 姜令鸢被骂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揪住被子努力往脸上遮。 她分明早就安排好了,来的该是姜令芷啊?! 萧父气得脸色铁青,怒容不已,几步上前抡起巴掌甩在萧宴脸上,怒吼一声:“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能如此荒唐!” 陆氏赶紧转身去安排下人送客,而后一把关上屋门,跑过去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把萧宴护在自己身后,不满地哭诉道:“老爷,事情都这样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说着又回头指着被子底下的姜令鸢斥责道:“你们姜家的女儿真是好教养!” 萧宴不满地嘟囔道:“娘,你不要这么说,我和令鸢两情相悦,她现在还怀着我的骨肉呢,你对她好一点。” 此话一出,萧景平和陆氏顿时安静下来。 萧景平是国公爷的嫡长子,如今年过四十,膝下只有萧宴一根独苗,国公爷迟迟未替他请封世子,也有着子嗣这方面的考量。 萧宴与姜令鸢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陆氏一时神色复杂,她又是高兴,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高兴,最终只是嗔了句:“你想要孩子,也该照着规矩来啊!今日新妇进门呢……” 到底还是萧景平先发觉不对劲,他四下环视一圈,冷着脸道:“萧宴,你的新妇呢?” “她?”萧宴浑不在意:“我不知道啊,她一直没进门来” 陆氏赶紧冲着身边的王嬷嬷吩咐:“还不快去找!” “是。” 第2章 灵堂换亲 姜令芷被众人找到时,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怀中还抱着萧景弋的牌位。 “成何体统!”陆氏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又尖叫起来: “今日是你与宴儿大喜,你居然在这披麻戴孝地咒他?还抱着小叔的牌位不放,你们姜家女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没教养?” “呵,”姜令芷蓦地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地怒视着陆氏,反唇相讥:“谁说是萧宴的大喜?今日出门迎我的,是萧将军的棺木,那我就是他的妻!”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僵住,这,这这姜令芷莫不是被气疯了?? 要知道,国公府的爵位世袭罔替,萧宴再怎么混账,到底是长房嫡孙,日后轮到他袭爵也还是国公,那姜令芷便是尊贵的国公夫人! 想打发一个爬床的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她居然为争一时之气,要换亲嫁给萧景弋? 纵然萧景弋声名赫赫,英明神武,是个十分不错的男人,可他已经死了! 死了,就一切都成空! 陆氏也嘴直抽抽,指着这个疯女人的手不停颤抖,疯子,真是疯子! 姜令芷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平静抱着牌位,一脸决然。 萧国公膝下四子二女,其实二房院里也有适合换亲的子嗣,但姜令芷觉得,这会儿无论让谁接盘娶她,心里都不会太舒坦,还是选个死人最合适。 做萧景弋的望门寡,有财有权还有地位,不比和那对渣男贱女纠缠来得舒爽? 更何况,萧景弋他辈分高,她嫁给他,往后便可以狠狠压萧宴一头,好好出口恶气! 萧老夫人此时也赶了过来,她是萧国公的续弦,更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封号荣安。 一生见惯各行各色女子,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姜令芷,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养出这么一副刚硬有骨气的性子来,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怜惜和欣赏。 她温声劝道:“孩子,你年轻气盛,可莫要逞一时之气,这守寡的日子不是好熬的。” 事到如今,姜令芷反倒是越发平静下来了,她不紧不慢道: “老夫人,我并非说气话,往后日子再难熬,也不会难过嫁给萧宴!我听闻将军一直未曾娶妻,我愿为他收养子嗣,让他百年之后,仍有香火供养。只求老夫人成全。” 灵堂内一片寂静。 良久,萧老夫人眯了眯眼,脸上的温和淡了几分:“你今日若执意要换亲嫁景弋,那我便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姜令芷昂着头:“请老夫人明示。” “做了景弋的望门寡,这一生便只能为他守节,若生出任何不安分的心思,老身便会让你为我儿陪葬!” 姜令芷相信老夫人说得出就做得到,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自然。” “来日你若后悔,我萧国公府也不会给你放妻书。从今往后,你生是我萧家的人,死是我萧家的鬼。” “我认!” 萧老夫人红了眼眶:“好,这门亲事老身做主,换!” 她拄着龙头拐站起身来:“那今日你便在这灵堂中,与景弋拜天地正式结为夫妻!” “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姜令芷抱着牌位,拜完天地,一颗扑通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她知道自己今日行事大胆放肆了些,但她不后悔! 母亲当年拼死才生下她,无论如何,她也要把日子过得堂堂正正,让母亲在天之灵安息。 萧老夫人环视一圈,郑重道:“都听好了,从今往后,姜令芷,便是咱们国公府的四夫人!” “是。”众人心思各异地应下。 姜令芷抱着牌位正要起身,院里忽中传来一道高声呼喊:“四爷四爷回来了” “什么?” 灵堂中众人瞬间懵了! 什么叫四爷回来了? 四爷白日才下葬,现在却说他回来,这是诈尸还是闹鬼了? 眨眼间,喊话之人已经飞奔着迈入灵堂。 是萧景弋最信任的亲随狄红。 狄红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跟前,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老夫人,四爷,四爷他没死,他,他回来了!” “当真?”萧老夫人身形一晃,忙握住自己的龙头拐,急声喝问道:“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狄红努力的把气喘匀:“是,是,将军班师回朝路上被劫杀,伤重坠崖,大伙儿都以为他死了,才回来报了丧。不曾想他竟是落入暗河中,又运气极好地漂到了药王谷,昏迷了月余,幸而有人认出了将军,药王谷便将人送了回来。” 萧老夫人听得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快!快带我去看看!” “是!” 匆忙往外走了两步,忽又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怀抱牌位的姜令芷,一脸欣喜地招手:“来,好孩子,你是个旺夫的,你一嫁过来,景弋就死而复生,你跟我去瞧!” 姜令芷却只觉得怀中的牌位烫得抱不住,怎么,如此,荒谬? 第3章 只剩三个月可活?求她延嗣! 萧景弋被安置在府里的顺园,那是他从前住的院子。 姜令芷硬着头皮跟在萧老夫人身后进了正屋,瞧见床榻上躺着的男子一身白衣,双眼紧闭,仍能看出五官深邃,英挺,锐不可当。 他是大雍人尽皆知的战神将军,傲然冷厉,杀伐决断,在战场上更是叫敌军闻风丧胆。 如今连昏迷中都令人不敢直视。 姜令芷心情十分复杂,正努力接受着自己的死人夫君突然活过来的现实。 屋里响起一道虚浮而又激动的声音:“不是说景弋回来了吗?怎么还在床上躺着?” 竟是那重病在床的萧国公,他拖着病体躺在软轿上,硬是叫人把他给抬了过来。 “是,”药王谷的牧大夫声音沉重,“实在是将军伤势太重,药王谷已经尽力将他全身断骨续上,只是将军头部受到重创,只怕是脑中有瘀血,才一直昏迷不醒。” 萧老夫人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儿怎么伤得这般重?牧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景弋,让他彻底好起来啊!” 牧大夫一脸伤感地摇摇头:“药王谷敬重将军,能用的法子都已经用过了,始终没有起色,故而才想着,把人送回来,国公府到底门路多些,能再请旁的大夫瞧瞧。” 药王谷乃是医术传家,出过好几位医术国手,能说出这种话,只怕是实在无能为力了。 萧国公远远地看着床榻上的儿子,就如同一株植物一般,纹丝不动,只觉得胸口的钝痛更甚了几分。 他艰难地开口问:“景弋他他还有多少时日?” “若是三个月内彻底醒不过来,那就”牧大夫叹息一声,只道了句:“不过将军到底是福泽深厚之人。” 他没直说,屋里每个人却又都听明白,三个月内醒不过来,人就真没了。 屋里一时间静默。 失而复得后却要再次失去,就像是用同一把刀将人在尚未痊愈的伤口又捅了一遍。 到底还是萧老夫人忍下了悲痛,让府里管家带着牧大夫先去安置。 屋里人人神色哀伤沉重,萧宴却眼珠子一转,不死心地提议道: “祖父,祖母,既然既然小叔回来了,那就说明,令芷她和小叔是姻缘天定呀!不如咱们就对外说,今日是小叔娶令芷,我娶令鸢,如此一来,今日之事就没有那么多人议论了” 萧国公登时气得急喘,萧老夫人忙上前去替他顺气,一边怒斥道:“国公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不要脸,我都替你臊得慌!滚,滚去祠堂跪着!” “是”萧宴讪讪的,也不敢再说什么,垂着脑袋离开了。 不过他这话虽然说得混账,却让萧老夫人起了心思。 说起来,令芷这丫头,的确是有些旺夫的。 她换亲嫁给景弋,景弋就死而复生那若是她能和景弋圆房怀个孩子,景弋说不定就能彻底醒过来了。 或许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假设。 但父母之爱子,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肯放过一丝可能。 就算是万一景弋最后醒不过来,说不好,也能给他留个后。 萧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不顾屋里人众,双眼含泪拉着姜令芷就要给她跪下:“令芷,我这做母亲求你” 姜令芷惊慌之下赶紧扶她:“老夫人,万万不可,您有话直说便是!” 事已至此,萧老夫人也豁出一张老脸,哀求道: “令芷,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景弋他若是醒不来,那可就我知道此事有些难为你,却也不得不开口,令芷,你既然已经是他的新妇,能否为他留种延嗣?” 姜令芷顿时脸颊爆红。 她方才是说过,愿意替他收养子嗣,但那也是从族中过继收养的意思。 现在却要让她一个黄花大姑娘,主动去跟一个昏迷中的男人圆房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羞耻至极,难以接受。 可老夫人说的也没错。 她如今已是他的妻,服侍他,为他延续血脉,这本就是她无法拒绝的本分和责任。 一时间叫她很是为难。 萧老夫人知道这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于是又直截了当地拿出好处来:“令芷,你若是愿和景弋圆房,我明日便进宫去向皇上求旨,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若你为景弋生下子嗣,不论男女,公中家产有你一份,”萧国公也缓缓开口道,“若能一举得男,老夫再从私库出二十万银子,商铺百间,良田千亩,给你们母子傍身。” 屋里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但到底没人敢开口反对。 而这些许诺,让姜令芷十分心动。 她自小在乡下胡乱养着,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所以这衣食无忧,舒舒服服过日子的诱惑,立刻就战胜了那点可怜的羞耻心。 只需要圆房生个孩子,就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再不犹豫,痛快答应下来:“好。” 第4章 芙蓉帐暖她在上 屋里的人都尽数散去。 小厮已经给萧景弋擦洗过身子,新换了身柔软的白色丝质寝衣。 姜令芷就这么坐在床前,视线一直停留在他俊美英挺的脸上,想要与他先熟悉几分。 他十五岁便入伍,征战多年,威名赫赫,如今归来,也不过二十三岁。 瞧着是凶了点,可这样才能在战场上威慑住敌人呀! 更何况,再凶又如何? 还不是要乖乖躺在这里,等着一会被她 “四夫人,这是老夫人送来的合卺酒,请药王谷的牧大夫调的。” “放下。” 来送酒的是老夫人身边柳嬷嬷,送的自然是暖情的酒。 她放下托盘后,还细心地将一本小册子也搁在桌案上: “四夫人,老奴已经吩咐院里不相干的下人都退下了,只留了两个丫鬟在外头候着,一个叫雪莺,一个叫云柔,您只管吩咐。” 姜令芷陪嫁来的丫鬟和嬷嬷,都一股脑地跑去大房院里伺候姜令鸢了,柳嬷嬷没办法,只好从老夫人院里拨了两个稳重的丫鬟过来。 姜令芷应了声:“知道了。” 她起身走到桌案边,好奇地拿起那小册子,翻开一看,男女交缠的画面顿时映入眼帘,不由红了脸。 再回头瞧了瞧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她忍下羞涩又往后翻了几页,尤其是瞧着女子如何主动的那些,认真地看。 发觉全程是要自己出力后,她让雪莺和云柔送了些吃食进来,用过后,才去沐浴更衣。 两个丫鬟皆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姜令芷也不欲多说什么。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答应这些事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可对她来讲,却是最好的出路了。 出浴后,她只穿了件肚兜和亵裤,罩着件水红色的长袍,又回到正屋。 镇定自若地给斟了两杯酒。 一杯自己仰头喝下,又拿起另一杯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将这一杯也灌进自己嘴里。 随即扔下酒杯倾身而下,一手轻轻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捏住他的鼻翼,待他憋不住气张嘴之际,将口中的酒水一点一点渡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他昏迷那么久到底还行不行,所以得给他喝点暖情酒,至少能人道。 渡完酒水,姜令芷抬手解下自己外袍,爬上床榻,又将两侧床帘放了下去,在这一方密闭的小天地里,她又多出了几分安全感。 威名赫赫的萧将军,此刻就躺在这里,等着她这个乡野村妇来与他洞房。 姜令芷调整姿势跪在他身侧,学着小册子中教的那些动作,开始试探着他和自己。 她清楚得很,如果他清醒着,一定看不上自己这般粗俗放浪又不知廉耻的女子,但好在,圆房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良久,姜令芷自认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深吸一口气可还是痛得她泪水迸出眼眶。 她记得自己一年前刚被接回姜家时,姜令鸢故意将她推下假山,那时她摔断胳膊痛得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现在想来,那痛楚也不及这一半。 她一边呼吸一边缓慢动作,渐渐适应。 也不知是药王谷的药酒效果明显,还是萧景弋他本就身体强悍,已经好久了,他还没有要投降的迹象。 姜令芷累得腰都要断了,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心了,只想着使出浑身解数快些结束。 雪莺和云柔两个丫鬟一直默默等在浴房门口,隐约听到屋里,四夫人断断续续地发出些难耐的喘息声,听得她们面红耳赤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终于听到屋里传来一道娇弱无力的女声:“来人。” 丫鬟俩赶紧过去扶。 姜令芷已经软倒在萧景弋身上,歇了好一会儿了,丫鬟扶着她起身时,她还是觉得像是踩在云上一样,腰身酸疼得都快直不起来。 沐浴过后,想着也不好让两个丫鬟去服侍他,便忍着疲累,亲自拿了湿布替他细细擦拭一番,而后才在他身侧躺下。 迷迷糊糊正要入睡之际,似乎感觉胳膊上似有些许痒意,像是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 她猛地惊醒,怎么回事? 莫非真像老夫人所说,她旺他,所以圆个房真把他给圆醒了? 姜令芷睁开眼,偏头看向萧景弋。 烛火映照下,照得他俊美的面庞如金似玉,只是双眸仍旧紧闭。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将军?”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的。 顿了顿,她又大着胆子唤了声:“夫君?” 他依旧纹丝不动。 仿佛方才那触碰,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姜令芷自嘲一笑,又默默地躺了回去,自己这是幻想什么呢? 连药王谷的大夫都没有法子治好他,自己还真指望圆个房就能把人圆醒吗? 翌日。 柳嬷嬷在外头轻声唤着:“四夫人,已经辰时了,该起了。” 姜令芷霎时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神清气爽。 其实平日里,她天不亮就醒了,因为在乡下时,她每日都要早起劈柴挑水喂鸡喂猪,回到姜家后,又要天天学规矩,每日也是顶多睡到四更天。 人生前十七年,她都像只被人随意抽打的陀螺,反倒是到了这国公府,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人。 很好,她很喜欢。 只是想起昨夜,还是不免羞赧,扭头一瞧,萧景弋仍是那副双眸紧闭的模样,她便又坦然几分。 “进来。”她应了一声。 雪莺和云柔手脚麻利地服侍她起床洗漱更衣。 柳嬷嬷则去收拾床榻。 她毕竟是过来人,一看那些痕迹就知道圆房了,再看到元帕上的落红,更是满意得不行,忙仔细收了。 随即又恭恭敬敬地向姜令芷请安:“辛苦四夫人了,老奴这便去回禀老夫人。” 第5章 敬茶认亲,她是旺夫有福之人 荣安院。 萧老夫人听到柳嬷嬷带回来的好消息,顿时眉开眼笑。 国公爷也笑呵呵的,精神头都比昨日更好了些,坚持着要去正堂等着喝一杯媳妇儿茶。 他前前后后娶过三位夫人,膝下共有四子二女。 分别是原配李氏所出的长女萧景瑶、长子萧景平、和次子萧景晖,第二位续弦白氏所生的三子萧景明,与萧老夫人所生的四子萧景弋、次女萧景曦。 这会儿,除去已经出嫁的萧景瑶,其它人都在荣安院正堂里坐着了。 至于姜令鸢,昨日事情闹开后,陆氏的安排落了空,国公府也没点头让她进门,身份不尴不尬的,自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见萧老夫人扶着国公爷出来,忙都起身见礼请安。 国公爷笑眯眯地摆摆手:“都起来,今日不必多礼。” 众人脸上也都挂着温和妥帖的笑,唯有萧宴臊眉耷眼垂着头,不住地打着哈欠。 他在祠堂中跪了一夜。 膝盖酸痛,眼眶乌黑,浑身都快要散架了,还没来得及回去歇一会,就被硬拉过来。 他多少也听说了顺园那边的事。 看着祖父和老夫人那眉开眼笑的神色,不用多说也明白,姜令芷昨夜肯定是和小叔圆房了。 他心里莫名就有点不是滋味。 他是瞧不上姜令芷那个土包子,但她到底是上了他的花轿的,她就那么换了亲和别的男人洞房,这不就是在给他带绿帽子吗?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他小叔! 虽然只比他大三岁,却生生高了他一辈。 从小到大,萧景弋这个小叔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上京的百姓最爱在夸赞国公府四爷英明神武时,附带着骂一句国公府长孙是个废物。 好不容易萧景弋他死了,他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可偏偏峰回路转,人又回来了! 真是越想越叫人心里憋屈。 陆氏心里也气不过,觉得姜令芷此举,简直就是打了大房的脸。 于是这当着众人的面,就有意要给她添堵:“这大家都到了,怎么偏偏新妇还没过来?莫非她昨日那番举动只是委屈撒泼,今日就想悔婚了?” 结果话音才落,门口便传来一道嗤笑声:“谁在背后编排我呢?” 随之,门帘掀起。 只见姜令芷穿着一身海棠红彩绣并蒂莲襦裙,头发梳成端庄的飞云髻,不紧不慢走上前来。 五官明艳温婉,姿态从容大方。 眉眼间没有一丝旁人所预想的那般哀怨委屈,反倒是多了几分娇羞。 萧宴一时看呆了。 在他印象里,姜令芷这个土包子就像根无趣的柴火棍一样,他多看她一眼就觉得烦躁。 这怎么跟小叔洞房过后,被滋润得这么水灵妩媚了? 陆氏没想到自己被人当初抓包,面上过不去,连忙赔笑道:“来了便好,来了便好。” 姜令芷并没有理会他们母子。 她径直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向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 萧国公爷已年过花甲,萧老夫人还不到五十的模样,收敛威仪,一派慈地吩咐柳嬷嬷扶她起来。 姜令芷这才歉声向众人解释道:“方才请了牧神医去给四爷诊脉,耽搁了些时辰,劳大家久等,实在抱歉。” “这不妨事,”萧老夫人顿时瞪大眼睛,忙追问道,又问,“大夫如何说的?” 姜令芷想着方才大夫说的话,不觉又是脸颊微红。 那位牧大夫把脉过后,说将军的脉象倒是稳健不少,可见情致令人欢愉。 随即又十分委婉地建议道,床笫间要多与将军亲近,如此,也能缓和将军那紧绷消沉的思绪。 只听得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更不好直说了,只含糊了句:“牧大夫说,夫君脉象比昨日更有力了。” 话音一落,除了陆氏和萧宴,众人全都面露几分欣喜的笑。 萧宴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姜令芷在提到小叔时,神色又娇羞了几分。 眼波流转间,勾人摄魄,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姜令芷偏头望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萧宴不自觉地冲她讨好似地咧嘴一笑,姜令芷一脸晦气地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 萧宴心里就有些恼怒,呸,给脸不要,装什么! “好,好,好。” 萧老夫脸上的笑意更是藏不住:“老身就知道,自己还没有老眼昏花,一眼就瞧出了,你这丫头分明就是景弋的福星啊!” 相对的,她就对大房便越发不满了几分,尤其是陆氏方才还想在那挑拨! 她温和道:“老身说到做到,一会儿便进宫去替你请封诰命去!” 姜令芷心头微微一热:“多谢老夫人。” 萧老夫人顿时又是一阵大笑:“瞧瞧,光顾着说话了,把正事给忘了。 这改口的茶,我得赶紧喝到肚子里才放心呀。” 柳嬷嬷端过来两杯温热的茶水,姜令芷照着规矩敬了茶。 萧老夫人便将准备好的一对通透碧绿的翡翠龙凤玉环,带在姜令芷的手腕上。 姜令芷忙道:“谢谢母亲。” 随后回了自己绣的两双鞋给老夫人和国公爷。 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绣花鞋是提前都备好的。 原本还有两双是给大老爷和陆氏的,但她一早就叫雪莺给扔火盆里烧了。 老国公拿着绣鞋直夸:“这花鸟绣得跟真的一样,鞋底子也纳得好,一看就是心灵手巧贤惠能干的,好!” 这深宅大院里哪个不是人精,瞧着国公爷和老夫人都这般抬举姜令芷,众人也都有了成算。 不论心里想什么,脸上的笑容却都越发和气了。 姜令芷仿佛看不懂其中的暗流涌动一样,只端着茶水去向几位兄嫂敬茶。 她随之便注意到,三位嫂嫂不约而同地盯着她手腕上的那对玉环瞧。 三嫂赵氏倒还好,大大方方的羡慕。 二嫂顾氏则是想看又装着不在意的样。 大嫂陆氏直勾勾地盯着,满眼嫉妒和不甘。 姜令芷便猜得出,这对翡翠玉环大有来历。 正如她所想,这对翡翠玉环正是萧家的传家宝。 陆氏一直想要,多次开口萧老夫人都没给她。 这会儿轻而易举地带在姜令芷的手腕上,她心里更是百般滋味。 再想到从昨日到现在受的嘲笑和白眼,陆氏终究气不顺:“四弟妹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大嫂便祝你和四弟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这话一说,整个屋里瞬间冷了下来。 第6章 倒霉孩子 谁都知道萧景弋如今不过三个月的光景。 萧国公和老夫人求着姜令芷给他留嗣,也是早做好了这个打算。 偏偏陆氏还这在捅刀子! 众人都噤了声,等着萧老夫人发作。 “多谢大嫂的好意,” 姜令芷却一副高兴的模样开口道,“侄儿院里眼见着就要添丁添喜了,可见大嫂才是最有福气的。” 陆氏顿时面露尴尬。 昨夜事情闹成那样,姜令鸢有孕的事,自然是没能瞒住。 保不准这会儿各房心里都在怎么笑话萧宴呢。 姜令芷唇角的笑意加深:“大嫂,我听说城郊的红螺寺求子最是灵验,只要是那最有福气之人去请求子观音,菩萨是会显灵的,大嫂既然诚心,能替我和夫君请一尊求子观音吗?” 陆氏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了。 红螺寺是很灵验。 但是请求子观音这事十分讲究,要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 之后还有在庙里斋戒三日,方显诚心! 姜令芷这个贱人,居然敢提这样的要求来作践她? 怎么,她以为讨了国公爷和老夫人欢心,便能翻天了不成! 可这会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 萧老夫人也是铁青着一张脸,目光凌厉如刀,仿佛陆氏今日不答应,她就立刻派几个嬷嬷压着陆氏去! 陆氏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可最后也只好咬牙应下:“好说,下月初一,大嫂要去红螺寺进香,到时候替弟妹请一尊便是。” 姜令芷一双桃花眼清亮,十分诚恳地谢她:“大嫂真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托大嫂的福,我和四爷一定会很快便有子嗣的。” 陆氏再也忍不下去了,气得别过头去,脸色十分难看。 “姜令芷!” 萧宴见自己母亲吃瘪,还为的是要去给四叔和姜令芷求子嗣,他一时有点难受。 当即口不择言道:“你想要子嗣去跟四叔多圆几次房啊,为难我娘做什么?” “孽障,还不住口!” 大老爷萧景平眼皮一跳,忙呵斥道:“不得对你四婶不敬!” 姜令芷微微一笑,光顾着陆氏了,倒是差点放过萧宴这个令人恶心的蠢货了! 她勾了勾唇角,语重心长道:“侄儿,瞧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说话行事要多过脑子,也不能总让大哥大嫂跟在你身后操心。 眼见着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是要多上进些,早些挣个功名出来,最好能像你小叔一样,成为咱们萧家的荣耀。” 话音落下,萧宴脸都绿了。 明明她是那么温柔的语气,怎么偏偏像是刀子一样往人心窝子上捅。 他今年二十了,一直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参军他受不了苦,科考考了三次也就勉强考过秀才,只盼着日后承继家中的爵位。 这会骤然被揭了老底,又被屋里这么多人看了笑话,他十分羞恼地瞪着姜令芷。 姜令芷却始终淡笑着:“侄儿,我虽然在乡下长大识字不多,却也听人讲过良言逆耳的道理。 你说,婶子我说得对不对?” 萧宴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忍下捏着鼻子这口恶气:“婶子教训的是,侄儿受教了。” 姜令芷觉得心情真是舒坦极了,原来仗势欺恶人,竟是件这么痛快的事! 而萧宴本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却不想萧国公也没打算放过他:“你已经加冠了,还整日赋闲在家,像什么样子?去做武骑尉领个差使去!” 武骑尉是朝廷专门为勋爵人家子弟设置的武官散职,不过从七品。 寻常职责就是跟在巡防营护卫后头,守守城门,巡巡街。 但凡是自己有本事或是家里有门路的,都不愿意拉下脸去领这份差使。 萧宴从前自诩上京第一风流公子,怎么甘心去做这些? 他这会儿是真有些怕了,立刻哀求道:“祖父,我真知错了” 萧国公冷哼一声:“若不去做武骑尉,那就替你小叔去甘州守雁门关,我萧家不养废物!” 萧宴再不敢多话,赶紧认怂:“祖父,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去。” 毕竟,丢脸和丢命,他还是分得清的。 “现在就滚,别在这碍眼。” “是。” 有了国公爷撑腰这一出,其余过来与姜令芷见礼的,都十分有分寸。 纵然有说笑的,也是无伤大雅,并没有闹出叫人下不来台的事。 陆氏见府里众人这么快地就接受了姜令芷换亲的事,甚至言语间多有奉承之意,便越发气怒。 觉得她的宴儿,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好不容易挨到敬茶结束,出了荣安院,陆氏一边吩咐王嬷嬷去备车,一边脚底生风冲去了萧宴住的燕归园。 一进屋门,就瞧见姜令鸢正哭哭啼啼地趴在萧宴怀里,然后萧宴不停地哄着她。 陆氏怒火腾的一下又旺了几分。 一双吊梢眼恨恨地瞪着姜令鸢,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般。 姜令鸢吓得背后一凉,忙从萧宴怀里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向陆氏请安:“夫人安好。” 陆氏双眼猩红,上去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嘴巴也跟淬了毒似的,誓要把今日受的气都撒在她头上:“还安好?托你姜二姑娘的福,我不知道少活几年! 你想进我们国公府的门,你用什么法子不行? 啊,非得在婚宴上闹那么一出? 连累我们国公府跟着你没脸不说,还害得宴儿如今要去领那种苦差事? 你爹你娘过继你的时候叫人给你算过八字没有,你是克夫还是丧门星啊你?” 她越骂越觉得是了,宴儿原来什么身份,国公府嫡长孙,满上京谁敢在背后说他半个不字? 现在却被她害得如此狼狈! 姜令鸢捂着脸,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满脸羞愤:“夫人,我不是” 好在萧宴还肯护着她,将她一把扯到身后,不满地嘟囔着:“阿娘!你做什么?你还想不想要孙儿了?” “若不是为着她肚子里怀的那个,”陆氏也是气上头了,口不择言道:“我早叫人将她拉出去沉塘了!” 第7章 恢复意识 萧宴还想再说些什么,姜令鸢看着陆氏那张刻薄又愤怒的脸,赶紧拦住他,生怕再激怒陆氏。 想着母亲交代自己的话,赶紧说道:“夫人别气恼,我母亲说,先前送进国公府那一百多抬嫁妆,都是母亲借着姐姐的名义替我准备的,我愿将它送给夫人,只盼着夫人消气。” 母亲说打听过了,陆氏贪财,冲着这份丰厚的嫁妆,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太为难她的。 果不其然,陆氏听了这话,又骂了几句,到底压下自己的怒火:“算你懂事。” 姜令鸢赶紧笑着讨好道:“夫人高兴就好。” 陆氏没好气道:“姜二小姐,嫁妆我可以先替你收着。不过无媒无聘的,你在宴儿的院子里住着也不合规矩,我叫人先送你回姜家,待过些时日,再上门提亲。” 嫁妆是一方面,这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她再怨恨,也不能放任着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啊。 姜令鸢顿时欣喜。 她和萧宴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满是情意,马上,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了。 等人走了,陆氏看着自己儿子,这才勉强顺过了一口气。 脸上也渐渐带了笑意:“宴儿,昨日的事老夫人已经压下了,外头日后不会有传言,你就安心。你祖父安排你去领的差使,你先去领着,等他气消了,这事也就彻底过去了。” 萧宴满脸郁闷:“娘!我堂堂国公府嫡长孙,真让我去巡街守城门啊?我不想去!老话说得好,先成家再立业,等我娶了令鸢,我再开始上进不行吗?” 陆氏顿时气得眼前一黑,掰开揉碎了给儿子讲道理: “宴儿,娘可提醒你,你爹还没封世子呢,你四叔活不了几天也就罢了,你二叔三叔可都虎视眈眈地瞧着呢,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任性,以后还想不想袭爵了?” 萧宴倒是把这话给听进去了。 相比娶姜令鸢,那当然还是袭爵更重要些啊,那样他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遂点了头:“阿娘说的有理,我都听你的。” 陆氏这才高兴起来:“好儿子,娘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姜令芷回到顺园时,云柔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早膳。 燕窝粥、鸭肉粥、金丝银卷、水晶虾饺、茄鳌、菱粉糕、鸡髓笋、糟鹅掌、酸笋鸡皮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每一样,都是她从前没有吃过甚至没有见过的东西。 云柔恭敬道:“四夫人,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厨房将准备的早膳每样都送过来了一份,说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请您都先尝尝。” 姜令芷点点头,也顾不上说话,在桌案前坐下,拿起筷子将每一样都细细尝过一遍。 鲜得她都要把舌头吞下去。 而这些,往后都会是饭桌上最常见的膳食。 才用罢早膳,府里的绣娘也过来,说照府里的规矩,要给新夫人量体裁衣。 姜令芷看着送来的那些绸缎,都是上京最流行的云锦,柔软华丽,颜色鲜亮,她瞧着实在喜欢,便挑了几块,跟绣娘说好了样式,里里外外做了四身衣裳。 她自然没忘,这样的好日子是仰仗着萧景弋才得来的,便让绣娘给他也做了好几身舒服的寝衣。 绣娘才走,府里的管家也过来了:“四夫人,老奴来给顺园送些下人。” 姜令芷了然。 从前萧景弋常年待在战场上,故而顺园里只有几个护院和洒扫的仆妇。 而他如今昏迷不醒,整日躺在床上,自然需要更多贴身伺候的下人,来每日为他擦洗,换衣,翻身,喂饭。 牧大夫已经交代过,将军要每隔两个时辰翻身,不然会长褥疮,喂饭也只能喂些软质流食,这样才好消化,还有时时查看有没有便溺,要及时擦身,换衣。 这些都是极其繁琐劳累的活计。 姜令芷问了几句话,从中挑了四个丫鬟四个小厮,瞧着都是稳重踏实手脚麻利的,将那些差使细细分配了。 还有萧景弋的亲随侍卫狄青和狄红,她也一并安顿下来了,反正顺园足够大。 管家瞧她一心为了将军,心中佩服,态度越发恭敬:“四夫人,您别只顾着将军呀,照国公府的规矩,除了雪莺和云柔,您还能再挑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 姜令芷笑了笑,她以前土里刨食惯了,哪用得着那么多的丫鬟呀,有雪莺和云柔两个,已经足够了。 “就先这样,我瞧着是够了,若是我往后还要用人,再去寻你。” 管家丝毫没有驳她的意思:“是。” 院里下人刚来,又是领地这样的差使,她这个做主子的,无论如何是该给些赏银笼络安抚一番的。 姜令芷这才想起来,先前姜家给她的嫁妆,都还在大房的院里呢。 “管家,有桩事得麻烦你,我那一百多抬嫁妆还在大房院里呢。得劳烦你派人帮我搬过来。唔,嫁妆单子,早先给府里送过一份?” 说来奇怪,打从她去年被接回姜家以来,她的继母就十分不待见她,恼恨她抢了姜令鸢的婚事。 可偏偏在替她准备嫁妆这事上,又十分积极,足足一百零八台嫁妆,在她上花轿前,就抬进了萧国公府。 她既然换了亲,嫁了萧景弋,没道理还把自己的嫁妆,放在大房的库房里。 “有的,有的。” 管家觉得此事合情合理,当即一口应下:“四夫人放心,老奴这便去叫人去搬嫁妆。” 姜令芷点点头,待管家走了,便叫雪莺带着下人去熟悉差事。 她现在心里就像是被点起了一团火。 这样好的日子,既然过上了,就要一直过下去才是啊。 所以她打心眼里希望,他真的能醒来。 毕竟,延嗣这事,七分靠努力,三分也得看天意。 而他只要活着,自己在国公府的就能衣食无忧! 屋里。 萧景弋在一片混沌中,听到院里有女子说笑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循着那叽叽喳喳如同百灵鸟一样的声音,一点一点宁静下来。 他的五感一点一点清明,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或是开口问问她是谁,可最终,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自己根本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是了,他想起来,自己坠崖了,如今应该是伤得太重了。 浑身动弹不得,他只能听着。 “如此春景,合该让将军也能出来晒晒太阳,” 姜令芷正在吩咐云柔:“去找个会竹编的匠人,给将军编一个素舆,我在乡下见过一种用竹子编的躺椅,很是轻便柔软算了,找些斑竹来,我来编。” 雪莺又是惊讶又是敬佩地问道:“四夫人,您怎么连这个都会呀?” 姜令芷语气轻快:“这算什么?我还会杀猪呢。” 雪莺也十分配合的啧啧称奇。 萧景弋自然没错过那一句四夫人。 他诧异,自己是萧国公府的四爷,那这个四夫人,自然就是,他的妻?! 他现在昏迷着,难道这姑娘是父亲和母亲做主给他娶回来冲喜的? 萧景弋不免有些抗拒。 他堂堂镇北将军,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居然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来救命? 还有,听那姑娘所说的话,她似乎是从府上找来的乡野村妇。 这样的女子,定然是贪图钱财,才会答应嫁给自己这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萧景弋这样想着,心生鄙夷,自然也就没把这“冲喜夫人”当一回事。 他想起来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遇到伏击,眼睁睁看着二百先行军将士惨死,一片尸山血海,而他也被数十人围杀,重伤坠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他一定要好起来。 第8章 谁拦着不让我搬嫁妆来着? 大房,雅园。 “什么?姜令芷她让你来搬嫁妆?” 陆氏瞪大眼珠子,脸都绿了。 这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现在让她吐出去? 况且,大老爷急等着用银子,她正打算把这份嫁妆变卖成银子呢。 管家小心翼翼道:“是,四夫人的意思,她既然嫁了四爷,她的嫁妆,该放在顺园才是。” 陆氏冷笑一声:“你回去告诉她,这嫁妆是姜夫人替令鸢准备的,不过是提前搬来我们大房院里,与她姜令芷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叫她心里有个数。” 管家听得一阵心惊,大夫人行事也太过霸道了,可他一个奴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应了声是,又去将这话说给姜令芷。 彼时,姜令芷正在院里劈竹子。 见管家一脸为难地站在院门口,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难道大夫人不肯把嫁妆还给我?” 她记得清楚,大雍的律法记录,女子的嫁妆都是自己的私产,夫家是无权处置的。 说破天去,陆氏都是无权扣押这份嫁妆的。 管家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将陆氏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姜令芷心中冷笑,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楚氏要替她备下那么丰厚的嫁妆呢,只怕是早就盘算好了,让姜令鸢洞房抢婚,好嫁给萧宴做正妻呢。 可偏偏还要以善待原配嫡女的名义来给她陪送这份嫁妆,面子里子都要赚了个精光。 至于陆氏,想来也是看在这嫁妆的份上,打算让姜令鸢顺顺当当的进门? 可,凭什么让她们如愿? 姜令芷一把扔下竹子,拎起手中的砍刀就要往外走:“是吗?我去瞧瞧呢。” 管家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唉哟,四夫人,可不敢这样” 云柔也吓得脸色煞白,四夫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啊! 怔愣间,姜令芷已经一阵风般地出了院门,迈步上了白玉石桥,连裙摆都惊涛骇浪般地充满了杀气。 管家急得一边追,一边慌道:“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国公爷病着,老夫人又进了宫谁能管管咱们四夫人呀?” 云柔都要哭了:“谁能管得了呀,四夫人她会杀猪!” 到底是雪莺冷静:“我去找人” 说话间,姜令芷已经冲到了大夫人住的雅园。 院门口的丫鬟本想拦人,瞧见她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不好了,四夫人来了,四夫人她她” 王嬷嬷从屋里走出来一巴掌扇在小丫鬟的脸上:“号丧呢?四夫人她是阎王爷啊,能把你吓成这样?” 姜令芷迈进院门,刚好听到王嬷嬷这话,手中的砍刀在手中抛了抛,一脚踩在院里的石凳上。 她笑眯眯地说道:“还是王嬷嬷会说话,去,你把大嫂叫出来,叫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 这副土匪头子一般粗野行径,登时把王嬷嬷也吓住了。 她干瞪着姜令芷,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萧国公府到底是百年世家,后院的女人们哪怕再互相瞧不上,也顶多是嘴上刺几句,哪见过像她这样真刀真枪的来的? 怪不得是在乡下长大的泼妇! 王嬷嬷也知道姜令芷来这是为了何事,她不敢放她去见陆氏,只好硬着头皮,想着拖一拖:“您来得不巧了,我们夫人她” 姜令芷手起刀落,王嬷嬷那挽好的发髻就被完完整整地削掉了,顿时头发散开像是刺猬一样。 她又问:“现在巧了吗?” “啊” 王嬷嬷吓得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就没见过这样泼辣蛮横的女人!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敢惹怒这位四夫人,她真的会砍了自己的脑袋。 王嬷嬷再不敢糊弄:“我们夫人就在屋里,她在屋里。” “大嫂。你出来呀,咱们妯娌说说话。”姜令芷当真是很不高兴。 她不高兴的时候说话就难听: “你别在屋里装聋作哑地当那缩头乌龟! 你有本事敢扣我的嫁妆,不敢出来跟我说清楚? 你非要说那嫁妆是我继母给姜令鸢准备的,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萧宴和姜令鸢昨日在我婚房苟且这事,也是你默许的? 国公府的门楣,就是任由你这般羞辱的吗? 大老爷在朝中做官,到底也是要名声要体面的,大嫂,是一点也不怕这嫁妆拿着烫手啊?” 屋里,陆氏终于坐不住了,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原本以为,姜令芷知道实情后,只会在心里埋怨姜夫人偏心,继而吃了那个哑巴亏。 万万没想到姜令芷是这么一个疯癫的泼妇。 为了要嫁妆,言行举止丝毫没有顾忌,嘴里的话是越说越蛮横,越说越戳人肺管子! 还拿国公府的门楣和萧景平的前程威胁起来了。 陆氏就不由得忌讳起来了。 若是真让姜令芷把这事给闹大了,惹恼了国公爷,那请封世子的事,说不好还得再起波折。 可她又实在是急等着银子要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嫁妆这事儿还是让他们姜家人自己狗咬狗。 “四弟妹误会了。” 陆氏一脸讪笑地走出来,瞧见她手里拎着刀,吓了一跳,就远远地站着说话: “我是说,宴儿那个混账,昨日把库房钥匙拿给令鸢了,非说是姜家给令鸢的嫁妆。 我也实在是没法,令鸢也回你们姜家去了,故而才叫管家跟你说,等明日你回门了,去找令鸢拿钥匙搬嫁妆。 哎呀,定然是管家传错了话,惹得咱们妯娌起了龌龊。” 说话间,雪莺带着二夫人顾氏也赶了过来。 二夫人顾氏气都还没喘匀,听见顾氏这话就激动起来: “唉哟,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没钥匙是什么难事吗?四弟妹要搬嫁妆,你就把库房的锁给砸了呀! 大嫂,你莫不是病着没好还糊涂了,若不然,这家我再替你管两天?” 陆氏这两年一到冬日就生病,顾氏就替她掌家办年节。 顾氏处事大方,给的赏钱多,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高兴,就连国公爷夸赞她贤德。 顾氏尝到了掌家的滋味,也是有心想争上一争,正等着抓陆氏的把柄呢。 陆氏听到顾氏提管家权这事儿就生气,又生怕她抓着今日的事做把柄,去老夫人那兴风作浪。 她左右为难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管家权更要紧。 咬着牙,硬是挤出一脸笑容:“二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能想不到这法子?我正要吩咐管家,砸了库房的门锁呢!” 姜令芷听她终于说了句人话,这才笑了,回头看着紧赶慢赶追过来的管家,吩咐道:“砸!” 管家哪敢有二话,忙带着人进来:“是!是!” 二夫人顾氏见着陆氏铁青的脸色,脸都要笑烂了。 她越看姜令芷越觉得顺眼:“好弟妹,你别怕,以后在府里有什么事,就找二嫂,二嫂给你撑腰。” 姜令芷瞧得出陆氏和顾氏不对付,也没拒绝这份半真半假的示好:“那可就多谢二嫂了。” 陆氏看着管家带人手脚麻利的砸了库房的锁,如蝗虫过境一般搬空了库房,脚下还不长眼的还踢倒踩烂院里的珍贵花草。 她只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她看过嫁妆单子,这份嫁妆,姜夫人当真是用心了,至少值个十万两啊! 王嬷嬷头发乱糟糟的匍匐在地,她跟在陆氏风光了大半辈子,却没想到今日把脸给都丢尽了! 她老泪纵横:“夫人,四夫人这都要骑到咱们大房头上了,您可不能放过她!” 可陆氏见识过姜令芷的泼辣蛮横之后,当是真不愿跟此人正面硬碰硬。 “她和疯狗一样,用不着脏了咱们的手。”陆氏也是气恨了,说话时,嘴唇都在哆嗦,“她姜家的女儿教不好,自有她姜家人关起门来处置。” 王嬷嬷一时没明白过来。 陆氏眼底一片阴戾:“你立刻就去姜家,告诉姜夫人,叫她们想法子把嫁妆要回来!要么,就让她姜令鸢另攀高枝,别再念想着进国公府的门!” 第9章 侄媳妇,你怎么变成我媳妇了? 萧老夫人回府后,二夫人顾氏就添油加醋地去找老夫人告了状。 “糊涂!”萧老夫人拍着桌子:“做大嫂的,扣着弟媳妇的嫁妆不给,她想做什么?” 顾氏脸上堆着笑,意有所指道: “许是大嫂去年冬日病的那一场,还没养好身子,人也跟着稀里糊涂的,才做事闹出这许多笑话来。” “她做事是不如你伶俐精干,”萧老夫人睨了她一眼,直接戳破了她的意图,“可她到底还是当家长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别总盼着她不好。” 二夫人顾氏顿时讪讪的:“是。” 顿了顿,萧老夫人又软了语气:“不过,你今日帮着老四媳妇把嫁妆要回去,这事做得不错,往后家学那边的事,你来管。” 二夫人到底捡着了些许差使,高兴起来:“是,母亲!” 在她看来,掌家这种事,就得一点一点地抢。 姜令芷看着堆了满满一院子的嫁妆,叫下人对着嫁妆单子清点过后,统统都收进了库房。 这万一事情不尽如人意这可是她后半生的底气了! 晚膳前,封姜令芷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圣旨送到了国公府。 各房知道后,免不了要来送些贺礼。 陆氏纵然心里还是不痛快、不情愿,到底也派人过来送了贺礼。 丫鬟春杏过来放下东西后,又拿出一份礼单请姜令芷过目:“四夫人,这是您明日回门的礼单。我们夫人说了,请您瞧瞧,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陆氏心里原本憋着一股恶气,想撂挑子不干,可一想到二夫人顾氏,她顿时就又忍住气打起精神来。 她不干,那二夫人顾氏可还上赶着呢! 再说,这回门礼也没什么难办的,早先也就备好了。 虽说原本是给儿媳准备的,不过现在变成了弟媳了,也一样能用。 姜令芷还在劈竹子,一砍刀下去,头都没抬:“大嫂掌家多年,行事自然妥当,不必看了。” 呵,给姜家送礼,她才懒得花什么心思。 她这边风轻云淡的,陆氏也觉得省了事。 本以为回门礼的事就这么定下了,谁知,萧老夫人看过礼单后,觉得配不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排场,便从私库挑些几箱东西,让陆氏添在礼单上。 原本这也没什么。 但陆氏在看过那几箱礼后,就浑身不痛快起来,凭什么好东西都是给她老四媳妇? 她来回摸着一张通体雪白的狐皮大氅,向萧景平抱怨道: “你瞧瞧,老夫人的心真是偏到天边去了,府里这几个儿媳,她就看重老四家的!又是给求了诰命,又给这么重的回门礼,你再看这张狐皮大氅,竟是一丝杂毛都没有,得是宫里御赐的东西!” 萧景平不耐烦道:“你又来了?白日扣人家的嫁妆,夜里又惦记人家回门礼,你真是生怕老夫人不罚你!” 见自己丈夫这般拆台,陆氏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没了那嫁妆,我还得想别的法子给你凑那十万两!” 萧景平眼神一闪,赶紧软了语气:“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你别气了好不好?” “哼,算你有良心!” 陆氏手里来回摸着那狐皮大氅,语气酸得不行:“你说老夫人她是不是糊涂了,老四媳妇她可是咱们宴儿不要的,现在竟然成了个宝一样! 她敬个茶,老夫人把家传翡翠玉环给她; 她几句话挑拨,国公爷罚了宴儿去吃苦; 还有你——夫君,她才十七啊,就封诰命了,你都快四十了,你还没封世子呢!” “怎么就又扯到我封不封世子上去了?”萧景平真是受不了陆氏这一说话就戳人肺管子的模样,不耐烦道:“你慢慢收拾。” 说罢拂袖而去。 陆氏气得又翻了个白眼,她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但很快,她的视线,还是被那狐皮大氅给吸引了。 她摸了又摸,感受着华贵的皮毛溢满指缝间的那种柔软细腻之感,最终还是忍不住起了心思: “春杏,把我那件灰鼠皮的袍子拿出来,换了这件。” 反正是给姜家的东西,料想她姜夫人也不敢说什么! 入夜。 姜令芷跪坐在床榻上,正在给萧景弋按摩全身。 牧大夫吩咐过了,如果不按摩活动,再好的筋骨皮肉也会萎缩下去的。 她就这样从他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捏到肩膀,又往下按过胸膛,按过大腿,小腿,最后又给他活动了几下关节。 萧景弋心情十分复杂,只觉得自己像一坨面团似的,被这个村姑翻来覆去的揉捏摆弄。 但偶尔身体又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惊喜于这一闪而过的知觉,于是默默少了几分抗拒。 他只在心底暗暗决定,如果她真的可以把自己按醒来,那他一定会给她许多许多银子做补偿。 姜令芷累得瘫倒在他身边躺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忍不住絮叨起来:“知道会很累,没想到这么累,我一个姑娘家力气到底不够使,明日还是让小厮给你按。” 萧景弋才对她升起的那点子感激,一下消失殆尽。 罢了,银子还是省了! “毕竟,我的力气宝贵,要留着和你圆房。”姜令芷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景弋内心升起惊涛骇浪。 什么? 他现在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个村姑居然想趁人之危夺走他的清白?! 他一向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征战多年,只有平定西北一个念头,也不曾与女子多说过一句话。 他心里也想过,等战事结束了,回上京娶个美丽窈窕家世高贵的新妇。 现在却被个乡野村妇给盯上了! 他真想立刻醒来,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扔出去!!! 姜令芷絮叨完也有些心虚,偏头看了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昏迷不醒的样子,才放心不少。 她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其实你这样昏迷不醒也挺好的,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我若是也像你这样,明日就不用去姜家回门了。” 说罢又赶紧补了一句:“但是逃避也不好,将军你还是要早些醒来。就像虽然我不喜欢姜尚书府,但我娘的牌位还在,我总得回去。” 萧景弋内心嗤笑,呵,一个小村姑还教训起他一个将军来了?! ……等等,姜尚书府? 他自然是知道姜家和萧家的婚约。 他也知道姜家的原配嫡女一直养在乡下,是父亲看在已故姜太傅的面子上催着姜家把那姑娘接回上京的。 但那位姜大姑娘,不是应该嫁给他的大侄儿吗??? 一想到方才将自己全身摸了一个遍的村姑,原本该是自己的侄媳妇儿,萧景弋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赶紧离开这床榻。 偏偏他一动也不动不了。 他很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可这个村姑……不,这个姜大姑娘,她不说话了。 姜令芷累得睡着了。 萧景弋:“……” 他就这么闭着眼睛清醒了一夜。 第10章 逼她和离夺嫁妆 姜府也同样有人睡不着。 春杏来找楚氏传完话后,姜令鸢就一直扑在床上哭。 姜令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啊?姜令芷她搬了嫁妆,萧夫人就不让我进门了,我活不成了。” 楚氏沉着一张脸:“别胡说。你怀着萧宴的孩子呢,她们大房盼子嗣盼多久了,能不要你?我告诉你,萧夫人那意思,不过是让咱们找姜令芷把嫁妆要回去。” “可是她都把嫁妆搬进自己院子里了,怎么还?”姜令鸢一脸绝望。 “让她离开国公府不就好了?令鸢,那个贱人她换亲嫁一个昏迷不醒的瘫子,指不定心里多后悔呢!咱们姜家难道不能出面做做好人,劝她和离?”楚氏安慰道:“你放心,只要和离了,嫁妆她就还得带回来!” 姜令鸢眼睛一亮:“那明日她回门,阿娘你可要好好劝住她,让她立刻跟萧将军和离!” “多大点事。”楚氏无奈地笑笑:“好了,别哭了,你还怀着孩子呢,要多注意着些。” 姜令鸢听话地点点头:“阿娘,我就知道,你最有办法了!” “傻孩子,阿娘不疼你疼谁。”楚氏笑着,眼底一片慈爱:“我是不会让她比你风光的。” 她曾为了做正妻吃的苦,今日绝不会让令鸢再受! 姜令芷这种害人精生得贱人,就应该一辈子待在烂泥里和蛆虫为伍! 一大早,姜令芷被丫鬟们叫起来梳妆打扮。 雪莺去替她挑衣裳,云柔则将她按在妆台前,一副雄心勃勃的模样:“今日是回门,奴婢给您打扮得贵气些,好让家里人知道您在国公府日子过得还不错。” 姜令芷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想拂了丫鬟的一片好心,就干脆任由她们去了。 当年姜尚书的原配生下两个儿子后,身子一直病弱,但为了长辈们定下的这门婚约,她执意要生个女儿。 十月怀胎,终于诞下一女,她却血崩撒手人寰。 姜尚书痛失爱妻,连带着厌恶极了这个女儿,看都没看一眼,就让奶娘抱去乡下养。 后来他为了两个年幼的儿子,便又续弦娶了姜老夫人的侄女楚氏,楚氏一直无所出,就又从宗亲中过继了姜令鸢。 为的也是和萧家这门亲事。 姜令鸢才貌双全,聪明乖巧,是姜家众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大小姐。 若不是萧国公执意要姜令芷这个原配嫡长女,姜家估摸着早把她给忘在乡下了。 姜令芷回到尚书府一年,她亲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施舍过。 她那两位兄长更是连家都不曾回,至今,她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而姜令鸢自觉被抢了婚约,暗中没少给她使绊子,继母楚氏也因为盼头落空,不停地想出各种花样罚她,姜老夫人更是不待见她这个粗俗的乡下丫头,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 甚至于,姜令芷觉得她对姜家最美好的回忆,就是被罚跪在祠堂时,能与母亲魏岚的牌位日夜相对。 所以对于回门这件事,她十分漠然。 若不是想回去给母亲的牌位磕个头,她甚至都不想回。 打扮妥当,姜令芷只吩咐了下人好好侍奉将军,就带着丫鬟俩出了门。 马车在姜府门口停下。 姜令芷万万没想到,继母楚氏竟然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迎她。 楚氏三十来岁,保养得当,穿着打扮也十分艳丽,只是眉宇间总是带着些许仇怨,拧成了一个川字。 见她下车,楚氏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脸上扫视了几眼,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姜令芷今日穿着件云锦满绣对襟大袖衫,下身配了条月白的石榴裙,喜庆的桃心髻上插着点翠步摇,瞧着十分贵气典雅。 眉眼更是和魏岚有五分相似。 楚氏很快收拾好思绪,迎上来笑眯眯道:“令芷可算是回来了,怎么独自一人?” 她眼底带着些幸灾乐祸,面上却做出一副怜惜的表情,拉着她往里走:“你这孩子,有什么委屈回家来说呀,非要自己闹着换亲,如今,那萧将军瘫在床上不省人事,你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我这做母亲的” 姜令芷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你不是我母亲。” 楚氏顿时变了脸色,笑容僵在脸上,她最厌恶的,就是姜令芷这副高傲的样子,跟当初魏岚拒绝抬她做妾,一模一样! “你是个有主意的,我说不得你了。”楚氏勉强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担忧模样:“你在前厅坐一会儿,我去叫你二哥来见见你。” 说着,叫府里的管家过来,姜令芷迎进了前厅。 姜令芷自打回来上京,还未曾见过她两位哥哥,对这位据说一直在外游学的二哥,不免有些期待,虽是便坐下了。 府里的丫鬟过来送上茶盏,然后就退到门口,用正好能让她听见的声音说笑着。 “哎,还得是咱们大小姐有本事哈,放着好好的长孙媳妇不当,非要灵堂换亲嫁小叔。” “她那就是不要脸!没听二小姐说吗?大小姐下了轿子,就直奔灵堂,抱着萧将军的牌位不撒手,哭着喊着要嫁,二小姐上去拦她,还被她甩了两巴掌!” 姜令芷换亲嫁给萧景弋的事,已经满城皆知了。 萧老夫人手眼通天,为了国公府的面子,放出消息,说是姜令芷进门当日,萧景弋死而复生,钦天监批命,说二人乃是命定姻缘。 这样一来,议论姜令鸢和萧宴的人才少了些。 原本,这事就这么翻篇过去就算了。 但如今楚氏有意要逼姜令芷跟国公府和离,于是便特意安排了这两个丫鬟在这说些难听话。 打算好好将她羞辱一通后,再出面做好人,劝着她和离。 “四夫人,她们……” 雪莺听不下去了,做奴婢的,怎么能这般以下犯上折辱主子? 只要夫人一句话,她现在就去把她们嘴撕烂! “我听到了。”姜令芷放下手中的茶水,站起身往外走。 外头那丫鬟越发高声: “我还听说,大小姐为了让这门亲事坐实,当天夜里就自己主动圆的房,那萧将军还昏迷着呢,她就跟那青楼里的窑姐似的啊!” 姜令芷一脚将人踹了出去,丫鬟惨叫着咕噜咕噜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第11章 你是她的二哥,不是我的 另一个丫鬟登时满脸惊惧,反应过来后,一来呢愤然:“这是尚书府……你怎么敢随意动手?” 姜令芷笑眯眯道:“尚书府怎么了?像你们这等长舌贱婢,打就打了,还要挑地方吗?” “不可对大姐姐放肆!” 忽然一道女子声音响起,姜令芷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姜令鸢从远处走来。 她穿着一身嫩粉色纱裙,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很是清纯可怜,如荷塘里初初绽放的莲花一般。 而姜令鸢身后还跟着位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男子。 飘逸白衣,玉冠束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笑,额前落下几绺碎发,又显出几分浪荡。 这时门口的两个丫鬟匆忙跪下,口中直呼:“二小姐,二公子。” 姜令芷恍然,原来这就是姜二公子,姜浔。 她正要迎上去唤一声二哥,方才那个挨了打的丫鬟,却抢先出生喊道:“求二小姐做主,奴婢们在这说话,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出来打人。” 姜令鸢皱着眉:“你们说了大姐姐不想听的话,她要教训你们,我有什么办法?你们就好好受着。” 姜浔嗤笑一声,面露讥讽地看向姜令芷:“怎么,做出那等事,还不敢让人说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令芷,眼神很冷:“既然看上的是萧将军,为何不早说?非要抢令鸢的亲事?” 姜令芷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心底那一点对亲情的隐秘奢望无声无息的浇灭了。 她怎么这么傻。 从前总以为大哥二哥不回家,是因为一个要守边关,一个学业太繁重,怎么就没想过,他们是根本就不欢迎自己这个妹妹。 好在姜令芷对这个姜家已经失望惯了,她很快收敛了心绪,漠然地看着姜浔:“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 姜浔一愣:“什么?” 姜令芷认真道: “是你的好妹妹,在我的大喜之日,跟萧宴,在我的婚房,白日宣淫。我被逼换亲嫁给四爷,萧老夫人才会出手压住了那些丑事。否则,今日被人唾沫星子喷一脸的,就是你的好妹妹了。” 姜令鸢顿时脸色刷白,可怜巴巴地看向姜浔,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二哥,我没有” 她有十足的把握,姜浔会信她的话。 果不其然,姜浔见她哭成这样,立刻觉得姜令芷在污蔑,忍不住抬手要打人:“你胡说什么?” 姜令芷冷笑一声,挑衅着把脸凑过去:“我如今可是国公府的四夫人,怎么,你真敢打我?” 姜浔气的脸上皮肉都在发颤,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自己的手掌。 诚然,他的确要顾及国公府的面子。 但更多的是,他没法对着这张与阿娘有五分相似的脸动手。 “二哥,你别这样,”姜令鸢见姜浔一直维护自己,一时又得意不少。 就算姜令芷说出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在这个姜家,是不会有人信她的! 她委屈哀伤地看着姜浔:“姐姐她一直不喜欢我,才会不过这都不要紧,说到底,她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二哥,你不用这样向着我……” 姜浔于是就更加烦躁起来。 他和令鸢才一起长大,他心里只当令鸢才是他妹妹,可现在她却被欺负得只能委曲求全! 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姜令芷就已经站起身来打算往外走。 姜令鸢立刻又堆起一脸歉意:“姐姐你要去哪呀,你才回来,连爹爹的面都还没见上唉,知道你在国公府过得那么可怜,家里人都很心疼你的” 姜浔气的脑瓜子嗡嗡的,下意识就抬手拉住姜令芷:“令鸢在跟你说话,你怎么能如此没教养?!” 亏得令鸢这么为她着想,她还摆出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姜令芷平白被讽刺了这么半天,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气:“养不教,父之过,那请姜二公子去质问你爹,为什么把我养成这样。” 姜浔更生气:“什么姜二公子,你连句二哥都不会叫?” 他是她的亲哥哥,她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姜令芷面无表情道:“你是姜令鸢的二哥,又不是我的二哥。我在乡下的二哥会教我杀猪,你会吗?” “你!”姜浔一介书生,哪会什么杀猪? 他听得十分火大,质问道:“你不认我是你二哥?是因为你攀上了萧景弋,看不上姜家,就要跟姜家断亲?”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难听。 毕竟在他看来,哪有女子会在成婚之日,灵堂换亲嫁死人?分明就是自己不安分,贪恋权势! 再加上楚氏和姜令鸢早上在他面前掉了眼泪,说心疼令芷,想让他也劝着让她和离,将她接回姜家来养着。 而今日姜令芷一回来,又如此蛮横霸道殴打丫鬟,抹黑令鸢,叫他更是十分烦躁。 于是他说话就更不过脑子了:“阿娘当时就不该生下你这个祸害!” 姜令鸢这才察觉不对劲。 姜浔居然因为姜令芷不肯叫他二哥而如此动怒。 这让她有些不安。 因为动怒,就代表着在意。 “姐姐,”她就赶紧假意劝姜令芷,“你别生气,二哥他是关心你的,他只是一时着急才” 话还没说完,就见姜令芷回身端起那一盏凉茶,一把扣在了姜浔头上:“那就好好冷静一下!” 姜浔懵了片刻,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对他! 他顶着一脸茶叶,而又越发气急败坏道:“姜令芷!你发什么疯?” 姜令鸢却不动声色地笑了。 对,就要这样,被激怒,然后让姜浔彻底以为姜令芷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她真是厌恶极了姜令芷。 明明自己才是姜家最美貌最有才情的女儿,可萧国公府却非要姜令芷那个土包子。 这让她怎么能忍? 所以她不仅要把萧宴抢回来,更要把父亲的关心,哥哥们的宠爱,都牢牢握在手心里! 她拉着姜浔,柔声道:“二哥,你别这样说,姐姐很可怜的,她定然是在国公府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你劝劝她呀” 姜令芷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径直出了正厅。 “站住!”姜浔又急了,顾不得一脸茶渍,大步跟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姜令芷皱着眉:“你又要干什么?” 姜浔看着她那张脸,抿了抿唇压住怒火,犹豫了下,威胁的语气还是软了几分: “姜令芷,换亲一事实在荒谬,你回去便与萧将军和离,别让姜家跟着你抬不起头来!” 第12章 算盘珠子崩她脸上了 姜令芷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开,皱眉看着姜浔:“你捏疼我了。” 姜浔下意识地松开。 就见她细嫩手腕上一片红紫,竟是被他给捏出来的,让他一时有些皱眉,他也没使劲啊! “是啊姐姐,” 姜令鸢忙追了出来,一副关切的模样:“你听二哥的话,跟国公府和离,带着嫁妆搬回来住,往后,姜家定然会护着你的。” 姜令芷嗤笑了一声,姜令鸢这话说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她脸上来了! 还特意提醒她,让她带着嫁妆回来,怎么,好成全她姜令鸢十里红妆的嫁进国公府吗? 她又不是菩萨! 更何况,萧景弋虽然时日不多了,但国公府能让她吃饱穿暖,还给她请封诰命,让她体体面面的过日子。 她疯了才要和离。 姜令芷认真地摇摇头:“你们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和离的!” 姜浔好不容易别别扭扭地勉强算是关心了一句,却又被她毫不领情地给顶了回来,他气得又骂:“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姜令芷却不理他,抬脚就往后院走,姜浔又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姜令鸢一时有些心慌,怎么二哥好像在关心姜令芷啊不行,她得快去叫母亲过来,不能再让二哥劝了。 姜令芷轻车熟路进了姜家祠堂,一眼就看到了母亲魏岚的牌位。 母亲的牌位比其它的那些要干净些,姜令芷知道,那是因为父亲会常回来擦拭抚摸的缘故。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但她只是看着这个牌位,就能感觉到亲切。 她伸手碰了碰,忍不住眼眶发酸,轻轻唤了声:“阿娘。” 如果阿娘还在就好了,这个世上一定会有人爱她,会信她的话,会不让她受委屈。 她默默地给阿娘上香磕头,无比虔诚。 日后若是无事,这个姜家,她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姜浔就站在门口,看着她背影伶仃而又倔强地跪着磕头,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闷发酸。 姜令芷起身时,才发现姜浔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面无表情道:“让开。” 姜浔一怔,瞪着她,莫名有些执拗道:“让你和离是为你好,萧景弋活不过三个月,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姜令芷用一种看笑话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呵,他但凡坦诚说为了替姜令鸢夺嫁妆,她还能敬他几分坦诚。 姜浔气的跳脚:“你这是什么表情!” 而恰在此时,姜令鸢又匆匆赶过来,劝道:“二哥哥,你别这样,夫人的牌位还在里面摆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是拼了命才把姐姐生下来” 姜浔听见姜令鸢这话后,面色又冷淡起来。 他那时虽然才三岁多,却已经记事了。 母亲本就体弱,怀这一胎更是不易,姜令芷这个妹妹,就是喝着母亲的血,吃着母亲的肉活下来的。 姜令鸢十分满意姜浔的表情,转头看向姜令芷: “姐姐,老夫人知道你回来了,这会儿也正在前厅等着呢,你去给她请安。” 姜令芷一愣。 记忆中,这位姜老夫人总是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总是嫌弃鄙夷瞧不上她,觉得她言行举止粗俗,还派了两个嬷嬷,一直拘着她学规矩。 其实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虽然过得苦,可正因为如此,她如今在国公府,许多事才不至于抓瞎。 她对这位老夫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可更多的是害怕,所以十分不愿意去。 可姜浔二话不说,就拎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揪了过去。 前厅里,楚氏正陪着姜老夫人坐着。 姜老夫人穿着一身橄榄绿的衣裳,瞧着十分低调,但姜令芷在乡下学过刺绣,一眼就看得出,上面暗绣的莲花纹,非同寻常。 姜老夫人头发花白,端坐在主位上,一脸的威严端肃,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即便是跟楚氏说话,也是从未拿正眼瞧她。 也就是看着姜浔和姜令鸢进来后,脸上才带了几分笑意,关切了几句,还让下人端来了二人喜欢喝的甜汤和点心。 而姜令芷连杯茶水都没人上。 就好像是个走错门的乞丐一样,根本无人关心搭理。 姜令鸢扑在姜老夫人怀里撒娇,回头冲着姜令芷招手:“姐姐,你快来跟老夫人请安呀。” 姜老夫人这才像是看见姜令芷似的,鄙夷地打量她两眼,冷笑道:“来人,按住她,请家法!” 姜令芷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几个粗壮的嬷嬷按倒在地。 “祖母,这是做什么?她”姜浔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下意识地上前去扶她:“她做错什么了?”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倨傲道:“做错什么了?她送回来的回门礼单上写着狐皮大氅,管家入库房时,却是灰鼠皮袍子的,你说,我们姜家怎么养出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姜浔一听这话,顿时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坐了回去。 楚氏和姜令鸢自然是不会劝的,他们巴不得姜令芷好好受罚。 很快,家法就被请了过来。 那是一根荆棘藤条,上面还长得倒刺,姜老夫人亲自拎着藤条,冷声道:“今日,我会罚你二十下。” 姜令芷一愣,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她的回门礼全都是陆氏帮忙操持的,听说后来萧老夫人又添了些,却也绝对不会出这种差错。 不用想,这以灰鼠皮袍子换了狐皮大氅的事,自然跟陆氏脱不了干系。 姜令芷自觉讽刺至极,陆氏和萧宴不愧是母子俩,想要的东西不敢争取,偏要行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 却她因此来受这姜家家法。 雪莺和云柔吓得脸都白了,那荆棘藤条瞧着就吓人,二十下打下去,人还有命活吗? 赶紧劝道:“姜老夫人,我们四夫人如今已经是萧家的人了,您您不可这般惩罚她” “你们萧家的人?呵,很快就不是了!” 姜老夫人从衣袖中掏出一写满字的纸:“这是义绝书,待行完家法,姜令芷便会按上手印,往后,与你们萧家再无瓜葛。” 雪莺和云柔彻底愣住了。 第13章 打死我,你们姜家九族都要陪葬! 大雍夫妻和离有三种法子,一是和离,男女双方友好协商后,一封和离书,双方签字,便能解除婚姻。 二是休书,女方若是犯了七出之条,男方便可休妻。 三便是义绝,女方主动与男方义绝,只是以妻弃夫视为不敬,女方得去衙门,当众滚过三丈长的钉板。 姜令芷被按在地上,脸上贴着冰冷的地砖,心早就麻木了,这一家人,眼里只有姜令鸢的幸福。 又是二十家法,又要让她去滚钉板,摆明了,要她的命。 姜令鸢居高临下地看向姜令芷,十分同情道:“姐姐,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家人都是为你好的。” “那你们就打死我。” 姜令芷满目凉薄,对上姜老夫人那双刻薄狠毒的双眼,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讥讽一笑:“那日在灵堂,萧老夫人便已经告诉我,既然换了亲,那无论如何,国公府绝不会允我离开。 当今圣上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我今日若是与萧景弋义绝,便是忤逆圣意。你们打死我,便是公然藐视皇恩。 老夫人,你尽管动手好了,反正整个姜家九族都要给我陪葬,我求之不得!” 姜老夫人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你说什么?” 心气一松,手上的家法也拿不住,就那么滚落在地上。 楚氏和姜令鸢的脸色也变了,什么? 姜令芷死活都不能离开萧国公府?那嫁妆还能怎么要回来? 姜令芷梗着脖子,挣扎了几下,那几个按着她的嬷嬷见势不对,也都松开了手。 雪莺和云柔赶紧上前来扶她,姜令芷抬了抬下巴,冲着姜老夫人矜傲道:“至于那灰鼠皮袍子的事,你若有不满,去找萧老夫人告状啊?” 姜老夫人于是就皱了眉。 这姜令芷以前就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现在仗着萧家的势,就敢变得这么霸道了? 姜浔也是脸色发臭,似乎觉得姜令芷这番作为太丢人,起身冲她做出一副赶人的模样,冷声道:“我送你出去。” 姜令芷面无表情,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大门,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姜浔就跳上车辕,接过马夫手中的鞭子:“驾!” 姜令芷猝不及防脑袋差点撞上车厢,她惊愕地掀开车帘,愤怒地看着姜浔的背影:“你干什么?” 姜浔在前头赶着车没回头,带着些斥责的语气:“你没见过银子吗?连回门礼都贪墨,行事这般短浅粗鄙,哪有一点世家千金的样子!” 姜令芷一顿:“你们姜家本来就没拿我当世家千金养啊。” 姜浔被噎住了。 是啊,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是从小养在乡下,还会杀猪的呢? 可一想到母亲因为生她才血崩惨死,他一颗心又冷硬起来:“那也是你的命。” 姜令芷沉默着不说话。 心底那股子苦涩一点一点蔓延,整个人心脏都像是被攥紧。 如果她能选,她宁愿自己没有被生下来。 马车外,姜浔又开了口,语气嫌恶又带着威胁:“姜令芷,你作践自己,不肯和离,都随便你。但我告诉你,萧家昨日来人说,择日便要迎令鸢过门,往后你们同在国公府,你不许欺负她。” 顿了顿,他语气含了几分同情:“况且,大哥很快就要从南疆回来了。若是他知道你欺负令鸢,你会死得很惨。” 阿娘死的时候,大哥已经七岁了。 大哥得知阿娘没了,差点要把这个刚出生的妹妹扔水缸里淹死。 在姜浔那威胁警告的语气中,她百无聊赖地撩开了马车窗帘。 她瞧见路边有扛着冰糖葫芦叫卖的小贩,红艳艳的山楂裹着糖稀,在阳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那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 姜浔还在絮叨着什么,他那低沉而又充满威胁的语气在她耳边不停地回荡,实在是叫人生烦。 姜令芷忽然开口打断他:“你能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吗?” 姜浔:“?” 他瞬间暴躁起来,他再跟她说正事,她却要什么糖葫芦! 她已经十七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像她这个年岁的世家千金哪会看得上那种东西? 姜令芷眼见着马车要转弯了,又催促道:“买一串!” “那有什么好吃的?”姜浔粗暴地打断她,十分不耐烦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马车彻底转过弯,已经看不见那卖糖葫芦的摊贩了,姜令芷知道自己是吃不到了,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可连串糖葫芦都不肯给她买,她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答应这无理的要求? 姜令芷便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事得算你求我。你若肯拿银子来,我便答应你。” 姜浔鄙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在说,果然是一滩上不得台面的烂泥。 他想了想,伸手从腰间摘下块玉牌,往后扔进车厢里。 语气平静,像是在谈一桩生意:“我在永安街上有家首饰铺,叫岚翠轩,生意一直很好,掌柜的也能干,不用你费心打理,赚的银子足够你使的。今日给你了,答应我的事,你也别食言。” 姜令芷哦了一声,捡起那玉牌握在手里,来回瞧了瞧,玉质触手生温,花纹繁复精美,上头还刻着一个岚字。 她心中感慨着,为了姜令鸢,他居然一出手就是一家首饰铺子,实在是太大方了! 她十分安心地就收下了玉佩。 有了银子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傻子才不要。 更何况,他做哥哥的这么刻薄她,拿他点补偿怎么了? 至于他说要她那些忍气吞声的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她忍不了一点。 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玉佩,认真地奉承了一句:“姜二公子可真是好哥哥。” 姜浔还以为,她那句“好哥哥”是在冲他服软撒娇,心中鄙夷更盛了几分。 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嫌弃:“一间铺子而已。你就是什么都没见识,才会蠢到去换亲嫁给萧景弋。” 姜令芷手上动作顿了顿,认真纠正说:“嫁给他挺好的。” 托他的福,她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下人伺候,还会客客气气地唤她一句四夫人。 “他好?” 姜浔下意识的就想说一说,萧景弋这人到底有多可怕,但话到嘴边还是顿住。 人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像落井下石似的。 他也不知道再跟她说些什么好,就这么沉默着赶车。 雪莺和云柔是全程听到自家夫人和姜二公子的对话,一时都不敢说些什么。 倒是姜令芷一直笑眯眯的,下了马车,她还十分淡然地冲着姜浔告别。 姜浔鄙夷的哼了一声,却不知为何,鄙夷之余又有些莫名的烦闷。 第14章 他的全身她都摸过了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后,一路遇到不少人,个个都是和颜悦色的。 顿时让他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她甚至无端觉得,自己虽然姓姜,可此心安处,才是吾家。 回到顺园后,她便开始一门心思地认真编素舆。 昨日材料都准备差不多了,这会儿编织组合在一起就可以了。 斜阳西下,大功总算告成。 她编的素舆花了不少心思,像是长了轮子的躺椅,人能半坐半躺着,还能将身体各处都支撑的很好。 伸手轻轻一推,素舆便轻巧地跑出去一大截。 “狄红。”她有些忍不住得意地轻唤了一声:“你过来,这是我给将军做的素舆,瞧瞧怎么样?” “是!” 狄红是跟着萧景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对于姜令芷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将军夫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 毕竟在他看来,一个乡野村妇自然是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 可将军如今昏迷不醒时日无多,这姑娘也丝毫没有怨言,还愿意给将军延嗣,又亲自动手给将军编素舆。 而这素舆实在叫人眼前一亮。 不仅构造精巧,竹编也是柔韧而又透气,摸上去没有一根倒刺,又能轻便能推着人到处走走,实在好极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狄红打心底就带上几分感激和敬重:“夫人辛苦,属下替将军谢夫人。” 姜令芷笑眯眯的:“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趁着这会儿天不晚,咱们去把将军扶起来,让他坐上试试。” “是。” 姜令芷推着轮椅往屋里去,狄红跟在后头。 萧景弋躺了一天,简直快要疯了。 他既震惊于侄媳妇变成自己的新妇,又崩溃于自己如今像个废人一样动弹不得。 屋里侍奉的丫鬟小厮,好像是被狄青和狄红两个人训过,一个个的从不敢多话。 太过安静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现在是天亮还是天黑。 隐约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继而又是熟悉的女声,是姜令芷在说话:“把将军放在这素舆上,白日里推着他到处走走,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定然能快些醒来。” 萧景弋竟然隐隐的有些欣喜。 终于来个爱说话的了。 但下一刻,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姜令芷才走到门口,忽然被狄青有些惊慌地拦下:“夫人,您等一等!” 她顿住脚步,略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狄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面露为难地往里看了一眼,小厮正在擦洗换衣。 萧景弋觉得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上一般煎熬万分,他方才只是微微有些激动,便无法自控地溺了。 这样瘫着动弹不了,却又清醒地感知着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若只是狄青看着下人侍奉他,也就罢了,偏偏被那个村姑瞧见她这会儿定然在心里鄙夷笑话自己罢。 他很想开口呵斥她滚出去。 可用尽所有力气,也没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只能听着狄青在那替自己遮掩:“夫人,将军他他出汗了,给他换身衣裳,很快就好” “没事儿的。”姜令芷站住了脚步,柔声道:“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没病没灾的呢?将军现在病着呢,许多事身不由己,等以后好起来,自然就不用这样了。” 她自然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换亲那日,她就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形,圆房时,又把人上下都瞧过了摸遍了,自然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如今,她仗着他的势吃了饱饭,又怎么会回过头来嫌弃他的狼狈。 只是狄青或许是心细,才想着替自家将军遮掩一番。 姜令芷愿意成全他的心意,也没强行要进去。 况且,她想着,或许萧景弋若是有意识,此刻也想要些尊严体面。 萧景弋听到姜令芷站住脚步,又说了那么一番话时,心里当真是酸软难受的不行。 这个小村姑好像还挺善解人意的。 让他那股子羞愤欲死的心绪,消散了几分。 狄青面露讶异,似是没想到这位新夫人会这般体恤将军。 继而也忍不住眼眶一红:“是,夫人。” 下人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换好了衣裳,还贴心地给萧景弋穿了外裳。 狄青将萧景弋扶着坐起来,和狄红一左一右将人架着,坐进那竹编的素舆中,又将素舆抬过门槛,放在院中。 姜令芷推着素舆,反客为主地跟萧景弋介绍着院子里的情形。 “夫君,现在是春日,花都开了,听说你最喜欢院里这树梨花了。” 萧景弋闻见空气中极清淡的甜香。 姜令芷又说:“今日太阳落山也十分好看,晚霞漫天,如火烧一般。” 萧景弋瞧不见,但他想起了从前也曾在这院子里看过晚霞。 “还有这风”姜令芷正絮叨着,却不想,萧宴竟忽然气势汹汹地从远处奔来。 他站在院门口,目光最落在坐在素舆上的萧景弋脸上,先是吓了一跳,怂了几分。 继而又发觉小叔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又放下心来。 遂开始发疯质问:“姜令芷,你做的好事!” 姜令芷正伸手将落在萧景弋肩膀上的花瓣拂开,头也不曾抬过:“我干什么了?” 她真的一头雾水。 “你抢走了令鸢的嫁妆,现在我母亲不肯去姜家提亲了,你快把嫁妆还回来!” 萧宴恼恨地望着姜令芷。 昨日明明还好好的,母亲亲口说的要去姜家提亲。 可他今日下值回来,却遇到哭哭啼啼的姜令鸢,跟他说了这件事,他立刻便要来找姜令芷算账! 萧宴愤怒道:“你就是想搅和我和令鸢的亲事!你既然当日不愿嫁给我,为何如今还要如此纠缠?你” “我给你一巴掌让你清醒清醒!” 姜令芷上前去照着萧宴的脸狠狠一巴掌扇过去:“你在狗叫什么?我嫁了你四叔,姜家给我的嫁妆,我自然是要带走,这是律法规定的!” 呸!她抬个嫁妆,他居然敢说她纠缠他?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多叫人看一眼就恶心! “啊!!” 萧宴无端被扇了一巴掌,下意识地就伸手要去抓着她还回去:“你这个泼妇!没规矩的乡野泼妇,你竟敢打我” 狄红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过来,挡在姜令芷身前,架着了萧宴的手腕,神色冷戾:“还请大公子自重,莫要在顺园放肆! 萧宴气昏了头,愤怒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拔出自己的手腕,脚下却又是一个不稳,趔趄了几步,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道: “你母亲想要新妇的嫁妆,你要么劝你母亲要点脸,要么去让令鸢劝姜家再多给点。但你非要来我这顺园放肆,我便只能叫人去告诉国公爷和老夫人,好好管管你。” 第15章 她酒后乱来! 姜令芷说到做到。 将萧景弋推回屋里安顿好,立刻便将萧宴揪去荣安堂告状。 国公爷和萧老夫人气得不得了,斥责了陆氏,又将萧宴带去祠堂受了二十棍子家法,又让他罚跪五天。 姜令芷这才顺过了气。 用罢晚膳,她又去了浴房沐浴。 如今时间紧,任务重,她忙着和将军延嗣呢,哪顾得着那些有的没的! 她往自己身上浇了一瓢花瓣水,还不忘回头交代了雪莺,去找牧大夫再要壶酒,今夜,她要去服侍将军。 正屋。 萧景弋看似毫无动静,实则一直在回想着傍晚在院子里听到的那些话。 从萧宴那只言片语中,他不难明白,侄媳妇改嫁给自己的真相。 定然是自己那个混账侄儿对不起她,和她的继妹有了苟且被她撞见,她才不堪受辱,换亲嫁了自己。 他心里一边谴责萧宴这小兔崽子行事实在荒唐,一边又有点不安。 虽然自己姓萧,可国公府这般行事,实在有些对不起一个无辜的姑娘。 姜令芷从嫁给一个人渣,到换亲嫁一个昏迷不醒的瘫子。 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是的,恢复意识不过才短短一日,他的所有傲然都已经消散不见。 从便溺都无法自控的那一刻,他便认清现实了,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任人揉捏无法自理的废人。 他也想过咬舌自尽。 可当把舌头置于牙齿之间的时候,他又觉得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他还未查清,伏击一事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 他还未替冤死的将士们报仇,怎么能死于懦弱? 他怕那些将士的冤魂在九泉之下不安宁。 最后,他还是冷静下来,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包括,这个新妇。 他想着,日后自己若是醒了,相敬如宾便是了。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姜令芷沐浴完,走出浴房,萧景弋立刻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听到她走进这里屋,继而又听到她吩咐屋里下人都出去。 然后就是她窸窸窣窣地在自己床边坐下,他还能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 这个时候,萧景弋有点得意,得意于自己哪怕瘫了却还能保持着敏锐的耳力,可随即又觉得无聊,自己像个偷听的变态。 姜令芷在他床边坐下,跟他拉家常一般,说了说萧宴那事府里如何处置了,继而又说起了回门的闲事。 越说越是怨念:“什么人呢,让我叫他二哥,结果连根糖葫芦都不肯给我买,你说他是不是想得美?” 萧景弋听她带着一副告状又依赖的语气跟他说这些,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怜惜。 糖葫芦而已,谁小时候没吃过呢。 他从前也给自己的妹妹买过,姑娘家喜欢吃个稀奇零嘴,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这姜二公子也是够小气的。 姜令芷说着说着又拉起他的手:“以后我们若是有孩子了,一定不会让他像我这样,没人疼没人爱,什么都没见识过。” 萧景弋:“” 看来她真是伤心过头,说胡话了,他这样,怎么可能和她会有孩子啊! 紧接着,他又听到丫鬟雪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四夫人,您要的酒送来了。” “放下。” “是。” 萧景弋不由得疑惑,她要酒做什么? 难道是打算借酒消愁? 想想也是,她倒也是个可怜人。 一出生母亲就没了,被亲生父亲扔在乡下,好不容易成了亲,大婚当日受辱,换了亲又嫁个时日无多昏迷不醒的废人,回门被自己的从未见过的亲二哥那般刻薄。 的确是挺难过的。 只是他还是想劝她,难过的时候不要饮酒,很伤身。 他感受到柔软的手掌抽离,脚步声远去,酒壶被拿起又放下,继而脚步声又朝自己回来,在床边停下。 紧接着,他又听到一声酒杯跌落在地的声音。 继而感觉下巴被温热纤细的指尖抬起,鼻子也被捏住,呼吸不畅的他,下意识地就张开了嘴。 随即唇瓣被擒住,他随即觉得浑身像是被雷击了一般,酥麻的感觉,从脚心直奔天灵盖。 是她在吻他。 还十分大胆地将口中的酒水渡给他。 萧景弋:“” 大胆! 罢了,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妻,看在她这么可怜委屈又无依无靠的份上,就陪她饮一些。 姜令芷若是知道他怎么想,一定忍不住翻个巨大无比的白眼给他。 借什么酒?消什么愁? 她真的只是以为他不行! 牧大夫知他脉象,调的酒自然不会伤身,所以她才要给他喝一些。 还有方才跟他絮叨那么些话,她也只是想让自己觉得跟他熟悉一些,做起那事来,才能更放松些。 萧景弋哪会知道呢,他只能感受到,唇上的那个吻在一点一点加深。 感受着她灵巧的舌尖,轻轻扫过自己的上颚,随即便又是一阵陌生愉悦之感。 可他下意识地又有些生气,她喝了点酒,竟如此乱来了吗? 没等他再多想下去呢,那毫无章法的吻,在他唇齿间肆意横行着。 叫他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抗拒,还是想反客为主。 那吻又落在他鼻尖上。 额头和喉结她也没放过,紧接着,又是耳垂。 萧景弋心头竟然升起诡异的期待感。 从前,他在战场上横刀立马以一当百,闲杂人等近不了他的身。 可现在,他看不见也动弹不得,他甚至不知道,她下一个吻,会落在哪里。 期待之余,又免不了担忧,她该不会还要做些别的什么?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会。 她拉开他的衣裳,吻上他的锁骨,头发四散开来,胸膛上细细密密的痒意,让他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姜令芷自然没错过他的变化。 她忙停下来,高兴地问他:“你有知觉的是不是?” 不光问,她还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果然,鸡皮疙瘩又多了些。 她越发喜出望外:“既然有了知觉,就一定能醒过来的!” 看来,牧大夫说的一点也不假,床笫间的亲密,果真对他是有帮助的。 如此想着,她便觉得自己要更努力些,说不准哪一日就双喜临门呢,既怀上了子嗣,又唤醒了将军。 她欢欢喜喜地放下床帘,当下便解了自己的衣裳,又去解他的。 她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以至于她的动作都大胆放肆了许多,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身上到处游走,学着小册子教的那些,肆意施为。 萧景弋:“” 她居然真的要这么做吗? 回应他的,是她仍旧青涩却坚定的动作。 罢了,他想着,只当是尽些为人夫君的责任了,总不能让她守活寡? 于是心里也便没了抗拒。 萧景弋感觉自己像是入鞘的宝剑一样,骨子里所有的凌厉反骨都被抚平了,只愿意沉溺那片的温柔乡。 第16章 他恢复知觉! 他动不了,只能随着她的动作。 可她没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一会,然后再忙一会儿,再歇一会儿。 他就被不上不下地架着,难受得像是浑身被蚂蚁咬过一般。 听着她那累得喘息不已的声音,还有越来越慢的动作,萧景弋一边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又忍不住怨念。 怎么又没力气了啊? 晚上可是没吃饭? 虽然知道应该对妻子怜香惜玉,但真的很想将她丢去军营腿绑沙袋拉练一番! 啊! 断断续续忙活了小半宿,她终于坚持到了他的结束。 她就这么累地瘫倒在他胸口。 肌肤光滑的如玉一般,还有那萦绕在鼻腔的馨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他感受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 他自小也算是饱读诗书,长大以后眼界也十分宽广,可偏偏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 姜令芷歇了好一会儿,觉得缓过来些神。 她挺高兴的,觉得今日没白累,他如今已经是有知觉的了,那他便是极有可能醒过来! 又歇了一会,恢复了力气,她便起身去沐浴,随后就歇在了次间。 她想着既然他有知觉了,她便不与他同床共枕了,自己打小睡觉就不安稳,别打扰了他才是。 却不想,萧景弋竟然为此起了些郁闷念头。 他在想着,她是不是只是拿自己当个延嗣的工具人? 否则,怎么同房时候,嘴里喊着夫君长夫君短的,一结束,就不理人了? 可他这份别扭,也只不过维持了一小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他如今这样瘫着不醒,她与自己同房,可不就是为了延嗣吗? 难道还能为了什么感情吗? 但他转念一想,他觉得这样也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会醒,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她若是能有个子嗣傍身,日子也能好过些,父亲和母亲也一定会护着她的。 如此想着,便又捋平了别扭的心思,听着不远处她那沉稳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天才微微亮,姜令芷就挣扎着睁开眼。 她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酸软。 昨夜倒是不疼了,甚至到最后还有些舒爽,可就是累,太累了,简直比自己从前下地插一天秧还累。 她好想赖在被窝里再睡个天昏地暗。 萧老夫人体恤,吩咐府里小辈们只用初一十五的时候,去荣安堂请安。 她就算是在这顺园睡上一天,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她惦记着昨夜的事,还是撑着胳膊坐起身来,推开屋门吩咐道:“狄红,你去牧大夫那等着,等他起了,请他来瞧瞧将军。” 狄红顿时满脸担忧:“夫人,将军他可是有什么不好了?” 姜令芷就赶紧安抚他:“将军没事。不他有事,可能是好事,他好像恢复知觉了哎,我也说不准,你快去,快去牧大夫那!” 狄红一听这话,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他从前也是跟着将军行军打仗的,自然不是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可四夫人她,她好像真的旺将军啊! 狄红忙不迭地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跑。 跑了两步,又转身跑回来,二话不说对着姜令芷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夫人,您对将军的大恩大德,属下永世不忘!” 姜令芷又忙不迭地去扶他:“哎,你这人,跟你说了别这么见外” 狄红哪敢让她扶,忙自行站起身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夫人,您快回屋,属下这就过去。” 牧大夫自打从药王谷将萧景弋送回来后,就被老夫人给留在一直在国公府住着。 他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言语间却也很是敬重萧将军为人,不仅同意住下,还每日早晚都会来请一次平安脉。 狄红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院里练五禽戏,一听说狄红这样说,也跟着激动起来。 忙拎起药箱就快步往顺园去。 他一边把脉,一边捋着胡须问道:“夫人,将军是如何有知觉的?” 姜令芷想着昨夜的情形,就有些不好意思:“昨夜我摸到他胸口,他好似觉得有些痒,起了些鸡皮疙瘩。” 牧大夫略一沉吟,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包银针来,又拿烧酒去泡着消毒,随后掀开他的被子,撩开他的寝衣,挑了几个痛感明显的穴位,将手上的银针扎下。 果真,萧景弋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没错!没错!”牧大夫忙收了针:“将军的确是恢复知觉了,老夫再去给将军开个药方子!” 屋里下人都是激动不已,这才短短几日啊,将军就恢复知觉了,往后,将军一定会醒过来的! 被痛出冷汗的萧景弋十分无奈。 就没别的法子证明一下吗? 非要那么下死手地扎他那么几针吗? 真的很痛啊。 只是,听着屋里下人们兴高采烈的说话声,他好似也觉得一颗心热闹了几分。 看来,还是有许多人是盼着他醒来的。 姜令芷更是高兴,她大手一挥,冲着那几个伺候的丫鬟小厮说道:“你们几个伺候将军尽心尽力,到月底每人多发一月的月例银子。” “多谢四夫人!” 众人高兴极了,四夫人上回就赏了一个月的月例了,这会儿又要多发一个月的月例,四夫人真是大手笔,往后做事要更精细些! “把素舆抬进来,我推着将军去一趟荣安堂,让国公爷和老夫人也高兴高兴!” “是!” 狄青和狄红将萧景弋搬上了素舆,让他半靠半躺着,又将素舆抬出屋子,抬下台阶。 姜令芷又细心地给他披了薄毯,推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将军,咱们现在出门去绘春园,先过桥,再走回廊” 萧景弋很想回她,这是自小住着的地方,我还能不认识路了? 但是听着她的声音,感受杨柳春风拂过他的发梢,却又让他觉得十分熨贴,巴不得她再多说点。 第17章 她不知道,他能听到吗? 荣安堂。 国公爷和萧老夫人用罢早膳,正在院里赏花喝茶。 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在。 二老爷萧景晖喜欢养花养鸟,尤爱牡丹。 他在自己院里倒腾了一院子的牡丹花,各类品种,现下开了,便搬了几盆名贵的姚黄牡丹和魏紫牡丹过来,眉飞色舞地介绍着。 国公爷拄着根金丝楠木的龙头拐杖,也乐呵呵地瞧着。 这几个儿子里,他最放心的就是老二了,虽然他没什么出息,却也从来不会惹出什么祸事。 忽然听到外头禀报:“将军和四夫人过来了!” “啪”的一声,萧老夫人手中的杯盖没拿稳,掉了回去,她一时间有些怔愣,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景弋他还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会过来呢 老国公也是神情一滞,二夫人顾氏听到了,皱眉问道:“是不是下人传错话了?” “是真的!真的是将军和四夫人!”传话的丫鬟也说不清,只好赶紧把路让开。 几人这才见到,姜令芷推着萧景弋进来站在院门口,猛然怔住:“景弋” 随后又发现,他仍旧是闭着眼的。 姜令芷笑着跟众人见礼,又说道: “给父亲母亲请安,二哥好。方才牧大夫瞧过了,说是将军恢复了知觉,我便推他过来,想让父亲和母亲瞧瞧。” 萧老夫人一下就红了眼眶。 姜令芷有些慌:“母亲,您别难过,是我自以为是了……” “你做得很好,很好,”老夫人忙擦了擦泪,抬手示意她将素舆推过来些:“母亲只是太高兴了,好孩子,你是个好的”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萧景弋的脸,不禁感慨道:“景弋,娘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 姜令芷可不敢居功:“母亲,您快别这么说,是我有福气嫁给将军才是。” “你和他这是天定的良缘,” 萧老夫人越发喜欢这个讨喜又实在的儿媳妇,又笑着拉起她的手:“有你在,母亲相信,景弋一定会醒过来,你们也会有孩子,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 姜令芷敛眉一笑。 她当然希望国公爷和老夫人高兴了,毕竟,谁会嫌靠山多呀。 二夫人顾氏眼珠子一转,立刻便试探着提议道: “父亲,母亲,想来四弟整日闷在屋里也是无聊,如今牡丹开得正好,咱们不如在府里办个牡丹宴?让四弟妹推着四弟出来热闹热闹。” 国公爷当即笑呵呵地应下了:“这主意好,老二媳妇,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顾氏笑得合不拢嘴。 掌家权,就是得这么一点一点地夺。 她当即保证道:“唉,爹爹放心,儿媳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萧老夫人也没说什么。 姜令芷自然瞧得出顾氏的盘算,不过这事儿说起来,到底也对萧景弋没什么坏处还能顺便给陆氏添个堵,于是便随她去了。 “那我就等着了,到时候一定推着夫君出来热闹热闹。” 院里一片欢笑声,萧景弋也觉得心情舒畅。 从荣安堂出来的时候,雪莺手上赏赐都快拿不住了。 姜令芷知道,老夫人这是看萧景弋好转了,所以也给她些实在的好处。 推着萧景弋回顺园的路上,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心想着,这何止是她的夫君啊,这简直就是财神爷! 一高兴起来,她甚至开始哼起了小曲:“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细听我来言呐” 萧景弋感受着脸颊上的温热,听着耳边婉转悠扬的曲调,越发感慨。 她难道没有意识到,他能听到吗? 这曲子她唱跑调了啊! 姜尚书府。 姜令鸢两眼含泪:“母亲,我听说,萧宴昨日被罚跪祠堂了。他在府里也说不上话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姜令芷那眼见着是无法下手了。 她昨日只好去找找萧宴,可偏偏萧宴是个鲁莽性子,不但没去说服陆氏,反倒是去找姜令芷兴师问罪,最后把自己给问进了祠堂。 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氏眉心的川字拧得更紧,良久,她又有了主意: “别慌,萧夫人无非是想多要份嫁妆罢了。 母亲这里是没有银子了,但你二哥有啊! 他手上还有魏岚那个贱人留下的上百间铺子呢,你去找他求一求,他指头缝里漏几间,就比你原先那份还丰厚!” 姜令鸢这才擦了擦眼泪,却还是十分委屈:“阿娘,你说,国公府家大业大的,萧夫人她为什么非要盯着儿媳妇的嫁妆?” 在大雍,婆家霸占儿媳妇的嫁妆,传出去不仅要被笑掉大牙,甚至严重的,还要被府衙抓起来游街呢。 她实在不明白,陆氏明明还是萧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怎么会这么看重这些阿堵物? “这”楚氏也很纳闷,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可能是萧宴喜欢你,但她瞧不上你只是个养女,身份不够高贵,所以才想多要些嫁妆,心里平衡一下。” 姜令鸢一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但这件事一想通,却让她更难过了。 “好了,擦擦眼泪,好好收拾一下。你爹爹从府衙回来了,你二哥方才去书房找他呢。你送些吃食过去,好好跟你二哥说说。” “知道了阿娘。” 第18章 是他萧宴在婚房强占妻妹 姜浔站在书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进去。 带着些凉意的春风涌进静谧的书房,吹散了香炉里点的线香,空气中闻得到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打算去翰林院还是六部?”姜尚书站在书案后,正在描摹一幅画像,姜浔进来,他头都没抬一下。 姜浔回头关上门:“爹,你知道的,我对入朝没兴趣。” 姜尚书这才抬起眼睛看着姜浔,似是有些疑惑:“怎么?” 姜浔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爹,昨日是姜令芷回门您应该知道。” “知道。”姜尚书放下手中的画,似乎是在等他往下讲。 姜浔也不知道自己想来说什么,爹爹摆明了不会管姜令芷,他还偏偏要来这一趟,可他又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萧国公府欺人太甚,让她换亲嫁给萧景弋,他明明都” 姜浔想起姜令芷那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样儿,一咬牙道,“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萧家给点好处,她就什么都应下了。爹,您真的不管管吗?” 他说得小心翼翼的,很怕提起姜令芷,会让爹爹想起娘亲的死,让爹爹伤心难过。 但姜尚书倒是十分平静,他只是拿起画像,边看边道:“人送到萧国公府,那便是萧家的家事,我怎么管?” “她到底也姓姜啊,”姜浔心口一滞,低声道,“爹,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对她不公平。” 姜尚书冷冷的:“你很喜欢她做你妹妹吗?” “我没有——”姜浔还想说什么,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姜令鸢手上端着托盘,她像是没看见父子俩之间涌动的暗流似的,一脸乖巧:“爹爹,二哥,春日干燥,我炖了些梨汤,端来给你们喝。” 姜浔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为了姜令芷那个丫头,差点跟爹爹争执起来。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抿了抿唇角,冲着姜令鸢勉强笑了笑:“我没胃口。” 说完就快速出了书房。 姜令鸢忙把食盒放下,转头冲着姜尚书道:“爹爹,我去看看二哥。 “嗯。” 姜令鸢匆匆追出去:“二哥,二哥,你等等呀!” 姜浔顿住脚步,回头冲着她温声道:“阿鸢。”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姜令鸢满脸担忧: “爹爹一回来,你就跟他吵架,是不是为了姐姐换亲的事?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嫁国公府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说姐姐了,我只希望你和爹爹不要吵架” 姜浔一下子就心软了,安抚道:“阿鸢你别多想,没有这回事。我昨日已经告诫过了她,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不许欺负你。” 看着令鸢这样患得患失还要顾全大局的懂事模样,姜浔又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问题。 姜令芷她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自己决定换亲嫁给萧景弋的,不管以后过什么日子,都该她自己受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更别说,自己已经给了她铺子做补偿了! 而令鸢和萧宴本就两情相悦,如今这样,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姜令鸢闻言,微微安心了一点,二哥还是向着她的。 “你就安心等着萧家来下聘,” 姜浔一点没看出来姜令鸢的变化,还在安抚着:“我和爹爹争吵,是因为他总想让我入朝,但你知道的,我只对经商有兴趣,一心想打理好我母亲留下的产业。” “原来是这样。”姜令鸢笑了笑,顺势说出了今日的来意,“我就知道,二哥待我最好了,等我出嫁时,二哥可要多给我添些嫁妆。” “那是自然。”姜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二哥最心疼阿鸢了!到时候,除了我母亲留给我的铺子,我把其它的那些都给你添妆。” 母亲魏岚留下的那些铺子,是他的念想,他不好直接给令鸢。 姜令鸢笑得甜丝丝的:“多谢二哥,二哥待我真好!” “二哥只有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姜浔道,“好了,你回去,二哥想出去走走。” 姜令鸢嗯了一声:“好,二哥早些回来。” 姜浔摆摆手,沿着抄手游廊远去了。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 她这个二哥是对做生意有兴趣,可他却并不怎么擅长经商,手上最赚钱的那百十间铺子,都是他母亲魏岚留下的。 而其它的那些,都是姜浔自己打理的,虽然也有十几间,可都是些小铺子,那才值几个钱? 姜令鸢拎着裙摆便又奔去了楚氏院里。 “阿娘!”她红着一双眼扑进楚氏怀里:“二哥那里行不通,二哥被姜令芷那个贱人给蛊惑了!?” 楚氏神色一滞,皱眉道:“怎么回事?鸢儿你好好说!” 姜令鸢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魏岚留给他的那些,最值钱的,他都攥在手里,只肯把那些不值钱的铺子给我当嫁妆!” “什么?” 楚氏也是变了脸色,气得浑身发抖:“我将他一手养大,他总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妹妹,到如今,却还这般防着咱们母女?” 她抱着楚氏的胳膊,哭道:“阿娘,二哥不肯帮我,咱们没法子了,再拖下去,我肚子大了,就彻底没法做人了!” 楚氏皱着眉,脸沉如水,是啊,萧夫人能拖得起,可令鸢的肚子实在是等不起呀。 楚氏沉思片刻,面露决然: “那咱们就把换亲这事儿再给宣扬出去!就说,根本就是他萧宴在婚房强占妻妹,毁了姜二小姐的清白,才逼得姜大小姐灵堂换亲的。” “阿娘!” 姜令鸢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件事好不容易才被那萧老夫人给压下去,你若是给宣扬出去,我的名声可不就保不住了!往后还怎么做人呢?” 楚握住她的手:“傻孩子,名声算什么?这事只有闹大到萧夫人拦不住,你才能嫁进国公府!只要你嫁进去,做了长孙嫡妻,谁还敢在背后指手画脚的?” 姜令鸢沉默一阵,想着倒也是这个理,便应下了:“阿娘,我听你的。” 第19章 被人一脚踩烂,还嫌弃黏鞋底 姜令芷想着去瞧瞧姜浔给的那间铺子,好算算自己手里有多少银子。 吩咐狄青狄红在府上好好照看萧景弋,这才带着丫鬟出了门。 上京最热闹的永安街上,永远人流如织,各家商铺的生意都红火得不行。 姜令芷没直接进去岚翠轩,而是选了铺子对面同样热闹的茶馆,打算先瞧瞧铺子生意怎么样。 “一壶碧螺春,一碟云片糕。” “好嘞。” 果真如姜浔所说,那收拾铺子生意十分红火,一盏茶的功夫进进出出不少人,出来时脸上都带着笑,看来对买到的东西十分满意。 姜令芷在心中感慨了一番姜浔的大手笔。 主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结果没一会儿,她就听到隔壁厢房越说越热了。 “哎,我听说,那萧国公府的长孙萧宴,在成婚当日把姜尚书府的二小姐给糟蹋了啧啧啧,这会儿不认了,不娶人家”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要不然那姜大小姐怎么会换亲呢!” 姜令芷:“” 雪莺惊愕的瞪大眼睛:“夫人,这件事,老夫人不是已经压下去了吗?怎么这会儿竟还有传言。” 姜令芷冷笑一声,为什么,当然是楚氏和姜令鸢被逼急了呗。 陆氏被逼着吐出了嫁妆,肯定心里不痛快,反手就去为难姜家,让姜家把嫁妆送回去。 不然好好的,她回门那日,姜家人怎么会齐刷刷地上阵逼她和离? 不就是为了她和离的时候,能把嫁妆搬回姜家,再经姜令鸢的手,给陆氏送去?! 姜氏和楚氏都自恃高门大户的主母,精通一切内宅的阴私权术,能随意将一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姑娘,拆吃入腹,连骨头渣也不剩。 可万万没想到,姜令芷的骨头硬到硌牙。 让她们算计都落了空,还为此狗急跳墙起来。 姜令芷甚至有点好奇,陆氏咋就这么贪财,为了要嫁妆,连姜令鸢怀着孩子的事,都不顾了。 旁边厢房的人,越说越没谱,她就也不想听了:“走,去铺子里瞧瞧。” “是。” 大雍民风开放,女子也能行商做生意,这岚翠轩的掌柜,便是个伶俐泼辣的妇人,人称柳三娘。 她见姜令芷进来,忙热情地迎上来:“夫人,快进来瞧瞧,你想买些什么首饰?我给你拿合适的来瞧。” 姜令芷瞧着柳三娘笑脸迎人十分和善,便拿出那玉佩递过去表明了身份:“不知道姜二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将这铺子给我了。” 柳三娘打量她一眼,接过玉佩仔细一瞧,笑道:“知道,知道。昨日二公子特意派人来说过,把铺子给出去了,是,国公府的四夫人。” 姜令芷笑笑:“那就省事了。” 柳三娘迎着她往里走:“东家,咱们这间铺子有些年头了,生意一直不错,我带您四处转转,一会儿叫人把账本送过来给您瞧瞧。” 姜令芷心想着,姜浔倒是没说错,这柳三娘行事真是十分妥当。 这么首饰铺子放在她手里,自己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净等着数钱就好了! 她也和气道:“账本今日就不看了,你往后每月去一趟国公府,给我报账就行。” 柳三娘爽快地应下来:“行,东家放心。” 姜令芷点点头,在铺子里转了转便出来了。 彼时天色已经渐晚了,不经意一回头,瞧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正是那日回门时,瞧见的那一个。 她下意识地就喊了句:“卖糖葫芦的,你过来!” “哎,来嘞!”小贩笑眯眯把糖葫芦串子从肩头放下来:“夫人,您瞧瞧,要哪一串?小的给您拿!” 这小贩的糖葫芦做得十分精巧,光是山楂就做出好些花样来。 有去核的,不去核的,还有里头夹着核桃仁的,姜令芷都没吃过,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最后她纠结了一会儿,干脆一样要了一串,又让丫鬟各挑了想吃的。 街上人多,姜令芷没好意思直接吃那糖葫芦,于是便打算回马车上去尝一尝。 谁知才走到马车边上,就从边上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抬手就将她手中握着的几串糖葫芦打飞出去。 姜令芷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几串圆滚滚红彤彤的糖葫芦,划出一道弧线,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沾上泥土,被路过的行人一脚踩烂。 还被人嫌弃黏了鞋底。 她红着一双眼,回过头来,怒视着罪魁祸首:“姜二公子,你有病就去治病!!” 姜浔冷笑:“你还有脸跟我耍横?令鸢和萧宴的传言满天飞,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姜令芷觉得他实在是可笑至极,瞪着他反问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去查了吗,就来质问我?” “你还狡辩?”姜浔也觉得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你又是谁?除了你,谁会这般处心积虑害令鸢?” 姜令芷讥讽道:“不知道是谁那你就去报官啊?随便就把帽子扣我头上?怎么,你莫不是还想把我抓回姜家,动家法?” 姜浔随之也暴躁起来:“你以为我不敢!” 事实上他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先去了趟国公府,没逮到人,才来的这岚翠轩。 来的路上时候就想好了,不管姜令芷是哭闹还是上吊,一定要狠狠地用家法罚她!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看着姜令芷这张脸,他竟然狠不下心。 跟他记忆里的母亲,太像了。 姜浔声音发闷:“真的不是你?” 姜令芷憋着气,不让眼泪落下来:“你不信我还问我做什么?” 姜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这件事我会去查,如果查到是你,我定然要你好看。” 姜令芷十分冷漠:“没什么事,就烦请姜二公子放开我。” 姜浔默默松开了她的胳膊。 姜令芷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回头下意识地去找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却早没了人影。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第20章 你们姜家的女儿要做妾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愤,抬脚狠狠地踹上姜浔的腿弯。 然后又生怕他还手,迅速跳上马车:“姜二公子,这一脚算你赔我的三串糖葫芦。” 姜浔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骂了一句。 等他直起身来想跟姜令芷算账时,马车已经飞奔而去了。 他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转身进了不远处那间茶肆。 无忧茶肆在上京乃至整个大雍都十分有名。 布局雅致,又价格合理,达官贵族,寻常百姓,乃至三教九流,都爱来这里饮茶闲坐。 也正因为吸纳了各式各样鱼龙混杂的客人,所以想探查些什么小道消息,十分方便。 这间茶肆,正是母亲魏岚留下来的。 他轻车熟路地沿着台阶一路往上,进了二楼靠窗的一间雅间。 很快,便有小二送了茶水进去:“二公子,请用茶。” “外头那些传言,是从哪传出来的?”姜浔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脸色不算好看:“换菊花茶来,我降降火。” 他下意识的先入为主,是他不对,但不会因为姜令芷的硬气,就坚信此事跟她无关。 所以他现在就要查来问个清楚。 如果真是她,他绝对要照她说的那样,报官把她收监,好好给她个教训! 小二手脚麻利地收起茶水,又换了杭白菊进来,一边给他斟茶,一边答着他方才问的话:“二公子,这些消息最开始是一位老妇人传的” 姜浔听着听着,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猛地端起桌上的茶水,牛饮着给自己灌了半壶,扔下块碎银子,黑着一张脸走了。 回到姜府,他二话不说就要往内院去,才踏过垂花门,就瞧见下人们抬着一具裹了草席的尸体,脚步匆匆地往侧门走。 “站住!”他张口喝了一声:“怎么回事?” 下人们回过头来,见是二公子,赶紧放下那席子,迎上来: “回二公子的话,是芳嬷嬷,她吃醉了酒又落水夫人叫小的们去把人埋了,别让府里染了晦气。” 姜浔神色莫测地哦了一声。 听着倒是活该,可是,怎么就这么巧呢? 方才小二描述的那位妇人,便是府里的芳嬷嬷。 他刚想着回来问一问,这芳嬷嬷人就没了。 这真是意外,还是某种掩饰? 他不得而知。 “二公子,天都要黑了,您若是没什么事,小的们就先去把人处理了。” “去。” 姜浔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他就这么站在越来越黑的天色里,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迎面正撞上了脚步匆匆脸色难看的陆氏。 身边还跟着位包着头巾的嬷嬷,仔细一瞧,原来是被她一刀削断发髻的王嬷嬷。 主仆二人一见姜令芷,差点心梗过去。 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偏偏姜令芷浑然不觉,还是笑吟吟地打招呼道:“哎呀,是大嫂呀,这么晚了,做什么去呀?” 陆氏恼恨瞪了姜令芷一眼。 到底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去你们姜家提亲呀!四弟妹还不知道呢,你们姜家的女儿,要做妾了。” 做妾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谁家姐妹有做妾的,连带着自己都要矮人三分。 偏偏姜令芷浑不在意,只是啧了一声,还一副十分同情的语气:“那大嫂这回可是拿不着丰厚的嫁妆了。” 陆氏气得咬牙,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云柔忍不住啐了一声:“呸,什么人呢!” 雪莺拉着她:“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就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以后啊,大房院里只怕是有的热闹看呢。” 云柔点点头:“说的也是。” 姜令芷拉着俩八卦的丫鬟,回了顺园。 一进门就见院里多了几盆牡丹。 下人说,是二夫人顾氏派人送来的,还是极稀有贵重的姚黄牡丹。 云柔一下子又惊喜起来了:“四夫人,二老爷院里的牡丹最是好看了,寻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二夫人竟也舍得给咱们送这么几盆。” 雪莺也道:“是呀,这几盆都是根强苗壮的,还有好几个花苞没开呢,要是好好养护着,能开到五月中旬呢。” 姜令芷笑了笑,二夫人顾氏玲珑心思 知道牡丹宴的事借了她的东风,这就给她送谢礼示好来了。 她点点头:“那就好好养着,春日可是赏花的好时节。” “传晚膳,我饿了。” 今日心情好,她要吃两碗。 姜府。 楚氏正和陆氏你来我往的商议着亲事。 陆氏语气冷硬:“姜夫人,姜二小姐跟了萧宴,我们国公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同意纳她为妾,三日后来迎亲。” 楚氏脸色十分难看:“萧夫人,何苦到这一步呢?令鸢和萧宴到底情投意合,她还怀着你们萧宴的孩子,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顾及吗?” 陆氏漠然道:“那也得进了国公府,才是萧家的种。” 姜令鸢躲在偏房里,听到陆氏要让她做妾的话后,怒火中烧,抬手打翻了炕桌上的香炉,又将屋里花瓶都砸了个稀烂。 “姜夫人,去劝劝。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不同意,我可就走了。” 楚氏见陆氏这幅态度,也实在无法,只好起身去了偏房。 姜令鸢一看见楚氏,立刻哭着说:“阿娘,我不做妾!我不做妾!” 楚氏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哭了,别哭了。” 姜令鸢又气又恨:“阿娘,都怪姜令芷,她为什么要抢我的嫁妆,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呜呜呜” 楚氏叹着气:“可是鸢儿,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别的法子” 姜尚书得知此事后,只有一个态度,就是一根白绫勒死姜令鸢,以正姜家的门风。 任凭姜老夫人和姜浔说什么,都拗不过姜尚书。 若不是陆氏来了,这会儿,令鸢已经下黄泉了。 第21章 凭什么我做奴才,她做主子 姜令鸢也知道这些。 她呆愣了片刻,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哀怨道:“凭什么呀?” 事到如今,她仍旧十分不服气。 在她看来,姜令芷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却占了尚书府嫡长女的位置,成了高高在上的萧四夫人,还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这满大雍的一品诰命夫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偏那个贱人就占了个位置。 而她是姜家从小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如今还怀了国公府的孩子,却还要被逼着做妾。 陆氏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照阿娘的意思,就应了。做妾也不打紧,好歹是个贵妾。只要你勾住了萧宴,往后不愁没有扶正的机会。” 姜令鸢两行清泪落下:“凭什么我做奴才,她做主子。” 楚氏神色沉了几分,眼底满是心疼:“阿娘听说,那萧景弋他活不过仨月,那个贱人她风光不了几日的。” 顿了顿,又轻轻补充了一句:“鸢儿,你嫁过去才能见机行事呀。” 姜令鸢神色一顿,疑惑地看了楚氏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眼睛亮了几分,最终应了下来:“好。” 送走陆氏,楚氏去书房找姜尚书。 姜尚书正在书房作画,听到楚氏说,姜令鸢愿意去做妾后,头也不抬道:“下贱。” 楚氏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老爷,令鸢她到底是自小在您跟前长大的,您竟一丝关心也没有吗?” 姜尚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楚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升起,叫她无端打了个哆嗦。 他收回视线,继续低头作画:“滚。” 楚氏憋住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夫妻数十载,她却依旧觉得他遥远而又陌生。 他所有的柔情蜜意好像都留给了魏岚,从魏岚死的那一刻,他也跟着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具冷漠无情的行尸走肉罢了。 楚氏眼底一片阴沉。 她恨魏岚。 恨极了那个挨千刀的贱人! 明明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却还是牢牢占据着姜川的心。 哪怕他娶了自己这个续弦,也从来只当是个摆设,这么多年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而如今,姜令芷这个小贱人,也和魏岚一样恶心人,挡着令鸢的路,抢令鸢的东西! 真是该死令鸢,你对那个小贱人,万万不要手下留情! 楚氏闭了闭眼,惨淡着一张脸,转身出了书房。 姜浔还躺在床上发呆,回想着白日的事,外头响起了几声敲门声:“二哥,你睡了吗?” 他忙起身去给她开门:“令鸢,你这么晚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姜令鸢惨笑一声:“二哥,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应了国公府的话,三日后便要嫁过去做妾了。” 做妾做妾 姜浔只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就被教育,妾,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永远上不得台面。 可如今外头的传言甚嚣尘上,令鸢的名声到底是毁了,不给萧宴做妾,又只剩死路一条。 姜令鸢抬头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我不怪令芷阿姐,只要她开心就好。本就是我欠她的。” “不是她,”姜浔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今日去查过了,这事跟她没关系,你别误会她。” 姜令鸢怔愣住了,二哥居然在维护姜令芷? 可随即她又开始心虚起来,二哥查这事了? 那他岂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是阿娘说出去的?! 不,不可能,芳嬷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扯出自己和阿娘来的。 如此想着,姜令鸢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我就说令芷阿姐不会这样做的,毕竟二哥你这么好,令芷阿姐和你一母同胞,又怎么可能是心思恶毒之人呢。” 她说着,又叹息一声:“应该是我太笨,不知何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才被人记恨。” 姜浔很是心疼:“令鸢” 他在心中怀疑过楚氏,但丝毫没有怀疑过令鸢,在他看来,令鸢是个极其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女子。 摊上这样的事,他这个做兄长的实在心疼。 “没事的二哥,反正萧宴待我好,以后他会护着我的,”姜令鸢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姜浔松了一口气,看来令鸢比他想的坚强的,往后萧宴护着她,她在国公府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姜令鸢咬了咬唇,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二哥” 姜浔果然追问道:“怎么了阿鸢,有事你跟二哥说。” 姜令鸢扭捏了好一会,总算是说出了今日的来意:“二哥,我很喜欢岚翠轩那间铺子,你能不能将它给我呀?” 据她所知,岚翠轩是姜浔手里最赚钱的铺子。 她就想着,既然陆氏喜欢丰厚的嫁妆,她拿岚翠轩孝敬给陆氏,说不好,陆氏会快些消气。 “岚翠轩?”姜浔一时有些为难:“这铺子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不在二哥手上?”姜令鸢一时有点惊讶,旋即难以置信起来:“二哥莫不是将它给了姐姐?” 姜浔不知怎么,颇有些心虚的嗯了一声,甚至有点不敢看姜令鸢。 姜令鸢震惊到无以复加,姜浔什么时候对姜令芷这么好了,竟然把岚翠轩给了姜令芷?! 但她一向掩饰的很好,连忙笑笑:“那二哥倒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想着,二哥给了我那么多铺子,可阿姐手里什么都没有,才想着把这铺子要过去给阿姐呢。” “令鸢,你总是这么心善。”姜浔叹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 “嗯,二哥也是。” 姜令鸢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潮水一般褪了下去。 她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 姜令芷这个贱人!又来抢她的东西! 等嫁过去,她一定要她好看! 第22章 这个小村姑太野了,勾得人心痒痒 姜令芷多吃了两碗饭,她又有劲了。 下人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姜令芷叹了口气,她也很想的,可惜上次用力过猛了,她还有些没恢复好罢了,就跟他说说话。 虽然他听不见,但是她说得多了,就觉得跟他熟悉了,好办事。 她吩咐了云柔备热水。 沐浴后,整个人浑身疲惫散去不少,换了寝衣,走到了萧景弋床边。 轻唤了声:“夫君,我来陪你说会话。” 萧景弋竖起耳朵,要说啥呢,他听听。 她爬上床,跪坐在他的身边,替他捏着胳膊,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话本子里那种夫妻情深的桥段,开始代入角色跟他说话: “我下午出门去看姜二公子给我的铺子了嗯,这铺子是他非要给我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只是我从前没做过生意,以后我得了空,就去学学怎么打理。 咱们洞房花烛那夜,国公爷说,要是我能替你延嗣,便要分些田产铺子,好给我们母子傍身。 夫君,我就想着,就算你以后真的醒不过来,我也会带着我们孩子,好好过下去的。“ 萧景弋:“” 呸,咒谁呢? 不过听她一个村姑,为了甚至还没影的孩子,就想得这样长远,这样劳累奔波,不免觉得几分可笑。 真是杞人忧天。 姜令芷捏完了胳膊,又往上捏着他的肩胛,跟他商量:“我想了想,往后咱们就三日同房一次?因为我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她捏着捏着,觉着姿势不得劲,她干脆抬着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嗯,或者两日一次也行,毕竟延嗣要紧嘛咦,夫君,你怎么脸红了呀?” 萧景弋也不想的。 只是他整个人动也动不了,只能半躺在着他柔软的身体上。 看不见的时候,嗅觉和听觉就格外灵敏。 鼻尖只嗅得她刚沐浴完的玫瑰皂豆香,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虎狼之词,他真的很难不脸红。 姜令芷摸了摸他的脸,发现有点微微发烫,觉得他可能是靠着自己有点热,她赶忙歉意道: “对不住呀夫君,不该抱着你的,我这就把你放回枕头上去。” 她两手托起他的头往枕头上去,一边慢慢跪坐着将自己的大腿从他身下挪出来。 许是方才给他揉捏用了太多力气,她忽然胳膊一酸,一时有些撑不住,她暗道一声:糟糕! 她就这么扑倒在他身上,唇瓣也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嘴唇上。 姜令芷慌忙起身。 转念一想,反正他又动不了,亲一下怎么了? 这般想着,她又低头亲了一口。 她还自己给自己找理由:“那个,夫君,你长得太好看了,就忽然很想亲你一下。 不过你别觉着吃亏,我长得也挺好看的,等你醒了,让你亲回来。” 萧景弋:“” 他是真的很想将这个小村姑的嘴封上! 与此同时,姜令芷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指被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她错愕得睁大了眼睛:“夫君,方才,你的手指可是动了!” 她惊喜地又去拉他的手。 可无论是捏他的手指,还是挠他的手心,甚至弹他的指甲,他都再没有一丝反应。 像是方才那一幕是假的一样。 萧景弋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会动了,只是这样被她又抱又亲,还抓着手指摸来摸去的,他觉得更热了。 姜令芷试探了半天,见他再无反应,也只好叹了口气。 瞧着他热出了汗,又起身去帕子浸了水,给他细细地擦了擦脸和脖子。 怕他失落,一边擦一边安慰道: “我方才真的瞧见你的手指动了,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想来夫君定然是愿意醒来的。 牧大夫说了,夫君许是受了什么刺激,神思太过紧绷的缘故才一直昏睡着。 你这么大一个将军,遇到的难题定然也非常大,你就当现在是在养精蓄锐,等醒来的时候就一拳捶死它!” 萧景弋越发觉得可笑,怎么好好像在她看来,哪怕是天大的事,都易如反掌一般。 也不知道哪来这种盲目的自信。 只是笑问她,他又免不了沉郁。 心里明明惦记着冤死的将士们,惦记着要还他们一个公道,可就是睁不开眼,连自己的躯体也无法控制。 姜令芷摸着他头上的汗落了,脸上也没有那么热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打更声,已经是二更天了。 她便和他告别:“夫君,时辰不早了,你安歇。我今日有些劳累,我明日再来与你生崽崽。” 萧景弋:“” 她能不能矜持一点,不要这么肆无忌惮啊!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太野了,勾人勾得心痒痒的。 翌日一早,牧大夫又来请平安脉。 “牧大夫,将军今日脉象如何?” 牧大夫捋着胡子,手指点着萧景弋的脉象,时不时地点点头:“是比从前见好。” 姜令芷听见这话就高兴,可快点好! 好了,她一颗心就能放回肚子里去了。 她咧嘴笑笑:“那麻烦您给我也把把脉?” 牧大夫自然知道,四夫人是盼着有子嗣的。 他也十分理解,将军是个这样的情形,四夫人到底一个女人家嘛,自然是想要个孩子傍身的。 “夫人客气!”牧大夫伸手摸了摸姜令芷的脉象。 但他这神色就跟刚才不一样了,一下又是皱眉,一下又是叹气的。 姜令芷心里发毛:“大大夫到底怎么了?” 牧大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夫人近日少贪凉。” 姜令芷摸摸下巴,这话好像大有深意啊。 这几日天气渐热,府里送来的膳食都会多加一道冰酪,她的确是回回都吃光了。 不过,这又咋了呢? 快到中午那会儿,她终于明白牧大夫什么意思了。 姜令芷欲哭无泪。 昨日还在那跟萧景弋大放厥词,等养好力气要跟他生崽,今日她就来月信了! 难受,不能胡作非为了。 第23章 她自带一些让他愉悦的本事 姜令芷从小缺衣少食的,底子不好,来月信时十分难受。 她瘫倒在床上整个人动也不想动,连吃饭都恨不得让云柔喂她嘴里。 毕竟是一个屋里住的,萧景弋也知道姜令芷来了月信。 他不免也有些心疼。 那个小村姑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身量纤纤,也没什么力气,柔弱不堪,这个时候定然十分难受。 云柔过来通传:“四夫人,鸢姨娘在门外求见,您要见吗?” 她的语气也很是犹豫,似乎十分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来传这个话。 姜令芷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坐起身来:“姜令鸢?” “嗯,昨日傍晚,一顶粉红小轿从侧门抬进来的。” 云柔说着说着就想笑:“昨日大公子在祠堂跪着呢,鸢姨娘进门连面都没见上。今日大公子解了禁足,大夫人立刻便抬了王嬷嬷的闺女水云为良妾,让她照顾大公子。” “这鸢姨娘毕竟有着身孕。”雪莺说了句公道话:“那水姨娘,先前也是大公子屋里的通房侍妾,抬个良妾,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还感叹了一声:“原先,大夫人整日乌眼鸡似的盯着大公子,这回倒是想开了,一纳妾,纳了两个!” 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直叫姜令芷想笑。 她下意识地往里间望了一眼,那还是将军好,昏迷不醒的老实多了,省得纳妾来扰她的清净。 “说我身子不爽,不见客。” “是。” 姜令芷在床榻上躺了两日,就觉得烦闷起来了。 她叫雪莺给她找了本话本子念给她听,听着听着,她忽然心中一动,坐起身来。 才两日她就这般无聊,那将军在床榻上躺了这么些时日,是不是更煎熬呢。 她想着,萧景弋从前在战场上带兵打仗,如今就算是没法提刀上马,但是给他读一读兵书,或许也能给他一些鼓舞和刺激,让他快些醒过来。 “别念了,陪我去将军书房里找本兵书来。”姜令芷笑眯眯地吩咐道,“我念给将军听。” 雪莺略有些惊讶:“夫人,您识字啊?” 姜令芷眨眨眼:“啊,在乡下的时候偷偷跟夫子学了些。” 雪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又看了看姜令芷,懂了:“夫人自己看书嫌费事,但是却愿意花心思念书给将军听,夫人待将军真好。” 姜令芷:“你说是就是。” 原先萧景弋的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但这会儿他也管不着。 萧景弋的书房名叫退寒。 姜令芷看着这两字微微好奇,狄青在一旁解释说:“这是将军的表妹灵舒郡主送给将军的小字,说是,将军总是冷冰冰的,这样不好。” 灵舒郡主?表妹? 姜令芷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抬脚迈进门槛。 书房很大,里头隔了三间大房。 明间布置着待客的桌椅,左边放着些兵器,右侧则是专门布置的书房,一张宽大的书桌,旁边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书。 除了兵书,甚至还有不少史书,书页的角都翻得泛黄了,足见他有文韬武略之才。 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他在这里捧着书研习的模样。 狄青在一旁问:“夫人,要哪本兵书呢?” 她回过神来,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那册《左传》,笑了:“不要兵书了,就这本。想来是将军常看的。” 狄青忙应道:“夫人说得对。” 姜令芷出了书房的时候,还在想,来了一趟书房,仿佛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呢。 回到寝室,来到萧景弋床榻边上,她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夫君,我叫人推你出去,再念书给你听了。” 狄青和狄红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感触良多。 夫人真是心细啊,自己躺着无聊,就能想着也不让将军无聊。 “咱们推着将军去湖心亭,那里风景好。” “是。” 萧景弋心头一暖,这个小村姑实在是周到极了。 他随即忍不住地想,若是她没有换亲嫁给自己,或许自己这会儿就只能躺在床上煎熬。 没有人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吹吹风,也没有人想着会念书给自己听。 湖心亭就在顺园边上,荷花池上,风景十分雅致。 姜令芷捧着书,就这么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念的嗓子都有些干哑,便放下书册,端起茶杯润一润,接着念起来。 远远的,萧老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眼眶微微一湿,伸手拍了拍扶着她的年轻姑娘:“走,景曦,过去跟你四嫂见礼。” “是,母亲。” 年轻姑娘正是府里的二姑奶奶,萧景曦,当今圣上亲封的福宁郡主。 下人们见他们过来,忙行礼道:“见过老夫人,见过郡主。” 萧景曦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姑娘,自小更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一应吃穿用度和宫里的公主也差不了多少。 但她面对姜令芷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倨傲,端正地行了个礼,甜甜地唤了声:“四嫂。” 在她看来,四哥昏迷不醒,瘫痪不能动,四嫂却还这般悉心照顾着,待四哥好。 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敬重四嫂呢。 素舆上的萧景弋一时也十分感慨。 离家多年,记忆里这个妹妹还像个小豆丁一样,这会听着这说话的规矩,都成大姑娘了,也是个懂事的。 “郡主妹妹好,”姜令芷忙回了她一声。 敬茶那日只说过两句话,并不知道她什么性情。 但见她这会儿还是十分亲和,一时间也放下心来。 萧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萧景弋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阵伤怀。 她转而看向姜令芷:“你在给景弋念书呢?” 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回母亲的话,听说将军从前爱看这本,我怕他总躺着无聊。” 萧老夫人点点头,笑了:“好孩子。” 府里人人都觉得老四命不久矣,也就这个令芷这个傻孩子豁达又细腻,天天不是给景弋编素舆,就是想法子给景弋念书听,仿佛十分笃定,景弋一定会醒来一样。 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欣慰。 顿了顿,萧老夫人也没再说些别的,就这么顺手接过姜令芷手中的书册,坐在一旁,开始念给他听。 在萧景弋记忆里,很少有这样安安静静陪着母亲的温馨时刻。 自小他就母亲被教育,身为男子,要秉节持重,顶天立地。 故而无论寒冬酷暑,他都在念书或是习武。 母亲和父亲一样,鲜少有温言软语的时刻,可现在,母亲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温柔动听无限慈爱,比春风还要和煦。 萧景弋贪恋着享受这一刻。 念完一章后,萧老夫人已经声音哽咽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萧景弋:“你会好起来的,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萧景弋在心中默默地唤了一声阿娘。 等萧老夫人离开后,萧景弋还在心中回味,原来和母亲亲近,是这种感觉。 姜令芷的念书声再次响起。 萧景弋莫名就又多了几分感激和意外。 最初,他以为她只是个有点胆子贪图银钱的小村姑,现在发现了,她的确是自带一些让自己愉悦的本事的。 第24章 功力不如村头的长舌妇 次日。 二夫人顾氏身边的李嬷嬷过来了一趟:“夫人,二夫人让老奴来跟您说一声,说是过几日府里牡丹宴,瑞王妃要带着灵舒郡主来,让您准备着。” 灵舒郡主? 就是那个给萧景弋送匾额的? 她心头忽然就生出一种诡异的念头,这灵舒郡主该不会是喜欢萧景弋? 如此想着,她就问了出来:“李嬷嬷,这灵舒郡主?” 李嬷嬷叹了口气,十分委婉道:“咱们将军从前英名远扬,上京也有不少姑娘家很是仰慕将军,但是咱们将军一直洁身自好,从未待谁格外亲近过。” 姜令芷点点头,懂了,单相思。 那还有啥好在意的! 可雪莺和云柔却紧张起来了。 二夫人这是特意让李嬷嬷过来提醒,夫人的情敌要上门了,可得好好给夫人准备着! 床榻上的萧景弋也听到了李嬷嬷那番话,心下一紧。 他对灵舒没有那个意思,但记忆里的灵舒一向刁蛮痴缠,他有些怕这个小村姑应付不来。 他没法帮忙,就只盼着,灵舒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昏迷不醒、瘫痪在床的模样,或许就此彻底释怀才好。 而雪莺和云柔已经忙开了。 一个去开库房挑首饰,一个去衣柜里翻腾着,势必要把姜令芷给好好打扮起来! 又过了两日,姜令芷的月信终于过了。 俩丫鬟又开始折腾着,给她泡牛乳花瓣浴,涂抹润肤的精油香膏。 一番折腾过后,姜令芷觉得,自己香得像是被腌入味了。 终于到了牡丹宴这日。 姜令芷一早就被拉起来。 雪莺给她选了件象牙白镂金海棠云锦大袖衫,配着浅紫色的月华凤尾石榴裙,清雅又矜贵。 云柔手巧,给她梳了个活泼的飞仙髻,簪了根流苏蝴蝶簪子。 姜令芷揽镜自照,啧了一声,觉得还真是人靠衣装,镜中人还真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 光洁如玉的鹅蛋脸,琼鼻小巧,唇红齿白,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含笑,倒真是和姜二公子有几分相似。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叫她忍不住吓了一跳。 呸。 她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随即,她给萧景弋也挑了身竹青的春衫。 玉冠束发,许是他躺得久了,浑身的锐气消散不少,整个人隐约能瞧得出几分温润的少年气息。 她美美地欣赏了一会,才叫人推着他出了门。 二夫人顾氏正在园子里满面春风四处走动着说笑,她最是喜欢这样出尽风头的时刻了。 一见姜令芷等人进来,当即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热切道:“四弟妹,几日不见,你躲在屋里喝什么琼脂玉露了,瞧瞧,这脸蛋,这身段,多标志的美人!”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姜令芷也客气地回答道:“二嫂才是光彩照人呢,远远地瞧着,还当是哪里下凡的神仙妃子。” 顾氏三十来岁,膝下养育一子一女,都十分上进出息。 儿子萧钰才刚十八就考中了举人,姑娘萧玥也和永定侯府的世子定了亲。 顾氏本就不劳心不劳力,保养得十分不错,再被这么一夸,顿时笑开了花。 甚至越发觉得老夫人说得对啊,老四媳妇这不就是个福星吗? 跟她说话多让人高兴啊! 顾氏还冲着萧景弋调侃道:“四弟,你二哥养的牡丹开了一院子,可你的新妇呀,那可真是比花还好看呢。” 萧景弋并不知道姜令芷长什么样子。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一个小村姑,顶多也就是眉清目秀些,哪里就称得上比花还好看呢? 二嫂夸她,也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 但对如今的他来讲,这都不重要。 不管她长什么样,哪怕是貌若无盐钟无艳,反正他娶了她,他都会认她这个新妇的。 二夫人顾氏说笑了几句,便又去迎客了。 此时院里还有不少生面孔,都是跟国公府沾亲带故,过来赏牡丹的。 姜令芷一边推着萧景弋往里走,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盆一盆争奇斗艳的牡丹:“夫君,这院里好些牡丹我都不认识,等你醒来,可要教我认一认。” 萧景弋心想着,牡丹啊,他倒是认识许多品种。 不过今日这般热闹,竟然无人来与小村姑交际,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她到底是萧四夫人,这些女眷都不知道过来行礼吗? 实在是没规矩! 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何止是没人来跟姜令芷行礼呀,四方八方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鄙夷的、挑剔的、刻薄的,鲜少有和善的。 雪莺和云柔两个丫鬟都明显地感觉到紧张。 姜令芷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根本不当回事。 在乡下的时候,她每回上山打了猪草,路过村口时,村里那些长舌妇的眼神,比这可犀利多了。 她早就练得皮糙肉厚了。 有些人看着看着,还光明正大地议论起来了: “哟,这就是那位乡下回来的村姑啊?” “瞧着也就那样的,平平无奇,身材寡淡,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你还不知道呢,钦天监都说了,她跟将军是天定姻缘呢。” 这些人说话声音不小,像是故意要让姜令芷听到似的。 姜令芷心想着,她们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她来之前照过镜子了,她哪里平平无奇,身材寡淡了? 她怎么也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了! “让我听听,是谁在我国公府胡说八道呢?”门口又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娇喝声。 姜令芷回头一瞧,正是二姑奶奶萧景曦,她杏眼圆瞪,似笑非笑道:“谁再敢说些乌烟瘴气的话,就趁早给我滚出去!” 不少人都听见了,黑着脸顿时不敢再说话。 萧景曦亲亲热热地拉着姜令芷的手:“四嫂。” 姜令芷也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院门口又有了动静。 众人回头一看,是萧宴拄着拐杖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两个妾室,姜令鸢和水云。 姜令鸢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将她那原本弱柳扶风的气质都衬得端庄大气了不少。 她跟在萧宴身后,眉心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她今日可是存着艳冠群芳的心思来的。 她进门好几日了,还没有将府里的人认全,因为妾室是没有没有敬茶认亲这道程序的。 相比之下,那个良妾水云,自小在府里长大,可就比她占便宜得多了。 所以,她决定好好把握住这次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让国公府上下以及那些国公府亲眷们都记住自己。 但她没想到的是,众人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便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她只是阿猫阿狗一样。 回头继续凑在一起议论着:“怎么福宁郡主对姜令芷那么好?” “那咱们还是暂且不要招惹姜令芷了!” “对对对,过去打个招呼!” 于是一群女眷呼啦啦地围着萧景曦和姜令芷过去说话了。 第25章 情敌 姜令鸢她咬着唇,去拉萧宴的衣袖,示意他带着自己,去向众人介绍一番。 而萧宴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了姜令芷。 见她正跟一群人说笑着,一点都不在意素舆上坐着的小叔,不由地挑了一下眉梢。 果然,他就知道,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她现在一定是后悔死换亲了,哪日有机会,定要关心她一番才是 姜令鸢轻声说道:“夫君,这园中好些人,妾身都还不认识” “这有什么,慢慢就熟悉了,”萧宴完全没有听懂姜令鸢的暗示,“你瞧,她们都在那边说笑,你也过去热闹热闹。” 姜令鸢十分无语,她们那都是在围着姜令芷呀! 在她看来,姜令芷她不过是一个乡下回来的泥腿子,又那么胆大包天的灵堂换亲,整个国公府不是应该鄙夷她吗? 怎么这会儿都围着她奉承说笑? 她咬着唇,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或许这一切,不过都是客套假象,大家都只是看在萧景弋的面子上。 好在他马上就要死了。 姜令芷以后有的是苦日子要过,再怎么出风头也不过是一时的! 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见不得姜令芷摆出这一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做派。 萧宴也起身去和一帮爷们说笑去了。 姜令鸢不好拦着,只得自己在这坐冷板凳。 丫鬟春柳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要不,咱们也去找大小姐说说话?” 姜令鸢一听,顿时转头狠狠瞪了春柳一眼,颇有些不满之意,春柳吓得脸色一变,再不敢说话了。 另一个丫鬟夏月自以为是道:“春柳,现在可不能再叫二小姐了,这是在国公府,得叫鸢姨娘,不然,叫人听到了,该说咱们没规矩了。” 这话一出,姜令鸢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这两个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俩本是楚氏替姜令芷安排的陪嫁丫鬟,但是后来都主动跟着姜令鸢又回了姜家。 姜令鸢如今又将她们带到国公府来,本意是想着,在姜令芷面前显摆一番。 却没想到,被这俩蠢货气的胸闷。 门口响起一道通传声:“瑞王妃到——灵舒郡主到——” 院内众人顿时都静下声来,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也好奇地望着。 只见院门口走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美丽端方的贵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双十年华,神情矜傲的年轻女子。 萧景曦悄悄地在姜令芷耳边说道:“四嫂,她就是灵舒,从前总是缠着四哥。” 话音才落,姜令芷就察觉到,一道嫉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望去,正瞧见灵舒死死地盯着自己,姜令芷冲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灵舒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 “都不必拘礼,今日算是家宴,我也是客人。”瑞王妃浅笑一声,随即朝一旁备着的圈椅上坐了过去。 她远远地朝萧景曦招了招手:“景曦,让你四嫂过来,给舅母瞧瞧。” 萧景曦颇有些为难,姜令芷早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放平心态:“不妨事,我也去瞧瞧她。” 遂推着萧景弋的轮椅走了过去。 她福了个礼,瑞王妃笑吟吟地指着一旁的座椅:“坐下说话。” “是。” 姜令芷微微侧坐着,跟瑞王妃互相打量一番。 瑞王妃当真是美艳,而一旁的灵舒公主,也十成十地遗传到了瑞王妃的美貌。 姜令芷不禁心生感慨,奇怪,萧景弋难道不喜欢美人吗? 那自己可怎么办呢? 瑞王妃打量了一番姜令芷,心中也暗暗惊叹着。 这个自小在乡下养大的女子,模样倒是明媚清丽,瞧着规矩也是极好的,跟上京那些世家贵女不相上下。 瑞王妃打量够了,才状似温和地开口调侃道:“你敢在灵堂换亲,胆子倒是挺大,莫不是算准了景弋会死而复生。” 姜令芷听她说话,觉得像是在试探,就半真半假道:“或许就是姻缘天定,我跟萧宴八字不合才想着换亲,但八字旺将军,将军就死而复生了。” 瑞王妃死死地盯着姜令芷,可姜令芷就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是吗?”瑞王妃笑了笑,像是真信了她一样,又问道:“那景弋现在如何了?” 姜令芷想着,这个问题,应当是灵舒郡主最担心的。 遂叹了口气,答道:“不太好,大夫说,若是三个月内醒不来,就” 顿了顿,她又娇羞了几分:“所以我如今紧要的事,便是给将军延嗣。” 她说得十分直白,希望能就此吓退灵舒郡主,可别再上赶着痴缠萧景弋了她可不想多个姐妹!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灵舒郡主瞪着姜令芷,一开口便火药味十足。 她痴恋表哥萧景弋多年,硬是等到了双十年华,可惜萧景弋始终待她不冷不热的。 四个月前,她听说表哥死了,直接就找了个尼姑庵带发修行去了。 后来听说表哥又死而复生,她才赶忙下山,要见他一面。 可一回来才知道,表哥居然还娶了个妻! 娶的这个姜氏,是个乡下长大的村姑就算了,还是表哥的侄儿的未婚妻,并且还是成婚当日,灵堂换亲嫁给表哥的! 灵舒当时差点被气晕过去。 英明神武的表哥,最后就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她堂堂皇家郡主,居然输给了一个弃妇村姑? 她怎么想怎么不服气。 “郡主这谁说的什么话,”姜令芷面不改色道,“延续子嗣是新妇的责任,我嫁给你表哥,自然要恪守本分,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灵舒郡主恨声道:“好一个牙尖嘴利!” “好了灵舒!”瑞王妃斜了女儿一眼,对姜令芷笑道:“别往心里去,灵舒就是担心她表哥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姜令芷眨眨眼:“没事,以后表妹嫁人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灵舒郡主恨得双眼通红,除了萧景弋,她谁都不想嫁! 可萧景弋,他怎么就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真要嫁了他,自己下半辈子怎么办呢? 瑞王妃见灵舒这样,知道她此番只怕是彻底死心了。 她十分欣慰地松了口气,跟姜令芷说笑道:“说的是呢,回头也该操心着,给郡主选个郡马。” 话音才落,灵舒郡主一把扫落手边的茶盏。 “砰”的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院中众人的视线瞬间望了过来。 “灵舒!你累了,随我回府。”瑞王妃瞥了一眼灵舒郡主,神色却带着十足的欣慰。 说罢,她站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姜令芷,从发间取下一只十分精致的凤钗:“还望你尽早替景弋开枝散叶。” 姜令芷知道,这是感谢她让灵舒郡主死心的谢礼。 遂笑着收下了:“多谢王妃。” 瑞王妃带着灵舒郡主出了院子,院中那些女眷神色一变,当即又冲着姜令芷围了过来。 第26章 沦落到被女子簪花取乐的地步 见姜令芷手上多了一只凤钗,知道那是瑞王妃赏的,女眷们登时越发热切起来了。 连瑞王妃都这么看重她,谁还敢跟她过不去啊? 姜令芷只觉得花红柳绿都在她跟前争奇斗艳起来了,一时间叫她有些应接不暇。 “四夫人,咱们去簪花!” “好,好”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跟着这群女子热闹去了。 不远处的石凳上,姜令鸢已经枯坐了大半日了。 从她进来到现在,眼中看到的,就都是姜令芷在女眷中如鱼得水的画面。 福宁郡主对她笑脸相迎,就连瑞王妃都对她赏赐有加,而自己,却连人都没认全,更别说融入进去了! 若是这赏花宴有个什么诗词歌赋的就好了,她还能展露几分。 可偏偏二夫人顾氏说这是家宴,一家人只安心热闹,叫她一身本领无处使。 这样一来,她还怎么树立好形象,为以后被扶正做准备? 姜令鸢这会儿远远地看着,其中一个气质尊贵笑容明媚的姑娘,正把一朵娇艳牡丹花簪在姜令芷的头上,其他人都笑眯眯地夸赞着。 她顿时黑了脸。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柔和的声音:“令鸢?” 继而一位温婉素雅的美貌妇人就停在她跟前,自然而然地在她面前坐下,关切道:“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坐着呀?” 姜令鸢忙起身,瞧这妇人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她一时间认不出这是谁,故而面露为难,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询。 妇人看出她的窘迫,不动声色道:“我是宴儿的三婶,你随他一起唤我一声三婶。” “三婶好。”姜令鸢顿时心头一松,没想到国公府竟然还有人如此宽和。 三夫人赵若微点点头,极快地瞥了她小腹一眼:“快坐下歇着,你身子要紧。” 姜令鸢脸色又是一白,以为三夫人这是要取笑她。 结果三夫人赵若微仍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去岁春日宴时,我听过你作诗呢,真真是才情过人。 当时就想着,宴儿可真是有福气,往后能娶到你这样新妇。 就是万万没想到,你前头居然还有个长姐,这门亲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姜令鸢就听得神色凄楚。 赵若微她说到这,又温声笑道:“好在如今,你们俩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好事成双。” 这话听得姜令鸢心头一热。 她一抬头,又瞧见赵若微眼底的心疼,不似作伪。 但她可不傻,不会因为旁人说了几句好听话,就开始掏心掏肺。 略一思索,只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毕竟阿姐才是姜家的嫡长女说起来,我还得多谢谢阿姐,她换亲嫁了四爷,才成全了我和夫君。” 三夫人赵若微神色不变,笑容越发亲和,说出的话却尖锐了许多: “难为你如此想得开。只是如今,她是劳苦功高的四夫人,你生生矮了她一辈不说,又只是个妾室姨娘,往后啊,你在这府里还要更谨小慎微才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隐约听到有小女孩的惊讶声:“四婶,你太厉害了,居然敢给四叔簪花!” 三夫人顺势转了话锋:“你呀,别在这傻坐着了,也过去与她们说笑。不然,旁人还以为你清高不理人呢。” 姜令鸢很想说,分明是旁人都不理自己!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总不能等着国公府的夫人小姐来主动攀谈? 遂压下心头的那股子傲气:“三婶说的是。” “快去。”赵若微笑眯眯地摆摆手。 姜令鸢起身带着两个丫鬟朝热闹的人群走过去。 三夫人赵若微摇着手中的扇子,眯了眯眼睛,轻声道:“香玲,你过去瞧瞧,找个时机今日园子里人多,万一要是跌了撞了的,那可就不好了。” 香玲会意,忙应道:“是。” 赵若微仍旧坐在石凳上,远远地看着这一院子的欢声笑语,敛眉,掩去眼底一片冰冷。 她都觉得碍眼。 姜令芷玩得高兴了,将一只牡丹花别在萧景弋的耳边:“夫君,我给你簪花。” 紫红的牡丹,映衬着那张如金似玉的脸,别有一番滋味。 萧景曦啧啧称奇:“四嫂,你才是真勇士。你说说,你这行径跟在老虎脸上拔须子有什么区别?不过你别说,四哥这样一簪花,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她记忆里的四哥,是个极其不苟言笑的人,真真是白瞎了一副好容貌但是四哥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倒还真是有些貌若潘安的意味。 二房的萧玥也在这凑趣儿:“多亏了四婶呢,不然咱们哪有机会见到四叔这样呀?瞧瞧,这满上京哪家公子能比得上四叔这番风采!” 还有三房的小丫头萧婵也咯咯直笑:“就是,四叔这样好看多了,一点也不吓人了呢。” 萧景弋:“” 这个大胆的小村姑!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想他堂堂战神将军,居然沦落到被女子簪花取乐的地步,啊! 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偏偏还没有一个人出面替他发声! 世风日下! 他心里暗恼着,姜令芷这个放肆的土丫头,一定是在乡下放养着野惯了,等他醒了,一定要好好教教她规矩才是! 偏偏这个土丫头一边欣赏,一边还吟了句诗:“牡丹芍药蔷薇朵,都上千官帽上开。他也才二十三岁呀,可不正是簪花的好年岁。” 姜令鸢走过来,刚巧听到姜令芷说完这句,她微微一怔。 姜令芷这个土包子怎么还会吟诗? 她在乡下那种地方长大,听说平日里连吃都吃不饱,她应该连字都不认识才对呀! 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温柔地唤了声:“阿姐。” 姜令芷回过头看见她,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令鸢不在乎她的冷淡,她的目的可是快些融入这国公府,神情越发温顺可怜:“阿姐,我也想簪花,不知可不可以?” “你该唤我一声四夫人。”姜令芷提醒道,“簪花的事,你自便。” “阿姐不,四夫人,你这样冷漠,是不是还在怪我?”姜令芷叹了口气,委屈巴巴道, “可是你如今已经嫁给四叔了,我和萧宴也已经成亲,咱们姐妹二人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就互相帮衬着,过好各自的日子,不好吗?” 姜令芷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请问,我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有什么好互相帮衬的?” 姜令鸢:“” 她当然想讥讽回去。 可偏偏跟姜令芷站在一起的两位女子,她都认得。 从前在上京的席面上,福宁郡主夸过她的诗,萧玥请教过她琴谱。 她那时也是在贵女中闪闪发光的人物,可不想如今因为妾室的身份,被这二人看轻。 她便想着先忍了这口气,哄着姜令芷别拆她的台。 第27章 你说,我用哪只手推得? 姜令鸢做出一副满脸关切的样子,柔声道: “四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担心因为我的缘故,你往后在府里被人指指点点。毕竟,我们都姓姜啊!” “哦?” 姜令芷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如今国公府可是大夫人掌家,你说这话的意思,可是质疑大夫人能力有问题,才会纵容府里有那些子嚼舌根的小人?” 姜令鸢脸色一变,她怎么越发牙尖嘴利了? 丫鬟春柳看不下去了,不悦地瞪了姜令芷一眼:“大小四夫人,您为何要这般误解我们姨娘的好意?” 姜令芷也没放过她:“你都叫我四夫人了,还敢这般质问我?国公府每月给妾室的丫鬟月例银子多少,把你养得这么口无遮拦?” 萧景曦和萧玥对视一眼,轻声道了句:“当真是没规矩。” “啪——” 姜令鸢见势不妙,当即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春柳脸上:“你这个刁奴,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当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以下犯上?” 春柳被打懵了,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姜令鸢。 姜令鸢犹觉不够,冷着脸说:“我与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姐姐如今是府里的四夫人,你们要好生敬着,记住了吗?你自己掌嘴十下!否则,便把你撵出去。” 春柳一边颤颤巍巍地抬手抽着自己,一边带着哭腔道:“奴婢记住了,奴婢知错了。” 萧景曦只觉得无趣:“四嫂,玥儿,我累了,咱们去那边坐会儿。” 姜令芷和萧玥俱是点点头:“好啊。” 姜令鸢闻言赶紧堆起一副笑脸:“郡主,萧玥,咱们一起。” 萧景曦瞟了她一眼,拒绝道:“不要。” 萧玥稍微客气点:“姜姨娘方才不是要簪花吗?我们便不打扰你了。” 姜令鸢咬着唇瓣,只好又柔软可怜的叫姜令芷:“阿姐!” 姜令芷只觉得鸡皮胳膊都要起来了,推着素舆就要走。 姜令鸢情急之下,干脆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自己的小腹上去放:“阿姐,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你摸摸我的孩子,我想把这份好孕气传些给你。” “放手!”姜令芷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像是被毒蛇缠上了一般,当即抽回自己的手:“别在我跟前晦气!” 姜令鸢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她不甘心,当即又要去追。 丫鬟到底顾忌着姜姨娘有了身孕,也不敢太强势,还真就让姜令鸢再次抓住了姜令芷的衣袖:“阿姐!” 不知怎的,许是人多混乱,谁不小心绊住了她,姜令鸢下一刻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头上的缠丝金步摇都摔变了形。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五官都痛得变了形,眼底一片慌乱,捂着小腹哭喊道:“好疼,好疼啊,救命啊,救命。” 一时间,大家都震惊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萧婵忽然惊声尖叫道:“啊,出血了,有血!” 姜令鸢伸手摸着身下温热的鲜血,满脸惊恐:“我的孩子啊!” 萧宴及时冲了进来,俯身抱起姜令鸢:“令鸢,怎么回事?你怎么摔成这样?” 姜令鸢想着方才受的鸟气,愤怒地指着姜令芷:“是她!是她要害我们的孩子!” 雪莺立刻反驳道:“姜姨娘,你分明是自己摔的,可别血口喷人!” “都先别争了,快把人抱进屋里,孩子要紧!快去叫大夫!”二夫人顾氏沉着一张脸吩咐道。 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 今日可是她在这府中头一次办宴会,怎的就出了这等岔子? 说实在的,她也疑心是姜令芷年轻气盛忍不住动了手,可又一瞧,她一副淡然不屑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叫人实在看不明白。 好在府里如今就住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牧大夫细细把过脉后,眉头舒展开:“虽然这位姨娘出了些血,但好在胎儿已经过了三个月,倒也很是稳健,只要安心服用安胎药,静养在床,切莫情志波动,胎儿定然会无碍。” 顿了顿,又恭喜道:“姨娘倒是好福气,瞧这胎像,是个双生男胎呢。” 姜令鸢立刻大喜过望,她抓着萧宴的手:“夫君,你听到了吗?大夫说,说是我怀了两个男孩!” 萧宴当然也高兴了,他伸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小腹:“我听到了,听到了!” 才刚踏进门的陆氏,神情一怔,当即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原本今日这牡丹宴,她是称病没有过来的。 因为她自认是当家主母,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该经过自己的手,可这牡丹宴,国公爷却交给了二房。 偏偏这些牡丹又都是二房种出来的,叫她真是憋着一口气没处发。 只是她在自己院里歇着也不安生,听到王嬷嬷着急忙慌地禀报说胎儿出事时,她一颗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立刻就冲了过去。 这会儿听到姜令芷怀了双胞男胎,她真是笑开了花:“唉哟,好!真好!王嬷嬷,给牧大夫好好包一份诊金。” 陆氏心花怒放着,顺带把姜令鸢都看顺眼了不少。 她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嗔怪道:“你说你,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当心?往后啊,可别什么宴会都去凑热闹,就好好在院里静养才是。” 姜令鸢眼眶一热,心里就委屈起来,若不是姜令芷,自己也不会平白受这份委屈! “母亲有所不知,今日不是我不小心,”姜令鸢心里气恨,生怕陆氏怪罪自己行事不当心,忙把事推到了姜令芷身上,“我本想去让阿姐沾沾孕气,可我阿姐她,她一言不合就推了我!她一定是记恨我和夫君,才要对无辜的孩子下手!母亲,我好冤屈” “什么冤屈,也说给老婆子我听听看?”萧老夫人拄着龙头拐迈进屋里。 方才园子里闹起来的时候,她正扶着国公爷去亭子中闲坐,故而没瞧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说是刚过门的姜姨娘摔倒出了血,随后又听柳嬷嬷禀报,说牧大夫说了,姜姨娘怀的,是一对双生男胎。 国公爷自然高兴,便让她过来瞧瞧。 却不想,一进门,就听到她这般说。 那既然有冤屈,她这个老夫人撞上了,就免不得要听一听了。 姜令鸢见着萧老夫人那般威严,一时有些心慌。 又想着方才陆氏和萧宴为了双生男胎那般欣喜,又觉得如今这孩子正是自己的仰仗。 她心想着,不如,就好好把握住这个告状的机会,坐实了姜令芷害自己的事,好让老夫人狠狠责罚她,自己也好出口恶气! 遂做出一副巨大的委屈模样,开始哭诉道:“老夫人!请老夫人做主,是姐姐,她,一直就不喜欢令鸢,见我怀了夫君的孩子,她便心生记恨” 外间,府里二房三房的女眷们都在。 众人听着那话,神色各异。 大房的香姨娘忍不住嘲讽道:“瞧瞧,这姜家的姐妹还真是有趣儿,在尚书不合也就罢了,到了咱们国公府,还是这么乌眼鸡似的斗。” 二房的海姨娘也接话道:“可不是?瞧着人家有了孩子,这自己的心就跟泡在醋里似的,什么恶毒的事都做得出来!” 二房另一位梅姨娘也笑道:“这做姑娘时候是一家人,嫁了人还是一家人,真是何苦来呢?” 二夫人顾氏一拍桌子:“都住口!怎么着,这做妾的,一见着做妾的受了委屈,就忍不住开始心疼起来了?” 几位姨娘闹了个没脸,轻哼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 随即又听里屋的哭诉声又高了几分。 事已至此,姜令芷便吩咐狄青狄红,先将萧景弋的素舆推回去,她说担心时间久了,他坐不住。 萧景弋很想说,事情还没分辨清楚呢,他走什么走! 方才他虽然没看见,但是小村姑两只手都在推着自己的素舆,她拿什么推的那个什么鸢姨娘?分明就是含血喷人! 这鸢姨娘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也不知道姜尚书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素舆的轮子咕噜噜一转,把萧景弋的不情愿都给推出了绘春园。 萧景弋:“” 想要清醒的心又迫切了几分。 不多时,里屋便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令芷,你进来。” 姜令芷便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地往里屋走去。 雪莺和云柔移步就要跟上去,却在门口被柳嬷嬷拦了下来。 她俩到底是老夫人院子里出去的,面对柳嬷嬷,也不敢多放肆。 姜令芷就这么挺直脊背,在老夫人跟前站住,顶着她那威严的目光,平静道:“母亲。” 萧老夫人看了她片刻,神思复杂。 她还能保持着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样子? 难道不知道,若是坐实了残害子嗣的事,国公府是要上家法的吗? 陆氏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泛着寒气:“姜氏,你一向行事霸道,平时府里人都让着你,可你无论如何不该对孩子下手。” 姜令芷讥诮地勾了勾唇角,她行事霸道? 哪件事不是别人先惹到她头上,她才无奈反击的? 萧宴也是红着眼眶,手背上青筋直跳,他跳起来指着姜令芷喝骂道:“你这个恶毒的贱女人!” 他满脸恨意地瞪着姜令芷,觉得这个贱女人又泼又疯,做事不考虑什么后果,成婚那日的事,她一定还在记恨着自己和令鸢,所以今日才伺机报复。 又一想,当时还是他见着姜令芷簪花时格外貌美,才让令鸢去寻她说话, 于是就更恼怒:“令鸢心地善良,她一心想与你和解,而你却空有一副美貌皮囊,蛇蝎心肠!” 姜令芷觉得好笑,他骂她就骂她,竟还夸她美貌? 床榻上的姜令鸢也已经抬起泪眼,咬牙切齿道:“阿姐,我已经对你万般忍让,你为何还要这般待我?” 姜令芷这才出声道:“令鸢啊,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样满嘴喷粪,万一哪一日你的儿子们当真后悔托生在你肚子里呢?” “你你!”姜令鸢瞪大双眼,瞳孔紧锁,心里被惶恐笼罩。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怕又放肆? 当着萧老夫人的面,她也敢这般没个忌讳? 姜令芷定定地看着她:“令鸢,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再奉劝你一句,若是还当真有个顾忌,就早些承认,是你自己担心被怪罪,所以才要把这桩过错栽赃到我头上的。” 萧老夫人闻言皱着眉,冷厉的视线落在姜令鸢身上。 姜令鸢有些慌了,指着姜令芷的鼻子尖叫道:“你、你撒谎!明明就是你包藏祸心、心思恶毒,就是你推了我!” 姜令芷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罢,再不看她,而后转身看向老夫人:“母亲,请容我问几句话。” 萧老夫人点点头。 姜令芷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瞧见一个有些脸熟的丫鬟,隐约记得在姜府时,曾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过。 但现在已经是姜令鸢的丫鬟了。 “夏花。”姜令芷看向她:“你刚才也瞧见我推她了吗?” 丫鬟神色复杂,开口道:“回四夫人的话,奴婢名叫夏月。奴婢奴婢亲眼瞧见了,你推了我们姨娘。” “哦,夏月。”姜令芷嘴角笑意莫名:“那你倒是说说,我用哪只手推的?” 夏月咬着唇,飞快地抬头看了姜令芷一眼,想了想当时的站位,十分确定地说:“右手!你是用右手推的!” 姜令芷哈的笑了一声:“确定了?不改了?” 夏月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地往床榻上的姜令鸢看了一眼,见她狠狠地瞪着自己,忙吓地疯狂点头:“是!就是右手!” 姜令芷又笑了一声,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冷戾:“贱婢!分明就是你护主不力,害得令鸢摔倒不说,还敢反咬一口,真真是伶牙俐齿啊!” 夏月脸色发白,辩驳道:“奴婢和春柳是一直紧紧跟着姨娘的,是春柳被责罚后,姨娘身边就只剩下奴婢一人,所以才阻止不及,让你得逞的!” “是吗?”姜令芷勾了勾唇角,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轻轻扯着衣袖往下拉,直到露出一截手腕。 于是众人都瞧见了,那原本光洁如玉的手腕上,几道被勒过的红肿痕迹,蜿蜒其上,显得十分可怖。 “嘶——”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萧老夫人蹙眉问道:“这是?” 姜令芷面露伤感,望着萧老夫人: “回母亲的话,将军坐素舆时,总爱往左侧偏,儿媳一直想着,再给他编个更稳当些的。只是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没能顾得上。今日牡丹宴,儿媳想推他出来散散心,又怕他摔着,就一直用布条绑着,用右手在另一侧抻着些。” 萧老夫人听完,眼圈都红了。 天底下哪找这么好的儿媳啊,为了景弋如此费心细致,叫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说不出什么二话来。 “孩子,苦了你了。” 姜令芷略一垂眸,再抬头时,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泪,要掉不掉的,又委屈,又坚强,声音还带着哭腔:“母亲,我不觉得苦,将军他很好,我只怕我配不上他。” 姜令鸢的本事,她在姜家天天看,不说学个十成十,五六分总是有的,哎,够用就行。 果然,前头铺垫了那么一阵,再加上这番话,彻底拿捏住了萧老夫人的心。 她对姜令芷充满怜惜和信任,回过来再审视今日的事,一清二白。 萧老夫人嫌恶地看向姜令鸢:“你还有什么话说?” 姜令鸢当然无话可说,她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姜令芷竟然还留着这个后手。 萧宴神情变得复杂,他偏头看了姜令芷一眼,微微有些懊恼她怎么对四叔那么好? 第28章 得罪婆母,还是被撵出国公府,好难选哦 而陆氏看在孩子的份上,赶紧出来打圆场。 “母亲,这令鸢有了身孕,难免记性不好些,许是姊妹二人说话拉扯间起了争执,她一时慌张记错了,想来也不是有心的,此事便” 姜令芷眯了眯眼,这话她就不爱听了,谁乐意跟妾室做姐妹啊? 她反问道:“大嫂,你这说的哪的话呀?这出嫁从夫,我与你是妯娌,又怎好跟你的儿媳再做姐妹?那岂非是要让你和令鸢也姐妹相称了?” 陆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气红了脸:“你!” “都住口!”萧老夫人冷喝了一句,斥道:“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院里抬,你们大房当真是饥不择食了。” 陆氏莫名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说什么。 姜令芷清清白白洗脱了自己,也不愿再跟这几个龌龊家伙共处一室,遂看向萧老夫人:“母亲,事情已经分辨清楚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我要回去照顾夫君了。”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去。” 说罢,她也打算起身离开,剩下的事,就跟她无关了。 毕竟大房不是她亲生的,他们非要抬进来这么个货色,就留他们自己处置。 怎想就在这时,姜令鸢忽然脱口而出:“阿姐,不,四夫人,老夫人这般维护信任于你,你却在回门时偷偷换了老夫人替你准备的狐皮大氅,你有心吗?” 此话一出,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姜令鸢狠狠地瞪着姜令芷,仿佛今日不从她身上啃下一块肉出来,她绝不甘心! 而陆氏脸色骤变,她万万没想到,姜令鸢会将这事抖出来! 姜令芷身形顿了顿,没想到回旋镖来得这么快。 她回头瞧着姜令鸢,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什么狐皮大氅?你说清楚些?” 萧宴眼中的那点子内疚瞬间变成了嫌恶。 到底是个乡下养出来的,眼皮子浅得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竟然连回门礼都要偷偷调换。 陆氏赶紧呵斥姜令鸢:“还不住口!你今日胡说八道的还不够吗?” 姜令鸢哪知道其中内幕,只红着一双眼,倔强道: “我没有胡说,阿姐回门的礼单上写的分明是狐皮大氅,可是拿出来入库时,却变成了灰鼠皮的袍子。我只是想提醒姐姐,如今已经嫁进国公府,行事不可如此抠唆粗鄙,没得丢了国公府的脸。” 凭什么姜令芷那么会演戏? 凭什么萧老夫人对她那般和颜悦色,对自己却万般嫌恶! 她一定要戳穿她的真面目,让所有都知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飞上枝头,也顶天了是个惹人厌烦的晦气乌鸦! 姜令芷勾了勾唇,转头看向陆氏,道:“是啊,国公府的人行事怎可如此抠唆粗鄙呢,你说是,大嫂?” 萧老夫人疑惑的目光也落在陆氏身上:“怎么回事?当日回门礼,不是你一手操持的吗?” 姜令鸢愕然得瞪大了双眼,怎么,怎么会是陆氏操持的啊? 她咬着嘴唇,看了看隐忍又恼怒的陆氏,又看向泰然自若的姜令芷,又赶紧找补道:“许是我看错了,那就是狐皮大氅” 姜令芷笑笑,道:“攀扯诬陷长辈,国公府可容不下这样的奴才,哪怕是个妾室,也得照家规撵出去呢。令鸢,你可要想清楚。” 姜令鸢哑口无言,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我我” 若是坐实了狐皮大氅被换,她可就彻底得罪了婆母,可若是坐实了攀扯长辈的罪名,她又要被赶出国公府,实在是进退两难 姜令芷悠悠道: “不如派人去姜家问问,就说是那大氅是御赐之物,寻常人家用不得,想来你的母亲定然会完整地将其送回来。如此以来,不就知道,到底是狐皮大氅,还是灰鼠皮袍子了?” “不不要”姜令鸢失了主意,越发慌乱,一会看看陆氏,一会又看看老夫人。 忽然眼珠子一转,捂着小腹:“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姜令芷挑眉说:“我就说,让你积点口德,别随意污蔑攀扯,瞧瞧,我这俩孙儿都不愿意了。” 姜令鸢愤恨之极:“你!” 姜令芷凭什么做她孩子的奶奶呀。 姜令鸢气得简直要吐血。 但是这会儿屋里没人在意她怎么想。 萧老夫人已经阴沉着脸盯着陆氏,她给自己儿媳添的回门礼,竟然就这么被陆氏堂而皇之地被换走了? 萧老夫人想不通。 一件狐皮大氅罢了,这府里哪个儿媳她没赏过? 陆氏她掌着萧国公府的中馈十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还是这般眼皮子浅? 陆氏神色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老夫人拄着拐杖,从座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陆氏。 龙头拐跺在地上的声音,就像踩在人心尖上一样,让人禁不住轻颤。 姜令鸢吓得抓起被子,面无血色,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怕啊,比她爹还要可怕一万倍 陆氏腿一软,吓得从椅子上跌坐在地。 萧老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怒斥道:“你是连自己院里的下人都管不好?那这偌大一个萧国公府,交到你手上,我如何放心?” 陆氏一阵心慌,脸色难看道:“母亲,是儿媳一时失察” 不过一件狐皮大氅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至于说得这么严重吗? “是一时失察?还是一直失察?”萧老夫人跺了跺手中的龙头拐:“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对牌钥匙和账本,你都交出来,这国公府的账,我要叫人查一查。” 陆氏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了。 她甚至觉得五雷轰顶,老夫人要亲自查账完了呀 第29章 她的夫君,怎么可以用别的女人送的字? 里屋的声音高了起来,外头众人也是立刻噤住了声。 萧老夫人入府以来,一直是和颜悦色的,叫人差点忘了,她是在皇权中拼杀出来的荣安。 当年先帝驾崩时传位于当今圣上,只是淮王以圣上年幼为名,坚持要辅国摄政甚至代掌皇权,彼时年仅十六的荣安手持天子宝剑,于金銮殿上一剑诛杀淮王,护着当今圣上坐稳龙椅,改年号为佑宁。 好不容易稳住大雍内政,羌越又起兵来犯。 荣安又自请和亲,五年后,佑宁帝御驾亲征,与当时任主帅的萧国公一起,灭了羌越,才将荣安迎回。 后又赐婚给萧国公为续弦。 她在国公府好性了这么些年,只是收起了利爪,并不代表,她就是个病猫了。 “顾氏,赵氏,你们都进来。”萧老夫人冲着外头又喝了一声。 二夫人和三夫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惶恐和小心谨慎,自是不敢耽误,硬着头皮起身往里屋去。 “母亲。” 萧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瘫软在地的陆氏一眼,冷厉道:“明日一早把账册和钥匙都交出来,你自己个好好反省反省!老二媳妇,你且先对牌钥匙,老三媳妇,你管着账册。” 二夫人顾氏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本以为今日牡丹宴上出了差错,老夫人要责备于她了,谁曾想,竟然白捡了个管家的好差使! 那她往后,岂不是也能抖一抖当家主母的威风了?! 她不由得和一旁的赵氏对视一眼,见赵氏眼底也满是欣喜,二人赶忙应下:“是。” 萧老夫人嗯了一声,顿了顿,她又看向姜令芷,随意道:“府里从前的账本,你拿回去慢慢瞧,瞧出什么问题来,来禀报给我。” 姜令芷垂眸,敛去眼底的复杂,从善如流地应下:“是。”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二夫人和三夫人站在萧老夫人身边,满脸乖巧。 陆氏瘫倒在地满是惶恐,萧宴一脸憋屈坐在床榻边,揽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姜令鸢。 “萧宴,” 萧老夫人也没放过他,“你祖父让你去做武骑尉,为着就是锻炼你的心性,结果你可倒好,去了一日就寻衅滋事。回来受了这番家法,想来你也长了不少记性了,明日便接着去。” 萧宴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破差使已经过去了,怎么如今又翻回这篇来了! 可他不敢反驳国公爷,更不敢反驳老夫人。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萧老夫人如今对大房极为不满。 这不满的根源,有他在大婚那日的胡闹,也有令鸢今日的胡乱污蔑攀扯,更有母亲陆氏掌家不严的缘故。 叫他实在是气恼。 陆氏被夺了管家权,仿佛天都塌下来一样,一张脸惨无血色。 她好不容易盼来大房后继有人,原本想着,国公爷最关心的大房子嗣不丰的问题解决了,便能很快替夫君请封世子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这儿又被人抓了把柄! 要知道,国公爷的这四个儿子可都是嫡出,谁都有可能被请封世子! 她严防死守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地抓着掌家权不放,牢牢地压着二房三房出不了头,就连原先忌惮的老四,如今也快死了 可怎么就临门一脚了,在她这出了差错? 陆氏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屋里又是一阵嘈杂。 萧老夫人吩咐旁人都回自己院中,大房这一家的事,自行处置便是。 顾氏和赵氏高高兴兴地走了,回去准备着往后管家的事。 姜令芷迎着日光洒在地上的和煦,出了绘春园往顺园回。 她唇角微微上扬,风水轮流转,谋害自己的人倒大霉,她可真是高兴极了。 一路上,雪莺和云柔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令芷知道她们想问什么,浑不在意地拎起自己腰间的带子,在指尖绕了绕:“就是拿这个勒的!” 有些事各执一词,吵架是说不清楚的,只有拿出证据来,才能叫人信服。 那没有证据她就只好自己造一个咯。 但她的素舆又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得先让人把萧景弋给推回去,她就赌一个萧老夫人爱子心切,会偏信她。 嘿,给她赌对了。 雪莺和云柔对视一眼,忙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雪莺:“方才真是差点吓死奴婢了。” 姜令芷笑道:“其实我方才想着,这招要是不行,我还另想了个法子。” 云柔好奇问道:“什么?” 姜令芷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把把萧宴推倒,照我的力气,至少能给他摔个胳膊骨折,告诉她们,我要动手就是这个后果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怕力气使大了,把人推出毛病来。” 云柔听得心惊肉跳的:“幸亏算了。” 回到顺园,姜令芷路过前院的书房时,脚步顿了顿。 “退寒这两个字不好,我不喜欢,回头让狄青摘下来,”姜令芷淡定地收回视线,“换成向暖二字。” 她的夫君,怎么可以用别的女人送的字? 回到屋里,一见他,她又高兴起来。 唉哟,这个夫君真是选得太好了,只要拿他当挡箭牌,什么脏水都泼不到自己身上。 见丫鬟正要喂他喝药,便道了声:“我来。” “是,四夫人。” 丫鬟忙让开位置,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姜令芷,又温声提醒道:“夫人,将军有了知觉后,喝药有些不配合,您只怕是要多耐心些。将军若是吐药也是常事,那边药罐子里还温着一碗。” “难为你们如此费心了。”姜令芷夸赞了一声。 有这么尽心侍奉的丫鬟和小厮,萧景弋就算是昏迷着,也没受过什么罪。 衣裳始终是洁净的,身下也是干爽的,床榻间还有股淡淡的熏香。 丫鬟懂事地退了下去,姜令芷将药碗放在一旁,舀了一勺温热的汤药,一边习惯性地说道:“夫君,我好好地回来了,你乖乖喝了这一勺药,我跟你讲一件大事!” 说着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勺子的汤药往他嘴里灌了下去。 她心想着,这也没什么难得嘛结果下一秒,萧景弋就把她喂进去的那勺药原原本本的吐了出来。 姜令芷:“” 果然十分不配合! 第30章 她想了个喂药的好法子! 萧景弋也十分苦恼。 他当真是很想听她说话,想知道方才那事怎么收场的 也不知道这个小村姑可有受什么委屈? 可那汤药一进到了自己嘴里,舌头便不受他控制地将药吐了出去。 倒显得他多矫情似的,连苦药都喝不下去了。 姜令芷沉吟了一番,将他的脑袋轻轻扶起,靠在自己的臂弯中,这次舀了半勺,一直把汤药送到他的喉头,才灌了下去。 可下一秒,那汤药居然呛得他闷咳起来,脸都涨得通红。 吓得她赶紧丢下勺子,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萧景弋心说,何苦呢? 她的关心,他心领了的,但她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些就交给下人去做,非要来成逞这个强呢? 他倒是不嫌折腾了,就怕她自己较劲。 结果姜令芷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勺,又看了看那半碗汤药,在看了看怀中那张双眼紧闭英气俊美的脸,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夫君,我实在是不想占你便宜的。” 萧景弋:“!” 她又要做什么? 姜令芷已经干脆利落地将人又放回枕头上。 随后端起汤药喝了一口,捏住他的鼻子,逼他张开了嘴,压住他的舌头,一点一点地渡了进去。 萧景弋:“!!!!!!!” 啊!! 她居然用这样的法子给他喂药,真是太羞耻了! 姜令芷才不觉得有什么呢,很快把那剩下的半碗都喂完了,她微微有些得意:“怎么样?我这法子是不是特别好使?” 萧景弋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姜令芷放下药碗,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从旁捻起一块冰糖,就着自己的手指,送入他的口中。 这才说起了方才在绘春园中发生的事情,她省去了自己辩驳那部分,把功劳全推在萧老夫人身上: “姜令鸢一开始是怕被陆氏责骂,才把自己摔倒一事,栽赃到我头上的,后来见着老夫人,她又想让我受罚,就红口白牙地要把这事坐实了,结果最后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萧景弋安心了几分,是啊,母亲出面的话,定然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去的。 正想着呢,屋门口响起通传声:“夫人,管家带人搬了好几只大箱子过来,说是府里十年的账册都搬过来了,奴婢来问您如何安排?” “西厢房还空着,都先放回去。” “是。” 萧景弋又生出疑惑,账册? 管家将府里的账册送过来做什么? 该不会让这个小村姑查账? 姜令芷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随即又解释道:“大夫人以次充好换了我的回门礼,这事儿也被姜令鸢给抖搂出来了。老夫人斥责了大夫人,明日起,就让二夫人和三夫人管家了。” 最后还调侃道:“母亲还说让我查账,找大夫人的错处,夫君,你说,我哪会这个呀?还是算了。” 萧景弋一愣,旋即有些难以置信,大夫人到底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竟然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吗? 至于管家这事他到底是个将军,兵书看过不少,这等内宅小把戏自然一听就明白了。 母亲虽然斥责惩罚了大夫人,收回了她的管家权,却也留了余地。 只要大夫人及时填上了亏空,过些时日,这管家权,应当还会还给她的。 至于小村姑最后那句看似不在意的调侃,想来是她心里也十分明白,这些旧账册搬过来,不过是做做样子。 毕竟,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村姑,去查国公府当家主母的账本,根本就是拿她做筏子,走个过场罢了。 萧景弋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小村姑就算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新妇,这般利用她,让他的面子往哪放?! 只是姜令芷言语间,就像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还乐呵呵的:“别的就算了,看见姜令鸢倒霉,我就挺高兴的。” 萧景弋:“” 还挺记仇。 可隐隐的,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记得坠崖前,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说的那句:“萧大将军,今日就让你们国公府铸的刀,送你上路。”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诛心的话。 可如今瞧着大夫人一个当家主母,又是想强占嫁妆,又是私扣回门礼,这般贪财,他便不由得将这一切联想起来。 他莫名觉得,那些账目,说不好,真有什么问题。 他努力想张嘴说话,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始终无法牵动唇角,喉咙中涌动的气息静静流淌着,仅供他平稳地呼吸。 他心中无限焦躁,无人得知。 姜令芷这边喂完药,又陪着他睡了一小会儿。 顺园一片宁静和谐,可大房那边都要闹翻天了。 大房,雅园。 陆氏被牧大夫的银针扎醒,又灌了一碗参汤,勉强才定下心神来。 “母亲,你醒了!” 萧宴和姜令鸢围坐在床榻前,紧张地守着陆氏。 陆氏一见姜令鸢就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坐起身来,操起瓷枕就砸了过去: “都怪你这个狐狸精丧门星!还没进门就害得我宴儿受家法,进了门又害得我被抢了对牌钥匙!贱人!” “砰——” 瓷枕砸在姜令鸢的脚背上,疼得她站不稳,整个人软倒在萧宴怀里。 萧宴皱着眉:“阿娘,您做什么又要打她?” 陆氏气得咬牙切齿:“打她怎么了?你没瞧见她办的什么事?若是早知道她是个这样克我的,我就不该点头叫她进门!” 姜令鸢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害婆母当众没了脸,又丢了管家权,还要被查账,真真是一句话不敢多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萧宴望着满脸泪痕的姜令鸢,怜惜之余却又有些烦闷,她……怎么一点也不像自己从前认识的那般温婉善良了? 萧景平打圆场道:“好了,令鸢,你到底怀着身孕,回去好好养胎。” 萧宴也不想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待着,胡乱嗯了一声,朝着父亲母亲告了个别,把姜令鸢带走了。 第31章 姜家这些贱人都克我! 陆氏朝着那二人的背影,又砸了个软枕,恨声道:“贱人!姜家这些贱人都克我!” 萧景平啧了一声,斜了她一眼,凉凉道:“先前,不是你非拉着姜令鸢的手,说只认她一个儿媳么,现在倒是又说这种话。” 萧景平四十出头,五官端庄,还留着一撇胡子,瞧着倒是稳重,说的话却又如此刻薄。 “你还说风凉话!” 陆氏简直像是戳中了肺管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喊道: “谁让那国公爷闲着没事订什么婚约?叫你带着宴儿去争取退婚,你又不去!那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宴儿娶一个泥腿子做正头娘子?” 萧景平就又啧了一声:“那姜家的门第到底也高高的,姜尚书又掌管着户部,这等好亲事,我做什么要退婚啊!” 说着,萧景平又白了她一眼,冷嗤道:“你说你,自己个爬上了姐夫的床,抢了婚事就罢了,还转头把这招数教唆给儿子使,你也不嫌老脸臊得慌。” 原本萧景平定亲之人,是陆氏嫡亲的姐姐。 但陆氏觉着,萧景平是未来的国公爷,十分有前程,于是便主动爬了姐夫的床,生米煮成熟饭,硬生生把未来姐夫变成了夫君。 陆氏一张脸红了又白,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己的夫君这般不留情面地揭短,气不过回嘴道:“呸!你若是个正经东西,又怎么会背着姐姐来上我的床。” 萧景平又嘿嘿笑了一声:“送上门的黄花大闺女,我若做那柳下惠,夫人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陆氏一连深吸好几口气,简直要被气厥过去。 好在,她也知道萧景平这般夹枪带棒,是为着那小狐狸精肚子里的子嗣,倒也没再揪着这事不放。 勉强压住怒火,才又说起更要紧些的事来:“老夫人要我把管家权交出去,还要查账!” “什么?”萧景平瞬间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往后趔趄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惊疑不定道:“查账?” 自打陆氏生下萧宴后,老夫人便把中馈交给了陆氏,这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插手问过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查账。 陆氏见萧景平着急了,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些面子。 她阴阳怪气道:“哟,老爷,你现在知道怕了?哼,等那些烂账抖出来,你这世子之位也别想了,我这当家主母也把人丢尽算完!咱们俩一起玩完!” 恰在此时,丫鬟红玉进来禀报:“大夫人,府里近十年的账册都搬去顺园交给四夫人了。” 陆氏随意地摆摆手:“知道了。” 萧景平脸上阴晴不定,直到听到账册是搬去顺园,才勉强缓了几分:“母亲这是要让老四家的查账?老四家的不过是乡下养大的,她能识几个字……应该查不出什么!” 陆氏冷哼一声:“那账册上我做得高明,她肯定是瞧不出来的。” 萧景平想想也是,脸色便又转好:“那有什么好担心。” 陆氏没好气道: “母亲让老二媳妇管家,明日就让我把账本和对牌钥匙交了 那如今账上的亏空,可不就得立刻补上? 你前些时日找我要银子,我本打算把那贱人的嫁妆变卖了,可不是被顺园那个贱人给夺了? 我只能从公中给你挪了十万两。” 萧景平眉心一皱,十万两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国公府一年的账面收入,也不过三十万两。 这么大的窟窿立刻就要补上,他还真是毫无头绪。 他扶着椅背起身,来回地踱着步子,最后一咬牙扑进陆氏怀里,红着一双眼:“淑珍,你得帮帮为夫啊!” 淑珍便是陆氏的闺名。 陆氏一时有些呆住,萧景平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昵地唤过她了,叫她整个人都僵硬。 她手足无措间,又伸手摸到一行温热,堂堂七尺男儿就趴在她怀中落泪, 到底是几十年的结发夫妻,陆氏不由得就心软了。 她安抚道:“不过十万两,算不得什么!老爷,你这便去找那位,让他把银子暂且先还回来给你” “那不行!”萧景平不等她说完,就立刻打断。 随之目光阴翳地抬起头,坚决地否定道:“淑珍,万一这是老夫人就暗中盯着咱们有什么动作呢?这个时候我万不能去找他!否则,咱们就活不成了!” 这么多年了,陆氏始终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但她隐约猜得出,应该是皇室中不知道哪一位。 只是这会儿本就烦闷,又听听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一样,忍不住追问道: “老爷,你就算不说他是谁,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又为着些什么事!咱们花出去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扔水里,也该叫我听个响?咱们什么也没见着过!” “别问了,我不会害你和宴儿的。”萧景平语气温柔,满脸深情地伸手摸了摸陆氏的脸:“淑珍,这些银钱,辛苦你帮我凑一凑。” 陆氏一口气就这么堵在心口,外头日光繁盛,却无论如何都洒不进这件阴郁的室内。 纵然他今日温柔难得,可是银钱更难得啊! 她皱了皱眉:“老爷,那可是十万两!就这半天的功夫,我如何凑?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钱不过三万两” 萧景平一怔,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又极快地掩饰过去,而后道:“若不然,你去借一借呢?” 陆氏气得胸口发疼:“我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出去借银子,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啊” 萧景平一摊手:“那总不能我出去借?” 陆氏想了想,发狠道:“姜令鸢那个贱人倒是从姜家带了些嫁妆,我这叫宴儿向她讨来! 还有,你那心肝似的香姨娘,她从前不也是楼里的花魁吗? 你叫她把体己的银子拿出来,不然,就把她再卖回楼里去我再去连夜当些物件,勉强也能凑出来。” 萧景平一听,陆氏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用自己再花心思去凑,便松了口气,全都应下:“好夫人,都听你的!” 大房这边立刻就行动起来,鸡飞狗跳地开始赶着填补亏空。 第32章 她翻了翻黄历,发现今天易播种 及至入夜时,姜令芷翻了翻黄历,发现今天易播种。 什么乱七八糟事全都往后稍,生崽,才是她如今的头等大事! “夫君,” 姜令芷放下床帐,俯身在他鼻尖印下一吻,“我又来了,今天虽然很忙,但是咱们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这样的事情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萧景弋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绪杂乱,可在她的撩拨下,也渐渐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姜令芷如今再行事,已经不用再向牧大夫要酒了。 因为她发现,将军自从恢复知觉后,只要稍一试探,就立刻很行,非常行,经久不衰的行! 或许,这就是她在乡下时,常听那些村里的小媳妇们调笑的那种,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般。 所以这件事,她也十分享受。 这些天,与他朝夕相处,自觉算是与他已经很熟了,所以动作间就更肆无忌惮了些。 萧景弋被她带动的,也觉得如鱼得水一般,格外舒爽。 意乱情迷之间,他又感觉到姜令芷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偏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全盘接受。 渐渐地,他已经再顾不得去想别的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剩烟火炸开。 姜令芷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随即艰难的翻身从他身上滚下来,往自己腰下垫了个枕头,她听说这样更容易有孕。 为了她的崽,她愿意试一试! 身侧的萧景弋也从房事中渐渐平静下来。 夜已经很深了,他心底还惦记着那账册的事。 他迫切想知道,自己被劫杀一事,到底和国公府不,和大哥一家有没有干系? 他甚至联想到夺嫡立储之事。 当今圣上膝下一共四个儿子,早已立了中宫嫡出的皇长子为东宫太子。 剩余其它几个皇子纵有争储之心,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大哥可别一时错了念头,连累整个国公府才是。 想到这,萧景弋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 一方面,他知道大哥一直迟迟没有被立为世子,定然心中有不满,偏偏大哥做官也不长进,在朝堂混不出头,只有爵位一个盼头。 但他真的不希望大哥走岔路。 毕竟,父亲极重长幼有序的规矩,爵位是默认要传给大哥的。 只是大哥一家近年来实在是荒唐,才迟迟没有替他请封。 譬如独子萧宴荒唐不上进,大夫人又是出了名贪财。 还有萧宴新纳的那个妾室,就别说了! 未婚先孕,败坏门风,居然还敢这般当众针对算计他萧景弋的新妇? 想到这,他不免也有些怨念,大哥有操心爵位的功夫,就不能先好好管管内宅吗?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居然都敢算计到长辈头上了! 思虑间,身侧的姜令芷已经又动了,她翻身做起来,吻在他的脸上,拉回了萧景弋的注意力。 “对了,有桩事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姜令芷捏了捏他的鼻子:“我把你那表妹送的字,给扔了!你的书房上只能挂我送的字,叫向暖。” 萧景弋:“” 表妹送的字?什么字? 他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这小村姑善妒的样子,倒是还有几分可爱。 甚至让他有些安心。 她是真把他当夫君了。 如此想着,他也有了个念头。 小村姑如此通文墨,想来数术也不差,若能帮他查查那些账册就好了。 毕竟,这种时候,他也信不过旁人。 他这边想着,姜令芷已经从他身上翻过去,下了床,去里头沐浴。 萧景弋就在那试探着,想开口说话。 长夜漫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隐约能感受到喉头散发出一阵痒意,轻微温热的气流冲刷气管的感觉。 他惊喜万分,继而发觉嘴唇好似也能张开,只是好像昏迷的时日太久,他忘记如何说话了。 直到他喘息越发急促,身侧的姜令芷猛地惊醒过来,她一时有些慌乱:“夫君,你怎么了呀” 姜令芷慌了神,怎么睡之前还好好的,这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赶紧坐起身来,披好衣裳,掀开床帘往外头一看,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狄青,狄红,去叫牧大夫过来!” 此时萧景弋已经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头被呛住,发出“嘶嗬”一声,唇角溢出乌黑血迹,整个人脸色发青着。 姜令芷吓得脸色惨白,忙去拍他的脸:“夫君夫君” 不行啊,她还没揣上崽呢,他可别死呀! 牧大夫来得很快,可他一把脉,神情却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一会倒吸一口凉气,一会又皱眉沉思,一会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令芷一颗心跟着他七上八下的:“牧大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给个痛快话!” “呀呀呀,四夫人真是急性子。”牧大夫被吓得手一抖,赶紧顺势抬起来,做出一副捋胡子的模样:“只是老夫有些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呀!”姜令芷很着急。 牧大夫又捋了一把胡子,姜令芷清楚地瞧见,他把胡子捋掉了一根,不过她也不顾上提醒他。 牧大夫又捋了一把,好像终于想通了:“将军这脉象有些奇怪,明明是脉象平和,只是跳动起来却又格外缓慢,老夫这本事不够,治不了” 姜令芷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这怎么说句话,把命给说没了?! 她还没揣上崽呢! 她刚想哭一句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结果牧大夫喘过气来,就又捋着胡子铿锵有力地说道:“得讨谷主那根传家银针来才行!” 姜令芷随之也把哭声咽回去。 原来是这个治不了。 她松了口气:“那我这就去找老夫人,让她派人快马加鞭去药王谷,将您要的那根银针请来。” “那不行!”牧大夫拒绝的果断,他又捋了一把胡子:“谷主那死老头脾气怪得很,谁说都不好使。只有老夫去找他,他才肯借。” 姜令芷蹙着眉心,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犹犹豫豫地问了句:“牧大夫您跟我说句实话,您当真不是要卷铺盖跑路?” 牧大夫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伸出一只手来:“五日后,老夫必定回来。” “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了。”姜令芷勉强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都听您的。” 第33章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换 牧大夫动作很快。 这边跟她说完,立刻便收拾东西去找国公爷和老夫人辞行,回药王谷讨传家银针。 继而,顺园这边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所有人都知道,萧景弋忽然病重了,甚至有可能,当真是时日无多了。 昨日牡丹宴上,有多少人羡慕姜令芷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今日就有多少人在背后鄙夷她登高跌重。 国公爷和老夫人来瞧过,嘱咐下人悉心伺候,勉强安抚了姜令芷几句,就已经止不住的哀伤。 随后,二夫人也派了心腹李嬷嬷也过来,怀里还抱来几匹缂丝: “四夫人,我们二夫人说,这几匹料子,摸着柔软,让老奴送来给您和将军,裁几身夏衣。” 姜令芷看清那布料,居然是缂丝。 比先前公中送来给她做衣裳的云锦还要加贵重的料子。 姜令芷心中一热,二夫人在这个时候,还给她送这样好的料子,颇有几分让她宽心的意思。 “多谢二嫂,二嫂费心了。”她示意云柔给李嬷嬷递了个荷包。 李嬷嬷嘴里也捡着喜气话说:“多谢四夫人!咱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四夫人最是旺夫有福气的!有您照顾着,四爷才会越来越好。您给的赏,老奴不敢不收,也好沾沾您的福气。” 她说得有趣儿,姜令芷也勉强跟着笑了笑:“怪不得二嫂看重嬷嬷呢。” 这边才送走李嬷嬷,外头又有丫鬟来通传,说是鸢姨娘求见。 雪莺一下子变了脸,气愤道:“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夫人,奴婢这就去打发了她!” 姜令芷面无表情道:“叫她进来。” 有送上门来的出气包,不用白不用。 雪莺一脸无奈:“是。” 她放下手中的缂丝,转身出去请姜令鸢。 姜令鸢手里也拎着锦盒,一进院子,就瞧着顺园中景致十分精巧。 院中一颗梨树,落英缤纷。 廊下几株花开繁盛的姚黄牡丹,雍容华贵。 窗户上封着的雅致明瓦,在日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 就连屋檐上的明黄琉璃瓦,整个国公府,也仅有萧老夫人的荣安院、萧景曦的和风园,和这里有。 这是御赐的殊荣。 姜令鸢原本以为,萧景弋是武将,院子里定然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却不想,这景致,比他们大房的雅园还要贵气华丽。 这一下子就让她心里难受起来。 幸好她一踏进屋,就瞧见了姜令芷一副哀伤丧气的忧愁模样,心里才又平衡下来。 “姐姐,昨日的事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姜令鸢一边敷衍着道歉,一边虚情假意地安慰:“将军病重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就算以后孤苦伶仃地守寡,日子也是要熬着过下去的。” 说着拿出锦盒里的东西:“我听说外头做的孝衣都是用的麻布,很伤皮肤,特意挑了件柔软的白布料子,给你做了件好穿的额” 话音还未落,她的视线落在床榻上那几匹随意放着的缂丝上,嘴里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在尚书府长大,自然是认得缂丝的。 但爹爹不喜奢华,府里上行下效,衣着首饰只是寻常官宦人家所用。 再加上她是养女,养母又是继室,也不好铺张浪费了。 她最多也就用过缂丝做的腰带罢了怎么姜令芷这里有这么多啊? 姜令鸢那颗才平衡下去的心,又酸楚起来了。 凭什么啊?! 将军不是要死了吗? 姜令芷的好日子该到头了才是啊,怎么她这么风光啊! 那缂丝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姜令芷瞥了她一眼:“我瞧着还是你穿更合适一点。” “姐姐这说的是哪的话,我夫君健壮如牛,不像姐姐你” 姜令鸢眼底一片幸灾乐祸,语气却十分无辜:“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将军病重,这也是早晚的事呀,做妻子的当然得给夫君披麻戴孝。”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瞧见了那缂丝,还是贪心得不行:“这缂丝姐姐只怕是没有机会穿了,不如给了我。” 姜令芷轻嘲:“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你。”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咋这么小气啊! 偏偏她实在是眼馋,又拉下脸恳求道:“姐姐,那你匀我半匹好不好?我做个石榴裙。” 姜令芷神色冷淡,扫了一眼那身孝衣,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穿这衣裳最合适,换上给我瞧瞧。” 姜令鸢满脸都写着抗拒:“你疯了!” 姜令鸢带来的两个丫鬟,春柳和夏月也赶紧上来护在姜令鸢身前,怒视着姜令芷:“四夫人,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狄青,狄红!” “是!” 两个侍卫跟个鬼影一般,迅速从外头进来,一左一右地拎着春柳和夏月出了屋子,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姜令芷伸手拎起那身孝衣,一步一步朝惊恐的姜令鸢走去。 姜令鸢吓得脸色发白,偏此时直到整个人后背都贴在门上,实在退无可退。 姜令芷就站在她面前半步之遥的地方:“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换?” 姜令鸢挣扎着恐吓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我是萧宴的贵妾,还怀着双生子,早晚会扶正,以后整个国公府都是我当家做主的!” 姜令芷意有所指道:“是吗?那你婆母昨日回去没磋磨你?” 姜令鸢咬着唇,不说话了。 她想起陆氏顿时气焰就矮了一头是啊,她上头还压着个陆氏呢,想当家做主,有的是日子要熬。 姜令芷没再说话,而是抬手抚上姜令鸢的衣领,解开了她的扣子。 姜令鸢顿时觉得脖颈处一凉,她想挣扎,可是瞧着姜令芷这副疯批的样子,生怕她一不小心伤着孩子,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她现在就是后悔极了,为什么要来顺园这一趟! 她颤着嘴唇:“姐姐,姐姐,你原谅我,这衣裳不是我要来送的,实在是我那婆母,她非逼我来的,我不敢不答应” 姜令芷手指往下,又解开了她一颗扣子:“是吗?那你就更要穿上了,说不定真能咒死她,你也就能当家做主了。” 说罢,再没了耐心,一把扯开剩下的扣子。 春夏的衣裳本就单薄,江凌云直接便露出光洁如玉的肌肤,在空气中泛起鸡皮疙瘩。 “冷了?”姜令芷关切地问了一句,扯下她的衣裳,把手中那孝衣往她身上套:“怀着身孕呢,多穿点。” 姜令芷的动作可谓温柔至极,脸上的表情也是十足的关切,唯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深得发沉,叫人胆寒。 姜令鸢眼眶含着泪,满脸屈辱,却是丝毫不敢反抗:“姐姐” 第34章 她身后还跟着他爹 姜令芷没有理会她。 姜令鸢这会是真委屈了:“姐姐,真的是我婆母逼我来的。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你,才叫我来落井下石。 我不敢不听她的话,姐姐你也知道,我那婆母有多阴狠凶恶。 你不知道,她昨日为补账上的亏空,还夺了我的嫁妆” 姜令芷一听就知道她在挑拨:“好令鸢,我不吃这套。” 陆氏明日就要交出对牌钥匙去了,这会儿夺了令鸢的嫁妆,定然是要补上账册的亏空。 毕竟今日这事,老夫人这会给陆氏留着余地呢,也不会往深了追究。 姜令鸢这会儿故意透露这个把柄给她,无非是想让她去对付陆氏。 可就算是去找老夫人告了状,这也是无伤大雅的错处,老夫人顶多斥责陆氏几句,再让陆氏把嫁妆补回来她何必替姜令鸢出这个头?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眼神中甚至带着难以置信:“” 她不懂,姜令芷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了,居然看穿她了? “好了。”姜令芷已经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伸手拍了拍:“回去,你婆母还在等着你呢。” 姜令鸢走出顺园时,哭得十分凄惨。 她红着眼撕扯那衣裳,偏她里头又没有别的衣裳,撕了一把后,又不敢再扯。 她哭骂着跺脚,却又瞬间觉得小腹抽痛了一下,吓得她乖乖地站着不敢再动。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见荷花池那边有个湖心亭,立刻便要扶着春柳的手过去,回头又吩咐夏月:“快回去给我取衣裳来!” 及至入夜。 姜令芷刚沐浴完,云柔就一脸为难的地过来通传:“四夫人,那个人来咱们顺园了,说要见您。” 姜令芷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人?” “就是大公子,说在荷花池里的湖心亭等着等着您”云柔说得十分艰难。 身为奴婢,她是该兢兢业业地传话。 可身为老夫人派过来的奴婢,她到底还有别的职责,如今将军病又重,她又深怕四夫人和大公子,做出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来。 姜令芷眼神冷了冷:“还真是厚颜无耻。” 云柔瞬间就放下心来,呼,四夫人讨厌死大公子了,那就好,那就好! “那奴婢这就去回绝他!” “等等。” 云柔有些踌躇:“夫人” 姜令芷垂眸叹了口气:“若他有了这份心思,只怕回绝了这一次,他下次还会来,早晚我的名声也要被他连累。” 说罢,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萧景弋,眼神中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委屈,若是他好好的,哪会有这等阿猫阿狗来膈应她。 可若是就这么去了,她跟有过婚约的侄儿私下见面,往后也别想在这国公府做人了。 略一沉吟,她吩咐云柔:“去请大老爷过来。” 萧宴坐在湖心亭等了一刻钟,激动地直搓手。 四叔病了,姜令芷又要守寡了,现在肯定脆弱的不得了。 他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安慰她几句,定然十分好得手到时候,他也要试试四叔享受过的滋味。 远远地,瞧见姜令芷过来了,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窄袖小衫,配着蜜色裙子,清清爽爽又媚意天成,看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不由地往前一步,就见她身后还跟着他爹。 甚至还有一众仆从,几十双眼睛。 萧宴:“……” 她不明白他是想跟她再续前缘吗? 她带他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姜令芷进了亭子,她仿佛没有看到萧宴那沉郁的神色,笑眯眯地看着萧景平:“大哥,您在这瞧着,省得外头起什么传言。” 萧景平简直头大,他不来,事关他儿子,养不教,父之过,萧宴做出什么混账事,他得跟着丢脸。 可他来了,就不得不把儿子的脸扯下来放在地上踩! 萧景平落座,瞥了一眼萧宴,脸色十分难看:“你要跟你四婶说什么,你说!” 萧宴顿悟,一定是他爹非要来的,姜令芷肯定也不情愿。 他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满目遗憾:“四婶,我只是想跟你说,四叔,四叔他肯定会好起来的。” 萧景平脸色好看了一点,嗯,这还像句话,至少传出去,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姜令芷神色淡淡地应了声:“多谢侄儿关心。” 萧宴见他兴致不高,琢磨着说点哄她的话,宽宽她的心: “就算四叔不在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毕竟,我们也是差点成婚做夫妻的。” 萧景平眸光微转,立刻提醒道:“胡说八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许再提!” “爹,她本来差一点就成了我的新妇啊!”萧宴被陆氏宠惯了,性子执拗得很:“怎么就陈芝麻烂谷子了,才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呢!” 姜令芷做出一副惊吓的模样,看向萧景平:“大哥,你听听,连皇上封我诰命时,圣旨上都写了我和将军是天定良缘,侄儿说这种话,传出去了,那皇上得怎么想呀?” 萧景平听得额头直冒冷汗,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萧宴抡了过去:“住口!” 萧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爹,您打我?从小打到大,您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您为了个女人打我?!” 萧景平听着萧宴越说越不像话,简直要炸了,抬手又要去扇他:“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萧宴赶紧就躲。 偏偏这湖心亭也就巴掌大点的地方,萧宴眼瞅着要被抓住了,顿时有些慌不择路,打算去躲在姜令芷身后。 姜令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哎呀,大哥,这么多人看着,别打侄儿呀!” 在看到萧宴冲她过来的时候,她好巧不巧地转了个方向,没来得及收回的脚,一下子绊住了萧宴。 “噗通”一声,萧宴踉跄着朝前栽了过去,猝不及防地掉进了荷花池。 第35章 衣裳怎么又穿萧宴身上了? 巨大的水花溅起,萧景平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和惊慌。 他扑在亭子边往水面喊:“宴儿!” 萧宴在水池里挣扎着,他水性不好,这荷花池虽然不深,可底下都是淤泥,他站也站不稳,一会儿的功夫,就喝了好几口水。 偏偏这会儿天色要黑了,他心底的惊慌成倍地增加,越发激动地挣扎起来,一连呛了好几口水:“爹,爹爹救命救命啊!” 萧景平赶紧招呼人去捞她。 姜令芷适时告退:“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耽搁您跟侄儿了。” 萧景平哪还顾得上她呀,胡乱地摆摆手:“四弟妹先回去。” 萧宴好不容易被下人捞上来,整个人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脏水。 “唉哟,蚂蟥!” 下人一眼瞧见,萧宴脖子上被几只肥硕的蚂蟥咬住,赶紧就扯掉,随即就地扒开他的衣裳,去瞧哪处还有。 萧景平皱着眉头,看着浑身光溜溜躺在地上发抖的萧宴,脸色铁青了:“快给大郎找件干净衣裳!” “是!是!”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那石桌地上藏着一身干净的衣裳,眼前一亮,赶紧往萧宴身上去套。 天渐渐黑了,萧景平又赶紧指挥着下人,把萧宴抬回雅园去。 他黑着一张脸,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顺园。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陆氏的话说得也没错,姜家的女儿,当真是有点克他们的。 陆氏瞧见浑身打着哆嗦被人抬回来的萧宴,还穿着她今日叫姜令鸢送去的白衣,她瞳孔一瞬间的放大,扑上去就去撕扯那衣裳。 “脱下来,脱下来!谁让他穿的这个!” 萧景平烦躁得不行:“你叫他穿着,快去外头请大夫!” 那边萧宴已经发起了高烧,陆氏红着一双眼,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萧景平解释,整个人气了个倒仰。 姜令芷总算清净下来了。 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无边的黑夜,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大房这一家子若总是鸡飞狗跳的,往后她的日子就别过了。 思来想去,她打定主意明日要去找人学学查账。 那些账册里,一定能找到陆氏的把柄。 一桩回门礼算不得什么,夺了儿媳的嫁妆也算不得什么,那若是十年的错处加起来呢? 陆氏永远也别想再做当家主母,最好大房一家子都被赶出国公府,便不会再有心思来算计她。 翌日。 姜令芷一早去看了萧景弋,他还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她撩起一缕头发,轻轻地挠了挠他的胸口,他也再没有因为感觉到痒意,而起鸡皮疙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无法护佑她的时候,她得学会自保。 遂叫云柔给她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裳,出了国公府。 岚翠轩依旧客流如织。 姜令芷找到柳三娘,跟她说,自己想跟她学学怎么查账。 “没问题!”柳三娘一口应了下来:“东家,您请去后院稍坐一会儿,我找个人去教您。” 姜令芷点点头,便跟着伙计去了后院。 后院是一处极其雅致的茶室,很是清净,姜令芷过去的时候,里边还坐着两个小女孩。 大的那个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小的那个五六岁,两个人抓着算盘正在玩游戏。 伙计忙招呼道:“蕊儿,桃儿,快过来给夫人请安。” 又忙朝着姜令芷解释道:“夫人,这是三娘的两个女儿,小的这就带她们去别处玩。” 姜令芷看见小孩就高兴,忙摆摆手:“就让她们在这玩。” 伙计赶紧嘱咐俩小姑娘:“夫人跟前,规矩些。” 小姑娘乖乖地点头:“知道了。” 伙计放下茶水后,就继续就前头铺子里忙了,姜令芷让她俩继续玩,自己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你”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男子清润的声音,姜令芷回头一瞧,竟然是姜浔。 姜浔眼神复杂又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上次的事他误会她了,后来他又拉不下脸去国公府寻她说清楚。 这几日就总在这岚翠轩待着,想着说不好能碰巧再见她一面,直到方才柳三娘叫人来唤他,他立刻激动起来,果然让他给等到了。 可这会儿真见了,想说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姜令芷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看蕊儿和桃儿玩那算盘游戏。 两个小姑娘看不懂形势,仍旧玩得开开心心的。 姜浔被那一眼看得胸口发闷,寒着一张脸,转身就出去了。 姜令芷浑不在意,一点也没觉得他是柳三娘派来教她学查账的,就仿佛他是个走错路的陌生人一样。 结果没一会儿,姜浔又回来了。 手上还颇为搞笑地拎着一整个糖葫芦串子,他声音发涩:“给你买的。” 蕊儿和桃儿一见那糖葫芦,眼睛都发亮了,也顾不得玩游戏了,都眼巴巴地瞧着。 姜令芷没得热闹看,只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姜浔。 她看着姜浔那微薄的歉意和十足的勉强神色,心中一片清明。 自己眼中期盼着的好东西,在他姜二公子看来,是不体面的,是令人嫌弃的,是她永远也融入不了上京世家贵族的象征。 若不是他做错了,对自己感到歉意,哪里会弯下腰来,买这种他看不上的吃食? 姜令芷淡淡地收回视线,没理他。 只是她心里头,难免,像是蜜蜂蛰过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姜浔有些懵,看着手中红艳艳的糖葫芦,不是一直想吃这个吗?怎么给她买了,她还不高兴啊? 他见两个小姑娘盯着糖葫芦看,就把糖葫芦送给了她们。 又讪讪着来跟姜令芷搭话:“你你这几日在国公府还好吗?” 姜令芷十分冷漠:“还行。” “萧将军呢?” “也还行。” “”姜浔听着她这般敷衍,忽然有两分气滞。 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不像是在跟自己赌气,倒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莫名就想起,她那日回门时,第一眼瞧见他时,那双饱含的期盼和欣喜的眸子。 期盼什么呢,他甚至不敢回想。 “那日的事是我不好。”姜浔终于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端着的那份清高矜傲,好像一下子在她面前碎掉了。 第36章 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他往她走了几步,在她身边坐下,这个距离不至于远到陌生,也不至于近到令人不适。 他看着她说道: “我去查过了,是芳嬷嬷传的那些流言,只是等我回到府里想去找她再细查时,人已经失足落水,就没法再往下去查。” 姜令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垂眸看着,方才两个小姑娘玩游戏的算盘。 这种沉默让姜浔格外烦躁,他宁愿她像回门那日,对他又打又骂的。 又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催促道:“你说句话。” 姜令芷仍旧是保持沉默。 姜浔就不免有些没有耐心了:“柳三娘说,你今日来铺子里,是来学查账的。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铺子里不需要你查账,我替你盯着,年底等着分银子便是。若是国公府的账”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了几分:“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人人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你就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其它的,你最好别跟着蹚浑水。” 姜令芷终于有了反应,淡淡道:“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姜浔气极反笑:“还真是让我猜着了!你是个猪脑子吗?你为什么要查国公府的账册,你有几颗脑袋够让人算计的!” 姜令芷缓缓坐正身子,郑重道:“如果柳三娘是让你来教我查账的,那我现在告诉你,不用你教了,这样,你总没资格再左右我了?” 姜浔气道:“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我不教你,你会自己想办法跟别人学,难道回国公府就不是往火坑里跳了?” 姜令芷:“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姜浔没想到她这么硬气,又压着气赶紧爬起来,去追她:“你站住!” 姜令芷瞪着他:“除了教我查账,我跟你没别的话可说。” 姜浔盯着那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她眼神清冷而又淡漠,仿佛只当他是个工具人。 让他心头升起浓重的挫败感。 僵持了一会儿,姜浔还是败下阵来,罢了,工具人就工具人,总好过由着让她横冲直撞,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他软了语气:“那你总要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令芷犹豫了一下,也松了口气。 到底没跟他说萧景弋的事,和自己如今的处境。 只简单说道:“大夫人换了我的回门礼,所以老夫人要让我查她的账。” 姜浔冷哼一声:“你还挺记仇。回门礼的事若是分辨清楚,府里没有苛责你,也不必太过咄咄逼人。” 在他看来,姜令芷想学查账,只是要从那账册里找出什么错处来,让萧老夫人罚一罚大夫人出气。 实在不够大气。 姜令芷咬了咬唇:“你不愿意教就算了。” 姜浔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说着,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前头账房拿账本和算盘。 姜令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表面答应,然后故意不好好教我?” 姜浔发现了,她不说话时候自己生气,她说话自己更生气。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显摆了一下:“我好歹是一甲进士!六艺数术第一名!” 姜令芷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藏私?” 姜浔接过下人递来的算盘,上下一抖,放在桌面上,霹雳啦打了几下:“你到底学不学?” 姜令芷勉为其难地朝他坐近了一些:“学。” 大房那边,萧宴高烧一夜未退。 大夫说,萧宴是在荷花池中呛了脏水的缘故。 但陆氏觉得,分明是那身衣裳不吉利咒了她儿子,可偏偏,那身衣裳又是她叫姜令鸢送去的。 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衣裳是怎么会那么巧穿在萧宴身上,只好又朝姜令鸢撒了好一顿气。 “宴儿病着,你也别闲着!做不了别的重活,你就每日给他抄经百遍祈福!” 姜令鸢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应了下来,一天经书抄下来,手都要断掉了。 到傍晚的时候,春柳皱着眉头过来向她汇报:“姨娘,奴婢听您的吩咐,一直盯着四夫人。她今日出门去了二公子给的那间铺子,好像一整天都在跟二公子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什么。” “什么?她又缠上二哥去了!”姜令鸢顿时又愤怒起来:“这个贱人,定然是又去管二哥要铺子去了,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自己在那生闷气,神情都有些狰狞了。 到底还是春柳有鬼主意,瞅着机会就凑上前道:“姨娘,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能让您出出气。” 姜令鸢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有话你就说,还嫌我不够烦的。” “是,是,”春柳就说道,“不如咱们找人把四夫人的铺子砸了,再故意叫人说是大夫人干的,这样以来,四夫人肯定十分气愤,要报复大夫人她们狗咬狗,姨娘既能出了气,日子也能松快些。” 姜令鸢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萧宴病着,大房一家都没空来顺园作妖。 一连好几日,姜令芷都到铺子里跟姜浔学算账。 不得不说,姜浔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姜令芷原先也会些数术,如今只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一般,甚至都能看明白铺子里的账册了。 及至斜阳西下,姜令芷直起腰来,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姜浔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她跟他说:“我明日不过来了。” 姜浔一愣,立刻皱起眉头来,不屑道:“你该不会觉得这就学成了,准备回去查账了?” 姜令芷一脸无语:“你脑子真是有问题。我有这么说吗?” “那你要做什么?” 姜令芷顿了顿,就跟他说了:“萧景弋病了,府里的大夫说是回药王谷取传家银针,明日就回来,我要守着将军。” 姜浔神色沉了几分,怎么,萧景弋的病情恶化了吗? 那她往后的日子 姜令芷见他那副样子,就十分不高兴,好像她明日就要守寡了似的。 她白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坚定:“他会好起来的。” 姜浔嗯了一声,有心想问一问令鸢在府里过得怎么样,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她的心情更坏一点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除了教你查账,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譬如萧景弋他缺不缺什么药材,或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姜令芷平静地摇了摇头:“你肯教我查账,我很感激。旁的东西,你我就不要强求了。” 姜浔冷哼一声:“你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说罢,起身就走。 第37章 有人砸我的铺子,还打伤了我二哥 姜令芷看着他的背影,慢吞吞地起身,不甚在意。 她绕到前头铺子,打算跟柳三娘也说一声。 这会儿铺子的客人都走了,店里的伙计正在把首饰装进箱子,抬去库房锁起来。 整个大堂没几个人在,蕊儿和桃儿都围在柳三娘身边说笑着。 一见她过来,柳三娘就笑盈盈地迎上来:“听二公子说,夫人学算账学得极快呢,瞧瞧,怪不得是亲兄妹,脑瓜子一样的好使。” 姜令芷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虚掩着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男人清着卡痰的嗓子走进来,声音粗哑道:“哟,三娘,你现在这日子,可真是不错啊!” 进来的是个瞧着人高马大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 柳三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黄连亭你要做什么?!” 蕊儿和桃儿也吓得直往三娘身后躲,姜令芷眼疾手快地招呼她们往后院去。 大堂里剩下的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柳三娘抬手示意他们别管,抓紧把首饰搬去库房。 却立刻被黄连亭带来的那一行人给拦住,喝问道:“铺子里的东家呢?滚出来!” “是我。”姜令芷站了出来:“你们若是为了银子,只管把箱子里的首饰搬走,别伤人。 黄连亭听见这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定,这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见柳三娘没有反驳她的话,立刻喝骂道:“你的铺子?呸,下贱的小娼妇,老子砸的就是你的铺子!” 说罢,上前一脚将大堂里供客人坐着歇息的凳子踹翻。 随之那群人,便肆无忌惮地开始打砸。 大堂里还遗落着几个没来得及搬走的首饰箱子,伙计们赶紧去拦,却还是听到箱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玉器碎裂声。 她皱了皱眉,四下瞧了瞧,伸手拎起一把被踹断的椅子腿。 黄连亭瞧见她的动作,顿时呵呵冷笑一声,挑衅地看着她:“哟,小娘们倒是烈性得很嘛?你过来,看我能不能一手掐死你!” 姜令芷顿了顿,报出名姓:“我是国公府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今日是敢动我,我保证今年秋日,你就在菜市口问斩。” “就你?还诰命夫人?哈,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黄连亭才不信,甚至越发被激怒了,上前就要抢她手中的椅子腿。 姜令芷自小在乡下没少跟人打架,仗着身子小,一猫腰就从他手臂下溜了过去,反倒是黄连亭没收好力气,人撞在了柜台上,痛得捂住了胳膊。 她回身顺势一棍子狠狠地敲在他的头上,又赶紧往后蹿了几步。 黄连亭只觉得脑袋一痛,一摸满手是血,于是更加火大,一转头五官扭曲道:“都别过来,老子要亲自收拾这个贱人!” 说着,就朝着姜令芷又冲了过去。 砸铺子的那一行人嘴里不干不净说着话,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姜令芷看看那疯牛一样的黄连亭,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趁着没人来拦自己,赶紧朝门口跑去。 却不想,门忽然从外头被人一脚踹开,她收不住脚,朝着来人一头撞了上去。 “嘶”她撞得头晕眼花,痛呼一声。 黄连亭正好追到了门口,吐了口黄痰,一把就要伸手去揪姜令芷的头发:“贱人,我看你往哪跑!” 被姜令芷撞到的人,一把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不悦道:“我才走这么一会儿,你就能闹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姜令芷声音都在发抖:“救命!” “别怕。”姜浔阴沉着一张脸,看向黄连亭,抬脚就将人踹翻在地: “也不打听打听,这岚翠轩是谁的生意?哪里来的疯狗,也敢来这撒野,你嫌命长了?” “你居然敢骂老子是疯狗”黄连亭见人就咬,握紧拳头就又站起来:“谁的生意都不好使,老子今天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他满脸戾气,一拳就朝着姜浔砸了过来。 姜浔身形清瘦,看着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像是会武的。 黄连亭只当他方才踹出来的那一脚是个意外。 眼下自己这一拳,他定然是接不住了,应当是被直接砸烂脸! 却不想姜浔只是随意地伸出手,十分轻巧地握住了他的拳头,又不知怎么一动,只听咔嚓一声,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黄连亭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腕,杀猪一般地嚎叫着。 “好吵。” 随之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大腿上,又听一声咔嚓,黄连亭直接痛晕了过去。 屋里十几个人,见势不妙,一齐冲了上来,却没人能在姜浔手上过上三招。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躺倒一大片。 姜令芷站在门外,忽然大喊一声:“二哥,你没事?” 然后从门口冲进来,扶住姜浔:“你别吓我呀二哥!” “”姜浔眼前一亮:“你叫我什么” 话音还未落,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京兆尹衙门的官差手握佩刀,小跑着进来,见屋里一片狼藉,都皱起了眉。 为首的官差严厉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哪位报的官?” “是我,是我!” 姜令芷赶紧出声:“官差大人,是我让两个小姑娘去报的官,这是我的铺子,有贼人来闹事,砸坏了许多首饰,还打伤了我二哥!” 姜浔:“……” 怪不得她刚才要大呼小叫呢。 官爷一见姜令芷一副素净的打扮,有些半信半疑的。 好在姜浔适时开口道:“各位官差,我是姜尚书府的二公子,她是我妹妹,也是国公府的四夫人,这确实是她的铺子。” 几位官差这才信了他们的身份。 只是看着躺在地上那十几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汉子们,忍不住眼皮一跳:“姜二公子,你确定是他们打伤了你,不是你打伤了他们?” 第38章 你不要总是诋毁令鸢 姜令芷面不改色地开口道:“当然了!官差大人,你们看,我二哥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他们是砸铺子的扯断了珍珠链子,自己摔倒的。” 官差一瞧,地上还真是不少圆滚滚的珍珠。 “他们还把我二哥打成了内伤!”姜令芷又扯了扯姜浔的衣袖:“二哥,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承认呀,你说,你是不是很难受?” 姜浔:“” 他无语地闭了闭眼,然后咳嗽了几声,瞬间就虚弱了起来:“是啊咳咳我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只会跟人讲理,哪会做这些动手打人之事呢?” 官差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看地上那些威武雄壮的汉子,觉得姜二公子也不像是能打得过他的人。 随之将地上那些人都绑了起来,拿根绳子穿成一串,要带回衙门审讯。 “也请二公子和四夫人随我们去一趟,”官差对这些世家贵族的夫人公子那是相当的客气:“总要照规矩留个口供,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姜令芷嗯了一声,姜浔也黑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姜浔从车夫手中接过马鞭,眼底一片怒气:“萧大夫人未免也太嚣张跋扈了,回门礼的事分明是她自作自受才丢了管家权,居然反过来砸你的铺子。” 姜令芷直到现在,才发觉方才姜浔往她手里塞的,是一根糖葫芦。 她刚想尝一口,只是马车的速度太快,签子就扎了她一下。 她只好先放下手中的糖葫芦,说道:“这事府尹大人还没查呢。” 姜浔嗤笑一声:“这还用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姜令芷耐着性子说道:“就是太明显了,所以才要多想想呀。上次你冤枉我的事,你不也说显而易见吗?” 她觉得陆氏可没这么傻,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的一样。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 姜浔被她噎了一下,一阵气滞:“一码归一码。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但这一次,事实摆在眼前,这会儿最恨你的人,就是她萧夫人!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接查账这个事,回门礼的事说清楚没人怪你就好了,何必非要报复。” 姜令芷就有些无语:“那你怎么不怀疑是姜令鸢呢,照你的说法,也可能是她知道我跟你走得走近了,恨我抢走了她二哥,才叫人来砸我铺子的。” “你不要总是诋毁令鸢,她不是这样的人!” 姜浔明显气怒,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一样,“令鸢她出嫁前还念着你,生怕我给了她铺子,没给你,你心里会难过,还特意向我要岚翠轩给你!你如今这样恶意揣测她,对得起她的这份心吗?你为什么总要针对她?” 姜令芷气得一把掀开车帘,将手上那只糖葫芦扔了出去。 彻底没了跟他说话的心思:“好好好,你们兄妹情深,我是心思恶毒的坏女人。” 姜浔:“”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到底是一母同胞,看在死去娘亲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不然真要被她气死。 京兆尹的刘大人得知这案子牵扯上了萧国公府的四夫人和姜尚书府的二公子,忙打起精神来,亲自出来接待。 姜令芷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又特意叮嘱道:“只盼着大人能查清楚,到底是谁指使他的。” 刘大人忙点头,这是他分内之事。 黄连亭这会才是有些怕了,指使他的人也没告诉他,那是国公府的铺子呀! 他挣扎着用舌头顶出嘴里的臭袜子,大喊一声: “大人,贵人们,是有人算计我!算计我赌钱输了银子,让我去砸了岚翠轩,就免了我的欠债!” 刘大人阴沉着脸,一拍惊堂木:“哪家赌场,速速说来!” 黄连亭立刻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干净。 一旁的官差忙将他说的话记下。 “萧四夫人,姜二公子,请容本官几日时间,必将此事查问清楚。” 姜浔和姜令芷谁也不理谁,各自嗯了一声,便一前一后出了衙门。 姜令芷默不作声地爬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姜浔气急败坏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一拳砸在路边的树上。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问过下人,牧大夫还没有回来。 她去看萧景弋,喂他喝了药,伸手挠了挠他的掌心,又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胸口,他都毫无知觉。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她初见他那时的模样。 麻木,毫无生气。 她就这么放下床帐,和衣躺在他身旁,也不知道是想温暖他,还是想依赖他。 还是雪莺忍不住道:“夫人,您还没用晚膳呢。” 姜令芷在一片黑暗中抬起头来,这才发觉眼眶不知何时湿漉漉的一大片。 “不吃了,我不饿。”她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你们都去歇息。” “奴婢让厨房给您做了碗馄饨。还熬了一碗燕窝粥,都是好消化的,您用一些,我给您端进来。” 说着,雪莺和云柔已经自顾自地推开门进来,手脚麻利地点亮烛火,将饭食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夫人,快来尝尝。” 姜令芷听着那关切的声音,闻着诱人的饭香气,一颗酸楚的心忽然就安定了几分。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呀。 “好。你们也陪我用一些。”姜令芷掀开床帘,提拉着鞋子,坐在桌案前。 雪莺和云柔知道,四夫人心里委屈,也都陪着她,吃着饭,捡了有趣的话说笑着。 姜令芷吃得饱饱的,又去沐浴泡了热水,整个人也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她躺在萧景弋的身边睡下,仿佛这是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第39章 将军,你醒了?! 后来的姜令芷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的母亲魏岚。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姜令芷潜意识里幻想过无数次的情形。 梦里魏岚没有死,姜令芷自然也没有被送到乡下。 她没有见过大哥,幻想的情形里便只有姜浔一个哥哥。 爹爹教她念书,娘亲给她买好看的衣裳,哥哥带她去放风筝,没有人欺负她,没有人不信她,没有人动不动地骂她指责她呵斥她。 她从来没有拎过刀跟人对峙,也从来不需要苦心孤诣地要扳倒要害自己的人,因为,爹娘和哥哥一直一直护着她。 姜令芷半夜醒来的时候,心里还激荡着那有家人疼爱的温情。 当时姜浔那样不由分说地骂她呵斥她,怪她多事,怪她报复心强,怪她心思恶毒的时候,她真的很难过。 虽然她面无表情,装作一点也不在意。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睡了过去。 翌日,她醒得早。 萧景弋还是那样,摸上他手臂的时候,感觉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她赶紧给他揉捏着,生怕他真的就这样死过去了。 才刚将他浑身都活动了一个遍,院里的下人兴奋地过来通传,说是牧大夫回来了。 姜令芷顿时眼前一亮。 牧大夫回来,定然是将什么传家宝银针带回来了! “狄青狄红,快去请!” “是!” “来了!来了!” 牧大夫几乎是被狄青和狄红给架过来的。 他也顾不得骂这两个小兔崽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萧景弋:“呀,脸色差成这样。” 再一摸脉象,顿时眉心一紧,立刻转头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一只盒子来。 嗒一声,叩开盒盖,从中捏出一根没比筷子细多少的金针。 “牧大夫,您这是要干什么?”狄青狄红死盯着那根金针。 “治病。”牧大夫已经取过烛火,开始给那根奇异的金针消毒:“你们多问一句,我就跟多墨迹一句,你们的将军就多难受一刻。” 狄青狄红有些拿不准了,看着姜令芷:“夫人” “好了,你们出去,我在这守着。”姜令芷一脸凝重,她瞧那金针也害怕,但事已至此,也不会再坏到哪去了,那就试试。 “是。” 牧大夫耳边清净,吩咐着姜令芷:“把将军上衣脱掉,让他翻身趴着。” 姜令芷照他说的那样做。 牧大夫目光沉沉,在萧景弋后背大概比划了一下位置,金针利落地刺入,几乎整根没入。 几乎是立刻,就见趴着的萧景弋张口吐出一大滩黑色粘稠的血。 姜令芷吓得浑身发抖。 “没事,就是瘀血堵住了,吐出来就好了。”牧大夫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极其轻快:“就说这根金针管用!” 姜令芷的注意力一直在萧景弋身上,她听见他似乎闷哼了一声,又吐出一大滩黑血来。 萧景弋只觉得仿佛从无边的荒芜中坠落,又坠落,继而他发现,自己好似清醒了。 他试图动了动手脚,虽然还是动不了,但这跟从前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不一样,他现在动不了,只是因为没力气。 他听见又耳边有人说话,缓了缓神,挣扎着,抬头望向面前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子。 恍惚中甚至看不清她的脸,他极其虚弱地对着她说道:“出去。” “哦哦哦。”姜令芷下意识地转身往外走。 才迈开步子,她忽然意识到不对,立刻转身看向萧景弋:“你说什么?” 他说话了! 他居然说话了! 牧大夫带回来的针真是神了! 牧大夫沉声道:“你的夫君见你害怕,让你出去。” 说完他也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萧景弋:“将将军你醒了!” “不不要说出去。”萧景弋语气艰难,说罢,口中再次吐出一口瘀血来。 “好好好,不说,我们不说!”姜令芷立刻领悟,并且迅速转头交代牧大夫:“将军的事情他自有安排,牧大夫您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此事。” 她瞧着十分冷静,但是颤抖到带着哭腔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牧大夫也激动,但也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老夫知道。” 萧景弋到底昏迷了太久,他喘息了好一会,勉强又换过气来,才又攒够力气冲着姜令芷说道:“害怕就出去我无事” 牧大夫看不懂,都吐血吐成这样了,不担心自己是死是活,还想着去安慰她。 还怪会疼人呢。 “我不怕,不怕。”姜令芷真是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就是想留下来,能不能帮着做些什么。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萧景弋终于将那些瘀血吐了个干净。 姜令芷抖着手,跟牧大夫合力将他翻过身来,又颤颤巍巍地将他嘴边沾上的血污擦干净。 牧大夫摸着他的脉象:“顺畅了,终于顺畅了。” 姜令芷难掩兴奋地望着牧大夫:“那这是不是说,将军往后就恢复如常了?” 牧大夫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那处淤堵通了。往后他若彻底醒过来,那一处便是好好的能用的。” 姜令芷的心跟着七上八下,连带着声音都嘶哑起来:“牧大夫,我听不明白。” 他都开口说话了,怎么还不算彻底醒来呢? “有些暗伤,是光靠脉象无法确定的。”牧大夫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将军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全身骨头都碎了大半。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老夫便只能医治那些能瞧得见的伤。如今吐了那口瘀血,脉象通畅不少,醒来的希望就能更大些。” 姜令芷忙点头,她听明白了,只是不知为何,心却跟着疼了起来。 全身骨头都碎了大半,他得多疼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里明明是国公府,是他的家呀,他一开口却是要遮掩着自己的病情。 姜令芷脑子里念头实在太多,一时间不知道抓哪个好,她想到哪就问到哪:“那他还会说话吗?” 牧大夫捋着胡子:“说不好。” “那那上回,上回牧大夫你说的,将军他三个月内醒不过来,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牧大夫叹了口气:“确切地说,现在,还剩两个月了。” 姜令芷很灰心:“那将军到底好转在哪啊?” “脉象呀!”牧大夫倒是很有信心:“夫人别灰心呀,夫人就像从前那样多亲近将军些,他定然好得快!” 姜令芷:“” 真的很想将这个老头拳打脚踢一顿。 牧大夫交代完这些,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夫人照顾好将军,老夫明日再来请平安脉!” 姜令芷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也不好再为难他:“快回去歇着。” “好”牧大夫一边说一边打哈欠,最后干脆直接把话都咽了回去,拎着药箱走了。 第40章 别打了,我招呀! 昨晚姜令芷走后,姜浔就一直赖在京兆尹。 直催着官差真到了那个赌场,又顺藤摸瓜地揪出了设局害黄连亭的赖麻子。 官差把赖麻子从青楼里锁出来,连鞋袜都没给穿好。 姜浔红着一双眼,掐着赖麻子的脖子厉声喝问道:“谁指使你的?说话!” 刘大人见势不妙,忙叫人把他拉开:“唉哟,二公子,你这一夜没睡了,回去歇息一会。审出结果来,老夫叫人去告诉你。” “刘大人,我没事。”姜浔眼神冷锐:“我就知道,到底是谁,砸了我妹妹的铺子。” 刘大人也是头大,这案子牵扯上世家勋贵,他本就着急上火的,更别说这姜二公子催命一样在这里盯着。 他心想着,这案子要是不快点结,只怕一会儿姜尚书就要把参他的折子放在皇上案头了。 他心一横,也不顾什么程序了,直截了当:“来人,上刑!” 赖麻子都傻了,从前他也不是没进过府衙呀,都是先审问一番,不好好交代的话,再上刑的。 这怎么 再说了,他也不是不招呀,他就是气没喘匀啊! 一板子打在他腿上的时候,他嗷的一声就急了:“哎,大人,我招!我招啊!” 刘大人憋着一肚子气:“打!” 挨完二十大板,刘大人勉强出了口气,赖麻子觉得自己腿都要断了。 他哭爹喊娘地吆喝着,倒了个干干净净:“大人,是我那表妹我那表妹找的我,她说她在那首饰铺里受委屈了,说那铺子里的东家打了她,她求我给她出气” 姜浔声音都在发抖:“你那表妹叫什么名字。” “春柳,她叫春柳!”赖麻子声音都变了:“唉哟,大人那!小的再也不敢了。” 刘大人立刻抓着他追问:“你这表妹春柳,她现在何处?” 姜浔脸色却是瞬间变得惨白,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不用问了。我知道。” 刘大人松了口气:“二公子,你知道啊!那就好,那就好,咱们这就去抓人!” “不必了。”姜浔漠然地站起身来,压抑中胸腔中汹涌复杂的情愫,轻声道:“结案。” 刘大人一头雾水,这怎么刚才还跟催命鬼一样,这会儿又不查了? 顿了顿,他领悟过来,许是这叫春柳的,是他什么旧相识。 唔高门大户的事,还是别自作主张去深查。 “既然二公子要结案。那就”刘大人想了想,还是将这些人都发配得远远的好了,省得以后再翻起案来纠缠不清。 “涉案人员,皆流放三千里。” 姜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京兆尹衙门的。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夜煎熬,简直就是个笑话。 春柳,是令鸢的丫鬟。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睡一觉,还是该冲到国公府去,质问令鸢或是春柳,亦或是再次跟令芷赔礼道歉。 刺眼的阳光照下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姜浔被京兆尹的官差送回姜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后,便立刻叫人送了帖子给令鸢,说是楚氏病了,请她回来一趟。 姜令鸢接到帖子时,正在听春柳汇报着顺园的事情。 “听说那牧大夫特意回药王谷取了一根金针来,有筷子那么粗呢!” “端出去好大一滩血水,说不好,这就是活不了几日了!” “想来四夫人正发愁呢,这才没顾上去找老夫人告状的事。姨娘,咱们等着便是。” 姜令鸢听得眉开眼笑的,得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块云片糕:“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唯一遗憾的,是那个贱人没伤着。” 春柳笑嘻嘻的:“四爷要是没了,四夫人何愁没有伤心日子过呀。” 主仆二人笑成一团。 结果看到姜浔的帖子,瞬间吓了一跳,急匆匆地从国公府赶回姜府。 一进门,就瞧见姜浔就站在前厅,像是等她很久的样子。 她立刻就去抓他的衣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跳:“二哥,我母亲怎么样了?” 姜浔脸色并不好看:“岚翠轩的事情,你知道吗?” 姜令鸢心头一震,二哥怎么一见她,就问这个事? 她面上十分无辜:“二哥,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那铺子关了门,听说是被砸了。正想着回来顺便问问你呢?” 姜浔沉默地望着她,良久,视线才转向她身边的春柳:“你表哥说,你在岚翠轩挨了东家的打,找他替你出气。” 他指着自己的脸:“东家就在这,来,你跟二爷说说,谁打的你?” 春柳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奴婢,奴婢” 姜令鸢没想到姜浔叫她回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 她心头一片惊骇,二哥怎么会去查这些的?还查到了春柳头上?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眼眶一红,眼泪在眶里打转儿:“对不起,二哥,这事我不知道” “不怪你。”姜浔声音仍旧温和,只是一双冷戾的眸子,紧紧盯着春柳:“母亲没事,这丫鬟我留下了,你先去后院。” 姜令鸢一颗心都提起来了:“二哥!” 姜浔转头冲她温和一笑,就像往常那般: “这丫头不安分,心思太大,跟着你我不放心。你若是缺丫鬟用,回头二哥给你挑好的送去。” 姜令鸢努力的牵了牵唇角,还好还好二哥还是信她的。 她心念电转间,冲着春柳发火道: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对得起我自小把你当姐妹一样看待吗?你这样,让夏月以后怎么做人?” 春柳和夏月是亲姐妹,姜令鸢是在拿夏月的命威胁春柳。 春柳听懂了她的话,脸色惨白。 她汪着一双泪眼,不停地开始磕头: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瞧上了岚翠轩的簪子,自己个买不起,就生了糊涂心思!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知道错了,求二公子饶奴婢一命!” 姜浔任由她将脑袋磕破了,只是催促姜令鸢:“听话,你先去看看你母亲。” “是。” 姜令鸢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二哥这样吓人过。 春柳还在磕头,姜浔已经伸手抓起她的衣领,卸了她的下巴。 等姜令鸢回国公府的时候,从前淹死芳嬷嬷的池塘里,便又捞起了春柳的尸首。 第41章 有毒的人参 傍晚时分,牧大夫又来给萧景弋诊脉。 他嘱咐道:“还是有些虚弱的,夫人可以寻些人参来,最好年份长一些,给将军补一补。” 姜令芷忙吩咐雪莺去找管家。 很快管家就送了人参过来:“四夫人,这是二夫人从库房挑了年份最大的,说是有上千年了,老奴给您送过来。” 姜令芷点点头:“有劳管家了。” 她把人参拿给牧大夫,结果牧大夫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唉哟!这哪是什么千年人参,这就是商陆根啊,有剧毒的!” 姜令芷瞬间如坠冰窟。 萧景弋正等着人参救命呢,居然有人要趁机害他的性命? 她声音发寒:“雪莺,带上那株脏东西,随我去见老夫人!” 萧老夫人知道这事儿后,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立刻便叫了二夫人顾氏过来责问。 顾氏过来时一脸迷茫,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母亲,四弟妹,这是怎么了呀?” 萧老夫人抬手就将那装着人参的锦盒扔到她身上:“库房里的人参,怎么就变成有毒的商陆根了?你说个清楚!” 顾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地上那株和人参长得无比相似的商陆根,一下就慌了。 顾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老夫人,儿媳不知啊!这人参是儿媳方才跟管家一起去库房挑的,只瞧见那盒子上写着年份,特意,特意挑了一株最好的。” 萧老夫人声音如冰:“府里的对牌钥匙,只在你一人手上。” 顾氏畏惧萧老夫人,努力咽了口唾沫,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是儿媳掌家,对牌钥匙也是在儿媳手上的。可可人参那等贵重药材,都是,都是单独存放的我今日是头一次开锁呀” 姜令芷垂眸:“二嫂的意思,这人参,是大嫂管家时,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顾氏立刻点头:“是!是!老夫人,您叫大嫂来问问!” 萧老夫人一拍桌子,神色越发冷厉:“叫陆氏过来!” 柳嬷嬷忙应了话:“是。” 陆氏过来的时候也是惨白着一张脸。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明鉴啊,那根千年人参,儿媳有印象,是牡丹宴后才收入库房的,后来,儿媳就再也没去过库房了呀。”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把对牌钥匙和账本交出时,急着补亏空,手上银子不够,她就先卖了些贵重药材但这根千年人参,她是真没动过呀。 “见鬼了不成?”萧老夫人一拍桌子:“去问问看守库房的下人,还有谁去过库房!” “是!”柳嬷嬷赶紧应下,结果问了守库房的四个下人,都说除了二夫人和管家,没见旁人进去过。 仿佛这株商陆根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姜令芷想了想,出言问道:“那库房进出的记录可有,这支千年人参,是谁送来的?” “有!有!” 陆氏和顾氏异口同声地应道。 二夫人顾氏狠狠地瞪了大夫人陆氏一眼,随后忙让李嬷嬷去将库房的记录账册拿过来。 对着一瞧,立刻便找了出来:“是是瑞王妃送的!” 姜令芷眉心紧蹙,那这事可就复杂起来了。 高门大户往来间,相互也会送些贵重药材,谁也说不好,这根人参,是瑞王妃亲自挑的,还是从旁人送的礼物中转送的。 其次,送出去的礼物,谁也无法保证,会用在谁身上。 好像无论如何,都追究不到瑞王妃身上。 姜令芷不由得回想起牡丹宴那日,初见瑞王妃的情形。 瑞王妃虽然也有明里暗里的打探着萧景弋的身体状况,可因着有灵舒郡主在,那些话就更像是瑞王妃希望灵舒郡主死心才问的。 后来灵舒郡主死心了,她就直接了当的走了。 此事的确不好直接去兴师问罪即便此事是瑞王妃有意为之,也实在太容易开脱了。 萧老夫人也不好直接去追究瑞王妃,只吩咐柳嬷嬷:“叫牧大夫去库房看看,是只有那一株人参被换成了商陆根,还是旁得都换了?再有把瑞王府送来的东西,都在查一遍。” “是。” 陆氏登时一颗心给提了起来,牧大夫一查,岂不是要将她揪出来了! 牧大夫跟着管家去放贵重药材的库房瞧了瞧。 结果又发现其它几株五百年份的人参也不对劲,不过不是被换成了商陆根,而是被换成了干萝卜。 至于瑞王府送来的其它东西,尤其是药材,也没有什么问题。 仿佛那一支商陆根当真是意外一样。 萧老夫人神色越发冷厉:“景弋这一病,反倒是让老身瞧见了,你们是打算把国公府的天给戳个窟窿啊!” 二夫人顾氏赶忙劝道:“老夫人息怒。” “管家,去外头药铺里买人参,买最好的来,先紧着景弋用。” “是。” “陆氏,库房里这些药材,到底是你管家时出的差错,你统统原样补回来!否则,就等着国公府的休!” 陆氏吓得脸色惨白,瘫倒在地,瞬间红了眼:“老夫人,我嫁到国公府二十多年,掌家多年,又生下嫡长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为了这么点药材,就要休了我?” “就为这么点药材?”萧老夫人神情极其厌恶:“那账册还在顺园搁着呢,要不今日就摊开来查一查?” “老夫人!”陆氏吓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老夫人为何说这个话?莫非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姜令芷她又不识数,不会查账老夫人应当只是恼恨自己,用有毒的假人参差点害了老四 她不敢再顶撞,立刻应下:“是,儿媳从前管家不严,导致药材被人偷换,儿媳自当补上” “哼。”萧老夫人转而看向顾氏:“老二媳妇,顺园需要什么东西,你多上心些!” 顾氏今日看着陆氏又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这会又听老夫人为了顺园的事,对自己这般耐心嘱咐,越发觉得如今自己得了看重:“是!” 唉哟,多亏了老四媳妇告状! 告得好,以后多告点! 老夫人说得没错,老四媳妇可真是个福星,等会回去就再给她送点好东西去! “好了,都散了。” “是。” 可姜令芷脑袋那团迷雾仍旧没有消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今日老夫人将商陆根这事归咎于大夫人陆氏管家不严,可她心中隐隐还是觉得,瑞王府或许也没有那么清白。 第42章 拿不出银子,你回姜家去要啊! 姜令鸢万万没想到。 有一天姜令芷真去找老夫人告陆氏的状了,可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陆氏回到雅园张口就骂:“如今连老四也开始克我了!整日人不人鬼不鬼地昏迷不醒瘫在床上,非要吃什么人参,趁早死了干净!” 萧景平有些不满:“好了,宴儿病才刚好,你嘴上积点德!” “那些药材估摸着可得三万两呢!”陆氏不服气地丧着一张脸:“咱们手上已经挪不出银子来补了!” 萧景平顿了顿,又摆出那副态度:“淑珍,你一向最有法子了,为夫相信,你一定能解决的。” 陆氏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能卖的都卖了!我连自己的私库都典当了个干净!你还来算计我!” 萧景平默了默,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那,那个谁不还有令鸢呢吗?让她回娘家去要啊!” 陆氏一怔,随即眯了眯眼:“那丫头王嬷嬷,你去把令鸢叫过来!” 姜令鸢一听陆氏的要求,人都傻了:“夫人,我的嫁妆您都拿走,我哪还有银子?” 陆氏漠然地看着她:“你回姜家去要啊,三万两,你若是拿不出来,我便发卖了你。” 姜令鸢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国公府当家主母能说出的话? 对着一个还怀着她孙儿的女人,说出要发卖她三个字?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下来了:“大夫人,您为何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陆氏冷哼一声,她才不吃哭天抹泪这一套呢! “要怪,你就去怪你那好姐姐,谁叫她去老夫人那里告状,如今大房平白无故要补上三万两的亏空,你不拿银子,谁来拿?“ 姜令鸢十分疑惑,姜令芷去告状了? 她告的什么状?铺子被砸的事情吗?可昨日二哥不是已经查到春柳头上了吗? 一旁的王嬷嬷见她满脸疑惑,便道:“四夫人嫌弃府里给的人参不好,去找老夫人告状,老夫人就让咱们大房赔。” 姜令鸢这才恍然。 但她仍旧满心不解,这桩事,到底哪一点跟她有关系呢? 这不就是陆氏从前管家失职吗? 搞不好,还是她监守自盗啊! 姜令鸢脸色十分难看:“也不是我让四夫人去告状的呀!” 陆氏冷哼一声,振振有词:“谁让你们都姓姜呢?” 姜令芷:“” 她简直气得想捅死陆氏。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没错陆氏管家的那些烂事被爆出来,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是会重罚她的! 姜令芷告了人参的状,陆氏就被罚了三万两! 若是下一次,姜令芷告了更大的状,或是直接就出了什么事,陆氏岂不是就直接要被老夫人出面休妻了! 陆氏还在那刻薄:“三万两,一分不少,五日之内拿过来给我。” 姜令鸢唇角抖了抖,心底一片冰冷的恨意:“是。” 回到清欢院。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想事情,眼神满是阴狠。 她的嫁妆虽然被陆氏夺走了,但手上还有姜浔添她的那些铺子,三万两卖个七八间出去,倒也是够了。 她想的是,有什么法子,能直接弄死姜令芷那个贱人,一并连带着除了陆氏,而自己还能不被牵连。 屋里丫鬟都不敢近前来,倒是夏月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回头还将门关上了。 姜令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做什么?” 夏月微微勾了勾唇角,开门见山道:“姨娘,奴婢有法子。“ 姜令鸢嗤笑一声:“你有法子?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夏月点点头,眼底一片凉意:“我姐姐就是因为四夫人死的,奴婢恨不得她给姐姐偿命!” 姜令鸢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看。” 夏月说:“听说四夫人敬茶那日,大夫人答应去红螺寺替她请一尊求子观音” “哼。”姜令鸢脸色变了变。 自己怀着陆氏的亲孙儿,却被她三番两次的磋磨刁难。 可背地里,她却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去给那个贱人请求子观音莫不是还惦记姜令芷的嫁妆,想让她做儿媳呢。 “姨娘别多想,敬茶那日大夫人是话赶话应下的,不是诚心的。” 夏月一眼就瞧出了她在想什么,赶紧安抚。 又道:“这到时候大夫人去请求子观音,四夫人必然是要跟着去的,红螺寺里人多眼杂的,若是出点什么事……” 姜令鸢顿时眼神一亮,是啊,多好的机会啊。 “定的什么日子?” “奴婢记得是,初一便是三日后。” 姜令鸢脸上的笑意继而疯狂起来了,三日后那可真是老天有眼呢,或许,连铺子,都不用卖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皱起了眉:“既然陆氏不是诚心的,那若是她找理由不肯去呢?” 夏月笑笑,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如今四爷身子好转了,您不如把这个消息告诉灵舒郡主,再把咱们的计划告诉灵舒郡主,让她想法子逼大夫人去” 姜令鸢随之也想起灵舒郡主痴恋萧景弋的事,以灵舒郡主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定然会跟自己合作的! 她笑了:“好,你去安排好。记住,不要像上次砸铺子那样小打小闹,这一次,我要她姜令芷的命!” 顺园。 管家乐呵呵地捧着个锦盒进来:“夫人,这是岚医堂的镇店之宝,千年野山参,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姜令芷神情一滞,岚医堂,可是姜浔的铺子。 她下意识地就想让管家拿走,毕竟,她当真是不想跟姜浔再有什么瓜葛可这又是千年的野山参,如今萧景弋正需要。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收下了。 毕竟,对她来说,萧景弋好好活着比啥都重要。 第43章 她和他还是有些默契的 丫鬟照着牧大夫的吩咐,将人参炖了汤。 姜令芷给萧景弋喂了些。 她到底没忍住跟他说起了心底的疑惑:“夫君,你和瑞王有仇吗?” 但是萧景弋还没醒,也没有恢复意识,屋里始终静悄悄的。 姜令芷无从得知,想着那日牡丹宴时的情形,国公府和瑞王府往来似乎还是十分亲近的。 对她来说,高门大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背后隐藏着的利益关系,都是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叹了口气,随后便叫雪莺和云柔搬了近一年的账册进来。 今日这场闹剧,让她越发看清了,明枪暗箭太多了,她得加快速度扳倒大房一家子,才能让自己有清净日子过。 萧景弋躺在里间床榻上,也不知道是人参的缘故,还是算盘的噼里啪啦声,他竟是一点一点的醒过来神来。 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村姑在查账。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努力想告诉她,账目有问题。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因为太过心急,被瘀血呛住心肺昏迷过去了。 她居然这般能揣测道他的心意,跟他想到一处吗? 这倒是有几分默契。 萧景弋这么想着,心头莫名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姜令芷在外间噼里啪啦了好一阵,最终算出一个数来。 她微微有些震惊:“去年盈余三十多万两呢。” 她不知道对于国公府来说,这个数是多还是少,但对她来讲,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 萧景弋忽然听到她嘟囔的那声三十万两,心头便升起些许讶异。 唔盈余才三十万两吗? 他记得打退第戎时,皇上厚赏他,准许国公府每年可享受玲珑金矿一成的收成。 那就有三十万两了呢。 除此之外,国公府也还有几百间铺子,无数的田庄都没有收成吗? 他努力想再提醒,这账目不对呀。 他试探着动了动嘴唇,似乎能张开了,却总像是缺了一口气似的,发不出声来。 眼皮也能眨动,可想睁开,却好似有千斤重。 他凝神将全身试了一个遍,最终也只是发觉,只比昏迷前多找回了一点点对身体的掌控,肺腑中没有那么憋闷了。 可旁的,还是动不了。 他自嘲一笑,老天还真是爱戏耍他。 无法,只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这小村姑能否再发现些什么。 姜令芷瞧着账本,也能瞧出些门道来: “这繁楼的桃花酿,柳三娘买的才五百文一壶,到国公府账上却要一两银子,真是有意思。” “还有这首饰,岚翠轩什么时候卖过三百两一对的珍珠耳环啊?这干脆说我那铺子是强盗好了!” “还有这一处才好笑,给府里做衣裳,一年买了五百匹锦缎,到年底结余的时候呢,明明还剩五十匹,却记了一笔下雨全部淋坏了。” 不过,这几笔加起来不到一千两,都是些贪污的小错处。 这么大的家业,底下人难保没有偷油水的,算不得什么。 她一鼓作气继续往后去翻,隐约又瞧出不对劲来: “我瞧过岚翠轩的账。一年净赚的也有三万多两银子呢。怎么这国公府的首饰铺子,一年才赚一千两?” 莫不是那首饰铺的掌柜的不会管铺子? 她提笔,暂且将这一处疑问记下。 萧景弋听着她说出这个疑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也发现不对劲了呀! 同时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与有荣焉之感。这个小村姑,哦不,他这个新妇,可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能干些。 他心里觉得她厉害,可那边姜令芷却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也不知是这些账目做得太高明,还是她自己学艺不精。 明明瞧着不对劲,可就是看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她提笔一笔一笔记着那些疑问,脑子里满满都是姜浔那句:“你不会以为学了这些,就打算开始查账了?” 气得她啪的一声就把笔给扔下了。 “收起来,我不查了!” 雪莺和云柔点点头,十分理解:“夫人若是累了,就歇一会,查账费神呢。” 姜令芷嗯了一声,也没多解释什么。 干脆利落的往后仰倒在地,从她这个视角望过去,萧景弋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新换的玉色绸衣衬得他格外温润,修长的手指隐约还能瞧见有一些微小的动作。 她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恢复着生命力,忽然就觉得不该被这样困住。 “今日阳光好,叫狄青狄红把素舆搬进来,我推将军在廊下坐一会。” “是。” 萧景弋也听到丫鬟说她查账查累了的话,觉得陪她晒晒太阳也挺好,她毕竟是个女子。 坐在素舆上,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跳跃在他脸上。 他能感受到那种和煦,耳边还有摇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知道,是小村姑在晃悠,好像她又心情好起来了。 姜令芷偏头看着萧景弋:“夫君,你现在就和一颗小小的种子一样,在重新发芽。晒晒太阳,长快一些。” 萧景弋:“” 这说的什么话,别不是还要给他脑袋上浇水? 好在她没有。 她只是自己端起茶盏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大口,然后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感慨:“夫君呀,其实我真的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咱们在这顺园里岁月静好。当然了,如果你能好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景弋心想,现在的日子? 晒太阳的日子吗?那看来她倒是挺容易知足的。 正常女子想的好日子,怎么也该是夫君能干上进,与自己举案齐眉。 这小村姑还真是非同寻常。 那边姜令芷叹了口气,语气随之一点一点变得坚定起来:“所以,我一定不会,让我们落入到任人欺凌的境地中” 萧景弋有些疑惑,她这是在说什么呢? 怎么,府里谁欺负她了吗? 还是外头谁欺负她了? 就听她又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般:“明日,明日,我去找姜浔问一问,那些我看不懂的账目。” 萧景弋终于反应过来,唔,原来方才丢下笔,不是累了,是遇到问题了。 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懂,姜二公子不是她亲二哥吗?除了没给她买糖葫芦,难道还是个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吗? 怎么说要去见他,就跟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萧景弋心想着,若是不喜欢跟那个姜浔相处,那就不去,就在顺园待着,他的那些吓人,会让这里成为偏安一隅的。 他醒来后自己查账,不用她来替他承担这些的。 他是她的妻子,他该替她遮风挡雨的。 第44章 情敌再相见 但姜令芷还是有自己的主意。 她打心眼里觉得,萧景弋这会儿昏睡着,那就该是她来保护他,给他一个安心养病的环境,才能让他恢复得更快些。 翌日,姜令芷就揣着自己的本子出了府。 岚翠轩停业修整了一日,就又恢复如初,开业大吉了。 还新上了一款金银丝线编制的簪花,中间嵌着珍珠宝石,价格合理,还能根据客人的要求定制改款,比从前更热闹了。 姜令芷挤进铺子,正要往后院走。 旁边,被一堆人围着的柳三娘,见着她眼睛都放光了:“东家!唉哟东家,您来了!快,二楼吵嚷起来了,我实在走不开,您去瞧瞧怎么回事?” 姜令芷点点头,“知道了三娘。” 抬手撸起袖子就往楼上去。 没办法,再不会查账,那也是东家。 岚翠轩一共三层。 一楼价格公道,首饰样式也十分常见。 二楼清雅,卖的东西自然也更金贵精巧些。 再到三楼,便是工匠师傅根据客人要求定制的,保证客人所买到的首饰绝不会与人撞款。 这是从前巍岚定下的买卖规矩。 传到姜浔手上时候也是这么坚持的,轮到姜令芷,她也没有打算改。 三楼两位客人正在争执。 一位衣着贵气的女子,神情却十分矜傲:“你撞坏了我新做的珍珠叠翠步摇,一千两银子,赔我!” 另一位穿着朴素的姑娘也毫不相让:“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我了,凭什么要我赔?” 贵女讥讽道:“谁让你到不该来的地方来的?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衣裳上打的补丁比你的命都厚,你也配上三楼?!” 姑娘气红了眼,却仍在据理力争:“我买不起,我还不能上来看看吗?铺子里可没这条规定!” 贵女眼见着是说不过这姑娘,又转头朝着铺子里的伙计发难:“去报官把她抓起来!!” “贵人,这可犯不着呀,”伙计脸上带着笑,“您这步摇只是撞坏了一点点,拿去让工匠给您修一下就好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的事就是最大的事!”贵女十分不满:“再跟我啰嗦,我就砸了你这铺子!” 伙计不卑不亢道:“贵人说笑了,这是咱们国公府四夫人的铺子,您再想不开,也不会跟国公府过不去呀。” 结果贵女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越发张狂:“你拿一个泥腿子来压我?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可是瑞王府的郡主!” 姜令芷顿时恍然大悟,瑞王府的郡主,那看来是老相识啊,灵舒郡主。 那位年轻姑娘咬着唇,似乎被瑞王府三个字给吓住了,小脸惨白,开始认错:“我当真没有撞你” 灵舒鄙夷的冷哼一声:“去铺子门口跪着,我不想看见你。” 姑娘咬着唇,双眼含泪,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姜令芷就在此时迈步走上台阶,笑眯眯将那年轻姑娘拉到身后:“伙计,带这姑娘去喝杯茶。” 小厮自然是知道姜令芷的身份的,忙迎上来,低声唤了句:“东家。” 又赶紧解释道:“方才” 姜令芷点点头:“我都听到了,你处理得没问题。” 说着她伸手指着灵舒郡主:“倒是我这表妹,实在蛮不讲理,该被撵走才是。” “放肆!谁是你表妹!”灵舒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你仗着嫁给我表哥都狂妄起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敢撵我走?我让你这铺子在上京开不下去!” 一道和煦温润的声音从由远而近:“灵舒郡主说笑了,开门做生意,这事好像还不归瑞王府管。” 姜令芷一回头,就瞧见姜浔顶着那张俊美脸蛋,似笑非笑地正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 十分骚包。 灵舒郡主视线落在姜浔身上,眼睛一亮,顿时有些脸红,小声解释道:“姜二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她说完,姜浔就淡声道:“灵舒郡主,岚翠轩的首饰以后不会再卖给你。” 灵舒郡主瞪大眼睛,满脸惊愕道:“你们敢这样对我?” 姜浔笑了:“照大雍例,王爷爷该回封地去了?这铺子往后若是出任何问题,我都会归咎于瑞王府,我爹爹弹劾的奏折,立刻便会放在皇上的案头。” “你”灵舒郡主顿时气得涨红了脸。 这姜二公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怎么这么扎心啊? 凭什么铺子出了问题就要算她头上? 合着她以后还得找人看护这铺子吗? 欺人太甚! 她一跺脚,转身出了铺子。 姜浔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姜令芷一眼:“跟我来。” 二人照旧去了后院的茶室,那处十分清净。 伙计上了茶水,二人谁都没说话。 姜令芷想着方才的事,到底没忍住:“你你今日好像有点奇怪,上次还跟我说,让我别跟人起冲突吗?方才怎么” 姜浔也不知道怎的,听她说话就来气,无语地反问道:“那还我能眼睁睁地让人看着,旁人欺负我妹妹?我不叫你自己逞能,是怕你吃亏。” 姜令芷:“” 很显然,今日俩人谁也不想吵架。 姜浔说完之后,尽量捡着温和的话题去问:“萧景弋怎么样了?” “好着呢,好着呢。”姜令芷也客客气气的:“多谢你的野山参,他用了之后,气色好多了。” 姜浔嗯了一声:“那就行。”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京兆尹那边已经结案了,的确不是大夫人” 说罢,他又颇为心虚地补了一句:“也不是令鸢。” 姜令芷早就不在意那些了,她摆了摆手:“都不打紧,你盯着铺子,不再出事就行,年底给我多赚点银子。” 谁砸的铺子不打紧,紧要的是,她如今有求于姜浔,只要他好好帮她,随便他想维护谁。 姜浔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遂又问道:“你今日来,是还要学查账吗?” 姜令芷忙点点头,掏出自己记录的书册:“我是有些看不明白,来问问你。” 姜浔接过她递过来的册子,翻开一瞧,上面详细地记录着一条条账目,和她看不懂的地方。 他打眼一瞧就看出问题来。 又问了些国公府日常的开销,也有了结论:“这是假账。除非你们国公府,每人每天吃二斤茶叶,否则,开销绝不会到这个数。” 姜令芷:“府里确实没人有这个爱好。” “至于这铺子的盈余”姜浔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些一年盈余几百两、几千两的铺子,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像是岚翠轩一年盈余三四万两,但这是母亲留下的,久负盛名。 但他自己开的那些铺子,其中生意不好的,每年盈余也就几千两。 姜浔很谨慎:“铺子里的事,我得亲自去瞧一瞧,才能算出盈余来,过两日再告诉你,有没有问题。” 姜令芷点点头:“好好好。” 然后二人就又无话了。 第45章 表哥好转了? 枯坐了好一会。 姜令芷就又没忍住:“你今日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么好说话,也不斥责我了。” 姜浔:“” 她没有没有嘲讽的意思,但他还是听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很想说以前是教她不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里。 但今日瞧见那灵舒郡主仗势欺人时,他立刻就气血上涌忍不住了。 冷静下来后,便也想通了几分,一味退让倒不如强硬一些,至少在没人护着她的时候,不至于吃亏。 但他不想跟她解释这些,不然她肯定又要说很多气人的话。 故而,他只是平心静气地说道:“我吵不过你,所以认输了,不敢说你了。” “哦。” 姜浔偏头问她:“去过繁楼吗?“ 姜令芷摇摇头:“没有。” 姜浔站起身来:“走。” “啊?”姜令芷犹豫了一下,想想算了,现在天色也早,闲着也是闲着,去长长见识也行。 繁楼是上京最繁华阔气的酒楼。 几座五层高的阁楼抱团矗立在一块,中间互相以楼梯相连,酒楼里头除了吃饭,喝茶,还有唱曲的,说书的,投壶玩乐的等等各种消遣。 上京的那些世家公子贵女们,闲着无事都喜欢到这来。 姜浔俨然是这里的常客,走进繁楼里的时候,立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姜二公子。” 姜浔点点头,示意小二在前头带路。 厢房里都已经布置好了,是繁楼新上的花瓣宴。 玫瑰豆腐羹、清炒百合、桃胶木瓜、桂花糕、荷花鱼糜、一壶桃花酿和茉莉花茶,摆了满满一桌子。 精致姜令芷都不知道如何下筷子。 姜浔颇有些显摆的意思:“喜欢吗?我问过你的奶娘,她说你就喜欢这样细致的饭食,每月府里送去的十两银子都不够你花” 顿了顿,他止住了话头:“你快尝尝。” 姜令芷神情一滞。 乡下的那个奶娘许芬,有四个孩子,本就照顾不过来。 不过是为了那十两银子,才给口吃的续着她的命。 只不过,想要吃的多好,就不用奢望了,饿极了的时候,她还吃过猪食。 毕竟一个连亲爹都不在意的女儿,又如何指望奶娘去上心? 姜令芷垂眸:“这是她说的,又不是你亲眼看见的。” 姜浔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渐渐地带上几分懊恼。 他怎么又犯这样的错处了? 但姜令芷却没跟他多计较,夹了一筷子百合吃了起来,还点评道:“东西虽然寻常,但很神奇,一尝就是很贵的味道。” 姜浔松了一口气,如今再听她说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话,也不知怎的,就没那份嫌弃的意思了。 甚至莫名的,眼底还带上了一抹怜惜:“还有更贵的,下次带你见识见识。” “行。” 瑞王府。 灵舒郡主气地在屋里乱砸。 她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教养宠溺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现在却被人当众赶出岚翠轩,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丫鬟小莲就在一旁劝道:“郡主,您别跟那个泥腿子一般见识,咱们下次想个法子,让她吃个亏,好好给她一个教训就是了。” 灵舒到底砸累了,按着自己的眉心,眼底一片恨意:“哼,我定要她好看!近来,可有谁家办宴会的?” 小莲想了想,走到一旁的桌案上,从最下头翻出一本帖子来:“这是,国公府萧大公子身边的鸢姨娘送来的。” 灵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也是疯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她的席面有谁会去?” 小莲赶紧把那帖子翻开,笑道:“郡主,您先瞧瞧再说。” 灵舒被劝着,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表哥好转了?” 上次牡丹宴的时候,是那个泥腿子说的表哥命短,活不过三月了,她才无奈断了嫁表哥的念想。 但这才多久,表哥居然好转了? 那岂不是说,她又能嫁给心爱的表哥了? 如此想着,灵舒郡主的心里越发觉得,姜令芷这个贱人实在碍眼。 她如今可还占着表哥正妻的位置,讨厌死了呢。 灵舒再看这帖子,也就没有那么的嫌恶了,她眼神一闪,问小莲:“她给我送这个帖子,还说什么了?” 小莲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谨慎道:“那位鸢姨娘的意思,是她想跟郡主合作只要郡主肯出面,想法子,让大夫人去红螺寺,剩下的事,她来动手。” 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又能彻底拔出自己的心上刺,灵舒郡主没多思考,就将这事应了下来:“去告诉她,叫她好好准备着,定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小莲忙应是。 打发走小莲,灵舒就换了身衣裳,去找了瑞王妃。 “阿娘,” 灵舒摆出一张笑脸,朝着瑞王妃扑了过去,抱着她撒娇:“我有事想跟你说。” 瑞王妃笑眯眯的,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多大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灵舒扁了扁嘴:“爹爹不是说了吗?无论我多大,都是阿娘和爹爹的掌中宝。” 瑞王妃像是被她打败了一样,宠溺道:“好好好,你是爹娘的宝!你说,到底什么事?” 灵舒眼睛眨了眨:“阿娘,我想去红螺寺上香。求一求我的姻缘。” 瑞王妃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欣喜:“唉哟,灵舒,我的儿,你总算是想开了。” 灵舒痴缠萧景弋这么多年,生生把自己耽搁到双十年华,婚事还没定下来。 这一直是瑞王妃的一块心病。 如今听到女儿总算是想开了,她当即便应下来:“好,阿娘带你去。” “阿娘真好!”灵舒又撒了个娇,顺势说道:,“我听说国公府的几位夫人也要去和红螺寺呢,说是大夫人要替四夫人请求子观音,阿娘,我也想跟她们一起,热闹热闹。” 瑞王妃眼神一闪,意有所指道:“你表哥身子都那样了,还请什么求子观音啊?” 灵舒有些不满:“阿娘,我听说表哥已经好转了,你别说这种话!” 说罢,又怕瑞王妃阻止她,赶紧补充了一句:“说不好,表哥真能和那个村姑长相厮守呢。” “好转了吗?” 瑞王妃神情微微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那就同他们一起去不过,你不是不喜欢那个表嫂吗?” 灵舒笑了:“往后就喜欢了。” 往后姜令芷就死了,她最喜欢。 第46章 等你恢复了,咱们再生崽! 姜令芷回到顺园时,太阳还没落山。 “给我煮碗粥来。”她摸了摸肚子:“那什么花瓣宴,贵是真贵,没吃饱也是真的。” 雪莺和云柔直笑:“幸亏姜二公子这会儿听不着了。” 姜令芷摆摆手,若不是有事求他帮忙,谁陪他吃这种东西呀。 跟修仙似的。 回到屋里,看到床榻上的萧景弋,她捏了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指微微抖着,似乎是在回应自己。 她觉得心情更好了。 坐在他的床边,跟他说着自己出去见得那些世面。 “账上的事,姜浔说等过两日才能告诉我,那我就且先闲上几日,陪着夫君。” 其实她现在都有些说不清,到底是想陪他,还是想让他陪自己。 萧景弋听她说话的语气,觉得小村姑今日似乎跟她那二哥相处得还行,和和气气的。 至于陪着他唔,她还挺粘人的。 “对了,他还带我去繁楼吃了花瓣宴,”说着说着,她忽然来了兴致,“还挺有意思的,请你也尝尝。” 就在萧景弋好奇,这要怎么尝的时候,忽然感觉唇上一湿。 她的吻像是羽毛一样,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带动着他生涩的唇舌,一点一点沉沦。 萧景弋也不知那到底是花瓣的清甜,还是她唇舌的清甜,只恍惚间觉得,有些意乱情迷。 就在他想要期盼更多的时候,她却忽然抽身而退:“不行,不行,夫君你现在还太虚弱了,我不能这样,这样不好!” 萧景弋:“” 姜令芷拍拍他的脸:“你且先养几日,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再生崽!” 虽然她很急,但也不差这几天了! 萧景弋:“” 他现在就想努力张嘴说话告诉她,他好得很! “牧大夫今日来过了吗?”姜令芷问狄青:“怎么说呢?” “来过了,”狄青点点头,忙道:“牧大夫说将军的经络疏通还是太慢,他想着,或许可以让将军泡一泡药浴呢。” 姜令芷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啊。”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四夫人,瑞王妃带着灵舒郡主来府上做客呢,大夫人请您去前厅见见呢。” 姜令芷回头一看,见是陆氏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裹着个头巾,将那些被姜令芷削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远远地站在门口,又恨又怕的。 姜令芷挑了挑眉,怎么,灵舒郡主这是在她铺子里跌了面子,回去找王妃告状来兴师问罪了? “去回话,说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是,是。”王嬷嬷慌忙应下后,转身就走。 姜令芷叮嘱了下人几句,又换了身衣裳,带着雪莺和云柔往前厅去。 雪莺有些担忧,低声道,“灵舒郡主一向蛮横,今日定然是找事的,您要当心才是。” 姜令芷听着,应了一声,心里有数。 穿过月亮门,上了回廊,弯弯曲曲地走了一段,才走到前厅。 瑞王妃算是贵客,虽然来的突然,但前厅中,女眷们仍旧坐了济济一堂。 除了萧老夫人,其它几房几乎都在,时不时传来一阵说笑声。 姜令芷踏迈过门槛,一眼便见到了坐在上座的瑞王妃。 她跟牡丹宴那日并无太大变化,一身淡紫色绣牡丹大袖衫,配着条墨绿色的滚金边百褶鱼鳞裙,十分优雅贵气。 见姜令芷进来,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令芷来了。” 倒是站在她身边的灵舒郡主,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刻薄和倨傲。 陆氏坐在主座的另一边,起身迎上来,做出一副热切的模样来:“四弟妹,快来给王妃见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令芷哪怕感受到灵舒郡主的恶意,也不会不懂规矩,客套地冲着瑞王妃福了个身:“王妃有礼。” 瑞王妃眯着眼,瞧着姜令芷,状似寻常地开口问道:“令芷,景弋近来如何了?” 姜令芷心中想起那商陆根的事,到底膈应。 遂也试探了回去:“还和从前一样,如今正用人参补着呢,大夫说,得是千年的人参,药效才好。” 瑞王妃眼神一闪,神色莫测地松了口气:“那就好,快坐着。” “慢着!” 灵舒郡主从鼻腔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眯着眼开口道:“你跪下,我有话要审你!”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间满是讶异和尴尬。 灵舒郡主当真是被惯坏了,怎么在旁人府上,说话也这般刻薄耍横,实在是叫人难堪! “灵舒!” 瑞王妃眉心紧蹙,不知道自己女儿为什么来之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发作了。 姜令芷眨了眨眼,忽然就笑了出来:“哎呀,你们瞧瞧,灵舒郡主这是疯了,今日来要咱们国公府私设公堂当家做主了。” 话音一落,瑞王妃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瞪着眼睛一拍桌子:“灵舒,你住口!” 她一开口,就把一个私设公堂的罪名扣在灵舒头上了,这事要是传出去,瑞王府不得被多少文官弹劾呢。 陆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姜令芷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她一个当家主母丢了掌家权,随便谁都能来当国公府的家吗? 暂代掌家权的二夫人顾氏也坐不住了,怎么,这是点她掌家不严呢? 遂赶紧出来打圆场:“唉哟,哪里的话。郡主不过是爱开玩笑。” 三夫人赵若微忙站起身来,温柔地挽住姜令芷的手腕:“来,四弟妹,先坐下。” 姜令芷只觉得馥郁的鹅梨香扑鼻而来,一偏头,对上赵若微那双澄澈关切的眸子。 “别往心里去。”赵若微又安抚道。 姜令芷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多谢三嫂。”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三夫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亲和模样,可总让她有种不知如何相处的疏离之感。 赵若微眸光淡淡地扫了姜令芷一眼,似是有些讶异,这府里还有防着她的人呢? 不过她面上不显,只看向一旁的萧景曦:“景曦,你来,陪你四嫂说说话。” “三嫂就是心细。”萧景曦正和萧玥说话呢,听见赵若微的唤声,忙应下了。 拉着萧玥一起到姜令芷的身边,笑眯眯地唤了声:“四嫂。” 第47章 求姻缘 灵舒郡主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国公府人人都待姜令芷这么殷勤? 难道大家都忘了,她是在和萧宴的大婚当日灵堂换亲红杏出墙的吗? 若是她们这么瞧得上姜令芷,那回头自己嫁过来,她们岂不是要在背后,把自己和一个泥腿子放在一块对比? 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但灵舒到底是王府精心教养长大的,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头又在脸上挂上笑容: “表嫂,你就别跟我计较了。上午我在你铺子里说错了话,这会儿是想来跟你认错来了。表嫂,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音刚落,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又是十分疑惑,这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难道方才真是开玩笑的? 瑞王妃一脸疑惑,铺子里又是什么事? 灵舒只说想去红螺寺上香,可没说在铺子里跟姜令芷起了冲突呀? 顿了顿,她明白过来,只怕自己这个女儿,想去这红螺寺求姻缘是假,想趁机折腾姜令芷才是真呀。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不好说什么,就笑着打圆场:“还望令芷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才是。” 姜令芷眨了眨眼,只顺着她的话说道:“说的是呢,过去的就过去。” 灵舒十分自然地接了句场面话:“还是四嫂大方。” 瑞王妃则做出一副慈和模样,笑道: “我今日来,除了带灵舒来给令芷赔罪,最主要的,是我听说呀,明日你们要去红螺寺,想跟你们约着一道,给灵舒求一求姻缘。” 既然女儿受了委屈想出气,她也不会拆女儿的台。 灵舒闻言,忙低头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众人微微一愣,去红螺寺上香? 随即便想起来敬茶时,陆氏的确答应过这件事。 原本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众人心知肚明,陆氏决计会找各种理由不去磕头请送子观音。 而陆氏也真就是这样想的。 她巴不得姜令芷那个贱妇和老四一起早点死! 又哪里会想着给他们受罪请求子观音? 谁知道这会儿忽然被瑞王妃给当众点出来了! 这么多双眼睛瞪着,她就是再想躲也没法躲,又是恼恨又是尴尬。 见众人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瞧她,她讪笑一声,勉强说道:“是正是明日。既然瑞王妃相邀,同去便是了。” 灵舒郡主满脸欣喜:“那就说好了,几位表嫂可都要去呀!” 二夫人顾氏忙应道:“那是自然。” 众人七嘴八舌的,就把这事给定下了,明日一早便去红螺寺。 姜令芷从前厅出来的时候,心思已经转了好几转。 灵舒郡主那变脸堪比翻书的模样,定然是存了什么心思,打算在红螺寺,好好坑自己一把出气。 照理说,猜得出这些,她就该躲着的。 可那红螺寺,她也实在是很想去上柱香。 姜令芷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还是得尽快揣上崽,往后日子才有靠山。 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呀。 回到顺园后,便跟萧景弋说了要去红螺寺上香的事情。 “夫君,我听说那里特别灵验,到时候咱们一定会快些有孩子的。” 萧景弋有点不高兴。 不是说要陪着他的吗?怎么又要去求子了? 真是善变的女人。 罢了要去就去,他才不想要人陪着。 整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烦死了。 如此想着,他居然莫名的哼出了一声。 姜令芷满脸惊喜:“哎?夫君,你又说话了?” 萧景弋也很意外,他方才能出声了,可他哼了一声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倒是有些遗憾。 姜令芷想了想:“夫君,你刚才好像说的是嗯?看来你也很想要孩子?你放心,我一定诚心去上香!” 萧景弋:“” 胡说八道,他明明说的是他才不在意! 大房,雅园。 陆氏回去就气地发了好大一通火。 王嬷嬷面色沉重地关上门,吩咐陆氏的另一个心腹丫鬟巧儿在门口守着。 陆氏气得浑身发抖:“贱人!都是贱人!” “夫人!”王嬷嬷赶紧劝:“您先别忙着生这个气,方才老奴发现一桩不得了的事!” 陆氏闭了闭眼:“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打我的脸?” 王嬷嬷忙道:“夫人,老奴今日去顺园传话时,瞧见她屋里搁着一把算盘,莫不是在查咱们的帐!” 陆氏顿时心里一惊:“她识数?” “这识不识数的有什么打紧的?想查账,法子可多的是!她那二哥不就是开铺子做生意的?” 王嬷嬷斟酌着说道,“夫人,咱们近几年的账册上,看就那些铺子里的营收是做了假的。” 陆氏脸上惊怒交加,这不是要断她的生路吗! “贱人,她算个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也敢来查我的账!” 陆氏越想越气。 只觉得打从这姜令芷进了国公府的大门起,自己就没有顺过若是再任由她这般作妖下去,只怕是大房就要被她踩死了! 王嬷嬷叹了口气:“夫人呀,您别气了,咱们快些想个法子才是呢。” 陆氏阴沉着一张脸:“她不是盼着我给她请求子观音吗?呵,去,怎么不去?叫她知道知道,这到底是求子观音,还是送命观音!” 说罢,向王嬷嬷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王嬷嬷听罢,瞪大眼睛:“夫人,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陆氏嗤笑一声:“怕什么?今日人人都瞧见了,灵舒郡主可是当众要讨伐四弟妹呢,就算是四弟妹出了什么事,也有瑞王府在前头顶着呢。” 王嬷嬷眼神遂又坚定了几分:“是。” 随即便退下了。 陆氏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想到姜令芷很快便会死无葬身之地,通身萦绕的怒火和阴沉之意,才消散了不少。 第48章 眼前一黑就跪下了 第二日天一亮,国公府就喧闹起来了。 各房都准备着。 清欢院那边,姜令鸢也早早地喊着夏月给她梳妆。 她还以为,此番能去红螺寺,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谋算的缘故,故而兴奋不已。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亲眼看着姜令芷命丧黄泉,再亲眼看着陆氏因此被休弃! 所以,哪怕国公府不允许妾室姨娘抛头露面。 她也一直拉着萧宴痴缠:“夫君,你就带我一起去,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谢谢送子娘娘呢!” 萧宴姜令鸢说的话也不理解:“关那些泥人什么事?孩子不是我辛勤耕耘给你的吗?” 姜令鸢:“” 她心头默默升起一丝嫌弃,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这般粗俗啊! 她忍着心头的无语,耐心劝道: “是,是夫君给我的。可是,我也想让咱们的孩子,得到送子娘娘的祝福呀!听说被送子娘娘祝福过的孩子,会福禄双全,孝顺父母,聪慧好学,加官进爵呢。” 她语气又娇柔了几分:“好夫君,我整日闷在府里无聊,我也想出去,松快松快。” 萧宴还是拒绝,甚至有点不耐烦:“上回大夫不是说了吗?你那孩子胎像不好,要好好养着。等生了孩子你再松快。” 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姜令鸢眼中含着泪,怨念地看着他的背影,气得一把将桌案上的妆匣拂了下去。 可随即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幅度太大,竟然小腹抽着痛了一下,吓得她赶紧坐好。 夏月眼神闪了闪,忙劝道:“姨娘,您想想别的法子,咱们可一定要去亲眼看着四夫人名声扫地呀。” “对!我非要去不可!”姜令鸢咬着唇:“不亲眼看到那个贱人倒霉,我不安心咱们去找三夫人,她是府里的老好人,咱们坐她的马车去。“ 夏月点点头:“好啊。” 三夫人赵若微果然没有拒绝。 姜令鸢说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后,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上次牡丹宴的事,她还有些难堪。 赵若微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笑眯眯地开解她:“过去的就莫要放在心上了,大嫂跟你姐姐不对付,你夹在中间受夹板气,说几句话为了自己开脱,也是情理之中的。” 姜令鸢顿时就觉得三夫人实在太理解自己了。 对啊,都是因为姜令芷得罪了陆氏,陆氏才迁怒自己的。 像是摔倒见了红这样的事,如果她不把姜令芷拉下水,光她一个人,怎么承担陆氏的怒火啊? 这样想着,越发恨上了陆氏和姜令芷。 马车停在红螺寺山门前,空气中满是檀香气息,叫人不由自主地开始虔诚起来。 姜令鸢从三夫人赵若微的马车上下去后,夏月扶着她站在了陆氏的身边。 姜令鸢这才发觉萧宴也在人群中:“夫君,你怎么也在这?” 萧宴见她出现,不免有些心虚。 下意识地瞥了不远处的姜令芷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安抚道:“你不是想替孩子还愿吗?我就替你来了。” 他今日来,是心里还惦记着姜令芷。 那日摔进荷花池的事,她一点也没有怪罪姜令芷,反倒是觉得她也是有意于自己的,否则就不会素面朝天的来见自己了。 那不就是一种卸下防备的信任吗? 想着她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他越发想起男人的责任来,给姜令芷一个孩子,好让她往后在国公府好过些。 谁知道姜令鸢非要跟来?! 姜令鸢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还想再追问,陆氏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伸手捂着小腹,眼中满是讨好。 陆氏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到底没再说什么。 红螺寺求姻缘和子嗣都十分灵验,香火十分旺盛。 从山门到大殿不过百十步,地上铺满红色地毯,有好几位妇人在那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一步一步地前进了大殿。 “大夫人,”姜令鸢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您便是要这样替姐替四夫人请求子观音吗?” 陆氏才不想当众跪拜呢,狠狠地剜了姜令鸢一眼,克制着心头想骂娘的冲动:“这么多人,自然是先去找主持安顿,请求子观音的事,午后再说。” “先去上香请求子观音。”谁知瑞王妃却出声道:“已经没赶上头香了,就别拖到午后了,你快去。” 陆氏一副憋着气的样子,不敢跟瑞王妃过不去,只好咬牙应下:“是。” 姜令芷看着陆氏僵硬的表情,弯唇笑道:“那就多谢大嫂了。” 陆氏愤恨地盯着姜令芷的表情,他们姜家的贱人进府就是来跟她作对的! 瑞王妃直接唤了引客僧过来,带着陆氏去走红地毯磕头跪拜。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陆氏憋着气,只好跟了上去,她走了三步,引客僧便提醒道:“施主,跪。” 陆氏:“” 她只觉得膝盖僵硬得就像是砖石铸就的一般,无论如何就是弯不下去。 姜令芷微微一笑,高声道:“今日,多谢大嫂,替我和夫君请求子观音。” 陆氏恨恨地瞪了姜令芷一眼。 香客们顿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谁家长嫂待弟妹这般友好,真是大气!” 立刻便有人不屑道:“呸,大气什么呀,那是萧国公府的大夫人!” 随之议论声也多了起来: “就是那个,长孙娶亲时,强占妻妹,逼着新娘子换亲嫁小叔的萧国公府吗?这大夫人给四夫人请求子观音,莫不是在替自己儿子赎罪呢?” “嘘,你们都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那可是萧国公府,快闭嘴!” “对对对,说不得,说不得。” 香客们顿时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敢多看,赶紧走了。 陆氏眼前一黑,就跪下了。 第49章 所以我留的是萧宴的八字 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这事儿还没翻篇啊? 怎么还有人在戳她陆淑珍的脊梁骨啊! 萧宴也是铁青着一张脸,姜令鸢自知有亏,咬着唇去拉他的衣袖,也被他狠狠地甩开了。 姜令鸢眼眶一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顾氏见势不妙,生怕被人再议论起国公府来,便叫下人去山门前暂且拦上一刻钟的。 待萧国公府的人都进了寺里,再让闲杂人等进来。 那边陆氏咬着牙站起身来,一回头,见空无一人。 甚至要请求子观音的姜令芷,就那么闲庭信步地在一旁走着。 陆氏皱着眉:“令芷,虽然是大嫂替你请,可你也要来叩拜才是。” 姜令芷表情淡淡的:“大嫂,没听方才那和尚说嘛,这得是最有福气的人请才管用,我娘走得早,没福,还是大嫂自己来。” 陆氏简直气得要吐血,这岂不是其它几房上上下下,这一路都要盯着她,跪拜磕头? 二夫人顾氏笑着打圆场:“那是,大嫂眼见着就是要抱孙子的人了,可不是最有福气的。” 陆氏:“” 合着今日都是来坑她的是吗? 可这跪都跪了,又都是府里各院的人盯着,她不得不咬牙起身,继续往前,边走边叩拜。 姜令芷就这么站在一旁,看陆氏忍着气,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地往前走,心里勉强算是出了口恶气。 这段路并不长,就算是一路叩拜,一刻钟的功夫也走到了头。 正殿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像,佛像旁挂着经幡,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姜令芷随着众人取了香,神色虔诚地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中。 随后众人又各自添了一笔香油钱。 殿中的僧人过来说话,说请送子观音需要前往偏殿记下香客的八字,其余人可先往后院去歇息。 “四弟妹,你自己去偏殿可行?”二夫人顾氏笑盈盈的:“我带大家先去后院。” 姜令芷应了声好,便带着雪莺和云柔跟着往偏殿去。 才走了两步,忽又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阿姐。” 回头一瞧,是姜令鸢故意落在人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姜令芷无法忽视她笑容底下的恶意,轻声道:“希望你也是呢。” 姜令芷在偏殿留下八字后,便带着雪莺和云柔也去了后院的禅房歇息。 她吩咐雪莺:“你去藏经阁,帮我借一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雪莺知道,这是求子之人常抄的经书,恭敬道:“奴婢这便去。” 云柔不解地问:“四夫人,大夫人不是已经替您请求子观音了吗?” “那是惩罚大夫人当日出言诅咒将军罢了,她心不诚,求了也不会灵验的。”姜令芷微微一笑。 所以方才,她留的是萧宴的八字,陆氏求的什么,就全留给她自己儿子。 姜令芷现在就想诚心诚意地抄抄经。 寺里禅房安排得十分细致,桌案就摆在窗户前,笔墨纸砚也是齐全的。 推开窗户,温暖和煦的阳光便匀进禅房。 她净手焚香,坐在桌案前,挽起衣袖。 雪莺在一旁磨墨,说着闲话:“四夫人,方才奴婢借经文回来时,瞧见鸢姨娘身边的夏月正在跟人说话,她一瞧见奴婢,立刻慌慌张张地走了。” 姜令芷笑了笑,不甚在意:“许是有些私事。” 结果没一会儿,夏月就笑盈盈地找了过来:“四夫人,我们姨娘抄了地藏经,想烧给先夫人,让奴婢来请您一起。” 夏月口中的先夫人,便是姜令芷的生母,魏岚。 姜令芷手上一顿,心口莫名一滞。 真是难为姜令鸢了,居然能搬出魏岚来拿捏她。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活动了一番指节,几声清脆的关节响动声后,她不动声色地应下了:“好啊。” 夏月松了一口气,脸都要笑烂了:“四夫人这边请,姨娘在后门不远处的亭子里等着呢。” “你们留下,我过去瞧瞧。”姜令芷吩咐了一声,便跟着夏月往外走。 顿了顿又道了句:“后山比这里冷一些,将我的披风拿来。” “是。” 雪莺忙将一件淡紫色兜帽的披风取下来,给姜令芷穿上。 红螺寺很大。 从禅房出了后门,继续往夏月说的凉亭中去,越走越能瞧得出荒凉。 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边是茂密的山林中,树木疯长,黑压压的一片。 好在那凉亭就在山林边上。 “阿姐,你来了。”姜令鸢披着一身鹅黄披风,从里面迎了出来:“快进来。” 说着又吩咐夏月:“你去路口守着,我和阿姐有话说话。” 夏月会意,立刻应下便走。 姜令芷佯装没有发觉,往亭子中瞅了一眼,瞧见里头放着炉子,炉子中煮着茶水,桌面上放着一沓手抄的经文,地上放着一只铜盆。 “阿姐,你喝水。” 姜令鸢坐在石凳上,给姜令芷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说道: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母亲,但是常听祖母说起过,你母亲十分贤惠孝顺,人品贵重端方,所以不免心生敬意,才想着抄一卷经书,烧给夫人。” 姜令芷端起茶杯,笑道:“你有心了。” 说罢,将茶杯送到嘴边,仰头的瞬间,借着衣袖的遮挡,将茶水尽数倒在衣袖里的手帕上。 姜令鸢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茶杯,见里面空空,这才松了口气。 脸上的温和笑容也装不下去了,变得阴狠丑陋:“阿姐,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的命这么好呢?” 姜令芷配合着她,错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伸手扶额,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你给我喝了什么?” “见效这么快吗?放心,只是一点迷药罢了。”姜令鸢也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又冷笑一声: “你对姜家,总是一副所有人都对不起你的样子,可你到底哪里可怜了? 你一回来,就抢走我姜家嫡长女的位置,抢走我的姻缘,逼得我未婚先孕遭人耻笑,只能做妾! 你还抢走了二哥,二哥连答应给我的岚翠轩,都给了你! 可你还不知足,你还是要在国公府压我一头,我做妾室,你做夫人,还要生生长我一辈! 我不过是想让你带我融入国公府,你就那般不情愿,还有那缂丝,你也不肯给我啊唔” 就在她越说越兴奋之际,姜令芷打从衣袖里抽出那只沾湿的手帕,团成一团,塞进了她嘴里。 第50章 哟,你连令鸢也算计上了? 姜令鸢错愕了一会,忙伸手去抠那手帕。 可到底还是呛进去不少,顿时让她腿一软,跌坐在石凳上,变了脸色。 “你你”姜令鸢难以置信的看着姜令芷:“你竟然害我?” 姜令芷轻笑一声:“瞧你这说的这是什么傻话,这不是你倒给我的茶水吗?” 姜令鸢这才开始害怕起来,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保持清醒,甚至为此努力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阿姐,不要,我知道错错了” “我不信你。” 姜令芷表情淡淡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边开始伸手解姜令鸢的披风: “你想对我做什么,你便自己受着。” 她动作麻利,将二人的披风做了交换,随之便出了亭子。 此时,夏月已经带着提前打点好的几个匪徒,在路口等着了: “这一百两是给你们的。拿钱办事,旁的不许多问,里面的两个人都绑起来!随便你们做什么,切记,就在这山林里行事” 姜令芷挑了挑眉,好夏月,居然连姜令鸢一起算计呢? 真有你的! 听着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渐进,眼神微闪,四下一瞅,这凉亭就建在悬崖上。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披风,翻身跳了下去。 凉亭下树枝杂乱丛生,她借势抓住一枝,迅速朝阴影处躲藏着。 脚步声就停在她头顶的凉亭中,那几个匪徒四处寻了寻:“妈了个巴子的,怎么就一个?” “一个还省事了!干一个人活,拿两个人的银子!快,拿披风把人裹起来!” “行行行,反正银子都到手了,这便宜买卖,大户人家的女人真会玩,花钱找咱们播种,一会儿可都使点劲啊!“ “去你的,老子要先来” 一群人淫笑着走远了。 姜令芷等了一会儿,这才一点一点就这树枝爬上凉亭。 此时山林里,姜令鸢已经清醒过来了。 手帕上的那点迷药,药效虽强,却也并不能让人昏迷许久。 姜令鸢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些满脸猥琐的匪徒,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些匪徒哪里见过高门大户娇养着的小娘子,这会儿一个个的跟饿狼似的,忙着扯衣裳,动手动脚,口中说着极其下流的话语。 姜令鸢吓得大喊一声:“住手!我可以给你们银子啊!放开!” 声音凄厉而又惊惧。 姜令芷头也不回地就往庙里回。 结果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个背影有些熟悉的丫鬟,正跪在地上烧纸:“姐姐,我给你报仇了。” 正是夏月。 “嘿。”姜令芷顿住脚步,好奇问道:“你姐姐是春柳吗?” 夏月身形一顿,回过头来一看,看清姜令芷的脸,顿时惊悚得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中午的日头正盛,夏月却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一样,她不是应该被掳进山里里,跟姜令鸢一起被糟蹋吗? 怎么回在这里? 恐惧蔓延全身,令她牙齿都在打颤,她恐慌非常,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来话来了:“你你” 姜令芷好整以暇道:“好夏月,怎么,不认识我了?” 夏月强忍恐惧,抚上胸口,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对姜令芷咬牙叫道:“四夫人!你竟然敢买通匪徒谋害我们姨娘!” 姜令芷见夏月这般有斗志,忍不住赞道:“真是个聪明丫头,连这种逃命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你说说,林子里那几个匪徒,认得你还是认得我?” 夏月红着一双眼,恨恨地看着姜令芷:“你杀了我!” 姜令芷啧了一声:“急什么呀?问你呢,你姐姐是春柳吗?她怎么死的。” 夏月梗着脖子:“你们姜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 姜令芷面无表情地往夏月走了一步,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的手,此刻她的手上多出一块黑色的东西。 夏月看清了,那是一块砚台。 她这才意识过来,姜令芷早有防备,四夫人她她是真实会杀人的! 夏月顿时吓得在地上乱爬:“我说,我说我姐姐是被姜二公子淹死的!铺子被砸的事情,姜二公子查到了我姐姐头上姜二公子他为了保二小姐的名声,就杀了我姐姐” 姜令芷握紧手中的砚台一步一步地逼近,从她自禅房中离开时,顺手就操起了桌上的砚台。 她早知道姜令鸢不安好心,更没打算心平气和地跟她讲理。 问夏月那句话,她纯属好奇而已。 至于姜浔护着姜令鸢呵习惯了 “你想干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你敢杀人”夏月惊恐至极。 姜令芷笑了笑,笑容温和而又冷静:“怎么,设计别人的时候不是挺胆大狂妄的么,现在倒是记得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了?” “你不要过来啊!”夏月有些癫狂,只觉得裙子下面濡湿一片,“救命,救命啊!” 可她偏偏选了后山这么个好地方,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一个人来。 夏月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姜令芷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再往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姜令芷又往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砚台,干脆利落地向夏月的脑门抡去。 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夏月顿时血流满面,身子一点一点地瘫软下去,随后彻底失去平衡,往后仰倒着坠落山崖。 山崖深不见底,人掉下去,只怕是尸骨无存。 姜令芷无动于衷地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她彻底消失。 山林中一片凄厉的叫喊声,尖细钻耳。 姜令芷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将那沾了血的砚台丢下山崖,扬长而去。 自己做的孽,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回去的路上,似乎是换了心境,她这才注意到庙里竟然还种着梨树。 此时花已经开败了得差不多了,枝头长出一颗颗指头豆那么大的青疙瘩。 清风拂来,满园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欣赏着这样好的风景,姜令芷面上一片平和惬意。 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 第51章 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她没走多远就遇到了雪莺。 雪莺正要往后山去找她,见她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 “四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灵舒郡主还来找您呢,奴婢说您跟鸢姨娘出去了,她就笑着走了。” 姜令芷挑了挑眉:“灵舒?” 喔,看来她早知道自己会被姜令鸢算计啊。 莫不是和姜令鸢合计好的,一个骗她来红螺寺,一个冲她动手。 一个为的要她的命,一个为着萧景弋的正妻之位。 姜令芷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我知道。” 这笔账,她记下了。 在快要走到禅房时,姜令芷看见院里的僧人,脚下顿了顿。 还是叫住了其中一人,道: “我方才听见山林里好像有不小的动静,师父不若带人去瞧瞧,是不是有野兽伤人了。” 僧人见她衣着不凡,忙应道:“多谢施主提醒,春日山林中多猛兽,小僧这便带人去瞧瞧。” 姜令芷点点头:“如此甚好。” 她回去自己禅房,打算抄经。 “云柔,去找僧人给我要块砚台来。” “是。” 萧宴特意来寻姜令芷,远远地瞧见她坐在窗前。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只见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十分漂亮,跟他从前以为的那种乡野村妇一点也不一样。 他又往前一步,一道阴影落在姜令芷身上,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张腻烦的脸。 萧宴面带讨好:“令芷,我来了。” 姜令芷被他恶心的手上一顿,顿时一滴墨迹落下,就毁了自己抄好的一页经书。 “萧宴,我当真是看见你就晦气。” 萧宴皱了皱眉,一副被刺痛的模样:“令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毕竟是从小定亲的呀!” 姜令芷伸手要关窗,萧宴忙伸手挡住:“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现在是真想心疼你。” 他试探道:“我知道你和四叔的日子不好过,让我帮帮你好不好?你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我可以给你。” 姜令芷被恶心得像是吃了一碗隔夜馊饭一样。 她顿了顿,挑眉道:“你当真要帮我?” 萧宴赶紧点头,语气放肆道:“嗯,我只想让你日子好过一点。” 姜令芷勾着红唇,语气温柔道:“那你进来。” 萧宴都傻了,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得如此顺利,他当即整个人都癫狂起来,拎着衣摆,就往屋里走。 他就知道,姜令芷心里是盼着他的! 只要他得了她的身子,她必然会对他死心塌地。 萧宴这边往屋里走,姜令芷那边便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关上了窗。 屋里雪莺和云柔都要吓疯了。 四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呀? 该不会是真的要跟大公子做些什么? “云柔,”姜令芷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云柔听完一时间愣住了。 “快去。” “是,是。” 这厢萧宴已经迈步进了禅房,而后像是生怕她后悔一样,转身飞快地把禅房门给关上了。 姜令芷后退着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十分娇羞道:“萧宴,其实我觉得你很好。” 萧宴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急不可耐地就想去抱她:“等急了,让我好好疼疼你。” 姜令芷没有阻拦,顺势绕过他的脖颈,手指曲起,朝着他的哑门穴就敲了过去。 萧宴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这么软倒在床榻上。 姜令芷默默地收回手。 她不会医术,但是托乡下二哥的福,认了几个防身用的穴位,譬如这哑门穴,便是能让人口不能言,毫无意识。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我打算替你寻了个好亲事。” 此时寺里已经乱起来了。 僧人匆忙带人去后山,结果正撞上那群匪徒欲行不轨。 好在僧人都是会武的,立刻便将那几个匪徒拿下,救下了姜令鸢。 待把她抬出来以后,发现她衣衫不整发饰凌乱,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屎尿馊味。 好在是没有真出什么大事。 当时她还清醒着,嘴里一直喊着:“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把银钱都给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 直到发现来人是救她的之后,才彻底地晕死过去。 僧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又不好直接大张旗鼓地在寺庙里查问谁家女眷走丢了,便先将她安置在禅房里,先给她请了个大夫,一边又私下派僧人去各家禅房里查问。 姜令芷站在门口,打发走来问询的僧人。 雪莺一边害怕屋里藏着的大公子被人发现,一边听到僧人的问话,都快吓傻了:“四夫人,您方才不是就和鸢姨娘在后山吗?” 姜令芷一脸无辜地冲她眨了眨眼:“有吗?我不是在赏梨花吗?” 雪莺顿时起了一头冷汗:“夫人!梨花早开败了!” 这下可不妙了,若是后山出事的是鸢姨娘,那四夫人可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雪莺不由得定了定心神,决定把这事给瞒死! 对,今日说破天去,四夫人也是在赏梨花! 此时,灵舒郡主才送走了问话的僧人,正兴奋不已。 就见云柔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过来:“郡主,郡主不好了,四夫人不见了,鸢姨娘让我来请您过去。” 灵舒并不认识云柔到底是谁的丫鬟,但听她这么说,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她越发坚信,后山出事的就是姜令芷。 看来姜令鸢还真是能干啊,想出这种叫姜令芷声名狼藉的主意来,只怕是比直接叫她去死还难受呢。 当真是痛快极了! 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定然不会再要这样一个女人,那表哥,可就是自己的了! 她假意安抚着云柔:“是吗?那我就过去瞧瞧。” 第52章 捉奸捉出经验来了 灵舒郡主跟在云柔后台,往姜令芷的禅房里去。 因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走到禅房门口时,她又有了主意:“去,跟前头大殿跟大家伙说说,四夫人不见了。” 丫鬟应声去了,灵舒则往禅房里走。 云柔不动声色地落后一步,让灵舒倒也不怎么在意,推开禅房门就走了进去。 屋里关着窗,显得有些昏暗。 她一时间看不清人,便压着声音唤了一句:“姜令鸢?” 顿了顿,不见有人答应,她不耐烦道:“别装模作样的,快出来。” 这时,一道鬼魅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在她身后,像是在疏解她的急躁似的:“来了。” 灵舒郡主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姜令芷已经一记手刀落下来,灵舒当即软倒。 姜令芷使得力气不大,并没有一下子把她打晕。 灵舒痛的一声闷哼,还没反应过来,姜令芷已经幽幽地扯下她的腰带,反剪她的双手。 灵舒拼命挣扎,张口就要呼救,姜令芷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扯下她的肚兜,猛地塞进她嘴里,带子在脑后打了个结。 灵舒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声嘶力竭却也只能发出嘤嘤的呜咽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令芷始终冷静着,如果她这时候不朝灵舒动手,那等灵舒发现后山出事之人不是她时,只怕是还有更大的算计在等着自己。 她扯着灵舒往床榻上一丢,灵舒此时已经发现了,床榻上还躺着一个男子。,立刻挣扎着双腿乱蹬。 姜令芷顺势扯掉她的罗裙,盖在她头上,又伸手抓起萧宴的手,就按在了灵舒的胸上。 随后她拎起桌上自己抄的经书,就转身离开,并且顺手替他们关好了门。 萧宴原本被点了穴,还没有这么容易醒来,但灵舒不停的挣扎着,萧宴很快就被蹭醒了。 他恍惚间,只记得姜令芷邀请他进了她的房间。 继而他又立刻发现,自己身下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顿时回过神来,对,对,自己正在偷情呢。 他顿时又兴奋起来,伸手彻底扒她的裙裳,猥琐道:“这些日子憋坏了,我今日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做女人的快乐!” 灵舒极力挣扎着,吓得一颗心像悬在刀尖上。 可双手被帮着根本无法反抗,甚至于,发出的那点子声音,反倒是让萧宴更加兴奋了。 萧宴快活的不行,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口不择言道:“令芷,其实我们这样也挺好的,虽然不能做名义上的夫妻,但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有的是机会成双成对” 他知道,姜令芷想要孩子,所以有了这一次开头,往后一定会任由他施为。 甚至他还在想着,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滋味,他都在姜家姐妹的身上,彻底尝到了。 萧宴以为,今日之事,是姜令芷心甘情愿的,所以他没有丝毫的担心和顾忌。 以至于路过的僧人发觉不对,过来查看时,他还快活得浑然忘我。 僧人听到屋里传来的男女混乱之声,顿时变了脸色。 佛门清净之地,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胆大妄为地破坏戒律清规?! 僧人们登时就去唤人。 很快,萧家的几位夫人,都被僧人们给唤了过来。 禅房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往外传,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呜呜咽咽的声音,虽然没有叫出来,可听起来反倒是更加销魂了,就好像那勾人的狐狸精一样。 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这好好的,怎么在禅房闹出这等事来了? 而瑞王妃此刻也赶了过来。 她只知道灵舒要算计姜令芷,并没有具体过问她打算做什么,所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只以为这便是灵舒的计划,只管一副气恼的模样,责问道:“怎么一回事?” 有丫鬟叫道:“是四夫人!四夫人的禅房!” 此话一出,就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 “当真是令芷?”大夫人满脸难以置信,“我那才过门的四弟妹?” 有来上香的女眷们听见动静,早跟着出来看热闹,窃窃私语起来。 “这里可是佛寺,居然这般没有忌讳的苟合,怪不得是乡下来的” “今日在山门处,这萧四夫人就逼着自家大嫂给她请求子观音,原以为她只是粗鄙蛮横,不曾想,竟是这般的浪荡无耻的!” “还说什么求子?这分明是找野男人借种来了!” “不行,我听不了这动静,我得去佛祖跟前念一卷清心咒去。” 大夫人顾氏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下意识地看了瑞王妃一眼。 在她看来,今日之事,定然是灵舒听说萧景弋好转了,所以起了心思,故而和瑞王妃设计这一出,毁了姜令芷。 顾氏也只觉得心里也出了一口恶气。 她甚至觉得自己打算直接弄死姜令芷的主意,太单薄了些,就应该这样,先把她的名声搞臭,再把她弄死,让她永远被人唾骂才对! 心里这般想着,她转头却又急又怒地责问寺里的僧人: “你们红螺寺怎么一回事,后山出了事,禅房也出了事?我那四弟妹,她定然是被贼人所害,你们还不快去救人!” 二夫人顾氏瞧着不对劲,有心想开口去拦一拦,却一下子就被陆氏被拽住了:“二弟妹,你别急。” 僧人被这么一激,登时快步冲到禅房门口,一脚踹了过去。 “砰——” 禅房门都被踹掉了一扇。 二夫人顾氏于心不忍,叹息一声,别过头去。 陆氏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提着裙子就往屋里冲:“唉哟,四弟妹,你没事?” 瑞王妃则是冷笑一声,跟在陆氏后头,等不及要去看热闹。 当看清屋里那两个丑态百出的男女时,瑞王妃和陆氏二人脸上的笑容,同时崩裂了。 萧宴和灵舒郡主赤裸裸地缠斗在一起。 见门被踹开,灵舒郡主那隐忍许久的叫声顿时憋不住了,放声尖叫出来。 瑞王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像被定住了一般。 怎么会是她的女儿,是灵舒 陆氏只觉得当真是中邪了,这才时隔多久啊? 她怎么又来捉儿子的奸了? 好在萧宴被捉奸,也捉出经验来了。 他迅速抓起一旁的被子,盖在怀里的女子头上,将她揽进怀里,冲着陆氏埋怨道:“娘,你快把门关上啊!” 陆氏黑着一张脸,转身去关禅房的门。 第53章 萧四夫人的名头是遮羞布? 听到那声娘,外头看热闹的众人脸色瞬间变得讶异起来了。 屋里苟且的男子,居然是萧宴? “唉哟我的老天爷,原来这乡野村妇是跟自己的侄儿勾搭在一起了,早知如此,当初还换什么亲呢?” “这国公府到底什么门第规矩呢,莫不是娶了新妇,一家子男丁换着用啊,啧!” 因着这是姜令芷的禅房,众人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都以为屋里的女子是姜令芷。 屋里瑞王妃到底冷静下来。 想着如今的局面,虽然不知道灵舒怎么会在这,但也只有将错就错,才能护住灵舒的颜面了。 萧宴丢脸就丢脸,反正他也没脸。 于是瑞王妃就高喝一声:“萧宴,令芷,你们怎么能” 陆氏气的心梗,有心想替儿子澄清一两句,却也实在说不出口。 她的好儿子不管是跟小婶苟且,还是毁了人家郡主的清白,都一样的丢脸。 倒不如今日给瑞王妃卖个好,她还能记得自己一份情。 再者说,毁了姜令芷的名声,陆氏甚至还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 而萧宴甚至还不知道被子里捂的人到底是谁,他就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一副十分有担当的模样:“有什么事冲我来,今日是我情不自禁,你们别怪令芷!” 陆氏气得七窍生烟,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 这个时候要想洗白自己,就该说是自己被姜令芷那个贱人下药勾引的啊! 人群也为此再度嘈杂议论起来, “瞧瞧,萧家大郎还是个痴情种呢!” “这令芷就是萧四夫人的闺名吗?唉哟,叫得可真亲呀!” 冷不防后方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似乎好奇道:“谁喊我呢?” 众人闻言,顿时一阵凝滞,不禁回头去看,随即面面相觑起来。 只见姜令芷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正歪着头,十分疑惑。 二夫人顾氏顿时满脸欣喜:“四弟妹,你在这啊!” 赶紧拉着她,上下左右到处瞅了个仔细:“你没事?” 姜令芷眨了眨眼:“二嫂,我有什么事啊?我方才抄了经,拿去前头大殿供奉了,这一回来,就瞧见这处热闹,这才过来瞧瞧这是,怎么了呢?我听着,好似都在议论我呢?” 顾氏一把挽住她,往自己身边带:“没事就好,好弟妹,你就在我旁边站着。” 围观众人瞬间懵了。 这,萧四夫人姜令芷在这,那屋里头自称萧四夫人的,又是谁啊? 里头灵舒听到姜令芷的声音,顿时瑟瑟发抖恨得咬牙切齿。 萧宴听见二夫人顾氏的声音,也十分疑惑。 他抬手就掀开怀里的被子,看清那张惊惧交加的脸,顿时惊得大叫一声:“灵舒郡主!郡主,怎么是你?” 灵舒郡主见他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喊叫了出来,顿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伏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萧宴说罢,又转头看向瑞王妃,气恼、疑惑而又真诚地问道:“瑞王妃,您不是说,是要给灵舒求姻缘吗?怎么郡主在我床上?” 瑞王妃铁青着一张脸,简直要心梗了,她真想把萧宴的舌头给割了! 这个蠢货,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听到了,叫她再想把这屎盆子往出甩都甩不掉了。 “好啊,你竟敢算计我儿子!” 陆氏再也忍不住了,登时就朝着瑞王妃发作起来了:“我跟你拼了!” 这会儿,她也顾不得什么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仪态了,长长的指甲照着瑞王妃的脸就抓了过去,瑞王妃一时不察,还真被她抓了几道血印子。 “你儿子又是什么好东西!” 瑞王妃本就气恼,随即也骂了起来,跟陆氏撕扯着一起,你扯我头发,我挠你脖子。 屋里场面一度混乱,外头众人神色五花八门起来,个个眼中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到底还是瑞王府的人先反应过来,立刻冲进去,把瑞王妃和陆氏给拉扯开。 结果屋里的热闹还没完,远处又响起一道的喊声:“萧家人何在?后山那位昏迷的女子醒来了,自称是国公府的萧四夫人!” 众人闻言,不禁回头去看,只见是寺里的僧人,正跑过来向萧家夫人报信。 眼中越发兴味盎然。 怎么又来一个萧四夫人? 好家伙,这萧四夫人的名头是多好用啊,一个个的都拿着当遮羞布! 众人虽然鄙夷姜令芷是从乡下回来的,但瞧着如今国公府里,一个个的出了丑丢了脸,都拿她的名头当遮羞布,也不免有了几分同情。 二夫人顾氏闭了闭眼,随便。 左右今日不是她丢脸,回去照实跟老夫人说明便是。 至于国公府被抹黑的名声,她有什么办法呢? 反正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定亲了,碍不着太大的事。 她面无表情着朝三夫人赵若微吩咐道:“三弟妹,你去瞧瞧,晕倒那位到底是谁。” 三夫人赵若微眼底十足的讥讽,面上却温顺地点点头:“好。” “其他人,去寺里到处寻一寻,看还有没有胆敢冒充萧四夫人的。” “是!” 几人领了吩咐,都各自去了。 二夫人顾氏又亲自出面,去劝着让围观的众人散开。 众人也知道国公府的热闹不好多看,安抚了几句,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但如此一来,众人甚至都没了拜佛上香的心思,一心惦记着萧家的热闹。 这时,屋门再次打开。 姜令芷循声望过去。 只见萧宴已经穿好衣裳,面色阴沉而又恼怒地走了出来。 灵舒郡主颤颤巍巍地挪着步子出来,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冲着姜令芷就冲了过来,一巴掌就要甩过来:“贱人,你敢害我!” 随之萧宴立刻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拦住这一耳光。 顺势将灵舒郡主一把推开,满脸嫌恶道:“你才是贱人!” 第54章 夏月不见了 灵舒郡主错愕地捂着脸,瘫坐在地上。 随即又指着萧宴骂道:“蠢货,就是姜令芷那个贱人害的我们!” 萧宴哪里听得进去啊,他双眼喷火,他嫌恶地看着灵舒郡主,语气十足的厌恶:“谁跟你是我们?你还打量着蒙我呢?分明就是,你瞧上我非要跟我生米煮成熟饭!”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还带上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委屈,仿佛跟灵舒郡主睡了这事,让他委屈透顶了。 “你”灵舒郡主气得浑身哆嗦。 她随即又转头看向姜令芷,带着恨意和哀求:“你说啊!你跟大家说清楚,都是你害的我,我脸都丢尽了” 姜令芷垂眸看了看她。 她也知道丢人啊?跟姜令鸢合谋要害自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不是会逼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姜令芷叹了口气,很是无辜:“可我实在没有害你,我抄完经书就去前头大殿了。谁知道你在我屋里做什么?表妹,你就算是为着求姻缘,也不该如此糊涂呀!” 灵舒郡主恨声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把我打晕的!” 姜令芷无语:“你该追责的,难道不是摸进你禅房的贼人吗?” 萧宴听得额头青筋跳动,低声呵斥道:“姜令芷!” 姜令芷正色道:“萧宴,发生这样的事,做婶子的也很同情你。” 她扯了一下嘴角:“不过灵舒郡主生的貌美如花,你也不亏。” 萧宴紧绷着脸,总觉得姜令芷在幸灾乐祸,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勾引自己的,怎么会变成灵舒呢? 灵舒郡主哭喊道,“我要回家去,我没脸见人了,我不想活了” 瑞王妃一脸心疼,挣脱开拉扯着她的下人,扑过去将灵舒郡主搂在怀里:“我的儿!” 随即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阴冷着一张脸,伸手指着围观众人威胁道:“今日之事,若有一个字传出去,瑞王府决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围观众人都噤了声。 瑞王府,那可真是惹不起哦。 灵舒郡主依偎在瑞王妃怀里,总算缓过来些,她的眼神落在姜令芷身上,如刀一般:“贱人,别以为我今日栽在你手上了,这笔账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姜令芷目光澄澈地看着她:“郡主,一路走好。” 灵舒郡主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路过萧宴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的,朝着他踹了一脚,骂道:“蠢货!” 萧宴脸色越发难看。 这时三夫人的丫鬟香玲从远处赶来:“大公子,您快过去看看,后山晕倒的,是鸢姨娘。” 二夫人顾氏又是眼前一黑。 叫人扶陆氏回去禅房歇息,然后一刻不停歇的,又带着姜令芷和萧宴,赶去看姜令鸢。 姜令鸢自从醒来后,就满脸惊恐戒备,抓着被子,蜷缩在床角。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滚开啊!我是国公府四夫人”姜令鸢嘴里没头没尾地嘟囔着几句话,瞧着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是她害我放开我我给你们银子啊” 三夫人赵若微在一旁解释道:“是被贼人掳进了山林,好在庙里的僧人去得快,到底没有出事。 寺里僧人还找了大夫来诊过脉,只说是令鸢受到了惊吓,见了红,有小产的迹象,得好好静养着。” 说着,又替她解释道:“想来令鸢是打着令芷的名义,想吓退贼人罢了,这才被僧人误会是萧四夫人。”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倒也没人反驳三夫人的话,许是觉得,这个说辞也是说得过去的。 至于姜令鸢说的后半句话,就没人愿意去张口解释一二了。 萧宴神色复杂地看着姜令芷,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嫌疑,但姜令芷始终一脸平静。 默了默,他收回视线,上前几步将姜令鸢揽在怀里。 安抚了几句,随后又阴着脸问道:“好好的,鸢姨娘怎么会去后山,她的丫鬟呢?” 屋里怯生生地站出来一个小丫鬟,回话道:“回大公子的话,鸢姨娘身边,一直是夏月姐姐伺候的,从不叫我们到跟前去,当时也是夏月姐姐带着鸢姨娘去后山,好像说着什么烧经书祭祀的话” “什么经书?给谁祭祀?”萧宴立刻追问道。 小丫鬟咬了咬唇:“说是说是,给四夫人的母亲” 姜令鸢许是察觉到如今已经安全了,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 她恨恨地瞪了姜令芷一眼,随即便抱着萧宴哭着告状:“夫君,我好心给姐姐的母亲抄经书祭拜,她却给我灌了迷药,害我被山贼掳走!夫君, 你要替我做主啊,她就是气不过咱们有孩子” 不等她说完,姜令芷就开口说道:“我从未去过什么后山。 不过听说寺里的僧人已经将山贼扣下了,既然鸢姨娘说是我做的,干脆叫他们来指认一番。 若真是我害了鸢姨娘,照国法还是照家规,我任凭处置。” 姜令芷神色一派坦然。 姜令鸢倒是被噎了一下,这些山贼可是夏月找来的。 若是山贼真的指认出夏月,岂不是要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 她这会儿还没发觉夏月不见了,也顾不得多想,夏月去哪了。 只想着反驳姜令芷:“姐姐既然说了这话,定然是从未跟那些山贼见过面,笃定山贼认不出你罢了。” 姜令芷扯了一下唇角,好令鸢,不愧是姜家精心教养长大的,脑子转得真快。 就算这事儿最后栽赃不到她头上,也会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果然,萧宴阴沉着一张脸,眼神冰冷地瞪着姜令芷,俨然已经生出了疑心。 一旁的三夫人赵若微神色踌躇着,叫人送上来一条手帕:“这是在山林里找着的,当时就扔在令鸢身边,大夫瞧过了,手帕上还有迷药。” 言下之意,确实有人害了姜令鸢。 姜令鸢越发激动起来,不顾小腹隐隐的痛楚,高声叫喊道:“就是她,是她将这条手帕塞进我嘴里的!” 她在萧宴的怀里,越发伤心难过起来了:“夫君,我真的是好心想跟姐姐和解,却不想,差点连累咱们的孩子” 萧宴眼底满是痛色,这会儿有些烦闷地想着,姜令芷她就这么恨令鸢吗? 顿时,屋里所有人都看着意味不明地看着姜令芷。 而姜令芷只看着萧宴,提醒道:“夏月不见了。” 第5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令鸢没想到她扯出了夏月。 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就抹黑道:“姐姐,你是不是把夏月扣下了,逼着她替你做伪证?” 姜令芷不理会她,扯了扯唇角:“夏月的姐姐春柳,是跟着令鸢回姜家时,莫名丢了性命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又都看向了姜令鸢。 姜令鸢顿时满脸慌乱,这件事姜令芷怎么知道的? 莫不是姜浔告诉她的? 可那日,姜浔分明没有为砸铺子的事情怪过自己啊,他淹死春柳,不就为了不让人查到自己身上吗?! 怎么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姜令芷了! 难道姜浔是故意装着对自己好的吗? 姜令鸢这会儿顾不上怨恨姜浔,她只怕,萧宴会因此查出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来。 萧宴脸色难看,他没有错过姜令鸢慌乱的神色,也没有忽视姜令芷那冷静自持,一派坦然的模样。 他越想越膈应,才被姑母给算计过,难道又要被姜令鸢给算计吗? 他看向二夫人顾氏:“二婶,烦请您派人,去请庙里的僧人找找夏月。” 顿了顿,又道:“再找两个婆子搜一搜夏月的包袱。” 姜令鸢顿时瞳孔一缩,心底不由开始紧张起来了那迷药可是夏月一手准备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处理干净啊! 顾氏点点头,随即吩咐人照着萧宴的话去做。 姜令鸢心里暗骂了一句。 丫鬟自然是跟主子住在一屋的,搜夏月的包袱,几乎可以等同于搜查姜令鸢了。 她缩在萧宴的怀里,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十足的心虚。 “等等二夫人等等!”姜令鸢眼神慌张地看着萧宴:“夫君,今日这些贱婢搜了我的住处,往后我还怎么做人啊?” 萧宴沉着一张脸,他又不是特别傻,姜令鸢这般推三阻四的,分明是有鬼! 他甚至疑心更重了几分,冷声呵斥着那两个婆子:“搜!” 姜令鸢:“” 那几个婆子自然听到了姜令鸢骂她们贱婢,心里不痛快,搜捡起夏月的包袱来,越发仔细。 不过一息的功夫,婆子们鼻腔中冷哼着,从包袱里翻出一个荷包来,双手捧到萧宴跟前来:“大公子,这荷包里有些白色粉末,老奴瞧着不正常极了。” 姜令鸢顿时脸色血色尽失。 萧宴脸上阴云密布。 接过荷包闻了闻,又起身从三夫人赵若微那,拿过那条染上迷药的手帕闻了闻,果然一样的叫人头脑发沉的气息。 他转身瞪着姜令鸢,恨不得掐死她。 姜令鸢浑身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萧宴满眼失望地看着令鸢:“今日之事,分明是你想设计四婶,却反被你的丫鬟夏月给利用,害人终害己,是也不是?” 姜令鸢终于隐约又想起来些什么,在她意识昏迷前,似乎是听到夏月在跟那些山贼说:“亭子里的那两个,都绑起来” 她脸色越发苍白,只觉得萧宴的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害人终害己害人终害己 她只觉得小腹一阵一阵地抽痛,似乎身下也渐渐涌出几分温热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破了几道口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上回牡丹宴上,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替孩子多积点德。” 萧宴心中钝痛,失望中又染上几分恼恨:“姜令鸢,你已经如愿以偿嫁给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姜令鸢眼泪成串成串地掉:“夫君,我错了,你快叫大夫来,救救咱们的孩子。” 萧宴冷硬着一张脸,看向三夫人赵若微:“这里请三婶照顾着,我去瞧瞧我母亲。” 三夫人赵若微点点头:“哎你去。” 姜令鸢闭着眼,趴在床榻上,哭得都要碎掉了。 姜令芷从姜令鸢的禅房出来后,拐去了藏经阁,又借了一卷《药师经》。 打算也替萧景弋求一求,望他早日康健。 寺里替她新安置了一间禅房,一应笔墨纸砚俱全。 雪莺想着这一日发生的这些事,抹了抹冷汗:“四夫人,真没想到她们竟然想这样害您!” 姜令芷神色平静:“到底是佛寺,现世报也来得快一些。” 雪莺也觉得解气,四夫人一向没主动害过谁,偏偏这些人非要上赶着来招惹,得了报应,那也是活该! 她一边磨墨,忽然想到了什么:“四夫人,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灵舒郡主和鸢姨娘不安好心,然后一直防备着呢?发觉她们要害您,就顺水推舟,让她们自食恶果?” 姜令芷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的确是一直防备着。 她出发来红螺寺之前,就带了不少东西,迷药、毒药、解毒丸,就连簪子,都是挑着能防身的带 她原本打算的是,操起砚台到后山把姜令鸢给揍一顿。 谁知,姜令鸢把迷药和山贼都准备好了,她便只好让她求仁得仁。 只不过路上还是有些气不过,就拐了个弯,趁人不备溜进了姜令鸢的禅房里,将提前准备防身的迷药,塞进了夏月的包袱里。 毕竟,夏月要替姐姐春柳报仇,是亲口承认的。 方才姜令芷故意提起了春柳的死,姜令鸢立刻心虚起来,萧宴这才起了疑心,继而顺利搜出荷包,他又自己个把前因后果给联系起来。 如今在萧宴心里,姜令鸢完全就是一副自作孽不可活的形象。 也算是她玩火自焚了。 至于萧宴和灵舒,一个惦记着她的清白,一个惦记着她夫君要存心要弄死她这个正妻,凑在一起,正好天生一对。 她做人的原则就是这样,谁要冲她龇牙咧嘴,她不会咬回去,但她会敲掉对方的獠牙。 姜令芷抛开这些私心,开始诚心诚意地抄写经书。 她想着,多抄几遍,说不定萧景弋就能好得更快些。 那边,二夫人顾氏还在操持着。 给姜令鸢那了大夫,到底是保了住孩子,只是她受惊吓过度,有小产的迹象,得躺在床上静养,丝毫动弹不得。 陆氏听说这事儿后,再度气晕了过去,几位夫人便暂且住下了。 赵若微好心地留在姜令鸢的禅房中照顾。 姜令鸢几乎已经崩溃了,眼泪掉个不停。 赵若微把刚熬好的汤药放在床头,劝道:“傻孩子,别难过了,孩子要紧,起来把药喝了。” 姜令鸢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整个国公府的女眷都觉得她恶毒晦气,就只有三婶肯待她好,她忍不住抓着赵若微的衣袖开始哭:“三婶,呜呜……” 赵若微眼底闪过一抹嫌弃,嘴上却柔声安慰道:“令鸢,三婶知道你心里难过还是算了,别跟你姐姐斗气了,你斗不过她的,往后你多忍一忍就是了,谁叫你如今只是个妾呢。” 姜令鸢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激将?她怎么会斗不过一个乡野村妇?今日……今日不过是没防住才夏月背叛罢了…… 这样想着,她胸口又燃气熊熊怒火:“三婶,我知道你是最关心我的,但是这件事你别劝了。” 赵若微心中鄙夷一笑,还真是够蠢的。 她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先把药喝了,孩子要紧。” “多谢三婶。” 姜令鸢喝了药睡下,赵若微才带着丫鬟香玲离开禅房。 香玲不解地问道:“三夫人,您何苦要给她那么好的药保胎啊?” 赵若微精通医术,方才寺庙里请来的大夫开了药,赵若微又在其中加了几味,才能保住姜令鸢的孩子。 “你不觉得她是一把好刀吗?” 赵若微微微一笑,目光幽深:“她动不了老四媳妇,但有她在,就能让大房和老夫人彻底结了仇,这府里老二也是个废物,哈……” 她的话并没有没说完,香玲的眼睛已经亮起来:“是,这样爵位可就落在三爷头上了!说起来,到年底,三爷可就要外放回来了。 提起萧景明,赵若微眼底浮出一抹柔情的光。 第56章 玩火自焚 及至入夜,瑞王妃带着灵舒郡主回到瑞王府。 灵舒郡主又气又恨,一路上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原先直挺挺的脖颈也垂了下去。 瑞王妃只觉得掏心摘肺一样的难受,她扶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往屋里走,满脸痛惜低声吩咐着自己的心腹张嬷嬷:“去熬一碗浓浓的避子汤来。” “备水,伺候郡主沐浴。” “是。” 瑞王府扶着灵舒坐进浴桶中,就见灵舒跟发疯了一样,抓起一大把澡豆往自己身上搓。 一边搓一边默默无声地掉泪。 瑞王妃心疼极了:“灵舒,你别这样,没事的,今日之事不会有人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 灵舒却根本不管不顾,她直把自己皮肤搓得发红,一句话不说。 她的梦碎了,她不干净了,她还怎么嫁给表哥? 脑海里完全是萧宴那张淫邪龌龊的脸,耳边尽是当时禅房外那鄙夷谩骂声,这一切的一切,将她一直以来的高傲重重击碎。 她本是天上皎洁的月亮,可现在却被拉下神坛,踩进泥里。 “好了,好了,先出来穿上衣裳。”瑞王妃扶着灵舒从浴桶里出来,替她擦拭干净,又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 一边又吩咐下人:“把这些衣裳都拿去烧掉!” 灵舒躺在床上,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流,直到张嬷嬷端来熬好的避子汤,她也一言不发,抢过去就猛往嘴里灌。 瑞王妃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慢点,小心烫” 瑞王就在此时迈过门槛。 他今年四十出头,身形清瘦,五官俊美,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样,脸上也是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叫人一看就很容易心生好感。 他一进门,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灵舒一见瑞王,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爹” 瑞王妃擦了擦眼泪,迎了上去,情绪不太稳定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末了咬牙切齿:“我真是小看了这个村姑!她表面装的温顺,实际上恶毒又狭隘,瞧着灵舒喜欢萧景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来毁了舒儿。” 她现在真是有些悔恨,为什么不问一句,灵舒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或是自己直接替女儿出手,摁死那个姜令芷。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女儿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她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瑞王的脸色却变了变。 他皱眉看着灵舒:“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灵舒红着一双眼,断断续续地说:“爹爹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当一击致命,呜呜爹爹是我没能布置周全,爹爹你帮我杀了她!” 她跪在床上朝着瑞王开始磕头:“爹,我错了爹!求爹爹帮我,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瑞王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温柔地把灵舒扶起来,让她重新躺下去,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爹爹答应你,一定会让她死的,你放心。” 灵舒情绪勉强稳定了一些,又咬唇看着瑞王道:“爹爹,求你别让我嫁给萧宴,我看不上他。” 对女儿家来说,最要紧的清白没了,还被那么多人看到,她的名声也没了,就算是那些女眷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可背地里又要用什么眼神看她,她还有什么前程。 好似除了嫁给萧宴,她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可是她不想。 她实在不想以萧宴妻子的身份,和萧景弋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放心,爹爹也瞧不上他。”瑞王语气十分宠溺:“瑞王府的郡主,可不是他一个一没官阶,二没爵位的小子能攀得上的。” 他三言两语就哄好了灵舒,灵舒也终于止住了眼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瑞王眼神幽深:“灵舒啊,今日爹再教你一句话。” 灵舒有些疑惑:“什么?” “斩草除根。”瑞王笑了:“那个姜氏不过是烂泥里爬出来的臭鱼烂虾,不值一提,最好连她背后的姜家一并拔起,才算出气。” 灵舒从前对姜尚书府没有过多的了解。 毕竟姜夫人是继室,姜令鸢是养女,在上京的世家圈子里,这样的出身,是入不了她灵舒的眼的。 而唯一有过一面之缘的姜二公子,也是个说话刻薄的,她也十分厌恶。 对于瑞王说的这番话,她立刻就觉得身心痛快:“爹爹说的是!” 还是爹爹最疼她,姜家的女儿得罪她,爹爹就连姜家一并除了! 到底还是瑞王妃了解瑞王,她没像灵舒那样轻易地就被哄住,而是谨慎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瑞王面色淡淡的说:“听说姜大将军这两日便要回上京了,本王打算,让灵舒嫁给他。” 大雍两大武将,萧景弋已经废了,剩下的,便是姜泽。 瑞王妃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眼底一片痛色:“王爷,灵舒她可是” 她知道,王爷只怕要冲姜家动手了,姜令芷这事正好给了王爷借题发挥的机会。 可灵舒,她到底是王爷的嫡女啊,王爷他怎么忍心将灵舒当成棋子? 瑞王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随后看向灵舒,问道:“你的意思呢?” 灵舒也是怔愣了一阵,随后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尖锐起来:“爹!我愿意!我一定会搅得姜家家破人亡!” 瑞王十分满意地笑了:“好孩子,你好好养着,剩下的事,交给爹爹来安排。” 灵舒乖乖地点了点头,瑞王这才起身离开。 瑞王妃就跟在他身后除了屋门,走出老远,忍不住问瑞王:“王爷,您怎么能这么待舒儿?” 瑞王面色淡淡的:“我的女儿我自然心疼,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姜家近来有些碍眼,叫灵舒嫁去出出气也好,等事成之后,我会把她再接回来的。” 瑞王妃无法,只好抿唇应是。 瑞王又吩咐了一句:“对了,国公府那边,叫人送个信,就说这事压下不必提。” 瑞王妃点点头“我明白。” 另一边,萧宴的丑事惊动了主持,被连夜赶下山。 恰逢瑞王府这边送了信,国公爷自然知道了寺里发生的事, 故而萧宴一回来,就被罚跪在荣安堂的院子里。 他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认错:“祖父,孙儿有错,可孙儿也是被骗了” “若非你自己持身不正,又怎会被人诓骗?” 萧国公面容肃厉:“你存着那份见不得人心思,难道就应该了?再有,你纳的妾室,心思狠辣,行事恶毒,理当你替她受过。” 萧宴脸都白了,赶紧匍匐在地认错:“祖父,孙儿知错了。” 萧老国公冷声道:“上次请家法二十,你不长记性,这一次,三十棍,老夫亲自动手!” 萧宴脸都白了。 上次他受罚的时候,府里还是他母亲掌家,行刑的下人自然不敢真使劲。 所以那二十辊下去,他的外伤只是瞧着严重,养几日就好了。 就祖父方才舞方天画戟的架势,三十棍打下来,他不残也得半死了! 萧宴赶紧哀求:“祖父祖父我再也不敢了” 院里的小厮已经手脚麻利地取来行刑的家法,将萧宴整个人按在刑凳上,萧国公一棍子下去,萧宴当即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把一切罪责的源头都怪在了姜令鸢头上。 若不是一开始她蓄意勾引自己,逼着姜令芷换亲,能有后来这么多事吗? 这次又因为她胡作非为,又害得他再次受罚,还要替她受过,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若不是因为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他必定立刻就要休了她! 萧国公有意让萧宴长长记性,故而手下没有半点留情,一棍子打完,要等到萧宴痛喊出声,再打下一棍。 直到三十棍结束,萧宴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第57章 惊马了 姜令芷也在红螺寺待了三日。 除了第一日起的那些风波,剩下两日都无波无澜。 她诚心诚意的听经拜佛上香,又将自己抄的那些经书供奉在佛堂前,还替萧景弋求了一枚开光的平安符,打算回去缝在香包里,给他挂在床帘上。 至于陆氏请的那尊求子观音,姜令芷叫人送去了姜令鸢处,只说那是她婆婆的一番好意,就送给她安胎。 姜令鸢顿时气得就想砸了它。 只是到底心有忌讳,不敢再佛寺如此放肆,遂又忍了下来。 到第四日一早,众人起程回府。 仍旧和来时一样,三夫人赵若微和姜令鸢乘坐一辆,其它三位夫人,一人一辆。 陆氏临上马车前,回头朝着姜令芷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冷意难掩。 王嬷嬷赶紧将她扶了进去,低声安抚道:“夫人放心,一切妥当。” 陆氏收回视线,嗯了一声,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那边姜浔才走访了几十间铺子,心中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国公府那账册有问题的,而且是有天大的问题。 光是看过的这些铺子,就没有一家是经营惨淡的。 不仅红火得不得了,甚至还有几家老字号,生意跟岚翠轩不相上下。 他在心里粗算一下,光这几十间铺子加起来,一年盈余至少得有五十万两。 再加上那些他没来得及去查的,一年保守估计总收入一百万两都不止。 可那账册上,铺子收入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两。 姜浔越想越觉得心惊。 姜令芷说,国公府十年的账册都在她的院里放着。 那岂不是说,大房一家,至少有一千万两窟窿的把柄,都在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手里捏着?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上去想,这么一大笔的银钱,大房一家拿去做什么了。 他只担心,姜令芷查账的事情,大房到底有没有察觉若是大房已经知道,姜令芷她还有命活吗? 他登时就觉得像是置身于油锅边上的蚂蚁一般。 立刻便叫亲随备车去国公府,打算先将她接回姜家去。 可到国公府门前一问,才知府里几位夫人三日前去了红螺寺。 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四位夫人,都去了?” 管家点点头:“是的,二公子若是来寻四夫人的,不如进府里坐一会儿,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回来了。” 姜浔摇摇头,脚步踉跄着转身,急切地吩咐自己的车夫:“把马解下来给我!” “是!” 奔驰的马蹄出了城门,一路往西郊的山上去,手中的马鞭都要挥出残影来。 他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剧烈过。 红螺寺离上京不算近,乘着马车也要两个时辰的功夫。 姜令芷起得早,正靠着车厢里补觉,两个丫鬟也是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忽然间,似乎是车轮碾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头,不轻不重地晃了一晃。 姜令芷的脑袋磕到了车厢上。 她记得来时便有一段山路比较难走,遂朝外头轻声吩咐了一句:“慢些。” 可车夫的声音已经惊恐起来了:“四夫人四夫人慢不下来了马惊了!” “什么?”姜令芷瞬间清醒过来。 国公府养着拉车的马匹都是训练纯熟的,马夫也是老手,怎么好好的,会惊马呢? 马车已经开始横冲直撞起来,她和两个丫鬟在马车里被甩得东倒西歪。 前头几位车夫见状,赶紧赶着马车往一边退让,就见那两匹疯马拖着马车往悬崖边上狂奔而去。 几位夫人掀开了车帘,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惊险一幕。 二夫人顾氏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临到头要回去了,还不安稳啊! 她忙高喊一声:“快!快勒马!” “吁——吁——” 可车夫根本控不住那两匹疯马。 大夫人陆氏瞧着这一幕,轻轻勾了勾唇角,讥讽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难对付?也就灵舒和姜令鸢那两个蠢货会栽在她头上。” 王嬷嬷满脸写着痛快和得意:“可说呢。老奴只是悄无声息在马鼻子的缰绳上染了些香,算准了走到这处会惊马。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任谁也只会觉得是个意外。” 陆氏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做得不错,你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三夫人赵若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热闹,任由姜令鸢在她耳边兴奋地笑骂着。 车厢里,姜令芷顾不得多想,极力地保持着震惊。 她迅速伸手撑住两旁的马车壁,稳住自己的身体,这个姿势让她只用力往后踹着那车的后窗。 她回头又厉声吩咐车夫:“拿匕首,把绳子砍断!” “是!是!” 车夫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照着姜令芷吩咐的去做。 那两匹疯马得了自由,越发躁动不安,加快速度朝悬崖边上狂奔着,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只是,马车的惯性太大,速度一时间也没能慢下来,而悬崖又近在咫尺。 而车厢里,姜令芷终于费劲踹掉了马车上的窗户,她急声吩咐道:“跳!” 外头车夫早就找准机会跳下了车辕。 雪莺和云柔虽然吓得腿脚都软了,却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忙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姜令芷见二人滚落在地,立刻也要起身往外跳。 只是,车轮已经滚到山崖边上,碾着碎石往下坠落。 姜令芷踩在车框边缘,奋力往上一跃,瞅着崖边的那块凸出的石头,伸手抓上了上去。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时,耳边听得那石块一点一点剥离的声音。 她动也不敢动,眼底一片绝望。 她难道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吗? 此时姜浔已经策马追赶过来,他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年幼时失去母亲的绝望和悲凉,仿佛在这一刻再度重现。 “妹妹……” 姜浔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这才知道,原来人到绝境时,是说不出话来的。 喉头一阵腥甜,他竟是急怒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来。 “驾——” 他又一马鞭抽了下去,心中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单薄的石块终究还是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姜令芷手上失去支撑,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开始朝着无止境的深渊坠落。 忽然,她眼前飞快地闪过一道人影,紧接着一只宽厚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整个人像是风筝一样,左右晃动着,可到底稳住了身形。 她艰难地仰起头,眯了眼睛,迎着那片刺目的光线,朝大手的主人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端肃而又冷厉的脸,可眉眼间,又有几分熟悉。 随之耳边听到姜浔那惊喜而又急迫的叫喊声:“大哥,快将妹妹拉上来!” 大哥? 姜令芷恍然,想起了,回门那日,姜浔说,大哥姜泽,很快就要从南疆回来了。 原来救下自己的,是大哥吗? 姜令芷弯了弯眼睛,嘴唇动了动,唤了声:“大哥。” 可姜泽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松了手。 第58章 夫人别怕,是将军派奴婢来的 姜令芷脸上的笑容僵住,继而变得苦涩。 她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在这生死关头,毫不留情地松开了她的手。 眼泪无法自控地夺眶而出。 姜泽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姜令芷。 他只是路过此处时,远远的看到有马车要坠崖,便立刻飞扑过来要救人。 既然知道是她,他放手便放的心安理得。 他垂眸看着脸上全是眼泪的姜令芷正往下坠。 先前一番折腾,她整个人已经十分狼狈。 头发散乱如枯草,唯独露出一双绝望哀伤的眼睛,眼泪滑落,像是陨落的流星。 太像阿娘了。 害死阿娘的罪魁祸首,凭什么还苟活于世? 去给阿娘偿命! 那边姜浔目终于赶到,整个人目眦欲裂,飞身下马,朝着悬崖边猛扑了过去。 手中的马鞭立即甩出:“抓住啊。” 可还是晚了。 他看得见她那双泛红的眼眸,是那么脆弱难过。 姜浔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她总是像个刺猬一样,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气得跳脚。 又想起她明明已经开始信任依赖他,带她去繁楼时,她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想起她分明是阿娘拼死生下的妹妹,是阿娘生命最后的延续,明明该被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可她却一直活在姜家人的仇怨中。 一切的一切,从今往后,只能烟消云散。 一旁姜泽似乎很意外姜浔会这般在意,默了默,他不甚在意的说:“抱歉,手滑了。” 语气中那点微薄的诚恳,仿佛好像是在对不经意间踩死的一只蚂蚁致歉一样。 姜浔不想跟他说话,双手掩面,眼泪自指缝间流出。 姜令芷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耳边呼呼的风声,山林间还有被惊起的鸟雀,她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解脱了也挺好的。 反正这个世上,她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人会牵挂她。 姜浔可能会难过,但有姜令鸢在,他总会走出去的,她才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或许或许萧景弋会难过毕竟自己是他的新妇。 可她转瞬又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他昏迷不醒自顾不暇,哪里会顾得上为她难过? 如此想着,姜令芷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些牵挂的,毕竟,替他请的平安符还没来得及送给他。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飞出的绳索拦腰箍住。 她只觉得一股大力快要将她勒成两截,可随之而来的,是往下坠落的动作停住了。 她被绳索拽着往上高高抛起。 姜令芷气都喘不匀了,一瞧见脚下深不见底的山崖,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惊。 怎么回事? 莫不是怕她直接摔下去死得不够惨,要在她临死前,还要将她戏耍一番? 可旋即,便有人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一旁的平地上掠去。 她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别怕,是将军派奴婢来的。” 姜令芷瞪大眼睛,“将军?!” 萧景弋? 他醒了?!! 她偏过头有心去想多问两句,可风声灌进她的口中,让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才看清,救她的,是位黑衣劲装女子。 女子五官清冷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上动作十分麻利地把绳索又缠回腕间。 “是,将军今早清醒片刻,忧心夫人的安危,派奴过来保护夫人,”黑衣女子言简意赅,带着她飞回地面:“奴叫孟白,是将军手下的暗卫嘘。” 姜令芷惊魂未定,却也领悟到她的意思,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心情十分复杂地道了声:“多谢你。” 她没想到他会有片刻的清醒,更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派人来保护她。 还神兵天降一般地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那颗冷硬的心像是瞬间泡在了温泉中,融化的水珠,从眼眶汩汩涌出。 姜浔径直朝着姜令芷走过去。 他有心想去抱一抱她,却又忌讳着男女大防。 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略显笨拙地安慰道:“别哭了,本来就丑,哭得更丑了。” 姜令芷:“” “真的别哭了!”姜浔有些手足无措,又安慰了一句:“你把头发拢一拢,像野人。” 姜令芷小脸拧巴着,原本惊惶的神色中,瞬间多了几分愤怒。 她仰头看着他,想起方才他想救自己那一幕,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把想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姜令芷开口问道。 想了想,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视线极快地往不远处的马车轻扫一眼,又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姜浔讶异于她的镇定和聪慧,不免有些怜惜,他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姜令芷心中一片冷意。 想来一定是惊天的大窟窿,才会让姜浔这般担忧自己的安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要保护她。 而她也当真是差点命丧黄泉。 不必说,这惊马坠崖一事,自然是陆氏的手笔。 她在心里记下了陆氏这一笔。 姜浔叹了口气:“本想带你回姜家的,只是如今” 他看了眼一旁的姜泽,唇角漾起一抹苦涩:“还是回国公府去,至少萧景弋手下的这些人,能护着你。” “嗯。”姜令芷垂下眼睫,盖住澄澈的眼睛。 她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嫌她碍眼,想要她的命的人,太多了。 她声音努力带着几分笑意:“正好我给他求了平安符,要带回去给他呢。” 她这话说得十分的真心。 几日没见了,他已经好到能有片刻的清醒了,她想跟他待在一起,等他下次醒来时,好好跟他道一声谢。 姜浔眼底很是有些心疼:“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会的。”姜令芷已经几乎收拾好了心情:“等过几日,我再去岚翠轩找你。” 姜浔嗯了一声。 他二人说话时,姜泽就一直漠然地站在一旁。 她没有刻意地去看姜泽,姜泽从始至终都对她视而不见。 对于松开她的手,将她丢下悬崖这件事,他一句歉意都没有。 她被人救上来,他也丝毫不关心。 春日一声惊雷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打湿她单薄的衣角,她站在风里,显得无比伶仃。 第59章 叛徒 国公府的众人,瞧着事态平稳,也都下了马车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话。 孟白见状,立刻往前一步,尽职尽责地将姜令芷护在她身后。 二夫人顾氏激动地冲着孟白道谢:“唉哟,方才真是吓死人了!多谢姑娘您出手相救。” 姜令芷无意细说萧景弋的情况,只道孟白是狄青狄红安排过来保护她的暗卫。 顾氏更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到底是景弋培养出来的手下,一个个的身手利落着呢。待回去了,二嫂定要好好奖赏他们才是。”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全凭二嫂做主。” 一旁的陆氏则是铁青着一张脸。 她见姜令芷不仅好端端的没被坠崖摔死,还不知道从哪搞出来一个保护她的暗卫来,又是恼恨,又是心虚。 恼恨下次朝这个贱人动手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有心虚不知道这次王嬷嬷行事时,这什么狗屁暗卫有没有瞧见些什么,会不会把她给牵连出来。 正揪心着呢,又听到姜令芷说出“做主”那两个字。 她到底没憋住,拿话刺她:“四弟妹还真是会见风使舵,殷勤得很。 闻言,姜浔那个暴脾气就忍不住了:“大夫人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自己个儿缺德,失了掌家权,这会儿我妹妹定然也会对你殷勤几分。” 他和姜令芷心知肚明,今日惊马坠崖一事,跟陆氏脱不了干系。 而如今,这个杀人凶手,非但不躲着藏着遮掩,还敢光明正大地出演讽刺,这叫人如何能忍? 他转头又瞧着二夫人顾氏:“二夫人,今日一事,还望国公府回头好好派人查查,别是那有心之人,恼恨我妹妹,故意想行凶杀人?” “姜二公子!”陆氏气得涨红了脸。 “姜浔,你住口!”一直沉默着姜泽的终于开口,他皱眉呵斥了一句。 似是不满姜浔对陆氏如此不敬。 姜泽转而又向陆氏一拱手:“大夫人莫怪,舍弟出言无状,我待他向夫人请罪。” 陆氏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姜泽一番,脸上就带上了笑意。 她想着,姜泽也是个军功赫赫的,说不定能在朝堂上替萧宴谋个一官半职的,这层关系可得经营好。 语气越发温和了几分:“姜大公子客气了。” 姜泽语气谦和,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国公府此番来上香,不知令鸢可有同行?” 陆氏于是明白了,姜泽这个和善恭敬态度,是因为姜令鸢的缘故。 她忙殷切地指着不远处三夫人的马车:“令鸢在马车里呢,唉哟,她怀着身孕,得静养呢。这次来我特意给她请了一尊求子观音,让她安胎用的。” 言语间,就好似一直把姜令鸢如珠如宝地疼爱着一般。 姜泽唇角的笑意加深:“如此,有劳大夫人怜惜舍妹。” 他满眼温柔地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姜令芷再不想听,方才这一番话,也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心无旁骛地想着,其实姜泽也不是漠然冷硬的人,他的温情都留着给令鸢呢。 顾氏冷哼一声,伸手去拉姜令芷:“走,去二嫂马车上坐着说话。” 她眼尖,就这么低头一瞧,只见姜令芷衣袖上不知何时染上了血迹。 又是一阵哎呦,忙叫丫鬟过来处理。 衣袖撸起,姜令芷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在悬崖边,被石头蹭了长长一道,破皮红肿瞧着十分严重。 她竟然都忘记了疼。 那边姜令鸢瞧见姜泽,也十分高兴,立刻就想着好好告一告状。 但她转念一想,姜泽这个大哥一向不喜欢人拨弄是非,于是她又收了这份心思。 干脆利落地朝着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瞬间就痛得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 她缓缓坐起身来,“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好几年不见,我好想你!”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姜泽神色淡淡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姜令鸢垂眸,远远地朝着姜令芷看了一眼:“我没事的大哥。倒是姐姐她,大哥不用去安慰她两句吗?” 姜泽神色倏然又冷淡了几分。 姜令鸢顿时心里十分痛快,就算二哥被姜令芷那个贱人蛊惑了,还有大哥站在她身边呢! 大哥方才,可是真的想要姜令芷的命啊! 但她知道,大哥不像二哥那么好挑拨,于是也见好就收,及时转了话题:“大哥,你什么时候从南疆回来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昨日回来的。”姜泽伸手远远一指:“陪着我未婚妻来上香,只是恰巧路过此处。” 姜令鸢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才发现,远处竟还停着一辆马车。 车帘掀起,一个五官明艳,但衣饰打扮都十分异域风情的女子,正朝这边张望着。 察觉到姜令鸢的视线,她略点了点头,便放下了车帘。 姜令鸢勉强道了句:“跟大哥很是郎才女貌呢。” 只是心里却鄙夷着,上京世家子弟,哪个结亲不是讲究门当户对的,怎么大哥会瞧上这样一个女子呢。 姜泽点点头,也随之安慰了她一句:“你若是身子不舒坦,待我回府,跟你母亲说一声,让她去国公府看你。” 姜令鸢点点头:“大哥真好” 姜泽又叮嘱了她好几句,才转身离开。 他亲自赶着车,往山上的红螺寺去。 那边,国公府也修整妥当,随之重新安排了马车,往山下走。 姜浔站在原地,纠结了一瞬,追着姜泽赶了过去。 “大哥,你等等!” 姜泽听到他的喊声,赶车的动作不变,没有丝毫要为他停留的意思。 但姜浔还是抽着马鞭很快追了上来。 “大哥,你别装听不见。”姜浔的声音听着很疲惫,“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也是无辜的。你不知道,她如今日子有多难过,你不该再朝她动手。” 姜泽斜睨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姜浔被噎了一下。 他哪敢教他做事?他只是把事实说出来罢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道:“大哥,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就算她死了,阿娘也回不来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姜泽漠然的回了句:“叛徒。” 姜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这样偏执。 难道非得让姜令芷给阿娘偿命,才不叫叛徒吗? 阿娘在天之灵,会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姜浔想了想又换了个说辞:“大哥,你不是和萧景弋的是至交好友吗?你看在他的份上……” “住口!别在我这没完没了的!” 姜泽赶着马车往前,眼底一片不耐地威胁道,“否则我立刻回去跟爹说,你想去翰林院。” 姜浔:“……” 第60章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存在的? 回去的路上,姜令芷一路都没说话。 胳膊上的伤势也已经简单冲洗和包扎过了,她靠着软枕,眉宇间看起来有些倦怠和沉郁。 二夫人顾氏略有些担忧,道:“四弟妹,你” “二嫂,我没事。”姜令芷扯了扯唇角,挤出一抹笑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后来顾氏瞧着她死里逃生,还这样强颜欢笑,当真是打心底生出了几分心疼。 外头雨渐渐下大起来了,路面湿滑。 剩下的几位车夫担心再出什么事,赶车的速度平稳而又缓慢。 待到一行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再回到顺园的时候,姜令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院子里的梨花渐次开落,结起了果子。 廊下的牡丹依旧繁盛。 屋里的药香更浓郁了一些,似乎又添了几味。 就连床榻上的萧景弋,气色都见好了,分明还是那张脸,可瞧着就是比走之前更有生命力。 她一路上都好好的,可一见他,就好像是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她只觉得鼻头一酸。 姜令芷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 坐在床边,她缓缓地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感受着掌心下那柔软而又温热的肌肤,她轻唤了声:“夫君,我回来了。” 萧景弋没有回应。 她想了想,转头问狄青:“你跟我说说,将军是何时醒的?醒来是时是什么样的?” “是,四夫人。” 狄青忙回话道:“是今早给将军喂药后,将军忽然睁开眼说话的,他问了属下一些事情,后来得知四夫人您还未从红螺寺回来,便叫了孟白去跟着您。” 姜令芷听着,又问道:“此事,国公爷和老夫人可知道?” 狄青摇摇头:“将军醒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嘱咐属下不要随意将此事说给旁人知道,属下便都瞒着呢。” 姜令芷嗯了一声。 想起他上回他吐淤血醒来时,也是不让将他醒来的事说出去。 他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她能做的,就是不要破坏就好了。 “好,就照将军吩咐的做。”姜令芷语气郑重了几分:“回头屋里下人侍奉时,也劳你和狄红多盯着。” “是,夫人!” 随后狄青便退下了。 雪莺和云柔惦记着她的伤,又叫牧大夫来给她包扎了一番。 萧景弋虽然没醒,但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从她的脚步走进院子时,他就听出来了。 这会儿听到她胳膊伤着了,不免有些担忧,怎么伤着了? 莫不是孟白去晚了? 或是护佑她不够尽心? 而姜令芷也好似跟他十分心有灵犀似的,这会儿坐在他床边,打算跟他说说话。 可忽然间,她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萧景弋他什么时候知道有自己这个新妇存在的? 上回他好像除了说让她害怕就出去,旁的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了呀! 难道说,他今日一醒来,问了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有个新妇,还如此贴心地派个暗卫去保护她? 思来想去,她觉得,那可能他就是这么一个有担当的好人! 想来不管谁做了他的新妇,他都会待她这样好的。 被莫名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萧景弋:“”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从头到尾他原原本本都听着呢! 他才不是忽然多出来一个新妇,他都适应一个多月了,早习惯了。 姜令芷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就这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就那么想通了。 不过她不是矫情的人,凡事论迹不论心。 如今的确是她在承受着他的这份护佑,她心底当真是十分感谢他。 “夫君,我要多谢你才是,”她拉着他的手,一开始语气还很是平淡:“今日回来的路上惊了马,要不是你派去的那个暗卫孟青,我就会坠崖而死,再也回不来了” 她没提姜泽不救她的事,因为对她来讲,那个人已经不重要了。 萧景弋听着顿时心底骇然,原以为只是伤着胳膊,不曾想竟是惊马坠崖? 到底怎么一回事? 府里养着拉车的马,可都是最性情最温驯不过的。 心念电转间,他立刻就将惊马这事儿,和院里那些账册给关联起来,定然是大房那边有意为之否则,同行四辆马车,怎么偏偏就她的马车惊了马? 正想着呢,耳边又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声。 姜令芷已经俯身趴在他的肩头,声音发闷:“其实我真的很怕,很怕,那么高的山崖” 她整个人像是意识到,这里是安全的,就忍不住哽咽起来了。 萧景弋随之整个人都烦闷起来了。 尽管她的哭声很小很小,却还是在他的心上炸开一道惊雷。 他从前不是没有听到哭声。 在战场上,他见多了堂堂七尺男儿眼泪和着血水的惊恐嚎哭,但他从来不屑一顾。 因为在他看来,眼泪是弱者的降书。 可如今听到一个女子趴在自己怀里,这般坦露自己的柔软和脆弱,他只觉得浑身暴戾几乎要压不住。 尤其是,在他看来,这是被他连累的无妄之灾。 他只想立刻把背后元凶揪出来,一刀一刀凌迟处死,方解他心头之恨,替她出气。 胸腔中积郁的怒火,让他越发迫切地想好起来。 姜令芷很快发泄完情绪,又平复下来。 掉眼泪才不是认输,今日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或许那两匹马和马车都坠落崖底,找不到陆氏害她的证据,没法将她公开处刑,但她绝对会用自己的法子,还回去。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抬手擦了擦眼泪,长出一口气。 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鼓励他,又像是安慰自己:“其实我还是运气好,遇到了夫君你,连你给我的暗卫,都赶去得那么及时!所以夫君你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说着,她将那枚平安符拿出来,“我还在庙里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先放在你枕头下,明日我绣个荷包,给你挂在床帘上。” 正说着,雪莺和云柔拎着食盒进来:“夫人,该用晚膳了。” 姜令芷这才收了声,起身净了手,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色,顿了顿,忽然朝着空气招呼了一句:“孟白。” 孟白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夫人,有何吩咐?” 姜令芷指了指桌上的菜,一脸的高深莫测:“坐下,多吃两碗饭,一会儿陪我去干点体力活。” 第61章 我的宝藏夫君! 孟白十分听话,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立刻坐下,端起面前的饭碗,就着自己前面那盘的菜,认认真真地开始吃。 床榻上的萧景弋大为不理解:这小村姑方才还在自己怀里哭哭啼啼的,这会又这么生龙活虎的是要打算干什么? “夫人,您胳膊还没好呢,要干什么体力活呀?奴婢帮您做?”雪莺一脸担忧。 姜令芷想了想,让雪莺和云柔都坐下:“行,你俩也别闲着。” 吃过晚饭后,外头天已经黑了。 姜令芷让雪莺去找个麻袋,云柔去找个趁手的棍子。 雪莺:“???” 云柔:“???” 倒是孟白,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暗卫嘛,若是不干点见不得光的事,怎么好意思叫暗卫呢? 随后姜令芷就指挥着孟白,带着她避着人,飞檐走壁,落在一处能盯着雅园的必经之路的房顶上。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很不高兴。 不高兴就要立刻还回去。 若是姜令芷手下无人可用,她定然会好好想个曲折的法子出口恶气。 但是有孟白这么个身手高强的暗卫在,她现在就想逮着陆氏蒙头打一顿。 不曾想等了许久,还没等到陆氏出来,倒是先等到了包着头巾,拎着食盒的王嬷嬷。 姜令芷眯了眯眼,握紧手中的棍子:“就当是先收点利息了。孟白,一会儿你把风,让我亲自动手。” 孟白点点头:“夫人放心,奴明白。” 王嬷嬷出了雅园,就往姜令鸢的清欢院走。 陆氏今日见到姜泽后,打定主意,要让萧宴走一走这条门路。 所以就想着先哄好姜令鸢,才让王嬷嬷去给清欢院送一盏极品血燕。 姜令芷微微一笑,立刻跟孟白打了个手势,随后握紧了手中的棍子,被孟白带着,天降正义,狠狠敲在了王嬷嬷脑袋上。 当时,王嬷嬷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察觉不对劲,顿时惊惶地回头看去。 还没等她看清楚,就觉得后脑一阵闷痛,整个人翻着白眼晕死了过去。 姜令芷手中的棍子挽了个花,动作十分利落漂亮地丢给孟白。 又把麻袋掏出来,把王嬷嬷装了进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一旁的孟白抱着棍大为赞叹,夫人如果不做夫人,做暗卫也很有天赋。 姜令芷看了地上的食盒,打开一看,见是一蛊极品血燕窝,唇角勾了勾,忽然有了主意:“把麻袋扔在清欢院附近的池塘里,食盒放在清风院门口,懂?” 清欢院是姜令鸢的住处,清风院是萧宴的良妾水云的住处。 而王嬷嬷,正是水云的亲娘。 孟白点点头:“栽赃嫁祸,懂!” 姜令芷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下次可以不用说出来。” 孟白挠挠头,表示学会了。 随后一手拎起食盒,一手拎着麻袋,飞快地隐入夜色中,眨眼的功夫,又回来,拎着姜令芷回到了顺园。 姜令芷回过头来给孟白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下次还找你。” 孟白一脸诚恳地点点头:“夫人尽管吩咐。” 姜令芷勾了勾唇:“你暗中盯着陆氏,看她有什么动作,立刻禀报给我。” 孟白:“是!” 姜令芷回到屋里,再看萧景弋,觉得越发顺眼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心中感慨,他如今还没好呢,就能随随便便掏出来个这么好用的暗卫,那若是等他醒来,谁还敢欺负她? 啊,快点好起来,我的宝藏夫君! 萧景弋心焦:别摸了!到底干什么坏事了,倒是说呀! 及至入夜。 沐浴过后,她躺在次间自己的床榻上。 许是这一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想了想,她干脆掀开被子跑去里间:“夫君,我来陪你睡” 她颇有些放肆地拉着他的胳膊,给自己造了一个舒适的枕头。 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淡淡药香和混合着的玫瑰皂豆香气,她竟然渐渐沉静下来,随后当真进入了梦乡。 萧景弋:“” 说清楚些,到底是谁陪睡? 但她梦里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还是从高高的山崖坠落。 这一次,姜泽松了手,她没有抓住姜浔的马鞭,也没有等到萧景弋的暗卫。 她重重摔到崖底,筋骨尽断,鲜血流了一地。 她浑身痛得要裂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梦里只听到一道冷漠的声音对她说:“罪魁祸首,去给阿娘赔罪。” 姜令芷的眼睫不停地发颤,她很想醒过来,可就好像是困在心魔中一样,无力反抗挣脱。 一片黑暗中,萧景弋却是缓缓睁开眼。 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皮,适应着床帐里的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他已经不像早上那么惊慌了。 一切正应了牧大夫所说的话,体内的暗伤好了,他整个人才能恢复的更好。 如今虽然还是不能动,清醒的时刻也十分短暂,但能睁开眼看,能开口说话,比之从前像一株半死不活的植物,他已经觉得好多了。 颈窝被她浸湿一片,怀着的她还在微微战栗着,想来,应该是做噩梦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出声唤醒她:“喂。” 他无法像从前那样中气十足,声音低沉着,像是在她耳边呢喃。 姜令芷浑然不觉,手指还是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呜呜” 他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姜氏。” 姜令芷无意识的哀声道:“我要死了” “不会的,”他的胳膊动不了,但手指已经勉强可以活动了,一点一点挪动着,带动着胳膊将她圈在怀里。 又试探了一番,发觉还有脖子能活动,便慢吞吞地低下头,拿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道:“都说你有福气,你会长命百岁的。” 姜令芷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在梦里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 后来她没有再哭了,终于安稳地再次睡了过去。 萧景弋长长地出了口气。 或许现在做不了太多,但这一刻,能安慰到她就好。 脑子里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他知道,自己大概也快要再昏睡过去了。 第62章 麻袋 姜令芷一早醒来,发觉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趴在萧景弋身上。 她尴尬地缩回手脚,还好,他没醒。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赖在床上,隐约记得昨夜好像做了噩梦,不过梦的内容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说来也真是离奇,在他身边,睡得还真香。 起身收拾妥当,云柔已经把早膳拿过来了。 一边摆放,一边惶恐地说道:“夫人,大房院里的王嬷嬷没了,听说是装在麻袋里被扔进池塘的。夫人,昨夜您让我们准备的麻袋” 姜令芷眼底掠过一抹笑意:“我想挖地种花,拿麻袋运点土不行吗?” 正说着呢,孟白进来了:“夫人,土都挖好了,种什么花?” 姜令芷偏头吩咐了句:“种些蔷薇。” 说罢,又笑眯眯地看向云柔:“你的麻袋晚点再还你。” 云柔:“!” 雪莺倒是已经有经验了,笑眯眯道:“二姑奶奶院里就有一片蔷薇,好看着呢。” 之前在红螺寺的时候,四夫人说是赏梨花,后来鸢姨娘出事了,如今四夫人说要种花,王嬷嬷命都没了。 她跟在四夫人身边日子虽然不久,却瞧得清清楚楚,四夫人脾气不好,但从未有过主动害人的念头,反倒是想害四夫人的,却一个个地排着队遭殃。 而且,四夫人一直待四爷细心照顾,她们就该对四夫人忠心维护。 姜令芷很是满意雪莺这丫头的聪慧,端起茶盏浅啜几口,用罢用膳,又惦记着给萧景弋绣个荷包,便开始做针线。 这边岁月静好,大房那边,一片鸡飞狗跳。 陆氏都快要气疯了,账册的事还没平息,怎么她的左膀右臂又被除了! 王嬷嬷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又跟她一起到国公府,一直都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如今说没就没了。 水云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夫人,纵然我阿娘千错万错,可她到底一片爱子之心,不过一盏燕窝,怎么就被鸢姨娘记恨至此,非要害了她的命!” 水云早上醒来时,就见门口放着一只食盒。 打开一看,食盒里还有一蛊极品血燕,正疑惑着呢,就又听说,清欢院那边的池塘里捞起来一个麻袋,王嬷嬷没了。 再后来,又知道了,这极品血燕,本是陆氏赏给姜令鸢的。 于是水云便顺理成章地将一切都联系起来,觉得是王嬷嬷心疼她,把血燕给了她,拿了别的普通燕窝给姜令鸢,所以遭了姜令鸢的恼恨,故而起了杀心害了王嬷嬷。 陆氏也觉得王嬷嬷的死是姜令鸢动的手。 若不是昨日见到姜泽对姜令鸢那般和颜悦色,她才不会想着给姜令鸢一点好脸。 “好了,”陆氏手掌紧紧抓着椅背,不停地衡量着,最终还是觉得一切都比不过儿子的前程。 她叹息一声,亲自上前扶起水云:“好孩子,你娘的事我心里有数,只是如今,宴儿在府里的境遇你也瞧见了,若不是念着那姜氏有个好哥哥,能拉宴儿一把,我必定会要她给你娘偿命!” 水云一听,就知道陆氏这意思,是萧宴的前程要紧,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放过姜令鸢了。 甚至往后还会继续捧着姜令鸢这个杀人凶手,好让她源源不断地哄着她的好哥哥,在朝堂上给萧宴助力。 至于她娘,只是一个不慎落水的下人罢了,没有人会在意。 水云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都凉了。她红着一双眼,凄然地看着陆氏:“可是夫人,我娘她就这么白死了吗” 陆氏看着水云哭,心里也烦闷,心腹死了,她如何不难受? 可她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更要紧,于是心又冷了下来:“你现在是宴儿的妾室,他有了好前程,自然也有你的好日子过。” 水云闻言,脸色都扭曲了。 她爹死的早,她和她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她娘死了,却还要逼着她对杀人凶手感恩戴德,她做不到。 水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片恨意:“是,夫人。妾身知道了。” 陆氏打发了水云,径直往姜令鸢的清欢院去了。 清欢院里。 姜令鸢正一脸痛苦地躺在床上。 清早,她院子旁边池塘里捞出来个麻袋,丫鬟过来禀报说里头是王嬷嬷,死了多时人都泡得已经浮肿发囊了,立刻就吓得她小腹一痛。 继而又觉得身下一热,竟然又出血了。 她都要崩溃了,这次没叫牧大夫,直接就叫管家去宫里请擅长妇科的太医来看。 “虽是双生男胎,胎像一直不稳,姨娘还是要精心养护着。”太医也是皱着眉:“老夫给姨娘施针止血,再开一些保胎的汤药,姨娘好好用着。” 姜令鸢白着一张脸,她肚子里这两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运多舛啊。 屋门却被一脚踹开了。 姜令鸢又是吓得一个哆嗦,正要发作,抬眼一瞧,见是陆氏扶着丫鬟春杏的手走进来。 于是她就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昨日陆氏跟大哥说话和颜悦色的,定然是瞧着大哥有前程,想让大哥多提拔提拔萧宴,故而,陆氏现在一定会捧着自己的。 这会过来,一定是担心自己的胎像罢了。 她抿了抿唇,故作委屈地说道:“夫人,不知道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好害怕好在大夫已经瞧过了,孩子没事!” 在她看来,陆氏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好好安抚她一番。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陆氏一言不发,走到她床边,伸出手,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第63章 被说服了 姜令鸢被打懵了,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满脸的难以置信,又委屈又怨恨:“夫人为何打我?” “你还装?”陆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仗着肚子里怀着孩子,娘家又有个好哥哥,就想着爬到我陆淑珍的头上作威作福了?连我的人你也敢动?” 陆氏方才跟水云讲道理的时候,还是十分冷静的。 但是这会看到姜令鸢,就又忍不住了。 反正姜令鸢已经嫁给萧宴了,就算不对她好,她也该为了萧宴的前程,去找娘家哥哥疏通。 姜令鸢真是冤枉死了呀!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陆氏为何定了她的罪。 她不由得死命摇头:“我没有!夫人,我跟王嬷嬷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对她动手?” “你平时里不就对水云多番刁难,记恨她分了你的宠?” 陆氏冷冷地看着她,“今日不是来听你分辨的!听着,只要你能让你大哥,给宴儿在六部谋个侍郎的差使,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送走水云,扶你做宴儿的正室,也不是不行。” 姜令鸢眨眨眼,哭声顿时止住了。 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她脑子里只剩下扶她做正室那几个字。 从嫁给萧宴那日起,她想做正室的野心,就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所以她才会迫切地希望姜令芷带她融入国公府。 才会想法子设计众人去红螺寺,想要借机除去总是磋磨她刻薄她的陆氏。 可现在,就在她接二连三的失败后,甚至自食其果差点连孩子都保不住时,被扶正为妻的机会,居然从天而降了? 姜令鸢欣喜若狂。 她努力撑着身子抬起来看着陆氏,眼睛亮得吓人: “夫人,此话当真?我大哥守卫南疆多年,身上战功赫赫,一点都不比四爷差!若是有他开口替夫君作保,一个侍郎的官位,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让陆氏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不少。 到底是自己儿子的前程,陆氏等她说完了,才扯了扯嘴角:“当然。” 萧宴在红螺寺闹出那样的事来,回来国公爷又亲自动了家法,若是在没人替他谋个好前程,他只怕是要彻底被府里厌弃了。 得先哄好国公爷,替大房请封世子才是。 姜令鸢越发兴奋起来:“昨日,我大哥说了,回去会跟我母亲说,让她来看我,等她来了,我一定会跟她说这件事,让我转告我大哥!” 陆氏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安抚道:“你好好养着孩子,等他们出生了,就是嫡长子了。” 姜令鸢点头如捣蒜:“多谢夫人。” “往后叫母亲。”陆氏又给了点甜头:“先前那银子的事,也不用你出。” 随后她又呵斥了屋里的下人几句,让下人多尽心侍奉,这才出了清欢院,回到雅园。 陆氏身心俱疲,一见萧景平在屋里坐着,她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都办妥了,她答应去求姜大公子,给宴儿谋前程,”她阴沉着一张脸,说起账册的事:“老四媳妇那怎么办?那些账册,总归是个祸患!” 萧景平也是脸色阴沉着。 他看着陆氏,语气里全是怪罪: “你原先那法子就不好得亏是现在没了证据,否则,你可是把咱们大房都害了!” 陆氏听他说话,简直要吐血。 那不是事出突然实在没法了吗! 陆氏心里委屈得要死,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萧景平面露疲倦:“斩草除根,问题出在账册身上,你冲着老四媳妇那是治标不治本。就算是没了她,回头老夫人再换个人去查,难道就查不出问题来?” 陆氏顿悟,眼前一亮:“老爷,你的意思是毁了那账册?” 她觉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好似一下子就被砸碎了! 老爷果然说得对呀! 老四媳妇不过是个靶子,要紧的是那账册呀! 账册毁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回头就算是老夫人就算怪罪,那也是老四媳妇看顾不力。 萧景平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眼见着就要入夏了,天气越发炎热干燥,难保哪处不失火的?你想个法子,把老四跟她媳妇,都从顺园喊出来,不就好动手了?” 陆氏越发觉得这主意好:“对对对,还是老爷你想得透彻!” 她迅速在脑子里想了个好主意:“正好,这两日那姜家夫人就要来府里看令鸢,到时候,我就唤那个贱人,带着老四过来咱们大房聚聚。顺园里那些什么暗卫下人的肯定要跟着过来,我便趁机叫人去放火!” 说罢,她又转头问萧景平的意思:“老爷,你觉得这法子如何?” 萧景平勉强点点头:“倒是稳妥。” 陆氏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胸口也松快了不少。 此刻顺园那边,几大箱子的账册都已经伪装成挖出来的泥土,装在麻袋里。 姜令芷又不傻。 昨日姜浔都告诉过她账册有大问题了,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倒是不怕陆氏再冲她动手,只是那些账册,可是铁证,得好好保存着。 狄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悄悄和姜令芷禀告: “夫人,将军清醒时,提过他被劫杀一事,他说那些杀手或许是国公府出钱养着的,账册中定然有线索但他说,让您别再趟这趟浑水,这很危险,他醒了以后,会自己查。” 姜令芷闻言,先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就醒来那一会儿,居然能安排这么多事?! 继而又觉得心底一凉,遍体生寒。 怪不得他每次醒来,都要嘱咐着不许说出去,原来是早知危险就在身边。 只是,这账册一直是大房一家在管着的若是他们出钱养着那些杀手,又为何要冲着萧景弋动手?他们是打算要做什么? 看来这些账册背后,还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她郑重地看着狄青:“夫妇一体,不必见外,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就算是他要自己查账,我今日也得保着这些账册完好无损不是?” 狄青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 最后亲自护送着,将那几大袋“泥土”,走后角门送出国公府,运进了岚翠轩的地库。 第64章 胎像又不稳了 翌日。 姜令芷正往床帘上挂绣好的荷包。 外头有小丫头来传话:“四夫人,姜夫人来国公府探望鸢姨娘了,大夫人说,请您和四爷过去见见。 “知道了,下去。” 云柔一脸晦气:“大房那边一向跟咱们不对付,要不您称病,不过去了?” 雪莺想着红螺寺的事,也是心有余悸:“是呀,姜夫人肯定也要找您麻烦,给那位鸢姨娘出气的。” 姜令芷仔仔细细地把荷包挂好,又将穗子上的流苏捋顺,浑不在意地笑道:“我也不是很想见她。只不过大夫人想叫我和四爷都出顺园,自然是有她的谋划。” 她有所指地看了狄青一眼:“咱们推着四爷过去瞅一眼,西厢房那边,把人都调走。” 那边,原先是放账册的地方。 狄青满脸疑惑:“夫人?” 姜令芷早从孟白那里知道了陆氏的打算,淡淡地挑了挑眉:“她想毁了账册,那就让她毁!” 狄青还是不解。 在他看来,就应该提前埋伏着,把来人抓起来,再把账册有问题的事捅出来,让老夫人出面,替将军往深了查,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 姜令芷知道狄青在想什么。 只是如此大张旗鼓地闹起来,很容易打草惊蛇,立刻就前功尽弃,还会把她和将军都置于险境中。 只图一时痛快,实在是不明智。 她一点一点说着,狄青最后心服口服:“是,夫人!” “不过你放心,咱们这院子也不会白白让她糟践的,”姜令芷又朝着孟白招了招手,“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孟白了然:“夫人放心。”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那就等着看热闹。” 随后狄青狄红将萧景弋搬上素舆,又挪出了院子。 姜令芷一只手还伤着,便让狄红来推素舆。 阳光和煦,春风徐徐,萧景弋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 昨日她说将账册运出府去了,这会却偏又故意给人创造毁账册的机会。 这样一来,大房必然就此放松警惕,待他再往深了去查这些事,可就容易多了。 他想着,这小村姑脑子还挺管用。 清欢院。 姜令鸢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屋里浓浓的艾草熏过的味道。 她红着眼,将自己在国公府的遭遇,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楚氏。 又委屈地哭诉,自己在红螺寺被姜令芷害的有多惨。 “阿娘,萧宴因此十分嫌弃我,他都没派人来看我一眼,问我一句,天天跟水云那个贱人在一起。” 姜令鸢内心凄楚,抓着楚氏的手急切道, “阿娘,你回去一定要跟大哥说,让他在六部给萧宴谋个侍郎的差使,这样,我就能扶正为妻,挽回萧宴的心,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楚氏满眼心疼的应下:“你放心,我一定跟你大哥说。” 话音才落,听到外头响起小丫鬟的通传声:“姜夫人,我们四夫人和四爷过来了。” 姜令鸢脸色瞬间冷下来:“阿娘,我不见她,她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 楚氏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怕什么?她不来,娘还要去找她呢!等着看,娘给你出气!” 转头吩咐那小丫鬟:“让他们进来。” 姜令芷叫狄青他们推着萧景弋停在外间,自己则脚底生风绕进了内室: “呀,二妹妹,听说你又胎像不稳了。四爷是男子在外头不便进来,我来看看你。” 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令鸢,你可真是糊涂,你从前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就为了一盏燕窝,做出那等害人性命的事? 上次就跟你说了,让你替孩子积点德,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对了,你婆母给你请的求子观音,你可要好好供奉着呀!”” 姜令鸢一下子气得冒火,她胎像不稳,分明是先前在红螺寺时,被姜令芷给害的,才会听到有死人,就惊吓到再次出血。 还有那求子观音,就更叫人来气了,回回一看见它,就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姜令芷她不要的东西,她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一急,立刻就觉得小腹又疼起来了。 楚氏也震惊了,她一张口就将一桩人命官司扣在令鸢头上,这真是存心来给令鸢添堵的! 她黑着一张脸,眼底一片冷意地看向姜令芷:“好了,令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春柳和夏月原本都是你的陪嫁丫鬟,但是一直跟在鸢儿身边,这如今也都不中用了。我今日来,给鸢儿送了几个丫鬟,也给你挑了两个,你一会带回去。” 姜令鸢一听,母亲要往姜令芷屋里塞人,瞬间觉得心气顺畅了。 母亲调教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到了顺园,绝对会让姜令芷吃不了兜着走! “令鸢都病成这样,丫鬟还是先留下来伺候她。”姜令芷不动声色道:“夫人挑的丫头,肯定是个个都十分中用的,定然能好好护着令鸢的胎。” 楚氏眉心一蹙。 姜令芷却又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哎呀,夫人不如将丫鬟开了脸,送到侄儿房里。 侄儿受了家法,如今在养伤,天天都是水姨娘在照顾着。 这水姨娘本就因为王嬷嬷的死记恨着令鸢,难免不在背后挑拨,别回头闹得令鸢和侄儿越发离心才是。 令鸢若是这会儿送了知冷知热的人过去,才能拢住侄儿的心呢。” 姜令鸢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了。 她一听就知道姜令芷是故意戳她肺管子的,可这偏偏又是事实啊,真是叫人有苦说不出! 楚氏气得脸都青了! 姜令芷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夫人,你要早做打算呀!若是令鸢这一胎保不住” 姜令鸢简直要吐血了:“四夫人,你出去,我想睡一会儿。” 她真怕姜令芷再说下去,会把她气得现在就小产! “好好好。”姜令芷一刻也不耽搁,转身就走。 她一走,姜令鸢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气得呜呜直哭:“娘,我才不要给萧宴送通房,你回去就跟大哥说!只要萧宴知道我能帮着他,他就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好好好,娘回去就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的。”楚氏颇有些心力交瘁, “你好好养着,旁的都别想了,孩子最要紧!” 第65章 是大公子让我放的火! 姜令芷出了清欢院,又刻意绕了一圈,去湖边赏花。 雪莺一脸痛快:“夫人,那姜夫人果然不安好心,居然手伸得那么长,想往咱们院里塞人,好在您应对自如,奴婢瞧着,一番话说的,姜夫人和鸢姨娘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呢!” 想起从前回门时,姜夫人和鸢姨娘那副嘴脸,雪莺就觉得心有余悸。 今日可算是让他们知道知道,四夫人可不是她们能随意欺负的! 姜令芷刚要说话,谁知道管家带着一群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脸焦灼地说道:“唉哟,四爷,夫人!还好找着你们了,你们没事就好顺园起火了!” 起火了? 姜令芷眨了眨眼,故作惊讶:“啊?好好的怎么会起火了?” 管家抬手擦了把汗:“许是这天干物燥的,不小心引着了,不过四夫人放心,二夫人已经派人去救火了!” 而此时,大房院里。 陆氏坐在妆台前,丫鬟春杏正在给她梳妆。 她听着下人的禀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悬在心上多日的巨石,总算是被打碎了,从今往后,她可以东山再起了,这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得再抢回来才是! 春杏笑着奉承道:“今日这顺园着了火,只怕是四夫人要被责骂了。” 陆氏听着更是痛快:“从前有老夫人纵着,那个小贱人一向蛮横霸道,今日这场火烧起来,老夫人就算再偏心老四,难道还能不罚她?” 春杏听这个这话跟着又笑了,抬手将一只金钗别在陆氏发间:“夫人,这等好戏,您自然得盛装出席,好好看个热闹才是。” 顺园的浓烟滚滚,火势冲天,陆氏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微微蹙起了眉心。 怎么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不是吩咐了只烧账册吗? 这怎么搞的好像要把整个国公府都燃起来呢! 她下意识地快走了几步到外头,一眼就见到了着急忙慌跑过来的管家,赶紧拉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管家一张脸熏得跟锅底似的,一边告罪,一边回话道:“大夫人,顺园着了火,外头巡防营也赶来救火了,国公爷和老夫人说,让您带着院里众人,去荣安堂避一避呢。” 陆氏心里莫名又是一阵慌乱,总觉得又要有什么麻烦落在她头上了一样。 府里众人都往荣安堂去。 除了躺在床上养胎的姜令鸢和受了家法趴在床上的萧宴。 好在巡防营最终帮着灭了火,领头的方大人过来了:“国公爷,,这是有人蓄意纵火!” 院里众人顿时都惊住了,陆氏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烧账册这事,她是让王嬷嬷的儿子长松去做的,那小子身手利落得很,该不会被抓住了? 萧老夫人惊疑不定地问道:“方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大人拱了拱手:“咱们巡防营扑灭火时,在后墙根瞧见了打火石,地上还有猛火油的痕迹。” 猛火油! 那东西可是一点就着啊! 萧老夫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幸亏当时着火时,景弋和令芷不在顺园,否则现在还有命活吗? 她看了一眼,坐在素舆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萧景弋,心痛的不行,她的儿子都这样了,到底是谁还不肯放过他? 萧国公同样震怒不已。 到底是谁,敢在国公府如此放肆? 他板起脸来,冲着管家冷冷吩咐道:“查!到底是谁,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管家急忙应是,立刻就跟着方大人过去盘查。 陆氏眉心紧皱,一边庆幸着,至少那账册应当是烧了个干净,一边又忧心着,长松可别被查出来了。 一边又遗憾着,如此以来,只怕是没法让老夫人斥责姜令芷看管账册不力,反倒是这两口子,要更得老夫人偏疼了。 没一会儿,管家跟方大人领着一小队巡防营的护卫,又面色沉重地回道荣安堂。 陆氏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瞬间变得唰白。 因为她看见了,长松此刻被五花大绑着推进来,然后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军犬从这小子身上闻到了猛火油的味道。”方大人一拱手:“他手上还有打火石烧伤的痕迹,错不了。” 萧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重重跺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说,谁指使你干的!” 长松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唉哟!国公爷饶命,老夫人饶命,小的说,是是” 陆氏惊惶不已,她现在恨不得凭空变出一把刀来,将长松的舌头割掉! 不,应该将他一刀捅死! 这个废物,他放完火,就不能趁乱溜出府去避一避吗? 怎么能被抓住呢? 哪怕被审问了,也该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怎么能就这样交代呢? 陆氏下意识地往前一步,立刻便向呵斥着让他想清楚再说话! 谁知那长松话已经脱口而出,指控道: “是大公子让我干的!大公子说他跟四爷是夺妻之恨,跟四夫人是背叛之仇,所以,他要小的放火烧死四爷和四夫人!” 一时间,院中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姜令芷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陆氏脸上的表情怔住了,这小王八蛋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旁的萧景平也傻了,他呵斥道:“你若是敢随意攀扯,老夫今日定饶不了你!” 长松挣扎着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 “国公爷,老夫人,小的说的是真的! 而且,大公子说,他已经搭上了姜大将军的门路,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 他不想往后,有人拿换亲的事戳他的脊梁骨!” 入朝、为官? 萧老国公冷哼一声:“做他的春秋大梦!” 萧老夫人转头就吩咐柳嬷嬷:“去给姜家夫人传个话,国公府的事,还轮不到她姜家插手。” 陆氏心都要碎了。 她死死地攥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凸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才给宴儿铺了条路,谋了个前程,怎么这眨眼的功夫,这就黄了? 长松他是王嬷嬷的儿子,自小在府里长大,一向忠心,怎么事到临头,非要把宴儿拖下水! 长松默默地闭了闭眼,表情一片宁静。 他心想着,孟白说得对,替母报仇就应该诛陆氏的心。 陆氏为了萧宴的前程,包庇着姜令鸢那个杀人凶手,那他就毁了萧宴! 第66章 送回老家 接下来任凭别人怎么问,长松就是咬死了,是萧宴指使他的。 逼得狠了,他直接瞅着机会,一头撞死在一旁的石凳上,当场毙命。 这下,彻底死无对证了。 陆氏气疯了。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回回她想做点什么事,最后倒霉的都是她儿子。 长松倒是烧了账册,但是转头这事就变成了萧宴蓄意纵火伤人。 萧国公咳嗽一声,神情俨然十分的厌恶。 他回头看着萧景平:“自从萧宴纳妾后,他便一直不求上进,总是闯出祸事来。将他送回老家,磨磨性子。” 送回老家 老家?风沙漫天的沙洲?! 萧宴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哪里受得了沙洲的苦啊! 陆氏一瞬间慌了:“国公爷,老夫人,宴儿他他怎么能回沙洲啊,那种地方,他怎么活得下去啊” 萧国公不屑地冷哼一声:“萧家祖辈就是从沙洲摸爬滚打出来的,嘉峪关外战死多少萧家军,他凭什么就去不得?” 陆氏张口就想反驳。 今非昔比了呀! 当年萧国公府需要战功起家,如今,如今哪里需要子孙再去过那种刀剑舔血的日子? 再说了,萧宴才受了家法,实实在在的三十棍啊! 从大腿到臀部那一片都还烂着呢,怎么能长途跋涉去沙洲啊?!万一路上伤势恶化了 她几乎立刻就想豁出去了,把烧账册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毕竟,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排在她心头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儿子,而不是她已经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丈夫。 可话才到嘴边,就被萧景平冷厉地威胁道:“父亲说得对!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平素总是溺爱萧宴,他今日也做不出这等事来!你若还敢求情,就等着一纸休!” 陆氏顿时背后一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纸休书 上次为着人参被换的事,老夫人就提过一次要休妻的事,但那次顶多也是气话而已可如今这话,从萧景平的口中说出来,那便是明摆着的威胁了! 她脑子转得飞快,现在萧宴去了,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还能回来,她若是被休了,就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陆氏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再不敢多言。 萧国公冷哼着睨了萧景平一眼:“算你还像回事!” 说罢,转头指着二夫人顾氏和三夫人赵若微,叮嘱道:“还有你们,好好约束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谨言慎行!” “是。” 萧景平不敢久留,生怕几欲崩溃的陆氏真把一切都捅出来,立刻便要告退。 “等等,”萧老夫人出声道:“顺园重建的银子,从你们大房的私库里出。” 陆氏:“” 她都快要炸了,怎么又是银子! 上回那些药材的银子,还差三万两,她还想着怎么补呢! 这会儿又要出血了! 她一口气没喘过来,直直地晕了过去,萧景平赶紧抱着她,出了荣安堂。 姜令芷一直神情淡淡的看着,嫁进国公府这段日子,大房这一家子一直明里暗里的针对她,她也是烦了。 给他们一点教训,也能安生些时日。 那边姜夫人留在姜令鸢身边照顾着,一开始听说是顺园着火时,她还十分高兴。 跟姜令鸢说:“看,这可是老天有眼!” 结果,没一会,就看到管家一群粗壮的下人,往萧宴的燕归院去。 她恍然觉得不对,拉住管家一问,才知道火是萧宴放的,被国公爷知道了,现在要把萧宴给送回沙洲去。 管家还委婉地提醒道:“姜夫人,这到底是我们国公府的家事,教育子孙,一向从严从厉,夫人莫见怪。今日府里事多人忙,多有怠慢,还请姜夫人莫要怪罪。” 话说得很明白,你一个外人,看着就行了,不该你管的你别管,今日府里忙得很,没人招待你,没什么事你就走。 直把楚氏给气得面皮红涨。 可接下来她就发现事情更不妙起来了。 萧宴要被送回沙洲,入朝的事定然就此作罢了,姜泽帮不上忙,陆氏定然也不会主动要扶正令鸢。 而萧宴这样一个公子哥,身边肯定离不了人伺候,而令鸢如今胎象不稳,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着,那岂不是就白白便宜水云那个贱人! 令鸢脸都白了:“阿娘,我可怎么办啊,我一个人留在这国公府,可怎么活啊!” “别怕,你好歹怀着孩子呢,国公府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楚氏思来想去,脸越来越黑:“唯一的法子,就是把阿娘今日带来的这几个丫鬟,送去给萧宴带着回沙洲。好歹有卖身契拿捏着,她们能不让水云那个贱人分了你的宠。” 令鸢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这不是和姜令芷那个贱人方才说的一样吗? 可任凭她再不愿意,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 顺园是住不了人了,二夫人顾氏安排他们先去宁安院住些时日。 宁安院就在顺园的东侧,更靠近荣安堂一些。 院子虽然不及顺园疏阔,但胜在精致,院子里花草繁盛,一应物事也都是齐全的,原先是府里的客院,但常年有人打扫着,搬进去就能住人。 姜令芷领着下人,推着萧景弋过去瞧了,也十分满意。 雪莺伺候着她洗了脸,狄青狄红已经将萧景弋抬回床榻上安置妥当了。 姜令芷神清气爽地坐在炕上,拿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擦脸,一边吩咐着道:“顺园里的衣裳只怕是也不能穿了,去叫绣娘过来,给将军再裁几身寝衣。” “好呢。”雪莺赶紧应下了。 她十分欣慰地想着,四夫人待将军真是上心呢,都顾不得给自己做衣裳,倒先想着将军。 若是将军醒着,定然会是十分和睦的一对呢。 真希望将军快些好起来 床榻上的萧景弋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可不是因着小村姑给他做衣裳,就感动得想快些好起来,与她夫妻和睦。 而是方才在荣安院时,听到那个小厮说,萧宴已经搭上了姜大将军的门路。 整个上京能称得上姜大将军,除了姜泽,他想不到旁人。 姜泽回来了么? 萧景弋想着,那还真是件好事呢。 第67章 夫君你要争气,让我生个孩子 入夜。 姜令芷沐浴过后,上了萧景弋的床榻。 算起来,她有十来日没有与他同房了。 自他施针过后,他一直吃着各种补药,她担心他的身子,就没有着急延嗣的事。 后来她又去了红螺寺待了那么几日,昨日回来,又心里憋着股子气。 直到今日,她才觉得是时候了。 萧景弋更是有种无法言说的期待。 陌生的院子,陌生的床榻,陌生的还没有被药香掩盖的熏香。 还有,小别胜新婚的迫切。 她的指尖点上他的喉结,酥酥痒痒的触感,让他迫切地渴望着更多。 姜令芷一点一点解开他的衣裳:“夫君,这么久没有一起睡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萧景弋在心里十分诚恳地回道,想了。 甚至他在那屈指可数的清醒时刻,他最先想着的,也是替她周全。 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但那种记挂一个人的感觉,已经从心底缓缓长出来。 他和她陌生而又熟悉。 姜令芷才没有那些奇怪的想法,她想的是,大家都这么熟了,快点直奔主题! 她放下床帐,抓着他的手,就那么大胆地试探着自己。 萧景弋:“”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真的忍不住脸红心跳,这这可真是成何体统! 但是现在,哪能轮到他说了算呢? 姜令芷痴缠着他,情到深处时,还贴着他的耳垂吹气:“夫君,时间不多了,你要争气一点呀,快些让我怀上孩子!” 萧景弋:“”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男子气概都被这个小村姑彻彻底底的踩在脚下了! 真是胡说八道! 倒反天罡! 姜令芷诚心诚意地跟他圆房,后来终于结束了,他还是想。 他发觉自己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和体统,在她的罗裙之下,完全不复存在了。 哪怕她放浪大胆,毫无规矩的轻佻,他也还是想要和她一起在床笫间堕落。 除了天地君亲师,他头一次生出臣服的感觉。 姜令芷瞧着他斗志昂扬的模样,想着上次这睡美男被没被满足就气得病重的事,一咬牙,兢兢业业地又跟他来了一次。 吃了好些天人参,补得有点过头的萧景弋,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毛孔都顺畅了。 他就知道,小村姑是个能干的。 后来能干的小村姑累得都要碎了,撑着两条面条一样的双腿,挣扎着去沐浴,随后就直接扑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 宁安院的寝室是没有次间的,她只能和他同床共枕了。 翌日,姜令芷睡到日上中天才醒来。 她扶着腰艰难地坐起身来,早知道延嗣这事这么累,她当时真得多谈谈条件! 萧景弋仍旧闭着眼。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那张如金似玉的脸蛋更是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就好像那采阴补阳的精怪得到滋养一般。 姜令芷心想着自己累死累活的,他倒是爽了,气得拧他的脸:“你是魅魔吗?” 萧景弋悻悻地想着:“那倒也不是。” 她起身梳洗后,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反正整个国公府没人管她。 随后,她交代了狄青狄红一声,打算出门去岚翠轩,找姜浔问问账册的事。 她这边才带着雪莺和云柔才坐着马车出了国公府,床榻上的萧景弋,睫毛微微一颤,随即睁开了眼。 他眨了眨眼,努力地适应着刺目的光线。 想着方才姜令芷说他是魅魔的话,忽然有些心虚还真是有点子像。 屋子里一片寂静,他指节曲起,轻轻地敲了敲床边。 “扣扣。” 狄青立刻神情警惕起来,他和狄红对视一眼,狄红不动声色地挪去门口,狄青单膝跪地,眼眶又是带着水光:“将军,您又醒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 定定地看着床帐顶上绣着的石榴纹样,他知道那是寓意多子多福的。 他艰难地偏过头去看着狄青,声音嘶哑而又发涩:“夫人呢?” “将军,夫人出门去铺子里了,”狄青忙请罪道,“夫人早知大房要毁账册,将账册提前挪去首饰铺了。还请将军恕罪,属下昨日对夫人说了您也要查账的事。” 顿了顿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但将军放心,孟白跟着夫人的。” 萧景弋喔了一声,狄青说这些事,他倒是都知道。 只是微微有些遗憾,自己醒得也太过不巧了,小村姑又不在。 他还想着,睡了这么多次,得跟她正式地见面认识一下呢。 狄青他脸色不虞,忙问道:“将军,可要属下去将夫人追回?” “罢了,我也不知道能醒多久,”萧景弋叹息一声,又自顾自地安慰道,“等下回。你且跟我说一说,我被劫杀一案,是如何结案的?” “是!”说起这事,狄青忍不住一阵哽咽,说起了这段往事。 四个月前,萧景弋及先行军被劫杀的消息传回上京,佑宁帝大为震怒,当即派了瑞王去查案,势要将那些逆贼偿命。 瑞王是佑宁帝最小的弟弟,也是萧景弋的小舅舅,他当即便领着一队兵马亲自赶去前去查证。 没多久便奏明佑宁帝,说是西北的叛党余孽故意埋伏,并且他已经将罪犯就地诛杀,此事便结了案。 萧景弋想着,若是他就此死在那场劫杀中,或许这么盖棺定论,谁也不会有所怀疑。 可偏偏他还活着。 他还切切实实地听到了那句,“用你们国公府铸的刀,送你上路。” 他甚至不知道,这事是瑞王当真查不出什么,还是瑞王也参与其中。 “去,替我写封密信。”萧景弋努力保持着冷静:“随后盖上我的私印,托人送到宫里去。” “是。” 随后,萧景弋飞快地口述了一番话,狄青认认真真地记在脑子里。 许是脑子本就不够用,萧景弋说罢,只觉得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让那份疼痛保持清醒:“姜泽” “是!是!”狄青也有些慌了:“将军,可是要把这信交给姜大将军代呈?” 萧景弋嗯了一声,虽然他和姜泽,一个守西北,一个守南疆,但自小一同从军,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他还是夫人的大哥,”萧景弋撑着最后的气力,“我请皇上将此事交给他去查,他们到底是兄妹,许多事也方便,方便,你跟夫人说”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是,将军放心。”狄青赶紧应下。 第68章 有所托 萧景弋这边想着托姜泽调查瑞王,那厢,瑞王已经进宫求佑宁帝为灵舒郡主和姜泽赐婚。 “皇兄,舒儿年纪不小了,自小就喜欢那舞刀弄枪的男子,先前一直痴恋景弋,这如今景弋也成了婚,臣弟便想着,那姜尚书家的老大也是个武将,想求皇兄给舒儿指婚。” 佑宁帝正处理政务,心不在焉地听着瑞王说话,等他说完以后,便挥手让其退下:“你回去,待朕问问予润的意思。” 予润便是姜泽的字,佑宁帝很是看重他。 灵舒从前痴恋萧景弋,也是闹得上京人尽皆知,这会儿突然又想嫁给姜泽,佑宁帝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喜。 瑞王没指望这事一次就能成,但见佑宁帝应下,也见好就收,起身告退。 待人走后,佑宁帝处理完政务,又召见了姜泽。 佑宁帝随意笑道:“朕听说,你尚未娶妻,有心替你保媒寻一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姜泽闻言,当即跪地拒绝:“臣多谢皇上美意,朕已有未婚妻,南疆女子蓝氏,她救过微臣的命,臣不能负她。” “喔,你小子。”佑宁帝也没怪罪,抬手叫他起来:“藏的倒是深,那朕可等着喝喜酒了。” 姜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佑宁帝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景弋的事你知道了?” 姜泽神色也多了几分痛色:“臣始终不愿相信,故而一直不敢去国公府探望。” 佑宁帝叹了口气:“朕亦是如此,他的骑射功夫自小还是朕教的呢。” 佑宁帝是萧景弋的亲舅舅,不可谓不亲近。 姜泽又是萧景弋的至交好友,说起这事,都是一样的伤感。 二人围绕着萧景弋说了好一会儿话,最终姜泽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佑宁帝眼圈都是红的。 姜泽回到姜尚书府,随之就去了书房。 手中的书卷才翻开,窗户就想起两声“叩叩。” 姜泽头也没抬:“出来!” 狄青利落地翻身从后窗户进到书房里,手捧密信单膝跪地:“姜大将军,小的奉我家将军之命,将此密信托付于您。” “你家将军?” 姜泽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句,眯了眯眼,看着狄青:“他到底怎么回事?” 狄青极快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将军现在只能偶尔保持着清醒,故而,请姜大将军代为查案。” 姜泽默了默,到底应了一声:“把信拿过来给我瞧瞧。” “是。”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密信,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萧景弋在信上说,他怀疑自己被劫杀一案,与瑞王有关。 并且还说,国公府的账册有大问题,可能是萧景平暗中在替瑞王养兵。 请姜泽将此奏折代为呈交给皇上,再秘密查证此事。 “国公府的账册呢?”姜泽眉心蹙起:“他怎么知道账册有问题的?” 狄青再开口时,语气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感:“账册的问题是被我们四夫人查出来的!账册也偷偷运出国公府了,放在岚翠轩的铺子里。” “姜令芷。”姜泽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讥讽:“那她还真是有能耐。” 狄青从他语气中听出不对劲,却又十分不解,姜大将军怎么这样说话呀? 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知道四夫人这么厉害,不是应该很欣慰才对吗? 他不明白,可这些事,也不是他一个随从能去探查的,他只好低下头。 好在姜泽很快又出了声:“她人在哪?” 狄青忙道:“这会儿和在铺子里,永安街上的岚翠轩。” 姜泽修长的手指轻轻把信叠好,装回信封里,冷淡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这事我应了。” “是!” 狄青走后,姜泽看着那封信,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将它收进带锁的匣子里。 还真让姜浔给说着了,看在萧景弋的面子上,他还真是一时不能再冲着姜令芷动手。 姜泽出了书房,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朝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取了三支香,燃起后,对着魏岚的牌位。 “阿娘,”姜泽的语气中满是依恋,“我再容她苟活些时日好不好?等我替萧景弋查明瑞王这事儿,定让她去陪你” 话音还未落,手上的香忽然断了一支,燃起的火星子,落在他的手背上。 轻轻地烫了他一下,又迅速堙灭。 姜泽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满脸痛苦:“阿娘,你莫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岚翠轩中。 姜浔一连好几日,都在对着姜令芷运送过来的账册,拨弄着算盘珠子。 正如他先前所估量的,铺子里的那些账册,每年盈余加起来一百多万两,但全都在各种各样的开支中消耗殆尽了。 他瞧了十年的总账,全都如此。 “这么多的银子。”姜令芷听得咂舌,心想着大房一家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呢。 姜浔从那几麻袋的账本中翻出那些铺子里的账册,没好气地拨弄着算盘,斜眼看着她:“你可真是揽了个好差使。” 姜令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哎,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一开始就想着,抓着大夫人的把柄,让她不敢再欺负我。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搞出来这么大个事来。” 姜浔嗤了一声:“她哪敢欺负你啊?听说,萧宴被送回沙洲了你可别说不是你干的。” 姜令芷心不在焉地听着,满眼都是手中的糖葫芦,她张口咬下一个,外头一层糖稀甜甜地融化在唇舌之间,里头的山楂酸酸甜甜的,果然十分好吃。 她囫囵着说道:“那她差点在山路上设计害死我呢!要不是孟白我早死了!这个仇,我不报能行吗?” 姜浔手上一顿,这个仇不报确实不行,敢算计他的妹妹,也的确是该让大房狠狠栽个跟头。 他拨弄算盘珠子的手,越发灵活起来。 姜令芷在一旁悠闲地等着姜浔查账。 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去后,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贪食的猫儿一样,又咬了一颗,这次却被酸得倒吸一口凉气。 姜浔看她这样,还是有点嫌弃:“就那么好吃吗?” 姜令芷想了想,把糖葫芦递了过去:“那你尝尝?” 就在他想接过去的时候,她唰地一下又把手收回来,警惕地看着他:“只能吃一个。” 姜浔气的咬牙:“这是我买的!” 姜令芷理不直气也壮:“给了我就是我的!” 她现在和姜浔再相处,已经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了,姜浔待她,也隐隐地有种包容和保护的意思。 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至于姜浔姜浔气得要把算盘珠子都要打出火花来了! 忽然,他皱起了眉头:“这一处” 转角处,姜泽一直静静站着。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的嬉闹。 他心中到底还是疑惑,姜浔回到上京不过月余的功夫,怎么就跟这个丫头这么好了? 不仅纡尊降贵,拿糖葫芦这种幼稚的吃食哄她高兴,还心甘情愿替她查账,供她驱遣。 听到姜浔那疑惑声,他不再多想,抬脚朝二人走了过去。 第69章 兄妹三人逛青楼 姜令芷看见来人,差点把魂都吓飞出去。 姜浔停下拨弄算盘珠子的手,脸色十分难看地看着姜泽:“大哥,你怎么来了?” 姜泽皱了皱眉:“我为什么不能来?” 姜浔偏头看了眼几乎呆住的姜令芷,和面色不善的大哥,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起身,把姜令芷挡在自己身后,伸手示意她快走。 姜令芷反应过来,立刻就要溜走。 姜泽径直越过姜浔,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回来:“我让你走了?” 姜令芷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一边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若是姜泽就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自己,孟白能在他手下过几招。 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姜大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姜泽沉着脸,觉着直接跟她提萧景弋所托于他的事,会有点向她示好的意思。 于是他换了个官方的说辞:“我在查一个案子,跟国公府的账册有关,正好有些话要问你。” 姜令芷简直要绝望了。 纵然她平时胆大蛮横,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哪有反抗的余地? 她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随即姜泽竟然真的松开了她。 姜令芷战战兢兢地挨着姜浔坐下。 姜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浔:“我让你停下了?继续说,方才查到哪有问题?” 姜浔也被吓得哆哆嗦嗦的。 他这个大哥就是这样,脾气臭得要命,一个心情不好,连路边的狗都要被他踹两脚。 遂赶紧说道:“是是,是有几家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的铺子,铺子里八成的东西都卖给了云香楼,但是,一年只收十两银子。” 姜泽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指着姜令芷:“你随我去一趟云香楼。” 姜浔一听这话,立刻就炸毛了:“大哥,那是青楼!你带她去做什么?”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姜泽冷斥了一声。 他一向公私分明,应了萧景弋的托付,便不会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对姜令芷再有什么动作。 而既然那处云香楼有问题,他带着她去了,她便能将亲眼看到的情形,回去一五一十地告知萧景弋。 如此,也省了他再进出国公府,引起不必要的警觉。 姜浔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坚定地挡在姜令芷前头。 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去青楼那种地方呢?若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在国公府做人啊? 姜令芷原先是缩在一旁当鹌鹑的。 听见姜泽要带她去青楼,也实在是没法当没听见了,她满脸愤怒。 这姜泽怎么心狠啊,将她扔下悬崖还不够,还想将她卖进青楼? 姜泽看着她满眼警惕的眼神,实在没什么耐心,他抬手指着姜浔:“你一起去。” 姜浔:“???” 姜令芷静默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 姜泽进来时,没有对自己喊打喊杀,他直言自己在查案,而且他是问过姜浔后,才临时决定去云香楼的,不会是有意要针对自己。 甚至于他怕自己抗拒,还要喊上姜浔一起。 莫不是,他在查的案子,就是萧景弋想查的? 姜令芷心念电转间想明白,她笑了起来:“我跟你去。” 姜浔急得蹦了起来,死死地攥住她的胳膊:“姑娘家家的去什么去!” 但他到底拗不过姜泽,被拎着衣领子扔上了马车。 姜浔还是黑着一张脸:“大哥,那云香楼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考过进士时,被同窗怂恿着去过一次,当时瞧见里头那些不把女子当人的情形,立刻就惨白着一张脸出来了。 他一点也不希望姜令芷见到那些。 姜令芷反倒是要安慰他了:“别担心,有姜大公子在呢。” 姜浔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你倒是还敢信任他?忘了他当时把你扔下悬崖了?” 姜令芷十分无奈:“那这会儿咱们说了也不算啊。” 姜浔:“” 姜浔总算是认清了现实,不情愿也没法子了。 云香楼在城东一处偏僻的园子里,占地颇大。 此刻华灯初上,越发衬得云香楼装潢华丽,甚至比之繁楼,都不相上下,宛如仙境一般。 姜泽随之勒令姜浔出来赶车,自己则坐进马车里,指挥着将马车驶入院里。 姜浔敢怒不敢言:“” 姜令芷紧紧贴在马车壁上,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只觉得跟姜泽待在一起,她简直都要无法呼吸了。 云香楼到底是个富贵场所,此刻又正是开门迎客的时候。 客人络绎不绝,姜浔赶着马车混在其中,也并不显眼。 他直截了当地管老鸨要了一间雅间,随后把姜令芷蒙着脑袋一并带了进去。 姜泽皱着眉头,颇有些不适应地用手扇了扇屋里过于浓厚的香味,起身看向姜浔:“你二人在这待着,我去四处瞧瞧。” 姜浔点头如捣蒜:“大哥放心。” 姜泽出门后,姜令芷也觉得松了口气。 天呢,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么吓人的人,偏偏她还见过两个,一个是她躺在床上的夫君,一个是她并不想有交集的大哥。 屋里,姜浔跟姜令芷干坐着等。 外头,姜泽已经将云香楼的布局摸了个清楚。 他眯着眼,瞧着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的时候,随即跟了上去。 他借着夜色跃上树杈,居高临下清晰地看到 后院的院子里摆着一张巨大的玉床,上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脱光了衣裳少男少女。 白花花又稚嫩的身体,就好似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灯火下,姜泽清晰地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正向挑选货物一样,围着那几个少男少女打量着。 其中一位面带嫌弃道:“这批货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旁边摇着扇子的好似是老鸨:“唉哟,沈大人,您最是要求高了,又要长得好的,又要没长毛的男孩子,就这可实在是不好找啊。” 沈大人啧了一声:“云香姑娘说这话可就没趣了,不好玩的,爷们来这图什么?” 云香又说了好一番好话,那位沈大人才勉强消了气,随手挑了一个:“也就这个倒还细皮嫩肉些,带下去洗干净些。” 被挑中的那个小男孩瞧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他瑟瑟发抖地哭喊着:“求你们放过我,我是被拐来的,我家里有银子,你们要多少银子,我家都能给” 沈大人却是越发来了兴致:“喔,富贵人家的小子?身娇肉嫩的又叫得这么欢,爷最喜欢了!” 小男孩最终还是被捂着嘴带下去了。 姜泽面色阴沉。 到这会儿,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姜浔要阻止他带姜令芷来这种地方。 别说一个姑娘家见不得这种脏东西,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都觉得心惊胆寒。 照大雍律,青楼卖身一向讲究个自愿。 而今,这等罪孽深重的行径,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天子脚下发生,竟还有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成了常客。 呵。 国公府的银子,供出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青楼,可真是叫人开了眼了! 第70章 乱成了一锅粥 姜泽亲眼看着,那个哭闹不止的小男孩被带下去,而那位兵部侍郎沈武,还在那一副猥琐的等待的模样。 脸色十分难看,他忍无可忍地手上折下一根树枝,借着内里朝他扔了过去。 “啊!”沈武顿时捂着眼睛:“我的眼睛!” 院里那位云香姑娘见出了血,立刻慌了:“唉哟,沈大人!” “快来人啊,有刺客!”云香发现伤了沈武德那根树枝后,当即喊了起来:“快去找刺客!” 沈武滚在地上疼的直打滚。 姜泽厌恶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就着夜色又重新回了厢房。 见姜泽脸色难看,姜令芷和姜浔都不敢说话,外头一片嘈杂声,他俩也不敢多问。 姜令芷想着,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楼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像姜泽这样冷漠的人,都会因为目睹到楼里的情形,而脸色变得那般难看。 想来那些事一定十分罪孽深重天理不容。 好一会,姜泽才出声:“这云香楼,是谁的产业?” 姜泽赶紧回话:“是,我叫无忧茶肆查过,这青楼的东家表面上是一个叫云香的姑娘,但背后好像是瑞王。” 事情一下子就明了。 国公府花钱养着,瑞王府在背后撑着,还有那些流连忘返的朝廷命官,很轻易就想到了。 瑞王在用这种方式笼络朝堂势力。 姜泽默了默,再看姜令芷和姜浔时,神情俨然少了几分嫌弃。 似乎是觉得这两个人胡闹着,却能误打误撞地揭露这样的诡秘之事,倒是不是那么没用。 姜令芷听到瑞王两个字,也迅速反应过来。 瑞王这般苦心孤诣的谋划,甚至脸萧景弋凯旋归来,他都要在在半路劫杀,他的心思自然是昭然若揭。 她甚至一瞬间想起了,怪不得怪不得瑞王妃总是试探萧景弋的情形如何了 想来萧景弋若是好生生的站着,这些魑魅魍魉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四下一瞅,忽然站起身来,抬手端起桌案上的油灯,朝屋里的绸带上泼了上去。 瞬间,火就燃了起来。 姜浔一下子跳起来:“你做什么?” 姜令芷没理他,而是理所当然地看着姜泽:“着火了,你去报官。” 姜泽:“” 他一时间也有些震惊,今日只是打算过来探探虚实的,结果现在被姜令芷这么一搞,只怕是要彻底闹大了。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毕竟,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也是极有用的战术。 他点点头,应下来,指挥姜浔:“你去找巡防营找来。” “哦哦哦,好的大哥!”姜浔忙应下,起身就往外走,到门口时,忽然又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姜令芷:“你跟我” 可不等他说完,姜泽已经攥住了姜令芷的手腕,破窗而出,将她给带出了屋子。 随即,孟白也从窗户跟了出去。 姜浔:“” 他只好一咬牙出了屋门,随后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不好了,着火了!” 楼里顿时越发嘈杂起来。 屋里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瞬间把楼里的男男女女都惊吓到了,都挣扎着赶紧往外逃命,甚至有些身材臃肿的男子,脚下不稳摔倒后,被人踩得都起不来,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后院的云香也给吓了一跳。 她一时间也顾不上躺在地上的沈大人了,当即招呼护院:“快去救火!” 那些护院忙操起家伙什往前头冲。 后院里那些被剥干净的几个少男少女,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顿时也朝外跑。 云香更急躁了:“站住!你们都给我站住!” 但没人听她的。 姜令芷被姜泽扔在马车里,孟白则代替姜浔成了车夫,带着她往安全的地方走。 “等等,先不回去。”姜令芷声音平静:“我今日要看着。” 既然知道瑞王是害萧景弋的罪魁祸首,而这座青楼又是瑞王的产业,她就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座青楼覆灭。 让背后藏着祸心的瑞王,暴露到世人面前来。 云香在后院一肚子的气。 前院着火,后院有刺客,今日怎么就这么背! “前头先不用管。”云香吩咐道:“来人,把沈大人抬到马车上去,先给他送回府。去通知其它屋里的贵人,小心伺候着送他们走。” 她正说着,又是一根树枝凭空而来,钉在她的大腿上,顿时疼的她跌坐在地,登时失了声。 “是谁?敢在云香楼如此放肆!”云香脸色阴沉,厉声喝道:“阁下怕不是嫌命长了?!” 云香楼开了这么久了,还没有敢这样闹事的! 她身边的护院倒是忠心,赶紧拖着她要往屋里去,云香仍自狂妄着:“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 话音刚落,她隐约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似乎似乎是官兵? 云香猛地打了个冷颤,官兵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今日这后院里,不止有兵部侍郎沈大人,甚至还有瑞王府的长吏,若是被发现了,那只怕可就是要牵扯到王爷了! 如此想着,她瞬间转了心思,默不作声地扶着护院起了身:“快,护着我走!” 她手脚麻利地把头上的金钗全都拔下来扔掉,这会儿不能走后门了,她要从前头溜出去,假装自己是楼里被拐来的可怜姑娘, 她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动作还是十分利索,几步的功夫就挪到了前头的通道里。 姜泽在暗处讥讽一笑,随之又是一根树枝子飞了过去。 云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巡防营的方大人。 第71章 天子脚下,胆大妄为 火光冲天,整个上京都随之关注起来。 来的官差和府兵一波又一波,有救火的,有拿人的,有要找自家老爷的。 还有过来的大臣带着家中仆从赶来维持秩序,结果发现同僚狎妓,立刻斥责起来,表示明日要上朝弹劾,对方好话说尽的求情。 姜泽没有现身,而是找到先前在院里见到的那个小男孩,给他穿上衣裳,直接带他去宫门口敲了登闻鼓。 随即便惊动了佑宁帝,当即派了太子过去。 太子带着御林军到云香楼,直接将一干人等尽数拿下,疏散围观的百姓,才渐渐平复这场闹剧。 云香自问在上京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风波。 但没有一日,是像今日这般,直接被锁链加身,眼睁睁地看着云香楼被掘地三尺搜查。 她想到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暗盒中和王府来往的密信,想到自己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王府的印章,想到那些写着朝廷命官癖好的册子。 而这些,就当着她的面,统统被太子的人,给搜了出来。 “天子脚下,真是胆大妄为,带走!” “是!” 姜令芷远远地看着,混乱趋于平静,云香楼烧成了一摊废墟。 她放下车帘:“可以了,回去。” 事情已经闹大到这个程度,必然是捂不住的,宫里的事情她没法插手,就只能指望着姜泽了。 孟白点点头:“是。” 另一边,瑞王府也随之乱了起来。 瑞王满脸惊愕:“什么,太子亲自带人去查封的?” 来传话的正是瑞王府的长史付远,此刻他满脸焦灼:“是!带着御林军去的,将云香楼翻了个底朝天,只怕是云香那丫头手上的东西,全被查出来了。” 云香是他的亲妹妹,王爷又是他的主子,这件事他于公于私,都急得不行。 而瑞王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好的,云香楼会着了火,连带着出这么大的乱子? 真是让他猝不及防。 瑞王妃多少也知道那云香楼里头不干净,不由得着急起来:“王爷,这可怎么办啊?” “不要惊慌,”瑞王猛地咳嗽了几声,努力保持着镇定,“天还塌不下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苦心经营。 在佑宁帝眼中,他就是个风雅无害没有野心的闲散王爷,若是今日从云香楼里搜到些什么东西,那自己多年努力岂非是要前功尽弃! 决不能让这件事牵连到自己。 眼下这个麻烦是不小,但是要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王这便进宫去见太后!”瑞王很快想了法子出来。 瑞王的生母是先帝的继后,当今的太后。 而佑宁帝和则是先皇的元后所生,可无论如何,总有个孝字压着,佑宁帝总要给太后几分面子。 就算这事捅出来,最终也只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渐渐放下心来,继而又死死盯着付远:“想法子,给你妹子递个信。” 瑞王眼神阴狠,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付远于心不忍,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妹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但他也知道事情的紧急,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一咬牙应了下来:“是。” 瑞王一开始的那份震惊和愕然已经慢慢平复,他拍了拍瑞王妃挽着他胳膊的手:“你照顾好灵舒,等本王回来。” “好,好,王爷放心。” 彼时,姜泽正跪在养心殿里,向佑宁帝陈情。 佑宁帝今年四十三岁,素来勤政,为着国事烦忧,眉心更是蹙起两道深深的沟壑。 平素他就觉少,今夜好不容易入寝,又被这些琐碎烂事给吵醒,更是浑身带着难言的怒火。 姜泽望着黄袍加身的佑宁帝,郑重道:“皇上,臣受景弋所托,查证他被劫杀一事,从国公府的账册上寻到线索,一路查到云香楼。此事背后,或与瑞王有关。” “你说谁托的你?”佑宁帝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 受景弋的托? 这怎么可能! 佑宁帝虽然住在宫里,但是景弋的情况,他却是时时关注着的。 萧景弋当初被劫杀的消息传回上京时,他亦是十分心痛。 长姐如母,他始终记得当年初登基时,长姐为他做的一切。长姐膝下唯有景弋一个儿子,他几乎是把这个外甥当亲儿子一样看的。 宫里的皇子们有的,他都会给景弋送一份,公主们得了什么稀罕东西,他也会让皇后给景曦送一份。 后来听说景弋死而复生,他更是欣喜不已。 长姐来替景弋的新妇求一品诰命夫人,他立刻便应下了,还嘱咐了钦天监将这场婚事说成天定良缘。 可他知道,景弋的情况也属实不容乐观,一直昏迷瘫痪,寿命也只剩下三个月,不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国公府并未有人来向他禀报过,说景弋苏醒的迹象,他怎么会托付到姜泽那里呢? 而且景弋被劫杀一案,当时便查过,说是叛党余孽所为,怎么又跟瑞王有关? 佑宁帝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甚至疑心,是姜泽知道了瑞王求赐婚一事,心有不满,故意来说这些话。 姜泽仍旧平静道: “回皇上的话,密信是景弋的亲随送来的。说是景弋偶尔会有片刻的清醒,嘱咐他这些话。景弋没有透露他苏醒的消息,大概是因为国公府里或许有人与瑞王有勾连,故而才隐瞒他身体状况。” “什么?”佑宁帝越发觉得匪夷所思了,“国公府里可都是他的亲兄弟!” 姜泽也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实在离奇,可事实摆在眼前,那国公府的账册上,分明有迹可循。 但他如今的立场,也只是萧景弋的至交好友,帮他追查被劫杀一事,他义不容辞。 如何消除皇上的疑心,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顿了顿,他提议道:“皇上可召景弋的新妇问话,她是景弋的枕边人,最是了解景弋的情况。并且,国公府的账册,最开始便是她先发觉不对劲。” “景弋的新妇?”佑宁帝恍然:“是了,姜氏是你妹妹。” 他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朕明日便召她进宫问个清楚,但这些事,暂且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今日要紧的,是那云香楼。” 姜泽应下:“是,臣知晓。” 正说着,太子带着物证到了养心殿外,佑宁帝脸色又阴沉起来:“进来!” 第72章 回封地?还是降为郡王? 太子李承祚年方二十三,跟萧景弋同岁,一身月白锦袍,端的是龙章凤姿。 此刻他亦是深色凝重:“父皇,从云香楼中搜查出不少可疑物证,与瑞王叔有关。” “呈上来!” “是!” 一旁的曹公公赶忙接过太子随从递过来的证供,送到佑宁帝案上。 佑宁帝略看了几眼。 来往信件的确是盖着瑞王府的章,而那些记录朝廷大臣嗜好的册子更是不堪入目。 在没看到这些之前,佑安帝还存有几分维护瑞王的心思,但此刻,他彻底震怒了,扔下册子,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尽数挥倒在地。 轰隆一声,天上降下一道惊雷。 屋里众人忙跪倒在地,齐声劝道:“皇上息怒。” 佑宁帝一把拍在桌岸上:“瑞王呢?!让他滚进宫里来!” 曹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瑞王他他就在太后的永寿宫。” 话音才落,又进来个小太监禀报:“皇上,太后娘娘头风发作了,请您过去瞧瞧呢。” “哼,那还真是巧了。” 佑宁帝越发怒火中烧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太子忙跟了上去。 姜泽想了想,告辞出宫,此刻,他并不适合露面在瑞王跟前。 皇上如今没有明旨,许多事还是要暗中查证。 佑宁帝大手一挥,准了。 他这会儿只想找瑞王算账! 若仅有云香楼这桩事,他再气怒,也只会觉得瑞王是鬼迷心窍,贪图银子才开这种丧尽天良的青楼。 但有了姜泽陈情的前提,他越发觉得,瑞王当真包藏祸心。 否则,他一个闲散王爷,拉拢有实权的文官做什么? 快到永寿宫的时候,佑宁帝瞧见了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太医院众人。 众人慌忙行礼:“皇上万安。” 佑宁帝冷笑一声,招手让他们起来。 永寿宫里,太后躺在床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而瑞王就坐在太后榻前,一脸关切。 见着佑宁帝过来,瑞王忙起身,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行礼问安:“皇兄。” 佑宁帝没有理会他,招手让太医上前来:“去给太后看诊。” “是。” 佑宁帝自顾自地坐下,瑞王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瞥一眼佑宁帝。 胡太医把完脉,眉头紧皱,佑宁帝问道:“太后如何?” 胡太医简直有苦难言,他想跟皇上说实话,太后好得很,太后是装病,但他真怕得罪太后,回头被抄家灭族。 他只能谨慎的措辞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的便会头风发作。” 太后每每头发作,都有轻有重,轻则喝了安神汤发了汗便好,重则需要针灸服药多日。 反正严不严重,看皇上怎么想。 佑宁帝嗯了一声:“去开药。” 胡太医瞬间松了口气,忙带着一众太医转身去偏殿了。 寝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周太后时不时的呻吟声。 佑宁帝站起身来,看着瑞王,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他跟前站定。 瑞王心里发懵,脸上努力讪笑着:“皇兄啊!” 佑宁帝不等他说完,抬脚狠狠踹在瑞王身上。 瑞王顿时被踹得往后一阵趔趄,撞在八宝架上,无数珍玩瓷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碎片散落一地,瑞王仰面倒在地上。 手上按住瓷片,顿时有鲜血流出。 床榻上的病恹恹的周太后顿时恢复了不少精神,甚至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发出一阵惊呼:“皇帝!” 佑宁帝并不理会,上前又是一脚,踹在瑞王肩头:“你反了天了!” 周太后见劝不住佑宁帝,赶紧朝着瑞王使眼色,瑞王赶紧爬起来,跪在在地,哭喊道: “皇兄饶命啊!皇兄您龙体要紧,您别生臣弟的气!” 随之,周太后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皇帝,瑞王他做错了什么?” 佑宁帝踹了两脚到底出了些怒气,看在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再冲瑞王动手。 只是沉着脸呵斥道:“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能想出开青楼的主意来?逼良为娼,鱼肉百姓,你叫大雍皇室的脸往哪放?你实在是胡作非为,丢人现眼!” 佑宁帝这会儿看着瑞王当真是痛心。 先帝只有他和瑞王两个儿子,瑞王自小就爱跟在他屁股后头,皇兄长,皇兄短地喊。 先帝偶尔斥责他的时候,瑞王便会挥舞着小胳膊小腿过来劝架。 佑宁帝刚登基那年,才十二岁,所有人都教育他,做皇帝要端庄持重,不怒自威,唯有七八岁的瑞王,会把最喜欢的蛐蛐笼子送给他,还说皇兄要多笑笑。 后来,去羌越和亲为质的那几年,佑宁帝痛苦而又愧疚,觉得是自己这个皇帝做得不合格,才总要长姐庇佑。 也是瑞王常常陪他练骑马射箭,说要一起把长姐迎回来。 周太后看着佑宁帝的表情,慢慢地放下心来。 她早知道瑞王无缘太子,所以自小便教导着去瑞王故意和佑宁帝亲近。 果然,那些事,都刻在了佑宁帝的骨子里。 一同陪伴长大的兄弟情意,是无法割舍的,佑宁帝这一生,都会护着这个幼弟。 周太后适时开口说道:“皇帝说的是,既然他做错了,就要狠狠地罚他才是。” 瑞王也是惨白着一张脸,满脸的悔意。 佑宁帝最终长出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拍了拍瑞王的肩膀:“起来说话。” 瑞王一脸害怕,瘫坐在地上不敢动,心里却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皇兄心软了,今日便不会重罚于他了。 “今日之事,实在是闹得人尽皆知,不罚你,朕无法和文武百官交代。”佑宁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封地,还是降为郡王,你选一个。” 瑞王顿时心里一紧。 他的封地在河南,中原腹地,人杰地灵,若是回去,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只是就此远离上京,他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甚至于这么多年的谋划,也都成了空。 可若是降为郡王 照大雍皇室的规矩,只有皇上的兄弟和子嗣,才能被封为亲王,而郡王,则是亲王的子嗣的封号。 从亲王降为郡王,地位和待遇都将大不如前,这是极大的羞辱和处罚。 但瑞王很快有了决断:“皇兄,臣弟知道错了,臣弟要在上京,往后就好好跟在您身边学规矩,再也不犯混了。” 第73章 阿姐,你带我进宫好不好 佑宁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摆摆手,让他出宫了。 回封地,不仅能远离上京这些纷纷扰扰的议论,还能荣华富贵不减,甚至更自由。 但瑞王宁愿选择羞辱的降爵,也要留在上京。 这就让佑宁帝不得不深思,是不是自己从前太过信任瑞王的这个幼弟了。 姜泽那番陈情,是得查一查。 翌日,也不知道是皇上有意,还是云香楼的事本就引人注目,瑞王被降爵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 彼时,姜令芷正在喂萧景弋喝药。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有些讶异,朝政上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但是云香楼的事昨夜闹得人尽皆知,最终,只是被降爵吗? 先前牡丹宴上,姜令鸢捅破陆氏换回门礼的事,老夫人都因此夺了陆氏的管家权呢! 这皇上处事未免也太温和、太不明智了些! 默了默,姜令芷先是把昨日去云香楼的前因后果说了,随后又伸手摸了摸萧景弋的脸颊,像是在跟他保证一样:“没关系,若是一个把柄不够,我就再找更多的把柄出来。” 床榻上的萧景弋简直都震惊了。 她和姜泽一出手,就闹得瑞王被降爵,就这,听她的语气,好像还十分不满意似的? 叫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正说着,外头雪莺的声音响起,略带着些紧张和急促:“四夫人,柳嬷嬷过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人了,传您午后进宫面圣呢。” 姜令芷神色一滞,召她进宫面圣? 她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莫不是皇上偷听到她背后大不敬了? 萧景弋略一思索,大概猜到了些许,定然是姜泽将他的密信面圣后,佑宁帝有些疑心,故而才要见姜令芷,要问一问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佑宁帝算是一位仁君,待他也一向和善,只是,不知道小村姑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姜令芷要进宫面圣的消息,很快就在国公府传开了。 相比起瑞王被降爵的消息来说,府里众人更关心的,还是自家那些风吹草动。 萧老夫人特地叫她去荣安堂,叮嘱她一些进宫的规矩。 大房那边,姜令鸢听到这个消息,都要气疯了。 自打从红螺寺回来后,她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一直在清欢院孤零零的躺着,陆氏倒是不怎么磋磨她了,可也从未来看她一眼。 萧宴走了这么几日了,连个信也没传回来给她。 她心里难受得不行,怎么姜令芷那个心思恶毒的贱人混得那么风生水起,还能入宫去面圣? 怎么萧景弋就那样的有本事,人都快死了,还能封妻荫子! 她气得捶床:“凭什么!” “凭你是个废物!”屋门被一脚踹开,陆氏冷着脸进来,一脸嫌恶地瞪着她:“起来,你也跟着进宫去!” 姜令鸢神色一怔,旋即为难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大夫人,我也想进宫去给咱们大方争脸,但是大夫说了,我的胎像不稳,得躺着静养。” 陆氏才不管那么多呢,她上来就拉扯姜令鸢:“让你入宫去,是为你好。你跟着那个贱人一起面圣,求皇上发话,让萧宴从沙洲回来,你才有好日子过。” 姜令鸢挣扎的动作停住了,对,这倒是桩正事。 若她真能装可怜博得皇上同情,让萧宴重回上京,国公府定然不敢不从,等萧宴回来,一定会记着她的恩情的。 姜令鸢赶紧表态:“大夫人,我去!我去!” 陆氏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秋蝉。”姜令鸢忍着身体的不适,赶紧唤自己的丫鬟:“过来扶我。” 她以为,陆氏的意思,是让她一同去荣安堂听一听规矩,然后以国公府新妇的身份一同入宫。 但没想到的是,陆氏是让她换上丫鬟的衣裳,假装姜令芷的丫鬟,一并跟着去。 姜令鸢气得手指都要捏断了,可又实在是没法。 午后。 姜令芷用罢午膳,换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带着雪莺和云柔就要出门。 “阿姐!!” 姜令芷正要上马车,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动作一顿,回头便瞧见姜令鸢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正从大门口的石狮子后头挪了出来。 她颇有些讶异:“你这是做什么?” 姜令鸢眼巴巴地看着她:“阿姐,宫里规矩繁杂,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我陪你去,一路上也能提点你一些。” 姜令芷微微一笑,原来是想进宫啊。 可说的这话,还是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口气倒是不小!皇宫的规矩是你来定的么?”姜令芷并没有给她留面子:“上午来传话的太监特意吩咐了,是单独面圣,丫鬟下人都不得近前去,你是打算如何提点我?” 姜令鸢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单独面圣的规矩,她还真不清楚。 她从前还是尚书府千金的时候,也进宫参加过一两次宴席,也学过一些席面上的规矩那也没说不能带下人啊。 她心里实在愤懑,若是方才她也去荣安堂学了规矩,不就知道了吗? 至于现在被嘲笑吗? 可她实在不甘心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犹豫了一下,她又认错恳求道:“阿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挑我的理。” 姜令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再次转身要走。 姜令鸢赶紧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急切道:“阿姐!阿姐我求你!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说萧宴的好话,让府里把他从沙洲接回来啊!我怀着孩子,日子实在难过极了” 说到最后,她都委屈得要哭了。 她现在的日子说一句孤苦无依都不过分,实在难过极了。 姜令芷语气冷淡:“萧宴是国公爷的亲孙子,送回沙洲虽然苦了些,若他肯正干,自有他的好前程。” 姜令鸢气闷,偏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任由姜令芷拨开她的手,上了马车。 孟白赶着马车,正要出发,忽然凭空一个飞镖出现,牢牢地钉在车框上。 “谁?” 孟白立刻警惕起来。 姜令鸢见状吓得浑身一抖,立刻觉得小腹不舒服起来:“秋蝉,秋蝉,快扶着我。” 丫鬟秋蝉扶着她着急忙慌地就往回走。 孟白好一会儿发现再没动静,才回头去拔下那飞镖。 取下纸条一看,才松了口气,回头朝着车厢传话道:“夫人,是大公子,说让您明日去趟铺子里。” “知道了,先进宫。” 车轮滚滚,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那边,才迈过门槛的姜令鸢也顾不得不舒服了,猛地回头看向马车离开的背影,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 第74章 佑宁帝审问姜令芷 马车停在宫门口,一位小太监见到马车上的国公府印记,当即便迎了上来:“四夫人有礼。” 姜令芷温声道了谢,又叫雪莺拿了赏赐的荷包给他。 那小太监态度顿时越发殷勤起来:“还请您的婢女们在此等候,那边软轿已经备好了。” 姜令芷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点点头,跟了上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太监便提醒道:“四夫人,养心殿到了。” 随即软轿也停了下来。 姜令芷点点头,扶着轿子的把手,站起身来,下了轿。 宫殿巍峨,鳞次栉比,端的事一派天家威严。 她照着萧老夫人嘱咐的规矩,并不敢多看,微微低着头,视线只望着自己脚下的一段路。 小太监替她掀开帘子,姜令芷只觉得自己掌心都是黏腻的冷汗,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随即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臣妇恭请皇上圣安。” 从她进门开始,佑宁帝便一直留意着她。 见她虽然神情略有紧张,但仪态规矩倒是不错,倒是不像他先前以为那般,乡下长大的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 说起来,到底也是姜尚书的嫡女,家世嘛,倒也勉强配得上景弋。 又肯尽心照顾景弋,替他延嗣,倒也算她有功。 佑宁帝如此想着,神情便温和了不少:“起来。不必拘谨,朕进来召你进宫,只是问问你,景弋进来身体如何了。” 姜令芷揣摩着佑宁帝的心思,斟酌着如何回话。 她嫁给萧景弋一个多月了,佑宁帝常常派人去府里过问萧景弋的身体状况如何,但今日特意召见她,定然不会只是单纯地关心萧景弋。 她脑子里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瑞王被降爵,云香楼被烧毁,姜泽出现在铺子里说他在查案莫不是,姜泽领的是皇上的命令,查的就是萧景弋当初被劫杀一案? 若是她这念头被姜泽知道,只怕是要无语凝噎住,怎么能做到过程和结果全反了,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的。 姜令芷大着胆子开口道:“皇上,臣妇不敢隐瞒,夫君近来已经好多了,甚至偶尔还能短暂地清醒过来说话。” “当真?!”佑宁帝再次听到萧景弋清醒的消息,已经是欣喜大于意外了。 姜令芷点点头:“是真的。臣妇那日上香归来的路上,差点坠崖,便是夫君派来的暗卫救了臣妇” 说着,她又紧张道:“但是皇上,夫君好转这件事,连老夫人都还不知道呢。请您也替夫君瞒着,不然闹得人人皆知了,夫君醒了,该生我的气了。” 佑宁帝笑声爽朗:“好!好!好!” 姜令芷只当是他答应了。 佑宁帝试探着又问道:“那你可知景弋为何要把这事瞒着?” 姜令芷从善如流道:“夫君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他吩咐了,我照做便是。” 佑宁帝笑了,原本想着,这姜氏换亲,只是一时意气,不曾想,待景弋倒也是死心塌地。 他对这姜氏倒是越发满意起来了。 “赐座,上茶。” 曹公公引着姜令芷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又给她上了一杯香茶。 佑宁帝饮了一口茶,又试探道:“听闻,国公府的那些账册,是你最先查出有问题的?” 姜令芷听到这,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猜得没错,皇上定然是下了命令给姜泽,姜泽查到了什么,才会去铺子里问那些账册的事的。 想了想,她没有直说国公府内宅那些隐私,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姜令芷将一切都推到了萧景弋身上:“回皇上的话,是夫君清醒的时候,告诉臣妇他疑心账册有问题,后来正好有机会查账,臣妇才发现的。” “唔。”佑宁帝见她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也就懒得再试探了。 这姜氏所作所为不过是仰仗着景弋罢了,倒也不足为奇。 佑宁帝挥手让她退下。 姜令芷谢了恩,出来时,只觉得后背都要湿透了。 虽然皇上并不吓人,但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跟他说话,当真是要处处小心。 姜令芷出宫时,是佑宁帝跟前的曹公公亲自送出去的。 直到看到自己的马车,她才松了口气,回头温声道谢:“有劳曹公公。” 说罢,又叫雪莺送上了一份荷包。 曹公公也十分领情,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四夫人若是不急,奴才建议您稍等一会儿。” “嗯?”姜令芷微微有些不解。 曹公公正要说话,结果迎面瞧见来人,顿时收了声,忙上前去行礼:“灵舒县主。” 瑞王降等成了郡王,灵舒郡主自然也跟着降等成了灵舒县主。 “曹公公,” 灵舒县主不自在地应了一声,一偏头看见姜令芷,眼底顿时止不住的恨意,张口就骂:“贱人,你怎么在这里?” 姜令芷眉心一皱。 曹公公赶忙上前拦着:“唉哟,县主您慎言,是皇上召见萧四夫人的,皇上进来正恼了王爷呢,您暂且也消消气,别给王爷惹事了。” 灵舒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公公,到底顾忌着他是御前红人,没再说难听的话。 她目光往姜令芷那扫视一番,见她和两个婢女都是双手空空,马车后头也没有什么赏赐,又讽刺道:“你这样的乡野村妇,就算是见了皇伯伯,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着,她撩起衣摆,抬脚向姜令芷晃了晃她脚上的鞋,讥笑道: “瞧见了吗?御赐的蜀锦玉鞋,皇伯伯特意从贡品里挑出来赏给我的,这才叫皇恩浩荡。” 一旁的曹公公面露尴尬,这灵舒县主实在是霸道刁蛮了些,这能劝得住她口吐污言秽语,可谁也不敢拦着她在那彰显御赐天恩啊。 姜令芷点点头,十分诚恳:“瞧见了,浩荡皇恩全都让你踩在脚底下了。” 灵舒顿时脸色大变,这顶大不敬的罪名扣下来,可真是让她和瑞王府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一边呵斥,一边赶紧把脚收了回去,狠狠地瞪着姜令芷:“你自己没得赏赐,居然巧言令色编排起本郡本县主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见内务府总管一脸喜色的小跑过来。 “唉哟,四夫人,您没走就太好了!皇上给您的赏赐,奴才正赶着给您送过来。” 第75章 无视才是最大的轻蔑 灵舒县主却觉得无视才是最大的轻蔑。 她一颗心像是在毒液里浸泡过一般,双目迸发浓浓的恨意,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似要将其千刀万剐。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梦,她要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丫鬟彩霞赶紧劝道:“县主,您别生气了,咱们还要去见太后娘娘呢。” 灵舒闭了闭眼,努力平息了一番胸口翻涌的恨意。 “走。” 永寿宫里。 周太后半躺在床榻上,背后靠着软枕,额头上还带着抹额。 现在她是真的被惊吓的头风发作了。 这么多年,佑宁帝一向待她恭敬,待瑞王友善,这还是头一次当着她的面,不顾她“病着”,拳打脚踢地暴打瑞王。 当真是叫她后怕。 都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从前只觉得佑宁帝是个例外,如今只觉得,皇帝就是皇帝,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更别说,佑宁帝还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又隔着一层。 她和瑞王的命,也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太后娘娘,灵舒县主来了。” 周太后眼底闪过一抹慈爱的光:“快叫舒儿进来。” “皇祖母。”灵舒小跑着进了内殿,跪坐在床边,扑在周太后怀里,十分亲近眷恋:“舒儿想您了。” 周太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欣慰道:“皇祖母就知道,舒儿最孝顺了。” 灵舒抬起头来,眼眶还是红红的:“皇祖母可要快些好起来,给舒儿做主。” 说着,她就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姜令芷那个贱人算计羞辱我,姜泽那个混账拒了皇上的赐婚,他们姜家都踩在舒儿的头上了。” 这笔账,她一定要还回去。 周太后眼神一闪,她是知道瑞王的谋算的。 姜尚书管着户部,大雍的钱袋子都捏在他手上,瑞王一直费心拉拢。 偏偏那个姜尚书是个铁面冷情的东西,始终不肯为瑞王所用。 还有那个姜大将军,倒是个忠君不二能征善战的,只可惜,他忠的不是瑞王。 不中用的东西,的确是要想法子毁了才是。 周太后笑了:“舒儿这是身在其中,不清醒了。那个姜氏不过一个乡野村妇罢了,回头用些内宅手段,轻易便能除了她。至于那个姜大将军” 周太后摸了摸灵舒的头发:“听说是他从南疆带回来个未婚妻,故而才没有点头的。若是那蛮荒女子没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拒婚?” 灵舒若是能顺利嫁到姜家,随意给姜家父子下个毒,或是捏造些抄家灭族的罪证,不过是随手的事。 灵舒眨了眨眼,忽然就扯着嘴角笑了:“皇祖母说的是,舒儿明白了!” 皇室中人是什么? 是君! 臣子再有傲骨,蹦跶得再厉害,也抵不过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上回,她是轻信了姜令鸢那个废物,才会吃了亏。 这一次,她要自己来,一步一步好好筹谋,捏死姜令芷,摧毁整个姜府。 周太后见她又斗志昂扬起来,就不再不担心了,笑道:“这就对了。一次吃亏算不得什么,人生几十载,有的是翻身的机会,万不可就此一蹶不振。” 这话,她是说给灵舒县主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降爵而已,算不得什么。 瑞王谋划了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最后一步的事,早就不必再将一个小小的亲王爵位放在眼里了。 周太后眯了眯眼,只有自己的亲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们母子才能睡得安稳。 姜尚书府。 姜令鸢问过下人姜泽在府里后,便挺着肚子直奔他的书房。 通传过后,下人将她迎了进去。 她这才发现,书房里除了姜泽,还有个穿着怪异的年轻姑娘,正蹲在地上斗蛐蛐。 姜令鸢不由地皱眉,这是何人?未免也太邋遢没规矩了些! 正要斥责,却又想起来,这是那日姜泽指给她看的未婚妻。 于是她又在脸上挂起笑容,先是冲着姜泽问了好:“大哥。” 继而又冲着地上那位姑娘说道:“嫂子安好。” “姜二小姐叫我蓝卿就好!”地上的姑娘抬起了头,解释了一句:“还没正式拜天地呢,算不得你嫂子。” 姜令鸢笑容一僵,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识抬举,嘴上却还是甜甜的:“是,蓝姑娘好。” 姜泽宠溺看了蓝卿一眼,对姜令鸢的规矩也很满意,伸手指了个位置:“坐,你来寻我何事?” 结果原本还笑着的姜令鸢,坐下来后,眼泪瞬间就扑簌地往下掉:“我没事” 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 “二小姐,都这样了,您还瞒着大公子做什么?您不说我来说!” 跟着她一起来的丫鬟秋蝉,当即兢兢业业地把话接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公子有所不知呀! 今日大小姐得了宫里的传召,我们二小姐担心大小姐没有进过宫,不懂宫里的规矩,情愿扮成丫鬟陪她入宫,可大小姐却根本不领情,还将二小姐狠狠羞辱了一番。 大公子,我们二小姐在国公府做妾,日子本就艰难,您能不能劝劝大小姐,别再刁难我们小姐了!” 一直等到秋蝉把话说完,姜令鸢才呵斥道:“还不快住口!当着大哥的面胡说八道什么?” 姜泽皱了皱眉。 宫里传召姜令芷一事,应当是佑宁帝要向姜令芷核实萧景弋是否真的清醒的事。 既是单独面圣,那照着规矩,也无法带丫鬟。 不过若真如这丫鬟所说,那令鸢也是一片好心,这个姜令芷,的确有些不知好歹了。 记忆里的令鸢总是笑眯眯很讨喜的模样,这几年不见,怎么像是泡在眼泪里一样,脆弱又敏感。 莫不是真像她这丫鬟说的那般,姜令芷在国公府欺负为难了她? 如此想着,姜泽便对姜令芷又生出几分厌恶。 “好了,”他放缓了声音,略显笨拙地安抚道,“别哭了,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回头,大哥替你教训她。” 但光是这几句,就已经让姜令鸢欣喜若狂了。 要知道,她自小就没从姜泽这种耿直冷硬的武将口中听到过几次这种安慰人的话。 “大哥,”姜令鸢擦了擦眼泪,笑得十分乖巧:“你待鸢儿真好。” 姜泽显然不适应这种温情的时刻,僵硬地嗯了一声,便道:“去看看你母亲,我还有事要忙。” “是。”姜令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直在地上斗蛐蛐的蓝卿却忽然抬起头,认真地问道:“阿泽,我还没见过你那大妹妹,她当真很会欺负人吗?” 姜泽顿了顿:“不知道,我与她并不熟。” “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蓝卿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道:“你和大妹妹不熟,又不知前因后果是非对错,为何就要教训人家?就因为你二妹妹哭了吗?” 姜泽沉默了片刻,他竟无法反驳。 第76章 老房子着火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时,萧老夫人和府上的内眷都在前厅等着呢。 见她回来,登时都迎了出来。 宫里的内侍也开始手脚麻利地卸车,捧着那些御赐之物,鱼贯而入,在前院摆了小山一样的一堆。 内务府的黄公公恭恭敬敬地上前去向萧老夫人行了礼,十分客气郑重地说道: “娘娘,咱们四夫人今日进宫,得了皇上好大的赞扬呢。说咱们四夫人温婉恭俭,贤良淑德,堪称世家宗妇的典范呢。” 这话听得姜令芷都脸红。 这说的真是她吗? 愧不敢当哦。 偏偏黄公公语气还特别诚恳:“您瞧,这些赏赐,都是皇上赏给四夫人的,还说,祝愿大将军和四夫人夫妻同心,儿孙满堂,百年好合。” 萧老夫人是不必跪谢皇恩的,她笑吟吟地点点头:“皇帝金口玉言祝福,是景弋和令芷的福气。” 随后姜令芷又给黄公公拿了个厚厚的荷包:“有劳公公跑这一趟,请公公吃酒。” 黄公公脸上都要笑出褶子了:“多谢四夫人赏。” 待黄公公走后,萧老夫人瞧她如今行事颇为圆滑,十分满意地赞赏道:“令芷,往后,你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四夫人了。” 姜令芷谦逊道:“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萧老夫人点点头,嘱咐道:“好了,趁着天色好早,将赏赐都一一核对了,收入你的私库。” “是。” 那堆物件最上头,就放着一本册子,上头记着赏赐的明细,雪莺和云柔当场便开始核对。 “南珠两斛,夜明珠两斛,缂丝十匹,掐丝点翠头面一对,大珊瑚一株” 陆氏看着那圆滚滚的珍珠,贵重无比的布匹,做工精巧的首饰,眼都看直了。 姜令芷竟然得了这般丰厚的赏赐! 往后,整个上京谁还敢小看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她只觉得心口酸疼不已,原本,姜令芷该是她的儿媳。 这些珍宝,也都该是大房的东西! 可现在,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她甚至还要从自己的私库里出银子,给姜令芷修顺园。 陆氏心里难受的不行,虽然如今账册毁了,姜令芷不是非死不可了,可怎么还是那么碍眼呢! 她闭了闭眼,不愿再被这热闹的场景刺痛,转身离开了。 “恭喜四弟妹呀,” 二夫人顾氏倒是笑眯眯的:“今日牧大夫找我要了几味草药,说是要给老四准备药浴呢,看来,老四快要好起来了,你的日子要越过越红火了哟。” 顾氏说话总是喜气洋洋的,姜令芷被她感染的心情愉悦起来:“借二嫂吉言了。” “跟二嫂还客气什么?”顾氏笑吟吟的,拉着姜令芷往公中的库房走:“就是这药材的事,二嫂不得不谨慎着,想着让你和牧大夫一并过目了才好。” 姜令芷明白过来,上次出了那有毒的商陆根换人参的事,把顾氏给吓到了。 她偏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瞥见顾氏脖子靠后的位置有一块梅花似的印记。 顾氏保养得好,皮肤又白嫩,那点印子便显得颇为显眼。 姜令芷正想问是不是胎记呢,就见二夫人顾氏的脸色红了起来。 顾氏不自在地伸手挡了挡,又拢了拢衣裳,试图挡着那里,又讨饶似地唤了一声:“好弟妹,快别看了。” 姜令芷恍然大悟,随即脸颊隐隐发烫起来。 喔~ 这哪里是什么胎记啊,分明是二老爷和顾氏爱的印记啊~ 她揶揄地看了顾氏一眼:“哎呀呀,这老房子着火,也是激烈得很呢。” 顾氏作势要拧她的嘴:“你再胡说,说不好老四今日就泡药浴泡醒了,让你明日下不来床了。” 姜令芷听得小脸一红:“” 谁能想到呢,高门大户的掌家主母,说起夫妻间的房事来,这般孟浪。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顾氏远远地瞧见牧大夫已经在库房门口等着了,便赶紧收了声:“去瞧瞧药材。” 姜令芷点点头,嗯了一声。 待走到库房跟前的时候,二人都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氏一本正经道:“牧大夫,您瞧瞧这些药材如何?” 牧大夫弯腰细细翻看后,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这都是品相极佳的好东西,一瞧就知道,二夫人是用了心思的。” 姜令芷忙向顾氏道谢:“好二嫂,我多谢你。” 顾氏轻咳一声,摆摆手:“是我沾你的光,回回办你的事,我都能落着好。” 说着,意有所指道:“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给老四泡药浴~” 姜令芷嗔了顾氏一眼:“才夸了你一句,你就又不做好人了。” 回到宁安院。 雪莺和云柔已经将那些赏赐都收进库房去了。 姜令芷点点头,叫她俩去歇会,随后又吩咐狄青狄红跟着牧大夫去准备药浴。 萧景弋自打昏迷以来,一直都是擦身的,因为他不会说话,牧大夫生怕他沐浴时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最近瞧着他脉象好转了不少,才想着用药浴的法子,刺激刺激他的经络。 选的这些药材也都是十分温和的。 萧景弋原本心里还在记挂着姜令芷入宫面圣的事,他听着姜令芷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又在他床边坐下,于是做好了准备,等着她像往常一样开始说话。 结果姜令芷只是说:“把将军放进浴桶里。” 萧景弋:“???” 怎么回事? 默契呢??? 但当他坐进浴桶中,肚脐以下的肌肤都被热水包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下来了,再也顾不得旁的了。 虽然牧大夫说了,以他如今的情形只泡一刻钟不会有事,但姜令芷还是一旁守着,担心萧景弋这个状态有什么不适应的。 她伸手在浴桶中撩了一把,试了试水温,这才说道:“夫君,今日我进宫一切顺利。” 萧景弋:“” 完全听不进去呢。 虽然有过肌肤之亲了,但是被她盯着沐浴,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姜令芷就十分自在。 虽然他躺了许久,但依稀可见曾经壮硕的肌肉和宽厚的肩膀。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第77章 泡药浴也是个好法子 萧景弋泡在热水中。 渐渐的,觉得四肢百骸仿佛都舒爽起来了,整个人都热腾腾的,好像又恢复了些许气力。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头一次只能泡一刻钟。”姜令芷回神唤了狄青狄红进来,把萧景弋搬出来放在床榻上。 牧大夫把脉过后,又给萧景弋施了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姜令芷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泡药浴也是个好法子呢,以后要给他常常泡起来才是。 说不定,真能好得更快些! 屋里下人都散去了。 一切似乎恰到好处。 看着他那泡过药浴泛红的肌肤,姜令芷鬼使神差地俯身在他锁骨上重重地吻了下去。 牙齿叼起一点点皮肉,在唇齿间轻轻研磨。 萧景弋不知道她要干嘛,只觉得像是被蚊子叮咬一般。 姜令芷直起身子,指尖轻轻地扶上那处红梅:“夫君,给你印个胎记~” 萧景弋:“!” 胡闹,什么怪癖! 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又反抗不了。 只能任由姜令芷在他身上印下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后来被翻红浪,一夜绮丽。 他还是被睡服了。 翌日。 姜令芷惦记着姜泽给她传的信。 午后便出了国公府,往岚翠轩去。 彼时,清欢院。 姜令鸢一脸兴奋地看着秋蝉:“她出去了?” 秋蝉点点头:“是。” 姜令鸢坐立不安。 她真的很怕,怕姜令芷像蛊惑姜浔那样,把姜家人的关注都夺走了! 所以昨日她抢在姜令芷前头,先去和姜泽告了状。 “你让冬燕跟去看看。”姜令鸢十分谨慎道:“看看大哥今日有没有教训她!” “是!” 姜令鸢重新躺回床榻,她真的希望,大哥不要让她失望。 “夫人,有人在跟踪咱们。” 孟白一边赶车,一边低声向车厢内禀报:“是鸢姨娘身边新买的丫鬟冬燕。” “跟踪?”姜令芷微微讶然,姜令鸢跟踪她做什么? 掀开车帘不经意往后一看,远远地,还真有个小丫头在鬼鬼祟祟地跟着。 那边冬燕一见车里有人张望,慌忙要躲,结果撞倒在一个卖包子的摊子上。 顿时,面粉和包子滚落得到处都是。 惊得那摊主又心疼又愤怒:“唉哟,你赔我这一案板刚包好的包子!” 冬燕兜头被盖了一脸的面粉,被那摊主拉住索赔,十分狼狈。 姜令芷:“” 就这点能耐还是别干这活了。 她正要放下车帘,眼神不经意一扫,瞧见路边有个姑娘正把手中热腾腾的包子施舍给路边一对乞讨的爷孙。 姜令芷瞧着那女子打扮奇特,不免就又看了几眼。 只见那小孩贼眉鼠眼地从她手中接过包子,立刻就往嘴里塞。 才吃一口,就扣着喉咙脸色难看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口吐白沫,开始不停地抽搐。 姜令芷忙出声:“孟白,等等。” “吁——” 马车停下。 那老头已拉着那姑娘就开始喊叫起来:“你这个臭外地的,生的人模狗样的,居然下毒害人,快赔银子,我要带我孙子去医馆看郎中!” 姑娘极力分辨道:“我没有我没有下毒害人这包子我自己也吃了的,就是寻常的羊肉馅” 说着,她赶紧拿起手中剩下的那个包子,大口咬了一口,吞咽了下去:“你瞧,我也吃了,没事的。” “我孙子就是吃不得羊肉!”老头反应极快:“总之就是你害了我孙子,我们家五代单传,可就这一根独苗啊!你赔银子,要不我就去报官,等着下狱你!” 路过的众人随之也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 有伸张正义的:“快拿银子姑娘,这孩子口吐白沫这么严重,得赶紧去看大夫啊!” 也有好似知道些内情的,讥讽地调侃着说,“哟,老张头,你孙子怎么又不好了?” “我孙子金贵着呢!”老张头瞪了那人一眼:“少管闲事,不然你拿银子来给我孙子治病!” 说罢,扔下孙子不管,上来就抓着那姑娘的胳膊:“拿银子来!” 姑娘倒也能屈能伸,见此情形,努力镇定道:“好,好,我给你银子,只是,我身上只有几文钱,但夫君就在那铺子后院喝茶,我去找他要银子。” 姜令芷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岚翠轩。 她心思一动。 莫不是姜浔带来的? 别的不说,他一向是挺招姑娘喜欢的,为此柳三娘让他闲着没事就去铺子待着,生意都能好不少! 姜令芷正想着呢,就听老张头不依不饶的说:“那是首饰铺子,哪个大老爷们会去那里喝茶?你这贱人打量着蒙谁呢!”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我真的是”姑娘话到嘴边,似是有所顾忌,最终又咽了回去。 想了想,她从手腕上撸下来个粗粗的金镯子递了过去:“这镯子你拿着,当了银子足够给你孙子治病了。” 谁知老张头贪心不足,一把夺过那镯子,揣进口袋里,仍旧拉着姑娘不让走:“就这点东西够个屁!没听人说吗?我孙子金贵着呢!我孙子打个喷嚏,都得请御医!你手腕上那一堆银镯子,都拿来给我!” 姑娘的手腕上还叮叮当当带着好几只镯子,其中有几只,上头还刻着繁复的纹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瞧就是老物件。 姑娘皱眉拒绝道:“不行!这是我传家的东西,不能给你!” 老张头才不管那么多呢,疯了一样就要自己动手去抢:“不给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害了我孙子的命,你得给我孙子偿命!” “慢着!”姜令芷扬声喊道。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让人实在无法忽视:“或许我能救你孙子呢。” 围观众人听见这话,纷纷回头去看,见喊话的妇人穿着贵气,赶紧就把路让开。 老张头眼见着都要把那一堆镯子抢到手了,有人出来捣乱,立刻急了:“我孙子只看太医!” 姜令芷眨了眨眼,并不理她,而是吩咐孟白:“去,找几个小乞丐过来,给那小子嘴里灌点童子尿。” 老张头一下子就急了:“你——” 孟白点点头,从袖口摸出一把碎银子:“谁来?” 话音才落,瞬间四面八方围上来一堆小乞丐,提着裤腰带就朝老张头那小孙子过去了。 还不等老张头反应呢,地上那躺着吐白沫的小男孩已经活蹦乱跳地蹿了起来,疯了一样边跑边嫌弃的大喊:“啊,不要,不要——” 围观众人瞬间哄堂大笑起来。 第78章 见鬼了,这人还是姜泽吗? 老张头没脸再耍赖,一拍大腿,就要去追自己的小孙子。 姜令芷:“孟白,送去他最想去的府衙。” “是。”孟白领了命,抬手将那一把碎银子丢给那群小乞丐,揪着那老张头的衣领子,朝着不远处巡逻的官差就走了过去。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开。 “多谢夫人仗义出手。”那位姑娘跟姜令芷道谢,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脸后怕。 姜令芷安抚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是自小在乡下长大,知道点上不得台面的损招罢了,她自觉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又补了句:“姑娘出门在外,独自一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善良是好事,但善良也是要有自保能力的。 姑娘郑重地点点头:“多谢夫人提点。对了夫人,我叫蓝卿,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姜令芷顿了顿,还是告诉了她:“姜令芷。” 蓝卿眨眨眼:“咦?这么巧?你是阿泽的大妹妹!” 她甚至好奇地绕着姜令芷转了一圈,自顾自地点点头:“原来阿泽的妹妹也不都是哭哭唧唧的。” 姜令芷:“” 什么意思? 没带姜令鸢进宫,她回姜府去找姜泽告状了? 没等她想明白呢,蓝卿已经拉着她自报家门了:“我,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我救了你大哥,他非要以身相许,就把我带回上京来了。” 姜令芷:“” 误会了,不是姜浔带来的姑娘,是姜泽。 不过听这姑娘的话,那姜泽还挺纯情的。 见蓝卿一副打开话匣子的模样,她赶紧把话岔了过去:“咱们先回铺子里,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 蓝卿忙点头:“对对对。” 进了岚翠轩,穿过大堂,轻车熟路的到了后院。 姜浔正在那噼里啪啦地忙着,面前的账册堆得如山高,一脸的生无可恋。 偏偏要查的这些账目实在是隐秘,也无法找人来帮忙,只能他自己亲自动手。 姜泽就坐在一边喝茶,见她俩一并进来,神色一顿,颇有些意外的样子。 继而神色变得十分温柔:“卿卿,你怎么来了?” 蓝卿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府里太无聊了,就想来找你就是我太蠢了,方才遇到了些麻烦” “什么麻烦?”姜泽神色一下就急了,整个人气场越发的冷硬:“遇到什么事了?可有伤着哪里?” “没事没事,阿泽别担心,就是方才路上遇到一个骗子,”蓝卿赶紧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说了,又安抚他,“多亏令芷妹妹路过,把那糟老头子送去府衙了。” “喔。”姜泽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全,回头给你寻几个玩伴,陪你说话解闷。” 蓝卿乖巧地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姜泽低笑一声,语气十分宠溺:“卿卿好乖。” 一旁的姜令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见鬼了,这人还是姜泽吗? 下一刻,姜泽偏头看向她,脸上的柔情蜜意已经尽数收回,他冷硬而又漠然道:“谢了。” 姜令芷真是受不了他这副要死的样子,于是比他还冷漠地嗯了一声。 默了默,姜泽到底没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去提起姜令鸢回府告状的事。 遂直截了当地说起了正事:“回去跟景弋说,云香楼一事之后,瑞王定然有所防备,被劫杀一事只怕是更难查证。再加上,圣上与瑞王兄弟情深,如今要找直截了当能扳倒瑞王的铁证。” 姜令芷点点头:“明白,姜大将军怀疑瑞王劫杀景弋,是意图谋反。” “”姜泽似乎有些意外她竟有这般见解,默了默,点头道:“是。” 姜令芷道:“那谋反的铁证是什么呢?” 姜泽简练道:“武器,养兵。” 姜令芷事到如今,总算是知道,国公府的银子都花到哪去了! 养兵需得千日,只待用兵一时呢。 说到这,姜泽又道:“银子是萧景平给瑞王的,你最好想法子,让萧国公府与之割席。” 兵者,诡道也。 姜泽也极善布局谋划,他受景弋所托,对姜令芷说起这些,没有丝毫的藏私。 可他不免又想起了令鸢。 他明明是想替令鸢撑腰的,可现在却在这怂恿姜令芷,让萧国公放弃了大房。 他一时有些混乱 蓝卿听不懂这些,但她觉得姜泽冷冰冰的态度很不友好,遂打岔道:“阿泽,你跟令芷妹妹好好说话呢。” 姜泽:“” 顿了顿,他十分勉强的弯了弯唇角:“已经说完了。” 姜令芷哦了一声,公事公办的点点头:“多谢姜大将军。” 正在查账的姜浔忍不住闷笑一声:“阿芷,过来帮我。” 姜令芷也不想跟姜泽多说话,忙点头应道:“好的,阿浔。” 蓝卿:“”你们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姜令芷在姜浔旁边坐下,照着姜浔的教地,也开始细细地查了起来。 姜泽仍旧漠然地喝着茶。 蓝卿坐着无聊,跑去前厅找柳三娘说话去了。 姜令芷查账的本事是姜浔一手教出来的。 她本就领悟得极快,这会儿问过几次问题后,很快就找着了窍门。 渐渐地,她发觉了不对劲:“这几家铺子,每隔十日便有一笔数额相同的固定支出” 姜浔闻言,凑过去看,随之也眉心蹙起来,随手又拿起一本账册翻看瞧,也是同样的支出。 姜令芷和他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继而又一起动手,翻看着那一堆的账册,几百间铺子几乎都有这笔固定支出。 有些铺子记得详细些,譬如药材铺,写的是养护药材,木材铺,写的是养护木材,石料铺,写的是矿工工钱还有些铺子,语焉不详,只有两个字,养山。 虽然千奇百怪,但每笔支出的数额一模一样,加起来,每个月便是将近十万两。 姜令芷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怪不得那么些铺子,年底就剩那点盈余呢,早就一笔一笔的转走了! 而且这些跟山脉有关的记录,也正好跟姜泽说的那两条对上了。 无论是锻造武器,还是养兵,都得避着点人,所以要藏在山里。 上京地理位置优越,被两山一海围着,若有外敌入侵,自然是进可攻退可守的。 若是瑞王发起兵变,直接带兵从山里杀出来,只怕上京那点兵力根本防不住。 想到这,姜令芷越发了然,为何瑞王要派人半路劫杀萧景弋 或许姜泽一路也不太平,不然蓝卿也不会成了姜泽的救命恩人。 毕竟,他俩是大雍齐名的两大战神武将,瑞王若是敢轻易谋反,下一刻就会被他俩起兵勤王给剁了。 只是,发现了这些,便有更具体的问题的摆在眼前。 姜令芷蹙眉问道:“可是,雁山和行山,山脉绵延数座,如何找着具体的位置呢?” 第79章 病得不轻 但姜泽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我会去瑞王府找找线索。” 姜令芷:“!”这么直接粗暴吗?你怎么不干脆把瑞王绑起来拷打呢? 但她不敢说。 姜浔比她胆大点:“大哥,若是王府里找不到线索呢?” “若找不到,我给你些人,你带着进山去找,”姜泽淡声道:“对外只说,姜二公子疯魔了,一心想采药炼仙丹。世家大族出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也正常得很。” 姜浔:“!”哪里正常了?一点也不正常!他究竟哪里像个纨绔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 姜泽说起正事来,俨然比平时还要冷厉。 “算算日子,瑞王府过几日便要办烧尾宴了,”姜泽俨然已经有了主意,吩咐道,“去惹点乱子出来,我趁机去书房找找。” 说罢,也不等他俩回应,便直接起身而去。 姜令芷松了口气。 若不是因为换亲嫁了萧景弋,意外被拉扯进这场阴谋里,而姜泽又领了查案的差使,她和姜泽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话商议。 她只希望萧景弋快点好起来,将这些麻烦事都解决掉,往后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她打起精神问姜浔:“什么是烧尾宴?” 姜浔就跟她大概解释了一下:“是瑞王自创的宴会,借了新科进士们的风,说什么鱼将化龙,雷为烧尾,所以叫烧尾宴。席面倒有意思,不少稀奇的美食,酒馔和乐舞,邀请的宾客也更讲究些。” 姜令芷好奇问道:“那是有多讲究?” 姜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瑞王府会特意邀请一些家中有适龄未婚女眷的上京勋贵,以便和新科进士们相亲。” 姜令芷顿时皱起眉头:“那我岂不是去不了了?” 姜浔斜了她一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谁让你英年早婚的?” 他心想着,既然这宴会她去不了,那她不就得对他说点好听话,最差也得喊声二哥,让他来帮这个忙了吗? 于是他心底就隐秘地藏着一份期待。 姜令芷也很无语,她打从娘胎就定了婚约了,也没人问过她的意思啊? 她眨了眨眼,看着姜浔问道:“那你都二十有一了,还未婚配呢。是不是没有姑娘喜欢你啊?” 姜浔:“?” 扎心了!这个坏丫头在扎他的心! 他姜二公子玉树临风潇洒俊秀,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喜欢?不然柳三娘天天叫他来铺子里晃什么? 他臭着一张脸自证清白:“我这些年一直在念书考进士,所以才没定亲!” 姜令芷笑眯眯的:“那烧尾宴你就得把握机会呀,比方说故意掉下水去,然后看看有没有姑娘来美救英雄。这样一来,既有了乱子,又帮你寻了亲事,一举两得。” 姜浔无语:“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姜令芷就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什么见识,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姜浔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行了,行了,我来想法子,不用你在这瞎捣乱了。” 姜令芷眨眨眼:“哇,姜二公子,你真好。” 姜浔:“”还能说什么呢? 她都这么努力地引诱他上钩了,他不上当说得过去吗? 谁知姜令芷还没完。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叹了口气,佯装无奈道:“怎么时辰过得这么快呀,唉,府里还有人等着我照顾,这一堆账册” 姜浔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咬着牙:“你走,我来善后。”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明知道是她躲懒的苦肉计,还是顺了她的意。 或许是打心底觉得怜惜,她的日子真的很苦。 她玩些赖皮的小把戏,他假装上当,能哄她开心些,也挺好。 姜令芷心头一暖,觉着姜浔这人倒还是挺仗义的。 姜家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死,可是他从未对她这样说过。 哪怕一开始他也那样厌恶她,误会她,他说的最严重的威胁,也只是让她安分守己。 “那我回府了。”姜令芷笑眯眯的:“等你的好消息。” 姜浔看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没规矩的丫头,叫句二哥能让你少块肉?” 姜令芷也不知道听见了没,人已经跑进了前厅去。 彼时蓝卿正在大堂里兴味盎然地在挑首饰,姜泽就在旁边陪着,无论蓝卿看上什么,他都让伙计包起来。 惹得一些顾客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蓝卿,甚至还窃窃私语的。 姜令芷想不注意到他们都不行。 她也觉得这一幕十分养眼。 但她心里只是想着,要是铺子里的每个客人都像姜泽这样大方就好了,年底她能拿到手的盈余肯定不少。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走。” 迈出门槛,漫天云霞。 姜令芷只觉得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马车在离岚翠轩有些距离的地方停着,她和孟白一路走过去。 才上了马车,车帘却忽然被一把掀开。 姜令芷看着绷着一张脸的姜泽,神色一怔,怎么会是他啊? 迟疑了片刻,她低声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让我传达给将军的?” “无事。” 姜泽把手里的锦盒递过去,声音冷漠如寒冰:“蓝卿要给你的谢礼,我只是帮她送过来。” 顿了顿,他语气郑重地补了一句:“是她方才亲手做的。” 姜令芷喔了一声,那还真是十分珍重的回礼。 她顺着车帘掀起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蓝卿正笑眯眯地冲她摆手。 姜令芷也冲她笑了笑,伸手从姜泽那接过锦盒,客气地回道:“心意我收下了,今日之事还请她不必太放在心上。” 姜泽从鼻腔中嗯了一声,随即转身就走。 仿佛再多待一秒,他就无法压制自己骨子里的阴鸷。 姜令芷:“” 她真的很想劝劝姜泽,不行就去找个大夫看看,真觉得他病得不轻。 第80章 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呢 姜令芷放下车帘,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锦盒。 只见里头放着件极其精致的风铃。 通体都是用银子做成的,风铃上头是银锁一样的形状,下头用银链缀着些小铃铛。 她轻轻地拿起那风铃,微微一晃,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随之响起。 细看之下,银锁上还刻着些文字,祈求健康的经文。 这份回礼很用心。 姜令芷不由得心中一暖。 真不知道像姜泽这种神经病,哪来的好命,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她小心地把风铃放回盒子里,吩咐孟白:“回府。” “是。” 一直等到姜令芷的马车走了,丫鬟冬燕才贼溜溜地从对面茶肆里钻出来。 她十分疑惑地姜泽的背影:“这怎么和鸢姨娘说的不一样啊?大公子不仅没有教训大小姐,还给她送礼物呢”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远远地瞧着,顺园那边房子正在如火如荼地修缮着。 她微微扯了扯唇角,看来大房真没少花银子哦。 才回到宁安院,雪莺就满脸疑惑地迎了上来:“四夫人,瑞王府送烧尾宴的帖子来了。” “嗯?这么快就送来了?”姜令芷微微讶异:“还是特意给我的?” 姜浔不是说了,是未婚女子才会收到烧尾宴的帖子吗? 怎么会给她送呢? 就算是送给国公府,也该是指名道姓的给景曦或是二房的那几个姑娘才是。 雪莺点点头:“说是灵舒县主的意思,这一次,从前没去过烧尾宴的女眷,都送了请帖,想热闹热闹。可是四夫人,奴婢觉得她只怕是不安好心” 雪莺不知道瑞王降爵的事是姜令芷闹出来的。 但她知道,先前在红螺寺时,灵舒县主可是在四夫人手上吃了大亏。 上次在皇宫里遇上,灵舒县主也闹了个没脸 照灵舒县主那性子,肯定不可能毫无动作。 “只怕是灵舒县主冲您来的呢。”雪莺很是担忧。 姜令芷伸手接过那张请帖摆弄了好一会儿,勾了勾唇角笑出声:“我正想去看看热闹呢,她倒是送得及时了。” “可是夫人”雪莺有些欲言又止。 烧尾宴是十分盛大又隆重的宴会,又是在瑞王府的地盘上,灵舒县主若是想做些什么,只怕是防不胜防。 到时候,若是四夫人落入了灵舒县主的陷阱,出了什么差错,岂非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讥讽。 抑或是连命都保不住都未可知啊 她试图劝道:“四夫人,不如咱们避一避” 姜令芷平静地笑了笑,随手将请帖随手扔在一边:“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呢。” 雪莺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您身边有孟白跟着,但是那瑞王府暗卫也不少呢” 双拳难敌四手呀! 姜令芷把手中的锦盒递给雪莺:“先把这个挂到窗边去。” 随后又笑道:“大庭广众的,动用暗卫做什么,放心。” 雪莺无法,只得应了声:“是。” 姜令芷去床榻边,摸了摸萧景弋的脸颊,拉着他的手说话:“夫君,我回来了。” 萧景弋在心里应了一声,方才她和丫鬟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她说的语气那般轻松,但他知道,如今只怕是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却还在这里躺着,让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替自己奔走,被她护佑着。 他甚至隐隐地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还不醒。 风风雨雨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却在这偏安一隅,躲清闲。 姜令芷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只惦记着正事,把姜泽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姜泽的计划,都跟他讲了一遍。 最后又道:“夫君,我说这些你可能听不到,回头我把这话再跟狄青说一说,若是你醒了,但是我不在,就让他再跟你说一遍。” 萧景弋闻言,心中十分复杂,感念于她细心周到的同时,又开始担忧焦灼起来。 如今瑞王被降爵,只怕是也不会坐以待毙,这烧尾宴上,难免不会有什么动作。 他忧心不已,想说话,可是口不能言,情急之下,手指竟在她掌心划了一下。 姜令芷欣喜于他的小动作,顿时笑出声来:“夫君,你方才又动了一下!” 萧景弋:“” 明明是他在恢复,怎么好像,她比他还要开心一万倍似的。 真是个傻姑娘。 她就不能替自己想吗? “云柔,去告诉牧大夫,药浴很有效果。” 姜令芷十分高兴,开始从指尖给他揉捏起来:“有效果就多泡泡,真希望明早一睁开眼,夫君你就能醒来。” 萧景弋在心里嗯了一声,他会快些醒来,再快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叫过他很多次夫君,可这一次,深深触动他的心弦。 为人夫君,他该是她的靠山才是。 悦耳的风铃声在夜风中响起,这一瞬间的美好,值得付出所有来维护。 云柔很快带回来了牧大夫的话,说是往后可以每两日给泡一次药浴。 姜令芷点点头。 接下来,就要为那场烧尾宴做准备了。 “你说什么?大哥给那个贱人送了礼物?” 姜令鸢听到冬雁的话,顿时怒不可遏。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昨日回府时,大哥还关心她,向她保证会教训姜令芷那个贱人! 怎么今日一见,大哥就被她给蛊惑了? 她瞪着冬雁:“到底怎么回事?把你看到的给我说清楚!” 冬雁哆哆嗦嗦的,就从出门开始说起,一直连中间差点被发现,撞翻了包子摊都说得仔仔细细。 姜令鸢敏锐地听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你是说,那个贱人,在街上替一个奇装异服的姑娘解围?” 冬雁点点头:“是的!奴婢离得远,隐隐约约地听到她叫什么蓝蓝” “蓝卿!”姜令鸢眯了眯眼,立刻便想起了昨日在姜泽书房里见的那个,趴在地上斗蛐蛐的姑娘。 “对对对!”冬雁抬手擦了擦汗:“好像是这个名字!然后四夫人就和她一起回了岚翠轩,坐了整整一下去才出来呢,后来大公子给四夫人送的礼物,好像也是这位蓝姑娘给的。” 姜令鸢忍不住冷笑一声。 原来是这个蓝卿从中搞的鬼! 怎么,她们泥腿子和泥腿子之间这么惺惺相惜的吗? 这个蓝卿既然敢坏她的事,就别想进姜家的门! “备车!我要回府!”姜令鸢气恼地大喊一声:“我要去找我娘!” 第81章 瞧不上 彼时,楚氏正在和姜老夫人商议蓝卿和姜泽的婚事。 姜老夫人十分瞧不上蓝卿,觉得她自小在山里长大,规矩比姜令芷还要差。 有几次竟然还撞上她在府里爬树! 像什么样子? 可实在拗不过姜泽喜欢啊。 这个大孙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南疆待着,今年虚岁都二十七了,再不成婚,也实在是不像话。 “一切从简,三媒六聘都省了,就拜个天地便是,”姜老夫人皱着眉头发了话。 楚氏点点头,刚要应下,就听门口响起一声娇柔的女声:“祖母,这可不行!” 姜老夫人一顿,就见姜令鸢挺着肚子,迈过门槛进屋来。 楚氏赶紧起身去扶她,满脸担忧:“鸢儿,你这胎像本就不稳,你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传个话便是,何苦自己来回奔波。” 姜老夫人也点点头道:“你母亲说的是!” 姜令鸢坚定地摇摇头:“祖母,母亲,今日这事儿实在是重大,我不回来不行呀!” 姜老夫人和楚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姜令鸢说的是什么要紧事。 姜令鸢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轻咳一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见姜老夫人没有反对,屋里的下人便都退了出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搞得这般神秘兮兮的。”姜老夫人问道、 姜令鸢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祖母,母亲,我想说的,就是你们方才议论的,大哥的婚事呀!”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那个蓝氏,出身微贱,不过一个山野里采药的医女,如何配得上大哥这样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可是” “祖母您先听我说完,” 姜老夫人刚想说话,便又被将姜令鸢给打断了,“我这是为了咱们姜家好呀!大哥是咱们姜家的嫡长子,他的妻子便是姜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可这蓝氏以后她代表姜家出门交际,那岂非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姜老夫人和楚氏对视一眼,顿时沉默了。 姜令鸢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经说动她们了,便又添了把火, “祖母,我在国公府里听说了些消息,说是瑞王府的灵舒县主瞧上了大哥,瑞王为此还进宫去求圣上赐婚呢! 只是大哥称自己已有未婚妻,在圣上跟前将这门好亲事给拒了 祖母,此事事关大哥的前程,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姜老夫人彻底心动。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为难:“只是那蓝氏女,如今人还在府里住着呢,她还是对你大哥有救命之恩,也实在是不好处置” “这有何难呀,”姜令鸢微微一笑,“祖母,那瑞王府不是要办烧尾宴嘛!让我母亲带着蓝姑娘去热闹热闹,在灵舒县主跟前晃一圈” 照灵舒县主的性子,能忍住不动手? “回头再多给她些银子,也算是咱们仁至义尽。” 姜老夫人眼睛一亮,觉得十分可行,当即拍板:“就这么办!” 姜令鸢总算是满意的笑了。 其实她也有别的私心。 红螺寺那件事到底膈应,万一灵舒县主哪天想不开了,又怪过头来让萧宴负责怎么办? 以灵舒的家世,定然是要占了正妻的身份。 与其留着这个隐患,倒不如趁她对大哥感兴趣的时候,促成这件事。 至于灵舒和大哥怎么过日子,那就不是她一个出嫁女管得着的了。 烧尾宴的日子,在满上京的期盼中,总算是到了。 瑞王府的府邸疏阔豪华,光是其中一处后花园就比寻常三进的院子还大,办一场宴会是足够的。 瑞王府门口一派热闹。 殷勤的管家和掌事嬷嬷守在前院,验过请帖后,便有清秀的小厮和婢女将男女宾客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引。 国公府除了姜令芷,还有萧景曦和二房的嫡女萧玥收到了请帖,萧老夫人便吩咐了二夫人顾氏同去。 嬷嬷分派了小丫鬟来为她们引路,照规矩,她们要先去和瑞王妃见礼。 姜令芷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放肆说笑声。 回头一瞧,就见姜浔正跟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众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位贵公子。 同时姜浔一抬头,正和她目光撞上,顿时惊得张大嘴。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想问:“你怎么在这?” 姜令芷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 姜浔皱了皱眉,来就来,看个热闹,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他勾了勾唇角,往后指了指,随意地拍了拍胸脯,告诉她:“等着看我的!” 姜令芷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就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厮,手里牵着好几条威风凛凛的细犬,正大摇大摆地跟着往院里走。 “那是渊哥儿,”二夫人顾氏见她张望,以为她是好奇,就从旁介绍道: “说来也跟咱们沾亲带故呢,是府里嫁出去的那位大姑奶奶生的儿子,荣国公府世子的嫡子。 不怪你不认识,大姐嫁到荣国公府后,这两年总病着,不怎么出来走动。她膝下还有个女儿,应该跟你年纪差不多,快要成婚了。” 姜令芷喔了一声。 荣国公府她是知道的,在上京是百年勋贵,府里甚至还养出过几位皇后,譬如,如今的周太后,便是先帝的继后。 到这一代荣国公时,膝下一子二女结的亲事也都极好。 嫡长子娶了萧国公府的嫡长女萧景瑶,也就是二夫人顾氏口中的那位大姑奶奶。 两个女儿,长女嫁给当今皇上,乃是盛宠多年的周贵妃,次女嫁了瑞王,正是如今的瑞王妃。 姜令芷垂眸笑道:“怪不得瞧着眼熟,原来是外甥像舅。” 她心想着,姜浔能找到这个人物也真是不容易。 就算是闹出乱子,瑞王府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好太过追究。 她收回视线,跟着府里一行人往后院去。 一路上,珍贵的兰草鲜花错落有致,草坪上还养着几对白鹤和梅花鹿。 每隔五六步,都垂手站着面目清秀的婢女,见到来人,便笑盈盈的屈膝福礼。 二夫人顾氏都忍不住赞了句:“实在是气派。” 姜令芷心想着,若是大夫人掌着这么些年的银钱拿来布置国公府,说不好,能比这里更气派。 婢女引着众人,一直到了后院湖边的花厅里。 瑞王妃在花厅里坐着,整个人仍旧珠光宝气,一副端庄华贵的模样,像是丝毫没有受到瑞王降爵的影响。 此时花厅里还坐着好几位贵妇人,其中一位见她们进来,立刻笑着招手:“二弟妹,你们也来了。” 姜令芷唯一蹙眉,二弟妹? 随后顾氏便低声冲她说了句:“这是咱们国公府的大姑奶奶。” 姜令芷恍然,方才正说人家呢,这会儿可就见到了。 忙跟着顾氏上前去,先向瑞王妃见了礼,又向这位大姐见礼。 萧景瑶瞧着年过四十的模样,或许是生病的缘故,虽然保养得当,但精气神到底瞧着不如其它贵妇人,倒显得更柔弱婉约些。 但一张口仍旧十分周全:“我素日病着,也不常出来走动,也就近来好些了,才来这席面上见见人。瞧瞧,景曦和玥儿越发出落地标致了。” 萧景曦和萧玥忙出言谢过。 随后萧景瑶又拉起姜令芷的手:“四弟妹,” 细细看了两眼,便夸赞道:“瞧瞧,多标致有福气的长相。” 说着,便拉过身边的少女跟姜令芷介绍道:“这是你外甥女,慧柔。” 周慧柔瞧着比景曦和萧玥年长些,跟姜令芷差不多大的年纪。 穿着一身黛色的镂金蕊蝶云锦齐腰襦裙,五官清丽漂亮,妆容精致,见到姜令芷,立刻露出灿烂亲和的笑容。 她屈膝行了礼,热情道:“见过小舅母。” 姜令芷客气着唤她起身。 瑞王妃那充满恨意的视线只在姜令芷身上停留一瞬,便又压了回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笑吟吟的: “年轻姑娘家都在湖边赏锦鲤呢,咱们在这说话,也别拘着她们,让她们去玩。” “说的是呢!” 花厅里年轻些的便都说说笑笑地往后院去。 姜令芷慢吞吞落在她们后头,想着一会儿得找个不起眼的位置,等姜浔那边闹出乱子,她和孟白也立刻摸去书房去找找。 毕竟瑞王府这么大,若是只靠姜泽一个人,也不知得找到猴年马月了。 第82章 四处转转 瑞王府的后花园风景确实不错。 姜令芷挑了个偏僻的凉亭,才刚坐下,方才跟她见礼的周慧柔居然也跟了过来。 周慧柔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小舅母,原来你在这躲清净呢,可叫我好找!” 姜令芷一时有些意外,“你找我有事?” “嗯!” 周慧柔嘴很甜,笑着说:“你和小舅舅成婚时,我母亲病着,也没能带我去见见你。我就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儿,嫁了小舅舅。今日一见,就觉得十分亲近有缘,才想来跟你说说话。听母亲说,你也十七岁是吗?你几月的生日呀?我看看我们俩谁的月份比较大?” 周慧柔热情的过分,让姜令芷颇有些不适应,她抿了抿唇:“我是秋日的生辰。” “那我比你还大呢,”周慧柔说,“我下个月便要过十七岁生辰了。” 姜令芷哦了一声。 周慧柔看了她一眼,道:“小舅母,咱们在这闲坐着也无趣,要不我带你四处转转。” 姜令芷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你对瑞王府很熟?” 周慧柔当然来得不算勤快,虽然瑞王妃是她的姑母,但瑞王府里又没有跟她年纪相仿的玩伴,她闲着没事往这跑什么? 但是嘛,带姜令芷逛逛还是可以的。 她笑着说:“是呀,瑞王府的园子修得是上京最好看的,有趣儿的东西也多,我很喜欢逛。” 姜令芷点点头:“那好。” 正好,她也探探路。 周慧柔带着姜令芷在各处逛了一圈,姜令芷旁敲侧击的问了些话,还真让她问出来了书房的位置。 “对了,小舅母,”周慧柔状似无意地说道:“小舅舅喜欢的山猫下崽了,就养在后山,你去替他选一只。” 姜令芷微一蹙眉:“他喜欢猫?” 他那么大一个将军,居然喜欢猫? 但转念又一想,人各有志,万一他就好这口,那也是没法。 周慧柔点点头:“是呀,从前小舅舅见过一次,很是喜欢。正好,这山猫近来下了小崽,瑞王姑父说可以让我挑一只,我想送给舅舅,希望他能快好起来!” 听她这么说,姜令芷便点点头:“好。” 周慧柔微微一笑,立刻在前头带路。 绕过抄手游廊,入目一片草地,再远处就是连着山林了,姜令芷有些疑惑:“猫为什么要养在山林里。” “毕竟山猫嘛,就是要养在山上!”周慧柔笑着说:“咱们得去山上找它的窝了。” 姜令芷今日出门,只带了孟白一个暗卫,她在心头估摸了一番,悄悄给孟白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别轻举妄动。 而后佯装无事,继续跟着周慧柔往林子深处走了过去。 过了两道弯,就见一处山洞,外头用铁门封着。 这道铁门十分高大,瞧着得有三丈高。 周慧柔上前去推开门,示意姜令芷往里走:“到了。” 姜令芷往里一瞧,果真瞧见几只毛茸茸的小猫,正在满地乱爬,十分可爱。 她一时间又觉得,就算是萧景弋真喜欢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能理解。 周慧柔忽然道:“小舅母我有些不舒服,要去更衣,你去替小舅舅挑一只。” 姜令芷这才发现,周慧柔一直站在外头,根本就没有进来。 她立刻也要转身出去,却发现铁栅栏已经从外面锁住了。 姜令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慧柔没说话,只是对她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没多久,便在来时游廊上遇见了灵舒。 灵舒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周慧柔微微一笑,指节勾着钥匙绕了个圈,朝灵舒身边的丫鬟丢了过去:“表姐,你就放心。” 灵舒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冷哼一声:“雪虎近来刚生了崽,本就性情暴躁得很! 我又吩咐下人特意饿了好几日,只等着今日这宴会。我要让那些个碍眼的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方能解我心头恨!” 周慧柔神色也是一片嫌恶,“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乡野村妇,心思居然这般恶毒,就因为嫉恨你,就设计毁你清白,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一想到她这会儿被雪虎咬掉头,我就觉得大仇得报!”灵舒心里舒畅极了:“好了慧柔,快开席了,你快过去。” 周慧柔疑惑道:“表姐你不过去吗?” 灵舒神神秘秘地冲她笑了:“我还有事呢。” 这处山林十分静谧。 再加上这里又是山洞,姜令芷耳边只听得到呼吸和心跳声。 地上乱跑的的确是几只小奶猫,但是周慧柔突然把她锁进山洞里,定然说明,里头有极大的危险。 许是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从山洞深处响起一道威慑力十足的吼叫声,只叫人心脏都有些麻痹。 姜令芷远远地瞧见,山洞里一团雪白的东西,像是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抖了抖身体,兽瞳中带着一种充满野性的暴戾之气,做出一副要扑食的动作出来。 原来是雪虎。 行,萧景弋若是喜欢这玩意儿,倒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这也算猫。 孟白见到雪虎,不由自主地面露惊恐,然后迅速挡在姜令芷前头:“夫人” 姜令芷却是一脸兴奋,甚至反过来安慰孟白:“别怕。” 正想着怎么在席面惹出乱子呢,这雪虎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话音刚落,山洞中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带着些鼻音,似是有些意识不清:“唔,不要吵” 姜令芷这才注意到,就在她前头不远处,还躺着个人。 山洞里光线昏暗,那姑娘又穿的深色衣裳,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 姑娘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银饰声,姜令芷几乎是立刻便认了出来,是蓝卿。 她万分不解,好好的,蓝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泽是脑子有病,但应当还不至于把蓝卿这么一个心性单纯的姑娘,带来一个明摆着要出乱子的席面? 她来不及多思考,转头吩咐孟白:“先把铁门踹开。” 孟白忙点头,回身一脚踹在门上,随着巨大的一声响,铁门轰然倒地。 蓝卿也是一个激灵,彻底醒过神来。 回头瞧见姜令芷,她还十分兴奋:“阿芷妹妹,又见面了。” 而那暴戾的猛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动作给吓住了,登时往后撤了两步。 从攻击的姿态,变成防备的姿态。 倒是地上那几只恐慌的团团转的小猫,趁着这机会,开始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嘴里还都喵喵乱叫着。 随之,引得洞穴深处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喊:“嗷呜~” 雪虎顿时又躁动起来,盯着姜令芷和孟白,左右走动了一番,又摆出攻击的姿势。 伸长利爪在地上挠着,像是随时准备着一爪子下去,就把人的脑袋拍碎。 “蓝卿,快过来!” 姜令芷死死地盯着雪虎,毫不退让地与它对视。 她看得出来,这雪虎像是饿了好几日的样子,又要喂小虎崽,显然十分暴躁。 在发现蓝卿之前,她想的是,扔块石头激怒这雪虎,引它往去席面上。 如此以来,瑞王府的下人定然都忙着去制服猛虎,她便趁机溜去书房。 并非她逞能,而是她知道孟白的轻功了得,她们主仆二人从这山洞里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但这会儿既然遇上了蓝卿,这主意变得改一改。 孟白的轻功再好,带着两个拖累,也是难以逃生。 姜令芷眼睛一眨不眨,就这般张开双手,与雪虎对峙。 乡下的深山里也有猛虎,她和邻居二哥白术一同进山采药时,也遇上过几次。 白术与她说过,哪怕心里再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越是面对猛兽,便越是要表现出比它还要强硬的气势。 蓝卿站在原地愣了一瞬,看了看满脸紧张的姜令芷,又回头看了看伺机而动的雪虎。 她眨了眨眼,一副了然的表情,转头就朝着雪虎走过去。 第83章 主要是怕你死了连累我妹 席面上倒是酒多肉香。 但对饿了好几日的猛虎来说,一切都比不过生肉的味道。 有胆大的下人手里拿着木棍上前去试图制服它,却被雪虎一个猛扑按倒在地,利爪划破他的胸膛,当场毙命。 雪虎低头舔舐了一口浓郁腥热的鲜血,苍蓝的眼睛顿时散发出亮光,仿佛终于找到了能续命的美味佳肴一般。 当即又是一声虎啸。 百兽之王的吼叫,几乎拥有着能令人心脏麻痹的威慑力。 在这种濒死的威胁下,平日里再自视清高体面尊贵的王公贵族,也被吓得屁股尿流。 尖叫声此起彼伏,席面越发混乱起来。 瑞王脸色铁青。 云香楼的乱子才平息下去,好家伙,这宴会上就又出这么大的乱子了。 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闹不好真要让他回封地了。 他强硬地把心头的恐惧压下去,这个时候别人都能逃命,他却不能! “诸位不必惊慌!” 他冷静下来,站出来主持局面:“不过一只受惊的畜生,府里护院会去处置,还请诸位速速进屋躲避。” 但宾客们根本没人听他的,四散着到处去逃命。 姜泽眼神一闪,趁着这一片混乱的机会,顺势避开人群,七拐八拐地往书房的方向摸了过去。 可等他一个闪身进门后,才发现,姜令芷居然也在。 姜泽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便漠然地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也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他查瑞王,一来是受景弋所托,二来,是皇命在身。 绝不会因为姜令芷出现在这里,就受其影响,打乱自己的计划。 而姜令芷亦是想着,今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容出任何差错,姜泽说的线索,一定要找到。 她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所以她也来了,甚至比姜泽来得还早。 此时的混乱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遮掩和机会。 这会儿,瑞王府的护院都赶去了前院的席面。 其中那些身手高强的,飞身上了屋顶,搭弓射箭,准备射杀这只发狂的雪虎。 雪虎感受到带着杀意的威胁,当即又暴躁起来。一只利箭破空而出,朝着雪虎的脖颈射出。 可百兽之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它闪转腾挪间躲开利箭,立刻便冲朝着人群簇拥着的瑞王猛扑了过去。 怒张着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将直接将瑞王的脑袋咬下去。 瑞王的反应极为灵敏,几乎是在雪虎扑过来的瞬间,立刻便随手抓了个下人挡在自己身前。 猛虎没有咬中目标,当即又是一爪子拍出,纵然瑞王躲得快,到底也拍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瑞王的面色陡然冷戾,伸手摸到腥热的血迹,一张脸乌云密布:“杀!” “是!” 顿时无数的箭矢朝着雪虎招呼过来,护院们手中的武器也大着胆子招呼了上去。 这只雪虎是瑞王几个月前从奉天猎到的。 当时遇到的是一对,只是公的那只太烈性,当即被他下令万箭穿心而死。 倒是这只母虎识相些,不再反抗,乖乖被他捉回来。 两个月前,母虎生下两只虎崽,他将其中一只送人后,这雪虎就变得性情暴躁,他便将其给了关了起来。 什么叫养虎为患,他今日算是知道了。 畜生就是畜生,哪怕装的再温驯,也是养不熟的。 今日杀了这雪虎后,他必将那剩下的一只小虎崽也剁成肉泥! 雪虎很快便被伤得浑身是血。 许是知道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他猛地一个甩尾,又朝着后院的方向猛追了过去。 雪虎比寻常的老虎要更敏锐,它从无数生人的味道中,嗅闻到了那只被送出去的虎崽的气息。 彼时,姜浔和周渊那群身份贵重的公子哥,正被下人护着往后院安全的地方逃命。 雪虎的那只小虎崽,正是被瑞王送给了周渊,只可惜,周渊并不会养,三天就给养死了。 纵然一群护院在后院追着打,雪虎身上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可到底还是追上了周渊他们。 “吼~” “唉哟,雪虎追过来了!” 周渊一脸惶恐地哭喊道:“快,拦住他们!” 下人们瑟瑟发抖,却还是兢兢业业地把姜浔和周渊那一众公子哥围在身后。 此刻的姜浔,心里虽然恐慌,但更多的是头脑发懵。 不是,他还没动手呢,这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再一想到方才见到的姜令芷他瞬间想起她在云香楼时放火时的那股蛮劲。 不用多说,这雪虎,定然也跟那丫头脱不了干系。 她胆子是有多大?! 若真是出了事,伤了不该伤的人,那可如何收场?! 那只雪虎死死地盯着周渊,丝毫不管身上的伤痛,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周渊顿时吓得目眦欲裂,整个人僵得像根木头,离他最近的姜浔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将他推开。 与此同时,那些追赶上来的护院,利落地挥着手中的长枪,自上至下贯穿了雪虎的胸口。 雪虎终于轰然倒地。 周渊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吓得裤子都湿了,却还不忘哭天抹泪地对姜浔喊了句:“姜二,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姜浔:“”不必太客气,主要是怕你死了连累我妹。 也就是这时候,姜令芷在瑞王的书房里一通翻找,终于在墙上挂的画像后,发现一处机关。 姜泽立刻开始试探着挪动旁边的花瓶,姜令芷也随之开始移动着书架上书册的位置。 只听咔嗒一声响,只见墙面后凭空出现一道裂缝。 紧接着,一只锦盒便出现在那墙洞里。 姜令芷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趟,到底没白来。 姜泽毫不犹豫伸手将锦盒取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随即背后的墙上便猛地射出几支的利箭,像是要将屋里的外来入侵者钉死于此。 姜泽当机立断地抱着锦盒,躲在博古架后,闪身避开那些箭矢,姜令芷也迅速踹翻桌案,蹲下躲藏。 才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道声音“布谷,布谷~” 是孟白的提醒。 姜令芷眉心一皱,立刻看向姜泽:“来人了。” “嗯。”姜泽迅速将锦盒扔给姜令芷,随即一边环视书房找出路,一边言简意赅吩咐道:“快找!” “好!” 姜令芷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打开锦盒,只见里头不仅放着些来往的信件,还有一本记录着朝廷大臣的底细的册子。 她胡乱翻了几页,又放回去,往底下翻找。 果真,最底下搁着的,是一张舆图。 第84章 猛虎下山 彼时的后院。 灵舒穿着一身肖似蓝卿的衣裳,站在桥边,已经做好了跳湖的准备。 在她看来,姜泽不同意赐婚,这算不得什么。 她有的是法子,逼姜泽就犯。 等丫鬟把姜泽叫过来,她便立刻跳进湖里姜泽不是对那个什么蓝氏爱得要死要活的吗? 她就不信,姜泽能对着这身衣裳无动于衷。 等到时候,姜泽救她的时候,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他敢不娶? 哼。 正想着呢,便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嘈杂声朝后院涌来,灵舒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县主,县主不好了”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 灵舒听不清她说什么,正待等她离近些再问时,就见那小丫鬟身后猛地涌出来几只惊慌失措的细犬。 “哪来的狗!”灵舒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立刻伸脚就要去把狗给踹开。 这些细犬才在前院见了雪虎,差点把胆给吓破,这会又猛然遭受攻击,顿时跟疯了一样,朝着灵舒就吼叫着冲了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灵舒躲闪不及,直接就从桥上掉下湖里。 被那些个从前院撤过来的宾客们,围观了个清清楚楚。 灵舒又羞又急,整个人往水里躲,湖面上就剩下个脑袋。 有下人想来救她,可偏偏这会儿实在是人多眼杂,灵舒浑身都湿透,只要一出水就被人看个精光。 她简直欲哭无泪。 前院和后院闹得如此动静,花厅里的那些女眷们,自然也都听到了。 但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瑞王妃说,雪虎是在后山山洞里关着的,众人便放下心来。 此时周慧柔已经回到了花厅。 她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表情:“咦,方才我要去更衣,便跟小舅母辞了行,路上遇到灵舒说了会儿话耽搁了,怎么,小舅母还没有回来吗?” 二夫人顾氏顿时忧心起来。 红螺寺的事,她和瑞王妃心知肚明。 灵舒吃了大亏,虽然瑞王府就此将事情压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难保心里没有憋着气。 现在慧柔和灵舒走在一起,这四弟妹又忽然没了踪影,莫不是被灵舒算计出事了? 这可就不妙了啊! 她顿了顿,看向瑞王妃,略带着些威胁的意思:“令芷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迷路了倒不打紧,就怕是在府里出了事,那可就麻烦了,还请王妃派人四处找找。” 瑞王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二夫人说的是呢,那本王妃就叫人寻一寻呢。” 萧景瑶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定定地看着周慧柔。 和三皇子的婚期将近,她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呀!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样盛大的宴会,又是瑞王府的主场,按理说,下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没规矩的。 瑞王府妃当即便起身呵斥道:“放肆,闹什么!” 慧柔垂眸一笑,应该是,姜令芷那个贱人的尸骨残骸被发现了?! 是看好戏的时刻了! 府里的掌事嬷嬷步伐匆匆小跑进来,脸色惨白着跪倒在地:“王妃,出事了!后山的雪虎出笼,跑到在前院伤人了!王爷的脸上被抓了几道口子,就连,就连,周大公子,也险些被猛虎扑伤!宾客们这会儿都在后院,县主又落了水不敢出来” 什么?! 不仅瑞王妃脸色大变,连萧景瑶也只觉得眼前一黑,惊叫出声:“我的渊哥儿!” 当即咬着牙起身就往外冲。 周慧柔听到这消息彻底傻了。 怎么会?! 那雪虎怎么会下山伤人?! 还差点伤着哥哥?? 她分明锁好门了啊! 她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闯祸了 她慌张地要上去扶萧景瑶:“娘!” “滚开!”萧景瑶瞧着她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慧柔瞒着她,去设计那雪虎,想伤景弋的新妇,才闹出这乱子来! 她跟景弋的新妇连面都没见过,有什么仇怨?背后肯定少不了被灵舒的撺掇! 一想到自己的蠢货女儿,被人利用,还差点伤了她宝贝儿子,萧景瑶整个人气得胸腔发闷。 她一把推开周慧柔,扶着嬷嬷的手就往外走。 周慧柔跌坐在地,也不敢喊委屈,赶紧擦擦眼泪,咬着唇追了出去。 瑞王妃那边已经急得连嘴唇都青紫:“快,快去请太医!” 嬷嬷赶紧回道:“已经去传唤了,王妃,您别激动!” “还有,把县主捞上来!” “是!是!” 二夫人顾氏简直心惊肉跳了! 这雪虎下山了,令芷又不见了,该不会真是被雪虎伤着了! 瞧着慧柔和云舒那样子,定然是她俩搞出来的小动作! 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令芷到底是萧四夫人,代表着萧国公府的脸面,若是就这么随意被人欺辱,往后他们国公府的媳妇在外头也都别做人了! 顾氏觉得今日这事儿自己已经撑不住场面了,她当机立断吩咐身边的李嬷嬷:“快,快回府去请老夫人过来!” “是!是!” 瑞王妃听见了她的话,也顾不得阻拦。 这席面闹得这么乱,指不定多少人要找瑞王府要说法呢! 也不多萧国公府一个! 毕竟,虱子多了,不怕痒。 也就是这时候,姜令芷在瑞王的书房里一通翻找,终于在墙上挂的画像后,发现一处机关。 姜泽立刻开始试探着挪动旁边的花瓶,姜令芷也随之开始移动着书架上书册的位置。 只听咔嗒一声响,只见墙面后凭空出现一道裂缝。 紧接着,一只锦盒便出现在那墙洞里。 姜令芷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趟,到底没白来。 姜泽毫不犹豫伸手将锦盒取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随即背后的墙上便猛地射出几支的利箭,像是要将屋里的外来入侵者钉死于此。 姜泽当机立断地抱着锦盒,躲在博古架后,闪身避开那些箭矢,姜令芷也迅速踹翻桌案,蹲下躲藏。 才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道声音“布谷,布谷~” 是孟白的提醒。 姜令芷眉心一皱,立刻看向姜泽:“来人了。” “嗯。”姜泽迅速将锦盒扔给姜令芷,随即一边环视书房找出路,一边言简意赅吩咐道:“快找!” “好!” 姜令芷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打开锦盒,只见里头不仅放着些来往的信件,还有一本记录着朝廷大臣的底细的册子。 她胡乱翻了几页,又放回去,往底下翻找。 果真,最底下搁着的,是一张舆图。 “布谷,布谷~” 外头又是一声鸟叫,比先前更加急促。 姜令芷知道,来人的脚步更紧了,她越发快速地记着那舆图上的位置。 姜泽那边已破开后窗,催促道:“恢复原样。” 姜令芷看完那舆图,手脚麻利将一切照原样装回锦盒,锦盒塞回墙洞,再一拨弄花瓶,咔哒咔哒声再次响起。 随即抬腿就往窗口奔过去。 她本想张口唤孟白,但姜泽快速伸手捂了她的嘴,拎着她的衣领,迅速将她带了出来。 直到一处偏僻的游廊,他才将她放下,皱眉问道:“可看清了?” 姜令芷点点头:“嗯。” 姜泽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话间,孟白也赶了过来,姜泽便转身欲走,姜令芷忙出声道:“等等。” 姜泽脚步一顿,蹙眉看她:“有事?” 姜令芷看着他:“蓝卿在我的马车上等你。” “什么?” 姜泽一时诧异,继而整个人暴怒。 他几乎是立刻便伸手掐住了姜令芷,力气之大,简直要将她脖子生生折断。 第85章 现在就开始演了吗夫人 姜泽怒声道:“你做了什么?” 姜令芷猝不及防,简直要窒息。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就抓着了他的胳膊,偏又扯不开,她情急之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姜泽吃痛,这才不得不松开。 “你有病吗?” 姜令芷迅速后退一步,努力把气喘匀。 谨防他再发疯,立刻说道:“你那位好继母把她带来的,瑞王府的人将她迷晕了,扔在关雪虎的山洞里。” 姜泽一脸错愕,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蓝卿出门,楚氏却将她带来了这烧尾宴? 怎么会? 姜令芷再不理会他,带着孟白就往方才的山林里去。 她不想跟这个疯子纠缠。 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但将她关进虎穴这事,没完。 瑞王冷静下来,便吩咐管家带着府里的护院,开始沿路排查着,雪虎可还有伤着人。 管家陈忠一路循着雪虎下山的痕迹找了过去。 绕过回廊,走过石桥,迈过草坪,转过两道弯,就见山洞跟前的大铁门轰然倒塌。 整个山洞里血腥气十足。 管家的脚步颤颤巍巍,越往里走,越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 洞里竟然还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其中一个护在另一个身前,而被她护在身后的女子,则死死捂着小腹,嘴里断断续续地嗫喏着:“孩子我的孩子” 管家瞬间愣住了。 纵然那女子脸色惨白,满身是血,但他仍旧认得出,这是萧国公府的四夫人。 身为瑞王府的管家,自家主子暗地里那点谋算,他当然清楚。 对他来说,王爷连萧景弋都敢劫杀,萧景弋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是烂命一条。 但明面上,这事可麻烦得很。 萧景弋命不久矣,他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却在瑞王府没了 萧国公府来讨要说法时,这要如何交代? 更何况,灵舒县主和慧柔小姐的计划,他也是知道的。 那钥匙就是他给县主的呢,到时候闹起来,难保不牵连到他! 管家眼神眯了眯,心下有了主意,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直接结果了萧四夫人和她的丫鬟。 人死了,事情自然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回头一把夺过下人手中的长枪,漠然地看着姜令芷:“四夫人,得罪了。” 说罢,手上一个用力,便要捅入姜令芷的心窝。 姜令芷:“” 这瑞王府真是藏龙卧虎。 做王爷的想谋反,做县主的想杀人夺夫,连一个管家都这般的胆大心狠! 当真是叫她开了眼了! 只可惜,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就在管家长枪捅过来之时,她一把伸手握住了枪杆,原先脸上的虚弱神情一扫而空。 管家顿时大惊失色。 那长枪在他手中分明动弹不得,他想往前,纹丝不动,他想拽回来,也毫无反应。 不对这萧四夫人不对劲! 才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他当机立断松开手,转身就要往山洞外跑。 “孟白,拦住她。” “是。” 管家才迈开步子,一条绳索凭空出现,就好像毒蛇一样缠在他的小腿上,继而猛地一收,拉扯间将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心脏怦怦直跳,迅速回头,便看见了姜令芷已经站起身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手中那只长枪已经在她手里换了方向,枪头正朝着他的心口。 攻守易型的如此迅速。 此时此刻,管家甚至觉得,她比方才下山的猛虎还要可怕不,她简直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偏偏姜令芷还毫无察觉似的又往前走了一步,手腕转动着,那枪头也跟着画圈。 管家立刻就要开口求饶,只是姜令芷可没给他这个机会,尖锐的枪头猛地朝着他胸口戳了下来。 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腥热的鲜血四溢。 管家不受控制地开始浑身痉挛发抖,不是说萧四夫人自小在乡下长大吗,怎么胆子这么大的敢杀人? 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思考,意识即将消失之前,隐约听到姜令芷歉意道:“对不住啊,以前只在红薯地里刺过猹,下手轻了。” 管家:“” 那边跟着一起进山洞的两个下人,彻底被吓呆了,撒腿就往洞外跑,孟白两把飞镖扔过去,顿时都丧了命。 姜令芷瞧着这地上多出的三具尸首,无奈地叹一口气。 她今日可没存着伤人的心思,谁知道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地过来送。 她一挥手:“走,咱们还是主动下山去,省得谁再想不开找死来。” “是。” 孟白往前一步,姜令芷当即挽上她的胳膊,做出一副虚弱痛苦又绝望的模样,步伐踉跄地往外走。 孟白:“” 啊? 现在就开始演了吗夫人? 她心里又琢磨开了,夫人如果不做夫人,也不想做暗卫,去戏班子唱戏也可。 此时瑞王府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不仅瑞王的脸伤和被吓晕过去的周渊得请太医。 那几条窜到后院的细犬,不仅吓得灵舒落湖,还吓得好几个女眷哭声不停,得好好赔礼道歉。 还有那么多死里逃生的客人,都得好好安抚,送客。 偏偏这个时候,瑞王得了书房进贼的消息。 他连脸上的伤口都顾不得处理,立刻就冲过去瞧。 墙上钉着的箭矢死死提醒他,机关有人动过。 他一颗心惊疑不定,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出去,随后亲自检查了一遍,见那锦盒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才微微松了口气。 应当是还没来得及查看。 他抓起桌上的油灯,将那锦盒中的东西统统扔进香炉烧掉。 直到最后一点纸张烧成灰烬,瑞王长出一口气,只有了无痕迹,才能万无一失。 他转身出了书房,回到前厅,处置府里的麻烦事。 雪虎那一爪子下去,在他右脸上留下深深三道血印子,下颌骨都漏出来了,惨不忍睹。 但他脸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向辞行的那些宾客们致歉。 一出装苦肉计下来,让那些怨气冲天的客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人家那么大一个王爷,都被猛兽伤成这样了,王府也很无辜啊。 瑞王妃看着这样的瑞王心疼得不行,颇有些烦躁地抱怨道:“管家呢?这会正是该他来帮忙的时候,躲哪去了?” 身边的嬷嬷忙安抚道:“王爷方才派管家四处去清点受伤的宾客呢,这会儿许是正忙着。” 话音才落,几个护院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王爷,王妃,虎穴那里出事了?” 瑞王微微蹙眉,怎么又出事了? 瑞王妃却是松了口气,甚至觉得浑身都轻快了。 想来出事的应该是姜令芷了! 在瑞王妃看来,今日猛虎下山,就是因为饿得狠了,吃了姜令芷一个还不够,所以才又冲下山来找吃食。 好在,姜令芷那个贱人死了! 这下,不仅是了却灵舒的心事,也能把今日所有罪过都推到姜令芷身上。 她甚至都想好了,对外便说,是那个乡野村妇没规矩在王府里乱转,进了虎穴,放出了雪虎,酿成了今日祸事。 至于荣国公府那边,相信萧景瑶也会为了慧柔三缄其口,把这口锅扣在姜令芷身上的。 如此想着,瑞王妃的唇角勾起了笑意。 她佯装关心地问道:“哦?可是雪虎伤着人了?伤势如何?可要让大夫去瞧瞧?” 谁知那护院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妃娘娘,不是管家处置不了,是管家他” 他干脆吐露了个痛快:“管家他和几个小厮在虎穴被人暗杀了,当场毙命!” 第86章 接着演 “什么?” 瑞王妃当即就心里咯噔了一声。 管家被暗算? 谁敢在瑞王府的地盘上撒野? 而且还是虎穴那样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瑞王一眼。 瑞王脸上的伤口即便上了药也深可见骨十分可怖,王爷被那么多人保护着,都能被那雪虎伤了,到底是谁这么大能耐? 瑞王也惊疑不定。 但他想的是,莫不是今日潜入他书房的贼人,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逼问管家? 也不知道管家有没有吐露什么。 二人心思各异,正想着呢,外头又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丫鬟。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惧高喊道:“王爷,王妃娘娘,不好了,萧四夫人小产了” 什么?! 瑞王一时没反应过来。 瑞王妃却是脸上血色尽失! 她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回头和瑞王对视了一眼,感觉随时都能晕过去。 姜令芷她没死? 她居然有身孕了? 孩子还没保住? 完了完了 这下是真的闯下塌天大祸了! 瑞王妃膝盖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下可如何是好? 瑞王反应过来后,脸沉如水:“可有请大夫来瞧?” 那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外面一声急促的传唤声:“荣安到——” 瑞王妃甚至觉得凭空一阵冷风,直往她心口刮。 瑞王脸上的笑也撑不下去了。 二人慌忙迎了出去,只见萧老夫人身后甚至还带着府的府兵。 瑞王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声:“皇姐。” 瑞王妃也恭敬地行礼:“有礼。” “本宫的儿媳呢?”萧老夫人手中拄着龙头拐,阴沉的神色中,甚至隐隐带着杀意。 “在在后院,”瑞王妃说话都结巴了。 “跪下!” 瑞王妃没来由的膝盖一弯,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跺了跺手中的龙头拐,看都没看瑞王妃,当即往后院走。 识相的下人立刻在前头引路。 瑞王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安抚瑞王妃,赶忙去追萧老夫人:“皇姐,今日之事实在是个意外” “你也跪下!” 瑞王闻言,脸色僵硬,今日宾客还未散尽,他堂堂一个王爷,却要被罚当众下跪,何等屈辱! 萧老夫人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本宫在你瑞王府上说话不管用了?” “不敢”瑞王垂眸,到底咬牙跪了下去。 连佑宁帝都敬重的荣安,他一个王爷,哪敢顶撞? 此时,姜令芷就躺在厢房里。 她满脸泪水半躺在床上,一身沾满血迹的外衣已经脱下,整个人虚弱又可怜地抓着大夫,悲痛欲绝:“我的孩子,当真保不住了吗?” 大夫都被她感染的满脸痛惜:“四夫人节哀,已经摸不到孩子的脉象了。” 女子有孕乃是脉搏圆滑、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的脉象,而萧四夫人的脉象微弱、沉细,这是流产后气血两虚的脉象啊。 大夫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年纪轻,养好了身子,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说罢,就起身就开方子了。 姜令芷咬了咬唇,朝自己大腿拧了一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不会了,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萧老夫人迈进门槛时,正好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二夫人顾氏赶紧迎上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夫人,是景瑶膝下的慧柔,邀四弟妹出去的” 萧老夫人没说话,只是坐在姜令芷的床边,轻轻地摸着她的脸。 那深沉的眼神,仿佛一瞬间就能将她看透。 姜令芷简直想立刻坦白,她没有怀孕,更没有小产,她只是来之前,找牧大夫要了一些改变脉象的药。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把事闹大,才有可能替自己求一份公平。 故而又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哭着说:“求老夫人做主。” 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用一种洞察一切的语气道:“放心。” 她自然清楚令芷这番表现有问题,但自家人在外搭的戏台子,她不会拆。 有什么事,等回了萧国公府,关起门来再设公堂。 她吩咐了一声:“去把景瑶和慧柔叫过来。” 另一边,得了消息的萧景瑶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哪怕是姜氏今日真被猛虎所伤,或是死了,都比不上如今伤到她腹中孩子严重。 景弋寿命不长,这个孩子可是延续血脉最后的希望了,而今就这么没了。 等萧国公府开始问责,首当其冲的便是慧柔,其次就是这办宴会的瑞王府,最后,说不好连荣国公府都要被牵连进来…… 想到这,她垂眸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周慧柔,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养了个蠢出生天的王八子? 周慧柔的脸色一直没有变过,就像是死了亲人一样难看。 她苦苦哀求着萧景瑶:“阿娘,我知道错了” 灵舒表姐只跟她说,姜令芷是个乡野村妇,她哪里知道萧国公会把这个乡野村妇看得这么重! 为了她,连荣安都出面了。 “啪!” 萧景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斥责道: “没脑子的蠢货!你以为自己是惩奸除恶来了?岂不知你就是那出头的蠢鸟!你今日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被人利用,能落个什么下场!” 周慧柔不敢反驳,呜呜直哭。 萧景瑶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真不管自己的亲女儿。 今日之事她看的清楚,最可恨的还是灵舒,一直躲在背后挑拨撺掇,却害得自己一双儿女差点折在这瑞王府! 她一把将慧柔拉扯起来:“跟我哭没用,去你小舅母床前,把你被指使的那些事说清楚!” 周慧柔这会儿也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利用了。 她简直要恨死灵舒了。 本来就是灵舒和那个姜氏的矛盾,结果却拿她当枪使,害她惹出这么大祸事来!!! 她赶紧应声道:“阿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说……” 第87章 你很害怕吗? 周慧柔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膝行着往前爬到姜令芷的床榻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认错:“小舅母,我错了,我是受了灵舒的蒙骗,才想吓吓你,岂料酿成这天大的祸事,呜呜呜” 姜令芷一直没说话。 这周慧柔倒也没那么傻,知道把事情往灵舒身上推。 只是,再怎么推脱,周慧柔也是那个实实在在将她骗进虎穴中,锁上门的人。 她不会原谅。 周慧柔谨记着方才萧景瑶说的话,一直磕头哭求,把所有的责任都往灵舒身上退,甚至连额头都磕破了油皮,渗出血丝来。 萧景瑶不忍直视,咬了咬唇,以退为进地劝道:“老夫人,慧柔这次实在错得离谱,您狠狠罚她!若不然,她嫁进皇室,指不定还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呢。” “哼。”萧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反问道:“你这是要拿太后来压本宫?” 萧景瑶顿时脸色一僵。 周慧柔和三皇子李承稷婚期将近,三皇子的生母周贵妃,和如今的周太后,也都是出身荣国公府,照理说,护着慧柔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萧景瑶也知道萧老夫人的铁血手腕,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太极殿一剑诛杀淮王,谁敢往她眼里揉沙子? 她顿时什么小心思也不敢有了,赶紧跪下认错:“女儿不敢。” 萧老夫人又哼了一声,吩咐道:“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来人,把慧柔和灵舒一起扔进南苑的百兽园里,本宫的儿媳在那虎穴待了多久,她们便待多久!这么喜欢吓人,那就自己也去受一受。” 话音刚落,外头的府兵迅速分成两队。 一队去府里捉灵舒,一队进来,迅速反剪了周慧柔的胳膊,毫无顾忌地拖着周慧柔就往外走。 “啊啊啊啊啊!母亲救我!”周慧柔声音凄厉地哭喊着,真要吓疯了。 她现在是真真知道,闯祸的下场是什么! 今日之前,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准三皇子妃。 可如今,她却比阶下囚还要狼狈! 甚至阶下囚还能留个全尸呢,她被丢进百兽园,搞不好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萧景瑶也慌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去被野兽撕咬吗? 她立刻就要张口求情。 萧老夫人冷声道:“你住口!膝下儿女管教不力,酿出如此大祸,你还有脸说话?” 萧景瑶双眼含泪,浑身发颤,紧紧咬着双唇。 “老夫人,等等!”姜令芷忙出声道:“灵舒是罪有应得,只是慧柔她” 她拦住老夫人,不是心软。 只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轻了。 万一这二人侥幸从百兽园中活下来,有着同样的恐慌和怨恨,往后必然还会结盟。 但如果略施小计,让瑞王府知道,慧柔是因为出卖灵舒才全身而退的那狗咬狗,可就有好戏看了。 而周慧柔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 她双眼放光,看向姜令芷就好像是看到天仙菩萨一样,只盼着她能救自己的命! 萧老夫人狐疑地看了姜令芷一眼,顿了顿,到底没有拂她的意思。 一抬手,府兵便退了出去,周慧柔就像一滩烂泥似的被扔在地上,整个人浑身发抖。 姜令芷撑着身子缓缓坐起身来,看着周慧柔:“你很害怕吗?” 周慧柔脸上全是泪水,拼了命地磕头求饶:“小舅母,我真的错了,是我太愚蠢了,才会被灵舒给蒙骗了呀” 姜令芷静静地看着她丑态百出的样子,又掉了几滴眼泪:“可是我在虎穴里时候也很害怕,还有我的孩子” 萧景瑶听出来她松了口风,赶紧推了慧柔一把, 周慧柔当即激动地认错保证:“小舅母,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将功赎罪,我往后每月初一十五都去感业寺拜佛抄经,给你的孩子恕罪祈福。我一辈子茹素,行善积德” 姜令芷定定地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和哀伤:“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周慧柔高兴得快疯了:“多谢小舅母宽宥,多谢小舅母宽宥!” 姜令芷只说:“你往后可不要这么天真了,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大度,肯原谅你的。” 周慧柔点头如捣蒜一般,萧景瑶也彻底松了口气。 萧老夫人则是面色古怪地看着姜令芷。 从前只以为这丫头有胆识,今日才惊觉,这丫头竟有如此城府。 装一装大度,就能兵不血刃的,把慧柔变成了一把捅向灵舒和瑞王府的刀。 今日之祸事,分明是慧柔和灵舒一同捅出的篓子,可慧柔这个蠢丫头却以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灵舒身上就万事大吉。 如今灵舒要被扔进百兽园中九死一生,她却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就将这事翻篇了,也不想想,灵舒会不会恨她? 还有瑞王府,好好的宴席被她毁成了笑话,瑞王还破相毁容,瑞王府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等到瑞王府的明枪暗箭招呼到慧柔身上的时候,只怕慧柔还会念着萧四夫人的好。 呵 令芷这丫头,还真是好算计! 原以为她灵堂换亲只是有些的胆识,如今瞧着,倒真是个人才,若是个男儿,只怕也是个搅弄朝堂风云的高手! 被这样的丫头仗势,萧老夫人甚至觉得欣赏。 她摆了摆手:“好了,既然令芷发了话。今日之事,国公府不会再追究。退下。” “是!是!”萧景瑶和周慧柔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萧老夫人打量的视线仍旧落在姜令芷身上,仿佛在想,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究竟谁教了她这样的能耐。 姜令芷不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小声解释道:“老夫人,是他们先动的手,我” 萧老夫人语气中情绪莫辨:“好了,有什么话,回府再说。” “是。” 柳嬷嬷去叫了软轿,下人抬着她往外走。 路过瑞王府前院时,瑞王和瑞王妃仍旧脸色难看地跪在那里。 恰巧这时,公主府的府兵拖着灵舒从内院走了出来。 第88章 夫君啊......你就不能争点气嘛? 灵舒满眼惊惧,许是叫喊得太厉害,嘴也被堵上了。 瑞王妃顿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样,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连滚带爬地就挡在软轿前,捂着胸口高声分辨道:“!明察啊! 令芷在王府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和妾身都十分心痛,只是今日之事和灵舒无关啊! 是慧柔她带着令芷去了虎穴,慧柔才是害令芷的真凶啊!” 而说话间,荣国公府一行人也到了前院。 周慧柔好不容易才脱身,一听见这把锅往自己头上扣的话,瞬间就急了。 她高声辩解道:“你胡说!我和小舅母无冤无仇的,我害她做什么?就是灵舒蒙骗我!她才是罪魁祸首的!” “慧柔!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心思恶毒!”瑞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是你锁得门!” “钥匙是灵舒给的,我是无辜的,才不关我的事!” “你无辜?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争吵起来,拼命地想把脏水往对方身上泼。 瑞王一直没开口,而周慧柔那边,她的母亲萧景瑶和哥哥周渊都加入进来,各种护着她和瑞王妃分辨。 “走。” 萧老夫人收回视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随之带着萧国公府众人出了瑞王府。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狗咬狗,没什么好看的。 她带来的那些府兵们训练有素,再不顾忌,当即将灵舒拖出去扔在马背上,朝着南苑的野兽园狂奔而去。 “灵舒啊”瑞王妃又顾不得争吵,哭喊着要去追。 荣国公府一干人等当机立断,也离开了瑞王府。 瑞王妃急得跳脚:“王爷!灵舒怎么办?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自己当王妃多年的体面,在今日毁了个彻底,到头来,还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瑞王默默地扶起瑞王妃,拍着背安抚道:“你放心,灵舒会没事的。你回去等着,本王这便进宫一趟。” 他只是被降爵,又不是死了,他明面上是动不得,但荣国公府,他还未曾放在眼里! 进了皇宫,瑞王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养心殿外。 曹公公瞧见瑞王这满脸是伤模样,忙不迭地将他请了进去,随后又赶紧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 瑞王抬手在脸上按了一把,才止血的伤口,又涌出腥热的血水。 这样,才好告状。 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 一会便跪下来直说席宴上雪虎伤人的事,再惋惜萧景弋的新妇也被惊吓小产,最后再说,皇姐赶过来时有多愤怒痛惜。 而这一切都是慧柔亲手造成的。 她胆大包天在瑞王府作乱,她肆意诬陷灵舒县主,她颠倒黑白蒙骗,最后居然只是抄经祈福便能赎罪。 他要状告荣国公府教女无方! 而佑宁帝,他会敬着,也会给荣国公府几分薄面,但他绝不会容忍有慧柔这样的儿媳。 瑞王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佑宁帝见到他时吓得不轻。 他是疑心瑞王有不臣之心,但如今尚未有实证。 毕竟是自小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长大的弟弟,见他伤得这样厉害,难免心疼。 他亲自上前扶起瑞王:“敬辰,你不是在府里办宴会吗?这怎么闹成这样了?” “请皇兄为臣弟做主!”瑞王不肯起,神色又怒又痛地控诉道:“托了慧柔那丫头的福,臣弟今日这宴席是办不成了” 瑞王把自己想好的那些措辞,一一说了。 佑宁帝听他说完,脸色瞬间大变:“她当真如此胆大包天?” 瑞王没说话,只偏头,让佑宁帝看到他脸上还在流血的伤。 佑宁帝盯着瞧了几眼,眼神越发冷凝。 一个王爷,犯不着自伤去构陷一个人微言轻姑娘。 佑宁帝心下有了成算,当即吩咐道:“曹石头,去荣国公府传朕的旨意,既然周氏如此爱抄经,就去感业寺仔仔细细抄上十年!” 曹公公一时有些踟蹰:“皇上,这周大小姐和三皇子的婚期近在眼前” “婚事作废!” 曹公公赶紧应声道:“是。” 瑞王见好就收,又出言哀求:“皇兄,请恩准臣弟,去南苑把灵舒接回来。” 佑宁帝自然不会阻拦,忙道:“快去!带着御前侍卫同去!” 彼时的萧国公府,也不算平静。 姜令芷被人抬回宁安院,躺在软榻上。 她挣扎着想起身跪下认错,被萧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按了回去:“不是小产了吗?躺着!” 姜令芷赶紧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没有孩子,也没有小产。是,是我不想白白受欺负,才把事情闹得严重了些,还请老夫人责罚。” “哼,你倒是有本事了! 明知道灵舒对你有算计,宁愿提前防备,也要去这烧尾宴上跟人斗气!”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我且问你,你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 姜令芷很想说不是的,她去这烧尾宴是干了正事的。 但听到这老夫人最后那么问,她又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声如蚊蝇:“是,是和将军延嗣” “大声些!” 姜令芷视死如归般地又高声答了一遍:“延嗣!” 说罢,又心虚地往内间躺着的萧景弋看了一眼,心想着幸好他听不到,要不然听到自己这么说,多羞人啊。 萧景弋:“”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他十分疑惑,这小村姑在烧尾宴干什么了? 怎么会被母亲训斥成这个样子 “还有不到一个月了。” 萧老夫人的声音忽然凄婉艰涩起来,“你言行放肆些,行事狂妄些,这都不要紧。只是你可算过,景弋他不到一个月了!” “我知道老夫人,我日日都算着的。”姜令芷咬着唇,有些低沉。 成亲这两个月她也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抓紧一切时间在和他圆房,想怀上他的崽。 不仅他需要子嗣延续血脉,她也很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啊! 可是老天就是不让她心想事成。 除了圆房,她早上还在院里扎马步锻炼身体。 平时调养的汤药她也不少喝。 她从来不知道,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 她咬了咬唇:“儿媳知错,请老夫人责罚。” 萧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既然对外说了小产,那就好好在屋里养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这宁安院。” 姜令芷也知道,自己搭的戏台子演了这出戏,怎么着也得唱完。 至于那舆图,暗中再想法子交给姜泽便是。 萧老夫人见她如此乖觉,神色倒是和婉了些:“我再叫牧大夫给你开些易孕的汤药,这最后一个月你好好把握。” 姜令芷:“是。” 萧老夫人走后,姜令芷生无可恋地坐在萧景弋的床榻边上。 语带埋怨道:“夫君啊你就不能争点气嘛?” 没用的家伙! 这么强壮的身板,怎么就不能给她有个孩子! 萧景弋:“” 这话说的,难道以为他不想吗? 他早就睡够了。 只盼着哪一日就能彻底睁开眼,再次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 唉,听她的语气,她好像对自己很失望很嫌弃的样子 他心里就微微有些沉重。 她大好的年华,他这样了无生气,实在是有些耽误她。 不过,除了这些,她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跟他说吗? 烧尾宴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怎么又谎称小产了? 倒是说啊! 这个床板他真是躺得难受! 第89章 恨一个人总是难受的 姜令芷嘟囔了几句,就顺势躺在她身边。 回想起今日记在脑子里的舆图,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记忆。 托瑞王的福,这东西,她不敢轻易留下什么痕迹。 捋清记忆后,她便爬起身,叫狄青跟她去一趟书房。 萧景弋的书房里,有一张上京的舆图,周围那些山川脉络都描摹得十分细致。 她将那几个位置指出来,郑重地吩咐狄青:“要牢牢记住。然后去一趟姜府,将这些告诉姜大公子。” 狄青忙保证道:“是!” 彼时的姜泽正跪在姜家祠堂。 为着楚氏带蓝卿去瑞王府的事,他将楚氏的院子给砸了,把楚氏给吓晕了过去。 去北疆前,姜泽一直待楚氏还算恭敬。 楚氏嫁给父亲做续弦时,他已经十岁了,也懂了一些道理,看在楚氏孝顺老夫人的份上,他也愿意称呼楚氏一声夫人。 但这些,是建立在井水不犯河水的前提下。 如今,楚氏胆敢对蓝卿有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 姜川不在府里,姜老夫人气得吐血,亲自拿着家法,要处罚姜泽。 姜老夫人举起带刺的鞭子,指着魏岚的牌位对姜泽说:“当着你娘的面,你认不认错?府里是你逞威风的地方?” 姜泽定定地看着魏岚的牌位,偏头看了姜老夫人一眼,认真道:“祖母,若我母亲在天有灵,知道阿猫阿狗插手我的婚事,害我心爱之人差点枉死,照她的性子,只怕今晚就要去跟人拼命,您说呢,祖母?” “你”姜老夫人听见这话莫名背后一寒。 魏岚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说一不二,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她从前还活着的时候,疼姜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把姜泽养得爱说爱笑调皮可爱。 她死了之后,姜川和姜泽父子俩简直性情大变,简直冷清冷性到麻木刻板,仿佛心也跟着魏岚走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姜老夫人恍惚间,手中鞭子一时间竟有些握不住。 插手姜泽的婚事,虽然是令鸢的主意,但到底是她拍的板 这会儿姜泽提到魏岚,姜老夫人还真是有些心虚,赶紧道:“你也别怪祖母,此事是令鸢的主意!” “令鸢的主意?”姜泽蹙眉,似是没想到,姜令鸢为何会插手他的婚事。 “那灵舒县主有什么不好的?”姜老夫人冷哼一声:“出身高贵,哪点比不上你带回来那个?” 姜泽面无表情道:“她现在只怕是已经喂了野狼了。” 姜老夫人:“”再无话可说。 蓝卿见姜老夫人走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溜进来。 跪在姜泽旁边的蒲团上,懊恼道:“阿泽,是我不好,我太蠢了,夫人一说带我去玩,我便跟着去了” “不怪你,”姜泽挤出一抹笑意,温声道,“是我不好,贸然把你带回上京来,又没保护好你。” 蓝卿咬了咬唇,“说起来,当时阿芷妹妹一直在保护我,她也怕得不行” “嗯,我知道,”姜泽伸手替蓝卿捋了捋碎发,“给我娘磕个头,咱们便起来回去。” 方才冲姜令芷动手,算他不对。 作为回报,他对萧景弋所托之事,会再多尽一份心。 蓝卿乖乖地给魏岚的牌位磕了个头,默默地在心中想着,夫人,若是你真的在天有灵,就让阿泽不要再这般偏执了。 恨一个人,总是难受的。 同样难受的,还有灵舒县主。 一个时辰以前。 瑞王在百兽园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一头野狼紧紧追赶。 她努力蹬着脚想踹走野狼,却不想,野狼反倒一口咬住她的脚腕。 尖利的牙齿,穿透了她的皮肉,咬碎她的骨头。 灵舒痛得几乎死过去。 最后被救下来的时候,她的半个小腿都被野狼给撕扯下来。 瑞王带来的太医一看这伤势就吓傻了:“怎么这般严重,脚都断了!” 灵舒硬是吊着一口气,死死地抓着瑞王:“爹,爹,救我,我不要断脚” 瑞王刷地一下抽出刀子架在太医的脖子上:“用尽全力诊治,否则,要你的命!” 太医吓得瑟瑟发抖,哭丧着脸道:“王爷,县主腿骨都被咬碎,微臣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灵舒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哭喊道:“你胡说!你胡说!” 御医已经磕头求饶起来了:“是微臣无能,微臣医术有限,请王爷和县主另请高明微臣实在是治不了 不等他再说下去,灵舒已经夺过瑞王手里的刀,利落地捅死了这个“无能”的太医。 瑞王也并不在意,一挥手,叫人就地把这太医的尸首扔进兽园深处。 他这会也满腔怒火无处发作。 本来今日这席面,本是想安排灵舒和姜泽的好事的。 结果好事没成,虎狼却是前仆后继的出动,猛虎伤了他,野狼伤了他女儿。 当真是邪门至极。 那边灵舒已经哭晕了过去。 回到瑞王府,她又痛醒过来。 屋里乌泱泱的挤着一堆大夫,可都是面露难色,每一个都是叹着气说不好治,气得她大喊一声:“滚!” 大夫们仿佛大赦一般转头就往外跑,生怕跑得慢了,连命都没了。 丫鬟给她抹金创药,许是手重了,灵舒二话不说就抄起一旁的瓷枕就砸了过去。 丫鬟头破血流地瘫倒在地,当即没了气息。 可灵舒犹不解气。 她痛到发狂,也恨姜令芷恨到发狂。 在她看来,姜令芷才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她甚至都不恨慧柔的背叛和出卖,她只恨,姜令芷那个贱种,凭什么屡次戏耍她? 害得她如此惨烈! 最恨的,还是她凭什么怀上表哥的孩子? “杀了她!” 灵舒抬起自己通红的眼睛,哀求地看着瑞王,“爹爹,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姜令芷!我要她死!我要她不得好死!我要她比我今日还要惨烈一万倍!我要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不如此,她难消心头之恨。 她其实已经因为悲愤有些精神错乱了,只会重复心头的执念:“杀了她!杀了姜令芷” 瑞王拍着她肩膀安抚道:“好,先把这药喝了。姜氏如今哪都去不了,爹就叫人在国公府动手。” “我喝!”灵舒喝了一口药,就猛地吐出来:“好苦!” 但她一咬牙,把一整碗药都灌进嘴里,眼睛亮得可怕:“爹,我喝光了,你快动手!” 瑞王冷然道:“好。” 他虽然未曾将一个乡野村妇放在眼里。 但这种蝼蚁竟敢如此打瑞王府的脸,他也不会就这样睁眼看着不管。 对付姜家的计划不会变,这个姜氏,不过是早死一步罢了! 第90章 他还没死呢,她竟敢红杏出墙? 萧景平收到瑞王的密信时,一时皱起了眉头。 信上只有了了几个字,让他杀了姜令芷。 他不解,这位姜氏有什么好叫人当回事的? 她是有些泼辣蛮横,自她进入国公府以来,似乎也干过几件大事,譬如说,换亲,抢嫁妆,为了那有毒的人参找老夫人告状 但这每一件,也都不是为着主动伤人。 那查账,也是老夫人拿她做筏子。 其实他到现在都怀疑,陆氏非要冲那姜氏动手,是风声鹤唳了。 毕竟,惊马坠崖时,那姜氏甚至都没法自保,后来那账册,也是随随便便就烧了呀! 她有什么能耐,值得瑞王发话让她死? 直到听送信之人说,灵舒县主伤到腿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着内宅妇人们斗气出头啊。 萧景平便没太当回事,只叫了陆氏过来:“夫人,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我可不想脏这个手!”陆氏拒绝的果断,也没这份心思:“她们姓姜的克我,回回我跟她沾上,我都得倒霉!我才不去惹这一身腥!” 她都数不清,自从姜令芷进门后,她吃过多少亏了! 萧景平一时无语,转念想了想,陆氏不愿意干的事,肯定不会上心的,到时候再捅出什么别的篓子,那倒也麻烦。 他正想着这事交给谁去处置呢,外头便响起一道通传声:“老爷,夫人,鸢姨娘在外头求见,说有大事要禀!” 萧景平目光闪了闪这令鸢,倒是个好人选呢。 又有脑子,又跟那老四媳妇不对付,只要她肯,这事倒是容易了。 如此想着,他便一挥手:“叫她进来。” 姜令鸢在床榻上静养了这些时日,胎象总算是安稳起来了,又因着是双胞胎的缘故,五个月的肚子瞧着格外大。 她看到陆氏也在,神色一紧,赶紧上前去想行礼,萧景平温声道:“你身子重,不必多礼。说罢,是为着什么事。” 姜令鸢眼珠子转了转,神情带着一种兴奋而又鄙夷的意味,张口便是:“老爷,夫人,四夫人外头有奸夫,我怀疑,小产的那个孩子,不是将军的!” 萧景平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令鸢。 陆氏眼珠子也差点没掉下来:“你说什么?” 顿了顿,她俨然来了兴致:“你快往下说!” 哎呦,老夫人天天把那个贱人当成宝一样,那个贱人居然在外头有奸夫,也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啊! 一看陆氏的脸色,姜令鸢像是得到极大的鼓舞,道:“我的丫鬟冬燕在街上买东西时候,碰见过,四夫人和一个男人一同进了她的那家首饰铺子,待了整整一下午!后来那男人还掀她的车帘,给她送首饰!” 听他说完这个,萧景平神色莫名,刚想着如何把这差使交给令鸢呢,她可就自己主动递了梯子了! “此事非同小可,”萧景平捋了捋胡子,故作深沉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若是没有实证,恐有污蔑之嫌。” 姜令芷眨了眨眼:“若是老爷和夫人信妾身,不如把这事交给我来办!” 陆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萧景平认真地点点头:“好!” 他说着,又嘱咐道:“若有线索,可即刻叫人来知会我与夫人。” 照大雍朝的律例,奸夫淫妇可都是没有好下场了,可直接打死再报官。 这可真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呢。 “老爷和夫人放心。”姜令鸢也没想到今日会如此顺利,又说了几句保证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从红螺寺回来后,她就一直记着姜令芷害自己的事,只是苦于身子不适,才一直无法动手。 如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府里人人都知道,姜令芷小产后,老夫人极为不满,几乎是将她禁足在宁安院。 可萧景弋寿命也不足一个月,她就不信,姜令芷没想过为自己打算?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只需要挑拨她几句,再等着她自投罗网便是了! 隔天一早,姜令芷正在用早膳,就听下人禀报,说是姜令鸢在外头求见。 姜令芷想着自己倒是许久没见姜令鸢了,也不知道她今日来又打算唱什么戏。 说起来,令鸢人也挺好的,回回都在她无聊的时候,找上门来,给她寻点乐子。 她放下筷子:“叫她进来,你们都先下去。” “是。” 姜令鸢一进门就红了眼眶。 她挺着肚子,扶着腰身,缓缓在姜令芷眼前坐下,一副关切的模样:“姐姐,你还好吗?” 姜令芷点点头,淡然道:“很好。” 姜令鸢神色一顿,这个回答她不满意。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同情道:“姐姐你就别再逞强了,将军寿命不长,你又在这个时候失去孩子,后半辈子的依靠都没了,心里一定很难过。” 姜令芷垂眸叹了口气,没说话。 心里只想着,好令鸢,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姜令鸢又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姐姐,我都知道了。” 姜令芷一瞬间警铃大作。 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 知道萧景弋偶尔能清醒? 还是知道他被劫杀一事?亦或是知道了他们如今在暗中查瑞王? 姜令芷手指收紧,佯装淡定地问询:“你,知道什么了?” “姐姐跟我就别装了!”姜令鸢觉得她这么淡定一定是装的,遂压低声音道:“我都瞧见了,你跟一个男子……” 姜令芷十分疑惑:“哪个男子?” 她恍然间想起,上回发现冬燕跟踪的事,心想着,这令鸢说了这么多,总不能是要劝自己跟人私奔? 结果姜令鸢真就压低声音开口道:“姐姐,你和你的心上人走!这国公府对你来说就是个囚笼,外头才是天高任鸟飞。” 姜令芷:“” 床榻上的萧景弋耳力极好,一时间,心绪格外复杂。 他还没死了,她就敢红杏出墙了? 第91章 他的“妻儿”找上门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令芷眨眨眼,偏头看了一样床榻上的萧景弋,深情道:“我的心上人只有将军,我对他情深无法自抑。” 萧景弋心里微微一动,顿觉愉悦,她对他这般情根深种吗? 既然她如此诚挚,他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天地岿然不动,他待她心亦会如此。 姜令鸢只觉得姜令芷如今被老夫人下了禁足令,所以走不开,才这样说的。 遂语气温和地又劝道:“姐姐,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姜令芷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坏笑道:“真想帮我,就再让我沾沾你的好孕气。” 姜令鸢顿时后背都僵硬了,牡丹宴上的事简直就是她在国公府倒霉的开始。 可别沾了! 她一把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姐姐,我我还有事,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姜令鸢来得快,走得也快。 她也没指望一次就成功说服姜令芷。 毕竟她跟姜令芷几乎可以说是撕破脸的关系,姜令芷拒绝她才是合情合理。 但重要的是,她自信今日说的这番话,会在姜令芷心里生根发芽。 接下来,只需要再添把火就是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不紧不慢地吩咐秋蝉:“去雅园。” 几日后。 萧国公府门口热闹起来。 一个荆钗布裙容貌清秀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三岁大的男娃娃,就要往里闯。 门房尽职尽责地把人拦下来:“这位夫人,你找谁?” 那妇人瞧着柔弱,性子十分泼辣,指着门房的鼻子就骂:“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连我都不认识? 我是你们国公府萧将军的媳妇!他在西北娶的媳妇!我还给他生了儿子! 他这个负心汉,打赢了仗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我们母子留在西北,我们活不下去了,才找过来!你若不信,叫他出来,跟我对峙” 说着在小娃娃腿上拧了一把,小娃娃立刻也哭叫起来:“我要我爹!我要我爹!” 门房顿时满头冷汗,老天爷,这都是什么鬼热闹? 将军命不久矣,四夫人才刚小产,居然有现成的儿子送上门了?? 他一时不敢耽搁,赶紧叫人进府去通报。 萧老夫人得到这个消息,简直难以置信,景弋有现成的孩子了? 她和国公爷商量一番,当即吩咐柳嬷嬷去先把人带进府来,打算问问真假。 结果那妇人死活不愿意进门,扯着嗓子喊着:“刚才不叫我进门,现在看我闹了又让我进,你们该不会是要杀人!我不去!除非你们叫萧景弋出来!” 门房一张脸苦哈哈的,若是能让将军出来就好了,这妻儿是不是真的,岂不是问一句就能知道的事。 无法,他只好又去通禀了老夫人一声。 这会儿外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指指点点的,实在是高门大户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太有意思了。 谁能想到,堂堂战神将军,是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呢! 这种热闹的消息总是传得快,姜令芷知道后也愣住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萧景弋,不是说他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吗? 怎么现在孩子都会叫爹了? 雪莺安慰道道:“夫人,定是那起子小人在那说胡话呢,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云柔也附和道:“就是,将军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床榻上的萧景弋简直都快疯了。 这一天天的,又是来劝他新妇改嫁的,又是来找他寻夫认亲的,怎么这么多苍蝇臭虫? 他真想立刻起身冲出去,叫这些牛鬼蛇神都滚远点! 这小村姑可别信啊! 结果就听姜令芷说道:“走,去瞧瞧怎么回事。” 萧景弋:“” 外头的那位妇人正坐地上开始撒泼起来了:“我不进去,我害怕!你们若不肯认给些银子,我们走还不行吗?” 柳嬷嬷好声好气地劝道:“这位夫人,咱们有什么话先进门去说,这么多人瞧着,您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孩子想想啊。孩子都要被吓哭了。” 妇人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小孩没见过这么多人,已经被吓得有些脸色发白。 她却不管不顾地啐道:“呸!我不信你这老婆子说的!我听说萧景弋他娶妻了,你叫那个狐狸精出来我瞧瞧!” 姜令芷才走到前院,正好听到她这句话。 雪莺脸色十分难看:“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 “难听吗?”姜令芷眨了眨眼,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听说狐狸精都是绝世大美人呢,她这不是在夸我吗?” 雪莺一脸无语:“夫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 姜令芷拍拍她的手:“好了。” 雪莺还想拦,但姜令芷已经拎着裙子迈过了门槛,冲那妇人走过去了。 “你要见我?”姜令芷在她面前站定,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好奇。 这位妇人不过中人之姿,怀里的小孩倒是白白嫩嫩的,胖嘟嘟的小脸,一看就是平时娇养的。 小孩子的五官还没长开,倒真有几分像萧景弋,倒是跟眼前这位妇人不像。 妇人也不坐着撒泼了,撑着腿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姜令芷,又绕着她走了一圈,这才阴阳怪气道:“你就是那负心汉娶的女人?长得嘛也不怎么样,腰肢太细还不好生养!” 姜令芷:“” 这说的什么屁话,满上京的高门大户的女子,没有一个腰肢不细的,难道她们都不会生? 她懒得跟这妇人计较,只道:“你怀里抱着的,若是将军的子嗣,进门之后国公府自会善待他的。” “我叫春娘,” 妇人这才终于自报了家门,洋洋得意道:“我比你年岁长,又比你早进门,还比你早生下儿子!若是往后我进了门,我是正妻,你是贱妾,你可听得懂?” 不等姜令芷说话,春娘又道:“你还要跪着给我奉茶,我吃饭你要站着给我夹菜,我和景弋圆房的时候,你要知道备热水,都会吗?” 第92章 滴血验亲 不等姜令芷说话,春娘又道:“你还要跪着给我奉茶,我吃饭你要站着给我夹菜,我和景弋圆房的时候,你要知道备热水,都会吗?” 她越说越不像样,围观百姓都听不下去了,这也实在是太羞辱人了些! 姜令芷默了默,忽然偏头问道:“你既然说到圆房,可还记得将军胸口的胎记是什么样的?” 春娘神色一滞,随即立刻怒斥道:“你这个贱人还打量着蒙我呢?萧景弋胸口哪有什么胎记?分明只有几条伤疤罢了! 其中一道,还是从前救我时留下的,要不我怎么肯嫁他?” 这下看热闹的百姓越发激动了,天啊,还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怪不得这妇人抱着孩子千里迢迢地追过来! 姜令芷嗯了一声:“那就进去说。连门都不敢进,你说的那些事就成不了。” 春娘眼见着戏也演得差不多了,打量着眼前这女子应当是信了自己的,顿时傲气道:“我一个正妻,还能怕了你一个小妾?” 柳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姜令芷,有心想劝慰两句,也不知如何开口,谁也没想到会闹出来这么一出啊! 前厅里。 府里众人都赶了过来,萧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神色肃然。 那位春娘早已没了方才的蛮横,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手挫着衣角,满脸惶恐:“我,我真是,真是景弋娶的媳妇” 萧老夫人一直盯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良久,才道:“你可敢滴血验亲?” 春娘丝毫没有慌乱,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对,对,是得验,验过了,我们壮哥儿才是正经有爹的孩子!” 春娘仿佛找到了能自证清白的方式,就一直催问着:“快叫景弋来呀!” 萧老夫人点点头,让春娘抱着孩子跟她去宁安院。 姜令芷跟在众人身后,心思复杂。 她很想相信萧景弋,这么久朝夕相处,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只是春娘这幅笃定的样子,她又有些拿不准。 他是在府里洁身自好,没有通房侍妾,可他外出打仗那么多年,谁能保证身边没有人侍奉呢? 若这春娘真是他在外头娶的妻,她又该如何自处? 到了宁安院,春娘看到躺在床榻上的萧景弋,瞬间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她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相公啊,你怎么这样了呀?” 一旁的柳嬷嬷言简意赅道:“将军从西北回来时,重伤昏迷了,一直未醒呢。” 春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痛哭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没去接我们母子!是我错怪你了,相公,我就知道,你待我们母子那么好,不会舍得放下我们的。” 床榻上的萧景弋只觉得耳膜都要被她吵破了。 到底是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如此在他跟前放肆! 他当真是急得不行,怎么趁着他昏迷不醒,一个个的都要反了天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就敢往他头上扣! “好了,”萧老夫人淡淡地喝止了一声:“去叫牧大夫过来。” “是,”柳嬷嬷领了吩咐立刻便往外走。 随即陆氏就从人群中站出来,主动开口道:“老夫人,妾身去备水。” 萧老夫人点点头:“去。” 牧大夫过来时,也是一头雾水,萧将军怎么忽然多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他仔细地瞅了几眼,不过这长得倒是有几分像。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令芷,见她神色沉郁,也叹了口气。 打从他来了这国公府,就一直跟这位四夫人打交道,这四夫人心善和气,待将军更是没得说。 可萧将军如今这情形,国公府自然更看重孩子。 他只是个外人,有些话实在是没立场去说。 陆氏端了碗水来,春娘一脸轻松,搂着那个小孩子,捏着他的手指豆,就冲着牧大夫催促起来:“大夫,快来扎啊!” 牧大夫叹了口气,收回思绪,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包,挑了一细如牛毛的银针,飞快地在那小孩手上扎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又落入清水中。 小孩顿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好疼,好疼” 但屋里没人敢嫌他烦。 牧大夫随之又换了根银针,端着水碗,取了萧景弋的指尖血。 众人屏息凝神,视线紧紧地盯着,只见水碗中的两滴血缓缓地散开,最终当真是溶合在一起。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溶了!” “血相溶者即为亲!”春娘得意地笑道:“我就说壮哥儿是他爹的孩子,这错不了!错不了!” 萧老夫人紧紧盯着那融在一起的血水,良久,长出一口气。 “老天有眼啊,”她看向床榻上的萧景弋,“景弋,你总算是还留下一条血脉!” 萧景弋傻了。 怎么可能会相溶呢? 那种事情他做没做过难道自己不清楚? 还说什么西北来的? 他在西北征战那几年,别说女人了,连只母马都没骑过! 他这辈子唯一有过的女人,就是姜令芷那个小村姑,他只在心里认定过的新妇! 他真想立刻醒来,好好审问一番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是哪冒出来的! 可越是着急,他便越是醒不过来。 从前偶尔清醒的那几次,像是不真实的梦境一样。 一片吵闹中,他始终没有听到姜令芷的声音。 他很担心,他只想让她不要误会。 要不她真一时想不开,跟她那什么心上人私奔了可怎么办啊? 屋里其他人也跟着高兴。 还有几双同情的怜悯地望向了姜令芷。 怎么运气这么差啊! 好不容易怀个孩子,结果小产,偏偏景弋还时日无多。 唉,往后这个叫壮哥儿孩子,不得被老夫人捧上天去! 姜令芷胸口一阵酸涩。 当真看到血液相融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喘气都艰难了。 满堂热闹,却没有一丁点属于她。 “老夫人,我和景弋是拜过天地的,我是他的正头娘子,”春娘已经大着胆子开口了,“壮哥儿也是景弋的儿子!景弋在府里娶了别的媳妇,总不能越过我去?” 萧老夫人偏头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姜令芷。 她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当初令芷换亲要给景弋延嗣,在灵堂里抱着景弋的牌位拜了天地,哪怕如今没有子嗣,她也认这个媳妇。 萧老夫人很快有了决断:“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往后,你便是景弋的平妻。” 第93章 要么被休,要么陪葬 屋里众人随之也吓了一跳。 再顾不得议什么平妻不平妻的事,当即围到了萧景弋的床榻前。 牧大夫上前细致地查看了一番,蹙眉道:“呀,是将军自己咬破了舌尖,老夫先给将军止血” 姜令芷顿时蹙起了眉心。 照顾他这么久,他还从未出现过自伤的行为,怎么今日倒是如此狠厉像是在提醒什么似的。 她颇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春娘,莫不是因为她? 萧景弋是不满春娘和壮哥儿被立为平妻?还是不满春娘忽然找来? 姜令芷实在拿不准。 正想着,春娘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相公,我就知道,你会替我做主的!” 随后她一把丢下孩子,一阵狂风似的扑到床榻前,屁股一扭挤开姜令芷,扑在床边,悲痛地喊道:“唉哟我的相公啊!你快醒来,你不知道,我被那狐狸精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萧景弋:“”真是要被气活了! 姜令芷被她撞得一个踉跄,站稳身子后,回头冷声呵斥道:“你住口!” 嫁给萧景弋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日,比她从前十七年的人生经历都还要丰富,见识过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后,到底历练出几分骇人的威严来。 那春娘虽然也泼辣,可不过是嘴皮子厉害点,只会说些膈应人的话,一时间还真被她这份气势给吓住了。 她眼珠子在屋里众人脸色上扫了一圈,见没人出头护着她,顿时就蔫巴了,只敢继续装可怜:“我我的命好苦啊” 姜令芷没理她,而是朝着老夫人郑重地跪下:“老夫人,如今距三月之期不过还剩半月,请老夫人允准,一切等将军醒来再做决断。” 萧老夫人心头一动,她语气中的坚定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就好像一开始她就坚定的相信景弋会醒。 现在她好像更坚定,坚定景弋醒了一定会选她。 “姜氏,你这便是犯了善妒,”陆氏没想到今日之事如此顺利,姜令鸢找的这人还真是能耐。 遂也忍不住添油加醋地开口讥讽道,“真要论起来,休了你都不为过!” 姜令芷垂眸,语气十分执拗:“一品诰命夫人没有做妾的规矩,就算是要休了我,也要他醒来后,亲自写休书给我。” 萧景弋:“” 天地可鉴,本将军从未有过休妻的念头! 就算一开始误以为她是贪慕富贵之流,也只是想着和她相敬如宾! 更何况肌肤相亲,朝夕相处这些时日,她待他的好,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他岂是那种忘恩负义,提起裤子不认人之辈? 他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一笔,真是好一个陆氏,自打小村姑入府以来,就属你跳得最欢,待本将军醒了,必头一个拿你开刀! 萧景弋的愤怒和杀意溢满胸腔,可那边陆氏还在试图堵死姜令芷的活路。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四弟到时候没醒呢?”陆氏步步紧逼:“这府里谁都知道,你这一品诰命夫人,乃是答应给四弟延嗣挣来的,但是你到头来也做不到,怎的还有脸如此蛮横!” 事实上,屋里众人大多数都和陆氏一样,认为萧景弋定然是不会醒了。 春娘和壮哥儿的价值,可比一个只有虚名的一品诰命夫人要高得多。 平日里瞧不上姜令芷的人,此刻也都不再伪装。 三夫人赵若微缓缓开口道:“大嫂别这样说,四弟妹待四弟情深意重,只怕是存着给四弟陪葬的心思呢。” 姜令芷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仿佛她的人生出路就只剩下两条,一则是成为被休弃出门的弃妇,二则是成为被活埋的冤魂。 她挺了挺脊背,视线扫过众人,讥诮道,“好啊,那就等着瞧。若是将军醒不来,我给他陪葬!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送给春娘,壮哥儿也是将军的嫡出长子,活人和死人,各有各的体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可指摘。 萧老夫人一直没说话,她并非视人命如草芥,让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给自己儿子陪葬,她还造不起这个孽。 她只是莫名就信了令芷,打心底觉得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说真的,若不是景弋和壮哥儿血液相融,她当真不信景弋会瞧上春娘这样的浮躁狭隘的市井女子。 倒是令芷这样的,有胆识,有智谋,绝不自轻自贱的女子,当真是景弋的良配。 “罢了,此事不急于一时,” 萧老夫人开口终结了今日这场闹剧: “景弋这边,仍旧交由令芷好生照顾。春娘带着壮哥儿,长途跋涉到底劳累,暂且住到荣安堂的厢房里。” “是!” 萧老夫人发了话,屋里众人也都没有异议。 屋里众人总算都散去,姜令芷长出一口气,才发觉掌心都是粘腻的冷汗。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力气一般,当即就站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萧景弋的床边。 他那张脸仍旧平静。 姜令芷苦笑一声,只剩半个月了,他还如此安然睡着,却不知,这天都变成什么样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夫君,你快醒来。我既不想死,也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萧景弋此刻内心紧紧无法平静。 他双眸紧闭的视野中,明明是一片虚无,却分明能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刀光剑影。 他试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 老天,别让他再添一桩憾事。 那边,春娘和壮哥被安置在荣安堂的厢房里。 壮哥儿到底才三岁,折腾了这么久,哭着直喊困,国公爷和老夫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春娘先去哄孩子入睡。 壮哥儿睡着后,春娘独自一人在屋里,看什么都稀奇的不得了。 无论是博古架上的花瓶摆设,还是镶金嵌玉的桌椅,她都忍不住伸手去摸。 “那花瓶是官窑,”陆氏站在门口,讥讽道,“留神着点,碰坏了,搭上你的命都不够赔的。” 春娘悻悻地收回了手,转头一瞧,顿时一脸讨好道:“夫人,答应您的事我都办成了!你说给我五百两的银子呢,什么时候给?我夫君还等着这银子还赌债呢!” “眼皮子太浅!”陆氏嗤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就是板上钉钉的萧四夫人!只要你在这府里住着,要多少银子没有?你好好想想,是要你儿子的前程,还是要个赌鬼男人?” 春娘迟疑了片刻,想着这府里的富贵荣华,很快有了决断,她狠心道:“夫人,我都听你的,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府里享福!” 陆氏别有深意地一笑:“这才对,放心,她活不了几日了。” 第94章 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那边,春娘和壮哥被安置在荣安堂的厢房里。 壮哥儿到底才三岁,折腾了这么久,哭着直喊困,国公爷和老夫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春娘先去哄孩子入睡。 壮哥儿睡着后,春娘独自一人在屋里,看什么都稀奇的不得了。 无论是博古架上的花瓶摆设,还是镶金嵌玉的桌椅,她都忍不住伸手去摸。 “那花瓶是官窑,”陆氏站在门口,讥讽道,“留神着点,碰坏了,搭上你的命都不够赔的。” 春娘悻悻地收回了手,转头一瞧,顿时一脸讨好道:“夫人,答应您的事我都办成了!你说给我五百两的银子呢,什么时候给?我夫君还等着这银子还赌债呢!” “眼皮子太浅!” 陆氏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就是板上钉钉的萧四夫人!只要你在这府里住着,要多少银子没有?你好好想想,是要你儿子的前程,还是要个赌鬼男人?” 春娘迟疑了片刻,想着这府里的富贵荣华,很快有了决断。 她狠心道:“夫人,我都听你的,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府里享福!” 陆氏微微一笑:“这才是聪明人。” 这样一来,等萧景弋死了,春娘便能代替姜令芷,获得国公爷给的大笔赏赐,她陆淑珍手握春娘的把柄,也能分一大笔银子,好好缓和缓和空虚的钱袋子。 姜令芷寻常都会推着萧景弋,在湖边的亭子里小坐一会儿,给他念会儿书什么的。 但春娘和壮哥儿来了以后,每次去湖边,雪莺和云柔就如临大敌,嘱咐狄青狄红看好了,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将军。 萧景弋很想大声提醒他们,看紧了!也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夫人! 小村姑那什么心上人的事,他还没想明白呢,这又不知道哪冒出来他的妻儿。 他简直提心吊胆! 生怕出个什么意外,诶,人还没醒呢,妻子失望地跟人跑了! 结果真就想什么来什么。 姜令芷给他才念了一会儿,春娘就抱着壮哥儿来了。 狄青狄红能拦住不让她们靠近,但是拦不住春娘站在对面大声说话。 其实她也觉得姜氏这个女人很可怜,守着这么一个快死的夫君,但是她也没办法 她可怜姜氏,谁来可怜她呢? 若是没有银子,她一个妇人带这个孩子,可怎么活命。 她也不想害姜氏的命,只要把她气走就行了。 听说这姜氏是尚书府的女儿,就算是离开国公府,日子应当也不会难过的。 春娘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壮哥儿,瞧见了吗?坐在素舆上的男子,就是你爹!” 壮哥手里拿着点心,拍着巴掌高兴地喊:“爹!爹!” 萧景弋:“” 再乱喊揍你! 雪莺气得不行,挽起袖子:“夫人,我去把她们赶走!” 姜令芷放下手中的书,拉住雪莺:“她们看就看,将军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人看啊?” 说着,她挪了挪萧景弋的素舆,让他面对着壮哥儿。 萧景弋醒来之前,她并不想为难这对母子。 萧景弋:“” 她什么意思? 她以前不是还十分小气地说,幸亏他没有通房妾室的吗? 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大方?让别人随便看他? 心上人找来了是? 他真的很气。 那边春娘见姜令芷把萧景弋挪了个方向,冲着她,立刻便觉得这是挑衅! 讽刺她看得见摸不着是? 于是春娘一改对策,捂住壮哥儿的耳朵,就开始痴痴地喊着:“我的夫君,你快些醒来看我们母子一眼” 萧景弋:“!!!!!” 他的耳朵!!! 他受不了了,他想回去!! 他以后宁愿躲在屋里长毛发霉不出来,也不想叫人占他的便宜!! 姜令芷:“” 她才刚想着,只要她们不过分,她就不会为难她们。 结果就这般蹬鼻子上脸。 她冷哼一声,又扯着素舆转了半圈,看了春娘一眼,弯腰亲了萧景弋一口。 萧景弋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继而唇上一软。 他不受控地翘了翘嘴角。 她怎么这样啊,这大庭广众的不好 当然,他还是高兴的。 就算她有个什么狗屁心上人,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会对他有占有欲! “啊!!” 春娘看见这一幕,当即大叫一声,忙去挡住壮哥的眼睛。 且不说别说当着孩子的面呢! 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的这个姜氏怎么这般大胆 姜令芷伸手搂着萧景弋的脖子,就这么看着春娘,一副你要是还不走,我就再亲他一口的模样。 春娘:“” 春娘最终还是生怕她带坏孩子,抱着壮哥儿就走了。 “回去,”春娘走了,但姜令芷也没了念书的兴致。 萧景弋:“” 怎么了这是,她不是把人都气走了吗? 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的。 唉! 她这几日话好少了,他好不适应。 另一边。 姜泽从狄青那得了信后,便带着一队亲卫进了燕山。 在不见天日的山林里穿行许久,终于找到了舆图上的第一个位置。 “将军,前面有帐篷!” 姜泽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 两山怀抱中竟有很大一片平地,肉眼可见是人为修整过的。 地面十分夯实,靠近阳坡的地方,搭着几百间简易的茅草棚子,底下扎着帐篷。 帐篷前头摆放着还有一排排武器架。 姜泽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太过安静了。 静谧的山林中只闻得鸟叫声,这处兵营没有一丁点动静。 此刻分明该是练兵的时候。 他四下瞧了瞧,叫两个亲卫爬到山坡顶上,把上头立着的一大块巨石推下去。 巨石滚落山坡,砸塌了几处棚子。 仍旧毫无动静。 亲卫开口道:“将军,没人。” 姜泽没说话,起身提气,直接飞身掠了下去。 随意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支长枪往前挥出,空气中随之响起一声锐利的鸣响。 姜泽将那长枪扔了回去:“枪头锋利,此地荒废不久。” 舆图上的位置他记得清楚,随后也的确找到了另外几处兵营,甚至还有一处冶炼兵器的炉子。 但都已经弃置。 姜泽眉心紧蹙,这就十分不妙了。 从兵营中遗留的那些帐篷来瞧,他估算着,这队兵马加起来应当有五千人左右。 不算太多,但若是偷袭拿下一个上京皇城,足够了。 可现在,瑞王把这些兵藏哪了? 第95章 他怎么这么坏呀 姜令芷收到了姜泽送来的信。 信上言简意赅,有紧要的消息,让她去寻他,不要带任何人。 她十分惊喜,猜想着定然是先前查的那些舆图的信息。 她看完后立刻细致将信纸烧掉。 随后,她换了身男装,吩咐道:“你们都别跟着,我出去一趟。” 萧景弋顿时心里一紧。 她这是要去哪?还不许人跟着莫不是,要放弃他,打算跟人走了? 她怎么这样啊 这几日牧大夫来请平安脉,明明已经说了,他的脉象几乎和常人无异,也就这一两日便会醒的。 明明,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怎么就要走了呢? 姜令芷哪知道他的内心戏这么丰富,她只是想着事出紧急,等回来再跟他说。 她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便出了门。 自打上次瑞王府的烧尾宴后,她就一直被禁足,没再见过姜泽。 奇怪的是,这一次姜泽约她的地方,并不是他们常去的岚翠轩。 而是那先前被烧成废墟的云香楼。 姜令芷想着,可能这就是书里写的“狡兔三窟”,总在一个地方出现,很容易被人盯上。 云香楼在上京的城东角,本就算是偏僻。 再加上云香楼是建在一处大园子里,出了事后,官府便彻底封了园子的正门和后门,此处更是无人会来。 倒是个避人的好地方。 她找了一处残缺的墙壁,翻墙进去,踩在焦黑的泥土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当日这里火光通天的景象。 那时的她还十分不满,这么大的事,皇上却只是将瑞王降爵。 朝政的事她懂得不多。 只希望这一次,姜泽找到的东西,能让皇上对瑞王的怒意,更甚几分。 人才港落地,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长话短说。” 姜令芷闻言,赶紧转过身来,冲着姜泽认真地点点头。 姜泽一贯的疏离冷漠:“舆图上那些位置都已弃用了,预计有五千兵马不知所踪。我怀疑瑞王已经将那些人手,分批拆开,安插在某些侯爵或是大臣的府里,充了府兵,只怕是很快便要暴动。” 大雍是允许臣子府上养府兵的,府上养着的下人,平时放下武器干活,若有意外来临时,拿起武器便能保护宅邸。 只是瑞王那些训练有素的兵马,就这样充了府兵,一时半会的,倒是叫人难以区分,到底是看家护院的府兵,还是企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姜令芷想着,这虽然也不算什么好消息,但提前知晓,宫里宫外也好有个防备。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冲姜泽诚恳道:“多谢你。” 姜泽没说话,只垂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漠然的神色中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温情:“不过是为着那日你护着蓝卿。” “哦。”姜令芷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只觉得好瘆人,就好像那话本子里写的吃人时心情才会变好的可怕妖怪一样。 好在姜泽很快收回视线。 他扔下一句:“你从后门走,我从前院离开。” 说罢,转身就走。 姜令芷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着后门处走过去。 她记得,后门连着条小巷子,到时候再往外走几步,就是热闹的大路了,故而并不十分忧心。 后门也贴了封条,她便想寻一处低矮的院墙,像来时那样爬出去。 谁知正找呢,一旁的枯树后忽然窜出来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张着手臂就冲她扑了过来:“好娘子,你可算是来了!” 姜令芷吓了一跳,忙呵斥道:“站住!” 那男子一点都不害怕,直勾勾地看着姜令芷,笑得十分诡异:“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呀?” 姜令芷微微有些慌张,她下意识地转头高喊了一声:“大哥!”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而面前这男子,淫笑着又朝她走近了一步:“你的好哥哥在这呢!” 姜令芷脑袋轰的一声,姜令鸢先前劝她跟“心上人”私奔的那些话,一瞬间浮现在耳边。 太好了,姜令芷想。 掉进陷阱了。 她相信姜泽没有将替萧景弋查案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但故意选在这里见面,如果说姜泽没有答应过姜令鸢什么,姜令芷绝对不信。 原来,姜泽想让她死的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就仿佛看在萧景弋的份上,容她多活几日,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姜令芷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样难受他怎么能这么坏啊。 他明知道,为了萧景弋,她才信任他 才会,才会不带一个人的来 姜泽骑在马上,面无表情。 犹豫良久,他的亲随小方还是道:“将军,您真的不管大小姐了吗” “你懂什么?”姜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姜令鸢想干什么。 他早就细细查过,楚氏之所以会带蓝卿去烧尾宴,便是令鸢从中作梗。 令鸢早就不是他记忆中那般可爱善良的妹妹了。 可当姜令鸢求到他面前,说想在天香楼和姜令鸢道歉时,他明知她不安好心,却还答应了。 他就是想借刀杀人。 他就是想让她去给阿娘偿命!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亲自动手,只能如此。 小方无奈。 外人都说他们家将军冷硬狠厉,杀伐决断,但只有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小方知道。 将军的内心对于情感是笨拙的,是偏执的,是反应慢的。 他早就认定大小姐是他妹妹了,却还是不肯承认……他现在这样做肯定会后悔的。 小方深吸了一口气,给他找了个台阶道:“将军,大小姐到底是您亲妹妹,她一个弱女子在那云香楼废墟,万一没等到二小姐,反倒是遇着什么坏人” “那地方不会有闲人去,”姜泽淡淡道:“令鸢性子柔弱,不会有什么的。” 小方深深的叹了口气。 姜令芷紧紧咬着唇,摸了摸袖口,幸好在出门时,让孟白给她装了防身的袖箭。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冲着那男子心窝一箭射出。 近在咫尺男人顿时痛得面目狰狞,他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利箭,表情从难以置信变得惶恐愤怒。 他挣扎着要上前去和姜令芷拼命,可静止的心脏已经无法再为他提供一丁点的能量。 轰然倒地。 姜令芷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顾不得多想,抬手擦了擦眼泪,立刻朝着方才瞧见的那处断墙小跑过去。 此地不宜久留。 可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后门被人一脚踹开。 姜令鸢挺着肚子,站在一群人身后,高声道:“姐姐,你不是当众发誓,待将军死了,就给他陪葬吗?怎么在这里偷汉子呀!” 第96章 萧景弋来救她了 姜令芷漠然讥诮道:“人不都是你找来的吗?” “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令鸢微微一笑,一边往里走,一边柔声说着,“我只知道,你不想给将军陪葬,所以和野男人私奔了。” 姜令芷没说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姜令鸢身边围着的护卫人太多了,乌泱泱的一片,看不到头,瞧着比上次那几个不像样的山贼可要训练有素的多。 有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姜泽说的话,不免有些心惊:“这些都是国公府的府兵?大老爷允你调配的?” “哈!这你可就猜错了!这是灵舒借给我的,是瑞王府训练有素的府兵!你今日,插翅难逃了!” 姜令鸢笑得越发猖狂:“姐姐,你往常在那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姜令芷怀疑姜令鸢记忆错乱了。 她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去想后果? 不过,跟一个无论如何都看不惯你的人,自然是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摸进衣袖,悄无声息地给袖箭上膛,一边故意讥讽道: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日子过不好,都是我害的? 令鸢,从你会投胎开始,你就错了,假的就是假的,你没托生成姜尚书的嫡亲女儿,怎么敢肖想和国公府的亲事? 萧宴那种色欲熏心的草包废物,只有你才抢着当块宝!可你瞧瞧,你孩子都五个月了,扶你为妻的事有眉目了吗? 就连今日,你这个蠢货,也还是在被人当枪使!” 姜令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只觉得小腹又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 “住口,你住口! 你这个贱人,若是没有你,一切就都好好的! 爹爹疼爱我,大哥二哥都护着我,萧宴也只认我一个未婚妻,都怪你回来,谁让你回来的? 你一开始就该死在乡下,你死了,就不会有人跟我争抢,就不会有人说我是冒牌货,我要你死,这次你插翅难逃啊!” 姜令芷趁她说得正兴,手中的袖箭毫不犹豫地冲着她的心口射出。 就算是今日没活路,也要拉着杀人凶手陪葬! 可袖箭射出的一瞬间,府兵立刻冲上前来反剪了她的双手。 姜令芷是有些蛮力,但在这些训练有素的府兵对上,根本不够看的。 她甚至都没有怎么挣扎,就被按倒在地,粗粝的石子硌破她娇嫩脸皮,小儿手臂粗的硬质麻绳捆着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那边姜令鸢也没好到哪去。 袖箭锐不可当,只是可惜她说话时一弯腰,没能刺入她的胸口,只扎穿了她的肩头。 姜令鸢捂着肩膀都快吓傻了:“有血!有血!” 丫鬟冬燕和秋蝉赶紧扶着她:“姨娘,姨娘咱们快回府,回府找大夫给您看伤!” “不,不!” 姜令鸢痛的满头大汗,血流不止,怒火烧得她毫无理智:“不看着这个贱人死,我不甘心!快!埋了她!” “是。” 府兵训练有素,立刻提着姜令芷的胳膊,拖着她往园子深处走。 甚至连坑,都是提前挖好的。 姜令芷光是看着那个两人高的深坑,就一阵眩晕,抓着她的府兵重重一推,立刻就将她扔进了坑里。 姜令鸢捂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令芷:“今日过后,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姜令芷浑身都是湿泥,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摔断了几根,艰难地大口喘着粗气。 “横死的人会变成厉鬼,”姜令芷伸手扶着坑壁慢慢坐起来:“我一定会让你日夜不得安生!” “哈!”姜令鸢得意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吓不到我。” 随后,姜令芷就瞧见深坑边上冒出来几个道士。 有人手中拎着桃木剑,有人手中摇着铃铛,还有人抓起一堆黄纸就往下洒,围着这处深坑不停地跳大神。 还真是准备妥帖。 姜令鸢俨然已经有些癫狂:“给我将她狠狠镇压在这里!让她和下贱的青楼妓子为伍,永世不得超生!” 姜令芷绝望之余又觉得可惜,怎么袖箭里没有第三只箭呢? 如果有,她一定要送姜令鸢上西天。 几个道士仿佛群魔乱舞一般,更加用力:“午时已到——” 姜令鸢轻轻地松了口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令芷:“姐姐,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跟我争了。” 话音刚落,她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小腹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似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消失是孩子。 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忍了姜令芷这个贱人太久了,今日,她非要看着她死! 姜令鸢咬着牙,面目越发狰狞地催促道:“动手!” 围着的府兵立刻拿起了铁锹,开始往深坑里填土。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朗气清,日光明艳,可姜令芷却觉得好似与他们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已经提前一步踏进了地狱。 深坑中阴冷气息,让她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意,远处甚至还有不知名的乌鸦在鸣叫,像是要送她最后一程。 土一铲一铲地扬了下来,劈头盖脸地打在她身上,姜令芷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都是泥。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绝望。 姜令鸢痛得快要受不住,她大半个身子靠在丫鬟身上,还急切地催促道:“动作都快点!还想不想要赏钱了!” 府兵们顿时更卖力气了,姜令芷背靠着坑壁一点点站起身来。 土渐渐埋到了她的膝盖。 其实她从来都是不信神佛鬼神的,可这一刻她信了。 恶鬼就住在人心里。 姜令芷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姜令鸢:“你的下场会比我惨烈百倍。” 她坚定道:“萧景弋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萧景弋醒来后面对她和野男人“私奔”这件事,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但是,同床共枕这么久,就当他会信任自己的。 “笑话!”姜令鸢冷笑道:“他昏迷了三个月都没醒,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乌鸦嘶哑的鸟叫声,晴空烈日忽然照进了阴暗处,有人惊恐地高喊道:“萧将军?!” 第97章 这是他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妇。 姜令鸢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立刻转过身去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匹高头大马已经跃进了园子里。 一身玄色劲装的男人骑在马上,逆着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温煦的烈阳也没能消释掉他身上一丁点的杀伐戾气,就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恐惧、颤抖,想要跪地臣服。 他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至巅峰的战神,纵然昏迷了三个月,一身煞气不减分毫。 姜令鸢惊恐得瞪大了眼睛,此人便是萧景弋吗? 他居然真的醒了? 她害怕的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支撑不住地瘫在地上,萧景弋怎么可能会醒呢? 明明这三个月,他都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甚至病重的都吐血了,怎么怎么真醒来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血流的太多,产生幻觉了:“秋,秋蝉,我要回府,找大夫” 话还没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那些瑞王府的府兵感受到凭空多出来的杀意,虽然面露恐惧,却还是兢兢业业地守在姜令鸢身边。 萧景弋驱着马一步一步上前,居高临下道:“让开。” 府兵们再也无法承受着这灭顶一样的威压,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园子里渐渐恢复安静,甚至隐约能听到草丛里的蛐蛐儿叫声。 萧景弋垂眸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深坑,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去。 实在是在床榻上躺了太久,身体各方面都退化了不少。 如今哪怕醒了,腿还是不好使,就连上马,都是被狄青狄红抬上来的。 坑里的土已经填了不少了。 那个女扮男装的俊俏男儿浑身都是泥,头上那束发的翠色玉冠,显得她像个才刚破土而出的泥萝卜。 这是他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妇。 沾了泥的鹅蛋脸,一双楚楚可怜的桃花眼,盈满委屈的泪水,琼鼻小巧,嘴唇上都是咬出来的牙印。 萧景弋心想,还真的挺好看的。 “萧景弋,你怎么才来啊?” 姜令芷仰头瞪着萧景弋,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她心想,他总算是醒来了,总算是醒来了,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虽然他从未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可她就是知道。 “别哭。”萧景弋极力放缓了声音:“我叫孟白捞你上来。” 姜令芷胡乱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白跳下坑里,利落地砍断姜令芷手上绑着的绳索,将她从深坑中带了出来。 姜令芷几乎站不住,孟白扶着她坐在一处平整的石头上。 她揉着被勒肿的手腕,抬头看着马背上的男人。 黑衣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身上沾染着浅淡的血腥气。 他昏迷不醒时五官已经如金似玉,睁开眼后,纤长的睫毛下墨色瞳仁凌厉冷郁,让人望之发寒。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拘谨慌乱,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此刻的自己实在太狼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她垂着脑袋,有些拘谨地解释道:“夫将军,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是来见姜大将军的,他跟我说了一些要紧的事,然后让我从后门走,结果” “嗯,。”萧景弋嗯了一声,心中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他醒来的时候,还真是差点就误会她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轻,“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若是有人看到此刻的萧景弋,只怕是要怀疑方才那些道士做法都做到他身上了,他何曾待谁这般温声细语过。 而人在难过的时候,越是有人安慰,就越是觉得委屈。 姜令芷才刚止住的眼泪,就又开始往下掉,丝毫没有顾得上多想他既然关心自己,怎么还一直骑在马背上。 她只觉得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萧景弋很想替她擦一擦眼泪,可到头来也只能说一句:“咱们先回去。” 姜令芷点点头。 只是甫一站起来,脚腕又是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萧景弋顿时紧张问道:“怎么了?” 姜令芷指着自己的脚,痛得说不出话来。 萧景弋便再也忍不住,拍了拍马脖子,马儿听话的跪下了前提,狄青狄红将他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姜令芷总算是看出了萧景弋的不对劲,她忙问道:“将军,你这是” “躺久了了,腿还没有知觉,”萧景弋简洁地回了她一句,便俯身抓了她的小腿去脱她的鞋袜。 姜令芷担忧不已,正想再问几句,但她话到嘴边又僵住了,因为萧景弋已经弯腰抓了她的小腿,要脱她的鞋袜。 姜令芷:“” 虽然已经肌肤相亲过了,可从来都是她脱他的衣裳啊! 他那个时候羞不羞耻她不清楚。 现在,她有点羞耻。 萧景弋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受伤怕疼不让人看,这可不行。 遂带了点威严,不容拒绝道:“别躲。” 姜令芷:“”当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沾满泥土的鞋袜被他褪下,露出一只细白柔嫩的脚丫,被他的大掌握住,脚踝处高高肿起一片青紫,格外醒目。 应当是方才摔下去的那一瞬间,伤到的。 “扭着了,”萧景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还安抚道,“一点小伤,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 姜令芷咬着唇,疼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脚心泛滥的痒意,让她对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越发敏感。 实在是难以忍受。 好在他的手法实在有效,渐渐地,她也能清楚地察觉到,痛楚减轻许多了。 姜令芷哑着声音道:“多谢将军。” 萧景弋微微蹙眉。 他没醒的时候,她一天不是要喊他八百次夫君吗? 怎么现在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了,她倒是不喊了? “你” 萧景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难掩失落:“姜氏,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站不起来,就算是醒了,也是个废人。你若是嫌弃我,不愿我做你的夫君” 姜令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登时就有些懊恼。 他以往可是横刀立马杀伐决断的将军,如今虽然醒了,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心里落差一定很大? 说到底,他如今还是个病人呢,却能拖着残疾的双腿来救自己,一定是废了不少功夫。 怎么能让他失落难受呢。 于是她赶紧道:“不是的,夫君,我不会嫌弃你的,打从嫁给你那日起,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眼神亮了几分好像,找到和她相处的办法了。 第98章 老四这两口子跟阎王是亲戚吗? 门口处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姜令芷下意识地又紧张起来。 姜泽骑在马上,眉心紧蹙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小方胆战心惊地指着萧景弋,话都说不利索了:“将将军!坐在素舆上的,那是不是,是不是萧将军” 他们快回到尚书府时,将军忽然要求回来。 小方也不敢有疑问,赶紧就调转马头奔了回来,但是好像还是晚了。 小方冷汗直冒:“将军,大小姐好像真的出事了,还有,地上还有满身是血的二小姐” 姜泽一张脸难看到极致:“我看得到。” 小方:“” 那你倒是动啊! 去和大小姐道歉,去带二小姐就医,去跟萧将军问好骑在马上干什么? 当然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愚蠢透顶了?”姜泽忽然问。 小方一惊:“将军您熟读兵书,怎么会蠢呢” 姜泽忽然嗤了一声:“十八年前,我阿娘怀上了姜令芷。” “我知道我阿娘怀的是个妹妹时,很高兴,”姜泽垂下眼睫,“不管是我,还是姜浔,亦或是我爹,都很高兴。” 那是真的很高兴。 他很期待有一个长得像阿娘的妹妹出生。 “但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阿娘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大夫说建议不要这个孩子,”姜泽唇边勾起一点冰冷的讥讽,“但是阿娘舍不得。” “一直到最后生产时,我爹要求保大,阿娘却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甚至,都没有看过她拼命生下来的女儿一眼,就已经没了呼吸。” 姜泽面无表情:“阿娘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满屋都是血腥气,她就躺在一片血泊中闭了眼。” 小方喉间干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他看来,大小姐夫人拼命生下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更对她好吗? 可是到底也是因着大小姐,夫人才没了性命 他一个外人实在说不清。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姜泽眯了眯眼,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罢了,来都来了,把令鸢带回去。 否则,显得他好像失心疯了一样,明明恨极了姜令芷,却又为了她掉头回来。 萧景弋就这么坐着。 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姜泽,眯了眯眼。 姜泽胸腔中翻江倒海,面上却是强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努力的弯了弯唇角说道:“你醒了。受你所托,我查到的事情,都跟姜令芷说过了,以后,你自己接着查下去便是。 说罢,他一弯腰,伸手捞起满身是血的姜令鸢,抱在怀里:“我妹妹,带走了。” “查案的事我承你的情,”萧景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码归一码,若你再有下次,我会撅了魏岚的坟,将她挫骨扬灰。” 姜泽脚步一顿,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方才姜泽出现后,姜令芷便一直垂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她离开,她才看着萧景弋:“咱们也回去。” 萧景弋点点头:“好,带你回家。” 姜令芷胸腔一瞬间又暖融融的,是啊,有他在,她在这个世上,也有了一个家。 萧景弋没再骑马,而是和姜令芷一起坐了马车。 车轮滚滚,将身后所有龌龊都划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回国公府的路很长,姜令芷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靠着车厢就睡着了,时不时的磕着脑袋。 萧景弋蹙眉,伸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外头渐渐热闹起来。 萧景弋掀开车帘,马车已经驶入了宽阔的大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边都是商铺。 他眯了眯眼,在这繁华富庶的上京,做任何事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事都可以。 唯独不应该的是,在他萧景弋头上动土。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姜令芷才从睡梦中醒来。 彼时她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萧景弋怀中直起腰来:“夫君,我不是有意要靠在你怀里的。” 他没醒的时候,她明明干啥都自在,现在好了,干啥都有些不自觉的客气。 萧景弋察觉出来她的别扭,替她解围:“无妨,是我才刚醒来,身体弱觉得有些冷,才抱着你想取暖的。” 姜令芷:“” 真真的吗? 好在狄青狄红已经掀了马车帘子,来抬萧景弋下去坐素舆,她便也没有机会再多问。 彼时府里也不安生。 荣安堂里。 陆氏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老夫人,老四媳妇她女扮男装,出门时一个人都没带,就朝着东门那方向贼溜溜地跑了,只怕是瞧着老四醒不来,她怕给老四陪葬跟人私奔去了!” “此话当真?!”萧老夫人蹙眉,只觉得一阵心寒。 国公府待她姜令芷不薄啊! 给她请封一品诰命夫人,许下她重金求她延嗣。 府里人人敬着她,哪怕她在瑞王府闹事,自己这个也亲自出面去替她撑腰! 她怎么能背着景弋做出这种事来? 景弋如今还没死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罢了,罢了,随她去,”萧老夫人声音哽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比起姜令芷跟人私奔,她更难过的,是连景弋的枕边人都相信,他活不了。 “叫春娘和壮哥儿过来,”萧老夫人眸中闪过一抹庆幸,“好在,景弋的血脉,是留下” 话音还未落,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激动就滑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老夫人!将军,将军他” “景弋他怎么了?”萧老夫人心都揪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将军他,他醒了,他醒啦!”管家一个大喘气,赶紧捡要紧地说, “将军还把四夫人给带回来了,四夫人满身是泥,好像受了极重的伤才进了大门,往宁安院回了!” 萧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激动不已:“快扶我去瞧瞧!” 陆氏这会儿都快傻了。 萧景弋怎么活了呢? 姜令芷怎么也没死呢? 老四这两口子跟阎王是亲戚吗? 怎么,地府不收他们是吗? “还愣着做什么啊!” 萧老夫人不满地催促了一句:“走啊,有什么话,过去一并问个清楚!” “是,是!”陆氏慌得不行,又生怕被老夫人看出来。 “把春娘和壮哥儿也带上,”萧老夫人又转头吩咐柳嬷嬷,“带过去叫景弋高兴高兴!” “是。” 第99章 不祥的预感 宁安院。 萧景弋和姜令芷一进门,雪莺和云柔立刻激动地迎了上去:“将军,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雪莺瞧着姜令芷的样子,“呀”了一声:“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姜令芷不想让她担心,只说:“走路没注意,掉泥坑里了。” 雪莺:“”夫人,奴婢不是傻子,您说这话,奴婢并不信好嘛! “好了,去准备些热水,我浑身都是泥,想洗一洗,”姜令芷十分嫌弃自己。 “是!” 萧景弋补了句:“多备一些,我也要洗。” 姜令芷:“”青天白日的,他胡说什么呢! 正想叫他自重些,然后萧景弋就叹息一声,锤着自己的腿:“是我连累夫人了” 姜令芷顿时就不好说什么了,他毕竟刚醒,还是个虚弱的病人呢。 但真让她跟他一起洗,那她还是有点做不到。 “夫君,”姜令芷红着脸,小声道,“你去书房洗,那里有浴桶。” 萧景弋颇为不情愿,只是见她脸红得要滴血,又勉强答应了:“那好。” 雪莺和云柔对视一眼,忍不住偷笑。 原本以为将军醒了后,会和夫人疏远呢,如今瞧着将军这样,倒像是十分满意这桩亲事呢。 结果还没等到热水烧好呢,宁安院里就呼啦啦地涌进来了一群人。 “景弋!”萧老夫人已经激动地出声喊道,“你在哪?你当真是好了?” 萧景弋拨弄着素舆的轮子往外,姜令芷赶紧推着他出去,二人对着萧老夫人唤了声:“母亲。” 萧老夫人抬手擦了擦眼泪,到底顾全着大局都应下了姜令芷这一声,只是态度不像以往那般温和。 姜令芷心中泛着冷意。 想也知道,在她走后,定然是有人在府里造她的谣,要彻底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萧老夫人围着萧景弋来回看了好半天,埋怨道:“怎么好了都不知道派人给母亲说一声?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母亲恕罪,只是事出紧急,” 萧景弋叹了口气,就很委屈:“我若是再去得晚些,我这才娶进门的新妇就要被人给活埋了。” “什么?”萧老夫人大惊失色,这才细致地看了眼姜令芷。 只见她浑身都是结块的泥印子,头上脸上也都是泥,顿时蹙眉问道:“令芷,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她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瞧见景弋好好的,自然便冷静下来。 陆氏说得再言之凿凿,也只是片面之词,到底要听一听令芷的说法。 姜令芷默了默,言简意赅道:“母亲,今日我被人骗去云香楼,差点被令鸢打着捉奸的名义活埋,她还带了一群道士做法要镇压我,甚至拦着将军不许救我就是这样。” 她说得简单,可回头细想才发觉,姜令鸢这一局,真是谋划得够久。 从一开始便趁她“小产”,来劝她远走高飞,别困在国公府。 后来那春娘带着孩子来的时机,也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在国公府的处境越发艰难。 最关键的,还是将自己约去天香楼的姜泽 想到这,姜令芷微微有些心痛。 真好,今日她学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那就是,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令鸢?” 萧老夫人眯了眯眼,回头看向陆氏:“她什么时候和瑞王府搅和在一起的?” “这,儿媳实在不知啊” 陆氏本来就害怕萧老夫人,一瞧见萧景弋更是怵得慌。 她就只想着赶紧把自己摘干净:“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自己的院里,甚少往我跟前去。” “喔,瑞王府,”萧景弋眯了眯眼,“狄青,去瑞王府把方才在天香楼的府兵剁了。” 陆氏听见这话登时膝盖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了。 这老四也太吓人了! 萧景弋并不在意她,只是伸手,又指着人群中只往后躲的春娘:“你又是怎么回事?” 姜令芷一愣,意外地看向萧景弋。 那孩子是和他滴血验亲了的,怎么瞧他的样子,似乎跟春娘和壮哥儿不熟的样子? 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再看春娘,她抱着壮哥儿吓得瑟瑟发抖,正拼命地往后面躲。 壮哥手里捧着点心,对萧景弋这个“爹”也没有一丝要亲近的意思。 萧老夫人也察觉不对,脸色难看地指着春娘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春娘本就是个冒牌货,哪经得起这种威慑? 丢下孩子,登时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话都说不清了:“我我” 她扑过去抱着陆氏的腿,慌张问道:“夫人,我该怎么说啊?” 众人的视线瞬间都落在陆氏身上。 陆氏情急之下简直想一巴掌扇死这个春娘。 这问题有什么难说的? 随便一句话不就糊弄过去了? 说你家里丈夫要死了急等着银子治病,你才出此下策的,不就行了? 再不济,你就说你一个人养不起孩子,一时错了主意,哭求原谅,不也是个法子? 哪怕就是退一万步,说自己贪图钱财,也好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问她这种话啊? 陆氏简直气得想吐血。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沾这摊子事,怎么到最后,都还是来问她啊? 啊!!! 陆氏真的很想去找个道士来给自己驱驱邪! 而且,这妇人和孩子,分明是姜令鸢找来的,怎么就赖上她了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好发作,只得摆出一张温柔和善的表情,意有所指地安抚道:“春娘,你别怕,滴血验亲都验过了,你还怕他不认孩子?” 春娘领悟她的意思,到底又生出几分底气。 她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咬牙道:“将将军,你就算不认我,也不能不认壮哥儿啊,他真是你的孩子血都溶在一块了” 萧老夫人一时也拿不准,又回头看向萧景弋。 萧景弋讥诮地笑了一声:“是吗?当时怎么滴血验亲的?再验一次我瞧瞧。” 陆氏在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萧景弋他想验,不论验多少次,血液都会溶在一处的。 “行,我去准备水,”陆氏包揽了取水的活,转身就往厨房去。 柳嬷嬷也随之去请牧大夫。 萧景弋偏头给了孟白一个眼神,无声地说了句话,孟白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出了院门。 姜令芷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今日有人要倒霉了,但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萧景弋。 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陆氏就一脸轻松地端了碗水出来,那边,牧大夫也背着个药箱过来了。 陆氏一脸轻松:“四弟,既然你要再验一次才肯放心,那就验。” 说着又转头状似关怀地看向姜令芷:“四弟妹,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你往后也别跟老四闹” 话音还未落,宁安院门口传来大老爷萧景平的声音:“四弟,你着急寻我何事?” 陆氏那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疑惑的视线在萧景平和萧景弋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忽然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00章 多相处才能找到分寸 这个时候,萧景平过来做什么? “大老爷,得罪了,” 孟白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在萧景平手指上划了一道,溢出的血珠落入陆氏准备的碗中。 “嘶!”萧景平痛呼一声,刚想动手推开,孟白已经退回了姜令芷身后。 萧景平恼怒道:“老四,你才刚醒来,就对大哥动刀子,这是要做什么?” “大哥莫怪,” 萧景弋诚恳道,“这女子说,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你的,要跟你滴血验亲。” “胡说!你胡说!”陆氏手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赶紧出声阻拦:“老四,你怎么能给你大哥泼脏水呢!” 那边牧大夫也已经抓起壮哥儿的手指,银针一刺,血珠入水,血液再次相溶。 壮哥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陆氏听着,就像是被惊雷落在自己头上一样。 她特意准备了这碗加了料的水,就是为了再一次将滴血验亲这件事锤死,未曾想,老四居然当众把这一切冤在萧景平头上! 他一个男人,怎么,怎么能如此心机深沉? 姜令芷看了看满眼讥讽的萧景弋,又看了看桌案上放着的那碗“血脉相溶”的水,早已明白了其中问题。 呵。 她转头就去安慰陆氏:“大嫂也别太伤心难过,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呢?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总不能不要孩子?” 原原本本将陆氏的话,又奉还给了她。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陆氏的心就像是吞了黄连一样,老四这两口子怎么这么缺德啊! “这个孽种才不是老爷的!”陆氏坚决不认! 姜令芷微微一笑:“血相溶者即为亲,这话不是大嫂说的吗?这孩子,大哥不能不认?” 萧老夫人喝问春娘:“到底怎么回事?” 春娘都吓傻了,一味地嚎哭,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氏也是左右两难。 她若是直说这水有问题,那不就是当众承认自己在陷害老四吗! 可若是不说,替别人养儿子的,不就变成了他们大房吗!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承认了的好。 不然实在没法解释,怎么这孩子跟谁都能血脉相溶。 “是,是水有问题,”陆氏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顺势将一切又都推到了姜令鸢身上, “老夫人,这都是令鸢的主意啊!她和四弟妹有过节,才想出这主意来给四弟妹添堵,人是她找来的,水里加白矾的法子也是她想的,都是她的主意” 原本,姜令鸢的计划也是非常周全的。 不仅能顺利除了姜氏这个眼中钉,甚至大房还能从中捞一笔。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景弋这个脖子都没进忘川水的短命鬼,真的会醒。 “她一个妾,还能指挥的起你这做婆母的?” 萧老夫人面色冷了下来,“陆氏,你自己心思不正,所以每次什么脏事烂事都能找着你!” 陆氏一把年纪了还被这般呵斥,实在是难看的很。 只是这一次,她怪来怪去也不知道该怪谁。 “我到底不是你的正经婆母,也懒得做你们的主,” 萧老夫人冷然道,“你父亲这几日病着,等他身子好了,再将你们今日作为说给他听,是分府,还是与你休书一封,任凭他来处置。退下。” 陆氏闻言,整个人惊愕地瘫软在地,她都认错了,怎么还要闹到萧国公跟前啊。 姜令芷这不是也没死吗? 老四不也没认这个儿子吗? 她都这把年纪要做祖母的人了,若是真被休了,她还怎么活啊? 她哀求道:“老夫人,不要啊!” 一旁的萧景平脸色也十分难看。 姜令芷没死,就够让他意外的。 而萧景弋活了,更是让他惶惶不安。 毕竟,瑞王的谋划已经箭在弦上,这上京有个姜泽就够麻烦的,如今再多个煞神萧景弋,更是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仅在心里怨念,这老天爷没长眼吗? 怎么老四两口子没事,偏偏把陆氏给牵扯出来! 不行,陆氏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不能让她离开 这分府,就更是不能分了! 他如今是处在一个进退得宜的位置。 若是瑞王成事,他便有从龙之功。 若是瑞王不成事,他也是国公府嫡长子,还有爵位等着他。 若是今日这事传到国公爷耳朵里,可就什么都跟他无关了 他忙苦求道:“老夫人,求您别告诉父亲,儿子知错了!我父亲如今病着,儿子只想在他膝下孝顺求老夫人开恩” 萧老夫人不耐道:“滚出去,不许你们再到老四的院子里来!” 萧景平:“” 他也知道萧老夫人的脾性,这时候多说无益,他只好扶起陆氏,先离开宁安院,再另想法子。 萧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跺了跺地,指着春娘怒斥道:“还有你,哪来的滚回哪去!” 春娘吓得一阵哆嗦,抬头看了萧景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终还是咬咬牙,什么也没说。 抱着哭闹不止的壮哥儿踉跄着往外走。 宁安院又安静下来。 萧景弋从醒来到现在,最想解释清楚的事,便是春娘和壮哥儿。 只盼着姜氏可千万别误会才好。 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一想到,那日他偷听到的她有心上人的话,他就害怕。 也不敢直接问,怕把事情挑开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没关系,他从来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既然认定了她,就一定要让她全身心都接受他。 而姜令芷意外之余,更对大房一家子越发的厌烦。 她心里想着,如今萧景弋已经醒来,得找机会跟他说,让他好好跟国公爷说说,把大房分府出去。 否则,扯上瑞王,国公府可就是摊上大麻烦。 那边,萧老夫人又红了眼。 她拉着姜令芷,略带这些歉意:“令芷,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姜令芷摇摇头,诚恳道:“夫君及时出现救我,又保住儿媳清名,老夫人也护着儿媳,儿媳不委屈。” “好,好孩子。” 萧老夫人欣慰至极,又拉起萧景弋的手,郑重道:“景弋,你能醒来,多亏了你这媳妇儿,你往后可要好好待她。” 萧景弋握住姜令芷的手,认真道:“母亲放心。” “傻小子。”萧老夫人拍了拍他俩握在一起的手,这才有些嫌弃道:“好了好了,瞧你们两个,跟两只泥猴似的,快去洗洗!晚上到荣安堂用膳,一家人热闹热闹。” “是。” 萧老夫人瞧着他俩相依相偎的模样,心里觉得十分熨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萧景弋还牵着姜令芷的手。 他没牵过女人的手。 不知道女人的手怎么这么软啊,跟没骨头似的,肉乎乎的一团,他忍不住捏了捏。 “嘶~” 姜令芷皱了皱眉:“夫君,你捏疼我了。” 萧景弋:“哦。” 他也没使劲啊! 好,看来以后还得多接触接触,才能找到分寸。 第101章 你那么想阿娘,你怎么不下去陪她 姜府。 姜泽带着满身是血的姜令鸢回去时,楚氏差点疯了。 “令鸢!”她扑上去,抱住姜令鸢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好,好有气。 楚氏一边大喊:“大夫!快叫大夫来!” 一边又抬头质问姜泽:“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姜泽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带着瑞王府的府兵,想要活埋姜令芷。” “所以你就把她打成这样?” 楚氏满脸是泪:“大哥儿,令鸢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妹妹啊!就算她一时做错了,你骂她几句还不够吗?她还怀着孩子呢,你怎么能下次毒手?” “”姜泽漠然道:“我没动她,是她自己作的。” 姜浔得到消息后,随之也从自己的院里,冲出来。 一见姜令鸢这幅模样,他吓了一大跳:“鸢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泽不说话,姜浔立刻便去问小方:“你说!” “二小姐差点把大小姐给活埋了!”小方也很无奈,只得一五一十道,“好在萧将军及时醒来,赶过去救下了大小姐。” “活埋姜令芷?”姜浔只觉得小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叫人惊愕:“萧景弋醒了?” 姜浔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些!” “是!原本将军,替二小姐约大小姐在云香楼的见面后来将军不放心又拐回去,就见萧将军已经把大小姐给救上来了” 没等他说完,姜浔已经双眼通红,转身一拳砸在姜泽鼻子上:“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 他一拳一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红着眼眶嘶吼着质问道:“姜泽!姜予润!你是不是有病?你为什么总要害死阿芷?现在连令鸢都成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骂道最后,他口不择言道:“你那么想阿娘,你怎么不下去陪她?” 姜泽没躲。 任由那无数的拳头打断鼻梁,打肿他的眼眶,砸破他的脸颊,腥热的鲜血不断流出。 仿佛皮肉的痛楚才能缓解心底的悔意。 一旁的蓝卿都吓傻了。 她想去拦姜浔,可是看着姜泽毫无反应的模样,她又觉得恐惧。 姜泽他怎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他怎么能这样对阿芷妹妹? 直到大夫来了,姜浔才停了手,他想跟着大夫去看令鸢,最终还是顿住了脚步。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替姜令鸢遮掩的那一切,就像是个笑话。 这个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从来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纯善。 可笑他从前还觉得,能从中斡旋,让她和令芷和平共处。 他苦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姜泽顶着一张猪头脸一样,转头,在蓝卿眼里看到恐惧和错愕,他一时有些慌:“卿卿,你别怕我” 蓝卿勉强笑了一下:“别说了,跟我来,我给你涂些药。” 姜令鸢的孩子没能保住。 五个月大的双生子,已经成型了。 下人端出去一盆又一盆的血,她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 “这位夫人这一胎怀得不容易,只怕是怀孕期间就多次受惊吓,坏了底子,以后不能生了。”大夫叹着气,也不知道一个孕妇怎么就不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 楚氏听着就大夫的话,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去姜川的书房哭诉道:“老爷!你可要为令鸢做主啊!令鸢太惨了,难道国公府就能动私刑吗?” 姜尚书神色未有一丝波动,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冰雕一般:“是她自找的。” 楚氏愣住了,一瞬间满眼绝望。 十七年了,魏岚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可姜川还是这么一副冷情冷肺的模样! 不在意她这个续弦,不在意令鸢这个养女,连姜泽和姜浔这两个魏岚亲生的儿子,也未必有多上心。 她哀恸至极地控诉道:“姜川!你有心吗?令鸢只是一时错了主意,可姜令芷那个贱人还活着,令鸢她的下半辈子就毁了啊!” 姜尚书看都没看她一眼:“如此愚蠢恶毒,莫要再上姜家的族谱了,送走。” 茶碗砸在楚氏的头上,磕破了她的额角,腥热的鲜血涌出,楚氏也不觉得痛。 她就这样瘫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姜尚书:“姜川!我会诅咒你的!诅咒你下地狱!诅咒你和魏岚这对贱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不得团聚!不得善终!” 姜尚书似乎也并不在意:“拖下去,家法三十!” 他眯了眯眼,转头吩咐管家:“去把姜泽叫来。” “是。” 姜泽甚少到姜尚书的书房里来。 这里处处可见的魏岚的画像,会让他陷入不愿醒来的回忆。 姜尚书看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道:“你长成如今这样,是我这个做爹的不合格。” 姜泽语气艰涩:“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你娘走的这些年,我忽视了你和姜浔不少,府里也没管过,”姜川叹了口气,“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姜泽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话一出,唇角溢出一抹血迹,他也顾不得擦拭。 “你可知你娘为何会身子弱?”姜尚书不等他回话,已经开口说道, “你娘怀着你妹妹时候,恰逢我派去江南治水。你突患恶疾,你娘听信大夫的偏方,说母子连心,母亲的心头血能救儿子的命” 姜泽脸色煞白。 姜尚书到底没有把话说得很直白:“等我回来时,你娘已经取了三个月的心头血,或许是天意,你还真是又好了起来。至于你你妹妹” 他的话没说完,姜泽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呆呆的抬头去看那画像上眉目温婉的女子,打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叫他浑身发抖,阿娘是为了他才 姜泽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 他只觉得好像有一层隔绝一切的罩子,将自己封印了一样。 一开始,只是听不到旁人说话,后来,甚至迈不动脚步,最后,竟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真好,他想。 姜令芷从小到大日日背负的罪责,如今,他也尝到了。 第102章 有法子治就好 管家道:“说是呢!听说还为着大小姐的事,在瑞王府大开杀戒” 没等他反应过来,书房门被姜浔一脚踹开。 姜浔红着一双眼,神情几近疯魔,上来就是一拳砸在姜泽鼻子上:“是你干的!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他一拳一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红着眼眶嘶吼着质问道:“姜泽!姜予润!你现在满意了吗?跟我们一起长大的令鸢死了,和我们一母同胞的令芷往后也会恨死姜家” 骂道最后,他口不择言道:“你那么想阿娘,你怎么不下去陪她?” 姜泽没躲,任由那无数的拳头打断鼻梁,打肿他的眼眶,砸破他的脸颊,腥热的鲜血不断流出。 仿佛皮肉的痛楚才能缓解心底的懊悔。 怎么会成这样? 他很想张口解释,他并不知道姜令鸢会这样做 那日,姜令鸢找到他,只说是和姜令芷有误会,想和令芷冰释前嫌,求他帮忙把姜令芷约出来,他便应下了。 在他眼里,令鸢一直善解人意,乖巧懂事,行事不叫人为难 至于姜令芷,他是厌恨她,但萧景弋的事情没结案之前,他未曾没打算做什么。 一旁的蓝卿都吓傻了。 她想去拦姜浔,可是看着姜泽毫无反应的模样,她又觉得恐惧。 姜泽他怎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姜浔许是打累了,狠狠发泄了一番后,红着一双眼,跟着管家往前厅去看姜令鸢。 姜泽顶着一张猪头脸一样,也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跟了过去。 彼时姜尚书就漠然在主座上坐着。 楚氏抱着姜令鸢的尸首,哭喊道:“老爷!你可要为令鸢做主啊!令鸢死得太惨了,难道国公府就能草菅人命吗?” “是她自找的,”姜尚书神色未有一丝波动,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冰雕一般:“杀人偿命,大雍律法如此。” 楚氏愣住了,一瞬间满眼绝望。 十七年了,魏岚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可姜川还是这么一副冷情冷肺的模样! 不在意她这个续弦,不在意令鸢这个养女,连姜泽和姜浔这两个魏岚亲生的儿子,也未必有多上心。 她哀恸至极地控诉道:“姜川!你有心吗?令鸢只是一时错了主意,可姜令芷那个贱人还活着,令鸢她就这么没了啊!” 姜尚书忽然嗤笑一声,抬起手边的茶水就朝楚氏砸了过去,眼底有鄙夷:“那是她自己蠢。” 茶碗砸在楚氏的头上,磕破了她的额角,腥热的鲜血涌出,楚氏也不觉得痛。 她就这样瘫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姜尚书:“姜川!我会诅咒你的!诅咒你下地狱!诅咒你和魏岚这对贱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不得团聚!不得善终!” 姜尚书似乎也并不在意:“拖下去,家法三十!” 姜泽和姜浔过来时,前厅已经恢复一片平静。 “姜泽,”姜尚书漠然地看了姜泽一眼,浑不在意他满头是伤,“你跟我来。” “是。” 姜浔忍着难过,最后掀起白布,看了姜令鸢一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替姜令鸢遮掩的那一切,就像是个笑话。 这个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从来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纯善。 可笑他从前还觉得,能从中斡旋,让她和令芷和平共处。 “令鸢,”姜浔替她盖上白布,“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姓姜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也做个好人。” 书房。 姜泽甚少到姜尚书的书房里来。 这里处处可见的魏岚的画像,会让他陷入不愿醒来的回忆。 姜尚书转头看着画像,好一会儿,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姜泽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话一出,唇角溢出一抹血迹,他也顾不得擦拭。 “你可知你娘为何格外偏疼你?”姜尚书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厌恶,不等他回话,已经开口说道, “从前我外放通辽做知县时,有一年赶上雪灾,粮食运不进来,偏偏你就在这冰天雪地中出生。满城找不到乳娘,你娘自己吃不饱,还要割血喂养你,才熬到了开春。” 姜泽脸色煞白,几乎可以预想姜尚书接下来要说什么。 姜尚书的话如同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般:“你才是祸根源头,最该去下地狱给你娘赎罪的人,是你。” 姜泽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呆呆地抬头去看那画像上眉目温婉的女子,打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叫他浑身发抖,阿娘,是他害的吗? “爹”姜泽艰涩地唤了一声,绝望地看着姜尚书:“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杀人诛心啊! “若不是因为你阿娘,你们几个,我不会多看一眼,”姜尚书盯着他几近崩溃的面容:“不要再有任何互相残杀的念头。” 姜泽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 他只觉得好像有一层隔绝一切的罩子,将自己封印了一样。 一开始,只是听不到旁人说话,后来,甚至迈不动脚步,最后,竟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真好,他想。 姜令芷从小到大日日背负的罪责,如今,他也尝到了。 第103章 叫他过来就寝 萧景弋一眨不眨地看着姜令芷,这丫头总是这样乐观,他还没醒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一定会醒。 现在他站不起来,她也觉得他一定会好。 有这样的新妇,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 她不能光是照顾他,心里也要有他,而且只有他才行不能想着那什么“心上人”。 牧大夫诊完脉,便出去了。 屋里一时间又只剩俩人。 萧景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温声道:“过来坐。” 姜令芷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坐在他的对面。 萧景弋:“” 算了,慢慢来。 他问起正事:“姜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会儿再说起姜泽,姜令芷已经没有难受到心痛的感觉了。 她一字不漏地说道:“夫君,姜大人说,他查到瑞王私下养的兵,如今可能已经藏在上京,充作王公大臣家中的府兵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听姜泽的意思,这些府兵,很不好区分出来,到底哪些是和瑞王有关的,牵扯太广,他还没有禀报圣上。” 不得不说,姜泽是个极其公私分明的人。 他出于私心想让害母亲难产的妹妹去死,但领了差使替萧景弋查瑞王府时,也没有一丁点的不尽心。 也正是这份尽心,才让她放松了警惕。 以为这段时间还算和谐的兄妹相处,填补了她心底极度渴望的亲情。 但其实,隔阂一直存在,母亲魏岚的死始终是姜泽心头的一根刺。 这个难以解开的结,横亘在她和姜泽中间,无法化解,接受这个现实,也就不会再难过。 从今往后,她只会和姜泽井水不犯河水。 “喔!还有,那些账册,都在我的铺子里放着呢,” 姜令芷又想起一件事,低声道:“大房和瑞王似乎有些牵扯,姜泽说过,若是要向瑞王动手,最好先和大房分家。但我还没来得及” “无妨,分家这事儿急不得,”萧景弋应下她的话,不免有些歉意:“姜氏,这些日子我昏迷不醒,劳累你在外头替我奔忙,实在是委屈你了。” “”姜令芷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从他醒来到现在,待她一直这般温和知礼,盲婚哑嫁,嫁到这个一个品性好的男人,她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 不过她也没那么自恋,认为自己这样的出身,能够俘获一个战神将军的心。 萧景弋跟她说这些,显然是因为感动认可她的付出。 想也是,一路陪着他从牌位到瘫子再到现在的大活人,她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劳苦功高。 姜令芷也客气道:“将军不必这般见外,夫妇一体,相互扶持,本就是应该的。” 萧景弋听到夫妇一体几个字,笑了:“说的是。” 说完这些,二人之间倒是觉得好像又拉近了几分关系。 萧景弋问道:“你可有什么小字或是乳名?” 姜令芷一愣:“没有。” 在乡下时,她的名字是“赔钱货”“贱人”“讨吃鬼”。 回到上京时,是“害死生母的罪魁祸首”“没教养的泼妇”“心狠手辣的毒妇”,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 就连令芷这个名字,都是因为她在乡下时叫灵芝,回来上京,姜家挑了几个字换了,就这么继续叫了。 小字或是乳名,是父母长辈取的,她不配。 “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名字。”萧景弋道:“你唤我夫君,我唤你姜氏,总觉得有些疏远。” 姜令芷觉得他还挺心细的,只是,她都这么大了,还取什么乳名啊? 想了想,她便提议道:“夫君叫我阿芷。” “阿芷?”萧景弋试着唤了一声,发现念完之后,嘴角微微翘起,别有意趣。 他点了点头:“阿芷是个好名字。”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姜令芷便推着他去荣安堂用膳。 快到荣安堂时,他不知怎的,就莫名就想起来了她头一次推着自己出去时,哼唱的那首跑掉的小曲儿。 顿时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姜令芷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夫君,你笑什么?” 别说,这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没什么,”萧景弋轻咳一声,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哦。”姜令芷很识相的没有追问。 毕竟不熟……也不是不熟,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荣安堂那边,已经备好了晚膳。 除了病着的萧国公和大房一家,府里众人都在了,推杯换盏间,都在说着些恭喜萧景弋恢复康健的喜庆话。 一顿饭用的十分热闹。 待到散席后,夜已经黑的彻底。 萧景弋推着素舆去了书房,狄青狄红跟在一旁伺候这。 姜令芷知道他肯定有不少事要忙,便自己回了正屋,在妆台前坐下。 云柔一边给她拆卸头上的发饰,一边笑道:“四夫人,奴婢瞧着,将军待您挺好的。”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雪莺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将军醒了,您可要好好抓住机会,趁早再生个小公子,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姜令芷:“” 唉,她倒是想啊,可是忙忙碌碌三个月了,她也没怀上! 她想了想,说道:“许是将军身子没好利落,种子不好使,还是再等他调养调养。” 雪莺继续劝道:“那夫人也得主动点,将军这大晚上的还在书房待着呢,总不能刚醒来就分房睡呀。” 姜令芷点点头,这话倒也是没错,如今先培养培养感情! 她总是想把日子过好的。 “那你去书房叫他过来就寝。” “哎!” 第104章 只有一条被子可怎么睡 萧景弋从书房回到里屋时,就见姜令芷手里拿着绣圈,在那穿针引线。 他走过去,好奇地问道:“你在绣什么? 姜令芷就有些显摆似的,把绣圈往他跟前凑了凑让他自己瞧。 毕竟她绣工很好,在乡下时候,她做的锈活拿去街上卖,可都是抢着要的。 但又一想,估计男人也看不出这种锈活,就又直接告诉她:“快要夏天了,绣几个扇面,到时候送给母亲用。” 萧老夫人待她很好,还有府里二嫂,景曦都待她不错,她也乐意与人为善。 萧景弋见她如今和府里众人都相处的不错,也觉得欣慰,他提醒道:“时辰不早了,该去荣安堂用膳了。” 姜令芷点点头,放下绣圈:“好。” 从宁安院到荣安堂的路,她走过很多次,只不过从前,都是推着萧景弋坐着素舆出门。 今日倒是和他并排一起走。 她走的慢,萧景弋发现后,也刻意放慢了步子。 姜令芷客气地冲他笑:“多谢夫君体恤。” 萧景弋被她笑得心都差点露跳了半拍。 快到荣安堂时,他不知怎的,就莫名就想起来了她头一次推着自己出去时,哼唱的那首跑掉的小曲儿,也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姜令芷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夫君,你笑什么?” 别说,这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没什么,”萧景弋轻咳一声,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哦。”姜令芷很识相的没有追问。 毕竟不熟……也不是不熟,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荣安堂那边,已经备好了晚膳。 除了大房一家,府里众人都在了,推杯换盏间,都在说着些恭喜萧景弋恢复康健的喜庆话。 萧国公喝了几杯酒后,甚至激动的老泪纵横。 老来子死而复生,如何不叫他感怀! 一顿饭用的十分热闹。 待到散席后,夜已经黑的彻底。 萧景弋又去了书房。 姜令芷先回了正屋,在妆台前坐下。 云柔一边给她拆卸头上的发饰,一边笑道:“四夫人,奴婢瞧着,将军待您挺好的。”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他确实挺好的,跟他就这么过下去,她也挺愿意。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雪莺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将军好不容易醒了,您可要好好抓住机会,趁早再生个小公子,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姜令芷:“” 她倒是想! 可是萧景弋他不中用啊! 忙忙碌碌三个月了,她也没怀上! 唉! “我也想啊!”姜令芷好苦恼:“许是将军身子没好利落,种子不好使,还是再等他调养调养。” 雪莺继续劝道:“那夫人也得主动点,将军这大晚上的还在书房待着呢,总不能刚醒来就分房睡呀。” 姜令芷点点头,这话倒也是没错,如今先培养培养感情! 她总是想把日子过好的:“行,你去书房叫他过来就寝。” 雪莺这才放心:“哎!” 云柔也十分激动:“那奴婢这就去浴房备水!” 姜令芷兴致缺缺,如今又怀不上,她就不想在床榻上白费功夫。 雪莺性子稳重,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只听得里面警惕问话:“谁?” 雪莺听得心神一颤,忙深吸一口气:“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说时辰不早了,请您回房安置。” 叫他回房安置 萧景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在顺园的时候,他们还是一个睡里屋,一个睡次间。 但是自从搬来宁安院一来,他和姜令芷都是同床共枕的。 看来,她这是习惯了,一个人睡不着了。 萧景弋道:“嗯,去跟夫人说,我这就过去。” “哎!”雪莺高兴的点点头。 将军答应的这么麻利,看来的确是中意夫人的! 等她又噔噔噔的跑回里屋时,姜令芷已经像往常那样,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 雪莺:“!!!!” 这怎么可以! 夫妻俩就得睡一间房,躺一张床,盖一床被子! 她顿时抱起那床被子就往外跑。 姜令芷:“???” 她是不是平时待这个丫鬟太好了! 不仅这边的雪莺着急,书房那边狄青狄红也忙着催促:“将军,您吩咐的事情,属下一定会办妥,您快去入洞房。” 萧景弋:“” 还真被说的热血沸腾起来。 他挥手让狄青和狄红退下,随后自己迈步往正屋去。 姜令芷在雪莺和云柔的忙活下,被迫换了一件半透的水红色的寝衣,就坐在床边等着他。 萧景弋一进来,就看到朦胧灯火下的美人,修长的脖颈,皎洁无暇的脸蛋,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把他的魂先勾走了一半。 不得不说,她生得的确十分貌美。 美到他根本移不开视线。 姜令芷听见动静,抬头望着他,弯了弯唇角:“夫君,你忙完啦。” “等久了,”萧景弋语气中带着些歉意,实在是一醒来,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不妨事,”姜令芷指了指桌岸上放着的茶盏:“给你晾好了茶水,忙了这么半天,喝杯茶水,再就寝。” “好。”萧景弋点点头,他现在的确有点口干舌燥。 往前走了几步,端起茶来,几口灌了个底朝天。 他放下茶盏,往前一步,踩着脚踏,在她旁边坐下。 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只觉得又开始口渴。 夜晚和白天不同,静谧的深夜叫人不由自主卸下更多心防。 萧景弋侧过脸,看着姜令芷那张素面朝天的脸,郑重道:“阿芷,这段时日,辛苦你照顾我。” 姜令芷偏头看着他,诚恳道:“夫君白日不就说过了嘛,咱们夫妇一体,不说这些客气话,” “也是。”萧景弋望着姜令芷的脸:“时辰不早了,安寝。” 姜令芷点点头。 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这都是她平日做惯了的事情,夜里安寝时,都是她来脱他的衣服。 萧景弋后背一僵,动也不敢动。 姜令芷脱下他的外裳,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躺在靠里的位置,给他留了半张床的位置。 床上的被子只剩下一条好在已经快要入夏了,天气也并不冷。 俩人说是躺在一个被窝里,但其实就是各自扯着一个被角,中间隔了得有一个人的距离。 第105章 没兵了怎么反 姜令芷有些惶恐,她是胆子大些,但朝政的事她完全不懂啊! 萧景弋轻笑一声:“很简单的,逮着瑞王骂就好。” 教了一会儿,姜令芷终于忐忐忑忑的应了下来。 反正就是骂人,她还算擅长。 她换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坐在马车到了宫门口,准备去敲登闻鼓。 那枚巨大的登闻鼓,就放在皇宫入口的午门侧面。 只要敲响,便会得到面见天子的机会。 眼见着姜令芷朝登闻鼓走过去,巡逻的禁军护卫们立刻注意到她。 他们虽然不一定认得姜令芷,但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他们还是认得出的。 如此身份贵重的外命妇,究竟有多大的冤屈,要来敲登闻鼓? 禁军护卫们眼神间一个对视,其中一个,照着规矩上前来向姜令芷问话:“夫人,不知您今日因何冤屈要面圣?” 姜令芷干脆利落地掀起裙摆,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萧国公府四夫人,状告瑞王害我性命。规矩我懂,十鞭子,我无异议。” 萧景弋说了,但凡敲登闻鼓,便要受到十鞭子的刑法。 但,一品诰命夫人,禁军不敢随意动手,可以先面圣陈情,若所告成立,便可免于刑法。 所以,他说让她一定要把瑞王往死里骂。 禁军护卫听得心惊肉跳的,老天啊,他听到了什么??? 萧四夫人?萧景弋将军的夫人??? 状告瑞王??? 他真后悔,方才为什么是他来过问这件事啊??? 他得罪得起谁啊?? “夫人夫人”禁军侍卫结结巴巴的。 姜令芷已经站起身来,伸手去拿鼓锤。 对她来讲鼓锤跟杀猪刀差不多重,扬手瞧了上去:“咚——咚——咚” 太极殿中。 佑宁帝才刚坐在龙椅上,就听到外头咚咚咚的敲鼓声。 曹公公忙道:“皇上,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佑宁帝忙一抬手:“传!” 毕竟,照大雍的规矩,登闻鼓响,无论何时,天子都要亲自接见,以示爱民如子。 姜令芷一进来,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大臣们都很新奇。 多少年没有人瞧过登闻鼓了。 瑞王更是诧异不已,萧景弋不是都醒了吗? 这个姜氏有什么委屈冤情,萧景弋难道不能替她做主? 用得着来敲登闻鼓? 莫不是,萧景弋瞧不上一个乡野村妇,要休了她,所以她来状告萧景弋了? 如此想着,瑞王甚至也有些期待,就算一时拿萧景弋没有办法,看到他麻烦缠身,也是叫人心里痛快的。 而佑宁帝现在也觉得新奇,姜令芷她想干什么??? 她是国公府的萧四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若是有什么事,给宫里递个帖子,或是找荣安带她入宫来面圣,岂不更方便? 用得着这么兜圈子去敲登闻鼓吗? 唉,算了算了,看在皇姐和景弋的份上,听听她有啥事。 佑宁帝开口问道:“萧四夫人,景弋他如今情形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将军才刚醒来,只是还有些体弱,”姜令芷认真的答道。 佑宁帝很是激动:“好!好!好!醒了就好!” 回答完这句,姜令芷就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开始喊冤:“请皇上,替臣妇做主。” 佑宁帝又收敛了神情,认真问道:“你今日敲了登闻鼓,又求朕面前伸冤,所为何事啊?” 姜令芷直起身子,眨了眨眼,就开始掉眼泪:“回皇上的话,自打臣妇嫁给将军以来,一直在府里兢兢业业照顾将军,却不何时得罪瑞王爷,竟要将我活埋咳咳,求皇上,给臣妇一个公道” 说到最后,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皇上,将军是大雍的功臣,臣妇照顾他醒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话音一落,御史台的那几个御史眼睛都放光了。 天呢,皇室中人暗害功臣之妻,逼得一介柔弱女子敲了登闻鼓! 这不得参死瑞王啊! “皇上,瑞王谋害一品诰命夫人,如此跋扈之行绝不可轻放!” “姜氏为了萧将军延嗣,何等的大义!瑞王何故如此丧心病狂,要活埋姜氏!” 朝堂上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那偌大的太极殿,就如同菜市场一样。 但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冲着瑞王去骂的,个个义愤填膺的,骂得上头之时,恨不得当场把瑞王打一顿。 以至于那些被瑞王拉拢的大臣,一句话也不敢说。 且不说吵不过御史,就姜氏被活埋这事,实在是丧尽天良啊! 佑宁帝对姜令芷印象不错,听她说完自己差点被活埋的事后,也是面露惊愕。 他蹙眉看向瑞王:“到底怎么一回事?” 瑞王立刻上前拱手:“皇兄,臣弟冤枉啊!臣弟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都快要疯了,他是答应了灵舒,要杀了姜令芷。 但他哪会蠢到自己动手? 他早将此事交给了萧景平,后来听萧景平提过,此事又交给了姜令鸢。 至于那些府兵,他昨日才知道,是灵舒借出去的。 怎么就变成是他要活埋姜令芷了? 姜令芷又装哭了两声:“那些府兵亲口承认是瑞王府的,瑞王爷还不肯认吗?” 瑞王咬牙道:“府兵的确是瑞王府的,但这事不是本王干的!是灵舒不懂事,把府兵给借出去了,本王对此并不知情。” 姜令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瑞王爷说话真没意思,一句不知道就完了?那以后若是有心之人,借了你瑞王府的府兵烧杀抢掠,你也能一句不知情,就把事情撇开了了?” 一听这话,御史们又吵开了。 “皇上允许王公大臣养府兵,乃是为了让他们自保!既然瑞王爷管不好这些府兵,不如请皇上下旨,裁撤瑞王府的府兵!” “只裁撤瑞王府府兵算什么?难道不该引以为戒,将各自家中圈养的府兵全都裁撤!” “你这就因噎废食,那若是府里进贼了,又如何自保?裁撤一半就行” “一半还是太笼统了,具体一些,每户圈养府兵不得超过二十人!” 姜令芷默默地笑了,萧景弋教的果然有效果。 既然牵扯甚广,证据不明,分不清谁家的府兵是替瑞王养着的,那就釜底抽薪都裁撤了。 瑞王没了兵,还拿什么反? 第106章 算散财童子吗? 佑宁帝听着御史的话,也觉得瑞王这番行事实在是荒唐,居然连自己的府兵都管不好。 “好了!” 佑宁帝一开口,下方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着满脸委屈的姜令芷,耐着性子问道:“你是苦主,照你的意思呢?” 姜令芷眨了眨眼:“回禀皇上,朝政的事情臣妇不懂,但瑞王实在是欺人太甚,所以臣妇觉得,裁撤瑞王府的府兵真是个好主意!” 顿了顿,她又照着萧景弋教的说道:“如今快夏天了,听说南方那边总是河水泛滥,这些府兵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叫他们去挖淤泥修河堤呢。” 佑宁帝一想,这倒是不错! 连一个深宅夫人都能想到这么多好处,可见真是个好事! 瑞王都要傻了,老天爷啊! 他偷摸养兵养了这么久,是为了谋反的!!!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藏进上京,这怎么说话的功夫,就要把府兵都裁撤了? 姜令芷还说出这种话来,怎么,她还想给自己博一个贤惠的美名? 呸! 瑞王恨恨地盯着姜令芷,那张温润儒雅的脸扭曲得像是一团用脏的抹布。 他怒不可遏道:“姜氏!昨日萧景弋不是已经叫人拿着天子剑,去我瑞王府横行霸道报复过了吗?你何故又要来敲登闻鼓告御状?” 姜令芷拧了自己大腿一把,这下眼泪都出来了:“瑞王爷,当着皇上的面你也这样欺负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是不是因为你的女儿想嫁给我夫君,所以你才要杀了我呀” “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瑞王脸色铁青,真是个没教养的乡野村妇,这种争风吃醋不知廉耻的话都敢说! 以为这太极殿是什么地方,竟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说! 但文武百官却不这样想,听到姜令芷说的话,越发觉得瑞王简直是丧心病狂。 “胡搅蛮缠?”姜令芷理直气壮道:“若不然我也让人把瑞王爷活埋了,希望王爷能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瑞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放肆!!” “你厚颜无耻臭不要脸!”姜令芷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一句话堵得他彻底噎住。 “你!”瑞王说不过她,只好转头又看向佑宁帝:“皇兄,府兵不能裁撤啊!万一有个贼人入府,府里若是没有府兵,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只怕是难保。” 姜令芷嗤笑一声:“还防贼呢,你府里上次开席,后山跑出来的雪虎,府兵都没能拦住!” “”瑞王一怔,又急急反驳道:“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意外?”姜令芷哇的一声又哭了:“说起来,那次意外害死了我和将军未出世的孩儿,王爷怎么能说的这么简单?” 瑞王:“” 是,她是不幸小产了,但灵舒不也为此被狼咬断腿了吗? 还有那荣国公府的慧柔,也付出代价葬送了和三皇子的亲事,送进庙里青灯古佛了吗? 再说了,萧景弋现在不也是醒了吗? 她想要孩子就生呗! 没完没了! 瑞王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敢再说。 这姜氏一说话就哭天抹泪的,在朝堂都敢搞出什么死动静来,惹不起一点。 见瑞王不说话,姜令芷又疑惑道的:“你死活不愿意让你的府兵去挖河堤,是不想替皇上分忧吗?” “你住口!”瑞王大惊失色。 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晃晃的一个坑啊,谁脑子有病谁才往下跳啊! 那可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她咬着牙,整个人被怒意笼罩着,恨不得将姜令芷撕碎:“本王哪有这个意思!” 姜令芷不满道:“你吼什么?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欺负我一个柔弱妇人?” 瑞王:“” 满朝堂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替瑞王说话,姜氏这个妇人,实在是难缠。 可说到底,那也是瑞王管不住府兵有错在先,挨骂就挨骂。 佑宁帝也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姜氏提的这个让裁撤下来的府兵去修河堤的法子,真是不错。 所以姜氏在这牙尖嘴利的刻薄瑞王,也就随她去了。 看,现在瑞王也被怼得不敢反对裁撤府兵了。 “如此瞧着,是都愿意了。”佑宁帝微微一笑。 瑞王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筹谋了十年啊!! 眼见着临门一脚了,就被姜氏这个胡搅蛮缠的贱妇给毁了? 他如何甘心? “皇兄!”瑞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姜令芷:“一个妇人怎么能议论朝堂之事!” 姜令芷赶紧撇清关系:“皇上明鉴,臣妇不敢议论朝堂之事,臣妇只是来状告瑞王” 佑宁帝神色冷了几分。 姜氏虽是敲了登闻鼓来告状,却不仅没有给他添麻烦,还想出了个好法子。 而瑞王! 自己做错事了,还如此推三阻四,让他不免有些恼怒。 他气怒之下,随手抄起本折子就砸了下去:“李宗烨!御下不严,管教无方,朕要裁撤府兵,你却推三阻四,你想干什么?” 瑞王骤然被砸,满脸惊愕抬手捂住额角,瞬间清醒过来。 现在的他,只是身家性命都不由自己做主的瑞郡王,而明堂高坐的佑宁帝,才是当今天子。 瑞王就赶紧扑通认错:“皇兄臣弟不敢” 佑宁帝冷笑一声,再不看他,便下了旨意:“自即日起,上京官员家中圈养府兵不得超过二十人!若有违者,以谋逆论处!各府清退的府兵,暂且交由太子接管,分派去清理黄河河道。” 太子李承祚忙应道:“是。” 佑宁帝又看向瑞王,斥责道:“罚你回去闭门思过!” 瑞王瘫在地上,满脸的憋屈和崩溃,可怕的鬼一样。 站在百官中的萧景平面如死灰。 他万万没想到,姜氏会忽然来敲登闻鼓告状,更没想到,会有人提出裁撤府兵的法子而皇上还同意了! 瑞王的谋划,就这么水灵灵的落空了? 那自己这十多年供给瑞王养兵的一千多万两,又算什么? 算散财童子吗? 第107章 好主意 姜令芷告完状,便识相退出朝堂。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踏进太极殿的一天。 还把堂堂一个王爷骂了一顿,气得他要吐血,还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而最重要的是,还没有人斥责她一句。 照萧景弋说的,猜测了府兵,上京至少一时半会的不会有大麻烦。 倒是一件好事。 而最后佑宁帝,罚了瑞王闭门思过,也让她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姜令鸢能使唤的动瑞王府的府兵,她被活埋一事,想也知道瑞王府定然是也有份。 算是他瑞王活该。 活该的瑞王下了朝堂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永寿宫去了。 永寿宫里。 妆容精致妩媚的周贵妃正在伺候周太后用膳。 她盛了一碗莲子羹放在周太后跟前,柔声劝道:“姑母,这莲子羹清润净心,您进一些。” 周太后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媚儿,你好好的一个宠妃,不去陪着皇帝用膳,还能想着来跟我这个老婆子跟前尽孝,真是难为你了。” 周贵妃诚恳道:“皇上那多的是人伺候,妾身只想陪着姑母” 话音刚落,外头朱嬷嬷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瑞王殿下来看您了。” 周太后面露喜色:“快请进来。” 周贵妃动作一顿,面上也极快地闪过一抹欣喜,放下手中的汤碗,朝着门口张望。 瑞王进来时,带进一阵初夏温热的风。 周贵妃面上被熏得染上了红晕。 瑞王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周太后请安道:“母后万安。” 随后又自然而然地看向周贵妃,温声唤道:“皇嫂。” 周贵妃垂头应了一声,不知怎的,脸好似又红了几分。 周太后像是没注意到这些一样,一边招呼着瑞王一起坐下用膳,一边吩咐闲杂人等退下。 很快,正殿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瑞王毫不顾忌地伸手去揽周贵妃的腰,周贵妃惊叫一声,跌坐在他怀里,伸手去锤他,小声道:“王爷,太后还在呢!” 周太后也皱了皱眉,不满道:“你进宫来就为了这事?!媚儿如今是你皇兄的贵妃,你怎么就没个忌讳!” 瑞王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道:“怕什么?您这永寿宫皇兄一年也来不了几回!再说了,媚儿和我青梅竹马,若不是他强娶,媚儿本就该是我的王妃。” 听他这么说,周太后瞪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瑞王就这么抱着周贵妃,跟周太后坦白道:“母后,方才在朝堂上,皇兄下旨裁撤了府兵!咱们的计划只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甚至萧景弋醒不醒,他都觉得不重要了。 “什么?”周太后眉心紧蹙,十分意外:“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都怪姜氏那个贱妇!”瑞王冷嗤一声:“她今日敲了登闻鼓,状告瑞王府的府兵,又有几个御史借题发挥,提出裁撤府兵,皇兄便同意了!” 说着,瑞王又面露厌恶:“都怪灵舒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把府兵借了出去,今日才这个姜氏咬死了告状!” 周贵妃柔声劝道:“王爷别这么说,王妃妹妹那么疼爱灵舒,一定很难过的。” 瑞王抱着周贵妃的动作又紧了紧,不满道:“媚儿,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别跟我提她。” 周贵妃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眼底却是一片满足。 周贵妃和瑞王妃是亲姐妹,周贵妃进宫后,瑞王便娶了她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瑞王妃。 周太后冷哼了一声:“一个乡野村妇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这般行事的!” 瑞王满脸满是挫败,根本没心思接话。 是谁指使的,现在还重要吗? “宗烨,你打算就这么认输了吗?”周太后看着瑞王:“那稷儿和舞阳怎么办?” “”瑞王眼底一片痛苦,他恨极。 他和媚儿青梅竹马,可佑宁帝却横刀夺爱。 但哪怕宫墙深深也挡不住他和媚儿两情相悦,他们生下了三皇子李承稷和六公主舞阳。 这么多年,承稷和舞阳都在唤着佑宁帝为父皇,他每每想到就心痛至极。 顿了顿,周贵妃十分善解人意地出声劝道:“王爷,此事既然如此艰难,不如便算了。这会儿收手,你做你的郡王,我做我的贵妃,咱们至少也能平平安安的。” 瑞王受不得这么激,颓败的脸色,一下子精神起来:“媚儿,本王这些年只盼着与你长相厮守,哪有放弃的道理?再想旁的法子就是了。” 周贵妃伸手替他揉着蹙起的眉心,深情道:“王爷所说,妾身也日夜盼着的。” 瑞王顿时大为感动,将周贵妃抱得更紧了些。 顿了顿,周贵妃提议道:“不如,让舞阳嫁到萧国公府去。” “”瑞王眉心蹙紧:“什么?” 舞阳下嫁萧国公府? 萧国公府哪有配得上舞阳的男子? 周贵妃柔声道:“让舞阳嫁给萧宴!好拉拢萧景平,继续给你出银子养兵。” 不过是牺牲一个公主,就能让瑞王东山再起,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瑞王蹙了蹙眉,有些不忍:“可是舞阳到底是你我亲生,我实在不愿” 周媚儿拉着瑞王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柔声安抚道:“王爷,我又有了,太医说,已经两个月了” 瑞王思来想去,到底是被说服了。 第108章 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姜令芷高高兴兴地回到国公府。 萧景弋正坐在素舆上等她:“怎么样?” “好极了!”姜令芷一想到多亏了他,今日才能在朝堂上耍威风,就不由得觉得跟他亲近几分:“夫君,你且等我片刻,我换身衣裳再与你说话,这诰命的朝服穿着太不习惯了。” 萧景弋点点头:“好,我叫人准备早膳。” “嗯!” 如今渐渐要入夏了,院中的草木越发旺盛。 姜令芷从里屋出来时,应时换上了新薄的衣裳。 嫩绿色的云锦齐腰襦裙,衬得腰肢不盈一握,鲜嫩得像是外头荷花池里窈窕的花枝。 萧景弋眼珠子就快黏在她身上了。 他自己也觉得奇了怪了,自打醒来后,每回看到她,就总觉得新奇,怎么也看不够。 姜令芷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好饿,咱们边吃边说哦。” “好。”萧景弋动了动喉结,心想着,他也有点饿。 早膳就摆在明间里,想着再过一会就要到午膳的时辰了,故而摆的都是些素净的吃食。 “今日在朝堂上,可有意思” 姜令芷叽里咕噜地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痛快。 萧景弋听着,唇角含笑:“做得不错。” 姜泽查的那些证据已经很明显了,但佑宁帝的性子他是个将骨肉亲情看得极重的皇兄,他只会觉得瑞王是被冤枉的。 做臣子的,没必要逆着皇帝的性子跟他较劲,以免得不偿失。 有时候换种法子,也能同样达到目的。 今日且先釜底抽薪,除了瑞王手上最大的筹码。 只要他急了,露出来的把柄便会越来越多,做的错事也会越来越多 萧景弋脑子里想着,手上也没闲着。 姜令芷扒着面前的燕窝粥,刚喝了一口,再放下勺子时,面前的碟子里便多了一只剥好的鸡蛋。 “”她一抬头,便迎上萧景弋那张如金似玉的脸。 秀色可餐。 他眼神中带着一些不确定:“爱吃这个吗?不爱吃的话,我给你添些别的。” 见状,雪莺和云柔互相对视一眼,顿时都笑了,随后又齐刷刷地退下了。 姜令芷忙道:“爱吃,爱吃。” 二人边吃边说着话。 萧景弋从前学过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那又如何,规矩比不过与她在一起相处的开心。 用罢早膳,歇了一会儿,姜令芷便又提议道:“想着牧大夫嘱咐的话呢,夫君要不要试着站一站。” 萧景弋点点头。 也不想一直坐在素舆上。 万一哪一天她跟人跑了他都追不上。 “夫君,你胳膊揽着我,”姜令芷弯腰抱着他的腰,努力让他倚着自己站起来。 萧景弋的腿还很僵硬,不吃劲,他揽着姜令芷的肩膀,力气便使得格外的大。 姜令芷肩膀便有些吃痛。 又不想让他放弃,便没有立刻放开他,她喘着粗气:“夫君,你瞧,我就说你是能站起来的。” 萧景弋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子,眉心一蹙,立刻就往素舆上倒了回去。 姜令芷猝不及防,怀里一空。 她以为是自己没扶好他,小声道:“是我不好。” 萧景弋:“” 他看着她愧疚的样子,心里一堵,明明是他的问题。 他吸了口气,然后又揽住她的肩膀:“再试一次。” “好好好!”姜令芷赶紧坐起来,又去抱他的腰,比他还激动:“就试着站一下。” 萧景弋自然知道,凡事不能急功近利。 他个子高,又使不上力气,大半个身子倚在姜令芷身上,下巴处是她的脑袋。 姜令芷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 说来也稀奇。 明明他什么地方她都见过,摸过,用过,早就习惯了。 但是此刻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蓦地就是一阵脸红起来。 明明他现在还穿着衣裳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害羞什么,反正闻着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就是面红耳赤,很难控制自己的心跳。 再然后,萧景弋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素舆,慢慢的把力气往腿上使,还真的站了一瞬。 他心里激动不已。 “阿芷,我” 结果一低头,他大惊失色:“你怎么流鼻血了?” 下意识就抬手去给她擦。 结果蓦地失去平衡,然后两个人就一齐摔了下了。 姜令芷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身上:“” 她简直要哭了,说着要帮他站起来,结果一上来就害他摔了。 “你摔疼了吗?” 萧景弋却拉着她,不让她乱动。 抬起衣袖将她那滴滴答答的鼻血给擦了个干净,确认她没别的事情后。 萧景弋轻咳一声,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揶揄道:“许是天气转热,上火了。” “是天一热,都爱上火”姜令芷赶紧附和道。 她真服了自己了!!! 怎么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来!!! 过了一会儿,萧景弋又说:“再试试。” 姜令芷点点头。 荣安堂那边。 萧国公六十多岁的人了,到底上了年纪,时不时的便要病一场。 府里造谣说姜令芷跟野男人私奔那日,他一时激动便气晕了过去。 直到昨日听说景弋醒了,才醒了过来。 萧老夫人拿了件喜庆事跟他说:“老二媳妇怀上了。” 二夫人顾氏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个年纪怀上孩子,实在是算得上一件大喜事。 只是如此一来,顾氏手上的管家权,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若是就此交还给大房,萧老夫人那是头一个不答应。 而老三媳妇如今已经管着账本,所以萧老夫人想把管家权给姜令芷。 第109章 老夫人居然要让她掌家 当然这其中难免有些私心,她也不否认。 老四媳妇儿到底是她的亲儿媳,又和景弋相亲相爱的,她这个做婆母的打心眼里喜欢。 所以给萧国公喂完药,萧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便将自己的想法都告知了萧国公:“你觉得如何?” “怎么不给老大媳妇呀?回门礼那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罚也罚够了!” 萧国公第一想法便是这个。 老大媳妇陆氏,是长房长媳啊,这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都是嫡长子的正妻。 除非是嫡长子太过不像样。 “既然国公爷说到这了,我也不瞒你,”萧老夫人知道萧国公的心思,人上了年纪了,想要家和万事兴。 但是大房,可不仅仅是换回门礼这么一桩事。 “那春娘和壮哥儿,就是你那大儿媳找来的,造谣老四媳妇的,也是你那大儿媳,差点将她给活埋了,就是你那长房长孙纳的妾,还胆大包天从瑞王府借的府兵,” 萧老夫人心平气和道:“国公爷,我一直没跟你说这事,是怕你受不住,你说说,老大一家这德行,我如何能把掌家权给出去?” “混账!咳,咳”萧国公一听萧老夫人的话,又开始激动的咳嗽起来:“这样心术不正的媳妇咳咳咳咳咳叫他们过来!咳” 萧老夫人赶紧给他端茶水顺气,轻叹了一声:“消消气!这桩事我问你个意思,让大房分府出去,国公爷意下如何?” 国公爷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道:“罢了,叫他们搬出去,给他们五日的功夫。” “嗯,”萧老夫人点点头,又给国公爷倒了杯茶水:“那老四媳妇管家的事,便也这么定了。” “好,好,”萧国公应了声好。 想了想,还是觉得姜氏照顾老四不容易,受委屈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从我私库里取些田产铺子,一并给她。” “也好。”萧老夫人点点头:“我叫人把大家伙儿都叫来荣安堂。” 柳嬷嬷到宁安院时,就见俩人坐在地上,相互搀扶着。 她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将军安好,四夫人,老夫人请您去荣安堂一趟。” “好。” 姜令芷点点头,看着柳嬷嬷问道:“嬷嬷可知,是为了何事啊?” 柳嬷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一件大好事,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是吗?”萧景弋也来了兴致:“多好的事,我也想去瞧瞧。” 柳嬷嬷的视线在萧景弋和姜令芷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心里啧了一声,唉哟,瞧这稀罕的! 寸步都离不开了。 柳嬷嬷哪里知道,对萧景弋来说,他哪是昨日才认识自己的新妇?他已经默默地和她磨合三个月了! 不过萧景弋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以免姜令芷尴尬到爆炸。 那些奇异的反差,就让他自己一人慢慢体会。 跟谁都不说。 二人到荣安堂的时候,发现二夫人顾氏和二老爷萧景晖居然也在。 正厅里喜气洋洋的。 二夫人顾氏手掌还下意识地抚着小腹,二老爷也没入座,就那么站在顾氏旁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打着扇子。 萧老夫人脸上都是挂着笑,当见到萧景弋和姜令芷过来,喜意就又变成欣慰。 “母亲。” 二夫人顾氏最爱打趣:“哎,景弋,如今看到你和令芷出双入对,真好。” “这就叫缘分天定,”萧老夫人也跟着笑道,“咱们令芷丫头就是旺景弋,把他从个短命鬼,旺的活蹦乱跳的。” 说得姜令芷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伙儿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话,萧老夫人才说起了正事: “令芷啊,这会儿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你二嫂高龄有孕,管家的事是操劳不得了,母亲想着,这掌家的事,想让你接手历练历练,你意下如何啊?” 姜令芷一瞬间惊呆了。 啧啧啧,二哥二嫂这两口子,人到中年了,感情还这么好呀! 但更惊诧的是老夫人居然要让她掌家?! 她也没干过这活呀! 不过她仍愿意试一试。 自己没有娘家助力,如今在府里的安稳日子,全靠着萧景弋的“情分”,若有了掌家权,便能替自己在府里挣些地位。 姜令芷诚恳道:“母亲,这掌管对牌钥匙的事,我愿意接过来。若有做得不好的,还请母亲和二嫂耐心教导。” 二夫人顾氏便道:“只管来问我便是,凡事做着做着就会了!” 荣安堂里一片喜气洋洋,但是大房那边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陆氏彻底慌了:“老爷,这可怎么办?咱们真要被分府出去吗?” 萧景平眯了眯眼,他没想到,萧老夫人还真说动国公爷,让大房分府。 呵,还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 哪家高门大户把嫡长子分府出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们大房犯下大错吗? 他想起来昨日瑞王府送来的信,拍了拍陆氏的肩:“淑珍,你别着急,我出去一趟。” 瑞王府。 瑞王妃又一次为着灵舒的事哭了。 好好的女儿,被狼咬断了腿,只怕是后半辈子再也没法出去见人了。 瑞王面对瑞王妃的时候,始终滴水不漏,耐着性子柔声哄她许久:“无论如何,灵舒都是我们的女儿,王府养她一辈子。” 瑞王妃被感动得满脸是泪:“王爷,这些年,妾身心里惶恐,一直以为您更喜欢的,是我姐姐,如今妾身总算是明白您的心意了。” 瑞王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又极快地掩饰过去,温言安抚了一番瑞王妃。 府里新上任的徐管家从外面走进来,低着头禀报道:“殿下,您找的人来了。” 瑞王点点头:“知道了,请到书房去,本王随后就到。” 徐管家应了声是,随即出门将一个卖菜翁模样打扮的人带过去。 卖菜翁正是萧景平。 第110章 心软的爹 萧景平端着温热的茶水,坐在瑞王的书房里,眼神晦暗不明。 从前,他愿意给瑞王供银子养兵,是因为,大雍两大武将一直在外打仗,就算知道上京起事,也鞭长莫及。 可如今,瑞王手上毫无可用之人,再想起事,只怕是有些艰难。 这会儿自己撇清关系,倒是全身而退。 可另一方面,萧景平又觉得不甘心。 国公爷迟迟没有替他请封爵位,如今萧老夫人又为着老四一家,怂恿国公爷逼着大房分府。 这些年,他从国公府抠出来上千万两银子,都砸在了瑞王这里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得再来瞧瞧瑞王如何打算。 正想着呢,瑞王就推开了书房的门。 萧景平迎上去喊了一声殿下,急迫道:“殿下,萧景弋来势汹汹,您打算如何应对?” 瑞王深吸一口气,掩去眼底的冷意。 萧景平这个蠢货还有脸问! 萧景弋昏迷不醒地在国公府躺了那么久,萧景平有无数次可以动手补刀的机会,结果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呵不,他才不是蠢货,他就是两边都留着后路,绝不被任何一方拖下水。 那些给瑞王府的银子,都是过了好几道手,极力要撇清关系。 以前他不在意萧景平这些小心机,这会儿可不行了。 瑞王淡淡的看了萧景平一眼:“本王自有打算。只是如今,十分需要萧大人的协助。” 萧景平马上便皱起了眉:“殿下,如今国公府的掌家权已经不在贱内手上,微臣在朝中官位也不高,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五品礼部郎中” 他叹了声气:“微臣也想替王爷做些什么,只是实在有心无力。” 萧景平说的倒也是事实,可瑞王却觉得刺耳。 他都还没说什么事呢,萧景平就想着拒绝了。 他讥诮地扯了扯嘴角:“萧大人太过谦逊了,国公府嫡长子,怎么会有心无力呢。” 眼看着瑞王恼怒,萧景平眼只好转而问:“殿下有何事要交代?” 就算不做,问问也是个态度。 瑞王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景平:“听说萧宴被送回沙洲去了?” 萧景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陡然转头盯着瑞王,眼神带着十足的防备。 萧宴可是他唯一的儿子,瑞王这是想干什么? 瑞王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往后一靠:“萧大人不要如此紧张。本王只是听说,萧宴已经年过二十还未娶妻,想给他说一门亲事。这样一来,萧宴便能从沙洲回来上京了。到时候,萧将军的麻烦事,也无需萧大人来操心。” 萧景平惊疑不定。 瑞王却不再多说了,只是闲闲道:“萧大人,你好好想想,萧景弋可是的亲儿子,本就比你们其它兄弟身份贵重。如今他醒了,又得皇上看重,这国公府世子之位,也未必一定会落在萧大人头上。” 听到这个,萧景平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这也是他心中最担心的事。 从前国公爷说大房子嗣不丰,所以世子之位不急着请封,可谁知道国公爷心中是不是更属意萧景弋 “更何况,你们大房还得罪了萧景弋的新妇。” 瑞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萧景弋的报复手段萧大人也瞧见了,若是回头那个乡野村妇再吹一吹枕头风,说不好,萧大人也要跟着萧宴滚回沙洲去了。” 萧景平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直等到回了萧国公府,还是没有平复心情。 陆氏正在雅园摔摔打打,左右不过是抱怨要分府,嫉恨老夫人把掌家权给了姜氏。 萧景平再听见这话,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瑞王说得对啊,萧老夫人到底是,老四是她亲生的,可不偏心自己亲媳妇? 纵然自己是国公府嫡长子,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想着,萧景平长叹了口气,他看着陆氏,忽然道:“夫人,若是让宴儿娶舞阳公主,你觉得怎么样?” 舞阳公主,是宫里周贵妃所生的六公主,今年十六岁。 她出生时恰逢七月初七,又天降甘霖,因而十分得当今圣上宠爱。 可是瑞王说,舞阳公主,是他和周贵妃偷生的。 萧景平无法忘记听到这句话时的惊愕。 瑞王竟然和周贵妃??? 周贵妃是皇帝的女人,瑞王妃和周贵妃是亲姐妹而瑞王竟然和周贵妃还生个了女儿!!! 如今,竟还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 萧景平自然知道,他知道瑞王的秘密越多,就越是没办法抽身。 萧宴娶了舞阳公主,自然是身家性命都绑到了瑞王的贼船上。 可他有什么法子呢? 若是不答应,就此彻底和瑞王府割席,砸出去的一千多万两银子就彻底拿不回来。 万一到最后爵位也没到他身上,那可就彻底钱权两空。 但是往好处想,舞阳公主进府后,萧宴能因为娶妻重回上京。 听说那舞阳公主也喜欢老四,到时候定然是要搅得老四两口子不得安生,倒是能叫人心里痛快痛快! “当真?”陆氏欣喜若狂:“舞阳公主愿意下嫁给咱们宴儿?唉哟,那可是公主啊!” 若是萧宴能娶了公主,他们大房一家子可就从此扬眉吐气了! 她就不信,荣安堂那个偏心的老毒妇,还能把公主也赶出国公府? 她就知道,她的宴儿生来就是有妻福的! 陆氏抓着萧景平的衣袖:“老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咱们这就不用分府了!趁着宴儿娶亲,我也能把掌家之权给夺回来!” 萧景平默了默,道:“你觉得好,就准备着。” 他就在这一刻想通了。 若是瑞王事成,舞阳也还会是公主,而他们大房一家子,不仅有从龙之功,更是皇亲国戚。 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现在,他便要想法子,先让国公爷收回分府的命令。 好在,他心软的爹,一向十分好哄。 第111章 若是表现得不好,还请夫人多教教我 姜令芷:“” 又又拜堂啊! “一拜天地!” 姜令芷迷迷糊糊地拜了。 “二拜高堂!” 天地都拜了,高堂也没道理不敬,于是就又弯了腰。 “夫妻对拜。” 这都同床共枕地睡过了,夫妻对拜一下子也很合理! “送入洞房!” 姜令芷:“” 不是这都洞房过许多次了,怎么现在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了呢。 萧景弋拉着红绸牵着她,一路慢慢的引着她往正房回。 顺园修缮也是照着从前的样子修的,姜令芷一路也十分熟悉。 上了台阶,走到廊下,迈过门槛,直到坐在床榻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就,又把自己嫁了一回? 老天爷! 可是这怎么成了两次婚,拜了两次堂,都是和同一个人,第二次比第一次还要紧张。 直到一只秤杆伸进她的盖头,慢慢挑开,耳边不时有人说着喜庆的吉利话: “挑盖头,秤杆金,秤杆亮,秤杆—挑挑吉祥,左一挑富贵,右一挑如意,中间—挑金玉满堂。” 姜令芷心里小鹿乱撞。 一会儿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怎么每一次入洞房都这么紧张啊! 一会儿又想着萧景弋你快不要闹了叫人知道了看笑话! 一会儿又忍不住的好奇,洞房花烛夜原来是这样的吗? 正事前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流程啊! 怪有意思的。 就在这种诡异而又复杂的思绪下,遮挡她视线的红盖头终于被揭开,姜令芷一抬头,就瞧见了满身红装的萧景弋。 喜袍不是量身定做的,所以有些宽松,甚至一小片胸膛明晃晃的就在她眼前袒露。 但又将他显出一副风流肆意之感,比之从前的英气俊美,这会儿竟像是个出世的妖孽一般! 姜令芷完全看呆了啊,他怎么这么好看啊。 不对,他这是在色诱她吗? 她一时间甚至有些搞不清,现在到底是谁想睡谁啊? “眉不画而浓,唇不点而红,夫人生得甚美,”萧景弋语气倒是正经,就是边说边伸手点在姜令芷的唇瓣上,轻轻的摩挲着。 姜令芷谦虚地想着,夫君你也挺美,笑起来就一点也不像杀气腾腾的武将了呢。 走神间,萧景弋已经牵着她起身到桌案边了。 桌上一壶清酒,两只喜上眉梢的酒盅,斟满酒水,萧景弋将其中一只递给姜令芷:“夫人,合卺酒。” 姜令芷脸颊又是一红。 合卺酒嘛这个倒是跟他喝过的。 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交手饮下,而是 清酒一入喉,整个人跟着火热起来,让她把当初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清晰地记了起来。 她艰难的放下酒杯,正想说些什么,萧景弋已经从她手上接过酒杯,一拍手,外头立刻端进来一碗饺子。 “饿了,先吃点垫垫,”萧景弋亲自拿起勺子舀了一只饺子,送到她唇边,“张嘴。” “夫君” 姜令芷的声音都发颤,萧景弋待她当真是好极了,就算是出于感恩之心,他做的这些,也是她此生从未体会过的好。 她略一低头,伸手咬住了那只饺子,只是才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夫君,生的。” 萧景弋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 “哈?” 姜令芷脑瓜子嗡嗡的,这个人怎么捉弄她啊! 不过说到生孩子,她倒是很愿意的,有个孩子傍身,她心里才踏实。 “自从为夫醒后,总觉得有些愧对夫人,今日仓促间,只想到给夫人补一个洞房花烛夜,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夫君,我很满意的” 姜令芷无意识地点点头。 萧景弋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还望夫人莫要笑我,为夫只是想从头和夫人再经历一次。” 姜令芷:“?” 不是,他这么杀伐决断一个人,现在在她面前害羞? 这感觉怎么又是怪异又是叫人觉得可爱呢。 “怎么会笑夫君呢,只是觉得能的夫君这样待我,我心里很是高兴” “那夫人亲我一下。” “” 姜令芷:这么直接的吗? 不是,这回的酒也是管牧大夫要的吗? 不对啊,萧景弋醒来后,牧大夫就回药王谷去了呀! 别是买到假酒了! 没等她想清楚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萧景弋抱起,回到了床帐内。 床帘落下,昏暗狭小的床帐顷刻间让感官无限放大。 萧景弋:“你不亲我,那我就亲你了!” 姜令芷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胡闹啊,你身子好全了吗你? “若是表现得不好,还请夫人多教教我,我会改进的。” 没等她拒绝,萧景弋已经俯身吻上了她的唇瓣。 呼吸交缠间,姜令芷又找回了熟悉的记忆。 意识渐渐迷乱,姜令芷面红耳赤,甚至下意识的去解他的衣扣萧景弋赶紧去抓她的手。 从前目不能视,身不能动,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而今攻守易型了,该轮到他食色性也了。 开了荤的男人,面对独属于自己的妻,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动情? 他今日就要证明,他才不是没用的男人! 姜令芷头一次知道,原来亲吻不是向她从前那样浅尝辄止的,而是他这样来势汹汹,全屏本能,叫人根本无力抵挡。 她被吻红了眼,双手被他按在头顶,云鬓散乱气都喘不匀了,心也像是吊在了万米高空,找不回一丁点的控制权。 萧景弋舔了舔唇瓣,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滋味。 又俯身,就像是学生向夫子认错一般,诚恳道:“夫人,为夫方才表现得不好,再试一试?” 姜令芷:“” 亏她方才还觉得他可爱,装的!都是装的! 分明就是个大尾巴狼! 她红着脸,别过头去不说话,萧景弋只当她是同意了,俯身又要再次亲下去。 外头忽然响起一声惊恐的高喝:“不好了,不好了祠堂着火了” 萧景弋:“” 第112章 克得她喘气像喷火 如此想着,她往前一步,温声劝道:“大哥大嫂,莫要太难过了,天底下哪有母亲生儿子气的?就算这位老夫人生气,也是因为气大嫂。” 陆氏一愣,偏头一看是姜令芷,顿时横眉冷竖,伸手指着姜令芷:“姜氏!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氏这个贱人,只要一出现,就克得她喘气都像是要喷火的。 姜令芷叹了口气,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大嫂,你瞧瞧,这其它牌位都好好的,只有祠堂的供台和这位老夫人的牌位着了火,分明就是对你有怨气啊!” 也不知道是萧景平行事太刻意,还是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十分敬重。 其它牌位都好好的,就只有这位原配夫人的牌位从高处摔落在地上,上半截都烧成了焦炭。 姜令芷继续道,“就是大嫂你坏了心思,差点害死我,才会连累你婆母没脸做人,自己把自己的牌位烧着了。” 被夹枪带棒泼了一盆脏水的陆氏,心中十分恼火,姜氏这个贱人!贱人! 她立刻就要张口反驳! 结果未等她说话,姜令芷又道:“咱们家和万事兴,大嫂在祠堂跪几天祈求这位老夫人原谅。” “你!”陆氏浑身发抖。 自己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贱人明里暗里地指着鼻子骂她是搅家精,这如何能忍? 可姜令芷那一句家和万事兴,又彻底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姜令芷死死揪住她的过错,翻来覆去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言语中又没有丝毫的怨念,只是劝谏她要知错就改。 可这种情况下,她若是反驳了姜令芷,就等于明着告诉所有人,是她不识好歹,是她死不悔改,是她要把国公府搞得乌烟瘴气! 陆氏气得要死。 最后,她也只能用尽全力在脸上挂起一抹僵硬的笑,咬牙道: “是,四弟妹小小年纪倒是通情达理。先前是我错了心思,我愿愿在这祠堂中跪上三日,祈求婆母的原谅。” 萧国公沉着脸:“三日太少了,毕竟是你亲婆母!”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姜令芷给带偏了。 打心眼里觉得原配夫人的牌位着火,乃是因为大儿媳心思不正,害了老四两口子受了大委屈,才让她没脸面对列祖列宗的。 如今老四媳妇倒是不计较,又心胸宽广地给了所有人台阶,只要大儿媳祠堂跪几日,就能彻底平息此事,倒是叫他这个老人心里觉得十分熨帖。 像陆氏这种心思不正的,这回也得好好受个教训。 他看着陆氏,严厉道:“你婆母恼了你,你就在这跪上半个月,好好念经上香。” 陆氏都要崩溃了。 老天啊,大房这次算是不用分府了,可是,怎么到最后,倒霉背锅的是她啊? 抱着牌位哭嚎的萧景平,也终于被劝着平静了下来。 他黑着一张脸,垂着脑袋,众人只当他是哀伤过度。 只是无人注意时,他趁着抬头的瞬间,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 仿佛在疑惑,自己从前不放在眼里的粗鲁村妇,怎么忽然长出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还三言两语就把他泼出去的脏水,又完完整整泼到陆氏头上。 萧景平想着,从前,还真是有些小瞧她了。 往后,还当真是要寻个机会除了这碍事的妇人不,到底是内宅的事,还用不着他来动手。 交给陆氏就够了。 如此想着,萧景平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陆氏,当着所有人的面拉起她的手,温声道:“夫妇一体,此番虽然夫人做错,我这做夫君的理当与她一并受罚。” 陆氏顿时又感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自己被甩锅了,但老爷待自己越发温情了呀! 闻言,萧老国公脸色又好看了不少:“景平,你倒是懂事的。” 祠堂着火有了陆氏这个背锅侠,萧国公也没再多说什么,众人终是各自散去了。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往顺园的方向回。 萧景弋冷不丁赞了一句:“你反应倒是快。” “啊”姜令芷脸色微红,方才她好像是有点泼。 又赶紧给自己找补:“我方才就是实话实说啊。” 这话说的,萧景弋笑出了声:“好一个实话实说。” 姜令芷不想让打趣自己,便说起正经事:“我瞧着今日之事,只怕是大哥大嫂自导自演的,也不知道他们不肯分府,到底是为了爵位,还是为了旁的夫君,不如我们把账册的事告诉国公爷和老夫人。” 若是大房还不死心想要勾搭瑞王,想自寻死路,也别连累整个国公府呀。 萧景弋顿了顿,语气有些低落:“我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账册的事太严重,没彻底解决之前,还是别让他跟着担心的好。” 姜令芷嗯了一声,知道他的顾虑,便不再提了。 萧景弋又转头郑重嘱咐道:“如今母亲让你掌家,许多大事小情都要经过你的手,你要当心些。” 姜令芷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姜令芷就算是再忙,也会每日抽出些时间陪着萧景弋康复。 渐渐地,萧景弋已经能从站起来,到可以扶着东西挪动了。 就是还很慢。 十来步的距离,他得挪一盏茶的功夫。 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白日姜令芷不在宁安院的时候,他便自己扶着东西,一点一点地从屋里挪到院子里。 等到晚上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又是一副离了人就不行的样子。 每当这个时候,姜令芷就觉得好心疼。 堂堂一个将军,现在沦落到连走路都得靠她的地步,真是可怜。 姜令芷抱着萧景弋的腰,感受到他整个人都贴着自己,有些紧张。 累倒是不累,就是生怕俩人再摔着了。 每到这时候,萧景弋就叹着气:“阿芷,都是我没用,” “”姜令芷没办法,只好抱他抱得更紧了些。 然后俩人就跟连体婴似的,花了小半个时辰,在院里走了一圈。 萧景弋对此乐此不疲。 “已经走得很好了,”姜令芷替他擦了擦汗,又鼓励道:“夫君,你再试一试,我不扶你。” 萧景弋点点头。 第113章 夫君,可以站起来了 姜令芷缓缓放开他,结果下一瞬,萧景弋双膝蓦地一软,他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力。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时,一双手紧紧地托住了他。 他整个人彻底倚在她的怀里,心头那点沮丧立刻便也消失不见。 他自己使着劲,把大半的力气又挪到自己身上,扶着她站稳了脚步,看着她满脸紧张的样子,安抚道:“没事了阿芷,我已经站稳了。” 姜令芷咬了咬唇:“是我心急了,” “再试一次。”萧景弋也不知道是安抚她,还是给自己打气。 姜令芷信心十足:“嗯。” 身后不远处的狄青狄红都红着一双眼,将军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夫人。 萧景弋这一次是靠着围墙试的。 他慢慢地扶着围墙,站住步子。 姜令芷就站在萧景弋身后半步的位置,张开双臂,时刻准备着扶好他。 萧景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只觉得情绪越发稳定,他缓慢而又艰难地松开一只手,把所有的力气都往腰上转。 原本发颤的两条腿,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萧景弋大口喘着气,从未觉得光是站起来这件事就这般艰难。 姜令芷不放心地又往前走了小半步。 萧景弋只觉得,她轻柔温暖的呼吸都喷在他的后背。 仿佛成了他另一种力量的源泉。 他试探着,想要去松开另一只手,整个人便开始摇摇欲坠。 姜令芷忍不住又往前一小步,几乎是已经在抱着他的状态了,倘若他没站住,也不会倒下去。 心里有了暗示,再去做事情的事情就显得容易很多。 他一点一点缓慢松开了围墙。 “夫君,可以站起来了!”姜令芷声音很小,带着些颤音:“就说你可以的。” “嗯,”虽然萧景弋只坚持了不到五个数,就又赶紧扶住了围墙。 但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姜令芷忍不住从背后抱着他:“能站住了,下一步就能迈开步子走路,在下一步,就能健步如飞了夫君。” 萧景弋喘着气笑了一声。 她鼓励他的时候总是这样极度乐观的,以前觉得她信口开河,现在听着,却觉得格外的叫人心情舒畅。 让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是啊,再下一步,就能飞了,”萧景弋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阿芷就跑不过我了。” 而大房那边,夫妻二人每日都要去祠堂中跪上两个时辰。 这些时日,陆氏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能从沙洲回来,又能娶到公主,跪得也是没有丝毫怨言。 连同姜令芷掌家这件事,她也只是骂了几句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没再计较了。 她想得很好,偌大一个国公府,让个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来掌家,这不是玩笑嘛,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陆氏就盘算着,这段时候就让姜氏好好出一出洋相。 等到自己受完罚,正好趁着宴儿娶亲把掌家权抢回来。 到时候,可要大肆操办宴儿和舞阳公主的婚事,扬眉吐气! 这边陆氏在这做着美梦,那边瑞王府已经闹起来了。 灵舒也闹着要嫁给萧宴。 早知道萧景弋会醒,她在红螺寺之后,就直接赖上萧宴让他负责了。 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能日日瞧着萧景弋。 就算是不能和他夫妻相伴,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灵舒越想越是抓心挠肝,直接就叫人推着她去见了瑞王,开门见山道:“爹,女儿也要嫁给萧宴!” “你说什么胡话呢?”瑞王皱着眉头,被灵舒这念头给惊住了。 “爹爹,我说真的,我怀了萧宴的孩子!”灵舒一脸认真道,“我现在成了这样,后半辈子都毁了,要是不嫁给萧宴,就只能老死在这瑞王府了!” 瑞王一顿,看着灵舒,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却又极快地掩饰过去:“你怀了孩子?你不是喝了避子汤吗?” “反正就是怀了!”灵舒咬着唇,蛮横道:“萧宴他必须对我负责!” 瑞王明白了灵舒的意思,知道她是惦记着萧景弋。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瑞王就是担心,灵舒若是疯起来不懂事,和舞阳窝里斗,那可就不妙了。 瑞王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安抚道:“灵舒,你不要胡闹,爹爹会养你一辈子的,不用你嫁人。” 灵舒如今可不是好打发的,她发狠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去萧国公府门口闹,反正当日红螺寺的事,多少人都瞧见了,让瑞王府跟着丢尽脸面!” 瑞王懒得搭理灵舒,在他看来,废弃的棋子没有价值。 他不耐烦道:“好了,不要再胡闹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但灵舒俨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从前看不上萧宴,但如今萧景弋醒了,萧宴就又有了价值。 灵舒出了瑞王的书房,就去了瑞王妃的院里,开门见山道:“阿娘,我要嫁给萧宴!” “萧宴?”瑞王妃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不是一直瞧不上他吗?怎么现在又想嫁了?” “现在也瞧不上他!”灵舒眼睛一眨,泪珠子就落了下来:“阿娘,我就是放不下景弋表哥。” 瑞王妃有些无奈:“灵舒,你就别再惦记着他了。” “我不管。”灵舒哭着扑进瑞王妃的怀里:“阿娘,你去,去跟那个陆氏说,说我有了萧宴的孩子,让萧宴娶我!” 横竖上回萧宴是真的占了她的便宜。 “这”瑞王妃蹙了蹙眉,她当然知道灵舒没有身孕,只是灵舒如今都这样了,往后只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而萧宴到底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也勉强算是能拿得出手,灵舒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瑞王妃沉吟了一番后,郑重地点了头:“行,阿娘这就去萧国公府。” 灵舒微微一笑,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她要不到手的东西。 至于孩子这事嘛她转头就吩咐自己的嬷嬷:“王嬷嬷,你去南风馆给我找几个俊俏的郎君过来。” 反正萧宴从沙洲回来也要些时日呢,足够她怀上个孩子了! 王嬷嬷听得老脸一红:“是!” 第114章 惹下的风流债还没还完 瑞王妃应下灵舒后,不便立刻去了萧国公府。 她甚至没有见大房一家子,就直接求见了萧老夫人。 “,” 瑞王妃扑通一声跪在一地上,泪流满面,“我今日豁出一张老脸求到您跟前,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萧老夫人虽然不喜瑞王妃,但听见她这话,神色还是郑重了几分:“你起来说话!” “是!是!” 瑞王妃在柳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萧老夫人下首:“老夫人,当日红螺寺的事咱们两家都不想声张,可如今却又不得不翻一翻这本旧账!” 萧老夫人顿感不妙,紧接着就听瑞王妃说道:“灵舒她!她怀了萧宴的孩子!” 萧老夫人一脸愕然:“怀了萧宴的孩子?” “是啊,大夫诊过脉,如今刚好两个多月了。”瑞王妃撒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总该快些叫孩子们把亲事给结了才是。” 萧老夫人:“” 自打经历过上次祠堂着火的事后,大房一家子的破事,她是一点也不想沾。 她不想沾,自然也不会把这事甩给自己的亲儿媳。 当即便叫柳嬷嬷去请了萧国公来。 萧国公一听简直都要气炸了。 他都把萧宴给送到沙洲去了,惹下的风流债还没还完呢! 可萧国公府到底是世家大族,瑞王府亦是皇亲国戚,此事总归是要遮掩的唉,子孙都是孽债! “事已至此,咱们议一议亲事罢,”萧国公叹了口气。 灵舒那个嚣张跋扈的性子现在却要为了她怀的孽种,将她迎进门。 萧老国公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一切婚事从简便是,”瑞王妃倒是好说话得很,“我今日来,就想着是结亲别结仇,既然国公爷同意这门婚事,咱们不如先将婚书定下。” 萧老国公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管家,去叫老大过来。” “是。” 萧景平急匆匆地来到荣安堂,得知瑞王妃的来意后,整个人脸都绿了。 不是,瑞王府什么意思? 前脚才说了要把舞阳公主嫁给萧宴,这后脚就紧跟着要把有孕的灵舒也送过来? 买一送一再送一? 偏偏那边给舞阳和萧宴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而这会儿瑞王妃打的名头又是灵舒怀了萧宴的孩子,叫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啊,真的怀疑他上一句说不同意这门亲事,下一刻就会给国公爷给上家法打死。 萧景平简直要抓狂,他真想抓着瑞王的领子质问一番,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在玩老子? 他气得七窍冒烟。 急中生智找了块挡箭牌出来:“父亲,照理说,是该把灵舒快些迎进府来只是,灵舒这丫头从前和老四媳妇不对付,儿子实在担心,会闹得家宅不宁。” 瑞王妃蹭的一下就拍桌子站起来:“萧景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今日把话放在这,萧宴若是不肯对我们灵舒负责,我这便进宫去面圣了!” 萧景平咬牙道:“那王妃如何保证,灵舒进门后,不会和老四媳妇起冲突?” 瑞王妃不依不饶道:“你们把那位姜氏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为何不许我们灵舒嫁给萧宴?莫不是她对那位前未婚夫还余情未了?” 萧老夫人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住口!” 而此时被当成挡箭牌的姜令芷正在悠闲地看账本。 她翻了翻账册,偏头看向一旁的柳三娘,笑盈盈道:“这几个月铺子里的盈余倒好。” 柳三娘细细地看着姜令芷,看她气色比之从前更红润,神态中也多了些游刃有余之感,顿时放下心来。 “是,近来铺子里又新上了一批南珠首饰,来的客人也多。”柳三娘温声道:“我来时,二公子还叮嘱着,让我问问,东家近来过得可还好?我瞧着,东家在府里娇养得跟朵花似的。” “” 姜令芷再听到二公子这几个字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最后一次查完账后,匆匆一别,到现在都未曾见了。 她并没有因为姜泽的所作所为就迁怒姜浔,或是故意避着姜浔,实在是近来事多得很,整日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姜令芷看着柳三娘,笑道:“我好着呢,你回去跟他说,我过两日就去铺子里,让他给我多赚点银子!” 柳三娘笑眯眯的:“东家放心,我一定把这话给带到。”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通传声:“四夫人,国公爷请您过去荣安堂,瑞王妃来了。” 姜令芷抬头一瞧,见是管家,便点头应下:“我这便过去。” 说罢,将手中的账本送还给柳三娘,叮嘱道:“铺子里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东家放心。” 此时姜令芷还不知道瑞王妃忽然来萧国公府做什么。 当她从管家口中听到,灵舒怀了萧宴的孩子后,整个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是,怀个孩子这么容易吗? 怎么别人说怀就怀上了,到她这就这么难? 再听到管家说,大老爷拿她当挡箭牌,不同意和瑞王妃结亲时,姜令芷眯了眯眼,神色莫名。 大房这一家子就跟不定时炸弹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出一些抄家掉脑袋的祸事来。 姜令芷心思转了转。 若是能想法子让大房分府出去就好了,她往后睡觉都能踏实了。 如此想着,姜令芷就又坐了回去,冲管家说道:“我就不过去了,这毕竟是大哥大嫂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管家点点头,又把话带回了荣安堂。 瑞王妃得意的哼了一声:“萧大爷还有什么话说?” 萧景平:“……”他整个人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姜氏这挡箭牌怎么不接茬啊? 萧景平无话可说,只得被萧国公强按着头,应下了萧宴和灵舒的亲事。 瑞王妃趁热打铁,当即让萧景平替萧宴签下了婚书。 第115章 仁君 而萧老夫人不愿再沾染大房的事情,始终冷眼瞧着。 萧老国公一脸沧桑,看向萧景平:“明日给沙洲去一封信,叫萧宴回来。” 萧景平咬牙道:“是。”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瑞王夫妇戏耍的猴一样,心里气恨不已。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就算冲过去找瑞王要个说法,婚书都定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唯一的儿子要娶个断腿废人的事实。 萧景平一向自诩进退得宜,这会儿真是觉得自己掉进了瑞王府的烂泥坑。 瑞王坑他的银子,瑞王的女儿还要祸害他的儿子 萧景平在心里默默地诅咒,咒诅瑞王出门就被雷劈。 那边瑞王妃已经喜滋滋地捧着婚书,回了瑞王府。 她把婚书递到瑞王跟前:“王爷,妾身给灵舒定了一门亲事。” “什么亲事?”瑞王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他狐疑的看了瑞王妃一眼,接过婚书一看,整个人都想炸了。 灵舒嫁给萧宴? 那岂不是要挡了舞阳的路? 他都谋划好东山再起的路了,却被这对蠢货母女给横插一脚! “怎么了,王爷不高兴吗?”瑞王妃打量着瑞王的脸色,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瑞王牙都要咬碎了,却又不能跟瑞王妃直说。 他只好说:“萧宴配不上灵舒。” 瑞王妃叹了口气:“是呀,妾身也这样以为。只是如今舒儿她……唉,罢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瑞王压着自己的怒火,敷衍了瑞王妃几句,打发她走后,气的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 他气怒过后,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影响让舞阳嫁给萧宴。 “进宫。” 次日,赐婚舞阳公主下嫁萧宴的圣旨,送到萧国公府。 萧国公猝不及防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是赐婚给萧宴的? 他想让进宫去问一问,但转念一想,大房的事回回惹得不痛快,便只好又歇了这份心思。 罢了,要嫁就嫁。 反正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的闺女,一个是王爷的闺女,还怀了萧宴的孩子,怎么也拒绝不了。 不过府里其他人倒是为着萧宴娶公主的事好生热闹了一阵。 尤其是大房一家子,陆氏捧着那圣旨看了又看,顿觉扬眉吐气,这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往后娶了公主儿媳,这府里谁还敢低看她一眼?! 陆氏天天跪祠堂,这会儿还并不知道,昨日灵舒已经和萧宴定下婚书的事。 “夫人,”萧景平闭了闭眼,眼底一片疲累,“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说。” “老爷你说,”陆氏这会儿倒是不看圣旨了,就把圣旨装进锦盒里,来回在屋里走着,打算找个地方放起来。 “你坐下,别晃了,晃得我眼花。”萧景平只觉得头都大了。 陆氏十分好说话:“好好好,我坐着,老爷你就说。” 萧景平深深地看了自己的老妻一眼,艰难道:“瑞王府的灵舒,怀了萧宴的孩儿,昨日瑞王妃来府里讨要说法,国公爷逼我替萧宴写了婚书。” 陆氏瞬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裂开了:“什么?” 萧景平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反正就是这样了,公主做正妻,灵舒做平妻。” 陆氏:“” 灵舒什么德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十足搅家精,若是萧宴娶了她,只怕是整个大房都要被她这趟的翻天覆地! 这天底下哪有一边叫人吃山珍海味一边叫人吃屎的道理啊? 可就算是她再不情愿,事情也改变不了分毫。 很快国公府萧宴要娶两个新妇的消息就传遍了上京。 佑宁帝原本对这桩亲事就有些不满。 觉得舞阳下嫁萧宴实在是委屈了,可耐不住舞阳一直哀求,说是对萧宴一见钟情,非他不嫁,佑宁帝才勉强同意的。 可如今,怎么又闹出来灵舒怀了萧宴孩子的事来? “父皇,灵舒表姐也是可怜人,”舞阳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站在佑宁帝身后,替他揉着肩膀,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叫人无法忽视的哽咽:“她有了孩子,若是不嫁给萧宴,就没有活路了。”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佑宁帝心里酸软得不行,他伸手拍了拍舞阳的手背,这个女儿一向懂事,如今在婚事上却这般坎坷,叫他实在是心疼。 他叹了口气:“你和你三哥的婚事,朕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三皇子原本要娶荣国公府的慧柔,可慧柔却在瑞王府闯出那样的祸事,好好的亲事给告吹了。 如今舞阳也是,佑宁帝本就看不上萧宴,却又闹出灵舒这档子膈应人的事来。 沉默了片刻,舞阳眼含热泪,唇角确实向上,笑得坚强:“或许,有父皇的偏爱,儿臣和皇兄就知足了。” 说着知足,眼眶中的热泪却在低头的瞬间,砸在佑宁帝的手背上。 佑宁帝当场就跟着红了眼眶。 怒道:“朕这就叫人收回圣旨,不嫁了!” 一旁的曹公公听得心惊。 天子一言九鼎啊! 竟然为了舞阳公主几滴眼泪,就要收回圣旨皇上固然是仁君,可这也太仁爱心软了些。 舞阳公主忙拉住佑宁帝的手,摇了摇头,又是强颜欢笑的模样:“父皇,没事的。嫁给萧宴,我愿意的。您可千万不要为了儿臣,收回圣旨,这要是传出去,那些御史大臣又要不满了。” 佑宁帝听得更心疼了。 第116章 你认真一点呀 佑宁帝有四个皇子,三个公主,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舞阳这么贴心的。 他叹了口气:“你放心,朕会下旨,待你和萧宴成婚后,便住在公主府,萧宴作为你的驸马与你同住,让灵舒待在国公府,眼不见心不烦。” 舞阳:“” 那可怎么行? 虽然母妃说的是,让她嫁给萧宴,要替三皇兄拉拢国公府。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实在是受够了,母妃的眼里只有三皇兄,拿她当工具。 她只想摆脱这一切。 如此想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父皇,且不说灵舒。萧宴一向孝顺,我不愿让他心里为难。” 佑宁帝最终还是被舞阳给说服了:“罢了,就依你,只一点,若是受了委屈,可别忍着,回来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做主!” 舞阳又掉了眼泪,呜咽着扑进佑宁帝的怀里:“父皇最好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得意。 父皇的宠爱,就是她最大的仰仗。 就算她在萧国公府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父皇也会给她兜底的。 所以,她定然也能找着机会,靠近景弋表哥的身边,让他带自己远走高飞。 入夏以来了,膳食就清淡起来。 姜令芷和萧景弋说着话,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萧宴的婚事,”姜令芷给他盛了一碗甜汤,“实在是有些离谱了。” 说着她想起来,他应当不知道前因后果呢。 便将红螺寺的事又跟他说了一遍。 萧景弋听完,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红螺寺发生的事情他还真是不知道,那一次她回来后没有多说,当时只觉得庙里上香无聊,原来竟是惊天动地,怕吓到他哦。 不过他可不会觉得自己的妻子行事莽撞狠毒,都被人欺负到那个份上了,忍气吞声那是傻子。 他笑道:“那这么说来,灵舒和萧宴还是你牵的红线呢。” 姜令芷颇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也可以这么说。 但这事当真是不能怪她啊。 当时灵舒和姜令鸢勾搭在一起,要让她身败名裂,而萧宴又来骚扰她她总不能白白受欺负? 萧宴和灵舒这两个人,她是一个也不同情。 她唯一有些心里不舒服的,就是灵舒对萧景弋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萧景弋哪知道她在意这个就算知道,他也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连灵舒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姜令芷又说起了舞阳:“就是不知道,舞阳公主怎么会也要下嫁萧宴。” 舞阳公主年方十六,是周贵妃所生,听闻她出生时,天降甘霖,惹得当今圣上大喜,故而一直十分疼爱她。 据说她年幼时为了摘玉兰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一向仁爱的佑宁帝大发雷霆,不仅将随侍的宫女当即打死,还下令砍了宫里所有的玉兰。 这样一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居然要下嫁给萧宴? 客观来说,萧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废物,若不是生在国公府,占了长房嫡孙的位置,连姜令鸢都不会看上他。 姜令芷就觉得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上萧宴了? 说起舞阳,萧景弋倒是嗤笑了一声。 姜令芷疑惑道:“夫君可是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也不是不妥,”萧景弋面露讥讽,“宫里的那位周贵妃,和瑞王关系匪浅。下嫁舞阳,想来还是贼心不死,想继续拉拢我大哥。” 姜令芷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什么,周贵妃和瑞王? 这可太禁忌了! 那瑞王妃单枪匹马杀到萧国公府,来替灵舒逼婚,岂不是破坏了瑞王的计划? 这一家子当真是复杂。 不过姜令芷更意外的是,萧景弋会知道这种狗血的事情。 心里暗想着,原来这么大一个将军,也关心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真是越发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鲜活了。 “看着我做什么?”耳边传来萧景弋磁性的声音,似乎比方才更勾人。 “啊,”姜令芷回过神来,心中却暗啐了自己一把。怎么听他说个话而已,就莫名着迷了。 然后赶紧胡乱找了个话题:“我在想,萧宴的婚礼,还得我来操办。” 作为如今萧国公府的掌家主母,她还得替前未婚夫办婚宴。 “嗯,” 萧景弋认真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姜令芷一眼。 虽然他不愿提起,但她到底曾是萧宴的未婚妻。 如今萧宴要成婚了,那她 就见姜令芷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如今掌家了,这倒是一个历练自己能力的好机会。” 萧景弋:“” 有什么好担心的,完全一副拿萧宴当工具人的样子。 “到时辰了,夫君,”姜令芷把婚宴的事搁置到一旁,将手掌递给他:“今天该走的路,还没走呢。” 萧景弋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借力扶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明明是他的手包裹着她的,却又像是支撑着他的根骨。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前几日他还单独站不起来呢,现在已经能慢慢的自己站稳了。 但他一点也不满足。 说到婚礼这件事,他也有遗憾。 他也想她补一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若是以后有机会,再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要像她一样,聪明又大胆。 儿子最好也像她,总是爱说爱笑的,便能哄她高兴。 如此想着,萧景弋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反正就是没出息极了。 姜令芷不知道他傻笑什么呢,就提醒道:“你认真一点呀。” 萧景弋语调异乎寻常的温柔:“嗯。” 第117章 给前未婚夫办婚宴 今日他的进步也很大,不仅不用扶就能站稳了,甚至还能慢吞吞地往前挪一些。 他心想着,已经可以先叫绣娘来给他绣一套喜袍。 姜令芷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又坐在廊下吹风看星星。 她很喜欢闲坐着看天。 跟他一起坐在这,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她也觉得很踏实。 萧宴婚事仓促地定在了一个月后。 算算时间,刚好够萧宴从沙洲赶回来。 姜令芷于是就更忙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下聘一事。 好在国公府办婚事都是有定例的,纵然娶的是公主,也不过是照着份例,再由大房添上一些便是了。 端午礼单拟好后交给管家去筹备着,她便又开始拟聘礼单子。 没一会儿,厨房的刘妈妈过来了。 一是来找她批这个月府里正常开销要用的银子,二是来跟她确定婚宴的席面。 头一项姜令芷批得爽快,但是看到席面的菜品单子,她皱起了眉头。 席面荤素搭配共九十九道菜式就不说了,还要在上京连摆一个月流水席,请全城百姓共乐。 姜令芷看着刘妈妈:“这席面的事,府里是有份例的,这份菜品单子谁拿的主意?” 刘妈妈笑盈盈的:“哎哟,是咱们大夫人的意思,大公子这毕竟娶得是公主,是该好好热闹热闹。” “这单子我批不了,”姜令芷没接她的话,将那单子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不过你也别急,我去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是。”刘妈妈一阵假笑,她知道四夫人性情刚硬,这是记仇跟大夫人杠上了。 只是,大夫人那是何许人也? 做了几十年的当家主母,还能被四夫人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 她假模假式的应了声是,领了那银子的批票便走了。 姜令芷便去了一趟荣安堂。 萧老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府里长房嫡孙要办喜事,但她毫不关心。 看见姜令芷过来,才柔和了面容:“令芷,这几日辛苦了?” 姜令芷感受着萧老夫人的关怀,诚恳道:“母亲信任我,将整个国公府交给我管,我年轻资历又浅,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总得来请教母亲。” 说着,她把那份菜品单子递给萧老夫人:“母亲以为如何?” 萧老夫人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照你的意思回了便是。” 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照她的性子,自然是分家各过各的,才清净。 可大房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又是国公爷原配夫人的嫡长子,许多事从情理上,就夹缠不清。 得了萧老夫人的指点,姜令芷有了底。 那边陆氏也从刘妈妈那知道了菜品单子的事,跑到姜令芷跟前,颐指气使道:“姜氏,萧宴成亲是大事,容不得出一点差错,这件事就不用你来插手了。” 姜令芷挑了挑眉,继而笑道:“大嫂,您这说的什么话呀,如今府里我掌家,我不管,该谁来管?!” 陆氏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我儿子成婚,自然是我来操持!一份菜品单子就把你给吓住了,就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哪里办得好公主的婚宴?” 说着,她又哼了一声,刻意提醒道:“姜氏,你只是掌着府里的对牌钥匙,可别以为自己就是当家主母了!” 姜令芷笑了:“大嫂也说了,我如今掌着对牌钥匙,府里大事小情都要经过我手,拿这菜品单子来说,我若是不点头,谁能办成?” 陆氏心中冷笑,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她不屑道:“我儿娶的可是公主!” 姜令芷懒得跟她掰扯,直截了当道:“他就是娶天王老子,也得酒席照府里的份例办,大嫂要想大办也可以,自己出银子。” 陆氏气得跳脚,老天爷,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你就是公报私仇,你记恨我们宴儿不要你,故意这个时候要让宴儿丢脸!”陆氏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等着的!” 姜令芷看得出来了,陆氏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趁着萧宴成亲,把掌家权再彻底给夺回去。 她心思一转,哈,这可真是巧了,她也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大房赶出国公府呢。 如此想着,她便故意做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来:“好,我等着。不过,大嫂若是阻挠我行事,我便只能禀明老夫人,对大嫂家法处置。” 说罢,她又笑眯眯的将手上的聘礼单子递了过去:“大嫂,把这个聘礼单子带回去看看,对了,这次可千万别想着换什么东西了,不然整个国公府都没面子。” “……”陆氏恼羞成怒,转身气冲冲的回到雅园。 她真想立刻除了姜令芷这个眼中钉,可一时又苦于无从下手。 想查她的账找她的把柄,可是府里账册是三夫人管着的,跟姜令芷沾不了边。 想弄死她,可顺园就跟个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甚至于她把姜令芷管家以来府里发生的事都想了个遍,也没能想出来,她到底哪件事做的不妥当。 陆氏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在雅园焦急地转圈想法子。 直到她一抬眼,远远地看见远处的屋顶上耀眼的光,她突然有了主意:“香杏,去把刘妈妈再叫来。” 姜令芷仍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聘礼单子的事定下后,她便叫雪莺从公中的账上支了银子,带着孟白出门给新娘子置办首饰。 不过照她原先的性子,说走便直接就走了。 但这会儿夫君醒了,去哪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夫君,我有事得出去一趟,”姜令芷去了书房,就见萧景弋正在看书。 萧景弋一怔,不免有些紧张:“你要去哪?” “去我的铺子里,买些首饰,顺便找我二哥帮我个忙,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姜令芷细致的跟他说着:“忙完我就回来啦。” 萧景弋听她说得琐碎,也就一点一点放心下来:“好,带着孟白一起。” “我知道,”姜令芷转头交代狄青,“白日太晒,别让将军到处去,我瞧着他这几日都晒黑了。” 萧景弋:“” 真行,他担心她出府,她直接连门都让他别出。 第118章 教我做假账啊 “三娘,你瞧着铺子里最金贵的头面首饰,各备上两份。” 姜令芷晃了晃手里的银票,递给柳三娘。 柳三娘接过银票,一瞧,竟有五万两,可真是笔大买卖! 她当即郑重应下:“东家放心。” 姜令芷嗯了一声,又问道:“他在吗?” 柳三娘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笑着往后院指了指:“天天在那等着东家呢。” “好,你去忙。” 再次见到姜浔时,姜令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短一个多月,从前那个潇洒到有些轻狂的姜浔一下子沉稳了许多。 他就那么呆坐着,面前搁着一把算盘,时不时地拨弄几下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听见有脚步声,姜浔头也没抬:“三娘,什么事?” “是我!” 姜令芷脚步轻快,像是从前跟他学习查账那般,自然而然地坐在他旁边,“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你”姜浔回过头,才发现是姜令芷。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良久没说话,再张口时,却红了眼圈:“你你还好吗?” 自打云香楼那件事发生后,他就没再见过姜令芷。 他整日在府里坐卧不安,一想到姜泽和姜令鸢居然差点害死姜令芷,他就又愧疚又自责,深觉再没脸见她。 可心底又十分焦虑,萧景弋他醒了如果萧景弋待她不好,或是瞧不上她的出身,那她要怎么办? 若是国公府要休了她,连个给她撑腰的娘家都没有。 好不容易挨到柳三娘给姜令芷送账本的日子,得知她在府里一切都好,甚至还掌了府里的中馈,他才放心不少。 姜令芷伸手支着下巴,笑盈盈的:“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倒是你,瞧着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 姜浔待她如何,她都看在眼里,她防备着姜家所有人,却又真真切切地贪恋着这世上唯一一个肯善待她的血亲。 姜浔默默松了口气,还能与她玩笑,看来日子过得是不错。 而她的样子,也比从前可要松弛惬意得多。 想来萧景弋醒来后,定然是十分感恩她的付出,又将那些麻烦事都接手了过去,成了她的靠山和仰仗。 如今的她,应当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胆战心惊地生活了。 姜浔沉默了一瞬,跟着她笑了一声:“那就好。” 他没见她的时候,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真见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姜令芷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开口道:“那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个忙啊?” “嗯?”姜浔一愣,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需要他的时候,顿时精神了几分。 “就是那个”姜令芷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能不能帮我做假账啊?” 姜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古怪起来,这怎么才掌家,就要做假账了? 顿了顿,他还是委婉劝道,“你可是要用银子?国公府的银子到底不好沾手。我手上还有几百间铺子,盈余都交给你,你随便使。” 姜令芷满头黑线:“!” 姜浔好大方,但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这本假账册,是打算坑陆氏的 但做假账这种事她不擅长。 还得是姜浔! 毕竟,姜浔能看出陆氏那些账本中的猫腻,想来,做账水平定然是在陆氏之上的。 “姜二公子,我虽然十分觊觎你的银子,”姜令芷义正言辞道,“但是,我更看得上你的才华!” 她言简意赅地把要做的事给说了。 顿了顿,又笑嘻嘻补了一句:“当然了,如果你非要把铺子都给我,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受累替你管着。” “”姜浔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可真是八辈子欠你的!” 姜令芷双手合十,难道得给他说了句好听话:“谢谢,谢谢姜二公子,姜二公子你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姜浔到底没抗住,答应了帮她做假账的事。 至于他手上的那些铺子,他只说:“等你不忙了,来铺子里寻我,我教你怎么打理生意。” 姜令芷立刻喜滋滋地答应了,还十分大方道:“我请你去繁楼用膳!” 姜浔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到了繁楼,二人去了姜浔常年定下的雅间。 姜令芷可不只是为了请姜浔吃饭。 她今日还想顺便定些席面上的酒水。 繁楼最有名的桃花酿自不必说,除此之外,她还要了好几壶度数不高的薄酒,又叫小二上了些时令的菜式,二人边用边闲聊。 快到端午了,繁楼格外热闹,大堂里还排了出折子戏。 繁楼不是正经戏园子,所以这戏便排的有些出格。 原本郁郁不得志的的臣子,却演的像是对皇上爱而不得的断袖。 姜浔瞧了一会儿,便瞧出这戏不对劲,顿时黑着一张脸,忙要叫人关上窗子。 姜令芷赶紧伸手拉住他。 这么精彩的戏码,她可从来没见过,好不容易瞧见了,哪能不看啊! 姜令芷自顾自地拿起一壶荸荠酒。 荸荠酿的酒,酒色清纯如泉,酒味甘而淳厚,姜令芷喝着倒是觉得味道不错,倒是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几杯。 姜浔拦不住她看戏,只好劝她少喝点酒:“这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还是容易醉的。” 姜令芷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荸荠酒入口甘甜,还拿冰块在外头浸着,喝起来就像是小甜水一般,怎么可能会醉? 她才不信! 姜浔见劝不住她,也不想扫她的兴,便由她去了。 第119章 我没醉 结果那戏越演越过分。 好家伙,那原本男装的臣子,居然又换上了女装总算是和皇上入了床帐。 姜浔实在无语,腾的站起来,一把关上窗子:“走,我送你回国公府。” 姜令芷十分嫌弃地啧了他一声,仿佛在说,这有什么了?我还没看够呢! 但眼见着姜浔快要裂开的样子,她总算是大发慈悲地站起来,意犹未尽道:“下回咱们再来啊!” “”姜浔哼了一声,心想着,来可以,但他绝对会警告繁楼,再也不许排这种乱七八糟的戏! 姜浔瞥了他一眼:“好啊,你叫声二哥我听听?” “好,”姜令芷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不知怎么,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好二哥!” 那小甜水还真是后劲有点大。 姜浔听着她说话,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回头一瞧,不得了了? 怎么眼里的机灵劲儿没了,瞧着傻乎乎的? 姜浔有些担忧道:“阿芷,你喝醉了?” 姜令芷眨眨眼,冲他傻乎乎地笑:“我没醉!” 姜浔:“” 喝醉了的人都这么说。 姜浔气得头大:“你醉成这样回去,若是萧景弋那个煞神和你生气,我可不管你!” 姜令芷酒劲上来,就觉得屋里有些闷热,便打开窗户要透透气,谁知一眼就瞧见了,萧景弋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网上看。 姜浔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自然也瞧见了。 他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刻意板着脸跟他打招呼:“妹夫。” “”萧景弋看着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姜浔,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下来。” 姜浔哦了一声,扶着姜令芷下去。 姜令芷乖乖的爬上马车,姜浔看着萧景弋,一本正经道:“方才和妹妹在繁楼说了会话,不免多喝了两杯,既然你来接她了,我这做兄长的便要叮嘱你两句,你要好生照顾她。” 其实他还是很怕萧景弋的。 因为这个煞神实在是恶名远扬。 但是为了阿芷,有些话他该说就得说。 他没想到的是,萧景弋居然很认真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姜浔见他虽然态度不算热切,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又放心了几分:“那你带她回府。” 萧景弋又是应了一声。 等他放下车帘,才发现姜令芷已经脸颊绯红,歪靠在车厢上,神思飘然,眼里溢着如水柔光:“夫君。” 萧景弋:“”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姜令芷一沾上他,就下意识的贴了过去,浑身就像是没长骨头似的,身子软的过分。 姜令芷脸颊红的发烫,人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恍惚间以为姜浔还在,以为自己还在跟姜浔说话呢,笑眼弯弯,低笑着:“你放心,他待我很好的” 温热又甜香的气息全落在萧景弋的呼吸里。 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问道:“谁待你好?” 姜令芷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搂着他的腰不放:“我的夫君啊,萧景弋啊。” 她说起夫君两个字时,格外的依赖。 什么叫温香软玉在怀,萧景弋此刻知道了。 他无奈道:“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 姜令芷努力地睁开眼,皱了皱,眉头:“谁说我不能喝?我合卺酒喝两杯都不会醉!” 谁知道这小甜水比合卺酒还猛啊? 萧景弋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姜令芷十分肯定道:“假酒!姜浔他给我喝了假酒!” 说着,她闭上了眼,没有再说话。 就在萧景弋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姜令芷又睁开了眼,柔柔地盯着他看。 萧景弋问道:“怎么了?” 姜令芷细声道:“你真好。” 姜令芷喝多了倒也老实,就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然后傻笑。 萧景弋不动声色地垂眸跟她对视,然后就见姜令芷舔了舔唇瓣,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来。 萧景弋堂堂一个战神将军,就这么被调戏了。 没等他想反客为主呢,姜令芷又闭上眼,睡着了。 萧景弋满头黑线:“” 外头隐隐有蝉鸣声响起,叫他不免有些心燥。 好在之后姜令芷都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睡着了。 与此同时。 繁楼中的另一扇窗户里,姜泽一直默默地盯着萧国公府的马车,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灵舒坐在他对面,眼底十足的讥讽:“装什么兄妹情深呢?” 姜泽任由她肆意嘲讽,面无表情道,“灵舒姑娘,我方才与你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灵舒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都是武将,姜泽也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比起萧景弋那浑然天成的英武矜贵,姜泽还是差远了。 她嗤笑了一声,“姜大将军,我倒真是奇了怪了,从前我好好的,我爹去求皇上赐婚,你倒是不肯,如今怎么突然又肯娶我了?”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连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你都不在意?” 姜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保证道,“你放心,我娶了你之后,会一心一意待你,连你的孩子也都视若己出。” “哈!你不说我也知道!”灵舒鄙夷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跟姜令芷不对付,你怕我嫁进国公府后,会想法子害她。是不是?” 然后她哈哈大笑了一声,添了一句:“姜泽啊姜泽,你怎么这么会装呢?你可别忘了,约姜令芷去云香楼的人,是你啊!” 别想在这跟她装什么大善人! 呸! 拥有时不觉珍贵,等到亲手毁掉了又觉得后悔想弥补。 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吗? 如果有,老天爷怎么不给个机会,让她的腿再长出来? 灵舒自觉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把姜泽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因为姜令芷如今还活着,时时刻刻地都在提醒姜泽,提醒他背叛挚友,残害妹妹的事实。 可他又无力弥补。 “再说了,你那个对你有救命之恩的未婚妻呢?” 灵舒的言语像一把刀子,“你伤了姜令芷就想娶我做弥补,等那个姓蓝的姑娘伤透了心,你又打算怎么弥补?自宫当太监?” “”姜泽脸色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裂缝。 第120章 私心 到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一直以来,他好像总是偏执地想要去追求已经失去的东西。 阿娘死了多年,他一直无法接受,见到亲妹妹却想让她去给母亲弥补偿命。 直到差点害死亲妹妹,他才又觉得痛心悔恨,想为她做些什么 可这些类似自虐的弥补,不过只是想要一份心安,起不到一丁点实质性的作用。 他甚至觉得可笑,到最后,点醒他的,居然是他一直以来觉得恶毒的灵舒。 姜泽没再说话,起身出了繁楼。 那边姜浔把姜令芷交给萧景弋后,又转身回了繁楼。 恩威并施的不许繁楼的掌柜再排奇奇怪怪的戏。 掌柜跟他再三保证,今日的戏真的就是个意外,姜浔才放下心来,转身准备离开。 一转头,忽然就瞧见了姜泽。 “大哥,”姜浔停在原地,看着面色沉重的姜泽,迟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你怎么也在这里?” 该不会是跟着他和阿芷,又要做什么事? 要是大哥真想动手,那个孟白可不是大哥的对手。 “来给蓝卿买些吃食,”姜泽当然听出来姜浔的戒备,他苦笑一声,暗骂了自己一句活该。 姜浔眯起眼睛,看着姜泽空空如也的双手,俨然不信:“买什么吃食?” 姜泽顿了顿,道了声:“卖完了。” 姜浔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俨然不信。 “”姜泽看着他道,“爹已经和我说清楚了,阿娘的死不怪她,该怪我。” 姜浔一时有些意外:“啊?” “跟你没关系,”姜泽说:“不过是告诉你一声,我不会再有那份心思了。” “你最好是真的没有,”姜浔一怔,又往前走,二人擦肩而过,道,“大哥,你若是再对她下手,我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姜泽苦笑一声。 萧景弋把姜令芷带回国公府时,她还在睡,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无法,只好叫雪莺和云柔给她擦洗过后,换了身寝衣。 他转着素舆,自己按着床榻起身,又在她身边躺下。 空气中还带着些清洌的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景弋正要入睡之际,就听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偏头望过去,只见她竟一个翻身,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寝衣领口下那一片腻白在夜色中格外晃眼。 “夫君,” 姜令芷声音带着些哑意,她摸索着,从被窝里抓起他的手,就像是从前他还昏迷不醒时那样,跟他说话,“我今日出门见了姜浔,又去了繁楼” 萧景弋听着她嗓子都干了,还在这胡说八道,眉心一跳。 他抽回自己的手,端起床榻边几上的茶水递过来:“喝了水再说。” “好。” 姜令芷伸手抓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喝了水,顿觉嗓子舒服多了,她着急拍了拍床板:“你快躺回来,我还没说完呢。” 萧景弋无语,就非得对着瘫子才能自由发挥吗? 他放下水杯,照着她要求那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回去。 姜令芷满意地点点头,又抓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脸,开始道:“姜浔很担心,你会对我不好。所以告诉他了,我说我的夫君很好。” 萧景弋低笑了一声,这表白的话他方才在马车上就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实在是动听极了。 姜令芷垂眸望向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我选的酒还不错,请你也尝尝。” 然后她就俯身亲了下去。 “唔” 萧景弋默默地承受着这份甜蜜,直到姜令芷觉得够了,才直起身来,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继而又神秘道:“夫君,我还有一点坏坏的心思,要告诉你。” 萧景弋盯着她水润的红唇,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坏坏的心思? 有多坏? 下一刻,就听她神秘兮兮道:“我让姜浔帮我做了一本假账册,到时候” 萧景弋笑了,原来是这个心思。 这算什么坏心思呢? 这是大局为重的智慧心思。 他伸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道:“做得很好。” 姜令芷得意地“哼”了一声。 又躺了下去,两只手抱紧他的手臂,蜷着身子往他身边缩了缩,嘀嘀咕咕道:“夫君,我想要个孩子。” 萧景弋无奈,怎么都晕乎成这样了,还是想要个孩子?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轻声道:“孩子的事先不着急,先要我。” 话是这么说,人都醉了,他是不会做什么的。 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 姜令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点都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醒啦?”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男声,姜令芷的瞌睡虫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倏然睁开眼,入目便是英气十足的脸。 姜令芷抿着唇瓣,看着萧景弋眼眶底下的乌青,有些心虚地唤了声:“夫君。” 她只记得自己在和姜浔喝酒看戏,后来的事就都不记得了,看他这样子,应当是照顾了自己一夜。 她心里顿感愧疚,伸手挠了挠头,“夫君你不要紧?是不是没睡好?我再陪你睡一会?” 萧景弋心中觉得好笑:“你今日不忙了?” 姜令芷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可忙啦!给你大侄儿办婚事,要准备的可多了,他还一下子娶两个,双倍的麻烦。” 萧景弋垂眸低笑了一声,看她这样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放心了。 什么前未婚夫。 不过是个供她练手的工具人。 姜令芷道:“夫君,你在睡一会儿,我要收拾收拾,去府里到处瞧瞧。” 萧景弋嗯了一声。 姜令芷走后,他扶着床榻,慢慢的站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几步,整个人就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但好在,是能挪动步子了。 “狄青,狄红,”萧景弋唤来二人,吩咐道:“去,叫人把顺园收拾出来。” 狄青狄红一时没领悟。 萧景弋倒也没跟这两个没媳妇的棒槌计较。 又吩咐道:“就照大婚洞房时候的样子布置!” “是是是!” 他存着私心,要在萧宴回来前,先与她拜堂成亲。 第121章 补一个洞房花烛夜 姜令芷忙完回到宁安院时,天已经黑了。 她发现院里黑乎乎的一片,一时叫她有些诧异。 人呢,都哪去了? 她试着唤了句:“夫君?” 自然是没人应她的。 “奇怪” 姜令芷才刚咕哝了一声,就见狄红拎着灯笼,狄青揣着个包袱,俩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异口同声唤道:“夫人!” 姜令芷差点被他俩吓到,疑惑问道:“狄红!将军呢?还有院里的下人呢?” 狄红神秘兮兮的:“夫人,将军回顺园去了。” 姜令芷闻言,心头闪过一抹失落的感觉。 还真是让自己说着了,他醒了之后,就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所以独自回顺园安寝去了。 她应了一声,刚想迈过门槛,狄青又说话了:“夫人,小的想和雪莺说句话,不知可不可以?” 姜令芷自然不会拒绝。 俩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好半天,雪莺越听越兴奋,最后简直要拍手叫好了。 姜令芷心想,雪莺也长大了,有心事了。 女大不中留哦。 雪莺很快说完话回来,手里拎着个大包袱,姜令芷也没有多问,只当是狄青送给雪莺的礼物。 雪莺小心地提着那包袱,关切道:“夫人,瞧您头发上还落着蛛网呢,想来是方才在库房落下的,奴婢伺候您沐浴?” 姜令芷也没多想:“好。” 等她沐浴完,云柔也回来了,雪莺又是拉着云柔叽叽咕咕好一阵,然后云柔也跟着兴奋起来。 姜令芷啧了一声,喔,又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小丫头。 正想着呢,就见云柔笑眯眯地走过来:“夫人,奴婢新学了个妆面,给您瞧瞧?” 姜令芷瞧她十分有兴致的样子,便点了点头,任由她在那大展身手。 直到最后,姜令芷被忽悠着穿上一身喜袍,盖上盖头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 “这是做什么?” “夫人您就别问,一会就知道了!” 姜令芷无法,半推半就地被两个丫鬟扶着出了门,一路到了顺园。 她顺着盖头底下的亮光瞧见了一片红地毯。 刚想伸手去掀盖头,继而手里就被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牵住,一团红绸塞进她手里。 “” 头回生,二回熟,这事儿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果真,下一刻,就听喜庆的声音喊道:“新娘子进门。” 姜令芷:“” 又又拜堂啊! 身边的男人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 他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都是缓缓挪动的,就算是再慢,也总会走到正厅里。 “一拜天地!” 姜令芷认认真真地拜了。 “二拜高堂!” 天地都拜了,高堂也没道理不敬,于是就又弯了腰。 “夫妻对拜。” 这都同床共枕地睡过了,夫妻对拜一下子也很合理! “送入洞房!” 姜令芷:“” 已经洞房过许多次了,怎么现在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了呢。 萧景弋拉着红绸牵着她,一路慢慢的引着她往正房回。 顺园修缮也是照着从前的样子修的,姜令芷一路也十分熟悉。 走到廊下,迈过门槛,直到坐在床榻上,她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她这是,又把自己嫁了一回? 老天爷! 可是这怎么成了两次婚,拜了两次堂,都是和同一个人,第二次比第一次还要紧张。 直到一只秤杆伸进她的盖头,慢慢挑开,耳边不时有人说着喜庆的吉利话: “挑盖头,秤杆金,秤杆亮,秤杆—挑挑吉祥,左一挑富贵,右一挑如意,中间—挑金玉满堂。” 姜令芷心里小鹿乱撞。 一会儿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怎么每一次入洞房都这么紧张啊! 一会儿又想着萧景弋你快不要闹了叫人知道了看笑话! 一会儿又忍不住的好奇,洞房花烛夜原来是这样的吗? 正事前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流程啊! 怪有意思的。 就在这种诡异而又复杂的思绪下,遮挡她视线的红盖头终于被揭开,姜令芷一抬头,就瞧见了满身红装的萧景弋。 喜袍有些宽松,一小片胸膛明晃晃的就在她眼前袒露。 但又将他显出一副风流肆意之感,比之从前的英气俊美,这会儿竟像是个出世的妖孽一般! 姜令芷完全看呆了啊,他怎么这么好看啊。 不对,他这是在色诱她吗? 她一时间甚至有些搞不清,现在到底是谁想睡谁啊? “眉不画而浓,唇不点而红,夫人生得甚美,”萧景弋语气倒是正经,就是边说边伸手点在姜令芷的唇瓣上,轻轻的摩挲着。 姜令芷谦虚地想着,夫君你也挺美,笑起来就一点也不像杀气腾腾的武将了呢。 走神间,萧景弋已经牵着她起身到桌案边了。 桌上一壶清酒,两只喜上眉梢的酒盅,斟满酒水,萧景弋将其中一只递给姜令芷:“夫人,合卺酒。” 姜令芷脸颊又是一红。 合卺酒嘛这个倒是跟他喝过的。 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交手饮下,而是 清酒一入喉,整个人跟着火热起来,让她把当初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清晰地记了起来。 她艰难的放下酒杯,正想说些什么,萧景弋已经从她手上接过酒杯,一拍手,外头立刻端进来一碗饺子。 “饿了,先吃点垫垫,”萧景弋亲自拿起勺子舀了一只饺子,送到她唇边,“张嘴。” “夫君” 姜令芷的声音都发颤,萧景弋待她当真是好极了,就算是出于感恩之心,他做的这些,也是她此生从未体会过的好。 她略一低头,伸手咬住了那只饺子,只是才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夫君,生的。” 萧景弋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 “哈?” 姜令芷脑瓜子嗡嗡的,这个人怎么捉弄她啊! 不过说到生孩子,她倒是很愿意的,有个孩子傍身,她心里才踏实。 “自从为夫醒后,总觉得有些愧对夫人,今日仓促间,只想到给夫人补一个洞房花烛夜,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第122章 那是情动的暗示 “满意,”姜令芷点点头。 流程进展到现在,萧景弋才开始不好意思:“还望夫人莫要笑我,为夫只是想从头和夫人再经历一次。” 姜令芷:“?” 他这么杀伐决断一个人,现在在她面前害羞? 这感觉怎么又是怪异又是叫人觉得可爱呢。 “夫君这样待我,我心里很是高兴唔,” 萧景弋已经亲了上来。 姜令芷话还没说完,但是也不想说了,被他夺走了呼吸,让她只好依附着他。 大红床帐加深了暧昧气息。 她无意识地配合着他,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呼吸间彼此气息纠缠。 萧景弋如今恢复的很好,甚至撑着自己的身子。 但他还是最喜欢的姿势还是像以前昏迷不醒时那样。 姜令芷趴在他怀里,被她扣着后脑勺,吻得难舍难分。 白皙的肌肤染上红晕,那是情动的暗示。 渐渐地,姜令芷就有些反客为主了。 从前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来享受,那种滋味虽然累,但是却别有意趣。 但现在他竟然有种想要掌控她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 萧景弋轻轻的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味道真好。” 姜令芷:“” 哪有这样吻到人喘不过气来的。 后来她不甘示弱的又吻了回去。 等她想起来这样不好的时候,几乎已经把他的衣裳都扒光了。 她勉强唤醒自己一点理智:“夫君,你还没好呢。” 萧景弋十分坚定,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好了。” 姜令芷:“” 确实好了。 甚至有点过于好了! 继而锁骨处一凉,衣扣已经被解开了一颗。 他抱着她吻,唇齿轻轻地吻上那片伶仃的锁骨,舔舐着,轻咬着,最后,甚至将从锁骨处经过的肚兜带子,也咬断。 姜令芷心底的防线俨然已经守不住了:“夫君” 萧景弋又文上来,唇齿间与她呼吸纠缠:“阿芷,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姜令芷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既然他都好了,那还抗拒什么? 早点来,早点让她怀上孩子,她也早点安心! 于是,她起身,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跨坐了上去:“夫君,看你表现哦。” 萧景弋:“”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经得起这么激? 萧景弋轻笑一声,抬手就解下了床帐,双手箍住她的腰,赞了句:“阿芷的腰好细。” 他早就想揽上了。 姜令芷双眸含水,意乱情迷地看着他,柔声道:“夫君,给我一个孩子。” “嗯?”萧景弋一顿,皱起了眉。 从前他昏迷不醒时,她无人仰仗,靠着替他延嗣在府里立足,拿他当生孩子的工具人,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如今他都醒了,她怎么还盼着要孩子呢? 她竟然还是不喜欢他吗? 所以才从始至终都只想着要个孩子傍身,有他没他都行? 想到这,萧景弋只觉得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里却难过的快要碎掉了。 姜令芷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柔声安抚道:“夫君,不要为难自己,你可能还没好全,一时力不从心也是有的。” 萧景弋:“” 他看着她那张满脸无辜的表情,简直气得要死! 居然还觉得他不行? 他松开她的腰身,躺下来翻身背对着她,也不说话,整个人十分受挫。 姜令芷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夹杂着点遗憾和关心。 于是就关切道:“夫君,你别担心,会好的,咱们再等等。” 萧景弋胡乱的嗯了一声,轻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的幽香只觉得自己好傻。 他每日都迫切地想要站起来,就是想着给她补一个婚礼,让她不要心里有遗憾。 结果,她还是只想要个孩子。 唉,情爱一事,可比打仗难多了。 后来他到底没忍住,“阿芷,你可有心上人?” 姜令芷本就晕晕乎乎的,他这么靠过来说话,叫她不免有些心跳加快。 她低笑一声,咕哝道:“有啊!” 当然有啊! 说出来,她都怕他笑话,堂堂尚书府嫡长女,嫁了人,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更何况,他现在还很在意她的样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么会不把他放在心里! 她只是,不敢,也不会,把一生都押在男人和情爱上。 但这些话,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萧景弋默了默。 他没敢问,这个人是谁。 怕万一不是他,挑破了表面的花团锦簇后,结果叫人难以承受。 他没再主动提圆房的事情。 来日方长。 但是他不急了,那有的是人着急。 姜令芷仍在按部就班的操持婚宴的事。 大部分事情循例进行下去,还有一些没有应对过的,她问过老夫人几次后,也有了应对之法。 日子越发安稳充实了一些。 姜令芷偶尔有一个瞬间会觉得,虽然夫君现在不行了,以后就算没有孩子,日子也能过。 “四夫人,” 柳嬷嬷神秘兮兮地抱着个锦盒,来到顺园,“这是老夫人特意给您送来的。” 姜令芷疑惑地接过锦盒,心想着什么东西? 于是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见锦盒里是几件衣裳,但是和平常穿出门的衣裳可不一样。 姜令芷伸手捻起一看,是件十分清凉的肚兜,用的丝线滑溜溜的,选的颜色也正,半透的大红色,可是该遮住的地方若隐若现,十足的欲拒还迎。 吓得她手一抖,那肚兜就掉回锦盒里,姜令芷赶紧一把将盒子盖上。 然后她羞红了脸,抬头和柳嬷嬷对视一眼,十分尴尬。 柳嬷嬷可是过来人了,就不会这样忸怩,拉着她语重心长道:“四夫人,您有个子嗣稳固地位呀。” 姜令芷脸都僵了,心想,老夫人真是费心了! 她哪里能想到,老夫人比她还看重子嗣呢! 这是要让她穿成这样勾搭萧景弋吗? 姜令芷心想着,勾搭也没用啊,他没好全呢,他不行啊! 但是总归是长辈的一片心意,姜令芷点点头:“知道了。” 柳嬷嬷松了口气,再次建议道:“四夫人,您今夜就穿给四爷看呀,保证您一次怀上。” 姜令芷:“” 待柳嬷嬷走后,她做贼似的把这锦盒藏进了衣柜里。 心底唏嘘着,也不知道将军怎么回事,昏迷的时候还挺好用的,这一醒来倒是不行了。 挺大个人的,说不行就不行了。 后来没一会儿管家又来了:“四爷,四夫人,国公爷说,给四爷送碗汤过来。” 姜令芷忙应声道:“先拿进来,四爷在书房。” 雪莺接过食盒,拿进来打开盖子一看,居然是一碗银耳莲子羹。 第123章 到底谁不行 姜令芷不疑有他,叫雪莺给书房的萧景弋送过去。 “是。” 雪莺捧着莲子羹送过去,萧景弋尝了尝一勺,觉得有些甜,像是女子才会喜欢的东西,便又叫雪莺把莲子羹拿回去给姜令芷尝尝。 姜令芷应了一声,她是爱吃甜的。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自己嘴里送,她觉得味道还不错:“我喝着倒是正好。” 反正萧景弋也不爱喝,她就也没跟他客气。 又舀了几勺,到最后,大半碗莲子羹都进了她的腹中。 可待用罢晚膳,沐浴过后躺在床榻上时,姜令芷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翻来覆去,浑身难受。 “阿芷,你怎么了?”萧景弋十分紧张,怕她生病了。 姜令芷脸颊涨红,想去扯自己的衣裳:“这怎么才入夏,就这么热了。” 萧景弋蹙了蹙眉,热吗? 他一个火力旺盛的男子都没觉得热啊? 莫不是发烧了? 瞧着脸蛋泛红,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有些热,但又没到发烧的程度。 想了想,干脆叫人取了冰桶来,放在屋里。 可姜令芷还是觉得热。 这种热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折磨的让她浑身都软绵绵的,光是冰降不了温。 她难受地辗转反侧,然后无意识的哼哼唧唧地直往萧景弋身上蹭,这样倒是让她舒服了一些,于是她变得更缠人。 萧景弋再迟钝也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晚膳吃的是一样的东西那便是那碗给她喝了的银耳莲子羹有问题。 他黑着一张脸,叫来狄青:“去问我爹,给我送的什么汤?” 狄青来去匆匆,回来时,脸涨得通红:“回将军的话,国公爷说,是让他老人家能抱孙子的好东西。” 萧景弋气得咬牙:“出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现在想要的不是孩子,是阿芷的心! 可他也知道,一般这种猛药除非阴阳交合才能解,若是强行压制,只怕也是伤身。 而姜令芷这会儿早就被折磨得失去理智了。 她眸光含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嗓音黏糊糊的:“夫君,帮帮我” 其实她对这种事情已经很熟悉了,嘴上说着求他,实际是完全就是她占据主导地位。 翻身就骑在他身上,一边亲他,一边拉扯他的衣裳。 萧景弋艰难的拉住她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姜令芷迷迷糊糊,又哀求了一声:“好夫君” 萧景弋都要被折磨疯了:“想让我怎么帮你?” 姜令芷脑子发胀,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用行动表示。 萧景弋又不是柳下惠,都这样了,他哪还再也忍不住了。 拿他当工具人她也认了,反正不要离开他。 他伸手帮她除了衣物,扶着她,坐在他的腰上。 随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姜令芷倒是对这一套流程十分熟悉,毕竟是她从前最习惯的动作。 情到浓时,她嘴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个遍。 听得萧景弋干脆伸手捂了她的嘴。 尽情缠绵不休。 到后来姜令芷都清醒过来了,萧景弋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 姜令芷挣扎软倒在他怀里:“夫君,我好累” 他把着她的腰,就是不让她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阿芷,帮帮我” 姜令芷就又上当受骗了。 这怎么比之从前自己折腾的时候,还要累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他怀里上,像是雪融化成水一样。 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 “怎么还是这般没用”萧景弋轻笑一声。 姜令芷迷迷糊糊间听到这句,一时有些恍惚,这话什么意思啊? 她什么时候没用了? 她有用得很! 她歇过来之后,变得更卖了力气。 不过恍惚间,她想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洞房花烛那也,他不是不行的吗? 现在怎么好像又很行啊 莫不是…… 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宁愿装不行,也不肯和自己同房? 今日是看着自己中了药,才…… 如此想着,她不免有些失落吗,连带着动作也慢了下来。 “阿芷,”他不满她的走神,大手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臀,“专心一些。” 姜令芷:“……” 怎么可以这样,也太羞耻了些。 后来床帐摇摇晃晃,容不得她多想,又跟着他一起沉沦。 萧景弋就好像真是魅魔一样。 她都已经是个废人,而他却还是神采奕奕的。 甚至他扶着床榻,挪到桌子旁点燃烛火,就这么一寸一寸地欣赏着她的酮体。 如同雨后荷花一样瘫软着,乌发铺散在床榻上,脸颊绯红,光洁的肌肤上带着无数欢好的痕迹。 这便是征服他的女人。 姜令芷被他看的有些羞涩,可是她太累了,连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力气都没了,只好任由他这么看着。 翌日晨光初绽。 床榻上姜令芷还赖在萧景弋怀里。 萧景弋俯身在她发间印下一吻:“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 姜令芷伸手抓起被子蒙着脸,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想着昨日心里那点不痛快,她又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来。 鼓起勇气问道:“夫君,你是不喜欢我,所以才宁愿说自己不行,也不肯和我同房的吗?” 萧景弋瞪大眼睛,天地良心! 他哪里不行了? 他那是担心她若是有了孩子,就不要他这个工具人了。 现在不过是想通了,其实她想要个孩子也无妨,要了孩子也要他就行。 但萧景弋也不能明说啊。 他略一沉吟:“我若是不行,阿芷还愿意跟我吗?” “”姜令芷无语,这是什么问题,他怎么会不行呢? 他比没醒来的时候,还要更行! 想着昨夜的荒唐,她微微一阵脸热,小声道:“不会的夫君,你行的很。” 萧景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第124章 左手转右手 满意就行。 以前她把他睡服了,现在也该轮到他了。 萧景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手臂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我出去一趟,” 姜令芷本来已经闭上眼了,一听他说这话,也跟着坐了起来,很是担心:“夫君,你去哪?” 腿都没好全呢,他要干什么去! “姜泽请旨要回南疆,我去送他一程,”萧景弋并没有隐瞒她。 姜令芷哦了一声。 她对姜泽的行踪并不关注,她只关心:“你怎么去送他?骑马吗?你的腰受得了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的腿现在还不是很灵活呢,一切行动不都得靠腰撑着吗? 萧景弋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令芷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什么蠢问题,忙道:“那你多小心些。” “嗯。”萧景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在府里处理事情,也别太累。” “知道了夫君。”姜令芷乖乖地点点头。 萧景弋在能够撑着身子站起来走路之后,就很不喜欢别人再来服侍了,一切都坚持要自己来。 虽然慢了一些,偶尔也会因为身体跟不上反应,而显得脚步有些踉跄,但他还是咬牙撑着。 姜令芷知道,他有自己的自尊,天底下没有武将想当废人,更何况是他萧景弋。 从床榻到门口这短短一段路,萧景弋几乎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但那又如何,他到底是打开门走出去了。 姜令芷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瞧着时辰不早了,也跟着起来收拾。 她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鬼使神差的没有立刻叫雪莺和云柔进来伺候。 而是自己坐在妆台前,故意弄乱头发,做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去模仿昨夜出现在她脸上的情形。 好在不算太丑。 虽说已经肌肤相亲很多次了,但到底也算是将军睁开眼的第一次,她可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影响到两个人正在磨合培养的感情。 姜令芷松了口气,这才叫了雪莺和云柔进来伺候。 提议回南疆,是蓝卿的主意。 彼时姜泽已经在姜府痛苦好些时日,他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蓝卿,包括想要娶灵舒恕罪的事情。 蓝卿比他更难过。 在她从前的想象中,上京是最遥不可及的存在,比起南疆那样偏僻的地方,简直就是富贵锦绣窝。 可是真来了才发觉,还是南疆好。 山林中的猛兽很可怕,却还是比不过不及上京的人心。 她累了。 所以她和姜泽说,她要回南疆,如果他要跟着一起回去,她会原谅他。 姜泽到底答应了。 他一封奏折递上去,佑宁帝到底没有允了他的请旨。 姜家众人想拦,也是拦不住。 从南疆回来时,他替蓝卿赶着马车,如今再回南疆时,仍旧一样。 马车出了城门口,姜泽扬起的马鞭毫无一丝留恋。 毕竟,整个上京,根本没人欢迎他。 快到五里亭时,车厢里的蓝卿忽然开口:“阿泽等等,” 她已经换回了她的异域服饰,随着她掀开车帘的动作,满身银器叮当作响。 姜泽手上的动作顿住,转身看回去,温声道:“卿卿,怎么了?” “你等一等,”她看着姜泽,眼睛亮亮的:“我起了一卦,算到有人要来寻你。” “嗯?”姜泽蹙了蹙眉,很想说怎么可能呢? 但蓝卿的族人最善占卜,他也是知道的。 犹豫间,一阵马蹄声渐近。 萧景弋骑在马上,勒住缰绳,就远远地停在马车后三丈远的地方,再没有要上前来的意思。 姜泽瞳孔一震。 没想到萧景弋还会来送他,更没想到他会追出这么远。 他苦笑一声,神情复杂。 自那日在云香楼不欢而散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到底这么多年的至交好友,可中间横亘着几乎可以算是杀妻之仇,无法逾越。 一阵短暂的对视后,姜泽收回了视线,手中的马鞭再次落下。 萧景弋能来送他一程,他心里便已经好受许多了。 过往错得离谱,可他如今无力弥补,就让他暂且当一次逃兵。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萧景弋默默地长出一口气。 姜泽,此番一别,山高水长,只当是在上京发生的这一切,恩怨彻底勾销。 狄青感慨道:“姜大将军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喔,惺惺相惜上了,”萧景弋瞥了他一眼,“准你去南疆,投入他的军营去。” 狄青:“!” 感慨一句都不行了? 将军你以前不是这般小气的! 直到马车的背影消失不见,萧景弋才驱着马慢慢的回头。 狄红问道:“将军,咱们现在去哪?” 萧景弋想了想,便道:“先去首饰铺,再去城南那家最火的点心铺子。” 萧景弋不知道怎么和妇人相处,但萧国公府可是有现成的例子。 他从前见到过,二哥每每出门,回去的时候都会给二嫂带些小玩意。 有时候是首饰,有时候是点心二嫂都会很开心。 他两样都带。 阿芷肯定会双倍开心。 萧景弋再回到国公府时,天都快黑了。 彼时姜令芷已经处理完了府里的事情,正和雪莺云柔准备些五彩香包。 快到端午了,虽说公中都会准备这些东西,但自己做也应景。 直到院里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姜令芷下意识地偏头望向窗外,隔着满院璀璨的灯火,与他四目相对。 姜令芷还没想明白呢,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到门前迎接他:“夫君,你回来了。” 萧景弋挑了下眉,这种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可真不错。 他从狄青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捧到她跟前:“给你的。” “什么呀?”姜令芷没想到他出去一趟,还给她带东西回来了,不免惊喜:“夫君,我来拿着!” “嗯,”萧景弋把手中的几个盒子递过去,自己慢吞吞地跟在她身边往屋里走,“对了,过两日端午,我带你去东苑看赛龙舟。” 姜令芷眼前一亮:“好啊。” 按照惯例,朝廷每年都会在初五正端午时举办龙舟赛。 这一日,皇上会邀百官携家眷至东苑看赛龙舟,游湖等等,十分热闹好玩。 只可惜她从来没去过,很是好奇。 “打开看看,”萧景弋瞧着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只觉得自己这份心思当真是没白花。 姜令芷点点头,一样样地打开盒子和纸包,随后各种点心和果脯铺满了整个桌案。 她一时间当真是有些疑惑,将军买这么多吃食做什么。 再一打开那盒子,姜令芷不由得嘴角一抽。 里头装着的,是岚翠轩的镇店之宝——一顶凤求凰的发冠。 这发冠三十万两呢! 萧景弋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喜欢吗?” 姜令芷心想着,这么大的手笔,谁不喜欢呢! 反正夫妇一体,他花出去的银子,装进她的口袋里,也没什么毛病。 至于这顶平日根本带不着的发冠,回头再拿去店里摆着就是了。 她笑眯眯的:“自然是喜欢的!尤其是这发冠,真是华贵好看!” 萧景弋点点头,喜欢就好,下次再去那家首饰铺子买! 正要说话,府里的管家却过来传话,说是国公爷要见四夫人。 第125章 你想怎么样? 姜令芷看了看外头黑乎乎的夜色,不免有些疑惑,国公爷怎么忽然要见她呢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正想着呢,萧景弋却已经开口道:“我陪你去。” 姜令芷点点头。 到那才发现,荣安堂的正厅里还有个老熟人。 大夫人陆氏坐在国公爷下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嬷嬷。 姜令芷心想着,陆氏莫不是为了大办宴席的事,求到国公爷跟前,要逼自己点头了? 毕竟,国公爷为着家和万事兴,对大房倒是十分维护。 姜令芷跟萧国公爷请安,问道:“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萧国公爷看着她,叹了口气,又对萧景弋点点头:“景弋也来了。” 萧景弋应了一声。 萧国公叫众人都坐下,这才问道: “令芷,你大嫂说,当初给你们顺园修缮院子,屋顶的琉璃瓦是御赐的,虽然被火烧毁了,却也要交还给宫里的。她说那琉璃瓦不见了,你可知道去哪了?” 姜令芷一时有些怔愣:“修缮顺园的事一直就是大嫂管着的,我并不知道琉璃瓦的去处。” 陆氏当即嗤笑一声:“你怎么会不知道?那烧坏的琉璃瓦就放在你们顺园里,别是你给偷着卖了?” 姜令芷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以为陆氏消停了,原来是又憋着劲作妖呢。 照陆氏的意思,琉璃瓦一直放在顺园。 但她搬到顺园那日,正是萧景弋给她准备的洞房花烛,院里疏阔干净,哪有什么琉璃瓦。 想了想,她贴着萧景弋的耳边极快的说了句话。 萧景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陆氏已经阴阳怪气的又开口了:“老四媳妇,你就算是稀罕银子,也不能卖御赐的琉璃瓦啊!像你这样小家子气的品性,如何管家?” 话音刚落,萧景弋却忽然起身:“父亲,儿子有些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萧国公点点头,萧景弋没再说话,径直转身便离开了。 一旁的陆氏顿时窃笑一声,还以为老四有多维护这个泥腿子新媳妇呢,这不,一瞧见她犯了错,立刻就觉得丢脸走人了。 陆氏振振有词道:“父亲,我还有人证!” 说罢一招手,她身后的两个嬷嬷就走出来,跪在萧国公跟前。 萧国公皱了皱眉:“这是?” 其中一位嬷嬷抬起头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国公爷,老奴是刘二家的,一直是在看着后角门的,老奴作证,顺园的下人运出去过好几车满满当当的麻袋,当时老奴要查,那 姜令芷仍旧气定神闲的模样,瞥了那嬷嬷一眼:“刘二家的,你记错了,麻袋是着火前从顺园挖出去的土,我当时叫下人在院里种花。” 陆氏却俨然觉得自己已经要胜利了,不屑道:“东西既然是你们顺园运出去的,你如今自然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说罢,又看向国公爷:“父亲,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姜氏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是个眼皮子浅的,突然掌权,难免手脚不干净,依儿媳之见,这管家的事,还是不该交给她。” 姜令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嫂,你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不就是为了夺回掌家权,拿公中的银子给萧宴大办婚事吗?怎么,这些年,你贪墨的银子,是一点也不舍得花在自己儿子身上啊? 萧国公爷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十分惊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氏:“什么?” 陆氏当即一阵心惊。 姜氏怎么知道她贪墨银子的? 对,是层进放在顺园的那些账册! 姜氏当初真的查过那些账册,发现了猫腻。 不过陆氏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反正现在那些账册都被烧毁了! 死无对证罢了。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萧国公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父亲,天理昭昭,我若是敢做对不起国公府的事,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说得信誓旦旦,又赌咒发誓,叫人不信都不行。 说完,陆氏看向姜令芷,又开始给她泼脏水:“四弟妹,我知道你记恨当初宴儿不要你,所以才在萧宴的婚事上横加阻挠,还如此污蔑我。可是,你如今到底嫁了四弟,四弟待你也是极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陆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姜令芷沉默着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萧国公爷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姜令芷,问道:“令芷,这琉璃瓦的事且先不提,你指证你大嫂的事,还有其它证据吗?” 此时一道声音传来:“有。” 姜令芷起身往外一看,就见萧景弋直接纵马跃进院里。 一下子,她便松了一口气。 萧景弋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上前唤了声:“父亲。” 萧国公蹙眉问道:“景弋,你说的有是什么意思?” 萧景弋拿出一本册子来:“请父亲看看。” 萧国公爷接过去,翻开细细地看。 陆氏心思惊疑不定,账册不是都烧了吗? 怎么还有册子她不由得就想探头去看。 只是屋里光线不明亮,离那么远,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萧景弋似乎知道她的紧张好奇,看向她道:“大嫂,这是府里的旧账。” 陆氏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随后立刻反驳:“胡说,府里的账册都在顺园烧了个干净!这账本是假的!四弟,你居然也污蔑我!” 萧景弋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大嫂这么激动做什么,若是假的,父亲自然能看出来。” 他语气分明十分温和,却让陆氏彻底慌了。 面对姜令芷,陆氏有一种天然的优势。 不论是年龄还是阅历,她样样占上风,更何况,姜令芷还是萧宴不要了的未婚妻,这就叫她更是看不上姜令芷。 可萧景弋却不同,他光是站在那,就叫人心生畏惧,再想到他行事一向不择手段,更是叫人彻底乱了方寸。 萧国公爷皱着眉,细细地看了几页,顿时大怒着,将那账册扔到了陆氏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账本扔出去了,陆氏颤颤巍巍地弯腰捡起来,那账册上一条一条被红圈圈出来的记录,都叫她越看越是心惊。 这账本是假的! 但是这假账本,却还是让她有苦说不出毕竟那些银子,都是她挪用给萧景平了。 但在这本假账册上,却成了她放印子钱,开赌坊还都亏本了! 陆氏简直绝望了! 她飞快地想着,如果现在说她对账册不知情,都是已经死了的王嬷嬷背着她搞的,萧国公会信吗? 可是王嬷嬷是她的陪嫁,是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王嬷嬷死的时候,她难过地大病了好几日,现在说她不知情,谁能信。 陆氏瘫软在地,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自己好像又把事情给搞砸了呢。 萧国公爷厉声道:“陆氏,这些年没人查你的账,你打量着国公府上下都是傻子不成?” 陆氏嚎啕大哭,赶紧认错装可怜:“父亲,我错了,我只是看着国公爷迟迟不肯立老爷为世子,我心里着急,觉得以后无着落,才一时糊涂” 萧国公冷着脸:“那琉璃瓦的事,也是你冤枉老四媳妇的?” 陆氏一个劲地哭:“是儿媳糊涂” 萧国公气的猛咳了几声,厉声道:“以后国公府的账册和管家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任何大事小情,都要经过老四媳妇的手。” “是” 萧国公爷长叹一口气:“行了,此事到此为止。” 陆氏松了口气,不过是被国公爷骂一顿,这也还算好。 国公爷到底还是维护长子的! 她刚要叩谢,萧景弋就语气冷淡地开口问:“父亲就打算这般处置吗? 萧国公蹙眉看向他:“不过是妇人间的争风吃醋罢了,你还想怎样了? 第126章 吃干抹净 萧景弋同样直视着萧国公:“大嫂究竟贪墨了多少银钱,贪墨的银钱又去了哪里,这些都不追究了吗?” 萧国公爷有些不悦:“老四,此事已经给了你媳妇清白,你还想怎么追究?莫不是,要把你大哥大嫂绑起来拷问,好让所有人知道府里兄弟不和?” 萧景弋毫不畏惧地反问道:“父亲,你说这话,到底是维护国公府的颜面,还是维护大哥?” 萧国公爷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护着儿媳,就这样放肆地质问自己,一时有些怔住。 萧景弋有些逼迫道:“若父亲还是不处置,那往后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贪公中的银子没事,今日不追究,明日便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国公府便会被掏空。” “还有,这不是妇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令芷没做过贪墨银钱的事,却被大嫂这样设局诬蔑。栽赃陷害,父亲若还想要粉饰太平,不免太过糊涂。” 这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让萧国公爷满脸惊愕,一边的陆氏早就吓傻了。 姜令芷在萧景弋旁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她知道,萧景弋年少从军,便是深受萧国公的影响。 毕竟,萧国公年轻时也是征战沙场的猛将。 陪天子御驾亲征打头阵,灭羌越,救回萧老夫人,这些事都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大的崇拜。 但今日,他却直接质问父亲。 自他醒后,她便跟他说了那些账册的事,国公府十年的账册,都放在岚翠轩的库房里。 那些账册就是大房私下勾结瑞王的证据。 但萧景弋一直没有动用过那些账册。 姜令芷能猜出来,他现在不提,是不想让大房的龌龊行事,牵连到萧国公府。 还有萧国公毕竟年事已高,时常缠绵病榻,受不得这般大的刺激,所以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正因为如此,她那日在岚翠轩便求了姜浔,帮她做一本假的,只让萧国公看到,大房贪墨银子败家,以免真相太过残酷,刺激到国公爷。 萧国公沉默着,难以决断。 陆氏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萧景弋的袍角苦苦哀求道:“四弟,是大嫂做错了,大嫂不该起了糊涂心思冤枉四弟妹,求求四弟,就饶了大嫂这一次!咱们一家人往后和和睦睦地过日子” 这一跪,让姜令芷皱起了眉。 陆氏到底是大嫂,这么一跪一哭,岂不是要把萧景弋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了?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也跪了下来。 “阿芷!”萧景弋连忙要去扶她。 她推开他,朝萧国公道:“父亲,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不好,侄儿娶公主是喜事,大嫂要大办,咱们大办就是了。” 说着,她也哭了起来:“是我年轻不懂事,只知道照规矩行事,明日我就把对牌钥匙还给大嫂,让大嫂管家,咱们家和万事兴。” 现在好了,俩儿媳都跪了。 若是萧国公还是粉饰太平,那便摆明了只维护大房,不在意整个国公府的死活。 陆氏一时也顾不得再哭了。 良久,萧国公终是长叹一口气,冲着陆氏道:“萧宴的婚事,不许你再插手。城东有处五进的宅子,待萧宴成婚后,你们一家便搬去。” “父亲……”陆氏彻底绝望了。 她一开始,只是想把管家权要回来,可闹了这一出,最后却是连累大房被分府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 萧国公静静地看着萧景弋,就像是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是刚正不阿雷霆手腕的将军,只是,人老了老了 他苦笑一声,一时有些落寞。 却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该落寞。 有这样顶天立地的子孙,国公府才能长长久久地繁盛下去。 “都下去。” 此刻已经夜色茫茫了。 离开时,萧景弋自然而然地牵着姜令芷的手。 姜令芷顿了顿,回握着他的手。 虽然今日猝不及防地闹了这一场,但她心情还挺好的,假账册才做好,陆氏就上赶着来自己挖坑往下跳。 幸好,方才萧景弋骑马去铺子里来回的及时。 只是 虽然目的达成了,但父子俩对峙的局面还是有些吓人的。 她一时有些歉意:“我原本已经想好了更温和些的计划,结果陆氏忽然出手,我猝不及防,害得你和国公爷起了冲突” “阿芷,你很好,”萧景弋阻止了她的歉疚,温声道:“父亲年纪大了总想着一团和气,大房行事龌龊,今日,我与他对峙,也只当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等大房分府出去后,我行事也不必束手束脚了。” 姜令芷这才放心了,然后伸手抱住了萧景弋的胳膊:“那就好。” 萧景弋垂眸,看着她清澈纯粹的眸子,怜惜道:“委屈你了,嫁给我,要面对这么多复杂麻烦的事情。” 姜令芷一愣,天知道整个上京有多少人羡慕她。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没有什么才学,生得也不算貌美。却能嫁给战神将军,手握国公府掌家大权。 但他却说,嫁给他,委屈她了。 萧景弋感看着姜令芷发呆,于是干脆将她揽进怀里,带着点撒娇和占有的语气,道:“阿芷,你别嫌我麻烦。” 姜令芷:“?” 他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装得跟个小猫咪一样? 可莫名的,她还挺吃这套的。 回了顺园,两人才匆匆用了晚膳。 姜令芷说自己已经沐浴过了,催着萧景弋去沐浴了早点休息。 等萧景弋沐浴好出来,姜令芷已经累得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她旁边躺下,姜令芷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就滚了过去,抱住了他。 萧景弋只觉得,鼻尖满是她身上的馨香。 他偏头看着她,见她那张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无比娇媚,当即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她却忽然睁眼笑起来,侧过身来往他怀里蹭了蹭,隔一会儿,也抬头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萧景弋伸手探进被子里:“怎么,睡不着? 姜令芷将他手推开:“想什么呢?你亲了我,我还回去不行吗?” 萧景弋顺势抓了她的手,便将她搂住:“再还一个。” “没有了。”她闭上了眼:“睡了。” 美人在怀,萧景弋又不是柳下惠,他凑了过去:“你睡你的。” 大手伸进被子,顺势又滑入她的衣服里,从她那皱眉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干好事。 “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嘛……”姜令芷无奈地咕哝了一声。 她真困了,但是无奈身体对他的撩拨完全没有抵抗力。 甚至无意识地已经开始默默回应。 算了,配合着他做一场,说不定还能早些睡觉。 她一把拉过被子,蒙住羞红的脑袋:“你快些。” 萧景弋得了允许,胳膊撑起身子,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攻城略地。 她已经累到毫无动弹的力气了,就只能靠他。 但他的腿并没有好全,一切行动还要靠着上半身使劲。 不过这也并不为难。 “你侧躺着。” 姜令芷不明所以的照做了。 随后他便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吃干抹净。 第127章 萧宴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姜令芷按部就班的主持中馈,府里的婚事基本上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萧宴他从沙洲回来直接成亲便是。 啊,这可是她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席面,有了这次练手,往后不管再办什么席面,她都不怵了。 另一边,陆氏死死地瞒住了大房要被分府出去的事情。 只是越临近萧宴成婚的日子,她就越是一颗心像挂在了刀尖上。 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不敢说,整个人快憋死了。 就在婚宴的前三天,萧宴终于风风火火地从沙洲回来赶了回来。 算起来,他在沙洲不过待了两个月的功夫,但是被操练的整个人就黑黑瘦瘦了一圈。 一见到张灯结彩的国公府大门,萧宴整个人一副扬眉吐气的神情来:“小爷我终于回来了!” 还是上京的繁华富贵才配他! 门口迎他的只有断了胳膊的陆氏,一见他下了马车,就哭天抹泪地扑上来:“我的儿啊!” 萧宴也是一头扑进陆氏的怀里,哭喊着:“阿娘!阿娘!” 陆氏只觉得本就断了的胳膊,被亲亲儿子这么一撞,痛得更厉害了,但她根本顾不得喊痛,整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旁的先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儿子回来了。 萧宴嚎了好一会儿,又从陆氏怀里直起身子,兴冲冲地看着陆氏:“母亲,我听说是舞阳公主求着要嫁给我的?” 陆氏看着他,满脸宠溺地点点头,心底不免又有些欣慰。 欣慰于公主竟上赶着要嫁给她儿子,更得意于就算夫君没了前程,但她儿子的前程也是一片大好。 萧宴也是得意的不行。 虽然他这段时日波折不断,但否极泰来呀! 老天爷让他去沙洲磨砺一圈,是为了让他坐上驸马的位置啊! 陆氏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快回府,一切都准备好了,回来试试喜服合不合身。” “好好好,” 萧宴兴高采烈地应下来,往国公府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朝着身后的马车里高喊一声:“磨蹭什么呢你们?快下来啊!” 陆氏疑惑地看了萧宴一眼,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往马车看过去,只见马车帘被缓缓掀开,里面急匆匆走下来三个衣衫不整的貌美女子。 除了当初跟着去照顾萧宴的水云,其它两个妖妖调调的女子,陆氏一看就烦得不行。 “娘,她俩是令鸢给我送去的丫鬟,青儿和红儿,对了,令鸢呢?她怎么没出来迎我?” 陆氏:“” 姜令鸢这个祸害! 怪不得宴儿痩了呢!都是被两个女子给缠的! 至于姜令鸢去哪了? 陆氏也不想提。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你走之后,她耐不住寂寞,跟人私奔了!儿啊,反正你要娶公主了,就当没纳过这个妾。” 萧宴诧异,怀着他的孩子跟人私奔了? 当真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不过他这会儿女人多的是,也没多问,一招手,那三个妾室通房跟了上来,一行人进了国公府,往大房的雅园里去。 萧宴一路走着,看着府里处处灯笼高挂,华贵锦绣,十分满意。 他笑嘻嘻地看向陆氏:“阿娘!这些都是你替儿子布置吗?实在是太阔绰了,儿子十分满意,多谢母亲!” 陆氏听得又是一阵心梗:“” 她的好大儿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夸老四媳妇婚宴布置的好啊? 这就叫阔绰吗? 若是让她来布置,至少要比现在再阔绰华贵十倍都不止,至少流水席面从十日前就得满上京的摆! 陆氏越想越难受。 她终于是没憋住,有些不耐烦:“是你小婶办的,如今府里是她掌家的。” 萧宴诧异了片刻,才想起了,哦,他的小婶是姜令芷啊。 那个差点就进了他洞房的女人。 哈! 居然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婚事吗? 还准备的这般尽心尽力吗? 唔看来自己这个前未婚妻心里也还是对自己旧情难忘啊! 萧宴一时心里又得意了几分,他简直就是这上京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就是不知道小叔如今怎么样了 萧宴下意识地提了提腰带。 小婶如果还需要孩子的话,他看在她替他办婚宴的份上,也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而陆氏觉得,既然都提到姜令芷了,不免就得再提一句:“对了,你小叔也醒了。” 萧宴顿时面露惊愕,继而又十分遗憾地松开了提腰带的手,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就醒了呢?” 陆氏心里也这么想,巴不得老四死了才好,如今大房落到这地步都是老四两口子给害的! 她嘴上却还是教训萧宴:“怎么嘴上还是没点把门的。” “是是是,”萧宴嬉皮笑脸地应下了。 陆氏本想告诉萧宴,除了舞阳公主以外,他还得娶灵舒为平妻,但是看着萧宴高兴的模样,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顺带着又把这事给瞒下来。 只嘱咐道:“就这三日的功夫了,宴儿,你就在府里好好准备着。” 萧宴吊儿郎当地回了句:“知道了娘。” 萧宴回到自己的清风院,叫水云带着青儿和红儿去安置,自己则连走带跳地朝着屋里的铜镜奔了过去。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五官,唔,浓眉大眼,玉树临风,果真是一表人才呢。 就是晒得有点黑,不过也没关系,等成亲那日敷点粉就是了,保证把舞阳公主迷得七荤八素的。 外头,陆氏正高高兴兴地张罗着,要给萧宴办接风宴。 她的儿子走的时候,是犯了家法被罚去沙洲的,但现在可今非昔比了,宴儿可是回来娶公主的! 自然要风风光光的让府里众人好好看一看。 “去,拿五十两银子,让厨房的刘妈妈好好准备两桌席面,” 陆氏一整个扬眉吐气的模样,吩咐丫鬟春杏,“去把各院的人都给我请过来,好好热闹热闹!” 第128章 主母不易 春杏来传话时,姜令芷正在书房坐着,萧景弋颇有兴致地在给她画像。 被看添香,小夫妻俩别提多惬意了。 听到春杏的话,萧景弋鼻尖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姜令芷的反应。 就见姜令芷笑眯眯地看着他,揶揄道:“夫君,你那好侄儿回来了,你这做小叔的可要去吃席?” 萧景弋笑了,自己可真是瞎担心。 他干脆放下笔,腻腻歪歪地拉着姜令芷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可是我想吃阿芷亲手做的藕粉桂花糖糕。” 姜令芷嗔了他一眼,觉得他在为难人:“这会儿哪有桂花?” 萧景弋想了想,倒也是,才刚立夏呀。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那就吃青菜瘦肉粥,阿芷,为夫身子弱,吃不得席面上那些油腻荤腥。” 姜令芷:“”懂了,反正他就是不想去。 萧景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让她看桌案上的画:“阿芷,你觉得我画得像不像?” 画像上是姜令芷的模样。 圆润的鹅蛋脸,漂亮的桃花眼,神韵十足,她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夫君这舞刀弄枪的手,作起画来,也这般精巧” 她的话停了下来。 因为某人那不老实的大手已经从裙底钻了进去,捉弄得叫她根本无心再说话, 天才刚黑呀,他怎么就开始这般不正经啊! 萧景弋抱着她换了个方向,二人面对面的坐着。 裙子已经被他撩起来,他的手把着她的腰,嘴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阿芷,好怀念我没醒的时候啊,你整夜整夜地在床榻上与我亲近。” 姜令芷小脸一红:“” 想让她自己动倒也不必这么委婉。 但是委婉不委婉的,她也实在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正经夫妻,没羞没臊,不做白不做。 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刀剑入鞘的那一刻,萧景弋找回了久违的归宿感。 男人嘛,有些时候,也是很想被心爱的女人掌控的。 那边雅园酒席备好后,陆氏等了好久,院里都没人来。 陆氏等的不耐烦了,转头朝丫鬟发作:“春杏,我叫你去各院送信请他们过来,你可都送到了?” 春杏一脸尴尬:“奴婢确实送到了!” 话音刚落,二房的李嬷嬷就过来传话:“大夫人,我们二老爷和二夫人说,大公子回来是好事,只是二夫人怀着身孕需得好好歇息,就不过来了。” 理由倒是十分充分,但二夫人来不了,怎么二老爷也不来? 李嬷嬷自然还有话说:“二老爷担心二夫人的胎像,要陪着。” “还有二公子说自己学业要紧,大姑娘婚期也将近了,忙着绣嫁衣呢!” 陆氏:“” 无话可说。 她咬着牙摆摆手,让李嬷嬷走了。 随后三房的丫鬟香玲也过来了,说了差不多的话:“二姑娘萧婵睡得早,非要三夫人陪着,三夫人也来不了了。” 陆氏:“” 她刚要说话,雪莺也来传话:“大夫人,我们将军身子不好,四夫人忙着照顾将军,也不过来了。” 陆氏简直气得想掀桌。 这些人都想干什么?! 她的宴儿娶的可是公主,他们居然敢这么不把未来驸马给放在眼里? 到底还是萧景平劝她:“好了,许是这几日都事忙。等宴儿迎娶公主入府,一切都好了。” 言外之意,公主进府后,谁还敢不给大房脸面? 陆氏心里泛着苦,老爷,还有什么脸面可挣啊?等公主进了门,咱们就得分府了呀! 一眨眼便是萧宴大婚的日子。 萧宴一大早就换上了喜袍,与国公府的众二郎一起出门迎亲,姜令芷和府里的其它女眷坐在一处闲说话。 顾氏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比先前也丰腴了不少,眉眼含笑,眼神都比从前松弛了不少。 女人过得好不好,那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来的,顾氏便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舒心的贵妇人。 顾氏捏着帕子,笑呵呵的:“从前啊,总想着当一当这国公府的掌家主母,真当上了才知道,还是当甩手掌柜的好。” 姜令芷跟着打趣:“二嫂你还好意思说,自打我接了你的活计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是清闲得不得了。” 顾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嗔她一眼,又看了看另一桌席面上的萧景弋,拿肩膀轻轻地撞了她一下:“这景弋都醒了,你们也不说加把劲,生个孩子出来。” 姜令芷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很加把劲了,可这也不是光她一个人使劲就能行的事啊! 顾氏见她叹气,皱了皱眉,狐疑地偏头看了萧景弋一眼,不能? 老四瞧着身强力壮的,不好使吗? 姜令芷一看顾氏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为着自家夫君的面子,赶紧转移话题:“二嫂,玥儿的亲事眼见着也快呢,不到半年了。” 顾氏果然被带偏了:“可说呢,我这心里啊,那叫一个舍不得” 姜令芷松了口气,顺势开始说起了萧玥的亲事。 也就个把时辰,萧宴迎了舞阳公主的花轿进门。 舞阳公主的八抬大花轿格外华贵,以云锦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样,金灿灿的轿顶四角翘起,格外惹眼,身后跟了六十六名丫鬟、仆妇,护卫和小厮等,十分气派。 花轿在萧国公府门口停下,正当萧宴要上前去引新娘子下轿门之时,忽然被府里的管家上前拦住:“大公主等等,灵舒姑娘的花轿还没到呢!” 萧宴:“?” 他十分疑惑,灵舒的花轿管他屁事? 管家看出了他的疑惑,露出一个比他更疑惑的表情:“大公子,今日您可是双喜临门啊!舞阳公主和灵舒姑娘,同时嫁到咱们国公府呢。” 萧宴脸上的疑惑继而变得愕然,不是,没人告诉他啊? 他回来三天了,他娘都没跟他说过他要娶的是俩媳妇啊?!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陆氏,陆氏颇有些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 他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爹,萧景平皱了皱眉,仿佛在告诉他不许任性捣乱! 罢了,娶就娶,谁让他生得英俊无双呢,当初在红螺寺,灵舒就是上赶着算计他有了肌肤之亲的。 “行了,我知道了。”萧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叫新娘子下轿。” “新娘子,下花轿。” 舞阳公主是正妻,自然是先下花轿的,她从花轿出来,一身凤穿牡丹的嫁衣乃是以金线、翠羽织就,缀着珍珠和宝石。 萧宴顿时看花了眼,这哪是婚服贵重啊,这是权势逼人啊! 再看向另一座轿子,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灵舒同样穿着一身嫁衣,推着素舆从轿子中出来。 萧宴又愕然起来,不是,虽然他已经能接受灵舒了,但是这缺胳膊少腿的算怎么回事? 他愿意娶灵舒,可并不代表他愿意娶个残废啊,心底那份得意的瞬间就消减了一大半,觉得十分晦气。 管家见他一副要撂挑子的模样,赶紧又劝:“大公子,灵舒姑娘怀着您的孩子呢!” 萧宴:“” 罢了,到底是自己造的孽,看在孩子的份上,吞了这碗夹生的饭。 到后来拜天地,姜令芷便没再看了,四处打点着,好让这婚宴顺顺利利的办完。 席宴一直到天黑,萧景平和陆氏作为父母,四处跟人敬酒说笑到天黑,直到最后一桌客人离开,姜令芷还在忙。 用过的东西要收拾,宴会的厅里要打扫干净,留宿的客人要一一安置好,还有第二日敬茶的器具用品,都得准备妥当了。 真是应了二夫人顾氏的那句,不当家的时候,觉得当家主母威风不已,当了家才知道,忙不完的杂事。 结果她在后院安置客人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婚房那里传来一阵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声音。 仆妇们顿时都愣住了,公主的婚房自然没人敢去闹,另一位,怀着身孕的,更是叫人敬而远之。 这死动静,只能是公主和大公子俩人闹出来。 这洞房花烛夜,小两口不该是你侬我侬吗?怎么闹的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姜令芷面不改色道:“好了好了,岁岁平安,花开富贵,这闺房情趣打是亲骂是爱,都别听了。” 说话这话,姜令芷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感慨。 真是没想到,她这样的火爆脾气,居然还能有笑眯眯的替前未婚夫周全的一天。 唉,说到底,当家主母不容易哦! 第129章 洞房花烛,但被赶出去 婚房内。 萧宴闹了一场后,已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按在地上了。 舞阳公主自行掀了盖头,美眸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温柔婉约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鄙夷和失望。 萧宴去一趟沙洲本就被折腾得黑瘦,这会儿穿上一身大红喜袍后,把所有的缺点都给显现出来了。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扫兴。 萧宴脸色难看又愤怒:“公主,今夜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这是什么意思?” 舞阳公主也是直截了当道:“萧宴,你听清楚了,我嫁进你们萧国公府,是冲着我的表哥萧景弋来的。” 然后她抬手松了手头上那华贵的发冠,随意地扔在地上,上头的珍珠和宝石咕噜噜地四处乱滚。 但她浑不在意。 她一字一句道:“往后,你无事最好别到我的屋子里来,我要做什么,你也别管。听说,你后院的女人不少,我也不会管你。” 她对萧宴这种没脑子又长得丑陋的蠢货,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无所畏惧地把丑话说在前头。 而且,萧宴行事得越过分,就对她越有利,可怜兮兮的,才好激发起表哥的保护欲。 萧宴目瞪口呆,什么? 他上一个媳妇,洞房都没进,就改嫁给了四叔,他这一个媳妇,才进洞房,就又看上了四叔? 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他? 也太猖狂了! 他越想越气,怎么一有萧景弋在的地方,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他了啊! 他极力想劝舞阳回心转意: “公主,当初姜令芷改嫁给我小叔,那是因为我小叔死了,她愿意守寡才嫁过去的!这会儿我小叔好好的,公主你怎么嫁给他?你就好好跟我过日子!” 舞阳眼神犀利地偏头看了他一眼,跟他过日子? 呸!他也配! 她冷哼一声:“你若是不肯,我便只能一副毒药给你灌下去,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她可没想做什么萧国公府的四少夫人。 景弋表哥是战神将军,早晚有一日,还是要回西北驰骋疆场的。 她想要的,便是离开上京和景弋表哥一起远走高飞,自由自在,再也不回来了。 表哥当年能救她活命,这一次,也同样能救她出上京这龙潭虎穴。 她当真是受够了,从小到大都在为了三皇子铺路的日子。 现在进了门,她和景弋表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接下来便要好好抓住一切机会! 萧宴:“” 随便。 谁知道这些女人为了萧景弋一个两个地都这么疯癫又不知廉耻? 既然如此,叫她们自己斗去,最好争个你死我活的,好让他们最后哭都没地方哭的! 萧宴挣扎着,咬牙道:“行!咱们往后就井水不犯河水!” 舞阳满意地笑了笑,又恢复那副温柔懂事的模样:“还是萧大公子识相。” 嬷嬷们放开萧宴。 萧宴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舞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她好像画皮一样,变脸狂魔。 萧宴走后,舞阳拆了妆发,沐浴过后,素面朝天看着镜中那个我见犹怜的美人面,十分自信地笑了。 男人,最喜欢这样温柔清纯的面容了。 萧宴气冲冲地出了舞阳的屋子,冲着空气无能狂怒地挥了好几拳。 啊! 啊!啊!啊!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种夺妻之恨! 但他无能狂怒过后,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再气又怎么样呢,既强硬不过公主,更是打不过四叔。 思来想去,他转头又去灵舒屋里了。 灵舒比舞阳还要积极一点,不仅没等他来掀盖头,甚至已经换好了常服,坐在素舆准备出门。 看到萧宴过来,灵舒的丫鬟小荷忙向他请安:“姑爷有礼。” 萧宴瞪大眼睛看着灵舒:“今天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这是要干什么?” 灵舒朝他抬了抬下巴:“去见表哥啊,他对我有点误会,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得跟他解释清楚。” 上回活埋姜令芷的事,她还没有全部推到姜令鸢头上呢,这可有损她在景弋表哥心中的形象。 萧宴都快疯了,真就当他是死的啊:“你现在嫁给我了,你得管他叫小叔!还有,灵舒,你能不能安分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舞阳冲他耍横也就算了,那好歹是公主。 这灵舒他方才已经打听过了,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了!有什么好忌惮的? 灵舒嗤笑一声,理直气壮道:“对啊?你怕什么?我一个怀孕的人,能做什么?” 萧宴心累得要死,说又说不过她,但为了自己的脸面,又得死活拦住她:“今日怎么说也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你这会儿跑去顺园,像什么样子?岂不是要叫府里所有人都戳你我脊梁骨!” 说罢,他又怕话说得太硬,对她怀着的孩子不好,又好生劝道:“你就算想解释,过几日再去说也不迟,反正都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一个纨绔子弟,简直是被迫瞬间成熟起来。 灵舒一听这话,想想也是,现在去了,万一吓到表哥就不好了。 她叹了口气,转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小荷:“行,你推我回去。” 萧宴又水灵灵地被忽视了。 他站在院里,简直欲哭无泪! 他匆匆忙忙从沙洲赶回来,就为了娶两个这种货色? 啊!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他耷拉着脑袋往外走,萧国公府本就气派,又因为办喜宴,处处灯火通明的。 下人们做事井井有条,杂而不乱。 萧宴心里一动,不由得想起他娘说的,今日这席面,是姜令芷替他办的。 姜令芷处理完各处的事后,揉着发酸的手腕,跟雪莺和云柔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顺园走。 穿过游廊,绕过花园,正要迈上通往顺园的白玉石桥时,忽然听到有一道年轻男声在喊她:“姜令芷。” 语气中还带着难掩的痛苦。 姜令芷一愣,回过头,便看到本该在洞房花烛的萧宴,正站在她身后,满脸受挫。 她皱了皱眉,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侄儿,你不去入洞房,来这干什么?” 萧宴上前一步,抓住了姜令芷的手腕:“我后悔了!姜令芷,我发现你才是最好的,你才最适合做我的正妻,今日这么大的席面,你都能办得这么稳妥我只恨当初受了那个贱人的挑拨” 姜令芷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一把收回自己的手,“啪”的一巴掌甩到了萧宴的脸上:“喝多了你!” 第130章 混账东西,放开你小婶 “我没喝多,我说的不是酒话!” 萧宴捂着脸,却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又要上去拉他的手:“姜令芷,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姜令芷不想听他废话,气得她抬手又是一巴掌甩下去。 老天爷,她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哪能被萧宴这个晦气东西给破坏了! 一抬眼,见到萧景弋就在不远处,手里正提着只灯笼。 姜令芷心中咯噔一下,天啊,萧景弋可别误会啊,她可没和萧宴拉拉扯扯的。 她心里一急,就想赶紧撇开萧宴,去和萧景弋说清楚,可偏偏被萧宴挡住了路,又走不了。 萧宴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在了姜令芷跟前,抓着她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姜令芷,你跟回沙洲好不好?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待你的” 正当他哭嚎时,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混账东西,放开你小婶!” 萧宴沉浸在哭嚎中,完全没听见,他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时,整个人已经被一脚踹得飞起,“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姜令芷:“” 一下子就顺畅了。 姜令芷看着在湖里扑腾的萧宴,心想着可别在顺园出事了,遂吩咐雪莺去叫大房来捞人。 一边又赶紧和萧景弋解释道:“是他自己喝多来冲出来吓人的,我已经呵斥过他了,但他就是不走,我还扇了他两巴掌,想叫他别胡说八道的,夫君,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萧景弋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不用解释,我知道。” 如今正是她最想要的安稳日子,怎么可能再回过头去看萧宴这个倒霉玩意儿。 姜令芷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又和他亲近起来:“累了一天了,我就想躺床上睡个觉,夫君,咱们回去。” 萧景弋伸手来牵她:“回去我给你按按。” 听他这么说,姜令芷还以为他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没心思,就是实在没劲了。 但萧景弋还真就是说要给她按按。 沐浴过后,她瘫在床上,萧景弋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她觉得酸疼的地方。 姜令芷享受得不行,嘴上也没闲着:“唔,多谢夫君,夫君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萧景弋可吃这套了,按得越发卖力起来。 他毕竟是武将,对人体的穴位经脉也有所了解,姜令芷最后被按得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睡,明日还得帮着大房搬出府呢。” 是很累,但一想到这个结果,那是快乐更多! 萧景弋忍不住又笑一声,在她身侧躺在,将人搂进怀里:“睡。” 彼时陆氏正坐立不安。 事情终于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把明日大房就该搬出国公府这件事,告诉萧景平,告诉萧宴,告诉舞阳,告诉灵舒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得再憋好这最后一晚上。 得让萧宴和舞阳公主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不然,万一舞阳公主闹起来,对他们大房不满,要作罢这场婚事可如何是好? 虽然说,舞阳公主性子温柔,但难保没个万一嘛 正想着呢,就听下人来禀报,说是萧宴掉进顺园前头的那片荷花池了。 陆氏顿觉眼前一黑。 天爷耶! 这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他去顺园做什么?还又一次掉进了那荷花池??? 陆氏甚至想着,是不是上次萧宴穿孝衣的缘故,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她忙不迭地起身要去看。 萧宴已经被捞起来了,浑身酒气,就躺在雅园的院里嚎啕大哭。 陆氏出来,看见萧宴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吓得惊叫出声:“儿啊!” “闭嘴!”萧宴嚎哭之余,还能空出口气来,对着陆氏一声暴喝:“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他这个眼盲心瞎的娘! 当初要不是她总在他跟前说姜令芷是个乡野村妇,他也不会还没见过面就先厌恶了她,后来又要死要活地闹出和妻妹洞房那档子事! 他一定会规规矩矩地把姜令芷娶回来,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接二连三地给他带绿帽子的地步! 萧宴双手揪着衣领,那份愤懑、不甘,混杂着浓烈的后悔,让他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陆氏被萧宴的哭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嗷的一声,顾不得骨折的胳膊,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外爬,总之就是萧宴实在是太吓人了! 爬出门槛,迎面撞上正往这边走的萧景平的身上。 萧景平脸色发青,走得踉踉跄跄,他今日陪客人喝了个大醉,本来都睡了,是听说了儿子落水了,才过来查看的。 结果一走到这边,就听到陆氏和萧宴大呼小叫的,他走得越发心急,没留意地上爬的陆氏,被陆氏这么一撞,吓得“唉哟”一声。 陆氏更没想到会撞到人,吓得又是一声嚎叫。 没等她把这声惨叫叫完,就被认出她的萧景弋伸手堵了嘴,抓着扯回了屋里。 “砰”的一声,屋门被关上。 萧景平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上变得十足的阴狠:“怎么回事,说!” 陆氏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断了的胳膊简直要被扯掉了,疼痛让她根本再无力思考。 当即把心里那些憋了许久的话一秃噜说了个干净:“贱人!姜氏那个贱人!是他们把宴儿推下水的……” 陆氏抬起头,凄惨地看着萧景平:“老爷,我一直没敢告诉你,那日,国公爷发话,让咱们从国公府搬出去……” 萧景平如遭雷劈,瞬间酒醒了:“……” 什么? 他辛辛苦苦烧了亲娘的牌位才逼着老夫人收回成命,儿子又娶了尊贵的公主,眼见着大好的前程在向他招手,这怎么就又要被赶出去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氏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也不难说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彻底吐了个干净:“前些日子,老四两口子,一个做了假账本来污蔑咱们,一个逼着国公爷表态,说,说是等宴儿成了婚,就要咱们搬出去” 第131章 敬茶的新人是空气 萧景平听完后,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开始抽搐。 人在得意到极致时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时,是真的会心理扭曲的。 陆氏总说,姜氏克她。 可如今萧景平也很想说一句,萧景弋也是真的克他! 在他看来,国公爷迟迟不请封世子,分明就是在权衡着要把爵位给老四。 老四多厉害啊,英名在外战功赫赫,又是佑宁帝的亲外甥,父亲难道就没有更偏爱他一些? 萧景平闭了闭眼,听着陆氏的哭嚎,难得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陆氏是他的夫人,国公府长媳,名正言顺的掌家主母,却被一个泥腿子贱妇欺负成这样子。 她想要回自己的掌家权,有什么错? 还有他,明明是国公府的嫡长子,为什么就是不为他请封世子? 等他被撵出国公府,不仅爵位再也无望,失去利用价值的他,也不会再被瑞王看重。 哈,这十年来,砸进去的一千万两银子,以及那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都再跟他无关了! 他也很想哭嚎,嚎一声老天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那边,陆氏已经从哭嚎变成诅咒:“老天爷为什么不降一道雷火劈死他们,烧死他们,把他们挫骨扬灰,为什么总要跟咱们作对!” 萧景平默默地听着,心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国公府要抛弃了他,那他就只好深深抓住瑞王这根稻草 他伸手将陆氏扶了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萧景平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却让那张温和的脸显得十分僵硬和阴冷:“搬出去就搬出去,不打紧的。我会想法子” 哪怕搭上整个萧国公府,也要杀了老四两口子! 彻底向瑞王投诚。 富贵险中求。 反正姜家的那个大将军已经自请回南疆了,等萧景弋也死了,谁还能拦住瑞王的路? 陆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双眼迸发出灼热的光芒:“老爷!” 太好了,老爷没怪她,还想了别的出路! “往后有什么事,早些告诉我。”萧景平拍了拍陆氏的肩膀,“我早些想出来法子,咱们也不必如此被动。” 陆氏点头如捣蒜:“是,是,老爷,我知道,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转而又出门去,吩咐下人:“给大公子灌了醒酒汤,抬回他自己的院里。” “是!” 陆氏平静下来后,赶紧开始忙活起来。 她到底管家多年,还有些手段,雅园这里的乱子,全都被捂了下去,一点儿都没被传出去。 翌日一早。 舞阳公主和灵舒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 因为,她们都觉得,敬茶时,可以看到萧景弋。 侯府众人照着敬茶的规矩,也都去喝新媳妇茶,姜令芷和萧景弋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新媳妇敬茶是大事,就设在雅园的正厅里。 萧景弋一进去,花厅里好些人便过来与他招呼说话,颇有种众星捧月的意味。 毕竟,萧国公府这一代里,大老爷萧景平一向表现得老实万分,二老爷萧景晖爱好养花遛鸟,三老爷萧景明外放在青州,官位也不算高。 而小一辈里,大房的萧宴是个纨绔混账,二房的萧钰倒是个勤学好问的,正准备着明年考进士。 但如今最能拿得出手的,自然还是萧景弋,军功赫赫,为国为民,也理应被众人敬重。 姜令芷的身份也跟着是水涨船高,再加上她如今又掌着家,府里自然是人人都敬着几分。 就连府里隔房的长辈,也都笑呵呵地上前来跟她说话。 姜令芷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成语:狗仗人势。 然后她又飞快地摇了摇脑袋。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他很有本事,她的本事也不弱啊,他们俩应当是势均力敌才是! 他在男人堆里拔得头筹,她在女人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跟府里其他人相处时,还是十分谦逊温和的,因此,府里上上下下也少人喜欢她。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的,就连陆氏也跟着笑了两声。 她现在心里十分轻松,毕竟,大老爷把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而且他们商量过了,一会儿敬完茶,她就顺势站出来,说如今大房院里人多,想搬出府去住。 毕竟,府里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大房是被国公爷赶出去的,这么说,至少面上还能占个好看。 这时候外面丫鬟传话:“公主和大公子,大少夫人三人一起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脸上却是挂着温和的笑意。 姜令芷对这样的场合已经十分熟悉了,毕竟,敬茶那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没一会儿,就见萧宴推着灵舒的素舆,舞阳公主跟在萧宴身边,一起走了进来。 萧宴一脸丧气,没啥好看的。 姜令芷从前没见过舞阳,不免有些好奇。 只见她头上带着一整套点翠金钗,贵气逼人,身上穿的是正红色大袖衫,绣着七彩云霞,而这些华贵的衣物配饰并没有喧宾夺主,舞阳公主一张脸仍是清新婉约的。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脚步沉稳,神态大方,丝毫没有新媳妇的紧张,也并没有因为新婚夫君推着另一个新妇,就变了脸色,始终眉眼含笑。 花厅里不少人见到她,都面露恭谨。 陆氏赶紧站起来,叫人端了三杯热茶上来,让三位新人,先给国公爷和老夫人敬茶。 萧国公叹了口气,有些心虚地摆摆手推拒了:“先给亲生父母敬茶!” 两个孙媳才刚进门,就要跟着大房被分府出去,他这个家翁,就觉得没脸喝茶。 最后还是萧老夫人开了口:“时辰不早了,照着规矩来便是。” “是。”舞阳乖乖地应了一声。 “是”萧宴应得有气无力。 “是。”灵舒则是无所谓的样子。 三人就这样,给大方敬了茶,再给国公爷和老夫人敬茶,再是二老爷二夫人,三夫人,然后就轮到姜令芷和萧景弋。 舞阳也趁机打量着姜令芷。 只见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粗俗无礼,反倒是一副眉目淡然,神态温和的模样。 而且不经意对视时,对方居然还冲自己笑了。 舞阳愣了一瞬,也立刻回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 再看萧景弋他的眼神一直就粘在姜令芷身上了! 好像敬茶的新人是空气一样。 第132章 把真正的情敌给忽略了 舞阳心里一梗,当即端了茶盏,给萧景弋送了过去:“小叔,请喝茶。” 萧景弋神色平淡,正要去接茶盏,结果一边的灵舒不甘示弱地忙将自己手中的茶盏送了过去:“小叔,喝我的茶!” 随后,还挑衅似的瞪了舞阳一眼。 萧景弋:“” 那边萧宴也没闲着,直接就把自己的茶水端给姜令芷:“小婶,请喝茶。” 姜令芷:“” 再忍你们最后一盏茶的功夫哦。 姜令芷把萧宴的茶递给萧景弋,萧景弋也自然而然地把舞阳和灵舒送上来的茶水递给姜令芷,夫妇二人各自喝了一口,又送上准备好的见面礼。 舞阳也送上了她准备的见面礼。 她给姜令芷准备的,是一只首饰铺里最常见的光面足金镯子就仿佛觉得乡下长大的姜令芷,就该喜欢这种粗俗的首饰。 但她给萧景弋准备的可就不一般了。 是一套暗器暴雨梨花针,是她特意托人从武林门派中定制的,非常适合防身。 “给你带着玩。”萧景弋接过那暗器,顺势就套在了姜令芷的手腕上,顺带评价道:“没什么用处,唬人还行。” “”舞阳简直要吐血了,她精心准备的东西,萧景弋居然评价没什么用处? 还随意地给了姜令芷玩? 她压住心里的郁闷,没关系,今日才刚开始! 于是她甜甜地笑了,顺势装着天真道:“居然被小叔看出来了,我就是给小婶准备的!” “嗯,”萧景弋淡淡的点点头:“你有心了。” 灵舒就有些气不过了。 因为她并没有舞阳这么心细,她准备的见面礼,统一男的送摆件,女的送簪子。 萧景弋和姜令芷果然看都没看一眼,就交给了丫鬟收着。 这让灵舒越发觉得舞阳实在心机! 灵舒忍不住刺道:“公主姐姐,你是夫君的正妻,还是不要对小叔小婶太上心的好!” 舞阳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道:“咱们做小辈的,自然要对长辈尽心。” 她俩还在这明争暗斗着,倒是把姜令芷这个真正的情敌给忽略了。 姜令芷乐得清闲,她现在就是在想着,听她们斗嘴也挺有意思的,毕竟,以后就没机会听了。 等大房搬出府,整个国公府就清净下来了! 不论灵舒说什么,舞阳始终温温柔柔地拿话堵回去,到最后灵舒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口不择言道:“装什么,你才是最不知廉耻的那个!” 舞阳就眼泪汪汪的:“灵舒,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呀?” 还是陆氏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过都是话赶话说到这了。都少说两句。” 毕竟,是她的儿媳妇,她不管,谁管? 萧国公和老夫人还在上头坐着,花厅里众人也都坐着,萧老国公又叹了口气,终于打算开口,说要大房搬出去的事。 陆氏又赶紧面朝萧国公和老夫人,作势央求道: “父亲,母亲,如今萧宴成了婚,同时迎了两个新妇进门,雅园到底有些住不下。儿媳记得,城东有处五进的宅子,儿媳想请父亲母亲允许,我们大房搬过去住。” “不行!” “不行!” 没等萧国公和老夫人发话,舞阳和灵舒已经异口同声地出声拒绝道! 怎么可以搬出去住? 搬出去,还怎么见到景弋表哥? 还怎么和他日久生情?! 舞阳甚至觉得陆氏是疯了,好好的国公府不住,搬出去是不要爵位了吗? 她义正辞严道:“哪有新媳妇才刚进门,就分府的道理?传出去,叫人怎么说我们?” 然后又看向萧国公:“祖父,一家人就是该完完整整地在一起啊!” 她知道,像是萧国公这等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子孙和睦了! 至于一旁的萧老夫人,虽然是她的皇姑母,可舞阳也不敢随意攀扯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国公:“说话啊!” 一向喜欢一家子和睦的萧国公,这会儿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姜令芷一眼,才又看着舞阳道:“你们搬出去也好。” 舞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什么,真要让她们搬出去?!!! 而且方才,萧国公居然在看姜令芷的脸色???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莫不是因为萧宴和四婶原先定过亲,所以祖父为了四婶的体面,才叫我们大房搬出去?”舞阳冷了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真是叫她有些装不下去了。 她故意把过去的那点龌龊事摆在台面上,她料定姜令芷会受不了她的激将法,主动开口叫她们留下。 “还是公主聪慧,瓜田李下的是该避嫌。”姜令芷顺着她的话,笑盈盈的:“你们搬出去,也省得旁人说闲话。” 在她看来,灵舒不愿意搬出去,是冲着萧景弋来的。 而舞阳不愿意搬出去,则是为着瑞王的野心,要牵连整个萧国公府。 “你!” 舞阳自认有些手段,也放得下颜面,但她面对姜令芷这种真的不拿面子当回事的女人时,还是败下阵来!! 国公府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不自在。 陆氏狠狠地瞪了姜令芷一眼,生怕她嘴上没把门的,把大房搬出府的真相给说出来。 又赶紧打圆场:“公主,咱们只是搬出去住,又不是分家,常回来一家团聚就是了。” 舞阳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了,她转头看向萧宴:“你说呢?” 萧宴一想到搬了家,自己就不用带绿帽子了,当即点头道:“搬啊!” 舞阳气的脸色铁青:“你!” 到底还是萧老夫人觉得烦了,出口提醒了一句:“舞阳!” 冰冷的声音让舞阳立刻清醒下来。 她这才发现屋里所有人都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着急,赶紧认错道“是,,是舞阳一时没能转过心思来,失态了。” 说起来,萧老夫人可是她的亲姑母。 但这会儿,她嫁给了萧老夫人名义上的孙子,到底乱了辈,就只能喊。 萧老夫人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舞阳咬着唇,愤愤地想。 这萧国公府都是些什么人啊? 厚颜无耻,泼皮无赖,她在皇宫里十六年了,变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今日居然被气得接连失态! 她虽然是为了萧景弋才同意嫁给萧宴的,但这会儿深深的有种被骗婚的感觉! 素舆上的灵舒后来就一直没说话,有公主在前头冲锋限制,她自然乐得清闲。 萧国公最后一锤定音:“想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日天黑之前,就搬过去!” “是。” 第133章 在等你一起醒 大房到底是搬了出去。 国公府也果不其然地清净了几分,颇有种细水长流的恬淡气氛。 办完婚宴后,府里一时也没有旁的事,姜令芷便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两天。 雪莺在那打着算盘查账。 云柔兴冲冲地说着听来八卦, “听说,大房搬过去的当晚,舞阳公主就气冲冲地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她一走,灵舒少夫人居然也回瑞王府了!” 雪莺也调侃道:“走了两个正妻,还有大公子从沙洲带回来三个姨娘呢,那宅子里也清净不了。” “说句放肆的话,我怀疑咱们大公子是不是生辰有问题啊,怎么他就没有妻运呢?” “哈哈哈哈,还真的是这样” 姜令芷闲闲的听着,恍惚间,竟然觉得大房一家子的闲事,好像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一样。 正说着,萧景弋回来了:“说什么有意思呢?” 姜令芷忙坐起身来,想起方才自己那毫无形象的样子,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 赶紧道:“夫君今日回来的早。” 萧景弋一摆手,雪莺和云柔都退了下去,他坐在姜令芷身边,自然而然地替她揉捏起了肩膀:“还累吗?” 他身上带着些酒气,但并不熏人。 姜令芷享受着他的服务,眯着眼睛道:“夫君这般勤勤恳恳,连着两日回来就给我按摩,我哪好意思再累呀。” “嗯,”萧景弋嗯了一声,按摩肩膀的手,就顺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姜令芷:“” 怪不得问她累不累呢,原来是打着这心思呢! 不过这两日一直都是睡得清汤寡水的,其实她也怪想的。 但她转头一瞧,外头还是白天呢,到底有些不好。 于是她找借口说:“那我还是有点累的。” “嗯。”萧景弋诱惑道:“那你转过去,我快些。” 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每天吃不饱哪行? 姜令芷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勉强扒拉个软枕抱在怀里,裙摆已经被撩起来了。 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有些招架不住地仰着脖子,轻哼出声,好似痛苦又好似难耐。 萧景弋似乎被激励一般,回回都想让她出声,还夸赞道:“阿芷的声音真好听。” 姜令芷:“” 能不能不要这么羞耻啊。 后来萧景弋也俯身下来,和她缠抱在一起,彻底沉溺在只有彼此的时间和空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令芷实在受不住了,萧景弋才停下来。 两人躺在昏暗的床帐里,各自平静着,相顾无言。 萧景弋伸手捋了捋她的发丝。 “夫君,”姜令芷出声叫他,声音带着雨后初歇的余韵,娇娇软软的。 “真是个妖精。” 萧景弋搂了她一把,姜令芷把额头抵在她的胸膛上,不自觉地勾着唇角笑。 后来萧景弋又抱着她去沐浴,姜令芷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她打着哈欠,还不忘嘱咐他:“帮我洗得干净些,明日还要去东苑看赛龙舟的。” 萧景弋轻笑一声:“知道了。” 后来二人抱在一起睡去,再睁开眼时,天光大亮。 姜令芷醒来后,就看见近在咫尺睡着的萧景弋,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满满当当的。 不知不觉地看了好一会儿。 姜令芷就感觉他明明还在睡着的,但他的身体却已经醒来,十分粘人地紧紧贴着她。 她有点热,却又动都不敢多动。 偏偏萧景弋还伸出来揽着她的腰。 “夫君,你装睡啊?”姜令芷伸手点着他的眉心。 萧景弋睁开眼,十分配合道:“被你发现了。” “你醒了怎么不睁眼呀?” “在等你一起醒。” 姜令芷心里软软的,便催着他快些起床。 今日是端午初五,外头好玩着呢。 端午节是个十分热闹的节日。 不仅百姓各家各户都安排起来,挂艾草,吃粽子,编五彩绳,放河灯朝廷也秉承着与民同乐的思想,在城外的皇家东苑赛龙舟。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廷大臣亦或是宫里的护卫,都能报名参与。 姜令芷开心不已,因为萧景弋前些时日就答应她要带她去看。 忙了这么久,能出去松快松快,她当真是十分期待。 姜令芷起身后,给自己选了一身藕荷色满绣交襟窄袖襦裙。 腰间还带着驱虫的药包熏香,还叫云柔给她换了一双平底方便走路的绣鞋,做足了出游的姿态。 先前绣的扇面也装了一幅白玉扇骨,拿在手里,更显几分娇媚活泼。 姜令芷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心中感慨,倒是有几分贵妇人的模样了,当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从前她手里拿过杀猪刀。 萧景弋瞧着她穿的衣裳,随之也从衣柜中选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袍,跟她作配。 他甚少穿这样浅色的衣裳,眉宇间的威压冷厉都散去了不少,一副纨绔贵公子的模样。 姜令芷一时有些看呆了。 “阿芷喜欢我这样穿?” 姜令芷诚恳的点点头:“主要是夫君穿什么都好看。” 萧景弋被夸爽了:“阿芷说话真好听。”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府里自然都是要去荣安堂向长辈请安的。 姜令芷和萧景弋到荣安堂时,府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不仅陆氏和萧景平带着萧宴赶了回来,连同外放在青州的三老爷萧景明,都叫人送了节礼回来,热闹得不得了。 当然,除了舞阳和灵舒。 不过陆氏意外的心情很好。 一会儿问问二夫人顾氏的胎像,关心二房的萧玥备婚备得如何,一会儿又关心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省得三夫人一个人在府里孤寂。 就连面对国公爷和老夫人的时候,也是格外的恭敬亲切。 “四爷、四夫人来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并肩进入荣安堂,众人回头一瞧,只觉得二人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下凡的仙人一般,风姿绰约。 府里众人看见他们来了,还是都围了上来,热切地招呼说话。 陆氏脸上是笑着的,指甲却不知不觉地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在荣安堂出风头算什么? 等会,东苑那里,还有一场更大的风头,等着这两口子呢。 她已经等不及要去看热闹了。 东苑是皇家园林,端午这一日更是格外的热闹。 佑宁帝一向仁和,不仅特许上京官员不分品级,皆可携家眷进内苑,且百姓也可以在外苑观战助威,并不驱赶。 东苑很大,靠近湖心的地方,是东苑最中心、风景最好的地方,也是佑宁帝会驾临观战龙舟赛的地方。 这里还修有个三层的观景台,里面既能防着风吹日晒,又能俯瞰整个湖面,看清整场龙舟赛。 皇亲国戚,或是皇上的亲信,便能陪同着皇帝坐在上层观战。 之后便按照品阶往下分着坐。 甚至于观景台两侧还有两条长长的画廊,里面的桌子、椅子也是按官阶品级才有资格入座。 其它没品级的,便只能坐在各处的亭子里。 虽然说,也不是人人都爱拘着性子从头坐到尾,但不坐和没位置可坐,区别还是很大的。 譬如,虽然没有和萧国公府同行,但同样都到了现场的舞阳和灵舒, 舞阳可以跟着周贵妃坐上观景台的三层。 但灵舒,虽然跟着瑞郡王和瑞郡王妃进到这内苑,就只能在底下的亭子里坐着。 一墙之隔的,便是百姓们可以停留的外苑,虽然视野不如内苑,但足够热闹,摊贩们不停地叫卖着:“卖粽子!卖甜甜的粽子!” 今日萧国公府,除了身子不适的萧国公,还有那要养胎的二夫人顾氏,和坚持要留下来照顾顾氏的二老爷,其它人都来了看热闹。 进了内苑后,男女分席。 观景台中间以屏风相隔,各自从两侧的台阶上下。 萧景弋叮嘱了姜令芷几句后,便随着领路的小太监离开了。 第134章 别让他等久了 托萧景弋的福,姜令芷现在是一品诰命夫人,在外命妇里,也是地位超然的那一等。 自然是有资格去三层坐一坐的。 萧老夫人和萧景曦就更不必说了,一个是荣安,一个是福宁郡主,身份更是贵重。 上了三层后,她们先去和宁皇后见礼。 宁皇后瞧着四十来岁的模样,端庄持重,看见萧老夫人过来,当即起身相迎:“皇姐久不出门,今日难得见着了。” 萧老夫人哈哈一笑:“皇后是想本宫,还是想景曦啊。” 宁皇后膝下没有女儿,看见萧景曦就稀罕的不行,完全拿她当自己闺女看的。 因此,萧老夫人和宁皇后这对姑嫂关系也很是不错。 “自然是都想,”宁皇后面不改色地笑道,随后便拉着萧景曦问了好几句,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姜令芷身上。 姜令芷提前是学过规矩的,忙屈膝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快起来,”宁皇后抬手扶住她:“你便是景弋的新妇?倒是跟景弋郎才女貌的。” 姜令芷能感受到这位宁皇后的善意,忙道:“谢皇后娘娘夸奖。” 寒暄了几句后,众人各自入座。 姜令芷正襟危坐,视线望向湖面。 各式各样的龙舟正停靠在岸边,而湖边杨柳依依,柔软的柳枝轻轻摇摆着,就好像少女翩翩起舞。 但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美景上,一直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直到听到屏风那边传来略带着刻意的三声轻咳后,她顿时眼睛一亮。 随即转头看向萧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母亲,我想下去看看。” 萧老夫人可是过来人了,哪里会看不懂小两口这点明目张胆的小动作,不过看着儿子儿媳关系这般亲近,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笑道:“去看什么呀?” 姜令芷不自在的脸一红那谁能想到,萧景弋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玩这种小把戏啊。 宁皇后也忍不住打趣道:“皇姐,你就让她去,到底年纪轻,在这坐这也是坐这,说不定下去走走,还能遇见景弋呢。” “是。”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礼,便往下走。 只是才站起身,便听到一声通传声:“周贵妃到!舞阳公主到!” 姜令芷顿住脚步,这个时候自然不好没规矩地直接走,得先见了礼。 席面上除了宁皇后和萧老夫人,其余众人也都站起来相迎。 周贵妃不过三十来岁,保养得当,穿着一身樱粉的宫装也不突兀,十分温柔妩媚。 而跟在她身边的舞阳公主,并没有将头发挽成妇人的模样,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十分娇俏灵动。 母女二人眉眼相似,一同走进来,就好似姐妹花一般。 周贵妃温柔地向宁皇后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舞阳公主也十分乖巧,冲着宁皇后就喊:“母后万安。” 宁皇后自打这二人进来后,脸上神色就淡了几分,随意抬了抬手:“起来,赐座。” 众人这才又向周贵妃和舞阳公主见礼,一通寒暄下来,倒是又耽搁好一会儿。 姜令芷不免有些心急,一时又不好开口,还是宁皇后温声道:“令芷,你去,别叫景弋等久了。” “是。”姜令芷又福了个礼,转身往下走。 才下到二层,就被人叫住。 “四弟妹。” 大夫人陆氏和三夫人赵若微虽然是国公府的儿媳,但因为并没有封诰命在身的缘故,就只能坐在了二层。 周遭的夫人小姐看到姜令芷,不由得都多看了两眼。 “她就是萧四夫人啊?乡下养大的泥腿子居然也能到这来!” 也不知道谁排头酸了一句,陆氏一听,立刻便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姜氏再张狂又如何? 还不是一露面就要受人鄙夷。 陆氏一脸假笑出声唤道:“四弟妹你要去哪啊,莫不是惹怒贵人,被赶下来了?” 三夫人赵若微亦柔柔出声,假意提醒道:“四弟妹,出门在外,不能也这般没规矩!” 一个欲说还休的“也”字,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她在国公府行事就是这样狂野粗鲁蛮横。 姜令芷挑了挑眉:“皇后娘娘怜惜,怕我坐着无聊,才叫我下去玩耍,大嫂和三嫂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的规矩?” 说完,再不理会这二人,径直走了。 大夫人陆氏和三夫人赵若微齐齐变了脸色。 大夫人陆氏气得嘴唇直哆嗦。 三夫人赵若微则是长叹一声,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抬手擦了擦眼角快要流出来的泪水:“大嫂,她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不过是关心她一句” 随即便有人看不过去了,出言帮衬道:“什么人呢!不过是个乡下泥腿子,爬上了萧将军的床,这就张狂起来了!” “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懂,在外头就敢给自家嫂子脸色瞧,真是没教养!” 这厢话音刚落,便又一道柔柔的声音款款响起:“萧将军战功赫赫,四夫人行事再有什么不妥,也是功臣之妻,你们怎可如此在背后议论?”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舞阳公主正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 舞阳公主一开口,身边的宫女就板着脸教训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在上头坐着呢,你们也不怕冲撞了。” 舞阳公主看了陆氏和赵若微一眼,极其不客气地斥责道:“大夫人,三夫人,你们虽是四夫人的嫂子,但她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你们如何敢在她面前摆谱?” 陆氏气得脸都绿了。 舞阳公主可是她的儿媳啊,怎么连句婆母也不喊? 自打大房搬了府后,舞阳就搬回她的公主府去了,她这个做婆母的也没说什么,仍旧是由着她去。 怎么她这么不领情,一开口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教训口气,话里话外的还向着姜令芷那个贱货。 皇家的公主居然这般没教养! 可是这么多人瞧着,她又实在不敢跟公主争论,只好应和道:“公主所言极是。” 舞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遂不再多言,只道了声:“大夫人要谨言慎行才是。” 她到现在早就知道了。 陆氏哪里是自己主动要搬出去的,分明就是之前陷害姜令芷,还失败了,被国公府赶出来的! 呵! 这样的人,配她给一点好脸吗? 陆氏彻底闹了个没脸,心里不仅埋怨舞阳,更是恨极了姜令芷,只恨不得眼睁睁看着她死了才解气! 如此想着,她咬牙望向了湖边的龙舟和游船,忽然又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来。 从舞阳公主出现后,赵若微就一直没说话。 舞阳那点子挑拨离间的小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能气到陆氏这个蠢货,但是她可不会上当。 让她意外的,是陆氏的反应。 在她看来,陆氏是个愚蠢如疯狗的性子,一直和姜令芷斗得死去活来。 这回,老四两口子逼得萧国公和大房分家,可大房就乖乖搬出去了,见了面,也只是讽刺几句,就这? 到底是彻彻底底地认输了,还是另有谋划? 赵若微看不懂,但她希望是后者。 毕竟,这偌大一个萧国公府还没被整垮呢,大房这个搅屎棍就走了。 自己实在是不想脏了手啊。 第135章 连皇后娘娘都笑话我了 姜令芷下了观景台,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果然就萧景弋正在桥边等着她。 日光明媚,那身淡紫色的衣袍越发衬得他修长利落,英武不凡,微风荡起他的发丝,他看向她时,眼眸深得像是要溺死人。 “阿芷,过来,”萧景弋朝她招手。 姜令芷随即就像是中了魔一样,无法自控地朝他小跑过去。 “等久了?” 她一边问,一边又忍不住嗔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你不知道,我方才下来时,连皇后娘娘都笑话我呢。” “没事儿,我也才下来,”萧景弋捏了捏她的手,好软,他无所谓道:“笑就笑,谁没年轻过?” 年轻时,佑宁帝还翻过宁皇后的墙头呢,不然宁皇后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只管拉着她往湖边走:“跟我来。” 姜令芷哦了一声,抬脚跟着他走过去。 湖面宽阔,波光粼粼,一艘艘的龙舟停成一排,只等着随时出发。 今日参赛的龙舟一共有三十条,一共要赛三场,最后再选出龙舟赛状元、榜眼、探花。 另外还有两条装饰华丽的游船,是来热场的,会在比赛前,先在湖里游两圈。 而这两条游船也是十分惹眼。 毕竟打头阵的游船,是太子李承祚亲自掌舵,随后的游船是三皇子李承稷掌舵。 姜令芷瞪大眼睛看着,今日可算是一饱眼福,见了大世面了! 这两艘华丽的游船,比她在乡下坐的那种采莲蓬的小破船,大了一百倍都不止。 姜令芷忍不住感慨道:“好大的游船啊!皇上让太子掌舵,又让百姓围观,可真是用心良苦,用水喻民,以舟拟君。” “嗯。”萧景弋点点头,不过他更在意的是:“上去,太子殿下掌舵一向很稳当,没坐过游船也不会晕。” “啊?”姜令芷一时有点愕然。 这可是太子掌舵的游船啊! 她也可以去坐吗? 没等萧景弋说话呢,游船边的侍卫已经极有眼力见地说道:“将军快请,您是平定西北的大功臣,您和夫人的位置就安排在最前面,百姓们都等着一睹您的风姿呢。” 萧景弋轻咳一声,偏头给了这侍卫一个赞扬的眼神,比狄青狄红这俩小子有眼力见儿! 姜令芷顿时放心的笑了,看,她就说,嫁给萧景弋可真是件大好事。 她点点头,十分期待地看着萧景弋:“那走,让我也上去长长见识。” 萧景弋牵着姜令芷,沿着搭好的板子,稳稳地往游船上走。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舞阳公主,满心都落在了萧景弋的背影上。 连他小心呵护姜令芷的样子,都让她芳心大动。 那年她坠马时,他飞身而来,抬手就拔了她的簪子,捅杀了受惊的烈马,护下了马蹄下的她。 她还记得那温热的鲜血飞溅了满脸,本该是令她心惊肉跳的情形,却因为他的一句“别怕”,瞬间安心至极。 他就是这样一个杀伐决断又温柔至极的男人,和天底下男人都不一样,值得她用尽一生崇拜爱慕! 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男人,才能离开皇室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如此想着,舞阳也迈步跟了上去。 护卫见是舞阳公主,下意识地拦了上去。 要知道,今日被允许上这艘游船的,都是对朝廷有大贡献的大臣及其家眷。 而舞阳公主在后宫养尊处优的,又没为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做过什么好事,她若是上去了,回头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侍卫要如何交代? 而舞阳公主正高高兴兴地要去大胆追爱呢,见一个小小护卫也敢拦她,当即没了耐心。 她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收起,略一皱眉,身后跟着的宫女立刻抬腿,一脚把那护卫踹翻在地:“放肆,连公主的路也敢拦?” 护卫其实身手高强,但被宫女这么一踹,顺势就躺在地上,佯装起不来了。 唉,谁让舞阳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呢! 今日若是真挡了她的路,回头她只消在皇上跟前哭一哭,自己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他可是很有眼力见的。 “哼。”舞阳不屑地轻哼一声,没再看那小护卫一眼,再抬脚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派温柔天真的笑容。 舞阳走后,护卫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又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此时不远处的凉亭中,灵舒坐在素舆上,将方才这一幕尽收眼底,一双眼中满是嫉妒的恨意。 她气恨地伸手捶了一把素舆的把手:“贱人!” 身边的丫鬟小荷不敢接话,毕竟,不知道她这句贱人骂的是舞阳公主还是萧四夫人。 “推我过去,我也要上游船!” 小荷有些犹豫:“小姐,方才连舞阳公主都被拦下来,您如今只是庶人,只怕是上不去啊?” “啊——” 灵舒抬手就抓起了小荷的头发,拽得她直不起腰来,随之一个巴掌甩了上去:“你也是个贱人!” 小荷眼泪汪汪的,也不敢喊疼,还得反过来关心灵舒:“小姐,您别动气,当心腹中的孩子。” 听见这话,灵舒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小荷。 是的,在南风馆那些郎君的帮助下,她如今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而她跟萧宴说孩子三个多月了。 这个孩子她还没想好留不留,但丝毫不会影响她对萧景弋的爱慕。 姜令芷那个该死的贱人虽然可恨,但她好歹伺候着萧景弋醒来,算她有点功劳。 但是舞阳凭什么? 小小年纪厚颜无耻,仗着公主身份强行追爱,脸都不要了! “推我过去!” “是!” 小荷再不敢劝,认命地推着灵舒往游船跟前去。 不出所料的,在离游船三丈远的地方就被拦下了:“此处乃游船停靠重地,闲杂人等勿近!” 灵舒以前是郡主,这些皇家护卫还给她几分薄面,现在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庶人,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灵舒气的破口大骂,可哪怕她搬出瑞王,最终也还是没能上去,最后她恼羞成怒又转头朝小荷撒气。 小荷无奈地又把灵舒给推回了凉亭里。 游船很大。 船体上雕刻着各种寓意吉祥的神兽,叫人看着就觉得心生敬畏。 走到甲板上后,她一眼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船舵,就立在船头。 太子殿下李承祚一身黑金蟒袍,负手面向湖边站着,只等着那边佑宁帝一声令下,便开始发动。 姜令芷对这位太子殿下印象倒是不错,云香楼着火那日,就是这位太子殿下带兵去接管的。 他搜查完证据后,还下令让府衙给楼里那些姑娘自由身,并没有将整个案子牵连到无辜的受害者身上。 这让她觉得太子殿下将来定会是位仁德之君。 正想着上去行礼,便有小太监迎了过来:“将军,四夫人,太子殿下今日事忙,特意叮嘱了请将军和夫人自便。” “嗯。” 萧景弋应了一声,牵着姜令芷走到他们的位置。 姜令芷扶着栏杆,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明媚的阳光落在湖面上犹如从天宫洒下的金辉一般。 两岸的百姓越发热闹了,手中都准备了不少的香包和鲜花,只等着一会儿游船过来时,扔过去以表示喜爱。 姜令芷看着湖边的百姓,又回头看了看身边坐着的男人,一时间不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萧景弋被她崇拜的眼神看得心情愉悦,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被自己女人这样崇拜着呢。 他低头凑到姜令芷的耳边:“怎么,是不是觉得你的夫君很厉害?” 姜令芷:“” 虽然他说的倒是实情,可是那得意的语气,却也提醒着她,他才二十三岁,如此年轻,不免也幼稚。 她诚恳地夸赞道:“是是是,夫君是天底下最勇猛的大男人!” 萧景弋:“夫人,低调些。” 难得,也有他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才刚上了船的舞阳,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二人说笑。 第136章 以后叫我萧将军 她承认,是有些小瞧姜令芷了。 这个一生下来就克死生母,又被亲爹厌恶,扔在乡下长大的贱种! 却因为占了天时地利,照顾着表哥醒来,居然就成了有功之人,令表哥如此亲近。 舞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萧景弋身形伟岸,叫人看着就安全感十足。 但美中不足的是,享受他庇护的那个人,不是她舞阳。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于是她在脸上挂住十分亲和的笑意,走了过去,冲着姜令芷唤了声:“小婶。” 她自认善经营懂分寸,只要她愿意,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这个时候,她不能萧景弋打招呼套近乎,否则目的就太明显了些,容易叫人心存戒备。 姜令芷变成了她的突破口。 姜令芷回头一瞧,就见舞阳公主正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瞧着十分可爱讨喜。 再没有敬茶那日的咄咄逼人。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令芷也向她回了个礼:“舞阳公主。” 舞阳语气中带着小孩子一样的天真和依赖:“嗯,我在那观景台上坐着实在无聊,便央求了母妃下来游船上玩,谁知在这里遇到了小婶。” 说着,她像是才看到萧景弋一样,又向他甜甜一笑:“表哥。” 萧景弋不悦地看了舞阳一眼,并没有说话,而伸手揽住姜令芷,轻声道:“扶好,船马上要开了。” “嗯。” 舞阳不免有些疑惑。 她已经摆出了最讨人喜欢的笑容了,怎么还是被萧景弋忽视了? 可没等她想明白呢,船上已经船上响起威武的号角声。 早已准备好的烟花把戏被点燃后飞上天空,是在白天也能叫人看清楚的百般花样。 游船开了。 太子李承祚稳稳地掌着船舵,游船缓缓驶出。 照着既定的路线,要先驶往湖心,朝着观景台的方向,向皇上山呼万岁,再绕着湖边来回行驶一圈,让围观百姓看到皇室风姿。 萧景弋一直将姜令芷护在怀里,生怕她晕船。 舞阳在背后默默地看着,脸上还是笑着的,指甲却已经快要掐破掌心。 她明明已经先去和那个贱人示好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可表哥为什么不理她? 同时姜令芷很快就发现,萧景弋似乎有些不高兴。 萧景弋自从舞阳公主出现后,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了,也没了想说话的念头。 “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姜令芷反过来关心他。 “我没事。”萧景弋嘴上说没事,但心里的确不高兴。 舞阳怎么规矩这么差? 管他叫表哥,却管他的妻子叫小婶! “那你就高兴点!百姓们都看着呢,他们都在感激你平定了西北战乱,觉得你是大英雄!”姜令芷继续夸他。 “听阿芷的。”萧景弋说完,扯了扯嘴角,笑了。 他俩越是这样互相哄着对方,一旁的舞阳就越是觉得他俩是故意针对自己。 她不免就有些沉不住气。 正酝酿着想再说什么,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尖叫。 继而,一片混乱中,她听到有护卫紧张大喊:“有刺客,快护驾——”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游船猛烈地晃动起来,甲板上的众人被爆炸的气流掀翻,个个面色极其惶恐。 姜令芷原本被萧景弋护在怀里,只是那爆炸好巧不巧的,是从他和萧景弋脚下站的那块甲板炸开的。 紧要关头,是萧景弋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倒在船舵这边没伤着。 意外来得太突然,脑子还是懵的,她偏头看向不远处,太子李承祚也被震得一个踉跄,脸色十分难看。 今日这太子掌舵游湖,可是百姓们期待已久的,就这么被人毁了,可真是糟糕极了。 李承祚看到姜令芷摔在地上,便吩咐身边的护卫:“把萧四夫人扶起来。” “是。” “谢太子殿下。”姜令芷站起来勉强谢了恩,就下意识地去找萧景弋的身影。 可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是从船舵底下炸开的。 姜令芷因为离得近,彻底被掀飞出去。 她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无意识地顺着倾斜的方向往湖里滑落。 她冷静下来,忙伸手想拉住些什么,可甲板已经几乎倾斜过来,光溜溜的什么也抓不住。 好在老天有眼,总算是让她在彻底坠下去之前抓到一截栏杆。 虽然整个身子已经吊在外头飘飘荡荡,但她还是艰难稳住自己,深吸一口气,想要往上爬。 可还没等她提起力气,手指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是谁!” 她咬着牙,努力想看清是谁要害她,却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从栏杆上掰开,几乎掰断,让她终于撑不住松开了手。 脚下是方才觉得洒金一样的湖面。 在彻底坠下去之前,她后知后觉地想,怎么办,她不会水啊。 虽然已经快要入夏了,但湖水泛着凉意。 姜令芷甫一入水,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平衡,在不断挣扎中开始缓缓下沉。 她下意识地就大喊一声“救命!” 可随即湖水就往她口中猛灌,叫她赶紧闭了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在被迫连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就很想说,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说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水能救命,也能要命。 她心想着,老天爷可真爱和她开玩笑。 从前夫君没醒来的时候,她盼着有个孩子,可怎么也怀不上。 后来她盼着夫君醒了好好过日子,可现在夫君醒了,自己的小命又要保不住了。 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个家,体会过了家的温馨,拥有了夫君的疼爱,哈,老天爷一下子就又要收回去。 她原想着,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他一起度过,就让日子平淡如水的慢慢流淌着过下去。 只可惜如今只怕是没有以后了呢。 真是叫人舍不得呢。 正当她濒临绝望之际,挣扎的双手忽然摸到了湖面上浮着的一块木板,正是方才从游船上被炸下来。 她心中大喜,顺势借力,将脑袋浮出了水面。 呼吸顺畅的那一刻,五脏六腑都活过来了,她在心里将所有埋怨老天爷的话都收了回去! 老天爷是爱和她开玩笑,但老天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之后,一定要学会水。 她多学一样本事,就少受一点生死的威胁,再也不必为了老天爷的玩笑而惊心动魄。 彼时,萧景弋在受到接连两次的爆炸冲击后,终于在一片废墟中稳住身形。 难免受了些外伤,方才推开姜令芷时胳膊被炸伤,血糊糊的一片。 但这不打紧,他更在意的是阿芷如何了。 目光迅速在四处搜寻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在湖面上抱着木板漂浮着的她。 她胳膊以下都泡在水里,但整个人格外的冷静。 似乎是知道那块木板不足以支撑她的全部力量,便只是借助它的浮力,让自己不落水。 这里毕竟是湖心,离岸边还有些距离,她放慢动作,小幅度地划着水,尽力让自己往岸边漂。 萧景弋微微松了口气,当即便要下去救她。 这时,在甲板上死死抱着栏杆的舞阳,也看到了萧景弋。 她整个人大喜过望:“表哥!表哥救我!” “”萧景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但行为上却当真是如她希望的那般,施展轻功朝她掠了过去。 舞阳眼睛都亮了! 天啊! 表哥又要来救她了! 表哥的飒爽英姿就如同天神下凡啊! 可就在她期待着萧景弋伸手将她拉起抱在怀里,飞到湖边,安全落地时。 萧景弋只是一脚踹上了她抱着的那根栏杆。 舞阳顿时尖叫出声。 本就不稳当的栏杆瞬间发出吱呀一声响,缓缓带着舞阳往湖里坠去。 舞阳脸色唰的一下吓得煞白,表哥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萧景弋再不看舞阳一眼:“方才就是你掰了阿芷的手指,当我没看到吗?” 舞阳顿时就破防了。 她一向想要依靠的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报复她! 她恼羞成怒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凭什么不能?”萧景弋拧眉道:“以后叫我萧将军!” “你!”舞阳气得直想哭。 第137章 自以为是的蠢货 萧景弋哪顾得上再跟她理论,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朝着姜令芷游了过去。 胳膊上的伤接触到水,开始大量往外渗血,但他顾不得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和阿芷在一起。 姜令芷察觉有人向自己游过来,立刻警惕地回头。 这会儿实在是混乱,若是有人要抢她手上这块赖以生存的木板就不好了。 不是她自私,总要自己先活下来,才能帮别人啊。 尤其是她还不会水。 若是真被人抢走手里的木头,她只怕是没命活。 直到看见来人是萧景弋,她才松了口气。 看见他身后的血迹,心里一痛道:“夫君,你没事?” “一点小伤,”萧景弋并不多解释,游到她身边,扯着木板往岸边游。 湖心的水泛着凉意,姜令芷很快就觉得又冷又累,整个人嘴唇泛白。 萧景弋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一边盯着越来越近的湖岸,一边不停地鼓励她:“阿芷,快到了,别放手。” “嗯,”姜令芷死死地咬着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好不容易坚持到上了岸,萧景弋一伸手将她从湖水中捞起来,紧紧拥入怀中:“阿芷,没事了,没事了!” “嗯,”姜令芷脚踩在实地上,也松了口气,整个人脱力般地赖在他怀里:“夫君,我就是,有点冷。” 说罢,她就觉得脑袋嗡嗡的发胀,眼前一片昏花。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际,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声。 身后的两艘游船同时炸开,全都被炸毁了,往湖里下坠,继而湖面变得成一片血海。 而此时,观景台上坐着的萧景平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下,总该都死了? 老头子不是偏心老四,要把他一家分出府去吗? 那他现在就炸死老四,看老头子还怎么偏心! 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三层的方向看去。 想来瑞王看到这一幕,应当也会很高兴的。 佑宁帝两个最优秀的儿子,一个太子,一个三皇子,这下,只怕不死也要残了! 剩下的二皇子病弱,四皇子又年幼。 说不好,瑞王都不用费心谋反了,只等着兄终弟及就是了! 萧景平越想越觉得前程一片光明。 萧国公府的爵位算得了什么? 自己立下这么大功劳,待瑞王登基了,怎么不得封他个异性王当当?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次冒险冒的可真值啊! 游船被连炸了三次,湖面上一片猩红,宛如血池一般。 两艘游船,都开始沉入湖水中。 观景台这边。 佑宁帝登时站起身来,看着湖面的惨状目眦欲裂。 今日游船上掌舵的,一个是他十分看重的太子,另一个是他极为喜爱的皇子。 还有那些上了游船的,都是为大雍朝堂建功立业的重臣,他的江山社稷,都要靠着这些人来撑起呢! 怎么就炸了 他压下心头的愤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催促御前统领:“冯梵!冯梵!快去救人!务必救下太子!” 瑞王也是满脸惊愕,好好的,游船怎么会爆炸的? 他的稷儿!他的稷儿还在掌舵呢! 到底是谁敢这么胆大包天? 他心中越想越不对,下意识地低头去搜寻萧景平的身影。 暗中投入他麾下的官员不少,礼部的萧景平是最有机会暗中将炸药藏进去游船舱里的! 待看到萧景平那带着骄傲的请功表情时,瑞王身形一晃,脸上那温和儒雅的神情瞬间绷不住了,满眼杀气腾腾! 蠢货!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谁让他不经过允许擅自行动的? 还敢对三皇子动手,他是不是嫌命长了? 瑞王几乎丧失所有理智,现在就想叫人把萧景平给碎尸万段!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转头就向佑宁帝道:“皇兄,此事定然要彻查!敢对稷儿和祚儿下次黑手,实在是胆大包天!要诛他九族才是!” 萧景平被撵出国公府后,瑞王就和他断了联系,毕竟,重要的是萧国公府,从来都不是他萧景平。 可谁知道,这个蠢货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瑞王心里恨得发狂,他今日就要把萧景平的罪证找出来,弄死他! 最好能牵连着把萧国公府一起扳倒! 至于养兵的银子,等抄了萧国公府一样能捞一大笔银子! 佑宁帝怒意上头,自然不疑有他:“是自然!宗烨,你带人在园子里四处搜查!” 瑞王忍着怒意应下:“是!” 随后他立刻去找御前统领的冯梵。 今日那些御前护卫被分成两波,一拨人去封锁现场四处搜查,一拨人去跳湖找船下水,就像是捞饺子一样开始捞人。 萧景平看着瑞王气冲冲地从观景台三层冲下来,又对冯梵严厉下令的模样。 还只当是瑞王吸取了从前的教训,这次一定要看到萧景弋的尸首,补上两刀才安心。 他心里赞了一声瑞王行事严谨,当真有帝王风范! 要不是这会儿人多眼杂的,他真想立刻上前去给瑞王磕个头,再说几句表忠心的话! 女眷这边也都慌了。 能上三层的外命妇,都是家中夫君、儿子有出息的妇人,而此刻,她们的夫君、儿子,就正在那游船上,生死不明。 宁皇后虽然忧心太子安危,却还是忍着悲痛,先叮嘱身边的嬷嬷:“先去把客房准备着,好让太医医治从湖里捞出来的伤患。” “是!” 萧老夫人脸色僵硬,她紧紧地抓着萧景曦的手:“你四哥四嫂可都在船上” 萧景曦心里也难受得不行,四哥四嫂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啊,可万万别出事才好。 周贵妃也是惨白着一张脸,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 这炸游船的刺客怎么回事?要炸就炸太子的那艘还不行吗? 她儿子还只是个皇子,有太子那么大个靶子在前头顶着还不够吗? 为何冲她儿子动手啊! 还有舞阳怎么就跟着萧景弋他们上了游船? 早知道,她方才就拦住舞阳了! 她越想越是难受,下意识地想越过屏风去寻皇上或是瑞王大哭一场。 可是这么多人都在呢,她的理智又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做这种出格的事。 直到听到瑞王说话,她才勉强安心了一些是了,瑞王会替稷儿出头的。 上天保佑,她的稷儿啊,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138章 活爹 湖面上的伤患陆陆续续被捞起来。 太子李承祚伤着了小腿,三皇子则是李承稷被乱飞的木块砸破了头,好在最后都安然无恙地上了岸。 舞阳公主在水里泡了许久,被人捞起来时,还昏迷着。 剩下的那些大臣,能救的也都救了起来,但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此刻全都在客房这边接受太医的诊治。 银针刺入穴位,姜令芷痛得皱起了眉头。 好疼啊。 她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结果刚一动,手指就好像被另外一只手握住。 那只手宽大又干燥温暖。 许久,姜令芷才终于撑开厚厚的眼皮。 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屋子里。 接着就看到牵着她手的,是萧景弋。 他温声道:“还是在东苑,这里是客房。” 姜令芷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景弋就又紧张地问道:“大夫说你太累了,筋疲力竭才晕的,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姜令芷略试了试自己的胳膊腿,觉得没什么大碍,这才张了张嘴:“我没事。夫君你别担心,我就是好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萧景弋默了默,宽慰道:“想睡就睡,一时半会儿的还要在这儿待着。” “嗯?”姜令芷听见这话,顿时睡不着了,强打起精神,问道:“是在查游船爆炸的事情吗?” 萧景弋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日之事古怪,我叫狄青狄红去和与御前指挥使一起去查了。” 他一时有些不安。 游船从建造到下水,中间始终有无数人盯着,有机会放进去那么多的火药的人屈指可数。 还有那爆炸的位置,一次是他的脚底下,一次是船舵边,摆明了是针对他和太子的。 甚至那最后一次巨响爆炸,是从船舱底部炸开的,直接将两艘船都彻底炸沉了,连三皇子也没放过。 萧景弋一开始也想过,此事会不会是瑞王干的。 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 瑞王没有这么蠢,不会明知道他在试图找机会查当初被劫杀一事,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露出这种马脚。 更何况,瑞王要杀人,也不会用这种粗暴的法子。 炸了游船,他萧景弋就一定会死吗? 如此想着,萧景弋神色越发沉重。 此事可千万别是萧景平犯蠢干下的。 否则,刺杀太子,刺杀皇子的罪名压下来,整个萧国公府都要跟着陪葬。 这等大罪,别说他母亲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下萧国公府。 姜令芷看着他眉心紧蹙的模样,追问道:“怎么了夫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自打他醒来后,她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沉重的神情。 萧景弋没瞒她,神色带着怒极反笑的冷嘲,低声道,“只怕是,老大错了主意,这一次,要把整个国公府都栽进去。” 姜令芷简直无语至极。 嫁进国公府以来,大房一家子行事真是要把人给气死。 原以为萧宴行事就够荒唐的,谁知道他的活爹癫的更厉害! 自打佑宁帝下旨裁撤府兵以后,瑞王都知道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偏就她这大伯哥不消停,硬是要带着萧国公府狂奔上断头台。 身为萧国公府的四夫人,她可还不想死! “夫君,”她强压住无奈,叹息一声,“得想个法子,暂且替他周全” 是的,哪怕她差点被炸死,被湖水淹死,眼下也不得不得替大房脱身。 否则,这罪名坐实下来,他们还是没命可活。 大房虽然分府出去了,可他们到底还是姓萧啊! 萧景弋也知道是这个理,他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不过看见一向的自强她,如今已经开始下意识依赖他的样子,他的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夫妇就是要这样,相依相伴才是。 有他在,她最想过的安稳日子,他一定给会给她的。 “相信我,”萧景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会有事的。” “嗯,”姜令芷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要他在,他说让她相信他,她就莫名安心。 正说着,丫鬟送了熬好的药过来。 萧景弋接过来,细心地舀了一勺,吹了吹:“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姜令芷坐起身来,就着他的手,刚一口喝下,瞬间皱起了眉头,哇的一声吐了出去。 “好苦” 萧景弋看她不肯喝药的样子,十分感同身受,自己瘫在床上的时候,也是天天喝着这样的苦药。 可是良药苦口啊,不喝怎么能行呢? 萧景弋想了想,把勺子放在一边,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 随即倾身过去,扣住姜令芷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姜令芷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干什么!! 她只是觉得药苦,想缓一缓,没说不喝呀 可是舌头已经被压住,温热的汤药一点一点渡到自己的口中,她被迫咽下去。 萧景弋察觉到方才一口汤药,她全都喝下去了。 心想着,这法子果然好使,怪不得那个时候,她要这么喂他呢。 随后他又喝了一口,再次吻了下去。 “我自己喝唔” 反抗无效。 整整大半碗药,都这么喝了下去。 姜令芷喝到最后嘴唇都肿了,她甚至怀疑,他到底是喂自己喝药,还是趁机占便宜。 算了,不重要了 喝完药,整个人越发昏昏沉沉的,她最终还是受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景弋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轻轻替她擦了擦唇边留下的药汁痕迹。 药苦吗? 他怎么觉得是甜的。 此时,瑞王已经带着御前侍卫在园中搜到了证据。 御前侍卫把整个内苑净室的恭桶都翻了个遍,终于找出了两只异样的:“王爷,找到了,这两恭桶原是要搬到游船上的,但里头放着火药!” “哼。”瑞王冷哼一声:“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之所以让侍卫直接查这些恭桶,乃是因为从前萧景平给瑞王府送信件时,便是藏在恭桶里。 隐秘是够隐秘,龌龊也是真龌龊。 这就是萧景平会做的事。 至于怎么尽快让人查到萧景平身上,瑞王还有安排! 他做出一副转身欲走的模样,却忽然“咦”了一声,弯下腰来,将方才在脚底踩了好一会儿的玉佩给捡了起来。 玉佩是一块无事牌的模样,四角雕刻祥云模样,他掏出一块手帕,将玉佩擦拭干净。 “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皇兄给本王赐过一块,另一块,给了萧国公府。” 瑞王把无事牌抛给侍卫:“拿去萧国公府问问,这无事牌是谁的!” 侍卫自然照做:“是!” 第139章 他一下子就心梗了 萧景平一直就在观景台底下的画廊中坐着。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以他的官阶,还不配知道。 但是远远地看着那一具具从湖里捞起来的尸首,他心里十拿九稳。 老四两口子肯定是死了的! 他身边的大臣已经哀叹了好一会儿。 一转头看见萧景平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免有些疑惑:“萧大人,你家四弟不就在那游船上吗?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着急? 哈! 萧景平心想着,他现在能忍住不仰天大笑就已经算他顾念兄弟情深了! 萧景弋死了,他的大好前程可就来了! 不仅能搬回国公府去,还能在瑞王那好好表个功! 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唉,着急也无用啊,不过我四弟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问话的大臣一想也是,萧将军被劫杀坠崖,后来又昏迷三个多月都能再醒来,当真是命硬! “也是,萧将军这样的名将,不会轻易出事的。” 萧景平一下子就心梗了:“” 正想说话,冯梵就找了过来。 萧景平还以为是捞出了萧景弋的尸首,心中顿时痛快不已,但还是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冯大人,怎么了这是?” 从前碍于他是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身为御前侍卫统领的冯梵,对他也有几分客气。 但此刻,冯梵只是冷冷地将无事牌在他面前晃了一眼,不客气道:“萧大人,这牌子你可认得?” 萧景平看到那只无事牌,心头顿时闪过不妙的预感。 这不是他献给瑞王的那只吗?怎么会在冯梵手上?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是我” “萧大人承认了就好!”冯梵不等他说话,直接就一挥手:“带走!” 立刻有御前侍卫上前反剪了萧景平的双手,押着往一旁的正厅里去。 萧景平被重重地按跪在地上,满脸疑惑,冯梵闲得没事抓他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看着一旁的瑞王,小心翼翼唤了声:“王爷,怎么了这是” 瑞王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冷嗤一声:“本王担不起萧大人这般攀扯!” 萧景平愣了,瑞王怎么这个态度啊? 自己替他扫清障碍,他不应该高兴极了吗? 莫不是在避嫌? 对一定是在避嫌! 如此想着,萧景平又说服了自己,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演戏罢了。 可冯梵抓自己做什么呢? 萧景平思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 虽然今日东苑的会场一整个都是礼部布置的,可他只是个小小的礼部郎中啊,就算是追责,怎么也追不到他头上? 至于那炸毁游船的事,自己做得十分隐蔽,绝不会有人查出来。 到底为了啥事啊? 萧景平简直要抓狂! 等佑宁帝过来的功夫,他已经把自己前半辈子干过的事都想了一个遍。 可还是毫无头绪! 佑宁帝问过太子的伤势后,好生叮嘱了太医院的赵院判,一定要好好诊治太子的腿伤。 毕竟是未来的天子,不可留下任何残疾。 赵院判当然知道轻重,忙小心应和了下来:“回皇上的话,微臣定会小心的。” 话音刚落,侍卫统领冯梵便在门口禀报:“皇上,人已经捉到了。” 方才还忧心忡忡的佑宁帝倏然变了脸色,满眼冷厉:“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一见到跪在地上的萧景平,佑宁帝顿时惊愕,怎么会是他? 他疑惑地看向瑞王,而瑞王只是一抬手,御前侍卫就抬着两只簇新的马桶上前来。 瑞王一拱手:“皇兄,这两只马桶,是臣弟从游船备用的库房里搜罗出来的,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火药!” “臣弟问过了,负责这些零碎事情的,正是萧大人,臣弟还找到了他掉落的玉佩。” 瑞王说罢,又呈上了那个无事牌。 佑宁帝自然认得那是自己曾经赐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萧景平的眼中满是杀意! 萧景平已经彻底傻了。 不是? 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替瑞王铺路,瑞王转眼把他给卖了? 萧景平只觉得当头一棒下来,脑子已经根本转不动。 为什么啊? 啊? 瑞王不是一心想要拉拢他吗?为此还把自己的亲女儿舞阳公主下嫁给萧宴。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景平呆滞地看着瑞王。 可是瑞王一向会伪装,那张温润儒雅的脸上带着恰好好处的惊诧和厌恶,仿佛只是愕然居然有人胆敢刺杀皇子。 “王爷你”萧景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瑞王不知道,他做这件事,是为了向瑞王投诚吗? 瑞王他装什么? 瑞王装出满脸痛心的样子:“本王当真难以置信,皇上待你不薄,待你们萧国公府不薄啊!你怎么能对皇子和大雍功臣下此毒手?” 佑宁帝抬手就把手边的茶水朝着萧景平砸了过去:“混账东西!“ 他也是心痛的。 因着皇姐的缘故,他待萧国公府一向亲近,给足了体面和尊荣。 可国公府的嫡长子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萧景平额角瞬间被砸破,腥热的鲜血汩汩流出。 疼痛让他清醒,清醒又让他萌生出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着他瞬间匍匐在地:“皇上息怒!”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萧景平迅速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瑞王占尽了好处,反过来还铁了心地要致他于死地,还要把萧国公府都拉下水。 这种被背刺和利用的恨意,让他立刻把脏水泼了回去:“皇上,是瑞王冤枉微臣,瑞王他不安好心!” “本王和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冤枉你?”瑞王嗤笑一声,指着那恭桶道:“这些肮脏东西,不正是你这个礼部郎中准备的吗?” “证据摆在眼前,你居然还要攀扯本王,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萧景平恨恨地看着瑞王,飞快地想着如何反击。 从前他为了随时抽身而退,只暗中给瑞王提供银子,其它的,并没有过多的参与。 而那些有猫腻的账册早已被他授意陆氏烧了个干净。 至于瑞王拿国公府的银子养的兵,如今也都被遣散了。 他找不出一丁点的有力证据来指证瑞王。 萧景平在一瞬间也想过,要不要讲出瑞王和周贵妃的事情可这到底是皇室秘辛,被他这个外人说出来,只怕佑宁帝恼羞成怒最后还是要杀了他。 萧景平实在是无话可说。 佑宁帝不耐烦地一拍桌子:“说话!” 萧景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额头的鲜血流了满脸,他也不敢去擦。 第140章 心软到眼瞎 他开始渐渐地心生悔意。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就算是父亲一时说了要分家,也并没有明说爵位和他无关了呀 父亲一向喜欢家宅和睦,他多诚恳地求一求,父亲总会心软再让他回去的呀! 不他更后悔的,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攀扯上瑞王。 这是在与虎谋皮。 可现在怎么办呢? 萧景平浑身发冷,他再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就要被皇上赐死了? 会被即刻斩首的? 连带着陆氏,和他的独子萧宴,还有和他一母同胞的老二一家子,还有外放做官的老三,都逃不脱 至于那老四两口子和景曦,佑宁帝应该会看在的面子上留他们活口? 不,也说不好。 刺杀的到底是太子,又死了那么多的国之重臣,伤及社稷根本。 就算是佑宁帝要心软,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定然要将萧国公府满门抄斩,诛杀九族才能平息此事。 萧景平现在是真的怕了,瑞王如此狡猾歹毒,他根本斗不过,他只能不停地喊着:“皇上,微臣冤枉啊,当真不是微臣做的!” 瑞王已经适时开口道:“皇兄,不过是徒劳嘴硬罢了,照大雍律法,此人理应诛九” 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冷厉的喊声:“瑞王殿下,诛九族的话且先往回收一收。” 佑宁帝抬头往门口一瞧,就见萧景弋逆着光走进正厅来,虽然胳膊上缠着绷带,却仍就是英姿勃发。 “是景弋啊,”佑宁帝面对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外甥,这会儿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你有什么话说?” 萧景弋听出了皇上语气中的冷硬,仍是恭敬道:“回皇上的话,微臣的手下在院子里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贼人,微臣一瞧,竟是老熟人,便带过来给皇上瞧瞧。” 佑宁帝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老熟人?” “带上来!”萧景弋一拍手,狄青狄红很快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进来,将二人按在地上一动不动。 瑞王一见那两人,顿时变了脸色这什么老熟人? 这不是他瑞王府养的死士吗? 大雍允许官员培养贴身侍卫,但不许私自圈养死士,一旦被查出,便要被重罚五十棍。 萧景弋他莫不是以为抓两个死士来,就能把这脏水泼回瑞王府了? 呵! 瑞王轻蔑一笑,什么叫死士,那就是他一个眼神,这些死士当即就会咬破毒药自尽! 他随即一个眼神瞪过去。 但狄青狄红显然动作更快,抬手就卸了两个死士的下巴,顺带一拳砸掉了半口牙,分别捡出了那颗带着毒药的。 瑞王:“” 就在他愤怒而又惶恐的眼神中,萧景弋已经单膝跪地,朝着佑宁帝拱手道: “皇上,微臣之所以说这二人是老熟人,乃是因为,先前微臣被劫杀时遇到的那些刺客,身手和这二人一模一样。” “我大哥的确是冤枉的!皇上细想,他有何动机搭上身家性命做这些事?“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瑞王一眼:“今日之事,乃是这些西北叛贼余孽所为,还请皇上允准,微臣彻查这些逆贼!” 瑞王听着他的胡说八道简直气的想笑。 萧景弋他为了洗白他那蠢货大哥,居然胡说八道的这个份上了? 抓了他瑞王府的死士就敢说是叛贼余孽?哈,那他岂不是逆贼头领? 可偏偏,瑞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当初是他查的案,说萧景弋被劫杀是逆贼所为。 而这些“逆贼”恨极了萧景弋,如今得知他没死,再次做出炸毁游船这些事,当然比萧景平更合情合理。 瑞王忽然意识到,萧景弋只怕是已经知道了当初被劫杀一事的真相,否则也不会请求佑宁帝,要彻查逆贼余孽 他偏头看向萧景弋,四目相对之际,他在萧景弋眼中看到明晃晃的挑衅和杀意,仿佛在说,拔刀。 瑞王眯了眯眼。 他在借着今日这件事,要扳倒萧国公府,而萧景弋也同样在利用这件事,彻底向瑞王府复仇。 端看,谁更胜一筹。 似乎最后的决定,都只在佑宁帝的一念之间。 萧景弋捉来的两个“逆贼”被按在地上,满脸是血,瑞王搜查到的萧景平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只等着佑宁帝决断。 但佑宁帝并不觉得为难。 先前,先前姜泽把瑞王的罪证摆在他面前,他虽然气怒,却还是看在瑞王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网开一面。 而今日,有动机更明显的逆贼们顶在前头,他自然也不会对一手扶他上位的皇姐一家大开杀戒。 就连先前那点子觉得萧国公府恃宠而骄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佑宁帝平息了些许怒火,长出一口气,神色有些疲惫道:“既如此,景弋,此事就交给你彻查!所有逆贼,杀无赦!” 萧景弋并不意外,一拱手,声音冷厉:“是!”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了, 佑宁帝是个难得的仁君,尤其是面对兄弟手足时,更是越发的宽容。 先前姜泽给的那些证据并非不够,也并非彻查萧景弋被劫杀一案有多麻烦,而是佑宁帝打心底不愿意接受瑞王有不臣之心。 所以无论是给瑞王降爵,还是同意裁撤府兵,都只是佑宁帝对瑞王的敲打。 佑宁帝寄希望于用这样釜底抽薪的法子,斩断瑞王的羽翼,让瑞王能和乖乖他如从前一般兄弟和睦。 纵然高贵如帝王,心底也有着最真实的对亲情的渴望和维系。 所以瑞王能拿捏这份心思利用佑宁帝,他也能。 而另一方面,佑宁帝又是个合格的帝王,他对兄弟手足宽容心软,但更不许任何人对他的江山社稷不敬。 当这些“逆贼”伤到他的东宫太子时,伤到了国之根本,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要求彻查,杀无赦。 这便是萧景弋的机会。 他等了许久的,替自己和死去的兄弟们向瑞王索命的机会。 所以他回过头去,看着瑞王,嘲讽的笑了。 见萧景弋冲自己笑了,瑞王彻底怒上心头,就知道这个混账要挡自己的路! 他一掀衣摆,单膝跪地:“皇兄明鉴,景弋指证这些逆贼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可萧景平行事却是有明明白白的证据在啊!” 他这时候是真恨佑宁帝的心软! 堂前摆的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证据啊,就因为荣安嫁到萧国公府,佑宁帝就心软到眼瞎了? 第141章 明着来的阳谋 萧景弋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我大哥也并非时时刻刻都盯着这些恭桶。 再有,这些恭桶从库房搬上游船时,也多人经手,瑞郡王殿下,你大可以指证我大哥办事不够认真细致,才被逆贼钻了空子。但指着他意图谋杀太子,谋杀朝廷大臣,实在是无稽之谈。” 他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 只是,他并没有完全替萧景平开罪。 有这样愚蠢的心思,好好受些惩处,清醒清醒也好。 瑞王气地指着萧景弋鼻子骂:“你这是强词夺理!” “好了!” 佑宁帝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萧景平既然如此敷衍塞责,朕便罚其罚鞭五十,即刻拉出去,当众执行!另革去礼部郎中一职,不许再入朝为官,更不许承袭国公府爵位!” 瑞王自然不甘,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扳倒萧国公府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他还想说什么,萧景平已经抢先一步,道:“皇上,既然此事已经有了定论,还请您和太子殿下起驾回宫,这里鱼龙混杂,实在不适合太子殿下养伤。” “嗯,”佑宁帝点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 一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萧景平此刻终于忍不住,涕泪横流。 老天爷啊,幸好老四没出事,到底是兄弟情深,居然还肯保他一条命! 庆幸过后他又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一步错步步错,把自己作到这个地步,前程尽毁,前程尽毁啊! 佑宁帝往外走了两步,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景平,厌恶地呵斥道:“拉出去!” “是。” 御前侍卫手脚麻利地将萧景平拖了出去,剥了他的上衣,按在刑凳上。 “冯统领,这要怎么打?” 宫里的刑法都是有门道的,行刑的手法不一样,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有外伤看着严重,实则没什么大碍的,也有外头看着无碍,实则伤筋动骨的,还有外伤严重,内伤更严重的。 冯梵在佑宁帝跟前多年,最是能揣摩他的心思,这会儿佑宁帝气成这样,自然是:“照实了打,给留口气就成!” 照实了打,便是有多大劲使多大的劲,保证一顿鞭子下来,一辈子忘不了。 牛皮做成的刑鞭沾了盐水,一鞭子下去,当即皮开肉绽。 萧景平一开始还咬着牙不出声,后来两鞭子下去就受不住,痛得大喊大叫起来,再后来,直接痛晕了过去。 御前侍卫一盆凉水将他泼醒,继续行刑。 萧景弋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垂眸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要离开,他还记挂着,在客房熟睡的姜令芷。 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萧景弋!”瑞王在背后喝住他,铁青着一张脸:“你这是欺君!” “哼。萧景弋冷哼一声,顿住脚步,回头看着瑞王。 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直截了当地反问道:“那舅舅方才怎么不告诉皇上,说那些逆贼是舅舅府上养的死士呢?” 瑞王:“” 他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爆炸。 他和萧景弋都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种明着来的阳谋,偏偏就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萧景弋不等他再说什么,迈步离开了这处厅堂,转而吩咐狄青:“去,把这里的消息都散播出去。” “是。”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内苑的众人又被迫留下不得进出,自然十分好奇,事情的真相如何。 得知是逆贼所为,顿时都愤怒惶恐起来。 可恶的乱臣贼子,不仅埋伏在萧将军班师回朝的路上劫杀,还胆敢潜藏进上京,谋害太子和朝中大臣,实在是该碎尸万段! 幸好有萧将军来彻查此事! 有了这样的铺垫,众人再看到萧景平当众受刑,也并未再疑心今日炸毁游船之事是他干的,只是言语之间颇多感慨。 感慨他当差不尽心,酿出大祸,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 感慨他当众鞭刑丢进脸面,此后不得入朝为官,不得承袭爵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什么都完了。 感慨过后又引以为戒,教育起自家的夫君或是儿子,当差时切不可敷衍了事。 陆氏简直气得心口痛。 好气啊! 怎么游船都炸成灰了,老四两口子都还没死?反倒是她的夫君大老爷什么都没了! 天道不公! 一旁的赵若微冷嗤一声,竟是有些遗憾。 老大一家子捅出这么这么大的篓子,竟然还没能撼动萧国公府分毫? 她看着陆氏,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就不该对废物抱有期待! 萧景弋去到客房时,姜令芷已经睡醒了,萧老夫人和萧景曦都在客房里守着,三人正在说话。 见到萧景弋回来,萧老夫人忙问道,“事情如何处理了?” 萧景弋简而言之地安抚道:“无事,是逆贼余孽。” 方才如何力挽狂澜,那些波折,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这屋里的三个妇人,是他的母亲、妻子和妹妹,任凭外头雨打风吹去,他也想拼力给她们偏安一隅。 姜令芷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像他说的这样轻而易举,他说的这样简单,只是不想让她们担忧。 她心中暖意融融:“既然无事了,咱们回府。” 第142章 为父都听你的 萧国公得知俩儿子都出事了,顿时郁闷心疼不已。 他这国公府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 怎么一天天的风波不断啊。 这好好的家里怎么就安稳不下来呢? “怎么会闹成这样?”萧国公皱着眉头,下意识地皱眉看向姜令芷。 他对姜令芷还是有些憋着气。 从前,他觉得姜令芷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照顾景弋,替景弋延嗣,实在是大义。 但是自打萧景弋醒来后,就三番两次地为了她,不是当众给亲大哥难堪,就是顶撞他这个父亲。 说不好,今日也是因为她在那挑拨离间,才害得兄弟俩闹成这样的。 要知道,妇人们的枕头风啊,可厉害着呢! 姜令芷还未说话,萧老夫人就冷哼一声: “你冲着我儿媳妇厉害什么?今日游湖的船炸了,景弋和令芷差点命都没了!你那好大儿受罚,是他自己个敷衍塞责,酿出了大错的缘故,能留下一条命,还是景弋在皇帝跟前求的情!” 萧老夫人心里也攒着怨气。 老大一家子做的那些龌龊事,国公爷是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奉行着,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事情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就不管,就算闹到他跟前,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味地粉饰太平。 萧老夫人越说越是不满:“你只管去心疼老大好了,反正因着他的失职,皇帝革了他的官,金口玉言下令不许他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她原本也算是个严厉的母亲,可自打体会过痛失儿子的哀恸后,她现在再也严厉不起来了。 景弋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能不心软疼爱? 和她的孩子比起来,就算国公爷是她夫君,那也得往后退一退! 萧国公大惊失色:“什么?” 他当然听出来自己夫人的不满。 可是他这个爹难做啊! 四个儿子三个娘,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他只是想让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劲往一处使,他错了吗? 而得知两个儿子出事是因为游船被炸毁才受伤牵连后,他又有些讪讪的。 这确实和老四媳妇无关,他方才的语气实在不好 只是他一把年纪了,要他向小辈认错,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萧景弋看出萧国公的窘迫,适时开口道:“父亲,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说。” 萧国公忙道:“好,好,今日东苑的事,你好好和为父讲一讲。” “去书房。”萧景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头又看向萧老夫人,恭敬道:“母亲也一起来听一听,可好?” 萧老夫人自然也是应下来:“好!” 三人去了前院书房,一时间正屋就安静下来。 姜令芷叹了口气,她已经猜到了萧景弋要说什么,便吩咐雪莺:“送壶热茶过去,去院门口守着,别叫人随意近前来。” “是。”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二人坐在软榻上,萧景弋则站在二人跟前,雪莺进来放下茶水后,被屋里的压迫感吓得一句话不敢多说,立刻就出去了。 萧国公打量着幼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景弋,今日是父亲说话不妥,只怕是吓着你媳妇了。“ “令芷心思单纯,不会跟父亲记仇的,”萧景弋淡淡地看着萧国公:“我昏迷数日,她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府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在耳朵里,她从未怨怪过父亲的不作为。” 萧国公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景弋,这话什么意思? “儿子那时虽然昏迷瘫痪动弹不得,但能听到声音,能闻见气息,”萧景弋云淡风轻道:“令芷常常会和我说话,给我念书,母亲和景曦也时常来看我,我都知道。” 萧国公神色一顿:“” 他万万没想到,萧景弋那时竟有意识,可这个当爹的几乎没怎么去看过他,一时不免有些心虚。 不等他说话,萧景弋已经自顾自地给了他解释:“我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我坠崖的消息传回上京,父亲一直病重。” “是”萧国公苦笑一声,深觉自己只想着一碗水端平,却当真是忽略了小儿子。 “爹,我今日要跟您说的,并不是这些。”萧景弋看着萧国公,语气平静:“今日炸毁游船一事,是大哥做的。” “什么?”萧国公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一向性子温和的长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萧景弋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两本账册,递给萧国公和萧老夫人。 他语气无波无澜道:“这是大嫂管家时的账册,当初母亲意外将账册放在顺园,令芷查出了账册有问题,大嫂担心事情败露,便趁着去红螺寺的功夫,设计让令芷的马车惊了马,那突然出现救她的暗卫,并不是狄青狄红派去的,而是我我那时便已经能偶尔醒来。” 萧国公瞪大眼睛,他这个家翁居然都不知道这些内情! “父亲不信,翻翻账册便是了,这些账册在顺园起火前,就被令芷给偷偷运了出去。” 说到这,萧景弋忽然笑了:“那日,大嫂找来构陷令芷偷运琉璃瓦的门房,看到从顺园运出去的麻袋里,实际装的就是这些账册。” 萧景弋并没有怪父亲,父亲只是老了,想要子孙和睦。 而偏偏真相太过残忍,残忍到叫人难以接受,可事已至此,还不如痛快一刀。 “大哥一直在暗中勾结瑞王,企图谋反。”萧景弋直截了当道:“儿子上奏猜测了瑞王养的那些兵,瑞王气急败坏,才许下让舞阳下嫁萧宴的好处,好继续拉拢大哥,想把整个萧国公府拉下水。” “你大哥他,他一直是个老实孩子,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萧国公下意识的还想替萧景平说话,可话说到一半,就被萧景弋打断了, “大哥之所以炸毁游船,便是彻底放弃了萧国公府,打算向瑞王投诚,等太子和三皇子出了事,其他两个皇子不中用,瑞王便可以兄终弟及。” 萧国公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直维护的长子,居然抢先放弃了国公府?还要毁了一家人? 逆子! 见萧国公总算是明白过来,萧景弋才又道:“如今大哥虽没了前程,却也保住了性命。还请父亲出面,让萧宴和舞阳公主和离,把他留在跟前好好教养。至于大哥,便将他和大嫂送回沙洲,往后安生过日子罢。” 这是他作为儿子,出于对父母孝心,给老大一家最后指的明路。 而将萧宴留在上京,算是当做人质,萧景平便不得不顾忌着整个萧国公府。 顿了顿又道:“国公府的爵位,顺延给二哥便是,任谁挑不出理来。” 听到萧景弋说得这般直白,萧国公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的小儿子长大了,比他年轻时行事还有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怪也只怪老大一家先把事做绝了,不仅和老四没有再做好兄弟的可能,萧国公府也再无法容下这样的祸害。 萧国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最后却也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为父,都听你的。” 不然,他只怕老四会带着他娘,他媳妇,他妹妹,一起搬回他的战神将军府去。 第143章 夫君你记住,我不想守寡! 至于为二房请封世子,萧国公也觉得合情合理。 二儿子萧景晖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心思全在养花逗鸟上头,不会像老大这样惹麻烦。 最主要的是,二房还有个前程大好的萧钰,假以时日,也能长成国公府的顶梁柱。 想到这,萧国公心里不免又高看了萧景弋一眼。 他这个小儿子还是懂事的,能力出众又知道长幼有序。 眼光也长远,还有大局观,从不和兄长争抢。 他这个做爹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国公语气温和得又开口:“景弋,这几年你都在战场上历练,如今行事越发的稳妥了,往后有什么事,爹会多听听你的意思。” 老爹给了求和的台阶,萧景弋顺势就下来了,正色道:“儿子年轻气盛,爹不怪我莽撞就好。” 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萧国公人老了,是怜惜长子,却也不是全然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衡量一番,自然不会再执迷不悟。 萧国公松了口气,又乐呵呵地笑道:“爹怎么会怪你?爹年纪大了,只盼着快些能抱上胖孙。” 虽然最大的孙子都快有子嗣了,但小儿子这样的才干,才最该是有个子嗣绵延下来。 说到这,萧国公不免有些着急。说起来,那姜氏进门也四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萧景弋伸手给萧国公倒了杯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事儿就顺其自然。儿子毕竟躺了那么久,也用了不少药,万一有什么影响,对子嗣也不好。” 说着就又正色起来:“说起来,皇上将彻底铲除逆贼一事交给了儿子,儿子只怕是还得离开上京一段时日。这子嗣的事,急不得。” 反正他不急。 孩子没来之前,他正好和阿芷多培养培养感情。 萧国公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孩子还是得健健康康的于是也不催了。 倒是萧老夫人忧心忡忡地开口道:“景弋,你要离京去哪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 失去独子的痛楚,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萧景弋笑笑:“娘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此番出门会多加小心的。” 母子俩对视一眼,萧老夫人看着儿子严重的坚毅,到底没说出阻拦的话,只道是:“你心里有数就行。” 萧景弋嗯了一声。 外头天色渐渐转黑,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起身,携手往荣安院回。 萧景弋送了一程,便回了顺园。 姜令芷刚喝完药,苦得眼睛都眯起来,抓住蜜饯罐子就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渍梅子去压苦味。 只是眉头还是皱着,冲雪莺嘟囔道:“太苦了,我还想再要一颗。” 萧景弋看得想笑。 那边姜令芷已经又讨到了一颗梅子,塞进嘴里,两颊各藏着一颗,似乎嘴里的苦味终于被压下去了,人也终于满意地松了口气。 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他原本想跟她自己要离京的事,这会儿也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夫君,你回来了,”姜令芷嘴里藏着两颗梅子,也不耽搁她说话。 萧景弋嗯了一声,说道:“已经和父亲商议过了,过两日便会送大哥大嫂回沙洲去。” “没了大房在前头挡着,夫君彻查当初被劫杀一事,就不必投鼠忌器了。” 姜令芷也松了口气,旋即又皱起了眉头,朝着萧景弋伸手:“夫君,再给我一颗梅子,太苦了。” 总算是撇开了。 想来从他醒来到现在,心里一定备受折磨。 并肩作战将士们无辜枉死,他这个主将却被骨肉亲情拦住报仇的脚步。 “该用膳了。”萧景弋失笑,真有那么苦吗? 他那日尝了,就也还好啊! 嘴上这么说,手里却还是又给她递了一颗梅子,直接送到了嘴里。 糖渍梅子是去了核的,外头裹了一层糖霜,吃到最后就变得酸甜起来,十分开胃。 “传膳。”她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折腾一天,是饿了。” 不多时,晚膳很快送了上来。 萧景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直想着要怎么开口。 “夫君有什么话就说。”姜令芷瞅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从书房出来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都看出来了。” 萧景弋一怔,啊?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军中将士常说他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 他虽觉得有些夸张,但也一直在往这个程度靠近的。可现在,轻而易举地被人给看穿了?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不直说的。 实在是,他和她如今也算是新婚燕尔情意绵绵,他这一趟,也是危机重重,他不想让她担心。 姜令芷放下筷子,又顺手拿起桌上的莲蓬剥着吃。 这是底下庄子上今日新送来的,最是让府里人吃个新鲜,但她指甲如今养得水葱一般,一时竟然剥得有些费劲。 萧景弋帮她拿了过去,一颗一颗的先取出来,再细细地剥开,取了里头的肉给她:“确实有点事,我需得去一趟朔州。” 朔州,是他班师回朝时,被劫杀坠崖的地方。 能将先行军二百名将士杀得干干净净,那些数量庞大的杀手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哪怕后来瑞王去查案时清理过一番也总还有清理的痕迹。 “我猜到了,”姜令芷看着吃了一颗没有去芯的莲子,并不苦,清甜生津。 她一脸诚恳:“夫君,你去,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国公府眼下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平常那些迎来送往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各司其职,他只管安心去做他要做的事便是。 “但是有一点,”她看了萧景弋一眼,坦然又郑重地嘱咐道,“一定要全须全尾地回来!你好不容易才醒来,若是算了,不说这种晦气话!反正夫君你记住,我不想守寡唔!” “你放心好了,”萧景弋听得额角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胡说八道! 姜令芷:“” 好好,不让她说,那就不说了,反正他心里有数就行。 第144章 怕的是他会伪造罪证 两日后。 萧景弋轻车简从,只带了狄青和狄红,起程往朔州去。 他这一次是奉皇命行事,沿途所有州府的官员都必须无条件地配合,所以也无需旁的准备。 而另一边的萧景平和陆氏就不一样了。 萧国公下了命令,让他们也今日起程回沙洲。 萧景平受了一顿鞭刑,整个后背都被打得稀烂,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涂了金疮药后只能趴着。 甚至脚程快一些的马车都坐不了,只能套了一辆慢悠悠牛车。 朔州和沙洲在同一个方向,萧国公便让萧景弋和萧景平一路互相照应着。 说是互相照应,但萧景平都这样了,到底还是得萧景弋多迁就一些。 萧景弋也没什么意见。 他就这么大张旗鼓、慢慢悠悠地去。 以便提醒有心之人,快点行动起来,再晚就要被他抓到把柄了呢! 萧景弋三人骑着马,速度比牛车还慢,等出了城门时,都已经中午了。 狄青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将军,小郑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朔州了,那边若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会静观其变的。” “嗯。” 很快,整个上京几乎都知道了萧景弋要去朔州查案。 瑞王当即便坐不住。 就算他如今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可端午那日,萧景弋俨然已经要和他撕破脸,明里暗里的试探当初劫杀一事。 他如今还要去朔州,若真是让他查出些什么,还如何翻盘了。 不行,这一次,得彻底弄死萧景弋! 看瑞王如此急迫慌张,付长史忙出言安抚:“王爷放心,当时咱们处理得干干净净,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萧将军去了,也定然查不出什么来的。” 但瑞王哪里能放心啊! 萧景弋这种巧言令色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证据摆出来,他都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端午那日不就是? 明明所有的罪证都指向萧景平,萧国公府马上就会被抄家灭族。 但萧景弋一通胡搅蛮缠伪造罪犯,不仅保住了萧国公府,还顺势把事情引到了逆贼身上。 搞不好他萧景弋去了朔州,直接查都不查,就故技重施伪造罪证啊! 如此想着,瑞王没好气地冲付长史斥责道:“本王不想听这些自欺欺人的废话!本王要的是他死在朔州!” 付远听着不妙,赶紧劝道:“王爷,萧将军此番如此大张旗鼓地出门,摆明了就是故意下饵,等着有心之人咬钩呢呀!您可千万别上他的当啊!” 哪个正经查案的人走得比乌龟还慢啊? 瑞王这分明是上了当,才使劲钻牛角尖。 他这个做长史的,得使劲劝住才是! “王爷,微臣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就是个陷阱” “蠢货!”瑞王不耐烦地起身,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就算这是个陷阱,本王也不得不跳!” 付长史是个清瘦的文人。 被瑞王这么狠狠一踹,登时失去平衡,往后猛倒了好几步。 好巧不巧的,重重撞在屋里的香炉上,当即就软倒了下去,痛得五官扭曲。 尾巴骨儿,好像断了。 “没用的废物。” 瑞王不耐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后院去。 瑞王妃正推着灵舒在花园里闲逛,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在陪着,三人说说笑笑。 见到瑞王过来,灵舒懒懒地唤了声爹。 年轻男子则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父亲。” 瑞王立刻就笑了出来:“坦儿。” 年轻男子正是瑞王的嫡长子,李坦,年方十九。 瑞王妃立刻就笑起来:“灵舒,瞧瞧你弟弟,可比你有规矩多了!” 灵舒不屑地讥讽道:“可不,他胳膊腿多齐全,行礼可不规矩。” 瑞王妃一时就笑不出来了。 倒是瑞王脸色如常,走了几步,亲手扶起李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来,爹有事要交代给你。” 女儿虽然废了,但好在他还有两个能干的儿子。 弄死萧景弋这等要紧事儿,交给旁人,他不放心。 而李坦年轻虽然不算大,却端得是十足的稳重:“爹爹只管吩咐。” “跟我来书房。” “是。” 李坦先是应了瑞王一声,继而又转头冲着瑞王妃行礼:“母亲,儿子告退。” 到底年轻,神情中藏不住那种被父亲看重的骄傲。 瑞王妃看着自己听话懂事的儿子,心里熨帖得不行:“快去。” 灵舒似笑非笑看着瑞王和李坦离开的背影。 忽然转头看着瑞王妃,阴涔涔地道,“阿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瑞王妃差点被她吓了一跳,一头雾水:“这你爹看重你弟弟不是好事吗?阿娘难道不该高兴?” 顿了顿,瑞王妃又补了一句:“坦儿可是你嫡亲的弟弟,跟那些庶出的不一样,若是你受了委屈,坦儿可是能给你撑腰的。” 灵舒听着,忽然冷笑一声,眉宇间说不出的漠然:“可是我怎么瞧着,爹爹待我们这些儿女好,不过是把我们当成有价值的工具罢了。自打我没了用处后,他可有管过我的死活?” 瑞王方才对李坦的那种温和的笑容,她可太熟悉了。 当初,瑞王想让她嫁给姜泽,祸害整个姜家时,就是这个表情。 而瑞王妃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舒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你忘了你在南苑受伤时,你爹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你爹那时就说,会养你一辈子,是你自己个儿非要胡闹嫁给萧宴。 如今过的不自在,也不能全怪到你爹那啊!” 瑞王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显然是对灵舒有些失望。 灵舒静静地看了瑞王妃好一会儿,心里烦腻极了。 瑞王或许有那么一刻是真的难过,但那之后,就再也不曾问过她一句,仿佛曾经对她的宠爱全是假的。 就算她胡作非为,找了一堆南风馆的郎君,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又非要嫁给萧宴做平妻,瑞王也只是不轻不重地叫她别胡闹。 她冷冷一笑,眼中有着看透一切、心如死灰的颓废和疲惫:“阿娘,你去跟国公府说一声,我要和萧宴和离。” 她就算把自己作死,她的亲爹只怕都不会给她收尸。 而她喜欢的萧景弋也只会觉得她恶心。 至于她非要和舞阳较的那点劲儿,也不过是觉得从前同为耀眼的皇家贵女,自己就算落魄成了庶人,也能把上京最金尊玉贵的公主踩在脚下。 只是如今看透了,一切都觉得不值一提。 灵舒随意道:“就说我要去观里做道姑。” 说罢,推着轮椅就自顾自地走了。 瑞王妃简直要心梗,她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了啊? 灵舒这边闹够了、看开了、厌烦了,主动要和萧宴和离。 但宫里的舞阳公主却是死活都不肯。 第145章 知母莫若女 舞阳从游船落水后,被送回了皇宫里。 太医说是呛水太久,伤及肺腑,感染了风寒,用了药后,整整昏睡了两日才醒。 她睁开眼时,床榻前空无一人。 宫殿里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舞阳面无表情瞪着床帐上绣的凌霄花,一点也不意外。 就知道会是这样。 母妃眼里,一切都比不过三皇兄。 就算她差点命都没了,母妃也不会屈尊降贵来看她一眼。 而她的父皇。 贤明的君主当然是要以朝政为重,或许等他忙完前朝那些事情,才有空暇来看她一眼。 但父皇一向很少有空暇。 虽然她是人人都艳羡的,最耀眼的舞阳公主,但除却这层光鲜亮丽的外壳,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人关心她昏睡两日饿不饿。 “彩云。”舞阳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到底有些难耐腹中火烧火燎的疼。 一个圆脸宫女推开门,探身进来,步伐沉稳又利落“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 舞阳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吩咐:“拿些吃食来。“ 彩云立刻应下:“是。” 转头便出去备膳。 等待的功夫,舞阳就这么继续躺在床榻上发呆。 她才嫁过萧国公府,才见到表哥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在表哥心里留下好印象,就被表哥给一脚踹下湖里。 当真是讽刺。 还为的是那个乡下来的贱种。 她期盼已久的美好未来,如今一切都被毁了。 舞阳当然不会甘心。 在她看来,那个给过她温暖的萧景弋,就是她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 而姜氏那个贱妇,居然敢挡她的路,实在是该死! 彩云就端了吃食过来,扶着舞阳做起来,在床榻上支起小桌板。 舞阳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甜汤,才觉得舒服了些许,浑身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本宫昏睡这两天,外头怎么样了?” 彩云自然知道,公主最关心的,其实是萧将军:“回公主的话,将军今日一早启程去朔州查逆贼余孽的事情了。” 舞阳没说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憧憬着,若是她能随着表哥一起走多好。 其次便是宫里的消息: “贵妃娘娘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三皇子,如今已经无大碍了。不过东宫那边似乎有些问题,说是太子殿下的伤腿在湖水中泡了太久,愈合的不好,如今皇上就在东宫呢。” 舞阳嗯了一声,虽然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着,母妃应当会高兴的。 如果太子真成了瘸子,三皇兄的机会岂不就来了? “还有宫外,” 彩云斟酌了一番,到底又说出了萧宴一家人的消息:“萧大爷和大夫人被国公爷给送回沙洲去了。只把驸马一人留在上京。” “萧宴自己在上京?”舞阳一时有些意外,得到彩云肯定答复后,她一时又忍不住笑了。 好啊,这可真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机会。 萧景弋走了,她正好趁机叫人弄死姜令芷。 而萧宴父母不在身边,他一个纨绔子弟,自该住回萧国公府,接受祖父母的教养。 自己作为萧宴的新妇,当然是一起回去。 到时候,日久天长的,和表哥的那点误会还不好解释清楚吗? 正想着美事呢,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通传声。 来人是周贵妃身边的花嬷嬷。 舞阳脸上立刻又挂起温柔可亲的笑容:“花嬷嬷来了。” 花嬷嬷的态度十足的恭敬而又客气:“给公主请安。” “起来。” 花嬷嬷这才缓缓起身,垂着头回话道:“公主,老奴奉命,有桩事来问问您的意思。” “什么?” 舞阳一时有些意外,母妃来问她的意思,当真是稀奇啊,从小到大,哪有她做主的份? 花嬷嬷似乎能看出她的想法,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皇上这会儿在三皇子宫里,说是今日萧国公上了份奏折,言称公主和萧大公子脾性不和,请皇上恩准和离。皇上便让老奴来问一问,公主怎么想的?” 舞阳立刻回绝道:“我不和离!” 她方才畅想的未来那么美妙,她疯了才要和离! 若是再回到这皇宫里,还不知道又要被母妃许婚给谁。 她立刻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眼泪汪汪道:“国公府是瞧着我落了水,昏迷不醒,才落井下石地同我和离吗?未免太刻薄了些!” 花嬷嬷点点头:“老奴回把公主的话转达给皇上。” “嗯,有劳花嬷嬷。” 花嬷嬷一走,舞阳气得掐断了指甲。 她一时气恼又疑惑,好端端的,为什么萧国公会上奏要她和萧宴和离? 难道是为了扶灵舒所生的孩子为嫡子? 不若是如此,那便该在赐婚前就阻止才是。 舞阳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觉得始作俑者定然是姜令芷那个贱妇怂恿的。 她肯定是知道了游船上的事,所以才闹到萧国公跟前,逼着萧国公写这份奏折。 毕竟,儿媳和孙媳,萧国公闭着眼也知道该选哪个。 舞阳想起她敬茶那日,萧国公甚至在看姜令芷的眼色,顿时心中泛起冷意。 她还没想好怎么弄死姜令芷这个碍眼的贱妇呢,她倒是又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气了! 舞阳眼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她在心里将计划周全了一番后,便朝着彩云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你这样” 她自小在宫里长大,深谙各种生存之道,岂会对付不了一个乡野村妇? 姜令芷不是自以为聪慧能把持人心吗? 这一次,就等着走进这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 听完花嬷嬷传的话,佑宁帝脸色不好看,当即吩咐曹公公去萧国公府一趟,“让萧宴好好侍奉公主!” 毕竟是他金口玉言赐的婚,才成亲几日,萧国公就上奏要求和离,佑宁帝心底到底是不舒服的。 君子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再收回,哪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舞阳自己都不肯和离。 而另一边的周贵妃却皱眉不解。 舞阳居然不肯和离? 当初不是跟她说了嘛,嫁给萧宴是替三皇子拉拢萧国公府。 如今大房都被赶回沙洲去了,彻底成了弃子,还有什么好费心力的? 萧宴又是那么一个纨绔废物舞阳别是掉进湖里脑子进水了?连这点曲折都想不清楚? 不过周贵妃并没有花很多心思在舞阳身上,她的视线又慈爱地落在三皇子李承稷脸上。 正如舞阳所预想的,她的确很高兴。 她就盼着,最好太子的腿伤再严重一些,储君之位不费吹灰之力地落在稷儿手里。 第146章 没良心的男人! “舞阳公主不肯和离?” 萧国公听到曹公公的话,一时有些慌。 哎,这可如何是好,儿子交代的差使没办好啊! 还是萧老夫人开口道:“本宫知道了,有劳小石头你跑这一趟。” 曹公公名叫曹石头,整个上京会叫他小石头的,也就只有佑宁帝和萧老夫人。 曹公公诚惶诚恐道:“奴才不敢,折煞奴才了。” 萧老夫人似笑非笑道:“有什么不敢的? 你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行事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 你回去跟皇帝说,只要舞阳跟萧宴好好过日子,萧国公府定会好生待她。 叫皇帝放心便是。” 佑宁帝那点心思,她看得清楚。 到底是皇帝,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高处不胜寒,权威便不容被挑衅。 倒也无可厚非。 曹公公擦着额头的冷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啊,到底还是威严过人啊。 这边曹公公才走,那边瑞王府又来了人。 萧国公皱起眉:“什么,灵舒要和萧宴和离?” 瑞王府的徐管家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是,我们姑娘说,和萧大公子不是一路人,还是就此别过,不要互相折磨得好。” 萧国公:“” 那这事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儿子也没留话啊! 萧老夫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老头子真是,一把年纪越活越回去了。 她直接了当地问道:“孩子呢?” 徐管家垂眸一笑:“孩子许是没有福气,已经没了。” 萧老夫人:“”这可真是真铁了心的和离。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那就和离。” 国公府里随之便议论起来。 怀了身孕的灵舒主动要和离,把萧宴从洞房赶出去的舞阳公主却不肯和离。 这鬼热闹实在是叫人听得双眼放光。 彼时姜令芷正和二夫人顾氏、萧景曦、萧玥四人围在一起打叶子牌。 不免就说起这事儿。 姜令芷对萧宴的那些破事没什么好奇的,和离不和离的都是他自己个儿的命。 二夫人顾氏疑惑了半晌想不通,最后说起了荤话:“许是那萧宴有些旁的长处。” 姜令芷:“咳!” 二嫂在这方面一向如此奔放,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还能再怀上孩子了。 萧玥到底是在备婚的姑娘了,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顿时涨红了脸。 萧景曦年纪算小的,才过了及笄,对这些事根本不知道。 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张口就问:“二婶,那能是什么长处啊?” 萧玥脸更红了,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小姑,快别问了,我娘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萧景曦:“哦。”疑惑,但听劝。 二夫人顾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唉哟”一声,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众人忙去关心她。 顾氏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才道:“到底是年纪大了,得小心着。” 她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可身体到底不比年纪时候。 这一胎怀的实在辛苦,稍微动作大些,肚子就不舒服。 姜令芷便吩咐雪莺撤了叶子牌,上了些顾氏能吃的点心香茶,只坐着说话。 顾氏拉着姜令芷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四弟妹,有桩事,我这做二嫂的实在得麻烦你。” 姜令芷道:“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必见外,二嫂直说便是。” 自打入府以来,顾氏待她倒是亲近。 她当然看得出来,顾氏一开始为了和陆氏争夺掌家权,对她存了些利用的心思。 但后来顾氏掌了家,那些雪中送炭的时刻都做不得假。 凡事论迹不论心,她自然记顾氏的好,如今顾氏既然跟她张了这个口,她能帮的必然要帮一把。 顾氏唉了一声,眼中带着水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如今身子重,但是玥儿的嫁妆还没置办妥当。 就想请四弟妹帮着,给玥儿定几套头面首饰。 还有,下个月,永定侯府便要来下定了,得给他们府里小辈们准备些的回礼。 这礼倒是不必贵重,只是得雅致精巧“ 女子出嫁的嫁妆实在是讲究。 大雍流行厚嫁,嫁妆简薄会被夫家看不起。 自打萧玥出生以来,样样都准备着,但临到跟前了,顾氏却总还是觉得不够。 偏偏自己如今这情况又实在是力不从心。 她把这事求到姜令芷跟前,也是看着姜令芷操持萧宴的婚事时,办得妥帖。 她这么一说,姜令芷就明白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从小没有体会过母爱是什么感觉,但如果她阿娘还活在世上的话,应该也会像顾氏对萧玥这般处处周到。 她笑着轻拍了拍胸口:“侄女儿出嫁,我这做婶子,自然该替她多操些心。二嫂放心,只管包在我身上。” 顾氏见她应得这般痛快,谢了又谢。 当即就让李嬷嬷回去先取了十万两银票,嘱咐道:“首饰一定要最好的!二嫂知道岚翠轩是你的铺子,就定那三楼的头面,其它的东西,你看着办” “好好好,知道了,都要最好了!”姜令芷应和道,“明日我就去铺子里,带着玥儿一起去挑她喜欢的,保证都用最好的料子,我再额外送玥儿一套,算是给她添妆。” 萧玥小脸红红的,十分懂事:“多谢四婶。” 萧景曦也饶有兴致:“我也要去!“ “那就一起去!” 众人走后,顺园又恢复了平静。 姜令芷把那十万两银票交给雪莺收好,又叫云柔现在就去岚翠轩传个信,明天预留一个雅间,好挑选首饰。 姜令芷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把目之所及看到的事,都处理了。 后来实在是没什么事干了,她就坐着发呆。 萧景弋已经走了三日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平时都是两个人一起用膳,一起入睡,忽然变成自己一个人,就有些无趣。 而且,她和他虽然常常都在各忙各的,但是想起来什么的时候,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当时只觉是寻常,这会儿才发觉那些恬淡的日常有多珍贵。 也不知道萧景弋如今在干什么? 真是的,都走了三日了,也不知道给府里来封信! 没良心的男人! 彼时,正在提笔写信的萧景弋,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萧景弋:“” 第147章 定然是有人想他了 萧景弋觉得,定然是有人想他了。 离开上京三日了。 他照应着伤重的萧景平,每日龟速前进,故而才走到清水镇,离上京百里远的地方。 瞧着外头天还未黑,他干脆丢下笔,转头就往外走:“我回上京一趟。” 就这点距离,他骑快马不到半个多时辰就赶回去……既然有人想他了,他就回去叫她好好看看。 狄青狄红对视一眼,自然知道将军回去,那是想夫人了。 狄红甚至开始支招:“将军,听闻清水镇的木雕很有名,您给夫人带一些。” 萧景弋凉凉的看他一眼,想说他孤家寡人一个,懂什么。 结果狄红又说:“送个物价,夫人天天瞧着,定然也会想将军的。” 于是萧景弋被说服了。 后来纵马出了驿站,就跟人打听了镇上最有名的木雕师傅是哪家。 他本想让师傅照着他的模样雕刻,只是又觉得,这样太直白了些。 她毕竟是要管家的,这雕像若是被人看到了,对她的威信有损。 可若是不摆出来,送的意义就没有了。 想了想,还是要了一对鸳鸯。 师傅动作倒也快,一盏茶的功夫,就照着萧景弋要求的样子成了,还绘上了彩漆,栩栩如生。 才刚入夜,萧景弋便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进城门,玄色的披风紧紧在背后追着他的背影。 萧国公府。 姜令芷怨念过后,自嘲一笑,他是去办正事呢,老儿女情长算什么? “夫人,热水都备好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收拾好心思,准备起身去沐浴,她明日也有事呢。 结果才刚往浴室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传来:“阿芷。” 姜令芷回头看见萧景弋,又惊又喜。 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哎,总不能是自己在心里怨念了他一句,他就赶回来找自己算账了! 姜令芷稳了稳心神,上前几步,贴心问道:“夫君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伸手捞进怀里:“想你了。够不够要紧?” 姜令芷又是一顿,心里像是吃了蜜糖。 武将是喜欢直来直往哦。 但是,“夫君回来不会影响你的正事吗?”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萧景弋说道:“清水镇离上京也近,我明日一早赶回去也来得及。” 姜令芷哦了一声,莫名想着,那他可得抓紧时间…… 顿时红了脸。 随后,她觉着身上衣裙一轻,已经被抱进了浴室里。 今日原想着只有她一人用水,所以吩咐下人准备的是浴桶。 似乎更合萧景弋的心意了:“我来服侍夫人沐浴。” 姜令芷:“不用……” 但是阻止不了了。 姜令芷背后靠着浴桶,面前是男人充满雄性气息的身体,他虔诚地吻上了她的脖子,呢喃道:“阿芷,我活了二十三年,才知道有了牵绊是什么滋味。” 姜令芷:“……”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偏头看向旁边,昨夜那个缠着她没完没了的男人早已不在床榻上了。 想到昨夜,姜令芷不禁脸红。 也太没羞没臊了些。 困乏地撑起身,今日还有事呢。 “夫人醒了?”雪莺听到动静,笑吟吟地进门来伺候。 “将军何时走的?”姜令芷穿好衣裳,问雪莺,这才发现嗓子都哑了……唉,以后可不能这般放纵了。 “卯正。”雪莺道:将军说,让夫人一切放心。” “哦。”姜令芷哦了一声。 她有啥不放心的,且不说他去朔州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事。 旁的那些……难不成,还能突然多出来个和壮哥儿一样大的孩子? 姜令芷笑了一声,觉得不放心他那可真是多虑了:“好了,去和二姑奶奶和大姑娘说一声,准备出门了。” “是。” 等她坐在妆台前,才发现那里多了两只小小的鸳鸯。 刚好可以被她放在手心里握住,她忍不住笑了。 “夫人,是将军昨日带回来的,可要收进柜子里?” 姜令芷两只鸳鸯摆好,就放在目之可及的地方:“不用了,摆着也好看。” 她看着这对鸳鸯,有些甜蜜的想,武将行事虽然直白了些,可有些时候,还是挺撩人的。 …… 待用罢早膳,景曦和萧玥二人也都过来了顺园。 前头车夫套了辆大车,三人共乘。 一路说着闲话,聊着上京近来流行的衣服料子,首饰样式,你一言我一语,不亦说乎。 马车拐到永安街的时候,外头车夫忽然紧急拉了一把缰绳,“吁!” 紧接着便听到小孩子吓得大声哭喊的声音。 姜令芷掀开马车车帘,就看到一个衣衫寒酸,脸色灰败的妇人,正惊慌失措地抱着孩子哄,怀里的小孩子也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母子二人和这繁华富庶的永安街格格不入。 车夫还在呵斥这对母子:“哎哟,看着点路啊!还带着孩子呢怎么往人马车上撞啊!” 妇人全然不听,哄孩子的间隙,抬起头来冲着车夫怒道:“你眼瞎啊!是你差点撞着我了!” 萧玥和萧景曦对视一眼,轻声道:“是故意撞上来讹人的吗?” 永安街上人来人往的富贵人多,便有些心思不正的小人,干上了那等坑蒙拐骗的生意。 骗术并不算高明,但总有人不愿惹麻烦,给几两碎银子打发了事的。 姜令芷道:“我下去看看。” 她下了车,走到那妇人跟前,蹲下来轻声问:“夫人,孩子还好吗?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看?” 妇人眼里只有自己受到惊吓的儿子,头也不抬道:“……那是当然!,除了看大夫,还要赔我们一笔银子。” 听见银子,小孩子不哭了,又开始迫不及待地喊:“娘,我要吃肉,吃大肘子,你拿银子给我买!” 那妇人赶紧就去捂他的嘴。 姜令芷顿了顿,明知道是在讹人,只是那孩子实在可怜,她还是摸了十两银子出来:“前头铺子就是医馆,看过大夫后,再带孩子去用些吃食。” “算你还有点良心。” 妇人一边嘟囔着,一边抱着孩子起身,看到姜令芷的一瞬间,表情惊愕,瞬间慌了:“怎么是你?” 姜令芷眯了眯眼,也在此刻认出了她。 虽然比之从前消瘦憔悴了一圈,但眉眼间仍旧可见媚态的风韵,正是曾经闹上萧国公府要认亲的春娘。 当日白白胖胖的壮哥儿,如今也像个瘦猴,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姜令芷:“……”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第148章 你有良心吗? 春娘惊愕惶恐过后,立刻反应过来,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大家伙都来看看啊,国公府的萧四夫人仗势欺人了啊! 撞了我们母子俩,就拿这点儿银子打发我们?我告诉你,今日不拿一百两,不,二百两银子来,我一定去府衙告你们!” 这话一出,路上的百姓全都围过来看着热闹。 “国公府四夫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唉哟,你是外乡人?街上多的是这种坑蒙拐骗的骗子,你见多了就知道了。” “就是,瞧那娘俩那生龙活虎的样子,能有什么事?” “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 围观的百姓们还是理智的居多。 马车里的萧景曦也掀开车帘,看见那泼妇一样的春娘,当即皱起了眉头:“晦气。” 姜令芷将手里要递出去的十两银子收了回来,顺带好心替她指了指方向:“京兆尹在那边,登闻鼓在那边,随你高兴。” 说罢,再不看春娘一眼,转身就要上马车。 春娘见周围百姓都不向着她,而姜令芷又要走,顿时慌了,忙伸手去拉扯姜令芷:“夫人,夫人,我错了,你随便赏我们点银子,叫我给孩子买些吃食。” 说着,她直接就要跪下来,开始哭:“上回的事我真是被人骗去国公府的,那位夫人说给我五百两银子,我是为了我夫君能活下来,迫不得已才去的。” 姜令芷蹙眉,伸手架住她,下意识地问道:“那你的夫君呢?为何不管你和孩子?” 春娘眼底闪过一抹哀恸:“死了。” 她紧了紧抱孩子的手臂:“他还不上赌债,被人打死了。我公婆把我们娘俩给赶出来了。” 当时在萧国公府,她被当众戳穿,然后就被赶了出去,陆氏答应给她的五百两银子,也没给她。 姜令芷不免疑惑:“怎么会连亲孙子也不要?” “孩子是我前头那个夫君的,公婆才不会管呢。”春娘抬着肩膀,去蹭脸上的泪:“孩子饿得吃不上饭,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没办法。” “那你前头那个夫君”姜令芷下意识地又问了句。 结果话还没说完,壮哥儿就又开始哭喊起来:“阿娘,我饿,我好饿,我想吃肉。” 春娘赶紧就哄孩子:“好孩子,不哭不哭,阿娘给你买吃的。” 见此情形,姜令芷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将手中的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拿去。做些别的谋生的事,别再坑蒙拐骗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孩子都看着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个妇人胆大愚蠢,可是看着那三岁小孩惨不忍睹的模样,还是心狠不起来。 春娘赶紧伸手接过了那十两银子,紧紧地捏在手心。 最后她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然后抱着壮哥儿转头就走。 等走到转弯处的时候,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迎了上来,不满地打量着她:“十两银子就打发你了?” 春娘咬着唇,捂了壮哥儿的耳朵,将他护在怀里。 神色漠然地看着那妇人: “那些事,我实在是不愿再提。我有手有脚的,拿这十两银子赁个屋子,做些浆洗衣服、刺绣缝补的事,能养活我们娘俩的。” “哼。”妇人嗤笑了一声,一手撑着腰,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岚翠轩:“知道吗?那间首饰铺子就是她的,一日赚的银子就够咱们一辈子吃喝无忧了,那可都是” “够了!” 春娘立刻打断她,“反正我做不到,你别来找我了。” 妇人打量她一眼,鄙夷道:“你不愿意替你夫君讨个公道,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就一步一步朝岚翠轩走去。 春娘抱着壮哥儿,一直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边姜令芷上了马车后,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不小心撞上了”,便转了话题:“好了,咱们去铺子里挑首饰。” 萧玥和景曦都点点头,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高高兴兴的说着话,往岚翠轩去。 都是爱俏的少女,还是对首饰更感兴趣些。 铺子里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 姜令芷三人牵手进去。 柳三娘招呼好客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东家来了,雅间都布置好了,您快带小姐上三楼去。” 三楼的首饰都是定制的款式。 铺子里的老工匠会和客人沟通,然后照着客人的要求特别制造,用的料子也都是最好的,保证别具一格,带出去不会和人撞款。 虽然定价格外的高,但是这世上哪个女人能经得住“仅此一件”的诱惑呢,所以生意根本不愁做。 三人正要上楼,结果身后响起一道高亢的女声:“萧四夫人,留步!” 姜令芷脚步一顿。 回头一瞧,见进门来的是个挺着肚子的陌生妇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她蹙眉,看着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中警铃大作,这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是萧景弋在外头惹的麻烦? 她吩咐柳三娘先带着萧玥和萧景曦去三楼,随后自己下了楼。 走到那妇人跟前,温声问道:“夫人,你我认识吗?” “我亡夫是萧将军麾下的游骑将军冯康,我是他的遗孀,冯林氏,”冯夫人冷冷地看着她:“萧四夫人,你不认得我,但我可认得你。” 姜令芷一听,是萧景弋麾下的,态度越发温和:“原来是冯夫人,快请到后院去喝杯热茶,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 “怎么,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没脸?” 冯夫人面露鄙夷,抬高声音讥讽道:“萧四夫人,我偏要叫大家都来评评理,拿着朝廷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开这间首饰铺子,你有良心吗?” 这话一出,大堂里的宾客们都探头看了过来,不少人的眼神变得愤怒和鄙夷。 纷纷把手中正在挑选赏玩的首饰给扔回柜台上,生怕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姜令芷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抚恤金? 她怎么没有听过这回事? “冯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间首饰铺子,是我四嫂的娘家二哥给的嫁妆,” 那边景曦和萧玥也都停下了脚步。 景曦往下走了几步,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至于你说的阵亡将士抚恤金,半年前朝廷不是就已经发下去了吗?那时,我嫂子还未进门呢。” 宾客们一听这话,心想也是的,遂又收回了视线,只当是个打秋风的。 感受着众人不善的眼神,那位冯夫人红了眼眶,浑身都在发抖。 姜令芷生怕她出事,赶紧又劝:“夫人,你的亡夫是我夫君的部下,你看在他的份上,你且信我几分。你来找我,定然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只是闹一场,咱们后院说话,好不好?” 冯夫人咬着唇,定定地看着姜令芷,似乎在想她说话的可信度。 最后大着肚子站不住了,到底还是跟着姜令芷去了后院。 第149章 她要状告亲爹 彼时姜浔正在后院拨弄算盘,看着姜令芷过来,一时还有些惊讶。 姜令芷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别管。 姜浔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姜令芷扶着冯夫人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厮:“上碗热牛乳来。” “是。” 冯夫人总算是渐渐冷静下来,她眼眶通红地看着姜令芷,恨意却还是不减: “将军夫人,我今日来,并非是要给你难看的。 当初,先行军二百人全都阵亡,我们每户家属只得了一百两银子,哪怕日子再难,我都没想闹过。 可我这两日才知道,朝廷原本给的抚慰金,是每户一千两,只是这些银子全都被贪墨了。 否则,姜家又如何随随便便就陪嫁给你这上京最好的首饰铺子?” 姜令芷闻言,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姜浔跟她说过,这首饰铺子,是母亲魏岚留下的,并不是姜家给她的陪嫁。 但她既然姓了姜,好事或许轮不到她,但姜家有了污名,她无论如何也分割不清楚。 而姜家最有可能接触到那些抚恤金的,便是 她看着冯夫人,沉声问道:“你说的贪墨之人,可是户部的姜尚书?” 冯夫人顿时恨得咬牙,眸光中恨意越发浓烈,她急迫地喘着气: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们这些人家破人亡,日子过得惨烈无比。 偏偏只有你! 姜家给了你厚嫁,你嫁的夫君死而复活,你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可是,到底凭什么?” 姜令芷有些不知该不该信。 在她的印象里,她那位名义上的爹,虽然对儿女漠视,但对待公务极为严谨,且孤高清傲到近乎病态。 她在姜家那一年,姜尚书的生活日常一成不变。 每日风雨风阻的上朝。 下了朝后,要么在书房画魏岚的画像,要么在祠堂抱着魏岚的牌位,从不与人席宴往来。 若非他实在能力出众,又深得佑宁帝倚重,凭他这样的臭狗屎一样性子,又怎么能在户部尚书这个肥差上坐了十几年。 还没人能动他分毫。 他会做下这样显然意见的蠢事吗? 而且退一步讲,姜家并不缺银子,每年光是那几百间铺子的收入就有上百万两。 他当会贪墨那阵亡将士们二十万两抚恤金吗? 唉,她就算再不喜欢姜尚书,也不能没有调查清楚地给他扣屎盆子。 她看着冯夫人问道:“此事可还有旁的人证?” 冯夫人咬着唇,脸上的哀伤和无助又多了几分。 人证,是有的 可她是外地来的,上京这些家属们都听春娘的,可春娘又不肯和她一起来 就在此时,店里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东家,这位夫人带着好些人,一进来就说要找您,有要紧事,小的们实在拦不住。” 姜令芷回头一看,伙计拦不住的那人,正是方才撞马车讹人的春娘。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得十分朴素的妇人。 壮哥儿似乎吃了饱饭,已经在春娘怀里睡着了。 看见这些人,冯夫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是也来了。” 春娘看着姜令芷,脸上的神情再不似先前的柔滑奸诈,而是十足的诚恳: “萧四夫人,她们都是人证” 春娘说,她的第一位夫君也是当时先行军中的一员,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 朝廷给的一百两抚恤金,只够雇人将他的尸首从朔州运回上京来,再办一场丧事后,便所剩无几了。 她为了给孩子求个活路,才不得已改嫁。 改嫁后的这个夫君,一开始待她也算好,让她和壮哥儿吃饱穿暖。 可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发觉他是个赌徒,把家产都败光,还逼着她拿银子,不然就要把她典卖出去。 所以陆氏找到她,让她抱着孩子去国公府演戏一场,给她五百两银子的时候,她才立刻就答应了。 她抽噎了一声:“我夫君活着的时候送回来不少家信,字里行间一直十分敬重萧将军。 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让他在地下难堪了,他托梦教训过我好几回。 可我没办法,我和孩子活不下去了啊” 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人,本来还有畏手畏脚的,听见春娘说这话,顿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令芷招呼她们都过来坐下。 几人面色拘谨,一个头发几乎都发白的老妇人小声问:“春娘,这就是你说的能替咱们出头的贵人吗?瞧着年纪也太小啊!” 春娘安抚道:“徐大娘,您别看这位贵人年纪小,她可是萧将军的夫人呢!”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想着算了,我原本也想着算了,不是不稀罕银子,只是不想这事闹大了,给萧将军添麻烦,又让咱们的那些走了的家人们在地底下都不安息” 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开始抹泪。 那位许大娘哽咽出声:“我老婆子就铁树一个儿子啊,盼着他打了胜仗回来给他娶媳妇的,我情愿不要银子,我要我儿子好好地回来” 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红着眼眶,握着拳头一脸倔强: “我哥哥走了以后,我娘就一病不起,大夫说,要用独参汤养着,我把那一百两银子都给我娘买药了,如今我哥哥的尸首都还在朔州没运回来那一千两银子,你们不要,我要!那是我哥哥用命换的抚恤金,凭什么进了那些贪官的肚子里?” 她们的亲人战死,留下她们连活下去都万分艰难。 姜令芷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当初春娘抱着孩子上门认亲的事,让她的确很是厌恨这个愚蠢胆大的妇人。 可如今听到这些个缘由,她只觉得无力。 作恶的人因为掌控了权势,便视人命如草芥。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尸骨未寒,家人们失去至亲痛哭流涕,却无人给他们一个公道。 都是和萧景弋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留下的家眷,她这个将军夫人不管不行。 姜令芷郑重道:“此事我会叫人去查,若是真的,你们可敢随我一起去敲登闻鼓?” 众人对视一眼,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萧四夫人竟然这般大义灭亲。 竟敢状告亲爹? 第150章 黄泉路上夫妻团聚 一旁的姜浔简直听不下去: “你真是大逆不道! 事情还未查清楚,你一个当女儿的竟敢出言不逊要状告亲爹!!” “我可没说一定是他做的!”姜令芷转头看向姜浔:“所以你得帮我” 姜浔不想听他说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开什么玩笑,让他和她一起胡闹去状告亲爹,他可不敢。 姜令芷看着他的背影,郑重其事道:“二哥!这件事你不帮我也管定了,他要真做了这些事,我会亲自送他下地狱的。” 姜浔:“!” 服了! 这丫头一有事求他,就喊二哥! “谁说我不管了?”姜浔咬着牙说:“我回去问问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位年轻公子,竟是姜尚书的二儿子。 姜尚书倒还真是歹竹出好笋啊,养出这么大义灭亲的儿子和女儿。 姜浔走后,姜令芷跟着站起来:“你们跟我去前头账房先支些银子使,我叫三娘先给你们安排个住处,回头若是有什么事,直接来铺子里寻我便是。” “多谢萧夫人” 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众人也没什么好假客气的,也都应下了。 另一边,姜浔离开岚翠轩后,心里憋着股闷气。 也不知道是气恼姜令芷对亲爹的大义灭亲,还是气恼亲爹有可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他回到姜府,闷头往姜浔的书房里冲。 却在抄手游廊上迎面撞上一位弱柳扶风的姑娘。 姑娘正是楚氏的侄女儿楚兰君,生得俏丽,娇娇柔柔地冲他行礼:“二表哥。” 姜浔却视而不见,越过她就往前走。 楚兰君:“” 书房里,姜川不出意外地又在画像。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头也没抬地漠然道:“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姜川似乎有些意外。 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了姜浔一眼。 就见姜浔正低着头,双手握拳,一副隐忍的样子。 姜尚书似乎对姜浔颇为有耐心,声音放缓了几分:“若是不喜欢楚兰君,明日叫她搬走便是。” 楚兰君是楚氏的侄女,姜老夫人有意想将她许给姜浔,便将她接来府上住着。 “跟这事儿没关系。”姜浔嘟囔了一句:“不过我也不喜欢她那样的。” 娇娇弱弱的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哪像阿芷,风风火火又刁蛮泼辣的有意思。 姜尚书蹙眉问道:“那你有事就直说。” 姜浔到底憋不住了,他把方才在岚翠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质问道:“爹,那二十万两银子真是你贪墨了吗?你缺银子使吗?你缺银子找我啊!” “”姜川蹙起了眉头,抬头看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为官多年,被人指着鼻子质疑贪墨,倒还是头一回,偏偏这人还是他儿子! 姜浔急了:“真的,我有的是银子,我阿娘留下的铺子,我都经营得可好了!” 姜川:“” 姜川:“混账!” 姜浔吓了一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道: “爹,若真是你做的,你便去刑部衙门自首! 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置! 你不知道阿芷,她倔得很,答应了那些老弱妇孺,就一定会管到底的! 回头她直接去敲登闻鼓告到皇上跟前,你可就要被拉去菜市口砍头了!” “”姜川实在无语。 他看了姜浔一眼,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怎么能生出姜浔这样奇葩的儿子。 可偏偏,他的三个孩子里,姜浔的五官是最像年轻时的他。 姜浔出生时,他已经调回上京,那时魏岚身子养得大好,一家人日子也越发好过起来。 他看着姜浔,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魏岚那时的甜蜜时光,更得多了很多耐心。 他难得地跟他解释几句:“萧将军和那些先行军被劫杀一案,从头到尾都是瑞王府负责,那些阵亡将士的抚慰金,是瑞王府的二公子李荡负责。” “李荡?”姜浔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此人是谁。 瑞王和瑞王妃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儿子叫李坦,小儿子叫李荡。 这二人早早的就进了朝堂历练,只不过寻常行事一贯的低调,从未耍过王公贵族的威风。 居然是他负责的吗? 姜川看着姜浔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便又道:“既然我知道此事了,明日我便写份奏折,参他一本。” 毕竟,也是他身为朝廷命官的责任。 “哦。”姜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心了几分。 只要这事不是他爹干的,他就能不遗余力的和阿芷一起闹翻天。 “爹,这事不用麻烦你了,我和阿芷搞得定!” 说罢,不等姜川说话,姜浔就又大步流星地出了书房的门。 姜川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房,一时有些发怔。 良久,忽又低头看着桌案上画了一半的画像,轻笑一声:“那丫头性子倒是像你。” 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欣赏。 翌日。 “什么,姜氏在查抚慰金的事?” 瑞王晨起刚喝了口茶,就听见了徐管家来禀报这个消息,顿时脸色难看起来:“那些家属不是瞒得好好的,谁告诉她们银子有问题的?” 徐管家小心翼翼道:“王爷,那些人里有咱们的眼线她说消息一开始是宫里出来的,这会儿,都知道了抚慰金该是有一千两银子。 一开始那些人还疑心是姜尚书干的。 但那个萧四夫人和姜二公子许是知道些内情,所以要搜集证据,打算去敲登闻鼓状告咱们二公子。” “贪得无厌!”瑞王气怒道:“一百两银子还满足不了她们?难道给她们再多银子,那些人就能活过来不成?” “谁说不是呢!”徐管家也叹了口气:“这些妇人眼皮子浅得很,不知道拿了银子好好过日子,非要跟咱们王府作对。” 瑞王阴沉着一张脸,道:“你去找那些闹事的,一人再给一百两银子,堵了她们的嘴。若是不识相的,想法子除了就是。” “光是这样还不行啊王爷,” 徐管家摇摇头:“王爷,那些人倒是好打发!可还有个非要为她们出头的萧四夫人呢,那可不是银子能收买的呀!” 瑞王将茶杯重重放回桌案上,站起身道:“她算个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冷声道:“本王可不介意,让萧景弋和姜令芷这对夫妻,在黄泉路上甜蜜团聚。” 第151章 大厦将倾 瑞王说话间,已经想出来个主意: “叫人给那个姜氏送个口信,就说萧景弋在朔州出事了,让她务必赶过去。再给荡儿传个口信,路上找个机会动手。” 这个主意倒是精妙,但徐管家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瑞王疑惑:“嗯?” “姜尚书府的二公子也插手了,”徐管家低声道,“王爷,听闻这兄妹俩一向亲近,就算是姜氏离了上京,姜二公子也会抓着此事不放的。” 瑞王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姜尚书授意的?” 不等徐管家回答,瑞王已经自己否决了这话:“不,这不是姜川行事的风格,若是他出手,一封弹劾的奏折送上去,这会儿荡儿已经在刑部了。看来此事,是姜二公子自己要帮那姜氏的忙。” 徐管家叹了口气:“此事姜二公子非要掺和进来,也是个麻烦。” 姜尚书可能会对女儿冷眼旁观,但对姜浔这个儿子还是看得很重的,若是他出了事,姜尚书定然会要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以王爷如今的境遇,还是不要和姜尚书府交恶的好。 瑞王眯了眯眼:“本王自有法子,能让姜二安生地当他的纨绔。”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徐管家惊讶道,“王爷您要去尚书府?” “本王去尚书府有什么用?”瑞王不耐道,“本王进宫去找太后。” 姜尚书府。 府里众人得知周太后亲自登门,又惊喜又疑惑。 太后娘娘亲临,这可真是尚书府的荣耀! 可是,太后娘娘此行,是要做什么呢? 姜老夫人的院里,楚氏一脸紧张:“母亲,您说,太后娘娘是不是来府里给二公子说亲的?” 她身后的侄女楚兰君也是一脸紧张。 如果是这样,楚家的姑娘可就不能再嫁进尚书府了,还如何提携没落的楚家! “应当不会,” 姜老夫人还是比较能沉住气的,“宫里未出阁的公主,也就剩下安嫔娘娘膝下的晋阳公主,年方十二,还不到说亲的年纪了。” 楚氏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可楚兰君还是不放心,就算不是下嫁公主,那皇室宗亲里还有不少郡主呢 正想着呢,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从前头回来:“太后娘娘此番是微服出巡,免了府里众人的拜见,正和老爷在花厅里议事呢。” 楚兰君咬着唇,想着得去偷偷听一听。 毕竟,二表哥是个很好的人,他连姜令芷那样的土包子都那般温柔亲近,只要自己能嫁给他,这辈子就有着落了。 “姑母,姑祖母,”楚兰君想了想,说,“我有些中暑不舒服,想回去歇一会儿。” “去去。”姜老夫人摆摆手:“老身这里也不用你小丫头陪着。” “是。” 楚兰君从姜老夫人的院子出去后,绕了一圈,径直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花厅里。 周太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意有所指地赞了句:“哀家许多年未曾喝过这般香醇的茉莉银毫了。” 姜川坐在周太后的下首,面色淡淡:“太后娘娘谬赞了,微臣府里的茶水如何比得过宫里的贡品。” “这茶好不好喝的,也不全在这茶叶上头,”周太后绕着弯子打哑谜,道,“泡茶的是梅花雪水?” “太后是品茶高手。”姜川道。 周太后笑道,“昔年魏岚那丫头还小,在宫里给荣安做伴读,俩人一起在御花园里收集梅间雪,唉哟,满宫里都是欢笑声。后来哀家尝过她的手艺,果真是精妙,这些年一直都惦记着。” 她又尝了一口茶水,点评道,“不过,姜大人这泡茶水平比起魏岚丫头,还是差了些。” 姜川眼皮一闪,对周太后这般拉关系的话不置一词。 周太后继续道,“你和魏岚那丫头生养了一双好儿女,只可惜哀家那不成器的孙儿” 姜川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饮一口,不断地回味着口齿间的茶香,就是不接话。 那边周太后自顾自地说着无趣,干脆开门见山道, “荡儿那孩子实在年轻,行事看得不够长远,哀家已经狠狠呵斥过他了。 他造的孽,哀家替他双倍弥补。希望姜大人往日的情面上,高抬贵手。” 姜川听到这,终于抬起了眼眸:“太后这话何意?瑞郡王的二公子造什么孽了?” 周太后默默松了口气,心想着姜川果然不知道,这就好,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道,“此事说来话长。哀家今日来,只是希望姜尚书好好管束你那小儿子,让他莫要再和萧国公府那位一起针对瑞王府。” 在花厅外头偷听的楚兰君一愣:“二表哥?” 她的声音很小,但姜川还是听得清楚,皱眉道,“滚出来!” 楚兰君只好走进花厅,怯生生地行了个礼,道,“姑丈,我,我只是路过没有打扰您和贵客?” 姜川看了她一眼,只是漠然道,“滚出去。” 楚兰君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早知道这位姑丈不近人情,却不想到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也这般不给她脸。 她咬着唇想了想,抬起头,道, “是。 不过我刚才听见这位老夫人说,二表哥似乎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老夫人 这里头定然是有误会的,二表哥只对做生意有兴致,或许只是听表姐的话” 她故意在周太后跟前替姜浔说话,目的就是告诉姜太后,她和姜浔关系匪浅。 “误会?”周太后并没有将她的潜台词当回事,面露不悦道,“他有没有做什么,姜尚书叫他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姜川却并没有叫人去唤姜浔过来,而是问:“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周太后在后宫熬了几十年,却还是比不过前朝大臣这些滚刀肉一样耍无赖的本事。 当即气怒道,“姜川,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你那小儿子和你那孽障女儿,教唆那些老弱妇孺去敲登闻鼓,要状告荡儿贪墨阵亡抚恤金!” 姜川用白瓷杯盖撇了撇茶叶沫子,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问道:“敲登闻鼓?” 周太后哼了一声:“可不是!” 姜川道,“若是贪墨阵亡抚恤金一事为真,姜浔带他们去敲登闻鼓,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何谈针对瑞王府?” 第152章 少年意气 周太后猛地站起来,一把将茶盏拂到地上:“姜川!你说什么?” 她让他高抬贵手,他却说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姜川仍旧气定神闲道:“微臣说,微臣不觉得姜浔行事有何不妥。”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周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哀家还以为这几十年你长进了,怎么还像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一样意气用事? 当年魏岚本是要陪着荣安一同去羌越和亲的,你却非要娶她,为此闹出多少风波?你忘了?! 你当时若是乖乖听话,娶了哀家的表妹,哪会有后来那些事!” “太后!” 姜川随之也站起身子,眸光冰冷:“和亲本就是大雍之耻,微臣只恨当年势单力薄,不然定要将荣安一并带回。” 姜川虽然是个文官,但是一向冷傲不苟言笑,这会儿黑着脸极其吓人,竟让周太后也怵了一瞬。 但她还是强撑着,和姜川谈判: “魏岚死了这么多年,姜大人莫不是以为没人记得她了?当年的事,哀家还清楚得很呢!你若是不想让她死了还被人戳脊梁骨,就看姜尚书你如何做了。” “太后娘娘是在威胁我?” 姜川挑了挑眉,倒是笑了: “我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威胁过我的人不计其数。 太后娘娘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如果太后娘娘非要不听劝说,非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介意告诉您——我会亲自把您钉进棺材里,保证您再也不会胡说八道。” 他的耐心用尽,也不再口称微臣。 周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姜川,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这是个偏执的疯子,她几十年前就知道的。 他一个小小尚书,敢犯上不敬地对一国太后说出这样放肆的话,偏偏她还只能受着。 不,那不是放狠话,他真能做得出来。 姜川难得神色带笑:“太后娘娘想要试试吗?正好,皇陵上个月才批了修缮的银子。”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周太后心里瘆得慌,强撑着骂道:“你这个脏心烂肺的东西,你等着,姜川,你迟早落个和魏岚一样的下场!” 说完,她就铁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显然是气的不轻。 花厅门口是正赶过来的姜浔。 他一脸呆滞的看着周太后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回过头来,看着姜尚书问道: “爹,太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和阿娘一个下场? 阿娘不是生阿芷的时候难产血崩去世的吗? 大哥说他是亲眼看到的呀!” 姜川站在阴影处,看着门外烈阳照着树叶,光影斑驳,仿佛一张天罗地网。 “不过是些气急败坏诅咒的话,”姜川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屑道,“连这都听不出来?” “哦。” 姜浔耸了耸肩,被糊弄过去了。 “既要去敲登闻鼓,就趁早些,迟则生变。”姜川声音淡淡:“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姜浔打了个哆嗦:“是,是,本就打算明日早朝时去!” 姜川闭了闭眼睛,重又坐回圈椅中,冲着姜浔摆摆手:“出去。” “哦。” 周太后在姜尚书那谈判失败。 她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姜川。 好不容易骂够了冷静下来,又赶紧叫心腹嬷嬷去知会瑞王一声,荡儿是保不住了。 瑞王自然是懂的。 他只是没想到,居然连太后都无法说动姜尚书。 罢了,既然已经无力改变现实,那就尽快将自己切割出来。 唉。 这件事从爆出来到现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实在是叫人猝不及防。 他想拿银子收买那些当事人,可姜氏和姜浔这对兄妹已经把整个上京的阵亡将士家属都搜罗了起来。 他想弄死姜氏,办法都想好了,可前头有个姜浔……甚至还有姜尚书顶着,他根本找不着机会。 瑞王实在是上火。 姜氏这个贱妇,简直就和毒蝎子一样,突然就蹦出来蜇人一口! 如今既然没了遮掩的机会,便也只好弃军保帅。 他和瑞王妃膝下只有一女二子,长女灵舒,两个儿子李坦和李荡是双生子。 灵舒早就废了。 如今李坦被他派去朔州。 至于李荡 瑞王闭了闭眼,说到底也只怪他自己行事不干净。 为何还要给那些刁民留一百两? 怎么就不能都杀了?! 这些隐患分明是他自己个留下的! 罢了,不就是个儿子 他也不缺儿子,那个最有前程的儿子,就在宫里养着呢。 他总得先保全自己。 瑞王闭了闭眼:“叫荡儿过来。” “是。” 姜令芷沐浴完,正在闭目沉思。 脑子里不停预演着敲完登闻鼓后会发生的事。 明日早朝时,她们定要一举告倒李荡,若能扳倒瑞王最好,就算不能,也要让他重重受挫。 雪莺捧出个盘子进来:“夫人,将军特意叫人给您送了荔枝回来!” 姜令芷睁眼一看,盘子里转着几颗圆滚滚水灵灵的荔枝,瞧着十分新鲜。 竟然还是增城的挂绿荔枝。 挂绿荔枝十分贵重,本就稀少,再加上味道好吃,便有了“一颗挂绿一寸金”的说法。 姜令芷十分意外,萧景弋他人在朔州办事,怎么还能记挂着增城的荔枝啊! 她剥开荔枝,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轻咬一口,味道的确是甜蜜。 但更甜蜜的,是他的心意。 她好奇道:“怎么送回来的?” 雪莺神秘兮兮道:“夫人出去瞧瞧?” 姜令芷跟着雪莺往外走,就见院里一个包裹着厚实棉被的木桶,周围都浸着冰。 怪不得那么新鲜。 “各院可都有?” 雪莺忙道:“夫人放心,已经送过了,将军送回来两筐,其中一筐已经交给管家去分了。” “嗯,你们也都尝尝。”她唇角的笑意压不住:“不过别多吃,太晚了,吃多了甜食容易睡不好。” “多谢夫人。” 她回到屋里,吃着他送的荔枝,就很难不想他。 妆台前,他送的两只木雕鸳鸯还在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 姜令芷把手中的两颗荔枝放在它们跟前:“你们也吃。” 也不知道萧景弋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荔枝吃? 第153章 他去逛青楼 彼时,萧景弋正要去逛青楼。 原本还要再磨蹭两日的才到朔州的。 只是收到了小郑将军的密信,说春香楼的花魁姑娘眉妩姑娘特意找到他,指名道姓地要见将军,表示她知道些秘密。 萧景弋勾了勾唇角:“看来他们等不及了,既如此,那咱们就去瞧瞧。” 这是送上门来的、让他将当初那些参与劫杀的凶手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他如何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他们就扔下龟速的萧景平,快马加鞭赶来了朔州。 朔州地方不大,但于大雍而言,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 往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往南是中原腹地,往西是蛮荒的西疆,往东是繁华的上京。 重关独据千寻岭。 各地来往交通的行人不少,入夜的朔州城亦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萧景弋松了松缰绳,一时间有些思绪沉重。 他平复西北蛮荒,班师回朝时,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劫杀。 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将士们,一个一个地在他眼前倒下。 恍惚间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但此刻的朔州城,已经恢复了一片和乐。 萧景弋深吸了一口气,掩去眼底的阴霾。 小郑将军早在城门口的茶水铺子里等候多时了,一见他进城,忙迎上来:“将军!” 萧景弋唔了一声:“说说。” “是。” 小郑将军忙道: “将军,属下这几天照您的吩咐,并未遮掩行踪,先是去给咱们那些埋尸此处的兄弟们上了香,又四处去巡视了一番。 虽然没什么要紧的发现,但属下能察觉到,有一波人一直暗中盯着我的行踪。 还有就是,朔州城近来似乎的巡防也比从前严格了许多。 许是为着迎接您这个钦差大人,也许是,还有旁的大人物也到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还真是如他意料一般。 “那个什么花魁怎么回事?” 小郑将军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玉佩,递过去:“是春香楼的眉妩姑娘,她找到我,拿着这玉佩说要见您,属下认得,这是冯康冯将军的东西。” 萧景弋接过玉佩一瞧,上头雕着龙凤呈祥的纹样,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康字,正是冯康的东西。 说到这,小郑将军的语气中,带了些似有若无的期盼:“也不知这玉佩,是她捡的,还是冯将军给她的。” 萧景弋眼神一闪,手上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玉佩。 若是冯康给的,那岂不是说冯康他有可能还活着。 萧景弋一向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彼此间常常称兄道弟。 冯康是作为增援来得西北,虽然来得晚,但是与他年岁相近,习气也相投。 那时,冯康总说起他妻子有孕,没少死皮赖脸地让大家帮忙给未出生的孩子取名。 又不知道男女,如何取名? 萧景弋实在无法,最后答应,等打赢仗回到上京,好好翻翻诗经楚辞,多取几个名字让他好好挑一挑。 最后那场劫杀,是冯康替他挡下了穿心的暗箭,他才能侥幸在坠崖后,捡回一条性命。 可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春香楼在什么地方?” 小郑将军忙指路:“将军,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再往西” “好。”萧景弋记下了地址,又吩咐道:“去忻州兵营借兵,明日天亮之前,把朔州城围了。” 小郑将军瞪大眼睛:“将军!” 天呢,将军怎么一来就如此大动干戈? 这朔州城歌舞升平,又没有逆贼作乱,更没有贼寇下山,为何要调兵的呀? 萧景弋淡淡地解释道:“瓮中捉鳖。” 一路上,他已经磨蹭得够久了,想来,该来的人,此刻都已经在朔州城藏着了。 现在,该轮到他来收网了。 小郑将军眼前一亮:“是!” 随即立刻就去牵马出城。 而萧景弋则照着小郑将军给的地址,去了朔州最大的青楼。 春香楼。 朔州城藏龙卧虎,这春香楼的姑娘们更是美得姹紫嫣红,各有各的特色。 才一进去,就叫人眼花缭乱。 老鸨迎上来:“哟,客官瞧着脸生啊,头回来?” 萧景弋神色淡淡,拿出那块玉佩一晃:“来寻眉妩。” 老鸨脸色瞬间一变,上下打量了萧景弋一眼,立刻堆起更谄媚的笑意:“唉哟,是眉妩的客人啊!她与我说过了,贵客快楼上请。” 狄青和狄红站在厢房的门口等着。 萧景弋推开门,屋里只点了一盏羊角灯。 朦朦胧胧的氛围下,美人如花隔云端。 只听得一声娇酥入骨的声音:“将军请坐。” 萧景弋一顿,也并不客气,撩起衣摆坐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 眉妩姑娘穿着一身半透的浓紫色纱衣,从屏风后绕出来。 她一见萧景弋,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眼底一片惊艳。 身为花魁,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还从未见过这般英武矜贵的男子。 只是那一身丝毫不加掩饰的煞气,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在他脚下臣服。 眉妩不怕,眉妩只觉得这才是她心中的男人。 她做足了优雅姿态,扭着腰地跪坐在矮几前,仔细给萧景弋倒了杯茶水,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而萧景弋始终不动声色。 眉妩并不气馁,轻笑一声,又伸出纤纤玉指,开始剥着盘中的荔枝,关切道:“将军一路上累了?” 青楼里的荔枝自然是比不上他送回萧国公府的增城荔枝新鲜贵重,但好像到这里来的,为的也不是吃荔枝。 眉妩终于剥好了那颗晶莹剔透的荔枝。 她却并没有直接喂给萧景弋,而是将它塞进自己嘴里衔着,媚眼如丝地凑了过去。 扑鼻的甜香气息萦绕,萧景弋饶有兴致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眉妩姑娘于是更加妖娆。 身上纱衣滑落,香肩半露,莹白肌肤比口中的荔枝还要更嫩滑几分。 彼时二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萧景弋只要微一低头,就能尝到花魁口中那颗水润甜蜜的荔枝。 但他并没有要低头去接的意思。 他就这样看着她,凌厉的瑞凤眼中威压十足,只听他缓缓开口问道:“冯康呢?” 眉妩心中一颤,那是绵羊遇到猛虎时不自觉的恐惧。 第154章 不太平的夜 她不敢再直视。 等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对她没兴趣时,她又有些不甘。 她再次鼓起勇气,喉咙里挤出嘤咛了一声。 又朝着萧景弋抬了抬下巴,就好像在告诉他,有什么话,等吃完荔枝在说。 萧景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终于如她所愿那般,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眉妩赶紧闭上眼。 就在她信心十足地觉得,只要亲上了就一定能拿下他时,忽然觉得头皮一紧。 继而感觉头皮剧烈地被撕扯,随后整个人就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 “当啷”一声。 她手中那来不及藏起来的匕首,瞬间掉落在地。 更加不妙的是,她口中那颗没能送出去的荔枝,也在惊惶之下滑进了喉咙。 顿时呛得她瞪大眼睛。 眉妩一脸惊恐,扣着嗓子慌忙翻身催吐。 原本貌若天仙的那张脸,憋得扭曲通红,口水混着鼻涕往下流,再无一丝美感。 萧景弋淡然地拿起帕子,平静地擦了擦手,仿佛要擦去不小心沾染上的脏东西一样。 随后,他又掀开羊角宫灯的罩子,将帕子染上火苗,手指一挥,便朝着眉妩丢了过去。 那纱制的衣料立刻灼烧起来,眉妩整个人满身是火,痛的她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嚎叫。 这般剧烈的反应,竟然将那颗快把她呛死的荔枝给吐了出来。 她来不及清醒,又赶紧利落地动手剥自己的衣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眉妩姑娘恐惧之余,心底还升起浓浓的挫败,这天底下,还真有还不受她魅惑的男人?! 她不甘心地望过去。 就见萧景弋好整以暇就在那坐着,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了方才她丢下的匕首。 乌青的匕首泛着寒光,不难看出淬了剧毒。 他将它放在烛火上开始翻来覆去地灼烧,温声问询道:“现在,愿意说了吗?” 眉妩又是一惊,骨头一软,抖抖索索地再次摔倒在地。 方才几乎被摔断的肩胛骨又开始痛起来,还有那被衣料灼伤到满是水泡的双腿,也钻心的疼。 她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会用那把染毒的匕首取了她的性命。 匕首上面涂的见血封喉的毒药有多厉害,她是清楚的。 在死亡的威胁下,很少有人能守住秘密。 眉妩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什么征服战神将军,什么完成杀他的任务,全都不紧要了。 她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是,将军,是赵县令,玉佩是他给我的,也是他要我对将军下手的” “赵怀民?”萧景弋问出了名字,讥诮地笑了,“那他还真是找死。” 倒也不算意外。 当初劫杀他的那些人,少说也有千余人,若是没有朔州当地官员的掩护,如何能顺利埋伏? “这几日,朔州还来了什么人?” 眉妩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涕泪横流的哭求着:“将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求求您放过我!” “是吗?”萧景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本将军放过你,赵怀民可会放过你?” 眉妩愣住了。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啊,她哪还有活路啊! 从她答应赵怀民开始,就上了贼船了,知道赵怀民那么多的秘密,就算萧将军放过她,只怕她也没有活路了。 “求将军救就奴!” 眉妩来不及多思考,当即忍痛跪倒在地: “这几日朔州来了不少贵人,赵大人让奴去伺候过,有一位特别尊贵的,十分年轻,只是,奴当真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是将军,奴知道这玉佩的主人他没死! 就是人失忆了,被赵大人给圈养在地牢里,当杀手呢。” “嗯,勉强算是有用的消息。”萧景弋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本将军喜欢论功行赏,饶你性命。”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眉妩松了口气,还是不停地磕着头。 “天亮前,不许离开屋子。” “是,是!” 眉妩满口答应。 等她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太吓人了,这个男人明明生得英俊,骨子里却住着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她强忍着双腿的剧痛,扑到妆台前,就开始收拾值钱的首饰。 朔州城,要变天了。 萧景弋换上一身夜行衣。 此刻,赵怀民和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应当还在等着眉妩刺杀他的消息。 所以,在天亮之前,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去救冯康。 朔州城这几日守卫森严,县衙亦不例外。 称得上一句固若金汤。 只不过这对萧景弋来说,并非难事。 他在屋顶间来回横跳几番,便已经摸清了县衙的布局。 趁着换防的间隙,他带着狄青狄红冲着地牢摸了过去。 “狄红,你在外头接应。” 萧景弋带着狄青闯进去救人。 这处地牢建造的机关重重,有些地方甚至只供一人弯腰通过,但这些都还不算最困难的问题。 难的是,眉妩说,冯康失忆了。 萧景弋不知道失忆后的冯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会不会反过来与他对抗。 冯康这小子可是体格健壮,身手也厉害得很,想把他打晕制服,也得费一番功夫。 而与此同时。 赵怀民修建的别院里。 月色皎洁。 李坦正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赵大人,萧景弋进去春香楼已经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赵怀民已经年过四十了,岁数比瑞王还要大。 但对着李坦,仍是点头哈腰的谄媚不已, “世子您且别心急,这俗话说得好,温柔乡是英雄冢。 萧将军只要上了眉妩的床榻,定然会放松警惕,那时才是动手的好时候呢。” 赵怀民是从穷苦人家考出来的举子,没有后台,在朔州县令这个位置上苦哈哈地坐了十几年没挪过屁股。 直到今年年初,才抱上瑞王这棵大树。 为着能再往上爬一爬,他自然是立刻就捧出一颗忠心,瑞王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前几日,瑞王世子纡尊降贵的来了这里,赵怀民自然又是使出浑身解数,要替他想法子解决麻烦。 李坦唔了一声,想起眉妩在床榻上的手段,的确是会伺候人的。 等办完正事后,得让她再伺候自己一回。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既如此,赵大人便再带本世子,去瞧瞧那位冯将军。” 父亲对他一向抱有很深的期望。 这一次,他定要处理好这件事,让父亲对他更加满意才是。 赵怀民有些忐忑地皱了皱眉,劝道:“世子,那地牢阴暗潮湿,关的又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您千金贵体,如何去得那样的地方啊!” 李坦笑了一声,“不妨事,多带些人便是。赵大人,前头带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怀民哪敢反对,赶紧应道:“是。” 第155章 救人 地牢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经被放倒。 狄红换上其中一人的衣裳,又将另一人摆成在偷懒睡觉的样子。 地牢偏僻,巡视的护卫们只会远远看一眼,竟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当。 地牢里烛火昏暗,萧景弋和狄青摸进去后,动作迅速。 但二人在地牢里搜寻一圈后,并未找到冯康。 狄青有些慌:“将军,会不会不在此处?或是,或是,那姑娘在蒙骗您?” 萧景弋垂眸,“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 他沉声道:“再找!” “是。” 二人继续搜查。 很快,萧景弋把视线锁定在最里头的一处铁铸小门上。 铁门厚重,几乎是嵌在石壁里的。 门上头并没有显眼的锁,狄青上前去试了一番,却是推不动也拉不出。 萧景弋拔出削铁如泥的佩剑:“退后。” “是。” 萧景弋深吸一口气,灌注真气在刀刃上,朝着铁门一剑劈上去,只见一阵火花四溅,铁门竟然真被砍出一道豁口来。 继而便听到铁门内传来一阵铁链在地上拖拉的声音。 狄青激情起来:“有人!将军,有人! 萧景弋眼睛一亮,又劈几下,随后一脚踹上去,铁门硬是被撕开一道可供人通过的口子。 二人进去后,发现这处是间石室。 里头关着一个被铁链锁住脚踝的人。 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唯有一双眼睛带着不正常的光。 一见有人进来,他立刻开始激动狂躁起来了,红着一双眼,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吼叫:“给我快给我” “的确是冯将军!”狄青认出来冯康,仔细一观察,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不像是失忆,像是被药物控制了,没了清醒的意识。” 冯康还在那涕泪横流地哭嚎着。 萧景弋看着原先那个人高马大性情爽朗的汉子,被折磨成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头不免一酸。 可笑他方才竟然还在想着,用什么法子制服他。 他收起手中的剑,往前又走了一步,就像是从前发号施令那般沉声道:“冯康,可还记得你是谁的部下?” “我,我是萧,萧”冯康有一瞬间的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继而找回了几分理智。 可旋即,他就开始剧烈的头痛起来,抱着头不住的往地上嗑。 萧景弋心头一惊,忙上前去扣住冯康的双臂,阻止他再继续伤害自己:“冯康,我是萧景弋!” 听到这个名字,冯康顿时又哀伤起来,满眼绝望:“不要,不要“ 见他无法理智,萧景弋无法,当机立断下手敲晕了过去,随后又抽出剑来斩断铁链,背起他就迅速往外撤。 李坦和赵怀民一行人也在此时到了县衙。 虽然已经入夏,但雁门关外还是冷的,尤其是这样的深夜,风一吹似乎要冷到人的骨子里。 赵怀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心想着这京城来的瑞王世子,瞧着稳重,可脾性却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舍命陪君子,只要这一次把李坦的事给办好了,前程一片大好。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世子,您这边请。” 李坦嗯了一声。 倒是很满意的他的上道,笑着说:“听说,赵大人很有些法子,如今这冯将军只听你一人的话?” 赵怀民讪笑了一声,老老实实的交代:“当初他伤的严重,那大夫就给他用了些止疼的白粉,再后来,他就上瘾了” 帮着瑞王劫杀功臣这事,实在太重大,万一哪一日事情暴露出来,他也有张保命的底牌。 所以后来替瑞王善后时,遇到还未死绝的冯康,他便将人救了下来。 李坦到底年轻,没想到这里面的猫腻儿,看着赵怀民那一脸惶恐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只当他是怕得罪自己这个贵人。 “赵大人做的好,你这事儿做的稳妥,区区一个县令还真是委屈你了。” 赵怀民听见这话,忙跪下来给李坦磕头:“能得世子看重了!微臣,微臣实在惶恐!” “好了,只要事情万无一失,好处少不了你的。”李坦抬了抬手,“起来,前面带路。” 做事总要留后手,如果眉妩那失败了,他就用冯康的命,逼着萧景弋自裁。 “是!是!”赵怀民忙应下。 而此时,门口的狄红也听到了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他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听着不像是县衙里的护卫,而且来人还不少,怎么办,主子还未出来呢。 他来不及多思考,迅速将地牢的大门踹开。 而后一把拉起地上昏迷多时的守卫,扛在肩上,就往房梁上跃,嘴上还高喊着:“冯康!你撑住!” 给人一种刚从地牢里劫狱出来的假象。 果不其然,刚走过来的李坦和赵怀民听见这动静,立刻就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远远的,他们只能看到一个黑衣人扛着个昏迷不醒的人从房梁上逃跑。 赵怀民大惊失色,他都傻了,怎么会有人来劫狱啊? 还好巧不巧的劫的是冯康!!! 整个朔州,知道冯康被关在地牢的,也就他自己个儿,还有身边这位瑞王世子。 此事就连他的老妻都不知道! 再要么就是眉妩!!! 赵怀民顿时背后一凉。 是了,在床榻间的时候,他曾不经意间和眉妩提过几句,或许,那死丫头就此记在心里了。 既如此,那只怕是,让眉妩刺杀萧景弋的的事,也失败了 想到这,他赶紧说道:“世子,人只怕被萧将军给劫走了!” 李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怒道:“还不快去追!” 话音落下,院里大半的护卫立刻追着那道黑影狂奔而去。 李坦怒意未消,转身就是一脚将赵怀民踹倒在地。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是说设下此局万无一失吗?怎么反被萧景弋把他们最后的筹码给劫走了!! 他铁青着一张脸,若是此番在这朔州没能杀死萧景弋,后果可想而知。 瑞王府劫杀朝廷功臣,哪怕佑宁帝再心软庇护,瑞王府也在劫难逃。 而他,作为瑞王世子,也难逃一死。 “去把全城的大夫都抓起来,本世子就不信,冯康他倍受那白粉折磨。萧景弋他能视而不见!” 赵怀民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爬起来:“是,是!” 只要还有用,他就死不了。 院里剩下十几个侍卫,他全都给分派了出去。 萧景弋此时就站在地牢里,再往上走几步,就是出口。 第156章 敲登闻鼓 听着渐渐远去的杂乱脚步声,他缓缓眯了眯眼,把背上的人,交给了狄青。 随后摸上了剑柄,迅速冲了出去。 李坦身边跟着的四个护卫,随之唰的一下抽出剑来:“什么人!” 萧景弋冷哼一声,剑尖划过,利落地解决了赵怀民。 脖颈上的鲜血瞬间飞溅,赵怀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怎么越来越冷了。 后来脖子痛得厉害,又赶紧地伸手想要去按住伤口。 却发现腥热的鲜血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染红。 他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说,劫狱就劫狱,别杀他呀,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呢! 但是漏风的气管已经让他出不了声了,鲜血甚至急不可耐地从他嘴里喷涌而出,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萧景弋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随之冲着李坦就逼了过去。 李坦看着瞬间没了性命的赵怀民,吓得站在原地手脚发颤。 月凉如水。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结了冰一样,居然,居然是萧景弋。 直到身边的护卫又一次倒下,腥热的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快带我走!” 剩下的两个护卫深知不是萧景弋的对手,谁都不敢恋战,急忙拉着李坦的胳膊就施展轻功狂奔。 萧景弋抬头看了看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任由他们去逃。 反正此刻,整个朔州城只怕是已经围得像个铁通一般。 没有他的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听到外头动静渐小,狄青扛着冯康出来,眉头紧皱:“将军,冯将军浑身都在抽搐!” “你去找郑威,让他全城搜捕李坦的下落,若有谁敢反抗不配合,以逆贼就地处决。我带冯康去药王谷。” 药王谷离朔州不近,但冯康被折磨成这样,请来寻常的大夫也无用。 李坦到底年轻,还未及冠,事情只能看到表面,抓大夫这主意,实在是太浅薄。 不过由此可见,瑞王也是穷途末路了。 事情进展的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剩下的,照原计划只待瓮中捉鳖便是。 狄青忙拱手应下:“是!” 天亮了。 上京一如往常的繁华热闹。 而这热闹中,又掺杂了一丝叫人无法轻易察觉的躁动。 姜令芷甚至是一夜未睡。 她醒来时,丝毫不觉得困,一双桃花眼亮的吓人,她现在的心力就好像是吞了一颗千年人参一般。 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稍显稚嫩的五官,吩咐道:“取我的一品诰命朝服。” 照大雍的规矩,非重大冤屈及机密重情不得引奏登闻鼓。 否则以扰乱朝堂为由,轻则重打十鞭子,重则斩首。 而其中状告皇亲国戚时,不论何人敲鼓又因何缘由,都要先受十鞭刑罚。 今日这鞭刑,受也要受的堂堂正正。 云柔严肃地点点头:“是。” 她今日行事并没有瞒着府里人,当然也无人敢拦她。 就连萧老夫人知道后,也只是叫柳嬷嬷提前给她送来了金疮药。 换好衣裳,雪莺就在外头通传:“夫人,她们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姜令芷吩咐道:“带些吃食去,叫她们用些早膳,我这就出去。” “是。” 一切收拾妥当,姜令芷就这样走出了萧国公府大门。 门口那十几个原本紧张不已的妇人顿时像找到主心骨一样,都赶紧围上前来:“萧四夫人。” 姜令芷冲她们笑了笑:“咱们这就去敲登闻鼓。” 冯夫人挺着肚子,面露羞愧:“萧四夫人,是我不好,耳根子太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去你的铺子里大闹,你还肯不计前嫌地帮我们这些人出头,我真的一直想跟你道声歉” “你也是为了你的夫君,”姜令芷安抚道, “冯夫人,那些小事无伤大雅。若不是你,我只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将士们跟着我夫君出生入死,他们的家眷却将这天大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四夫人”冯夫人哭红了眼。 她本是柔弱的后宅妇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豁了出去。 姜令芷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从这里到皇宫要走一刻钟的功夫,我扶着你。” “嗯。”冯夫人抽了抽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和冯康青梅竹马,自小,便是丈夫处处护着她,今日,也轮到她为丈夫撑腰了。 那枚巨大的登闻鼓,就放在皇宫入口的午门侧面。 只要敲响,便会得到面见天子的机会。 姜令芷一行人出现后,巡逻的禁军护卫们看着她们近前来,不由得侧目。 他们虽然不一定认得姜令芷,但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他们还是认得出的。 如此身份贵重的外命妇,究竟有多大的冤屈,要来敲登闻鼓? 禁军护卫们眼神间一个对视,其中一个,照着规矩上前来向姜令芷问话。 “夫人,不知您今日因何冤屈要面圣?” 姜令芷干脆利落地掀起裙摆,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萧国公府四夫人,状告瑞王府二公子李荡。规矩我懂,十鞭子,我无异议。” 禁军护卫听得心惊肉跳的,老天啊,他听到了什么??? 萧四夫人?萧景弋将军的夫人??? 状告瑞王府的二公子??? 他真后悔,方才为什么是他来过问这件事啊??? 他得罪得起谁啊?? “夫人夫人”禁军侍卫结结巴巴的,“兹事体大,小的这就去禀报我们统领。” 姜令芷也不难为他,提议道:“你若是不敢行刑,就先容我敲登闻鼓,那鞭刑随后再补。” 禁军侍卫还在犹豫着呢,姜令芷已经站起身来,伸手去拿鼓锤。 对她来讲鼓锤跟杀猪刀差不多重,扬手瞧了上去:“咚——咚——咚” 第157章 她又想干什么? 太极殿中。 佑宁帝正在听工部尚书汇报挖河堤的相关事宜。 入夏过后雨水充沛,黄河沿岸便极其容易引发水涝灾害,往年都会有灾情奏报送到上京来。 而今年,得益于姜令芷的提议,让那些被裁撤的府兵去提前修河堤清理淤泥,各地并没有什么灾情的奏报。 佑宁帝心情甚好,不由赞道:“景弋这新妇倒是贤惠,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外头咚咚咚的敲鼓声。 曹公公忙道:“皇上,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佑宁帝忙一抬手:“传!” 毕竟,照大雍的规矩,登闻鼓响,无论何时,天子都要亲自接见,以示爱民如子。 姜令芷带着一群老弱妇孺进到太极殿时,所有人都很讶异。 佑宁帝惊讶于,怎么又是姜令芷? 谁又惹着她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带来什么好主意。 大臣则是惊讶于,这就是方才佑安帝夸赞不已的萧景弋的贤妻?? 啊?? 如此风风火火地像个土匪一样地冲进朝堂来,贤在哪里了? 疑惑过后,众人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户部尚书姜川。 姜川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把亲女儿从小仍在乡下,养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这么带着一群妇人抛头露面的冲到朝堂来了,像什么样子! 唯有御史台的那几个御史双眼都放光了。 伸手扶了扶帽子,只等着姜令芷再次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来。 万一皇上要是恼羞成怒,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太极殿上,好青史留名。 姜令芷对于太极殿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但她带来一群老弱妇人还很新奇奇。 哇。 这就是皇宫啊! 这就是朝堂啊! 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皇上啊! 等她们看够之后,佑宁帝才温声问道:“萧四夫人,你这一次敲登闻鼓,又是围着何事啊?” 姜令芷深吸一口气,掀起裙摆就跪在了地上,身后一群人也呼啦啦地跟着跪下来。 姜令芷昂首,“皇上,臣妇还是要状告瑞王! 据臣妇所知,当初朔州那些阵亡的将士,抚慰金一千两银子,但经过瑞王之手后,送到这些阵亡将士家属中的,却只有一百两银子!将士们为国捐躯,瑞王此举实在是丧尽天良” 满堂哗然,众人视线如刀一般看向瑞王。 而瑞王丝毫不慌。 左右他已经说服了他的儿子李荡,最后出来顶这桩罪。 他伸手整了整衣襟,怒斥道:“胡说八道!本王一向仁善,怎么会做这等天打雷劈之事?再者说,本王又不缺银子,岂会贪墨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 姜令芷讥讽一笑:“瑞王殿下当真不缺银子吗?那为何当初我夫君病重不醒时,送来的千年人参是假的商陆根?总不能,是瑞王府,想谋害将军?” 瑞王一时有些怔愣,他差点都忘记这回事了。 萧景弋昏迷不醒时,亲戚间都送过不少贵重药材,瑞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那株有剧毒的商陆根,是特意放进去的。 还是瑞王妃的主意,说是就算没用到萧景弋身上,用到萧国公或是用到荣安身上,毒死他们也都是好的。 不过一直没听到萧国公府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还以为他们没发觉呢。 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瑞王愣怔过后,自然还是装傻:“萧夫人,送去萧国公府的贵重药材都是从库房中挑了最好的,许是底下人办事出了什么差错,但绝对不会是瑞王府有心之举。还请萧夫人不要公报私仇。” 姜令芷今日的重点也不是跟他掰扯这些,只管看着佑宁帝:“皇上,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这些家眷便是人证!还请皇上,给那些阵亡将士们一个公道!” 随后,她身后跪着的那些妇人也纷纷大着胆子开始分辨起来,说自己的日子有多难过。 佑宁帝听着,脸色发寒。 方才那点子新奇的念头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怎么又是瑞王? 朝廷给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抚慰金,是给她们后半生的保障,免得他们失去家中的顶梁柱,生活艰难。 更是要让那些阵亡的将士们走得安心,让他们知道朝廷会养着他们的家眷。 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活着的将士们寒心。 而瑞王,他居然敢贪墨这笔银子? 在佑宁帝彻底发怒之前,瑞王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膝行着往前几步,儒雅的脸上写满无辜: “皇兄,臣弟实在冤枉啊! 这笔银子根本就没有经过臣弟之手! 当时事发突然,臣弟忙着要去赶赴朔州查案,便将这抚恤金的事交给了荡儿! 皇上,不信您可以问问姜尚书,是不是荡儿去领的银子!” 佑宁帝冷哼一声,在众人中看向姜川:“此事可当真?” 姜川:“” 他下意识地看了姜令芷一眼。 瑞王这是摆明了要推李荡出来顶罪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后招。 但皇上问话,他只得照实说:“是瑞王府的二公子,不过来时,带的是瑞王殿下的亲印。” 佑宁帝果然发怒,冲着瑞王拍桌子:“还敢说你不知情?那荡儿拿了你的亲印行事,难道不向你禀报此事?” 瑞王道:“臣弟当时走得急,从朔州回来后,荡儿说已将此事办妥,臣弟奔波劳累不已,便没有再过问皇兄,臣弟有罪,请皇兄治臣弟失察之罪!” 这失察之罪可比贪墨抚慰金要轻得多。 就算那些御史要骂他,也顶多骂他一句,教子无方。 这又有什么呢?骂就骂呗,前头还有个连女儿都不养的姜尚书呢。 挨了这么多年的骂也没见他少块肉。 佑宁帝气得闭了闭眼:“去传李荡!” “是!” 第158章 亲儿子做挡箭牌 瑞王府离皇宫不远。 曹公公带着禁军护卫赶去瑞王府去带人。 彼时,李荡已经等候多时了。 从瑞王跟他说,父母兄姐的性命全在他的一念之间时,他就准备好了顶罪赴死。 “二公子,请。” 他和李坦长着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却不似李坦那般稳重自持,而是更加胆小乖顺。 这会儿真见了曹公公,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他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瑞王妃慌里慌张地赶过来,就看到儿子一脸惶恐又决绝的表情。 她忙出声问道:“荡儿,怎么回事?” 李荡勉强稳住心神,微微一笑:“阿娘,你放心,我进宫一趟,有爹爹在,会没事的。” 这么大的事,他不想让阿娘担心。 灵舒阿姐去了道观,兄长又去了朔州,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他这一走,就剩下阿娘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瑞王府。 能拖一时就拖一时,他不想临到死,还让阿娘担惊受怕的。 瑞王妃一想也是:“对,对,你爹在宫里呢,那你就跟曹公公走一趟。” 李荡嗯了一声,最后又看了阿娘一眼,跟着曹公公往外走。 瑞王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皮莫名开始跳个不停。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想起了先前灵舒和她说的那番话。 灵舒说,瑞王对他们这些子女完全就是利用。 有用的时候就说尽好话连哄带骗,没用的了就一脚踢开。 “应该不会的,灵舒是自己任性不听话,心思又太过敏感了,总爱想一出是一出的。”瑞王妃这样安慰着自己。 毕竟,她和瑞王成婚着二十多年,瑞王府的后院里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这么多年,瑞王膝下也只有这一子二女,又怎么会不看重孩子呢? 而灵舒一向任性。 先前围着萧景弋要死要活的,一会儿出家为尼,一会儿又要弄死人家姜令芷取而代之; 后来把自己作得半死,又要跟舞阳置气,怀了孩子要嫁给萧宴,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又自己堕了胎要和离 唉哟,想起灵舒,瑞王妃又是一阵头疼。 这疯丫头说的话哪能听得着呢? 反倒是瑞王,一直待她和孩子们很好的 如此想着,她又把自己给安慰好,转头去吩咐徐管家:“叫厨房做些鱼茸莲子羹,王爷爱吃。” “是。” 李荡跟着曹公公进到太极殿。 瑞王一见他进来,就立刻呵斥道:“李荡!你这个混账东西!还不快跪下!” 李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开始磕头认错:“皇上,爹爹,我,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佑宁帝看着他这副积极认错模样,心中俨然已经信了瑞王一半的话。 他愤怒不已,冷声道:“抚慰金的事,是你替你爹去办的?” 李荡心里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话,立刻道:“回皇上的话,是,是微臣,我爹交代过的,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办妥,是我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皇上饶命啊” 听他就这么承认了,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 “还真是他干的啊?你说这二公子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贪心呢?这银子也敢拿!” “王大人,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这银子也敢拿?什么银子也不能拿啊!” “是是是!就是感慨一句” 而那些跟着姜令芷来告状的妇人们都快疯了。 一个个红着眼眶瞪着李荡,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李荡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佑宁帝一腔怒火,抬手就操起桌上的镇纸朝着李荡砸了过去:“二十万两银子!你可知道这些银子都是做什么的?你也敢贪墨?” 镇纸砸在李荡怀里,吓得他匍匐在地,呜呜咽咽开始啜泣:“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瑞王起身,冲着李荡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边打边骂:“孽障!你这个孽障!知不知道那银子是多少人的救命钱!” 李荡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任凭眼泪呜呜地往下掉。 瑞王又朝着他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将他扔在地上。 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皇兄,是臣弟管教不严,才叫这逆子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请皇兄一定要处死这个孽障!” 这一出大义灭亲的表演过后,一时间,还真是有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惜。 只觉得此事是李荡自己的主意,瑞王这个做父亲的完全是被蒙在鼓里。 姜令芷垂眸,微微叹了口气。 她早知道这件事怕是扳不倒瑞王,但亲眼看到瑞王为了脱身,把自己亲儿子推出来抵罪,当真是有些无力。 但就算如此,她也要试着揭一揭瑞王的面具。 她意有所指地问道: “瑞王殿下一个闲散王爷,产业无数,又不去封地,怎么好似很缺银子的样子?先是开了那云香楼搜刮银钱,又养出这般贪心银钱的儿子只是不知,殿下的银子,都使在何处了呢?” 佑宁帝闻言,眸色暗了几分。 瑞王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哪一件不清楚呢? 他只是不愿对这个幼弟下手,才始终宽宥他几分。 只是现在听姜令芷这么一问,恍然意识到,是啊,李荡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一向胆小,怎么突然贪这么多的银子? 而且,今日这一切未免也太过顺理成章。 姜令芷状告瑞王,瑞王反驳了几句,就立刻供出了李荡。 传了李荡过来,问不了两句,他就又立刻认了罪。 还有瑞王,李荡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说出处死二字? 就仿佛是早就准备好的挡箭牌,只等着今日推出来,好将他自己洗脱清白。 佑宁帝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 他护佑瑞王这个幼弟,那瑞王呢,可有在心里恭敬他这个皇兄? 呵。 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这般狠心绝情,又岂会将自己这个皇兄当骨肉至亲? 瑞王感受到佑宁帝的神色变化,一时有些慌张。 他偏头看向姜令芷,眼底闪过一片寒意。 姜令芷这个贱妇,明明他都要摆脱嫌疑了,却又牙尖嘴利说这些诛心的话。 真想把她的舌头给拔了! 瑞王一狠心,又是一脚踹在李荡肩上:“为父说过多少次,不许你赌钱,你就是不听!” 李荡已经麻木了,立刻就顺着瑞王的话说道:“是,那二十万两银子,我都拿去赌了” 瑞王也知道这理由找得离谱。 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端午时太子殿下掌舵的那辆游船也才花费了二十万两银子。 但事已至此,唯有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荡儿身上,才能保住自身。 瑞王眯了眯眼,可若是再问下去,他真怕荡儿这胆小性子就露馅了。 他略一沉吟,有了主意。 弯腰伸手抓起李荡的衣领,迅速给他使了个眼神,随即又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逆子!” 李荡会意,在瑞王松开他的那一刻,决绝地冲着大殿中的柱子狠狠撞了过去,嘴里喊着:“爹!儿子不孝,没脸再苟活于世!” 大殿中的众人谁都没想到,会忽然发生这一出,反应过来啊后赶紧七手八脚上前去拦。 唯有瑞王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儿子撞到头破血流,才几步冲过去,抱起李荡的尸首,开始痛哭起来。 第159章 狮子大开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谁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李荡就这么决绝地撞死了。 瑞王就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荡儿!你怎么就这么傻啊,爹爹知道,你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脸苟活于世了,是不是” 心里却想着,死了就好了。 这人死万事空,罪魁祸首都死了,今日这些人就算是再想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他心里踏实了不少,接着往下演好自己的戏:“荡儿,你做下的错事,爹爹会替你弥补,那些抚慰金,爹爹会替你双倍还回去,只希望你能走得安心些!” 反正说穿了这些人就是想要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佑宁帝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李荡是他的侄儿,自小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那个乖巧的孩子就这么认了罪,撞死在他跟前,叫他真是有些痛惜。 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这个侄儿一时糊涂,还是瑞王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臣之心,把亲儿子推出来抵罪。 他眯着眼,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瑞王,又看了看堂下那些被神色各异的大臣和被吓到的老弱妇孺。 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此事就这么了了。 再深究下去,也只怕是要伤了皇室颜面。 总归瑞王也付出了失去儿子的代价。 他郑重道:“此事既然已经明了,便依着瑞王的意思去办。贪墨的银钱由瑞王府补上。李荡,逐出皇室玉牒,贬为庶人,尸首亦不得入皇陵。” 瑞王原本抱着李荡的尸身在痛哭。 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向佑宁帝:“皇兄放心,臣弟定然会将这些事办妥。臣弟替荡儿谢恩。 姜令芷淡淡的看了瑞王一眼,唇角含着讥讽。 佑宁帝仁善,而瑞王最会利用这份仁善。 眼泪只不过是他示弱的武器罢了。 在瑞王的眼里,人命如草芥。 一切都该为他的前程铺路。 不仅战功赫赫的将军可以被劫杀,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也可以枉死,还有这些将士们的遗孀家眷也可以被剥削压榨。 甚至连他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被推出来为他自己保命。 该利用的时候就利用,该舍弃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舍弃。 所以,对这样没有底线的畜生,就得想尽一切法子,将他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最要紧的是替她们争取到应有的利益。 佑宁帝开口结案后,她便带着诸位妇人给皇上磕头谢恩。 姜令芷朝佑宁帝深深一拜:“皇上英明,乃是大雍百姓之福。” 佑宁帝脸色好看了几分。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又能抵挡得了一句明君的夸赞呢? 姜令芷便趁机道:“不过,皇上,这双倍的抚慰金,就不必了,还请皇上恩准,让瑞王殿下以旁的方式做弥补。” 瑞王:“” 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知道这个姜氏是个难缠的小鬼罢了,反正今日命是保住了,大不了就多出点血算了。 佑宁帝这会儿还烦着瑞王呢,便应了姜令芷的话,给足了她面子, “姜氏,你肯替这些老弱妇孺出头,也是个贤德仁善的。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瑞王也赶紧道:“本王只是想着多一些抚慰金,便能让将士们的家属日子好过些。若是萧四夫人不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本王自然愿意为荡儿弥补过错!” 姜令芷没想到瑞王答应得这般利落,她微微一笑:“当真什么都可以?” 瑞王点头道:“是!” “那若是臣妇要让瑞王殿下跪在那些阵亡将士的坟前磕头认错呢?” 瑞王一听这话,牙都要咬碎了。 让他千金之躯的王爷去给那些贱民磕头? 他们贱命一条受得起吗? 但最后,他还是僵笑着应下:“本王愿意。” 姜令芷挑了挑眉:“二百座坟,王爷要一一跪拜上香。” 瑞王面不改色道:“子债父偿,是我儿子行事不端,本王理当替他受过,只希望能弥补这些家眷。” 姜令芷忍不住嗤笑一声:“王爷的膝盖是有多金贵?只是跪一跪,就能弥补贪墨阵亡将士抚恤金的过错了?” 这话一说,顿时满堂的寂静。 大臣们都在心中惊叹于姜令芷的狂妄。 这自小在乡下长大的女子,没有受过规训,行事便是这般大胆泼辣,丝毫不顾及瑞王爷的身份,在皇上跟前就敢如此不留情面地嘲讽教训。 众人都不敢说话。 唯有姜尚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就如同一个耳光响亮地扇在瑞王脸上,仿佛在说,活该。 “你!” 瑞王再能忍,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待察觉到佑宁帝那幽深的目光后,他又强压住怒火,沉声看着姜令芷:“那萧四夫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姜令芷抬眸,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些阵亡的将士,是追随着我夫君报效大雍,并非只是为了瑞王殿下口中的银子。 我要,瑞王殿下出银子替他们修坟立碑,再亲自为他们磕头上香祭拜,要人人都记得他们为国捐躯的功绩。” 瑞王铁青着一张脸,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他强忍着怒意,安慰自己左右不过是多花些银子的事。 待此事过去,他定要弄死姜令芷这个贱妇! 让她知道,敢在他面前蹦跶的下场! “好,本王答应你!” 姜令芷点点头,又道:“还有,瑞王府要再拿出一笔银子,以朝廷的名义,开办义学,让这些阵亡将士们的子女,皆能入学堂读书。 长大后,不论是科考,还是从军行伍,所有花费,都从这笔银子中出。 如此以来,才不负我大雍将士们拳拳报国之心。” 瑞王愣了下。 他没想到姜令芷会提出这个要求,他还以为,姜令芷这种小人,会让他再给那些老弱妇孺多做两身花衣裳。 不过,说到这办学堂,供那些孩子从开蒙念到科举,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不免有些肉疼。 毕竟他自己的银子都不太够使! 姜令芷目光灼灼:“我要的便只有这些。若是光靠着抚慰金过活,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总要替她们多铺一铺路。王爷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忍不住高声夸赞起来:“萧四夫人此举当真是贤德!” 瑞王都要气笑了。 还只有这些要求? 让他出银子,办学堂,最后给姜令芷换美名? 当他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第160章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但此刻的朝堂上哪有他说话的份? 瑞王下意识地看向平素交好的世家,寄希望于他们能替自己说说话。 但以荣国公为首的世家,全都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 都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谁能看不出来,这桩事瑞王藏着一堆猫腻? 谁也不愿闲得没事去沾染一身腥。 佑宁帝听着御史们的赞叹,也觉得姜令芷此番提议甚好。 瑞王府出银子,以朝廷的名义,安抚这些阵亡的将士家属,凭空得一个好名声,他这个做皇帝的,又岂会不同意? 佑宁帝一锤定音:“就照萧四夫人的提议去做,姜川,具体所需花费,由国子监与户部算出数额唔,现在就算!” 姜川拱手应下:“是。” 曹公公立刻取来了笔墨纸砚和算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开始开诚布公地算账。 大雍早些年战乱不平,参军的百姓不少,为国捐躯的亦不在少数。 如今既然提出这件事来,姜川便觉得于公于私,都该把这笔银子算在瑞王头上。 以至于到最后,他噼里啪啦打完算盘,告诉佑宁帝:“回皇上的话,办这所学堂,需要盖书院,请夫子瑞王府拢共需要支付一百万两银子。” 佑宁帝点点头:“去瑞王府取。” 姜川收起算盘:“是。” 姜令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照姜川那公事公办的态度,相信这些事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妥善处置好这些老弱妇孺,她才能腾出功夫去想对付瑞王的事情。 瑞王脑瓜子嗡嗡的,一百万两? 他当初拿到手的那些抚恤金拢共才二十万两! 他儿子都死了还不够吗? 还要再拿一百万两出来? 他前头努力了十多年,府里大半的银子都拿去谋划着蓄养自己的势力。 而所有的准备都只差最后一步,偏偏萧景弋醒来后一招釜底抽薪,让所有的努力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的一百万两银子,对瑞王府来说,与抄家有什么区别? 佑宁帝怎么不干脆下旨杀了他? 瑞王只觉得喉咙里涌上来丝丝腥甜。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萧景弋那个煞神都离开上京了,怎么姜令芷这个贱妇,还是能给他当头一棒? 瑞王用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 不,不是她。 她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她敲登闻鼓也不过是想要出风头,她根本没有这个本事,来朝堂上拨弄风云! 是姜家父子! 姜家父子在背后帮着她,一个搜集证据,一个在朝堂上算计他! 该死!都该死! 只要姓姜的,就都该死! 这些时日,他一退再退,倒是把从前要弄死姜家的谋划给搁置了。 现在得再拿起来!得提上日程!得快些这口憋着胸口的恶气,让瑞王那张一向儒雅的脸变得青白如恶鬼。 姜尚书还在一旁好意提醒:“瑞王殿下,微臣三日后去贵府取银子。” 瑞王忍住喉头腥甜,脸上皮肉都在发抖:“姜川,你好得很! 姜尚书微微一笑:“王爷谬赞。” 瑞王:“”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太极殿,带着李荡的尸身回到瑞王府。 瑞王妃在看到自己的夫君回来后,她下意识上前去迎,却在看在他身后侍卫们抬着那盖着白布的担架时,又顿住了脚步。 好一会儿,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克制住浑身的冷颤,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艰难地开口问道:“王爷,这,这是” 瑞王眼前一花,瑞王妃的脸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姜令芷,他登时一声暴喝,额头青筋暴起,一巴掌就扇了上去:“贱妇!” 不,不止姜氏父子,还有姜令芷这个贱妇,都得死! 该死! 瑞王一阵趔趄,他伸手的侍卫赶紧放下担架去扶瑞王。 瑞王妃顾不得脸肿,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掀开白布,等到她看清李荡血流满脸的脸色时,啊的一声大喊:“荡儿!” 她颤颤巍巍地摸上了李荡的鼻息,整个人几近崩溃。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荡儿呢? 明明方才,荡儿还笑眯眯地说,有爹爹在,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她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性命呢? 她红着一双眼问瑞王:“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瑞王终于被瑞王妃的哭喊声唤回了几分理智,他泪眼朦胧地扶着瑞王妃:“是那个姜” 他说出姜这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个贱妇!! 当堂逼死了他的儿子还不够,还敢觊觎瑞王府的银子!! 瑞王双手揪着衣领,心头的那份愤怒混杂着浓烈的挫败,从胸腔直冲上来,浑身颤抖的瑞王一把将瑞王妃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瑞王妃被瑞王的失声痛哭,吓得止住了哭声。 她被瑞王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但心里却不知怎的,涌出一丝丝怪异的甜蜜。 王爷是太难过了,认错了人才打她的,王爷他是太心疼荡儿了 姜令芷安置好那些老弱妇孺后,又去见了姜浔。 “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姜令芷把朝堂上的事情细致地跟姜浔讲了讲。 他虽然考取了功名,但一直没有入朝,故而朝堂上的事情,还得她来转达。 涉及姜川的部分,姜令芷也道了谢:“虽然是姜尚书他分内之事,但还是多谢他。” 姜浔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那是咱们的爹爹。 当爹的,替儿女撑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转念又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现在这样不远不近似是而非,就挺好的。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他还是觉得他爹可能脑子有病,阿芷最好还是别和姜家有任何瓜葛。 “不说这些了。” 姜浔顺势转移了话题:“这桩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近日繁楼新上了夏日的菜式,我带你去尝尝。” ”好啊。“姜令芷伸手托腮,目光灼灼,从袖口拿出一沓书稿递了过去:“正要跟你说呢,我想在繁楼排一出戏。” “拍戏?”姜浔蹙了蹙眉,狐疑地伸手接过那书稿翻看。 看了两页后他忍不住一阵脸红:“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姐妹嫁给兄弟,弟弟觊觎长嫂,遂瞒着妻子与之通奸】 姜浔嘴角一抽,纸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这般狗血? 姜令芷笑眯眯的:“怎么样,是不是好看极了?” “阿芷,你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姜浔到底也是个读书人,啪的一声把那些书稿拍在桌子上:“简直有辱斯文!” 姜令芷眨了眨眼:“可是,瑞王就是这样做的呀!” 她没有通天的本事,手也伸不到瑞王府,那瑞王妃这个枕边人,总可以? 第161章 便宜儿子和宝贝女儿 听闻瑞王妃和瑞王感情甚笃。 她倒是很想看看,瑞王妃知道一切真相后,瑞王还能不能睡得安稳。 彼时,舞阳正听着宫里的太监向自己汇报朝堂的事情。 小太监一边觑着舞阳公主的神色,一边细致道,“就是这样,皇上当场应允了她的请求,御史都在夸萧四夫人。” “知道了。”舞阳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彩云,请夏公公去喝杯茶!” “是!” 丫鬟彩云上前去扶着夏公公,一边从袖中掏出备好的荷包塞过去,一边半个身子都往夏公公身上依:“公公,请您尝尝奴婢的手艺。” “都下去。” 屋里所有人都退下后,舞阳立刻就变了脸色,抄起手边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她将瑞王贪墨抚慰金的事情捅给姜令芷,是想等姜令芷闹起来后,好借着瑞王的手,除了姜令芷这个碍眼的贱妇!! 瑞王是老了不中用了吗,连姜令芷这种乡野村妇都对付不了? 居然任凭她将这事儿告到皇上跟前,还叫她因祸得福,得了这般好名声? 她气得又将桌案上的摆件一并扫落在地。 彩霞送走夏公公后,又赶紧回来安抚舞阳:“公主,你别气恼,这一次实在是事出突然,王爷还没能来得及下手……不过现在萧四夫人彻底得罪了王爷,只怕不用您再说什么,做什么,王爷也容不下她……” 舞阳冷哼一声。 话虽如此,可是她等不及。 再等下去,萧景弋可就要从朔州回来了,有他护佑着,就算是瑞王未必能得手。 就是得趁现在…… 舞阳眼珠子转了转,吩咐彩霞:“你去一趟瑞王府,就说我病了,请瑞王叔来看看我。” 瑞王叔虽然行事愚蠢了些,但是真的疼爱她,所以她得再给瑞王那加把火。 “是!” 彩霞赶紧应下。 那边瑞王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心里头的愤懑和挫败消散了大半。 他终于松开了瑞王妃,站起来,自己进了净房洗了脸,深吸几口气,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冷静。 虽说阴差阳错的被姜家给摆了一道,可是,他到底还是保住了自己。 瑞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不过是一时被逼急了才会失态。 没关系,来日方长。 待处理完府里的丧事,随后再有仇报仇,有障碍就扫清障碍,有麻烦就处理麻烦。 瑞王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净房。 他看着满脸担忧的瑞王妃,温声道:“先替荡儿准备后事……” 瑞王妃难过悲痛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匆忙的声音:“王爷,舞阳公主叫人来传话,说她病了,请王爷去一趟公主府。” “舞阳病了?”瑞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本王这便过去。” 瑞王妃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王爷!她病了就传太医啊,叫您过去做什么?荡儿的后事还等着您主持呢!” 儿子死了,和侄女儿病了,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得清楚? 怎么回回一摊上舞阳这个小贱人,王爷就厚此薄彼?! 瑞王心里记挂着舞阳,就顾不上李荡了。 连带着,也对瑞王妃有些不耐烦了:“你这说的什么话?舞阳到底是个姑娘家,又一个人住在宫外,本王自然要多照应一些!再说了,本王留在府里又能如何?难道荡儿还能活过来不成?丧仪的事你自己处理便是了!” 瑞王妃满脸的难以置信。 瑞王方才还为着荡儿大哭一场,怎么一转眼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 舞阳这个小贱人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尽管瑞王妃再三哭求阻拦,瑞王还是一阵风似的离开瑞王府,飞到了舞阳公主府。 舞阳躺在床塌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瑞王一见之下心都要碎了。 谁把他的宝贝女儿欺负成这样了?! 舞阳看到瑞王过来,立刻就撇了撇嘴,开始装委屈:“瑞王叔,您总算是来了。” 瑞王急得不行:“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下人说你病了,哪里不舒服?” 舞阳掉下两行清泪:“叫瑞王叔担心了。驸马他纳了房妾室,长得和萧四夫人一模一样,我心里有些不痛快,跟他争执了两句才气病了。” 瑞王听完,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姜氏这个贱妇! 那个晦气的贱妇逼死他儿子还不算,居然还欺负到他女儿头上了? 舞阳只管哭道:“怪只怪萧宴的心在她那。” 瑞王听得十分堵心。 当初周贵妃提议把舞阳嫁给萧宴,他其实是不同意的。 若非情势逼人,他是一点也不想把可爱乖巧的舞阳拉进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来。 “回头瑞王叔替你教训萧宴。”瑞王真的关切道。 “多谢瑞王叔关怀”舞阳抽噎了两声,慢吞吞地试探道:“瑞王叔,瞧着您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事?” 瑞王心里一暖。 瞧瞧,到底还得是亲女儿才贴心。 他都已经尽力掩饰那些破事了,却还是被舞阳给瞧了出来! 小棉袄就是小棉袄! 如此想着,他脸上的神色越发温柔了几分:“无事,只是担忧你,乖宝,瑞王叔希望你好。” 舞阳伸手捂住脸:“……可是只要姜氏一天还活着,萧宴就一天不会正眼看我,我怎么会好呢。” 瑞王总算是听懂了舞阳的暗示。 姜氏这个贱妇,是一天也留不得了。 顿了顿,他说道:“这件事,一并交给瑞王叔,你且在府里安心等着,不出三日,一切都会安生的。” 舞阳总算是又放下手掌。 她看着瑞王,甜甜地笑道:“多谢瑞王叔替舞阳解忧,还是您最疼舞阳了。” 真好啊,姜令芷的死期,终于要到了呢。 瑞王的心都要化了,一脸宠溺:“傻孩子,别跟瑞王叔见外。” 他心想着,毕竟,我是你亲爹。 第162章 臭鸡蛋砸在脑门上 瑞王又好生安抚了舞阳公主一阵,才重又回瑞王府。 他一路上都在闭目沉思。 想着如何尽快除了姜令芷这个贱人,既替舞阳分了忧,也除了自己的眼中钉。 此时,瑞王府门口乌泱泱地围了一群百姓。 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只是整个上京都知道了,瑞王府的二公子贪墨了阵亡将士的抚慰金,被萧将军的夫人敲登闻鼓告到太极殿上。 瑞王府不仅被罚没赃款,更被勒令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用以给阵亡将士们修坟,以及筹建供遗孤读书的书院。 姜令芷的名声瞬间被传扬开来,皆是赞其巾帼无双。 瑞王府则是与之相反,哪怕是拿出上百万两银子给这些阵亡将士们善后,也没能在百姓们心中落得半点好。 反而变成了抬高姜令芷的垫脚石。 这会儿百姓们围在瑞王府门前,嘴里更是骂骂咧咧的。 有骂瑞王府丧尽天良,有骂瑞王府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骂瑞王府该遭天打雷劈的。 手里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也不停地往瑞王府的大门上砸。 瑞王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简直要吐血,他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这又是闹什么? 他气得浑身发抖,紧走几步,拨开人群挤进去,就瞧见了姜川正闲庭信步地站在人群前头。 瑞王怒斥道:“姜川,你带着这群刁民来我瑞王府是要闹什么?” “瑞王爷说话要仔细些,是瑞王府犯了众怒,可不是下官带着百姓们来闹事,”姜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下官奉皇命来取银子,可惜府上管家不肯迎我进去,瑞王妃也不肯拿银子出来,我便只能在这等一等。 等王爷脑子转过弯来王府就算舍不得银子,那也总不能抗旨?” “你你”瑞王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地泛黑,他捂着胸口猛烈地咳了一声,只觉得喉头那股腥甜又涌了上来,他怒不可遏:“本王什么时候说不给银子了?” 姜川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朝瑞王扬了两下:“下官拿了银子立刻走人。” 瑞王恶声怒道:“姜川,你好大的狗胆!” 姜川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提醒道:“拢共一百一十九万八千两。” 瑞王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痛,看向姜川时,杀意难掩。 “啪” 一只臭鸡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瑞王的脑门上。 臭鸡蛋液瞬间糊了他满脸,滑稽无比。 瑞王神色狰戾。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腥臭的蛋液,冲着姜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好,好一个姜川! 真是好得很啊! 他眼中的戾气恨不能将姜川凌迟处死,却还是压住怒火,温声吩咐徐管家:“去,库房给姜尚书取银子。” “王爷”徐管家一脸为难。 那么多的银子,是要把瑞王府的家底都搬空啊! 瑞王转头怒斥徐管家:“还不去照做!” “是,是”徐管家被瑞王的眼神吓到腿软,连滚带爬地就去取银子。 姜川笑了笑:“早知道瑞王爷仁善御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瑞王就把姜川说的话当放屁。 否则,他真怕自己再听下去,会被活活气死。 徐管家把现有银子银票都算了算,也不过四十多万两。 他十分为难,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便也只好出来向瑞王求助:“王爷,银子不够啊” 都不用姜川说话的,百姓们一听那管家说没银子,立刻就又开始砸臭鸡蛋:“蛇蝎心肠的烂人!快拿银子出来!” 瑞王能如何,这是圣旨,百姓们围在这骂他,他甚至都无法驱赶。 他只得转头朝徐管家发火:“将府里那些田庄商铺都拿出来,折价补上。” 徐管家听得心惊肉跳的,这是要把王府给掏空啊! 但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他赶紧又拐回去开始收拾府里值钱的东西。 最终收拾了满满一大盒子,都捧了出来。 “去,拿去,姜川,这些东西加起来,比起你要的银子只多不少!”瑞王牙都要咬碎了:“滚,带着这些阿堵物滚远些。” 姜川笑了,把盒子丢给旁边的护卫拿着,他看着瑞王:“待修好陵园,下官再来请王爷。” 照皇上的旨意,瑞王还得去给那些阵亡将士磕头上香呢。 瑞王俨然已经被气懵了,他甚至冲着姜川回了个笑容:“姜大人修坟时可小心些,别一不小心自己也睡进去了。” 姜川就仿佛开玩笑一般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那就烦请王爷,到时候也给下官磕头上香。” “姜!川!” 姜川一句玩笑话,就再次气得瑞王再次破防,胸口不住地起伏。 人人都说,姜大人轻易不说话,一开口比御史台那些毒舌铁嘴还要戳心三分。 瑞王今日算是彻头彻尾地领教到了。 左右瑞王府这会已经失了颜面,再跟姜川这般争执吵闹下去,也占不得上风。 还不如进宫去找太后和媚儿,想个法子,弄死姜令芷那个贱妇、和姜浔那个跟着瞎蹦跶的狗东西!! 让姜川这个恶贼痛失一双儿女,躺进棺材里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如此想着,瑞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姜大人既已拿了银子,本王想起还有事,要进宫一趟,恕不奉陪。” “王爷请便。”姜川言罢,也带着银子便离开了。 百姓们没有热闹可看,随之也都散了去。 回户部府衙的路上,姜川随行的心腹有些忍不住:“大人,圣旨已下,瑞王他迟早是要把银子补上的,您何苦非要来走这一遭,再给他一份折辱?” 姜川顿了顿,随意道:“为官数十载,没见过这般丧尽天良的,本官也想伸张伸张正义。” 心腹:“” 若说您落井下石,属下倒是信的。 至于这伸张正义这几个字,可真的是和大人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姜川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那登闻鼓虽然敲得响亮,可到底防不住瑞王狠下心来拿亲儿子当替罪羊。 她这点手段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瑞王府不干净,多找些罪证,给御史台递过去。” 心腹忙道:“是。” 第163章 瑞王妃开始起疑 瑞王回到王府后,就见李荡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 他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往前。 他并不打算去上炷香。 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愧疚。 但灵堂中的瑞王妃已经看到他了。 瑞王妃红着一双眼,满脸痛色地扑了过去:“王爷!王爷,他们说,说是你把荡儿给推出去顶罪的,此事可是真的?” 她真的很难相信,她一直信赖的枕边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方才外头那些人又说得言之凿凿,让她不得不心生疑窦。 一边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君,一边是自小疼爱的儿子,夹在中间,她实在是为难。 瑞王刚在门口憋了一肚子怒火,被瑞王妃这么一质问,那份心虚令他的恼怒又浓重了几分。 他一把箍住瑞王妃的肩膀,怒斥道: “你胡说什么?虎毒不食子,荡儿是本王的亲儿子!本王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外头那些刁民说的话你也信?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被人一煽动,就跟着来闹事。” 他真怀疑自己今日中邪了。 怎么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来给他添乱的? 瑞王妃被呵斥的一番,吓了脸色一白,“都是胡说八道的,王爷莫要气恼,是妾身不好,是妾身不好。” 是啊,照理说,王爷怎么会害荡儿呢? 这些年来,王爷一直待她温和亲昵,也十分疼爱孩子们,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可荡儿他好好的,是怎么没了性命的呢? 到现在,她都不清楚 她很想很想相信瑞王,相信他的夫君,可是,她的儿子也不能白死啊! 她仰头定定地看着瑞王,问道:“王爷,你告诉我,咱们的荡儿,是怎么死的?” 瑞王看着瑞王妃那质问的眼神,不想再找麻烦,便极力放缓神色:“王妃,荡儿是被姜家那对恶毒兄妹给逼死的,他们非说,荡儿当时去户部领了银子,银子便是荡儿贪墨的。” “又是那个贱妇!”提到姜令芷,瑞王妃顾不得怀疑瑞王了,顿时满脸恨意。 这个乡下长大的泥腿子,毁了她女儿,又逼死她儿子,真该将她凌迟处死。 “好了,你放心,本王会给荡儿报仇的。”瑞王伸手拍了拍瑞王妃的肩膀:“王妃,把这身孝衣脱了,荡儿被贬为庶人,实在于礼不合。“ 瑞王妃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叫人悲恸万分,如今却连送灵都送不了,叫她这个做母亲的,简直就要剜了心一样痛。 “还有灵堂也撤了,”瑞王伸手替瑞王妃擦了擦眼泪,温声哄着她,“王妃,你我夫妻一场,本王不瞒你。皇兄近来对我疑心深重,咱们不能叫人抓到把柄。” “王爷,可是妾身实在难过。”瑞王妃扑在瑞王怀里就开始呜呜大哭起来。 瑞王耐着性子拍着她的背:“好了,荡儿今日在府里停一停灵,明日便下葬。”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今情势不好,待熬过了这一关,咱们再好好给荡儿补个葬礼。” “妾身知道,妾身知道王爷不容易,”瑞王妃哭得泣不成声:“王爷放心,妾身不会给王爷添乱的。” “嗯,这么多年,你最是懂本王,”瑞王的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说,“你在府里乖乖等着,本王进宫去,见见母后,商讨个法子。” 瑞王妃从瑞王怀里直起身子,点点头:“都听王爷的。” 瑞王自觉哄好了瑞王妃,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仔细洗干净脸上的臭鸡蛋,又换了身衣裳,确认身上没有异味后,便又出府进了宫。 永寿宫里。 周贵妃正在陪着周太后礼佛。 “前朝发生的事,你怎么看?”周太后一手捻着佛珠,闭着眼问周贵妃。 周贵妃那张娇媚的脸上神色一顿,她刚想张口说话,周太后便又道:“别拿后宫不得干政那套话来堵哀家。” “是,母后,” 周贵妃叹了口气,轻声道:“妾身心里也矛盾得很,荡儿那孩子还未及冠,死得可怜。可是为此能保住王爷的命,妾身心里又是欣喜的。” 顿了顿又道:“妾身不求王爷争什么,只求王爷平平安安的。” “倒是难为你这份心,”周太后语气和缓了些,睁开眼斜了她一眼,“扶哀家起来。” “是。” 周贵妃扶着周太后起身,到一旁的软榻上坐着。 “虽说哀家是瑞王的母后,却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周太后拍了拍周贵妃的手:“他再想起事,只怕也是艰难。你要劝劝他,往后把心思放在扶持承稷身上。” 周贵妃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周太后居然会说这种话:“母后?” 周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都是做母亲的,你什么心思,哀家还能不知道?可你也别忘了,哀家也姓周!承稷身上,有一半是咱们荣国公府的血脉。” 皇家就是如此,就算是骨肉至亲,最看重的也是这个人身上有没有价值。 从前瑞王有起事的资本,太后自然想仰仗他,做个有实权更自由的太后。 但瑞王功败垂成后,太后更看重的,自然还是荣国公府周氏一族的繁盛。 周贵妃松了口气,顺势也换了称谓:“是,都听姑母的。” “那个敲登闻鼓的姜氏,哀家十分不喜,”周太后说起姜令芷,眼神都变得厌恶起来,“慧柔和承稷的婚事,便是被她给毁了!” 周贵妃对姜令芷的印象,仅限于端午观景台上的一面之缘,这等小人物,她还没当一回事。 只轻笑一声:“母后何须为这等小人烦忧,若是不喜,想个法子除了便是。” 话音刚落,外头嬷嬷进来通传:“太后,贵妃娘娘,瑞王爷在外头求见。” “快,传他进来。” “是。” 周太后和周贵妃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 瑞王进来后,看到周贵妃那张温柔妩媚的脸,瞬间就觉得浑身的戾气消散了一半。 他顾不得说话,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随后一把伸手搂上她的腰,开门见山道:“媚儿,有桩事,本王想借一借你的面子。” 第164章 直接毒死便是 周贵妃一时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一向是瑞王替她解决麻烦,帮她在后宫站稳脚跟,一路爬到贵妃的位置。 若不是因为宁皇后和佑宁帝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坐上皇贵妃乃至皇后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而现在,瑞王居然有事求到她头上了? 周贵妃下意识地看了周太后一眼。 方才周太后与她说那番话时,她心底还觉得周太后对待亲生儿子有些冷漠刻薄。 可如今再看瑞王,眼底一片挫败的戾气,哪还有从前那股子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之感。 周贵妃脸上还是带着温柔懂事的笑意:“王爷何必这般见外,您说便是。” 瑞王眯了眯眼:“给姜令芷和姜浔这对兄妹送两张夏日宴的帖子。” 荣国公府喜欢办宴会,尤其是在夏日。 旁人都忙着躲暑气的时候,荣国公府就在城外的避暑山庄里开宴,一桶一桶的冰镇住暑气。 赏花饮茶,竹林对诗,游湖钓鱼,赛马射箭等等,十分有趣。 就连周贵妃膝下的舞阳公主和三皇子李承稷都很喜欢去山庄里小住纳凉。 但因着荣国公府的地位超然,故而每年能收到帖子的人家,一只手数得过来。 瑞王就打算利用这个席面提前布置些什么,让那二人彻底消失。 周贵妃却是越想越觉得,瑞王真是有些小题大做。 姜氏兄妹蹦跶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只小小蝼蚁。 对于皇室来说,踩死他们何须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若是瑞王非要想出口恶气自己动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贵妃笑了一声,点点头:“这算不得什么,萧国公府往年就有帖子送去。另外,府里的渊哥儿和姜二公子倒有些往来,另外一张帖子让他送去就是。” 瑞王听她应下,便也松了口气,神色好看了不少。 毕竟,上次为着周慧柔的事,他算是和荣国公府撕破了脸。 而这会儿周贵妃愿意点头,瑞王只觉得心里一暖。 周太后一直等他说完了,才蹙眉问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瑞王冷哼一声:“儿臣不想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毒死便是。” 他已经想好了,下一些慢性毒,一时半会的不会发作。 但宴会上好玩的游戏那么多,到时候不管是落水淹死,还是坠马被踩死,只要死了,他就高兴了。 周太后点点头,姜氏那兄妹俩虽然不值一提,但一直坏她儿子的事,是该直接除了。 “媚儿,去把那鸳鸯转心壶取来。” 周媚儿从瑞王腿上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八宝架上取下酒壶,拿给瑞王演示。 酒壶从外头看平平无奇,但周媚儿倒酒时,拇指一按,就听到极轻的咔嗒声。 周媚儿解释道:“王爷,此壶里头大有乾坤,可以放两种酒水,不易叫人察觉。” 瑞王挑了挑眉,伸手接过酒壶:“那可真是好东西。” 周太后嗯了一声,才又问道:“朔州那边的萧景弋,你可安排妥当了?别又和今日这事一样,闹得你措手不及。” 她从前总觉得瑞王是生不逢时,才错失了那个位置。 但如今也看清了不少,瑞王能在佑宁帝眼底子底下这般谋划,不是因为瑞王多能耐,而是佑宁帝此人重情心软。 而自己这个儿子自小跟在佑宁帝身后,事事都顺利,才会一遇到挫折,就自乱阵脚。 虽说她不再看好瑞王谋事,可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她也不愿看着他就此断送性命。 姜氏兄妹不过是些小虾米,不知道当回事。 但那个萧景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武力有策略,那才是个大麻烦! 但瑞王一点也不担心。 在他看来,人在上京才需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而朔州天高皇帝远,动起手来不必束手束脚的。 他能劫杀萧景弋一次,就能再有第二次。 这一次,绝不会出差错。 他信誓旦旦地安抚周太后:“儿臣早就安排坦儿去了朔州,他行事稳妥,早在城中埋伏了不少杀手,不会有事的。” 周太后叹息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罢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把坦儿推出来抵罪便是了。 如此想着,起身去了内室,把外间让给了瑞王和周贵妃。 周太后一走,瑞王便伸手摸上周贵妃的小腹,一脸宠溺道:“媚儿,孩子近来怎么样?” 周贵妃垂眸,看着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想着方才周太后交代的那些话,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瑞王蹙眉:“怎么了?” 周媚儿眼眶一红,人却还是一副佯装坚强的模样:“王爷,妾身和孩子都好。” 瑞王看着周媚儿这副想说谎又不会说谎的样子,立刻心疼不已。 他抓着她的手:“媚儿,到底怎么了,你别瞒着本王!” “王爷” 周媚儿眼睛眨眨,晶莹剔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妾身实在是害怕,今日出事的是荡儿,若那一日妾身定要追随您去了才是。” 瑞王听得大为感动:“媚儿,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是死了也甘愿。” 周媚儿从前听瑞王说起这些甜言蜜语,还是很受用的。 天底下能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样,让最尊贵的两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眼下瑞王眼见着是不行了,还不赶紧想着替她和孩子谋一谋后路,她就有些不满了。 她只好接着哭:“可妾身还是怕,怕如果真有那一天,妾身追随王爷去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你放心便是,”瑞王抱着她,向她保证:“舞阳既然已经出嫁了就罢了,就算本王成不了事,也会把承稷送进东宫。” 周媚儿听到这,才终于笑了,抱着瑞王的脖子一口亲了上去:“王爷,您真好。” 瑞王的心一下子就酥了。 若不是周媚儿怀着孩子,他真想和她更近一步。 “妾身一会儿就给府里送信,帖子明日就会送过去,”周媚儿靠在瑞王的肩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那承稷的事,王爷也要多上心些才是。” 瑞王笑了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岂会不上心?” 第165章 收下请帖 萧国公府。 姜令芷正坐在桌案前,处理府里的事情。 敲完登闻鼓,她还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每日都有一堆的事情要忙。 正拨弄着算盘,外头响起雪莺的声音:“四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荣安堂。” 姜令芷手上一顿。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唔是那个嫁给荣国公世子的萧景瑶。 上回在瑞王府的时候,倒是见过面,说过话,也闹过不愉快 虽然最后是瑞王去找佑宁帝告状,害得萧景瑶的女儿周慧柔被送进庙里修行。 但打那之后,萧景瑶也一直没和萧国公府来往过。 无论是端午送节礼,还是后来萧宴成婚,她身为萧国公府的大姑奶奶,都没露过面。 但萧国公府毕竟算是萧景瑶的娘家,她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便是贵客,得好好迎着。 “我这便过去,”姜令芷站起身来,看向云柔,“替我更衣。” “是。” 姜令芷脚步匆匆,却不想,在荣安堂门口撞见正赶过来的三夫人赵若微。 赵若微仍旧一副自来熟的态度,上来挽住姜令芷的手臂:“四弟妹,大姐为着慧柔的事,这么久都没回来,这次只怕是” 姜令芷斜了她一眼,接过了她的话:“三嫂是说,大姐是冲我来兴师问罪的?” 说起来,嫁进国公府已经小半年了,府里上上下下也都渐渐地熟悉起来。 但她还是看不懂三夫人赵若微。 这个三嫂总是表面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话里话外,却总想着拱火。 譬如从前,她就爱和姜令鸢亲近,后来又和陆氏走得近,如今嘛 生怕萧国公府不起乱子一样。 而赵若微似乎是没想到姜令芷这般直白,神色一顿,忙道:“怎么会呢,四弟妹别多想,三嫂只是担心大姐为难你。” 姜令芷笑了一声:“都是一家人,三嫂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赵若微神色恢复如常,点点头:“还是四弟妹心思通透。” 二人前后脚进了荣安堂。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都在,下首坐在一位端丽的贵妇人,正是萧景瑶。 比起上次在端王府的见面,萧景瑶似乎沧桑了不少,眉宇间笼罩着说不出的愁绪。 想也是,娇养长大的女儿周慧柔,惹出那等祸事,前程尽毁,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不发愁。 姜令芷收起思绪,规规矩矩地行礼:“问父亲母亲安好,见过大姐。” “起来,都起来。” 萧国公乐呵呵的:“坐下,令芷,你大姐是来送帖子的,他们萧国公府在避暑别庄里办宴会,你们到时候也都去热闹热闹。” 姜令芷对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也略有耳闻。 虽然不算正式的席面,但俨然是上京顶级勋贵最为追捧的宴会之一,赴宴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王公贵族。 萧国公府自然在这一列。 萧国公的话音刚落,萧景瑶就从袖口掏出一张帖子,朝着姜令芷招招手,温声道:“四弟妹,这张请帖是特意给你的,后日你可一定要来呢。” 姜令芷忙起身去接过那张请帖,垂眸看了片刻,又看了看萧景瑶的脸色。 她其实有些意外。 瑞王府吃了那么大的亏,还没有什么回击呢,倒是荣国公府先有了动作。 赵若微有一点没说错,此事一看就知道冲着她来的。 就算是瑞王和荣国公府有仇怨,但成年人一向利益至上,只要利益给足,荣国公府也不是不能做杀人刀。 姜令芷摆弄着手中的请帖,脑海莫名里闪过周贵妃那张温柔妩媚的脸。 想来,应当是周贵妃从中斡旋的。 不过不要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自认行事周正,哪怕做了一品诰命夫人,人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是安稳生活,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连她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容不下,那她便只能杀出一份安稳来。 她请姜浔在繁楼排的戏还没排好,她且先瞧瞧,这些人要耍什么把戏。 “大姐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萧景瑶见姜令芷应得这般痛快,也跟着笑了:“那就好。” 一旁的赵若微轻轻的挑了挑眉,这府里,还真是一日日的看不完的热闹。 又闲坐了一会儿,萧景瑶便起身告辞。 姜令芷便也打算回顺园去。 萧老夫人却叫住了她:“令芷,你来。” 姜令芷脚步一顿:“是。” 荣安堂的内室,屋里点着檀香,十分清雅。 比起萧国公的乐呵,萧老夫人就显得有些担忧。 她开门见山道:“令芷,这宴会只怕是不安宁。你敲了那登闻鼓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呢。” 姜令芷温声道:“母亲放心,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说不好,又是个来送把柄的。” 萧老夫人知道,姜令芷是个有主意的,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嘱咐道:“凡事要多加小心。” 彼时,姜尚书府。 姜川也正在嘱咐了姜浔:“凡事多加小心。” 姜浔挠了挠头,还是很疑惑:“爹,你真让我去啊?” 姜川斜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你不想去的宴会?” 姜浔一听他爹这般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他,顿时有些急了:“哎呀,爹!这荣国公府宴会是个鸿门宴……” 怕姜川不知道那些狗血内情,姜浔沉声道:“爹,你不知道,瑞王他和周贵妃怕是有奸情!瑞王他在我和阿芷手上吃了大亏,您还在瑞王府门口那般羞辱他,说不定他心里就憋着坏呢!这荣国公府,又是周贵妃的娘家,他家办宴会什么时候邀请过我啊?怎么今年就特意给我送请帖了?这肯定是有猫腻!” 姜川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这桩事他知道,他诧异的是姜令芷怎么也会知道。 姜浔见姜川认真在听,忙又接着说:“虽然这事儿听起来离奇了一些,但这十有八九是真的,阿芷还写了话本子,还让我帮她在繁楼排戏呢!” 姜川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姜浔又挠挠头:“总而言之,这荣国公府邀请我去肯定不是好事!” 姜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现在知道怕了?” 姜浔皱眉,不服气道:“我怕什么?我只怕到时候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伤着谁,给爹惹麻烦。” 就算惹出麻烦他也不怕,有他爹在前头顶着呢。 他只怕回头关起门来家法伺候呢,那可疼了。 姜川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几根花花肠子,哼了一声:“只管去。” 姜浔哦了一声,既然爹给了免死金牌,那他可就无所畏惧了。 正要拱手告退,姜川忽又问道:“繁楼排的什么戏?可有书稿,拿来与我瞧瞧。” “有倒是有,”姜浔一时有些意外,他这一向清高孤傲的爹会对戏感兴趣,忙道:“我去取来。” 姜川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浔很快回到自己的院里,拿着那些书稿又送回姜川的书房。 姜川接过那薄薄几张纸,极快地看了一遍,忍不住轻笑一声。 事倒是这么个事,但其中内情,又何止这些。 他提笔,饱蘸墨汁,龙飞凤舞间,写满了一页纸,递给姜浔:“把这出戏也加上。” 这下该轮到姜浔面色古怪了,因为照着他爹写的内容来看,从头到尾分明是太后有意为之。 他忍不住讶异:“爹……” 这是真敢往外说的吗? 姜川只是问道:“排好这出戏要多久?” 姜浔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不是跟着亲妹妹胡闹,就是跟着亲爹发疯。 他认命般地回了句:“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姜川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166章 当着她的面下毒 荣国公府的夏日宴办在城外的避暑别庄,依山傍水,风景绝佳。 姜令芷刚下了马车,别庄门口候着的嬷嬷就小跑过来迎,二门还没到,萧景瑶就亲自带着下人出来迎。 萧景瑶一身华服比那日回萧国公府时要端庄大气许多,毕竟,她今日是作为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来主持宴会的。 她上来就拉着姜令芷的手:“四弟妹,快里面来坐着,你姜家二哥已经到了好一会儿,正跟源哥儿在里头投壶呢。” 姜令芷听得微微有些讶异,姜浔也来了? 怎么,瑞王莫不是打算把整个姜家连锅端了? 她偏头给了孟白一个眼神,示意她一会儿趁人不备,去提醒姜浔,凡事多加小心。 今日景曦和萧玥是跟姜令芷一起来的。 四人说说笑笑,穿过几重门,最后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疏阔的园子。 里头已经到了许多人。 男客都在远处河边嬉戏。 女眷们怕晒,几乎都坐在湖边的凉亭里。 衣香鬓影,珠光宝气,叙话的叙话,吃茶的吃茶。 见萧景瑶亲自带人进来,纷纷看了过来,又齐刷刷地落在了姜令芷的身上。 其实姜令芷已经不是头一次在贵妇圈里露面了,但没办法,如今上京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她姜令芷当属头一名。 她今日出门时并没有特意打扮,只挑了一身天水碧色的齐胸襦裙,颇有几分清新的气质。 随着姜令芷一行人走进,众人竟都站起来笑脸相迎。 有人赞叹她的美貌,有人赞叹她的气质,就算有人心中有鄙夷她自小养在乡下的泥腿子,也不会明面上得罪她。 不仅是因为佑宁帝对萧景弋的倚重,更是因为她姜令芷如今盛名远扬,勋贵中的勋贵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十分懂得妻凭夫贵的道理。 然而这凉亭下的女眷,姜令芷大多都不怎么熟悉,少不得一番引荐。 辈分比她高的,个个都亲切无比,和她平辈的,又都小心奉承着,甚至谄媚。 姜令芷始终微笑着应对。 其中有永定侯府的赵夫人,是萧玥的未来婆母,甚至都不等着引荐,自己就过来和姜令芷攀谈,态度十分殷勤。 姜令芷和她说话时,一个宫里的太监忽然飞快地小跑着进来,大声报说:“周贵妃到!舞阳公主到!” 园子里的人面露讶异,似是没想到,周贵妃千金贵体竟然也会来这宴会。 但诧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规矩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众人都立刻停了手头的事,照着身份高低,随着萧景瑶迎了出去。 姜令芷挑了挑眉,随着众人来到二门处,大门外已经全副仪仗,排场极是浩大。 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是要站在前头相迎的,所以看得也清楚。 只见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弯腰上前,掀开马车车帘。 周贵妃和舞阳先后从马车里下来,母女二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温婉柔媚。 姜令芷看着周贵妃和舞阳近前来,便照规矩垂眸视线回避,等二人从自己面前经过,才抬起头来。 而周贵妃恰在此时转头,仿佛是不经意间看见姜令芷一般,面上笑容加深,转身折了过来,停在姜令芷面前。 姜令芷只好又照着向周贵妃屈膝行礼。 周贵妃伸手扶她,语气十分亲切:“顾及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快免礼。” 姜令芷起身后,周贵妃顺势挽住她:“本宫有些日子未见萧四夫人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一会儿席面上与本宫坐一起说话。” 姜令芷顿了顿,笑道:“好啊。” 舞阳也笑得甜甜的冲着姜令芷唤了声:“婶母。” 给足了姜令芷面子。 于是众人看向姜令芷的眼神越发的羡慕。 再次回到园子里的时候,萧景瑶便将众人引到了席面上。 宴席设在湖中央的岛上。 湖面荷花开得正好,一桶一桶的冰就放在路边,水汽朦胧,走在其中宛如仙境一般。 虽是男女分席,但席面相对,中间放着几缸开得正旺的荷花,朦朦胧胧地互相看不清楚人脸,却也并不耽搁游戏。 周贵妃一路挽着姜令芷,就坐在了安排好的位置上。 姜令芷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就被周贵妃拉着,在她左手边坐下。 桌案上备着精致的点心茶水。 姜令芷只是静静地坐着,略做了做饮茶的样子,实则一口茶水也没喝。 周贵妃十分客气地笑道:“本宫从前没来过这宴会,今日得皇上隆恩,才能出宫来看看热闹,希望没有扰了诸位的雅兴,我先向大伙儿同敬一杯。” 她说完,便有宫女上来布置酒盏。 另有一个宫女端了只酒壶,先给周贵妃斟满酒,随后又是舞阳,继而依次给整桌人都倒满酒。 姜令芷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倒酒的宫女,心中微微一动。 这只酒壶瞧着像是宫里的东西,纯金打造,上头镶嵌着宝石,底部的掐丝也是皇家独有的金龙图案。 但姜令芷却总觉得这把酒壶有些眼熟,仿佛很早之前就见过似的。 直到那宫人依次转圈的倒酒,快要转到姜令芷面前时,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在乡下时,村里住着一个姓杨的孤寡老婆婆,大伙儿都说她原本是宫里当差的,犯了事被赶出来了。 姜令芷跟着邻居二哥白术,常去给这位杨婆婆送些吃食,一来二去的,杨婆婆倒是对他们有了笑脸。 后来姜令芷还跟着她学了一手好刺绣。 没记错的话,杨婆婆家中的橱柜上就放着这样一只华丽贵气的皇家御用酒壶。 姜令芷把玩过那只酒壶,自然知道其中的秘密。 她瞬间就明白了,周贵妃拉她坐一起,还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举杯共饮,是要做什么。 姜令芷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宫女给身旁的萧玥倒完了酒,提着酒壶到了自己身侧。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宫女的大拇指,在倒酒的那一刻,顶住了把手上方的一个小小按钮,一声极轻的咔哒声随之响起。 声音极其细小,倘若不是她刻意留意,绝对难以察觉。 随后金黄醇香的酒水从酒壶中倒出,盛满她的酒盏。 倒完酒水后,宫人随后便将酒壶轻轻放到了周贵妃的面前。 姜令芷慢慢地抬起眼,就见身侧的周贵妃已经起身,端着酒杯,满眼笑意:“这一杯,敬咱们大雍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姜令芷看着手中的这杯酒,酒液和周贵妃的那杯,看起来倒是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里头下了什么毒药。 第167章 宫里好东西真多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能喝下去。 周贵妃话说的十分体面,席面上众人全都举杯站起来。 姜令芷也缓缓端起酒杯起身,向周贵妃点头致意。 随后趁着众人仰头喝酒,视线互不交汇的那一瞬,接着衣袖的遮挡,利落地将酒水倒进了袖口。 酒水流进去,迅速就被衣裳给吸渗走了,虽然有些粘腻,但边上的人毫无察觉。 喝完这杯酒过后,周贵妃看到姜令芷面前空着的酒杯,脸上的笑意更浓。 至此,今日的宴会才正式开始。 照萧景瑶的安排,这头一项便是赏荷花抽签行酒令。 这样一来,男女宾客们倒是都能参与。 有女眷担心还没怎么玩呢,就喝醉了怎么办? 萧景瑶便道:“大家只管放心,这酒水是果子酿的酒,就算是贪杯多喝一些,也无碍的。” 不时的有人站起来行酒令,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但姜令芷却总能察觉到,周贵妃时不时地瞥一眼自己的方向。 想来是在诧异,毒酒怎么还没反应。 见姜令芷始终好好的,周贵妃有些坐不住了,给抱着签筒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后来再抽签时,姜令芷就抽到一个很难的酒令,没对上。 方才那个倒酒的宫女立刻端起酒壶,就像第一次倒酒那样,又给姜令芷倒了一杯。 像是为了掩饰一般,之后又正常倒酒,把一桌上的酒杯都满上了。 姜令芷心中冷笑,还真是没完了。 她站起身来,装出一副身子不适的样子,踉跄着往周贵妃跟前歪,吓得周贵妃赶紧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等周贵妃稳住脚步,转身回来的时候,姜令芷已经手速极快地换了两人的酒杯,醉眼朦胧地跌回了椅子上。 众人忙围上来:“这是怎么了?” 姜令芷勉强坐直身子,歉意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头痛发胀,人也晕的不行,很是难受。” 定远侯夫人还在那讶异:“该不会是喝醉了?可这是不醉人的果酒呀!” 姜令芷:“” 周贵妃和舞阳公主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得意的笑意。 周贵妃一副关切的模样:“想来是四夫人平素不怎么吃酒,才会果酒一沾就上头。” 姜令芷点着头看向周贵妃,眼睛眯着一副醉态:“臣妇有罪,扫了贵妃娘娘的兴致了。” 周贵妃笑了:“萧四夫人不会吃酒罢了,这算是什么罪过?你坐着缓缓,看大伙儿游戏,说不好一会就好了。” 姜令芷点头应了,萧景瑶已经叫来下人,把姜令芷的酒杯换下,又倒了杯茶水。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众人的兴致。 行酒令仍在继续。 周贵妃许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不禁有些高兴过头,也跟着抽签玩了起来。 巧的是,对面男宾席上,姜浔抽到了同样的签文。 姜浔到底是纨绔子弟,行酒令这样的花活,整起来鲜少有人能玩过他,就这么实实在在地赢了周贵妃。 当然姜浔也很给面子:“贵妃娘娘请恕小子无礼,这杯酒,小子敬娘娘。” 周贵妃听到姜浔要喝酒,那是输了也高兴,当即端起面前的酒杯就站起来。 姜令芷看着周贵妃将那杯换过的酒喝了下去,慢吞吞地端起面前的茶水,佯装喝了一口。 随后便支着脑袋,在周贵妃和舞阳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中,回之以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周贵妃现在心里肯定十分困惑,困惑她怎么还没有反应。 但是姜令芷也困惑啊! 困惑周贵妃到底在酒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呢,又有个太监过来通传:“三皇子到——” 席上众人顿时兴奋不已,这荣国公府的席面就是金贵,不仅周贵妃来了,连三皇子也大驾光临! 和方才周贵妃来时一样,席面上的众人都去迎接三皇子,见礼的见礼,跪拜地跪拜。 来的是男宾,姜令芷便没有站在前头。 她站在人群后远远地看过去,这是她头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三皇子李承稷。 李承稷年方二十,端的是天皇贵胄龙章凤姿,他的五官和周贵妃有些相似,眉眼含笑叫人如沐春风。 他的目光扫了扫园子中的人。 眼神不经意落到了姜令芷身上,打量了好几眼,便又收回了视线,叫人看不出心思。 他看着众人温声道:“我也是来宴席玩乐的,诸位不必多礼。” “是。” 荣国公府的儿郎们都围了上去,将三皇子迎到男宾的席面上去。 三皇子来,周贵妃原本还很是高兴的。 可渐渐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有些不对,双脸泛红,满头大汗,眉头越蹙越紧。 舞阳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忙扶着她问道:“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周贵妃充耳不闻。 宫女们赶紧上前来拦着,但是周贵妃一改先前的温柔,声音冷硬,状若疯癫一般:“滚开!” 席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一时愣在原地不敢动。 就见周贵妃又开始不受控制般地站起身,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裳,一边死死盯着湖面两眼放光。 夏日穿的衣裳本就单薄,周贵妃这粗暴一扯,将自己的半个香肩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李承稷最先反应过来,忙暴喝一声:“男子都闭眼跪下!舞阳快去拦着母妃!” 男宾席面上众人反应过来,陆陆续续地跪下不敢抬头。 舞阳赶紧就去拦着周贵妃,要先把她衣裳给穿好。 却不想周贵妃狠狠一把推开了她,舞阳一时没防备,摔倒在地。 等她再爬起身来时,周贵妃已经衣衫不整地走到湖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众人大惊失色,不知道周贵妃怎么忽然就这样失态。 只有舞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该被那毒酒控制着跳湖的是姜令芷啊! 怎么姜令芷喝了酒还好好的,母妃却跳了湖? 莫不是那宫女用错了酒壶倒错了酒? 舞阳转头怒视那宫女,却只见无数道猎奇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顿时又羞又怒:“我母妃醉酒落水了,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救她上来!” 周贵妃本是不会水的,但那毒酒倒也神奇,竟然叫她意识不到危险一样,在水里丝毫不挣扎。 而人在最放松的时候,是保守不住秘密的。 周贵妃一边随着湖水浮浮沉沉,一边开始大喊:“稷儿,等姜氏兄妹死了,他一定会把你送进东宫的” 众人目瞪口呆,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姜令芷。 姜令芷眨了眨眼,同样的惊讶。 她方才换了酒水,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哪知道周贵妃下的毒药这么烈性。 不仅叫人心甘情愿地跳湖去死,甚至临死前还要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得不说,这宫里好东西就是多哦。 席面上鸦雀无声。 只有周贵妃时不时地喝口湖水,嘴里咕嘟咕嘟吐泡泡的声音。 第168章 贵妃醉酒 李承稷看着萧景瑶怒斥道:“还不快叫人把贵妃拉上来!” “是!是!” 作为宴会主人的萧景瑶,赶紧叫来几个水性好的仆妇,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终于将已经半翻着白眼的周贵妃给捞上来。 周贵妃的衣裳都被冲开了,整个人春光乍泄,躺在地上就晕了过去。 那些老嬷嬷们,慌忙又将周贵妃捶胸拍背,让她把肚里的脏水吐出来。 宫女们也赶紧取来披风把周贵妃给裹上。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周贵妃总算是缓缓苏醒过来。 舞阳激动地大喊一声:“母妃,你醒了!” 三皇子李承稷也快步从男宾席面上赶过来,想查看周贵妃情况如何。 谁料,周贵妃虽然虚弱,但一睁开眼就立刻开始奋力挣扎。 整个人再次尖叫高喊,又哭又笑,嘴里呜哩哇啦的。 李承稷生怕她又胡乱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来,当即伸手捂住她的嘴。 却不想,丧失神智的周贵妃,张口就狠狠咬住他的手掌。 李承稷嗷的一声痛喊,当即皱起眉头抽回手。 周贵妃没了阻拦,总算是能说出心里话了:“承稷啊!母妃都是为了你,你可知道,你是” 李承稷这一次不等周贵妃说完,就利落地捏住周贵妃的脸颊,直接把她下巴给卸了。 周贵妃阿巴阿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一双眼,不停地挣扎着。 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抓住了舞阳头上的步摇,发了狠就扯下来了。 “啊!” 舞阳硬生生地被拉扯下来一撮头发,那发根竟还带着血。 “母妃!”舞阳满脸惊骇,带着哭腔:“母妃你别吓我啊!” 到底还是三皇子李承稷冷静下来:“来人,带贵妃和公主下去歇息。” “是,是!”萧景瑶赶紧吩咐嬷嬷们,抬着周贵妃,扶着舞阳往准备好的厢房中去。 席面上总算是平静下来。 李承稷铁青着一张脸,扫视了一圈,勉强道:“贵妃吃醉了酒,胡说的话当不得真,诸位莫要往心里去。” 顿了顿,又道:“宴会继续,诸位莫急着走。” 说完,便匆匆追着周贵妃而去。 原本发生这样的事,宾客是不该在留在席面上的,可谁让三皇子发了话呢,大家也只好尴尬地待着。 萧景瑶跟着去侍候贵妃了,荣国公府的二夫人适时站出来,强笑着打圆场:“宴席继续,诸位且先坐着赏会儿花,对对诗。” 渐渐地,大家也都回过神来,心中惊骇不已。 人家杨贵妃醉酒是美人微醺撒娇撒痴,可周贵妃醉酒脱光了跳湖,这就闹得实在是难看。 但是众人面上都装作一副十分理解的样子,顺着三皇子和荣国公二夫人的口风就开始打圆场。 说贵妃娘娘就是多吃了几杯酒,醉得厉害,这也是人之常情。 甚至有人开始打起精神起头作诗,也有人借故喝多了,想去别处走动走动散散心。 但总而言之,都是当做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姜令芷心里有些后怕,又有几分恼恨。 倘若不是自己再有防备,那喝下那杯毒酒,然后在这席面上出丑跳湖的可是她了。 说不好,连命都没有了。 她眯了眯眼,远远地看着周贵妃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今日这下场,是周贵妃她自作自受。 “四夫人,” 耳畔有人低声唤她,姜令芷回头,见孟白给了她一个眼神,凑过来道:“姜二公子打发人过来,说是在那边等您。” 姜令芷点点头,跟荣国公府的二夫人辞了一句,下了这湖心岛。 姜浔满脸的担忧,一见她过来,什么也不顾了,拉着她就往一边走。 方才周贵妃跳湖时,虽然三皇子下令让男宾们闭上眼低头跪下,但谁也不是聋子呀,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姜浔可真是吓了一跳。 早知道今日这席面是鸿门宴,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如此惊心动魄。 好在他和阿芷没事。 但姜浔还是想不通:“阿芷,你离得近,可看得清楚,周贵妃怎么突然跟只疯狗似的?” 姜令芷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她的宫女给我倒酒,我怕有问题就换给她了。” 姜浔皱了皱眉,神色变得异常郑重:“到底怎么回事?” 姜令芷从未见过这般认真的姜浔,忙把自己在乡下见识过的那把酒壶,跟姜浔说了一遍, “她的宫女一开始给我倒酒时,我就瞧见动作不正常,所以一开始那杯酒,我就倒了。后来她还想灌我酒,我就装醉把酒给换了。 后来她行酒令输给你,就喝了我换过的酒,变成那个样子了。” 说罢,她又严肃地问道:“对了,方才不是让孟白提醒过你吗?你怎么还敬周贵妃的酒?” “一滴没进嘴” 姜浔解释了一句,偏头看着姜令芷,见她神色倔强又愤怒的模样,只觉得心软了又软。 他这个妹妹,打从出生起就活得艰难,能长大到现在,可有一时半刻的顺心过? 姜浔难得正经地安慰她:“是周贵妃的错,她心思不正,想加害你我,落得这般下场是她活该,” 他现在甚至庆幸着,幸好他听了爹爹的话来了。 不然就阿芷一个人在这虎狼窝,若是他们还有个后招,她一个人如何承担? “嗯,”姜令芷一时也不免有些感动。 虽然姜浔这个哥哥平日总是没个正形的,偶尔还十足纨绔子弟的做派,但一遇到事,总会坚定又靠谱地站在她身边。 走着走着,姜令芷忽然小声道:“今日这场鸿门宴,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非拉着你跟我一起敲登闻鼓,也不会有这场报复。” 姜浔一听她唤自己二哥,哪还严肃得起来? 立刻就又开始臭屁。 他哼了一声:“什么毛病,跟二哥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了,这事追根究底也是瑞王行事不端,他非但不反省,居然还敢私下报复,等回去我就让爹参他一本!” “扑哧,”姜令芷被他逗笑了。 如今的姜浔待她真的好,信任她,支持她,保护她,她真切地体会到了有哥哥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姜浔,认真道:“三皇子没发话让散席,说不好还有什么后招,咱们要小心些。” 姜浔拍了拍胸膛:“有二哥呢,二哥保护你。” “咦。”姜令芷故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引得姜浔开始跳脚:“你这个小白眼狼!” 第169章 想不通,先把人杀了再说 那边周贵妃被抬进厢房时,整个人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舞阳顾不得自己头皮稀烂的疼痛,扑倒在周贵妃的床榻边,满脸担忧。 一声“母妃”还未唤出口,就觉得脸庞一阵剧痛。 “啪”的一声。 一记耳光重重抽了过来,她整个人被扇得扑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她抬过头,就见方才在外头还温润如玉的李承稷,正满脸阴戾地盯着她:“怎么回事?” 舞阳不自觉都开始浑身发抖。 打小,她就害怕自己这位三皇兄。 或许在外人看来,三皇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可唯有她知晓,三皇兄背地里有多狠。 伺候他的奶嬷嬷岁数大了想出宫,三皇兄表面答应,又是给银子又是给房屋田地,可背地里,立刻就将人乱刀砍死大卸八块丢入乱葬岗。 只因,在三皇兄看来,这是背叛。 舞阳还记得,她五岁那年,送了母妃一只小猫。 母妃十分喜欢,难得夸了她两句。 当天,三皇兄就说自己被猫抓伤了。 将小猫活活打死还不算,还剥了皮送到舞阳的床榻上。 只因三皇兄认定她是在向母妃争宠。 可偏偏在人前的时候,三皇兄表现得对她万分呵护,叫她有苦说不出。 舞阳声音发着颤,不敢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个干净:“母妃,母妃只说她不喜那姜氏,想要在席面上除了她。 那酒壶里头有机关,酒水一边是干净的,一边是有毒的,许是,许是宫女倒错了” 方才那位端酒的宫女此刻就在屋里跪着,闻言,几乎瘫软在地:“不是,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倒错” 李承稷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耐地挥了挥手。 舞阳会意,连滚带爬地起身,挥手狠狠一记耳光,扇到宫女脸上,就像是方才李承稷打她那样。 宫女顿时扑倒在地,哭喊着求饶。 舞阳犹不解气,抬手就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狠狠刺向宫人,怒道:“贱婢,这点事都做不好,把母妃害成这样!” 宫女脸上迅速被戳出几个血洞来,痛得在地上打滚,尖叫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倒错酒” “还敢狡辩!” 舞阳一簪子戳进宫女的咽喉,随着扑哧一声响,腥热的血飞溅,宫女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拖出去。” 很快便有小太监进来,习以为常般地将这小宫女拖走。 李承稷又催道:“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 舞阳赶紧应声:“我去催。” 没一会儿周贵妃随行的两位太医就小跑着过来。 看见面色惨白,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的周贵妃,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中毒了啊! “快!拿碳灰和碱水来!”太医忙吩咐了一声,叫人去拿催吐的东西,又赶紧扑上前去,把脉地把脉,扎针的扎针。 太医愁容满脸:“殿下,公主,贵妃娘娘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太医心里感慨着,贵妃怀胎才两个多月,都还没坐稳,就跟着母体如此受罪,能保得住来才怪呢。 李承稷并不在意,只道:“母妃的性命要紧!” 太医勉强松了口气,赶紧让宫女伺候着周贵妃趴在床上,头朝下灌了催吐的药。 周贵妃吐了个天昏地暗,意识总算是渐渐清醒了几分,勉强能睁开了眼睛,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觉得浑身湿透,五脏六腑都灼痛得厉害,恨不得一死了之。 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模模糊糊地想起,方才在席面上姜氏兄妹喝了酒,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她往酒里下了的毒药,是瑞王给的,怪异而又阴毒。 混合着酒水喝下去后,中毒之人会浑身发烫,像是被火炙烤,控制不住自己要跳入水中。 脑子也会被烧得失去理智,胡言乱语,状若疯癫。 若是没有解药,便会五脏六腑渐渐如煮沸一般,活活被折磨而死。 但是后来,她却忽然觉得好热,好热,好烦,好烦,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记得了 她正想着,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就听太医那焦灼惊恐的声音响起:“贵妃娘娘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啊?若是再没有对症的解药,只怕是只怕是” 周贵妃听见这话,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中此毒药的后果她最清楚不过了。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看见头发蓬乱的舞阳,和满脸怒意的李承稷。 “稷儿”周贵妃扯了扯唇角,却发现没有声音。 继而才发现,自己的下巴,掉了。 她十分焦灼地来回伸手捧着下巴想按回去,始终不得其法。 到底还是李承稷发觉不对劲,上前几步,抬手把周贵妃的下巴给装了回去。 周贵妃嘴巴一张一合地适应了几下,急促道:“退下!都退下!” 再拖下去,她可就死了! 两个太医顿时面露喜色,连滚带爬地赶紧撤退。 周贵妃确定屋里没外人,才放心道:“快!快!瑞……瑞王有解药!” 李承稷眉头皱的更紧了。 瑞王叔有解药? 酒壶里的毒酒是瑞王叔给母妃的? 他们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 但得知母妃有救,他也顾不得想太多,当即点点头:“儿臣先送您回宫!” “不不” 周贵妃气都快喘不匀了,还是立刻出声阻拦:“舞阳,母妃和舞阳回公主府,稷儿,你去杀,杀了姜氏兄妹” 李承稷简直一头雾水。 母妃说的话,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母妃方才就在说,杀了姜氏兄妹,就会有人送他入东宫。 为什么要杀姜氏兄妹? 又是谁人送他入东宫? 诚然,身为皇子,他自然肖想储君之位的。 可当今太子乃是中宫嫡长子,二皇子也是中宫嫡出,他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什么机会。 母妃现在是脑子糊涂乱说一气,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承稷很想追问,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他来不及多思考,便先应下了周贵妃的嘱托:“母妃放心。” 不过是杀两个玩意儿哄母妃高兴罢了,算得了什么? 宫人手脚麻利地抬着周贵妃往外头马车上去,舞阳逃命一样跟了上去。 李承稷眯了眯眼,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把今日来的宾客都叫去马球场,就说本皇子来了兴致,想打马球。” 第170章 邀约 原本宾客们还是有些忧心周贵妃的,但一听三皇子说想打马球,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想来周贵妃应当是没什么事了。 不然三皇子这个亲儿子也不能这么快就有心思玩乐。 继而又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打马球上。 大雍开国皇帝喜欢打马球,于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也跟风凑趣儿。 这会儿宾客们都是兴致勃勃地往马球场去。 小太监特意找到姜浔和姜令芷:“萧四夫人,姜二公子,三皇子说与姜二公子一见如故,特意让奴才来邀二位过去打一场呢。” 姜浔听完这话简直要气死了。 狗屁的一见如故!! 他方才和三皇子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会儿非要他和阿芷去打马球,这不是摆明了是要替周贵妃出气吗! 他倒是不怕,毕竟对于一个纨绔子弟来说,打马球他鲜少遇到对手。 他担心的是阿芷。 她自小在乡下长大,哪有机会见过这种大场面? 说不好,她连马都不会骑更别说,打什么马球了! 而马球场上又是最常出事故的 他看着姜令芷,当机立断道:“你别去,我去和三皇子说你喝多了。他若想打,我奉陪便是。” 这么多人瞧着,三皇子若是想搞什么花招,他也不会白白受着。 姜令芷却目光灼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我听说打马球好玩得很啊。” 方才周贵妃说的那句,姜氏兄妹死,便会有人把三皇子送进东宫。 细想想可真是耐人寻味极了。 只这一句,今日这场宴会就不算白来。 说不好,繁楼的戏,唱完一出,还能有下一出。 姜浔皱眉看着姜令芷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样,口不择言道:“好玩什么好玩!你以为干什么事都和杀猪一样简单啊!” “杀猪可不简单,” 姜令芷笑了一声:“那我正好比比,到底是杀猪难些,还是打马球难些!” 姜浔气得要伸手去点她的脑门:“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丫头怎么就这般胆大包天,什么都不当回事! 姜令芷收起笑容,看着姜浔:“二哥,这是荣国公府的别庄,三皇子已经盯上我们了,你当真觉得,我不上场就会安全了吗?” 姜浔一噎,只觉得背后一凉。 姜令芷伸手拍了拍姜浔的肩膀:“事已至此,咱们兄妹一起上场,互相还能照应些。” 她轻声细语的几句话,让姜浔原本的担忧,忽然就散去了不少。 尤其是那句兄妹一起,互相照应,更是让他心头泛起源源不断的力量。 姜令芷又道:“你放心,我虽然不会打马球,但我骑马的本领还行。乡下有马场,我小时候帮人干过养马的活,马场的管事儿高兴的时候,教过我几招。” 姜浔总算是点点头:“好。” 一会儿,打马球的事交给他来,她骑着马绕着场子跑就行。 随后二人便去准备着换衣裳,去马球场。 荣国公府的马球场修得别致而又奢靡。 不仅场地大得惊人,四边的高台上更是搭起遮阳防晒的凉棚,以天丝织成的帷帐首尾相连,里头堆着一桶一桶的冰块,纳凉解暑。 宾客们大多都已经换好了骑装,一个个兴致盎然的样子。 三皇子李承稷正跟荣国公府的大公子周渊在一起说话。 李承稷似是无意地提起:“我记着你这别庄养着些丫头,你把身手最好的那个叫来,陪我打场马球。” 荣国公府在这别庄养着几个貌美的丫头,自小就各方位的训练她们,不仅能念书识字吟诗作赋,武艺也极高。 以便她们长大了既能陪主子解闷又忠心护主。 自然,马球也打得不错。 周渊一听这话,立刻笑得色眯眯的:“您说的是阿福?怎么对丫头感兴趣了?” 二人年纪相仿,算起来,李承稷还要唤周渊一声表哥,但周渊再纨绔,也不敢真和三皇子论表亲。 即便是调侃,也是十足的委婉。 “阿福?”李承稷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否认周渊的意思,只模棱两可道:“新鲜。” 周渊顿时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当即就叫人去找。 阿福来得很快,眉眼英气,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瞧着十分健康。 许是知道自己是来打马球的,已经换好了飒爽的骑装,满头的青丝梳成一只简单的辫子,固定在脑后。 一过来就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奴婢见过三皇子,见过大公子。” 李承稷手里端着茶盏,居高临下地看着丫鬟匍匐在地的身影,声音柔和道:“给你个机会,打一场马球,若是赢了对面本皇子,给你放奴文书。 阿福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放奴文书?” 她生下来就是奴籍,这十几年一直认命般地生活在这别庄里。 猛地一听到放奴文书这几个字,整个人都激动不已。 若有了放奴文书,她就是良民了,再也不用为奴为婢看人脸色生活。 等反应过来她说话的是三皇子后,阿福又慌忙把头磕了下去:“奴婢愿意!” 她打马球的技术极好,绝不可能有人能赢她。 她再次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询道:“不知是要与何人对阵?” 李承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朝着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姜令芷和姜浔指了过去:“姜家那对兄妹。” 阿福顺着李承稷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男一女身着骑装走了进来。 女子肤白如玉,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十分抢眼,她身边的男子则是穿着蓝色骑装,二人眉眼间相似,说不出的矜贵。 男子不停地叮嘱着什么,女子始终笑眯眯地点头。 当真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妹。 阿福正看得目不转睛之时,耳边又响起极轻的一声笑。 她吓了一跳,刚想转头,整个人就被箍住肩膀,她不敢在动。 随即就听李承稷低声道:“喔,阿福还不知道?当初你祖父也是在朝为官,被诬陷下狱,便是他们的爹,姜尚书做的主审呢。” 阿福听着越发激动。 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自己家的家事。 她祖父竟是被诬陷下狱的?! 若是祖父好好活着,她现在定然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不用在这为奴为婢看人脸色生存。 那狗屁姜尚书当真是脏心烂肺的狗官! “杀了他们。”李承稷贴着她的耳朵,语气带着十足的蛊惑:“除了放奴文书,本皇子替你家人翻案,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阿福再也抑制不住,整个人浑身颤抖。 看向姜令芷和姜浔的眼神渐渐变得十足的冷冽和憎恶,俨然已经将他们视为自己直上青云路上最大的阻碍。 杀了他们! 她要用尽毕生所学,杀了他们,替自己谋个好前程! 李承稷脸上的笑意加深,赏赐给她一个赞扬的眼神。 随后便松开阿福,拿起一旁的马球杆,面带悠闲地下场:“姜二公子,萧四夫人,即来此处,可愿一战?” 第171章 彩头和惩罚 姜令芷看了看笑里藏刀的李承稷,再看看跟在他身后那个杀气腾腾的姑娘,当然明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姑娘一看就是身手极好的,又一副视她为死敌的神情,手里拎着的马球杆就好像是拎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剑一样。 就好像只等着一会儿在马球场上,砍碎她的脑袋。 姜浔俨然已经紧张起来:“阿芷,你就在一旁看着,不要上场了。” 李承稷听见这话,笑了一声,极不客气道:“姜二公子口气倒是不小,莫不是想以一对二?可本皇子怕你输得太惨,脸上难看。若不然你再寻人组个队,替代萧四夫人。” 就差明晃晃地直说,今日姜令芷若不上场,就得是其它无辜之人替她去死。 姜令芷看着李承稷,缓缓扯了扯嘴角,转头安抚姜浔:“二哥,来都来了,咱们就陪三皇子殿下好好玩玩。” 姜浔眯了眯眼,眼底一片怒意。 他虽然纨绔了些,可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从前,他与这些皇室中人未曾有过太多接触,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今日若是他和阿芷在这马球场上出点事,回头定要让爹爹给他报仇,把周贵妃三皇子参个底朝天! 他逼视着李承稷:“好啊,那就打一场。” 李承稷哼笑了一声,像是在鄙夷这对兄妹死期将至,又像是得意于自己如此精准地拿捏人心。 他抬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球杆,凭空劈了一把,就像是一剑开天辟地的感觉。 随后看着姜浔挑了挑眉道:“听闻姜二公子骑术极佳,是姜大将军亲自教的,可要让咱们好好开开眼了。” 说罢,就要往马球场中走去。 姜浔当即不甘示弱的拿球杆要跟上去。 姜令芷一把扯住他,朝着李承稷适时开口:“三皇子,等一等!” 李承稷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姜令芷,目光带着些疑惑和不耐。 怎么,这种下贱的泥腿子是舍不得去死,临时想出了什么讨饶花招吗? 虽然这个贱人生得不错,性子也胆大狂放,敢替昏迷不醒的萧景弋延嗣。 若是放在旁的事上,这样的女人求到他跟前,他定然也想试试,那是个什么滋味。 但现在不行,毕竟母妃已经特意叮嘱过了,一定要杀了这对兄妹。 就算是她现在脱光了求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缓缓挑了挑眉:“嗯?” 他笑着看着姜令芷,但笑意不达眼底:“萧四夫人,有什么话就一起说完。” 他自认还是仁慈的,总要给人说遗言的机会。 姜令芷看着李承稷这幅胜券在握的模样,眨了眨眼:“三皇子,只打马球未免也太无趣了,连个彩头都没有。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赢了的一方可以提个要求,如何?” 李承稷听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 这真是死到临头了还在异想天开! 怎么,这个姜氏难道还没意识到她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吗? 居然还有心思在这跟他讨价还价的? 还赢的人可以提要求? 他能向两个死人提什么要求?要求他们下地狱的时候替他给阎王问个好吗? 简直是自不量力! “只要萧四夫人能赢,”李承稷全然不当回事,随意道,“别说是一个要求了,就算是十个也随你。” 他说着,瞥了身后跟着的那姑娘一眼,装模作样道:“阿福,你可要好好打,顺带也想想若你还有什么要求,打完一并提。” 阿福自然明白李承稷什么意思。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要求。 毕竟,三皇子许诺她的东西,就足以让她的人生脱胎换骨了。 虽然她现在冷静下来后,心里也清楚,祖父被姜尚书冤枉入狱的事,极有可能是三皇子信口说来骗她的。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的她对三皇子有用。 荣华富贵太虚,只有放奴文书最实际。 三皇子这么说,只不过是有些难听话他不好说,想让她也出言羞辱姜氏兄妹一番。 阿福立刻就抓住机会表现:“既然萧四夫人提议,说赢了的一方可以提要求,那输的一方是不是也要受惩罚呢?不如,输的一方便自己剃光头发,如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大雍极为重视孝道,倘若双亲健在,自己剃光头发,便会视为忤逆不孝,诅咒父母! 轻则挨板子,被官差押着游街,重则当众斩首也是有的。 她只是想着,反正姜氏兄妹输定了,就胡乱说个最羞辱人的法子应付一下。 姜令芷听得弯起了唇角,她饶有兴趣地看了李承稷一眼。 这么茂密的头发,也不知道剃光了是什么样子。 “如此甚好,”她答应得利落,“有趣儿极了。” 姜浔现在已经有些无语到想发笑了,好好好,就非要这么搞是? 要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他今日拼死也要赢了这一把!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三皇子敢搞什么猫腻? 一会儿赢了马球赛,他倒要看看,三皇子和这个走狗,会不会当众剃光头发! 他不着痕迹地抬高声音,以便让在场众人都听到:“这可是好主意!输的人剃光头发,谁若是耍赖,谁便是狗娘养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反正姜浔是个纨绔子弟,说出这话倒也叫人不意外,意外的是,三皇子竟然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不过打的这个赌也实在是太损了 哎呀,这几个人不管是谁输了,谁都下不了台啊 但众人心底,隐隐还是期待的。 这种鬼热闹,谁不想看啊? 李承稷迎着众人戏谑的视线,也不免带着些怒意。 怎么个意思,这些人期待什么? 难道以为他会输吗? 他冷笑着附和一声:“是,谁若是耍赖,谁便是狗娘养的!” 说罢,再不管众人的视线,伸手接过下人手中的缰绳,率先往场地中间中。 阿福也随即跟了上去。 姜令芷和姜浔对视一眼,弯了弯唇角:“走,二哥。” 第172章 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姜令芷也接过下人手里递来的缰绳和球杆。 这马是临时从别庄的马场牵过来的,品种虽然比不上李承稷的汗血宝马,好在也是膘肥体壮。 就是对陌生人的气息敏感了些,显得有些烦躁。 姜令芷伸手摸着马头和脖子,安抚马儿,熟悉后,又贴着它的耳朵咕哝了几句。 姜浔看不懂:“你在干什么?” 姜令芷耐心解释:“我在跟它说话,让它一会儿听我指挥。” 姜浔伸手扶额,完了,这丫头莫不是被吓傻了,开始说胡话了,马儿怎么能听懂人说话? 姜令芷笑了笑:“它是听不懂人话,但马儿很聪明的,它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姜浔摇了摇头,完全当她是在自娱自乐,只抓紧时间向她介绍打马球的规则。 “看那两个球门” 只要能顺利将球打进对方的球门,就视为赢下一局。 一般双人对打,则是三局两胜。 姜浔边说边忍不住叹气。 打马球的是勤学苦练,练出来的技术,像她这样赶鸭子上架现学的,可真是天底下头一个了。 姜令芷点点头。 她一手抓着缰绳和马鬃,抬起一只脚踩着马镫,一个借力,翻身上了马背,坐稳在马鞍上。 见她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姜浔总算是勉强放心一点,别的不说,会骑马就行。 那边李承稷和阿福也都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调转马头,与姜令芷和姜浔相对。 李承稷的马术极好,自小就是宫里的师傅耐心教导,而且身边从不缺少陪练,这几年的秋猎,他回回都是拔得头筹。 至于打马球的技术,那就更不必说了,大雍始皇帝喜欢打马球,皇室中人更是人人都擅长。 阿福也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仔细观察过了,那个姜二公子倒像是个会的! 但那个萧四夫人,连马球杆都不怎么熟悉,根本就不会打! 待会儿她只要利落的解决了萧四夫人,再去和三皇子一起,解决姜二公子,直接就稳赢! 正想着,一声锣鼓敲响,震得人头皮发麻! 比赛开始了! 四人当即追着马球就动了起来。 凉棚下看热闹的众人瞪大了眼睛。 景曦看着姜令芷策马疾驰,不由激动起来:“没想到四嫂马术这么好!” 萧玥也是看得激动不已。 但是打马球到底不只是比拼马术。 场上,阿福已经抢先抢到了球。 她抡圆了球杖把球传给李承稷,随后李承稷策马追着球,一记精准的击打后,马球便朝着球门飞了过去。 台上顿时一片赞叹声:“三皇子殿下的马球打得真好!旗开得胜,这就要赢下一分了!” 姜浔和姜令芷立刻策马狂奔,追着那马球要去截断它。 李承稷给了阿福一个眼神,阿福立刻挥着马球杆追了上去,想要趁机从背后下手。 姜令芷察觉有人靠近,立刻抽出马鞭朝姜浔的马屁股上抽了一下,后脑勺一阵冷风逼近,她来不及多思考,顺势就俯身趴在了马背上。 阿福手中的马球杆扑了空,还差点稳不住重心摔下马。 她一击不中,当即便要调整姿势再来。 但姜令芷哪会给她这个机会,猝不及防地又扯着马缰绳往边上跑开,与她拉开了距离。 阿福啐骂了一声“奸诈”,又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而另一边姜浔的马匹忽然加速,他丝毫不慌,调整姿势,抓住机会抡起马球杆,生生抢断了马上就要进洞的球,反手又朝着另一边的球洞抡了回去。 “好球!” 如此精彩的进攻与反击,看得众人一片赞扬。 周渊更是在那激动地上蹿下跳:“姜二,真有你的!” 而场外的欢呼声,在李承稷听来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他调转马头,黑着一张脸,去阻拦那个被姜浔打回来的球。 他没想到,方才那种混乱的情况,姜令芷那个贱人竟然能躲开闷棍。 更没想到,姜浔这狗东西竟敢截断他的球! 还真是,一对难缠的贱种兄妹呢。 姜浔追着马球要把它打进洞,而李承稷也几乎是与他并行着狂奔。 而那边阿福策马追着姜令芷,却不知怎么的,始终就差着距离,她抡起马球杆试了几次始终也够不着。 姜令芷甚至还时不时地回头,冲着阿福招手:“快来啊,小姑娘。” 阿福越发气怒,总觉得她的手势和表情好像在叫狗。 而这个场面在众人看来,越发兴奋,许久没有看到配合这般默契的比赛了! 原本,台上有不少人以为,对上三皇子,姜氏兄妹会很识相地有所保留呢。 却没想到,这二人一个比一个耿直,就是要赢! 而此时,姜浔已经追上了马球,他当即伸出球杖,利落一击。 李承稷到底晚了一步,球杖落地之时,马球已经被击飞,只铲到了一块泥。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直起身子瞪了姜浔一眼,却见姜浔缓缓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球进了。 “咚!” 有专门计分的下人,拎着铜锣沿着场边开始边敲边喊:“第一局,姜二公子、萧四夫人胜!” 姜令芷驱着马,走到姜浔身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 “小菜一碟!” 姜浔笑着回她一句。 他这会儿心里当真是放松不少。 只要接下来两场,也能像方才那般,她骑着马躲人,他来和三皇子周旋,定然能在这马球场上全身而退。 但姜令芷却没有他这般乐观,她虽然不了解三皇子。 但跟瑞王打交道这么久,瑞王行事有多畜生不如,她是知道的。 而这三皇子嘛 李承稷此时彻底黑着一张脸,从姜氏兄妹身上收回视线,目光阴狠地盯着回到他身边的阿福。 阿福又是惶恐又是挫败。 她虽然是奴婢,可自小就接受训练,自认无论是马术,还是打马球技术,都是顶尖的水平。 但方才一整场,她完全就是被姜令芷当狗一样遛着玩,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没碰着一根。 没追上姜令芷也就算了,还没能帮着三皇子拦住马球,一件事都没干成。 一上来就输得这般难看。 她心里清楚得很,今日赢下比赛那是万事大吉,可若是输了,她丝毫不怀疑会被身边这位三皇子五马分尸。 她咬了咬唇,赶紧向三皇子保证:“殿下放心,奴婢保证,剩下两场绝不会再输球。” 李承稷眯了眯眼。 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若是正儿八经打马球,姜浔此人完全不好对付。 而姜令芷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马球的位置,一直在绕着场子策马狂奔,说明她极大可能擅长骑马,但并不会打马球。 方才那一局,定然是那对兄妹早就想好了策略。 李承稷笑了,怎么,还真当这场马球赛,是为了和他们争输赢出风头的? 哪一年打马球的不出点事,死几个人。 今年就不巧,轮到姜家了。 他勾了勾唇角,既然姜令芷滑不丢手地不好追,那就:“赢不赢的不打紧,下一场,先杀姜浔。” “是!” 第173章 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准备!” 下人敲着铜锣,“开始!” 姜令芷看着笑面虎一样的李承稷,心头那股不安越发浓烈。 她转头叮嘱姜浔:“二哥,输赢不打紧,保证安全。” 姜浔也并不逞强:“知道了。” 第二局开场。 马球落在姜浔不远处,李承稷和阿福似乎觉得抢不过,已经提前去球洞的方向防守。 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 姜浔和姜令芷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驱着马过去,姜浔扬起马球棍去击球。 李承稷和阿福顺利截断马球,马球迅速朝着姜浔和姜令芷迎面飞了过来。 姜浔忙侧身去躲避,顺手又扬起球杆要将马球打落在地,伸出球杖要再次击球。 恰在此时,阿福已经策马追赶了上来,同样也抄起了球杖。 只不过她瞄准的不是那颗马球,而是姜浔的马腿。 姜令芷顿时皱起了眉头,高喊一声:“二哥,小心!” 幸好她这一提醒,姜浔注意到阿福的小动作,他忙收回球杖,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扯紧马缰绳。 马儿骤然吃力,抬起前蹄,阿福的球杖落了空。 可姜浔却也因此整个人在马背上一阵颠簸,没等他坐稳,阿福的球杖又落了下来。 看似是要去打落在地上的马球,但球杖的方向却又是朝着马后腿。 姜令芷只觉得眼前一黑。 “驾!”她一边加速,一边将手中的球杖朝着阿福抡了出去。 球杖迎面砸中了阿福的脑袋,鼻梁瞬间出血,倒真是让她的动作缓了片刻。 而就在此时,李承稷的马球杆已经砸了下去,力气之大,简直要把马腿砸断。 马儿剧痛之下立刻暴躁起来,旋即开始翻腾着的狂奔,姜浔面露慌乱,赶紧弯腰抱住马脖子。 台子上顿时一片惊呼声:“唉哟,姜二公子这是危险了!” 若是被暴躁的马儿颠下马背,马蹄踩上去,轻则残疾,重则丧命的都有啊! “二哥!” 姜令芷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浔,策马就要追上去,见她动作,李承稷低声吩咐了阿福一句:“拦住她!” “是。” 阿福抓着马球杆就又往姜令芷的马儿抡去。 姜令芷劈手接住她的马球棍,虎口都被震裂,开始流血。 但她丝毫不觉得痛,咬牙抓紧着马球棍。 阿福皱眉,立刻就要把马球棍夺回去,姜令芷就是不让。 二人几乎僵持着并行。 姜令芷抬眼去找姜浔的身影,就见李承稷策马追在姜浔身后。 而他越是追得紧,前头那匹马就越是癫狂。 甚至有几次,他的马球杆还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姜令芷指尖发凉,气怒不已。 偏头看了眼如狗皮膏药一般的阿福,她当机立断松开马球棍。 正当阿福得意着,要再次抡起马球棍时,姜令芷已经利落地拔下发簪,用力戳进阿福的马脖子里,随之也一脚踹在阿福的脚上。 马儿吃痛,顿时扬起前蹄,癫狂不已。 阿福顿时面露惊恐,当即便要跳马求生,可偏偏脚被姜令芷一踹,卡在马镫里出不来。 没一会儿,她就被颠下马背,被狂奔的马儿拖行着,满场只剩下她惊恐的叫喊声。 姜令芷策马去追李承稷。 眼见着李承稷的马球棍又要朝着姜浔的胳膊抡过去,她再顾不得旁的,冲着李承稷急声喊道:“三皇子,你可知道,你的母妃和瑞王有私情?” 李承稷受不得刺激,转头回来就怒视着姜令芷。 这个贱种,居然敢如此污蔑他的母妃! 怪不得母妃一定要除了她! 只因她实在是该死! 她继续刺激着李承稷,好拖住他的动作:“三皇子你难道没发现,你的母妃和瑞王一向亲近吗?你想想,敲登闻鼓得罪瑞王的是我,为什么向我动手的,是你母妃啊?” 李承稷一下子愣住了。 说的也是啊。 母妃这样矜贵如神仙般的人儿,怎么会为了姜令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人,纡尊降贵来这夏日宴? 还有那有毒的酒水 母妃脱口而出,瑞王有解药,那岂不就是说,瑞王给她的毒药? 母妃为什么要替瑞王做这些? 他甚至开始思考,母妃说的那句,姜氏兄妹死了,便会有人送他入东宫,说的是不是瑞王? 姜令芷却是趁他怔愣的机会,急速追上姜浔的马,朝他伸手:“二哥,跳到我的马背上。” 姜浔虽然骤然受惊,却到底是个心性坚韧的,点点头,直起身子伸手去抓姜令芷。 她的手上已经满是血水了,姜浔眼眶一红,本是要在这球场上护着她的,可到头来,却是她来保护自己。 “阿芷” 可就当他要抓住姜令芷的手时,那边的三皇子已经铁青着脸又追了上来。 他朝着姜浔劈手就是一棍。 就这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想通了。 不论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姜令芷这个胡说八道的贱女人死! 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一丁点的秘密都说不出来。 姜浔处境本就艰难,胳膊上又生生挨了这一棍,整个人再无法稳住,手上缰绳一松,整个人就从马上坠了下去。 姜令芷万分惊恐,她抓着缰绳,整个人顺势坠了下去,要去拉住姜浔:“二哥!” 而此刻。 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李承稷已经驱着马赶上来。 势要就此把姜浔就此踩死在马蹄下。 第174章 夺命 姜浔被猛的一摔,五官都狰狞了。 浑身哪哪都疼得厉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伤着了。 方才被马球棍抡到的那只胳膊,完全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姜令芷抓着缰绳半个身子腾空,使出全身力气去拽姜浔:“二哥,快,快起来!” 姜浔刚想说他好疼他起不来,结果一偏头,就瞧见李承稷那近在咫尺的马蹄。 他起不来也得起。 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力量难以估量。 他咬牙忍着痛楚,抓住姜令芷那只手,一个借力,迅速起身。 而后又抓着马鞍,翻身上了马背。 二人一马立刻往前狂奔。 身后是李承稷近在耳边气急败坏的怒骂声:“站住!” 场外的众人听不到马球场上他们说的话,但方才的情形让每个人都震惊不已。 这场马球赛,怎么忽然间变得像是夺命大逃杀。 大庭广众的,三皇子这是要做什么? 萧玥和景曦互相对视一眼,也觉得不妙。 萧玥皱着眉:“小姑,我瞧着这三皇子实在不对劲,偏偏四叔不在,咱们叫人回去请老夫人过来!” 景曦点点头,转头吩咐丫鬟珍珠:“去叫刘大把马车卸了,骑车回去送信!” “是。” 坐在她们不远处的萧景瑶不摇着手中的扇子,不动声色地将她们说的话收入耳中。 她偏头轻声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把人拦下来。” “是。” 萧景瑶眯了眯眼,看着马球场上逃命似的姜氏兄妹,心头说不出的畅快。 打从周贵妃让她给姜氏兄妹送请帖的时候,她就知道,姜令芷这个小贱人,只怕是又得罪人了。 也好,那自己就顺水推舟帮一把,只当是给慧柔出口恶气。 姜氏啊姜氏,你当初怎么就不能死在瑞王府的雪虎洞穴里呢? 你既然侥幸活着,为何又不能替慧柔求一句情呢? 你可知,当初为了给你报仇,把慧柔丢进南苑的野兽园,害得慧柔得了惊恐之症。 如今她在寺庙带发修行,也是夜夜难眠。 你在这上京做那威风八面的将军夫人,可曾想过被你连累受过的慧柔? 哈! 今日便就好好享受这三皇子的怒火。 李承稷眯了眯眼,强忍住想追上去的念头,转身就去找马球。 大庭广众的,他若是做得太过明显,只怕回头不好交代。 不过,姜令芷这个愚蠢的贱妇,以为带走姜浔就能躲得过一死吗? 莫不是忘了,这一场马球赛还未结束。 没了姜浔这个会打马球的,姜令芷这个乡野村妇必输无疑。 下一场,他便会亲手杀了她。 再让重伤的姜浔服输,自己剃光头发,好被应天府重刑打死! “嘶~” 缓过神来的姜浔,疼的忍不住吸气。 “伤着哪了?”姜令芷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姜浔往马球场边上去。 姜浔慢慢动了动胳膊腿,自行检查着:“唔,胳膊断了腿腿还好的,脚脚只怕也是伤的不轻” 姜令芷听着,忍不住啐了一声:“畜生不如的东西!” “干嘛骂”姜浔刚想抱怨,反应过来后又闭了嘴。 哦,阿芷是在骂李承稷。 那确实是。 姜令芷策马到马球场边上,姜浔的几个随从都急得不行:“大小姐,这边!这边!二公子!二公子!” 她指挥道:“快去找大夫!” 话音刚落,一声锣鼓声响起:“咚!” “球进了!” “这一局,三皇子胜!” 下人敲着锣鼓又开始绕场地宣扬着。 场外顿时又响起欢呼声。 就仿佛方才那几乎算是当众谋杀的行径,只是马球赛上的意外。 姜令芷抿了抿唇,在上京见过这么多人,目前为止,李承稷堪称最为阴险的那一个。 李承稷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过来,满脸关切:“呀,姜二公子怎么伤得这般严重,这最后一局,只怕是没法上场了。” 姜浔几乎立刻便想到了一开始打的那个赌。 他心生惶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三皇子,这最后一局,能否等我养好了伤,再” 李承稷笑了,神情一派怜悯:“嗯?姜二公子这说的什么话?君子一言九鼎,今日要么咱们比出了胜负来,要么直接算你们输头发没剃光之前,可不许离开。” 姜浔气得面皮紫涨,终究还是没忍住张口痛骂:“你!你这个阴险小人!” 李承稷眨了眨眼,十分疑惑:“姜二公子为何骂人?还是说,姜二公子想耍赖,你娘她” “住口!”姜浔暴怒。 他不允许任何人说他娘一句不好。 “二哥,别激动,还有我呢。”姜令芷拍了拍姜浔的胳膊。 她手上的血迹又浓重了几分,只是方才拖着姜浔上马时,虎口的伤又崩裂了。 “你的伤要紧,”她看着姜浔的眼睛,语气轻松道,“我方才看了两场,我觉得我会一点了,你信我一次。” 姜浔:“” 拿他当三岁小孩哄呢,她方才可是连球都没碰着过,怎么可能看一看就会了? 他挣扎着就要起身:“我还有一只手可以打!” “你别胡闹,”姜令芷艰难地按住他:“你养好了伤,才能走南闯北做生意,给我赚银子花呢。” 姜浔气的想锤她:“小没良心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还说这种话。” 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别的法子。 要么他就强撑着上场,拖累阿芷,还要被李承稷再虐一场。 要么就弃权认输自己动手剃了头发那下场也跟直接去死没有区别。 还不如,让阿芷上场去搏一搏。 不说打赢,万一打个平手,今日也算是能收场。 想到这,他冲着李承稷道:“既然如此,那最后一场,三皇子公平些,莫要再叫帮手,就和阿芷单挑!” 李承稷随意地挑了挑眉:“好啊!” 在他看来,这最后一场的输赢已经显而易见。 正好,在杀人这件事上,他甚是喜欢亲自动手的感觉。 第175章 回敬 姜浔转头吩咐下人去再取一只马球棍来。 而后想了想,又低声和姜令芷叮嘱了一句。 姜令芷点点头:“放心。” 她又安抚了姜浔了几句,起身回头,看着李承稷那副令人作呕的神情,蓦地笑了。 李承稷却觉得,她的笑容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眼见着就要死在他手里了,她还笑什么? 心念电转间,他莫名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顿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这个贱妇! 定然是在笑他的母妃和瑞王偷情的秘密! 去死! 赶快去死! 李承稷脸上的表情变得阴狠,他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萧四夫人,请!” 姜令芷接过下人递来马球棍,她在手里掂了掂,就好像在掂一把杀猪刀趁不趁手一样。 她拎着球棍,利落地翻身上马。 拉着缰绳,马球棍在手里挽成了花,最后冲着李承稷:“三皇子殿下,请。” “哼。” 铜锣又是一声响。 最后一场马球赛开场。 场外的众人再也没了欢呼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能在这场宴会上的,个顶个的都是人精。 都这会儿了,谁还能看不出来,这三皇子是拿着马球赛做幌子,要借刀杀人啊! 也不知道姜二公子和萧四夫人到底哪里得罪于他了? 但今日能在这里的,也都是勋贵中的勋贵,轻易不会站出来替谁说话。 一边是皇室外戚荣国公府,天潢贵胄三皇子,以及他背后的周贵妃。 搞不好便是得罪皇权。 另一边,则是手握天下财库的姜尚书的一双女儿,以及,萧四夫人背后的萧国公府。 尤其是她的夫君萧景弋,等他回来上京,算起账来搞不好会当场砍人脑袋。 且先装傻当马球赛看。 马球就落在李承稷脚下。 但他丝毫不在意,整个人的注意力就盯着姜令芷。 他见过那么多美人,竟然都比不上这张脸,当真是叫他惊艳到越看越挪不开眼。 可怎么偏偏就长在这么一个下贱又愚蠢的泥腿子身上呢。 他抖了抖衣袖,一只小巧的匕首悄然落入掌心。 既然长错了地方,那么现在,他便来剥了这张皮。 姜令芷盯着李承稷脚底下那颗马球瞧了几眼。 姜浔说,马球不一定非用马球棍打进洞,也可以用手。 那也就是说,她可以先把李承稷给解决了。 然后,再拐回来,捡起马球,扔进洞里,赢下这一局。 她视线往上,看着李承稷眨了眨眼。 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打伤了二哥的胳膊,又害得他坠马,那就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她举着马球棍,夹了夹马肚子,冲着李承稷就直冲了过去。 李承稷见她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冷笑一声,立刻就举起马球棍,猛地扬起马鞭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当即冲着姜令芷迎了上去。 场外台子上看着二人如同拼刺刀子一般的架势,一颗心简直吊在了嗓子眼。 姜令芷丝毫不留情面,马球棍便朝着李承稷的脑袋抡。 李承稷还从未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过,顿时怒意上头。 他猛地抬手,用力挡开将她的马球棍,将姜令芷反弹得一个身形不稳。 与此同时,他稳住马儿的速度跟着姜令芷。 另一只手已经松开缰绳,袖口匕首滑进手上,冲着她的胸口猛戳过去。 正常人在稳不住时,都会下意识地去保持平衡,那么,在她直起腰的那一刻,匕首便会立刻扎进她的心脏。 凉棚下的众人离得远,注意不到李承稷手中的匕首。 但姜令芷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就是后悔。 她怎么就只带了孟白呢,她就该把那袖箭和暴雨梨花针都带上! 以便这会儿就能把李承稷打成筛子。 姜令芷来不及多想,顺势拽着缰绳坠了下去。 场外众人看得大惊失色。 这萧四夫人这下可是倒霉了,该不会也要坠马了?! 这对兄妹,实惨。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叫人大开眼界。 只见姜令芷贴着马腹竟然从另一边又重新出现,与此同时,手中多了把泥土,抬手就扬在了李承稷的马眼睛里。 马儿眼睛被刺痛,顿时乱了步伐,开始不停地在原地晃脑袋,李承稷被颠的七荤八素。 姜令芷重新稳坐在马背上,马球棍随之敲在李承稷的手肘。 李承稷胳膊彻底失去力气,手中的匕首顿时不受控制地要飞上天,又明晃晃地落在地上,就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 场外的众人:“” 这么多双眼睛呢,这实在是没法当做看不见。 李承稷这会儿简直气得要发疯。 姜令芷这个贱妇! 她怎么敢如此阴险! 事已至此,反正凶器已经被瞧见了,李承稷反倒是有些无所顾忌。 不如直接做绝! 那就不必再去想匕首的事情了,他只要弄死姜令芷,无论是什么罪名,都能往她头上扣! 他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随即蹿了出去。 虽然马儿已经癫狂,但是李承稷死死勒住缰绳控制方向,再次朝着姜令芷直冲过去。 姜令芷也立刻策马狂奔。 她俯身摸了摸马耳朵:“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马儿嘶鸣一声,仿佛真的领会了她的意思。 渐渐地,姜令芷的马儿甩开了李承稷半圈之多。 李承稷追又追不上,气得在背后破口大骂:“姜令芷,你这个缩头乌龟,滚回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姜令芷就打算这样一直骑马躲开李承稷时,她忽然又调转马头,朝着李承稷直冲了回去。 李承稷再次举起手中的马球棍,瞄着姜令芷,想要一击之下打断她的脖子。 姜令芷拉着马缰绳,渐渐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李承稷也开始做好准备,甚至于,他另一只手也扶着马球棍,想要借更大的力。 而此时,姜令芷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马儿昂起马头,继而又抬起马蹄,连人带马,从李承稷身上跃了过去。 “啊!” 李承稷脑袋被马蹄狠踹了一脚,整个人滚落在地,比之方才的姜浔还要狼狈万分。 偏偏他躲闪不及,大腿又被自己的马儿踩了一脚,只听清脆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痛得他忍不住仰天大喊。 场外的众人都惊呆了,三皇子这是被马儿踩断腿了? 原本正看热闹的萧景瑶,顿时脸色煞白,姜家兄妹出事就算了,三皇子也万万不能出事啊! 整个荣国公府的希望,可都在三皇子身上呢! 她忙吩咐道:“快去叫大夫!” 场外一片混乱,不少人都慌里慌张地往马球场赶。 姜令芷不紧不慢地翻身下马,捡起那颗一直落在地上无人管的马球。 随后小跑到三皇子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就用方才他讥讽姜浔时的语气,回敬道:“呀,三皇子伤得这般严重,” 说着,她将那颗马球在手里抛了抛:“这决定胜负的一球,只怕你是打不到了?” 说罢径直把马球扔进了不远处的球洞。 第176章 把门板拆了 众人做梦都没想到,本是来到这别庄解暑散心的,结果却接连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戏码。 真是精彩到叫人此生难忘。 李承稷满脸杀意地看着姜令芷,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他刚想说话,噗的就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摔得太重了,五脏六腑都仿佛要震碎了。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心狠手辣。 照马球场上那不成文的规矩,坠马受伤乃是常事,伤者只能自认倒霉。 姜浔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那么现在李承稷就算是死在马蹄下,也是他的命。 她再不看他一眼,继而往马球场边上走过去,照看姜浔。 姜浔一见他过来,挣扎着要起身,歇了这一会儿,虽然还是浑身疼,但精气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姜浔龇牙咧嘴的:“真有你的。” 姜令芷蹲下来,冲他挑了挑眉:“那还不都是你教得好!” 她顿了顿,有些疑惑:“没有大夫来吗?” 姜浔嗤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马球场内:“都在那呢。” 姜令芷顺着姜浔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荣国公府的周世子和萧景瑶已经带着大夫围在李承稷身边了。 方才周贵妃随行的两位太医都跟着周贵妃走了,这会儿给李承稷看伤的是府医。 府医见到三皇子这样,也是吓得不轻,赶紧就取了止血的药丸给李承稷服下,又细细地将他全身检查了一遍。 府医满脸惶恐的对萧景瑶和周世子说道:“老爷,夫人,三皇子吐血不止,只怕是伤及了肺腑,腿上的骨头也像是被踩碎了,草民医术有限,还是得快些请太医过来!” 周世子忙不迭地吩咐下人,赶快叫人进宫去请太医,萧景瑶也赶紧叫来下人过来,小心地将三皇子抬到凉棚下等着。 走到马球场边上时,李承稷看到姜浔和姜令芷,顿时又激动起来,使劲地抬着脑袋,似是有话要说。 偏又说不出来。 萧景瑶看着三皇子那恨意浓重的模样,略一思索,便冲着姜令芷厉声呵斥道: “姜氏!你实在胆大妄为,竟敢当众谋害三皇子,这可是死罪!” 到底是在荣国公府的地盘上出的事,萧景瑶没看到姜令芷吃瘪有些遗憾,但更怕今日的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姜令芷看着与以往变了个人一样的萧景瑶,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怎么这些人都这般擅长变脸如翻书这一套? 她好奇问道:“世子夫人这说的什么话?马球场上哪年没有坠马受伤的?便是我二哥,也伤了胳膊。若是这么论起来,那也是三皇子死罪在先。” 萧景瑶听的无语,冷笑一声:“三皇子身份贵重,你二哥什么身份,怎么能比?” 她怎么没发觉,姜氏如此牙尖嘴利。 还一副荤素不忌的模样,什么话都敢驳。 姜令芷却是不紧不慢地反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不是在世子夫人眼里,三皇子身份地位比天子还高一等?”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萧景瑶一下子急了。 她面皮紫涨,赶紧替自己找补:“你二哥坠马是自己骑术不佳,三皇子坠马,分明是你存心报复,故意纵马伤人!” 姜令芷冷冷一笑。 在权利高处生活久了的人是这样的。 只许他们有特权,视人命如草芥,但不许旁人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行为。 萧景瑶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你三皇子都伤成这样了,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幸灾乐祸!” “笑你堂堂荣国公府当家主母,行事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姜令芷一字一句地高声骂道,又质问道,“有功夫在这替三皇子打抱不平,却没功夫给我二哥找个大夫过来?都是在你荣国公府的场子上受的伤,你们却这般区别对待,这就是你们荣国公府的处事之道?” 萧景瑶简直要气疯了。 出嫁前,她是萧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后,她又是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还从未敢拿这样粗俗的话来数落她!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萧景瑶只觉得脸上好像被重重扇了一巴掌一样。 她几乎立刻就想发作。 还是周世子拦住她,低声道:“一个疯婆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快去叫个大夫来,别落人口舌。” 姜浔上一场就受了伤,就一直在马球场边上待着,到现在马球赛都结束了,还没大夫来看过他。 而三皇子一坠马,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荣国公府只是个办宴会的,此时这般行事偏颇,未免叫人觉得,似乎是在故意针对姜氏兄妹。 那这事细想起来,可就有意思了。 到时候,只怕是荣国公府再不想被牵扯上,那也是脱不了干系了。 萧景瑶一听周世子提醒,顿时就冷静下来。 她也顾不得难堪,赶紧呵斥身边的下人:“都是死的吗?我方才忙着顾不上也就算了,难道你们没瞧见姜二公子伤了,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还不快去给他找个大夫来!” “用不着!”姜令芷冷哼一声,没再理会萧景瑶,而是吩咐姜浔的小厮:“去拆块门板来,抬着二公子走。” 萧景瑶:“” 用不着大夫,就用得着门板是吗? 那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忙朝姜令芷一拱手:“是,大小姐!” 此时,因为姜令芷和萧景瑶的对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们。 方才那些向她亲近示好的女眷,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又变得疏离、客气、审视,仿佛生怕过早地站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景曦和萧玥已经从凉棚里小跑过来,站在她身边,一副要给她撑腰的样子。 倒是方才那位主动凑上来讨好的永定侯赵夫人,这会反倒是皱着眉头,一副斥责的语气:“萧四夫人,这马球赛是打马球的,可不是斗气逞凶的,你故意伤了三皇子,照规矩,怎么着也该给三皇子磕头认错才是。” 赵夫人一开始的确是存着讨好攀关系的心思,但这会再看姜令芷,就觉得她是在自掘坟墓。 她本以为能做将军夫人的女子,总该是矜贵自持的,却没想到,竟是跟个泼妇一样耍横蛮干。 这样到处惹祸的女子,能有什么前途? 只怕是今日过后,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就得丢了。 搞不好,萧国公府也要就此厌弃了她。 还是荣国公府这样的皇亲国戚更值得结交一些。 第177章 偏要一走了之 萧玥听着未来婆婆这样说话,心有不满。 她刚想反驳,姜令芷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挡在身后。 自古婆媳关系就难相处,这还没成婚呢,可别先结了梁子。 再说了,也用不着一个小辈替她出头。 姜令芷讥讽地看着赵夫人,反问道:“规矩?赵夫人的规矩便是谁有权势地位,谁就更有理? 若是这样的规矩,那便请赵夫人先给我磕头行礼! 我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应当受得起你三品淑人的跪拜礼。” 赵夫人听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个姜氏她怎么也油盐不进,小嘴叭叭得跟淬了毒似的无差别直扎人心啊! 但她又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低着头往后退,生怕姜令芷真逼着她下跪。 姜令芷懒得理她,眼见着小厮拆了门板过来,便指挥着他们慢慢抬起姜浔,往大门的方向走。 “站站住!”凉棚下痛得死去活来的李承稷,看到姜令芷和姜浔要走,喘着气吩咐道:“拿下!” 把他害成这样,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想得美! 看着眼前迅速围上来的几个带刀侍卫,姜令芷都要气笑了。 怎么,这个三皇子是方才摔下来的时候把脑子也摔没了吗? 真打算要当众行凶? 姜令芷偏头看向孟白,孟点点头,摩拳擦掌。 夫人好久都没有给她活动手脚的机会了,真是的,都急不可耐了呢。 孟白自腰间扯出鞭子,在空中空甩了一声响,随后利落地朝围着的那几个侍卫甩了过去。 几声痛叫喊过后,那几个拦路的侍卫全都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李承稷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色十分难看。 一方面是因为疼痛难耐。 但更多的却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拿一个肆意践踏他颜面的女人没有办法。 这个出身低贱行事粗鄙愚蠢狂妄的女人怎么这般难缠! 玩阴的,他被她的马蹄踹下马,玩明的,他的侍卫竟然比不过她的一个女护卫。 李承稷死死地盯着姜令芷的身影。 就仿佛穷凶极恶的野兽在盯着新发现的有趣至极的猎物,一定要把它撕碎! “把外头所有的护卫都叫进来!” 他到底是皇子,每回出行身后也跟有几十个护卫,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能拦不住他们! 他今日定要活捉这个姜氏,用鞭子抽到她跪地求饶为止。 场上的众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觉得今日倒了血霉了,出门没看黄历,才来这荣国公府的宴会。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很快,那些带刀护卫全都围到了马球场。 姜令芷眯了眯眼,这个李承稷还真是疯得不轻。 她转头朝孟白伸手:“给我一把匕首。” 孟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姜令芷。 姜令芷利落地抽了刀鞘,将匕首藏在袖子里,而后转身大声冲李承稷道:“三皇子,臣妇有话想跟您说。” 听到这一句,李承稷得意的笑了。 方才不是很狂吗? 现在知道走不了,还不是乖乖认输了? 他得意起来甚至都觉得一身的伤没那么疼了。 “过来。” 姜令芷微微一笑:“是。” 姜浔是看着她藏了匕首的,赶紧就想拦。 但哪里拦得住啊,姜令芷脚底生风的就直冲凉棚底下狂奔了过去。 他也不敢出生喊,生怕别人知道他妹妹要干啥。 李承稷这会儿仍旧躺在担架上。 姜令芷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然后,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离得近了,李承稷越发觉得,姜令芷这幅皮囊是美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双神采奕奕敢直视他的桃花眼这上京的女人,就没有这般野性胆大的。 正当他以为,姜令芷接下来便会痛哭流涕磕头求饶时。 却不想她手腕一个翻转,锋利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李承稷只觉得再一次被戏弄,顿时怒不可遏:“贱人!你非但死不悔改,还敢持刀威胁本皇子!” 姜令芷却不说话,手上只是微微一用力,刀刃刺破他的皮肉,腥热的鲜血渗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承稷:“殿下,叫你的人退下去。” 李承稷瞪着她,目眦欲裂:“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杀了本皇子!” 姜令芷一顿,其实她不想动手,因为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但若是今日真死在这,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正僵持着,从那些护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让开!” 侍卫们一愣,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马球场上忽然多了个不速之客。 护卫们立刻拔了刀指着他,呵斥道:“何人造次?!” 姜浔已经惊喜地喊出声:“爹!” 姜川已经是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面容沧桑,木簪束发,一身朴素青衣,就那么背着手,好似随意遛弯走到此处一般。 侍卫们面面相觑,俨然已经从姜浔的称呼中,认出了这是户部尚书姜川。 但是三皇子没发话,他们也不敢随意收刀。 姜川任由那闪着寒光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全然不在意。 他低头去看那躺在门板上的姜浔,语气带着嫌弃:“你这混小子,打个马球都能摔成这幅德行,技不如人,就早些回家去练。” 姜浔满脸惊恐。 他很想说,爹你想骂什么时候都能骂,先管管你自己个的脑袋瓜。 姜川瞧着他精神还好,这才抬起头,远远看向凉棚下的李承稷,拱手道:“殿下见笑了,老夫来接我这顽皮的孩儿回府去。” 打从姜川出现后,李承稷的脸色便极其难看。 他甚至是在听到姜浔冲着姜川唤的那一声爹后,才猛然意识到,姜川这个老匹夫,是姜氏兄妹的爹。 怪不得怪不得这对兄妹行事和姜川如出一辙的狂妄。 方才姜川一开口,就在那含沙射影,说什么技不如人,回家多练。 他还有什么理由拦着不让人走? 更何况。 姜川乃是佑宁帝倚重的实权大臣,可不是他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皇子,能随意喊打喊杀的。 李承稷一瞬间理智在脑子里重又占据高地,咬着牙:“姜尚书,请便。” 那些护卫忙收起刀子,把路让开。 姜川仍旧像是来时那样背着手,在前头慢吞吞地走。 姜浔的小厮抬着门板跟在身后。 姜川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疑惑地朝着朝着凉棚下的姜令芷喊道:“还有你!你聋了?杵在那干什么?要我亲自去请你?” 俨然一副对儿女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姜令芷:“” 虽然不想承姜川的情,可她更不想在这耗着。 只好哦了一声,顺势收了刀子,起身跟了上去。 第178章 爹!你是我亲爹吗? 李承稷看着姜令芷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他真的是,记住这个贱妇了。 姜令芷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朝着李承稷走了回去。 李承稷看着她手中重又出现的匕首,蓦地神情紧张,这个泼妇又想干什么。 姜令芷冲他笑了笑:“殿下,这场马球赛总归是我和我二哥赢了,这赢家的彩头嘛,我还没想好。但输家的惩罚,殿下可别忘了。” 李承稷就这样迎着光看着她,只觉得她整个人仿佛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那带笑的模样好似叫人不敢直视的玉观音。 可偏偏说出的话,只叫他恨不得将这个贱妇打入十八层地狱。 因为姜令芷又补了一句:“你也不想连累贵妃娘娘被人称作是狗?” “滚!”李承稷气的双目赤红,胸腔不住的起伏,偏偏手边没有什么东西可砸,他竟是双手握拳怒砸地面,面目狰狞地呵斥道:“快滚!” 若不是今日姜川忽然出现,他绝不会放过姜氏这个贱妇,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就走,”姜令芷点点头,又似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殿下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的,对?” “贱人!”李承稷怒不可遏:“我一定会杀了你!” 姜令芷:“”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就这么输不起?这要是在乡下,像他这样的一天得被打三顿。 那边姜川又催了一声,姜令芷也不好再和李承稷拉扯什么,藏起匕首就跑了过去。 姜川背着手在前头走着。 两个小厮抬着姜浔跟在后头,姜令芷就放慢速度,跟在姜浔身边。 景曦和萧玥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也随之一同离开。 “阿芷,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呀?” 姜浔人都躺在门板上了,但是嘴闲不住啊:“以前倒是见过三皇子几次,总是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做派,也不知道他今日是吃错药了发疯,还是他以前都是装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前头姜川忽然脚步一顿,小厮没留意跟着停了一下,姜浔就被震得忍不住唉哟一声。 姜浔抱怨了一声:“疼死我了!” 姜川又迈开步子,头也不回道:“疼就把嘴闭上。” 他现在就是疑惑,怎么能养出这么没脑子的儿子? 这么多人跟着,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说? 姜浔疼得龇牙咧嘴的,怨念道:“你是我亲爹吗你!” 姜川无语地冷笑一声。 姜令芷默默地想着,若不是你亲爹,就不会提醒你小心祸从口出了。 她现在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她瞧得出来,姜川今日忽然出现在这是非之地,定然是为着姜浔来的,可他到底也护佑她带她离开。 她不知该是感激抑或是惶恐。 她只庆幸,姜川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什么表情。 出了马球场,她便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落在姜浔后头,和景曦和萧玥一起回府。 瑞王府那边。 瑞王妃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的脸上还挂着红红的巴掌印,眼睛肿得都要睁不开了。 今日本是李荡的头七。 原本瑞王已经答应她,一起在府中守着,替荡儿烧些纸,和那些得道高僧一起,给荡儿念一念往生的经文。 可偏偏舞阳公主府又来了传话,说是舞阳在夏日宴上喝醉了酒,瑞王一听这话便立刻要出门。 瑞王妃哭求他别走,瑞王更是极不耐烦地打一她巴掌,随后扬长而去。 她实在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怎么她想好好送荡儿走,回回都赶上舞阳有这样那样的事? 亲儿子怎么就比不过侄女儿呢? 瑞王妃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不行,她得亲自去看看,舞阳这个小贱人,到底在是耍什么把戏! 舞阳守在周贵妃的床榻前,满脸焦灼地轻声唤着:“母妃!母妃!” 此时周贵妃已经意识不清了,浑身发烫,脸涨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 几个婢女不停地用冰块擦拭着周贵妃的四肢,想要替她降温,却始终见效甚微。 瑞王匆匆忙忙赶过来,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心都要碎了! 他的媚儿! 他如花似玉的媚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舞阳见他来,哭得更大声了些:“瑞王叔,你可算是来了,我母妃她她” “乖宝,别怕,”瑞王一边安抚她,一边匆忙从袖口掏出玉瓶,拔下塞子,上前捏开周贵妃的嘴,将里头的药丸给她灌了下去。 随后他又摸着周贵妃的脸,焦灼地唤了几声:“媚儿!媚儿!” 舞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蹙眉,瑞王叔未免也没有边界了! 她脸色难看地唤了一声:“瑞王叔!” 瑞王如梦初醒,赶紧松开了周贵妃。 他极快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和你母妃到底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是我表妹,瑞王叔是关心情切。” 在瑞王看来,舞阳还小,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易告诉她。 舞阳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等待解药起效的时间里,瑞王开始安抚舞阳:“乖宝快别哭了,你母妃服了解药,很快会没事的。跟瑞王叔说说,那宴席上发生什么事了?” 那把精巧的鸳鸯转心壶,还有那无色无味的慢性毒酒,以及那合情合理的行酒令游戏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来是哪一步哪出了问题。 别说他了,舞阳一直就在周贵妃身边坐着,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抽抽噎噎的,开始从头说起:“瑞王叔,原本母妃是与我说,她听闻姜氏欺负我,便十分不喜那姜氏,要想法子除了她。母妃在特制的酒壶里装了毒酒,原本计划着是倒给姜氏” 舞阳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看着周贵妃满眼难过。 她并不知道周贵妃和瑞王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知道,周贵妃主动提议要除了姜令芷,为的是哄着瑞王,把李承稷送进东宫。 她只以为,这么多年,母妃终于看到了她这个女儿,终于开始心疼她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扑在瑞王怀里,痛哭出声:“都是为了我,母妃她才变成这样的,她走之前,还让三皇兄替我杀了姜氏” 瑞王听得稀里糊涂的,怎么把稷儿也牵扯进来了? 他皱着眉头正要细致地再问一问席面上的事,却忽听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府里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地小跑过来通传:“王爷,公主,瑞王妃来了!” 第179章 奇耻大辱 舞阳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从瑞王怀里直起身子。 抬手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王妃婶婶来啦?快请她到旁边花厅坐着!” 但她心里很是奇怪,瑞王妃怎么会来她这舞阳公主府呢? 说起来,瑞王妃是周贵妃的庶妹,既是她的姨母,又是她的婶母,本该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瑞王妃待她并不十分亲近,总是淡淡的,远不如瑞王叔待她体贴爱护。 但怎么说也是长辈,面上总得恭敬些。 瑞王却是控制不住的脸色发黑,分明是夏天,瑞王妃这三个字却是听得他背后一凉。 好好的,她不在王府待着,到公主府做什么? 还偏偏是这种媚儿中毒未醒的时候?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冷着一张脸冲那小太监斥道:“拦住她,不许她到后院来。” 末了又嘱咐舞阳:“乖宝,你在这里照顾你母妃,瑞王叔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倒要去看看,这个瑞王妃是不是不当腻了? 成日就只会给他添乱! 舞阳眨了眨眼,她本就懒得应付瑞王妃。 听瑞王这么说,便故意道:“瑞王叔,这不好?王妃婶婶到底是贵客,我若是不去迎她,她该气恼我不懂规矩了。” 瑞王冷哼一声,语气笃定:“有本王在,她不敢。”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瑞王妃被拦在前院,眼泪还挂在脸上。 她死死地攥住掌心,咬着牙呵斥道:“狗奴才!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本王妃也敢拦?” 几个小太监都快要哭了:“王妃娘娘恕罪呀,这是王爷的意思,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瑞王妃颤着声叫骂道:“瑞王他和舞阳在后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叫本王妃瞧见?” 换做其它已经嫁人的妇人,自是一心一意地和夫君过日子的。 但是舞阳这个厚脸皮,明明已经嫁了萧宴,又天天住在公主府,还天天变着花样的勾着瑞王往这公主府跑! 天底下哪有侄女和叔叔这般亲近的? 亲近到她这个做婶婶的都找上门了,却是面都不敢见?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她根本不信! 瑞王妃越想越觉得恼怒,气到整个人浑身发抖,这桩事若是传出去,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不由得又叫骂一声:“舞阳,你滚出来!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 瑞王从后院出来时,正好就听到这一句。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快步上前,拉开小太监,当即便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周馨儿,你发什么疯!” 周馨儿,正是瑞王妃的闺名。 瑞王妃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等看清眼前的瑞王时,她简直要疯了。 天底下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在儿子头七这天,一向温柔体贴的夫君为了别的女子转身就走。 还接连甩了她两个巴掌,满眼冷漠憎恶地骂她是疯婆子。 瑞王妃怒不可遏。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舞阳是不是给瑞王下了什么蛊毒了? 否则他怎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啊!” 瑞王妃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口不择言地喝骂道:“李宗烨,你还是人吗?荡儿他尸骨未寒啊!你竟和自己的亲侄女苟且” 瑞王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当场拔了瑞王妃的舌头。 到底顾念这是在舞阳的公主府,他不想见血,只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王妃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快了她的嘴,捆了手脚,扔进柴房去,关上三日清醒清醒!” 瑞王妃听见这话,顿时慌了,她相信瑞王说得出,就做得到。 若是在这公主府待上三日,那可就错过荡儿的头七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围着她的下人,冲着瑞王又哀又痛道:“王爷!不要!不要把我关在这!我不闹了,不闹了,今日是荡儿的头七啊!您和我回去陪着荡儿啊” 瑞王心里却只惦记着周贵妃,说完这些,看都不看绝望到极致的瑞王妃一眼,转身又回了后院。 周贵妃喝下解药后,当真慢慢地清醒过来。 瑞王推开门时,就见周贵妃正挣扎着起身,舞阳正在床边不停地劝着。 瑞王快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按住,又急又气道:“媚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才服下解药,还需得缓一缓才能恢复” 周贵妃看到瑞王,眼泪止不住地流。 现在解了毒醒过神来,当时在席面上的情形,便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是怎么扯着衣裳胡言乱语,怎么状若疯癫地跳下湖中,那么多双戏谑的眼,仿佛就在她眼前盯着她嘲笑。 她本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帝王宠妃啊! 除了皇后,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如她这般风光? 可现在,她不知道成了多少人心中的笑柄! 她无法想象,以后这些外命妇进宫向她朝拜时,心里又会怎么想她? 她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后知后觉地发现,根本不是宫女倒错了酒,而是姜令芷那个贱妇,装着站不稳,趁机换了她的酒! 她死死地盯着瑞王,委屈得像个孩子:“是姜氏那个贱妇!她换了我的酒,害得我那般丢脸,我没法活了” 见周贵妃这样,瑞王心里也不免后悔。 怎么能让媚儿这样天仙一样的人儿,亲自去对付姜氏那个贱妇呢! 他一时也顾不得舞阳在跟前,一把抱住心爱的周贵妃,温柔细致地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席面上还有稷儿在呢,是不是?他一向孝顺,最是听你的话,定然会替你报仇的……那宴会是你们周家的席面,不论发生什么,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的,你放心便是。” 哄了好一会儿,周贵妃总算是勉强平复了情绪,止住了哭声。 她这才注意到杵在一旁的满脸震惊的舞阳,一时有些心虚,忙松开了瑞王。 “舞阳,你别乱想,母妃和你瑞王叔没什么的,”周贵妃靠在垫子上,尽管十分虚弱,却还是尽力找补道,“席面上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母妃实在是难过” 舞阳内心说不出的震惊。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男女之间有没有事,她还能看不出来吗? 怪不得瑞王叔一直待她如此亲近,她还天真以为,是她拿捏了瑞王叔。 原来一切都是看在她母妃的面上呵! 但她能怎么办呢? 从前为了哄着让她唯三皇兄马首是瞻,周贵妃与她说过成千上万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而现在 她不用想也知道,若是母妃和瑞王的关系传出去,她这个公主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母妃不必多说,我都知道的,” 舞阳仍旧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瑞王叔心善,才如此关切咱们母女!您和瑞王叔说说话……我出去打听打听,姜氏那个贱妇死了没。” 第180章 肯为她花心思铺路就好 姜川叫人抬着姜浔在热闹街道上走了一圈。 整个上京都知道了,三皇子和姜二公子打马球,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摔断了胳膊。 于是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打马球真的很危险。 事情就是这样,玩同一个游戏,两个人都受了伤,便谁都不必再追责。 别庄里,三皇子一直躺在地上。 府医本就医术有限,别庄里药材也不全,偏偏三皇子浑身是伤,众人也不敢挪动他。 太医赶到时,他只觉得自己命都快丢了。 “怎么伤得这般重!”太医给三皇子把完脉,赶紧找出一颗治内伤的药丸给他服下。 随之又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裤脚,一看到他受伤的地方,就皱起了眉:“殿下伤的是膝盖,骨头都碎了” 李承稷痛到咬牙,斥道:“不必告诉我伤得有多重,给我治好!” 太医赶紧道:“是,是!” 忙碌了好一会儿,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殿下,您这骨头实在是碎得厉害,微臣虽然给接上了,但以后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微臣实在无法保证” 李承稷面色陡然冷戾:“你说什么?” 太医赶紧跪地磕头:“殿下殿下,微臣说的是最坏的打算,殿下天潢贵胄,自然有天家龙气护佑,定然会恢复的” 李承稷懒得听他这些敷衍的废话,他闭了闭眼,咬牙道:“回宫!” 一旁的荣国公世子和萧景瑶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今日这席面,是特意根据周贵妃的意思,去针对姜氏兄妹的。 结果现在可倒好,姜令芷活蹦乱跳的走了,姜浔虽然受了点伤,却也并没有多严重。 反倒是周贵妃自己丢尽颜面,连带着三皇子也受了这么重的伤。 连太医都无法保证三皇子以后会恢复成什么样。 这若是恢复不好,腿脚有问题,三皇子还如何去争那个位置? 唉! 彼时周贵妃服下解药已经彻底恢复如常。 她重新梳洗更衣,便又是那个温柔妩媚风姿绰约的贵妃,跟那个在宴席上撒泼的疯妇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媚儿,” 瑞王站在周贵妃背后,伸手揽着她,看着镜中的那张脸:“记忆里你总是这般貌美。” “王爷又哄我,”周媚儿娇嗔了一句,“妾身眼见着也快四十的人了。” 瑞王弯腰在她头发上印下一吻:“在本王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跟在我身后唤我宗烨哥哥的小姑娘。” 周媚儿一阵恍惚。 宗烨哥哥么 在及笄之前,她也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可以嫁给两情相悦的瑞王。 可姑母说,身为周家的嫡女,是一定要进宫的。 她也哭过闹过抗争过,直到后来,姑母给她喝了一杯酒,再醒来时,她就成了佑宁帝的女人。 其实那会儿她也想过认命的。 既然进了宫,便好好争宠,像姑母一样,坐到太后的位置,再保周家一世荣华。 周家的女儿都很擅长做这些。 但佑宁帝这个人很奇怪。 或者说,做帝王的,都很奇怪。 许是当年在太极殿上,荣安长公主一剑诛杀淮王,然后牵着他坐稳龙椅,这件事似乎对他影响颇深。 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喜欢的女人,便也是这样能给他一方安稳的人。 譬如与他青梅竹马的宁皇后。 替他安稳后宫,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以至于他对后宫的其它后妃,便都有种无足轻重的感觉。 而那时的她,只不过是那无数姹紫嫣红中争风吃醋的一朵,她好几个月见不到佑宁帝一面。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心高气傲,甚至偷摸着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向佑宁帝争宠。 而她一向瞧不上的庶妹周馨儿,却嫁给了瑞王,成了瑞王妃。 听闻瑞王为她遣散了后院,立誓永不纳妾。 那时的她便一下子绷不住了。 佑宁帝身为帝王,却想和宁皇后两心相许;她曾经的爱人,也要和她的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像唯有她是多余的。 这怎么行? 所以后来,她再次遇到瑞王时,便冲他勾了勾手指,掉了几滴泪。 瑞王也跟她吐露了心声。 他说他娶周馨儿,不过是因为馨儿眉眼间与她有五分相似。 她为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爱嘛,自然也是有一些的。 但更多的,是不想什么都抓不着。 再后来,周太后看出了蛛丝马迹,发疯一样地要他们断干净。 但彼时的她已经怀上了李承稷。 就这样,周太后的永寿宫变成了挡箭牌,以供她和瑞王肆无忌惮地往来。 她在瑞王身上学会了很多,而这些招数,在佑宁帝身上同样好用。 所以渐渐地,她能感觉到,佑宁帝的心思也分了不少在她身上。 男人就是这样。 哪怕你是一坨屎,只要不完全属于他,便对他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如今她稳坐贵妃的宝座,早已经说不清,宗烨哥哥是不甘心的旧情,还是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工具。 但没关系。 肯为她花心思铺路就好。 皇后的位置坐不上去,那便坐上太后的位置。 以前是为她,现在是为她儿子。 周贵妃歪着脑袋,靠在瑞王的臂弯里,瑞王从上面看下来,正好看到她最脆弱的脖子,足以让他心生怜惜。 她声音温柔:“还记得稷儿刚生下来时,皮肤黝黑,妾身那时候很担心,太后说,王爷小时候也是那样,后来就白净了,现在瞧着果然是和王爷如出一辙。” 瑞王眼神中满是温情:“本王瞧着稷儿如今还是更像你些,像你一样。都在本王心尖尖上住着。” 周贵妃轻轻地蹭着脑袋:“王爷,等稷儿坐上那个位置,咱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离开上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夫唱妇随” 话音还未落,房门“嘭”的一下被撞开。 “母妃,不好了!”舞阳满脸惊恐,气喘吁吁道:“三皇兄腿断了!” 第181章 变脸大师 “什么?” 瑞王和周贵妃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再卿卿我我黏黏糊糊了,简直要发疯。 三皇子,李承稷,腿断了? 周贵妃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继而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她泪流满面地哀声喊道:“我的儿!” 她记得自己从别庄离开时,叮嘱了稷儿一句,要让他杀了姜氏兄妹 那是因为,在她看来,一个乡野村妇,一个纨绔公子哥,以稷儿的能耐,杀了他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怎么,断腿的会是稷儿? 瑞王更是目眦欲裂。 他几步上前,死死抓着舞阳的胳膊,厉声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舞阳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面容可怖的瑞王叔。 她甚至都顾不得思考,为什么瑞王叔会对三皇兄断腿的事反应如此之大。 她整个人被吓得抖如筛糠,颤着声道:“母妃,瑞王叔,三皇兄,他是和姜氏兄妹打马球,然后,然后他被姜令芷故意从马背上踹下去的” “姜令芷!”瑞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顿时勃然大怒。 又是这个贱人! 又是这个贱人! 一个厚颜无耻灵堂换亲的乡野村妇,怎么就一步步的蹦跶到他面前,还越蹦越欢了! 先是给他供银子的萧景平夫妇,被这个贱妇一点一点的夺走管家权,又赶出上京! 再是他本打算安排去毁掉姜家的灵舒,也被害得断了腿成了废物! 还有他推出去做挡箭牌的李荡,才刚落子就成了废棋的舞阳,如今还有他的媚儿,他的稷儿 怎么回回碰上她,就倒了天大的霉? 她是扫把星转世吗? 瑞王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情绪,松开了抓着舞阳的手,转头冲着周贵妃:“先去看看承稷怎么样。” “是,是” 三皇子还未正式封亲王,住的府邸便是三皇子府。 一进到三皇子府,众人脸色便越发沉重下来。 院里跪了一排瑟瑟发抖的太医,屋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怒吼声:“治不好我的腿,诛你们九族!” 周贵妃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才刚擦干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稷儿!” 她扶着舞阳的胳膊就赶紧进到屋里去。 三皇子躺在床上,又是愤怒又是惶恐。 尽管每个太医都告诉他,骨头已经接上了,但伤在膝盖,不确定能恢复成什么样子。 但他就是想要从太医嘴里听到一个保证。 保证他的腿会恢复如常,保证他能站起来,保证他往后行走坐卧不受任何一丁点的影响。 因为大雍朝,不会允许有一个残疾的储君。 但没有一个太医能保证。 骨头碎裂的痛楚和前程尽毁的惶恐简直让他发狂。 周贵妃一行人进屋,但李承稷看都没看来人是谁,抓起瓷枕扔在地上:“滚啊!” “稷儿!” 周贵妃扑到床榻边,颤着手想去触碰李承稷那只被木板固定住的腿,又愧疚地缩回了手:“是母妃不好母妃不该让你去” “母妃!我害怕,我好害怕!”对着周贵妃,李承稷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双眼通红:“这些太医都是废物,他们治不好我的腿!还有姜氏那个贱妇,她该死……” “稷儿不怕,”周贵妃心疼地抱着李承稷:“有母妃在,母妃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来” 瑞王伸手关切看了看跪了满院子的太医,不由得也暴躁起来了。 这么多大夫都无法保证能治好承稷,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找药王谷的牧大夫,”瑞王大步走到床榻边,看着李承稷心疼不已,“先前那萧景弋坐在素舆上站不起来,就是他治好的,瑞王叔叫人去把他找来,他一定有法子。” 听到瑞王这么说,李承稷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激动不已:“多谢瑞王叔!” 他心里的惶恐和烦躁压下去的同时,恨意就涌了上来。 尤其是瑞王提到萧景弋这个人时。 姜氏这个贱妇一生下来就被姜家扔在乡下不管不顾,不就是仗着嫁了个好夫君,才敢这般为非作歹的吗? 那么如果萧景弋死了呢? 他要看着姜氏这个贱妇跌落云端,再出手将她折磨至死。 他抬头又看了瑞王一眼。 萧景弋如今去朔州,查的是他自己当初被劫杀一事,但这件事,半年前瑞王叔就查过,说是西北的逆贼所为。 萧景弋是个聪明人,他不信瑞王叔,还曾在朝堂上公然与瑞王对峙。 只能说明,朔州一事有着见不得光的阴谋。 “瑞王叔,”李承稷闭了闭眼睛,“我要提醒您,萧景弋去了朔州许久,算算日子,也快要回来了” 此番马球场一事,让他切身体会到了,凡事最要紧的是先保重自身。 暂且先借一借瑞王叔的手。 瑞王见他都伤重成这样了,还能想到关心自己,顿时心痛不已。 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的羁绊。 瑞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好,瑞王叔知道,你放心,他不会回来的。瑞王叔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李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事稳妥,又带着那么多的杀手在朔州等着。 围剿一个萧景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正说着,外头又响起一声通传声:“皇上驾到!” 佑宁帝来了。 瑞王一惊,下意识地与周贵妃对视一眼,立刻收敛神色,极有分寸地快步走到外间,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皇兄,”瑞王单膝跪地行礼。 佑宁帝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只随手一抬示意他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冲着里间去了:“承稷!” 李承稷红着一双眼:“父皇,儿臣不好,让您担心了。” 周贵妃迅速擦了擦眼泪,一副强装坚强懂事的模样:“皇上,您怎么来了,不过就是一点小伤,这些不懂事的下人也去惊扰您” 然后舞阳拉着佑宁帝的衣袖,开始不停地掉眼泪:“父皇,舞阳好害怕,三皇兄伤得好重“ 对着佑宁帝,三人齐刷刷的就换了张脸。 佑宁帝很吃这一套。 多么懂事的贵妃啊! 多么乖巧的孩子啊! 他心疼到一塌糊涂,上前去揽住周贵妃的肩膀。 先是安抚她:“朕是皇上,更是承稷的父皇,他伤着腿,怎么能是小事呢?” 继而又温声安抚舞阳:“别怕,父皇已经叫人去请药王谷那位牧大夫了,你皇兄的腿会没事的。” 最后又看向李承稷,假意生气道:“知道让父皇担心,下次就小心些。” 一家人抱在一起,破涕为笑,其乐融融。 而外间的瑞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杀意涌动,明明,他才该是拥有这一切的人。 可偏偏天道就是如此不公! 原本,他费心筹谋,眼见着就要夺回这一切,可凭空而来源源不断的麻烦,让他力不从心。 而这些阻碍和麻烦,都与姜令芷和萧景弋有关。 只要萧景弋死了,姜氏一个后宅妇人,掀不起什么风波。 他双手握拳,极力保持着平静,轻声道:“臣弟告退。” 并没有人理会他。 他伸手按了按有些生疼的胸口,偏头问自己的亲随:“世子去朔州也有半月了,可有信送回来?” 第182章 萧景弋打算以身为饵 李坦被困在朔州城里。 其实小郑将军带的人,只是把朔州城给围了起来,并没有拦着不让任何人出,也没有叫人进城搜查。 但李坦就是不动声色的藏起来,没有再主动暴露过行踪。 他在等萧景弋从药王谷回到朔州。 那日,他在得知萧景弋去府衙大狱救冯康后,便立刻叫人把全城的大夫都抓了起来。 在他的预想中,就算萧景弋劫走冯康,但冯康伤重又嗑药成瘾,若找不到大夫,冯康便只有死路一条。 为着冯康的性命,萧景弋也只能来求他。 到时候,杀了他就轻而易举。 但他没想到,萧景弋直接就带着冯康出了城。 等到李坦反应过来,萧景弋应当是想带冯康去药王谷时,又赶紧就带着人去追杀他,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郑将军带的兵,早已围了朔州城。 他不敢轻举妄动,便又立刻退了回去。 一开始,他还十分忌惮,以为这些人是来捉自己的。 谨慎地藏了好几日后,见他们都没有动静,他便认为,这些人应该是来帮着萧景弋查案的。 只不过,是和萧景弋错过了,所以他们在等着萧景弋回来。 如此一来,他反倒是放下心来。 所以他也开始等。 虽然那日在府衙,萧景弋一动手,他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硬碰硬。 他很害怕,但他更怕没能杀了萧景弋,会让父亲失望。 毕竟从小,瑞王就告诉他,身为瑞王世子,应当是能撑起整个瑞王府的男子汉,要孝顺父母,更有保护好弟弟李荡和姐姐舞阳。 必要时刻,要对家人舍命相护。 这十九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的。 瑞王要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可那又如何? 父亲不过是想让家人过得更好些,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佑宁帝就起了心思,灭了瑞王府。 史书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皇帝总是疑心兄弟手足的,所以更要未雨绸缪。 父亲才不会有错。 如此想着,他越大发坚定了几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算算日子,他也该从药王谷回来了。” 几日前。 萧景弋带着冯康到药王谷后,又见着了牧大夫。 他老人家比在上京时还要仙风道骨,不修边幅。 一听说是萧景弋来了,他鞋都没穿好,就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抓着萧景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几圈,然后又去摸他的脉象:“唉哟,你又怎么着了?” 萧景弋:“” 萧景弋咳嗽一声:“这次不是我,是我的这位将士兄弟,烦请牧大夫瞧瞧。” 牧大夫看他真没什么毛病,才放下心来,转头去看地上那个。 冯康双目赤红,嘴里塞着麻布,浑身被布裹得严严实实。 牧大夫一眼望过去就啧了一声:“看病就看病,把人捆成这 样干啥?” 萧景弋顿了顿:“他像是药瘾犯了” 话还没说完一边说,牧大夫就上手把冯康嘴里的抹布给塞了出来,冯康顿时狂躁大喊:“给我!快给我!” “好好好,你别急,”牧大夫吓了一跳,又赶紧把抹布给塞了回去。 然后摸索着,把他的胳膊从布条里掏出来,开始把脉。 萧景弋蹙眉问道:“怎么样?” 牧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样?不怎么样!脉象紊乱又虚弱,也不知道哪个庸医给治的,只知道给人服药止疼,五脏六腑的内伤是一点都不管,再晚来几日,这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萧景弋顿时松了口气,牧大夫这话,那就是他来对了。 “牧大夫,”萧景弋朝他一拱手:“请救一救他的命。” 牧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治他的伤倒是容易,难的是服了太多的芙蓉膏止痛,现在乍一停药,他浑身就像是蚂蚁在咬一样,这得慢慢戒得了,先把人放我这!” 听他这么说,萧景弋点点头,脸色又好看了一些:“那就有劳牧大夫,我且先回朔州。” 他那么多枉死的兄弟,总算是救回来一个。 牧大夫摆摆手:“走走,在这影响老夫施针。” 萧景弋再度赶回朔州时,小郑将军还兢兢业业地在城门外守着。 狄青狄红随之迎了上来:“将军!” 萧景弋点点头,他连日奔波,风尘仆仆,还未想着歇息,便问小郑将军:“人出城了吗?” 小郑将军拍着自己的胸脯:“将军放心!这几日出城的百姓属下都查得极严,李世子就在城里待着。” 萧景弋松了松马缰绳,勾了勾唇角:“那就好。” 从上京来朔州这一趟,他想的就是如何钓人上钩,而李坦就是自投罗网的人证。 至于怎么把他从暗处勾出来萧景弋决定以身为饵。 他看了小郑将军,忽然就变了脸色:“谁准你擅离职守,领兵围城的?你长了几颗脑袋?滚回去领八十军棍!” “啊?”小郑将军一愣,不对啊,将军,你忘了吗? 是你让我去忻州借兵的呀! 他挠挠头,疑惑看了萧景弋一眼,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总算是反应过来:“是!是!将军饶命!属下知错!属下只是想来帮您查案的” “军令如山,本将军不想说第二遍!”萧景弋声音冷厉,说罢,再不看他一眼:“狄青,狄红,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去河曲岭。” “是!”小郑将军一副蔫头蔫脑的模样:“属下这就回忻州。” 萧景弋走后,小郑将军眨眨眼,心想着,河曲岭是?好嘞!这就去埋伏着! 萧景弋被劫杀一事,就发生在河曲岭,那里地势艰险,一边是密林,一边则是断崖。 但做戏得做足呀,小郑将军还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走!萧将军发话了,叫弟兄们收拾东西,回忻州去!” 城门口发生的这一幕,很快就有传到了李坦的耳朵里。 “把人都赶走了,自己去河曲岭?”李坦微微一笑:“看来咱们萧将军带兵,还真是有原则,一点也不肯兵权私用。” 那么接下来,他可就不客气了。 “叫咱们的人提前去埋伏!”他当即下令:“明日,我要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第183章 回上京算总账 河曲岭是从西北经朔州回上京的必经之路。 地势险峻,一边是密林,一边是断崖,断崖下是奔涌的黄河水。 萧景弋再站在这里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一日的尸山血海,他和将士们多年艰辛终于平定西北,带着二百先行军回上京时,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可谁也没想到,会从密林中冲出来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到最后,刀都卷了刃,但冯康和几位将士还是护着他不停地后撤。 但是哪还有路呢? 密不透风的箭雨落下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就用你们萧国公府的银子,送你萧将军上路。” 萧景弋现在再想起这句话,仍旧是心痛,他单膝跪地,忍不住摸了摸地上的黄土。 狄青狄红把提前带来的酒放下,又摆出几个海碗,满满斟上,随即开始烧纸祭祀。 就好像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一般。 李坦此刻就待在密林中,整个人隐藏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轻轻地冲着武忠勾了勾手指,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武忠立刻会意,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 李坦搭弓拉箭,瞄准着萧景弋的咽喉,将弓拉满后,二话不说松了手。 淬了毒的利箭就好像流星一般,冲着萧景弋飞了过去。 萧景弋像是全然没有发觉一样,端起倒满酒的海碗,还仰起头,把脆弱的脖子更多地展示出来。 李坦眯着眼,看着那只利箭离萧景弋的咽喉越来越近,他心里默念着:“三,二,一” 就在他以为万无一失之际,萧景弋手中的酒碗不偏不倚地一甩,将利箭打偏了方向。 利箭钉入树干中,而酒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渣。 随即密林后的山上响起冲天的叫喊声:“杀!” 这一刻,李坦是疑惑的。 是谁呢? 他带来的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没他的命令,是并不会轻举妄动。 身后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响。 李坦转动着僵硬的身子回过头去看,就见本该已经离开的小郑将军,正带着他数以千计的兵,迅速从山坡上冲下来,眼见着就要包围过来。 李坦忍不住皱眉,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军令如山吗? 萧景弋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怒斥小郑将军,让他不要擅离职守吗? 这些人怎么敢违抗军令? 心念电转间,他霎时明白过来,继而愤怒地转头看向萧景弋,是,他昨日大庭广众的是在演戏! 怪不得都说,兵不厌诈! 但现在已经不气怒的时候。 李坦眉心紧蹙,压住心头那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带的杀手不过一二百人,这会儿都在密林里,再有片刻,便要跟小郑将军带的人对上 紧要关头,他当机立断:“先杀萧景弋!” 双拳难敌四手,他带的这些杀手,在小郑将军的人赶下来之前,除了萧景弋,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他今日死在这里,也要让萧景弋再也无法成为瑞王府的威胁! “是!” 密林中的杀手们得了吩咐,再不躲藏,立刻便举着刀朝着外头的萧景弋冲了过去。 就见萧景弋八风不动,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杀手围到跟前,见萧景弋这般不动声色,一时又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竟都不敢上前。 李坦听着越靠越近的声音,急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动手!快动手!”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为首的杀手们咽了口唾沫,又紧了紧手中的剑,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萧景弋就劈了下去。 “啪!”萧景弋举起手中的酒碗,再次朝着离得最近的那杀手掷出。 随后,足尖点地,踩着无数道剑尖,一个借力跃起,整个人快如闪电的出现在李坦身边。 等李坦反应过来时,一柄柔软但锋利的软剑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逼得那些杀手一时间不敢上前。 萧景弋声音漠然:“李坦我给你一个机会,随我回上京做人证,将事情说清楚,我保证瑞王府一事不会牵连你。” 虽然二人算是表兄弟,但他对李坦这个人印象并不算深。 记忆里,他就是很沉稳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言必称孝顺父母,友爱手足,甚得长辈们喜欢。 只可惜,摊上瑞王这么一个爹。 听他这么说,李坦就笑了一声:“景弋表哥,你挟持我也是没用的。” 他稚嫩而又稳重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神色:“其实这里山清水秀,作为埋骨地也很好。” 说他朝着杀手怒喝一声:“动手!” 继而整个人以一副必死的心态,抓着萧景弋的剑刃偏头就撞了上去,皮肉被划破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幸福的。 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怕了。 就算不能亲手杀了萧景弋,他也要以他的死,拖住萧景弋的动作,为这些杀手换来可乘之机! 换来瑞王府的安宁和尊贵。 那些杀手眼见着小主子这般决绝,生怕回去后被瑞王问罪,当即又举着刀剑冲上前去。 萧景弋的动作比他更快,抬手便敲上了他的后脑,李坦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萧景弋一手抓着他,反手一剑解决了冲上前来的杀手,随即又是提气往山林深处飞去。 背后那一二百的杀手紧追不舍。 但等待他们的,唯有送死一条路。 拖延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郑将军已经带人从山上冲下来了。 知道是为曾经枉死在此地的将士们报仇,小郑将军带来的那些人几乎杀红了眼。 萧景弋就站在高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祭奠阵亡的兄弟,不是有酒就够了,还要有这些杀手的人头。 如今,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瑞王,希望你这段时日已经在上京看好黄历,挑好了自己下葬的黄道吉日。 为防着李坦再自尽想死,萧景弋吩咐下去,将他手脚绑了,堵了嘴,装进囚车里,准备就这样一路游行回上京。 第184章 现在一听她说要出门就紧张 上京,萧国公府。 姜令芷在国公府犹豫了一日,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想去姜家看看姜浔的伤怎么样了。 毕竟,当初是他帮着自己一起查瑞王贪墨抚慰金的事,被瑞王记恨,才有了如今这场夏日宴的事。 顺便,再问问他那出好戏排的如何了。 之所以犹豫,是姜浔住在姜家,那个人人都厌恶她的地方。 所以这次出门,她只带了孟白。 她先去见了荣安堂。 彼时萧玥正在陪着萧老夫人下棋,一见姜令芷进来,忙起身,笑盈盈地问好:“四婶。” “玥儿也在。” 姜令芷很喜欢萧玥。 虽然这丫头生的一副温柔安静的样子,但很是勇敢。 在荣国公府的马球场上,那位永定侯府夫人说话难听时,她便是要挺身而出,要跟自己的未来婆母对上。 说到底,国公府的姑娘,骨子里便是硬气的。 “给四夫人上茶,”萧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围棋,冲着姜令芷温和道:“快坐。” 姜令芷点点头,顺势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捧起茶水喝了一口,便说明了今日的来意:“母亲,我想回姜家一趟,看看我二哥的伤势。” 萧老夫人一听她要出门,一时忍不住有些紧张。 打从姜令芷进门之后,她从未限制过这个儿媳妇抛头露面。 不管是她去铺子里做生意,还是去席面上赴宴,哪怕带着些老弱妇孺去敲登闻鼓,她都是同意的。 但是这儿媳妇出了门,就鲜少有能安安生生回来的时候。 不是把人撵出铺子,就是在席面上遇见老虎,或是在马球场上跟人斗气 虽说回回到最后,都不是她吃亏,但长此以往的,到底影响她的名声呀。 譬如如今上京勋贵人家的女眷们,说起姜令芷就一个评价。 骁勇的泼妇。 萧老夫人只能在心里庆幸。 幸好这是自己的儿媳,泼一点就泼一点,反正也是老四跟她过日子武将的媳妇泼一点也没什么毛病。 而且她在府里还是很乖的很懂事,大房走了以后,她也没跟谁起冲突,管家也管得井井有条。 这就已经很好了。 再一想,今日去的姜家,便也没什么担心的。 就算姜家不喜欢这个女儿,也不至于想不开得罪个一品诰命夫人。 “库房里有紫金丹,叫柳嬷嬷取一盒拿着,伤筋动骨的吃些倒是不错,”萧老夫人嘱咐着,“你二哥说到底也是替你出头,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 萧玥也称赞了一句:“是,姜二公子马球打得很好呢。” “多谢母亲,”姜令芷十分知礼。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感慨着,多好的儿媳呀。 马车停在尚书府。 孟白扶着姜令芷的手下了马车,站在姜尚书府的门口。 嫁进国公府后,除了三朝回门,她没有再迈进过姜家一步,姜家也没有给她下过帖子。 这会儿再看着姜家的门楣,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府的门房见到姜令芷也十分意外,意外过后倒还算是恭敬,毕竟萧四夫人的名声,人人都有耳闻。 有人进内院去通传,有人则赶快迎了出来:“大小姐回来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带着孟白往里走:“我来看我二哥,他住哪个院子?” 她是真不知道。 虽说从乡下回到上京后,她是在这尚书府住了一年。 一开始她也好奇,想四处转转。 但姜令鸢每每一见她,就总会找些这样那样的事,最后害得她去跪祠堂。 所以她为了日子安稳些,常常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额”听到她这么问,门房一时也有些尴尬,明明都姓姜,大小姐怎么能问出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来。 他赶紧道:“二公子住在东边的水云间。” 说着又招呼个小丫鬟过来带路:“小芽,大小姐来看二公子,正好,你带她过去。” “是。”丫鬟小芽瞧着才十三四岁,用不太熟练的规矩冲姜令芷行了礼:“奴婢是在二公子院里做洒扫丫鬟,大小姐这边请。” 姜令芷点点头,跟了上去。 姜尚书府是座五进的院子,比不上萧国公府阔气雅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芽许是年纪小,倒是话多。 带着路,时不时地还介绍两句:“大小姐来得可巧呢,上午荣国公府的大公子给二公子送来一对孔雀,说是让二公子养伤的,开屏的时候可好看。” 姜令芷哦了一声,心想着,姜浔的这些狐朋狗友倒还是挺有情义的。 姜浔在荣国公府的场子上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来,这周大公子不仅不怪他,竟还如此关心他。 她笑了一声:“正好,我一会儿也瞧两眼。” 走到水云间门口时,却发现大门紧闭。 小芽奇怪地咕哝了一句:“咦谁把门关上的呀?” 随即又赶快小跑着上去敲门:“来人,开门呀!大小姐回府来看二公子了。” 喊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了一道缝,里头挤出来个满脸不耐烦的丫鬟:“喊什么喊?二公子喝了药睡下了,谁也不见。” 说罢,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芽愣了愣,十分不满地上去又敲门:“你开门!你在二公子院里做什么?” 姜令芷蹙眉,瞧着不对劲。 听着小芽的意思,似乎里头关门的丫鬟,不是姜浔院里的? 她问道:“怎么回事?” 小芽拍门拍得手掌都红了,她转过身来,一副气恼的样子:“大小姐有所不知,方才那丫头叫露草,是兰君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她怎么在二公子的院里的,还不开门。” “兰君小姐?” 小芽问什么答什么:“就是表小姐呀,在府里住了好些日子了都不走,府里的下人都说,她想嫁给二公子呢。” 姜令芷听得眉毛挑了一下。 先前还笑话姜浔没定亲呢,这不是现成的姻缘吗? 小芽又道:“但是二公子一直不喜欢兰君小姐,根本不许她来水云间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姜令芷:“” 还能是怎么了?又是喝药睡下了又是关门的最好别是她想的那样。 她转头看向孟白:“踹门。” 第185章 报官?我就是官! 孟白点点头。 她就知道,夫人带她出来,一定是有她的用武之地。 踹个门而已。 她上去就是一脚。 两片门板应声倒下。 方才那个露个脑袋出来的丫鬟露草,被倒下的门板吓得“啊”一声尖叫。 回过头来看见姜令芷和孟白,她倒是先发作了:“你们是什么人?敢来二公子的院里胡闹?” 照孟白的眼力见,姜令芷都不用说话的,一掌下去就放倒了露草。 除了这个露草,姜浔的院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姜令芷转头问小芽:“你们二公子院里平日里没有人伺候吗?” 小芽吓得缩着脑袋:“有的,方才老夫人院里来人把人都叫福寿堂了,说是二公子受了伤,都要去受罚。奴婢被罚去前院扫院子” 姜令芷:“” 然后这小丫鬟被不懂事的门房指过来给她带路。 姜令芷一时有些无语,怎么回回出门都遇到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听这小丫鬟的意思,姜浔院里这事似乎还是姜老夫人一手给促成的。 明明姜浔昨日才摔下马,伤到被门板给抬回来,今日就着急忙慌地给他下药栽赃,这真的是亲祖母能干出来的事? 无语过后又打起精神来吩咐小芽:“姜尚书可在府里?” 小芽点点头:“在的!” “去叫他来。” “是,大小姐。” 姜令芷不知道屋里如今如么情形了,也不好贸然冲进去。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冲着正屋的方向大喊一声:“姜浔,你还好吗?!” “” 随后,正屋方向便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继而又是男子的怒吼:“楚兰君,谁让你来我屋里的?滚出去!” “二表哥!”女子声音又变得哀婉:“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姜浔怒不可遏:“滚!” 姑娘叫喊一声:“二表哥你这是要逼死我吗?我不活了!” 随后便是一阵巨大的碰撞声。 姜浔急的声音都直了:“楚兰君!” 姜令芷忙不迭地往屋里去,推开屋门,就见博古架下躺着个白衣飘飘的妙龄少女,额头已经撞破出血,整个人虚弱不堪。 姜浔猝不及防,反应过来立刻冲外头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姜令芷眉心紧蹙,只可惜,这会儿他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赶紧上去抱起楚兰君,看她的衣裳,倒还整整齐齐地穿着,想来是还没来得及行事。 但是人若是真是死在姜浔屋里,那再清白的事也说不清。 姜令芷将她抱在怀里,拿干净的手帕按着她额头上的伤,转头吩咐孟白:“快把老夫人给的正骨紫金丹取一颗出来,给她喂下去。” 她知道这御赐的正骨紫金丹,再严重的跌打损伤,都能续住命。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 孟白利落地取出药丸,捏开楚兰君的下巴,将药丸给塞进她嘴里去。 正在这时。 屋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姜令芷一抬头,瞧见了姜老夫人和楚氏正带着丫鬟婆子涌了进来。 楚氏瞧见楚兰君这幅样子,立刻慌了,赶紧转身去叫下人去请大夫来。 姜老夫人则怒冲冲地举起了手里的拐棍,往孟白身上砸:“住手!你们想做什么?居然敢毒害兰君?” 孟白喂药本就艰难,正打算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棍。 却不想,就在拐棍落下来之际,姜令芷松开了那只按着楚兰君伤口的手,抬手抓住了姜老夫人的拐杖,冷声道:“别在这发疯。” 说罢,又重重松开了手。 姜老夫人被大力扯得一个趔趄,好在身边的嬷嬷扶住了她。 等她站稳后,整个人勃然大怒:“姜令芷,你这不孝子孙!居然连亲祖母也敢殴打!” 姜令芷漠然地看她一眼,冷声呵斥道:“放肆!” 姜老夫人被她这反应惊得目瞪口呆,什么话?! 天底下哪有做小辈的,呵斥长辈放肆?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而且 她哪来的这么威严的气势? 上回见她时,还是回门礼那日。 这个小丫头被府里所有人厌恶,一副强装着不在乎的倔强模样,知道要上家法时,被吓得脸都白了。 哪怕是抬出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也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怎么现在,光是一个眼神,就这么吓人了? 姜老夫人狐疑地又看了姜令芷几眼,没错,还是那张脸,跟魏岚有七分像,错不了啊 “你这个逆女,简直无法无天,”萧老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姜令芷给吓住后,顿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她怒斥道:“谁允你进来的?滚出姜家去!” “我滚?”姜令芷瞥了她一眼,讥讽道:“我滚了之后,好让你继续把姜浔院里的人都调走,然后让你的侄孙女来给他下药吗?” 姜老夫人骤然被拆穿,顿时语塞。 “祖母,您怎么能”床榻上的姜浔脸色难看至极。 怪不得他喝下药后,困得像是昏死了过去一样。 若不是阿芷在院里喊的那一声,他压根就醒不过来,也就根本不知道,屋里居然多了个人。 他说过许多次了,他不喜欢楚兰君,甚至已经禀明了父亲,要把这个表妹给送走。 是祖母和夫人说,结不了亲事也无妨,让这个表妹在府里住着,陪老夫人逗趣解闷。 他一直以为这桩事已经翻篇了,却不想 谁会闲着没事防备自己的亲祖母啊? 姜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又强词夺理道:“姜浔,你不喜欢兰君,还不允许兰君喜欢你吗?她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伤着了,来照顾你的。” 姜浔冷哼一声:“照顾到我床上来?” 姜老夫人:“” 她没法面对的姜浔怒火,只好转头又去呵斥姜令芷:“你再不走,我便要叫人去报官了!你擅闯尚书府,打伤府里的表姑娘,又给她下毒,瞪着下大狱去!” 姜令芷刚要说话,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母亲,我就是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与儿子说说?” 第186章 旧事重提是折磨 姜老夫人回过头一看,就见姜川一身素衣,手背在身后,正一步一步往屋里来。 “儿啊!”姜老夫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当即脸色一变哭诉道:“你快管管她,仗着嫁到国公府去,回到家里行凶作恶霸道起来了,又是打人,又是下毒的,还敢如此不敬长辈!定要的责罚她!” 姜尚书唔了一声,声音淡淡:“母亲息怒。” 顿了顿,视线轻移,看着正抱着楚兰君的姜令芷,面无表情地问道:“果真如此吗?” 床榻上的姜浔急得挣扎着坐起身来,高声反驳道:“爹,不是祖母说的这样的!” 姜浔摔得不轻,五脏六腑受了内伤,胳膊也夹着夹板。 说话说得急了,又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今日多亏了阿芷在外头叫醒我,我才看到楚兰君在我房里,我叫她滚出去,她就装模作样的要去撞死自己” “我在问你,”姜尚书看都没看姜浔一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姜令芷,“说话。” 他的神情叫人看不出喜怒。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姜老夫人的话,打算要斥责姜令芷,还是真的持身中正,要听完姜令芷的自辩后,公正的处理这件事。 姜令芷一时也分不清。 她抬起头来去看姜川。 明明姜川站在她面前,但她还是很难把这个人和想象中关于父亲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不过姜川有一句话的确是说对了。 他是姜大人。 “回姜大人的话,”姜令芷定定地看着姜川,认真道:“我进到姜浔的院子时,就发觉不对,青天白日的门是关着的,看门的丫鬟也并非姜浔院里人,叫我的侍卫踹开门后,担心姜浔的安危,便唤了他一声,随后听到他屋里的动静,又赶快冲了进来当然,喂这女子吃的也并非毒药,乃是御赐的正骨紫金丹,可以叫大夫来验。” 姜令芷言简意赅地把方才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又道:“至于姜老夫人所说不敬长辈,也是无稽之谈,” 说着,她言语中带着些挑衅:“姜老夫人从未拿过当亲孙女看过,便也轮不到她在我跟前以长辈身份自居。” 她这句话,便是直截了当地把姜老夫人的脸皮撕下来往脚底下踩。 姜老夫人气了个倒仰,她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你这忤逆不孝” 一旁的楚氏赶紧伸手抚着姜老夫人的胸口,不住地替她顺气:“婆母,令芷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随后看着姜令芷,眼中闪着浓重的恨意,嘴上却是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令芷,你自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算命的说你是刑克六亲的命格,你爹爹没办法,才将你送去乡下的。后来你回到府里,你祖母多心疼你呀,给你请了教规矩的嬷嬷,你如今怎么这般” 忘恩负义不识好歹这几个字,楚氏到底没明说。 姜令芷已经不想再去诉说,在尚书府那一年是怎么度过的了。 旧事重提是折磨。 但显然,楚氏所说的克死生母,还是瞬间让姜浔和姜川变了脸色。 姜川整个人瞬间被寒意笼罩,眯着眼,定定的看着姜令芷。 像是在怒视她,又像是在透过她这张脸,怀念另外一个人。 而姜浔也是脸色难看,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姜川的神情,到底没能说出口。 恰在这时,楚兰君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屋里这么多人,自觉没脸见人,又是闭着眼晕了过去。 姜令芷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她慢吞吞地将楚兰君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抬起头同样看着姜川:“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还请姜大人秉公办案。” “阿芷!”床榻上的姜浔蹙眉,忍不住轻声制止。 爹爹现在明摆着很生气,阿芷怎么还这般激怒他 姜川沉默了良久,他直说了一个字:“好。” 姜老夫人十分不满姜川这幅反应:“你做什么?快叫人拿下这个孽障!家法处置!家法处置” 姜川就仿佛听不见一般。 他只是看了眼地上仍旧双眼紧闭的楚兰君,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柔弱不能自理的姜浔:“姜浔重伤如此,想来楚家姑娘的清白自是不必怀疑,御赐丹药更不会有毒,今日之事,不过误会一场。” 姜老夫人:“”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川,重点是事实真相吗? 重点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快要被忤逆不孝的孙女给气死了! 偏偏她这个儿子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面无表情地把人逼到发疯,他却还无动于衷,一本正经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当年的事,你还在心里记恨我是不是?”姜老夫人面容紫涨,哆嗦着嘴唇,指着姜川:“魏岚她就是个祸害!她留下的这个孽障更是祸害,今日你若是不处置了她,老身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头撞死在你跟前。” 姜川看了看姜老夫人,随后往一旁挪了挪步子,道:“母亲请便。” 姜老夫人只觉得心脏似乎都漏跳了一下,继而变得僵硬:“你,你” 楚氏眼见着情势不对,赶紧叫下人来扶着姜老夫人:“来人,快扶老夫人回福寿院,传大夫来!” “是,是。” 下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姜老夫人离开,连带着地上晕倒了许久的楚兰君,也一并拉起来带了出去。 屋里下人又瞬间都散了去,姜川的脚步却还未动。 他就站在姜令芷一步之遥的距离,看着她那张倔强而又冷情的脸,手指微微动了动,却又强行按了回去。 他很想去摸一摸她的脸,最终却只是扔下一句:“既来了,就陪姜浔多说会话。” 姜令芷看着姜川离开的背影,她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是姜川的种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冷清冷性的人? 第187章 尝到了高嫁的甜头所以重女轻男 等大家都走了之后,姜令芷才有心思打量一番姜浔的屋子。 他的屋子跟他这个人一样,富贵锦绣又浮夸花哨。 姜浔脸色臭的要死。 姜令芷轻咳一声,想着姜浔也是倒霉,遂安慰道:“好啦,到底没事是不是。” 姜浔还是气恼,他一向敬重的祖母,竟然拿他的婚事这般儿戏,叫他实在是有些难过。 “那我也很生气!”他闭了闭眼,压了压心头失落的神情,才抬头看向姜令芷,放缓了声音:“不说这些了,你找个地方坐,说,来找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家里好歹有爹在,管的住祖母,不会让她再任性妄为。 到是阿芷,国公府家大业大,萧景弋又位高权重,没人帮着她,她日子就太难过了。 姜令芷往里屋走了几步,在软榻上坐下,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我为什么非得有事才能找你?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姜浔一愣,就是来看他的? 然后他顿时眼前一亮。 喔,妹妹是在心疼他了! 他心里高兴,但是又忍住,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因为这点事就满足。 “真的假的?”姜浔装模作样的瞥了她一眼,不满道:“那你就空着手来看我?” “怎么会!方才的正骨紫金丸就是给你带的!那是我萧老夫人特意从库房取的,我还给你带了些养筋骨的药材,都在车上放着呢,”姜令芷看着他:“正要跟你说呢,你叫人去搬下来。” 她结果孟白递过来的那只装紫金丸的锦盒,打开给姜浔看:“还剩下九颗丸子,方才用掉一颗换你清白,不算浪费。” 姜浔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的上翘,还是妹妹这个贴心小棉袄最好了。 姜令芷见他心情好,才问起方才那个姑娘:“那个楚兰君怎么一回事?” 提起这姑娘,姜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早说了我不喜欢,就是赖在府上不走,好像她楚家的姑娘打从一生下,就必须得嫁到姜家一样。” 姜令芷听他这话说得刻薄,但略一思索,的确也是这样。 姜老夫人嫁了姜老太傅之后,便惦记着让自己的之女楚氏嫁给姜川做续弦,如今楚氏的侄女楚兰君,也是一样的缠上的姜浔 姜令芷甚至有一瞬间,想到了荣国公府。 不仅府里的男丁个个位高权重,府里的女儿也是一个比一个高嫁。 凭借着女儿嫁得好,荣国公府这些年在上京也是长盛不衰。 虽然楚家没有出息的男丁,女儿也不算十分貌美,但姜老夫人尝到了高嫁的甜头,便让楚家的女眷都走上了这条路。 顿了顿,姜令芷轻声问道:“那你没和姜大人说一说,让他出面把人送走吗?” “早说了,”姜浔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说了也没用!老夫人总有她的法子把人留下了。方才你也瞧见了,她动不动就连哭带闹要死不活的,以前我就觉得她跟爹爹这样,没想到她连我也不放过。” 姜令芷叹了口气,姜家的事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姜浔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说道:“阿芷,你知道吗? 我偷偷地跟府里的老人打听过,当初老夫人并不喜欢父亲娶阿娘,说阿娘是祸害。 所以爹爹成婚后,就带着阿娘外放去了通辽,直到生了大哥才回来上京。 老夫人看在大哥的份上勉强接受了阿娘,可她还是惦记着和国公府定下的亲事,所以又逼着阿娘让她生女儿。 阿娘那时想着儿女双全也好,却没想到生下我又是个儿子。老夫人很不满,就发话让阿娘继续生。 爹爹说阿娘体弱不宜再受生育之苦,老夫人就又开始闹。一会儿说要跪祠堂闹绝食,一会又要给爹爹纳妾,甚至她给阿娘下药所以爹爹和老夫人这些年关系都不怎么好。” 姜令芷听得一阵头大。 居然还有着这样一段内情吗? 怪不得姜川从未期待过她的出生呢。 这姜老夫人自己吃够了高嫁的甜头,所以有机会攀上国公府,便势必要紧紧抓住。 只不过这些年,姜老夫人更看好的,是看似听话懂事的姜令鸢罢了。 事到如今,姜令芷对这些过往也已经看淡,就算知道这些内情,她便会理解姜川一分吗? 并不会。 她只是劝着姜浔:“那你可有喜欢的姑娘家?不如早些定下个亲事,也绝了老夫人的念想。” 说到这,姜浔脑子里倒是闪过一道温柔婉约的倩影。 那日在马球场上,跟在姜令芷身后的那位萧二姑娘,在永定侯夫人言语刻薄时,他看到了萧二姑娘意欲挺身而出的正义感。 只可惜,人家已经定亲了。 姻缘这种事,还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姜浔摇摇头,把这一丁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压在心里。 面上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小爷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着急定亲呢,老夫人要是再闹,我就搬出府去。” 姜令芷:“” 算了。 姜令芷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重新起了个话题:“你胳膊的伤如何了?” “大夫说是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姜浔苦哈哈地指着自己的胳膊:“我原想着还能赶上秋猎呢!等我这胳膊好彻底了,只怕是要入冬了。” 他心里可没有觉得委屈的意思,虽然他断了胳膊,但三皇子也断了腿呀! 而且,也赢了马球赛! 面子里子都有了! 至于三皇子耍赖不剃头的事儿,回头他便想法子,给宣扬出去,闹到上京都知道。 姜令芷叹了口气,歉意道:“二哥,这件事是我不好,若不是抚慰金的事把你拖下水,也不会在马球上有这一出。” 姜浔才不会并不觉得这是连累呢。 他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教训她:“阿芷!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跟二哥见外。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算是我自己遇上了,也不会不管的。” 更何况,这件事,当时还牵扯上了爹爹,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冷眼旁观。 姜令芷听得堵心,她觉得连累,可不仅仅是连累姜浔断了胳膊这般简单。 如今瑞王的事情还没处理妥当,就又牵扯上了周贵妃和三皇子,指不定以后还会如何报复于他们呢。 姜浔聪明的很,不过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担忧。 他甚是乐观:“三皇子腿断了,好些太医去瞧,想来是不容乐观,他们应当暂且顾不上咱们。更何况繁楼的戏已经排到尾声准备开场了,正好,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188章 火上浇油 姜令芷听着姜浔说话,不由得放心了几分。 是呀,如今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若是戏排好了,给瑞王添些乱子,他就没工夫来找麻烦了。 如此想着,她垂眸忽然笑了。 她明明是要来看望姜浔的,怎么反过来是姜浔安慰她来了呀。 “二哥,你真好,”姜令芷眨了眨眼,诚心诚意地看着姜浔:“我决定以后都不讲话气你了,我保证。” 姜浔:“” 这种保证有什么用? 反正他不信。 顿了顿,他又问姜令芷:“萧景弋去朔州也有十来日了,怎么还没回来?朔州的事情很难查吗?” “应当也快了,”姜令芷笑了笑,“他前几日还来信说,在朔州找到了一位还活着的将军,想来事情是很顺利的。” 姜浔哦了一声,语气轻松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你夫君还是很有能耐的,你就算把天桶个窟窿出来,他也能学女蜗补天。” 姜令芷听得唇角一抽。 这也太夸张了些。 二人说这话,不知不觉地,大半天就过去了。 姜浔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变成了一副眉飞色舞的臭屁模样,甚至缠着姜令芷,也给他编一个素舆。 姜令芷无语:“你断的是胳膊,又不是腿,为什么要坐素舆?” 姜浔一抬下巴:“方才刚保证过的,你现在就讲话气我? 姜令芷满头黑线:“我编,我编还不行吗?” 姜浔到底伤重,还是得多休息才好,姜令芷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说过两日亲自来给他送素舆。 姜浔这才满意。 心里又开始琢磨着,等下次阿芷来了,自己再提个什么要求好呢。 不哄着她多来看自己几次,他就得在府里得无聊死。 姜令芷坐着马车回国公府。 马车才拐过街角,便瞧见萧国公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孟白立刻禀报道:“夫人,是永定侯府的马车。” 姜令芷喔了一声。 算起来,萧玥和永定侯世子的婚期不到四个多月,这个时候永定侯府来人,应当是要商议着定下请帖样式之类的。 姜令芷便笑了一声:“走。” 结果才要下车,就见三夫人赵若微正送永定侯赵夫人出门。 二人一路说着话,往马车这边来。 赵夫人一脸的不高兴,赵若微就在一旁不停地劝着。 姜令芷略一回想,赵若微是永定侯府的姑娘,今日到国公府来的这位永定侯赵夫人,正是她嫡亲嫂子。 姜令芷疑惑着,这要成婚了不是好事吗? 怎么瞧着这般不高兴呢。 “把马车往后倒一点,”姜令芷吩咐孟白,“听听他们说什么。” “是。” 赵夫人和赵若微渐渐走近,赵夫人嘴里还在怨念着:“我给她送女则女戒怎么了?她居然还敢不要!” 赵若微跟着附和了一句:“嫂子说的是呢。” 赵夫人越说越不满:“若微,你是不知道,前儿在荣国公府的马球场上,她竟然还想跟我顶嘴,现在不调教她,等嫁过去,还不骑到我头上去。” “嫂子,你别这般着急,”赵若微苦口婆心地劝道,“萧玥不过是这几回跟着老四媳妇出去玩,把心给玩野了,等成了婚,定了心思就好了。” 赵若微说得委婉,但赵夫人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天底下哪有新媳妇,不被婆婆立规矩的? 赵夫人气顺了不少,又开始替赵若微打抱不平:“你们国公府那老四媳妇就是个惹祸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让她来管家?照我说,这管家权就该给你才是!” 赵若微轻笑一声,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如今光是管账就忙不过来了,若再让我管家,我可忙不过来。” “你就是人好,老这么不争不抢的” “好了嫂子,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赵夫人到底是被劝着上了马车。 随后赵若微轻脚步移动又回了国公府。 姜令芷听完他们这番对话,心里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那日在马球场上,她已经极力的拉住萧玥,没让她出头。 却不想还是被这位永定侯府的赵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拿着女则女戒来给人添堵。 二嫂还怀着身孕动不得气呢,萧玥又是个懂事的姑娘,若是吃了闷亏 她总该去二房露个面。 姜令芷如此想着,便吩咐孟白:“去二夫人的院里。” 彼时二夫人顾氏正抚着肚子,气得脸色铁青:“把她送来的东西给烧个干净!” 李嬷嬷忙应下:“是。” 萧玥红着一双眼,默默地流着眼泪。 顾氏又骂:“她们永定侯府真是疯了的,竟敢欺负到国公府头上了唉哟” “娘,您别生气,”萧玥赶紧去劝阻顾氏,“您还怀着孩子呢。” 姜令芷的脚步顿了顿,抬脚进了屋门。 看到她进来,顾氏和萧玥都有些不好意思,顾氏开口道:“令芷,你都听说了,这件事叫你看笑话了。” “二嫂这说的哪里的话,”姜令芷歉声道,“说起来,玥儿也是被我连累的。” 顾氏一时不理解,这怎么会和令芷扯上关系? 明明是她赵夫人故意恶心人! 姜令芷默了默,问顾氏:“二嫂,永定侯夫人以前待玥儿如何?” 顾氏如实说道:“以前还是很欢喜很客气的,总觉得高攀了咱们玥儿,觉得玥儿哪哪都好。” 二老爷虽然没有官阶,但玥儿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身份贵重。 永定侯府门第低了一些,但赵世子争气考中了探花郎。 原本,两家都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谁知道现在这个赵夫人,又要来闹出这种事端。 姜令芷就叹了口气:“二嫂,玥儿懂事,没有跟你说。那日在马球场上,那位永定侯夫人对我说话不客气,我便与她顶了几句,是玥儿想替我说话大抵被那夫人记在心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就是不知道,今日赵夫人来国公府来这一出,是自己觉得丢了面子想来,还是三夫人赵若微存心挑拨着让她来的。 若是二夫人顾氏和萧玥因为婚事,与她离了心,生了怨恨 如今外头的事本就麻烦,这个时候府里再内讧起来,内忧外患,那就不妙了。 第189章 处理家务事 顾氏大惊失色,忙偏头去看萧玥:“你四婶说的可是真的?” 萧玥还以为顾氏气恼她了,咬着唇解释道:“阿娘,你别生气。是赵夫人说话实在刻薄,若是我为了自己的体面,任由她那般说四婶,往后咱们国公府的女眷,脸上也无光。” 顾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没有怨怪姜令芷的意思,她就是心疼萧玥。 这孩子心眼儿实,主意正,可也得替自己考虑考虑呀,往后嫁去永定侯府,总归是要和赵家人过日子 再者说,萧玥那个未婚夫赵书珩,去岁考中探花,如今已经在户部任正六品的户部主事了,前程是一片大好。 偏偏那孩子又是个孝顺的,若是赵夫人随意在赵书珩跟前说些什么,坏了玥儿的形象,亦或是塞几个妾室,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后宅的手段,顾氏是清楚的,她看着萧玥,眼底一片心疼和愁绪。 姜令芷看懂了顾氏的忧虑,也看懂了萧玥的难过。 她安抚道:“这说到底是大人们的事,再怎么说,也犯不着和孩子较劲。明日我备下厚礼去永定侯府” “不能去!” “四婶,你别去!” 却没想,她还没说完,顾氏和萧玥就异口同声地出声制止! 姜令芷微微一笑:“没事儿的二嫂,是我年轻气盛,名声也不好,去说几句话软话而已” 不等顾氏开口,萧玥倒是先说话了,她扯了扯唇角,勉强在脸上挂着些笑容:“四婶,那日若是跟外人起冲突的是我,您定然也是要挺身而出的。说不好,您都还要跟人动手那日,本就赵夫人她谄媚荣国公府,后来她说不过您,心里受了气,又故意拿我和赵公子的婚事来作筏子,反正,反正,我心里是不怕的还没成婚呢,就敢这般轻贱我,我又不是非要嫁到她永定侯府。” 顾氏听着萧玥说的话,忍不住又掉了些眼泪。 年轻姑娘家总是这样的,凡事都爱凭着一腔意气,非黑即白哪里就到退婚的份上了呀! “姑娘家,别胡说八道的!”顾氏轻斥了一声,转而又拉着姜令芷的手,沉思着说:“令芷,这事儿二嫂的确怪不到你身上,用不着给她永定侯府示软。但四嫂如今身子重,想求你帮玥儿想个法子出气,不能由着那个赵夫人,这般欺玥儿。” 今日这事儿既没有大到要退婚,却也没有小到能叫人忍气吞声的地步。 总之,不至于闹到萧老夫人跟前,也不至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法子倒是有,就是损了些,”姜令芷沉吟片刻,“不过,我可以保证,不出两日,赵夫人她就来登门来道歉。“ 萧玥立刻道:“四婶只管去做便是,还没过门呢,她就想着来给我立规矩,我可没那么好性。” 瞧着实在是气得不轻。 姜令芷眼见顾氏没反对,便点点头:“好了玥儿,不过一点家务事,交给四婶来处置便是。你也别气,在府里照顾好你母亲。” 姜令芷出去以后,顾氏还是在那长吁短叹的。 萧玥就起身跪坐在顾氏身边,摸着她的肚子,安抚道:“阿娘,你别生气了,保重身子要紧。” 顾氏摸了摸萧玥的脑袋:“好孩子,幸亏你四婶是个明事理的。你祖父虽然想替你爹请封世子,但是你爹没有官身,没有权势,不过是名头好听些,帮不上你什么。好在,明年开春你哥哥也要下场考进士了,等他入朝为官,往后也能给你撑腰。” 萧玥嗯了一声。 孟白跟在姜令芷身后,忍不住请示道:“四夫人,需要奴去给那位赵夫人一点教训吗?” 从天而降把人敲晕,再装进麻袋的动作她已经很熟练了。 既然有人找茬找到夫人头上,那么就该她这个做暗卫的上场了。 姜令芷笑了笑:“需要倒是需要,但这一次你别动手。” 孟白:“?” 永定侯府一派欢笑声。 赵夫人看着赵书珩穿着官服的样子,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她夸赞道:“唉哟,书珩啊,你可真是娘的好儿子,生得俊美,又能干有前程” 赵书珩含笑看着赵夫人:“母亲,听下人说,你今日去了萧国公府,和玥儿说什么了?” “哎呀,说起这件事阿娘就生气得很,”赵夫人一脸气恼:“我给她送了书本,让她多多看看,谁知道她不仅不收,还起身就走。” 赵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是不提自己送的是什么书。 赵书珩果然皱起了眉头:“玥儿她当真如此?” 赵夫人叹了口气:“人家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 她不是瞧不上萧玥,只是觉得马球场那日,萧玥不向着她说话,这事儿就是错得离谱! 再加上,若微给她送了信,说萧玥跟着那个姜令芷越发的没规矩。 那姜令芷在上京什么名声?出了名的泼妇! 萧玥也不知道离她远些! 赵夫人拉着赵书珩:“娘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规矩忒差了些,往后她进了门,娘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 赵书珩抿了抿唇:“阿娘做主便是。” 赵夫人刚要笑,府里的管事嬷嬷忽然一脸慌张地爬了进来:“夫人,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住口!”赵夫人不满意了,哪里不好了? 她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前程光明,还这么听她的话,她好得很! 管事嬷嬷苦着脸:“夫人,那萧国公府的四夫人来了!!她抬着面照妖镜坐在咱们侯府门口,非说夫人您中邪了,让您出去照一照。” 第190章 实在是可恶! 赵夫人蹭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凝滞在喉头,手脚冰凉,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萧四夫人她让我去照照妖镜?” 姜氏她怎么能做出来这种事? 啊? 让一个堂堂侯府夫人,去照照妖镜? 什么意思,说她是妖魔鬼怪? 还是说她鬼上身了? “我不去!”赵夫人气得要吐血:“疯子,真是个疯子” “夫人!”管事婆子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道:“可是照规矩,她萧四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您怎么着也得出去见礼呀!” 赵夫人两眼一翻,头疼得厉害:“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赵书珩脸色沉郁:“母亲,您歇着,儿子出去瞧瞧,这位萧四夫人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永定侯府如今虽然只剩下侯府爵位,但最早的时候可是随着始皇帝开国的一批勋爵。 当时受封国公爵位,始皇帝下旨允许三代不降爵,轮到赵书珩的父亲时,才成了侯爵。 爵位虽然降了,但祖上和萧国公府一样辉煌过,再加上如今自己前程一片光明。 所以在赵书珩的心里,他并不觉得自己高攀了萧玥。 甚至隐隐觉得,这门亲事定下得太早了,否则如今他还有更多的选择。 而今日,不仅母亲去萧国公府受了委屈,如今这位萧四夫人还上门来挑衅,这如论如何也叫人忍不了。 赵书珩带着府里的下人走出永定侯府的大门时,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孟白不爱说话,所以从围观百姓里挑了个一副说书人打扮的,就跟他讲了讲前因后果,然后那说书先生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赵书珩恰好便听到说书先生的那句: “唉哟,没考中探花时,走了狗屎运高攀人家国公府的姑娘,现在觉着自己个儿有前途了,就纵容老娘开始作践人,这就是当代陈世美!” 赵书珩:“” 他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真是奇耻大辱! 他迈过门槛,高声冲着百姓们解释道:“我母亲并未折辱萧玥,只是去给她送些书册罢了。” 但很显然,和百姓们对抗并非一件聪明事。 “哟,瞧着咱们赵探花人模狗样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装腔作势的?” “说得好听,送了书册,那送的可是女则女戒!谁家好婆母,给未来儿媳妇送这个的?” “就是,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规矩不好?那府里还有位坐着呢,哪里就轮得到永定侯指手画脚了?” “那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姓萧呢?你娘怎么不去给她送女则女戒呀?” “” 赵书珩眉心紧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意思? 阿娘送的书册,居然是女则女戒? 他自然知道女则女戒都是规训女子言行的书册。 他疑惑的是,玥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了,才会惹得母亲这般愤怒,要不管不顾地给她送女则女戒? 阿娘一向心地善良,直来直去的,她给萧玥送去女则女戒,定然也是觉得萧玥哪里规矩不太好,拿她当亲女儿才这般不见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方才这些刁民有句话说得对。 不论萧玥做了什么,在她还没进永定侯府的大门之前,都轮不到阿娘去教训。 高门大户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娘此举,简直就是把萧二夫人、荣安,甚至还有荣国公府那位当家主母,都给得罪了。 他抿了抿唇,视线转向一旁的姜令芷。 姜令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孟白就抱着那面巨大八卦照妖镜,冲着永定侯府的大门。 赵书珩顾不得替赵夫人分辨,压下心头的不满,冲着姜令芷一拱手,温声道:“萧四夫人请消消气,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心里不满,想替萧玥出气,这是她的福分。但萧四夫人也不必这般对永定侯不留余地,总归萧玥是要嫁到我们赵家来的。” 读书人话说得委婉,但话里明晃晃的威胁,却是叫人一点都忽视不了。 就差直截了当地告诉姜令芷,你今日大可以在永定侯府门前闹,回头等萧玥嫁过来,吃亏的还是她。 把夫君和婆母得罪狠了,萧玥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姜令芷冷笑一声,哈,连装都不带装一下的吗? 幸亏这会儿萧玥和二夫人顾氏没在。 否则不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既然赵书珩不向着萧玥,那这门亲事也就没必要再结了。 “小赵大人说的,我听懂了,” 姜令芷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但话说的可是一点也不客气:“不过小赵大人误会了,我今日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来替我侄女儿退亲的!我原本想着,赵夫人去给我侄女儿送女则女戒那是她鬼上身了,才这般行事的。谁知道听小赵大人的意思,原来是你们永定侯府有意要磋磨这个儿媳啊!既如此,退亲便是!” “你!”赵书珩简直要憋出内伤,他气急败坏道:“我什么时候说要退亲了!” 平心而论,他还是很喜欢萧玥的。 长得貌美,性格好,家世也好,娶回家十分有面子。 但没想到,她性子竟然这么刚硬。 顿了顿,赵书珩态度好了一点:“萧四夫人消消气,两家亲事在即,莫要说气话。我知道玥儿受委屈了,但我母亲也是一向心软善良,其中当然有误会,今日之事,待我问清前因后果,定然会给玥儿一个说法。” 瞧瞧,这话说得多公正啊。 赵夫人是心软善良的,那不懂规矩的惹怒赵夫人的萧玥就成了罪魁祸首,自作自受。 姜令芷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书珩:“小赵大人既然说到前因后果,我便告诉你。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上,三皇子输了马球赛,是你母亲口出狂言,让我向三皇子下跪磕头。萧玥想替我说话,你母亲便就此迁怒于她。” 说着,她偏头看向围观百姓:“这像话吗?”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这怎么能像话呢? 输了球赛,还叫赢得人磕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说着,百姓们甚至说到了三皇子跟姜二公子打赌,输了马球赛,要剃光头发的,也不知道现在剃没剃。 赵书珩越听越脸色难看。 当时母亲回来只说萧四夫人和姜二公子行事狂悖,害得三皇子断了腿。 他却不知,母亲竟也掺和进去了。 不过想来,以母亲的性子,也只是看不过眼罢了。 而这位萧四夫人,实在是难缠。 不过三言两语的,就让这些围观被百姓开始在永定侯府门口议论起三皇子的糗事了。 这若是传开了,岂非是要三皇子记恨永定侯府?! 实在是可恶! 第191章 退婚 他一时有些着急,便想快些将这件事压下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送走萧四夫人这尊瘟神。 赵书珩想了想,压低声音冲着姜令芷道:“萧四夫人,我说了我不退婚! 而且已经答应,问过我母亲后,会给萧玥一个说法的。 不过你若是再在永定侯府门口闹下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明日朝堂上,我定要上奏参萧四夫人一本,仗势欺人,拆散姻缘,煽动民心,恶意造谣! 到时候夫人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便要保不住了。” “小赵大人这是威胁我?”姜令芷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我提醒你一句,我姓姜,户部尚书姜大人的那个姜。” 她和姜大人算是形同陌路的,可没办法,谁让姜大人做官做得厉害呢。 这小赵大人实在是心高气傲的,她便也只好抬出姜大人来压一压。 她笑眯眯的看着赵书珩:“小赵大人脸色怎么这马难看? 莫不是也鬼上身了? 既如此,这面照妖镜,就且先给你们永定侯府留下。” 说罢,一个眼神,孟白把照妖镜硬塞到赵书珩的怀里。 “该说的我都说了,退婚的事照流程走,告辞!” 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其它的是非对错也没必要纠缠。 主仆二人转身便走。 孟白一时还有些不过瘾:“主子,这就可以了吗?” 这些读书人太没意思了,也不动手,就知道打嘴仗,害得她一个暗卫毫无用武之地。 姜令芷笑了笑:“放心,小赵大人是个聪明人,他再愚孝,也愚孝不过他的前程去,他定然会让赵夫人上门哭求道歉,至于别的,就看二嫂的意思了。” 退婚可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她可以替萧玥出头,冲在前面做坏人,把难听话说给赵书珩听。 但婚姻的考量到底体现在方方面面,她不便再插手。 赵书珩抱着那面八卦镜,就好像抱着千斤重的石墩子。 他面色僵硬地看着姜令芷离开的背影,脑子转得飞快。 怎么就闹到要退婚的份上了? ……不,萧玥一直很喜欢他,定然舍不得这桩亲事,所以那萧四夫人说的,肯定是气话。 可这气话也叫人很为难啊! 毕竟,这萧四夫人的爹是姜尚书! 赵书珩现在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这可怎么办?! 唉,阿娘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得罪这号人物啊! 虽说这位姜尚书为官倒是一向公正,或许在户部并不会难为他 可谁能保证,姜尚书在知道此事后,还会心无芥蒂地重用他呢? 要知道,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又体面又有权势,朝堂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户部钻。 若是他不得姜尚书重用,做不出什么政绩来,早晚得给旁人让位! 想到这,赵书珩抱着八卦镜转身就往回走。 赵夫人正在后院坐立不安地等着赵书珩回来,一见他这副脸色铁青还抱着八卦照妖镜的样子,顿时眼前一黑。 赵夫人气得咬牙:“珩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书珩看着赵夫人,语气坚定道:“阿娘,你明日备上一份厚礼去萧国公府,跟萧玥道歉。” “什么?!”赵夫人一见儿子向着萧玥,顿时不满了起来:“你让我去给一个小辈道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书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掰开揉碎了跟赵夫人讲,若是不道歉,自己的前程只怕是一片暗淡。 哪怕赵夫人为此气得要吐血,他还是说:“姜尚书是萧四夫人亲爹,萧四夫人又护着萧玥,甚至还要替萧玥退婚,可见二人亲近!有这样的关系在,这婚事万万退不得! 就委屈阿娘,把萧玥给哄住,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回头有萧四夫人的席面,也最好阿娘别去了,省的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赵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生怕耽搁了儿子的前程。最后还是忍下了怒气,应了下来。 翌日。 赵夫人当即带着礼物到了萧国公府。 二夫人顾氏和萧玥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 昨日赵书珩说的那些话,姜令芷都如数告诉了顾氏和萧玥。 萧玥忍不住哭了一场,便坚定了要退货。 本就是从国公府下嫁侯府,未来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未来夫君也不向着他,面子里子都没有,这门亲事还结什么? 萧玥抬手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开口道:“阿娘,就算她来登门道歉,我也要退婚。” 顾氏替她捋了捋头发,“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四婶如今是当家的,阿娘让李嬷嬷去叫她。” 彼时姜令芷正在给姜浔编素舆。 手上的活没干完,就耽搁了一会儿。 于是赵夫人在前院的正厅坐了整整一刻钟的功夫,下人连一盏热茶都没有给她准备。 赵夫人简直气的七窍生烟,这就是萧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可偏偏她今日是来道歉顺便替儿子求和来了,又丝毫不敢摆谱。 一直等了快小半个时辰后,姜令芷总算是慢悠悠的出现了。 赵夫人有些忍无可忍了:“萧四夫人,怎么又是你?我是来见二夫人的!” 姜令芷微微一笑:“是,赵夫人莫怪,我二嫂身子重,昨日被你气的大动胎气,来不了了,我才替她和赵夫人商议退婚一事。” 赵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这话说的,好好的,退什么婚呢?!昨日不过是一场误会,是下人弄错了盒子,那女则女戒是我要给侄女儿的,给玥儿是一只蝴蝶步摇,我是一时糊涂,想将错就错,劳烦你跟二夫人说,是我不好,我给玥儿道歉。” “道歉的话我就替二嫂和侄女儿收下,不过这婚事,如今也非退不可,”姜令芷笑盈盈的看着赵夫人:“先前永定侯府送来的东西,萧国公府会照着单子尽数奉还。其余的流程,就照着规矩走。” 赵夫人脸色大变:“我说了不退婚!” “两家结亲又不是强买强卖,赵夫人一个人说的话可不算数,”姜令芷慢吞吞的站起身来看着她:“赵夫人好好的,怎么会想要到萧国公府来闹这一出呢?现在,满意了? 赵夫人:“……”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其实她没想迁怒萧玥的,是赵若微……赵若微说若是不好好调教,以后儿媳妇就会骑在她头上了! 她现在真是恨死赵若微了! 姜令芷看着她的表情,满意的扯了扯嘴角:“慢走不送!” …… 处理完萧玥的事儿,她又回到顺园去编素舆。 不过她偷了个懒,只把竹子劈开,在现成椅子上缠好了竹片,全当是竹编的。 全部弄完后,她让下人将素舆抬到马车上,她要给姜浔送去。 她和孟白另外上了一辆马车,又要去姜家。 因为姜浔一大早的叫人给她送信来,说有个好消息,叫她去姜家,要亲口告诉她。 姜令芷想着,这个好消息应该是和繁楼的戏有关。 第192章 好戏即将上演 这次再到姜家时,府里的下人比昨日还要热情得多。 姜令芷的马车还未停稳,门房就已经上前来,牵马的牵马,卸脚凳的卸脚凳。 她下了马车后,孟白才将那素舆从车厢里拉出来,便被下人七手八脚地给抢了过去:“大小姐,这是给二公子的吗?小的们替您搬过去!” 姜令芷:“” 算了,有人抬着,总好过让孟白拎着,于是便由他们去了。 她已经熟悉去水云间的路了,但下人还是争着在前头给她带路。 水云间里院门大开,下人各司其职,比昨日要热闹许多。 小芽仍在院里洒扫,一见姜令芷近来,忙高兴道:“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 姜浔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走进来的姜令芷,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抬着素舆的下人,整个热眼前一亮。 “这么快就编好了?” 姜令芷眨眨眼:“是呀!” 反正他就是好奇,给他编了他就满足了。 姜浔还在问:“是和萧景弋那个一模一样的吗?” “嗯,”姜令芷大言不惭道,“比他那个还好!” 萧景弋的那个素舆纯是竹编的,姜浔这个素舆,里头裹着的是红木椅子,若论起价值来,那就是姜浔这个更贵一点。 姜浔心情舒畅得不行:“你快坐,坐下说话。” 姜令芷嗯了一声,走到软榻跟前坐下。 姜浔觑着她的表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昨日去永定侯府闹了,又说了三皇子输了马球赛,又说什么要退婚的,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喔,就是府里萧玥的亲事”姜令芷没多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至于假借姜川的名义威信赵书珩这事,她没好意思和姜浔说。 只是又说了结果:“反正现在,我二嫂和我侄女儿是要退婚的。” “喔,”姜浔眼神闪了闪,莫名有些高兴。 忍不住就低声咕哝了一句,“你也没比人家大多少,就喊上侄女了。” 姜令芷白了他一眼:“辈分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姜浔摸了摸鼻子,怕再说下去会被看穿,就适时换了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罗里嗦的家务事了。我要给你说的好消息,就算繁楼的戏排好了,明日就能开唱。” 姜令芷也没疑惑他忽然转换话题,毕竟男子的确容易对这种家务事不感兴趣。 “太好了!”听到繁楼的戏排好,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高兴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排好了。” 她等这出戏已经等了太久了。 这个节骨眼上,对她有利的事情越多,她就越有把握,扳倒瑞王。 所以她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和二房的关系。 其实她清楚得很,解决了这一次,赵若微还会暗搓搓的使坏。 但没关系,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 彼时的瑞王妃,才从舞阳公主府的柴房里被放出来。 瑞王这几日一心扑在三皇子的腿伤上,每日都要去三皇子府看望。 如此一来,倒是把关在舞阳公主府的瑞王妃给彻底忘在了脑后。 公主府的下人也十分听话,瑞王说要把瑞王妃关上三天,就真的把瑞王妃关在柴房三天三夜。 瑞王妃已经被饿得手脚发软,一副哀伤绝望的颓废模样。 舞阳公主府的下人们见她这样,也是吓得不轻:“王妃娘娘,小的们先送您回瑞王府。” “本王妃不走!”瑞王妃张了张嘴唇,艰难的出声说话,难掩眼底一片恨意:“瑞瑞王呢?他在哪?让他来!” 下人们可不敢再让瑞王妃待在舞阳公主府了,再待下去,只怕是要闹出人命。 那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他们手脚麻利地套了车,强行把瑞王妃扶上马车,一边回答着瑞王妃的话:“王爷他应当在三皇子府,三皇子伤了腿,王爷日日去瞧呢。” 瑞王妃挣扎无果,只得躺在马车里,任由马车赶回了瑞王府。 “王妃娘娘回来了!” 府里的徐管家忙带着府里的下人出来。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王爷一向待王妃体面,怎么就闹到把王妃娘娘关进公主府柴房这等事了呀! 马车帘掀开,瑞王妃就直挺挺地躺在马车里。 她还记着方才从舞阳公主府听到的消息,她盯着徐管家:“承稷他怎么了?” “王妃娘娘!”徐管家见瑞王妃这样,当真是大吃一惊,这还是昔日雍容端庄的王妃娘娘吗! 他一边指挥着下人来搀扶瑞王妃,一边回答着瑞王妃的话,“回王妃的话,是三皇子他在马球上摔断了腿,王爷这两日一直在三皇子府照看着。” “他怎么能如此,”瑞王妃瞪大了一双不甘心的眼睛,还在纠结着头七的事:“为什么,王爷关心舞阳,关心承稷,就是不关心荡儿,那是荡儿的头七啊” 徐管家哪里会知道为什么? 瑞王妃说的这些话,他光是细想就觉得脖子一凉。 他只好劝着:“王妃娘娘别多想了,二公子到底是做错事受到圣上斥责的缘故,王爷心里担心得很,只是面上不敢显露。” 瑞王妃的眼泪扑簌簌地流,真的吗? 当真是徐管家说的这样吗? 她很想相信,真的很想相信 二十多年了,瑞王一直都表现得爱护她,关心孩子们,她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变化这般大呀 宫里的太医过来时,一见瑞王妃这样也是惊呆了。 把完脉后,太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沉重:“王妃这是伤心生气过度,需得好好静养,再受不得刺激了。” “是,是。” 徐管家送走太医,又赶紧吩咐下人给瑞王妃喂些燕窝粥喝,好歹续住命。 瑞王妃就这样躺在床榻上,一直枯等到天黑。 直到有下人进来禀报:“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 第193章 半生缘 瑞王妃挣扎着起身,神情又是愤怒又是脆弱:“快请王爷过来!” 嬷嬷忙应道:“是,王妃!” 而瑞王此刻正满脸愁绪,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三皇子断腿,每时每刻都在喊痛。 夜里也睡不好,要么痛醒,要么做噩梦惊醒,断腿处溃烂的伤口反倒是有些恶化。 而周贵妃也因为担忧三皇子的短腿,这两日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原本中毒过后的身子本就柔弱,一连两日这样,竟是病倒了。 瑞王眉心紧蹙,满是焦躁。 一想到姜氏兄妹这对罪魁祸首,简直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他这会儿便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好好收拾收拾这对兄妹。 听到门外下人来禀报,说瑞王妃想见他的消息,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绝了:“让她自己歇着,本王没空。” 瑞王妃没想到,都回到瑞王府了,瑞王还是连见都不见自己,当即就有些激动:“再去请!请王爷来” 嬷嬷一脸为难的样子:“王妃娘娘,王爷似是正为了三皇子的断腿伤心着急呢,在书房里坐立难安的,只怕是” 瑞王妃懂了,瑞王哪怕人在瑞王府,心也是还在三皇子府里。 她闭了闭眼,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嬷嬷满是心疼地扑在她的床前,不住地给瑞王找理由:“王妃娘娘,您别太难过,王爷没有不心疼二公子,也没有不心疼您,实在是,是” “嬷嬷不必说了,”瑞王妃伸手覆上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狼狈脆弱的模样被人瞧见:“你出去,我想自己睡会儿。” “是。” 嬷嬷叹了口气,心疼地看了瑞王妃一眼,放下床帐,出了屋里。 一片黑暗中,瑞王妃移开手背,看着混沌的床帐。 她不想听嬷嬷找的那些托词,但在心底,却还是给瑞王的性情大变找到了理由。 一定因为王爷这么多年谋划成空,大受打击的缘故,才让王爷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至于突然间亲近舞阳和三皇子,也不过是想要拥护三皇子上位,好给瑞王府重新寻一条出路。 如此想着,瑞王妃觉得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王爷心里还是很看重她和孩子们的。 瑞王妃甚至从心底升起了几分愧疚,明明王爷爱她爱得这么深,她却不理解王爷的一番苦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等明日! 明日一早,她便去和王爷讲,就算谋划成空也没关系的,她愿意陪着王爷东山再起! 就算是没有如今这些荣华富贵,她也愿意和瑞王白首不相离。 想着想着,自觉找到了解决办法的瑞王妃,幸福地闭上了眼。 她相信,再睁开眼时,王爷便会变回从前那个温柔体贴的王爷。 翌日。 瑞王妃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繁楼的大戏已经唱了起来。 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安稳,倒是比昨日刚回府时恢复了不少精力,可以让她以最好的状态去见瑞王。 瑞王妃心里烧着一团火,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朝外头唤了一声:“来人。” 好一会儿,外头才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昨日来劝她的嬷嬷慌里慌张地推开门,上前服侍着瑞王妃起床梳洗。 瑞王妃略有些不满:“院里的下人呢?怎么这几日不在跟前伺候,都懈怠了不成?” 嬷嬷勉强笑了一声:“是,老奴回头好好教训她们。” 瑞王妃想着昨夜想的那些事情,也没再计较这些。 转而嘱咐嬷嬷:“头发梳好一点,一会儿我要去见王爷。” 嬷嬷听见这话,忍不住手一抖,扯痛了瑞王妃的头发。 “嘶——”瑞王妃捂着头皮,转头看着嬷嬷:“杨嬷嬷,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毛手毛脚的?” 杨嬷嬷赶紧认错:“是,是,老奴手笨,请王妃娘娘恕罪。” 到这个时候瑞王妃还是心情很好:“去把我那件石榴红的襦裙取来,那是王爷最喜欢的颜色” “王妃娘娘!”此时,杨嬷嬷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呀!” 瑞王妃疑惑地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了?” 杨嬷嬷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着瑞王妃:“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繁楼繁楼唱了一出戏” 瑞王妃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戏?” 杨嬷嬷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件事是决计瞒不住的 因为繁楼的戏一开场,立刻便在上京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出戏讲了一个半生情缘阴差阳错的故事。 有一富贵人家的小姐,和另一富贵人家的公子两情相悦,二人私定终身,却被公子的母亲棒打鸳鸯。 公子的母亲给小姐下药,让小姐失身于公子的哥哥,硬生生拆散了这对鸳鸯。 公子失魂落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嫁给哥哥,为解相思之苦,最终娶了与心上人有五分相像的她的妹妹。 那位小姐嫁给公子的哥哥后,每日郁郁寡欢,公子心疼不已,时不时地给予安慰,最终二人冲破世俗的阻碍,再次勾搭成奸,暗通款曲,甚至还生下一双儿女。 公子和心上人谋划着要双宿双飞,为此,一直暗中谋划着要抢走哥哥的家产。 至于公子娶的那位妹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中,在外人面前,她最是幸福不过,却不想,只是公子和小姐的挡箭牌。 姜二给足了银子,又和荣国公府的周渊打了招呼,直接将戏台子搭在了繁楼前头的空地上。 这样一来,不仅繁楼里的客人能从窗户里瞧见,来往的百姓也都围上来鼓掌叫好。 平日里繁楼也唱戏,不过唱的大都是男欢女爱,客人们看多了也就腻了。 哪里比得上今日这一出荡气回肠。 又是叫人哀叹小姐和公子的爱情,又是叫人唾弃公子和小姐的无耻,更是叫人怜惜那位妹妹的可怜。 戏台子上扔满了铜板和碎银子。 繁楼的东家一见这架势,这可都是白赚的银子,立刻就把其它的戏都往后排,只将这一出好戏连着排七天。 或许在不懂内情的外人看来,这出戏新奇而又刺激。 可是,对于知道那些忍不住对号入座的,这出戏简直就是呈堂证供! 瑞王妃瞧着杨嬷嬷那副简直要吓破胆的表情,心里莫名就是一阵慌张和气短。 她一拍桌子,怒视着杨嬷嬷:“说!” “王妃啊!” 杨嬷嬷整个人匍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却又当真是舍不得瑞王妃蒙在鼓里。 她抓着瑞王妃的手:“王爷他这么多年一直在骗您啊” 第194章 愚弄 “啪!” 瑞王妃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扇在杨嬷嬷脸上:“放肆!胡说八道什么?” 杨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不得脸疼,抱着瑞王妃的腿,就开始说起那出戏。 “王爷和贵妃娘娘,一直暗通款曲,说不好连三皇子和舞阳公主,都是王爷的” 瑞王妃呆住了,继而如坠冰窟,她抖着冰冷的指尖,疑惑而又恍然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舞阳和承稷,都是王爷的?” 杨嬷嬷匍匐在地,不敢再说话。 瑞王妃想哭又想笑,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她的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嗡鸣。 一边是情感在告诉她,杨嬷嬷说的不是真的,瑞王是很爱护她的。 一边却又是理智在向她怒吼,瑞王这么多年没有纳妾,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的姐姐,周媚儿。 一边是瑞王自小教养孩子们,告诉他们要为家人无怨无悔的付出,无论遇到什么事,要有舍身保护家人的决心。 他哄骗着身心受到伤害的灵舒,让她同意嫁去姜家,替他扫清障碍。 可另一边,他又那般心疼舞阳,不论她是病了还是喝多了酒,他随叫随到,有求必应。 抚慰金的事情暴露出来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李荡推出来做挡箭牌,好好的孩子,在朝堂上当众认罪,撞死在太极殿上,换了他的清白,他却连柱香都不肯为他点。 可承稷断了腿,他就焦灼的日日去看望,彻夜难眠。 还有,还有 那日在舞阳公主府,他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瑞王妃的面子,当众下令,将她关在舞阳公主府的柴房里。 瑞王妃想的越多,理智就一点一点地在脑子里占了上风。 因为她发现,瑞王性情大变,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装不下去了。 萧景弋醒来后,一直对他步步紧逼,釜底抽薪打破了他的谋划,又将给他供银子的萧家大房给赶出了上京。 瑞王他哪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只有抓紧一切可能替他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他想把他自己的亲儿子送进东宫! “哈哈哈哈哈——”瑞王妃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却忍不住仰天大笑,“只可惜,承稷他断了腿!他断了腿啊!” 断了腿的皇子哪还有入主东宫的机会呢? 可为什么她还是一点都不痛快呢? 她好恨啊! 为什么呀? 荣国公府的姑娘不分嫡庶一样的娇贵,她自小和嫡姐一样,都是悉心教养长大。 年幼时,她看到频频出入荣国公府的瑞王,也曾为了那份翩翩君子的风姿芳心暗动过。 可在看到瑞王和嫡姐周媚儿常在一起说笑时,她便收起了这份心思。 因为荣国公府的姑娘,最好的前程是入宫,而非情情爱爱。 可后来,嫡姐入了后宫,而瑞王跪在她面前认真求娶,说一直以来心悦的都是她,还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时,她还是心动。 嫁进瑞王府后,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细细观察瑞王对自己的和对嫡姐的态度。 瑞王对她总是温声细语,对嫡姐却是视如陌路。 于是她便也彻底沦陷在瑞王柔情蜜意中。 这么多年,她对瑞王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连瑞王跟她说想要那个位置,她也只觉得,瑞王是想要给她和孩子们最多的安全感。 瑞王妃笑到最后,又放声大哭,可是,凭什么拿她当个傻子呀? 既然如此,那就玉石俱焚! 所有人都别好过! 她眼底浓重的恨意:“扶我起来,我要,进宫面圣!” 她就不信,佑宁帝知道这件事后,还会一如既往的宠爱周贵妃,宠爱舞阳和三皇子! 杨嬷嬷跪得腿都麻了,挣扎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赶紧就要去拦瑞王妃: “王妃娘娘!万万不可呀!您若是把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只怕是荣国公府也要跟着被连累” 古往今来,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偷情,还要替别人养孩子的耻辱? 更何况,佑宁帝他是帝王!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啊! “放开我!”瑞王妃整个人颤抖不已:“都去死” “馨儿!” 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急促而又担忧的声音。 瑞王妃一怔,泪眼朦胧地望过去,便瞧见瑞王脚步急促地迈过门槛,朝她走近。 那一瞬间,瑞王妃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又开始发抖:“李宗烨!你枉为人!” “都是本王不好”瑞王眼中的不耐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前那副温柔到能溺死人的神情。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担忧三皇子,他实在是后院着火,自身难保了! 今早他听到繁楼那出戏时,吓得后背一凉。 这讲得不就是他和媚儿的故事吗? 他立刻便想让人去繁楼叫停那出戏。 可转念一想,他又收回了命令。 这出戏也没有指名道姓,他又为何要急着对号入座呢? 如今这出戏已经火遍了上京,他在这个时候冲出去。 岂非是自投罗网,让人立刻就联想他身上? 与其这样,就让他们唱呗! 谁心虚谁才坐不住! 所以他叫人给媚儿送了信,保证这出戏不会传到佑宁帝耳朵里。 而他这边,只需要安抚好瑞王妃,而后自己沉住气,任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也不是他自信。实在是事出突然,又一触即发,他根本没有万全的应对之策。 只能沉默着,以不变应万变,寄希望于装死就能扛过这波风声。 人在有心无力的时候,只能奢求一点运气。 盼着于老天爷手下留情,让他顺利度过这一关。 他摆摆手,让杨嬷嬷退下。 又将挣扎着的瑞王妃抱紧怀里,温柔小意地安抚着:“馨儿,怎么气成这个样子?繁楼的那出戏我也听了,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怎么能当真啊!” 瑞王妃被禁锢着挣脱不了,愤怒绝望之下,狠狠咬在他的胸口。 夏日衣裳本就轻薄,直到口腔充满血腥气,瑞王妃也没有松口,恨不得就此活吃了他。 瑞王忍着痛楚,轻轻地拍着瑞王妃的背:“好馨儿,你咬,我不疼,只要你解气” 瑞王妃从前很吃这一套的,但现在恨意却是成千上万倍的增长。 她长长的指尖抓破瑞王的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一些温声软语柔情蜜意,将她蒙骗在股掌之中。 愚弄她,利用她,伤害她,践踏她的尊严,连她的孩子也当做工具。 “够了!” 瑞王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忍无可忍地抓住瑞王妃的肩膀,将她扯开。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眼底极快地闪过一阵杀意又迅速掩去。 周馨儿这个疯女人! 等这场风波过了,定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他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瑞王妃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开始怒吼:“馨儿,你冷静下来!你这会儿非要进宫去向皇兄告状,莫不是连坦儿的性命也不顾了?” 第195章 虎毒不食子 提到李坦,瑞王妃的动作一滞。 是啊,她还有个孩子呢。 瑞王死有余辜,可是李坦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坦儿坦儿”瑞王妃那决绝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继而又嚎啕大哭起来。 瑞王松了一口气,人在脆弱的时候,是最好诱哄的。 他扶着瑞王妃,缓缓站起身来,替她擦着眼泪:“坦儿很快就会从朔州回来的,咱们一家人还要好好过日子呢。” 瑞王妃没说话,瑞王又开始替自己开脱起来:“馨儿,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我早上一听到那出戏,就怕你误会,想着快些来跟你好好解释一番。 却不想,还是被那刁奴,抢先在你跟前告了状,惹得你如此动怒。 你莫不是忘了,太医上次给你请平安脉时就说,你肝不好,动不得怒” 瑞王妃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滑落。 瑞王抚着瑞王妃的背,又开始解释了戏里说的事情:“当年,我是与你嫡姐走得近些,但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嫡姐是要进宫的,所以才打着来寻她的名义,实则只是想看你一眼” 说着,他一副陷入回忆的幸福模样:“我一直都记得,那年夏日,你兄长邀我去府里游湖,你抱着荷花,从廊下走过的模样,只一眼,就永远住进了我的心里” 说到这,瑞王妃忽然放下了双手,定定地看着瑞王:“真的吗?” 瑞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当然是真的,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瑞王妃抬手擦了擦眼泪,忽然不再哭了。 她偏头看着瑞王,一副破涕为笑的模样:“王爷,是我误会你了。” 瑞王松了口气,抬手将瑞王妃揽在怀里:“咱们夫妻之间,不说这些。” 瑞王妃的脑袋靠在瑞王怀里,任由瑞王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她的眼神一片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和眷恋。 可是李宗烨,当年抱着荷花从廊下走过的,从来就是周媚儿。 繁楼的戏唱了整整一日,上京除了议论这出热闹,再无什么事情发生。 姜浔在府里坐卧不安的,一直叫下人打听着外头的情形,尤其是盯紧瑞王府。 可直到太阳落山,都没什么事情发生。 他一时间有些忍不住,刚想叫下人去萧国公府问问姜令芷,这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姜令芷就已经早他一步,叫孟白给他送了口信过来。 孟白动作麻利,避开尚书府各处的下人,破窗而入站在姜浔的床前:“姜二公子!” 彼时的姜浔正闭着眼躺在床上,被孟白这一动静吓得差点心跳漏了一拍:“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不叫人通传一声?” 孟白挠挠头:“奴是暗卫啊!” 暗卫就是这样啊,主子要他们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要么避着些人,要么就得易容换装,反正不能光明正大的。 姜浔:“” 他勉强顺过来气,不再跟孟白纠结这个问题,心想着算了,以后多适应一下好了。 他冲着孟白道:“你来得正好,繁楼的戏已经唱上了!但是瑞王府一点动静都没,你家主子知道吗?” 孟白点点头:“姜二公子放心,奴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主子让奴来传个话,将军明日就回上京了。” 姜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又怎么了呢?” 孟白言简意赅道:“李坦。” 姜浔恍然大悟。 这一日瑞王府没有动静,定然是瑞王稳住了瑞王妃。 等李坦被萧景弋押送回来后,才是对瑞王最大的考验到时候,瑞王会挺身而出,将所有罪责抗下,还是像对李荡一样,任由李坦顶罪? 姜浔觉得,应该会是后者。 顶罪的李坦,便会成为压倒瑞王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浔松了口气,赞了一声:“他回来的还真及时!” 孟白一拱手,当即便要转身而去。 “哎!你等等!”姜浔忙出声唤住她:“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孟白点点头:“姜二公子有什么话要奴带给主子?” “不是带话给阿芷的!”姜浔挠挠头,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国公府不是要跟永定侯府退婚吗?退的怎么样了?” 孟白诚恳地摇摇头:“奴不清楚。姜二公子若是想知道,奴回府以后,问过主子的意思,帮你打听一番。” 姜浔:“” 这个暗卫怎么这么轴?还问阿芷她怎么不干脆去城里贴告示呢?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姜浔摆摆手:“你走!” 孟白再次一拱手,破窗而出。 姜浔重又躺回床上,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话,觉得自己好像被夺舍了。 孟白这丫头应该不会告诉阿芷的? 孟白会的。 姜令芷听完孟白的汇报,一时也很疑惑,姜浔关心这个做什么? 思来想去,她觉得他定然是天天躺在床上无聊的疯了,才会关心这些家长里短。 于是她吩咐孟白:“明日买些话本子给他送去,打发空闲。” “是。” 姜令芷瞧着屋里的各处,觉得也该布置一番:“将军明日便要回来了,把床帐换一换” 自她嫁给他以来,还未曾与他分别这么久。 不免有些想念。 但更多的,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自他醒来到现在,瑞王这个罪魁祸首仗着佑宁帝的偏袒护佑,蹦跶的实在太久了。 叫人生厌。 而这一次,就算是瑞王还能金蝉脱壳,但再次失去孩子的瑞王妃会轻易放过他吗? 心软的女人可能会无数次原谅犯错的男人。 但绝对不要低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第196章 彻夜难眠 这一夜。 上京不知道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譬如,姜尚书府的姜浔,正盘算着永定侯府和萧国公府退没退婚的事情。 譬如,三皇子府的李承稷,断腿痛地砸了瓷枕,逼着太医给他想止痛的法子。 再譬如,宫里的周贵妃。 今夜佑宁帝翻了她的牌子,但她以身子不适给推拒了,扫了佑宁帝的兴致,惹得龙颜不悦。 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原本,三皇子的断腿就已经让她烦得食不下咽。 但繁楼突然开唱的戏,更是让她一颗心都要炸了。 她想不通,这样隐秘的事情,到底是从谁口中传出去的,又怎么会被明晃晃地放上台面去,编成大戏,唱到上京人尽皆知。 若是这些事情被佑宁帝知道了,她还怎么活? 可偏偏,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好轻易派人去繁楼喝止那出戏。 而原本能替她处理麻烦的瑞王,又传信进来,说他得安抚瑞王妃,让她装作无事发生,防着有心人把消息传进宫来。 这么多的事情压在心上,她哪还有心思去尽后妃的职责? 周贵妃躺在床榻上重重叹了口气。 一想到瑞王这会儿在向瑞王妃献殷勤表忠心,就更睡不着了! 而瑞王和瑞王妃也没睡着。 瑞王妃背对着瑞王。 瑞王一开始想让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但瑞王妃借口说,平躺着胸闷。 瑞王还不死心,又主动从背后抱着瑞王妃,贴着她的耳边柔声道:“馨儿,还记得咱们刚成婚时,你说,我这样从背后抱着你,会让你觉得很安心。” 瑞王妃一瞬间浑身僵硬。 她强忍着转身扇他两巴掌的冲动,到底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就这样抱着。 一片黑暗中,她神情冷若冰霜,语气却还是温和的:“成婚已经二十一年了,难为王爷还记得。” “你的事,本王自然都记得,”瑞王只觉得瑞王妃已经被他哄得软了态度,只需要再说些甜言蜜语就好,“你是本王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瑞王妃无声的讥讽,语气毫无波澜地问道:“那坦儿什么时候回来?” 瑞王一晃神,忽然有些疑惑。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日在舞阳公主府,不是特意叫人去打听李坦的踪迹吗? 怎么这几日也没人来报他?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这几日一直在三皇子府,只怕是下人有消息了也不敢前去打扰。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朔州那边定是万无一失。 毕竟,朔州的县令早已经投入他的名下,再加上李坦带着数百名功夫高强的杀手提前埋伏着,萧景弋此人定然有去无回。 一想到萧景弋这一次终于死在朔州,瑞王心里甚至有种天道好轮回的感觉。 呵,就算是死而复生又如何,终究不还是死在他的手里? 哪怕现在无兵无权再起不了事,但只要萧景弋死了,他心里就痛快得很。 如此想着,他向瑞王妃保证道:“算算日子,也快该回来了。” “嗯。” 一片黑夜中,瑞王的呼吸渐渐发沉,而瑞王妃的眼神仍旧亮的吓人。 她撇开瑞王的胳膊,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走到妆台前,打开妆匣的最底层,慢吞吞地从里头取出一把刀鞘镶满宝石的匕首来。 她轻轻拔下刀鞘,就着月光欣赏着泛着寒光的刀刃,又偏头去看了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的李宗烨。 等坦儿回来了,这瑞郡王的位置也该换个人去坐。 粗壮的木头打造而成的囚车,四面透风,但整体坚固,刀劈不开,火烧不破。 李坦就关在这样的囚车里。 他闭着眼,靠在柱子上,手脚被软布捆着,嘴里塞着抹布,脖子上挂着巨大的锁链,一路从朔州游行回上京。 三日的路程,风吹日晒,让他身上再没了那副世家贵公子的气质,胡子拉碴,满目沧桑。 萧景弋看着眼前紧闭的上京城门,勒住了马缰绳。 “停!”狄红立刻便是一抬手:“原地休息,等天亮!” 巨大的车轮缓缓停止。 狄青从马背上跳下,走到囚车前,先是利落的卸了李坦的下巴,才拿下他嘴里的抹布,继而拿起牛皮水囊给他灌下水。 三日未进食,李坦已经有些虚弱了。 他身体里想要活下去的本能,终究战胜了他要为保护家人而舍身的新年。 他哪怕再想死,喝到水时大口吞咽着,只想多续一续自己的命。 狄青将水囊里的水喂了大半给他,随即又将他下巴接上,抹布塞了回去。 李坦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被尽数吞下。 萧景弋就这样坐在马上。 因为赶着回上京,他一整夜都在赶路。 等着天地从一片灰蒙蒙,逐渐变得青白,直到通红的日头从天际一遍一遍升起,照亮整个上京。 “将门,城门开了。”狄青问询道:“咱们现在是先回府,还是直接入宫?” 萧景弋本是打算直接入宫的,但又莫名的像是猫抓了一样,心痒痒。 很想阿芷。 遂吩咐狄红:“我和狄青先进宫,你回去叫夫人,就说就说我在朔州伤了腿,让她推着素舆到宫门口来。” 狄红:“” 他狐疑地看着萧景弋,将军什么时候伤得腿? 他这个亲随怎么不知道? 默了默,又恍然大悟。 将军在朔州时提刀杀人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回了上京又要开始装可怜了。 兵不厌诈哦。 狄红当即应下:“是!” 城门彻底打开,狄红骑着快马便往萧国公府赶。 萧景弋则带着狄青,身后跟着几个押车的护卫,不紧不慢地往皇宫的方向去。 上京百姓还未从昨日繁楼的那处大戏中落下兴致,又开始围着囚车,议论纷纷的。 毕竟,上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游街的囚犯了,实在也算是一出热闹。 “哎哟,那骑在马上的不是萧将军吗?” “对对对!萧将军咱们自然都是认得的,那囚车里关着的,又是谁呀?” “哟,这还用问嘛?肯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不然也不会是萧将军亲自押送了!” “就是!管他是谁,反正不是好东西!” 百姓们说着,就将手里的菜叶子往囚车里砸。 李坦一直漠然的脸色终于有了一刻的松动。 为了护卫家人家人而舍命,至少会让他觉得死是崇高的,有价值的。 但是被百姓们这般受辱,实在是叫他有些愤怒。 这些愚蠢的贱民,根本就不知道他一个堂堂瑞王世子,承受了什么! 萧景弋故意松了缰绳让马蹄慢了下来,他垂眸看着囚车里脸色难看的李坦,循循善诱道:“李坦,从这条路到太极殿,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本将军最后再说一次,若你愿意供出一切是瑞王指使,本将军会在圣上面前保你一命。 若你还打算像李荡一样替他顶罪,待你死后,也是千古骂名。”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想清楚些,你还未加冠。” 第197章 一起下地狱吧 但李坦只是很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在他看来,萧景弋与他说这些话,不过就是还没有查到父亲的把柄,所以才来劝他指证。 哈! 李坦越发坚定,一会儿要在太极殿上,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为了家人,他死得其所! 萧景弋轻声道:“李坦,在你去朔州埋伏着要杀我的时候,你弟弟李荡已经替瑞王顶罪死了,你也想走上他这条路吗?” 李坦皱了皱眉,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荡死了? 怎么会? 明明他走的时候,府里一切都还十分安稳,灵舒阿姐还在陪母妃赏花,李荡还在学习处理政事。 他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就又变得坚定。 萧景弋一定是在骗他! 挑拨离间的把戏罢了,他才不会信。 萧景弋看着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淡淡地收起眼神中的最后一抹怜悯。 罢了,自寻死路,便会得偿所愿,只剩下死路一条。 另一边,狄红匆匆忙忙赶回萧国公府。 姜令芷才刚用罢用膳,就听下人通传说狄红回来了。 “叫他进来!” “夫人,将军他”狄红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刚想说,将军他要假装自己腿断了,打算在朝堂上装可怜。 但话到嘴边,却是灵机一动,决定还是不说了。 毕竟是在宫门口,那么多人瞧着,要是夫人装不出来伤心难过,露馅了可就不好了。 姜令芷他一时有些着急:“将军他怎么了?” 狄红使劲哭丧着脸:“夫人!将军活捉李坦,但是把腿给伤着了,这会儿急着上朝呢,让您把素舆推到宫门口去。” 姜令芷心头一紧。 怎么就伤着了腿? 继而又愤怒了起来,瑞王和李坦只怕是在朔州早有埋伏,夫君这一趟实在凶险不易。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陪着一个瘫子夫君到活蹦乱跳,而如今他却又被害的要再坐素舆。 姜令芷就觉得整个人火冒三丈。 “狄红,你去西厢房推素舆,”姜令芷吩咐道,“孟白,去叫人套车,云柔,替我更衣。” 她哪还坐得住啊! 她得赶去宫门口看看,他伤的如何了。 此刻的宫门口热闹的不亚于菜市场。 入宫上朝的文武百官,瞧见骑在马上的萧景弋,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不少朝臣都认出了囚车里关着的是瑞王世子李坦,顿时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谁都知道,萧景弋在端午后,便去了朔州,重启先行军将士被劫杀一案。 这会儿把李坦活捉了,莫不是说当初谋划劫杀的,竟是瑞王府? 天呢,这可真是鬼一样的热闹! 姜令芷从马车上下来时,就见宫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大臣。 而萧景弋始终骑在马上。 姜令芷眼眶一红,跳下马车,拎着裙摆就小跑着冲他跑了过去,没忍住,当众唤了一声:“夫君。” 萧景弋瞧见她关心情切的模样,一时间心脏像是漏跳了半拍。 他忍着想立刻翻身下马的冲动,轻咳一声,声音低沉而又嘶哑:“夫人,你来了。” 孟白跟在姜令芷后头,和狄红一起将素舆从马车上挪下来,朝着萧景弋推了过去。 姜令芷忍住眼泪,上去摸着他的腿:“腿怎么样了?” 萧景弋不知道狄红是怎么跟她说的,竟让她这般担心。 只是这么多人瞧着,也不好再解释清楚。 只得随口编了个理由:“从前醒来时,腿便没有恢复的很好,偶尔就会麻痹。在朔州时,用力过度,大夫说,只怕是废了。” “腿废了” 姜令芷轻声重复了一遍,睫毛一眨,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只是才哭了一瞬,她就又忙抬手擦了擦眼泪,怕他看到自己哭心里更难过。 姜令芷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没事儿,人回来就好。” 萧景弋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令芷扶着素舆,招呼狄青狄红将萧景弋扶下马,让他坐在轮椅上。 马儿很听话的跪下了前蹄,萧景弋揣摩着双腿废了的感觉,被狄青狄红扶着坐上素舆。 萧景弋轻呼了一口气,骑马骑了一路,好不容易能坐一会儿,还挺舒服的。 到这个时候,围观的大臣都愣住了,为了捉这个李坦,萧景弋的腿废了? 囚车的李坦难以置信的看着萧景弋不是,你装什么? “好了阿芷,”萧景弋手放在素舆的轮子上:“快要上朝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松开了素舆。 刚想说她回府里等他,结果就见萧景弋抬手指着宫门口的登闻鼓,轻声道:“去敲,敲完推我进去上朝。” 姜令芷:“” 又让她敲? 罢了,一回生,两回熟。 她几步上前,轻车熟路地抡起鼓锤咚咚咚的一阵操作。 随后冲着禁军道:“这一次,还是状告瑞王府。” 瑞王得知此事后,一瞬间有些绷不住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繁楼的戏还在唱,瑞王妃这里他还没有彻底安抚好,怎么李坦就又出事了? 真是叫人进退两难。 照他对李坦的教养,自是不必担心李坦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 可这样一来,瑞王妃就必然会和他彻底闹掰。 他都不敢想,周馨儿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事 若是周馨儿出面,在佑宁帝跟前坐实了他和媚儿的私情,他便只剩死路一条。 媚儿、舞阳和承稷都没有好下场! 可若是他现在去宫门口,保下李坦,让李坦供出幕后之人是他这个做父亲,那么当初劫杀先行军一案就再也瞒不住了。 他不仅是死路一条,整个瑞王府都得抄家斩首。 瑞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掉入陷阱的困兽,底下是锋利的尖刺,上头是盖住洞口的巨石。 让他再无一丝生机。 “看好王妃!不许她出王府!” 瑞王掩饰不住脸上的阴郁之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把了:“拿朝服来,本王亲自进宫一趟!” 萧景弋和姜令芷就算再难缠,但只要他们没有证据,就无法定他的罪。 只要李坦认罪伏法,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瑞王走后,瑞王妃便被徐管家亲自带人给看管了起来。 她有些急迫地拍着门:“把门打开!我都听到了,是坦儿回上京了!” 徐管家叹了口气,一副十分为难的语气:“王妃,王爷吩咐了,让您在府里安心等着他的好消息。” 等他的好消息? 事已至此,瑞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次,他还要让坦儿替他顶罪。 瑞王妃冷笑一声,她要是再不出去,李坦的命就没了! 瑞王妃满脸决绝,转身回头去取下烛台上的蜡烛,二话不说点燃床帐:“徐管家,你若是能经起住谋害王妃的罪名,你便尽管拦着!” 随即,跟着徐管家一同守门的小厮惊恐道:“徐管家,不好啦!不好啦!屋里走水啦!” 徐管家吓了一跳,这罪名他哪担得起啊? 于是赶紧就打开了屋门的锁:“王妃娘娘,您快些出来额” 匕首从瑞王妃手中划过,利落地捅在徐管家的胸口。 趁着小厮们乱作一团的功夫,瑞王妃拎着裙摆就疾步往外狂奔。 今日,她也要去进宫面圣。 一起下地狱! 第198章 幡然醒悟 彼时的太极殿。 众位大臣很有眼色,谁也没有抢先上奏。 佑宁帝看着坐在素舆上的疲惫不已的萧景弋,又看看跪在他素舆边上眼眶通红的姜令芷,视线再往一旁,扫到被五花大绑的激动不已的李坦,和跪在李坦身边的瑞王。 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谁,该先问什么! 顿了顿,他还是看向了姜令芷,温声道:“萧四夫人,你今日又来敲登闻鼓,所谓何事啊?” 想起从前姜令芷敲了登闻鼓,捅出来那些事,他还是不免有些好奇的。 “回皇上的话,臣妇来求皇上替我夫君申冤,”姜令芷告状告多了,也不像从前般慌张,指控瑞王的话便是信手拈来,“夫君奉圣上之命,前往朔州查案,却被瑞王父子给害得断了腿!瑞王府大逆不道,请皇上治他们死罪!” 佑宁帝点点头:“朕知道了。” 看来是临时起意,为着景弋来的,没什么准备。 唔罢了 “景弋,你的腿” 佑宁帝的视线转向萧景弋,眼神满是心疼:“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坐上素舆了?” 萧景弋偏头看向李坦:“多亏了李坦表弟,也不知是何缘故,竟带着些杀手在朔州埋伏微臣,一番缠斗下来,微臣腿算是废了。” “竟有此事?”佑宁帝一时神色惊疑不定。 萧景弋是领了圣旨,去朔州重查西北逆贼劫杀先行军将士一案的,而李坦却带着杀手去埋伏萧景弋,莫不是想要毁尸灭迹? 一时间,佑宁帝看向李坦和瑞王的表情,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了。 瑞王府莫不是和那些西北逆贼有牵扯? 佑宁帝下一个反应便是觉得,宗烨莫不是被人诓骗了? 毕竟,从情理上,他很不愿意相信,自小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长大的亲弟弟,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佑宁帝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李坦,厉声喝道:“逆子!你来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坦嘴里的抹布被除去,从进了上京城门到这太极殿,他一直就在想一个合理的理由。 是他必须杀了萧景弋,而又不会牵连上瑞王府的理由。 只可惜他思来想去,都没想到特别合适的。 瑞王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顿时心里一紧,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眼珠子一转,顾不得佑宁帝还在上头坐着,当即直起身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逆子,还不如实交代!” 同时极快地冲他动了动嘴唇,无声道:“想想你母亲。” 李坦捂着脸,满脸痛苦地看着瑞王,他是会唇语的,他看得懂瑞王的暗示。 他也动了动嘴唇,无声道:“父亲,我不知该说什么” 瑞王微微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找不到理由 只要李坦乖乖听他这个父亲的话,今日就稳了。 他抬手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迅速给李坦埋伏萧景弋找到了理由:“你这逆子,为父有没有给你说过?你弟弟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 贪墨阵亡将士的抚慰金,天理不容,他撞死在金銮殿上,是他罪有应得! 你怎么能因此迁怒萧将军? 你知不知道,萧景军去朔州是奉旨查案的,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糊涂!” 李坦有一瞬间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父亲在说什么? 李荡真的死了? 他去朔州不过短短半月,他的亲弟弟就撞死在太极殿上? 贪墨抚恤金? 那抚恤金不是已经进了父亲的口袋吗? 弟弟是替父亲顶罪死的。 这原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父亲从小就是这般教养他们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瞬间就又想起了,方才刚进城时,萧景弋问他的那句,“你也要走上李荡的那条路吗?” 这条路,原本在他看来,是为了保护家人,死的其所的一条路。 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底会泛起丝丝缕缕的退缩之意呢? 灵舒阿姐废了,弟弟死了,现在该轮到他了,那么他保护的家人又是谁呢? 父亲方才说,让他想想他的母亲。 他没有来得及看到,李荡死的时候,母亲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始终记得,灵舒阿姐遭遇各种不幸时,母亲的眼泪就没有断过。 灵舒阿姐小腿被狼咬断后,母亲更是宠她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母亲真的愿意看到,她所有的孩子,都为了父亲,死于非命吗? 从朔州到上京,李坦那颗始终坚定不移的心,在这一刻有了犹疑。 瑞王觑着李坦越来越难看的神色,一颗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 方才不还好好的? 怎么现在都给他找好理由,铺好台阶了,他又不吭声了? 逆子! 莫不是在这紧要关头舍不得为他去死? 这可不行! “混账东西!”瑞王又是一脚踹过去,趁着李坦爬不起来的时候,抓着他的领口,迅速将袖口藏着的鹤顶红往李坦嘴里塞:“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李坦手脚都还被捆着,哪有力气去挣脱。 更何况,他整个人都懵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逼着儿子替他顶罪,儿子不肯就要毒死他? 而且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李坦咬紧牙关,连呼救也不敢。 而瑞王遮掩得好,这一幕落在文武百官眼里,也只当是瑞王被大逆不道的儿子给气疯了,所以不管不顾地开始教育他。 佑宁帝对瑞王的话,天然的就相信了一半。 听他说出这番说辞来,也只当是李坦这个孩子年轻气盛,一时错了主意,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到底是萧景弋瞧出了端倪,蹙眉喝道:“快拉开瑞王!他手里藏着东西!” 众人皆是一惊! 曹公公立刻指挥御前侍卫:“快!” 瑞王却更是发了狠,紧紧箍着李坦的下巴,捏开他的嘴,硬是要将鹤顶红给喂进去。 逆子! 辛辛苦苦养他这么多年,居然不肯为了父亲去死?! 第199章 他得了失心疯 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去,一左一右要将瑞王拉开。 但事已至此,瑞王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 他箍着李坦下巴的那只手迅速下滑,改为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张开嘴。 李坦心中的犹疑一点一点变得坚定,继而又变得绝望,是的,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看清了。 他的父亲就是要让他死。 他别过去头急速的呼吸着,挣扎得越发猛烈,趁着御前侍卫拉开瑞王的功夫,找准机会绑起的双腿曲起,一个借力狠狠踹在瑞王的胸口。 “啊!” 瑞王这一计窝心脚挨得不轻,藏在手中的鹤顶红毒丸也随着这番从他手中脱出,咕噜噜地滚落在一旁。 姜令芷适时从袖口掏出手帕,将药丸捡了起来,疑惑道:“瑞王爷,您这是教训世子,还是要打算逼死世子?” 见状,佑宁帝也皱起了眉。 宗烨这是要做什么?! 虽说养不教父之过,李坦这孩子做了错事,宗烨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打了,踹了踹了,表明立场就可以。 如今还没定他的罪呢,何苦急着就要他的性命! 萧景弋恰到好处地接了一句:“瑞王殿下,如今李坦什么话都还没说,你就这般急着要逼死世子,这又是为何啊?” 话音一落,偌大的朝堂彻底跟着安静下来。 萧将军这话,语意颇深啊。 平日上朝议事时,文武百官也会有些政见不同,发生争执吵闹,但那都是为了更好地解决朝堂政事。 而瑞王今日言行举止实在是太过诡异,叫人不得不往深处去想。 可是想得深了,又不敢再多想。 萧将军平定西北,班师回朝经过朔州时,遭遇劫杀,当初佑宁帝派了瑞王去查案,只说是西北逆贼所为。 如今萧将军去朔州重查逆贼的行径,怎么就又遭了瑞王世子李坦的埋伏? 若照瑞王所说,瑞王世子只是因为李荡之死迁怒萧景弋,所以伺机报复。 可那些埋伏萧景弋、将堂堂战神将军伤到腿废的杀手,又是哪来的? 大雍明令,不许文武百官,江湖帮派私自圈养杀手,违令者杀无赦。 而一个闲散王爷的儿子,又从何处调用? 抽丝剥茧之下,瑞王的这种说法,显然是说不通的。 要么,便是这些逆贼早就投了李坦的麾下。 所以从一开始,萧景弋班师回朝路上被劫杀,就是李坦所为,瑞王为了保子啊儿子,才将一切都推在西北逆贼的身上。 亦或是,这些逆贼从始至终就不存在,是瑞王府圈养了杀手,一开始劫杀先行军的,如今再次让李坦去埋伏查案的萧景弋。 再或者 但无论是哪个可能,都预示着瑞王府如今大难临头了。 诸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着。 不知道上头坐着的那一位是如何想的。 毕竟,佑宁帝在旁的事上都还算是清楚,但事情只要牵扯上瑞王 佑宁帝此刻的脸色亦不算好看。 方才萧景弋说的那句话,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宗烨他为何急着要李坦死? 李坦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看着李坦,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说!你到底为何要去朔州?” 李坦还未从信念崩塌和绝望中回过神来,听到佑宁帝这句问话,顿时难掩恨意。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端端正正的跪好,被紧紧绑起的双手指着李坦:“请皇上明鉴,一切都是” “李坦!”瑞王此刻是真的慌了,这个逆子真是疯了,从小教他的东西都忘到狗肚子里吗? “你想清楚再说,莫要信口开河!” 瑞王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威胁着:“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为父教子无方。但你母亲的性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间,踏踏实实认罪,莫要让你母亲心寒。” 李坦默了默,只是看着他。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却还在想着拿阿娘的性命做威胁! 阿娘是他的妻子啊,他又把阿娘当什么? 李坦一直看着瑞王,直到瑞王眼底丝丝溢出的恐惧、慌张和恼怒,他静静地欣赏着瑞王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填补着自己内心的空洞。 他看着瑞王,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回皇上的话,一切都是父王让我做的! 是他要让我去朔州埋伏萧景弋,因为父王害怕,他怕极了萧景弋! 他想要谋反篡位,又怕萧景弋从西北杀回上京起兵勤王,所以才趁着他班师回朝的机会,伏兵劫杀他和先行军将士。 可他万万没想到,萧景弋他命硬没死! 如今又要再去朔州查案,我父王他害怕啊,怕得夜夜辗转发策难以入眠,他害怕万一留下什么把柄,被萧景弋查出来,他就彻底完了! 所以他让我去朔州提前埋伏,哈哈哈哈哈,怪我实在太蠢。 我居然没看出来,父王打从一开始就是要舍弃了我。 朔州之行,我若是杀了萧景弋,能替他除了心腹大患,他便还认我这个儿子。 我若是事情败露,便要向方才他要求的那般,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父王,你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何要这样待我” 说到最后,李坦又绷不住了,又哭又笑,又疯又叫的。 佑宁帝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真如此吗? 他想不通瑞王有任何要谋反的理由。 他自认待瑞王不薄。 还未及冠就给了他瑞亲王的封号,封地也给得最好的豫州,准许他一直住在上京,他的瑞王府更是上京占地最大,建造最奢华的府邸。 但,事关江山社稷,到底得问一句。 他看向瑞王:“宗烨,你有什么话说?” 李宗烨浑身发颤,却还是极力地保持镇定,这个时候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佑宁帝的信任。 他挣脱开御前侍卫的束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脸上的愤怒惊慌已经压下去,变成一副惊慌失措人畜无害的模样:“皇兄,李坦所说全是胡说八道他,他,一路都是被装在囚车里游街回来,一定是被萧景弋给屈打成招了,才会这般胡言乱语的。 对,对,皇兄你也知道,这孩子一向孝顺,今日却忽然这般胡言乱语,定是被萧景弋给折磨得得了失心疯!” 疯子的话是不可信的。 哪怕疯子说的是真相。 第200章 如何斗得过你爹? 佑宁帝一时觉得瑞王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萧景弋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他想从人嘴里撬点话出来那有的是手段。 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坦胡说八道。 毕竟李坦这会儿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滴泪横流,神情愤怒而又激动,还真像是得了失心疯说话胡编乱造的。 李坦惊诧于,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佑宁帝居然却还在怀疑。 于是立刻表示,“我没疯!我说的都是真的!” 就像是醉酒的人都爱说自己没醉一样,傻子也爱说自己不傻,疯子也爱说自己没疯。 瑞王回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像是在说,傻孩子,你如何斗得过你爹呢? 姜令芷蹙了蹙眉。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瑞王赶在佑宁帝的眼皮子底下这般大逆不道,为非作歹。 全赖佑宁帝对瑞王的盲目信任。 姜令芷一咬牙,出声辩驳道:“有没有屈打成招,太医一验便知!” 眼见朝堂上没有人呵斥她乱说话,又伸手托着自己方才捡到的那颗毒药丸: “请皇上明鉴,臣妇方才捡到的这颗药丸,正是瑞王殿下想要喂给世子的,不如请太医来,验一验到底有没有毒,便知世子和瑞王谁说的是真的。” 瑞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死死地瞪着姜令芷,眼中杀意澎湃,怎么又是姜氏这个贱妇! 这个事事总要踩他一脚的贱妇! 他人生的崩盘,便是姜氏这个贱妇换亲改嫁萧景弋开始的! “唔” 佑宁帝看着姜令芷手中托着的一小颗药丸,顿了顿,偏头看向曹公公:“去叫太医来。” “是。” 太医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小跑着进了太极殿。 他先是给李坦把了把脉,又回禀道:“皇上,李世子只是情致过于激动,并未受内伤,也没有得失心疯。” 佑宁帝唔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莫非,李坦说的,都是真的? 瑞王竟当真要谋反? 太医又接过姜令芷手中的药丸一验,立刻变了脸色:“回皇上的话,这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啊!” 满堂皆惊。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瑞王怎么舍得给嫡长子下这么烈性的毒药。 “啪!” 佑宁帝脸上的怒色一点一点的集聚,操起桌案上的镇纸冲着瑞王砸了过去。 瑞王的额角被砸破,腥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坠落在地。 佑宁帝更是难掩失望和心痛:“宗烨,你为何要如此!” 眼见着事情似乎没了转圜之地,瑞王似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他冷冷地盯着李坦,用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看懂的唇语,讥讽道:“那就一起去死。” “皇兄,臣弟实在冤枉啊!”瑞王跪在地上,朝着龙椅的位置膝行几步,一脸痛色:“臣弟是不想李坦活着,但臣弟绝不敢谋反啊!” 瑞王这话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佑宁帝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为了让他替你顶罪,你又为何要在太极殿上毒杀他?” 瑞王哀恸地看了李坦一眼,继而又看向佑宁帝:“皇兄,臣弟也是近日才知晓,臣弟这么多年,一直在替别人养儿子! 上次李荡犯下大错,死在太极殿本是他罪有应得,王妃气极之下,怨怪我没有替李荡求情,才怒而说出从前真相。 臣弟方知,李坦和李荡,是王妃她趁着臣弟不在府中时,和马夫苟且,所生下的孩子,不是臣弟的种啊! 皇兄,臣弟一想到自己疼了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就实在是心痛”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若瑞王所说是真,瑞王妃未免也太水性杨花恬不知耻了些! 满上京谁不知道,瑞王待瑞王妃一心一意,为她遣散后院,身边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而瑞王妃此举,简直是往人心上捅刀子! 那如此以来,瑞王想要李坦死,倒也是情有可原天底下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戴绿帽子的窝囊气? 一时间众人看瑞王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 就连佑宁帝也震惊不已,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而李坦听了这话简直要疯了。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父亲,不看透瑞王,对他失望至极时,瑞王又给他生动至极地上了一课。 什么叫厚颜无耻,什么叫畜生不如。 看着那朝文武那同情的目光,他涨红着脸,额头青筋暴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你厚颜无耻,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你胡说八道,恶意中伤我母亲!” 瑞王不屑地看着李坦,冷斥道: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算我不是你生父,也养了你整整十九年,你和你母亲将李荡之死迁怒于我和萧将军夫妇,一面暗中勾结逆贼埋伏萧将军报仇,一面又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这般大逆不道,实在是死不足惜!” 李坦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未及冠的他如何斗得过瑞王这等狡猾的老狐狸。 他以为说出了真相,就会让一切大白于世,却不想瑞王四两拨千斤的就挡了回来,还将他和母亲推入泥潭。 李坦浑身颤抖着,忽然冲着佑宁帝大吼一声:“昏君!他要谋你的江山啊,你怎么就是不信?” 佑宁帝勃然大怒,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他怎么就昏君了? 他是皇帝。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总不能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倘若有一天,满朝文武互相指控对方要谋反,他是不是也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曹公公赶忙给了御林军一个眼神,又将李坦堵了嘴。 瑞王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小兔崽子,想跟他斗,还太嫩了些。 他又看向佑宁帝,声音哽咽地替自己辩驳:“皇兄,臣弟怎么会谋逆呢?您待臣弟一向如兄如父一般,臣弟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对您不敬?再者说了,臣弟拿什么谋逆啊?一没实权,二没可用之人” 佑宁帝蹙了蹙眉,将信将疑地看着瑞王,似乎在思考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第201章 朕待你不薄 曹公公一时疑惑,什么意思? 她的儿子? 那是谁的儿子啊? 瑞王妃已经急不可耐地朝着太极殿冲了过去。 李坦是她和瑞王夫妻二十多年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可既然瑞王非要将它撕下来,那就别怪她跟他同归于尽。 进了太极殿,瑞王妃迎着文武百官的视线一直走在大殿最前头。 彼时李坦正狼狈不堪,神情哀伤而又绝望地匍匐在地上。 瑞王妃见到儿子这样,心里又痛又恨,冲着李坦就冲了过去:“坦儿!” 李坦被瑞王妃抱着,忍不住哭出声。 被亲生父亲当众逼迫差点毒死,又惨遭身世的污蔑,结果供出父亲的罪行后,皇上还有心袒护。 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而瑞王自打看到瑞王妃出现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五花八门。 他临走之前,特意让府里的管家看着瑞王妃,她怎么会跑出来? 徐管家干什么吃的? 居然看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他不知道瑞王妃对他的事到底知道多少,若是瑞王妃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搂到佑宁帝和满朝文武跟前 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难道就要被周馨儿这个贱人给毁了吗? 他一边迅速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瑞王妃:“王妃,你何苦闹上这太极殿来?我答应你,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便是。” 方才瑞王给瑞王妃泼脏水的事,瑞王妃并不知道。 但佑宁帝和满朝文武都是听着呢。 这会儿瞧见瑞王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看向瑞王妃的神情便更加的鄙夷。 姜令芷看着瑞王妃,微微弯了弯唇角。 很好,瑞王,你的克星来了。 萧景弋觑着姜令芷,见她一副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神情,他忍不住疑惑道:“阿芷” 他不在上京这段时日,她又做什么了? 没受委屈? 而姜令芷只是偏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让他放心,等着看好戏便是。 萧景弋无法,只好忍住好奇继续看下去。 瑞王妃哭了好一阵,龙椅上的佑宁帝不耐道:“周氏,此处乃太极殿,你敲登闻鼓,所为何事?” 瑞王妃哭声终于止住,她偏头看了瑞王一眼。 瑞王脸上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掌中之物脱离不再受控的愤怒。 瑞王妃对他笑了。 至亲至疏夫妻。 两情缱绻的假象被打破后,一切就变得无法控制起来。 枕边人互相磨刀子,势必要把尖利的刀刃捅入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瑞王妃收回视线,决绝地冲着佑宁帝拜了一拜:“臣妇要告发瑞王谋逆!” 说着,从袖口抽出一沓书信:“臣妇从瑞王的书房中找到了些书信,” 瑞王彻底僵住了。 眼见着要彻底躲过这一劫,周馨儿这个贱妇居然要来捅他一刀。 罢了,告他谋逆,总好过告他和媚儿私通。 他可以因为谋逆被处死,整个瑞王府也会为此被抄家砍头。 没关系,黄泉路上他不孤独。 只要不牵连上媚儿和孩子们。 佑宁帝眯了眯眼,压抑着怒火看着瑞王妃:“信中是何内容?” 瑞王妃支起身子,将手中的书信全摔在瑞王脸上:“他私下联络朝中大臣替他藏匿府兵,这些,便是他未曾销毁的罪证!” 书信抽在脸上的痛楚,比不过佑宁帝如利剑一样的眼神。 瑞王垂着头,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撕碎一般。 佑宁帝盯着那散落满地的信件,眯了眯眼:“把信呈上来。” 姜令芷冲着萧景弋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瞧见了?狗咬狗呢! 萧景弋默默地松了口气。 从前一直想法子,找一些除了账册之外,能扳倒瑞王,证明他谋反的事。 如今,全从瑞王妃这里掏出来了。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想来罪证应当足以将瑞王钉死了。 曹公公亲自下去从地上捡起那些书信。 佑宁帝接过那些书信,一封一封地翻看起来,每看一封,脸上的表情就难看几分。 “沈战!” “康均正!” “司马危!” “” 佑宁帝好像是阎王点卯一样,每念一个名字,朝堂中就有一名大臣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饶。 “皇上饶命啊!微臣是被瑞王殿下蛊惑的” 到最后十几封信看完,佑宁帝脸黑如水。 他信任了几十年的弟弟,就是这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要挖空自己的龙椅? 佑宁帝只觉得万分讥讽。 他将十分的信任全部都给了瑞王,只可惜,瑞王每一分都辜负到了极致。 他拍着桌案:“李宗烨,朕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 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瑞王也懒得再装了。 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冲着佑宁帝讥讽一笑:“当真是待我不薄吗?这么多年了,你宠着纵着我,到底是兄友弟恭,还是要演戏给世人看? 我除了亲王的封号,没有一丁点的实权! 你将我留在上京,看似皇恩浩荡,实则放在你眼皮子底下监禁罢了!” 佑宁帝震惊又愤怒。 瑞王想要的这些,他不是没有给过。 但回回瑞王都要推三阻四,只说自己无心朝政,醉心山水诗词。 次数久了,他便没有再提过。 怎么,原来瑞王只当那是帝王的试探吗? 佑宁帝这一瞬间觉得万分孤独。 那是一种被深深蒙骗的感觉。 他自以为珍重万分的兄友弟恭,他无条件地信任这个弟弟,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瑞王带着面具陪他演的一场戏。 罢了。 何止瑞王呢。 这济济一堂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在对他演戏? 佑宁帝的心冷硬了几分:“将你如何谋逆一事,细细禀来。” 瑞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随意地指了指素舆上的萧景弋: “皇兄想不到,是萧国公府给的银子,一千万两呢!养兵,锻造武器,这些年,就藏在燕行山里。 好不容易,才将养好的兵藏进上京。 可谁知道,姜氏这个乡野村妇敲罢登闻鼓,便是一计釜底抽薪,将各处的府兵都裁撤了。” 瑞王说着,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失望:“皇兄啊皇兄,原本,臣弟已经绝了谋反的心思,想继续和您再兄友弟恭的。 只可惜,您今日非要让周馨儿进到这太极殿来,臣弟当真是对您很失望!来呀,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既然事情已经藏不住了,那就将事情全都吸引在瑞王府身上只要他死了,后宫的媚儿也就安全了。 还有萧国公府,能牵连,就再牵连一下。 周馨儿拿出来的这些信,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 那些真正参与的他又怎么会保留证据? 现在,他会死死替他们保密。 往后,好让他们继续为三皇子所用。 第202章 见血封喉 佑宁帝果真被他这番话激得怒意飞升。 他还没失望呢,瑞王倒是先失望上了? 那他这么多年对瑞王的信任算什么? 算自作自受吗? 他一拍桌案,气怒道:“瑞郡王李宗烨,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私自养兵,劫杀朝廷重臣,赐瑞王府满门抄斩!来人,拖下去!” 不是想死吗? 朕成全你! 御前侍卫立刻上前扭着瑞王一家人,要将人往外拖。 却不想,跪在瑞王妃忽然又出声道:“皇上且慢,罪犯还要告发!!” 佑宁帝顿了顿,视线冰冷而又不耐地看着瑞王妃:“周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瑞王妃冲着瑞王笑了笑,瑞王只觉得魂都要吓破了。 他都要被处死了! 这个疯妇还想怎么样! “皇上,瑞王方才所说谋反缘由,都是假的!”瑞王妃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特意等到皇上下了处死瑞王的旨意,才告发他和周贵妃的私情。 为的就是防着瑞王提早想好对策,混淆视听,逃脱制裁。 只因李宗烨,这个人实在太奸猾了,为了脱罪无所不用其极,不得不防。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冷静:“瑞王他谋反,是为了周” “你住口!”瑞王疯了一样挣脱御前侍卫,上去要去堵了瑞王妃的嘴,“周馨儿,我处死那个马夫,本是想好好与你过日子!你告发我谋逆,我不怪你!但你不能为了替他报仇,就肆意伤及无辜!” 瑞王妃只觉得随着瑞王捂嘴的动作,一个什么东西极快地进了她的嘴。 瑞王死死地捂着瑞王妃的嘴,一脸无辜道:“馨儿,你别怪我了,咱们来世再做夫妻!” 鹤顶红的毒药,他准备的不止一颗。 瑞王妃眼中染上惊恐,一口咬上瑞王的虎口,趁他吃痛使劲挣脱桎梏。 立即便将嘴里的药丸吐了出来,但到底有些晚了,随之吐出来的,还有满口腥热的鲜血。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叫嚣着喊疼,痛楚让她几乎直不起腰来。 瑞王默默地松了口气,这毒药见血封喉。 这样一来,周馨儿的嘴可就封死了。 他又在脸上挤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看向瑞王妃:“周馨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早就准备好了要为了个马夫殉情吗?你太傻了” 总之,做足了一副痴情汉的模样。 “李宗烨!”瑞王妃恨恨地指着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泛起隐隐的痛楚,可心中的恨意还是比痛楚更盛一份。 姜令芷蹙了蹙眉,若是瑞王妃现在死了可就不妙了。 她也顾不得这是太极殿,忙去指挥太医:“快给她解毒呀!” “是,是,”太医到底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死在她面前,立刻就从药箱中掏出银针,去替瑞王妃解毒。 鹤顶红的毒见血封喉,好在瑞王妃服进去很快就吐了出来,用银针止住毒血侵入心脉,再熬了解药来,勉强也能救回来。 太医禀明佑宁帝后,便退出太极殿回太医院熬药。 瑞王妃只觉得整个人虚弱不已,不停地喘息着,但好在没有再吐血的意思。 一旁的李坦看着瑞王妃瞬间变成这样,简直要疯了。 他不停地挣扎着,示意瑞王妃替他取了堵嘴的抹布。 瑞王妃照做后,李坦就指着瑞王哭诉道:“母亲,他方才也要给毒死我!他还说,说,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说我是马夫的野种!” 瑞王妃先是一怔,继而又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老天爷呀! 怪不得瑞王方才说话那般颠三倒四呢,原来是早就在太极殿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戏码啊! 瑞王妃嗤笑一声:“李宗烨,你说李坦不是你的孩子,你可敢与他滴血验亲,还我清白?” 而彼时的瑞王,已经被御前侍卫死死按在地上。 他已经预感到瑞王妃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只得无可奈何地威胁着:“周馨儿!周馨儿!你不要胡说八道!” 佑宁帝看着这一幕,眼神越发冰冷。 显然,瑞王辜负他信任的事情,还不止谋逆这一件。 他冷冷地发话:“周氏,你说!” “是,”瑞王妃知道越是激动,毒血就会流的越快,便极力控制着让自己冷静,“皇上,瑞王方才说的话,都是骗骗您的!他谋反,是,是为了周贵妃!这么多年,他一直和周贵妃有私情,就连舞阳和承稷,都是他李宗烨的种他谋夺皇位,就是盼着和周贵妃长相厮守!” 瑞王妃说完这番话,整个朝堂静了一瞬。 瑞王整个人目眦欲裂。 他方才一见瑞王妃拿出书信,便急着认罪,又急着激怒佑宁帝,就是防着瑞王妃抖出这些话来。 这种事情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的。 文武百官的小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他们又听到了什么? 瑞王说瑞王妃和马夫苟且。 而瑞王妃却说,瑞王和周贵妃有染,祸乱宫闱 佑宁帝只觉得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样,怒意层层上涨:“贱妇,你胡说!” 此时此刻,佑宁帝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周贵妃往日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情形。 他这一生算是十分顺遂,每每遇到麻烦的时候,总会有人替他挺身而出。 譬如刚登基时,内忧外患,但有长姐护着他坐稳皇位。 他喜欢宁氏,就能顺顺利利地娶回来当了皇后,为他生下嫡长子,稳住后宫。 后来灭了羌越以后,那些逆贼流窜西北作乱,又有萧景弋领兵上阵,替他镇守边关。 但正因为如此,有些时候,他也是很想护佑弱小的。 所以面对跟在他身后需要他护佑的瑞王,佑宁帝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而失身于他,却一直没有怨怪他,反倒是温柔懂事的周贵妃,也精准地满足了他的保护欲。 周贵妃爱哭,却极有分寸,从不会惹他厌烦。 周贵妃柔弱,却从不抱怨,被人欺负了,从来都不会向他告状。 周贵妃体贴,为他解忧,却从不打探朝政一句。 现在瑞王妃却说,贵妃和瑞王有奸情,贵妃生的孩子都是瑞王的? 他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 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 瑞王还在试图找补:“皇兄!你不要信她的话,她不过是听了一出戏,就在那胡言乱语的!臣弟和贵妃是清白的啊!” 佑宁帝脸上乌云密布。 在位几十年,他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愤怒过。 瑞王妇吐露的这些话,让他整个人如鲠在喉,满朝文武将皇室的笑话看了个够。 他想退朝。 可偏偏他是皇帝。 哪怕是被带了绿帽子,也不能关起门来处置。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发问:“什么戏?” 姜令芷一顿,步伐微微一动,正要开口说话,朝堂中便随之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回皇上的话,是微臣让犬子在繁楼排的戏。” 佑宁帝蹙了蹙眉,看着突然站出来的姜川,不知道一向冷清冷性的他,又是怎么掺和进这种狗血的事情中来。 姜川大致把戏文描述了一遍,最后又道:“皇上也知道,臣的亡妻姜魏氏生前喜欢写些话本子,臣整理亡妻遗物时,瞧见这话本子稀奇,便让犬子在繁楼中排出来,不曾想” 佑宁帝听完那戏文,脸黑如水。 当年,他的确是在太后宫里,误喝了一杯酒水后,稀里糊涂地和现在的贵妃滚在了一起。 再后来,他也如戏文所暗示那般接了周媚儿入宫。 只是这件事魏岚是怎么知道的呢? 佑宁帝想不通,也无从发问,毕竟,魏岚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第203章 杀了瑞王,证明你的清白 正如姜川所说,魏岚生前的确很爱写话本子。 那时,她还是荣安的伴读,规矩好,学识好,私底下却爱写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还爱带着宫女和小太监一起排戏。 也正因为如此,彼时还是羌越太子的拓跋玉造访大雍时,一眼就瞧上了她。 后来,拓跋玉登上皇位,大军压境,唯一的议和条件,便是求娶魏岚。 荣安自请于魏岚一起去和亲,车马走到半路,年轻气盛的姜川把魏岚给追了回来。 不得已,朝廷又挑了魏岚的妹妹喂进顶替她去和亲。 那些年,姜川挨过不少骂名和责罚。 有骂他大逆不道的,有骂他抗旨欺君的,有骂他自私自利的但他一句也没有辩驳过。 他自请外放通辽,和魏岚一刻也没闲着,为朝廷赚够了银子,才能让大雍的兵马在五年后一举踏平羌越。 想到这,佑宁帝也实在是没法怪姜川和魏岚什么。 罢了,不过一出戏。 他更关心的,是这戏文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他看向瑞王妃,厉声喝问道:“单凭一出戏,你便要告发?” 而瑞王妃瞧着佑宁帝怒不可遏的神色,缓缓松了口气,笑道:“皇上,皇室子嗣不容混淆,您不妨滴血验亲,验一验呢。” 一片沉默中,有不怕死的御史缓缓开口道:“皇上,罪妇周氏说得在理,请皇上召皇子和公主进宫,滴血验亲!”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御史开口道:“既然罪妇告发的是贵妃,请皇上一并召周贵妃入太极殿对峙!” 佑宁帝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开口:“准。” 后宫。 打从瑞王妃进宫之时,周贵妃的一颗心就吊了起来。 她为着三皇子李承稷的腿伤,心焦烦躁地头痛了两天,喝了药还是不见好。 这会儿更是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见到花嬷嬷扶着的周太后时,她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样,急急忙忙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周太后脚边:“姑母!这可怎么办呀!” 她声音都发着颤。 她在宫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佑宁帝从前一直宠她,甚至她还替皇后管过后宫,可她现在她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出成为阶下囚。 还有她的一双儿女,虽然她一直偏疼承稷多一些,但到底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何况,承稷现在还瘸着腿。 她抱着周太后的脚不住地哀求。 这么多年,是周太后一直指点着,让她从一个小小贵人爬上贵妃的位置。 如今她能仰仗的,也只有周太后了。 周太后拍了拍她的肩头,轻笑了一声:“好了,起来。就算不为着你,哀家也要为着周家想一想。” “多谢姑母,”周贵妃赶紧起身,亲自扶着周太后进了里屋,坐上软榻。 周太后摸了摸长长的护甲,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承稷和舞阳的事你且放心。哀家有法子,叫皇帝不疑心他们,毕竟,咱们荣国公府,还指望着承稷呢。” 听到周太后这么说,周贵妃立刻放松下来。 她最担心的,便是承稷和舞阳被连累。 只要周太后有法子解决就好。 周贵妃不疑有他,忙表态:“多谢姑母替媚儿谋划。”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一阵通传声:“贵妃娘娘,皇上召您去太极殿。” 周贵妃擦了擦眼泪,对外面斥了一声:“知道了,本宫这便过去。” 揣摩圣意这么多年,对付佑宁帝,她还是有信心的。 这么多年,她和瑞王一直小心谨慎,除了舞阳和承稷之外,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故而,她并不怕。 太极殿是大臣上朝的地方,后宫中除了皇后,其余后妃不得踏入。 周贵妃薄施粉黛,一身素衣缓缓迈过太极殿的门槛。 她一眼便看到被御前侍卫按在地上的瑞王,四目相对之际,她看到瑞王明晃晃的担忧。 她抿了抿唇,藏好眼底的心疼,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中,缓缓走到最前边,半蹲在地:“皇上万安。” 良久,都没有等到佑宁帝唤她起来的声音。 不过她一点也不着急。 佑宁帝这个时候定然是气怒万分的,她就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好了。 只要佑宁帝呵斥她一句,她就开始掉眼泪。 佑宁帝半晌没说话,忽然他起身离开龙椅,一步一步走到周贵妃身前,一把扣住周贵妃的下巴,逼她抬起头与其对视。 周贵妃三十有七,保养得当,一双杏眼满含着少女的天真。 佑宁帝以往光是看到这张温婉动人的脸,就觉得放松。 但现在,他却只想知道,这张面具之下藏着什么。 他抬手拔了御前侍卫的佩刀,硬塞在周贵妃手里,一字一句道:“去,杀了瑞王,证明你的清白。” “皇上!”周贵妃满脸惊愕,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她原本的设想中,佑宁帝是该开口质问她和瑞王的私情。 她已经准备好了,装着委屈哭一场,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就如此突然极端地要让她杀了瑞王? 她艰难地扯了扯唇角,抬头看向佑宁帝。 佑宁帝的眼神始终带着审视。 这种压迫感让周贵妃觉得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样,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继而控住不住的浑身发抖。 她极力的想要扯着嘴角笑一下,最后却是控制不住的眼泪横流:“皇上,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什么不给她辩驳的机会? 还是为什么要让她来动手? 还是方才朝堂上都议论了些什么,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人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内心的恐惧是成百上千倍的增长的,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以至于她一时间竟忽略了,面前的人,是天子。 佑宁帝看着周贵妃泪流满脸的模样,箍着她下巴的手骤然松开,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喝骂道:“贱妇!” 周贵妃捂住疼得发胀的脸,也不敢喊疼,而后迅速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不该过问朝政之事。” 她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佑宁帝那双明黄的鞋尖。 良久,佑宁帝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朝政之事?朕的贵妃只当这是朝政之事?岂不知,瑞王是为了你,要谋夺朕的皇位!” “皇上!臣妾不知瑞王为何要谋反!此事与臣妾无关啊,”周贵妃赶紧否认,心里顿时一松。 只要佑宁帝还愿意问她的话,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臣妾自打进宫以来,心中便只有皇上一人,再不曾留意过旁的男子,和瑞王殿下从未有过逾矩之举;更何况,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娘家荣国公府也是皇上的臣子,臣妾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这等抄家灭族的荒唐事啊皇上!” 说到最后,她又大着胆子抬起了头。 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面容,重又出现在佑宁帝的视线中:“皇上明察,是不是有那起子小人嫉妒皇上宠爱臣妾,才故意构陷臣妾” 以往只要她露出这副表情来,不论多大的错处,佑宁帝都会护着她。 但今日的佑宁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一旁的瑞王妃本就十分虚弱了,见到周贵妃过来,一时激动,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直溅在周贵妃的洁白无瑕的衣裳上。 周贵妃吓得惊叫一声:“妹妹!” “呸!”瑞王妃含着带血的唾沫啐了她一口:“我没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姐姐!周媚儿,你可知道,李宗烨,他,他在我的床榻上,都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你,他说,他最喜欢从身后抱着你入睡” 第204章 收尸 “住口!” 瑞王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瑞王妃:“你再敢胡说八道,本王就” 周贵妃也是臊红了脸,她捂着脸:“妹妹,你怎么含血喷人啊!” 瑞王妃没有理会周贵妃,而是一脸嘲讽地看着瑞王:“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能如何威胁我?啊?” 瑞王直到这个时候,还想维护周贵妃:“周馨儿,本王不妨告诉你,本王从未爱过你!本王是心悦贵妃,只可惜一直是单相思罢了!而你,只不过是贵妃的替代品!贵妃娘娘,来啊,杀了我!本王觊觎皇帝的女人,本就该千刀万剐!” “你!”瑞王妃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瑞王,恨不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周贵妃握着刀,眼泪扑簌簌地掉。 佑宁帝居高临下看着发癫的瑞王,冷哼一声。 一生顺遂的帝王,如何能容忍得了,背叛和谋反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在他最信任的亲兄弟身上。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周贵妃,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过往的那些欢愉情爱好像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佑宁帝移开了步伐,转身往龙椅去:“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皇上” 周贵妃看着佑宁帝的离她远去的身影,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怎么好像和她预计的效果不一样啊? 她还想哀求,却又听到佑宁帝的声音:“再去传舞阳和承稷。” 随后是曹公公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 周贵妃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佑宁帝叫舞阳和承稷进宫来,莫不是要验血? 可现在她自顾不暇,便只能寄希望于太后说的她有法子度过这一关。 在此之前,还是不要让佑宁帝迁怒于她。 瑞王的眼神一直看向周贵妃:“贵妃娘娘,是罪臣的错,罪臣不该觊觎” 周贵妃强忍着眼泪,颤颤巍巍地要去提刀。 却不想,旁边奄奄一息的瑞王妃,不知又从哪来的力气,整个人从李坦怀里弹起来,一口咬上了瑞王的喉管。 尖利的牙齿咬碎瑞王的喉结,继而被撕下一块皮肉,瞬间鲜血喷溅出来。 瑞王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下意识地要去捂住脖子的破洞,可汩汩的热血,却是从破洞中不停地流出,将他体内的生机一并带走。 “李宗烨,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瑞王妃嗬嗬地冷笑一声,舔了舔嘴唇上溅的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瑞王紧随其后的也倒了下去,连同他那未说完的话,都一并消失。 原本是上京有名的恩爱夫妻,今日却在太极殿上面面相对,死不瞑目。 变动来得太快。 满朝文武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就只瞧见瑞王和瑞王妃这对夫妇,就这样横尸当场。 一个七窍流血,一个血水流干,死状比当初撞死的李荡还要惨烈。 周贵妃尖叫着彻底晕过去了。 但这个时候更恐怖的,是笼罩在整个朝堂的低气压。 佑宁帝阴沉着一张脸。 在位几十年,他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愤怒过。 一片沉默中,萧景弋先开口撇清:“皇上。萧国公府世代忠君,不曾与瑞王府有过丝毫牵扯。反倒是瑞王一直忌惮,屡次伏兵劫杀微臣,如今,微臣更是彻底成了废人” 既然从一开始就想着要瞒下大房勾结瑞王的事,如今便让它彻底烂在心底。 毕竟,瑞王到底定了谋逆大罪。 能不牵扯,还是不要牵扯得好。 他摸着自己的腿,有些庆幸刚进城时做的决定。 一个腿废的武将,对朝堂是不会有威胁,安一安佑宁帝的心,挺好的。 也省得萧国公府被忌惮。 “朕知道,”佑宁帝的视线从萧景弋腿上掠过,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略温和了几分,“你为了大雍征战多年,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说罢,便吩咐道:“李宗烨虽死,罪责难消。将他的尸首浇筑成跪姿铜像,放置于阵亡将士的陵园中,世世代代赎罪。” 萧景弋点头谢恩:“皇上圣明。” 佑宁帝瞥了一眼朝堂中跪着的那几位瑟瑟发抖的朝臣,眼底一片冷意:“一应牵扯谋逆之人,抄家问斩。” “皇上饶命啊” 一片哀嚎声中,佑宁帝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站起身来,“公主和三皇子的身世血脉,朕自会查明,退朝。”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谁敢再硬赖着在看滴血验亲啊。 众人赶紧应下:“是。” 周贵妃再醒来时,仍在太极殿躺着。 才一睁开眼,便觉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仔细一瞧,不远处瑞王和瑞王妃的时候就那样躺在地上,周贵妃瞧见他们互相对视的双眼,登时吓得尖叫着跌坐在地。 门口的御前侍卫面无表情地提醒道:“贵妃娘娘,皇上口谕,让您替瑞王和瑞王妃收尸。” “是,”周贵妃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可她知道,今日不过不照着佑宁帝的旨意做,她是走不出太极殿的。 她便就这样跪在地上收敛瑞王和瑞王妃的尸首。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瞧见瑞王脖子上被咬出的血洞。 周贵妃捂着嘴,不敢再哭出声,却无法控制的一阵疯狂反胃呕吐,几乎要将自己的胆汁给吐出来。 等她再直起身子时,泪水已经彻底模糊了双眼。 她很难在看到这种情形后,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瑞王妃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一直以为和瑞王情深相许,今日却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不过是因为发现了,瑞王心中所爱另有其人。 而瑞王妃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毒杀在太极殿,也不过是瑞王不想让她说出更多的秘密。 周贵妃抖着一双手覆上了瑞王妃的眼,声音都在发抖:“妹妹你安心去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可千万不要来找我。 从宫女手中接过湿布,她忍着心里的恐惧和崩溃一点一点擦拭干净瑞王妃的脸。 随后又伸手覆上了瑞王。 掌心下的肌肤还带着温度,就好像无数次肌肤相亲时一样,瑞王妃心里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 这么多年,她总觉得自己对瑞王是利用多过爱意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身上的每一个汗毛都忍不住想要喊出声,宗烨,你醒醒 可是她又不敢再哭。 她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佑宁帝正让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更怕她失控之后,会给她的一双儿女添麻烦。 到最后,周贵妃把嘴唇咬出血,终于清理好了瑞王和瑞王妃。 当她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外面便进来一队御前侍卫,将瑞王和瑞王妃的尸首拖了出去。 周贵妃不知道佑宁帝要将瑞王的尸首铸成跪姿铜像的旨意。 她只是猜想着,谋逆应当是抄家问斩的重罪,瑞王和瑞王妃的尸首应当也是要运去乱葬岗的。 罢了,等会儿叫人去给他们好好收敛了埋了便是。 她扶着丫鬟的手才迈过太极殿的门槛,正要往凤藻宫回,却不想迎面撞上曹公公。 周贵妃心里一紧,赶紧挤出笑脸迎了上去:“曹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曹公公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些怜悯:“皇上口谕,贵妃病重,即日搬出凤藻宫,赐居景阳宫养病。” 景阳宫是东西六宫中最冷清寂静的一所宫殿,皇上这道旨意几乎等同于将周贵妃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周贵妃彻底慌了,她哭过了,也解释了,也照着佑宁帝的吩咐做了,怎么还是要这样对她啊。 莫不是,舞阳和承稷的身世暴露了? 她有些绷不住地去拉扯曹公公:“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 曹公公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漠然道:“来人,带走。” 第205章 召舞阳公主和三皇子入宫 周贵妃万般不情愿,可到底还是被堵了嘴赶去了景阳宫。 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一朝成了冷宫弃妃。 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唏嘘,又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也有不少低阶的嫔妃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是骤然被召进宫的李承稷。 他看了看传话的小太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断腿,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父皇召我进宫?”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 李承稷诧异道:“可知为了何事?” 他的断腿虽然接上了,但一直疼痛难忍,派去药王谷请牧大夫的下人,却一个都没回来。 原本,瑞王叔每日去他的三皇子府关心他,可这两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瑞王叔也不去了。 叫他越发烦躁。 得知佑宁帝要召他入宫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都这样了,行动艰难,父皇有什么事传个话不就行了? 怎么还要他进宫? 生怕他腿好得快了? 小太监谨慎道:“奴才不知,皇上口谕,三皇子还是快些。” 李承稷一时无语,他心里再不解,却还是不得不奉旨行事。 府里的下人已经制出了木头素舆,虽然笨重了些,但是总归能推着他行动,倒也给了他几分体面。 下人将他搬上马车,又将素舆装进另一辆马车,一同往宫门口的方向去。 三皇子府离宫门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承稷坐在车厢里仍旧觉得烦躁不已,寻常,他骑着马也不过甩两鞭子的功夫就到了。 如今却要坐在沉闷得要命的车厢里。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他无趣的掀开车帘看,好巧不巧的,正瞧见姜令芷推着萧景弋从宫里出来。 李承稷眯了眯眼,萧景弋什么时候从朔州回来的?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他的腿又怎么了? “停下。” “是。” 李承稷远远地看着。 就见姜令芷推着素舆,到了一辆马车旁,然后指挥着狄青和狄红两个侍卫,轻手轻脚的架起萧景弋,将他放进车厢里。 全程,萧景弋的腿一点都没有磕到碰到。 后来姜令芷也爬上了马车。 侍卫架着马车,朝着萧国公府的方向驶去,李承稷的视线还舍不得收回来。 姜令芷这个贱妇行事粗鲁又狠辣,十分上不得台面。 但照顾自己男人时,倒是细心得很。 李承稷看了看自己的夹着木板的断腿,眯了眯眼,不由自主地想着,若是这个姜氏来照顾自己 但下一刻他立刻晃了晃头,将这诡异的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不行,这个狠毒的贱妇一定会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的。 这种野性难驯的乡野村妇,就算再有滋味,也还是得好好调教一番才是。 “走。” “是。” 马车停在宫门口,府里的下人先将素舆搬下马,继而又缓缓搬动着,将他放置在素舆上,推着他入宫。 李承稷伸手摸在把手上,脑海中又闪过方才萧景弋坐的那只素舆。 怎么瞧着他的素舆好似轻便得很,莫非是姜氏给他编的? 若不然,以这个理由召她入三皇子府,伺候自己几日,过把瘾再说。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娇呼:“三皇兄,” 李承稷顿了顿,回头看着舞阳,皱起了眉。 舞阳满脸的恐惧。 比起三皇子的无知懵懂,她到底是见过瑞王和母妃抱在一起的,想也知道瑞王和母妃关系不同寻常。 打那之后,她就一直惴惴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暗地里一直叫人盯着瑞王府的动静。 所以今日得知瑞王妃来敲登闻鼓时,她几乎都要吓破胆了,一直在替母妃担忧着,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现在父皇又同时传召她和三皇兄入宫来,她便猜想着,是佑宁帝恼了母妃,怒火也要朝他们发作。 李承稷眯了眯眼,不耐烦道:“你这是怎么了?” 舞阳战战兢兢地走过素舆旁:“三皇兄,你可知,可知父皇为何要传召咱们入宫?” 李承稷轻嗤一声:“养心殿就在前头,过去不就知道了。” 舞阳咬了咬唇,一时有些无奈。 她哪是不知道缘由啊,她就是太知道了,才想提前告诉李承稷,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可这会儿人多嘴杂的,她实在是没法子,跟三皇兄说清楚那些事。 “嗯。” 舞阳叹了口气,在三皇兄跟前,她一向是没有话语权的,哪怕她是佑宁帝最宠爱的公主。 她每往养心殿走近一步,想要远离上京的心就更甚一分。 她真的是受够这四四方方的皇城了,从小,她就是母妃争宠的工具,长大了,她又是母妃替三皇兄铺路的工具。 “皇上,舞阳公主和三皇子到了。” “传。” 舞阳和李承稷进到养心殿,就见佑宁帝神色阴郁地盘腿坐在软榻上。 一旁跪着的,是太医院院判章大夫。 与此同时,地上还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两碗清水。 李承稷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行礼,唤一声:“父皇。” 但舞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父皇这是要滴血验亲?? 父皇不仅发觉母妃和瑞王叔的私情,还怀疑她和三皇兄的身世 舞阳简直崩溃,母妃不会当真这么胆大离谱? 她今日还能活着走出养心殿吗?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父皇,您这是” 佑宁帝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两个小太监就上前来,道了声:“公主,得罪了。” 舞阳被拉扯到那矮几旁,手指上极快地挨了一下,随后一滴血滴入清水中。 李承稷行动不便,两个小太监则是捧着另一碗清水到他跟前,同样取了一滴血。 到这个时候,李承稷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父皇,您这是,怀疑儿臣和舞阳不是您的血脉?” 第206章 耻辱的封号 佑宁帝闭着眼,并未理会三皇子的疑问。 待舞阳和李承稷都采过血,才起身亲自取了银针,从指腹取了血,各自滴入那两碗清水中。 直到看到血液相溶的那一刻,佑宁帝才勉强扯了扯唇角,平息了几分怒意。 “封,三皇子李承稷为宣王,赏舞阳公主东珠十斛,此后一应待遇比照嫡公主,”佑宁帝丢下银针,转头面向二人,极力放缓了声音:“是你们母妃做了错事,但你们既然是父皇的孩子,父皇便不会不认你们。” 到底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孩子,哪怕厌弃了周贵妃,孩子身上到底还留着自己的骨血。 李承稷简直有一肚子的疑问,可他敏锐地察觉出父皇正压抑着怒火,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的好。 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父皇为何会说母妃做错了事? 是因为母妃在夏日宴上出丑吗? 但,那也没到,让父皇疑心他和舞阳,不是皇室血脉的份上? 而舞阳整个人脱力一般的瘫倒在地,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 就这一会的功夫,她想了很多。 她想到瑞王叔昔日对她和三皇兄的格外关照,甚至比对灵舒和李坦李荡姐弟三人还要更加关心 从前她以为是自己讨人喜欢。 现在懂了。 原来是瑞王叔一直以为她是他的血脉,才如此待她亲近。 真是,打心底叫人觉得恶心。 幸好,幸好母妃虽然离谱,但还蠢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佑宁帝脸上满是疲惫:“好了,都退下。” “是。” 一出了养心殿,舞阳逃也似的往宫外走。 这个皇宫,往后若是无事,她定然不会再踏进一步。 李承稷行动不便,便落在后面,他几乎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怒火,冲着舞阳的背影大喊一声:“站住!” 大雍皇室的规矩,皇子婚后再封王。 他还未成婚就封了宣王,但他现在没有一丁点的高兴的心思,只觉得这个封号带着明晃晃的羞辱。 父皇这明摆着就是在质疑过他和舞阳的血脉后,给的补偿。 而显然,舞阳从方才见到他时,就是知情的。 一想到自己被蒙在鼓中,什么也不知道,李承稷就压抑不住骨子里的暴戾。 他催促着下人推着轮椅往前,直到在舞阳身边停下,眼神凛冽如冰:“到底怎么一回事?” 舞阳看着五官温润秀气,神情却暴戾阴狠的李承稷,忽然有一瞬间的迷惘。 三皇兄当真是父皇的孩子吗? 为什么这个表情简直像和瑞王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方才的滴血验亲分明已经血液相溶,三皇兄是父皇的孩子。 舞阳顿了顿,轻声道:“我只知,今日瑞王妃来瞧了登闻鼓,至于朝堂的事,你自己打听去。” 说罢,转身就走。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承稷很是不满。 但今日的舞阳显然不像以往那般逆来顺受,叫他实在不好拿捏。 他没办法,只好一直忍到出了皇宫,才吩咐自己的亲卫:“去查,到底怎么一回事。” “是。” 舞阳和李承稷走后,佑宁帝还枯坐在养心殿。 那两碗融合在一处的血水,到底让他平息了一些怒火。 从前那颗仁慈的心,在今日彻彻底底的死掉了。 现在,他要去见一见始作俑者。 永寿宫中。 “最后瑞王夫妇死在太极殿,”嬷嬷正将前朝发生的事情告诉周太后:“皇上还发话说,要将王爷的尸首铸成跪姿铜像。” 周太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神色难掩哀恸。 瑞王到底是她唯一的亲儿子,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周太后忍不住垂眸一声叹息:“罢了,到底是宗烨他棋差一招,竟被枕边人给算计了。” 在周太后看来,瑞王在朝堂上的那一番辩驳,再加上推了李坦出来顶罪,最后应当是可以脱罪的。 就算佑宁帝生气,也不过就是责骂他几句。 若非瑞王妃敲登闻鼓,把事情彻底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瑞王应当是可以活命的。 嬷嬷跟着掉了两滴眼泪,叹息一声:“皇上将贵妃娘娘打入了冷宫,又传召了三皇子和舞阳公主到养心殿里 周太后点点头:“皇上这一次到底是气狠了。罢了,且先叫贵妃在景阳宫里安心住些时日。回头,等皇帝气消了,哀家再寻个机会叫她出来。” 嬷嬷点点头:“是,老奴这便去给贵妃娘娘传话。” 周太后放下茶盏:“等等,你先去前头打听一番,待舞阳和承稷出了宫,一并将消息带过去。” 嬷嬷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太后娘娘,皇上叫公主和三皇子进宫来,定然是怀疑了他们的身世,您当真不出手吗?” 周太后偏了偏头,视线透过窗户看向远方:“出手?该哀家出手的时候,哀家早就已经出过了。” 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滴血验亲也验不出什么猫腻来。 嬷嬷很是疑惑,周太后正想说些什么,外头传来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嬷嬷顿时面露紧张,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周太后拍了拍嬷嬷的胳膊,示意她放轻松,而后便静坐着等待佑宁帝进来。 佑宁帝这一路已经收拾好情绪,此刻神色平静地在周太后对面的软榻上坐下。 佑宁帝直直地盯着周太后:“太后早知贵妃和瑞王两情相悦,又何苦非要棒打鸳鸯。” 周太后抬手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眼泪,哀伤道:“过去这么多年了,哀家为此痛失唯一的儿子,皇帝就别再追究哀家当初的一念之差了。” “一念之差?” 佑宁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太后,全然不复以往的仁和,语气刻薄至极:“听闻太后娘娘当年便是一念之差,嫁给了先帝,而不是青梅竹马的淮王。今日朝堂之事,朕当真是有理由怀疑,太后娘娘苦心孤诣设计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替淮王叔那个逆贼复仇呢。” 他登基时已经十二岁,是个半大孩子了,许多事情也勉强能瞧个清楚明白。 一直未与周太后计较,不过是瞧着她和瑞王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而瑞王又一直亲近他罢了。 只可惜,到现在才看透。 “皇帝!”周太后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惊愕,似是诧异佑宁帝怎么会察觉到这些。 继而表现的十分愤怒:“你气恼瑞王和贵妃,哀家能理解你,何苦污蔑哀家?哀家想法子让贵妃进宫,不过是想保着荣国公府长盛不衰罢了!” 佑宁帝定定地看着周太后:“最好不是。” 周太后哆嗦着手指,指着门口的方向:“哀家累了,皇帝请回!” 佑宁帝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声音飘摇得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太后老了,往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可随意出永寿宫。” 周太后哆嗦着嘴唇,看着佑宁帝离开的身影,眼神越发阴狠:“去萧国公府给若微传个话,就说,动作该快些了。” 第207章 嫌弃也要抱 回萧国公府的马车上。 姜令芷给萧景弋屁股下面塞了好几个垫子,以妨他坐的难受。 毕竟他的腿“废了”,使不上力气。 萧景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便没有立刻澄清,而是任由她这般着。 姜令芷一边给他揉着腿,一边忍不住怨念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下次,我还怎么放心你出门?” 萧景弋歪了歪脑袋,靠在她的肩头,叹了口气:“阿芷,你瞧我这样,只怕是往后也出不了远门,天天赖着你了。” “你又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姜令芷气得手上一个使劲。 萧景弋只觉得大腿上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还挺解乏的,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 谁知道姜令芷又急了:“我方才那么使劲捏你,你都没有感觉吗?” 说着,她又使劲地在他大腿上揉捏了几下。 萧景弋只觉得骑马骑了一路的肌肉得到了放松,甚是舒坦:“那你再捏几下试试?” 姜令芷闷着头不出声,又挪到另一边,开始揉捏着另一条腿,一边揉,一边哽咽道:“这条腿呢?” “这条有反应!你一揉它就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 萧景弋一瞧她这样,生怕把人逗狠了,赶紧就安抚道:“没事的,请牧大夫看过,就是说先前没恢复好,这次又用力过度,好好养一阵就好了。再说了,我还能骑马呢!” “嗯,”姜令芷把心底的酸涩又都咽了回去。 开始跟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话:“跟我讲讲你在朔州都发生什么事了?听说你还找到了冯康将军?他可有回来?我跟你讲,我那一日遇到了冯夫人,她快生产了呢!” “阿芷,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萧景弋一副应付不来的神情,长臂一伸将她扣在怀里:“先别说旁人的事情,先说说你,我离开这么久,你可有想我?” 姜令芷跪坐在他腿上,二人面对着面,贴得近了,她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汗味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夏天本就闷热,这味道实在是有些难闻。 偏偏他还不自知,非要跟她贴在一起。 她推着他的胸口,有些怨念地嫌弃道:“松开我。” “哦。”萧景弋瞧出了她的委屈,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确是有点臭男人的味道,便没有再强迫她。 算了,等会回去洗洗干净,她就又喜欢了。 阿芷很好哄得。 萧景弋这么一冷静,倒是有功夫回答她的问题了:“朔州还算顺利。不过冯康有些不太好,身上伤很重,又染上了药瘾,如今在药王谷,牧大夫给他治着呢。等回头我给他写封信,若是治得差不多了,便赶在冯夫人生产前回上京来。” “你安排的好。”姜令芷点点头,又追问道:“还有还有,我一直就想问你的,你是怎么知道,瑞王和周贵妃有私情的” “偷看到的。”萧景弋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时我领了圣旨要去西北,宫里设践行宴,我喝多了酒,到处走着消消酒气,在御花园里瞧见了一时好奇,瞧完了全程。” 那时年纪小,惊吓不已,后来听到军营里的兵痞子说荤话,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心里只觉得鄙夷。 那样私密的事情,怎么可以和妻子以外的人接触。 姜令芷:“咳,” 这瑞王和周贵妃还真是胆大包天。 可怜佑宁帝带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今日总算是看清真相了。 “倒是你,怎么会想到去排这么一出戏?”萧景弋看着她,到底没忍住又去拉她的手:“可是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欺负你了?” 姜令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算是欺负。” 说着,她便将夏日宴上,她和姜浔一起和三皇子打马球的事讲了讲。 姜令芷道:“虽然二哥断了胳膊,但三皇子也断了腿,我就怕瑞王和周贵妃他们趁着你没回来的时候,再谋划什么。就赶紧排了这出戏,想借着瑞王妃的手,除了瑞王。” 萧景弋听得心里一惊,她方才还说,他出去一趟,让人不放心。 她在家干的事,也没让人放心多少呀! 姜令芷又道:“对了,还有家里,玥儿要跟那个永定侯府退婚我是觉得退婚也好!那小赵大人瞧着都及冠了?还跟个吃奶的小娃一样,是非不分,只知道维护自己的亲娘” 萧景弋唔了一声,眯着眼睛听她义愤填膺的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的,附和道:“阿芷说的对。”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的又黏黏糊糊的你撞我一下,我蹭你一下。 姜令芷虽然还是有些嫌弃他,却到底还是跟他抱在了一起。 罢了,一会儿沐浴一番就好。 她也这样想着。 很快到了萧国公府。 姜令芷掀开车帘,先跳下了车,又叫狄青狄红把素舆搬过来,随后又指挥着他们把萧景弋给搬到素舆上坐着。 推着他进家门的那一刻,姜令芷心想着,其实也没什么。 不管他是腿废了还是腿好着的时候,他都还是他。 只要好好将养些时日,一切就会好起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和那些阵亡的将士们大仇得报,他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 往后,只要日子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她就觉得很知足了。 姜令芷推着他往荣安堂走:“照规矩,咱们先去拜见国公爷和老夫人。” 萧景弋嗯了一声。 此刻已经快要到午时了,夏日的空气不免有些燥热,树上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惹人不耐。 姜令芷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到屋里纳凉。 才紧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回头就瞧见管家一脸焦灼的小跑过来。 一见她,忙道:“唉哟,四夫人,不好了!小赵大人在咱们国公府门口跪下了!” 姜令芷:“” 老娘就想过两天安稳日子!!! 第208章 儿子腿废了没关系,反正儿媳妇旺夫 不过这位小赵大人倒真是有点意思。 若真是不想退婚,合该带上赵夫人,叫着永定侯府的族老,一并到国公府来,诚恳地道个歉,重新议一议这门亲事。 萧玥本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这门婚事退与不退,也不会与人为难。 但偏偏这小赵大人二话不说来了就跪,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看见,他表现出来的歉意。 如此一来,反倒是把萧玥给架在火上烤。 她若是为着面子出去了,小赵大人肯定就坡下驴强迫她点头不退婚。 可若是不出去,耗的时间长了,又不免叫人议论,说国公府的姑娘架子大,脾性不好,仗势欺人。 左右为难。 若说小赵大人没脑子,一根筋,想不到这些,姜令芷是不信的。 在户部那样至关重要的衙门,短短一年爬到正六品,谁敢说他脑子不好使? 摆明了就是要道德绑架! 况且,这样的人,最是记仇。 他今日拉得下面子跪了,来日定会将这份屈辱给还回去。 她正想着如何妥善处置,萧景弋抬头望了望天:“不必理会,他想跪就跪着。” 姜令芷啊了一声:“这不好。” 萧景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推着素舆往前走:“这么热的天,跪不了多久的。” 青石板烫得能煎熟鸡蛋,赵书珩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多久。 姜令芷想想也是,若是跪一小会儿就自己受不住离开,便像是在演戏,丢丑的还是他自己。 她点点头,继续往院里走。 荣安堂里济济一堂。 除了在国子监念书准备明年春闱的萧钰,府里众人都在。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看到萧景弋又坐上了素舆,震惊了一瞬,景弋怎么出去一趟,就又伤成这样了? 不过随即又放平了心态。 比起上回,牧大夫将他送回来时,那昏迷不醒的样子,现在这样还是要好得多的。 再说了,反正儿媳妇旺夫,会给他旺好的!! 萧景弋惊讶于自己的爹娘心态如此平和,连问都不问自己的腿伤,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解释一番。 跟众人寒暄了几句,他便说起了正事儿:“父亲,母亲,儿子从朔州活捉了李坦回来,皇上今日在朝堂上审结了瑞王谋反的案子。” 账册的事,二房和三房都不知道,他便没有提。 二老爷萧景晖对朝政的事没多大兴趣,只玩笑道:“老四啊老四,瞧瞧你整日刀光剑影,实在是危险!这回既然办完了差事,就在府里安安稳稳待着,好好陪陪四弟妹。” 说着,又替二夫人顾氏按了按肩膀。 他一向没什么大的追求,读书做官习武从军跟他无缘,他这辈子就爱做个富贵闲人,那些花鸟鱼虫,诗书词画,他是样样都感兴趣。 再加上,娶的正妻能干又合他心意,纳的小妾貌美又安分,还有一双儿女,都出落的一表人才。 他自觉人生圆满得不行。 萧景弋冲着他笑笑:“二哥说的是。” 见这兄弟俩说笑,萧国公长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愧对自己的小儿子。 大儿子像个蛀虫一样,几乎蛀空了国公府的银子,不仅差点害死小儿子,还差点连累整个萧家倾覆。 全靠小儿子和儿媳妇力挽狂澜,才换得今日的风平浪静。 反倒是他这个做爹的,上了年纪,犯了糊涂心思,几次偏心着老大一家子。 实在是不该。 想到这,萧国公郑重道:“景弋,爹有桩事想跟你商量一番。” 萧景弋收敛神色,郑重地看向萧国公:“父亲请说。” 萧国公捋了捋胡子:“府里从前许多事,都是为着迟迟没有请封世子闹出来的,既如此,父亲便想着,这世子之位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萧景弋点点头:“父亲说的是。” 萧国公又道:“为父思来想去,若非是你,咱们国公府唉,这爵位该由你来继承” 话音还未落,萧景弋便蹙眉打断了他的话:“父亲!长幼有序,爵位自然是二哥的。” 父亲当真是老了,动不动爱出些昏招。 明明上次向他坦白账册时,已经跟他表明过了,为了府里安宁,该请封二哥为世子。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又说出这番话来。 谁知萧景晖倒是很认同,他挠挠头,笑嘻嘻的:“老四,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啊,你劳苦功高,又有本事,二哥愿意听你的。” 顾氏管家的时候都跟他说了,府里一大半的财产,都是老四交到公中的。 这爵位给他也合情合理。 再说了,老四人厚道,他承袭了爵位,也不会亏待二房的。 萧景弋断然拒绝:“父亲,二哥,规矩体统如此,就莫要推来推去的。徒增非议。” 萧国公见小儿子态度坚决,又捋了捋胡子:“罢了罢了。老二,你莫要怪为父多问这一遭,待过了中秋,父亲便上奏替你请封。” 照着大雍的规矩,王公贵族子嗣恩荫和请封,一年有两次机会,分别放在春分后和中秋后,一个月内上奏便可。 但萧景晖还是很高兴。 不仅没觉得自己是捡了人不要的,反而一副占了个大便宜的样子。 他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冲着萧国公一拱手:“多谢父亲。” 又朝着萧景弋一拱手:“多谢四弟谦让。” 姜令芷看着二老爷和萧国公这样,有一瞬间觉得,这俩人不愧是亲父子。 一个比一个心大。 不过这样也挺好,没那么心思,反倒是安稳些。 萧景弋也玩笑:“爵位本就该是二哥的,是父亲老糊涂,兜了这么大个圈子。” 萧国公:“” 没大没小的逆子! 算了,这逆子也没说错! 父子三人说笑着,将这件事也给定了下来。 二夫人顾氏一边摸着隆起的肚子,一边笑得嘴都合不拢,站在她身后的萧玥也是在说着好听话恭喜父亲。 萧老夫人也笑道:“晚上都来荣安堂用膳,替景弋接风洗尘,也替老二好好庆祝一番。” 姜令芷凑热闹:“婆母,儿媳想吃您小厨房做的那道荷塘月色。” “好说好说,想吃什么,都叫厨子给你做!” 一片和乐中,只有三夫人赵若微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国公府的爵位,好像从来和三房没有关系的。 萧国公拢共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儿子,都被考虑过立为世子,可偏偏,只有老三萧景明,像个透明人一样。 她替萧景明觉得不公。 但很快,她又强迫自己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 毕竟,身为淮王唯一尚在人世的血脉,她嫁进萧国公府,从来都不是为了情爱。 第209章 送上门来给人羞辱 她谨记着自己的使命。 身为淮王的女儿,她要让整个萧国公府家破人亡,替淮王府复仇! 何苦替一个姓萧的打抱不平? 可她又觉得,自己和萧景明是同病相怜,替他觉得愤怒不公,也无可厚非。 怪只怪荣安。 当年淮王只是跟她政见不同,却被她趁其不备,诛杀于太极殿,甚至整个淮王府被满门抄斩。 彼时赵若微尚在襁褓。 幸而有周太后的庇佑,才让她改头换面,成了永定侯府的嫡女,有了活下来的机会。 但荣安做的恶,又何止这些? 她委身羌越国君五年,本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却为了嫁给萧国公,逼死萧国公的第二任续弦、萧景明的母亲白氏。 害的萧景明才刚七岁,就痛失生母。 杀母之仇,同样不共戴天。 只是,她心里的矛盾始终无法自洽。 一方面,她始终不敢忘记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察觉到大房与老四不对付时,她暗中没少拱火。 可另一方面,她又盼着能给自己和萧景明留一条后路。 譬如说,国公府的爵位,若是能落在萧景明身上,她也可以对萧国公府手下留情。 只要荣安和她一双儿女的性命,祭奠淮王府三百余口。 然后和萧景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而今这一片和睦实在刺得她眼疼。 她如坐针毡,正想着要找个理由离开荣安堂,外头小厮冲进来禀报:“不好了,不好了,小赵大人在咱们国公府门口晕过去了。”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蹙了蹙眉,正想问一问怎么回事。 赵若微顺势站起来:“公爹,婆母,我去瞧,我毕竟是书珩她姑母,有些话也好劝他一些。” 萧老夫人刚想说话,萧国公便做主点了头:“也罢,老三媳妇,你去。” 赵若微转身就走。 萧国公府门口。 赵书珩黑着一张脸,脚步虚浮地被国公府的门房搀扶着,坐在门口的树荫底下的石凳上。 连大门都没让进。 门房还十分诚恳地劝道:“唉哟,小赵大人,您也太实诚了些,这么热的天,您说跪就跪,这不,给您热晕过去了?下回,您若是还想跪,挑个凉快些的日子再来!” 赵书珩:“” 这萧国公府上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他跪下的时候,萧国公府不就该出来人,将他拦住,然后迎进府吗? 再不济,萧玥为了她的名声,也该立刻出来。 让他起来,然后为了避免大庭广众之下互相纠缠,就迫不得已地答应他的全部要求。 怎么他硬着头皮在这跪了半天了,连个主人家的人影都没出来! 就这几个门房在这跟他插科打诨,明嘲暗讽的? 原本他是想顺势答应退婚的。 因为母亲说,荣国公世子有位待嫁的庶女周雨柔,瞧上了他。 荣国公世子周柏珹官至左相,比姜尚书的官阶可还要高上一阶呢! 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他还愁没有更好的前程吗? 若非今日在朝堂上,看到瑞王府谋逆一案,牵连到周贵妃和三皇子身上,他也不会放弃这门好亲事,重又回头来挽回萧玥。 毕竟,荣国公府再如日中天,周相爷再有权势,沾上周贵妃,谁知道会不会被佑宁帝一怒之下牵连? 那可就什么都没了!还巴结什么呀? 如此想着,赵书珩又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行在脸上挂上笑意:“无妨,我缓过来了,我再去跪着,求得你们大小姐心软原谅。” 门房又起哄道:“唉!小赵大人可真是一片痴心啊!您跪着!只要您诚心,我们大小姐肯定会出来的!” 赵书珩:“” 照他们的意思,仿佛只要萧玥不出来,就是他跪得不够诚心一样! 他硬着头皮,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滚烫的青石板毫不费力地就穿透单薄的夏裳,开始侵袭着他的膝盖,方才跪倒发青疼痛的膝盖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赵若微才走到前院,就看到赵书珩这幅摇摇欲坠的身影。 虽然她并非永定侯府的血脉,但自小也是在永定侯府长大,对赵书珩这个名义上的侄儿,也有几分亲近。 见到这一幕,不免有些恼怒和无奈。 “书珩!” 她轻唤一声,当即加快脚步。 赵书珩听到有人唤他,还以为是萧玥,当即来了精神终于可以起来了! 结果一抬头,却瞧见出来的是赵若微。 他一时有些丧气:“姑母,怎么是您来了呀?萧玥呢?” “你先起来说话。”赵若微语气柔和,眼底确实一片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好歹也是考中探花的人,怎么会用这么愚蠢的法子来折磨自己? 萧玥倒是容易心软。 但,他也不瞧瞧今日是什么日子? 萧景弋回来了! 有他在,这点子苦肉计,怎么可能有用? 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给人羞辱的! 赵书珩很想顺势就这么起来了,毕竟膝盖已经被烫了半天了! 但当着这么多门房的面,他还是倔强道:“我不起来!” 赵若微:“” 赵若微一眼看出来他在故意作妖,气得咬牙,却又不得不再给他找台阶:“姑母知道你不想退婚,只是,玥儿这会儿也是在气头上。你若是真跪坏了身子,不也是连累了她的名声吗?你先起来,姑母给你想法子。” “是,姑母”赵书珩总算是站起了身子。 赵若微被太阳晒得晃眼,实在是站不住,便道:“你今日且先回去,姑母一会儿去劝劝玥儿,明日回府一趟,再与你细说。” 好说歹说的,总算是劝走了赵书珩。 赵若微又憋着一肚子的无名火,一边想着法子,一边回到了自己的颂院。 屋子里放着冰桶,倒是缓解了不少方才沾染的暑气。 她坐在妆台前,手指捏着眉心,不耐道:“香玲,去叫小厨房做个冰碗来消暑。”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渐渐靠近。 随后,一盏茶水放在她手边:“夫人刚从外头回来,不宜食用太冰的东西,先喝些温热的茶水。” 赵若微神色一阵,登时抬起头来。 她诧异又惊喜地看着来人:“竹嬷嬷,您怎么出宫了?是太后让您来的吗?” 第210章 试试你还行不行 竹嬷嬷一副寻常妇人的打扮,竟叫人看不出来,是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 她笑眯眯地看着赵若微,关切道:“夫人眉宇间不少愁绪。” 赵若微叹了口气:“近来没有一件顺心之事。” “是,”竹嬷嬷叹了口气,“就连太后娘娘,都被皇上禁了足。” 赵若微不由得再次皱眉,关切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对周太后一直既感恩,又敬重。 毕竟,周太后是因为和淮王青梅竹马,才爱屋及乌,在那样的情形下,救下他的一点血脉。 又护着她长大,给了她相对体面的身份。 竹嬷嬷压低了声音,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与赵若微细细说了一遍。 到最后不免有些忧心:“夫人,太后的意思,您的动作该快些了只要荣安长公主还活着,就算是三皇子,哦不,宣王殿下登上皇位,也很难还淮王爷清白。 还有萧将军夫妇,说穿了,瑞王殿下,还有贵妃娘娘,都是被他们给扳倒的。夫人,您可要防着些” 赵若微听完竹嬷嬷的话,却又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似乎是因为麻烦多了,她竟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太后娘娘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她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嬷嬷回去告诉太后,让娘娘暂且在宫里休养生息,顾好自己。外头的事情,我来做便是了。” 竹嬷嬷欣慰的点点头:“是,夫人。” 送走竹嬷嬷,赵若微顺势在靠近冰桶的美人榻上坐下。 丝丝凉气吹着脸,她闭着眼开始一点一点的思考。 淮王府的仇,她要报。 淮王的清名,也要复。 至于这萧国公府的爵位,她也要替萧景明争一争。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脑子里已经有了计划。 “香玲,去准备着,明日回永定侯府。” “是。” 顺园。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回到顺园时,雪莺和云柔已经很积极地备好了热水。 姜令芷道:“夫君,你长途跋涉的实在是疲累,先去洗一洗。” 她觉得自己可大方了。 虽然一身黏腻的臭汗,忍得难受,但还是让他先去洗。 当真是十分知礼。 结果萧景弋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腿,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也瞧见了,我的腿废了,自己在浴池中坐不住” 姜令芷:“” 这倒真是个难题。 萧景弋拨动着轮椅,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阿芷,辛苦你,帮帮为夫。” 姜令芷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让狄青狄红进来伺候你。” 毕竟青天白日的,又这么久没见了,一上来就这么坦诚相对的,多羞人啊。 “他俩整日舞刀弄枪,下手没轻没重的,”萧景弋理由充分地拒绝道,“再说了,你不是担心我的腿吗?正好你看个仔细。” 姜令芷一想也是,推着他的素舆往浴室里走。 其实就算不是,也没什么好羞涩的。 难道她就不想发生点什么吗? 她想。 浴室就在里屋的屏风后,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府里的工匠砌了个可以蓄水的池子。 她将人推着浴池边上。 先是帮着他解开衣袍,将他的脏衣服除下,随后才又撑着他的身子,让他一点一点地进到浴池里坐下。 姜令芷长出一口气,又背过身去,三下五除二除了自己的衣裳。 而后也下到浴池里。 她挨着他坐下,伸手摸着他粗壮有力的大腿,试探着用力捏了一把:“泡在水里会感觉好一些吗?” 萧景弋诚恳的点点头,那自然是会的。 然后她的手就往上摸了摸,好家伙! 这何止腿有感觉啊? 再后来,姜令芷就被他给抱在怀里。 萧景弋一副气笑了的模样:“你撩拨我?” 姜令芷小声道:“……我就是试试嘛,咱们才刚成婚多久啊,我……不想守活寡。” 萧景弋心想着,他方才真是多余装柔弱。 他就算不说,照她这个胆大的性子,也会偷偷溜进来验验货。 只不过,验货,用手怎么行? 姜令芷最后被欺负到又哭又叫的时候,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一如既往的很行!!! 等她挣扎着从浴池中爬出来的时候,水已经变温了。 他吃饱喝足的,倒是精神了。 可怜她累到四肢发软,还得忙乎着,把自己擦干,又将他从水里拉出来,擦干净穿上衣裳,扶着他坐在素舆上,推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不堪地将自己摔在床榻里:“太累了,我要睡一会儿。” 萧景弋滚着素舆到床榻边,伸手撑着床榻一并挤了上去:“我也想睡一会儿。” 姜令芷闭着眼朝里头滚了滚,萧景弋顺势躺了下来。 他觉得奇怪,明明二人都用的是同一种皂豆,怎么她就闻起来更香一些? 他忍不住捞起一抹还半干的发丝嗅了嗅,丝丝缕缕的香气往他心尖尖上钻。 另一边的耳房中,雪莺和云柔正在犯嘀咕。 “雪莺,你说,咱们现在进去收拾浴房,是不是不太好?” 雪莺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不太好但不收拾,好像也不行,万一,万一将军和夫人一会又要用呢” 云柔拿了主意:“行!那咱们再去烧些热水备着!” 屋里,萧景弋忍不住就抱着她。 姜令芷咕哝了一声:“热。” 萧景弋瞧着她额头上的薄汗,便往外挪了挪,体贴道:“上京的夏日一向很热。我在玉泉山上有座庄子,地势高,有风,倒是凉快。而且三面环水,可以游船,咱们去避暑?” 姜令芷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啊。” 萧景弋笑了笑:“那你睡。” 姜令芷没再说话。 萧景弋听着她呼吸变沉,撑着身子慢吞吞的坐起来,而后又穿上鞋,直起身来,踱着步子走到外间去。 他倒是睡不着的。 难得放下心里压抑许久的一桩大事,他得细想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他听到里屋床榻上阿芷翻身的声音。 遂又起身,蹑手蹑脚地把床榻边的素舆给拖了出来。 既是当着佑宁帝的面,说的腿废了,且先装着。 况且,腿“废”了,许多事,也方便得很。 事到如今,似乎整个上京,现在也就他俩这般悠闲松快。 第211章 去避暑 姜令芷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屋里静悄悄的,冰桶里的冰不知何时又补了几块,空气中没有一丝热气。 她嘤咛一声,正想要叫雪莺和云柔进来伺候。 外头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桌案上有凉好的牛乳绿豆沙,起来喝一些。” 姜令芷哦了一声,坐起身来,揉一揉头发,这一觉可是睡得够久。 小厨房新做的绿豆沙很是惊喜。 是将绿豆煮熟了磨成沙,又加了碾碎的百合,再加了牛乳,滴上几滴桂花蜜,喝起来倒是滋阴润燥。 由俭入奢易,她现在吃东西,舌头也挑剔了起来。 夏日炎热,人本就容易没有食欲,故而国公府的饭食都做得越发精细。 她喝了两口,想起来什么:“夫君,我依稀记得,快要睡着时,你说什么玉泉山避暑?” 萧景弋见她很有兴趣的样子,便回道:“嗯,比府里凉快些,想去咱们明日就能去。” “就你我吗?”姜令芷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人多热闹,咱们等会儿不是要去荣安堂用晚膳吗?问问大家伙儿的意思,都去住上几日!” 她承认,大多数时候对萧景这个人都很满意,对这门婚事更满意。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萧景弋在这些方面都做得不错。 但是有时候,她也挺烦的。 因为,将军简直就是头饿狼! 这要是就他俩去,她就别想下床了还玩什么呀? 就她这点小心思,萧景弋一眼就看的透透的。 他简直要气笑了:“随你。” 从前没发现,这丫头倒是两幅面孔呢。 方才着急验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一副防他跟防贼的样子。 而姜令芷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便又喜上眉梢:“那我先收拾收拾,咱们这便去荣安堂用膳!” 唉。 他怎么有这么多的宝贝呢? 动不动就掏点东西出来哄人高兴! 要知道,玉泉山可是皇家园林! 她从前别说去过了,连看都没看到过。 荣国公府的避暑山庄,就已经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好景致,但是比起皇家园林,到底还是差上一大截。 更何况,上回说是避暑的夏日宴,却处处都是陷阱,哪是让她去玩的呀? 分明是要她小命的! 但玉泉山就不一样,萧景弋他在那有庄子,是他凭借军功挣来的荣誉。 作为他的夫人,她自然可以安心享乐! 她叫雪莺和云柔进来替她梳妆更衣,两个小丫鬟一听可以去山上避暑,也是高兴的不行。 到荣安堂用膳时,姜令芷便将这个提议告诉了府上众人。 萧国公没多想,当即便同意了:“好!府上也许久没有一同出游了,炎炎夏日,是该去山上避暑。” 萧老夫人也点点头:“山上到底从城里要凉快些。” 二老爷萧景晖更是满脸向往:“听说那玉泉山各种珍稀花草,秋天才开的菊花,这个时节都有的!” 二老爷就这么点爱好。 春日种一院子各种品相的牡丹。 秋日再将这些名贵的牡丹换成名贵的菊花。 若不是二夫人顾氏拦着,他冬日还要挖坑刨土,再种一院子梅花。 二夫人顾氏笑道:“那可就托了四弟妹的福了,国子监这几日也要休田假了,叫萧钰也去庄子里住上几日,松散松散。” 萧玥和景曦更是不必说了,不过对视一眼,就已经开始商量起来,去的时候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 见众人都高高兴兴的应下,姜令芷便看向了一直安安静静的三夫人赵若微:“三嫂,你意下如何呢?” 自打她入府以来,就有些看不懂赵若微。 一开始,她也觉得赵若微就像下人说的那样,是个难得的老好人。 三老爷萧景明外放青州,赵若微孤身一人,带着萧婵在府里过日子,娘俩也不容易。 但日子久了,姜令芷就发觉,这位三嫂远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善。 尽管,赵若微并没有主动害过她,平常管家的事上,也没给她使过绊子。 但是,一旦姜令芷境遇艰难时,落井下石的人中,必有她赵若微。 姜令芷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她。 不过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直接查一查便是。 人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善,便有无缘无故的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查一查她的底细,便知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而赵若微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坦然地抿唇浅笑:“多谢四弟妹的好意,三嫂也想带着萧婵一起去凑个热闹呢。” 说着,轻轻捏了捏萧婵的手,萧婵便乖巧地冲着姜令芷笑道:“多谢四婶。” “一家人不必这般见外。” 一顿饭,众人皆是高高兴兴的。 最后定下了,明日收拾东西,后日一早起程。 回到顺园,姜令芷就有些坐不住。 她高兴地打开衣柜,盘算着明日要带哪些衣裳。 萧景弋不得不替她出主意:“要不都带着?” “那也太多了些” 这要是在一年前,,她都不敢想,自己的衣裳能多到挑花眼。 萧景弋见到实在纠结,便提议道:“带几身舒适些的便可,再备上一两件正式。” “这倒是可以!”她想了想,转头又问萧景弋:“那我可以写信给姜浔,让他也一起去吗?” 从前姜浔十分大方,带她去繁楼见世面,现在她有机会,她也得带姜浔去开开眼。 萧景弋点点头:“自然是没问题。萧钰明年便要下场了,跟你二哥应当有的话聊。” 姜令芷又顾不得衣裳的事了,风风火火地起身,走到外间,铺开笔墨纸砚就开始写信。 她刷刷几笔写好,让姜浔务必要跟她一起去。 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姜浔这些时日天天躺在府里养伤,闲得都快长毛了,出来吹吹风也好。 萧景弋不经意间,瞥到她的那手鬼画符一样字,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姜浔也是不容易。 信是孟白送出去的,她轻功了得,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将回信带了回来。 一整张信纸上,就写着一个龙飞凤舞干脆利落的大字:好! 第212章 听话的嫂子 翌日。 在整个萧国公府都在忙碌着收拾行李的时候,赵若微回了趟永定侯府。 赵夫人亲自出门,将她迎进自己的屋里,拉着她就开始掉眼泪:“若微啊,你不知道,昨日书珩从萧国公府回来,就中了暑气,你说说,萧玥那死丫头,心怎么就那么狠,书珩都给她跪下了,她都不出来见一见,没教养的死丫头” 说着说着,赵夫人又压低了声音:“若不是贵妃娘娘出了事,怕荣国公府眼见着要被牵连,我早让书珩跟那死丫头退婚,好娶那个周雨柔过门了” 赵若微耐着性子,听着赵夫人从埋怨萧玥,到唾弃姜令芷这种乡野村妇居然也敢仗势压人,再到哭诉永定侯成日钓鱼逗鸟眠花宿柳不管府里的事,自己嫁给他实在命苦结束。 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厌烦,安抚道:“好了嫂子,快别哭了,放心,这门婚事退不了的。” “你有法子?”赵夫人忙擦了擦眼泪,眼巴巴的看着赵若微,有些小心翼翼的,“可不能再让书珩去萧国公府门口下跪了呀!男儿膝下有黄金!” 赵若微捻起帕子替赵夫人擦了擦眼泪:“放心嫂子。我与书珩都是您带大的,书珩说是我侄儿,也比我小不了几岁,他就跟我自己亲弟弟差不多。我哪儿舍得让他委屈呢。” 赵夫人听到这才放心不少,赶紧道:“若微,好孩子,嫂子全指望着你了。” “萧玥性子单纯,她这会儿只是转不过弯来,”赵若微笑道,“好在她孝顺,这桩婚事就还有转机。” 赵夫人见她说得这么笃定,便索性把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置:“嫂子都听你的,若微,你说怎么办,嫂子就照着做。” “嫂子信我就好,”赵若微垂眸一笑,眼中带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淡然,“咱们府上有个姓张的花匠,嫂子你且将他叫来。” “张花匠?”赵夫人疑惑了一瞬。 府里的确住着位花匠,是永定侯赵裕兴花了大价钱从春城买来的, 一开始赵夫人很不理解,养花养草而已,浇点水松松土不就得了,哪费得着那么大功夫? 为此赵夫人和永定侯还拌过嘴。 直到后来,这位张花匠培育出来一盆稀奇的绿牡丹。 永定侯赵裕兴和萧景晖便是因着这盆绿牡丹结了缘,一来二去的,又定下了赵书珩和萧玥的亲事。 赵夫人才没再说过些什么。 这会儿听赵若微提起这位张花匠,她便立刻觉得,若微说的机会,是要再给萧二爷送盆名贵的花草求和。 她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只要投其所好买通了萧二爷,他肯定有法子劝好自己的闺女! 赵若微不置可否地笑笑:“嫂子,先叫人过来。” 赵夫人点点头:“好好好。” 张花匠过来时,裤脚上还沾着泥巴,像是刚从花棚的泥地出来一样。 他瞧着粗鄙邋遢了些,但人不可貌相,一手侍弄花草的本事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培育出许多名贵花草。 张花匠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夫人小姐安好,不知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赵夫人刚想说话,又转头看向赵若微,一副她才是主心骨的态度:“若微,你说,你说!” 赵若微轻笑一声,她对待花匠,也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张先生,名菊之首的帅旗,你可会培育?” 张花匠光是听着这声音,半边身子都要酥了,他忙道:“会!会!花棚里就有现成的!” 别说是培育帅旗了,就算这声音让他去死,只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赵若微弯了弯唇角:“好。烦请张先生替我好好培育一盆,八月十五之前,让它开出花来。” “这倒是简单,小姐只管放心,小的保证完整任务。”张花匠应得飞快。 他还趁着答话的功夫,大胆而又迅速地抬头瞄了赵若微一眼,又赶紧垂下头匍匐在地。 赵若微不仅说话柔声细语,长相打扮也甚是清新淡雅,只叫人在炎炎夏日也觉得心旷神怡。 赵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刚想呵斥,赵若微却拦住了她。 她并未计较张花匠的失礼,只是挥了挥手:“有劳了,你且退下。” “是,是,”张花匠慢吞吞的挪着步子,退了出去。 赵夫人终是没忍住,啐了一声:“什么东西!” 赵若微又劝他:“下人不懂规矩,好好调教就是了。嫂子莫要动气,夏日本就容易上火些。”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何苦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说的也是,唉,”赵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拉着赵若微的手:“多亏有你,想出给萧二爷送花的主意来!要不然,书珩和这萧玥的婚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嫂子误会了,”赵若微眸带笑意地看着赵夫人,“花的确是要送给萧二爷的,但这门亲事还是要退的,而且是咱们主动退!如此一来,才能让萧玥求着嫁进咱们永定侯府。” “啥?” 赵夫人的脑子是真不够用了。 若微好声好气的叫张花匠培育那什么菊花,不就是为了哄好萧玥她爹,劝着萧玥不退婚的吗? 怎么花要送,婚也要退啊? 还有,到底什么事儿,才能压住萧玥那高傲的性子,让她一个姑娘家,求着嫁进永定侯府呀? 赵若微只是劝道:“嫂子,你别想那么多,只管照做就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萧玥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还没进门,就这般不敬婆母,给您和书珩脸色瞧,您当真不想压一压她的性子?” 赵夫人当然想啊! 哪有做婆母的不想给儿媳妇立规矩的? 可是 “你们府里那老四媳妇她是个厉害的呀!她给萧玥撑腰,她爹姜尚书又是书珩的顶头上司” 她现在想起那面照妖镜就头疼得很! 扔又不敢扔,放在府里又嫌膈应,气得她睡觉都不舒坦。 赵若微淡然一笑:“不妨事的,她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 第213章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姜令芷确实有点自顾不暇。 她指挥着丫鬟收拾完,便安排府里的下人先去玉泉山提前收拾,又把府里的大小事宜跟管家交代一番。 这一次,府里要去玉泉山住上小半个月,自然是有许多事宜要忙。 脚不沾地地忙到黄昏,才算是闲下来。 茶水还没喝到嘴里,赵若微身边的丫鬟香玲过来传话:“四夫人,我们三夫人今日回府劝了劝,永定侯府同意退婚了。等咱们府里从玉泉山回来,两家坐下来商议退婚的事。” 姜令芷嗯了一声,心想着永定侯府还真是听赵若微的话。 昨日赵书珩还下跪磕头的,今日劝一劝就肯同意退婚了。 她又问道:“这话可有去给二夫人传过?” 香玲小声道:“四夫人,奴婢不敢,二夫人怀着身孕,奴婢害怕说错话,惹二夫人不高兴” 这退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主子很有可能会迁怒传递坏消息的人。 她一个丫鬟可不敢惹火上身。 姜令芷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乖觉。罢了,你回去。” “多谢四夫人体恤。”香玲感激地福了一礼,小跑着离开了。 姜令芷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水,缓了口气,又起身往二房的院里去。 二夫人顾氏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胎象很稳,只是到底上了年纪,许多事情都要注意着。 所以二房院里都是萧玥操持着的。 行李已经装好了车,从国子监放假回来的萧钰,在一旁帮着清点。 二人见到姜令芷,都十分懂事地上前来见礼:“见过四婶。” 姜令芷忙应了声好。 看着这兄妹俩,她忽然有些羡慕二夫人顾氏,夫妻和顺,儿女双全,是天底下多少女子盼着的美满。 萧玥温婉娴雅大家闺秀自不必说了。 萧钰也是一副斯文知礼,稳重端方的样子,虽然还未及冠,前程不可限量。 府里这一代的年轻男子,唯有他和萧宴,萧宴烂泥扶不上墙,而萧钰却优秀得一骑绝尘。 姜令芷笑了笑,“我本还想瞧瞧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谁知你们兄妹俩这般利落,竟都忙活完了。” 萧玥抿唇一笑:“怕四婶忙不过来。” 姜令芷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说要去看顾氏。 屋里,二夫人顾氏愁容满脸的,李嬷嬷正在一旁安抚着。 听到门口有动静,顾氏还以为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回来了,忙又在脸上挤出笑意。 看到姜令芷,顾氏才松了口气,又着急道:“令芷,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姜令芷道:“二嫂猜对了。” 顾氏皱着眉头:“莫不是永定侯府的又来闹了?” 姜令芷赶紧拉着她坐下:“没闹!三嫂今日回府去劝了,说是他们同意退婚了,等咱们从玉泉山回来,就来商议退婚的事。” 顿了顿,她又道:“他们是不敢来闹的。” “算他们识相,”顾氏听到永定侯府同意退婚,脸色好看不少。 再一想到姜令芷给永定侯府送去的那块照妖镜,竟是忍不住笑了。 四弟妹是个彪悍性子,永定侯府那点作妖的本事,根本不够看的。 只是,高兴过后,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该死的一家人,白白耽误我们玥儿这几年,眼见着成婚了,非得闹出这些幺蛾子。” 在顾氏看来,若是没有赵夫人闹的那一出,这桩婚事当真算是桩好姻缘。 玥儿这些时日一直在高高兴兴的备婚,忽然却成了一场空,她这个做母亲的,到底心里不好受。 “二嫂,这叫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 姜令芷笑了一声:“我在乡下时,村里的老人常说,好事才不会多磨呢,好事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成婚就闹出幺蛾子的,那都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好意提醒呢。” 顾氏一想也是,幸亏没成婚,若是成了婚,玥儿摊上个爱作妖的婆婆,苦日子才没个头呢。 现在退了婚,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虽说萧玥已经十七了,年纪不小了,但国公府的姑娘,才不会愁嫁呢。 再挑更好的就是了。 这么一想,顾氏倒是把自己给劝好了。 姜令芷瞧着顾氏的脸色,便放下心来,状似无意道:“说起来,还是三嫂说话管用,回去一劝永定侯府就同意退婚了。” 顾氏点点头:“听说,你三嫂是死里逃生被永定侯府找回去的,自然是十分疼爱。” 见姜令芷疑惑,顾氏便又说起了永定侯府的这桩密辛。 永定侯的父亲还活着时,府里的爵位还是国公。 府里小妾争宠,掐死了赵老夫人刚生下的龙凤胎,赵老夫人处死了小妾,却也一病不起。 直到一岁时,赵国公从外头抱回了赵若微,说是女儿还活着,赵老夫人一开始还不信,直到查看了婴孩身上的胎记,又滴血验亲后,才深信不疑。 对这个女儿疼得如珠如宝。 赵老夫人临死前,还死死拉着永定侯赵裕兴夫妇的手,让他们发誓会厚待这个妹妹。 当然赵若微也很有些本事,这些年与哥嫂的关系处得极好。 姜令芷挑了挑眉。 怎么又是滴血验亲? 自从知道在水里加白矾可以使血液相融后,她对这种验证血脉的法子,就有些信不过。 因为结果是可以被人为改变的。 想到这,她忽然又想起近来宫里传出来的一些消息。 那日瑞王和瑞王妃横死朝堂后,佑宁帝将周贵妃打入冷宫,又宣了三皇子和舞阳进宫去。 后来三皇子便封了宣王,舞阳可享嫡公主待遇。 想也知道这是佑宁帝的补偿。 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但很显然,佑宁帝认定了,三皇子和舞阳是他的孩子。 只是,夏日宴上,周贵妃中毒后说的那些可疑的话语,还有三皇子断腿后,瑞王的紧张程度,又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罢了,干脆给牧大夫写信问一问。 顾氏感慨了几句,见姜令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令芷?” 姜令芷赶紧回神,应和道:“听得有些入迷了,没想到三嫂的身世这般曲折呢。” 顾氏点点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娘家待她好,嫁到咱们府里,老三也是个会疼人的,感情一直很不错。” “喔,”姜令芷笑了笑,“那倒是叫人羡慕呢。” 第214章 孔雀开屏 “羡慕旁人做什么?” 顾氏是真没把她当外人,看她就跟看自己孩子似的。 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跟老四好的蜜里调油的,等什么时候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才叫好呢!” 顿了顿,顾氏又小声说:“不过也不必太着急,你跟老四新婚燕尔的,男人刚尝到滋味,你若是有了孩子,怕他熬不住找别人。” 姜令芷红了脸:“二嫂!” 顾氏啧了一声:“害羞什么?二嫂跟你说的都是实在话!” 姜令芷默了默,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问题是:“能不能怀上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呀。” 顾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是顺其自然锦上添花的事,最要紧的,还是你跟老四感情好!” 姜令芷点点头:“将军腿又伤着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顾氏哎呀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平日里挺聪明的人儿,怎么在这种事上转不过弯来?什么好好照顾他?你又不是他的丫鬟!他腿废了也是做夫君的,得宠着你让着你才是。” 姜令芷总算是懂了:“好二嫂,也就你会跟我说这些。” 她没有母亲,不知道寻常人家的母亲是怎么教养女儿的,所以这些为她考虑的话,除了顾氏这个二嫂,也根本不会有人跟她说了。 顾氏一高兴就来劲了:“那二嫂再给你些好东西!” 姜令芷啊了一声:“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顾氏神神秘秘地在李嬷嬷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李嬷嬷点点头,进了礼物,打开衣柜,从中搬出厚厚的一摞话本子。 姜令芷从李嬷嬷手中接过这些话本子,一本一本地翻看过去,《红烛帐暖》《玉女春情》 光是看名字,她都能猜到里头写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好东西? 她抬起头,就见顾氏一副“这可都是我珍藏已久的宝贝,要不是你哄我高兴了,我还不舍得给呢”的表情,叫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姜令芷只好道:“那就多谢二嫂了。” 她想着说这话本子太重了,她先拿一本回去瞧瞧,就听顾氏已经在吩咐李嬷嬷了:“这一摞,还有妆台底下那一摞,叫两个丫鬟帮着给都搬到顺园去。” 姜令芷:“” 算了,反正玉泉山上也无聊,带着去瞧瞧。 第二日一早,萧国公府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出门往玉泉山去。 行李都已经提前运了过去,二老爷和萧钰要骑马,其余众人分坐了四辆马车。 从萧国公府出发到玉泉山,路过姜尚书府,所以姜浔早早地骑着马在门口等着。 他的胳膊还绑着木板,但是丝毫不影响他骚包,银红的外裳,玉冠束发,额前特意留出两缕须子,环佩玲琅,好似孔雀开屏了一般。 偏偏他还不自知,下了马之后,自我良好的从萧国公和萧老夫人的马车开始,挨着见礼。 也得亏萧国公上了年纪,看见这样意气风发的后辈,觉得喜气,连夸了好几句好小子。 姜浔谦虚着应了几句,又往后面的马车去见礼。 马车帘一掀开,姜浔一眼瞧见萧玥,眼前一亮,于是态度越发恭谨:“姜浔见过二夫人,萧姑娘。” 顾氏瞧他懂规矩,人也生得俊美,又是令芷的二哥,便热切地应了声:“姜二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萧玥坐在顾氏身边,冲着姜浔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只是这样,姜浔就觉得心里知足得不行。 阿芷可真是她的好妹妹! 这下好了,他能趁机多在萧玥跟前混个脸熟了。 他守着规矩,不敢直视萧玥,倒是趁机跟顾氏又说了好几句话。 于是顾氏便地知道了,他姜二公子都二十一了还未定亲。 车帘放下后,顾氏还感慨着:“这姜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竟将婚姻大事给耽搁了。也就是姜夫人走得早,姜二公子和令芷都是可怜孩子。” 说到婚姻大事,萧玥不免就想到了自己。 虽然订婚订得早,但是眼见着要成婚了,却还是要退婚。 可见,姻缘这事是急不得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意思。 她温声道:“若是没有遇到好姻缘,宁可晚一些,也莫要将就。” 顾氏点点头,同意她这说法:“是这个理。” 说罢,掀起车帘又往后看了一眼,姜浔骑着马极快地跟三夫人赵若微见了礼,朝着姜令芷和萧景弋的马车过去了。 顾氏放下车帘,姜令芷则是掀开了车帘。 她疑惑地看着姜浔:“你跟我二嫂那说什么呢?” 姜浔眨了眨眼,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管得着吗你?” 姜令芷气得要死,一把放下车帘:“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到底没忍住,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萧景弋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情。 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懂的。 姜浔也老大不小的,萧玥也和永定侯府商议好了退婚。 就是这关系算起来实在是有些古怪,一个是他亲侄女,一个是他二舅哥,这怎么想怎么乱七八糟的 姜令芷气不过:“不行!我一会儿去问问二嫂。” 萧景弋轻笑一声:“一会到了玉泉山,你问问。” 玉泉山就在京城西郊,车马走过去需得一个多时辰。 为了避免越走越热,很快便又起程。 多了个姜浔,好似众人都欢快不少,但赵若微并没有将姜浔的出现当做一回事。 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会打乱她的计划。 她只是抱起萧婵,细致地问道:“阿娘昨日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才刚七岁的萧婵乖巧地点点头:“阿娘,我都记下了。到了山上,我便缠着四婶带我去山里,采蘑菇!” 赵若微摸了摸萧婵的脑袋,笑眯眯的:“好孩子。” 第215章 漫山遍野的毒蛇 马车很快驶到了玉泉山。 姜令芷走下马车后,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夹杂着微微湿润的水汽,将人一下子从酷暑带回了怡人的春日。 她才扶着萧景弋坐上素舆,正要推着他往里走,那边萧婵就蹦蹦跳跳地过来找她:“四婶,四婶,我听下人说山上有蘑菇,咱们去采蘑菇!” 姜令芷不免还是有些意外,她跟这个小丫头也不熟啊! 怎么这小丫头忽然缠上她了? 她笑了笑,试探道:“你是不嫌累,坐了这么久的车,一来就要进山采蘑菇。” 萧婵拉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的:“去嘛!四婶去嘛!我不累我不累!牡丹宴的时候,您说您在乡下采过蘑菇,我一直记着呢!” 姜令芷恍然,她说过这件事吗?有些不记得了。 “你若是想去,也得问过你母亲的意思,”姜令芷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去问问你玥玥姐姐和景曦姑姑,要不要同去。” “我阿娘同意的,”萧婵一听姜令芷答应了,又跑去缠着萧玥和萧景曦同去。 姜令芷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在萧国公府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萧婵竟还是个贪玩的孩子。 一转头,瞧见了站在马车旁的赵若微。 赵若微冲她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些示好的意思:“孩子实在贪玩,有劳四弟妹了,晚膳三嫂给你们炖蘑菇汤。” “不妨事。”姜令芷客气而又疏离地应了一声。 赵若微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叮嘱着香玲去找厨房的刘妈妈准备些食材。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萧婵已经说服了萧玥和景曦同去,姜浔一听,也硬是要拉着萧钰跟着一起去。 一行人说走就走,当即便提了篮子往山林中去。 萧景弋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垂眸看着自己的“废腿”,蹙了蹙眉。 他坐着素舆可怎么去? 罢了,回去等她。 山林里还要更凉爽一些,现在太阳还未落山,光影透过树叶的空隙照进林中,走在其中倒是十分惬意。 萧婵从袖子中冒出来几只小小的香囊要给众人分:“是香玲姐姐给的驱蚊香包,分给你们!” 她从中拿了个香囊递给姜令芷:“四婶,给您这个!” 姜令芷笑着夸了句:“还是婵儿懂事。” 随后众人便说说笑笑地往山林里走。 除了姜令芷,其余几人都是头一次进山,新鲜得不行,见什么都想伸手摸一摸,看一看。 “小心有毒蛇蚁虫,我走在前头带路,你们跟着我走,”姜令芷随手捡了根棍子,拿它敲过了杂草从,才踩过去。 随后萧玥和景曦将萧婵护在中间,跟在姜令芷身后。 而萧钰和姜浔便落在了最后。 丫鬟和小厮们则是围在各自的主子附近。 姜浔别有用心地跟萧钰套着近乎,两人越聊越投缘,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 虽然姜浔别有用心,但萧钰不知道呀,还以为自己遇见人生知己了,于是他关切地问道:“冒昧问一句,姜兄既然考过了进士,为何又不入仕呀?” 姜浔刚想说他就想做生意,前头的萧玥忽然转头极快地看了姜浔一眼,冲着萧钰小声惊叹道:“没想到,姜二公子连才学也这般好,阿兄明年便要下场了,若有疑问可要多请教请教。” 萧钰点点头:“这是自然。” 姜浔自然而然听到了这句话,他简直要上天了!! 救命啊!! 什么叫“连才学也这般好”!! 那就是说,除了才学以外的东西,萧玥也觉得很好!! 他立刻便想起了在夏日宴上的马球赛,原来那时,萧玥也看到他了。 萧玥不觉得他被打断胳膊是狼狈的,反倒觉得他很好!! 姜浔激动得浑身气血都要倒流了。 若不是这会儿人多,他真想痛痛快快地跑上几圈,胡乱打上一套太极拳,再倒立着让浑身的血液往脑子里回一回。 然后再装模作样地拍拍胸脯,故意咳嗽一声,表现出一副,对小爷就是这么好的样子!! 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 他佯装不在意地轻咳一声,冲着萧钰道:“并非不想入朝,只是亡母留下许多铺子,我暂且接在手里,一心难二用。” 萧钰恍然大悟地笑了一声:“唔,如此看来,姜兄倒是该早些成家才是。” 姜浔伸手拍了拍萧钰的肩膀,唉,真是,一句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默默地瞅了一眼萧玥的后脑勺,心想着,这话她应该听见了? 不过,她既然关心萧钰的科考,想来应当也是希望男子能入朝为官,建功立业的。 他也不是不愿意啊! 铺子的事早就想交给阿芷了,是她一直没功夫去跟他好好学做生意呀! 而萧玥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蘑菇上。 姜令芷在前头一边敲着杂草,一边从鼓包的杂草中翻出一只白白胖胖的蘑菇来,给众人展示:“像这种蘑菇就是可以吃的。” 萧婵高兴地跳起来:“采到蘑菇咯,采到蘑菇咯!” 萧玥也学着姜令芷的样子,蹲下来去杂草丛中翻找,竟也找到了一颗小一些的。 她高兴地跟萧景曦看:“你瞧,我也找到了!” 然后景曦不甘示弱,随之也开始翻找起来。 姜浔和萧钰对视一眼,默默地也加入其中,就地翻找起了蘑菇。 姜令芷刚想提醒他们,不要直接就用手翻,结果就听萧婵尖叫一声:“有蛇!有蛇!” 一条妖艳的竹青色小蛇,从杂乱的草丛中爬出来,有些烦躁地冲着众人吐着信子。 姜令芷道:“这是竹叶青,有剧毒!” 众人顿时面色惨白。 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寻常谁见过这种东西呀,吓得像是僵住了一样,动也不敢动。 而姜令芷自小便要上山捡柴火的她,对这些毒蛇最是熟悉不过了。 她紧了紧手中的棍子,死死地盯着这条毒蛇,而后找准时机,迅速而又用尽全力冲着蛇的七寸打了下去。 原本还有些张狂的小蛇,迅速没了生机,变得像是软下去的面条一般。 她松了口气:“没事了。” 原本还想继续往里走,萧婵却哭出声来:“我要回去!我不要采蘑菇了!” “也好,”姜令芷点点头,看向众人,“眼见着天快黑了,山林里到底不安全,不如先下山?” 篮子里到底已经捡了半篮子的蘑菇,也不算是全然没有收获。 再者说,才来第一日呀,哪一日再进山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众人便又往山下回。 这一次,姜浔和萧钰走在前头,姜令芷倒是落在了后头。 没走两步,姜令芷忽然皱起了眉头,她大喊一声:“都站住!” 众人赶紧顿住了脚步,姜浔神色惊疑不定:“阿芷,怎么了?” 姜令芷脸色十分难看:“你听。” 姜浔下意识问道:“什么?” 说罢,他又赶紧闭嘴,仔细听着声音。 已经是傍晚的山林,光线渐渐开始变得黑暗,除了几声鸟叫和蝉鸣,似乎并没有什么旁的声音。 可渐渐地,姜浔也发现了不对劲。 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钻进耳朵里,渐渐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草丛中朝着他们爬来。 “是蛇!有许多蛇!”姜浔激动起来。 方才竹叶青爬行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他迅速捡了一根棍子在手里拿着,护在众人前头。萧钰有样学样,也赶紧照做。 萧玥和景曦惨白着一张脸,萧婵已经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又迅速捂着自己的嘴,怕惊动那些毒蛇。 很快,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草丛里露出许多铁锹形状的蛇头,朝着他们开始吐信子,试探着一点一点靠近。 姜令芷眯了眯眼,山林中有蛇她是知道的,有毒蛇也不稀奇。 但是,这么多的毒蛇全都围了上来,便叫人不得不起疑。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萧婵。 从一下马车,便是她闹着要来山林捡蘑菇,拉拢了这一大群人进山。 可她才七岁。 小孩子的害怕和惊恐做不得假,她吓得眼泪都不敢哭出来。 更何况,她哪有这样的能耐,能让漫山遍野的毒蛇,听凭她一个七岁小孩的驱遣? 她又没有蓝卿那样血脉相传的御兽本事。 难道说,是她的母亲赵若微? 赵若微对她的恶意,她从前是能感受到的。 可想起从顾氏那打听到的赵若微的身世,她又觉得匪夷所思。 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和她一个娘死爹不疼,自小在乡下长大的村妇,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以身为饵? 还要搭上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但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她,亦或是她为何要这样做,这些问题都已经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此情此景如何脱身。 要知道,这些脑袋形如铁锹的毒蛇,比竹叶青毒性还要强烈百倍,一旦被它咬中,便会吐血而亡,无药可医。 面对一条蛇的时候,可以伺机打七寸。 可当面对至少上百条毒蛇时,又要如何脱身。 山脚下,赵若微算着时辰,若无其事地到厨房看着刘妈妈备好的食材,满意的点点头。 回头又十分心焦地吩咐香玲:“都这么晚了,婵儿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在山上出什么事了?去,叫人进山里找找,等着蘑菇做汤呢。” “是。” 第216章 那也要有命等待他来 赵若微弯了弯唇角:“去,找老夫人去说。” 在她的计划里,还有个要紧的人参与,不过,这就得靠着萧老夫人的面子才请得动了。 香玲毫不犹疑,忙出了门,往萧老夫人住着的院子奔了过去。 彼时萧老夫人正坐在凉亭中乘凉,听到香玲的话,一时也着急了。 府里的小辈们都进山去了,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整个萧国公府后继无人可就完了。 她如何不急? 萧老夫人即刻发话:“去跟景弋说,叫他手下的两个侍卫,一个带着咱们府里的下人进山去找,一个去和园求太子来帮忙!” 和园也是皇家园林,与玉泉山挨着,在更靠近上京的方向。 方才萧国公府的车马上山时,便是借路走了和园的外院,抄了近道。 和园景致比玉泉山还要更胜一筹,自打端午游湖时太子的脚被炸伤后,就一直住在那里养伤。 这玉泉山实在是太大,这眼见着要天黑了,萧国公府出行带的下人根本不够搜山的,但太子那边是有禁军护卫的。 “是!是!”香玲又着急忙慌的赶紧去找萧景弋传话。 天色越来越暗。 山林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凉风吹起,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树叶间相互摩挲的声音,还是毒这些毒蛇朝他们更近了一步。 萧婵吓得已经站不住了忍不住哭喊出声:“我要我阿娘” “住口!”姜令芷低声警告道:“都不许大声叫喊。” 这些毒蛇本就伺机而动,若是再惊扰了它们,只怕是他们这些人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 景曦赶紧伸手捂了萧婵的嘴,不住地安抚着。 姜浔一只手绑着夹板,另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木柜,随时警惕着。 几个小厮和丫鬟也是紧紧握着手中的棍子。 可这样僵持着到底不是法子,姜令芷略一思索,想起从前在乡下时,邻居二哥白术教她的法子。 毒蛇怕火。 可彼时正是夏日。 山林中草木水汽重,难以点燃,甚至产生的那些浓烟反倒会将他们活活呛死在这里。 她当机立断,低声吩咐道:“男子都把外裳脱了,缠在棍子上做成火把!” “好,”姜浔立刻应声。 他迅速脱下那身骚包的银红外裳,固定着夹板的胳膊不方便,他直接就将那一整个袖子撕扯下来,就要往木棍上缠绕。 只是一只手操作着到底费力,萧玥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出声道:“姜二公子,我帮你,你胳膊不方便。” 姜浔脸一热,也顾不得扭捏了:“好。” 萧玥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衣裳,麻利地团成一团,紧紧地绑在木棍上,随后接过萧钰递过来的火折子,点燃了衣裳。 姜浔举着火把,冲着那些毒蛇甩了一番,当真是将那些凑在最前头的毒蛇吓退,一时间,竟将下山的路给腾了出来。 他立刻夸赞一声:“阿芷,还是你有法子!” 一时间,众人眼中又升起浓浓的希望, 姜令芷微微松了口气,又立刻吩咐道:“拿着火把地站成一圈,慢慢往山下挪!” “是!” 姜浔和萧钰手中举着火把,和那些同样举着火把的小厮围成一圈,将女眷们护在中间,谨慎地防备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毒蛇。 “孟白,你用轻功下山去传信,叫将军带人来救。” 孟白犹豫了一瞬,她是为了保护姜令芷而存在的,现在情况危急,照理说,她应该不顾一切,先带着姜令芷离开此处才是。 凭她的轻功,完全做得到。 可她也知道主子的脾气,从来就不是只顾自己安危之人。 此时此刻她该做的,就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将这里的险境告知将军,说不一定一切都还能赶得上。 于是她立刻拱手应下:“是!” 孟白提起跃起,踩着树枝一个借力,迅速往山下的方向掠去。 姜令芷谨慎道:“好了,下山,也要放着树上的蛇。” 不知何时,众人完全一副拿她当做主心骨的样子。 一行人慢慢地往下走。 开始还是顺利的。 可正当众人以为能这样走出山林时,其中一位小厮就惊恐地唉哟了一声。 姜令芷迅速偏头看了过去,立刻就发现了问题。 夏日的衣裳本就是单薄,实在是不经烧,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衣裳就已经快要烧完了。 火苗一小,方才那些退后的毒蛇又开始渐渐地围了过来。 众人眼中再次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姜浔立刻道:“男子将中衣也脱下!” “是!” 他又一次扯着中衣撕扯下来,轻车熟路地回头递给萧玥,萧玥红着脸接过,将衣裳绑在他递过来的火把上。 火光映在她脸上,面前清晰可见的,是他宽阔的肩膀。 她一时不敢多看,手上动作加快,将中衣都缠了上去,火苗再一次燃了起来。 众人这才安了几分心,开始接着往下走。 但中衣到底不如外袍耐烧,这一次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火苗就再一次小了下来。 偏偏这衣裳又实在没得脱,男子们已经半裸了,而女子们脱了外裳就是裸露的臂膀。 姜令芷倒是不在意的,自小在乡下长大的经历告诉她,在生死面前,名节根本不要紧。 话是由火人说的。 “女子也将外裳脱下,”她郑重而又严厉地低声吩咐道:“所有男子不许回头!” “阿芷!不可!”姜浔立刻出声制止,她着急的不行:“哪里就到这个份上了!孟白不是去找萧景弋了吗?他很快就会叫人来的,你别胡来!” 他没说出口的是,阿芷和萧景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眼前着往后的日子一片安稳。 万一因为这事,让萧景弋恼了阿芷,与她疏远,那实在的不睿智。 “那也要有命等到他来才算,” 姜令芷也不想平日那般爱跟他玩笑,声音清冷而又倔强:“事已至此,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别的都不要紧。” 她知道姜浔担心什么,但女子的名节从来都不在罗裙之下,更何况,以她对萧景弋的了解,他不会是这般肤浅的人。 说罢,她将外裳脱下,随手抛给离她最近的萧钰,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缠上去!” “是,四婶,”萧钰语气哽咽着,迅速将手中的衣裳缠了上去。 随即,萧玥也紧随其后地将外裳脱下来,开口道:“姜二公子,我小婶说得对,名节要紧,却要紧不过性命。” 第217章 已经提前找好了替死鬼 姜浔无法,只得像方才那般,侧身将手中的火把朝着萧玥靠了过去。 萧玥将自己的外裳团成一团,再次往火把上缠了上去。 旁边的丫鬟也有样学样地脱下自己的外裳,递给离得近的小厮。 可这次却不知怎么,就在萧玥往火把上缠衣裳的时候,离草丛中几只毒蛇确实显得暴躁起来。 明明先前它们看到火把都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可这次,吐信子的频率却越发明显起来。 甚至抬着蛇头,拱起身子,一副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样子。 萧婵惊叫一声:“玥玥姐姐小心树上!” 萧玥才刚抬起头,就瞧见一条毒蛇从树上冲着她飞扑了过去,两颗尖利的蛇牙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萧玥吓得惊叫一声,姜浔立刻挥动着手中的火把,冲着那条毒蛇甩了过去。 毒蛇随即被砸中。 可姜浔用力过猛,手中的火把也随之脱手甩飞了出去。 “这下可糟了!”他顿时懊恼不已,没了那火把,他站的这个位置对于毒蛇便没了威胁,还如何护得住身后的女眷。 更何况,那火把上还有萧玥刚缠上的外裳。 自己方才怎么就没有抓紧,白白浪费了! 可正当他恐惧而又愧疚之际,忽然发现,方才还对他伺机而动的毒蛇,就像是疯了一样,冲着那火把就涌了过去。 完全不顾身体被烈火烧灼的痛楚,用一种好似献祭一般的姿势,缠绕在一起,将那火把围在中间。 前面的毒蛇被烧得皮开肉绽,随即后面的毒蛇又涌了上去,补上空位。 他们甚至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皮肉被火炙烤到爆开的声音,空气中骤然多出一股奇异的肉腥气,而从蛇身中滴下的油脂,又给火苗提供了更多的燃料。 火把经久不息,那些毒蛇围着火把迫不及待地往上涌。 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一时挪不动脚步,完全想不通,这些毒蛇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姜令芷眼眸中的火光越来越盛,她偏头看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萧玥,忽然开口问道:“你方才缠在火把上的衣裳,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萧玥一时有些迷茫,她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喔!是刚进山时,婵儿给我的驱蚊香囊还在衣袖里!” “香囊?”姜令芷眯了眯眼,立刻从腰间扯下自己的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一番,勉强闻出其中有艾草的味道。 她想了想,从裙摆上撕下一片,将手中的香囊裹了起来,随后用火折子将它点燃后,朝着不远处的草丛中扔了过去。 本以为那些草丛中的毒蛇会向方才那般,前仆后继地扑上去。 但令她意外的是,那些毒蛇像是嗅闻到什么不得了的毒药一般,如潮水般迅速退却。 “这是怎么回事?” 萧玥震惊不已,而后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为什么她的香囊,就能让毒蛇疯狂地扑上去,而四婶的香囊,却让毒蛇退避三舍。 她甚至不敢再去细想,若是这香囊佩戴在她身上,现在的她会不会已经被毒蛇吞吃干净。 姜令芷转身又要了景曦的香囊,用同样的法子包了一团布片后,朝另一个方向丢了出去。 而那些毒蛇随之又像是疯了一样扑了上去,那小小一团火,因为有了毒蛇的献祭,迅速烧了起来。 景曦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浑身发抖:“为什么那香囊” 萧钰和姜浔对视一眼,将方才萧婵分给自己的香囊燃了火丢向不同的方向,那些毒蛇随之也都围了过去。 方才还视他们为美食的毒蛇,现在全都围绕着那几团火,争先恐后地要烧死自己。 姜令芷眯了眯眼,回头看向萧婵手中的香囊,朝她伸手:“把你的香囊也给四婶。” “不,不,”萧婵虽然害怕得不行,小手却还是紧紧地抓着腰间的香囊,“阿娘说了,要好好带着香囊谁要也不能给” 姜令芷顿了顿,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看着萧婵问道:“你方才给我的香囊,也是你阿娘特意嘱咐你要给我的?” 萧婵懵懂地点点头,哽咽着说道:“我在马车上时,跟阿娘说要去采蘑菇,阿娘便给我两个香囊,让我自己带一个,给四婶一个。” 姜令芷默了默,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疑惑。 照萧婵的说法,赵若微是特意准备的这两只,能驱除毒蛇的香囊瞧着方才那些毒蛇避之不及的样子,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 可为什么,她给其他人准备的香囊,却又都是能让他们丧命的? 赵若微跟萧国公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总是暗中搞这些恶意满满的阴险之事。 如果说她担心自己的女儿,只准备萧婵的香囊便是了,为何又要特意给自己准备一份这算是,留自己一命? 到底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还是故布疑阵? 其余众人也渐渐从那效果迥异的香囊中想到了些什么。 景曦已经忍不住抓住萧婵的肩膀问道:“你给我们的香囊怎么效果不一样呢?” 萧婵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景曦,顿时吓哭了:“我阿娘就做了两个香囊。你们的香囊是香玲姐姐做的,也是驱蚊虫的呀。” “香玲做的?”景曦又疑惑着重复了一遍。 萧婵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是呀,姑姑你不要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呀” 景曦方才是一时情急,见萧婵一哭,也不好再跟个小孩子计较,只好又哄了哄她:“好了,姑姑没有怪你的意思,姑姑就是太害怕了,你快别哭。” 萧婵不说话,转头扑在萧玥怀里哭。 姜令芷讥讽地弯了弯唇角。 连香囊都不是同一个人绣的。 很好,看来已经是提前想好了替死鬼了。 姜浔脸色同样不好看,他方才还想着,阿芷在国公府的日子终于安稳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兴风作浪的。 真是啊,这萧国公府是什么妖怪洞府吗? 一天都安生不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天色,和已经完全看不清路的脚下,还有草丛中仍旧窸窸窣窣没完没了的毒蛇,蹙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等。”姜令芷简而言之:“天黑了看不清路,等人找到咱们。” 第218章 多可怕啊,他扔下素舆不见了 孟白赶下山时,狄青正带着国公府的下人要往山上赶。 彼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山林里更是视线昏暗。 见着孟白,狄青很是高兴:“孟白,是不是夫人让你回来搬救兵的?快,前头带路!” 孟白因为飞得太过急促,喘气都有些喘不匀:“山上有毒蛇!夫人他们遇到了毒蛇!快,叫他们准备好火把,跟我走!” “毒蛇?”狄青一听吓了一跳,一时也不敢耽搁,赶紧就让这些下人回来准备些火把,雄黄之类的东西。 孟白到底心细,想着方才姜二公子他们已经开始烧衣裳了,又赶紧叫留在庄子里的丫鬟小厮去给各自的主子,取件披风来。 只是这样一来,留在庄子里的众人便都知道了,姜令芷他们在山上遇到了上百条毒蛇,被困住了。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越发忧心,萧景弋坐在素舆上阴沉着一张脸。 方才马车才刚停稳,便是三房的小丫头萧婵,缠着众人要上山采蘑菇的。 阿芷从小在乡下长大,能点头同意带他们进山,便说明,在她的判断里,应当是没有危险的。 再者说,这玉泉山虽是野外,可到底是皇家园林,有专人巡山看护,如何会有那么多的毒蛇? 还好巧不巧的,全都冲着姜令芷他们去了? 若说只是个意外,他是不信的。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三夫人赵若微,只见她几乎站不住,整个人软倒在丫鬟身上,满脸的担忧惊惧,眼泪好似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倒是瞧不出一丁点的古怪来。 似乎,还是她主动让那个丫鬟去向老夫人禀报的,怕山上出事。 好像是没有什么问题。 萧景弋抿了抿唇,淡然地收回了视线,转动着素舆,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的动作很快,已经准备了火把,雄黄酒,钢叉等驱蛇的东西。 天已经彻底黑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萧景弋已经换了身下人衣裳,混在其中。 孟白怀里背上也背着几个衣裳包袱,随即便带着他们进山去救人。 剩下萧国公几人,就坐在庄子的前厅等着。 狄青他们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李承祚也纵马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 知道是寻人,那些护卫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火把。 太子丝毫不耽搁,吩咐狄红带着护卫进山去,自己也不等通传,便迈步进了萧国公府的庄子里。 李承祚与萧景弋同岁,年方二十三,他利落翻身下马,脚底生风,瞧着先前的所受的脚伤已经是好的差不多了。 他径直进了前厅,先是冲着萧老夫人一拱手,唤了声:“皇姑母。” “承祚来了!”萧老夫人叹了口气:“唉,今日才来这玉泉山,就出了事,叨扰你了。” “皇姑母,”李承祚温声道,“您别和承祚说这些见外的话,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您只管吩咐。” 萧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扶额,呜咽了一声:“说是,他们在山上遇到了好些毒蛇” 萧承祚顿了顿,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卫:“去将别院里的太医都叫上来候着。” 他在和园里住了快两个月,陪在他身边诊治的,自然都是医术最好的大夫。 “是。”侍卫立刻领命小跑出去。 李承祚又安抚道:“姑母别太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萧老夫人点点头,脸色好看了几分,她对这个细心仁善的侄儿,一向很是喜欢。 而李承祚安抚好萧老夫人,又问起萧景弋:“表弟人在何处呢?他的腿” “大夫说,恢复成什么样,全看天意,”萧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方才还在呢,许是回自己院子里了。” 李承祚点点头:“孤去瞧瞧他。” 他和萧景弋自小也是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不错。 萧老夫人应了一声,叫柳嬷嬷去给李承祚带路:“就在东院的厢房里住着。” 李承祚跟着柳嬷嬷一直走到东边的院门口,便吩咐柳嬷嬷回去,随后自己迈过门槛,走到院里。 几步走到厢房门口,敲了敲门:“表弟?” 屋里无人应答。 李承祚有些奇怪地又敲了两下:“萧景弋!” 还有没有任何反应。 他顿了顿,干脆直接推开屋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并没有点烛火,他摸索着走了两步后,一脚绊上了空荡荡的素舆。 李承祚:“”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才刚恢复好的脚,拔高声音又唤了一声,“萧景弋!” 仍旧没有人回答。 他站起身来,眨了眨眼,适应了一番昏暗的光线后,这才发觉,屋里空无一人。 除了那只空荡荡的素舆,能证明萧景弋当真是住在此处的。 多可怕啊,满上京都知道萧景弋腿废了只能坐素舆,现在活生生的人,他扔下素舆不见了。 就冲着俩人好到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不用想,李承祚就猜得出他那腿是装的。 李承祚这会儿简直无语地想发笑。 虽然暂且不清楚他为何要装。 但是,那装也装得像一些? 因为担忧新妇,他又立刻能站起来走路了是吗? 确实。 萧景弋举着火把,混在人群中,在杂草丛生的山林里走得健步如飞。 此刻,山林中已经是一团乌黑。 众人举着火把极力把脚下的路照亮。 夜里的山林还是泛着凉意的。 萧景弋感受着凉风穿透衣裳侵入身体时,就越发担忧,阿芷要多撑一会儿。 孟白学着姜令芷的样子指挥着众人:“夫人说过,踩过草丛时,要先提前用手中的棍棒敲一敲。” 狄青立刻照做。 孟白循着记忆,闷头往前疾步行走,直到一刻钟后,她终于松了口气:“就在前面了!” 萧景弋顿时心头一紧,脚下的步子加快。 也不知道阿芷现在如何了。 第219章 大家闺秀不代表着要忍气吞声 姜令芷和萧玥、景曦挤挤挨挨地围在一起。 方才那几团火的确是烧死了不少毒蛇,但剩下还有不少,就潜藏在草丛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危险还是存在。 无法,她只好连哄带威胁地,让萧婵把那只香囊拿出来,然后扯开后,将里头的药材洒成一个圈,将众人都保护起来。 那些毒蛇倒是一时间不敢上前。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山林中空气越来越凉,众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心里的紧张和恐惧只增不减。 直到那一声声的“四夫人”传来,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靠近时,姜令芷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人来找他们了。 孟白冲在最前头,萧景弋也加快了脚步,自然以前瞧见了衣衫不整的众人。 他立刻一抬手,狄青下意识站住,吩咐府里的下人:“都站住!” 随即狄青又疑惑地挠挠头,奇怪,怎么会有人知道将军的手势。 再仔细一瞧,喔,那分明就是将军。 很好,将军又站起来了! 疾步在最前头的孟白顾不得这些,她急迫地飞到姜令芷身边,随即将手中的包袱给众人分了。 姜令芷努力地给自己裹上披风,系上带子。 萧景弋的手缓缓放下,狄青立刻便带着那些下人,挥舞着火把,泼洒雄黄酒,开始驱赶草丛中的毒蛇。 很快,狄红循着狄青留下的标记,也带着太子的护卫找了过来。 看到这么多人来找他们,姜令芷总算是放下心来。 顿了顿,她伸手从一个护卫手中要过火把,把方才扔出去的那个没烧完的香囊,又捡了回来。 萧景弋一直在暗中站着,瞧着姜令芷安全无恙,被护在中间开始下山,才松了口气。 人多眼杂的,他到底没有上前。 趁着一片夜色,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庄子里。 只是才一靠近窗户,他立刻敏锐地发觉屋里有人。 但下一刻,他还是破窗而入。 “太子殿下来了,”萧景弋若无其事地走到素舆边上,坐下,“既如此,烦劳殿下推我到前厅去。” 李承祚:“” 很好,天底下第一个敢使唤太子的臣子出现了。 “你就没什么要和孤说的吗?”李承祚到底把手放在了素舆上,推着他出门,一边低声问道:“腿到底怎么回事?” 站起来就走,坐下来就瘫。 “殿下不是都看到了吗?”萧景弋一本正经道:“就是没好利索,时灵时不灵的。” 瑞王死的惨烈,佑宁帝惨遭至亲背叛,身为帝王,颜面尽失,必将不同于以往那般温和。 而整个萧国公府,此刻已经是整个上京最烈火烹油的存在。 那么相比起一个战功赫赫的战神将军,一个腿废了的武将,自然更能叫佑宁帝安心。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并非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佑宁帝,但人性如此,他不愿拿整个萧国公府的身家性命去赌。 李承祚听得出他没说实话,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这个表弟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这么做,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李承祚推着他出了门往前厅去。 彼时众人都围在前厅里。 一行人好不容易从山上活着下来,怎么也不能白白吃了这个亏。 那效果迥异的香囊上,自然是要当着萧国公和萧老夫人的面分辨个清楚。 萧玥已经率先跪在地上:“求祖父祖母做主!” 萧国公皱了皱眉:“玥儿,这话从何说起呀?” 他难免觉得意外,萧玥算是他的长孙女了。 自小就文静娴雅,大家风范,规矩体统更是一等一的好。 像今日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要跪下了告状,还真是头一遭。 萧玥红着一双眼,声声泣血:“祖父祖母,我们今日在山上遇到如此多的毒蛇,并非意外,而是因为萧婵妹妹给的香囊,招来的毒蛇。” 命都差点没了,还守着规矩做什么? 大家闺秀也不代表着就要忍气吞声。 “婵儿给的香囊?”萧国公更诧异了,萧婵不过才七岁,她给的香囊能招蛇? 要放在平常,他定然会觉得这话是无稽之谈,谁家七岁小孩有这等本事。 但现在,这么多人出了事,萧玥又说得振振有词,总该是要问一问。 他沉着脸看向萧婵:“婵儿,到底怎么一回事?” 萧婵本就害怕得不行,这会儿更是吓得窝在赵若微怀里,哭得不行:“祖父,香囊是阿娘昨日亲手做的,是驱蚊虫的,我不知道怎么会招蛇的明明,明明我和四婶的香囊都是好的!” 萧国公一时更疑惑了。 在他看来,老三媳妇赵若微嫁进萧国公府这么多年了,既不像老大媳妇陆氏那样贪墨银钱爱刻薄人,也不像老二媳妇那样长袖善舞跟谁都亲亲热热的。 景明这些年不在府里,这老三媳妇一向是个关起门来踏踏实实过日子人呀! 怎么现在,做个香囊,怎么还区别对待起来了? 莫不是从前,都是装的? 他眯着眼,看向赵若微,有些不悦道:“老三家的,怎么一回事?” 话音刚落,李承祚推着萧景弋也到了前厅。 众人又赶紧起身,向李承祚行礼。 他摆摆手:“都起来,景弋实在担心自己的新妇,孤便推着他过来。不过这香囊倒是奇异,孤也顺道听一耳朵。” “是。” 李承祚把萧景弋的素舆推到姜令芷身边,冲着她魏一点头,算作是打了招呼,随后便在萧老夫人身边坐下了。 萧景弋伸出手,将姜令芷的手包在掌心。 她的手还是冷的。 一想到她在山上又冷又怕战战兢兢地呆了那么久,他就几乎压不住心头摧枯拉朽般的怒火。 姜令芷偏头看着他,只觉得他周身都萦绕着令人不自觉畏惧的气息。 她差点被活埋那日,他也是这样的。 “夫君别气,”姜令芷压低了声音:“且先听听此事如何说。” “嗯,”萧景弋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那边的李承祚已经开口催道:“继续。” “是,”地上跪着的萧玥直起身子,看向赵若微,不卑不亢道,“还请三婶给个说法。” 第220章 对这个人天然的就没有信任 赵若微脸上泪痕还未干。 她惨白着一张脸,立刻跪下,分辨道:“父亲,母亲,香囊的确是儿媳绣的,可这真的是驱蚊虫的呀,昨夜我绣了两只,婵儿一只,剩下一只让婵儿给了四弟妹” 说着,她又立刻看向丫鬟香玲,厉声喝问道:“其它的香囊是你绣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香玲傻眼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迷茫道:“香囊是奴婢绣的,里头装的药材也是照着三夫人的吩咐搁的呀!” 她从腰间揪下一只香囊,捧在手心里,急得不行:“请太子殿下,国公爷和老夫人明鉴,奴婢绝对不敢在香囊里动手脚啊!” 李承祚唔了一声:“叫太医过来。” 方才去和园请的几个太医,都已经在这庄子里候着了,三人过来后,照着李承祚的吩咐,去检查香玲手中的香囊。 姜令芷将方才捡回来的那只香囊也递了过去:“还有这个,劳烦太医们一并查一查,有何不同。” “是。” 太医们打开香囊,仔细嗅闻一番后,又伸手抓出些药材仔细分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回殿下的话,这两只香囊,其中只差了一味凤仙花,效果却大不相同!加了凤仙花,便是驱蛇的气味,而少了凤仙花,便是会让毒蛇上瘾的味道呀!” “竟是这样”屋里众人恍然大悟。 赵若微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贱婢,为何要故意不放凤仙花?我平日里待你如亲妹妹一般,整个萧国公府也未曾苛待于你,你为何要这般害人?” 香玲生生挨了这一巴掌,颤着身子哭倒在地。 她泣不成声地解释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您昨日下午在染指甲,奴婢以为,那凤仙花是您染指甲剩下的,不是知道它也是放在香囊里的” 赵若微以往在萧国公的形象都是柔善的。 此时此刻却气愤至极,指着香玲的鼻子怒骂道:“蠢货!你这自以为是的蠢货,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多少人?” 香玲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知道做错了事,再无话可说,只一味地磕头求饶。 赵若微看都不看她一眼,朝着萧国公重重地磕头:“请国公爷重重惩罚这蠢丫头!” 香玲认了错处,倒是叫众人不好再去质问赵若微。 萧国公摆了摆手:“罢了,将这丫头拖出去,发卖了。” “是!” 很快便有下人上前来,将香玲捂了嘴,拖了下去。 赵若微默默地掉了几滴眼泪,又开始教训起萧婵来,朝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都怪你这馋嘴的丫头,好好的,采什么蘑菇!” 萧婵也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顾氏叹了口气,安抚了一句:“好了,三弟妹,婵儿年纪还小,这也不是她的错处。” 赵若微顺势便收了手,先是向李承祚道谢:“多亏了太子殿下,才救了玥儿他们的性命。” 李承祚客气一笑:“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太子殿下仁善,”赵若微忙奉承了句,再次朝着屋里众人致歉:“今日之事都是我不好,纵了孩子,又没管好丫鬟,扰了诸位兴致。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婵儿回国公府去。” 赵若微嫁进萧国公府这么多年,从未惹出过什么事端来,再加上事情查到现在,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这般诚恳致歉,还真是叫人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萧国公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也是无辜被连累了。” 一切似乎都已明了。 李承祚也没再多留,站起身来告辞:“皇姑母,国公爷,孤还有些事,明日再来拜访。” 萧老夫人点点头:“去。” 随后,萧国公忙起身,亲自送李承祚出去。 萧老夫人则起身,朝着众人吩咐道:“今日都吓得不轻,各自回自己院里安置,若有身子不适的,及早请太医去诊治。” 说罢,带着景曦走了。 二老爷萧景晖扶着顾氏起身,又去把萧玥扶起来,一家四口跟着回去了。 赵若微擦了擦眼泪,哄了哄萧婵,母女二人也出去了。 姜令芷一直默默地看着赵若微,从她方才的表现来看,真是没有一丁点的问题和破绽呢。 就好像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真是只是小孩子贪吃贪玩,真的只是丫鬟做事犯蠢不心细,她全然无辜被连累。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对于赵若微这个人,她天然地就没有任何信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转过弯去看不见,姜令芷才收回视线,起身推着萧景弋的素舆:“咱们也走。” 萧景弋嗯了一声,掩去眉心的一片阴郁。 今日之事实在是诡异,尤其是这个赵若微,实在是有些古怪,得让狄青狄红暗中查一查才是。 夫妻二人往外走,姜浔随之也跟了上来。 今日他也很是生气,但到底是在萧国公府的地盘上,许多话不好说,幸而事情已经查明。 他正要说些什么,视线一瞟,却忽然发现,怎么萧景弋的素舆完全跟自己的素舆不一样? 阿芷不是说给他的素舆比萧景弋的还要贵重吗?怎么瞧着萧景弋的这般精细!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古怪,但他还是没忍住。 指着萧景弋的素舆控诉道:“阿芷!怎么回事?” 姜令芷:“” 完了,从前没想过,姜浔能有机会看到萧景弋的素舆啊! 她顿了顿,先发制人:“二哥,你有没有良心啊?我都要吓死了,你还跟我说这个?呜呜呜” 姜浔哪见过这架势啊,一下子就慌了:“哎,你别哭呀!我不问了还不行?” 姜令芷还是抽抽噎噎的,不去看他。 姜浔一时间真觉得自己好像什么绝世罪人一样。 哄又不知道怎么哄。 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卖糖葫芦的呀! 萧景弋勾了勾唇角,给姜浔递了台阶:“无妨,阿芷这里我来安抚便是。姜二公子,你脸上染了不少泥土,有碍观瞻,先回去收拾收拾。” “什么?”姜浔一听这话,又急了。 脸上染了泥土,那岂不是不俊美了? 多影响他在萧玥眼里的形象啊! “阿芷交给你了,告辞!”他冲着萧景弋一拱手,随即朝着自己的院子里奔了过去。 姜令芷止住假哭的声音,看着姜浔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怎么一回事?好像忽然变得格外臭美啊? 算了,只要他不纠结素舆的事就好。 第221章 温泉夜话 姜令芷耸了耸肩,推着萧景弋继续往东院回。 雪莺和云柔都听说了山上发生的事情,两人都吓得不轻,拉着姜令芷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雪莺贴心地问道:“夫人,将军,山上有温泉,就建在屋后,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姜令芷想了想:“先沐浴。” 身上都是泥土和着青草的味道,实在是有些黏腻难受。 “是。”雪莺立刻准备好了衣物:“奴婢先将衣物放在温泉房里。” 姜令芷点点头,推着萧景弋一起过去了。 关于对赵若微的疑惑,她想要跟他说一说。 巧的是,萧景弋也是这般想的。 到了温泉房,雪莺和云柔都在外面候着,姜令芷侍奉着,给萧景弋脱了衣裳,然后扶着他下水,随后,自己也脱了衣裳下水去。 水温正好,加上此刻夜凉,泡在热水里倒正是舒爽。 姜令芷舒服的闭上眼,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夫君,嫁给你真好。若不是你,我哪能有这般享受。” 萧景弋有些无语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容易满足,方才差点命都没了,现在泡了温泉,就又觉着嫁了我是桩好事了。” 姜令芷睁开眼看着他,认真道:“这是两码事。我也不能遇到点波折,就全盘否定嫁给你的好。” 萧景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水里的热气蒸腾着,让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说的话,却又清楚明白地从他的耳朵一直进入到他的胸腔。 她泡了温泉便觉得嫁给他很好。 可她对他做的那些,就已经是老天对他格外开恩了。 姜令芷感慨完这一句,在温泉里伸了个懒腰,热气渐渐驱散了身体里的凉意。 她又说道:“其实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就是三嫂这个人,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从前你还没醒的时候,她就有几次明里暗里地针对我” 说着她又补充道:“我不是要跟你告状,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是要跟你说,要提防着她。” “嗯,我都知道。”萧景弋点点头:“已经让狄红暗中派人盯着了。” 姜令芷靠在水池边上,胳膊肘撑着脸,看着萧景弋:“我问过二嫂,听起来三嫂这个人除了年幼时身世凄惨了些,旁的倒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富贵锦绣也只是表面罢了,”萧景弋垂眸,只见她胸前一片腻白,随着微微漾起的水波一点一点晃着。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语双关道:“真正叫人琢磨不透的,都在底下藏着。” 姜令芷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赶紧放下手臂转过身去,气不过,又回头捶了他一下:“我在跟你说正事!” 萧景弋又是心虚又是无辜:“我说的就是正事啊!” 姜令芷无话可说。 照萧景弋的说法,赵若微这个人,表面上瞧着是无懈可击的,但藏起来的秘密也的确叫人捉摸不透。 可他方才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些别的东西! 算了,到底是夫妻,懒得跟他计较。 姜令芷又嘱咐道:“她说明日要回上京,你叫你的人跟着她回去,瞧瞧她要做什么事。” 萧景弋笑:“这是自然。” 她又道:“对了,我还给牧大夫写了信,想问问他,滴血验亲的事到底靠谱不靠谱。听二嫂说,三嫂认亲回永定侯府时,便是滴血验亲。还有,瑞王那件事后,三皇子和舞阳,跟皇上也滴血验亲” 她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其中有造假,只是觉得有些疑惑。 萧景弋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起了当初春娘的事,应了一声:“可操作空间的确是很多,我叫狄红再去查查永定侯府当年的事。” 姜令芷点点头,嗯了一声。 总要知道旁人是为着什么针对自己,才好一击毙命。 二人静了一瞬,她忽又想起了什么:“你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 萧景弋点点头:“挺好的。” 至少现在还是很好的,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君臣界限。 不过等太子殿下日后登基做了帝王,这种能称兄道弟的情谊,自然又会渐渐变得不一样的。 可正如阿芷方才所说,不能因为不好的事情,就否认好的存在。 “朝政的事我不太懂,不过觉得太子殿下为人倒是不错,”姜令芷跟自家夫君说话,也没什么忌讳:“若是日后他登基做了皇帝,希望比咱们现在这位皇帝更有魄力些。” 萧景弋又笑:“咱们这位皇帝命好,从登基到现在,一路有人舍命相护,几乎没有需要他特别劳心费力的时候。自然不需要什么魄力。” 姜令芷于是便想起了从前听说的那桩秘闻:“我听说,皇帝刚登基时才十二岁,当时的淮王爷纠集一帮老臣,想要辅国摄政代掌皇权,便是母亲在太极殿上诛杀淮王,扶皇帝坐稳皇位的。” 萧景弋点点头:“是啊,那时母亲也不过才十六岁,如今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整整二十九年了。 他忽然偏头看向姜令芷:“你知道吗?就在皇帝登基两年后,羌越大军压境,彼时刚登基的羌越皇帝点名要你的母亲魏岚去和亲,我母亲自请同去,后来是你爹一人一马追上和亲的队伍,硬是把你母亲追了回来。” 姜令芷瞪大了眼睛,这段过往她倒是头一次听说。 顿了顿,她干笑着感慨一声:“那姜尚书还真是痴情莽夫。” 萧景弋低笑一声,“不过幸好你母亲没去和亲,听说她是个经商天才,后来大雍能迅速起兵,全仰仗着你母亲赚的银子充盈国库。” 姜令芷想起姜浔,他考过了进士,姜尚书都没有硬逼着他去入朝为官,而是纵容他管着母亲的那些铺子,想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怀念了。 她觉得话题越发沉重,便适时往回拉:“别说这些了,好不容易到这来,可得好好玩个痛快才是。”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是与她有关系,她也只想过好当下的生活。 萧景弋看了她一眼,喉结动了动:“你先穿好衣裳,用罢晚膳,补足力气再说。” 姜令芷忍不住气笑了。 她都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是他说的话本就带着暗示。 总之,跟他在一起,正经话没说上几句,很快就没个正经的。 她不知道别人家新婚夫妻是什么样的,但觉得,跟他这样没羞没臊的,也挺自在。 人生就活这一世,顺意而为。 这一晚,大概是白天又累又惊心动魄,又大概是泡了温泉全身舒爽,伴随着屋外的鸟叫、蝉鸣、蛙叫,二人抱在一起,简直想要把对方揉进胸膛。 再加上山间温泉流动声,总算是盖住了某些声音。 一夜好梦。 第222章 棋子 隔天一早,众人醒来的时候,赵若微真的带着萧婵走了。 似乎是当真对昨日的事情十分歉疚,连当面告辞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封信。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知道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众人继续安心住着避暑。 还特意安排府里的下人跟着巡山的林户,在山上洒了驱赶毒蛇的药粉,以保证不会再有昨日的情形出现。 凉风习习,日光和煦,湖水碧波荡漾,众人很快兴致勃勃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下人来禀报,说太子李承祚带着太子妃温氏从和园到庄子里,拜见萧老夫人。 照着规矩,国公府的这些女眷是要向太子妃温氏见礼的。 姜令芷和顾氏走在前头,带着景曦和萧玥朝前厅去。 萧景弋坐在素舆上,慢慢的拨动着轮子也往前厅去。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姜令芷身上,如今她的一言一行都很得体,端庄中带着温婉大气,和上京那些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没什么两样。 但又好像不一样。 其它的当家主母是自小培养的,而她是嫁进国公府后,才一点一点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还记得,一开始时,她是提着杀猪刀去大房院里夺回了嫁妆。 后来,她又跟姜浔学着算账,那时他还瘫在床上,她说学这些,是为了未出世的孩子。 再后来,她又跟着母亲和二嫂学着管家,一个人操持了那么大一场婚宴,都没出一点差错。 现在,还会半懂不懂地跟他议论朝政,虽然言辞胆大了些,但已经十分敏锐了。 她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许多生动鲜活的灵魂。 既做得了当家主母,又当得了好妻子,好母亲,更是与他心贴心的爱人,和互相托付信任的至交好友。 所以他现在越看姜令芷,越是觉得着迷。 一边觉得真好啊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又觉得,她嫁给了自己,无端受了许多委屈。 姜令芷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极快地偏头看了一眼,视线与萧景弋对上,便冲他笑了笑。 萧景弋立刻回了她一个微笑。 他这个做夫君的,也该给自己的妻子挣一份荣华。 自打瑞王死后,佑宁帝已经许久没有召见他了。 说起来,他平定西北立下的赫赫军功,还未进行封赏。 不过想来,佑宁帝是不会再提了。 而国公府的爵位给了二哥,他又装着腿废了示弱,往后再无前程。 他的视线随之转向了太子李承祚。 拥护太子稳坐东宫,这一份从龙之功,足够了。 李承祚牵着太子妃温氏的手给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见礼后,便坐在靠前的位置。 太子妃温氏穿着一身丁香色的衣裙,脸儿圆圆,眉眼弯弯,瞧着十分有福气,也很是叫人想亲近。 萧国公府的女眷们才站定,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便笑了:“倒是巧了,萧四夫人竟然与太子妃穿了同一色。” 太子妃也看向姜令芷,笑道:“本宫今日出门时,一时兴起换了这身衣裳,倒是和四夫人心有灵犀了。” 姜令芷早在一进门的时候就发觉了不妥当。 她的确是跟太子妃穿了同一颜色——其实这倒也没什么,萧国公府与太子到底沾着亲。 但是姜令芷从前并未见过太子妃,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情,不知太子妃说这话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场面话。 更何况,她想着,瑞王一事后,只怕是佑宁帝会对萧景弋心存芥蒂。 再加上如今萧景弋腿不好,若是能和太子亲近些,也算是替他谋个好前程。 她并不想与太子妃交恶。 遂立刻便福身道:“太子妃身份尊贵,臣妇衣着冒犯,这便回去更衣。” 太子妃温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的?本宫又不是什么性子霸道之人,不许旁人穿一样的衣裳。这颜色既然咱们都喜欢,便是缘分。” 说着又举起胳膊冲她晃了晃手上的紫罗兰翡翠镯子:“本宫还有一只跟这衣裳颜色一样的镯子呢,回头就拿来给你,还望四夫人莫要嫌弃才是。” 姜令芷顿了顿,抬起头,见太子妃始终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这才放心下来。 她笑道:“既然太子妃这样说,那臣妇恭敬不如从命了。” 女眷们见了礼,各自赐了座坐下,一时又说起时下流行的首饰来。 几人聊了一会儿,太子妃又来了兴致:“方才从和园过来时,瞧见旁边的葡萄园里,一串一串黑珍珠似的葡萄,不如去摘一些来酿酒。” 这桩事情姜令芷倒是擅长的,她看了眼萧玥和景曦,果然这两人眼中都写着“好哇好哇” 于是几人眼神交汇间,就打定了主意。 其实也不只是想酿酒,还馋,葡萄并不好存放,从这里运往上京,虽然不远,但放上一会儿就不新鲜了。 哪有这儿的好。 现成的葡萄园,摘下来就吃,吃够了再酿酒。 太子妃温氏并没有什么架子,站起身来拎着裙摆就往外走,回头还不忘催促着姜令芷:“萧四夫人,快来呀!” “好!”姜令芷应了一声。 萧玥和景曦立刻就跟着往外走。 姜浔见状,眼珠子转了转,随之也跟了上去:“阿芷妹妹,我也要去,我帮你扶梯子!” 萧景弋看了看姜浔夹着木板的胳膊,一时有些无语。 姜浔你摸着良心说,你扶的是梯子吗? 萧景弋不放心姜浔,遂转头问李承祚:“殿下可要同去?” 李承祚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 一行人怀着雀跃的心情,到了庄子上的葡萄园。 正是到了葡萄成熟的时节了,一串串圆润的葡萄挂在架子上,园子里的农户正在采摘。 几人先是摘了些低矮处的葡萄,后来下人搬来了梯子,姜令芷便率先爬了梯子去摘高处的。 她做起这些事情也是极熟练的。 太子妃温氏兴高采烈地在地下指挥着,姜令芷便帮她摘下了园子里最大的那一串。 后来众人提着几篮子葡萄回到庄子里,又开始撸起袖子洗葡萄酿酒。 下人们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看着金尊玉贵的主子们,兴致勃勃地动手做这些农家琐事。 女眷们忙活个不停,太子李承祚便提议,几个男子去小河边钓鱼。 第223章 新学的花样 后来,姜令芷她们把葡萄都酿完了,萧景弋他们钓鱼还未回来。 左右闲着无事,便又去看他们钓鱼。 河水奔流不息,河边还有许多圆圆的鹅卵石,姜令芷一眼便瞧见一块莹润如玉的石头,花纹甚是漂亮。 放在太阳底下看过去,还透着光。 太子妃和萧玥景曦她们也想要,于是几人就蹲在河边接着找。 一直找到太阳快要落山,三人合起来也只找到两块,还都没姜令芷找得好看。 于是便有些兴致缺缺的。 萧玥好不容易瞧见一抹鲜艳的绿,她惊叫一声,忙跑去捡。 众人听见她惊呼,都朝她看了过去:“找着了?” 萧玥没说话,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抹绿是只大青蛙,一时有些失望。 她倒是不怕这小动物的,忽然想起来萧钰最是害怕这些。 于是她玩心大起,悄悄捏起青蛙,走到萧钰跟前,眨了眨眼:“哥,给你看个东西。” 萧钰还以为她捡到好看的石头了,一时好奇道:“好啊。” 萧玥便从背后拿出那只大青蛙。 她捏着青蛙背上的一点皮,青蛙四条腿大张着,挣扎着“呱”了一声。 “啊——”萧钰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一个没坐稳,就从小马扎上跌了下去,咕噜噜地滚进了小河里。 他气急败坏地一边从河里站起来,又怕又气地骂道:“玥玥,你这个坏丫头,看我不教训你——” 然后姜浔果断地扔下鱼竿,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拉住萧钰,努力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劝道:“好了好了,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萧玥瞧见萧钰被拉住,又故意捏着青蛙在他跟前晃:“兄长,你钓了这么半天都没有钓到鱼,要不然我们一会儿把这只青蛙做了吃?” 萧钰怕的手都在面前挥出残影了:“拿走!快拿走!你敢吃这玩意,回头长你一脸疙瘩!” 萧玥笑道:“亏你还念过那么多书呢,人家南方人最喜欢吃这个了呢,不信你问姜二公子,他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肯定见多识广,是不是?” 姜浔十分诚恳地跟萧玥一伙:“那倒是。” 话音刚落,那青蛙又是呱了一声,萧钰惊叫一声:“啊啊啊拿走!什么野蛮人,连这种东西都要吃!” 众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萧玥终于把手中的青蛙给扔了,萧钰这才敢回去换衣裳。 他一走,萧玥便饶有兴致地拿起他的鱼竿,开始钓鱼。 姜令芷她们一见之下也来了兴致,随之又都一窝蜂地接过男人们手中的鱼竿开始学着钓鱼。 结果萧景弋他们认认真真的钓了一下去,还没女眷这边几个新手这一会儿钓得多。 后来钓了满满一桶鱼,烤了两条,又炖了两条,蒸了两条,还没能吃完,剩下的都给下人分了,众人吃得香甜极了。 如此过了五六日,这几个年轻人,关系越发亲近起来,在这玉泉山上玩玩闹闹,简直逍遥似神仙。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每日闲着无事,也四处遛弯散步,颇有种相濡以沫之感。 二老爷萧景晖和二夫人顾氏也找着了乐趣,山上种了许多名贵的菊花,现在已经含苞待放了。 他越看越觉得喜欢。 决定等中秋时,再在府里办个菊花宴,为着萧国公给他请封世子的事,好好庆祝一番。 众人在这玉泉山上皆是心情舒畅,直到狄红派去盯着赵若微的眼线,传来消息。 赵若微回到上京后一直在府里待着,连门都没出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上京如今有桩更要紧的事。 整个上京不知怎么竟传开了,说是太子殿下英雄救美,深夜闯入山林,从毒蛇堆里救下萧四夫人。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 原本太子殿下的护卫进山救人的确是事实。 但刻意说成是太子救了姜令芷,又用上了英雄救美、深夜闯山这几个暧昧不清的字眼。 对一个已婚妇人来说,无疑是泼上了洗不清的脏水。 姜令芷听得脸色发黑。 这几日她存着心思与太子妃亲近,便是想替萧景弋和太子府维护好关系。 而上京传出这样的消息,相信太子殿下很快也会知道,出于避嫌的心思,只怕是一时半刻的,不会再与萧景弋,甚至萧国公府来往。 而姜令芷她自己,只怕也会被毁了名声。 谣言似刀,杀人诛心呢。 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这一次,又是谁的手笔? 是一直对她存着恶意的赵若微? 还是意图谋夺储君之位的三皇子,故意抹黑太子? 姜令芷一时无法确定。 她抬眼看着萧景弋面无表情的侧脸,一时有些分不清他的情绪。 他这是生气了吗? 也的确是值得生气的。 就算是知道事实如何,但皇室和高门大户的这些花边消息,总归是百姓们乐得当下酒菜的。 传扬开来,总归于他的面子有碍。 但没关系,压下谣言最好的法子,便是翻起另一桩更大的谣言。 譬如,瑞王和周贵妃的私情 再譬如,李承稷和舞阳的身世 亦或是,周太后给佑宁帝的酒水中下了料 无论是提起哪一桩,总归都比太子救她这桩小花边消息要劲爆得多。 在她正想法子时,萧景弋忽然开口问:“玉泉山北面有片草场,明日要不要去那骑马?” 此话一出,姜令芷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他一点都不在这些谣言吗? 萧景弋只是低声又问了一句:“要去吗?我在这养了几匹宝马,为夫还没有见过你骑马的样子呢。” 姜令芷迟疑了一下:“好啊只是上京的事情” 当然想去了。 在山上总是无忧无虑的,能玩的那些东西也不是在上京能玩到的。 但是上京那些令人麻烦的谣言。 萧景弋只是笑了笑:“不打紧,有人比咱们着急处置。” 姜令芷疑惑的啊了一声:“谁啊?” 萧景弋弯了弯唇角:“等着看热闹便是了。” 第224章 玩乐 比姜令芷更着急的,自然是身处上京的宁皇后和她背后的宁国公府。 宁国公,是先帝尚在世时,替佑宁帝选的武师太保,而宁皇后和佑宁帝也算是青梅竹马。 当年,佑宁帝御驾亲征羌越前,也曾爬她的院墙,许下非卿不娶的海誓山盟。 后来,宁国公府与萧国公府陪同佑宁帝出征羌越,胜仗之后也曾辉煌一时,各自封了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 但随着大雍的江山社稷渐渐安稳,萧国公与宁国公两大武将各自上交兵符后,相继称病退居幕后。 许是杀孽太重,萧国公府与宁国公府出息的子嗣都不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国公府勉强还有个萧景弋,用平定西北的功绩撑着武将的门面。 其余的子孙要么从文,要么根本拎不起来。 而宁国公,一个女儿做了皇后,其余几个儿子虽然都是从武,但官职却都不高。 不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就是从五品的定远将军。 如今在朝堂中,佑宁帝最仰仗的,是文官之首的左相周柏珹,相应地,荣国公府也跟着水涨船高。 哪怕是闹出了瑞王和周贵妃有私情这档子事,佑宁帝愤怒过后,也只是将周贵妃打入冷宫。 甚至还因为愧疚,破例封了断腿的三皇子为宣王,让舞阳享受嫡公主待遇。 而宁皇后与佑宁帝夫妻多年,当年那些非卿不娶的情深意重已经几乎消耗殆尽。 当年的佑宁帝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存,喜欢的自然是能陪他提刀上马出生入死自立自强的女子。 而如今的佑宁帝稳坐龙椅,也开始喜欢那些才情过人、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他去庇护的女子。 比如从前的周贵妃 而如今的宁皇后,于佑宁帝来说,只是个称职而又体面的皇后。 原配嫡妻,彰显他的情深意重,六宫安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要知道,至亲至疏夫妻。 这样的形势,宁皇后和宁国公府如何能不警惕? 而宁皇后膝下两个儿子,贤良仁德的太子李承祚和自小病弱的二皇子李承琮都是她所生。 二皇子李成琮打从娘胎出来就带着弱症,自从会吃奶就开始喝药,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如今连走路也是一步三喘的。 虽说如今封了康王,但整日都在药材堆里泡着的。 宁皇后和宁国公府的所有指望,都在太子李承祚身上。 又怎能容忍这起子脏水泼到太子身上。 坤宁宫中。 宁皇后详细问询过玉泉山上发生的事情后,眯着眼冷笑一声,这些躲在暗处的苍蝇臭虫,还真是无孔不入。 此事分明是景弋的护卫求助在先,太子府的护卫再进山寻人,救下来的,也不只是萧四夫人一个女眷。 再正常不过的一桩事,竟还有人指鹿为马编造这些谣言。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掩去眼底的疲惫。 偏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宁国公,却还要笑着安抚道:“父亲放心,不过是一桩小事。 咱们一面去查谁放出的谣言,一边安排些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把玉泉山上的事情说得惊险详细些。 说那些毒蛇如何可怕,那些孩子如何机智脱身的,再说太子仁德,府里的侍卫去得十分及时,将人毫发无伤地救下来。 只要澄清得及时,便不会影响到太子的名声。” 宁国公头发花白,已经六十多岁了。 虽然年纪大了,但心思并不糊涂。 他听得出女儿故意说得轻松,那是不想让他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多操心。 但他忧心的,可不仅仅是这一桩看似轻飘飘的谣言。 他忧心的,这桩谣言只是个开始。 已经有人在筹谋着夺取太子的储君之位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比皇帝更难当的便是储君。 往前一步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但若是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而古往今来,败在储君之位上的太子数不胜数。 锋芒毕露,德才兼备的太子,会被皇帝忌惮,以为其要迫不及待地篡权夺位。 而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的太子,又太容易被以为是无能,继而被废。 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安安稳稳地表现出中庸之德,也会被其它皇子惦记着谋夺储君之位。 “皇后娘娘说的是,”宁国公也并没有在表面展露太多情绪。 这些事情,他想得到,宁皇后自然也想得到。 他沉声道:“老夫这便叫人去安排。” 宁皇后点点头,又想到些什么,忙嘱咐道:“父亲切记,叫那些说书先生嘴上多注意些,莫要得罪萧国公府,更莫要抹黑姜氏。” 太子要稳坐东宫,宁国公府暂且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但萧国公府的萧景弋可以,他有能力;萧四夫人的亲爹,姜尚书也可以,他有权势。 拥护太子的朝臣和势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宁国公深深地看了宁皇后一眼,这眼神中饱含着欣慰和无法言说的郑重:“皇后娘娘放心。” 商议完如何澄清这谣言后,宁国公又关心起了宁皇后:“娘娘近来如何?” 宁皇后一脸平静道:“日子还如往常一样。” 如往常一样。 佑宁帝每逢初一十五会来坤宁宫里坐一坐,同她用晚膳,共枕眠。 周贵妃被打入冷宫后,宫里其它妃嫔也跟着躁动起来。 佑宁帝对王美人的宠爱变多了些,颇有中和安嫔分庭抗礼之势,于是安嫔为了争宠,把贴身宫女献给了佑宁帝 总之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争宠戏码。 这么多年,她也处理得多了。 宁国公点点头,又低声嘱咐道:“永寿宫那边,娘娘也要多防着些。” 当年佑宁帝登基时,淮王闹着要摄政掌权,其中未免没有周太后的推波助澜。 所以这些年,佑宁帝和周太后关系一般。 但周太后此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往,她操控着周贵妃,从宁皇后那分了协理六宫的大权。 如今她虽然再次惹怒佑宁帝,被禁足,未必没有后招。 宁皇后点点头:“父亲放心,我知道。” 第225章 污名 周太后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 她高兴归高兴,但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只好问心腹竹嬷嬷:“谁做的?” 以她对赵若微的了解,若是行事,不会这般的小打小闹。 可除了随着萧国公府一同上山的赵若微,还有谁会对玉泉山上的形势说得清清楚楚呢? 是三皇子李承稷提前安插的眼线? 还是她的侄儿周柏珹的手笔? 竹嬷嬷忙道:“是若微姑娘。她早在去玉泉山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周太后眼前一亮。 不愧是淮王的女儿,脑子九曲十八弯,想得就是长远。 小孩子贪玩,闹着进山采蘑菇,无人会怀疑,而若微又提前安排好了丫鬟顶罪,好让自己顺利脱身。 又早在这上京安排好流言,泼姜氏和太子一身脏水。 既将太子拉下泥潭,又让太子不得不避嫌疏远了萧景弋。 倒是妙极了。 她笑吟吟地看向竹嬷嬷:“若微可还说什么了?” 竹嬷嬷忙道:“她还说,这个时候,姜氏和萧景弋定然会派人盯着她,不过,让您也不必担心,她不会暴露的。还有,若是有人澄清谣言,让您也别轻举妄动,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 周太后又笑了一声,这丫头还真是步步为营。 不过,这光是坐等看戏可还不够。 最要紧的,还是让三皇子入主东宫,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才能替淮王洗清冤屈,也还瑞王以清白。 虽然目前看来,这桩事也不难。 只要外头的传言能污了太子清名,东宫失德。 那么在朝堂上,她位高权重的左相侄儿,还有瑞王生前笼络的那些大臣,自然会跳出来,支持废太子,拥立宣王。 反正,太子除了中宫嫡出这一条虚名,旁的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靠山和势力。 或许从前还有个萧景弋。 但现在他成了个废人,又因着这流言互相疏远避嫌,也给不了东宫太大的助力。 所以,想要把太子从那个位置拉下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当然,为了万无一失,佑宁帝的心思,也需要好好拿捏 周太后略一沉吟,如今后宫没了周贵妃,得再安排新人去吹枕边风。 如此想着,她又将荣国公府那些女孩子盘算了一遍。 转头吩咐竹嬷嬷:“叫人去趟感业寺,瞧瞧慧柔那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嫁不了承稷,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周家对她多年培养。 满身都是为了在后宫搏杀出头学的本事,来伺候皇帝,也算是物尽其用。 竹嬷嬷一愣,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 忙道了声是。 感业寺。 萧景瑶带着帷帽,站在门口,整个人浑身发抖,迟迟不敢推开面前那扇屋门。 屋里,年轻女子正苦苦哀求哭着:“师傅,求求您,不要罚我去山上捡柴火了,我昨日才摔了一跤,崴了脚啊!” 不等她说完,屋里便是一阵树枝抽打皮肉的声音响起。 女子又开始哭喊着求饶。 随即,一道嗓音嘶哑而又不耐烦的女声:“呸?还摆什么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还不要脸的在这哭哭啼啼的耍勾引男人那一套?让你装!我让你装今日捡不到十捆柴火,晚饭就别吃了!” 手中的树枝再次狠狠落下。 “啊”年轻女子哭喊不已。 门外的萧景瑶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过几天没来而已,她的慧柔居然被这样对待。 她一把推开屋门,怒喝一声:“住手!” 屋里老尼姑的动作一顿,转头瞧见来人衣着金贵,脸上凶恶的表情瞬间变得谄媚起来。 她扔下手里的树枝,快步迎了上来:“贵人,您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是寺里惩罚犯错的尼姑的暴室,贫尼给您带路,到正殿去!” 萧景瑶的视线越过她,看着滚落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周慧柔,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她身边的嬷嬷冲着那老尼姑冷声发话道:“滚出去!” “是,是,是!”老尼姑脸色一变,赶紧出门走了。 嬷嬷回头关上屋门,萧景瑶解了帷帽后,颤着声音唤了声:“慧柔!” 而后立刻冲了过去。 周慧柔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立刻泣不成声地扑到萧景瑶的怀里,一连声地唤着:“娘!娘您快救救我,我活不下去了” 萧景瑶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女儿,替她将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我的儿,你受苦了” 虽然免了和灵舒一样被丢进南苑百兽园受罚,但这感业寺也并非什么好去处。 周慧柔到这带发修行不过才三个多月,从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变得面黄肌瘦的。 萧景瑶抱着她时,甚至都觉得骨头硌得慌。 叫她如何不心疼? 周慧柔哭得泣不成声:“阿娘,救命,救救我” 萧景瑶想着永寿宫里传出来的话,原本还有些犹疑不定。 可现在瞧着女儿被苛待成这样,若是不抓住机会拼一把,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萧景瑶心一横,将周慧柔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定定地看着她:“娘倒是有个法子能救你,端看你自己的心思。” 周慧柔的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灼热的光:“什么法子?娘你快说!” 萧景瑶眼圈一红:“太后的意思,要你去做皇上的妃子,你可愿意?” 周慧柔愣住了。 她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从前她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不,应当是宣王妃,甚至有可能做太子妃,中宫皇后 现在却要转头去侍奉原先的公爹,换做是谁,心里都膈应。 可若是她拒绝,还有旁的法子能走出感业寺吗? 佑宁帝金口玉言下令让慧柔在这带发修行十年,那么唯一能收回成命的,也就只有皇帝。 想到这些,周慧柔认命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阿娘说的,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其实换个思路想想,做佑宁帝的妃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年轻貌美,定然能获得盛宠,万一有幸生下一子半女,也能像姑母周贵妃一样,拥有至高无上的风光和权势。 如此想着,她心底又生出些期盼来。 她咬着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坚定道:“阿娘,我我愿意” 萧景瑶摸着她的脸:“慧柔,你先养好身子,等着太后的安排。” “嗯!”周慧柔擦了擦眼泪,俨然已经收起了难过。 第226章 暗流涌动 宁国公头发花白,已经六十多岁了。 虽然年纪大了,但心思并不糊涂。 他听得出女儿故意说得轻松,那是不想让他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多操心。 但他忧心,可不仅仅是这一桩看似轻飘飘的谣言。 他忧心的是,这桩谣言只是个开始。 已经有人在筹谋着夺取太子的储君之位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比皇帝更难当的便是储君。 往前一步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但若是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而古往今来,败在储君之位上的太子数不胜数。 锋芒毕露,德才兼备的太子,会被皇帝忌惮,以为其要迫不及待地篡权夺位。 而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的太子,又太容易被以为是无能,继而被废。 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安安稳稳地表现出中庸之德,也会被其它皇子惦记着谋夺储君之位。 “皇后娘娘说的是,”宁国公也并没有在表面展露太多情绪。 这些事情,他想得到,宁皇后自然也想得到。 他沉声道:“老夫这便叫人去安排。” 宁皇后点点头,又想到些什么,忙嘱咐道:“父亲切记,叫那些说书先生嘴上多注意些,莫要得罪萧国公府,更莫要抹黑姜氏。” 太子要稳坐东宫,宁国公府暂且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但萧国公府的萧景弋可以,他有能力;萧四夫人的亲爹,姜尚书也可以,他有权势。 拥护太子的朝臣和势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宁国公深深地看了宁皇后一眼,这眼神中饱含着欣慰和无法言说的郑重:“皇后娘娘放心。” 商议完如何澄清这谣言后,宁国公又关心起了宁皇后:“娘娘近来如何?” 宁皇后一脸平静道:“日子还如往常一样。” 如往常一样。 佑宁帝每逢初一十五会来坤宁宫里坐一坐,同她用晚膳,共枕眠。 周贵妃被打入冷宫后,宫里其它妃嫔也跟着躁动起来。 佑宁帝对王美人的宠爱变多了些,颇有种和安嫔分庭抗礼之势,于是安嫔为了争宠,把贴身宫女献给了佑宁帝 总之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争宠戏码。 这么多年,她也处理得多了。 宁国公点点头,又低声嘱咐道:“永寿宫那边,娘娘也要多防着些。” 当年佑宁帝登基时,淮王闹着要摄政掌权,其中未免没有周太后的推波助澜。 所以这些年,佑宁帝和周太后关系一般。 但周太后此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往,她操控着周贵妃,从宁皇后那分了协理六宫的大权。 如今她虽然再次惹怒佑宁帝,被禁足,未必没有后招。 宁皇后点点头:“父亲放心,我知道。” 周太后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 她高兴归高兴,但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只好问心腹竹嬷嬷:“谁做的?” 以她对赵若微的了解,若是行事,不会这般的小打小闹。 可除了随着萧国公府一同上山的赵若微,还有谁会对玉泉山上的形势说得清清楚楚呢? 是三皇子李承稷提前安插的眼线? 还是她的侄儿周柏珹的手笔? 竹嬷嬷忙道:“是若微姑娘。她早在去玉泉山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周太后眼前一亮。 不愧是淮王的女儿,脑子九曲十八弯,想得就是长远。 小孩子贪玩,闹着进山采蘑菇,无人会怀疑,而若微又提前安排好了丫鬟顶罪,好让自己顺利脱身。 又早在这上京安排好流言,泼姜氏和太子一身脏水。 既将太子拉下泥潭,又让太子不得不避嫌疏远了萧景弋。 倒是妙极了。 她笑吟吟地看向竹嬷嬷:“若微可还说什么了?” 竹嬷嬷忙道:“她还说,这个时候,姜氏和萧景弋定然会派人盯着她,不过,让您也不必担心,她不会暴露的。还有,若是有人澄清谣言,让您也别轻举妄动,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 周太后又笑了一声,这丫头还真是步步为营。 不过,这光是坐等看戏可还不够。 最要紧的,还是让三皇子入主东宫,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才能替淮王洗清冤屈,也还瑞王以清白。 虽然目前看来,这桩事也不难。 只要外头的传言能污了太子清名,东宫失德。 那么在朝堂上,她位高权重的左相侄儿,还有瑞王生前笼络的那些大臣,自然会跳出来,支持废太子,拥立宣王。 反正,太子除了中宫嫡出这一条虚名,旁的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靠山和势力。 或许从前还有个萧景弋。 但现在他成了个废人,又因着这流言互相疏远避嫌,也给不了东宫太大的助力。 所以,想要把太子从那个位置拉下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当然,为了万无一失,佑宁帝的心思,也需要好好拿捏 周太后略一沉吟,如今后宫没了周贵妃,得再安排新人去吹枕边风。 如此想着,她又将荣国公府那些女孩子盘算了一遍。 转头吩咐竹嬷嬷:“叫人去趟感业寺,瞧瞧慧柔那丫头如今怎么样了?” 嫁不了承稷,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周家对她多年培养。 满身都是为了在后宫搏杀出头学的本事,来伺候皇帝,也算是物尽其用。 竹嬷嬷一愣,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 忙道了声是。 感业寺。 萧景瑶带着帷帽,站在门口,整个人浑身发抖,迟迟不敢推开面前那扇屋门。 屋里,年轻女子正苦苦哀求哭着:“师傅,求求您,不要罚我去山上捡柴火了,我昨日才摔了一跤,崴了脚啊!” 不等她说完,屋里便是一阵树枝抽打皮肉的声音响起。 女子又开始哭喊着求饶。 随即,一道嗓音嘶哑而又不耐烦的女声:“呸?还摆什么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还不要脸地在这哭哭啼啼地耍勾引男人那一套?让你装!我让你装今日捡不到十捆柴火,晚饭就别吃了!” 手中的树枝再次狠狠落下。 “啊”年轻女子哭喊不已。 门外的萧景瑶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过几天没来而已,她的慧柔居然被这样对待。 她一把推开屋门,怒喝一声:“住手!” 屋里老尼姑的动作一顿,转头瞧见来人衣着金贵,脸上凶恶的表情瞬间变得谄媚起来。 她扔下手里的树枝,快步迎了上来:“贵人,您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是寺里惩罚犯错的尼姑的暴室,贫尼给您带路,到正殿去!” 萧景瑶的视线越过她,看着滚落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周慧柔,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她身边的嬷嬷冲着那老尼姑冷声发话道:“滚出去!” “是,是,是!”老尼姑脸色一变,赶紧出门走了。 嬷嬷回头关上屋门,萧景瑶解了帷帽后,颤着声音唤了声:“慧柔!” 而后立刻冲了过去。 周慧柔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立刻泣不成声地扑到萧景瑶的怀里,一连声地唤着:“娘!娘您快救救我,我活不下去了” 萧景瑶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女儿,替她将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我的儿,你受苦了” 虽然免了和灵舒一样被丢进南苑百兽园受罚,但这感业寺也并非什么好去处。 周慧柔到这带发修行不过才三个多月,从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变得面黄肌瘦的。 萧景瑶抱着她时,甚至都觉得骨头硌得慌。 叫她如何不心疼? 周慧柔哭得泣不成声:“阿娘,救命,救救我” 萧景瑶想着永寿宫里传出来的话,原本还有些犹疑不定。 可现在瞧着女儿被苛待成这样,若是不抓住机会拼一把,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萧景瑶心一横,将周慧柔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定定地看着她:“娘倒是有个法子能救你,端看你自己的心思。” 周慧柔的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灼热的光:“什么法子?娘你快说!” 萧景瑶眼圈一红:“太后的意思,要你去做皇上的妃子,你可愿意?” 周慧柔愣住了。 她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从前她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不,应当是宣王妃,甚至有可能做太子妃,中宫皇后 现在却要转头去侍奉原先的公爹,换做是谁,心里都膈应。 可若是她拒绝,还有旁的法子能走出感业寺吗? 佑宁帝金口玉言下令让慧柔在这带发修行十年,那么唯一能收回成命的,也就只有皇帝。 想到这些,周慧柔认命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阿娘说的,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其实换个思路想想,做佑宁帝的妃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年轻貌美,定然能获得盛宠,万一有幸生下一子半女,也能像姑母周贵妃一样,拥有至高无上的风光和权势。 如此想着,她心底又生出些期盼来。 她咬着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坚定道:“阿娘,我我愿意” 萧景瑶摸着她的脸:“慧柔,你先养好身子,等着太后的安排。” “嗯!”周慧柔擦了擦眼泪,俨然已经收起了难过。 姜令芷还不知道上京的这些暗流涌动。 谁想拉拢她、和她互惠互利,谁又想利用她,置她于死地。 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正推着萧景弋的素舆往玉泉山的北边去。 来都来了,得好好玩个痛快。 北边一大片的草地,正适合骑马。 今日风大,太阳也未出来,景曦和萧玥又吩咐下人回去取了纸鸢来。 姜浔见状,硬是拉着萧钰一起去陪着放纸鸢。 姜令芷也想去放纸鸢。 但是考虑到坐着素舆根本跑不起来的萧景弋,还是改了主意,决定跟他一起去骑马。 萧景弋沉默。 随后又释怀了,放纸鸢有什么好的? 哪有骑马二人世界有意思! 二人一起去他的马厩。 萧景弋养马的院子很大,马厩中打理得整整齐齐,十几匹马儿都养得膘肥体壮、威风凛凛。 姜令芷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马儿?” 萧景弋喔了一声:“有的是皇上赏赐的,有的是旁人送的,给武将的东西,不是马匹,便是兵器。” 姜令芷喔了一声,那倒也是。 给武将送礼物,还是这些最实际。 萧景弋指着最外面的一侧马厩:“这几匹马儿是我从前很喜欢的。” 姜令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萧景弋继续介绍道:“里头那一匹叫追风,是我五岁学骑马时,父亲送我的。挨着它的那两匹,枣红色的叫逐日,黑色的叫夜影。西北凯旋时,便是骑着夜影,后来我坠崖,它从朔州跑回了上京” 姜令芷一边听他说,一边忍不住走上前去瞧,远看马儿神俊,离得远了,才瞧见夜影身上的刀疤和箭伤。 由此可见,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 夜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素舆上的萧景弋,一时有些激动,看到朝它走来的姜令芷,顿了顿,也往栅栏处挪了几步。 姜令芷一时有些惊讶,这马儿认主就算了,还爱屋及乌连她也亲近。 她伸手放在马鼻子的位置,让夜影熟悉她的味道,继而又摸摸马的脑袋。 夜影很是通人性,很快就和她熟悉起来,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萧景弋看着这一幕,笑了笑,抬手指着另一侧的马厩:“你去那边挑一匹喜欢的,我也带着夜影跑两圈。” 姜令芷点点头,摸了摸夜影的脑袋,同它道别。 从萧景弋指的马厩里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她转头问萧景弋:“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朝霞。” “喔,好名字。那么朝霞,现在你是我的马儿了!” 朝霞很温顺地歪着脖子蹭了蹭她,像是在说:“行。” 那边狄青已经解了夜影的缰绳,“扶着”萧景弋,骑上了马背。 他偏头一瞧,就见姜令芷抓着马鞍,踩着马镫,十分利落地翻身上马。 拉着马缰绳,小碎步朝她走过来。 是他从未见过的飒爽英姿。 萧景弋笑了笑,看出来她是真会。 于是便放了心,吩咐护卫留下,他和姜令芷单独骑马在草场驰骋。 草场很是宽广,姜令芷甩着马鞭,饶有兴致的要跟萧景弋比赛。 上回骑马,还是在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上。 诚然,荣国公府的马匹自然是膘肥体壮,但到底不尽兴。 萧景弋点点头:“好啊!” 于是夫妻二人甩着马鞭你追我赶的开始驰骋起来。 萧景弋银冠束发,穿一身窄腰直身的劲装,刚劲而又英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马背上越发凌厉俊美。 姜令芷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萧景弋以为她是在笑他堂堂一个将军跑得慢,于是手中的马鞭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夜影便迅速越过了朝霞。 姜令芷瞧着他的背影,自然是不如他的脸,于是手中的马鞭也落下,再次追上前去越过他。 后来二人你追我赶地越跑越快,跑了好几圈都没分出胜负。 那哒哒的马蹄声,反倒是吸引了那边正放纸鸢的几人的注意,开始相互给他们加油喝彩起来。 最后到底是萧景弋顾念着自己的“废腿”,输给了姜令芷。 这时,一片鼓掌声响起。 姜令芷骑在马上,笑吟吟地夸赞道:“玥玥,你的纸鸢飞得好高!” 萧玥看着姜浔道:“多亏了姜二公子,才把纸鸢给放起来!” 姜浔就在一旁傻笑着挠头。 这算什么,放个纸鸢而已,小爷他会的可多了! 另一旁的萧钰还在记仇那只大青蛙的事,凉凉道:“放得那么高,小心你的纸鸢飞走了!” 萧玥气得骂他:“记仇的小气鬼!” 景曦就在一旁笑:“咦,小气鬼,喝凉水,见着老虎张大嘴!” 几人正说笑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说好了一起骑马的,怎么不等着孤一起?” 众人回头一瞧,见是太子李承祚和太子妃温氏来了。 姜令芷神色一顿,下意识地看了萧景弋一眼。 想来,正如他所说,上京的谣言有人比她急着压下去了。 再看太子妃温氏,也是一脸的坦荡。 她还朝着姜令芷晃了晃胳膊:“四夫人,那日说的镯子,我给你带来了!” 一群人到底没了隔阂,玩闹在一起。 后来放纸鸢放累了,众人又在草地上扑了一块布,然后席地而坐,丫鬟们从提前备好的食盒中取出瓜果糕点。 李承祚和温氏坐在靠中间的位置,温氏拉着姜令芷坐下,萧景弋坐在素舆上挨着姜令芷。 另一边的景曦挨着李承祚,萧玥又挨着景曦。 姜浔顺势挨着萧玥坐下,把最后一个挨着萧景弋的位置留给了萧钰。 直到太阳落山,众人才打算打道回府。 漫天红霞,太阳彻底没了热气,山上又起风了。 这是待在山上的最后一天了。 第227章 站位东宫 得益于宁皇后和宁国公府的运作,关于太子和姜令芷的谣言已经彻底澄清。 萧国公府众人从玉泉山回上京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太子殿下的仁德。 姜令芷松了口气。 上京的水深不可测,各方势力从中博弈,既然已经决定站位东宫,那自然是希望东宫安稳。 前面便是国公府,她便要放下车帘,准备下车。 忽而听一阵马蹄哒哒,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车帘,紧接着姜浔那张大脸凑上前来:“阿芷!” 姜令芷吓了一跳。 好歹也是及冠的人了,就不能正经一点嘛! 她甚至有些怀念,最开始见他时,他冷着一张脸,像谁都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一样。 她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呀?” 姜浔不满道:“你什么态度?” 说着便哼了一声:“本来还想把我手上的铺子都给你呢,既然你没兴趣,那就算” “别呀!好二哥,我方才就是与你玩笑的,”姜令芷一听他那么说,变脸变得也快,笑嘻嘻的,“这泼天的富贵我有兴趣!我相当有兴趣!” 姜浔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瞧瞧你这一副钻进钱眼里的样子。” “那咋了,”姜令芷回答得也理直气壮,她挑了挑眉:“旁人都说阿娘曾是大雍女首富,我身为她的女儿,跟银子亲近些,也很合理?” 姜浔无语地哼了一声:“什么歪理?算了不跟你计较,走,去岚翠轩。” 姜令芷回头看了眼萧景弋,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萧景弋这几日在山上吃饱喝足了,对她自然无有不应的,见温声道:“叫孟白跟着你。” “嗯!” 狄青狄红扶着萧景弋下了马车后,孟白又赶着马车,跟姜浔一起往铺子里去。 铺子里的生意仍旧兴隆,柳三娘一见他们过来,便叫下人去沏茶水。 姜浔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与姜令芷待在茶室说话,而是带着她进了后院的那栋二层小楼。 她于是跟着他上了二楼——来过岚翠轩这么多次,这还是她头一次到这里来。 里面倒是很素雅整洁,满满一面墙的书架,两面摆着一对甜白釉,一张小叶子南的大书桌,上面还放着一把用旧的算盘。 书桌旁还有一张简单的雕花架子床,上面放着一只天青色的瓷枕,像是用了很多年的,彩绘的图案是空谷幽兰。 而后她才反应过来,屋里的摆设并不是姜浔的风格,更像是女子的闺房。 而屋里的物件都已经有些年头了,不难猜得出,这里曾是母亲魏岚居住的地方。 姜令芷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她不免开始想象,当年的魏岚,便是坐在桌案后盘账,累了就躺在那里小歇一会儿 正想着呢,那边姜浔就已经走到一只柜子旁打开柜门,从里面拖出一只箱子来。 他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怀念:“阿芷,你来。” 姜令芷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 他弯腰打开箱子,从中拿出一只玉牌——跟当初回门时,他愤怒地扔给她的那只像是一对。 姜令芷摸了摸腰间,可惜她并没有带。 姜浔难得的正经:“拿着这对玉牌,阿娘铺子里的掌柜,都全凭你吩咐。还有箱子里有所有铺子的契书,你有空去衙门改到你名下。 从前阿爹和大哥都忙,阿娘的这些生意只能我来管着。虽然我经商并不算擅长,但旁人来管,我也不放心。早就想交给你的,一直耽搁着。” 姜令芷点点头,她刚管家时,姜浔就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一直没顾得上。 她拿起那些契书翻了翻,内心越发震撼。 她知道魏岚曾是大雍女首富,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资产。 整整一箱子的契书,少说也有上千份,涉及到南洋的珍珠、西域的宝石香料,北疆的皮毛马匹,东洋的矿脉 比十个萧国公府加起来还要富有。 怪不得能将大雍在短短五年内养得兵强马壮,实在是钱太多了,硬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姜浔将玉牌递给她,她很是忐忑地接过,待接过了才想起来,她竟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 姜浔倒是没留意她什么反应,他只是弯腰又拉开书桌上的抽屉,又从中取出一只盒子,打开推到姜令芷面前。 “这应该是阿娘留给你的,” 姜浔看着盒子中那只金项圈:“我和大哥都有,你的这一只更精致些,听说,是母亲跟着工匠学了打金,亲手为你打的。以前我想阿娘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现在把它也给你。” 阿娘亲手打的金项圈? 姜令芷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一只用料十分足的项圈,上头打着许多吉言,有健康如意,有快乐吉祥,每一句都是祝福的话。 她有一瞬间觉得鼻酸。 东西贵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在她未出世之前,目前也是深深地期盼着她,爱着她,希望她健康长大。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金项圈。 抬头又看向姜浔,问道:“你这么急着把这些都给我,是不是惹了什么祸事,要离家出走,远走高飞之类的?” 姜浔无语地白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挠了挠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打算入仕,往后定然是管不过来的。” 他已经从萧钰那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了,永定侯府已经答应了退婚的事。 说是萧国公府从玉泉山上下来,便要商议退亲。 那赵书珩考中探花,如今又在户部做员外郎,他又怎么甘心被比下去。 姜令芷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只觉得算是合情合理。 姜浔说是管着这些生意,却也不过是照着从前母亲留下来的经营法子,他自己开的那几家铺子,没有赚钱的。 也实在是不适合经商。 她又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官?” 姜浔道:“多亏太子殿下赏识,让我去东宫,做个文书府丞,我想着比去翰林院强些。” 他考过了进士,去翰林院可以做正七品的庶吉士,但在东宫,文书府丞是从六品的官阶。 晚了一年入仕,如今已经晚了赵书珩一步,再加上玉泉山上与太子相处这几日,他衡量过后,决定站位东宫。 姜令芷点点头:“你觉得好,那就去。” 做官的事她也不懂,不知道像是姜浔这种考过进士的人,是如何谋前程的。 不过,姜浔虽然有时候吊儿郎当的,但他不是个傻子。 他觉得可以做的事,自有他的评判。 第228章 你小点声,叫人听见怎么办? 姜令芷想了想,总觉得这么多的资产,自己拿着手软。 她跟姜浔商议:“阿娘留下的这些,分作三份,待你成婚时,交给你的新妇。” 至于多出来的那一份,待姜泽什么时候回上京时,给他便是。 姜浔弯了弯唇角,意有所指道:“倒也不急。你若是觉得管不过来,不如带上萧大姑娘一起。” 说着,像是生怕姜令芷误会一样,又补充道:“我是听萧钰说的,他说要与永定侯府退婚了,左右也是闲着。” 姜令芷:“” 她面色古怪的看了姜浔一眼,他上回就关心萧玥退婚的事,这回倒好,直接要把铺子让萧玥帮忙管了。 再看他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姜令芷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下,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姜浔:“二哥你你萧玥可是我侄女儿!” 姜浔赶紧就伸手在嘴边“嘘”了一下:“你小点声,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当心人家姑娘的名声!” 姜令芷瞪大眼睛,好呀,他他居然没否认! 他成天一见她就跟她嬉笑怒骂拉拉扯扯的,现在倒好,居然还知道顾忌姑娘的名声?了! 怪不得这么急着把这摊子生意甩给她,又改邪归正似的要入朝,原来是春心萌动了! 姜令芷简直想笑,不过,她想了一圈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玥儿知道吗?” 姜浔摇摇头,理所当然道:“自然不知道了!总得等她退了亲,过些时日,我才好托媒人上门呀!” 说到这,他又认真道:“你不是给国公府办过婚宴吗?你把那聘礼单子写一份给我,到时候,我比着聘公主的礼数来。” 姜令芷哭笑不得:“你倒是雄心勃勃,你就那么确定我二哥二嫂会答应了你的求亲啊?” 姜浔拍了拍胸脯:“且不说小爷我品行高洁,一表人才,那家世和前程也是拿得出手的,硬件过得去,若是他们不同意,我就求到他们同意。” 姜令芷:“” 行。 “那我回去替你探探口风,”姜令芷觉得这桩亲事倒也不错,于是又嘱咐道:“求亲的事你最好是认真的,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姜浔当场发誓,若是亲事能成,绝不会有二心。 姜令芷这才满意,随后便让孟白搬了箱子回国公府。 回到府中时,已经临近傍晚了。 府里的管家说,赵夫人带着赵书珩已经上门了,正在前厅商议退亲的事。 姜令芷冷笑一声,算他们识相。 不过她现在顾不得这些,她得好好理一理姜浔给她的这些东西。 前厅中。 二房一家都在。 赵夫人其实不想来的。 但是没办法。 赵若微上回回府时,就把这事儿给安排好了,特意叮嘱了要她一定得照做。 得先主动退亲,才能让萧玥求着嫁进永定侯府。 唉,可她现在是真不想退这门亲事呀! 尤其是,如今满上京都是夸太子仁德的传言,而萧国公府跟太子关系又这般亲近。 要是永定侯府和萧国公府结亲,那自然是好处多多,书珩自然也是前途一片光明! 那荣国公府虽然现在赫赫威名,但眼瞅着那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周贵妃已经彻底失宠被打入冷宫,三皇子虽然封了宣王,但是断腿的王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就算是现在荣国公府的世子周柏珹,是佑宁帝看重的左相,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呀。 等太子登基了,还有荣国公府什么事? 唉! 赵夫人这会儿是越想越难受。 她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了,当时非要去攀附荣国公府做什么? 她当时就不该给萧玥送什么女则女戒,就该多给她送两幅红宝石头面,哄着她早点嫁过去再说! 她现在简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只能寄希望于,若微是真的有法子,能让萧玥回过头去求着嫁进永定侯府。 顾氏冷着脸,把婚书和下聘时的礼单拿出来,客气而又疏离道:“侯爷,侯夫人,也算是我们玥儿和你们永定侯府无缘,这门亲事咱们退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赵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不敢看顾氏,只好又看向萧玥,开始打感情牌:“玥儿,你和书珩也算是两情相悦,怎么就走到今日这一步了。” 萧玥一脸淡漠:“还自然是多亏了赵夫人。” 赵夫人神色难看了一瞬,又开始掉眼泪:“我知道,都是我不好,玥儿你大人有大量,莫要怪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家了。” 萧玥别过头去,没再理会赵夫人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 赵书珩却是不愿意了:“萧玥,我母亲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待她需得客气些!” 萧玥忍不住反驳道:“赵公子,烦请你睁大眼睛看看,分明是你母亲无礼在先,我不过顺着她说了句实话,她便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话说到这,她像是彻底忍不住了一样,打开了话匣子:“赵公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怎么还像是没断奶的孩子一般,事事都是围着你母亲?” “萧大姑娘!”赵夫人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你有没有教养,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唉哟,唉哟” 赵书珩护着赵夫人,阴沉着脸指着萧玥:“你还不快向我母亲道歉!” 二夫人顾氏气得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 她扶着肚子站起身来,指着赵书珩和赵夫人: “这里是萧国公府,你们母子二人想在这闹什么?退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永定侯府送的聘礼,明日便悉数送回!从此以后再不相干!” 赵夫人自觉被落了面子,一时也忍不住了:“不相干就不相干!有你们求着我们的那一天!” “送客!” 赵书珩冷哼一声,似乎对于退婚这事儿也不甚在意。 他扶着赵夫人往外走:“母亲,咱们走!” 第229章 还有后招 赵夫人哭天抹泪的,被赵书珩扶着,凄凄艾艾地往外走。 还未出萧国公府的大门,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喊:“嫂子,书珩。” 赵夫人擦擦眼泪,一回头便瞧见了赵若微。 她忙顿住脚步,几步上前去,紧紧地抓着赵若微的手,又是担忧又是气恼的:“若微,我可都是照你说” “好了嫂子,我都知道!” 赵若微抬高声音,打断了赵夫人的那些将要说出口的话,话中带着些隐隐的提醒:“退婚的事是两个孩子无缘,我送你们出去。” “哦,对,对!”赵夫人意识到有些事说出来到底不妥,忙顺着赵若微的话点点头:“结不成亲,也莫结仇才是。” 赵若微在另一边扶着赵夫人,三人一起往外走。 到了马车边上,眼见着是离萧国公府远了,附近无人关注,赵夫人一时又着急了:“若微” 赵若微还是轻声安抚道:“嫂子,接下来的事,我得跟书珩交代一番,让他去做,你且安心在马车上等着。“ 赵夫人无法,只好先上了马车。 赵书珩朝着赵若微一拱手:“姑母,不知有什么话要交代侄儿?” “书珩,”赵若微抬手虚浮了他一把,随后又往他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退了婚也不必担心,只需要照我说的做” 她贴着赵书珩的耳边极快地说了几句话,赵书珩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愕然。 他踌躇着,疑惑道:“可是如此以来,不也彻底得罪了萧二爷吗?听说,国公爷有意要为二爷请封世子” 娶萧玥,本就是为了借着萧国公府和东宫的关系,搭上东宫,让永定侯府朝着权利中心更近一步。 可若是为了娶亲与萧国公府交恶,那就本末倒置了,结亲还有什么意义? 赵若微弯了弯唇角,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晚霞映衬下的萧国公府,唇角的笑意变得讥讽。 请封二房为世子吗? 那也要看他萧景晖到底有没有这个命。 她回头看向赵书珩,笑道:“怎么会呢?玥儿是个心软的,你把人娶进门,好好哄一哄,她迟早会原谅你的。你想想,玥儿往后是要靠着你过日子的,二房怎么会记恨你,耽搁你的前程。” 赵书珩一想也是。 萧二爷和二夫人将萧玥看得如珠如宝的,只要萧玥嫁进永定侯府,他们做爹娘的,还能真和自己这个女婿过不去吗? 于是他点点头,又朝赵若微一拱手:“多谢姑母筹谋。” 赵若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随后赵书珩也上了马车。 赵若微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往萧国公府回。 永定侯府庇佑她长大成人,也给了她体面的身份,她很是感谢,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淮王府的仇,她会让永定侯府在她的谋划里,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那么接下来,便是荣安长公主和老四两口子 回到颂院,她下厨做了些桂花藕粉糖糕,吩咐丫鬟香秀:“给各院都送去些。” “是。” 雪莺拎着食盒进到里屋时,姜令芷才将将把那些契书都翻了一遍。 母亲的铺子几乎遍布大雍,且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实在是庞大。 好在,总店大多在上京。 雪莺把那碟子藕粉桂花糖糕放在下,轻声道:“夫人,这是三夫人送来的,说是今日永定侯府行事多有得罪,请大家莫要放在心上。” 姜令芷喔了一声。 方才前厅退婚的情形,她也听说了些许,无非是赵夫人分不清形势,有些不甘心地说了些狠话。 赵若微倒是惯会做好人的。 只是玉泉山上那一出戏码后,也算是彻底撕破脸,这点小恩小惠,姜令芷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放着,” 她吩咐了一声,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这几日叫门房盯着些,可有药王谷的来信。” 写去给牧大夫的信也有十来日了,算算时日,若是有回信,也差不多该送回来了。 “是。” 正说着话,二房的李嬷嬷也来了。 她瞧见桌上那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先是一怔,继而又神色如常地笑道:“咱们三夫人心细,永定侯府不体面,倒要累的三夫人给府里各院都送吃食。” 姜令芷轻笑了一声。 她明白,李嬷嬷身为顾氏的心腹嬷嬷,自然对永定侯府多有不满。 赵若微想用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想要收买人心,李嬷嬷自然是瞧不上的。 她随意道:“我倒不爱吃这些甜食。” 说着,吩咐雪莺将点心撤了下去。 李嬷嬷知道姜令芷看穿了她的心思,又有些不好意思:“四夫人,实在是那永定侯府实在是不像话极了,老奴一时气不过。” 姜令芷摆摆手:“不打紧,嬷嬷有什么事,直说。” 总不至于是特意跑过来,跟她讨论这碟子藕粉桂花糖糕的。 李嬷嬷忙道:“这再有半月,便是中秋了,二老爷说是,想在府里办一场菊花宴,好好庆祝庆祝。” 照萧国公的安排,过了中秋便要上奏,替萧景晖请封世子,再加上,中秋又是个极其热闹节日,自然是该好好庆祝的。 这席面的事情倒是好说,但这花花草草的事情,她也不懂。 想了想,便对李嬷嬷道:“席面的事情我来安排,那些菊花,就得二爷去亲自采办。这样,我先给二爷批五千两银子,若是回头少了不够,嬷嬷就再多跑几趟。” 她看过账本,上回牡丹宴也差不多是这个花费,想来应该是差不离的。 李嬷嬷忙道:“唉哟,四夫人,这五千两准够的!” 姜令芷笑笑,又吩咐道:“对了嬷嬷,还有桩事,正好你来了。你回去跟大姑娘带个话,她明日若是无事,随我一起去看看铺子。” 退婚的事情已经商议好。 明日萧国公府会将永定侯府的聘礼退回去,这也不必萧玥出场。 索性带她去看看铺子,一来,免得她在府里触景生情二来嘛,也顺便展示一番姜浔的实力。 “是!”李嬷嬷忙应下。 第23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姜令芷把手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妥当后,已经夜深了。 姜令芷沐浴过后,和萧景弋并排躺在床上。 虽然屋里放着冰桶,但空气还闷热得不行。 姜令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萧景弋忽然开口道:“要下雨了。” 说着,外头一声炸雷,闪电从窗外照进来,隔着床帐,也照得亮如白昼。 山雨欲来风满楼。 姜令芷有些害怕打雷,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咕哝了一句,说明日还想带萧玥出门呢。 萧景弋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胳膊:“夏日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明日一早便是晴天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雷声,都有些睡不着。 后来他撑着身子,将另一只闲着的手往她探了过去。 姜令芷低了头,呼吸渐渐发紧,嘤咛一声,到底没有推拒。 电闪雷鸣中,将床帐中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玲珑有致的身段,腻白如雪,他将她拢在身下,低吟:“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姜令芷恰到好处的看道他脸上沉溺的表情。 姜令芷有些害羞的咬了咬唇,想去扯着被子遮住自己,他却已经箍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俯身吻了下来。 于是二人呼吸交错纠缠的更紧。 隔了一会儿,她娇嗔一声:“你弄疼我了。” “那你来,”他不由分说,躺回床榻上,干脆利落的捞起她的腰。 这是姜令芷与他成婚以来,最熟悉的姿势。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箍着她的腰,帮着她一起动。 余下的只有一连声的求饶。 停歇时,雷雨声早停了。 萧景弋躺在她的身侧,一脸餍足,拿着一旁的团扇替她扇着凉风,温声道:“怎么样,夏日的雷雨,持续不了多久的。” 姜令芷:“” 你可比打雷下雨要坚挺得多。 她撑着身子,去浴房洗了洗,又打湿了巾子替他擦了擦,又躺了回去。 不过下了这一场雨,空气中的闷热散去,继而带着丝丝凉意,二人抱在一起,也就渐渐睡着了。 翌日一早。 果然又是个艳阳天。 多大的风雨,都会有天晴在等着。 她梳洗妥当,换好衣裳时,外头已经来通传,说是大姑娘来了,在顺园的花厅里坐着。 姜令芷点点头:“我这便过去。” 说着她便跟萧景弋告了别,带着孟白往前厅去。 萧景弋看着姜令芷的背影消失,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去。 刚醒来时,佑宁帝将改革兵部的事交给了他,那时还忙得很。 但他“腿废”了以后,这桩差事也搁置了。 所以他现在闲得很。 人闲下来的时候,就有大把的时间,去细细查清楚,身边的牛鬼蛇神都存着些什么心思。 他偏头问狄红:“赵若微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狄红道:“已经查到当初永定侯府请的奶娘,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对龙凤胎的确是被妾室给掐死了。 故而,赵若微绝对不是永定侯府的血脉,至于她到底是谁,原先的赵国公从哪抱回来的,属下还未查清楚。 不过属下想着,能让原先的赵国公替她掩盖身份,想来她的身世也不容小觑。” “那便继续查下去,”萧景弋手指轻轻敲了敲素舆,:“去给东宫送个信,让太子也提防着些,静观其变。” 狄红想的没错,赵若微定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否则,玉泉山上那场风波,也不会变成了泼在太子身上的脏水。 不过,无论她图谋些什么,亦或是她背后藏着谁,这都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若能利用得好,将其一网打尽,太子的储君之位只会越坐越稳。 萧国公府,也不会被殃及池鱼。 狄红忙道:“是。” 顿了顿,狄红又道:“昨日属下偷听到,赵若微怂恿赵书珩,似乎是有意要算计大姑娘的婚事” 萧景弋喔了一声,手指又轻轻地在素舆上敲了两下:“静观其变,莫要打草惊蛇。” 底下暗流汹涌,表面倒是和平。 姜令芷和萧玥出了国公府,先往永安街上去。 萧玥瞧见岚翠轩的招牌时,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并不是失落退婚,而是觉得期盼了许久的事情,忽然落空,所产生的那种怅然。 毕竟,上一次来这铺子,她还在精心挑选着压箱底的嫁妆,小厮带她上了三楼,给她推荐的首饰样式,她样样都觉得好看。 而这一次,姜令芷直接让孟白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萧玥不免就疑惑了:“四婶,咱们不是去你的铺子里吗?” 姜令芷眨眨眼,一副财大气粗的语气:“谁告诉你我就只有一间铺子的?昨日我二哥把他手上的铺子都交给我,让我帮着打理了。” 那一箱子的契书,她一天看一家,能不重样地看一年都看不完。 萧玥果然震惊:“姜二公子居然这般富有。” 姜令芷趁热打铁替姜浔说起了好话:“是呀,你也知道,我母亲曾是大雍的女首富,那些资产一直在我二哥手上管着。 不过我二哥这个人,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了些,但一到正事上却是靠谱得很! 这些铺子在他手上,每一间都是盈利的。 只是如今他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识,要去东宫做个文书丞相,为着前程,这铺子便有些管不过来了。 我暂且替他管一管,等他以后娶了妻,便将这些铺子分出三分之一来交给他的新妇。” 说到这,姜令芷又夸上了:“但是这么多铺子我也管不过来,想着玥儿你跟着二嫂也学了不少管家理账的本事,闲着无事帮着我一起打理打理。” 萧玥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四婶,这有些不合适,如你所说,日后这些铺子是要交给姜二公子的新妇,我” 姜令芷笑着说:“那不还没影的事?就他这样的,上京排得上号的纨绔子弟,谁家姑娘瞧得上他?” “总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好,”萧玥似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不自觉地就替姜浔说话:“姜二公子一表人才,瞧着是爱玩闹些,实则稳妥有担当,何愁没有好亲事?” “喔,”姜令芷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玥一眼,至少,萧玥对姜浔印象还不错。 看来倒是有戏。 “你把他夸得这么好,”姜令芷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我问你,若是让你嫁给我二哥,你可愿意?” 随后没等她开口,姜令芷就继续说:“哎呀,算了算了,当我胡说的,你不过是看在我的份上,说些场面话。怎么可能瞧上我二哥呢?” 萧玥:“”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实上,她方才夸姜浔的那些话,也并非只是让四婶舒心的场面话她真觉得姜二公子此人还不错。 虽然四婶跟她说这些,就好像是话赶话的笑言,但却莫名叫她有些心头闪过一抹微微的悸动。 第231章 一桩好事 萧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姜浔那张嘻嘻哈哈的脸。 只觉得一阵脸热,立刻不敢再多想。 好在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孟白在外头说道:“夫人,大姑娘,到了。” 姜令芷唔了一声,瞧了眼萧玥那似是有些害羞的样子,心里有数了。 二哥啊二哥,你也是艳福不浅哦。 “先来瞧瞧这家,”姜令芷掀开车帘往下走,看着岚香堂的牌子,“说是上京最大的胭脂铺。” “好。”萧玥揉了揉自己的脸,稳了稳心神,忙带上帷帽跟着下去了。 岚香堂同样也在永安街上,从外头瞧着,铺子的招牌样式和岚翠轩一致。 光是站在门口,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气。 姜令芷一跨过门槛,就瞧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她撑着胳膊倚在柜台上,一身轻薄的绿衫罩着齐胸的水红襦裙,头发编成圆髻,脸颊丰润如脂膏。 瞧见姜令芷和萧玥走进来,立刻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唉哟,夫人,姑娘,要买些什么?凝香给您拿好的!” 说罢,就引着二人往里走。 姜令芷拿出玉佩在她面前晃了一晃:“这玉佩你可认得?” 凝香定睛瞧了瞧那玉佩,又细细地看了姜令芷几眼,恭敬而又小心地问道:“夫人?您是?” 姜令芷顿了顿,弯了弯唇角:“魏岚是我娘。” “原来是萧四夫人,”凝香恍然,脸上的笑意更恭敬亲切了几分,“请后院坐。” 姜令芷点点头,带着萧玥往后院去。 岚香堂的后院布置得和岚翠轩差不多,都有一间茶室。 姜令芷和萧玥才刚坐定,便有丫鬟送了茶水过来,凝香随后便捧着铺子里的账册过来,嘴里的称呼已经换了:“东家,这是铺子里的账本,您先瞧瞧。” 姜令芷问萧玥:“胭脂铺子你可有兴趣?” 萧玥此时已经取下了帷帽,她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 插花制香茶道并称为大雍三大雅事,上京高门大户的姑娘家都学过,而她在此道上更是精通。 姜令芷笑了笑,便将账册推到萧玥跟前:“那你瞧瞧。” 凝香在一旁陪着坐,视线在二人中间转了个来回,斟酌着问道:“夫人,这位是?” 姜令芷想了想,倒也没瞒她:“萧国公府的大姑娘。这些铺子我一个人管不过来,便叫她来帮忙。我二哥亦是知道的。” 凝香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又瞧了萧玥两眼,抿唇一笑,没再多问。 继而又细致地说起了如今铺子里的经营法子,萧玥听得仔细,时不时地提些问题,凝香都一一作答。 等从凝香堂出来时,已经快要午时了。 萧玥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经营铺子的门道实在是太多了,只是光靠说是说不完的。 故而她跟凝香约好了,除了看账册,她也会尽量抽些功夫,亲自来铺子里观摩一番。 第一家铺子交接得如此顺利,姜令芷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随后便和萧玥找了间酒楼用饭。 萧玥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见到的掌柜凝香,那副自信又意气风发的样子,当真叫她大为震撼。 她不由得感慨:“从前总在后宅待着,但凡出门,不是参加诗会,就是赏花赴宴,比拼个才气名声,就为了到时候能嫁个好人家。如今跟着四婶,瞧过了柳三娘和凝香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女子在这时间,还有这么肆意的活法。” 大雍的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的严格,也是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经商做生意的。 譬如姜令芷,隔三差五地往铺子里跑,萧老夫人也从未说过什么。 但是大多勋贵人家的姑娘,自小规矩还是严格得很,若是没有女性长辈带着,便不允许随意的出门。 经营个好名声,选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君,便是她们一生最大的事业。 萧玥自小便是这样教养着长大的。 姜令芷弯了弯唇,笑道:“其实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女子不论是抛头露面做生意,还是挑选夫婿嫁人,都是要认真仔细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不好。” 人生就是这样,不论选择哪条路,都有好有坏。 永远不要去美化那条自己没有选择的路,否则总想着错过失去的东西,一辈子都是数不尽的遗憾。 萧玥眼睛亮亮的:“还是四婶通透。” 不能瞧过旁人的好,就全盘否认自己的过去。 二人用罢午膳,歇了片刻,又去了布庄和书局。 那些掌柜的瞧见玉佩便信了一半,再一看姜令芷那张与魏岚七分相似的脸,更是没有一丝怀疑。 皆是恭恭敬敬地捧出账册来。 姜令芷同样是先问了萧玥的意思,让她挑些感兴趣的上手打理着。 萧玥便又照着自己的兴趣选了书局。 回到萧国公府时,太阳已经西沉了,但萧玥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点也没觉得劳累。 姜令芷问她:“明日接着去瞧?” 萧玥点点头:“好啊!”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铺子的事情这般有意思! 出门时那点因为退婚而失意的心思,完全消失不见了。 顺园。 萧景弋坐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正听着狄红的禀报。 狄红神色有些犹豫:“将军,属下查到,当年赵国公抱回府的那个孩子,似乎是从夫人的母亲,魏岚手上接过去的。” “魏岚?”萧景弋眯了眯眼:“那便再去查一查,魏岚当年有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 狄红忙道:“是。” 正说着,萧景弋瞧见不远处拐进来一道身影,他轻声补了一句:“这些事情暂且不要对夫人提起。” “属下明白。” 姜令芷远远的瞧见萧景弋坐在凉亭里,脚下一拐,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夫君,”姜令芷弯了弯唇角,“怎么这般有雅兴,在这赏花吟月。” 萧景弋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儿是回顺园的必经之路,你一回来,我便能瞧见你。” 姜令芷:“” 会还是你会。 唉,只是也不知道他在这坐了多久,让她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在她的愧疚之意还没浮上来的时候,萧景弋已经好奇道:“玥儿对你二哥的实力可还满意?” 姜令芷:“???” 不是,他怎么看出来的? 萧景弋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轻笑了一声:“男人最懂男人。” 姜令芷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这么大一个将军,也对男女之事这么好奇呢。 她嗔了他一眼,到底跟他交了底:“瞧着倒是对我二哥不反感,回头我得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去。” 萧景弋弯了弯唇角,“这倒是一桩好事。” 姜令芷也笑了一声。 她身边总是层出不穷的麻烦事,难得有这么一桩好事。 如此想着,她偏头问萧景弋:“夫君,三嫂那边可有查到什么不妥之处?” 萧景弋回过头来看她,良久,才温声道:“未曾查到什么,只等牧大夫的信来,才好知道,滴血验亲一事有没有什么蹊跷。” 姜令芷哦了一声,也没怀疑什么,跟他说起了今日在铺子里遇到的稀奇事,萧景弋一直饶有兴致的听着。 直到天色越来越晚,姜令芷才推着他往回走。 第232章 买花杀人 连着三四日,姜令芷和萧玥早出晚归地去看铺子。 这一日一上车,萧玥就一脸无奈:“四婶,方才我出门时,我爹也在那缠着我娘,说要出门,我娘就不让他去。” 姜令芷挑了挑眉:“哦?为何呀?” 萧玥靠着车厢叹气:“还不是为着中秋菊花宴的事,他买了上前盆菊花还嫌不够,又要去买。” 姜令芷震惊:“上千盆还不够啊?” 她可就给二房批了五千两银子。 那些名贵的菊花动辄就是几十两乃至成百上千两,为着这场菊花宴,二房要贴进去多少银子呀! 难怪顾氏不让二老爷去呢。 萧玥满肚子的怨念:“是啊!我娘也这般说! 咱们府里的花房,本就有不少名贵的品种,像是墨菊、凤凰振羽、红衣绿裳,我爹这些时日又买来些雪珠红梅、鬃掸佛尘、西湖堤月等等。 那些名贵的菊花,好看是好看,但我爹还是不满意。要去西市的花鸟市场买什么帅旗!” 姜令芷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你娘最后会不会让你爹去?” 萧玥又是一阵无奈:“肯定会啊!我爹那张嘴,跟抹了蜜似的,说什么我娘都同意。” 姜令芷劝她:“买就买,总归过了中秋,国公爷便要为你爹就要请封世子了,到底是一场大好事。” 萧玥忧心忡忡的:“说真的,四婶,虽然他是我爹,但我真的担心,他做了国公,会不会把家业给败完。” 看了这几日的铺子,萧玥对账目的事情看得更为透彻,说起她亲爹的这些离谱行为,也不免有些咂舌。 “还有你哥哥呢,他是个靠谱的,”姜令芷拍了拍萧玥的胳膊,“正好,咱们今日去看西市的成衣铺子,先去瞧瞧那帅旗长什么样。” 萧玥点点头:“听四婶的。” 正如萧玥所猜测的那般。 萧景晖说想要去买那盆帅旗,顾氏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顾氏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嗔道:“夫君,已经买了这一院子的菊花了,办一场菊花宴那是足够了。” 萧景晖满脸的兴奋:“芳吟呀,你不知道,这一院子的菊花加起来,都比不过那一盆帅旗!好不容易才有人肯出手一盆,为夫去把它买回来,中秋时最是应景不过了!” 顾氏到底拗不过他,只好叫李嬷嬷去自己的私库里又给他取了两千两银子:“夫君觉得好,那便去买!” 跟二老爷成婚这么多年,花草的事情她也听了不少。 帅旗这个品种的菊花,的确是又贵重又难培育,这么多年,也难得听到有人肯卖的。 萧景晖见顾氏这般体贴,顿时感动不已:“好芳吟,你好好在府里待着,为夫买完那盆菊花,回来给你带你爱吃的点心。” 顾氏又嗔道:“我才不要点心,给我带盒胭脂。” 萧景晖笑眯眯的:“夫人哪还需要胭脂?眉不画而浓,唇不点而红,素面朝天也把为夫迷得死死的。” “快别贫嘴了,”顾氏被逗得合不拢嘴,“夫君快去快回。” “好。” 萧景晖揣了银子,带了府里的下人便到了西市的花鸟市场。 一进门便瞧见了有个花匠抱着盆花站在市场中间的那处台子上,台子底下围的三层外三层。 帅旗这个品种的菊花名副其实,犹如一面帅旗,花瓣正面紫红色,背面金黄色,花姿雄劲,美观又奇特。 不过是往那一放,就惹得众人啧啧称奇。 萧景晖一见之下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地往前头挤,他看着梦寐以求的奇花,忍不住想伸手摸了摸。 “哎!”那抱着帅旗的花匠立刻不愿意了:“我这花矜贵着呢,摸什么摸?” 萧景晖一抬头,瞧见了花匠的长相,立刻便认出了,这是永定侯府的张花匠。 他眼前一亮,当即便要打招呼。 不过转念一想,哎呀,不行,如今已经和永定侯府退婚了,不好跟人套近乎,还是公事公办得好。 反正他今日也带够了银子! 于是萧景晖抬了抬下巴,哼了一声:“不摸就不摸!这盆帅旗我要了,你开个价!”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沸腾起来了:“凭什么你说要就卖给你呀?我也瞧上了!” “就是!显着你有银子了是不是?” 这盆帅旗实在是珍贵,台下的大多都是懂货的,这会儿都牟足了劲地要去抢这一盆。 萧景晖更是摆出了十足的势在必得的样子。 张花匠瞥了萧景晖一眼,他也认出了,此人正是跟府里退亲的萧二爷。 他想着今日出门时,世子爷的嘱咐,心里有了数。 他抱着那盆帅旗,在台上走了一圈,像台下的众人展示了一圈,而后清了清嗓子:“诸位,我这盆帅旗,满上京仅此一盆!今日若不是急用银子,也不会拿出来卖了它! 各位叫价,这花,今日价高者得!” 台下于是更兴奋了起来。 立刻便有人出口报价:“我出一百两!” 随即便有人嗤笑道:“就这点银子也敢来买花?我出三百两!” “你比他好到哪去了?三百两也就够买片帅旗的花叶子!我出八百两!” “我出一千两!” 当有人喊出一千两之后,兴奋的众人便安静不少。 这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了,能在上京繁华地段买一处三进的宅子了。 这帅旗就算是再珍贵,这也不过是一盆花。 见众人都安静了,萧景晖松了口气,他今日出门时,可是带着两千两银子呢! 这盆花他定要拿下! 于是他便开口道:“我出一千五百两!” 方才叫价的年轻人似是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豪横,一咬牙:“我出两千两!” 萧景晖一咬牙,跟他较上劲了:“我出三千两!” 他想着反正这里离国公府也不远,叫人再回去取银子便是了! ?年轻人气恼道:“你疯啦!花三千两银子买盆花?” 萧景晖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愿意!管得着吗你?” “行行行,算你厉害!” 在场众人看萧景晖的眼神,一半是羡慕,一半则是觉得他是个人傻钱多的蠢货。 但萧景晖并不在意。 他买到自己喜欢的花,高兴得不行,当即从一旁的台阶上了台子。 张花匠捧着花,对萧景晖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花!” “这里是两千两,剩下的一千两,我叫下人回去取!”萧景晖利落地从怀里摸出银子塞过去,然后就要从张花匠手里拿花。 谁知道,张花匠紧紧地抱着花盆就是不放:“这可不行!说是三千两一分都不能少!你没银子就银子,怎么还骗人呀!” 方才那个没拍到花的年轻人立刻道:“你要是没有三千两银子,这花还是让给我!我有!” 张花匠立刻道:“你出三千两,那就卖给你!” 萧景晖一下子就急了,好不容易买到的花,哪能就这样让给别人呀! 他当即便要去抢。 张花匠紧紧抱着花盆不放。 推搡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听“砰”的一声,那盆花摔落在地。 被萧景晖给一脚踩烂。 “我的帅旗!”张花匠像是疯了一样,立刻便抓着萧景晖的脖领子:“你赔我的花!你赔我的花!” 萧景晖也气的不行,好不容易买的花没了,还无端挨了打,他哪受过这种气? 他一把将张花匠推开,当即一拳抡了回去。 陪着萧景晖出门的那几个小厮见状,立刻也冲上台去,要把张花匠和二老爷给扯开。 可还没等他们跑过去呢,张花匠就已经被萧景晖这一拳给打的口吐鲜血,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随后,人群中立刻喊开了:“杀人啦!杀人啦!” 第233章 一拳把人打死了? 萧景晖一下子就吓傻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也没使劲啊,这个张花匠怎么就吐血而死了。 他吓得连连后退,忙不迭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啊!” 说罢,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快报官!这个杀人凶手要逃走!”人群中立刻便响起几道激昂的声音。 底下围观的众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不轻,根本反应不过来,听见这话,立刻便围了上去,将萧景晖和几个小厮围在中间。 “不是我”萧景晖惨白着一张脸,抱着脑袋,害怕地浑身发抖。 自小,他便是在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 读书习武的苦没吃过,赚钱养家的难他也没挨过,妻子精明能干,儿女孝顺又聪慧,府里大事小情都不用他来操心。 别说杀人了,他连只鸡都没杀过。 不过是想要一盆稀奇的菊花而已,他又不是买不起。 就算是花个几万两银子,他求一求顾氏,再不济求一求国公爷,都也会给他的。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人群中闹哄哄的,很快就又冲出一个衣着简朴的小姑娘来。 小姑娘扑在张花匠的身上就开始哭喊:“爹,爹你这是怎么了?你出门时还说要卖花给娘看病,好好的,怎么会没命了呀?让我和我娘可怎么活呀?”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看得围观的百姓看得那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对着萧景晖就指指点点起来。 “畜生不如的东西!没银子买花就敢把人打死,呸!什么玩意儿!” 萧景晖战战兢兢地反驳道:“我有银子!我是萧国公府的二老爷,我有的是银子,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搬出萧国公府,那小姑娘立刻嚎哭起来:“爹,您听到了吗?那杀人凶手是萧国公府的,您这条命就白死了” 围观众人越发愤怒,手指头都要戳到萧景晖脸上去了:“萧国公府怎么了?萧国公府就能目无法纪,随意杀人了?” 萧景晖急得不行,他哪是这个意思啊,他是想说自己根本不缺银子啊! 眼见着围观百姓一副磨拳霍霍要替天行道的模样,小厮赶紧护着萧景晖,免得拳脚无眼伤着他。 姜令芷和萧玥的马车赶到西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情形。 “爹!” 萧玥瞧见这一幕,惊慌不已,当即便要下车去看怎么一回事。 姜令芷赶紧拦住她,这么多义愤填膺的百姓,她一个千金闺秀过去,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路边看热闹的百姓不少, “这里离岚医堂不远,你先去找大夫来,”她看着萧玥,“你放心,你爹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见萧玥犹豫,姜令芷忙又道:“从前我在永安街上见过这种手段,我未来大嫂给一个小乞丐包子,随后那小乞丐装死,那老乞丐就哭天抹泪地讹银子。好了,快去。” 说着,把自己的玉佩也塞给萧玥。 萧玥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点点头,下了马车,带着自己的丫鬟往一旁的岚医堂去。 姜令芷则抬脚朝着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台子上走去。 只是她的神色不见丝毫轻松。 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抚萧玥的,今日花市这架势,瞧着就不像是讹银子那般简单。 因为,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报官”之类的话,那扑在尸体上哭泣的小姑娘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杀人案子。 孟白在前头开路,姜令芷从围观百姓中挤了进去。 就见萧景晖抱着脑袋呜呜地哭着,一旁的小姑娘也扑在花匠的尸体上掉眼泪,旁边还有被踩烂成一团的花。 姜令芷轻轻唤了一声,“二老爷。” 萧景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见是姜令芷,一时又忙不迭地喊道:“四弟妹,你快去找四弟来救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呀!” 他说了半天,嘴里只知道喊着要人救他,其余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令芷无法,又抓着一旁的小厮问了个清楚。 小厮战战兢兢地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而围观的百姓一听姜令芷也是萧国公府的,顿时目光也变得仇视起来:“这萧国公府都是蛇鼠一窝!” 姜令芷没有理会众人,只是深深的看了萧景晖一眼。 大庭广众的,堂堂国公府二老爷,板上钉钉的国公府世子,就因为买花没带够银子,便和一个花匠抢花互殴。 这叫个什么荒唐事啊? 荒唐也不能不管。 她转头看向那小姑娘,随后蹲在那花匠身旁,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脖颈。 触手还是温软的,但已经没有任何鼻息和心跳。 哭泣的小姑娘抬起头来,满脸警惕地看着姜令芷,一把打开她的手:“你做什么?!我已经报官了!” “这么大的事,自是要报官的,”姜令芷顿了顿,看着那小姑娘,温声道,“只是方才听府里的小厮说,你爹出来卖花,是给你娘看病的。这菊花贵如此重,想来你娘的病很严重,萧国公府愿意给你娘请个好大夫,再替你爹备一份棺木,好好下葬。” 照大雍律法,杀人偿命。 但若是能获得死者家属的谅解,也可以留下性命,改判流放。 如今,虽然不知道这花匠的死有没有蹊跷,却也不能先跟这死者家属交恶。 等会儿萧玥把那岚医堂的大夫来了,再细瞧瞧到底怎么一回事。 但那小姑娘一点也不领情,冷哼道:“呸!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一定会求青天大老爷,让你们杀人偿命!” 旁边抱着脑袋的萧景晖又是嗷的一嗓子尖叫,他几近崩溃地喊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呀!” 正嚎着,人群中挤进来一队官差,领头的是京兆尹的刘大人。 刘大人瞧见姜令芷,先是一愣:“萧四夫人,您怎么在这呀?” 上回姜令芷的铺子被砸,便是和姜浔一起报官到京兆尹,故而,彼此也有个印象。 姜令芷顿了顿:“路过。” 刘大人喔了一声,又拱了拱手。 他的视线又看向地上崩溃嚎哭的萧景晖,又看了看一旁倒地不醒的张花匠,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谁报的官?” “我!是我报的官!” 方才哭喊的小姑娘擦了擦眼泪,便冲着刘大人磕头:“他们萧国公府的二老爷,买花不成,就打死了我爹!大家伙都瞧见了!” 人群中七嘴八舌的,就将方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刘大人的脸色越发诧异。 一拳就把人给打死了? 那得是多大的力气啊?! 他狐疑地看了萧景晖一眼,纵然萧二爷也是武将之后,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有这本事的人。 要说萧景弋一拳把人打死了,他倒是信。 第234章 防不胜防 虽然,刘大人以往对这些勋贵也都十分客气。 但今日,他可并非冲着萧国公府的门楣才包庇偏袒。 只是此事实在是蹊跷。 刘大人大手一挥:“把人都带回京兆尹,待仵作验尸后,本官再行判案!” “京兆尹?” 那小姑娘脸色闪过一抹茫然。 不对啊,今日出门时,世子嘱咐的,可不是京兆尹呀! 好像叫什么刑部! 对,得是刑部的官差来了才行! 于是她立刻便护在张花匠的尸首上,满脸抗拒道:“我们不去京兆尹!你这个当官的,一来就跟那杀手凶手打招呼,眼见着就是一伙的!我们才不去!” “你胡说什么?”刘大人皱着眉头气得跺脚:“本官在京兆尹做官多年,什么时候做过那等包庇之事?” 真是的,说他谄媚可以,但怎么能说他跟杀人凶手一伙的呢? 哦不对。 仵作还没验尸的,现在就定了萧二老爷的罪名,还为时尚早! 姜令芷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问那小姑娘:“京兆尹管着上京的治安,你不愿意去那里,那你想去哪里?” “我我”小姑娘一时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说要去刑部。 因为,她就是一个小丫鬟,照理说,也不知道刑部呀! 于是便又坚持着喊道:“反正不去京兆尹!不然,我爹可就白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大人气得直跺脚,嘿,为了他前半辈子苦心经营的名声,这案子他还非接不可了! 他一抬手:“带走!本官今日便要当堂审案!” 那小姑娘立刻又哭了起来:“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爹!我爹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都是大老爷,难道,连我爹的尸首都不放过吗?” 女人的眼泪是武器。 尤其是当她本就处于弱势时。 见这小姑娘哭得可怜,围观的百姓渐渐地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话里话外的,都是对刘大人和萧国公府的不满。 刘大人简直气得要死。 老天爷啊,他的一世英名! 恰在此时,萧玥也带着岚翠轩的大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她顾不上安慰自己亲爹,就急忙让大夫去看张花匠:“大夫,快,快瞧瞧怎么回事!” “哎!哎!”老大夫一瞧见地上的尸首,顿时面色一紧。 忙就放下药箱,要去查看张花匠的情况。 那小姑娘脸色又是一懵,怎么,还有大夫来啊? 世子只交代,让她站在人群里等着。 等她爹被萧二爷打倒在地,她便立刻上前去,扑在她爹的尸首上哭喊一番。 然后等着刑部的官差来把人带走就行。 可没说,怎么应对大夫的事呀! 她怔愣这一会儿的功夫,岚翠轩的老大夫便已经皱起了眉头,开始拿着银针开始戳入张花匠的头顶。 “你别动我爹!”小姑娘顾不得多想,又要去推那老大夫。 孟白立刻便伸手扯住她。 姜令芷道:“大夫不过是验一验你爹的死因,就算是去了衙门,仵作也要验的。” 大夫抽出银针,看了看,一时有些拿不准:“这银针青的发紫,像是淤血,却又像是中了毒” “什么?”在场众人大惊失色:“是中毒?” 萧玥听见这话,又惊又慌,急声问道:“大夫,真是中毒吗?他的死,和我爹没有关系,是不是?” 小姑娘这下是真急了:“不,不!你们都是一伙的,这是要将我爹的死,说成是他自己个的原因!我告诉你们,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爹是永定侯府的花匠!你们萧国公府就是故意报复杀人!” 姜令芷眯了眯眼。 总觉得哪里古怪的,原来是永定侯府。 那今日这事情可就不妙了。 永定侯府前脚才和萧国公府退了亲,退亲之时,还闹得极不愉快。 后脚,萧国公府的二老爷便当众打死了永定侯府的花匠。 让本就意外的杀人案,变得像是寻衅报复。 如此一来,简直就要把罪名钉死在二老爷头上。 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 她偏头看向刘大人,温声道:“大人,此事实在蹊跷,还请刘大人将此案查明,还萧国公府一个清白!” 刘大人还在发愣,怎么又扯上永定侯府了? 还故意报复杀人? 永定侯府和萧国公府什么时候结的仇? 他是真不知道呀! 京兆尹衙门每天忙得和狗似的,哪里顾得上去打探这些高门大户的恩恩怨怨啊?! 不过,这也不打紧。 要紧的是,这事儿是在他管辖的地界发生的,总得他来处置才是。 这岚医堂的大夫是给活人看病的,毕竟不是专业的仵作,还得带回衙门里验尸才是! 他当即一抬手:“都带回京兆尹!” “是!” 那些官差再不犹豫,立刻便上前去,打算抬着张花匠的尸首回京兆尹衙门。 小姑娘这下是真慌了。 怎么回事啊,刑部的人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今日这事儿可就要办砸了呀! 世子答应过她,等她办妥了这事,就抬她做姨娘的呀!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人群中又想起一道高亢的喊声:“慢着!” 众人的视线随之望过去。 就见永定侯府的世子赵书珩,带着一队官差正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方才还惊慌失措的小姑娘立刻就破涕为笑:“世子,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爹做主啊!” 姜令芷唇角勾起一抹讥嘲,来的可还真是及时呢。 她偏头看了看萧玥。 虽然萧玥还带着帷帽,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透露出她不安的内心。 刘大人疑惑道:“赵大人,京兆尹查案,你带人阻拦喊话,可是异议?” 他对赵书珩并算不客气。 毕竟,他是正四品的京兆尹,而赵书珩只是正六品的户部员外郎。 中间差着一大截呢。 再者说,京兆尹查案查得好好的,一个户部的官员,带着官差来阻拦,那不是来打他的脸吗? 赵书珩神色淡然地朝着刘大人一拱手:“自然是有异议的。下官便是来知会刘大人一声,鉴于此案涉及萧国公府和永定侯府,此案便归刑部处置。” 刘大人皱着眉头:“刑部?” 刑部倒是有权主审天下所有案件,此案虽然不算大,但涉及永定侯府和萧国公府,也十分重要。 交给刑部嘛,倒也合理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赵书珩来接手? 赵书珩回答了他的疑问:“是,还未告诉刘大人,下官如今已经调职到刑部了。” 刘大人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姜令芷。 案子若是交给永定侯府世子赵书珩来审,他可就无法公正了。 姜令芷自然也清楚。 她只是有些意外,这个计划居然如此缜密,连赵书珩都为此调去了刑部。 要知道满上京有资格查案的部门,不是京兆尹,就是刑部。 喔,还有告御状。 只是这事儿从明面上就是二老爷不占理,且刑部眼下也没有断案。 就算告到御前,对佑宁帝来说,也不过是鸡零狗碎的小事。 想到这,姜令芷心头涌上一阵烦闷之感。 那么这一次,又是赵若微的手笔吗? 是因为她的侄儿没有娶到萧玥,所以故意报复泄愤? 还是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三房也想争一争? 亦或是,她还有什么旁的计划? 赵若微此人,就像是藏在雾里的风,叫人看不透摸不着查不清。 姜令芷很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事情。 她早先预感过,瑞王死后,宫里的周太后定然会有反扑的动作。 她也预料到,周贵妃被打入冷宫后,荣国公府不会轻易认命。 还有宣王和舞阳 但这些,她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跳出来的会是赵若微。 一出手,便叫人防不胜防。 第235章 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照着大雍的法纪,刑部要拿人,京兆尹是拦不住的。 更何况,来的还是蓄谋已久的赵书珩。 萧景晖原本一直在努力澄清自己,但这会儿的呜咽的声音却小了些。 他又害怕又为难,想哀求赵书珩,又不想跌了女儿的面子,所以就干脆垂着脑袋低声抽噎。 可萧玥到底是心疼父亲的。 她看着赵书珩,颤声道:“赵公子不,赵大人,此事定然有蹊跷,还望您明察秋毫” 赵书珩偏过头,瞧着带着帷帽的萧玥。 姑母说的,定会让萧玥求着嫁进永定侯府。 居然如此简单。 他弯了弯唇角,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摸摸她的脸:“玥儿” 萧玥却是立刻后退一步,她咬着唇:“赵大人请自重。” 赵书珩的手就那么停在空中。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萧玥一眼,忽而又将手腕抬起,一副秉公执法,为民除害的态度:“把人都带走,如此恶劣的案子,刑部定会严加惩处!” 围观百姓顿时响起一阵激动的喊声:“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赵大人!”萧玥哆嗦了一下,声音哽咽着:“你” 她想跟赵书珩争执,现下还未查清事实,就当众这般定罪,分明是公报私仇。 可她又怕,赵书珩此人心胸狭隘,说出这些话后,会让他恼羞成怒,继而越发要将这桩案子做成铁案。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书珩却得寸进尺般地朝她走近一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说道:“玥儿,这会儿人多,有些话不好说,入夜之后,你到永定侯府来。” 萧玥紧紧咬着唇,隔着一层帷帽,恨不能一拳砸在赵书珩的脸上。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境地?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她能怎么办呢? 惹祸的人是她亲爹啊!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 跟着四婶看铺子的这几天,她见了很多,也想了很多,觉得心胸都比以往要更加开阔。 女子的天地不仅仅是在后宅里。 她满眼都是在期待着未来的大好时光。 可现下,这一切都在离她远去。 似乎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同意赵书珩的要求,到永定侯府去,求他高抬贵手 再如他所愿那般,搭上后半生,嫁给他 赵书珩语气暧昧:“玥儿,今夜,可别让我失望呢。” “你”萧玥刚要说话,却被姜令芷一把拉在身后。 前头的话,姜令芷没听到。 但赵书珩说的那最后一句,她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脸色阴沉如冰。 办案自有法纪。 但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折辱萧国公府的姑娘,那就别怪她给他好看。 她利落地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袖箭,冲着赵书珩的两腿之间,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开关。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听到赵书珩捂着裤裆,惨叫声便冲破天际。 京兆尹的刘大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老天爷,这萧四夫人简直太可怕了。 长得好似天仙下凡一般,怎么一下手就叫男人再也做不成男人了呀! 也就只有萧将军这样的煞神,才敢娶这样的悍妇。 而赵书珩带来的那些刑部的官差也都愣住了。 这萧四夫人怎么这般凶狠蛮横?! 京兆尹那帮人怎么不上去抓人啊,没看到赵大人都被重伤了吗? 赵书珩都快疼疯了。 老天爷!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捂着裤裆痛得大汗淋漓。 再没有方才那般的高傲体面,立刻就滚在地上就不受控制地来回翻滚。 偏偏姜令芷还没完。 又是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胸口,厉声喝问道:“赵大人,此案还没查明呢,你就急着来胁迫我侄女委身于你了?我且问问你,照大雍律,调戏官家千金,该当何罪?” 赵书珩脸色痛得发白,又被这话气得脸色涨红。 照大雍律,调戏良家女子,罚五十棍,调戏官家女子,罚宫刑。 不是,她怎么动完手了还要来羞辱人啊?! “赵大人不是都调到刑部了吗?怎么连这都不清楚啊?说!”姜令芷说着,又亮出了胳膊上的袖箭,冲着他的胸口。 赵书珩惊恐地又打了个冷颤,这个女人是疯子吗? 大庭广众的,她竟然要杀了朝廷命官?! 赵书珩艰难地憋出几个字:“萧四夫人你这是污蔑!本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倒是你蓄意伤人” 姜令芷看着他,轻蔑地冷哼一声:“是吗?” 随手那袖箭又往下挪,再次冲着赵书珩的两腿之间。 吓得赵书珩立刻惊恐大喊:“我我没有折辱萧玥,我只是不想跟她退婚” 姜令芷冷笑一声,放下袖箭,看向刘大人:“大人也听到了,是赵大人言语不当在先,我这可不是蓄意伤人,实在是维护侄女儿心切。” 刘大人早就退了一丈远,捂着裤裆,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萧四夫人此举并无不妥之处。” 姜令芷鄙夷地看了赵书珩一眼,收回了脚。 身后传来萧玥的哭声:“四婶我爹可怎么办呀” 她知道,四婶是为她出头,可如此一来,只怕是和永定侯府结下死仇,她爹可怎么办呀 姜令芷安抚了一声:“别怕。” 今日之事,的确是永定侯府占着法理。 唯一可能有转机,便是方才如那岚医堂的大夫所说,这张花匠可能早已中了毒。 永定侯府有势力,萧国公府同样有,更别提萧景弋还与太子李承祚走得那么近。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书珩: “赵大人,今日这案子恐怕你们刑部还接不了手。这死了的花匠是你们永定侯府的,未免你从中包庇,我们萧国公府会要求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便是刑部,京兆尹,和朝廷的督察院一同审理重大、疑难的案子。 今日这案子虽然不算大,但如赵书珩所说,牵扯上永定侯府和萧国公府两家勋贵,京兆尹还不够格。 那么真要这么论起来,刑部自然也不够格! 赵书珩本就痛不欲生,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别说三司会审了,就算你去告御状,萧二爷也得杀人偿命!” 那张花匠的确是服了毒的。 确切地说,是蛊毒。 姑母说了,这种蛊毒会让人的脑子里布满瘀血,就像是跌倒之后撞击产生的一样。 而且人死之后,这种蛊毒也会彻底消失。 方才,张花匠刚死,那岚医堂的大夫还能验出来一些。 但是,等到两个时辰,就会什么也验不出来。 到时候,三司会审,只会彻底给萧二爷定下死罪! 还有这个姜氏,竟敢当众这般辱他,他定会告诉萧玥,是姜氏这个贱妇,彻底堵死了萧二爷的生路! 等着和二房反目成仇! 第236章 煽猪的本事可是一绝 赵书珩这边正想着呢,姜令芷看他半天不说话,便以为他又在想什么馊主意。 于是她扯了扯嘴角,抬起脚掌,又狠狠地跺在了方才那根袖箭上。 赵书珩痛呼一声,终于受不了地开始嚎哭起来! 姜令芷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赵大人伤重如此,还是先顾及自己个。三审会审的事情,我们萧国公府会出面上奏折,今日先将人放在京兆尹衙门,赵大人若是不放心,可叫你手下的官差去京兆尹时刻盯着。” 赵书珩立刻便咬牙反对:“纵然是三思会审,也要将人先放在刑部” 不等他说完,姜令芷就又开始撸袖子,露出袖箭,冲着他一字一句道道:“赵大人!我自小在乡下养猪,煽猪的本事可是一绝!方才,我手下可留着情呢!你现在若是去医馆找个大夫,说不定还有一边是能用的。若是执意在这与我对峙,我保证你赵家绝后。” 赵书珩迅速闭上嘴,夹起了裤裆。 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女人,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刽子手! 他不得已,看向自己带来的一队官差,随手指了个两个:“抬我去医馆!剩下去,都跟去京兆尹盯着!”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这才听话嘛。 她回头又看向刘大人:“大人为人刚正,今日案子实在蹊跷,还望三司会审前,大人莫要擅动私刑,也莫要让旁人靠近二老爷。” 刘大人忙应下:“萧四夫人放心便是。” 笑话,他又不是脑子有病,就萧四夫人这火爆脾气,谁惹了她,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人给废了。 他何必去给自己惹不自在。 再说了,他也犯不着去得罪萧国公府呀! 都要三司会审了,他疯了才冲在前头去做那不长眼的! 姜令芷点点头,道了声谢。 随即拉着萧玥便走:“回府去。” 萧玥忙小跑着跟上。 刘大人随即吩咐手下人,将一干涉案人等,都带回了京兆尹,刑部的那几个官差也谨记着赵书珩的吩咐,也都跟了上去。 一干围观百姓瞧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唏嘘着散开了。 萧国公府。 顾氏得知此事后,已经哭晕了过去。 姜令芷带着萧玥到了荣安堂,萧国公与萧老夫人坐在前厅里,萧景弋也在一旁的素舆里坐着。 丫鬟下人全都被打发了出去。 “老四媳妇,玥儿,你们是亲眼瞧见了,怎么一回事?”萧国公忙问道:“怎么会是当街杀人那么大的罪名?” 萧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是泪:“祖父!我爹他哪有胆子做这种事呀,那死了的花匠是永定侯府的,这定然就是个专门针对我爹的圈套!永定侯府想以此事来拿捏我,赵书珩方才他还,他还还好有四婶在” 萧国公听罢,气得皱起眉头,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焦灼不已。 人家设下圈套,他就真朝里钻啊! 老二这个不争气的蠢玩意儿,养个花花草草,都能上了这样的当! 从前老大野心勃勃,为了一己之私,恨不得要整个萧国公府去死。 萧国公才觉得老二整日吃喝玩乐不惹祸,是件好事。 却没想,他为了花花草草也能荒唐至此,惹下这样的麻烦,如今,得让所有人都花心思去救他。 可这祸事却又实在麻烦,叫人想捞他都不知道从哪入手。 萧老夫人也觉得此事有些为难。 且不说案发时,百姓们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是老二一拳打下去后,那花匠才倒地不起的。 纵然她是,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越过法纪去。 老四媳妇能想出三司会审的主意,已经是极大的给老二争取活命的机会了。 只要查明真相,老二或许还能留下一命,免于刑法。 其它的,她也实在无法徇私。 否则,激起民愤,只怕是整个萧国公府都没法应付。 萧国公沉吟了一番后,到底还是把视线看向了萧景弋:“景弋,你可有什么法子?” 一时间,屋里其它四人的视线也都看向了萧景弋。 萧景弋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且先等着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查一桩闹市杀人案,必会多方查验问话。 若是二哥当真无辜,定然不会冤了他。 今日这桩案子,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针对萧景晖设下的圈套。 眼下看来,赵书珩应该是没这个脑子。 想来,便是赵若微的主意。 就是不知,到底是她心疼自己侄儿,为了让赵书珩娶到萧玥,还是,有其他谋划? 不过正好,让他好好观察观察,赵若微被破坏计划后的,会做些什么。 他这几日一直让狄红在查赵若微。 当年,魏岚在出宫时,曾心善收留过一个抱着孩子的丫鬟,没过多久,那孩子便被赵国公府给抱回如今的永定侯府了。 狄红没能查到,那抱孩子的丫鬟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赵若微的身世的线索便断了。 毕竟,魏岚已经死了。 而当初那个抱孩子的丫鬟也不知所踪。 赵若微这个人神秘的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 她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低调行事,却在瑞王死后,忽然开始躁动起来。 对她的身世和目的,萧景弋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揣测。 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破坏赵若微的计划,让她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她才会做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他只要静静观察便是。 再者,此事虽然是赵若微有意设计,但二哥此番也实在是荒唐,在牢里受几日教训,长长记性也好。 只是他说完话后,屋里安静了一瞬,气氛立刻沉闷下来。 萧国公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明显有些失望。 萧玥哭了起来:“可我爹怎么办呀?若是三司会审时,仵作验尸说那花匠没有中毒,那我爹杀人的罪名便坐实了,只剩死路一条啊” 她爹成了杀人犯,要被当街斩首,母亲怎么办?母亲还怀着孩子呢! 还有,哥哥的前程怎么办 照着大雍律法,重刑犯的三代子嗣,皆不允许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哥哥已经考过举人了,明年入春便要考进士,这下全都完了呀。 萧玥闭了闭眼,心里哀伤之余,竟有些后悔。 她方才就应该放下那可恨的清高和规矩体面,豁出去,答应赵书珩 哪怕以她的命,换回爹爹的命,让母亲和哥哥后半辈子安稳呢。 姜令芷一时有些不忍心,伸手扯了扯萧景弋的袖子:“夫君,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萧景弋默了默。 三司会审不是儿戏,仵作验尸只是佐证罢了,有没有中毒,都不是定罪的关键。 可阿芷问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自然不止静观其变一条。 第237章 她现在就要弄死姜氏这个贱妇 他拍了拍姜令芷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无非是,将一切提前而已。 他看向萧玥:“你爹不会有事的,不必担心。” 萧玥忙擦了擦眼泪:“谢谢四叔。” 他看向萧国公:“父亲,我这便入宫去见太子,先将二哥放回来。” 萧国公一时有些犹豫:“这岂不是欠下太子的人情” 虽然他久离朝堂,但是武将与皇子关系太近,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很快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景弋他不过是一个“腿废”了的武将,就算手上的兵符还未上交,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先将老二接回府也好,哪怕是过几日再去三司会审,至少能安一安府里人的心。 这样想着,萧国公府眉心松了松:“好好好,依你便是。” 众人散去,姜令芷推着萧景弋往顺园走。 她叹了口气:“唉,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 实在是荒唐离谱又莫名其妙。 萧景弋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别想那么多。” 姜令芷也不想,想那么多,但一来,自打她嫁进萧国公府以来,二房一家一直待她不错,如今出了事,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二来,她二哥姜浔还瞧上了萧玥,她总不能容忍,那退了婚的永定侯府,又把主意打到萧玥身上。 这事儿实在是麻烦,却又不得不管。 回到顺园,萧景弋换了身衣裳,便出门入宫了,姜令芷就在顺园待着。 没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二老爷萧景晖。 那京兆尹的刘大人看在萧国公府的面子上,也没苛待萧景晖,给他安排的牢房都是单独一间的。 但萧景晖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就这小半日的功夫,他都委屈得不行。 从进了大门就开始嚎,一路嚎到荣安堂,抱着萧国公的大腿嚎了一回,又回二房继续嚎。 如此一来,整个萧国公府便都知道了,二老爷回来了。 等萧景弋回了顺园,姜令芷马上问:“可还顺利?” 萧景弋点点头:“太子作保,刘大人自然不敢拦着。已经安排了刑部和京兆尹先去走访查证,安排仵作验尸,一应证据交由督察院。待三日后,二哥再按时过去听审便是。” 姜令芷松了口气:“那二嫂那边也能放心了。” 萧景弋刚要说话,狄红进来禀报,说是三夫人赵若微出门了,朝着永定侯府的方向去了。 “喔,”萧景弋弯了弯唇角,“果然等不及了。” 姜令芷脸上浮现一抹讶异,继而又变得笃定。 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是啊,今日之事,定然和赵若微有关。 就赵书珩那沉不住气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能想出这般缜密计划之人。 她和萧景弋对视一眼,只觉得有些事情越发呼之欲出。 “赵若微,她到底想干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赵若微坐在马车里,脸色铁青。 原本,在她的这一步计划里,萧景晖会因为当街杀人,而被关进刑部大牢。 而萧玥会为了她爹的安危,到永定侯府求赵书珩。 随后,赵书珩便会答应萧玥放过萧景晖,然后提出要求,要娶萧玥为妻。 娶萧玥,对赵书珩和永定侯府来说,都是个极有诱惑的条件。 所以赵书珩才会不惜余力地帮她。 但赵若微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帮着“侄儿”娶到萧玥攀上萧国公府。 毕竟,她又不是许愿包灵的大菩萨大善人。 赵书珩娶萧玥,只是她计划的第二步。 而第一步,早在玉泉山时,便已经铺垫好了。 那漫山遍野的毒蛇,和太子带着护卫上山去救人,都只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那些关于太子殿下和萧四夫人的流言,的确是她故意叫人散播出去的。因为她早就算好了,太子一党,必然会迅速澄清玉泉山上的事情。 她的目的,是让满上京所有人知道,太子救的人中,有萧国公府的大姑娘萧玥。 诚然,萧玥并不惹眼。 但如果,她因为玉泉山上的事情,和太子李承祚产生情愫,甚至两情相悦,却又不得不为了救父而嫁给永定侯府世子赵书珩呢? 那么太子殿下,怒而夺臣妻,杀了赵书珩,是不是也合情合理。 反正,她早已和周太后通过气,让东宫的丫鬟藏了萧玥的肚兜,和伪造的二人来往书信。 太子李承祚势必会惹上仗势妄为、暴戾淫行、强占臣妻、悖逆纲常的污名。 这才是她的第三步计划。 流言如刀,会杀人于无形。 朝廷中那些支持宣王的大臣,会立刻抓住机会,要求废太子! 周太后的意思她懂,宣王殿下是自己人,只有宣王殿下登上皇位,才会还淮王府以清白。 而对她来讲,这个计划更是一箭双雕。 二老爷做出这样为了买花就当街杀人的荒唐事,萧国公定然不会再考虑将世子之位交给二房,那么,顺延下来,便该给她的夫君萧景明。 到那个时候,她会腾出手来,好好的给荣安,和老四夫妇,安排他们的死法! 但现在,她天衣无缝的计划,却硬生生的被姜氏那个贱妇给毁了! 她一个乡野村妇,凭什么知道三司会审? 现在好了,事情彻底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了! 不仅赵书珩受了重伤,当众被姜氏那对贱妇戳破对萧玥的不轨之心。 就连萧景弋那个废物也去求了太子,直接就把萧景晖给放出来。 那她的计划怎么办? 她方才回永定侯府时,想的还是,要去杀了赵书珩。 虽然原计划被破坏了,但萧景晖到底是托了太子的面子才救出来的,那么夺臣妻这种污名,也还能污蔑到太子身上。 可现在,这样做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 而这一切,都怪姜氏这个贱人! 赵若微双手握拳,指甲狠狠戳进掌心,几乎要戳出血来。 她一拳砸在车厢上,气得浑身发抖。 她想错了,她不该把姜氏这个贱妇放在最后对付,她应该一开始就弄死她! 外头的车夫吓了一跳,忙将马车停下来,回头问道:“三夫人,您还好?” 赵若微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些许怒火:“有些不舒服,不去永定侯府了,回府。” 她现在就要回去弄死姜氏那个贱妇! 第238章 引火上身(二章 合一章) 赵若微再回到萧国公府时,天已经黑了。 她回到颂院就将自己关进屋里,随后坐在妆匣前,抽出了最底层的一个小匣子,从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壶。 对着烛火轻轻晃了一晃,里头的液体随之撞击在瓶壁上。 她眯了眯眼,随即将这玉瓶狠狠地握在掌心。 姜氏若是喝下这东西,不出月余,必死无疑。 可顺园如今跟个铁桶似的,姜氏身边的丫鬟又如此贴心,实在难找着机会。 找不着机会,就创造个机会! 那姜氏不是伤了书珩吗? 让书珩也告她一状! 虽说这案子定然是判不了姜氏,但姜氏上了公堂听审,回到萧国公府时,不就有理由让她喝下解晦酒了? “香秀,去给永定侯府送封信!” “是!” 赵书珩收到信时,正躺在床榻上痛得死去活来。 那只小巧锋利的袖箭,将他左边那颗传宗接代的玩意儿,扎了个对穿。 袖箭倒是能取出来,但那玩意儿是保不住了。 只能寄希望于,摘了一颗之后,剩下一个还能用。 但是寻常大夫哪动过这种刀子啊,于是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寻宫里净身房的公公,来给他摘了。 赵书珩疼得五官拧巴在一起,又别无他法,只得叫府里管家拿着他的名牌进宫去找个公公。 要知道,公公平时都是手起刀落一下拆两颗的,这还是头一回遇上只摘一颗的,一时也为难。 不过好在他手法了得,就像是煽猪一样,将表面划破了一层皮后,就将那颗坏掉的东西,给挤了出来。 赵书珩:“” 他如今是个不完整的男人。 他简直要变态了!!! 赵若微在信上说,会替他报仇的。让他一定要告姜氏一状。 赵书珩如今已经是刑部的官员,自然知道,像他这种情况本就不占理,就算他去告姜氏,姜氏也多半不会判刑。 但他实在太恨了。 恨不得让姜氏立刻去死。 于是他再一次病急乱投医,就像信任净身房的公公能帮他拆弹一样,寄希望于赵若微有法子替他报仇。 他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第二日晌午,姜令芷便收到了京兆尹的传话,说是明日三司会审时,让她一并去听审。 萧景弋手指轻敲了敲桌案,“昨夜,赵若微往永定侯府送了信,许是说的便是此事。” 姜令芷疑惑道:“可是,照大雍律,女子若是受到歹徒调戏,反抗是不定罪的呀。他就算是告我一状,也告不赢。徒走个过场罢了。” 萧景弋嘲讽似的弯了弯唇角:“赵若微的那令人摸不着头脑行事作风来看,她凡事都爱兜个大圈子,以为这般便能隐匿踪迹,藏住真实意图。看似计划缜密,实则处处都是漏洞。” 姜令芷喔了一声,所以告她的状只是表面功夫,真正的目的,还在后头藏着呢。 果然,没一会儿,狄红便进来禀报。 “将军,夫人,三夫人方才去了荣安堂,说是萧婵小姐午睡做了噩梦,要请道士驱邪。” 姜令芷眨了眨眼:“驱邪?” 怎么,打算大庭广众之下,买通道士,把她当成邪祟驱了吗? 不至于这么蠢? 狄红忙道:“是,国公爷已经应下了,说是请个道士也好,明日等二老爷和四夫人回府后,也驱驱晦气。” 姜令芷讥讽地弯了弯唇角。 管她什么计划了,驱晦气是?她倒要瞧瞧,到底谁才是那个晦气! 翌日。 二房和四房各自乘了马车往京兆尹去。 到了门口,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只有姜令芷和萧景晖便进去听审。 这三日的功夫,京兆尹和刑部各自走访查证,仵作验尸后,将证据提交给督察院。 京兆尹坚称,萧景晖和并非故意闹事杀人,他和那花匠争夺一盆菊花,是推搡间花匠摔倒致死,只能算互殴。 并且有岚医堂的大夫作证,那花匠疑似早已经中毒。 还有那花匠的女儿秀云,乃是赵书珩的通房丫鬟,且曾无意透露过,世子会抬她为姨娘等言论。 以及案发当时,赵书珩言语间调戏萧家姑娘,意图让她献身换萧二爷安稳。 怀疑此案,乃是永定侯府不愿与萧国公府退婚,故意设计。 而刑部那边则是坚称,说此案就是故意杀人。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是萧二爷一拳将张花匠殴打倒地,随后吐血而亡。 而且仵作验尸时,并未在张花匠体内发现中毒迹象,反倒是脑中满是瘀血,是摔倒所致。 二老爷萧景晖跪在堂前,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 他是单纯,却也不是真傻。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了,还有啥不明白的,刑部这些人,是真想让他死啊! 好一个赵书珩,为了娶玥儿,居然想出这样的损招来! 他当时已经认出那花匠是永定候府的,却只想着装不认识买了花钱货两清,就此别过。 只是没想到,这花儿居然就是套他的陷阱啊! 萧景晖越想越气,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转头看向刑部那边想要去找寻赵书珩的身影,好将他臭骂一顿。 找了半天没找着,这才想起来,哦,赵书珩伤着命根子,没脸出门。 也罢,算是出了口恶气。 京兆尹的刘大人,和刑部侍郎许历二人唇枪舌战,据理力争,各说各有理。 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听了半天,细细排查了证据,最终没有将此案办成是重案,判的是误杀。 二老爷萧景晖并非故意杀人,但那花匠的确也因他而死。 可以不用斩首,也不必流放,向朝廷赔付一万两银子赎身。 至于永定侯府的嫌疑,到底证据不足,不再追究。 而赵书珩所状告的,萧四夫人蓄意伤人一案,也是因为他自己当众调戏官家千金在先,乃是他自作自受! 案子就这么了结了。 见着萧景晖和姜令芷完好的走出来,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氏和萧景晖抱头痛哭了一阵,又互相搀扶着上了马车。 姜令芷走到萧景弋的素舆边上,把三司会审的判案结果跟萧景弋说了。 本以为这闹事杀人案会很麻烦呢,但三司会审,并不是只看表面证据。 那张花匠身上动的手脚,最终也是白盘算一场。 “快些回府,”姜令芷推他到马车边,“还没见过驱邪呢,怪好奇的。” 萧国公府大门敞开着。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都在门口等着,赵若微也带着萧婵,站在略略靠后的位置。 姜令芷才刚下了马车,便瞧见门口有个跳大神的道士。 他穿着一身八卦袍,手中拎着把桃木剑在那上蹿下跳,手中还时不时地扔些黄纸。 瞧着倒是不陌生。 毕竟,她那会儿差点被活埋时,在她脑袋顶上做法的道士,也是这架势。 道士很有两把耍把戏的功夫,时不时的还喝口酒,往那剑上一吐,就变成一道火龙,再在空中一舞,就又变成一道符。 姜令芷瞪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上回那些道士加起来都没这个会耍。 看着看着,那道士手中的剑朝着姜令芷一指。 立刻便有小丫鬟快步跑上前来。 手里拿着沾了水的艾草叶,往她身上淋着,嘴里还说着些扫除污晦的吉祥话。 姜令芷定睛一瞧,倒是上好的艾叶。 随后那道士又朝着萧景晖指了一番。 小丫鬟又拎着艾叶朝萧景晖跑过去,萧景晖乐呵呵地,张开双手,甚至还转了个身,让小丫鬟洒得均匀些。 只听那道士大喝一声:“收!” 这第一道关算是完了,姜令芷一边继续往屋里走,一边想着,这似乎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再往前走,便离那道士近了。 道士也很识相地收起了剑,指挥着小厮抱出了一只铜盆,里头放着干艾草。 倒是又开始做法,手指夹着那符纸上下左右舞了一道后,一手拎起自己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而后吐在那符篆上。 符篆神奇地又着了火,火星落入盆里的艾草上,先是滚滚浓烟,继而又燃起火来。 这时左右两边分别出来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托盘上放着一只浅口的海碗,里头装着酒水。 这时,那道士便伸手,先是冲着海碗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朝着那火盆做了个请的手势。 照那道士的意思,应当是喝了酒水,然后再跨过火盆。 二老爷还是高高兴兴的,端起那海碗就一口喝下酒水,然后撩起衣摆就跨过了火盆。 姜令芷微微弯了弯唇角,有意无意地看了赵若微一眼,不出所料地看到她眼里的期待。 哈,在这等着她呢。 姜令芷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火盆,倒是可以跨。只是我实在不胜酒力,这酒便算了。” “不碍事。”萧国公随意地摆摆手:“天热,快回府。” 他本也不是迷信的人,今日请这道士,也不过是因为老三媳妇说,萧婵做了噩梦,所以要找个道士来驱驱邪,驱驱晦气。 老四媳妇方才也够给面子了,让那丫鬟洒了艾草水,这酒不想喝就不喝,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难道萧国公府这么大的门楣,还怕晦气? 那赵若微可就急了。 她苦心孤诣才布置出这个局面,那酒里放的东西那般珍贵,这姜氏怎么能不喝呢? 不喝可是对不起她这般心血啊!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道:“四弟妹莫要担心,这是厨房泡的艾叶酒,用的是度数不高的清酒。女子少喝些,很养身的。” 姜令芷像是来了兴致一样,“养身的?有多养?” 喝一口,直接到西天极乐世界的那种养吗? 赵若微眼珠子转了转,视线似有若无地瞄过姜令芷的肚子:“可以调养体寒的,保不准四弟妹喝了,就能养好身子,怀上孩子了。” 她始终记着,萧景弋没醒来的时候,姜令芷为了要个孩子有多拼命。 如今萧景弋醒来也有些时日了,姜令芷却还是没怀上,她心里肯定也急得不行。 说着,她伸手端起那碗酒,往前一步递给了姜令芷,温声道:“四弟妹,浅酌一口,也是个意思。” 只要她姜令芷今日沾了这酒,往后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姜令芷静静地看着赵若微。 其实赵若微五官生的很是貌美秀气。 但人一眼望过去,最先记住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柔善可亲的气质。 天生的就带着蛊惑人心的本事。 所以她屡屡像是个老鼠一般躲在人后,便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小动作,看不出她的阴险。 “也好,”姜令芷点点头,像是被说服了一样,伸手接过赵若微手中的酒碗,往自己唇边凑了凑:“还挺香醇的,那我便尝一尝,图个吉利。” “这才对嘛,”赵若微笑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令芷,“希望四弟妹喝了这驱晦气的酒,往后日子光明璀璨啊” 姜令芷原本要喝酒的,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手上就一个没端稳。 随后那酒水便露了一些进火盆里,火焰腾的一下烧起来。 姜令芷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直接就把酒碗给扔了,脚下一踢,那火盆也被踢翻了过去。 好巧不巧地,刚才非要给她端酒的赵若微,就站在她对面, 那半碗酒泼了赵若微一身,而那从火盆里的卷起来的火苗,冲着赵若微就扑了过去。 夏日的衣裳本就单薄,又是丝绸裁制的,再加上又沾了酒水,瞬间就将赵若微裹成了一个火人。 “啊,救命啊”赵若微惊慌失措地在地上打滚,“救救我” 姜令芷吓得瑟瑟发抖,惊呼道:“哎呀,三嫂,你这是怎么了呀?这可是驱邪的呀” 国公府众人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 只是想请个道士给做噩梦的孩子驱邪,顺便给府里惹上官非的主子驱驱晦气而已,怎么会出这种乱子啊? 怔愣过后,立刻叫下人救火。 那做法的道士也傻了。 他做法事做了这么多年了,头一次遇见这种,自己个儿引火上身的别真是个什么邪祟? 第239章 关起门来互通有无 “三夫人!” 下人们反应倒快,忙去院里的水缸中取水,几桶水下去,赵若微身上的火苗总算是被浇灭。 但她衣裳已经烧成一坨,头发也被烧得焦灰,身上到处都是燎泡,整个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快快,快将三夫人抬回颂院去,快去请太医,”萧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是!是!” 门房找来一副担架,手脚粗壮的嬷嬷们将赵若微搬上担架,往三房的颂院抬去。 管家忙叫人拿了府里的名帖,进宫去请太医来诊治。 随后,那满地的符纸和香灰也都被收拾干净。 只余下心有余悸的众人,和那举着桃木剑满脸为难的道士。 银子还没付清呢! 想张口要银子,哎,这法事把府里的贵人给烧伤了,万一一张口,再被牵连。 可,不要银子,方才跳了那么半天也怪累的。 难搞哦。 正犹疑着,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抬头一瞧,是萧老夫人正蹙眉盯着他。 道士:“” 这老妇人好犀利的眼神和气势! 该不会是要找他算账? 还要什么银子啊? 保命要紧! 他手上挽了个剑花,将桃木剑收到背后:“贵府邪祟已除,也算是功德一件,银子就不收了,贫道告辞!” 说罢,抬脚一溜烟地往外跑。 生怕跑得慢了,会把小命留在这。 萧老夫人看着那道士跑走的背影,遗憾地叹了口气,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事到如今,连她都不免怀疑,这萧国公府是不是祖坟风水出问题了,怎么就没有一日能安宁的。 还想让这道士再做一场法事的,怎么就走得这么急! 不,不对。 她忽然偏头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 方才那祸事,分明是令芷有意为之的。 倒也不能说是全是令芷的缘故。 是老三媳妇劝着令芷饮酒,令芷才故意泼了酒水,踢翻火盆。 这令芷虽然性子泼辣蛮横些,却也并非那等故意作恶之人,一向是旁人惹了她,她才会还击反抗。 但劝个酒而已,总不至于如此? 除非是那酒水中有问题,而令芷早就知道。 亦或是,她和老三媳妇还有旁的恩怨。 如此想着,萧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先是吩咐众人:“好了,都散了,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胡说八道。” 随后看向姜令芷:“令芷,你随我到荣安堂来。” 从踢翻火盆到现在,姜令芷一直是“吓呆”了的神情。 听见萧老夫人这话,忙应了声“是,婆母。” 正好,也该告状了。 这般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也不能总是自己扛着,实在心累。 她推着萧景弋的素舆,跟在萧老夫人身后,一路到了荣安堂。 萧老夫人仍旧沉着一张脸:“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萧国公原本还有些心有余悸,在他看来,方才那事儿只是一场意外。 这会儿瞧着萧老夫人这般疾言厉色,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是正襟危坐,不好随意发话。 姜令芷想了想,便从萧景弋还昏迷时,春娘抱着孩子上门来滴血验亲开始说起: “婆母可还记得,当时夫君眼见着再也醒不过来,那春娘抱着孩子上门来,婆母高兴不已,便让那孩子和夫君滴血验亲。” 萧老夫人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一说起这事,她这个做婆母的,瞬间就觉得愧疚起来。 当时眼见着唯一的儿子快醒不过来,她这个做母亲难过悲恸不已,许多事情顾不得细想,才被那叫春娘的女子钻了空子。 她自认英明果决一世,却也因着爱子心切,在那件事儿上被迷了眼,白白让儿媳妇后来受了那么大委屈。 这事儿的确是她对不住令芷。 “婆母,儿媳提起这事,并非是埋怨怪罪之意,”姜令芷又道:“只是想请婆母回想一番,当时,三嫂便是在一旁拱火,怂恿着让我给夫君陪葬。” 萧老夫人仔细一回想,迟疑着点点头:“是。” 姜令芷又道:“在那之前,三嫂也对我有些似有若无的恶意,我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但在那件事之后,我便确定。 但,后来在玉泉山上,三嫂又特意让萧婵给我一个防身的香囊,我想不通她此举何意,便去寻她问话。” 萧老夫人蹙了蹙眉:“她怎么说的?” “三嫂向我解释说,她原先针对我,是因为三老爷的缘故,”姜令芷把那日在玉泉山上和赵若微的说过的话,又像萧老夫人复述了一遍, “她一开始说,三老爷的生母白氏,是被您逼死的,她心疼三老爷,所以也不喜您,不喜将军,更加不喜我这个弟媳妇,才针对我。” 听见这话,萧老夫人的脸色变了一瞬。 白氏? 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能牵扯出这些前尘往事。 不等她说话,萧国公便一拍桌子站起来,气愤地开口道:“这赵氏就是胡说八道!” 那年,他随着佑宁帝御驾亲征,打赢羌越,接荣安回大雍。 路上收到信,说续弦白氏病入膏肓。 宫里的太医都去看过,只说白氏是天生的心疾,能活到二十多年,本就不易。 也是那时,萧国公才知道,自己娶的续弦竟有这样的重病。 而白氏的娘家见此事藏不住了,等萧国公回到上京后,立刻便到萧国公府商议,说愿意等白氏死后,把白氏的妹妹嫁进来赔罪。 要知道,那时的萧国公才立下战功,被封为国公,是整个上京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白家此举,攀附之心,实在是令人生厌。 萧国公气怒白家,竟如此无情贪婪,便对此提议,断然拒绝。 白氏知道此事后,当夜就气绝身亡。 可拒了白家,萧国公也没能清净下来。 渐渐地,满上京来提亲之人几乎要将萧国公府的门槛踏破。 他不胜其扰,便向佑宁帝求娶当时被流言缠身的荣安。 大雍那五年的安稳,是靠着女子的裙摆换来的。 但在某些忘恩负义的人心里,换取和平的女子,最好的结局便是被埋进土里,刻在碑上。 而不是活着,提醒所有人那段屈辱的历史。 后来,佑宁帝问过荣安的意思后,同意了赐婚。 次年,萧国公与荣安成了婚。 谁知那白家还不死心,又悄悄拉拢白氏的孩子萧景明。 那孩子当时才七岁,心智还不成熟,被人三言两语一挑拨,便将荣安视为杀母仇人一般,整日顶撞作对,闹得家宅不宁。 后来,他忍无可忍将白家远远赶走,又跟景明细细解释了一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将老三那被挑拨歪了的心思给掰过来。 这么多年,府里倒也相安无事。 万万没想到,这老三媳妇倒是打抱不平上了。 萧国公气愤过后,将这些事仔细讲了一遍,又叮嘱姜令芷:“老四媳妇,你可别信她胡说八道!” 第240章 她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姜令芷忙道:“公爹放心。” 这些陈年往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只感慨人心难测。 萧老夫人此刻也已经冷静下来,脸色好看了不少,接着问道:“既然如此,她又是如何向你解释给你那防身的香囊的?” 姜令芷抬头看向萧老夫人,平静道:“她说,她可怜我,说我和三老爷一样,都是因为您,才没了母亲,所以她决定不再针对我了。 她说,母亲在生我之前,与您见过一面,随后便突然发作,血崩致死。” 萧老夫人眼底浮起一抹痛色,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拐棍。 令芷的母亲魏岚,曾是她做公主时的伴读,亦是她的闺中密友。 当初她从羌越回到大雍,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唯有魏岚时常进宫与她作伴。 当时,她能同意姜令芷灵堂换亲改嫁景弋,未必没有魏岚的缘故。 她艰难地开口道:“你母亲生产前,我的确见过她,不过是寻常的赏赏花,说说话。” 彼时,她已经回到大雍六七年了,当初的风波早已过去,日子风平浪静。 她得知魏岚那一胎怀的是个女儿,稀罕得不行,便时常与她见面。 那一日,她照旧约着魏岚出门赏花游湖。 可次日,却听到了才刚七个月的魏岚难产血崩,不治而亡的消息。 那才刚出生的孩子,也被姜川以命硬克母的名义送到了乡下。 她质问姜川为何要这么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可姜川却说,这是魏岚的意思,是为了女儿能活下来 萧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又问不出什么,只得尊重魏岚的遗愿。 算着日子,等姜令芷长大成人,便立刻让萧国公出面,让姜府把孩子接回来履行婚约…… 她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姜令芷。 她的五官和魏岚有七分相像,比眼睛更像的,是那总是带着坚韧意味,微微上翘的唇角 令芷是个好孩子,也是她的好儿媳。 萧老夫人缓了缓神色,无比坚定的告诉她:“令芷,不过是些挑拨离间的话,我和你母亲关系匪浅,你别信她。” 姜令芷一直看着萧老夫人,自然没能错过她视线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和心疼。 可是,疑惑什么呢? 莫非,母亲当年的死有什么问题,是让萧老夫人至今也想不通的吗? 姜令芷藏住这疑惑,平静道:“婆母放心,我当时便说,我不信这些浑话,还警告她,此后萧国公府出了所有事,都会算在她头上。” 萧老夫人闻言,神色缓和了几分。 说清与赵若微的这些各人恩怨后,姜令芷才又解释起了今日的这番作为,“我想着三嫂一直不说实话,也不清楚三嫂到底想干什么,便一直防着她,” 姜令芷叹了口气,“玥儿与永定侯府退婚后,二老爷便摊上了这为他量身定做的人命官司。不巧的是,那日儿媳也在场,破坏了这计划所以,三嫂今日招来这驱晦气的道士,还劝我喝下那酒,我便动手反击。” 这些事情一直放在心里,也很是沉重,如今说出来,倒是轻松不少。 萧国公与萧老夫人脸色皆是沉重。 听了这么半晌,他们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这老三媳妇,不,这赵若微,如今是在无差别的针对这国公府每一个人。 可她嫁进国公府这么多年,一直平和低调。 又到底是因着什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彻底不装了呢。 要知道,在萧国公府去玉泉山之前,萧国公府并未有什么异常。 而彼时上京最大的变动,便是瑞王府的倒台。 再有,便是周贵妃被打入冷宫,宣王和舞阳受封 可这和赵若微有什么关系? “三嫂行事实在是叫人一头雾水,”姜令芷说着,又看向萧景弋,“所以在玉泉山时,我和夫君商议了一番后,便叫人暗中去查了查此事。”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看向萧景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的身世极有可能有问题,”萧景弋手指轻轻的在素舆上敲了敲:“虽然还未有确切证据,但我怀疑,她是淮王遗孤,而且,她自己应当也知晓。” “淮王遗孤?”萧老夫人一瞬间瞪大眼睛。 淮王李贤已经死了二十九年了,竟还有个女儿留在世上吗? 还如此嫁进了萧国公府,做了她名义上的儿媳。 可若真是如此,似乎一切又都说的通了。 她在太极殿上一剑诛杀李贤,李贤的女儿为了复仇,便要将她的家眷搅的天翻地覆。 “不对呀,她不是永定侯府的姑娘吗?”萧国公疑惑道:“当时,抱回府之前,还叫了族老,请了宫里的太医,去滴血验亲了呢!” 每一道工序都有无数双眼睛瞧着,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萧景弋默了默。 查了这么久,所有的事情都昭然若揭,唯有滴血验亲一事,怎么也说不通。 “滴血验亲一事,或许有些蹊跷,”他解释道:“令芷给牧大夫写了信问询,只是还未收到回信,再等一等便知晓。” 屋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听儿子与儿媳说了这么许多,萧国公和萧老夫人心中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一家人坐在一起,把彼此不知道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好像之间也拉近了不少亲近之感。 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这偌大一个国公府,遇上这些麻烦事,竟不知不觉的,都被这老四和令芷这两个孩子给挡了过去。 做父母的,总想给孩子遮风挡雨。 可孩子长大了,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撑开羽翼,将所有风雨都挡在了外头。 “那便等一等牧大夫的回信,兹事体大,总要有实证才是。”萧老夫人说着,跺了跺手中的拐棍,“往后遇上什么事,早些和父亲母亲说一说,别总自己个儿扛着!你爹他上了年纪老糊涂了,你娘我还未老!” 萧国公:“咳!” 羞辱谁呢? 姜令芷和萧景弋对视一眼,笑了:“是。” 萧老夫人又道:“今日那着火一事,只对外说,是一场意外” 话音还未落,外头忽然响起柳嬷嬷的声音:“国公爷,老夫人,门房来传话,说是药王谷的牧大夫来了,这会儿正将人迎进前厅坐着呢!” 第241章 是药三分毒(两章 合一章) 屋里众人不免有些激动,牧大夫可是萧国公府的大恩人。 当时萧景弋醒后,牧大夫便提出要回药王谷,算起来也有几个月未见了。 再加上方才说起滴血验亲的事,就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牧大夫。 萧国公忙又站起身,吩咐柳嬷嬷,“快去收拾住处,叫厨房备好晚膳。” “是。” 屋里几人步伐匆匆,从荣安堂到前厅去。 牧大夫穿着身宽松麻布衣裳,脚上踩着双草鞋,满身的草药味,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 他捧着国公府那雅致的方斗杯,品着上好的安溪铁观音,满足地熨叹一声:“好茶~” 但坐在他旁边的冯康就没有这么自在了。 他同样穿着身粗布衣裳,端端整整的坐在椅子里,时不时地咽口唾沫,紧张的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你小子这么紧张做什么?”牧大夫笑眯眯的看他一眼:“等一会儿,将军看见你,不知道多高兴呢!” 冯康的眼眶红了几分,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手心的汗在裤子上蹭了蹭。 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牢呆了许久,他的记忆有些混沌。 但他记得,是将军将他从那生不如死的地牢里救出来,又裹的像个蚕茧似的送到药王谷去,才保住他这条小命。 身上的伤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已经在渐渐恢复中,不会再危及性命,还有那染上药瘾,如今也勉强可以控制住。 能再或者回到上京,他不知道有多激动。 他想见见将军,他想见见自己年迈的父母,他更想知道,妻子给他生了儿子还是女儿。 牧大夫见冯康听不进去,也不再管他,继续品着手中的茶水。 唉哟。 这茶叶真是不错,上回拿回去的那些都被药王谷的小崽子们偷喝完了,这回得顺手再拿一些。 得亏姜氏那小丫头给他写的信,要不然他还找不到理由来这上京一趟呢。 能改变滴血验亲的东西,可是个极有意思的东西呢。 正想着呢,听得外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牧大夫!”萧国公迈过门槛,神色激动不已:“您一路风尘,早该叫人送个信来,老夫叫人备了车马,接您过来。” “不妨事,不妨事,”牧大夫赶紧放下茶水,道:“多日不见,国公爷身子骨可还好?” 说着,手指头下意识地就扣住了萧国公的手腕,脉象急促,却也稳健有力,不过是有些激动。 萧国公乐呵呵的,任由牧大夫给他把脉,瞧见牧大夫神色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顿时放心了。 随后,牧大夫又给萧老夫人把了脉,也不过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再往后一瞧。 他脸上的神色继而变得诧异。 萧景弋他闲着没事又坐素舆做什么? 没等他问出口呢,一旁的冯康几步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景弋的素舆前。 牧大夫给他刮骨疗毒时,他咬紧牙关一声没坑,这会却是哇的一声就哭了:“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呀?” 明明明明他记得将军将他送去药王谷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莫不是,将军又杀回朔州时,受了重伤,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哭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萧景弋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他装个残废容易吗? 冯康哭嚎的这会儿功夫,牧大夫就已经皱着眉头上前来抓住萧景弋的手腕开始把脉了。 萧景弋忙道:“不妨事,不过是在朔州时有些用力过度,养一养便好了。” 说着,看向牧大夫:“并无大碍,是?” 牧大夫神情诡异的看了他一眼。 还是? 是个屁! 他一点毛病都没有! 要非找点毛病出来,也就房事需节制这一条。 算了,这上京的人啊,人人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他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牧大夫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道:“将军心里有数便是。” “大夫都说了没事,别哭了,”萧景弋又劝了几句,总算是劝住了冯康。 冯康这才擦了擦眼泪,“是,将军!” 站起身来,瞧见推着素舆的姜令芷,又赶紧一拱手:“嫂夫人!” 姜令芷笑了笑:“冯将军,府里一切安稳。你回来的正巧,你妻子林氏也就这几日便要生产了,知道你回来,定然心里高兴呢。” 冯康激动的又是一阵手足无措:“是,是,多谢嫂夫人照顾我妻儿!” 随后又看向萧景弋:“将军,我” 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去! “叫狄青先陪你回去瞧瞧,”萧景弋又朝着管家吩咐:“再备上一车厚礼,送到冯家。”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冯康激动的朝屋里众人又行了个礼,再顾不得旁的,便朝外走去。 狄青忙跟过去,陪他去马房挑马,赶回冯府去。 随后众人各自坐下,丫鬟进来送了茶水,又给牧大夫添了茶水,便退下了。 屋里都是熟人,说话便没什么顾忌的。 萧国公神色郑重了几分:“牧大夫这才到上京来,若有什么事情要办,萧国公府若有能帮上忙,牧大夫尽管开口。” “国公爷如此说话,那老夫便不客气了。老夫此番来,的确是有事,”牧大夫又捋了捋那一撮山羊胡子,看向姜令芷:“丫头,你先说说,你为何会问起那滴血验亲的事?” 他的确知道有法子,能改变滴血验亲的结果。 毕竟,这可是涉及到药王谷生死存亡的大秘密。 药王谷有一味蛊虫,原本是治疯病的。 但有个副作用,就是能使其血液与任何人都能相融。 上一任老谷主曾在上京给宫里的贵人看病时,曾给过那贵人一只蛊虫。 几年后,那贵人又送信到药王谷,半是胁迫半是恳切地向老谷主又要了一只蛊虫。 老谷主临死前,总觉得有些不妥,便将此事告知了现任谷主,和几位心腹,让他们防备着。 所以他收到信后,便立刻禀明了现任谷主,亲自来上京一趟。 姜令芷顿了顿,向萧国公和萧老夫人投去问询的眼神,得到允准后,便细致道:“牧大夫,您也知道,萧国公府一直不安宁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经年累月的纠葛,说起来,到底是复杂的。 好在牧大夫到底在上京待过一阵,对这些皇室的关系也并不算陌生,很快捋清了其中那些恩怨。 牧大夫略一沉吟,也不敢隐瞒,将那蛊虫的事情和盘托出:“照老谷主所说,向他索要蛊虫的那位贵人,便是如今宫里的那位周太后。至于,她将那蛊虫用在谁身上,想来其中一只,应当是用在那淮王的女儿身上,至于另一只” 照令芷这丫头说的,皇帝跟那一双儿女都验了血,还都相融的那剩下一只蛊虫定然是用在了皇帝身上。 老天啊,是药三分毒。 那蛊虫本就是毒虫毒草炼出来的一味猛药,有疯病的人吃了,药到病除。 那没有疯病的人吃了,一旦大脑受到什么刺激,便会慢慢的变成个失控又暴躁的狂徒。 虽说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但要是哪天皇帝发了病,算起账来,牵扯到药王谷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众人听到牧大夫这么说,哪里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佑宁帝因着上回的事情颇受打击,俨然已经有些性情大变的意思,若是当真诱发那疯病,只怕是朝堂大乱。 万万没想到,周太后竟胆大至此。 不仅纵容儿子和后妃偷情,为了瞒天过海,还早有预谋的给皇帝下蛊毒。 事情俨然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萧老夫人蹙了蹙眉,深深的叹息一声,皇帝再如何,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她看向牧大夫:“那药王谷的蛊虫,可能取出?” 牧大夫叹了口气,要是能取出来,这事情可就再简单不过了。 他脸色不算好看:“年份太久了,怕只怕已经和融入骨血,老夫也没十足的把握。” 这话一出,就好像是在屋里每个人心口放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姜令芷想了想,便道:“牧大夫若是方便,可否移步后院,先瞧瞧赵若微身上的蛊虫如何了?” 牧大夫立刻便起身:“方便!自然是方便的!” 能有个病例让他先了解了解什么情况,心里也好有个底。 屋里几人随之又往后院去。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的素舆跟在最后。 她想着,总得先得试试,那蛊虫是不是能取出 若是不能取出,便再想旁的法子 若是有朝一日皇帝真疯了,不还有太子吗? 她垂眸看向萧景弋,萧景弋随即了然。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谁说她不懂朝政之事的? 能有这般敏锐的后招,便已经让朝堂里许多酒囊饭袋八辈子都赶不上了。 他微微一抬手,狄红立刻附耳过来。 萧景弋轻声吩咐道:“去将此事告诉太子。” 东宫。 温氏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女,逼问道:“你一直在太子书房,说,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宫女哭哭啼啼的:“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不敢说呀” 太子李承祚走进太子妃温氏的宫殿,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一改往日的温和,一脚踹了过去。 宫女顿时被踹趴在地上,不敢哭,也不敢喊疼。 太子妃温氏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正殿的软榻上,旁边的桌案上胡乱堆放着几只女子的肚兜,和十几封拆封的信笺。 如果仔细查看,还能瞧得出,那肚兜上的右下角,绣着望舒两个小字。 萧玥的小字,便是望舒。 这东西,是温氏今日在书房里找书册时,无意间在一处隐秘的箱子里翻到的。 在玉泉山上那十几日的相处,她瞧得出,姜二公子对萧玥很是有些好感,而萧大姑娘,也对姜二公子并不反感。 如今永定侯府和萧国公府退了婚事,她原本也想着,姜二公主和萧大姑娘这根红线,说不定也真能牵上。 现在倒好。 萧大姑娘的私物居然出现在了东宫。 身为太子妃,她自然清楚,她和太子之间除了情爱,更多的,便是要替他打理后院,好稳定前堂的关系。 太子若是瞧上那萧大姑娘,来与她说一句便是,她自然给足了体面,将那萧大姑娘风风光光的迎进东宫来。 她气恼的是,从那信件上看,萧大姑娘还未退婚,就与太子私相授受。 此事若是传出去,他可有想过什么下场? 那宣王虽然断了腿,朝中支持他的人并不在少数。 若是被朝臣们抓住这个把柄,就算不能将太子拉下储君之位,也只怕是要让他元气大伤。 李承祚在温氏身旁坐下,伸手去抓她的手。 温氏心里有气,可挣扎了一番,到底还是任由他紧紧握住。 她忍不住埋怨一声:“殿下,您此番实在是有些不妥,若是喜欢” “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孤,”不等她说完,李承祚便急着解释,他捏了捏她的手背,温声道:“孤与那萧大姑娘一清二白,面都未见过几回,话也未说过几句,更别说有什么私情。不过,方才孤得了些消息,或与今日之事有关,孤一会与你细说。” 温氏心里一松,甚至隐隐有些高兴,她是太子妃,可天底下哪有女人真心大度到愿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 但旋即,她便越发忧心起来:“何人胆敢陷害殿下?” 有人暗中将手伸到了东宫,企图污蔑太子,这可比太子瞧上个女人,要严重的多得多。 温氏又看向地上跪着的宫女。 这宫女是太子书房的丫鬟,跟在太子身边也有十几年了。 太子对她虽然说不上十分信任,却也是用惯了的。 却不想,这宫女却也是旁人安插进东宫的钉子。 “来人,去厨房拿个炭盆,”温氏冷静下来后,便开始展现身为太子妃的稳重和手腕,她冷声道:“你若不想受罪,便从实招来。” 宫里最不缺的,便是折磨人的本事,不信从这宫女嘴里撬不出来话。 “不必这般麻烦,”李承稷看都不看她一样,吩咐道,“直接打死,送去永寿宫便是。” 宫女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啊,殿下,您宅心仁厚,饶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第242章 背主之人,留不得 太子李承祚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很快便有下人进来,将那宫女给拖了出去。 太子妃温氏神色一紧,愕然地看向太子。 怎么牵扯上永寿宫了? 莫非,与太后有关? 瞧着殿下如此气怒的模样,应当是如此了。 温氏愕然之余又觉得恶心。 这些年,周太后在宫里一直是吃斋念佛无欲无求的形象。 直到瑞王妃在朝堂上,将瑞王和周贵妃的那些烂事捅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最开始,是周太后给皇上下情药,才把周贵妃送上了龙床。 这么多年,又一直暗中替瑞王和周贵妃遮掩偷情的龌龊。 周太后已经因着此事被禁足在永寿宫,可她居然还不安分,又用这样下流的法子,来污蔑东宫太子。 为什么呢? 温氏想不通,一把年纪了,安安稳稳做个太后不好吗? 不必再争权夺利,也无需再拈酸吃醋,人生只剩享不尽的荣华。 她如今还是太子妃,就已经在盼着当太后那一天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日提心吊胆的。 人人都说,当太子是最难的,进退维艰,搞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可比太子更难的,是做太子妃。 踏进东宫那一刻,性命就跟太子绑定在了一起。 太子若是落难,太子妃必跟着遭殃,可太子若是继承皇位,太子妃却未必能入主中宫。 如此想着,温氏又立刻起身朝着太子请罪:“殿下,是妾身御下不严,竟让这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藏匿东宫,差点酿出大祸。” “此事怪不得你,”太子李承祚将她扶起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她能在孤身边藏匿十几年不被发现,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动作的缘故。幸而有你,此事才未成。” “是,殿下。”温氏这才安心了几分,又在李承祚身边坐下。 外头哭喊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 温氏自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怜悯之意,处在她这个位置,便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背主之人,留不得。 “方才景弋的护卫来过,”太子李承祚还不知道温氏想了些什么,只是面色沉重地跟她说起了,方才狄青来传的那些话。 太子妃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淮王遗孤居然混进了萧国公府? 还有太后,太后是不是疯了,她居然敢给皇帝下蛊? 还有那蛊虫的危害 一想到近些时日性子阴晴不定的佑宁帝,温氏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你心里有数便是,”李承祚拍了拍温氏的手背,神情温润而又坚定地看着她:“你我夫妻同心,会熬过去的。” 温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机械似的点点头。 “殿下,妾身这几日便将东宫上下都严查一番,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将手伸得这般长。” “嗯。” 李承祚应了一声。 温氏的想法倒也没错。 但更深处需要防备的,从来都不止是周太后。 周太后正在听竹嬷嬷禀报宫外的消息。 竹嬷嬷眼眶红红的:“太后娘娘,不好了,若微姑娘的计划不成了,还被烧的全身是火,当场就不省人事了!” “什么?”周太后一激动,竟将手上的佛珠生生扯断,圆润的菩提珠子崩了一地。 怎么会是这样? 若微的计划她也是清楚的,虽然兜了个大圈子,一环一环之间也并不十分紧密,但总归是能行得通。 况且,最大的好处,还是她能将自己个儿完全置身事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叫人轻易猜疑到若微身上。 周太后当时还在心里感慨过,若微不愧是淮王的女儿,这份心思真是九曲十八弯。 她被困在着永寿宫,许多消息知晓的并不算及时。 只是在心里估摸着,现在也是该是那萧大姑娘哭求着嫁进永定侯府。 然后那永定侯世子赵书珩死在洞房花烛夜,再将那赵书珩的死污蔑给是太子夺臣妻,杀臣子。 多么完美无缺的计划啊! 东边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一触即发。 结果现在却说,计划败了,连若微也出事了! 周太后心痛至极,长长的指甲几乎掐断:“到底怎么一回事!” 因着淮王这一层关系,周太后对赵若微本就十分关切。 赵若微自小是在永定侯府养大。 但她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人传话到永寿宫来。 在某种程度上说,赵若微,也算是周太后看着长大的。 更别说在对替瑞王复仇这件事,二人始终同仇敌忾。 现在若微被害成这样,她如何不急! “说是那个姜氏!”竹嬷嬷忙道:“香秀那丫头递进来的消息,一切都怪那个姜氏!是她,非要三司会审,救下了那萧二老爷,破坏了若微姑娘的计划。若微姑娘便要除了她这个麻烦,请了道士来,在那酒水里下了药。谁知道,姜氏将那驱晦酒泼了若微姑娘一身,还踢翻了火盆,才” 周太后闻言,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气得猛拍了一把桌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怎么又是这个贱妇!” 姜氏这个贱妇,害死了瑞王,又害得承稷断了腿,如今,又来害若微 当年,魏岚便是个害人精,怎么就生下的女儿,还是这么一个害人精! 若不是她现在被禁足,定要将那姜氏召进宫来,让她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竹嬷嬷忙伸手抚着周太后的后背,替她顺气,好不容易,周太后才平复了一点情绪。 姜氏这笔账,她暂且记下,等解了禁足,定要让这个贱妇生不如死,才解心头之恨。 “若微怎么样了?可有太医去诊治?” 竹嬷嬷忙道:“去了去了,香秀那丫头说,那药王谷的牧大夫也来了上京,就在萧国公府呢,定然是替若微姑娘好好诊治的。” 听到药王谷三个字,周太后的神情一怔 不过旋即,脸色就又好看不少。 药王谷的医术可是顶尖的,给若微看烧伤应当不在话下。 至于若微身上的那个秘密 这事若是闹出来,药王谷也难逃一死,想来这牧大夫若是长了脑子,就不会没事找事的。 如此想着,她当真是安心几分。 周太后长出一口气,又吩咐道:“既然若微那边成不了事了,你去给小墨传个信,叫她把东宫那些东西给收拾干净,别露了马脚。” 那些东西若是被太子或是太子妃瞧见了,定然要起疑的。 她早些年往东宫塞过不少人,几乎都被清理了。 唯有小墨这个丫头,跟着太子身边十几年了,一直没让她办过差使,才留了下来。 可不能白白折进去了。 第243章 急着解禁足 “是,老奴这便去传话。” “去。” 竹嬷嬷屈膝福了个礼,照着规矩后退几步,转身迈过门槛,快步走到大门处,抬手敲了敲:“太后身子不适,请王太医再来一趟。” 永寿宫如今有侍卫把守着,不许宫人随意进出。 但周太后自有往外传话的方式。 毕竟,佑宁帝只是发话让周太后禁足,却又不能真把太后给困死在这。 那些侍卫们心里也明镜似的,太后不舒服要请太医,那便让太医多来几趟,只要太后不为难他们非要出永寿宫,怎么着都可以。 以往,只要竹嬷嬷一敲门,外头很快便会应声。 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不仅没有人应声,就连永寿宫的大门,也被人从外头给大力推开。 竹嬷嬷躲闪不急,被那迎面而来的大门推得一个趔趄,竟是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一把老骨头都快摔散架了,挣扎着坐起来,入眼瞧见四个脸生的侍卫,她便斥道:“混账东西!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侍卫?胆敢在永寿宫放肆?” 几个侍卫并不多说,放下担架便转身又齐刷刷离开永寿宫。 “什么东西?” 竹嬷嬷气得凌乱,她挣扎着朝那担架爬过去,立刻便闻见浓郁的血腥味。 她狐疑着,颤颤巍巍地解开了白布一角,随即便看到一张死状可怖的脸。 “啊!”竹嬷嬷不受控的尖叫一声。 死的正是小墨。 是太后想保下的那枚眼线。 屋里的周太后听到院里这场混乱,不满地高声问了句:“怎么回事?” 竹嬷嬷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几步,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忍着浑身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又跑回屋里禀报:“太后娘娘,是小墨,她死了,东宫的侍卫把她的尸首给送来了” 周太后一瞬间脸黑如水,怎么宫外不顺,宫里也麻烦频出? 要知道,太子一向仁德。 可今日却做出这等苛待下人,不敬长辈,故意给太后难堪之事,可见其怒意不浅。 想来,藏进东宫的那些脏东西,已经是被他给发现了。 但,更为关键的是,太子又是如何知道,小墨是永寿宫的人? 是小墨招供的? 不,不可能。 小墨自己都不知道,她真正的主子是永寿宫。 那么,这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周太后越想越觉得惊疑不定。 明明被关在这高墙之内,她却恍惚间有种四面透风的感觉。 还是得快些解了这禁足。 把宫外那蹦跶个不停的姜氏以及萧国公府,还有宫里这碍眼至极的太子,都快些除了! “死了就死了,一个奴婢而已,也不打紧。” 周太后长出一口气,俨然已经压下了怒火,冷静道:“去给荣国公府送封信,慧柔入宫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竹嬷嬷忙应道:“是!” 信送到荣国公府时,左相周柏珹正在听大儿媳萧景瑶汇报中秋家宴的事情。 荣国公周柏珹是周太后的亲哥哥,秉承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兄妹二人关系还算是亲近。 故而周太后送来的信,他立刻便打开查看。 萧景瑶见状,便收住了声音。 周柏珹却开口道:“不妨事,你继续说。” 他膝下二女一子。 长女是宫里的周贵妃,小女乃是瑞王妃,虽然如今都落了难,但到底也都给荣国公府带来过荣耀。 长子周庭赫如今在吏部任侍郎,娶了萧国公府的嫡长女萧景瑶,这么多年倒是夫妻和顺。 他对萧景瑶这个执掌中馈的儿媳妇,也算是满意。 萧景瑶的态度也是异常恭敬。 毕竟自己这位公爹既是荣国公府的家主,又是当朝左相,在朝堂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她斟酌着用词,谨慎道:“儿媳想着,这中秋节不仅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又恰逢公爹您的六十大寿。不如,把慧柔从感业寺接回来住几日,也让她给您磕个头,在您跟前尽尽孝” 周柏珹将手中的信叠起来,不等萧景瑶说完,便应下了:“也好,照你的意思办。” 因着周贵妃和瑞王妃的缘故,荣国公府沉寂这些时日,也该重振旗鼓,回到众人的视线中了。 “是,是!”萧景弋欣喜若狂。 要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让慧柔养好身子,送进宫里去伺候佑宁帝的。 只是,都过去这些时日了,宫里也总没个信。 她这个当娘的,实在坐不住,才来试探着问问公爹的意思。 既然公爹答应让慧柔回来过中秋,想来让慧柔进宫的事情,也排上日程了。 唉,只要她的慧柔不用在那庙里过苦日子,怎么着都行。 正想着呢,周柏珹又抬起头,又嘱咐了一句:“给宣王府也送张请帖。” “啊?”萧景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给宣王送请帖呢? 宣王从前可是慧柔的未婚夫啊! 若是见了面,让慧柔想起过去的情分,不愿进宫 周柏珹却不欲多解释:“照做便是。” 女人家待在后宅,总有些事不明白。 佑宁帝是皇帝,后宫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慧柔不过中上之姿,要入佑宁帝的眼容易,可要是入宫争宠,便得用些不寻常的手段。 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贱皮子,皇帝也不例外。 只要有人争抢,都是香的。 唯有让慧柔这丫头,成为佑宁帝和宣王争抢的对象,佑宁帝才会对她多上心几分。 而佑宁帝也会因为抢了儿子的心上人,而对宣王生出一些歉疚补偿之意。 荣国公府的姑娘,既然要进宫,便要将能拿到手的利益,放大到极致。 见萧景瑶还是有些踌躇,周柏珹便又耐心补了一句:“放心便是,不会害她的。” 萧景瑶心里稳了几分,忙应道:“是,多谢公爹替慧柔筹谋。” 回到自己的院里,她便和自己的夫君周庭赫说了公爹的安排。 周庭赫略一沉思,便领悟到自己亲爹的意思。 男人,不就这点子事。 不过嘛,慧柔虽然已经安排好入宫伺候,但宣王妃,也得是他们荣国公府的姑娘。 他轻笑一声:“这张帖子,我亲自去宣王府送。” 第244章 演的还不明显吗 萧景瑶应了一声,忙叫人去准备请帖。 周庭赫又道:“还有桩要紧的事,景瑶,听说那牧大夫到上京来了,你这便回萧国公府一趟,请牧大夫到宣王府去。” 萧景瑶迟疑地“啊”了一声,让她去萧国公府 上回在夏日宴上,为着三皇子断腿的事,她也算是和那姜氏撕破脸。 这会儿再回去求人,她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周庭赫不满地催促了一声:“这可是大事!” “知道了,”萧景瑶勉强挤了个笑脸,到底把这事儿给应下了。 能做当家主母的,哪能分不清轻重缓急。 如今她已经是荣国公府的儿媳了,凡事总得向着荣国公府考虑。 这便收拾收拾去一趟萧国公府。 萧国公府。 宫里太医正和牧大夫一起处置赵若微身上的烧伤。 满身都是血泡,几乎没有一处好皮,婢女颤颤巍巍地给赵若微涂了药。 赵若微还是昏迷没醒。 府里的管家送走太医,姜令芷几人就在外间说起话来。 牧大夫脸色不算好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情况不妙啊。” 那蛊虫放进赵若微体内已经快三十年了,早已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这会儿就寄居在她的心脏内。 寻常药物、针灸,都难伤它分毫。 更何况,赵若微现在满身是伤,但凡药性猛烈一点,都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赵若微的命倒不算是什么,但总得在她这试过能将蛊虫取出,才好有把握取出佑宁帝体内那一只。 牧大夫捋了捋胡子:“虽然这蛊虫是难医治了些,却也并非没有法子。只是如此以来,老夫便要在府上叨扰些时日了。” “厢房已经叫人收拾好了,还是牧大夫先前住的那处,”萧老夫人道:“安心住下便是。” “有劳殿下,”牧大夫点点头,又有些为难道,“若是有机会,替皇上把一把脉就更好了。” 萧老夫人道:“这是自然。牧大夫放心,我会想法子。” 牧大夫叹了口气:“只盼着一切顺利,让药王谷度过这一劫。” 姜令芷心想着,这何止是药王谷的劫难,若是佑宁帝疯了,这是整个大雍的劫难。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管家的通传声:“国公爷,老夫人,大姑奶奶回府了。” “景瑶回来了?”萧国公神色一怔。 他这个女儿嫁出去后,一年到头就甚少回府来。 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不免也难受,但也是想着,只要她在荣国公府日子过得安稳就成。 萧国公点点头:“老夫这便过去。” 萧老夫人随之也起身:“走,都去瞧瞧。” 说着,招手让柳嬷嬷带牧大夫去厢房歇息。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不知道萧景瑶这回来,又是为着些什么事。 她推着萧景弋的素舆,跟在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身后,往前厅去。 萧景瑶手里还捏着张请帖。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好直接开口。 毕竟,宣王那断腿,是为着和姜氏打马球,才受的伤。 不如想法子把这大夫给叫到荣国公府去。 反正,公爹的寿宴,宣王也要去荣国公府,那到时候叫牧大夫帮着看看情况如何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萧国公迈过门槛,瞧见正厅里的萧景瑶,立刻便笑起来:“景瑶来了。” 萧景瑶也随即起身,在脸上挂起温和的笑意:“父亲。” 又朝着其他几人客气招呼道:“,四弟,四弟妹。” “都坐下。”萧国公摆摆手:“景瑶啊,你许久未回来,一切都还好?” 萧景瑶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又捻起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父亲放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萧国公并未瞧见萧景瑶的小动作,只是长出一口气。 他的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不是这个有麻烦,就是那个遇到困难,好在景瑶过得还不错。 萧景瑶:“” 是她演得还不够明显吗? 她勉强笑了笑,先将手中的请帖递了过去:“父亲,过几日我公爹六十大寿,在荣国公府开宴,还望咱们府上能赏光。” 说起宴会,萧国公就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国公府也打算在中秋时,在府里办一场菊花宴。 为着是替老二庆祝请封世子的事。 但这国公府的爵位,可不只是尊荣,更是责任。 而老二,他哪里像是能担起这个责任的人。 为了一盆花,能眼都不眨地花去两千两;有人跟他争抢,就当众打人;最后平安脱罪,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完全不思改进。 他怜惜老二安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愚蠢无能。 他无法想象,以后若是老二承袭了爵位,府里出了什么事,老二会如何处置 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他有些难掩疲惫,开口道:“请柬先放下,到时候府里谁有功夫,便过去瞧瞧。” “多谢父亲,”萧景瑶点点头,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才试探着说道,“听说牧大夫也在府里,可否到时候,请他一并过府” 萧国公皱了皱眉头:“景瑶,你病了?严不严重?” “不是我,”萧景瑶一咬牙,把周庭赫给推出来做挡箭牌:“是庭赫病了,太医看了总是不好,女儿才想着,到时候也请牧大夫去瞧瞧。” 萧国公一时有些为难,这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总不好替牧大夫做主。 萧老夫人却是已经开口应下:“好!到时候便让老四和老四媳妇,与牧大夫一起去赴宴。” 方才牧大夫不是说,想替佑宁帝把一把脉吗? 这不正是现成的机会。 佑宁帝一向与左相周柏珹关系不错,这周柏珹六十大寿,佑宁帝定是会去的。 至于怎么找着机会,反正,她这个儿媳妇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去到哪,哪都有热闹。 姜令芷一愣,怎么要让她和萧景弋去荣国公府赴宴呀。 她看向萧老夫人,萧老夫人便冲她挑了挑眉,坚定道:“去,去看看热闹。” “好,”姜令芷迷迷糊糊地应下了。 萧景瑶略略有些讶异和欣喜,事情就这么顺利的办成了? 那周庭赫那边,她可就好交代了。 第245章 赝品就是赝品 另一边,周庭赫也到了宣王府。 一进宣王府,就瞧见府里的下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情。 他又是疑惑又是惶恐,宣王又出什么事了? 在前厅略坐了片刻,府里的管家便将他迎进了正院,在门口站住了脚步:“世子爷,您请,老奴便不陪您进去了。” 说罢,像是身后有狗撵一样,溜得飞快。 周庭赫越发疑惑,他蹙眉迈过门槛,便瞧见跪了一地的哭哭啼啼瑟瑟发抖的女子。 而这些姑娘还都穿着一样的骑装,梳着一样的发髻,就连五官,一眼望过去,也都有些相似。 廊下,宣王正坐在一只笨重的木头素舆上,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手中的画像,又看院中跪着的女子。 嘴里还不满地呵斥道:“都闭嘴!她面对本王时,从来不会害怕!更不会哭!” 周庭赫倒吸一口凉气,殿下这是心里有人了? 瞧这样子,那女子还不喜欢殿下,才让殿下大费周章找这些替身。 这可不行! 宣王妃的位置,只能留给荣国公府的姑娘 但他到底还是阅历丰富的,马上就冷静下来。 男人,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才会这般上头的。 真把那女子送到宣王床上,不出仨月,便也腻味了。 如此想着,他便又扯了扯唇角,接着往里走。 宣王没瞧见他,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画像上。 每看一眼画像上的女子,便觉得底下跪着的这一堆女子,都是些庸脂俗粉。 赝品就是赝品。 哪怕再像也不是真的。 他正要发怒让院中这些女子都打发了,却意外瞧见其中一个,居然敢含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瞪他。 宣王登时来了兴致。 这般胆大妄为的模样,才有几分像那个姜令芷! 他指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被他指到的女子,顿时吓得一阵哆嗦,却又硬撑着,扬起脖子说道:“我我叫春草!你快些放了我,我还得回村里喂猪了。” 周庭赫欲言又止:“” 这都是哪找来的姑娘,规矩也忒差了些,张口闭口就是我啊我的,还说要去喂猪 她当这宣王府时什么地方?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宣王听到春草姑娘说话后,越发满意了:“好!就你了!其他人都滚出去!” “是是” 院里跪着的姑娘们立刻连滚带爬的往外走。 春草还是一脸的迷茫和倔强:“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 宣王哈哈大笑,越发满意,冲着春草一招手:“过来!” 春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站起来,朝宣王那走过去。 宣王远远地看着春草朝他走近,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伸手去摸她的脸。 可转瞬间,脸上的表情却又凝滞住:“不,不对眼睛不像,不像” 他说着,脸上五官都扭曲了,手上一个用力,竟是生生将春草的眼珠子挖了出来。 “啊!”春草瞬间满脸是血,捂着脸滚在地上打滚:“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周庭赫:“” 原先还是三皇子时,李承稷至少大部分时候还是温润的模样,这怎么封了宣王之后,性情变得这般乖戾。 如今可还未住进东宫呢,该装也还得装一装呀! 宣王面无表情地扔下手里的眼珠子,又朝外头吩咐了一声:“来人。” 很快便有下人进来,一帮人见怪不怪地将春草给拖了下去,又利落的擦洗地上的血迹。 周庭赫本想提醒宣王要谨慎些,想了想,还是换了说辞,温声道:“殿下,侍奉的婢女不合心意多挑挑便是了,不值当动怒,太医嘱咐过的,切莫心浮气躁,否则,对您的腿伤不好。” 瞧宣王这样子,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 说重了,只怕他也不会听。 对着舅舅,宣王勉强有几分恭敬,嗯了一声,还是难掩烦躁道:“宫里的太医说来说去不过都是那些话,本王都听腻了。” 周庭赫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实情。 太医也拿不准能恢复成什么样,只让好好养着。 先去派去那药王谷的人,也都没能将牧大夫请回来,药王谷那边说,牧大夫带着病人出谷了,不知行踪。 好在如今,这牧大夫主动到上京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施惠于宣王的好机会。 “牧大夫的事,荣国公府一直上心着呢。他这会儿已经到上京了,你舅母已经去请了,很快便会过来替殿下诊治。” 听见周庭赫这么说,宣王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语气带着些亲近:“多谢舅舅。” 从前他与荣国公府不算亲近,反倒是与瑞王叔更亲近些。 可如今瑞王叔不在了,母妃也被打入冷宫,父皇也眼见着待他有些疏远,也正因为如此,他这段时日才一直安安分分地在宣王府待着。 如今,手上的底牌少了,就更得抓紧每一张。 周庭赫很满意宣王的态度,一个有野心却又不得不仰仗外戚的王爷,自然是听话好拿捏的。 如此想着,他便也胆大了几分:“王爷可是瞧上了哪家姑娘?” 宣王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画卷捏得更紧,敷衍道:“不过是做了个梦,一时兴起想找找罢了。” 他是对那姜令芷有些兴趣,但这点隐秘的私事,他并不想让荣国公府知道。 他的宣王妃,最好是出自荣国公府,这样,才能让荣国公府全力以赴地支持他。 周庭赫见他不想说,也不好继续追问,主动推着他的素舆,进了屋里。 他总算是说起了正事:“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也是你外祖父的生辰,希望殿下能赏脸去荣国公府赴宴。” 宣王没多想,便点头应下:“喔,这是自然。” 周庭赫笑呵呵的:“婉柔和雨柔也总盼着有机会见见殿下呢。” 他膝下嫡出的子女只有周渊和慧柔,但庶出的女儿却是不少,只不过,相比较之下,婉柔和雨柔是最出众的两个了。 宣王的眼底浮起一抹嘲讽。 在荣国公府的眼里,他就只配娶个庶出? 宣王可有可无地应了声:“本王也很是惦记二位表妹,” 周庭赫笑容更甚:“好,舅舅会安排好的,到时候席面上都见见。” 不管他是瞧上哪个,亦或是都瞧上了,只要他愿意娶就行。 第246章 把所有的爱意给她都不够(两章 合一章) 周庭赫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见宣王没有留客的意思,便起身告辞。 宣王看着周庭赫的背影,眯了眯眼,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 他颤着手,摸上自己那打着夹板的腿。 膝盖处隐隐约约的胀痛,让他分不清到底是骨骼正在愈合,还是腐肉未剔干净,仍在恶化。 他闭了闭眼。 想坐上那个位置并不容易,在他前头,还有个德才兼备,仁德爱民,身强体健的太子。 而他唯一比太子强的地方,便是朝堂势力。 他的外祖父荣国公,是连佑宁帝都仰仗的左相。 荣国公府想以女人来拿捏他,他给出王妃的位置便是。 至于那个姜氏。 宣王心头升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渴望与冲动,他长这么多,从未见过这样生猛鲜活的女人。 那貌若天仙的容颜,纵马驰骋的恣肆,就连拿刀比在他脖子上时的凶狠,都那般叫人着迷。 “姜,令,芷”宣王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品评着唇齿间的缠绵纠葛。 早晚有一日,这个女人会归他所有。 荣国公周柏珹的寿宴就设在中秋后一日,并不耽搁宾客们的家宴。 萧国公府的中秋宴自然还是要办的。 只是,先出了二老爷的那官非,又来了三夫人这祸事,便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热闹了。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回了顺园。 才进了门槛,姜令芷胳膊一紧,随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绕了个圈,跌坐在萧景弋的腿上。 “将军!”姜令芷赶紧就要起身,又瞄了眼屋里,丫鬟们早就躲出去了。 这帮丫头还真是有眼力见呢。 萧景弋将她抱在怀里,轻嗅着她的头发,又吻上了她的脸颊。 打从今日出门,到现在一直琐事不断,这会儿总算是安静下来,就想好好抱抱她。 姜令芷看着外头的青天白日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 算了,也怪想他的。 于是她挽上了他的脖子,亲了亲萧景弋的脸。 萧景弋笑了一声,箍着她的的手顺势往上,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唇舌。 姜令芷好不容易才挣开,忍不住感慨道:“赵若微居然是淮王遗孤。” 萧景弋道:“的确是意外。苟且偷生藏了这么多年,若非瑞王死了,惹得宫里的太后急了,她也不会暴露。“ 姜令芷顿了顿:“方才就想问,太后和淮王” 萧景弋道:“听闻,也曾是青梅竹马。若非先帝的皇后的病逝,娶了她做继后,周太后这会儿,便该是那被连累抄家的淮王妃。” 姜令芷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一旦看透事情的本质,先前发生的许多事情便都抽丝剥茧般的联系起来。 周太后这般折腾,想来应当是为着两桩事。 一是替淮王府复仇,二是要还淮王府清名。 她原先愿意出手庇佑瑞王和周贵妃呢,未尝没有推己及人的意思。 周太后当年没能和淮王双宿双飞,便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和他的心上人爱而不得。 亦或者是,让瑞王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才好让瑞王一点一点生出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如何把皇帝的女人据为己有呢? 那唯一的法子便是谋反,杀皇帝取而代之。 如此一来,等瑞王坐上皇位,再寻个由头灭了萧国公府,替淮王洗脱逼宫的罪名,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可惜,瑞王死了。 还死在了萧景弋和她这个萧四夫人的手上。 甚至为此,连周太后都被禁足。 周太后只怕是气怒交加之下,才联络的赵若微。 毕竟是心上人留下来的骨血。 爱屋及乌,周太后当年在淮王府抄家问斩的情况下,从中运作救下她,还为她寻了个永定侯嫡女的身份,又嫁进萧国公府做了三夫人。 倘若瑞王谋反顺利,周太后或许永远都不会动赵若微这张牌。 而赵若微隐忍多年,早就忍不住了,从前在萧国公府便是暗搓搓的。 如今一出手,便无差别地攻击萧国公府的所有人,想来正是把淮王府覆灭的仇,记在了萧国公府的头上。 只可惜,赵若微实在虚张声势,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最后却是什么事也没能成。 “还是多亏夫人及时出手,事情才没有变得更麻烦,替国公府挡去了不少灾祸。”萧景弋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去了。 姜令芷笑笑:“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夫妇一体,国公府也是我的家。” 从前她只想在国公府偏安一隅。 心中总想着可别有麻烦缠上来。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问题是永远都会存在的,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 就比如这荣国公的寿宴就算旁人不找她的麻烦,她也得自己找麻烦。 萧景弋笑了笑,下巴搁在她肩头蹭了蹭。 怀里这个小女人生的一张柔弱的脸,心却比谁都坚定。 把所有的爱给她都不够。 同样收到请柬的,还有姜尚书府。 楚氏看着楚兰君:“兰君,这荣国公府的席面金贵,姑母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若有那家世好,人品好的公子,你也与人见见礼。” 精心培养十七年的令鸢彻底废了,她在这姜府中,不得夫君的心,也没有子嗣傍身,更没有什么私产,算是彻底没了指望。 如今唯有楚兰君这个侄女儿,值得她多花些心思。 只可惜二公子不喜欢兰君 只希望兰君往后能攀了高枝,她这个做姑母的,才有些仰仗。 楚兰君脸色却是很难看:“姑母,我不想去,我心里只有浔哥哥。” 楚氏在一边劝:“兰君,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姑丈本就不喜你在府里住着至于姜浔的婚事,唉,他是个主意大的!上回的事情你也瞧见了,姑母实在做不得主。” 楚兰君哭着道:“可我就是喜欢浔哥哥上回若不是大姐姐忽然回府,浔哥哥又怎么会恼羞成怒厌了我,姑丈又怎么会要撵我走? 都怪大姐姐,她都嫁到萧国公府了,怎么还不安分! 害死二姐姐不说,如今还要回过头来管浔哥哥的婚事。” 她握住楚氏的手,哽咽着说:“姑母,您能不能再帮帮我?我真的不想嫁给别人” 楚氏为难道:“这你也知道你浔哥哥的脾气,我如何帮啊?” 她不过是空担着姜夫人的名号罢了,事实上,她在姜尚书府,没有一丁点的话语权。 姜川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一直视她为空气,一旦他决定的事情,莫说是楚氏了,就连姜老夫人都不敢多嘴一句。 但是很多时候,楚氏也很是满足了。 她出身不好,能坐到姜夫人这个位置上,已经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起码在上京,就没什么人敢得罪她。 楚氏也知道,姜川能容忍她,正是因为她大多数时候都能安分守己。 可她也不愿跟楚兰君关系闹得太僵。 若是楚兰君一直生活在沧州的楚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碧玉,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姜浔这样的贵公子便也罢了。 但是偏偏她来了姜家,见识到了上京的繁华,见识到了姜家的权势,更别提还差一点就上了姜浔的床。 哪能轻易放弃。 想了一会儿,谨慎道:“你若是真想嫁给你浔哥哥,就更该去荣国公府赴宴。” 楚兰君顿了一下,眼睛通红道:“姑母,你这话是何意?” 楚氏拍了拍楚兰君的手背,轻声安抚道:“兰君,尚书府都是姜家的人,行事本就不易就算是能成事,也只怕是会将所有的消息压下。但荣国公府可就不一样了你想想,那荣国公六十大寿,本就是桩热闹的事,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你浔哥哥想赖也赖不了” 只要有了肌肤之亲,男人想赖也赖不掉,哪怕是做不了正妻,高低也得纳个妾! 楚兰君听到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抱住楚氏道:“姑母,还是你对我最好。” 她扑在楚氏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难过之意。 她看着墙壁,缓缓地说:“侄女儿也会像您一样,用尽一切办法,当上这姜家的主母。” 听楚兰君提起往事,楚氏僵了一下。 从前姜家的主母,并不是她,而是魏岚。 她当初做了姜川的续弦时,是被不少人戳过脊梁骨的,就因为魏岚一直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而她却在姜川替魏岚守灵累晕过去时,进了姜川的屋子。 她不过是在外屋枯坐了一夜,之后,便由姜老夫人做主,成了姜川的续弦。 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觉得她比不上魏岚。 甚至就连楚氏自己也这么觉得。 即便身为女人,楚氏也觉得魏岚生得太美了,那种美就好似清风明月一般温和柔软,不带一丝攻击性。 她甚至还想起了,魏岚抱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转头对她说:“软芸,你也喜欢兰花吗?” 可渐渐的,那牡丹又变成了一盆血红的血水,浸透了魏岚的衣裳。 她看到那女子长着一张几乎与魏岚一模一样的脸,二人起了争执,推搡间,魏岚摔倒在花丛中。 魏岚挺着肚子满脸痛苦的哀求道:“软芸,快去帮我请大夫” “”楚氏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猛地从回忆里脱离出来。 姜令芷刚回到上京时,她也曾拼了命的对她好,想要弥补自己当初挪不动脚步的错处。 可后来,每每看到姜令芷那张脸,她就觉得后背发凉。 魏岚对她那么温柔,她却在魏岚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惦记上了魏岚的男人。 甚至经不住诱惑,成了姜川的续弦。 魏岚当初为什么会那么问?兰花明明是魏岚最喜欢的 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嫉妒,还是察觉到了她对姜川的心思 楚软芸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旧事。 她愧对魏岚,但不得不说,魏岚曾经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 她拍了拍楚兰君的背,说:“有志气是好事。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沐浴安寝。这几日好好准备着,定要在那席面上勾住你浔哥哥。” 楚兰君擦了擦眼泪,道:“姑母,那我就先回去了,您也早些安置。” 楚软芸点了点头。 直到楚兰君走了,她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去,慢慢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早就凉掉的茶水。 温凉的液体流过食管,进入胃里,四肢百骸都冒出了丝丝凉意。 难怪姜川忘不了魏岚。 难怪羌越的国君拓跋玉只是见了魏岚一眼,就大军压境,非要求娶。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也忘不了,魏岚望向她时那清亮明媚的眸光吗? 第247章 烧高香吧你 很快便到了赴宴那日。 一大早,姜令芷就被萧景弋从被窝里给捞了出来。 她困得眼都睁不开,怨念道:“起这么早做什么?席面定在巳正时分,还有两个时辰呢。” 萧景弋将她抱在腿上,一手抱着她,一手转动着素舆的轮子,将人带到放置面盆的架子前,道:“我给你买了些首饰。” 姜令芷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首饰?” 她自己就是首饰铺子的东家,还需要他再买首饰吗? 再说了,她平日里也不怎么打扮。 萧景弋点点头,又道:“一只步摇而已。”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在岚翠轩买的,银子最后还会进到你的口袋里。” 天底下哪有女子不喜欢好看衣裳,好看首饰的?阿芷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自然要好好打扮。 “那好。”姜令芷乖乖应下,没乱花钱就好。 她洗了脸,忙叫雪莺和云柔进来为她梳妆。 萧景弋本来是要去寻牧大夫的,但是看着她坐在妆台前还半眯着眼睛困得打瞌睡的样子,又转动着素舆过去,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道:“等我回来陪你用早膳。” 姜令芷撇了撇嘴:“那你快些。” 她以前可不这会这样娇滴滴的。 但是萧景弋总哄着她宠着她,就让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偶尔也会哼哼唧唧的,耍一耍小脾气。 “好。”萧景弋啧了一声,脾气甚好地应下:“很快就回来。” 他挪动着素舆走到门口,狄青狄红把他的素舆搬出去,随后朝着牧大夫的院落过去。 姜令芷磨磨蹭蹭的梳妆打扮,带上了萧景弋给她准备那件珍珠点翠步摇。 想了想,又打开衣柜挑了身石榴红缂丝襦裙作配。 以往她出门选衣裳都尽量选得素雅修身些,以备不时之需,而这一次却是娇艳又奢华。 毕竟萧景弋说了,今日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她就负责坐着看戏就好。 她就往给他长脸的方向打扮便是。 萧景弋果然回来得很快,姜令芷好奇问道:“你与牧大夫商议了什么计划?” “没什么,”萧景弋笑了一声,道:“快用早膳,不然要凉了。” 姜令芷:“”夫君,你转移话题的法子好生硬。 但是萧景弋的嘴很严。 姜令芷好奇的撒娇卖乖都涌上了,萧景弋还是不肯说。 气得她多吃了两个蒸饺。 狄红从门外进来,道:“将军,夫人,马车都备好了。二夫人和大姑娘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姜令芷捻起手帕擦了擦嘴,道:“好。” 萧玥退婚后,二夫人顾氏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到底还是忧虑的。 再加上二老爷惹上官非后,国公爷也未再提过请封世子的事,叫顾氏心里更是焦灼。 要知道,上京富贵人家的姑娘都是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议亲,定下亲事后,留到十六七岁再出嫁。 萧玥已经十七了,这会儿上京还能挑选出来门当户对的郎君,可是不多了。 这荣国公府的宴会,办的如此大张旗鼓,来往宾客非富即贵,二夫人顾氏自然要带着萧玥去交际应酬。 这也无可厚非。 狄青狄红将萧景弋的素舆搬出去,姜令芷推着他一路到大门口。 牧将萧景弋扶上马车后,牧大夫随之也拎着药箱坐了上去。 姜令芷则去前头的马车上,与二夫人顾氏和萧玥同坐一辆马车。 那既然是要相看,姜浔自然也有机会了是不是。 她这个做妹妹的,便顺势替姜浔多说两句好话。 对于外门交际这桩事,萧玥并不十分情愿。 自打跟着四婶去看过铺子以后,她兴致都放在那些生意上了,再说了,嫁人哪有管铺子有意思。 铺子只要花心思管,那账面上的盈余可是实打实骗不了人。 但嫁人管家管夫婿,可是费力不讨好,还不一定落得什么好处的事情。 可她也十分理解顾氏的焦虑和忧愁,所以还是乖乖地跟着母亲出门应酬。 姜令芷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就见萧玥正在安抚着顾氏:“阿娘,你别担心了,我都听你的。” 顾氏唉声叹气的:“虽然阿娘心里急,但这事儿也得慎重。上京好的儿郎本就不多” “二嫂说的是呢,”姜令芷说:“我二哥这种名声不好的纨绔子弟,亲事也拖到了现在。” “这话可不能胡说,”顾氏忙道,“玉泉山上见过他,瞧着不过爱玩闹些,听说如今已经在东宫任职了,往后定然也越发稳重,何愁不好找亲事。” 但是安慰着安慰着,顾氏忽然眼前一亮。 对呀,这姜二公子家里没有靠谱长辈照看的,耽搁到这个岁数也没定亲呢! 而且,这姜二公子可还真不是什么纨绔之辈那可是明公正道的一甲进士! 顾氏越想,越觉得这孩子真是不错。 她立刻便挽起姜令芷的胳膊,问道:“令芷啊,今日这宴会你二哥也去的?” 姜令芷点点头,“去呀,他和那荣国公府的渊哥儿可是至交好友呢。” 顾氏瞬间笑了:“!” 老天爷,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她又试探着问道:“令芷,你可知,那姜二公子想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呀?” 萧玥一瞬间也朝姜令芷看了过去,可旋即又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他呀,有姑娘能瞧上他,他就该烧高香了。”姜令芷笑道:“反正一会儿就能见着了,嫂子不若亲自问问他。” “对对对,”二夫人顾氏笑了,“瞧我这什么记性。” 她越想越觉得这姜二公子可是奇货可居。 家世清贵,自己又上进,手中还有丰厚的家私,母亲早逝,上头没有正经婆母,可真是不错! 姜令芷不动声色地将顾氏的表情收入眼底,跟着笑了笑。 姜浔啊姜浔,摊上老子这样给你打助攻的好妹妹,你就烧高香你。 说话的功夫,便到了荣国公府。 说实话,姜令芷不太喜欢荣国公府。 或许是因为跟荣国公府扯上亲戚关系的人,都与她不太对付。 譬如那周贵妃,瑞王妃,慧柔,萧景瑶,宣王,舞阳 但车帘一掀开,她就瞧见萧景弋已经坐在素舆上,一身淡紫色长袍在天光的映衬下矜贵异常。 眉眼英挺,微微上翘的唇角显得随意又散漫,好看得要人命。 萧景弋冲她笑道:“过来。” 姜令芷就再也顾不得讨厌荣国公府了。 她弯起眼睛,从善如流地下了马车,走到他身后,推着素舆往里走。 荣国公府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言笑晏晏,随着管家一声:“萧将军夫妇及萧国公府家眷到!” 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248章 莫要做蠢事 一刻钟以前。 昏迷多日的赵若微缓缓睁开眼,当即便挣扎着要起身。 丫鬟香秀高兴的喊一声,忙又扶着赵若微躺下:“三夫人,您伤得严重,身上都涂了药,快躺着。” 赵若微偏过头去,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香秀叹了口气:“夫人,您安心养病,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赵若微的嘴唇艰难动了动,她看向头顶的床帐,眼泪横流:“姜氏缘何会对我动手,只怕是,我隐藏多年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香秀安慰道:“夫人放心,他们没有证据的!当年帮着隐瞒您身份的那些人,如今都不在了。他们只是揣测,没有实证的。再说了,若是怀疑您,就不会让牧大夫来给您诊治了。” 赵若微扯起唇角笑了笑:“救我?你以为他们叫牧大夫来做什么?不过是”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毕竟,蛊虫这事儿牵扯到了太后。 香秀也懂事地没有多问,而是道:“等宣王上位,一样能还淮王爷清名。” 赵若微冷笑一声:“可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三夫人,您安心养伤,别较这个劲,”香秀劝道:“只要您养好了身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赵若微闭了闭眼,很明显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香秀转头,就见永定侯府的赵夫人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赵夫人的脸色很难看:“若微,嫂子一直相信,事事都听你的。可你知不知道,书珩他,他” 他剩下那颗延嗣的工具也没能保住,彻底成了个废人 还他屋里的那几个通房,也早就都被她这个当娘灌了绝嗣的红花,一个子嗣都没能怀上。 眼见着,这永定侯府是要绝后了呀! 赵若微一声冷笑,漠然道:“嫂子,我如今也已经自顾不暇了。” 赵夫人目眦欲裂:“若微!嫂子没有怪你的意思,嫂子知道,都怪那个姜氏!那个娘死爹不疼,没人教养的恶毒玩意儿!她害了书珩,又害了你!我方才过来时,正瞧见她花枝招展地出门去赴宴,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吗?!” 赵若微没有说话,她当然不想放过姜令芷。 可她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能做什么? “若微,你就不恨她吗?”赵夫人扑在赵若微的床榻前,祈求道:“你一向最有法子了,你说怎么做,嫂子就听你的!” 赵若微不耐烦地冷笑一声:“那你就将她杀之而后快!” “我哪敢啊”赵夫人一愣,忍不住落了泪:“天底下怎么会有姜令芷这种穷凶极恶的东西!她是个人啊,怎么就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你骂给我听没用,”赵若微烦躁地闭上眼,“你也看见了,我躺在这里成了个废物,帮不上你什么忙。” 赵夫人看着满身燎泡,红肿蜕皮的赵若微,哇的一声又哭了。 她咬了咬牙,道:“难道咱们就只能忍了这口气吗?” 赵若微又睁开了眼,说:“姜氏有勇有谋,可不是你以为的鲁莽村妇。我尚且棋差一招,斗不过她。嫂子,你就算对上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我倒是恨不得她立刻暴毙,可我现在有什么办法?”赵若微自嘲一笑:“我连从这个床榻上起来都做不到!” 赵夫人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但是这让她怎么甘心。 明明一切都是照着若微的法子去做的,明明那二老爷已经当众打死了永定候府花匠,只差一步,就差那么一步偏偏被姜令芷那个贱人给破坏了! 眼见着萧玥就要嫁给书珩,书珩也能顺势搭上东宫太子,现在却害得书珩鸡飞蛋打。 她这个永定侯夫人,更是因为退婚的事,彻底沦为了上京的笑柄。 她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就连以往对她阿谀奉承的那些小门小户的女眷,都敢在她脸上踩两脚。 永定侯府四个字好像一瞬间成了过街老鼠一样! 她更是余生都没了指望。 而这一切,都怪姜氏那个贱妇! 她如今落魄无比,而罪魁祸首却风光无限春风得意地出门去赴宴! 姜氏何等卑贱的人,不过一个乡下泥腿子罢了,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却敢将她和永定侯府踩进泥里。 赵夫人缓缓咬紧了牙根。 姜氏她怎么配?她根本就该死! 赵若微察觉到了什么,瞥了赵夫人一眼,声音嘶哑地警告道:“嫂子,你莫要做什么蠢事,到时候再带累了我带累了永定侯府!” 赵夫人勉强一笑:“若微,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能做什么不过若微,这事儿,你是真的打算忍气吞声了?” “我说了,”赵若微闭上眼:“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赵夫人深吸一口气,撑着床榻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养病了。” 赵若微嗯了一声:“香秀,送夫人回府。” 赵夫人摆摆手:“不必了,留在这照顾若微。” 说罢,她走出屋子,就朝着后门走了过去。 她今日来萧国公府,没有递帖子,是直接过来的。 萧国公的门房认得她,才没有拦她,又将她迎到了颂院。 这会儿她出门,门房的嬷嬷仍旧是笑脸相迎的:“赵夫人,您和三夫人关系真好,竟连荣国公府的宴会都没去。“ 赵夫人咬了咬牙,敷衍道:“若微伤得这般严重,我哪有心思。” 话一出口,又忍不住想起来时瞧见姜氏那般春风得意,赵夫人简直气得发狂! 姜氏那个贱妇生的一副貌若天仙的菩萨面容,却长了一副恶毒至极蛇蝎心肠! 凭什么?! 她不欲再和看门的婆子多说,握紧拳头就出了门,眼睛里全是恨意。 她上了马车,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去荣国公府。” 第249章 有姜夫人年轻时的风范 一迈进荣国公府的大门,绕过影壁石,便瞧见院中前赫然摆放着一块浑然天成的琉璃巨石,被工匠精心雕刻成了一个丈高的寿字。 日光落在琉璃石上,光华变得更加璀璨。 许是为了让来往宾客好好欣赏这块琉璃石,此刻男女宾客们还未分席,只是中间放了几盏屏风。 宾客们都在前院站着,成群地说笑。 随着方才管家的那一声通传,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待看清来人后,顿时瞪大了眼睛。 荣国公府的席面金贵,来的多是钟鸣鼎食之家,众人都是锦绣富贵堆里长大的,见惯了女子的好颜色。 但是看见站在萧景弋身后的姜令芷时,还有一愣。 她穿着火红的襦裙,点翠珍珠流苏,衬得她尤其娇艳以往席面上也有不少女眷曾见过姜令芷,但她甚少打扮得这般精致的。 今日她的妆容分明不算浓重,却难掩天姿国色,秀眉细长,桃花眼纯澈干净,像是一颗琥珀色的宝石,又像是江南三月的朦胧细雨,烟波渺渺,三千春色也不及她灼灼风华。 叫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为她的美色而失神。 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虽然只是沉默的坐在素舆上,但浑身的矜傲难掩,那不动声色的张狂,叫人无人敢对她的女人觊觎分毫。 “”姜令芷眨了眨眼。 以往赴宴时,也有不少人看她,不过都是带着些挑剔的,审视的,就好像是在等着她这个飞上枝头的乡野村妇,能闹出什么笑话。 而像今日这般,望向她的眼神,惊艳、克制,羡慕友好。 姜令芷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仗一仗萧景弋的势,连空气都变甜了。 “夫君,”她忽然垂眸轻声唤了他一声,萧景弋原本已经要拨动素舆往里走了。 听见她的声音,便偏头问她,侧眸问道:“怎么了?” 姜令芷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就是觉得好喜欢你哦。” 胸腔里那份热意不受控制地跳动,像是迫不及待地冲出来,昭告天下它有多炙热。 萧景弋微微一怔,姜令芷忽然这般满怀炽烈地向他表白,让他心中也像是烟花炸开了一般。 不知是谁带头唤了一声“萧将军”随之,席面上的众人也都起身过来,脸上的笑意或真或假,看上去一派其乐融融。 “诸位,”萧景弋轻笑了一声,看向众人,“之前上京一直有些不好的传言,关于我的夫人” 话音还没落,连忙有人道:“萧将军可别这么说,那些无稽之谈,我们可都不会信的!萧将军战功赫赫,萧四夫人又貌美心善那些荒唐混账话,我们听见的时候,可是嗤之以鼻呢,还叫那些传谣的人都闭嘴呢!” 在场的人都是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这话说的假的不行。 毕竟萧景弋昏迷不醒时,整个上京瞧不上姜令芷的人不在少数。 哪怕后来他醒了,等着看笑话的人仍旧乐此不疲。 再到前些时日,关于太子和姜氏的谣言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时,他们这些亲近左相的大臣,也是作壁上观。 如今见萧景弋忽然提起这件事,无非是害怕他一一算账,丢了小命。 虽然他近来未上朝理事,但他到底是军功赫赫的战神将军,权势压人啊! 萧景弋听了,没话说。 那人的冷汗就下来了。 旁边他的夫人瞧见这一幕,登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唉哟,可别惹上萧景弋这煞神啊! 她赶紧上前一步,笑道:“将军,夫人,先前那些谣言大家都没有信过,咱们萧四夫人” 她看向姜令芷,一脸真诚:“咱们四夫人人美心善,跟天仙下凡似的,那些在背后说闲话的,都是嫉妒小心眼,脑子也不好使。” 这话说得在场不少人,脸色都尴尬了起来。 过往想着看姜令芷笑话的,那可真是不在少数,今日被这般当面讥讽,可不尴尬嘛。 萧景弋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抬手牵着姜令芷,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印在手背,声音低沉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普通寻常的事情:“姜氏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往后再有任何不好听的传言,传到我的耳朵里。” “是,是,”众人纵然心中讶然,却也只有附和的份。 姜令芷娘死爹不疼,自小便被养在乡下,行事又那般鲁莽粗俗,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从回到上京起,便是丑角,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虽然是姜尚书的女儿,却在穷乡僻壤的怀宁村长大。 上京的千金小姐们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参加各种宴会时,她在喂猪养鸡插秧捡柴火,上天眷顾,在她十六岁那年,萧国公府想起了曾与她祖父定下的婚事,督促姜家将她接回上京。 好不容易回来,但亲爹姜尚书仍旧对她不闻不问,祖母和继母也更看重养女姜令鸢,未婚夫萧宴也不喜欢她,还在她大婚那日,与姜令鸢偷情洞房。 哪怕她不屈服要灵堂换亲,嫁了个死而复活的将军,也只不过是个延嗣的工具。 这样的人,本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样满身泥泞的人,会像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公主一般,站在满大雍最令人敬仰畏惧的战神将军的身边,睥睨所有人。 她没有像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那样长大,行事也粗鄙鲁莽,却仍旧高贵,骄傲。 便让人不由得想到,金凤凰到底是金凤凰。 姜令芷的母亲是魏岚,当年的魏岚在上京时何等风光璀璨的人物,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有人这么想,就自然有人控制不住地开口道:“萧四夫人不愧是姜夫人的女儿,可真是有姜夫人年轻时的风范。” 第250章 心火烧 荣国公办寿宴,自然是广邀权贵,姜家自然在列。 因着荣国公府大公子周渊的缘故,姜浔也来了,他看着姜令芷,倒是十分自得。 心想着这帮人总算长眼了,我妹妹当然像我阿娘一样漂亮。 再一瞧,二夫人顾氏和萧玥也在一旁站着呢。 姜浔顿时眼前一亮,抬脚就朝着姜令芷走了过去。 女眷那边的楚氏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如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姜夫人! 而这么多人抢着夸奖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姜夫人,叫她这个活着的姜夫人脸往哪放? 就没有这么羞辱人的! 而她身边的楚兰君,却顾不得不在意这些,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姜浔。 姜浔向姜令芷和萧景弋略略打过招呼后,便十分客气的跟二夫人顾氏见礼。 姜令芷方才在马车上刻意与顾氏提过姜浔,顾氏这会儿正是上心着呢,见姜浔主动过来见礼,那更是满意的不行。 “姜二公子瞧着越发稳重了,”顾氏笑呵呵的:“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想来在东宫也很受重用的。” 姜浔今日穿了身天青色的衣裳,本就斯文,再加上他五官结合了魏岚和姜川的所有长处,既温润又清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未语先笑,叫人如沐春风。 原先骨折的胳膊也已经拆了夹板,虽然还未长好,不能太过用力,但是已经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当的。 他谦虚道:“得夫人如此赞扬,小子惶恐。” 顾氏对这般谦逊的姜浔,那是越看越满意,又试探着问道:“听令芷说,姜二公子竟是一甲进士?” 姜浔轻咳一声:“是。” 他在金銮殿上被佑宁帝点为榜眼,只不过,众人一向对状元和探花朗的追捧太甚,再加上他考中后,并没有入仕,以至于他这个榜眼,并不算显眼。 顾氏就更高兴了,榜眼好啊! 学问和前程那定然是没得说的,这榜眼的身份还稳稳的压了那不要脸的赵书珩一头! 她的眼神太过明晃晃,以至于一旁的萧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的扯了扯顾氏的衣袖:“阿娘!” 顾氏正沉浸在捡到大漏的惊喜中,不为所动。 萧玥拉不动她,只得不好意思地冲着姜浔福了个礼:“姜二公子莫怪,我母亲是是为了我哥哥科考的事,才多问了公子几句。” 姜浔一本正经的又朝着萧玥一拱手:“萧姑娘不必见外,听令芷说,她手上的铺子管不过来,分了些给萧姑娘帮忙打理,可还辛苦?” “不辛苦,”萧玥脸颊飞上一丝可疑的红:“只是我从前没有打理过铺子,还有好些不懂的。” 姜浔安慰道:“无妨,有的是时日慢慢学,莫要累着才是。” 萧玥脸瞬间又红了一瞬。 四婶可说了,那些铺子都是姜二公子的私产,往后都是要留给他的妻子打理的。 姜二公子却与她说这话 她又不是什么傻子,她还能不知道姜浔什么意思吗? 可她好像也并不抗拒。 从前四婶也试探着问过她,觉得姜二公子为人如何,她虽然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但心里其实也觉得他很不错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姜浔一眼,就发现姜浔也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又赶紧低下头。 千言万语,都比不过一个姑娘的脸红,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浔心里瞬间有了底。 他极力克制住激动的想蹦起来,绕着这荣国公府前院跑一圈,再打一套拳法的冲动,只是冲着萧玥略点了点头。 随即又又立刻偏头去和姜令芷说话,生怕自己失礼,给萧玥带来困扰。 那边的楚兰君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长长的指甲掐入掌心,忍不住一声冷笑。 原来如此。 怪不得姜浔不喜欢她。 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国公府的姑娘。 这萧姑娘也是个臭不要脸的,才被退婚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出来勾搭爷们!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萧国公府的姑娘。哪怕是被退了婚的,也不是她一个寄人篱下的破落户能比得上的。 楚兰君捏了捏衣袖中的药粉,不喜欢她不要紧,只要肯娶她就是。 只是,要怎么成事呢? 这是荣国公府,不是她能造次的地方,她也不能直接冲到男宾席面上,给姜浔喝加了料的酒水。 尤其是姜浔本就对她厌恶至极。 她咬了咬唇开始慢慢沉思起来。 要知道,这会儿众人都在前院等着,除了看那琉璃石,还有个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佑宁帝也要来。 所以她并不着急。 那边众人还在围着萧景弋和姜令芷说好听话。 姜令芷这辈子都没听到过那么多华丽的词藻,没见过这么多奉承的笑脸。 不得不说,权势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正享受着,外头又响起一道通传声:“宣王到!” 众人顿时一阵安静。 姜令芷慢慢转过身,然后就看见了同样坐在素舆上的宣王李承稷,正面无表情的被人推进来。 姜令芷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看的? 随即,荣国公世子周庭赫便立刻迎了上去:“王爷!” 宣王嗯了一声,随即的视线越过周庭赫,落在了鹤立鸡群的姜令芷身上。 许久未见,她怎么越发风采过人了。 那一身红衣,就好似火焰一般,立刻在他心上开始灼烧起来。 只是很快,便有一道更为强势冷冽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宣王一顿,这才看过了姜令芷身边,那同样坐在素舆上萧景弋。 他眯了眯眼,随即仰着下巴,毫不畏惧看了回去。 同样是坐在素舆上的,他和萧景弋可不一样。 他只是腿断了,接上就好了。 但萧景弋可是瘫在床上多日,彻底成了废人的! 光凭这一点,他就胜萧景弋一筹。 而萧景弋蹙眉,牵着姜令芷的手紧了紧,李承稷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周庭赫见宣王一直不说话,忙道:“殿下,牧大夫已经在府上了。此刻皇上的銮驾还未到,不如到偏厅里,先让牧大夫瞧瞧如何。” 李承稷不置可否。 他抬手吩咐着伸手的丫鬟,一直推着他的素舆直直地推到姜令芷跟前。 他旁若无人地抬头盯着姜令芷看,良久,才弯了弯唇角:“萧四夫人今日甚美。” 第251章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姜令芷:“” 姜令芷:“!” 她看着宣王的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诧异之余有点哆嗦。 老天爷。 李承稷这是怎么回事? 脑子被马蹄蹬坏了是? 不然怎么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不,不对。 李承稷此人本就心术不正,又在她手底下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跟她示好? 定然是存了什么坏心思。 “王爷谬赞,”姜令芷满脸防备地看向宣王,“告辞。” 说罢,她将萧景弋的素舆交给狄青狄红,打算和顾氏、萧玥往女眷那边去。 宣王李承稷却又伸开手,拦住了姜令芷的去路:“萧四夫人,不关心一下本王的断腿吗?” 最后一句,语气熟稔得就好像是在调情一样。 姜令芷瞬间黑了脸,双手握成拳,当即就要砸在宣王的脸上,被萧景弋一把给扯了回来。 “王爷和我夫人之间很熟?”萧景弋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宣王。 “本王的断腿,就是在和萧四夫人打马球时伤到的,”宣王李承稷理直气壮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一句寒暄,将军不会这般小气?” 姜令芷觉得这两人之间火药味很浓。 宣王李承稷竟然胡说八道,说跟她很熟,真是莫名其妙。 而萧景弋眼中,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更别说,萧景弋不仅仅是想刀了李承稷,那简直是想要将其乱刀砍死,连眼珠子都抠出来喂野狗。 一旁的众人面面相觑。 视线不停地在姜令芷、萧景弋和宣王之间徘徊。 这这 事情应该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子?! 可是宣王说的那几句话,实在是太容易叫人误会了。 荣国公世子周庭赫见势不对,忙迎了上去:“唉哟,将军,王爷不过是说笑而已,您万万别当真!” 说着,他挡在萧景弋和宣王中间:“王爷,我推您到偏殿去歇息。” 到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那日在宣王府看到的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宣王殿下那是在找萧四夫人的替身啊! 怪不得一听到那个叫春草的乡下丫头说要回去喂猪,会那么兴奋。 感情是连出身都要找一样的。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以往他没注意过姜氏的容貌,今日一瞧的确是姿色不凡,可她到底已经成婚了呀! 王爷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那已婚妇人了! 就算是已婚夫人别有一番滋味,那也别盯上萧景弋的女人啊! 周庭赫心里越发感慨,宣王平时倒还算是冷静谨慎,怎么今日就色令智昏,扔了脑子当众挑衅萧景弋那个煞神 这无异于虎口拔牙啊! 且不说,萧景弋自打醒来以后就一直低调行事,而今日一露面,就表现得十分张扬强势。 一方面是替他那的夫人姜氏撑腰,但另一方面,那也是在分向上京这些勋贵展示他战神将军的威势啊! 谁知道他憋了什么心思? 而宣王在这故意挑衅,万一惹怒了他,搞不好萧景弋要杀鸡骇猴,把宣王揍得另一条腿也保不住 再说了,这里是国公府的宅子,今日是荣国公的六十大寿啊! 上回荣国公府的夏日宴已经闹出了乱子,这一次若是再出差错,荣国公府的脸面往哪搁? 是以,周庭赫飞快地压低声音在李承稷耳边,半是劝告半是提醒道:“王爷,今日那牧大夫是跟着萧将军来的,您的腿伤要紧,就别再和萧国公府过不去了!” 李承稷闻言,不满地蹙了蹙眉。 偌大一个荣国公府怎么连找个大夫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利落,竟要他堂堂一个王爷,要被萧景弋这般拿捏? 可再不满,也抵不过他想要快些治好腿的渴望。 罢了,来日方长。 再等等,等他坐上那个位置,想要姜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最后,他到底是说服自己,收了心思,点头准许周庭赫推着往偏殿方向走。 周庭赫这才松了口气。 又赶紧给了萧景瑶一个眼神,示意她将牧大夫带过去。 萧景瑶也是满脸的惊诧,宣王殿下方竟是在有意挑逗姜氏那个乡野村妇?! 他口味怎么这么古怪? 不敢再多想,她忙点点头,转头看向萧景弋,面露哀求:“四弟,牧大夫的事” 萧景弋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狄青,你陪牧大夫过去。” 遮遮掩掩的说什么给周庭赫看隐疾,不过还是想给李承稷看断腿罢了。 “是。”狄青忙应了一声。 随后他和牧大夫便跟着荣国公府的管家朝着偏殿走过去。 剩下萧景瑶在这里迎客,没一会儿,众人便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而隐藏人群中的楚兰君,诧异之余,难掩惊喜。 刚还想着怎么到男宾席上给姜浔下药呢,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 方才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宣王这个瘸子是对姜氏那个贱妇有意思,那如此以来,她便可以和宣王合作一番! 她一会儿在女眷席面上将姜氏灌醉,送给宣王;而宣王则在男宾的席面上将催-情酒给姜浔喝下去,扶到厢房 楚兰君越想越觉得可行。 她小声请示楚氏:“姑母,我想去更衣。” 楚氏点点头,嘱咐道:“只怕是说话的功夫圣上就要到了,你快去快回。” “知道了。”楚兰君点点头:“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方才宣王进去的那间偏殿,记下了位置,随后便叫了个婢女,带她往厕轩去。 厕轩在后院,从前院过去,偏要经过那处偏殿。 楚兰君有意放慢了脚步,听着屋里的动静。 牧大夫对于给宣王看断腿这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看了一眼,就啧了一声:“唉哟,这不都接上了吗?还让老夫看什么?” 他一面说,一边还上手捏了捏。 宣王那本就隐隐作痛的骨头,瞬间就好像是又断了一样,疼得他一声尖叫。 “疼?疼就对了!牧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骨头是接上了,但是里头碎的骨头太多了,没长好得把皮肉划开,骨头打断,重新再接一遍才行!” 宣王面色晦暗:“要让本王的腿再断一次?” 曾经那骨头被马蹄踩断的感觉,他一想起就头皮发麻。 牧大夫并不知道宣王的腿是怎么断的,没好气道:“你这腿伤一看就是骑马摔的!唉,你们年轻人就好这样,骑术不精,还非要逞强老夫把话放在这,你这腿若是放任不管,以后就莫要想着再骑马了!” 宣王艰难地闭了闭眼:“容本王想一想。” 这治腿的法子实在太过骇人,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早些想,再拖下去老夫也治不了,”牧大夫转身拎起药箱:“想好了再去萧国公府寻老夫。” 宣王闭眼嗯了一声。 狄青便和牧大夫一起出去了。 周庭赫斟酌着出声:“王爷,若是您拿不定法子,不若待会儿和皇上商议一番” 这治腿的法子听着吓人,但那可是药王谷的牧大夫呀,医术在整个大雍都是顶尖的! 他既然敢这么说,定然是能保证治好的!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艰难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不等他说完,宣王就冷了声音:“都出去,本王想静一静!” 周庭赫还想说什么,可一看宣王那般不耐烦,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招手将屋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听到屋里安静下来,宣王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杀意逝去后,只剩痛苦的挣扎。 比起划开皮肉打断骨头的治疗法子,更让他难以释怀的,还是姜令芷这个心狠手辣的贱丫头。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伤他分毫,而她竟然能对他的身体,造成这么大的伤痛。 这个贱女人,等她落在自己手里那一天,定要让她同样尝尝被打断腿再接好的痛楚。 感受过他的痛,才懂他对她因爱生恨的心。 屋外,楚兰君弯了弯唇角,正想着怎么跟宣王说上话呢,这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第252章 王爷,我们合作吧 楚兰君微微一笑,冲着那丫鬟道:“我忽然又不想去了,你去忙,我自己回去便是。” 丫鬟不疑有他,福了个礼,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楚兰君放慢了脚步,四下一瞧,见无人注意,拎起裙摆,便朝着那偏殿侧身溜了过去。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宣王头也不抬地呵斥了一声:“滚!” “殿下,” 楚兰君被宣王那满是戾气的语气吓了一哆嗦,却又强行鼓起勇气,又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民女有要紧的事情要跟王爷商议。” 宣王听这这话,鄙夷的轻嗤了一声。 自小到大,爬床的女人他见过不少,用的借口也是花样百出。 一个民间女子,都不知道怎么混进荣国公府的,还有事跟他商议?商议什么?帮她喂猪吗? 宣王不耐烦地又呵斥一声:“在本王没有发火之前,滚出去!” 楚兰君豁出去,立刻便道:“王爷,民女有法子,助您得到姜氏!” 宣王听见这话,倒是睁开了眼,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在他面前提姜令芷。 结果就瞧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容貌中等,衣着普通的姑娘。 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丫鬟。 他不屑冷哼一声,随即收回了视线。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楚兰君听出来了宣王的意思。 ——敢再胡说八道一句,就弄死她。 楚兰君深吸一口气:“王爷,民女只是想和您合作,一会儿的席面是男女分席,民女可以帮您灌醉姜氏,也请王爷帮民女迷晕姜二公子。” 听见这话,宣王总算实在正眼看了她一眼。 此女虽然胆大包天了些,但找上他居然不是为了爬他的床,还敢跟他谈合作,倒是令他高看一眼。 而且 她提议的事情,也实在是叫他有些心动。 默了默,宣王开口问道:“你有何把握?姜二公子倒是好说,但姜氏防备心强,旁人给她倒的茶水酒水,她不会喝的。” 楚兰君一听这话,忙自信道:“王爷,算起来,民女是姜氏的表妹,给她敬杯酒,她会喝的。” 宣王更多了几分兴致:“姜氏的表妹?你姓魏?” 楚兰君有些难堪:“不是,民女姓楚。” “喔,”宣王一瞬间便兴致缺缺了,“你说的合作,本王没兴致,出去。” 楚兰君可不想就这样轻易错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但是到底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宣王。 略沉吟了片刻,她又抬头看了宣王一眼,露出一个轻软的笑:“王爷,您也知道,姜浔如今是东宫的文书丞相,若您能帮着民女嫁给姜二公子,民女愿意将在姜浔那里能看到的一切消息,都暗中报告给您。” 楚兰君说的话,真是一次比一次,让宣王动心。 不论是他觊觎的女人,还是他觊觎的储君之位,都让他切实看到了拥有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这次合作他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东西。 宣王终于轻笑一声:“本王就喜欢有脑子的女人。罢了,本王就与你合作。” 楚兰君顿时松了口气,在脸上挂上温柔的笑容:“王爷放心,民女定然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宣王摆摆手:“好了,出去,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是。”楚兰君扶着一旁的柱子,起身又向宣王福了个礼,然后快步离开了屋子。 宣王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只觉得心头对于要打断骨头治疗断腿的可怖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真好啊,人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知道,世间到处都是机会。 狄青和牧大夫回来后,便跟姜令芷和萧景弋说了说宣王那断腿的情形。 萧景弋点点头:“知道了。” 牧大夫到底是药王谷的大夫,给谁医治不给谁医治,他并不想过多插手。 况且,要弄死宣王,哪怕是他长一百条腿变成蜈蚣,也不足为惧。 他总能一条一条地剁干净。 姜令芷还在好奇,萧景弋等会打算用什么法子,说服佑宁帝让牧大夫诊脉。 但萧景弋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吊足了她的胃口。 姜令芷抓耳挠腮的,就盼着佑宁帝快点来,好让她快些瞧瞧怎么个安排。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喊声:“令芷。” 姜令芷一回头,却意外地看到一个让她十分意外的人。 姜川。 她名义上的亲爹。 姜川不同于以往的对她视而不见,而是神色格外凝重。 姜令芷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姜大人。” 姜川看了萧景弋一眼,而后对姜令芷说:“跟我过来。” 姜令芷有些莫名其妙,她回来上京这么久,他什么时候承认过,他是她爹? 可俗话说得好,当爹的要跟女儿说话,自然是天经地义的,萧景弋也不好拦。 况且这是在荣国公府,估计姜川要跟她说的也是公事,不至于干出什么出格事。 姜令芷也是这么想的, 是以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朝着姜川走了过去。 姜浔也觉得莫名其妙,他还从未见过他爹这样严厉凝重的表情,想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被姜川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虽然他爹没说话,但是姜浔明白。 爹让他滚。 姜浔又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脚。 算了,他小时候也经常被爹骂哭,阿芷也该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姜令芷跟着姜川,一路穿过人群,走到院中一处僻静的亭子里。 姜川在石凳上坐下,姜令芷就远远的站在一边,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姜川难掩怒气,冷声道:“过来坐下!我是会吃人吗?” 第253章 唯一让她活命的法子 姜令芷一个哆嗦,犹豫着的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姜姜大人,我耳力好,你有什么话,就这么说。” 她自认胆大得很。 但是面对姜川,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 就好像那话本子里,被带上金箍的孙猴子。 面对会念紧箍咒的唐僧,还是离远点的好。 姜川很无语:“”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姜令芷,要不是亲眼看着你出生,我真的很难相信你是我的女儿。” 姜令芷搓了搓衣角:“那姜浔也很不听话,有没有可能,我和他都不是你的孩子?” 姜川被她顶嘴顶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远处的姜浔:“阿嚏!谁说我坏话了?” 姜川忽然就觉得很哭笑不得。 他静静地看了姜令芷一会儿,她可能真的很抗拒他,满脸防备地站在原地,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姜川是户部尚书,手底地管着不少人,脾性也冷傲古怪,自然见过不少人对他害怕抗拒时的神情。 但是姜令芷身为他的女儿,却比那些下属更反感他。 姜川忽然有些烦躁。 明明一开始就和魏岚分析过,将这个孩子送走,最好是永远不见面哪怕接回来了,也要不闻不问,好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这是唯一可能让她活命的法子。 而现在姜令芷就站在离他步远的距离,满脸疏离冷漠,他还是不舒服。 姜尚书半天没说话,姜令芷就忍不住开始脑补。 她想着,这姜尚书是不是对她厌恶到已经忍不下去的地步,看见她就想弄死她。 就在她想着,如果姜尚书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她就立刻捂着耳朵,扭头就走时,姜尚书才终于又开口:“你很怕我?” 姜令芷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姜家除了姜浔,有一个对她有好脸色的吗? 她轻声道:“姜浔说,我刚出生时,大哥要将我丢尽水缸里淹死,你也没有拦着” 姜尚书皱起了眉:“” 姜浔这个小兔崽子究竟是怎么败坏他的名声的?! 姜尚书的手指轻轻在石桌上瞧了瞧:“他说了你就信?” 姜令芷愣了愣,实话实说道:“他是我哥呀,拿这种事骗我做什么?” 姜尚书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还是你爹呢!” 姜令芷瞪大了眼睛:“!” 她到底做什么事惹得姜尚书看不过眼了,竟然气得都说胡话了他又一次承认了,他是她爹! 看着姜令芷那满脸惊愕的样子,姜尚书意识到自己刚才神色太过严厉,缓了缓神色:“你莫要理会姜浔,在萧国公府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话说到这,姜令芷总算是恍然大悟。 应当是方才姜浔和顾氏、萧玥说话的情形,被姜尚书看到了,而他并不十分满意她插手姜浔的亲事。 姜尚书真正想说的,一定是“离姜浔远点,再管他的亲事,老子就弄死你。” 姜令芷一时有点犹豫:“姜大人,你就算再厌恶我,也别迁怒到姜浔的终身大事上” 听见“厌恶”这个字眼,姜尚书才意识到,他好声好气地跟她说了半天,她竟是一点都没听到重点。 他的重点,是让她让后别再这般打扮的美丽张扬,就好好待在萧国公府,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而不是说,不让她和姜浔来往,更没有不让她操心姜浔说亲。 想着想着,姜尚书叹息一声,其实也不意外。 或者说,从头到尾,姜令芷除了防备和抗拒,就对他这个爹再没有别的念想。 这样,也很好。 想到这里,姜尚书便不再多说,站起来生硬道:“姜家的事与你无关。”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他一步一步走向姜令芷,又与她擦身而过,可才迈下台阶,就忽然听见姜令芷有些压抑的声音:“你就这么厌恨我吗?” 她到底还是有些委屈甘心的,想要鼓起勇气多问一句,哪怕明知道答案伤人的很。 姜尚书背对着她,站在原地。 他厌恶姜令芷吗? 其实他从未厌恶过这个女儿,他只是厌烦随着她的出生,而带来的一系列的阴谋。 他对此绝望而又无力。 所以他和魏岚殚精竭虑地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将才刚出生的她送去乡下。 寄希望于,能在那麻烦丛生的阴谋中,勉强留住她的性命。 如今,他本可以直接回答一个“不会”,以此彻底堵住姜令芷的嘴。 但是一回头,瞧见她红了的眼圈,他到底软了几分心肠,只是说:“都过去了。” 就当你从未有过爹娘,从未托生到魏岚的肚子里好不容易平安长大,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姜尚书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令芷垂着头,双手握拳,吸了吸鼻子,终究没有哭出来。 早就已经不抱希望的不是吗? 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怪只怪今日他自称的那两声爹,才让她这般失态。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又朝着前院走了过去。 其实前院并没有什么好景致,那块琉璃石初看稀奇,再看也有些腻味了。 只是宾客们都要在次等候佑宁帝的銮驾,又实在离不开。 姜令芷一走过去,就瞧见萧景弋一直在盯着这个方向看。 她走到他的素舆边上,轻声唤道:“夫君。” 萧景弋嗯了一声,伸手握住姜令芷有些泛冷的手,微微蹙眉:“姜尚书与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姜令芷扯了扯唇角:“只是不喜欢我插手姜浔的亲事。”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瞧,他也是会当爹的,生怕我耽搁了姜浔的姻缘。” 当她和姜浔一起解决麻烦时,还能得姜尚书几个好脸色,甚至是顺手给她一个公道。 但是当她过了那个分寸后,就要被打回原形。 萧景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他会不会当爹,其实也不重要。” 姜令芷眨了眨眼:“夫君,你是不是想说,以后我们若是有了孩子,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 萧景弋笑了一声,没回答也没否认。 姜令芷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点翠珍珠步摇,小声说:“人活一世,或许就是学会释怀幼年不可得之事。” 第254章 他也很会这一套 萧景弋说:“其实你还是很在意姜家。” 姜令芷轻叹一声:“我知道不该在意的。可是说起来容易。真遇上了,让我冷眼旁观,我也做不到。” “我一出生,他就将我送走,我也从未喊过他一声爹,本来就没有感情,却因为他的冷漠和厌恶,觉得特别难受,是不是有些矫情犯贱。” 萧景弋没有体会过这种对于血缘关系的执拗情感,但是他可以包容姜令芷的一切,缓声道:“阿芷,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件事里,没有任何人做错了,”姜令芷轻声道, “我阿娘想要个女儿,拼死生下我,姜大人厌恨我克死她的妻子,这没有错,姜泽想要杀了我为阿娘偿命,也没有错” 萧景弋打断她的话,声音很沉:“你平安活下来,长大成人,更没有错。姜浔与你来往亲近,你们兄妹情深,一点错都没有。” “我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姜令芷弯了弯眼睛:“我早就想通了!我只是想跟你说,理解他们的想法,和我觉得他们有病,一点也不冲突。难道因为他们厌恨我,我就要哭天抹泪,要死要活吗?我才不会!我只会在他们企图伤害我的时候,做好反击的准备!” 萧景弋挑了挑眉,阿芷真的很奇怪。 脆弱矫情是她,勇敢坚强还是她。 她的内心就像是一汪水,你抱之以热情,她回之以柔软,你抱之以冷漠,她便回之以坚冰。 若不是现在外面,他真想抱着她,轻轻吻一吻她的唇。 说话的功夫,正门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向周庭赫说了些什么,随之院中宾客也热闹起来。 萧景弋知道,只怕是佑宁帝的銮驾要到了,他偏头看向姜令芷:“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过去。” “嗯。” 很快,便有一道尖细的喊声响起:“皇上驾到——” 满院宾客立刻恭敬地跪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直在正厅坐着的荣国公周柏珹,此刻也已经跪在最前头,其它人自动按照品级高低,先后跪成一排排。 佑宁帝神色倒是平和:“都平身,今日是左相的寿辰,朕亦是来祝寿的,不必拘礼。” “是,谢主隆恩。” 佑宁帝似乎与荣国公周柏珹关系极好,见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竟还伸手虚浮了一把。 周柏珹也很会倚老卖老:“陛下,臣老了,不中用了。” 佑宁帝哈哈大笑:“你老了?你可不许老!朕今日给你带了延年益寿的天山雪莲,朕的朝堂还需你来打理呢。” 周柏珹微微一笑,又是一拱手:“陛下如此抬举,那老臣就腆着脸,再在陛下跟前讨嫌几日。” 佑宁帝指着他,玩笑了句:“真是老滑头!” 这副君臣和乐的景象,让在场不少人都内心为之一阵、震,佑宁帝和左相的关系,竟如此亲近,就像是忘年交一般。 萧景瑶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见佑宁帝和自家公爹关系这般亲近,她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要知道,慧柔可是奉旨在感业寺带发修行,此番将她接回荣国公府,若是追究起来,可是有欺君抗旨之嫌的,搞不好,那就是掉脑袋的事 但是公爹和皇上关系亲近,那么一会儿寿宴上慧柔献舞,就算是佑宁帝不喜欢,也不会太过追究慧柔的罪责。 她悄悄扯了扯周庭赫的衣袖,低声道:“我去叫后头准备着。” “嗯。”周庭赫嗯了一声,“叫下人都把眼珠子睁大,今日可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萧景瑶点点头:“知道,我心里有数。” 那边佑宁帝和周柏珹好一番说笑,视线才不经意的落在萧景弋身上。 佑宁帝仍是笑道:“景弋也来了?来得好啊!朕素日在朝堂上都瞧不见你,是该出来多走动走动。” 他说这话时,笑意不达眼底。 言谈间也将他再未召见过萧景弋,说成是,萧景弋自打腿又废了后,便不肯再去上朝议事。 诚然,他并不否认萧景弋为了大雍出生入死。 他只是一看到萧景弋,便免不了要想起,萧景弋在朝堂上戳破瑞王罪责的那一幕。 那何止是瑞王的罪责?那更是狠狠打在他这个皇帝脸上的一巴掌! 提醒着他,过去那么多年,一直在宠信着瑞王那个狼子野心的奸佞。 所以他不愿多见萧景弋。 就好像近些年,他与皇姐也越发疏远。 他敬重皇姐,感恩皇姐,可一看到皇姐,就无法避免地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坐上皇位的,又是如何稳住风雨飘摇的大雍 全都是靠着一个女人。 这份感恩,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压在他身上时。 他无可避免地想要逃离。 而荣国公就不一样了。 身为文官之首的左相,或许他的功绩相对于皇姐和景弋略逊一筹,但他识抬举啊! 在左相的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从未忤逆过他这个皇帝,行事也从未盖他做皇帝的风头,甚至于从荣国公府出来的贵妃,以往也甚合他的心意。 他是皇帝,难道还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于是佑宁帝又看向身边的周柏珹,笑道:“还是你面子大呀!连咱们大雍的战神将军,都来向你贺寿。” 周柏珹这种老狐狸当然听得出佑宁帝的话外音,于是他也向萧景弋拱了拱手,一点架子都没有:“老臣多谢萧将军赏脸。” “能来相爷的寿辰,是晚辈的荣幸,”萧景弋刚醒来的时候,生怕姜令芷跟人跑了,他可没少装柔弱来套路姜令芷,故而,他也很会这一套:“还望相爷,莫要嫌弃我这个连出门都要带着大夫的废人,劳您席面上多备一双筷子。” 周柏珹一愣,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但一时来不及多想,忙道:“将军说笑了,牧大夫是药王谷有名的大夫,寻常人家想求都求不来呢!荣国公府自该尊为贵客才是。” 牧大夫也顺势往前站了一步,道:“不敢,不敢,老夫能替宣王殿下看腿伤,也是荣幸之至。” 话题既然说到了宣王,佑宁帝自然是上了心,于是不免就打量了牧大夫好几眼。 牧大夫当即又朝着佑宁帝下跪,从袖口取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香囊,双手奉上:“草民斗胆,将此香囊献给陛下。” “唔,”佑宁帝看着那再寻常不过的香囊,并没有什么兴致,敷衍道,“此香囊有何用啊?” 牧大夫心想着,能有什么用? 不过就是让你一会儿喝了酒就会突发急病的用处。 但嘴上还是照本宣科说着好听话:“里头是药王谷代代相传的神药,千年人参须,万年老鳖壳,取个吉利的意头,祝圣上长命百岁。” 第255章 笼中雀 佑宁帝眼睛亮了一瞬。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对长生不老没兴趣的? 他接过那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一番,浅淡的中药气味甫一入鼻,便叫他头脑为之一震,继而又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不错,赏!”佑宁帝笑了一声,顺手捏着香囊塞进衣袖。 荣国公周柏珹意味深长地看了牧大夫一眼,心想着,呵,原来这药王谷的大夫,竟也是个世俗会奉承的。 如此一来,他倒也没有将牧大夫此举放在心上。 牧大夫松了口气,退后几步,朝着萧景弋略点了点头。 周柏珹伸手做了个迎客的动作:“陛下,您快请到屋里席面上。” 佑宁帝点点头,手背在身后朝后院走去。 席面已经布置好了。 荣国公府有个专门办席面的地方,名叫上阳楼,是座三重檐的圆形大殿,外头瞧着宏伟壮观,里头更是华丽奢靡。 中间一处抬高的雕花镂空的圆形台子,四周几根装饰性的柱子,顶端又是几根细细的铁链子连着屋顶,瞧着竟像是只鸟笼。 而丝竹声从台子底下响起,不见乐伎,只见衣着喜庆的舞姬翩翩起舞。 而宾客们的席面则是绕着大殿一圈布置,方便欣赏中间的那个台子上的表演。 今日到底是来给荣国公贺寿的,宾客们也没有存心想出风头的意思。 除了姜令芷和萧景弋是想着借机行事,楚兰君和宣王是包藏祸心,永定侯府赵夫人一直不起眼地隐藏在人群中其它宾客只是想着看看歌舞,有机会能说上几句奉承话便是了。 席面上,瓜果、酒水、冷盘菜式都是已经布置好的,精美异常。 当然,这些只是看着好看而已,并不好吃,甚至不能吃。 众人徐徐入座。 今日虽然是荣国公的寿宴,但佑宁帝不出意外地坐在主位。 他左手边的席面上是男宾,右手边的席面则是女眷。 佑宁帝扫视了一圈,尤其在那鸟笼台子上多留意了几眼,笑道:“朕打眼瞧着,这满上京,还是荣国公府的席面最有趣儿。” 荣国公周柏珹忙起身端起酒杯,奉承道:“不过是孩子们胡闹的,比不上皇上的席面金贵。” 周庭赫也立刻起身朝着佑宁帝敬酒:“皇上,知道您来今日要参加祖父的寿宴,贱内特意让舞姬准备了一支舞,还请皇上品鉴。” 佑宁帝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唇角,话说得委婉,但,在鸟笼里起舞的,除了金丝雀,还能是什么? 荣国公府的用意他懂。 不过是想借着今日的机会,送个女子入宫侍奉罢了。 但佑宁帝他对此并不反感。 甚至,这正是他对荣国公府满意的地方。 荣国公府对于皇权是敬畏的,仰视的。 哪怕他责罚了周贵妃,荣国公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和不满,甚至立刻就惶恐地献上新人来侍奉他。 他同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大手一挥:“准!” 席面上众人也照着规矩随了一杯。 周庭赫放下酒盏,松了口气,眼见着送慧柔进宫计划已经成功一半,立刻便朝一旁的萧景瑶打了个手势。 萧景瑶也是满脸喜色,忙就朝着后院走去。 彼时周慧柔已经准备好了。 她面上遮着薄纱,一身特制的舞衣穿在身上,堪堪露出不盈一握的杨柳细腰。 腰间挂着一根米粒儿大小的珍珠穿成的腰链,中间还搭配着铃铛。 微微扭动,便叮当作响。 周慧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 这身打扮无疑是魅惑的。 这段时日,府里从青楼请了个花魁娘子,特意教她的这支舞,这般打扮。 保证一出场,就能招男人喜欢。 再加上佑宁帝和祖父的关系,今日之事,十拿九稳。 可她还是觉得难过。 原本,在荣国公府原本的计划中,她这个长房嫡女,会是三皇子的妃子,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皇后。 所以自小,她便认真学习规矩,力求行走坐卧端庄守礼,有大家风范。 可她不过是一时被灵舒蒙骗,就被姜氏那个恶毒的女人得理不饶人,挑拨瑞王府记恨于她,彻底毁了她大好前程! 现在,她堕落在泥潭里,打扮成一副靠出卖肉体为营生的窑姐儿的模样,作践自己。 想着想着,周慧柔鼻子一算,眼泪自眼眶落下。 屋门吱呀一声作响。 她赶紧抬手擦了擦眼泪,可不能花了妆。 回头一看,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阿娘。” “哎!”萧景瑶站在门口冲她招了招手,催促道:“都准备好了?快,上阳楼里正等着呢,跟娘走!” 周慧柔脚下纹丝不动。 她声音晦涩:“阿娘,承稷哥哥也在,是不是?” 萧景瑶沉默片刻,朝屋里走了几步,到她跟前,替她整了整面纱:“放心,他瞧不出来你的。” 请宣王来赴宴,是她公爹荣国公的主意。 一来是让牧大夫给宣王看看腿,二来世子也向她解释过,对于女人,男人都是犯贱的。 只要有人争抢,佑宁帝便会更宠爱慧柔。 再一方面,佑宁帝抢了曾经的儿媳,自然会在旁的方面对宣王多有弥补。 总之,这样的安排,对荣国公府和宣王来说,都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只是谁也没有考虑,让慧柔当着她心上人的面,勾引她心上人的亲爹,会不会伤了她的心。 萧景瑶沉默着拉了拉周慧柔的手:“带发修行实在太苦了,阿娘舍不得你再过那样的日子走。” 周慧柔闭了闭眼,到底跟着萧景瑶出了门。 第256章 想死?成全他! 上阳楼中。 等待总是无趣的。 席面上时不时地有人举杯,向荣国公贺寿,亦或是向佑宁帝问安。 佑宁帝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水,只觉得腹中开始渐渐升腾起热气。 他一时有些烦躁,便又从袖口掏出那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只觉得气血顺畅不少。 但再有人敬酒,他便不想喝了。 只是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眼神不经意地一瞥,不知怎的看到了萧景弋。 萧景弋的位置离他不远,就在宣王下首。 两人都坐在素舆上,似乎正在说话。 宣王面带笑意,朝着萧景弋举了举酒杯:“萧将军,素日难得一见,本王敬将军一杯。” 萧景弋可有可无地端起酒杯,也向宣王举了举:“宣王有礼。” 宣王并不在意萧景弋的漠然态度,甚至心中隐隐有几分得意和同情。 毕竟,姜令芷很快便要归他所有了。 如此想着,宣王收回视线,远远地看向对面女眷那边。 姜令芷和萧二夫人坐并排。 身后一排则是萧玥和楚兰君,楚兰君时不时地与那几人说上几句话,似乎是在套近乎酝酿机会。 宣王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垂眸轻笑一声。 看来这楚兰君还真是没说谎,倒有点本事。 罢了,顺便也帮她迷晕姜浔。 毕竟互相抓着对方的把柄,才是最稳定的合作关系。 他举起手臂,又弯了弯手指,身后的随从便立刻弯下腰来,宣王轻声叮嘱了几句,又将方才楚兰君给的药粉塞给随从。 随从当即点头应下,而后便不动声色地退下。 这会儿男宾席面上到处都在互相举杯,侍宴的下人给姜二公子添杯酒,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视线再望向女眷那边时,就见楚兰君正笑吟吟地给萧玥斟酒,随后又给姜令芷斟了一杯。 而姜令芷竟然没有拒绝! 宣王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了。 老天爷,事就这么要成了! 一想到姜令芷这朵带刺的野花马上就要被送上他的床榻,他就实在是忍不住的欢喜。 “将军,本王有桩事想请教,”宣王激动地偏头看向萧景弋,也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笑说道,“本王自打伤了腿之后,总觉得通房妾室侍奉不力。瞧着将军和夫人倒是夫妻情深,可否传授些经验?” 其实在此之前,他并不想挑衅萧景弋的。 毕竟萧景弋已经是正一品的大将军,战功赫赫,这样杀伐决断的武将,能不为敌,就还是不为敌的好。 但,方才瞧见父皇对萧景弋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后,他转变了念头。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天底下的仗都打完了,还需要一个杀心过重的武将吗? 那当然是不需要的! 再加上,瑞王府闹出那场惊世骇俗的丑闻,父皇只怕是厌恶极了萧景弋和姜令芷这对夫妇。 若不是萧景弋的那双腿又废了,指不定这会儿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想通了这桩事,宣王便觉得对萧景弋没什么好怕的。 心中也再不似往日那般,见他如见阎王的畏惧臣服之感。 所以,他有些肆无忌惮。 而萧景弋只是偏头看过去,看宣王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王爷可知永定侯府赵书珩如今是何下场?若不然,本将军也送你一份六根清净?” 赵书珩的下场? 宣王自然也有听说,那个蠢货带着刑部的人,当街调戏萧玥,被姜令芷一箭将传宗接代的玩意儿给打碎了一颗。 哦好像听说,两颗都没保住。 宣王莫名裤裆一凉。 真的是。 不愿意说就算了,这么粗暴做什么? 等把姜令芷绑回宣王府,难道他还不会自己研究了? 实在不行,找青楼老鸨要点药呗。 听说窑子里那种不听话的姑娘,喝了药之后,哭着求着的要。 宣王啧了一声:“将军怎的这般小气?罢了,只当本王说笑了,” 萧景弋倒是举起了酒杯,朝他举了举:“本将军从不说笑。” 方才还是想错了。 李承稷不是疯了。 他是活够了。 那便,想个法子成全他。 隔得不近,佑宁帝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 但萧景弋和承稷对峙时那无法掩盖的火药味,还是让他眼神冷了几分。 景弋还是太狂傲了。 他就算出生入死平定西北,劳苦功高,得百姓爱戴,那也是臣子! 而宣王是皇子,是王爷,岂容一个臣子这般挑衅? 佑宁帝心中不满,自觉往日对这个外甥实在是太过抬举,才让他这般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冷哼一声,视线又看向另一边,他想看看景弋的夫人姜氏又在做什么? 姜令芷看了看面前的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抬眸看向楚兰君:“这是何意?” 楚兰君举起酒杯,面色诚恳地看向姜令芷:“表姐,我敬你一杯,今日之后,我便要离开上京回老家了。” “喔,”姜令芷挑了挑眉。 她自认和楚兰君不熟,再加上,那日在姜浔的院里,坏了楚兰君的事 这姑娘不记恨她就是好的了,现在还来给她敬酒? 这么大度的? 姜令芷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端起方才楚兰君给她斟的那杯酒,一点一点靠近嘴唇。 不出所料,她看到了楚兰君眼中的兴奋和谨慎。 姜令芷难掩鄙夷,这点小把戏,她还真是玩腻了。 打从当初在红螺寺,姜令鸢给她端的那杯加料的茶水后,外头的茶水、酒水她从不随意入口。 姜令芷顿住手上的动作:“你敬我,理应你先喝呀。” 楚兰君一愣,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她方才是将药粉都倒进酒壶中的,是以她手中这杯酒也是加了料的 她当然不能喝了呀! 可是,瞧着姜令芷这个贱妇的意思,似乎她不先喝了这酒,她就绝不会放心喝下的。 怎么就这么难缠?! 她正想着找个理由说些什么,糊弄过去时,姜令芷就已经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将杯中酒水灌了下去。 楚兰君甚至都来不及挣扎,酒水就咽了下去。 她立刻就想扣嗓子吐出来。 才刚吐了一下,就引得旁边不少视线。 楚兰君立刻又停下来,着急忙慌地起身要去外面吐? 毕竟,这可是荣国公府的席面。 她好不容易才能来一趟,这要是做出丢人现眼的举动,以后可就没法做人了。 姜令芷十分好心地伸手将她按坐了回去,关切道:“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楚兰君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偏偏姜令芷此人力气大的很,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一切都是顺利成章的呀! 方才姜氏还一直在与她说笑呢! 楚兰君满脸害怕:“表姐,我” “喜欢下药是?”姜令芷不理会她的表演,转头吩咐孟白:“把壶里的酒都给她灌下去。” 什么毛病都是? “是!” 楚兰君这会儿药劲已经有点上来了,只觉得浑身发软,她强撑着身子跪地求饶:“表姐,饶了我这一回” 佑宁帝同样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蹙了蹙眉,这个姜氏她又狂什么? 居然当众给姑娘家灌酒,又逼着下跪? 从前他倒是也有些欣赏姜氏的行事。 尤其是她胆大的敲了登闻鼓后,不仅是告状,还向朝廷献策,解决难题。 他一向欣赏自强聪慧的女人 当然,如果这样的女人,身段能更柔软些,对他的仰慕和崇拜更多些,他就更满意了。 但自打他手下的暗卫,查到繁楼那出闹得满城皆知的大戏,实则是姜氏写的本子后,他便对这姜氏有种说不出的不耐烦。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个姜氏瞧着比当年的魏岚还要能惹事! 佑宁帝越看越觉得心烦意乱。 他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刚要开口叫曹公公,却蓦地眼前一黑。 大殿中的烛火瞬间全部灭掉,而原本大开的门窗,竟全都以黑布遮挡。 他心头一紧,迅速看向萧景弋,当即便要张口喊:“护驾。” 不等他说出口,大殿中间的台子上忽然响起一阵铃铛响。 随之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随着那铃铛声,开始出现,一闪一闪飞向大殿各处。 隐隐约约的光亮中,他瞧见那鸟笼中出现一个衣着裸露的女子。 而正因为看不清,反倒吸引了佑宁帝的全部视线,竟将嘴边的“护驾”二字,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虚惊一场。 不过是女子夺人眼球的小把戏。 佑宁帝坐正了身子,开始饶有兴致地看着台子上舞动的女子。 何止是佑宁帝,方才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整个席面上的众人都暂时停止了行动,看向太子上的舞姬。 女子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后,手中长长的水袖翻飞,从那柱子的缝隙中向佑宁帝抛出。 笼中鸟在向主人献媚。 “到朕身,”佑宁帝话音未落,却不知怎的,胸腔一痛,随即喉头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第257章 气伤心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继而尖叫着混乱起来。 离佑宁帝最近的曹公公惊的声音都直了:“皇上!” 佑宁帝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他虚弱地靠着椅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荣国公也是惊慌不已,老天,佑宁帝不过喝了几杯酒,怎么就吐血了? 要是在荣国公府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得了啊! 他当机立断站起身来,一边指向台子上的周慧柔呵斥道,“停下!快停下!” 一边又立刻吩咐下人:“快去传太医!” “是!是!” 原本黑乎乎的大殿此刻也已经重新点亮烛火,打开门窗,再次明亮起来。 佑宁帝带来的禁军侍卫们已经将整个大殿都围了起来,宾客吓得呆坐原地不敢乱动。 宣王更是脸色发白。 虽然因着滴血验亲的事,他和佑宁帝之间的关系有了淡淡的隔阂,但是真看到佑宁帝出事,他还是很担忧的。 此刻的他也顾不得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邪念,只盼着太医来得快些,父皇可千万别有事最起码也要改立他为太子再说。 而方才没有入席的周庭赫和萧景瑶迅速对视一眼,眼中同样难掩沉重。 眼见着方才慧柔的舞已经成功引起佑宁帝的注意了,现在忽然出了这种事,这可如何是好? 台子上的周慧柔跪在台子上瑟瑟发抖。 一个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在这么多人面前,穿着露腰露腿的舞衣,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虽然带着面纱,旁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还是难堪的眼泪直流,只恨不得想要去死。 女眷席面上的姜令芷同样蹙起了眉头。 她疑惑而又担忧地看了佑宁帝一眼,这荣国公府的席面,酒水自然是精心准备的,更别说是给佑宁帝入口的东西,有银针验过,自然不会是有人下毒之类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得了什么急病? 电光火石间,姜令芷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 方才牧大夫给了佑宁帝一只香囊,说是能延年益寿,佑宁帝很是喜欢,嗅闻了好几次! 姜令芷顿时紧张了起来。 别是香囊的缘故? 如此想着,她又看向了对面的萧景弋。 只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不慌不忙的样子,而他身后不远处坐着的牧大夫也抓紧药箱,俨然已经做好了起身的准备。 还真是他们干的。 怪不得不让她知道呢,这也太过惊险了些。 萧景弋并未直接开口,而是看向曹公公,温声道:“公公,情势紧急,今日给宣王看腿的牧大夫,是药王谷的神医,不若,先让他给皇上把脉?” 荣国公府离皇宫不算远,但是一来一回请个太医过来,怎么也得一刻钟的功夫。 而皇上病重吐血,简直是把曹公公这个御前太监首领的心挂在了刀尖上。 听见萧景弋这般雪中送炭的提议,曹公公顿时大喜过望:“唉哟!对对对,咱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牧大夫!快请!” 大雍谁人不知药王谷的大夫,医术高明至极,活死人医白骨的能耐。 一时间,荣国公府众人也都像是找到救星一样,立刻看向牧大夫,催促道:“快!快些!” “哎!”牧大夫点点头,心想着老夫等的就是现在! 随即拎起随身的药箱,迈着步子就朝着佑宁帝小跑了过去。 方才给佑宁帝的香囊里头的确是好东西,都是些温经补血延年益寿的贵重药材。 只不过,在喝了酒之后,便会引得体内的蛊虫越发亢奋。 寻常那蛊虫会隐藏在心脏中,但当它兴奋时,便是压制蛊虫的好时候。 至于佑宁帝吐得血,不过都是些淤血罢了。 牧大夫问过萧景弋,佑宁帝此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在得知他从前也算是个仁君,但在瑞王府的事情之后,便有些变了性情。 牧大夫便揣测着,那蛊虫已经开始对佑宁帝有了影响,让这位皇帝气怒郁结,才变得这样小心眼钻牛角尖。 毕竟,气伤心。 这些血吐的时候吓人些,但吐出来反倒是好事。 牧大夫放下药箱,先是细细看了看佑宁帝的脸色,观察了一番吐出来的血迹的颜色,见佑宁帝脸色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红润了,便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念头。 可当牧大夫摸上佑宁帝的手腕时,还是骤然吓了一跳。 佑宁帝体内的蛊虫虽然不如赵若微体内的那只年份久远,但此刻兴奋起来,却十分霸道,在脉象上便十分明显。 这可不行,得快些让这蛊虫安静下来。 最好是暂且让它在佑宁帝的体内休眠。 于是牧大夫立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从中挑挑拣拣,选出簪子粗细的一只,看向曹公公:“皇上气血淤堵不畅,需得立刻施针,烦请公公将皇上的衣裳拉开。” 这要求实在是有些胆大。 毕竟龙体不可轻易损伤,而那只银针又实在吓人。 若是被牧大夫趁机捅入佑宁帝的心脏,便会会要了佑宁帝的命。 曹公公一时拿不了主意,他向荣国公求助:“这国公爷,您说呢?” 但荣国公这样的老狐狸又怎么会这种时候担责? 他当即朝着宣王一拱手:“请王爷拿个主意。” 宣王更是猝不及防地皱起了眉头。 让他拿主意? 此事可是涉及父皇的生死,他也不想担上这样的重责。 可放眼整个大殿,哪还有比他更该拿主意的人? 诚然,他也很相信牧大夫的医术,但牧大夫的为人嘛他又如何拿的准? 于是他思考了一瞬,又偏头看向萧景弋,一本正经道:“萧将军,牧大夫到底是你从萧国公府带来的,想来还是得你来保证,他不会伤着父皇!” 萧景弋看着宣王这副变脸如翻书的虚伪嘴脸,嗤笑一声:“王爷这意思,是将自己个儿的孝心承包给本将军了?既如此,本将军保证便是。” 宣王脸色难看,怒视着萧景弋。 萧景弋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曹公公见有人拿了主意,便立刻动手拉开佑宁帝的衣裳。 牧大夫一手捏着佑宁帝的手腕,一手利落地将银针扎入佑宁帝的胸口。 脉象当即便紊乱起来。 佑宁帝原本已经红润的面皮当即变得紫涨,嘴唇也迅速变得乌黑,整个人浑身发抖,打从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宾客们顿时大惊失色,这方才只是吐血,现在怎么好像要变成精怪了一般? 宣王吓得脸色铁青,顾不得再瞪萧景弋,立刻怒喝一声:“住手!大胆刁民!你对我父皇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围在外头的进军护卫当即便要上前来捉拿牧大夫。 萧景弋唯一抬手,狄青狄红立刻围过去,将牧大夫护在身后。 宣王恼怒地看向萧景弋:“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你请的大夫当众刺杀父皇,你还敢阻拦禁军,莫不是谋逆?” “王爷拦着不让大夫给皇上诊治,才是想取而代之?”萧景弋反唇相讥。 宣王顿时愣住,立刻道:“将军莫要以己度人!本王一向孝顺父皇,怎会有过那样的心思?” 以己度人? 还真是精妙的污蔑。 不等萧景弋开口,女眷席面上的姜令芷便高声道:“王爷让将军保证牧大夫不会伤着皇上,将军保证了。王爷此刻又要拦着牧大夫,到底是何意,我作为将军夫人,不想再揣测。皇上的安危,只在王爷的一念之间,那便请王爷拿个主意?” 宣王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本就不想拿主意,才推脱给萧景弋的。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啊! 方才楚兰君不是已经给姜令芷斟了酒吗? 她怎么还能站起来跟他顶罪? 难道是药效慢? 没等他想明白呢,姜令芷又催促道:“王爷再多想一刻,皇上便更危险一分,王爷这样拖着,其心可诛啊!” 宣王被迫收回思绪,这萧景弋和姜令芷一唱一和地指控他,他实在承受不来:“罢了,由他诊治便是,出了事,你们萧国公府,一个都跑不” 萧景弋方才就从面前盘子中捻了颗花生米,一直在指尖把玩着。 此刻趁人不备,迅速朝着宣王那一张一合的嘴弾了过去。 “唔”花生米弾中了宣王的舌头,当即便肿胀起来。 让他嘴里只剩呜呜哇哇的怪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那边的牧大夫始终没停歇,手上十分利落,不停地捻起银针朝着佑宁帝胸口刺了下去。 直到佑宁帝的脉象渐渐恢复平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蛊虫变弱了。 这几针下去,佑宁帝体内的那只蛊虫已经大伤元气。 虽然现下还无法将其从佑宁帝体内取出,但至少一年内,不受什么大刺激的话,便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太医来了——” 门口响起一阵通传声,牧大夫利落地收针,把位置给让了出来。 反正以这帮太医的医术,现在也看不出什么了。 第258章 哪个正经皇帝想被骂荒淫无度? 正如牧大夫想的一样,太医并没有从脉象上看出什么来。 太医们诊了脉,验了酒,尝了佑宁帝吐出的血,查验了好一番,最终得出了结论:“是皇上饮酒饮的有些过量,以致气血淤堵不畅,幸亏施针及时,现下已无大碍。” 大殿里的宾客都松了口气。 唉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此刻的佑宁帝也渐渐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感受着胸口充盈的温暖而又畅快的感觉。 这些时日,胸口一直憋闷压抑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这药王谷的大夫,还真是名不虚传! 他再看向萧景弋时,神情又恢复以往的爱护亲和,真不愧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好外甥啊,关键时候还得是他来替自己撑着! 佑宁帝靠在椅背上,朝着萧景弋笑道:“景弋啊,方才的事情,朕都清楚,今日多亏你拿了主意,朕心甚慰!” 萧景弋眼皮一闪,似是对佑宁帝的变脸有些惊讶,不过旋即恢复如常。 他神色恭敬道:“护卫皇上安危,乃是臣分内之事。” “好,好,朕回头重重有赏!”佑宁帝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将手放下。 随后佑宁帝又看向荣国公,同样的笑容可亲:“朕不胜酒力,倒是扰了爱卿的寿宴。回头,也补你一份大礼!“ 荣国公直到这会儿,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忙道:“臣惶恐,是臣府上席面简陋,酒水粗劣,引得皇上龙体违和。”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虚话了,”佑宁帝随意道,“你们接着热闹,朕且先回宫去喽!” 荣国公便不敢多说,只应道:“是!” 曹公公朝着外头高声喊道:“传轿辇!” 席面上众人也都照着规矩起身跪下:“恭送皇上!”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皇上走了也好,到底不用再紧绷着了。 唯有被遗忘在台子上的周慧柔心底惶恐不安,怎么办?怎么办?她脱也脱了,跳了跳了,皇上要走了,却好像把她忘了! 不行得抓紧这个机会 轿辇来的很快,佑宁帝被搀扶着要上轿辇离开,忽然听到一道娇怯的声音:“皇上~” 佑宁帝一顿,这才发觉,说话的,是台子上跪着的“舞姬”。 方才那样的氛围下,这舞姬的表演实在是有些惊艳,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倒是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佑宁帝转念又一想,这到底也是荣国公府的一片心意,便收了。 于是佑宁帝随意道了声:“方才舞跳得不错,摘下你的面纱,朕瞧瞧。” 闻言,周慧柔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皇上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这么多人看着呢,就不能将她带回皇宫,再看吗? 她的脸一露出来,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她是周慧柔了! 更何况,承稷哥哥可就在那看着呢! 可若是不摘她错过这个机会,后半辈子可就没指望了! 想了想,她忍不住把声音又夹得更娇了一点:“皇上,女为悦己者容,妾身仰慕皇上,从今往后,容貌只想给皇上一人看。” “唔——”这话说得十分好听,佑宁帝倒是又勾起了几分兴趣,女子还是娇柔些喜人。 他正要发话,让她跟着回宫时,一旁的宣王终于忍不住了,他大着舌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道:“父,皇!您才刚吐了血,伤了身子,这下贱东西,竟敢当众勾引,实在该死!” 他关心佑宁帝,他更在意自己在佑宁帝心中的形象。 佑宁帝恢复如常后,便对萧景弋大肆夸赞,这让宣王心里有些不安。 毕竟,方才牧大夫要下针时,他还曾出声阻拦,这可不妙。 虽然父皇没有怪罪,但是他自觉行事不妥当,便想找机会迅速找补一番。 而此刻,这个生扑上来的舞姬,便是他眼里送上门来的活靶子! 他吐字不清,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佑宁帝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宣王一向聪慧,怎么这会儿竟瞧不出来,今日这舞姬,是荣国公府的安排吗? 诚然,宣王说的话是好话,但这话一说,岂不是给那帮一心盼着死谏的御史递了话柄,好让他们用笔杆子戳死他这个皇帝? 哪个正经皇帝想被骂荒淫无度? 而台子上的周慧柔眼底一片不可置信,承稷哥哥说她该死? 第259章 想个体面的理由,朕便纳你入宫 周慧柔忍不住抬头看向李承稷,一双泪眼欲说还休。 承稷哥哥腿伤成这样,想来这些日子一日不好过?所以说话才这般说伤人。 她在感业寺也很不好过的。 原本,若是没有她没在瑞王府出意外,他们该是天造地设美满幸福的一对壁人可现在,却变成面对面也无法相认的苦命鸳鸯。 眼角一滴泪珠落下,滑到嘴边,她尝到苦涩,却不及心中热万分之一的难过。 只可惜,李承稷并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他甚至厌恶极了女子这般矫揉造作的样子,因为满上京多的是这样的姑娘,早看腻了。 但他还是被这舞姬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这双眼睛,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思来想去都没想清楚在哪见过。 他甩了甩有些莫名迷糊的脑袋,最终还是认为,呵,天底下的舞姬都这样罢了,惯会谄媚讨好勾引男人的。 于是他大着舌头,对着这“舞姬”又呵斥了一句:“娼妓之流,千人骑万人跨的脏货,也敢攀附皇恩?” 周慧柔面无血色,被这话骂得心都要碎了,承稷哥哥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她满眼痛苦,一咬牙,拉下衣袖,露出一截藕臂,上头朱红色的守宫砂清晰可见。 她颤着声,一字一句道:“王爷,我乃清白之身!” 李承稷蹙眉,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本就说话费劲,这舞姬还敢跟他顶罪? 当即又驳斥道:“来人!将这忤逆的贱婢拉下去掌嘴!” 而他说完,外头那些禁军护卫没动,毕竟他们只听佑宁帝的吩咐。 荣国公府的下人虽然有些犹豫,但很快,便被荣国公一个眼神给吓退了回去。 宣王见没人听他的,不由得有些恼怒。 他一拍桌子,吩咐自己的随从:“推本王过去,本王要亲自动手!” 宣王府的随从自然十分听他的命令,立刻哆哆嗦嗦的应下来:“是。” 周慧柔满眼绝望地看着宣王。 她一咬牙,将方才就该扯下的面纱扯掉,露出那张精致娇媚的脸,泪眼朦胧:“王爷,你当真要这么对我吗?” 周庭赫和萧景瑶对视一眼,萧景瑶立刻小跑到台子上,将慧柔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佯装惊讶道:“慧柔!你怎么会回来?” 而李承稷看见周慧柔那张脸,彻底愣住了。 她不是被罚去感业寺代发修行了吗? 怎么会忽然回到上京,还扮成这幅舞姬的打扮? 电光火石间,宣王的脑子忽然又转了一圈方才,祖父说什么来着? 祖父说,舅母特意安排了献舞的舞姬。 也就是说,这舞姬,其实是给父皇准备的! 方才他急着向父皇表现孝心,横冲直撞地呵斥舞姬,倒是忽略了这最要紧的一茬。 他偏头看了佑宁帝一眼,见他坐在轿辇上,神色难掩不悦,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但他一转眼,又看到慧柔双眼通红,满脸是泪,衣不蔽体的狼狈样子,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怒火熊熊燃烧。 且不说,慧柔是他的表妹,又差一点就是他的王妃,现在要把慧柔献给父皇? 还用得是这种下贱的方式? 怎么,荣国公府养女儿的目的,就是物尽其用吗? 平心而论,他对周慧柔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但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又差点嫁给他为妻,眼下又是这样的情形,他只觉得心底的占有欲迅速暴涨。 于是他扯下自己的外衣,交给随从,慢吞吞地嘱咐道:“去给表妹披上。” 说了太多的话,舌头越发地疼得难受,让他心底的怒火蹭蹭往上涨。 随从忙应下:“是。” 可慧柔似乎已经伤及了心,她萧景瑶怀中直起身子,将衣裳一把推开:“不必了,我脏,配不上王爷的衣裳。” 说罢,别过头去,捂着脸呜呜直哭。 而这一幕落在佑宁帝眼中,却是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慧柔哭起来的样子,竟莫名与周贵妃有些相似,柔弱而又倔强,叫人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好好疼爱。 周贵妃到底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性子柔顺妩媚,从未违逆过他的意思,还为他生下一双儿女,实在是劳苦功高。 若不是她做下那等错事,佑宁帝甚至打算,等百年之后,允她一同合葬。 将周贵妃打入冷宫后,他怒气消散了几分,可心底到底空了一块。 纵然后宫佳丽众多,他接连宠幸了几人,可很快就觉得乏味,无人比得上贵妃知情识趣。 今日一见这慧柔,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慧柔和承稷,到底曾是未婚夫妻 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好意思瞧上曾经的儿媳呢? 但想着想着,佑宁帝心里还是有些猫抓了似的这不是到底没成婚吗? 于是他看向周慧柔,缓缓开口,问道:“朕记得,你在感业寺带发修行,怎么会回来上京的?” 他并不是想质问慧柔为何要抗旨。 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总要有个体面的说法? 若是她能替自己善后,就说明还是有些脑子的,这样的女人进了宫,自然能处理好那些不该有的关系和心思。 而这个问题,荣国公府早就替周慧柔想好了说辞。 周慧柔知道机会难得,她顾不得伤心,忙从萧景瑶怀中挣脱出来,朝着佑宁帝的轿辇跪下,哭求道:“皇上饶命!臣女自打被罚入感业寺之后,一直潜心修行,可臣女实在太过思念家人 臣女记着今日是祖父的寿宴,所以偷偷从寺里跑下山来,看到府里的舞姬要给祖父献舞,臣女便逼着她换了衣裳,只想看祖父和父亲母亲一眼 呜呜请皇上责罚臣女”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倒是让在场不少人都为之动容。 而佑宁帝神色也缓了几分,这理由倒是体面。 他温声道:“倒是个孝顺的,罢了,朕准你在府里住上几日,好好陪陪家人。” 周慧柔立刻抬头,满眼感激地看着佑宁帝:“多谢皇上开恩,臣女往后在神佛面前,定会替皇上念经祈祷,祝皇上健康长寿,洪福齐天,日月同辉。” 佑宁帝靠在轿辇上,笑了一声,虽然还有些虚弱,但他仍旧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裳,丢给一旁的曹公公:“去给慧柔姑娘披上。” 第260章 这人挺能装的 “是。” 宣王的脸色难看至极。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真的瞧上了慧柔,要让她在府里住上几日,再悄无声息地将她纳入后宫吗? 这怎么可以? 慧柔可是他的未婚妻啊! 他坐在素舆上,倔强而又不满地看向佑宁帝:“父皇,不可!” 佑宁帝也被宣王此举激起了占有欲。 他是皇帝,不过想要一个女人罢了,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警告地看了宣王一眼,冷了脸色:“承稷,你醉了。” 李承稷神色一僵,立刻意识到父皇的不满,哪怕心里再气怒,也再不敢多说一句。 舌头已经无法动弹,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曹公公默默地松了口气,这才战战兢兢地接过佑宁帝的外裳,心想着老天爷今日可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荣国公府真是够脏的。 但他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将外裳送到周慧柔跟前,低声道:“姑娘,皇上怜惜,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借公公吉言,”周慧柔接过佑宁帝的外裳,披在身上,盈盈一拜:“谢皇上恩典。” 佑宁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拜倒的样子,不由地笑了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 曹公公忙道:“起驾回宫!” 宣王一直死死盯着佑宁帝离开的背影,可心头难掩的怒气,到底让他气红了眼。 他手指微微发抖,抓起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辛辣的液体甫一入喉,却将胸口的压抑的怒火又点燃了几分。 而荣国公府众人皆是松了口气,甚至难掩喜色的模样。 萧景瑶忙将裹了衣裳的周慧柔给带下去,周庭赫又站出来,举起酒杯向大殿中的宾客说些好听话,请大家接着饮酒作乐。 中间的台子上很快又有舞姬上来表演。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啧了一声,这荣国公尝到了靠嫁女儿往上爬的甜头,还真是毫无下限。 就跟楚家的女儿一样。 如此想着,她回头看了眼楚兰君。 楚兰君这会儿已经意识迷离了。 姜令芷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表妹,你还好吗?” 楚兰君哪怕已经快昏过去了,但一听见姜令芷的声音,还是立刻便下意识地求饶:“表姐,饶了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方才姜令芷给她灌了一杯酒之后,她就有些手脚发软,意识模糊。 而姜令芷还威胁要将那一整壶的酒给她灌下去,楚兰君顿时吓破了胆,她不过是有些攀高枝的贼心而已,哪见过这架势? 再之后,大殿中便陷入一片乌黑。 她怕死了姜令芷会趁机弄死她,立刻就掐着大腿保持清醒,强撑着将自己和宣王的合作谋划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只是隐约记得,姜令芷到底还算是有点人性,没有将那一壶下了迷药的酒给她灌下去。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不会再让她喝了,这壶酒现在正在宣王桌上摆着呢。 方才大殿中乌黑一片,宾客们都在看舞姬。 但孟白可没闲着。 她照着姜令芷的吩咐,拎起楚兰君的酒壶,施展轻功,踩着那鸟笼顶端,飞到男宾席面上,趁机换了宣王的酒。 再找到姜浔提醒他别乱喝酒,然后再不动声色地回到女眷的席面上,顺手把楚氏也敲晕过去。 干完这一切,她悄无声息地回到姜令芷,气息都不带乱一下的。 随后佑宁帝吐血,大殿又恢复一片明亮。 再之后,便是荣国公府搭的戏台。 如今,宣王怒火汹涌,郁闷透顶,正借酒消愁,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哪还有一开始的张狂得意? 姜令芷微微一笑,摸着楚兰君的脸:“你说说你,生得这般貌美,若是想攀高枝,其实宣王爷也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啊。” “唔,”楚兰君蹙了蹙眉,想说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令芷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对面男宾席面那边突遭变故,有人尖叫了一声,而后众人都围了过去。 孟白眼力好,一眼就看见,似乎是宣王喝多了,从素舆上滑了下来,本就没长好的伤腿重重砸在地上 只是宣王坚强,都伤成这样了,还是一声都没坑。 她向姜令芷禀报完,姜令芷啧了一声,道:“机会来了,你去,跟牧大夫带句话,就说,宣王伤得重,得挪去偏厅医治。” 孟白点点头:“是。” 孟白一走,姜令芷立刻便将楚兰君架起来,扶着她出门往上阳楼的偏厅去。 这会儿这大殿中一片混乱,倒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而男宾这边,在荣国公的催促下,牧大夫已经拎起药箱开始干活了。 他一把扯开宣王的裤腿,发现那碎骨都顶破肉皮了,顿时眉心蹙紧:“王爷,您这腿,不妙啊!” 等了半晌,却没听到宣王说话,一抬头,才瞧见,宣王已经脸色发白,满头冷汗。 却还是一声不吭。 牧大夫心想着,这人挺能装的。 方才在那前院的偏殿里,不过捏他一下,他就疼得要死要活的,现在都这样了,还装什么英雄汉! 宣王:“” 能喊出声的话本王早喊了! 肿胀的舌头已经占满他整个口腔,不仅让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孟白不动声色似挤进人群,蹲在牧大夫身边,悄悄将姜令芷交代的话带到。 牧大夫古怪地看了孟白一眼,说的这不是废话吗?这有什么好交代的? 人都伤成这样了,当然得挪去偏厅医治啊! 好巧不巧的荣国公开口问道:“牧大夫,王爷这伤?” 牧大夫神色沉重:“伤得很重,叫下人去拆块门板,将王爷抬到偏厅!” 第261章 老头,把她扎醒! 说是偏厅,里面地方也不小,分里间和外间。 姜令芷略打量了几眼,便迅速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楚兰君藏在床帐后。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近,她便放轻了呼吸。 屋门从外头打开,下人抬着意识混沌、满脸痛苦的宣王,将他挪上里间的床榻,而荣国公府的一行人也跟了进来,围着牧大夫,请他给宣王诊治。 “得动刀子,将皮肉划开,将腐肉里的碎骨捡出来,再将骨头接好,重新养,”牧大夫神色紧绷,跟荣国公说了治腿的法子,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话方才老夫跟王爷也说过,不过方才老夫能保证治好,现在,老夫可说不好!” 荣国公一时眉心紧皱,脸色颇为难看。 一开始,他想着让宣王来这席面,是想着刺激佑宁帝,好让慧柔能顺利进宫得宠。 现下这计划倒是基本上成功了,可谁知道宣王伤心过度,借酒消愁,喝多了把自己给摔成这样子。 要是宣王的腿彻底治不了,成了瘸子,他们荣国公府还指望什么呢? “牧大夫,一切照您的意思来,老夫只恳请您,一定要治好王爷的腿呀!”荣国公叹息一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荣国公府都使得!” 牧大夫神色沉重:“老夫是大夫,除了给人好好治病,别无他求。事不宜迟,老夫这便要动刀子了,国公爷先叫闲杂人等都出去。” 荣国公忙应下:“好,好,都听牧大夫的。” 说罢一摆手,方才跟着进来的下人及看热闹的宾客,都识相地退了下去。 牧大夫看又道:“这治疗的场面太过火血腥,国公爷也请出去!” 萧国公虽然还是担忧,却也只能点点头。 屋里一下子空了下来,牧大夫又叹了口气,麻利地从药箱中掏出一把匕首,在烛火上炙烤过后,划开了宣王的伤腿 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将一切都收拾妥当,重新用木板固定了伤腿,又在划破的地上洒了药王谷特制的金疮药,裹了干净的布条。 做完这一切后,牧大夫终于长出一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床榻上痛到脸色发白,却始终闭着眼,一声不吭的宣王,啧了一声:“还真是条汉子!这都没喊一声!” 牧大夫忽然觉得有些诡异,忙伸手摸了摸宣王的脉搏,别是给疼死了? 结果一摸瞬间吓了一跳:“好家伙,怪不得不醒呢,这谁给你下了迷药啊不对,还有” 牧大夫又伸手捏住宣王的下巴,这一瞧,才发现宣王的舌头肿胀得整个口腔都是,怪不得一声不吭呢。 他正感慨着,转身去药箱里翻银针,想把宣王的迷药给解了,就听身后幽幽一道女声:“迷药,我下的” “唉哟!”牧大夫吓得跳脚,手上的银针差点没拿稳,戳自己手心里。 忙一回头,结果就看到正从床帐后露个脑袋出来的姜令芷。 没等他说话呢,外面立刻响起萧国公那略显焦灼的声音:“牧大夫,可是有什么意外?” 姜令芷立刻又把脑袋给缩了回去,牧大夫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慌不忙地冲着外头喊道:“没事没事,马上就好了。” 荣国公应了一声,到底没有进来。 牧大夫这才松了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又从床帐后出来的姜令芷:“你你你丫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喔,给宣王牵牵红线,”姜令芷一转身,将同样昏迷不醒瘫在地上的楚兰君给拖出来,“老头,帮我把她扎醒!” 牧大夫:“!” 这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怪不得叫孟白传话,让他来偏厅呢,原来是早就在这里藏着了。 还牵红线牵红线哪有这样把人迷晕的? 这是包办姻缘才是! 牧大夫虽然很喜欢姜令芷这丫头,但还是沉脸问道:“丫头,你要干涉啊?” 姜令芷挠挠头道,解释道:“迷药是她自己个带的,我没喝,给她灌下去了。” “那算她活该!”牧大夫当即兢兢业业地捏起手里的银针,在烛火上烤过之后,迅速在楚兰君的脑袋上扎了几下。 楚兰君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她手脚还瘫软着,但意识已经恢复了,一瞧见姜令芷,忍不住又是一阵瑟缩:“表” 姜令芷迅速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往床榻上瞧:“喏,表姐给你寻了根高枝,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个了。” 楚兰君:“” 她是想攀高枝,但她最想攀的,还是二表哥那根高枝! 而不是宣王这个断腿的废人啊! 不过,事已至此,嫁给姜浔的事是也不用想了。 其实凑活一下嫁给宣王嘛,也不是不行 就算当不了王妃,当个侧妃也总可以? 那可比姜二夫人要气派多了! 这两厢一比较,楚兰君又觉得宣王实在不错,事不宜迟,她很快拿定了主意,一咬牙道:“此事,我记表姐的恩情我知道表姐瞧不上我,可是对我这样的身世来说,谋一桩高嫁的婚事,是我最好的出路了。” 姜令芷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不必谢我,人各有志,今日之事,也算是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既然楚兰君自己觉得好,那倒真是省事了。 反正,她今日目的,就是想给宣王添点堵,作为他敢觊觎自己的回报。 这一壶加了迷药的酒,一条或许再也治不好的断腿,再加一个拖累他名声的女人希望宣王好好享受。 希望宣王下一次再想到姜令芷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头只剩下恐惧的战栗,而非,将她据为己有的龌龊心思。 姜令芷转身要去开后窗户,打算趁着这会儿人都在偏厅外头,方便她从这里爬出去。 楚兰君忽然又出声了,她朝着牧大夫恳求道:“牧大夫,妾身求您,能不能跟外头的人说,王爷需要静养,让他们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要是人一进来就不走了,她也没法将清白交出去啊! 牧大夫捋了捋胡子:“这样,你还去床帐后头藏着,老夫叫国公府的人进来瞧一眼,再对他们说王爷得静养,让他们别进来。” 俗话说,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也有颗成人之美的心,但总不能搞得像是他包庇的一样。 楚兰君倒是没想这么多,立刻点点头,又手脚并用地挪去床帐后躲着了。 牧大夫又看了眼后窗的位置,走过去将窗户从里头关好,随后才出声叫了荣国公府的人进来。 第262章 姜氏就是害死你们的元凶! 姜令芷已经溜溜达达的又回到了上阳楼。 大殿里相熟的宾客都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话,没人注意她进来。 姜令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二夫人顾氏忙朝她靠近了一些,一脸后怕道:“唉哟,二嫂正想叫人去找你去呢,咱们还是回府呢,方才大家伙都说呢,这荣国公府怕是撞邪了。” 好好一场寿宴,偏偏就闹得皇上吐血,王爷断腿,真是够邪门的。 姜令芷点点头,也好,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这荣国公府的席面也没什么好待的。 她偏头吩咐孟白:“去叫将军,咱们打道回府。” “是。” 姜令芷便和顾氏、萧玥一同起身,没找着荣国公府管事的主人家,便遣了下人去和荣国公府管家说一声。 随后便一同往外走。 姜浔立刻也随之起身,跟他的纨绔知己周渊告了别,要一同离开。 周渊念着当初瑞王府参加烧尾宴时,差点被雪虎扑死,幸好姜浔将他一把推开,因而一直将姜浔视为救命恩人。 于是也起身,要将他送到大门口。 不曾想,还未出大殿,赵夫人忽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指着姜令芷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姜氏,你这个挨千刀的贱妇!你拆散我儿子的姻缘,又害我儿子成了个废人,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 这话骂的实在恶毒,让大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周渊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在荣国公府今日的热闹之前,满上京都在议论永定侯府那些事的来龙去脉。 是以,他当然也知道,是永定侯府自己设局,想用花匠的死陷害萧二爷,好拿捏人家萧姑娘。 而这阴损的招数被萧四夫人识破,当场报复了回去只能说是永定侯府自己活该。 而赵夫人一口一个贱妇,一口一个去死,摆明了是要将这事全都怪在姜令芷头上,实在是蛮不讲理。 但是瞧那姜氏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好先出头说话。 姜令芷倒是没生气,就是有点懵。 这赵夫人一直躲在哪呢?怎么一直没见着?这会儿都要走了,她才冒出来。 赵夫人方才坐在席面靠后的位置,一直在等着机会。 方才她出了萧国公府的后门,就被一伙人给拦下了,为首的是个貌美妇人。 那妇人告诉她,能在荣国公府帮她报仇,但后果是,她会跟着同归于尽,但赵夫人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她恨死了姜令芷,所以照着那妇人的吩咐,在姜令芷要离开时,豁出去了! “你装什么无辜?”赵夫人见她不说话,呸了一声:“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你?你这个害人精,贱妇,怪不得你一出生克死亲娘,你枉为人” 姜令芷还没怎么样呢,姜浔先听不下去了,他冷哼一声,对赵夫人道:“你这泼妇好不讲理!你那儿子干了什么事,不用我再给你重复一遍了?你能教出这么个玩意儿,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若还要点脸面,就该日日吃斋念佛,诚心忏悔,求佛祖大度,让你和你儿子下辈子别沦为畜生道才是!” 姜浔嘴皮子麻利得很,赵夫人被这一串连珠炮似的攻击,人都傻了。 周渊随之也站出来,有救命之恩的好兄弟在那替妹妹打抱不平,渊大公子哪能不上? 他啧了一声:“我说这位赵夫人,今日这可是我祖父的寿宴,你在这席面上满嘴喷粪的,可是故意要不给我荣国公府面子?来人,将她扔到外头去!” 话音一落,国公府的护卫立刻听话地涌了过去,就要将赵夫人拿住。 赵夫人到底还是要脸的,她气得脸色发青:“周大公子,我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敢这么对我?这就是荣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周渊面色怪异地回头问姜浔:“浔哥!你们在街边看到一个疯婆子,会让她进府做客吗?” 姜浔道:“我不会!我脑子没病!” 周渊一拍手:“巧了吗这不是,小爷我也不会!” 这两人一唱一和,把赵夫人气的肝火直冒:“好好好你们好得很!你们合着伙来羞辱我是不是?” 萧景弋一直坐在素舆上看着,此时终于开口:“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分明很淡,却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赵夫人更是一个哆嗦,她眼含热泪,咬牙道:“萧将军,我知道你劳苦功高,咱们大雍的百姓都敬你可姜氏这个贱妇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不能一味纵容?你今日要是不给我个说法” 她深吸一口气,指着一旁的柱子:“我就死在这里!” 萧景弋漫不经心道:“本将军并不在意你的生死。想来荣国公府会更在意一些。” 周渊立刻道:“对!你死我们府上算怎么回事啊?要死死外头去!” 赵夫人气得几乎要发疯。 她冷笑了一声:“要是可以,我也想死在外面!” “这偌大的上京,看着繁华富贵,其实内里龌龊至极,所有人都该死!” 她这话说得很不对劲,萧景弋立刻意识到什么,伸手扯了姜令芷一把,让她往后站。 下一秒,就见赵夫人抬脚踹向方才她指着的那根柱子。 一个内宅妇孺原本是没有多大力气的,可赵夫人这一脚下去,众人就见那原本需要二人合抱的柱子,竟被她踹出一只大洞。 里面肉眼可见塞满了油纸包。 赵夫人抬手拔下簪子,捅破了那油纸包,里头黑乎乎的东西倾泻而下。 大殿中很快充满了硝石的味道,终于,有人惊呼出生:“是,是火药!是火药啊!” 端午时,那两只游船爆炸时的惨烈,众人还历历在目,而现在,这火药竟又藏进了荣国公府办席面的大殿里。 大殿中的宾客们顿时惊叫出声,想要往外跑,赵夫人一把从袖口抽出火折子:“谁要是再跑,我马上点火!” 人都惜命,世家大族勋贵人家更为惜命,赵夫人话音刚落,宾客们勉强安静下来。 有人吞了口口水,道:“赵夫人你先冷静,莫要开玩笑,你要是引爆了这火药,最先死的可就是你自己!” “是啊!您可千万莫要冲动,冷静,冷静一点!” “冷静?”赵夫人冷笑一声:“我很冷静啊!我儿子废了,我还有什么指望?与其被你们在背后戳脊梁骨嘲笑,还不如咱们一起去死!” 她表情扭曲地看向姜令芷,尖声道:“诸位今日共赴黄泉,可别忘了 ——姜氏这个贱妇,就是害死你们的元凶!” 第263章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赵夫人话音未落,就扒开火折子的盖子,往火药的油纸包上按。 只要一遇见明火,火药就会彻底被炸开,这么大量的火药,莫说整个大殿里的宾客了,整个荣国公府,乃至附近的人家,全都会被炸死。 赵夫人也怕死,但是就像那个美妇人所说,能拉着她憎恨不已的姜氏下地狱,还有这么多人给她陪葬,一点也不亏。 “都去死都去死!!”赵夫人脸上带着疯狂扭曲的笑容。 一想到姜氏这个贱妇会为书珩偿命,还有这么多嘲笑过她的人,今日都会死在她的手下,她就控制不住的兴奋,手指都有些颤抖。 她手中冒着火星的火折子立刻就要摁上那易燃的油纸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令芷忽然听到“咔嚓”的一声,她甚至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萧景弋抬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姜令芷听到大殿里满是尖叫声,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她忽而有种反胃的感觉:“怎么了?” 萧景弋看着倒在地上,脖子几乎被生生砍断,鲜血溅得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赵夫人,微微蹙眉。 手掌将姜令芷的眼睛捂得更紧,道:“没事。” 姜令芷:“” 姜令芷:“我都闻到血腥气了。” 萧景弋一个眼神,叫狄红把大殿里的帷帐扯下来,先将身首异处的赵夫人盖住,这才放下手,道:“真没事。” 变故来得太突然,至今都有人没反应过来,也有人惊恐无比地看向手上还捏着利剑的姜尚书。 他一直在席面上默不作声,像是个隐形人。 也没人能想到,一向清高孤傲的姜尚书,腰间会随身带着削铁如泥的软剑,还会如此果断毫不犹豫地直接将赵夫人的脑袋砍下来。 瞧着姜尚书那手起刀落的架势,很难说,他这一剑是情急之下想救自己的女儿,还是他也不想枉死。 姜尚书倒是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而是扔了软剑,抽出一张手帕擦拭沾在手上的血迹。 姜令芷没多想,收回视线,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今日赵夫人突然跑出来,这事儿在姜令芷的意料之外,但这原本也不算什么。 最疑惑的,是赵夫人如何知道荣国公府办宴会大殿柱子里藏了火药? 这火药在这柱子里藏了多久?荣国公府可知情? 这背后明显有些别的文章。 只可惜姜尚书下手太快,直接就要了赵夫人的性命,若不然,倒是可以从她嘴里掏点什么出来。 荣国公世子周庭赫得了信匆匆赶来。 先是瞧见那破了洞的柱子,还有里头那肉眼可见的火药,再掀开蚊帐看看死状惨烈的赵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差点没站稳:“这这” “周世子!”不等他说完,姜令芷就冷声开口:“满上京人尽皆知,这上阳楼,是荣国公府为了给荣国公办寿宴特意修建的,而这藏了满柱子的火药,还有这意图点燃火药的赵夫人,荣国公府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此刻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宾客们,也顾不得再吹捧荣国公府了,纷纷开口质问道:“对!给个说法!大家伙今日可都是来赴宴的!” “方才赵夫人还找借口怨怪萧四夫人,这和萧四夫人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永定侯府和荣国公府有勾结,想害死咱们所有人!” “就是!咱们这便去告御状!”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肆意发泄着心头的恐惧和愤怒。 好好来赴宴的,差点把小命都搞丢了,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周庭赫也觉得不合理。 他伸手摸了摸柱子的,才发现原本该是实木的柱子,里头却变成了空心的,只剩表面薄薄一张板子,怪不得能被那赵夫人一脚就踹出个大窟窿来。 他心里惊恐不已,当初可是他亲自盯着修建的这上阳楼呀! 到底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了这么大一根柱子,还将里头都塞满火药? 这么多的火药,今日若是炸了,他们荣国公府可就彻底没了! 周庭赫他惨白着一张脸解释道:“这上阳楼是新修建的不假,可这火药,我我也实在不知呀!不过诸位放心,此事荣国公府定然会查个水落”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尖声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众人已经大受惊吓,听见这声音不由的发抖,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 发出声音的是文远伯夫人。 因着她身份不算高,故而一直被挤在人群最后头。 原本正仔细地伸长了脖子听前头在说什么,不经意一回头,才发现那鸟笼台子里突然多了个人,被五花大绑,拿手帕堵了嘴,吊着脚挂在鸟笼里。 而整个鸟笼都被泼满了晶亮的火油。 随着这一声尖叫,众人立刻挤了过去,立刻发现,里头的正是姜尚书的夫人,楚软芸。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众人议论声不断,周庭赫更是铁青着一张脸,到底是谁在荣国公府搞鬼! 在大殿的柱子里藏火药就算了,还在他的眼皮子下,把请来的客人给绑成这样。 姜令芷蹙眉,她与楚氏不相熟,却不知,到底谁跟楚氏这么大的仇? 竟要让人死的这般惨烈。 姜尚书若有所思地看了姜令芷一眼,顿了顿,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周庭赫立刻看向姜川:“姜尚书,我这便叫人去救夫人” “不必了”姜尚书一脸漠然,双眸微微眯起:“这出戏是给我瞧的,火油很快就会被点燃。” 周庭赫微怔,而后立刻便听到一阵利箭破空,像是印证姜尚书的话一样,迅速点燃了满地的火油。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人要向姜夫人下手” “这么多年,没听说过姜夫人得罪谁啊” “那柱子里可还有火药呢,这火就这么烧起来了,真是不拿咱们的命当回事啊” “简直丧心病狂!” 各种嘈杂的声音响成一片,姜令芷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焰吞噬了楚软芸,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人就彻底与火焰融为一体。 没等她再看下去,眼神就又被捂住了。 萧景弋的手很大,几乎盖住了她半张脸。 姜令芷明明没有看见那惨烈一幕,但或许是空气中的味道太有冲击力,所以她甚至自动在脑子里描摹出了那样的画面。 让她想起了从前在乡下时,奶娘许芬逼迫她吃生蛆了的臭肉的那种感觉,下意识地想吐。 萧景弋脸色冷淡,偏头看向周庭赫:“告辞。” 说罢让姜令芷转了个身,一直往前走,离开这处大殿。 他也转动素舆的轮子,随之往外走。 二夫人顾氏赶紧对着萧玥跟上。 而后整个大殿中的宾客也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纷纷告辞,逃也似的往外走 太可怕了。 纵然荣国公府再有权势,也架不住差点搞得人小命不保啊,晦气的地方,晦气的宴会,罢了,以后还是敬而远之。 周庭赫也不好说什么,脸色难看地一边安排人收拾大殿里的残局,一边亲自送客。 走到大殿外头,呼吸了一番新鲜空气,才觉得心绪轻松了不少。 对于楚夫人被活活烧死的事情,他好声好气地向姜尚书致歉:“今日之事,荣国公府一定会查清楚的!还望姜尚书莫要” 话音还未落,忽然又是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让他不由得心跳。 这又是怎么了! 很快府里的管家脚步匆匆地过来,看见姜尚书也在,脸色不由的有些迟疑:“是,姜尚书府的表小姐,和,和宣王殿下出事了” 周庭赫大惊失色:“出什么事了?” 管家擦着汗:“是,是,许是楚姑娘走错了屋子,二人楚姑娘正哭着要自缢呢” 周庭赫气得跳脚,这姜夫人的事还没个交代呢,怎么这楚姑娘就又在荣国公府出事了!!! 还有那宣王,腿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老实呢??? 那管家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一时间等着向周庭赫告辞的宾客都瞪大了眼睛,老天爷,这荣国公府怎么这么多麻烦! 姜尚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姜浔,叹了口气:“罢了,烦请世子前头带路,总归是在姜府住着的姑娘,我替她问问宣王的意思。” 周庭赫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引着姜尚书往偏厅去。 他心里已经不知道该怪谁了,只盼着宣王能识相点,给楚姑娘一个名分,可别再给荣国公府添乱了。 第264章 早做准备 回萧国公府的马车上。 这一次,姜令芷和萧景弋同乘一辆,二夫人顾氏仍是和萧玥一辆,而牧大夫选择骑马。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也知道,这些个女眷吓得不轻,需要些安慰。 他这老头子,就勉为其难给将军制造一点表现机会! 姜令芷靠着车厢,此刻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萧景弋将两条腿放好,然后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一把带坐在他腿上。 姜令芷一愣,忙道:“夫君,我自己坐着就好,别压着你的腿。” 萧景弋一本正经说:“不碍事,它没有知觉,你压一压,说不好它还好得快些。” “?”姜令芷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奇怪的道理。 “你忘了,”萧景弋说,“你从前就总是这样压着我,我才醒得很快。” 姜令芷:“” 姜令芷脸红了:“青天白日的,你胡说这些做什么?” 她本来心情有些沉重的,但被萧景弋这么一打岔,倒是有些顾不上回想方才席面上的事了,只觉得他不知羞。 萧景弋微微挑眉,啧了一声,轻轻贴着她的耳边:“做都做了,还不让说了?” 姜令芷义正言辞地捂了他的嘴:“那也不可以!” 她觉得,再让他说下去,说不好今日还要再出条人命,那就是她姜令芷害羞至死。 萧景弋伸手抓了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 他见她脸色已经恢复过来,心底松了口气。 这才正色道:“方才牧大夫说,已经施针暂且压住了皇上体内的蛊虫,只要一年内想法子除了便是。” 姜令芷点点头,这倒勉强算是个好消息,佑宁帝不会轻易得疯病,朝堂就还能安稳。 萧景弋又道:“阿芷,趁着荣国公府闹出那乱子,无人顾得上注意咱们,你同我去一趟安宁村。” 姜令芷一愣:“去做什么?” 安宁村,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上京南边大约一百里地的地方。 她对安宁村的记忆很复杂。 虽然从小奶娘许芬一家没少刻薄她,但是村子里很多老人都对她很好。 尤其是邻居白术哥哥和妹妹鹿茸,是她最好的玩伴。 姜令芷在乡下时的名字叫灵芝,就是白术哥哥给她取的。 白术哥哥精通医术,没事的时候就带着她们俩一起上山采草药,给她们摘野果子吃。 她和鹿茸也总是一起结伴,去私塾偷听先生教学,去马场帮着喂马学骑马,到镇上卖些山货和自己刺绣的手帕 只是回来上京后,安宁村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因为回到姜家后,姜老夫人便不许她再提起安宁村,说这样会让人在背后说魏岚生了个粗野的乡下丫头。 她便不敢提。 后来嫁到萧国公府,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绊住脚步,一直没能回去看看。 这会儿萧景弋提议回去,她倒是很心动,只是想着萧景弋定然不会贸然提出这个建议。 萧景弋顿了顿,说道:“想来那周慧柔很快便会入宫,而周太后的禁足,自然便快要解了,瑞王府的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早做防备。” 姜令芷点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但这跟回安宁村有什么关系? 那皇宫里的事,就连他们萧国公府都鞭长莫及,而安宁村里的老百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她实在想不通。 萧景弋解释道:“从前我叫狄红去查赵若微身世时,查到一个姓杨的丫鬟身上,正是周太后身边的人,人就在安宁村。” “原来如此!”姜令芷恍然大悟,思索片刻,很快在脑子里想到一个人:“你说姓杨的丫鬟,我可能真的知道,安宁村的确住着位杨婆婆!” 就是杨婆婆教她的刺绣呢! 还有那夏日宴上周贵妃掏出的那把阴阳酒壶,她也是在杨嬷嬷那见过! 萧景弋嗯了一声:“你认得就更好了。以防万一,先将她接回上京住着。” 姜令芷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 她甚至有些期待呢。 萧景弋看着她十分期待的样子,垂眸掩去眼底的担忧,阿芷,上京的水越来越浑,只希望你安宁清净。 长夜漫漫。 安宁镇上一处外表破旧,内里奢华的院落中, 衣衫华贵,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正靠在美人榻上假寐,身后的丫鬟正细致地给她揉捏肩背。 屋里很安静,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直到“吱呀”一声,打破了寂静,也带来了亮光。 一名衣裳简朴到打着补丁的少女,正背着竹筐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妇人,小心翼翼喊了声:“金夫人。” “进来,”被称为金夫人的貌美妇人慢慢睁开眼,一双桃花眼晶亮,见到门口的少女,微微一笑:“鹿茸,你怎么来了?” “我听白术哥哥说了荣国公府的事情,”鹿茸在金夫人对面坐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安地问道,“金夫人,如果,如果那姜尚书没有拔剑,那位永定侯夫人当真会点燃火药吗?” 金夫人没说话。 鹿茸沉默了一瞬,又试探着:“金夫人,灵芝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金夫人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鹿茸的脑袋:“怎么会呢?” 金夫人抬头望向窗外,看着漆黑广阔的苍穹,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缱绻,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我拿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的。” 鹿茸抿了抿唇。 究竟是你拿她当女儿看。 还是因为另有所求? 第265章 是不是冲她来的? 荣国公府发生的那些事情在满上京闹了个沸沸扬扬。 姜令芷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天快亮,才睡得安稳些。 雪莺和云柔知道她受了惊吓,特意找牧大夫要了方子,熬了安神的茶水,结果姜令芷除了起得晚,有点黑眼圈,别的都还好。 就连一大早就赶来萧国公府做客的姜浔都咂舌:“阿芷,你胆气真足,昨日发生那么多事,我昨晚上都没睡。” 姜令芷正喝着燕窝粥,咕哝了一句:“是你自己太怂了。” 姜浔一噎,“我从老爹那打听了些要紧的事情,一大早的我连补觉都顾不上,赶紧就来告诉你,你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有礼吗?” “好好好,”姜令芷放下勺子,十分认真地挤出一个笑脸,“姜二公子请说。” 姜浔跟她也没啥好计较的,开门见山道:“半年前荣国公府就开始重修上阳楼,用料颇为考究,那两根做支撑的柱子,是从蜀中乘了货船运过来的金丝楠木,只是运送途中耽搁了好些时日,到上京时,离荣国公府的寿宴不过月余了。 时间紧急,荣国公府紧急又找了不少工匠,是以那柱子只是简单验过,便直接用上了。” “至于那当时运金丝楠木的货船,是那蜀中的货主自己的船只,帮着送货到上京后,便离开了,”姜浔撑住了自己的下巴,说:“那货船三日后,便消失在海上。而那货船上的伙计,也都生死未卜。” 这件事在上京没掀起什么风浪,但在津门确实议论纷纷,民间都说这货主是命不担财,好不容易赚了这么大笔因子,却连命都搭上了。 现在想来,这可不是命不担财,这是早知那柱子有问题,金蝉脱壳啊! 姜令芷神色郑重了几分,蹙眉问道:“那赵夫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是跟这些人一伙的?” “赵夫人,唉,也算是她自己倒霉,”姜浔一时有些感慨,“荣国公府连夜拷问了赵夫人随行的的嬷嬷,说是,昨日在去荣国公府之前,赵夫人先是来了趟萧国公府。 她跟三夫人说恨你,三夫人说她自顾不暇帮不上忙,让赵夫人别做蠢事。 赵夫人心里这么也气不过,原本打算到荣国公府的席面上当众骂你一顿,让你丢脸。 结果才一出门,就在拐角处遇到个带着面纱的妇人,自称姓金,说也是你的仇人,唆使赵夫人,说若是她点燃火药,把你炸死了,就有法子治好赵书珩,让他能继续娶妻生子。” 姜令芷瞪大眼睛:“她就这么信了?” 一颗已经摘了,另一个也坏了,还能怎么治好? 姜浔一摊手:“可不嘛!赵夫人的嬷嬷交代,说就是那金夫人告诉赵夫人的,那上阳楼的柱子里藏了火药! 这么一联想,当时从蜀中运送金丝楠木的那艘货船,定然与这个金夫人脱不了干系。” 姜令芷一时有些不解:“且不说这个金夫人是谁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却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随意交给旁人,这又是为什么?” 搞了那么多火药,不论是跟她有仇,还是跟荣国公府有仇,亦或是什么外族奸细,想趁机让整个上京动乱这最后一步,都该是万无一失的。 就这么临时从路边抓个人来完成这个杀人目的,是不是儿戏了些? 亦或者说这个金夫人的目的不是杀人?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姜令芷实在想不通,顿了顿,她又问道:“那,昨日楚氏的死,会不会也跟这个金夫人有关?” “这倒是不知,”姜浔叹了口气,“当时所有人都盯着赵夫人,生怕她点燃火药,是以也没人瞧见谁将楚姨挂上去的荣国公服的下人将火扑灭后,楚姨已经烧成灰烬了,连骨灰都扫不起来。” 平心而论,楚氏虽然是继母,但一直将他照顾得不错,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督促他的学业,不算十分的亲近,却也没有刻意要将他养歪的意思。 是以,姜浔还是愿意唤她一声楚姨。 楚氏死得蹊跷又惨烈,姜浔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姜令芷叹了口气,在她的记忆里,楚氏待她不算好,总是一副又是恐惧又是厌烦的矛盾态度。 她一直当那是继室对原配子女没来由的恶意。 罢了,人死债消,她也没什么好记恨楚氏的。 她感慨道:“那楚氏的死,岂不就成了桩悬案。” “唉,反正阿爹的意思,是不往下查了,”姜浔叹了口气,又对姜令芷道,“其实今日,是阿爹让我来寻你的,他让我提醒你,万事小心,最好就呆在萧国公府里,哪也别去。” 姜令芷听得一头雾水:“啊?“ 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 姜尚书怎么又开始关心她了? 他是吃错了药了还是怎么的? 纵然昨日她已经在心里想过,再也不要在意姜尚书这个人,可随意的一句关心,还是让她心里酸涩不已。 姜令芷无意识地捧起燕窝粥又喝了一口,才发现已经凉透了。 她放下粥碗,又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才让心里稍稍平顺了一点。 姜浔倒是随意。 反正从小到大,阿爹说的话,他一向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被阿爹打一顿,也没什么的。 想来阿爹让他带话,也不过是觉得这个金夫人自称和阿芷有仇,太过危险,所以才让阿芷小心行事,别出门的。 姜令芷压下心里的思绪,认真道:“我会小心的,不过我最近有事要出门,多谢姜尚书的好意了。” 姜浔打了个哈哈:“随你啊,反正我就带个话。” 腿长在阿芷腿上,难道还能将她绑起来不成? 萧景弋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忽然偏头看向姜浔,问道:“楚氏和你母亲关系如何?” 姜浔一愣,不明白萧景弋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他想了想,照实说道:“还行。听府里的老人说,我阿娘喜欢兰花,楚姨在府里住着的时日,总跟着我娘学养花我阿娘生阿芷的那日,在花丛中摔了,还是楚姨瞧见了,才去叫的人。” 萧景弋喔了一声,眼神眯了眯,没再多说什么。 姜浔打了个哈欠,便站起身来:“好了好了,一大早的困死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回府去补觉了。” 送走姜浔,姜令芷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金夫人可真是神秘。” 萧景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我有些怀疑,这金夫人是冲着我来的,”姜令芷看向萧景弋,说出自己的揣测:“你说姜尚书会不会是知道些什么,才特意让姜浔来提醒的?” “不过若真是这样,”姜令芷眯了眯眼,“我倒真想知道这背后的事是什么,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萧景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放缓了声音:“阿芷,别乱想,这些是荣国公府的麻烦,那位金夫人假借了你的名义罢了。眼下最紧迫的,还是宫里的周太后。” 姜川啊江川,你既然将那些秘密藏了十七年,那就请你继续藏下去,不要因为心软就毁了阿芷的人生。 而姜令芷同样敏锐地意识到,萧景弋并不想让她去深究这些。 她顿了顿,也佯装被说服了的样子:“好啊,那咱们准备准备,过两日就去安宁村。” “好。”萧景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姜令芷笑了笑,跟萧景弋说了会话,便带着孟白出门,打算给年幼时的玩伴置办些礼物。 萧景弋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拨弄着素舆去了书房。 随后将屋门从里头上了锁,起身慢吞吞走到墙边伸手敲了敲,地上随之露出一条暗道。 暗道的出口,是挨着国公府后门的一处小院,他在此易容后,出门就朝着姜尚书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266章 记住,她是害死你亡妻的罪魁祸首 姜尚书府。 姜老夫人正躺在床榻上,哭天抹泪地哀嚎着。 姜尚书就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一幕。 摊上这么一位夹缠不清的母亲,姜尚书很多时候都很无奈。 一开始他也试图和母亲讲过道理,好言相劝,但母亲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总有层出不穷的蠢注意。 所以后来干脆撕破脸,这么多年,他除了好吃好喝地供养母亲,便只剩漠然。 母亲无数次的骂他不孝,用过无数的手段,想与他重修旧好,但都没有丝毫用处。 譬如现在,母亲非要逼着他,让他去宣王府,让宣王纳楚兰君为侧妃。 昨日在荣国公府,若不是为了姜浔,他不会主动出面。 既然楚兰君这姑娘有心攀高枝,便帮她一把,如此以来,姜浔才好正经和萧国公府那个姑娘议亲。 只可惜,宣王并非任人揉捏的面团,哪怕被当众撞破丑事,他也以楚兰君家室低微为由,只肯给个贱妾的名份。 楚兰君倒是没意见,似乎能进宣王府,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母亲还是不满意。 在姜老夫人看来,她们楚家的女人,怎么能混得一代不如一代呢? 当年楚家还未没落,她是名门正娶嫁给姜老爷的,可她的侄女楚软芸虽然也是正妻,却只是个填房,再到了她侄女的侄女这一代,居然只混到做贱妾的份上?! 这让她的老脸往哪搁啊! 她整整哭嚎了小半个时辰了,实在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但她的儿子就只是站在那看着,一点都没有心软的意思。 她知道,他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记恨她。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时候姜老爷清高,徒有太傅的虚名,却在朝中没有什么实权,而她膝下又只有姜川这一个儿子。 她一心想给姜川挑一门有助力的好亲事。 那时候她已经看好了荣国公府的姑娘,家世好,生的也貌美,还愿意带着丰厚的嫁妆下嫁给姜川,这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来的好亲事。 这一根筋的傻儿子,偏偏就看上了魏岚那个害人精! 魏岚那姑娘倒是生得好看,可是她太过张扬。 今日在诗会上大出风头,明日又在马球会上夺得魁首,还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当街吆喝叫卖,一点也不知道顾惜脸面,哪家的当家主母是她这样的? 还有她的家世也跟荣国公府没法比,只是皇商而已。 再加上爹死得早,也没有兄弟,只有个妹妹,母女三人守着一堆银子,于朝堂上可是没有一丁点的助力。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荣安的伴读。 但荣安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大造化? 姜老夫人那时便想着,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楚家如何没落的,难道还能再看着姜家没落吗? 所以她百般阻拦,甚至冲到魏家去破口大骂魏岚不要脸,可魏岚每次都是平心静气地叫下人上点心上茶水,然后毫不理会她。 让她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再后来,她知道魏岚要和亲羌越,立刻高兴坏了,哎哟,这个害人精可算是走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姜川会纵马追上和亲的队伍,带着魏岚私奔。 最后,还是荣安出面,在朝堂上舌战群儒。 说是她让姜川去追魏岚回来的,又说了一大堆魏岚于大雍有大用处之类的好听话,勉强平息了朝堂众怒。 最后荣安自请和亲,和那魏家的小女儿一起,去羌越替魏岚收拾烂摊子。 魏岚和姜川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远去通辽做官,姜老夫人实在拦不住,只能作罢。 但她并没有因此就放弃攀高枝的念头,既然儿媳妇指望不上了,那就指望孙女! 反正姜老爷曾和萧家老爷定下孙辈的亲事,虽说说年轻时的意气话,但只要她当了真,那萧家还能不认? 于是她便打定主意,要让魏岚生出个女儿来,攀上萧家的这门亲事! 那几年她用尽了法子,总算让魏岚生下了个女儿可谁知道,魏岚会在生产时没了性命。 儿子一怒之下就将丫头扔到乡下去,也跟她这个当娘的,彻底离了心。 姜老夫人为此不是没有后悔愧疚过,可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她是姜川的亲娘啊,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他怎么就是不领情?! 还有这兰君的事,尚书府的表姑娘怎么能做贱妾呢?这不是让人戳姜家的脊梁骨吗? 她怎么就是跟这姜川这块臭石头疙瘩说不通呢? 想得太出神,姜老夫人一时竟忘了抹眼泪。 “母亲哭够了吗?”姜尚书面无表情道:“若哭够了,儿子便走了。” 说罢,毫无留恋转身就往外走。 “你!你!”姜老夫人气得抓起床上的瓷枕就扔了过去,瓷片碎了一地,人也踉跄着摔到床下。 但姜川毫不在意。 他背着手一路往书房走,沿路瞧见管家,才停下脚步问了句:“二公子可回来了?” 管家忙道:“回老爷的话,已经回来了,二公子特意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瞧着困得不行。” 姜川唔了一声,继续往书房走。 推开门,才发现屋里有人,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要动手,靠近了才分辨出来人是萧景弋。 虽然易容了,但周身那不加掩饰的凌冽气息并不难猜。 萧景弋正在瞧着满屋的画像。 每一副的魏岚都有着不一样的神情,他神色淡淡地一一看过去。 姜川脚步一顿,对于萧景弋出现在这里,并不十分意外,他只转身关上房门,淡淡道:“萧将军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姜大人不知道吗?”萧景弋笑了一声,抬手将其中的一幅已经有些卷了边,一看就抚摸过无数次的画像从墙上取了下来:“若是姜大人不知道,何必将令芷的画像藏在这里。” “萧将军看错了,这是亡妻的画像,”姜尚书不动声色地抬眸看着萧景弋,缓缓又过去,将那幅画像从他手上拿下来,克制着手抖,又重新将画像挂回墙上,认真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并不喜欢这个女儿。” 萧景弋眸中压着戾气:“这么多年了,姜大人都掩饰得很好,对她不管不顾,她才会一直安稳无事。从荣国公府的马球会开始,姜大人的心软,才为她招致了昨日的杀身之祸,而姜大人再次出手,可知她往后会面对什么?” 姜尚书身形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将那幅画像正了正,转身看着萧景弋。 萧景弋生得英挺,一双锐利的鹰目更是一眼看到人的心底。 姜川在他的注视下,心中的秘密几乎无所遁形。 他勉强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似是在向他解释又似是在安慰自己:“马球会那日,我是为了姜浔。那日,我若是不去,姜浔在宣王手下讨不到好处。至于昨日,已经查过了,也是冲着荣国公府去的,我出手,是不想枉死罢了。与与旁人无关。” 萧景弋深吸一口气。 姜川还不到五十的年纪,眼底满是压抑的沉重和漠然,就像上阳楼里那根内里被掏空的柱子,再多一点的外力就裂开了。 “她在萧国公府很安全,但一直不出门,可不是长久之计,”萧景弋有些不忍心似别过眼,一字一句道:“姜大人切记,她是害死你亡妻的罪魁祸首,你对她恨之入骨。往后,她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再过问。” 姜川身形一晃,伸手扶住了身后的桌案。 “保重。”萧景弋吐出最后两个字,走到后窗处,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屋里只剩下姜尚书一个人,他一直看着那扇没有合上的后窗,良久,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笑了笑:“我倒是可以放心几分了。” 顿了顿,他又偏头看向魏岚的画像,喃喃道:“看来她已经按捺不住了。” 回应他的,仍是魏岚那副恬淡的笑。 第267章 你不仁,我不义 萧景弋说得没错,荣国公府接连发生的这几桩事,吸引了整个上京的注意力。 一部分人在等着荣国公府对火药的事公开给个说法,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敏锐地意识到,荣国公府的姑娘又被皇上看中要纳入后宫,荣国公府很快便会恢复往日荣光。 也有不少人在议论宣王和姜家那位表姑娘的丑事,以及姜尚书的继室惨死的情形。 虽说上京不缺热闹事,但鲜少有这样一下子叫人三天三夜也讨论不完的。 所以根本没人再去注意萧国公府的动静。 姜令芷准备了好些东西,都是给鹿茸和白术哥带的,安宁村那样的地方太小了,镇上也并没有多繁华,很多在上京司空见惯的东西,在安宁村都很稀奇。 她伸手抚摸着其中一个精美的金锁项圈,这是她昨日在岚翠轩特意给鹿茸挑的。 犹记得,她和鹿茸小时候躺在草堆上看星星时,鹿茸十分羡慕地说在街上瞧见一个才刚会走路的小娃娃带着个金锁,好看的很。 小时候她们哪有银子买金锁呀,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给鹿茸买一筐都不成问题。 放下金锁,她又拿起另一直盒子,里头是给白术哥哥准备的一套金针。 这份礼物她请教过牧大夫的,说是做大夫的定然都会喜欢。 放下银针她又将其他礼物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雪莺和云柔帮着她一起收拾了满满当当三口大箱子。 萧景弋饶有兴致地坐在素舆上看着她,分明在安宁村吃尽了苦头,但是回去的时候,仍旧是高兴的。 这样也很不错,希望安宁村的秘密,她永远都不知道。 姜令芷收拾妥当,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萧景弋轻笑一声:“明日。” 许久未曾出门的舞阳一大早的叫人备车要进宫。 其实若不是周贵妃叫人给她递信说自己快病死了,她才懒得出门。 在此之前,母妃已经托人跟她送过不少信,无一例外的都是让她快想法子,将周贵妃从冷宫捞出来。 但舞阳一次也没搭理过。 她对母妃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因为从小到大,母妃对她只有利用。 父皇去看了别的妃子,母妃便会给年幼的她喂药,让她生病借此争宠。 宣王兄做了错事,母妃让年幼的她跪在冰天雪地里,向父皇求情。 长大以后,连她的婚事都做不了主,要替母妃的姘头瑞王叔拉拢萧家大房。 只可惜,她还没发挥作用,萧国公府就彻底将大房一家子赶走了,瑞王叔随后也迅速倒台。 硬是害得她一个备受父皇疼爱宠溺公主,成了一个弃子,还被连累滴血验亲,耻辱不已。 不过说起来,她在公主府这段时间关起门来倒是安逸得很。 萧宴那个废物纳了一堆的妾,皇兄那个变态断了腿忙到处找大夫,母妃被打入冷宫,太后也被禁足,而父皇觉得滴血验亲的事情对她多有愧疚,对她格外宽容。 她真是难道清静,连带着想勾搭萧景弋的心思都消减了不少。 不过母妃快死了,对她来讲,倒也算是一桩开心事呢。 舞阳如今在宫内行走可享嫡公主待遇,所以她直接乘着轿辇到了冷宫门口。 她捂着鼻子,忍受着冷宫的灰尘,就站在屋门口,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周贵妃一脸的不耐烦:“有什么话母妃就直说。” 周贵妃沦落到冷宫也快三个月了,早已不复曾经的娇贵妩媚,破旧的衣裳一层一层地堆叠在身上,头发蓬乱,脸色灰败,分不清是洗不干净,还是真病了。 当然,舞阳也懒得分辨。 而原本快要“病死”的周贵妃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十足的不满:“舞阳!你怎么能对母妃这样说话?” 舞阳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母妃也知道唯有装死才能见我一面,就莫要说这些废话。” 周贵妃神色一僵:“舞阳,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自小很乖很听母妃的话的。“ 舞阳抱着胳膊道:“就是太听你的话,我现在才会嫁给一个废物,还被你连累得被父皇质疑身世,你说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周贵妃咬了咬唇,手指紧紧地抓住衣角,眼中浮起愧疚:“这件事是母妃不好,等母妃出了冷宫,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 舞阳嗤了一声,“母妃,您就别做白日梦了,还真当父皇念着您呢?荣国公府已经把慧柔献给父皇了,过几日便要进宫。哦对了,您还不知道?这可是太后的吩咐,没有人会救您出去的。” 说罢,她转身从丫鬟手上接过一包油纸包,扔在破破烂烂的桌案上,道:“母妃啊,这是从前您最爱吃的点心,下回我再进宫时,就是替您收尸的时候。” 她说完转身就走,气得周贵妃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舞阳这个孽障竟然敢这么对她真是白养她这么大了! 要不是承稷伤了腿不宜出门,她哪用得着指望舞阳这个白眼狼?! 周贵妃挣扎着扑到桌案边,拆开那油纸包,里头是她许久没有尝过的蟹粉酥。 这样用料珍贵做法又费时费力的点心,也唯有她做贵妃时,才能吃上。 香甜绵密的滋味一入口,就让她心底的不甘心成倍地增长。 好东西可不是享受过就够了,而是要想法子长长久久地拥有下去。 她一口一口地将那一整包的蟹粉酥都吃了个干净,然后拎起桌子上粗糙到喝不出味道的茶水给自己顺了顺。 吃饱喝足之后,她恢复了些许精气神,想起了舞阳方才说的那些话给皇上送新人,竟是太后的主意。 姑母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原以为姑母被禁足了身不由己,却不想还是低估了姑母的本事既然有法子,为何不先想着捞她出去,却直接就开始物色新人? 那慧柔可还是承稷的未婚妻呢?狗皇帝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周贵妃越想越觉得气不顺,姑母,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本宫不义。 她走到冷宫门口,朝外头的侍卫说道:“去向永寿宫递个话,就说,我知道那个姓杨的宫女现在何处。” 第268章 替蠢货收拾烂摊子 门口的侍卫可不知道舞阳对周贵妃什么态度,他只知道周贵妃膝下一双儿女都深得皇上宠溺,是以周贵妃有什么吩咐,他都立刻照办。 以他冷宫侍卫的身份,想进去永寿宫见到周太后还是有些难度的。 但他脑子一转,便假借了舞阳公主的名头,见到了周太后身边的竹嬷嬷。 竹嬷嬷一听这话,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但面上却是不显,只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喔,那个姓杨的绣娘啊?她以前替太后娘娘绣过衣裳,太后娘娘很喜欢她的手艺,有件很喜欢的衣裳坏了,一直惦记着找她给补补呢。” 宫里人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竹嬷嬷怎么说,这冷宫侍卫就怎么听,忙一拱手道:“是。” 冷宫侍卫一走,永寿宫的大门就又关上,竹嬷嬷瞬间变了脸色。 她脚步匆匆地回到里屋,就再也撑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地:“太后娘娘!” “怎么慌成这样?”周太后蹙眉,神色有些不满。 得知慧柔成功勾搭上佑宁帝后,周太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解禁足的计划俨然已经成功了大半。 憋屈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如今心情正好呢,瞧见竹嬷嬷这样,未免觉得晦气。 但竹嬷嬷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她脸色大变:“太后娘娘!不好了,杨梨那个贱货还活着!周贵妃说,说她知道杨梨的下落!” “什么?”周太后满脸惊愕,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杨梨曾是她身边的心腹丫头。 二十九年前,佑宁帝初登基,下令抄斩淮王府之时,她让杨梨速速出宫到淮王府报信。 最终救下了还不满一岁尚在襁褓之中的若微。 杨梨这丫头行事稳重,心思又周全,立刻找了她自己年幼的表妹,让她表妹出面,抱着孩子等在魏岚出宫的路上,慌称是捡到的,把孩子暂且托付给了心软的魏岚。 后来在周太后的运作下,彼时的赵国公找到了魏岚,将她带回了现在的永定侯府,滴血验亲后,认作嫡女。 周太后信任杨梨,才让她出宫去处理了自己的表妹,可谁知,杨梨出宫后,就再也没回来,彻底从上京消失了。 这件事是周太后一直担忧的事情,就像一支藏在暗处的冷箭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射中她的心脏。 但这么多年,杨梨这个人,连同她那个表妹再也没有出现过,周太后渐渐地放心不少,她忍不住安慰自己,罢了,这个贱婢也只是想活命。 再说了,若是她想不开回来告发此事,她自己包庇逆王余孽,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媚儿又是如何知道杨梨的下落的? 周太后惊疑不定,当年的事她做的隐蔽,知情者的甚少,周媚儿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太后心思转得极快,周媚儿定然是知道了慧柔要进宫的时候,觉得没有出路了,所以才会狗急跳墙,拿这事来做要挟。 将她捞出冷宫倒是不难,但佑宁帝俨然已经烦腻了她,一瞧见她就想起她和瑞王那档子事,未免影响宣王的前程。 而且她出了冷宫,定然会给慧柔使绊子荣国公府已经没有适龄的嫡女了。 周太后不停地斟酌着,很快拿了主意:“去叫人给媚儿传个信,就说只要哀家解了禁足,定会想法子救她出来,她会明白的。” 先安抚着从她口中套出杨梨的下落再说但媚儿这个人,也是不能留了。 竹嬷嬷忙点头:“是。” 竹嬷嬷照旧去吩咐永寿宫门口的护卫请王太医。 王太医来得很快,进了永寿宫听了周太后的话后,又往冷宫去了一趟,最终给周太后带回了三个字:“安宁村。” “安宁村?” 周太后狐疑地重复了一遍,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可从来没听说过。 但她没听说过不打紧,会有人替她处理后顾之忧的。 “去荣国公府,”周太后当机立断地吩咐道,“给兄长传个信。” 王太医忙应下:“是。” 他揣着周太后写的亲笔信,又出宫赶去了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如今正是一团乱麻一样,荣国公周柏珹阴沉着一张脸,正在听着周庭赫回禀着新查到的事情。 周庭赫脸色也不好看:“父亲,那赵夫人身边的嬷嬷并没有瞧见金夫人的脸,只形容那金夫人,瞧着雍容华贵保养得当,约莫四十来岁,通身的气度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贵妇人。” “有身份的贵妇人?”荣国公蹙了蹙眉:“满上京的贵妇人昨日都在咱们府上了!哪还有什么有身份的贵妇人?” 周庭赫想了想,犹豫着说道:“父亲,昨日您寿宴,那萧国公府的荣安可是并未到场” 荣国公一怔,随即嗤笑一声:“她不来,那是她自诩清高,瞧不上老夫一把年纪还谄媚皇上。以她的性情,若想杀人,直接拔刀就砍了,可干不出来这种阴损之事。” 可到底是谁,敢在荣国公府的地界这般放肆撒野?! 周庭赫蹙了蹙眉:“可此事便没了线索,咱们府里行事一向留有余地,并未与谁结此深仇大恨” 话音还未落,管家进来通传:“国公爷,老爷,宫里的信。” 周庭赫知道那是周太后的送来的,话音顿住,接过管家手里的信,递给荣国公。 荣国公捏了捏眉心,撕开信封,才看一行,整个人差点心梗。 老天爷! 太后是不是疯了? 她怎么敢私藏淮王那个逆贼的血脉,还将人嫁到了萧国公府,成了荣安名义上的儿媳?! 蠢啊! 这沾上情爱的女人,就是蠢啊! 他强忍着心里的怒意,将那封信看完,简直要吐血。 太后她做就做了,竟还容忍那个背叛她的丫鬟,捏着她的把柄一直苟活于世? 这都快三十年了,她才想起来要将人斩草除根? 可他偏偏又不得不给周太后收拾烂摊子,因为此事一旦闹起来,他们荣国公府只怕也要担上亲近淮王的罪名,就此毁于一旦。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周庭赫见荣国公脸色不对,忙上前一步,关切道:“爹,您没事?信上说什么了?” 荣国公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手中的信塞给周庭赫:“你自己看!” 周庭赫一目十行的看完信,脸色也是一白,太后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心腹大患活着? 他也知道此事紧急,可他更担心府里的事情:“那金夫人的行踪?” “府里的事情老夫亲自盯着!”荣国公眼中满是狠戾,“你今日准备准备,明日一早速去安宁村,找到那个姓杨的婢女,杀!” 第269章 借宿 临去安宁村之前,姜令芷将府里管家的事情交给了萧玥,让她帮着打理。 萧景弋也和萧国公与萧老夫人互相通了气,让牧大夫安心在府里给赵若微医治——那蛊虫还是要尽快想法子才是。 一切安排妥当,姜令芷和萧景弋才安心地入睡。 翌日一早。 府里备了马车,姜令芷和萧景弋坐着马车,孟白和车夫坐在外头赶车,狄青狄红二人骑马,一行人就这么往安宁村去。 马车里头布置的十分舒适,姜令芷手里捧着一杯现熬的牛乳茶,她刚想喝一口,马车忽然一颠,牛乳茶差点洒出来。 外头立刻响起狄红的声音:“是荣国公府的周世子,带着随从骑着马出城了,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瞧着很是着急的样子。” 萧景弋嗯了一声,姜令芷好奇道:“也不知道周世子这是要去做什么?是不是查到那什么金夫人了?” 不等萧景弋说话,姜令芷又自顾自地说道:“管他做什么呢,只要不碍着咱们的事。” 萧景弋垂眸看了看她,提醒道:“你的牛乳茶还没喝。” 姜令芷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捧起茶碗:“差点忘了。” 安宁村离上京不远,一百多里的距离乘着马车一日就能到。 但安宁村地处偏僻并不好找,要去那里,必得先到安宁镇,再从安宁镇一路往南,穿过一片很大的草原才能到。 除了安宁村的百姓,旁人若想顺利地走出那片草原,还实在有点困难。 不过这对于姜令芷来说,可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毕竟她小时候经常要和白术哥哥和鹿茸一起穿过这片草原,到镇上卖些药材山货等等换成银钱。 姜令芷喝完手中的牛乳茶,舒舒服服地靠在萧景弋怀里,心里感慨着,唉,这个家没她可怎么办呀。 午时刚过,一行人就赶到了安宁镇,用了些饭食,稍作修整,又朝着安宁村出发。 越往村子里去,路就越难走。 这几日安宁村还下了雨,草地里一片泥泞,幸好车夫赶车的本事纯熟,才没有陷进泥坑里。 姜令芷一直掀开马车的帘子在指路,眼见着快要走出草原,又开始下雨了。 天渐渐擦黑了,雨越下越大,路上也泥泞难走,若是再赶路怕是也危险。 姜令芷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安宁村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想了想,她指了个方向, 这片草原靠近安宁村的地方是养马厂,附近住着一户帮忙看马的人家,可以先去那歇歇脚。 车夫朝着姜令芷指的那个方向驱着马,很快便瞧见了几间青砖大瓦房。 自然比不上上京的阔气的亭台楼阁,但在这样偏僻的村子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阔气了。 她跟萧景弋说:“这户人家原本也是在我们村子里住着的,不过他们家住在河边,后来下大雨,把他们的茅草屋给冲塌了。马场的管家人好,就叫他们来这住着,平时帮着马场做些活计,每月还给他们一百文铜钱。” 姜令芷说着,从马车里摸出一只小盒子,从里头摸出一串铜钱,约莫有五百文,她掀开车帘递给狄红:“去跟他们商量商量借宿的事情。” “是。” 萧景弋看了她一眼,姜令芷冲他笑笑:“放心,这里好几间屋子都空着,他们会同意的。” 她之所以没有自己去,是因为小时候跟这家的姑娘有些合不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徒添麻烦。 这会儿不过酉时,但乡下人没什么事,便已经打算入睡了。 刘老四谨慎又不知所措地听着狄红说话,看到狄红拿出的那一串铜钱,哪有不同意的? 他两只手紧张地在衣裳上搓了搓,双手去接过,让狄红他们先到主屋去坐着。 随后又激动地叫醒自家婆娘去收拾屋子。 刘老四媳妇看着那一串铜钱眼睛都直了,匆忙收拾了主屋,立刻又把自己的女儿红妮给叫起来,让她帮着烧水做饭。 红妮本来都已经睡下了,突然又被叫起来干活十分不满。 她本来想发脾气,但是一瞧见站在主屋门口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顿时惊得不敢吱声了,她在灶房里烧上水,又溜到她娘问道:“娘,这些人都是干啥的呀?” “娘也不知道!”刘老四媳妇小声道:“你爹说,他们是雨太大了走不动道了,要在咱们这住一晚上!” 红妮儿皱着眉:“要在咱们这借住,还让咱们这么忙活” 刘老四媳妇哄着她:“人家借住一晚上给一千个铜板!还不算吃饭的钱呢!”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妮儿啊,你可手脚麻利点,瞧着他们都是大人物呢,要是能多给你咱们赏赐,娘就都留着给你当嫁妆!” 红妮眼珠子转了转,又朝那主屋看了一眼:“那屋里坐着的,就是他们的主子?” 刘老四媳妇点点头,说:“那男人可有气势呢,娘光是瞧着就腿肚子软!” 红妮就更好奇了,她自告奋勇道:“娘,一会儿水烧开了,我就去送水!” 她见过最有气势的男人,就是村长了,总是一副很威严的样子难道这个男人比村长还要有气势吗? “这不行!”刘老四媳妇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叮嘱道:“你一个大姑娘家,还要嫁人呢,他们那么多男人,你可别去他们跟前露面!还是娘去。” 红妮儿生得清秀,一家人现在住得好,每月又有正经收入,在整个安宁村都算过得不错的。 是以,红妮跟村长的儿子吴才发定了亲。 刘老四媳妇心里对这门亲事满意得不行,这会儿才不想让红妮儿去主屋去露脸。 红妮儿看着母亲这副窝囊的样子,一下就烦了:“人都住到咱们家里了,我瞧瞧怎么了?” 刘老四媳妇一见红妮儿发火,立刻就哀求:“红妮儿,你不能去啊,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他肯定觉得是我偷懒,要打我了。” 红妮儿小时候觉得,自己的爹又懒没本事还老打娘是不对的。 但是自从一家人搬到这马场来住以后,日子过好了,她就觉得她爹也没错。 爹懒人有懒福,娘是自己没事就爱给找晦气,不赖爹老打她,她真是没眼色。 “我去送水!” 红妮不耐烦地推了她娘一把,“你就在这做饭,你做饭我爹就不会觉得你偷懒打你了。” 她倒不是心疼自己的娘,就是觉得这么多人在,爹要是打娘,她也得在主屋那些贵人面前丢人。 第270章 认出姜令芷的声音 红妮儿看了看热水,已经烧开了,外面的雨还是很大。 借着时不时的闪电,她能看见外面停着一辆很大的马车,比她在镇上看到方员外那辆还要大得多。 其实她觉得马车也很大了,这些人也不一定要借住在她家,但是方才娘说,是因为马车里有位娇贵的夫人,受不了苦,连走路都是被人抱回去。 红妮儿想到这,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娇气什么啊? 真娇气来这荒郊野外干啥? 但是她又很羡慕,能坐马车的待遇,真不错啊, 她这辈子都没有坐过呢! 红妮提着一桶热水,一边想一边往主屋走,还没到门口,她可算是知道了,娘方才说的吓人是怎么回事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门口,还都穿着一样的衣裳,腰间配着刀,就好像两尊煞神一样,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桶扔了。 “有事吗?”狄红尽量放柔了声音。 红妮尽量想要装作自己不害怕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的哆嗦,“我,我来送热水的” 狄红让开路:“去。” 红妮战战兢兢地,提着水桶迈过门槛进了屋里。 这是他们家的主屋,本该是爹娘住的地方。 但是娘说,这最宽敞的主屋只有马场吴管事能住,他们住厢房就行了,爹难得同意了娘的说法。 虽然吴管事一家人有更好住处,根本不会来这住,但这主屋也一直收拾得好好的。 红妮对这里当然不陌生,她进了屋里,四下一瞧,没见着那有气势的男人,就立刻往里屋瞧。 里屋跟外屋之间隔着一道半长不短的竹帘子,门口站着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女人。 红妮一愣,以往这就是那个娇气的女人了,不由得有点失望。 这长得不咋样啊! 也就比她好看了一点。 红妮看着孟白站着不动的样子,心想着,一定是因为她耍小脾气惹那了男人生气了,连里屋都不让进了。 孟白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见红妮愣愣的盯着她看,再一看她手里还提着水桶,便上前接过水桶:“热水放下,我家夫人还未用晚饭,麻烦快一些。” 说着,又摸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红妮这才反应过来,她认错人了。 那个娇气的女人还在里屋呢! “是,是,”红妮一边接那串铜钱,一边又隔着门帘往里屋瞥了一眼。 就见一个宽肩窄腰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半蹲在一个女人面前,似乎是在哄人。 萧景弋这会儿的确是在哄人。 因为刚才姜令芷掀开车帘想跳下马车的时候,被他一把拉回了,然后自己跳下马车,将人给抱着走到主屋里。 是以,姜令芷的鞋上没有沾到一丁点的泥泞。 但也因此,让姜令芷惊喜过后,十分气恼。 他的腿好了? 什么时候好的,也不跟她说一声? 就这样将她蒙在鼓里好吗? 她压低了声音,气冲冲地质问萧景弋:“你就忍心这样骗我,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萧景弋十分诚恳地接受批评:“是为夫不好,一直想寻个机会告诉你,只是近来一直忙着这样那样的事情给耽搁了。为夫不是故意要害你担心的。” 姜令芷哼了一声:“什么时候好的?” 萧景弋摸了摸鼻子:“其实,一直都没坏。” 姜令芷又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何” 不过话还没问出口,她自己倒是反应过来。 那时他好不容易从朔州回来,装作被李坦伤了腿,于朝堂上更容易占着上风,其次,伤了腿的武将也不必惹得佑宁帝忌惮。 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道理是这个道理,腿好好的也是桩好事,但姜令芷心里还是气不过:“以后什么事情都不可以瞒着我!” 萧景弋眼神一闪,正要说话,外屋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贵人,热水送到了,你们先泡泡脚,暖和暖和。” 是红妮儿。 她远远地瞧见男人那样温柔地跟女人说话的样子,有些忍不住出声了。 她是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这样温柔地对待女人啊? “是有些冷了,”红妮听到那女人像是在撒娇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些耳熟。 男人就站起身来:“我将水提进来。” 红妮呆住了。 这男人真的要出来了! 红妮透过门帘看着男人一步一步往外走,帘子掀开,男人走了出来,看见她,略一点头:“多谢。” 红妮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压迫感朝她袭来,让她开始不受控的打哆嗦,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脸,结结巴巴道:“不,不谢。”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过来,提起红妮跟前的水桶,转身又进了里屋。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提着她方才提过的木桶,那双手太好看了,让那只外头已经有些开裂有缺口的木桶,显得都像个古董。 她从小就在这安宁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安宁镇,哪里见过这样不怒自威如金似玉的人。 红妮已经彻底愣住了,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似的。 更别说那男人还亲自拿过一旁的木盆倒了水,帮那女人拖了鞋子,亲自给那女人洗澡。 这一幕几乎刺痛了红妮的眼睛,让她无法自抑地开始嫉妒。 村子里这么多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当牛做马伏低做小的过日子,哪一家的女人享受过让男人伺候洗脚的待遇? “姑娘?”孟白看着红妮发呆的样子,还以为她被吓傻了,好心道:“已经无事了,你去忙。” “哦,哦,好。”红妮艰难地握紧那串铜钱,捂在胸口,转身就往外跑。 直到回到灶房,她还是心里酸涩不已,整个人呆呆的。 刘老四媳妇心疼道:“红妮儿,娘说吓人,还能是骗你的?看看,你都吓成啥样了。” 不过看到红妮儿手里握着的一吊铜板,她又忍不住高兴:“唉,这么多的铜板,娘到时候都给你做嫁妆!” 说罢,又往灶台里添了一把火。 “为什么要让我托生到你肚子里?”红妮看着这一幕,几乎要崩溃了,她绷着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我就只能过这种日子?” 刘老四媳妇吓了一跳:“红妮儿,你咋说这种话?咱们家的现在的日子多好了!今日还赚这么多银钱,你知道村里多少人半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吗?” 红妮儿咬牙道:“还不都是你们无能!” 若是爹娘无能,她也该和主屋里的那个女人一样,嫁一个好男人,高高在上,备受宠爱。 不过 红妮儿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方才里屋那个女人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恰在这时候儿,刘老四媳妇嘀咕了一句:“我和你爹再无能,也让你住进青砖大瓦房了!咱们村子里,不也就那村长家和老孔家住上了?说起来,那个老孔家的媳妇许芬,就是遇上好机会在人家城里的贵人家当奶娘,又替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 红妮猛地站了起来:“灵芝?!” 她方才在主屋里听到的声音,可不就是灵芝吗?! 第271章 正事儿晚上再办 主屋里的声音可不就是灵芝吗?! 哦,不,现在应该叫什么姜令芷了! 红妮和姜令芷在一个村里长大,姜令芷从小就生得好看,性格也讨人喜欢,村子里的小男孩都喜欢围着她玩。 这就让红妮十分厌恶,为此没少找她麻烦。 后来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个落魄秀才,说要开学堂,村长就让村里的孩子都去学堂念书识字。 刘老四媳妇说让红妮也去学堂学学认字,但红妮儿自己也不想去,这事就算了。 而姜令芷也是上不起学堂的。 渐渐地跟村里的孩子都渐行渐远,人也变得闷闷的,每次见她,不是在喂猪喂鸡干农活,就是在绣花编竹筐,还总是挨那个许芬的骂。 反观红妮儿因为刘家就她一个孩子,刘老四和刘老四媳妇都惯着她,几乎啥活都不让她干,但是她仍然不喜欢姜令芷。 因为她发现姜令芷居然和鹿茸一起去学堂偷听,甚至有次夫子提问,所有人都没答上来,而姜令芷却在学堂外小声作答,被夫子听见还大为夸赞。 红妮儿就觉得凭什么她看不上的学堂,姜令芷居然能出风头? 于是她便告到许芬那里,说姜令芷偷懒不好好干活。 其实姜令芷和鹿茸在学堂偷听了好几年,学堂里的夫子和学生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毕竟姜令芷平时很大方,去他家买肉的时候,要是她在,她都会多给一点,学堂里众人都还挺喜欢她的。 许芬知道这件事后,气不打一出来,回去就把姜令芷关在柴房里狠狠抽了一顿,三天没给她吃饭。 红妮当时还专门去看了一出好戏。 在红妮儿看来,姜令芷不过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才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 这样一个从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贱种,怎么会变成主屋里那个被捧在手心的贵夫人? 可是姜令芷的声音很好认,清脆而又明朗,天生就带着股不服输的感觉。 自小村子里的孩子都对姜令芷服服帖帖,觉得她就该是孩子王! 红妮儿十分不屑,觉得没有一个女人的样子,可实际上她也很羡慕,这种能让人打心底里追随的感觉。 “娘,”红妮看着刘老四媳妇,问道,“之前不是说灵芝被她爹接回去了吗?你知不知道她亲生爹娘是干什么的?” “说是个什么大官!”刘老四媳妇把窝好的荷包蛋捞起来放进面里:“反正挺有银子的,以前咱们村里就属那老孔家过得好,就是沾了灵芝那丫头的光!听说灵芝走的时候,她爹又给了不少银子呢,老孔一家还买了一头大黄牛!” 红妮撇了撇嘴:“说得跟她亲爹很疼她似的。就算她亲爹真有那么多的银子,还不是不想要她。” 刘老四媳妇叹了口气,“唉,灵芝那丫头也是可怜,许芬那个人脾气坏得很,那老孔是个凶神恶煞的杀猪匠,几个儿子都好吃懒做的,灵芝可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红妮儿不满地踢了踢灶里的柴火,冷哼了一声:“她可怜什么?受了几年的罪就飞黄腾达了!我才可怜好不好?我还要在这鸟不拉屎的村里过一辈子!” 自从红妮去镇上赶集,碰巧见着了那从才从津门回来的方员外一家的排场,她就总说这样的话。 刘老四媳妇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她叹了口气,端起两碗面,“那没办法,谁让你就是个托生在安宁村的命呢。” 红妮儿气不打一处来:“我还宁愿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送来乡下养的呢!” 刘老四媳妇不再理她,端起面就出去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吃完了面,洗漱过后,就准备睡了。 外头的雨还是很大,雨水顺着瓦片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不是还有几道闪电,划破苍穹又很快寂灭,只剩一片黑暗。 萧景弋给熟睡的姜令芷掖了掖被子,他起身到了外间,暗淡的烛火模糊了他英气的眉目,他声音很淡:“什么事?” 狄红道:“打从到了安宁镇,便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咱们的行迹了,暂时还没有交恶的意思。” 萧景弋并不意外。 虽然他还没有查清楚姜令芷出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以他对姜川的了解,姜川可不是那种因为妻子难产而死就迁怒无辜婴儿的肤浅蠢货。 他把姜令芷扔在这安宁村,其中自有他的深意。 萧景弋唔了一声:“这安宁村可有什么不妥?” 狄红道:“方才我和狄青已经将整个村子都转了一遍,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没有特殊之处,姜川就不会把令芷送到这里,”萧景弋眯了眯眼,看向外头那一片乌黑:“这里离上京太远,又极其难以寻找,便是不正常。” “当时对外的说法是,那许芬是提前找好的奶娘,姜川便直接让她把孩子抱回去养大,谁也没想到,许芬是安宁村的人,”狄红皱着眉说:“如今想起来,确实是很奇怪的,若是姜大人要将夫人送走,姜家的田宅庄子多的是,府里的家生嬷嬷也不少,为何会选中一个陌生的奶娘?” 萧景弋笑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看屋檐,道:“如果我料得没错的话,我们这一趟,还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一场秋雨一场寒,尤其是这种偏远的村里,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日起来就越发叫人觉得冷了。 姜令芷早有准备,出发时带的衣裳都是夹棉的,像是披风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她都没带。 她换了身橙红的衣裳,简单梳洗过后,她好奇问萧景弋:“你以前来过这种村子里吗?” “嗯,”萧景弋点点头,他十六岁就参军,虽然入的是萧家军的军营,但他爹下了命令,让那几个副将往死了训他。 有一次便是将他绑了手脚扔在泥潭里,让他在陷下去之前自己想法子爬出来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他道:“不过那是为了训练。不像现在,带着种游山玩水的心思。” 姜令芷偏头看向他,一张明媚的小脸在金色的晨光中漂亮地晃眼,声息带着些笑意:“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 萧景弋哑然笑了,在她眉间一吻:“正事晚上再办。” 姜令芷:“” 她转过头,瓮声瓮气地说:“正经点你!” 萧景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心想着都成婚大半年了,我还装什么正经? 第272章 大好人 红妮儿昨晚上一直在胡思乱想。 一会儿在想灵芝,一会儿又想主屋里的那个贵夫人,一会儿又想起那个光看背影就不同寻常的男人。 一晚上都没睡好,是以这个点才打着哈欠从自己屋里出来,她才刚出来,就被刘老四一把拉住,呵斥道:“你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是要干什么?” 红妮儿一愣,诧异道:“爹?我平时不都这样?” 刘老四压低声音道:“贵客还在呢,你别吓着人。” 一听这话,红妮儿的瞌睡全都醒了,一瞧主屋,就见门口还是那两个男子在站岗。 她赶紧回到自己屋里,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甚至换上了一身为了成婚才新做的粗布衣裳。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觉还是整个安宁村最好看的姑娘,心里一时又舒坦了不少。 从屋里出来后,她瞧见刘老四正在蹲在门口抽旱烟,就凑了过去,问道,“爹,你昨晚上瞧见主屋里那个女人的脸了没?” 刘老四瞥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啥?” “我就好奇问问呗,”红妮眼珠子转了转,“没见过富贵人家的小娘子。” 刘老四嗒嗒抽了两口烟,才说道:“那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是想看就能看的?人家把那小娘子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我可不敢看。” 红妮儿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贵夫人肯定就是姜令芷,她跟姜令芷打小就认识,那声音她怎么能记错? “红妮儿,你可别打鬼主意,”刘老四知道红妮儿一向心思活络,忙收起旱烟看着她警告道,“这种大人物,咱可惹不起。” 红妮儿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看你那怂样。” 刘老四察觉不对劲,赶紧拉住红妮儿又叮嘱了一句:“我可跟你说好了,咱们家能过上现在这种日子,那都是老天开眼,你可别千万不能胡来啊!” “”红妮儿白了他一眼,而后立刻鼓起勇气朝着主屋大喊了一声:“灵芝?!” 是不是的,就赌这一把了。 虽然红妮儿觉得自己的爹很怂,但是当狄青狄红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惊得除了一声冷汗,她甚至看见二人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把。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红妮儿就紧张的腿都要软了,忽的听见屋里有人“咦”了一声,清脆的声音的再次响起:“是不是有人叫我?” 红妮瞬间狂喜,还真是她! “灵芝!”红妮挣脱开刘老四的手,朝着主屋又喊了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姜令芷不免有些疑惑,从里屋出来,站在主屋的门口往外看了一眼,逆着光线,看见了红妮儿。 她自认和刘红妮关系算不上好,但是红妮叫她的声音又好像两个人亲如姐妹一样。 见姜令芷认识红妮,狄青狄红又放下了握刀的手。 红妮在看见姜令芷那张脸时,又忽然有点恍惚,她像是灵芝,可又不是灵芝。 姜令芷自小就长得黑黑瘦瘦的,跟个假小子似的,唯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能叫人夸一句好看。 也就是她性格好,又懂事嘴甜,才特别招村里人喜欢。 但或许是应了那句老话,小孩子长开了就好看了。 姜令芷越长越好看,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黑黑瘦瘦的,皮肤粗糙,但是那张脸,就是好看的不行,虽然她自己一点不当回事。 可这偏偏才是更气人的。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姜令芷,就更美了。 美的像是红妮儿在脑子里搜刮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好听的词,勉强想出来了一个女菩萨。 对,现在的姜令芷,像个女菩萨一样,美得高不可攀! 哪还有一点曾经拎着杀猪刀剁肉的样子? “红妮,”姜令芷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你叫我有事吗?” 红妮儿双手握拳,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个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野丫头。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还真的是你,昨日瞧见你,我就觉得像。你变化太大了,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说起来姜令芷离开这安宁村也有快两年的时间了,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容貌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但显然,红妮儿并不只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不服气,为什么同样都是在村里长大的,姜令芷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嗯,”姜令芷笑了笑,“你变化也挺大的。” 红妮儿附和着笑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姜令芷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 只是她到底害怕,不敢去看那男人的脸,只敢偷偷地瞄一眼他的身形,只觉得十分的高大威猛。 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又跟姜令芷套近乎:“你回来,是去看孔大叔和许姨他们的吗?” 姜令芷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事实上,她可没打算再回孔家,除了杨婆婆,她只想去看看白术哥和鹿茸。 若是他们愿意,她想带他们去上京。 正想着呢,红妮就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灵芝,我去村长家里有点事,才下了雨不好走路,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我骑马的本事不咋样,这路不好走,我要是走过去,得走好几个时辰呢。” 姜令芷知道的。 红妮儿一家十来岁就搬到这里住了,自然也会骑马。 那时候看见马场管事教她和鹿茸骑马,不服气要跟她比赛骑马,结果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她还没说话,刘老四先急了。 虽然他也很惊讶这贵夫人是他看着长大的灵芝,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丫头已经飞出山沟沟变凤凰了。 他生怕红妮儿得罪了姜令芷,赶紧劝道:“红妮儿啊,灵芝这是有事呢,你别麻烦人家,赶明” 这村里能有啥紧的事?赶明天晴了不也能去吗?! 红妮儿瞪了刘老四一眼,刘老四不好再说啥,于是闭嘴了。 “可以吗灵芝?”红妮儿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是马场的吴管事让我去找村长,看村里还有没有人闲着没事,能过来帮帮忙的,他可以给工钱。” 马场的吴管事是个马贩子,专门干养马卖马的生意。 他的马场养着几百匹马,但从不让人来挑,只是每逢赶集就牵到集市上去卖。 不过也正因为他这个马场,成日里有许多的事做。 譬如说到外头的草原放马,修马蹄子,铲马粪他给的银钱不算多,却也让整个安宁村百姓的日子都比从前好过了不少。 姜令芷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回头问车夫:“下了雨,咱们的马车还能赶路吗?” 车夫点点头:“回夫人的话,不妨事的。” 姜令芷才道:“那你一会儿就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去。” 红妮儿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笑道:“唉哟,灵芝你真好!你真是大好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抓姜令芷的手,姜令芷却不动声色地避开,顺势挽上了萧景弋的胳膊:“走。” 第273章 为夫好怕怕 虽然现在天已经放晴了,但是因为下了一整夜的雨,土路还是泥泞的。 萧景弋就跟来时一般,抱着姜令芷走到马车边上,她挣扎了一下:“我自己走。” 昨晚上天已经黑了,没人注意她。 但现在可是青天白日的,这么多人瞧着呢,她就算性子再坦然大方,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但萧景弋很坚决:“地上有泥,会把鞋弄脏。” 他抱着姜令芷上了马车,红妮跟着想往车厢里钻,孟白却将她拦下来,客客气气指了指车辕的位置:“姑娘,就坐这里。” 红妮看着已经放下来的车帘,有些不甘心的问道:“我想和灵芝坐一起不可以吗?” 孟白也很坚决:“不可以,我们主子不和陌生人同乘。” “好,”红妮儿也没办法,只好在孟白身边坐下了,车夫则去骑马。 姜令芷指了个方向,一心人朝着村里去。 才走了一会儿,红妮就有些忍不住了,她向孟白打探道:“灵芝和你家主子成婚多久了呀?” 孟白笑道:“大半年了。“ 红妮儿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那灵芝还没怀上孩子吗?” 在他们村子里,成婚大半年肚子还没动静的,那家里老人就就该心急催着去看大夫了。 孟白奇怪地看了红妮儿一眼,心想着这姑娘瞧着还没成婚呢,怎么对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那么关心啊? 孟白留了个心眼:“因为我们主子找人算过,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红妮儿不懂那些弯弯绕的,只想着大户人家果然讲究。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既然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想来他们应该还没有同房? 因为她现在也快要成婚了,她娘跟她说过,只要夫妻两个人都没毛病,那同房就会有孩子的! 红妮想到这,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笑了一声:“这样啊” 孟白见她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一声,认真赶着车。 红妮按下这桩心思后,又开始细细查看起这马车来。 这是一辆二架的马车,马车是寻常的桐木马车,车身用低调的油布钉的严实,但对红妮来说,已经是从未见过的好东西了。 在村子里要去镇子上赶集是很麻烦的事情。 有急事的就来这马场找吴管家花五个铜板借一匹马,不着急的,就花一个铜板坐村长家的驴车,不愿意花银子的,就得自己走着去走着回来。 虽然红妮骑马不用花银子,但是从未像现在这样,哪怕是坐在车辕上,也觉得又稳又快,更不敢想车厢里有多舒服。 姜令芷在马车里略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就到了村口。 再往前的路,已经不能通车了,但剩下的路也不远,再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红妮在孟白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跳下车来,萧景弋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将姜令芷从马车上抱下来。 姜令芷一瞧见熟悉的景色,一时有些感慨:“以前我去镇上卖绣品,我没银钱借吴管事的马,也没银钱坐村长家的驴车,就只能走着去了,天不亮就要出发,不然到了镇上集就散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坟包,说:“那是村子的坟场,我还小的时候总会很害怕,后来我就在竹筐里放一把杀猪刀,就慢慢地习惯了。” 萧景弋听得胸口有些酸涩,但是面上还是笑了一下:“这么厉害啊。” 姜令芷略带着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轻哼了一声:“对啊,我什么都不怕!” 萧景弋做出一副弱小无助的样子:“那阿芷可要保护好为夫了,为夫最怕这些了。” 姜令芷:“?” 她真的无语。 一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战神将军,如今可怜兮兮地跟她说,他怕坟包??? 红妮儿一直站在他们背后,瞧见男人那如金似玉的侧脸轮廓,一颗心就无法克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真的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吗?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人,简直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看! 灵芝凭什么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她红妮儿比起灵芝又差在哪了? 红妮咬了咬唇,上前一步,打断了姜令芷的回忆,笑道:“灵芝,孔大叔和芬姨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你不知道,之前村里就有人说,你回去享福了,就把芬姨一家人给忘了,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为这事,把芬姨都气病了呢! 不过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从小就懂事,这不就回来看芬姨他们了。” 姜令芷蹙了蹙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红妮一眼,也不知道她说这个是想做什么。 紧接着就又听红妮道:“对了灵芝,你还记得我堂哥刘耀宗吗?以前你背着竹筐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他就跟在你身后陪你一起去的。你刚被接回去那会,他特别伤心,去上山打猎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脑袋了。” 姜令芷笑了一声,在上京那些人精堆里混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红妮儿在萧景弋跟前说起刘耀宗是个什么意思。 “记得,”姜令芷点点头,“你堂哥是个好人。” 红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回事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堂哥现在还时不时的犯傻气,”红妮儿状似感慨的叹了口气:“大伯一家给他说亲他也不愿意,总提小时候跟你定了娃娃亲的事,非要闹着等你回来,娶你过门呢。” 姜灵芝点点:“脑子确实伤的严重,请白术哥哥看过了吗?” “”红妮儿:“我堂哥是一直记着以前的事情啊!” 姜令芷思索了一瞬,转头跟萧景弋说:“以前他确实帮了我不少,现在伤成这样,待会儿我们多给些银子。” 萧景弋嗯了一声:“知恩图报是好事。” 红妮:“???” 不是,这两个人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吗? 还是说,他们这种大地方来的人,脑子都跟旁人长得不一样? 姜令芷和萧景弋已经有说有笑的继续往前走了,留下红妮儿在那死活想不通。 怎么听见自己的夫人以前跟别的男人走的那么近,还不清不楚的定过娃娃亲,这个男人居然一点都不介意? 不过 红妮儿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个男人就是不那么在意灵芝呢,也不急着跟她生孩子,也不在意她的过去这不正是件好事吗? 红妮儿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希望。 虽然她没有姜令芷长得好看,但是男人嘛不都是爱偷腥的猫! 这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的,她就不信自己找不着机会! 姜令芷可不知道红妮儿在想什么,她拉着萧景弋,慢慢地往村子里走,渐渐地看见不少土屋、茅草屋。 安宁村地处偏僻,难得有外人来,他们这一行人实在是太招人眼了,村里不少人都出来看。 他们一开始还没认出姜令芷,但是他们认识红妮儿,还以为是红妮儿一家又遇上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了,看向红妮的眼神满是羡慕。 这让红妮不由得昂起了下巴。 终于,一刻钟过后,姜令芷停下了脚步,许芬家那五间青砖大瓦房就映入了眼帘。 这些年姜家的管家给许芬送过不少银子,但是许芬生得孩子多,娘家兄弟也多,那些银子分来分去,最后到许芬手里,也就剩下这五间大瓦房。 第274章 你看过了就赶紧走吧 姜令芷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朝着隔壁的土墙房子走了过去。 这里原来是村里一位老大夫的家,鹿茸和白术都是他捡来的孩子,白术和鹿茸都跟着老大夫学了一手的好医术。 白术又上山去采药了,鹿茸就在院里晾晒药材。 她常常就在这些药材中间打转,有时候一忙就是一天,也不觉得无聊。 昨天收起的陈皮,今天还得再晾。 才刚铺满一箩筐,鹿茸准备再铺一箩筐,忽然就看见自己那扇篱笆门口,出现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光鲜的贵夫人,和当初离开时已经大相径庭,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旁人认不出来,鹿茸怎么会认不出来? 她手一颤,眼睛就红了,喊了一声:“灵芝!” 鹿茸跟姜令芷同岁,头发还是未出嫁的姑娘才会梳的双丫髻,穿着一身灰绿的粗布衣裳,挽着衣袖和裤腿,方便干活。 姜令芷吸了吸鼻子,朝着鹿茸就扑了过去:“茸茸!” 鹿茸先是紧紧抱住了姜令芷,又忽地推开她,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确认她的确是没有一点伤,才放下心来。 她鼻子一酸,就忍不住轻轻锤了姜令芷一拳:“你走的时候怎么答应我和哥哥的?让你走了就永远都别回来了,你怎么就不听?!” 姜令芷装模作样的唉哟了两声,鹿茸到底也舍不得真的打她,抹了把眼泪:“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又回来做什么?” 姜令芷抱着她撒娇卖乖:“我知道,你是怪我没有早回来看你是不是?是我不好,你别怪我了!” “我们这种乡下人有什么好看的?”鹿茸神情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焦灼,说:“你现在也看过了,赶紧走!” “我给你打了一只你喜欢的大金项圈呢!”可是姜令芷实在是太高兴了,并没有注意到鹿茸的这点异常,她转身招呼孟白把东西拿过来,打开给鹿茸看:“你看在它的份上,别生我气了。我再说了,回来还有别的事呢,你别赶我走了!” 鹿茸看了一眼那只手指粗细的实心金项圈,底下还缀着一只精致的金锁,正是她从前和姜令芷一起瞎想时,描述过的样子。 她心里一阵难受,脸上却还是紧绷着:“你还有什么事?” 姜令芷想了想,简单地跟她讲了讲杨嬷嬷的事,鹿茸沉默了一会儿:“那你们今晚要住在安宁村?” 姜令芷弯起眼睛笑了:“当然了!我们晚上一起睡!” 鹿茸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艰难地点点头:“那好。” 姜令芷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怪我的!我还想跟你说,你和白术哥哥跟我一起去上京好不好?” “好啊!”鹿茸这次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她抓着姜令芷的胳膊,问:“灵芝,你在上京,你爹和你哥哥们对你好吗?” 姜令芷心想,除了姜浔,姜家哪会有人喜欢她,对她好呢? 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笑道:“很好啊,你看啊,我都长胖了呢。” 反正她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必仰仗姜家,何必在意呢。 听见姜令芷这么说,鹿茸顿了顿,又看向姜令芷身后的其他人,问道:“那就是你嫁的夫君吗?他对你好吗?” 姜令芷回头看了萧景弋一眼,认真的点点头。 刚想说话,就见萧景弋上前一步,端的一副像是被夺舍了一样的温和,他朝着鹿茸一拱手:“姑娘有礼。” 姜令芷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鹿茸,这是我夫君。” 鹿茸认真地盯着萧景弋看了好一会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个男人神色温柔,却掩不住眼底的凌厉漠然。 她拉着姜令芷往屋里走:“灵芝,你跟我过来。” 姜令芷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跟着鹿茸进了屋子里。 鹿茸一脸的严肃地看着姜令芷:“灵芝,你老实告诉我,他真的对你好吗?” 姜令芷吓了一跳:“真的挺好的!怎么啦?” 鹿茸忽然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已经嫁给他了,这些也都不打紧。” “灵芝,”鹿茸认真地说,“但是你听我的,永远也不要相信他,知道吗?” 姜令芷一时更迷茫了:“鹿茸,你在说什么呢?” 鹿茸明明是头一次见萧景弋啊,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强呢? 难道是萧景弋装温和装的不够,还是吓着鹿茸了? 鹿茸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找了个由头:“我在镇子上听那说书的讲,长得好看的男子都可花心可会骗人了,我怕你被他骗了。” 姜令芷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而鹿茸很快又变回了从前熟悉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好啦,灵芝,你招呼他们进来坐罢,我去收拾屋子,准备些吃食。” 姜令芷点点头:“好哦。” 鹿茸走了,姜令芷从屋里出去,见萧景弋还在院子边上站着,赶紧跑过去叫他。 萧景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吓到你的姐妹了。” 姜令芷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啊!但她不是针对你,她是怕我受委屈了!以前那个刘耀宗非要跟着我去镇上,还被鹿茸骂过好几回呢。” 萧景弋眯起眼睛:“我方才就想问呢,这门娃娃亲又是怎么回事?” 姜令芷咳嗽了一声,道:“什么娃娃亲,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乱说的。你想啊,我那奶娘再大胆,也不敢随意给我定亲的。” 萧景弋皮笑肉不笑的:“是吗?之前不是说要给些银子谢谢他以前护送你吗?现在就去?” 姜令芷觉得大事不妙,赶紧解释道:“笑话!我堂堂安宁村小霸王哪里需要人护送?再说了,他那是伤着脑子了胡说八道呢” 萧景弋不依不饶地:“都伤成这样了,还念着你呢,我就更得去看看了。” 姜令芷一闭眼:“我忘了他家在哪了。” 红妮儿不知怎的就在此刻忽然跳出来:“我知道他家在哪。” 姜令芷:“” 姜令芷皱着眉问道:“你不是去村长家里,给吴管事带话吗?” 红妮儿笑笑:“正好顺路呀!灵芝你是真忘了,我堂哥家里,就跟村长家住邻居呀。” 姜令芷:“” 她真是无语,却又无法,只好朝萧景弋伸手:“那你跟我来。” 第275章 可是她过的不好啊 萧景弋握住她的手,回头看了孟白一眼,孟白立刻回到马车里,装了一盒子的银锭跟了上来。 刘耀宗的家离鹿茸家稍微有些远,姜令芷跟鹿茸说了一声,鹿茸点点头,嘱咐了一句:“记得早些回来吃饭!” 姜令芷应了,然后一行人继续沿着小路往下走。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了村长家的青砖大瓦房,旁边那矮矮的土屋,就是刘耀宗家里。 刘耀宗家里养了两只大黄狗,一见陌生人就开始狂叫,龇着发黄的尖牙,看着十分吓人。 姜令芷倒是不怕的,她弯腰捡了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大黄狗的嚣张气焰就弱了几分,不敢再叫了。 随后她偏头看了看萧景弋,又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这家伙连个坟包都害怕,可别吓着他。 萧景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说呢,被夫人保护的感觉,还真挺好的。 但现在可不是示弱的时候,他反手将姜令芷拉进怀里,随后又给了那两只大黄狗一个冷冽的眼神。 狗呜咽了一声,立刻夹着尾巴匍匐在地上,甚至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杀意。 屋里的刘耀宗听见狗叫声赶紧出来呵斥狗,人才刚到门口呢,就见自家的大黄狗乖乖趴在地上,哪还有方才那狂叫不止的嚣张。 刘耀宗不过二十出头,皮肤黝黑,五官和红妮儿有几分相似,也是难得的清秀。 他愣了愣,看向萧景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有事吗?” 安宁村鲜少有陌生人来,更别说是这种气势一看就非同寻常的大人物。 姜令芷想从萧景弋怀里挣扎出来说话,萧景弋却将她按在怀里不许她转身。 萧景弋上下打量了刘耀宗几眼,忽然轻轻扯了扯唇角,笑了。 刘耀宗:“?” 为什么他在这个陌生男人的笑容里看出了“不过如此”四个字。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姜令芷总算从萧景弋怀里挣脱开,她朝刘耀宗笑了一笑,唤了声:“刘大哥。” 刘耀宗:“?” 他猛地瞧见这么漂亮一张脸,一时紧张地呆住了,这位贵夫人又是谁啊? 他们认识吗? “刘大哥,我是灵芝啊,”姜令芷把自己的脸往他跟前凑了凑,“灵芝啊!孔家的那个!” 刘耀宗瞪大眼睛,一时忍不住有些激动:“灵芝?你你” 他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手指下意识地挫着衣角:“你你怎么又回来了?鹿茸妹子还说,你回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而且,怎么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刘耀宗确实很喜欢姜令芷,但从来不是因为她的脸。 而是因为他小时候说话有些结巴,村里的孩子都欺负他,学他说话,但灵芝却很护着他,帮他出头,十分有耐心地听他说话。 他就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在她身后。 但现在,灵芝她身份贵重,长得这么好看,还已经嫁人了。 他这种乡野匹夫,根本就配不上她,这份喜欢就该死死藏在心里才是。 “回来看看呀,”姜令芷弯起眼睛,“鹿茸方才见我也吓了一跳呢。” “哦哦”刘耀宗一激动,就又开始结巴,“你,找,找我,有,有,有事吗?” 姜令芷转身接过孟白手里的盒子,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喏,这些是给你的,感谢你总帮我背竹筐。” 刘耀宗一看那满盒子的银子,哪里肯收:“我,我不要这个!帮,帮你是应、应该的,你也帮我了!” “拿着,”姜令芷硬将盒子塞给他,“家里的房子也该修了,拿着盖几间大瓦房。” 刘耀宗想了想,觉得收下也好,收下了灵芝心里也会轻松不少。 于是他接过那盒子,笑得憨憨的:“那,那你们进来喝水!别,别怕大黄!我把大黄和二黄拴起来,它们不会咬你的。” 那两条大黄狗早被萧景弋给吓乖的,别说咬人了,连跟人对视都不敢。 毕竟狗这种动物最有灵性了,最能感知道人身上的气势,遇见狠角色,自然就趴下臣服了。 “不去啦,”姜令芷笑了笑,回头拉着萧景弋向他介绍道:“这是我夫君,正好我要带他在村子里到处转转。” 刘耀宗又看了萧景弋一眼,有些勉强道:“好,好” 这个男人通身的气势就不是他这种土里刨食的农户能比的,刘耀宗抱着盒子的手指收紧:“那,那你们去。” 姜令芷点点头,这才扯着萧景弋往另一边走了。 红妮儿这回倒是没理由跟着了,她看着姜令芷和萧景弋的背影,转头看向刘耀宗:“哥!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看?” 刘耀宗感慨了一句,“没想到灵芝现在变化这么大。” 他和灵芝现在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这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了,他才想多看一会。 “是啊,” 红妮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谁叫堂哥你当时不再使使劲呢,把灵芝娶回家呢?!她长得这么好看,家里也有钱,亲爹还是做大官的。” “你别乱说!”刘耀宗警告似的看了红妮儿一眼:“只要灵芝过得好,我心里就满足了。” 话音刚落,他娘从里屋跑出来,一看见刘耀宗手里的盒子,立刻接了过去。 打开看到那么多银子,忍不住哇了一声:“儿啊,这么多银子,能给家里也盖上几间青砖大瓦房了,还能给你和你弟娶个媳妇,再给你妹子置办一份嫁妆!” 刘耀宗心烦意乱的:“都听娘的。” 刘耀宗他娘哦了一声,美滋滋地又摸了摸那些银子:“儿啊,早知道灵芝家里这么有钱,娘当时就该同意你娶她!说不定现在咱家都能搬到镇上去住了。” “”刘耀宗瞪了他娘一眼:“娘,你也胡说开了?这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吗?” 红妮儿眼睛往上挑着:“大娘,你懂什么?灵芝可是千金大小姐,你见过哪个千金大小姐愿意往山沟沟里嫁的?” 刘耀宗他娘不满地哼了一声:“千金大小姐咋了?不也是跟男人过日子的?” 说罢,捧着一盒子银子往屋里去了。 刘耀宗到底是在学堂认过几年字,懂些道理的,他劝红妮儿:“灵芝已经嫁人了,以后不该说的话你也别乱说。” “我说啥了?”红妮儿撇撇嘴:“我就是替堂哥你觉得可怜啊,为了她拖到二十多了还没成婚。” “不要再说了!” 红妮儿继续道:“堂哥,你难道就甘心吗?” 刘耀宗苦笑一声:“我说了,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可是她过得不好啊!”红妮儿叹了口气,往前一步,压低声音跟刘耀宗说:“我实话告诉你,灵芝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刘耀宗猛地看着他:“你这话啥意思?” 第276章 上钩了 见他上钩,红妮儿轻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哥,你也知道,灵芝她家里虽然有银子,但是她爹根本就不疼她,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 虽然这是红妮自己想的,但是说得也有鼻子有眼的,“灵芝在咱们村里长到十六了,才把她给接回去,就是为了想把她卖出去嫁人!” 刘耀宗呆住了:“她家又不缺银子,为什么还要把她给卖了?” “因为卖的这个男人他有毛病啊!”红妮说:“他跟灵芝成婚半年多了,灵芝都还没有孩子呢!还有,你看灵芝来给你送个银子,他都把灵芝看得严严实实的怕她跑了,这就是问题啊!” “这是你自己猜测的?”刘耀宗将信将疑地看着红妮儿:“还是灵芝跟你说的?” 红妮儿唉哟了一声:“这话灵芝咋说出口啊?我看也看出来了!” 说着,她又换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灵芝啊?她被家里逼着嫁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往后日子咋过啊? 我也不瞒你了哥,夜黑儿下了大雨,他们就住在我家,我去给他们送热水,就看见灵芝被他欺负地跪在地上直哭!” 刘耀宗听得火冒三丈:“他自己没用,还敢打灵芝?” 红妮儿叹了口气,继续挑拨:“这种有病的男人,肯定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他才娶了灵芝,又看不起灵芝在村里长大的,才故意要折磨她的!要不然,灵芝咋会突然回来咱们村里?肯定是想找她白术哥替她出头!可惜,白术哥去山里采药了。” 刘耀宗脑瓜子嗡嗡的:“白术不在不要紧,我找他算账去!” 红妮儿一把拉住刘耀宗:“你傻啊哥!那男人身边有帮手,你这么冲动去找他算账,灵芝肯定要护住你,到头来,那男人还得再打灵芝一顿!” 刘耀宗一想也是,瞬间有些颓然:“那那我咋办?” 红妮眼珠子转了转,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哥,我实在是可怜灵芝,也心疼你才跟你说这些的,不然我可不愿意去惹那种人。” 刘耀宗心焦得不行,也没啥耐心了:“你有啥法子你快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灵芝掉进火坑里还不救她。” 红妮儿咬了咬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是可是你肯定不会愿意的。” “你先说,我听听。” 红妮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这么想的,这种家世好的男人,再娶一个媳妇也不难,与其让他这么折磨灵芝,不如” 她试探着开口说道:“不如你和灵芝睡了!这样一来,那个男人肯定就会毫不犹豫地休了灵芝的!那往后,灵芝也不用再受苦了,你说呢?” 刘耀宗难以置信地看着红妮,满脸惊愕:“这怎么可以!我这不是害了她吗?!” 红妮早就料想到了刘耀宗不会愿意,她这个堂哥轴的要死,念了几年书,更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清高,如果她也逼他一把,他是根本不会答应的。 是以她故意叹了口气:“哥!也不是让你真的就是做做样子,让那个男人误会了就行。他一生气,给灵芝一封休书,灵芝不就解脱了吗?至于灵芝的名声,她是在咱们村里长大的,谁会说什么闲话?唉,既然哥你实在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算了,这都是灵芝的命。” 刘耀宗听得有些动摇:“那万一那个男的他说出去” 红妮见他心动,继续游说道:“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把自己当了王八的事说出去啊!最要紧的,你救了灵芝,她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你一直喜欢灵芝,不就想让她过得好吗?”红妮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十足的引诱:“灵芝勤快能干,又知恩图报,你以后娶了她,好好待她,和她生儿育女,让她开心快乐,难道不好吗?” 在刘耀宗还在犹豫之际,红妮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哥!你帮帮灵芝!只要你答应,我一定会帮你的。” 姜令芷和红妮儿之间的恩怨是小时候的事,自从红妮家里搬到马场边上后,二人之间就没太多交际。 但方才姜令芷是和红妮儿一起过来的,是以,刘耀宗丝毫没有想过,红妮儿会编一个大谎来骗他。 见刘耀宗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红妮儿又添了一把火:“这事儿鹿茸也知道,方才连门都没让那男人进!要是白术哥在,这话我就不找你说了!白术哥肯定愿意救灵芝的。” 刘耀宗一听这话,心里几乎已经答应下来,抬起头看向红妮:“你要怎么帮我?” 红妮儿心里一喜,但是面上却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后日是吴管事的孙子满月,咱们村里人都会去吃席,到时候我想法子把她灌醉!让她去我屋里睡一会,你就” 刘耀宗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万一万一我这么做了,灵芝她恨我怎么办?” 红妮儿都想给刘耀宗两巴掌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她恨你又如何,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了,她恨你也只能乖乖嫁给你过日子啊! 她忍了又忍,仍旧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哥,怎么会的?以前灵芝就总爱跟你凑在一起,要不是大伯娘不同意你娶她,你们俩就是一对啊!你们俩是有情意在的,她怎么会恨你呢?就算是恨你,也是装着恨你的样子,想让你好好疼她啊!” “红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了!”红妮拍着胸脯:“我是女人,我还能不知道女人怎么想吗?她肯定不会恨你,她心里会很感激你呢!” 她弯了弯唇角:“毕竟,是你解救了她呀!她一定会感激地给你生两个大胖儿子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耀宗总算是坚定地答应了下来:“好!” 第277章 谁让你回来的? 姜令芷从小就在山里跑,挖野菜抓泥鳅掏鸟窝什么都干过。 村子里的小伙伴都爱跟着她玩闹,但没人知道,她只是吃不饱,想给自己加点口粮。 她一边走,一边跟萧景弋讲着小时候的事。 走着走着,走到了属于孔家的池塘边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茅草窝棚,够一个人藏在里面。 姜令芷小时候经常挨打,有时候还会被奶娘许芬赶出来,她就喜欢来这里,清净一会儿。 那时候的姜令芷从没想到,十七岁的她,会怀着一种怀念的心情重新回到这里。 如今再想起这些事,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以前很爱躲在这里,”姜令芷站在窝棚旁边,才下过雨,窝棚外头还是湿漉漉的,她不由自主的往萧景弋身边靠了靠。 萧景弋比她高一个头,躲在他怀里的感觉很好,很温暖,萧景弋直接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很缓:“阿芷,我很高兴。” 姜令芷奇怪道:“高兴什么?” 萧景弋说:“高兴能看到小时候你长大的地方。” 姜令芷就笑了:“也不是什么很美好的回忆。” 这处小小的窝棚,应该见证过她很多的眼泪,只是天高云淡,不远处的树上结着红红的山楂果,风中是乡野间独有的微凉,叫人心旷神怡,一切就显得美好了。 姜令芷忽然想起了什么,往窝棚旁边的大石头走了几步,找了找,看到一个歪歪扭扭的姜字来。 她垂眸叹了口气:“这是我刚学会写字的时候,偷偷学会的,我刚知道自己是姜家的女儿时,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把我接回去。” “但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来,”姜令芷笑了一声:“后来我认命了,姜家人才来。” 姜令芷眼睫轻颤,盖住眼中的思绪,唇角轻轻抿起,像是在替小时候的自己感到难过。 萧景弋拍了拍她的背,“我来晚了。” 姜令芷抬起眼睛看着他,就开始翻旧账了:“就是,你来得太晚了!你都不知道我刚嫁给你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气死我了。” 萧景弋挑了挑眉:“我都知道。” 姜令芷白了他一眼:“狄青狄红跟你说的吗?好些事他们也不知道” “是我自己听到的,”萧景弋捧着她的脸:“其实那个时候我都能听见。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着呢。” 姜令芷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脸颊瞬间爆红,什么,她那么狂放的时候,他都知道??? 那她这阵子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假贤淑又算什么? 算她唱戏有天赋吗? 她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说:“我那个时候就是着急” “嗯,”萧景弋边笑,边安抚道:“为夫早在那个时候就被征服了。” 姜令芷:“” 她拉了拉萧景弋的衣袖:“回去,吃罢饭,咱们去杨婆婆家里。” 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幸好回来得早,才回到院子里,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姜令芷刚想说一句,幸好回来得早,还没张嘴,就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背着竹篓的年轻男子站在屋门口收伞。 油布伞上的雨滴顺着往下滴,男子的眉目在绵绵的阴雨里冷淡如冰。 姜令芷瞬间高兴起来,是白术。 白术和鹿茸都是邻居爷爷生前捡来的孤儿,白术生得十分清俊,以他的长相就算是放在上京也是排得上号的,哪怕他每天臭着一张脸,且不爱说话,村子里也不少姑娘都十分喜欢他。 从小到大,白术哥哥都十分护着她和鹿茸,每次她躲在那个窝棚里伤心难过,都是白术哥哥把她找回来的。 姜令芷立刻出声喊道:“白术哥哥!” 结果白术就好像没听见一眼,看都没看她一眼,漠然地进了屋里。 正在准备饭菜的鹿茸喊住他,道:“哥,你没看见灵芝回来了?” 白术平平静静地抬起眼眸,面无表情道:“谁让她回来的?” 态度就好像在对一个厌恶至极的人。 鹿茸愣了一愣,又隐忍着低声劝道:“哥,她今日一早才到村里,说是有些事要找杨婆婆,明日,明日她就走了。” 白术扯了扯唇角,终于讥诮地回头看了姜令芷一眼,冷漠地下了逐客令:“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留客,你们走。” 姜令芷一时有些发愣,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以前待她那么好的白术哥一下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可是她知道白术哥的脾气,如果直接问他,他是不会讲的。 她想了想,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了一声:“可是,现在还在下雨。” 白术顿了顿,沉默着进了屋子,到底没再说赶她走的话。 鹿茸赶紧招呼姜令芷和萧景弋进来:“别理我哥,他就是没采到药材自己生闷气呢。” 姜令芷心想,白术哥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谁撒气的,鹿茸明显是找了个借口。 但是她也没戳破,咳嗽了一声,拉着萧景弋进了屋里:“茸茸,我好饿,咱们快吃饭。” “好,吃饭,”鹿茸兴冲冲地说:“我弄了一只山鸡炖榛蘑,鸡是我前两天刚在山上抓的,榛蘑是我自己晒得,你快尝尝!” 说着又看了一眼孟白他们,热情道:“还有些吃的在厨房,你们自己张罗。” “多谢姑娘。” 姜令芷很高兴,转头跟萧景弋说:“茸茸手艺很好的,这菜是我们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白术还是没有出来,姜令芷想了想:“我去叫他。” 鹿茸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白术的屋子姜令芷从前也经常去。 但是今日白术的态度让她有些踟蹰,她走到门口,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才准备去敲门。 结果才敲了一声,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姜令芷愣了愣,在脸上挤出来一个笑意:“白术哥,吃饭了。” 白术站在门口,垂眸看着姜令芷:“你怎么还没走?” 白术个子也很高,比她高大半个头,姜令芷被她这么看着,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认真道:“白术哥哥,你怎么了?” 白术还是漠然道:“我跟你很熟吗?” 他说完就要把门关上,丝毫不管姜令芷已经红了眼眶,但她还是伸手撑着不让他关门:“等等!等等!就算是讨厌我,也不能不吃饭?” 见白术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姜令芷又赶紧保证道:“你放心,吃完饭我就走。” 白术的表情更差:“你就不该回来。” 说完,他推开了姜令芷的手,冷漠地关了门。 姜令芷:“” 她越发疑惑,到底怎么了这是? 转念又一想,似乎她刚回来时,鹿茸也是这个态度 她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只好又先回去,跟鹿茸说:“他不理我。” 鹿茸眼神一闪,给姜令芷塞了双筷子,随意道:“管他呢,爱吃不吃,反正谁挨饿谁知道。” 山鸡炖得很香,但姜令芷有些没胃口,她夹了一筷子蘑菇后,试探着问鹿茸:“茸茸,我走了的这一年,你和白术哥过得还好吗?” 鹿茸一顿,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恐惧,但是面上还是镇定道:“还跟以前一样啊。” 她瞧得出来,灵芝现在过得很好。 所以那些可怕的事情,还有那个诡异的金夫人还是不要让灵芝知道了。 第278章 你是来要我命的吗? 姜令芷定定地看了鹿茸一会,忽然又道:“茸茸,你跟我回上京好不好?我有家很大很大的医馆,正适合你。” 鹿茸瞬间眼睛一亮,很是欣喜,立刻就要张嘴应下来,可最后眼神还是渐渐暗淡下去。 她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在安宁村长大,哪也不想去。” 姜令芷哦了一声。 她记得清楚,小时候,鹿茸常常幻想,要在大雍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开一家医馆,悬壶济世,做天底下最有名气的女大夫。 可现在,她却只想留在安宁村。 姜令芷没再说话,鹿茸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给姜令芷夹菜,让她多吃些。 姜令芷很平静,鹿茸夹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尽管已经饱了了,她还是硬塞进嘴里。 她想过很多次,和白术鹿茸重见会是什么情形,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灵芝,”鹿茸终于放下了筷子,她吸了吸鼻子,似是有些为难:“对了,你不是找杨婆婆有事吗?一会儿吃完饭就去,你也看见了,我哥这一回来,家里实在没地方住的。你带上杨婆婆就赶回镇上。” 姜令芷压抑着胸口的酸涩,尽量让自己平静到底为什么急着让她走? 雨渐渐停了。 她站起身来,平静地笑了:“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你放心,我这就去杨婆婆家里,一会就带她走。” 鹿茸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眼神都轻松不少,意味深长道:“灵芝,你不属于这里,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姜令芷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与此同时。 周庭赫在草原上淋着雨转悠整整一夜,一行人都要废了,仍旧没有找到安宁村的路。 想回安宁镇,也找不到路。 荒芜草原一望无际,别说人影了,连只鸟都少见。 而且每个方向望过去都一个样子,再加上才下过雨,所有的小路一样的泥泞,看不出哪条是已经踩过的。 他甚至后悔为什么来之前不先找个人问问,画张堪舆图,好知道安宁村到底在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是他同时又非常庆幸,安宁村这样隐秘的地方,别说是杀了那个杨梨了,就是屠了村,也不会有人知道。 周庭赫很清楚,荣国公府办完这场寿宴后,佑宁帝俨然已经对荣国公府的态度回温。 接下来,有他和父亲在朝堂上努力为宣王造势,再加上慧柔马上就要进宫,她也会在佑宁帝跟前吹枕头风,佑宁帝自然会渐渐偏心宣王。 还有牧大夫也在上京,宣王的腿也不是什么问题,一切都是那么的顺风顺水。 所以更不能出任何差错,他必须要把杨梨这个威胁周太后和荣国公府隐患给除了。 这样一来,才能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那淮王的女儿赵若微,那就是萧国公府的麻烦事了他倒是乐得看戏。 周庭赫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压住了想要一头栽倒在地的念头,抬头看了看才从云中爬出来的太阳,勉强分辨了方向,随后调转马头,朝向北方。 他眯了眯眼:“往北走,先到来时经过的安宁镇,找个人问问路。” “是。” 杨婆婆独自一人住在安宁村的最北边的山坡上,她喜静,周围也没什么邻居。 姜令芷带着萧景弋七拐八拐走了一会儿,趟过小河,便瞧见了几间小土屋。 小土屋门前打扫的很干净,有只橘黄的狸奴正蹲在门口的石头上舔毛,瞧见有人来,喵呜了一声,又继续开始舔毛。 “杨婆婆!”姜令芷站在门口唤了一声:“我是灵芝,你在家吗?”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正躺在摇椅上,那竹编的摇椅还是姜令芷从前给杨婆婆编的。 此刻她身上裹着一见洗到发白的靛蓝的绸布衣裳,没什么表情的,在看着树上的山楂。 姜令芷又唤了一声:“杨婆婆!我进来了。” 被她称作杨婆婆的老人有些耳背,她后知后觉地坐起身来,却在看见姜令芷的一瞬间,眸子里迸发出恐惧的光。 她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再见到姜令芷。 当年她还只以为是救下一个无辜的孩子,等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塌天大祸。 那个孩子虽然尚在襁褓,可她到底是逆贼淮王的女儿啊 她再不敢回太后宫里,忙收拾细软匆忙逃离上京,回了自己的老家安宁村,就此安顿下来。 那些年,她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好在安宁村偏僻难寻,一直没人找来,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后来,她再回想当日的事,对那个无辜被她拉下水的魏岚,也有些不可言说的愧疚。 她利用了魏岚姑娘的无知和善良,可是她逃走了,魏岚姑娘还在上京,周太后那样的性子又会怎么对魏岚 她不敢想,也打听不到。 直到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年,村里那孔家的媳妇许芬忽然从外头抱了个孩子回来。 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才知道这是魏岚和姜尚书的女儿。 为了生这个女儿,魏岚竟然难产死了,姜尚书一怒之下,连女儿也不要了。 那时的她顾不得评判姜尚书的言行如何,只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恕罪弥补的机会。 所以待魏岚的女儿格外的好,倾尽所有的教她 旁的不说,上京的规矩礼仪,跟在太后身边看到的那些谋划算计,她还是门清的。 直到姜令芷十六岁那年被姜尚书接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姜家和萧家的婚约她是知道的,只要这丫头嫁过去能过得好些,也算是她对魏岚的一些弥补了。 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明明安宁村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美好的记忆。 当年的事情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杨婆婆干裂的嘴唇抖了抖,说:“你是来要我命的吗?” 第279章 答应的如此顺利 姜令芷不免有些疑惑,杨婆婆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不过转念又一想,杨婆婆当年受命于太后,救下了淮王的女儿,又从太后手底下逃出来,这些年心底定然也是担惊受怕的,生怕被太后的人追杀灭口。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也说得通。 想到这,她在脸上挤出笑容,往院里走了几步,站在杨婆婆跟前,解释道:“婆婆,是我呀,我是灵芝。” 杨梨看着姜令芷温和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她勉强扯了扯唇角,解释道:“喔,人老了,做了个梦,梦见黑白无常来找我索命了。” 姜令芷在杨婆婆身边蹲下:“婆婆一点也不老。” 其实杨梨才五十多岁,只是总是处于担忧惊恐中,整个人迅速地衰老下去,头发已经花白,整个人面容枯瘦,眼尾深陷,透出一股淡淡的死气来。 杨婆婆很配合地笑出来:“灵芝最会哄婆婆开心了。婆婆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在上京过得好不好?” 说罢,她又缓缓转头看向萧景弋:“这就是萧家那位,那位” 她只记得,姜家和萧家订了儿女亲事,但是并不知道具体订的是谁。 “是,他是萧国公和荣安的幼子,萧景弋,”姜令芷忙拉过萧景弋,向杨婆婆介绍道:“也是我的夫君。” 萧景弋朝着杨婆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杨梨一抖,很是有些讶异:“喔,萧家如今已经是国公了?!” 同时心里微叹一声,上京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当年她逃走的时候,上京城里还只有荣国公府和赵国公府呢。 而且更叫她意外的是,荣安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嫁给萧国公萧国公可是已经娶过妻子的呀! 姜令芷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嗯,当年皇帝才刚登基,天下不稳,羌越大军压境逼我母亲去和亲,荣安替我母亲去了羌越后来,皇上御驾亲征踏平羌越,将随行的萧家军主将和宁家军主将都封了国公。” “羌越竟还逼你母亲去和亲?!”杨梨眼神一紧,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事定然有太后从中作梗的缘故。 定然是周太后生怕魏岚察觉那孩子的身份,所以赶紧想法子,要把魏岚给远远地送走。 杨婆婆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她那双干枯如竹枝的手抓着姜令芷的手:“那你母亲” 姜令芷一顿,一时有些分不清杨婆婆是关心她母亲,还是关心上京的这些大事。 她解释道:“被我父亲追回来了,没去羌越。” “喔,那就好,那就好,”杨梨有些后知后觉地放下心来,“对,对,她嫁给了你父亲,不然就不会有你了” 姜令芷终于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婆婆认识我母亲吗?” 杨婆婆心想着,这何止是认识呢? 魏岚何其无辜啊。 她忽然双手掩面,有些难以自持的呜咽出声:“是我害了她啊!是我对不起她!” 对着魏岚的女儿说出这句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让她恍然有种放过自己的感觉。 她咬了咬牙,郑重地看着姜令芷:“灵芝,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杨婆婆,”姜令芷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婆婆要说的,可是当年救下淮王女儿这件事?” 杨梨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的看着姜令芷,她都知道了? 而她竟然不怪自己吗? 事实上姜令芷并不知道,救下淮王女儿其中也有魏岚地份,她一直以为,是杨婆婆把直接把孩子抱给了当年的赵国公。 所以来寻杨婆婆之前,她心里还有些忐忑。 毕竟,找到杨婆婆,让她出面指证太后,极有可能也会让杨婆婆招致无妄之灾。 “我再回来安宁村,便是为着这事,”姜令芷看着杨婆婆的反应,便将上京发生的事情也简而言之的解释了一番,开门见山道,“只是为着当年淮王谋逆一事,周太后一直筹谋报复,搅得上京鸡犬不宁,所以我才寻到婆婆跟前。” 杨梨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已经折磨了她太久了。 别说是当初的魏岚被太后忌惮,就连帮着她将孩子托付给魏岚的那个表妹,也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而直到现在,周太后也没有消停下来灵芝说的那些事,实在是叫人心惊。 太后娘娘真是失心疯了,为着一个逆贼,不仅怂恿亲儿子瑞王养兵谋逆,又要扶持宣王一个断腿的王爷夺嫡,还把逆贼的女儿塞进萧国公府当儿媳 杨梨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有恕罪的机会,她自然想站出来,把压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的罪孽洗脱! “只是,灵芝啊,咱们能不能过了明日再走?”杨婆婆眼中有了泪光,小心翼翼地说道:“我那养女,嫁给了吴管事的儿子,明日,是她孩子的满月酒,我想去瞧一眼” 她孤身一人没有再嫁,只是在村里收养了一个农户养不起的小姑娘。 姑娘长大了也很听话,唤她婆婆,待她十分孝顺,她把自己大半身家都留给了那姑娘。 此番她跟着灵芝回上京,想来应当是回不来了,只是临死之前,到底还是想再看那孩子最后一眼。 姜令芷松了口气,点点头:“这是自然。吴管事是个好人,他的小孙子过满月,我也要去讨一碗满月酒喝。” 杨婆婆能这么快就答应,便已经让姜令芷欣喜不已了,更别说喝满月酒这种小事。 “只是嬷嬷,那我就得在您这借住一晚了,”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鹿茸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我又不想去我奶娘家里” “这有什么的,”杨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轻松和随意:“婆婆这里你也熟悉,你自己收拾便是。” 杨婆婆虽然住的是土屋,但是地方很大,拢共有五间屋子,住这么几个人自然不是问题。 “哎,好!” 姜令芷笑了一声,招呼狄青狄红和孟白都进来,帮着收拾住处。 第280章 否则我会直接杀了她 此刻时间还早,太阳才刚刚西斜。 但姜令芷陪着杨婆婆说了会话,杨婆婆就有些困了,要先回去睡一会。 姜令芷办完正事,心里松了口气。 闲着也是无聊,就轻车熟路地从屋里拿出一副棋来,要跟萧景弋下棋。 萧景弋点点头,在姜令芷对面坐下了。 姜令芷摆好棋盘,看了一眼萧景弋,忽然道:“我觉得你现在有一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 姜令芷眨了眨眼:“你跟这个地方真是格格不入。” 她本意是想说,萧景弋身上有种难以明说的矜贵,似乎生来就该金尊玉贵,哪怕现在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衣,也依旧清冷夺目。 哪怕他也曾一点一点从泥里爬出来,一路爬到战神将军的位置。 谁知萧景弋瞪大眼睛,声音带着些委屈:“阿芷是在嫌弃我不会种地除草杀猪喂鸡吗?没关系的,我可以学的!” “”姜令芷一噎,她是这个意思吗?不解风情的家伙! 她伸手在棋盘上敲了敲:“下棋!你要黑棋还是白棋?” “黑子先行,我让你,”萧景弋是会下围棋的,但是在上京他从未和姜令芷一起玩过这些雅致的东西。 这会儿坐在这样简陋的土院里下棋,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令芷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小瞧我,我下棋很厉害的。深得杨婆婆的真传。” 她一边说一边拿过了黑棋,饶有兴致道:“不如我们赌点什么?” 萧景弋说:“赌什么呢?” 姜令芷一脸坏笑:“谁输了,谁就学猪叫,好不好?” 萧景弋:“” 方才还说他矜贵的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地方呢,现在就要打这种赌,她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但他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十分有把握的,毕竟君子六艺是世家男子必须要掌握的技艺。 他点了点头:“好。” 姜令芷在最中间天元的位置下了第一颗黑棋,萧景弋皱了皱眉,在这里下子,这一步几乎算是废棋了 看来她不会。 萧景弋想了想,在她的棋子旁边也下了一颗。 罢了,只当是陪她胡闹。 一直下到第四颗的时候,姜令芷奇怪的抬头问他:“你怎么还不拦我,我马上就赢了。” 萧景弋:“?” 他仔细的看了看棋盘,实在没看出来她的赢面咋哪里。 姜令芷得意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看不出来,那就怪不得我赢你了。” 她将第五颗黑棋放下,“我赢啦!” 萧景弋很奇怪的又看了看棋盘:“怎么就赢了呢?” 姜令芷用手比划了一道斜线:“你看不见吗?这里已经有五颗了,连珠棋(五子棋)五颗就赢了呀!你还说自己会下,结果连规则都不知道。” 萧景弋:“!” 他放下手中的白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以为,我们下的是围棋。” 姜令芷摊了摊手:“我们乡下人哪里会你们城里人才会的围棋啊。” 萧景弋无话可说。 姜令芷理直气壮道:“那反正是你输了,你要学猪叫。” 萧景弋很是不服:“你一开始没有讲清楚,重来!” 姜令芷眨了眨眼,才不会答应他:“你输了就是输了,你一个大将军言出必行,可不能反悔。” 萧景弋:“” 他才知道,人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忽然笑一声的。 姜令芷看着他,只觉得他就这样笑起来也很好看,让人无端想起来顺园里那颗梨花。 春日里带雨的梨花,清淡的花香宛转,那目之所及的绚烂,就如此刻萧景弋的笑。 鬼使神差的,姜令芷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好啦,不用你学了。” 萧景弋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装柔弱装过头了,以至于自己一个将军,现在却好像个出卖色相的小媳妇一样。 二人玩玩闹闹的,太阳也渐渐要落山了。 孟白做了些饭食,叫杨婆婆一起吃罢晚饭,天就彻底黑了。 村子里的夜很凉,便只能早些睡觉。 月光寂寥,繁星静静,清冷湿润的空气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汲取些温暖。 姜令芷和萧景弋依偎在一起,躺在那张粗糙发硬的土炕上,一时还有些感慨。 她长出了一口气,“再想起上京,有种好遥远的感觉,好像现在是在人间,而上京是在天上一样。” 萧景弋知道她想说的,是不喜欢上京的明争暗斗。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办完杨婆婆这桩事,咱们去江南住上一阵,那里才是天上人间。” “好哇,”姜令芷眼睛一亮,“我还没有去过江南呢,不过听说那里很美,比上京温暖怡人。” “之后还可以去蜀地瞧瞧,那里也很不错,天府之国,鱼米之乡,听说吃食格外鲜美。” “那也要安排上!”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姜令芷渐渐有了困意。 萧景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睡熟,他才轻手轻脚起身。 给她掖紧被子,他出了屋子,狄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道:“将军,有消息。” 萧景弋嗯了一声,示意狄红说下去。 狄红低声道:“咱们走后,那位白术和鹿茸争吵了一番,言语间似乎提到夫人的身世,但没有多说,随后,白术便背着药篓往镇上去了。” 萧景弋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淡淡道:“知道了。” 狄红道:“难道夫人不是姜尚书的女儿吗?” 萧景弋眯了眯眼睛,在夜色里像极了伺机而动的猛兽,一旦出手,便会将目标一击必杀。 “她自然是,”萧景弋轻声道,思索了良久,又继续说:“但或许,有人以为她不是。” 狄红一愣,有些想不明白,但萧景弋俨然已经没有解释的意思。 “好好盯紧了,”萧景弋嘱咐道:“带杨梨回到上京之前,不能放松警惕。” “是。” 月上中天。 白术已经连夜赶到安宁镇的一处院落中。 金夫人穿着一身缂丝的衣裳,随意地靠在美人榻上,两个丫鬟正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为她脚趾涂上大红蔻丹。 她看向站在门口的白术:“你说她是来找杨梨的?” 白术的手指紧了紧背后的竹筐,谨慎答道:“是。” “喔,”金夫人有些赞赏地轻笑一声,“行事倒是越发有长进了,不像从前那般总是小打小闹的。” 白术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只要金夫人没有要害灵芝的心思就好。 他对金夫人有些说不出的畏惧,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一直抚养他的爷爷带他来见了金夫人。 那时金夫人笑眯眯地告诉他,要在安宁村保护好灵芝,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也觉得灵芝那个小丫头很可爱。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金夫人也是灵芝的亲人,才会这样默默地关心她。 所以对金夫人的印象也很不错。 可直到金夫人让他在货船上给荣国公府的柱子动了手脚,到最后他才知道,那火药是要炸死灵芝的。 他几乎要崩溃,质问金夫人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而金夫人却只是轻飘飘的告诉他:“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只需要乖乖听话,旁的轮不到你过问。” 正想着,金夫人又开了口:“去找一个叫周庭赫的人,明日一早,带他去安宁村。 说罢,她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白术,不要想着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否则,我会直接杀了她。” 第281章 牵线木偶(两章 合一章) 夜里又下了雨。 第二日一早路上仍旧是一片泥泞。 从安宁镇到安宁村的路仍旧不好走,但周庭赫俨然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烦躁。 因为他在安宁镇上终于找到了一位安宁村的人,可以给他带路。 此人名叫白术,是村子里的大夫,找到他时,他正在镇上卖采来的药材。 周庭赫给了他一些银子,一番威逼利诱,他便答应了带路。 于是叫手下人给他分了一匹马,一行十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往安宁村的方向去。 白术薄唇紧抿,黝黑的脸上满是绝望和哀伤。 他自然瞧得出周庭赫这些人来者不善,那些随行的护卫眼底更是藏不住的杀意。 说不好,就是冲着灵芝来的。 可是金夫人发了话,他又不敢不从。 他对金夫人的情感很是复杂。 小时候头一次见到金夫人的时候,她很是温柔,摸着他的头,让他唤他母亲。 那时的他高兴极了,真以为金夫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待他也很好,虽然不能一直陪着他,但每次见他,都会给他一些麦芽糖吃。 他很开心,也很依恋这位母亲。 所以母亲说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母亲让他保护好灵芝,他就一直拿灵芝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母亲将鹿茸交给她,说是给灵芝找的玩伴,他就乖乖的把鹿茸带回去。 原本以为,他会就这么一直平平淡淡的长大。 可直到灵芝刚被接走的时候,他有些不放心,想追去上京,看看怎么灵芝过的好不好。 所以他独自一人出了村子,出了安宁镇,想往上京去。 也就是那一次,金夫人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将他抓回来,将他五花大绑,让他亲眼看着,自小将他养大爷爷被喂了毒药,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被折磨了三日活活疼死。 也是那时,愤怒的金夫人不许他在唤她母亲,说她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金夫人还告诉他,他和鹿茸自小就被下了蛊毒,每月给他们的麦芽糖便是解药。 若是再不听话,爷爷的死便是他们下场。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反抗金夫人。 他可以去死,可是茸茸和灵芝怎么办? 他毫不怀疑,金夫人能如此狠毒的杀了爷爷,便能如法炮制的杀了灵芝和鹿茸。 白术紧紧地抓着缰绳,胯下的马蹄并不算快,但路就那么长,离安宁村还是越来越近。 他心里默默的想着,灵芝啊,就算是做哥哥最后一次保护你。 这一次,你可一定一定要听话,快些带着杨婆婆离开了村子在我回去之前,你可一定要离开。 金夫人的手不知道有多长,她早就在每个人身上都装了一根看不见的线,要把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她的提线木偶。 正想着,身后传来周庭赫的催促:“小子,到村子里还要多久?快些!” 白术垂下眼睫,声音透露着不耐烦:“快不了。才刚下过雨,草原上容易有沼泽,莽撞陷进去,小命可就没了。” 周庭赫虽然急,却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只好紧紧跟在白术身后,“算了,你好好带路,到了村子里,重重有赏。” 白术嗯了一声,继续慢吞吞地往安宁村的方向去。 而另一边,姜令芷和杨婆婆一行人已经到了吴管事给孙子办满月酒的地方。 就在马场的另一边,离红妮家那几间青砖大瓦房不远,不过一盏茶的距离,但是地方更加宽敞。 吴管事一家三代同堂,住着七间大瓦房里,热热闹闹的。 席面就在院子外头露天摆放着。 这满月酒办得很是热闹,村子里的孩子们遇到这种场合都很是兴奋,成群结伴地在人群中穿梭,也不嫌冷,嬉笑声响成一片。 姜令芷虽然在安宁村长大,但是这种席面并没有参加过几回,她看着也觉得新鲜。 同样的,席面上不少人也都觉得姜令芷一行人很是新鲜,暗中不停地打量。 很快有人认出了姜令芷,上前来打了招呼:“是灵芝,变化可真大!” 姜令芷点点头,笑眯眯的:“刘奶奶,您还是这么硬朗。“ “灵芝姐姐,你好漂亮!”刘奶奶的小孙女也大着胆子说道:“我长大也要和你一样漂亮!” 姜令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会的。” 她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来,萧景弋也接不上话,就跟姜令芷说了声:“你现在这玩着,我到附近走走。” 姜令芷拉住他的手:“去哪儿?” “就在附近,”萧景弋道,“我很快就会回来,让孟白陪着你。” 姜令芷这才点点头,又转头跟村子里的人说话。 萧景弋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狄青狄红立刻跟了上来,狄红小声禀报道:“这个安宁村,的确是有些古怪。” “怎么?” 马场的草地并不平整,有个小山丘,几人便走到山丘上走。 狄红低声道道:“这个马场的吴管事,是大概十七年前到村子里来的。 我查了查他的来历,说是个以前就是个贩卖马匹游商,说是曾在上京做生意被大户人家骗了,多亏遇到一个好官,帮他追回了银两。” 萧景弋已经站在了小山丘的顶上,山顶风大,他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一片马厩,问:“谁?” 狄红顿了顿,才说:“姜大人。” 萧景弋回头看着他,道:“确定?” “确定。”狄红点点头:“我在吴管事家的箱笼里翻出来他写给姜大人的信。方才又问村子里的老人,十七年前,夫人刚来安宁村没多久,他便也来了。” 安宁村是很偏僻的地方,村子里不少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村。 有这么一个马贩子住在这里,又主动给村子里百姓提供谋生的活计,出手又大方,的确是很稀奇的事。 见萧景弋没说话,狄红又道,“还有十年前来村里的那个秀才,似乎也是姜大人安排的。” 萧景弋喔了一声,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没猜错,姜川的确不是随意把阿芷扔在这里不管的,他有在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女儿。 只不过行事显然是有所忌惮。 萧景弋疑心,姜川忌惮的,或许便是那个金夫人。 他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联系起来,眼见着就要水落石出,可有好像缺了一环。 他视线放远,整个安宁村像是个被遗忘的村落,三座山上都生着十分茂密的树林,看着黑黢黢的一片,十分阴冷。 狄红指了指最远处的一座山,道:“村里有个传说,那一座是化龙山,村民们为表敬畏,都不会往那座山上去。 昨夜属下去看过,山的背面有一个大洞,堵住洞口的巨石上还有人工雕琢的真龙,瞧着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属下担心打草惊蛇,就没敢动。” 狄红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问:“将军,可要再去探探?” “不必了,”萧景弋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淡,他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搓了搓,“回上京去,好好查一查,当年魏岚生产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淡:“当日,那位楚氏的死,一定是有人想要迫切掩盖秘密。不过慢慢查,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是。” 那边姜令芷还在跟人说话。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一群人围着姜令芷问东问西的,看什么都稀奇。 没一会儿,红妮儿也凑上前来,笑眯眯的:“灵芝,没想到你也来喝满月酒啊。” 姜令芷:“” 她怎么觉得这人阴魂不散的。 红妮儿倒是热情地贴着她:“咱们今日可得喝两杯。” “”姜令芷说:“不喝了,我这便要走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红妮拧着眉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不会城里好吃好喝惯了,是吃不惯咱们乡下的酒菜了?你别怕喝多,喝多了,去我家歇一会儿!” 怎么能走呢? 刘耀宗这会儿就藏在她家里,等着一会儿把灵芝给睡了呢! 姜令芷刚要说话,忽然有人大叫道:“红妮儿,你家里着火了!” “什么什么?着火了?怎么回事?” “嗨呀,就是柴房着火了,一下子就着起来了!红妮儿你咋还在这?还不快回去看看咋回事?” 红妮一下子愣住了。 她家里可是青砖大瓦房,住了这好几年了,雨天不漏雨,冬天不漏风,比以前住的茅草屋舒服多了。 怎么就这么巧,她刚想把灵芝给灌醉了扶到家里去,这就着火了? 刘老四和刘老四媳妇已经哭爹喊娘地往回跑了,红妮也顾不上再跟姜令芷说话怂恿,拔腿就往回跑。 怎么能着火呢? 这几间青砖大瓦房烧了,她一家人住哪呢?再回去搭个茅草屋吗?她可不愿意! 火烧得很快,就算是村民们想帮忙救火,也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间大瓦房烧得越来越旺。 姜令芷站在人群外面看进去。 就见刘耀宗十分狼狈地站在那,衣裳烧了几个洞,脸上也烫出几个燎泡来,鞋也少了一只。 一看就是刚从屋里跑出来的。 只一眼她就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样的把戏她在上京见过很多次了。 她冷淡的收回了视线,偏头看向萧景弋,轻声问:“你放的火吗?” 萧景弋默了默,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忙解释道:“那日你送完银子,狄青探听到的。” 姜令芷哦了一声,不免有些嘲讽。 以往在上京时候总是事事警惕,疲于防备,本以为回到安宁村能清闲片刻,却发现人心底阴暗的恶意,根本就不分地域。 “咱们这便走,”姜令芷恢复了以往的谨慎,道:“回上京事不宜迟,我去叫杨嬷嬷。” 萧景弋点点头:“好。” 姜令芷随即和孟白去吴管事的家里叫杨婆婆。 杨婆婆看过孩子,心里就已经没什么挂念了,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跟着姜令芷往外走。 萧景弋就站在马车边等着,直到看到姜令芷的身影靠近,他才弯起了唇角。 正要上前去迎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萧景弋转身朝着狄红走了几步,用眼神询问:“何事?” 狄红眉心蹙紧,有些说不出的沉重:“有人往村子里来了,是白术,带着周庭赫一行人。” 说罢,他看了杨婆婆一眼:“想来也是冲着杨梨来的。” 萧景弋眸色一暗,动作还真快。 可若是白术将周庭赫一行人带到这马场来,那可就不妙了他倒是不惧,只是这些百姓手无寸铁,若是动起手来,恐伤及无辜。 姜令芷走过来时,就瞧见萧景弋眉心紧蹙的模样,她关切问道:“怎么了?” 萧景弋顿了顿,倒是没瞒她,将周庭赫快要进村的消息跟她说了。 他问姜令芷:“村子里可还有别的出口?” 能避一避,还是不要正面冲突的好。 姜令芷脸色有些难看:“只有这一条。” 安宁村是个三山合抱的村子,整个村子的进出都要经过那一条路,而这个马场,就在进村的必经之路上。 杨婆婆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嘴唇哆嗦着:“姓周?可是荣国公府的人?太后太后她还是想要我死啊!” “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姜令芷握了握杨婆婆的手:“您先到马车上去,我来想想法子。” 杨婆婆眼底一片绝望:“没有法子的没有法子的!我终究还是逃不过,逃不过太后的手掌心” 杨婆婆到底上了年纪,又心惊胆战地担忧了多年,如今一瞧见这情势,俨然已经慌了。 姜令芷劝了好几句,才让她先到车上去。 这时候太阳正大,不远处的屋子还在烧,村子里的百姓也都重新聚集在吴管事家的席面上热闹。 姜令芷双手握了握拳,下意识地替白术解释了一句:“白术哥,他一直生活在村子里,不知外头那些人用心险恶”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再怎么说,周庭赫也是白术带进村子的。 眼下这个麻烦实在是有些棘手。 第282章 姜氏这个贱妇,她想死! 萧景弋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是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可他此番出行只带了狄青狄红两个护卫。 而周庭赫带来的那十几人定然都是身手高强的杀手,虽说打个平手不成问题,可今日这里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难免会伤及无辜。 更何况,马车里还有个经不起折腾的杨婆婆。 眼下若是正面对上,并非明知之举。 姜令芷自然也清楚。 她思索了一瞬,便拿定了主意:“不能让他们进村子来!夫君,咱们分头行动,我骑马出去引开周庭赫,你带杨婆婆立刻离开,咱们晚些时候在镇上的客栈会和。” 她自信以她的骑术,在这片草原上甩开周庭赫,不成问题。 萧景弋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那熊熊燃烧的房屋和热闹的席面,应了声:“好。” 诚然,他也很不放心阿芷去冒这样的险。 但这是在阿芷熟悉的地盘上,她敢说这样话,就足以证明她有足够的信心。 他若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和面子出言阻拦,反倒是拖了她后腿。 姜令芷点点头,欣慰的笑了,她很是满意他对她的支持。 对她来讲,信任她能高飞,比一味保护更重要。 狄青狄红见萧景弋没阻拦,一时有些愕然,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就该在夫人跟前展现自己的男人雄风,好好保护夫人啊,怎么能让夫人去冒险呢?! 但萧景弋只是一本正经地开口道:“阿芷,那可你要好好保住为夫啊。” 狄青&狄红:“?” 将军你在使美人计? 姜令芷顾不得理他,她只想着,若要勾着周庭赫追她,最好得让周庭赫瞧见她带走了杨婆婆。 可是以杨婆婆的身子骨,别说是骑马了,就算是马车稍微行驶得快一点,只怕都受不住。 但这也不打紧,因为周庭赫不知道杨婆婆是什么样子。 她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赌白术知道她此番回安宁村为的就是找杨婆婆,一会儿碰上时,他不会戳穿她。 她转身掀开马车帘子,跟杨婆婆说了几句话,杨婆婆了然点点头,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给了她。 姜令芷拿着杨婆婆的外裳,看向孟白,刚想说话,又皱起了眉头。 不行啊,孟白身量太高,身形又太过精壮,瞧着一点也不像个老年人,怎么骗得过周庭赫那种人精? 可他们这一行人中,也没有比孟白更合适的了。 她正想着如何是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焦灼的女声:“灵芝,你怎么还没走呢?” 姜令芷一顿,回头看到了鹿茸。 鹿茸也是来吃席的。 她之所以来的晚,是因为方才特意去了一趟杨婆婆家里。 见屋里已经彻底没人了,才放下心来,以为灵芝已经带着杨嬷嬷离开了安宁村。 但万万没想到,灵芝和杨婆婆居然还在这里。 她不免有些生气。 不是已经赶灵芝走了吗?怎么就是不听话啊! 早在昨日见到灵芝之前,她就已经从金夫人那知道了灵芝要回安宁村的消息。 她还没高兴一会儿,金夫人就又说,让她和哥哥盯着灵芝在村里的行踪,随时禀报。 还说若是敢有一丝隐瞒,有的是法子折磨灵芝。 鹿茸不敢不听。 那荣国公府装满火药的柱子,已经彻底震慑住了她,金夫人是个疯子,她是真的会杀了灵芝的! 鹿茸看不懂这位金夫人,明明好似很在意灵芝的一举一动,却又好像要千方百计地折磨灵芝。 但以她的见识,能想到对灵芝好的法子,就是让她快些离开安宁村。 回去上京,就在自己家里待着,哪也别去。 所以她和白术才极力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要赶她走。 而昨夜,白术哥哥已经去镇上见金夫人禀报了杨婆婆的事只是她也拿不准,金夫人知道这个消息,还会不会再做妖。 鹿茸不免有些严厉地斥道:“你怎么回事?昨日就让你走的,你怎么还在这?你快走啊!” 而姜令芷却是眼前一亮。 鹿茸身形偏瘦弱,在女子中也不算高,若是把头发盘成圆髻,换上杨婆婆的衣裳,脸上摸些泥土,还真像个老太太的样子。 “茸茸,我走不了了,”姜令芷定定地看着鹿茸:“你可愿帮我个忙?” 鹿茸问都没问怎么了,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立刻便点头:“你说。” “外头有一群人马上就要到村子里,是冲着我和杨婆婆来的,”姜令芷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句,将手中杨婆婆的衣裳递了过去:“你扮成杨婆婆的样子,和我一起引开他们,好不好?” 鹿茸先是一愣。 不对啊,怎么会有外人到村子里来。 安宁村这样偏僻的地方,若是没有村里人引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早就把人困死了。 可旋即她便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一定是白术哥领得路! 白术哥哥那样谨慎的人不会贸然带着陌生人进村,这一定是金夫人的意思 那些人定是来着不善! 鹿茸脸色难看起来,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姜令芷显然并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的意思,她只是继续说着她的计划:“咱们就把他们往化龙山那个方向引” “好!“不等她说完,鹿茸就已经眼睛亮亮地应下来。 她知道,化龙山下有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河道中满是淤泥,小时候,她们在河道里抓过泥鳅。 而昨日才刚下过雨,淤泥就会更重一些,若是有人不小心陷进去,那可有的折腾了。 她忙抬手将自己的双丫髻解开,利落在后脑勺盘成一个圆髻,又接过杨婆婆的衣裳穿在身上,弯腰在脚底摸了一把灰,往头上蹭了蹭,剩下的都抹在眼窝。 这样一打扮,不仔细瞧,还真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姜令芷满意的扯了扯唇角,把手中的马缰绳递过去,“没忘了怎么骑马?” 鹿茸略抬了抬下巴:“瞧不起谁呢?你小时候可从没赢过我。” “是吗?今日再比一比?” “比就比!” 姜令芷利落地翻身上马,鹿茸立刻也跟上,二人勒紧马缰绳,几乎是并驾往村口奔去。 白术就算是再磨蹭,一行人也俨然到了村口。 周庭赫看着眼前赫然出现的村落,眼睛一亮,藏得再深又如何? 还不是让他找到了! “好小子!”他冲着白术夸了一句:“老夫再问向你打听打听,那个杨梨她家住在哪儿呢?” 白术还没回答,视线俨然已经被从村口冲出来的那两匹马给吸引了。 他眼力很好,又和灵芝鹿茸一起长大,自然一眼瞧得出那是灵芝和打扮得像个老太太的鹿茸。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已经尽力拖了这么久,怎么灵芝还没走? 她和鹿茸这又是要做什么? 不过只一瞬,白术就已经反应过来,灵芝一定是发现自己走不了了,才想法子把鹿茸打扮成杨婆婆的样子,想以此引开他身后这些人,好让跟她随行的那些人顺利地把杨婆婆给带出村子。 周庭赫见他没说话,便有些不客气地催问了一句:“小子,老夫跟你说话呢!” 白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着马背上的鹿茸:“喏,这可巧了,那就是杨梨婆婆。” 顿了顿,又故意带着些敬佩的语气说道:“杨婆婆身子骨好得很,是我们村子里唯一一个会骑马的老太太。” 周庭赫眼神不好,有些将信将疑的,还有些诧异。 这算起来,杨梨这个贱婢也有五十多岁了,她竟然还能骑马? 还有,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子里,哪来的马? 但是白术深怕他不信,又冲着姜令芷高喊了一声:“灵芝,灵芝!你要和杨婆婆去哪啊?” 周庭赫大惊失色,灵芝? 姜令芷?! 姜氏她怎么会在这村里,还跟杨梨在一起 “你方才喊的灵芝,可是姓姜?”周庭赫勒紧马缰绳,脸色难看的向白术确认了一句:“自小在你们村里养着,去年被人接走了的那个?” 白术点点头,很是羡慕:“嗯,听说她爹是个大官呢,好像是什么上书还是下书的” 周庭赫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挥起马鞭,领着一行人朝着姜令芷冲了过去。 姜氏这个贱妇,竟敢存心坏荣国公府的事,她想死! 第283章 希望周世子出淤泥而不染(两章 合一章) 姜令芷看着远远朝她疾驰而来的一行人,深吸一口气,看向鹿茸:“走!” 鹿茸点点头,挥动手中的马鞭,当即朝着化龙山的后山狂奔而去。 姜令芷当即跟上。 她赌对了。 只一眼,白术哥就看出了她面临什么困境,想如何自救,并且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 姜令芷很是欣慰,可随即,心里疑惑便越发浓郁。 白术哥如此谨慎聪明,定然瞧得出周庭赫一行人来者不善,又为何会答应带着这样一群人进村呢? 被威胁了吗? 可是,以白术哥的骑术,想在草原上甩掉周庭赫一行人并不难。 她想不通。 打从见到鹿茸和白术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他们一直催促着让她离开,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凭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姜令芷有自信以为,他们让她走,是为她好。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又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呢? 是不是有人威胁他们不许说?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 上京的那些麻烦事是摆在明面上的,就算一时看不清谁想做什么,但总能推测出,是哪方势力在针对,报复不会也并非难事。 可是这偏僻的安宁村 姜令芷紧紧抿着唇,觉得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好像忽然变成了雾气浓重的密林。 她如今陷在其中,看不见天地,也摸不着边界。 “嗖!” 耳边有利箭破空的声音由远及近,让她来不及多思考,迅速往后躺倒在马背上。 几乎是同时,一只尖利的弩箭就贴着她的胸口直飞出去。 身后不远处,周庭赫一射不中,俨然有些恼羞成怒。 姜氏这个贱妇,到底是什么煞星? 怎么他们周家人只要一瞧见她,就准没好事。 先是慧柔,又是周贵妃,现在又是冲着周太后来的 光是想想,周庭赫就觉得气冲上头了,既然她非要寻死,成全她便是! 他立刻又将手中的弩箭对准了马背上的姜令芷,而此时,姜令芷也没闲着,手腕上的袖箭已经按动开关,冲着周庭赫的面门就直射过去。 随后立刻直起身子,夹紧马肚子,加快速度又往前。 周庭赫随即也拿着弩箭,加速往前,一直对准了姜令芷的后心,势要一击必中。 袖箭小巧,威力也不比弩箭,但架不住周庭赫快马加鞭地往上凑。 等他发现不对劲时,那只手掌长短的箭矢已经几乎躲不过去了。 箭矢几乎将他的手腕击了个对穿。 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弩箭顿时拿不住掉落在地。 而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这个贱妇! 竟敢拿这种暗箭伤他?! 等追上她,他定要让姜氏万箭穿心而死! 周庭赫顾不得处理手腕的伤,他忍着痛楚立刻又挥动马鞭,势必要追上姜令芷。 而姜令芷还很是轻松与他甩开距离,她手腕上的袖箭还剩下一只,她正打算一并也送给周庭赫。 于是她有意放慢动作,等周庭赫的马蹄声靠近时,猝不及防地回头,轻飘飘地一甩手,那只袖箭便迅速射出。 她回头微笑着看向周庭赫,大声道:“周世子,射箭还是要准一些的,好好学着些。” 而这一次,那支箭冲着周庭赫的眼珠过去,虽然他躲得及时,却还是在太阳穴处划开皮肉,腥热的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身后旋即传来周庭赫杀猪般的嚎叫声:“贱妇!老夫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姜令芷轻笑一声,“那周世子可要快些了。” 她有意要勾着他,于是也控制着马匹的速度,好让周庭赫顾不上思考,只知道追着她。 周庭赫果然上当。 眼见着与姜令芷的马匹迅速拉近距离,他只觉得心里澎湃的怒意马上便要找到迸发的出口,追得越发起劲。 有几次,他甚至觉得手中的鞭子能抽到姜令芷的身上。 可真当鞭子落下去的时候,姜令芷又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让他连一根汗毛都没碰到。 周庭赫只觉得姜令芷简直跟鬼似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骑马的,反正他和他胯下的马都铆足了劲,却无论如何都差一口气才追得上。 秋日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冻僵了,脑子也跟着转不过来似的,眼里只剩下追上姜令芷一个念头。 根本顾不上去关注姜令芷身边的“杨梨。” 鹿茸的马甚至比姜令芷还要快半个马身,她紧紧抓着缰绳,神色十分凝重,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她脸色被风吹得泛红,脸和耳朵也有些僵硬,但她顾不得伸手去揉一揉,只想着不要给灵芝拖后腿,一定要帮上她的忙才是。 她眼神复杂地偏头看了一眼灵芝。 她以为让灵芝离开平安村,回到上京,灵芝就会过安稳日子了。 可现在才知道,上京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上京的坏人甚至会追到安宁村,嘴里污言秽语的放狠话要灵芝的命。 而且看灵芝的样子,她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面对这些人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和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 一定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这样一想,鹿茸就更觉得心疼了,怎么这个世上有这么多可恶的坏人,要针对灵芝啊? 灵芝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从小没了娘,爹又不疼她,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就不能让她过些安稳日子吗? 正想着,耳边响起姜令芷冷静的声音:“快到了,茸茸,要小心些。” 鹿茸忙收回思绪,认认真真地点点头:“知道。” 前头有个土坡,土坡底下是个水潭,要纵马跳到水潭边上的实地上。 这很惊险,但对她和灵芝来说,并不难。 姜令芷已经盯着那土坡开始准备,她腿上用力,几乎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踩在马镫上,微微弓起背,手上抓起缰绳,往一旁的坡地上去。 鹿茸也迅速做好了准备,和姜令芷一起往坡上走。 一直在身后的周庭赫已经追得有些烦躁了。 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一直策马狂奔追在姜令芷身后,整个人都被风吹得都有些傻。 眼角的那道血痕已经开始翻着肉皮,一跳一跳地疼。 可是眼见着要杀的目标就在眼前,他又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身后这么多人呢,他就不信还追不上姜氏这个自己找死的贱妇,还有杨梨这个逃奴! 哪怕地府的生死簿上容你们活百年,但今日荣国公府的刀就是要你的命! 见姜令芷往坡上跑,周庭赫也立刻纵马追了上去:“贱妇,我看你往哪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茸茸,跳!” 姜令芷已经迅速勒紧缰绳,将马头斜转了个方向,朝着河道边上跃过去。 瞧见姜令芷的动作,周庭赫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没等他脑子转过来,胯下那疾驰的马匹已经带着他狂奔了出去。 随后马蹄四脚腾空,连人带马朝着一头栽了下去。 他身后那十几人一直紧紧追着,眼见不对当即勒紧缰绳,但惯性之大,根本停不住。 前面的人勒住了马,但后面的人看不见发生的什么事,马速根本降不下来,导致这十几个人接二连三跟下饺子似的,全都往下掉。 坡下原本是一处深水潭,以前河道有水时,就在此处汇聚,现在就只剩下淤泥,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泥潭。 周庭赫落进泥潭时,还骑在马上,而马蹄陷进淤泥里动弹不得,马儿已经开始哀鸣。 他立刻下马,踩进淤泥里要往硬实的地面上走。 但是一下马他就开始后悔自己这个操作,陷进淤泥里的那只脚就像被无数双手紧紧抓住一样,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而更糟糕的是,他带来的那十几人,就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一样,连人带马一个又一个地从天而降重重砸下来。 有几人甚至直接砸在他身上,将他狠狠地砸进淤泥里。 周庭赫只觉得自己好像骨头都断了几根,他一开始还能惨叫出声,可到后来,直接就被砸得吐了血,半截身子都被埋进了淤泥里。 他泡在烂泥里,狰狞着一张脸,看在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姜令芷,声音嘶哑的怒喝道:“贱妇贱妇” 姜令芷骑在马上,看着泥潭里不停挣扎的十几人,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周世子,你说你可真是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一来就追着要杀我,瞧瞧,你现在这样,可不是自作自受?” 这个贱妇,她还敢说风凉话! 鹿茸也抹了抹脸,呸了一声:“活该!” 周庭赫听着“杨梨”如此软嫩的嗓音,整个人都傻了,怎么回事? 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会骑马虽然稀奇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五十多岁的人还能有这样的嗓音,是不是就有点不合理了? 他眯着眼仔细盯着鹿茸看了好几眼,才发觉,这哪是什么老太太? 这分明就是个妙龄少女假扮的! 所以说,从一开始,姜氏这个狡猾的贱妇就是故意要引开他的! 还有那个带他进村的白术,那小子信誓旦旦的说,杨梨会骑马,他们才会毫不犹豫地追过来的! 他怎么就忽略了,白术那小子都明说了,姜氏就是在这个村子长大的! 他们一个村子的,当然会互相串通来蒙骗他了! 周庭赫一时间心跳加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满口腥甜,怒视着姜令芷:“姜氏,你实在阴险!” “彼此彼此啊,”姜令芷沉声笑了笑,“周世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荣国公府想要替太后除了心腹大患,我们萧国公府被太后和淮王逆女愚弄这么多年,也要寻一个公道。” 她笑看着气的捶泥的周庭赫:“周世子还是省些力气得好,这淤泥你越挣扎,死的就越快。” 周庭赫立刻就不敢再动。 他咬着牙,有些不解道:“你不想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死还不容易?今日就算我不杀你,你可还有活路?”姜令芷还是笑眯眯的,“包庇逆贼血脉,照着大雍的规矩,该是抄家问斩的罪过?不过太后在皇上那占了一个孝字,想来就算是要被处置,也能留下一条性命。但你们荣国公府可就免不了要被皇上猜疑了,君要臣死,臣可是不得不死啊。” 周庭赫气得胸腔不住地起伏,可又觉得这实在是诡异万分。 谁能想到,就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个乡野村妇,轻描淡写地与他一个满身是泥的礼部侍郎聊朝堂政事,聊皇上的疑心。 还偏偏每一句说中他们荣国公府的危机和困局。 周庭赫心惊肉跳,只觉得姜氏这个贱妇真是极具迷惑性,明明身世可怜,遭遇又荒唐,除了一张惹人怜爱的脸蛋,人生处处都透露着一个惨字。 可她的心里分明住着一个合格而又老辣的政客。 如果她是个男子,进了朝堂,定然也会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 周庭赫心头的怒火一点一点地熄灭,又忍不住升起一丝难以明说的复杂心绪。 怪不得宣王着了魔一样的迷恋她,当着萧景弋的面就要调戏她。 如果他不姓周,不是荣国公府世子,他一定会很欣赏姜氏这个女人。 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偏偏这个贱妇就已经站在荣国公府的对立面! 那她就该死! 周庭赫闭了闭眼,今日到底是他一时冲动上头,落到如此境地他认了。 只要还能活着,就总有翻身的机会,到时候,他定会狠狠报今日之仇。 他再张口时,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语气:“姜氏,我们荣国公府世代忠君爱国,皇上英明,定会相信周家清白。就算皇上受小人挑唆,疑心荣国公府,我们周家上下也愿意以死明志。” 姜令芷讥讽的扯了扯唇角,这世家大族的出身的勋贵还真是有意思。 行事不择手段,被打趴下就又开始装腔作势的硬气起来。 “周世子倒是清高,”姜令芷抬头看了看又有些阴沉的天色,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瞧着是又要下雨了,我这等小人便要赶路回上京去告御状去了。希望周世子在这里,出淤泥而不染。” 第284章 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庭赫简直气得要发疯,她怎么还有脸说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她把他害得掉进这泥潭里,他怎么出得去! 再看泥潭里的随从们,一个个的都被束缚住了脚步,动弹不得。 不,也不是动弹不得,人能听得懂话,知道不能挣扎。 但是马儿不知道啊。 以马儿的脾性,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想站起来,所以就不停地在这泥潭里折腾。 以至于他们这些人就算是一动不动,也开始渐渐往下陷。 很快,淤泥便没过了周庭赫的膝盖。 他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胯下更是不受控制的一阵失禁濡湿。 可是这点羞耻,又如何比得过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泥潭里的恐惧。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是来解决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麻烦,都已经找到村口了,怎么就偏偏到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呢? 他这一生都顺风顺水,何曾栽过这样的跟头? 他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荣国公府的世子,仕途一片光明,妻子贤惠,儿女双全,整个大雍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春风得意的世家子弟。 而现在却彻彻底底地坠入一滩烂泥。 都怪姜氏这个贱妇! 周庭赫后背起了一层又一层黏腻的冷汗,眼睛直直地看着姜令芷,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地辱骂了一句:“你这毒妇!” 回应他的,是姜令芷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嫌弃:“周世子,你念这么多年圣贤书,就只学会这几句吗?你没说腻我可都听腻了。罢了,后会无期。” 周庭赫气的又是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他就没见过这么缺德毒舌的人。 后会无期? 他都要死这了,可不就是后会无期! 姜令芷才不管他怎么想呢。 跟上京这些人交手久了,她深谙一旦出手绝不留后患的道理,否则便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在等着自己。 比如从前的令鸢,正是因为自己心软,才给了她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又比如现在的宣王,正是因为当时在马球场上没能要他性命,才让他生出那等见不得光的歪心思。 所以,对于想害她的人,一旦有机会摁死他,便绝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茸茸,”姜令芷偏头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鹿茸,温声道,“别怕,咱们走。” “哦,好。”鹿茸的确很害怕。 甚至她瘦弱的身子忍不住有些抖,但她还是很听话地咬着嘴唇翻身上马。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些陷进泥潭里的人虽然现在还活着,但若是无人救命,他们离死不远了。 他们会活活被闷死在这泥潭里。 而这些人的死,她也有份 寒风一吹,鹿茸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 害人是很不好。 可谁让他们想要害死灵芝呢? 从一开始,她便不是来判断是非对错的,她是来站边灵芝给她帮忙打下手的。 挥舞马鞭前,鹿茸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泥潭里的烂人,而后决绝地收回视线,跟上了姜令芷的脚步。 规矩律法她不在乎,她永远都会站在灵芝这一边, 再回到马场附近的时候,萧景弋已经带着杨婆婆等人先走了,孟白留下来在等姜令芷一起去镇上会和。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红妮儿家的几间大瓦房已经彻底烧成了一片废墟。 刘老四和刘老四媳妇就在废墟前哭得死去活来,而红妮正在跟满头燎泡的刘耀宗争吵不休。 红妮说她就房子失火是刘耀宗害的,让刘耀宗把灵芝给他的银子拿出来做赔偿,好让她家再修几间房子。 刘耀宗却不肯,说今日她家房子失火,一定是老天爷看不过她和他做坏事,所以他于心有愧,要把银子都还给灵芝,灵芝不要的话就给白术。 红妮气得冒火:“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这样做是为她好!” 刘耀宗一口笃定:“不可能!不然你家房子好好的怎么会着火?” 两个人为此一直争执着。 姜令芷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下马以后,去扶鹿茸。 鹿茸脸色恢复了一些,也已经不再发抖了,姜令芷抱了抱她,没有刻意多说什么。 自小一起长大默契就是这样的。 她知道自己但凡解释或是安慰,鹿茸只会越发觉得心疼她的遭遇。 尽管她什么也没说,鹿茸还是忍不住抽噎:“灵芝,你的日子怎么就那么艰难呢?” 姜令芷想了想,说:“可能我是天上的仙女,就不小心犯了天条下凡来历劫了。” 鹿茸:“” 鹿茸那难过的情绪戛然而止,忍不住轻轻地捶了她一下:“去你的。” 姜令芷笑嘻嘻的:“那你跟我一起,我去哪,你去哪。” 话音才刚落,忽然听到有人唤她:“灵芝,过来。” 她一抬头,这才发现白术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此刻他就站在路边的树下,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就像从小到大无数次地叫她一样。 她眼睛一亮,立刻和鹿茸一起走过去,唤了声:“白术哥。” 白术生得斯文俊秀,背着个竹筐,哪怕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光是往那一站,就成了一幅画。 白术的脸上再没有漠然和不耐,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和从前那样揉揉她的脑袋。 可带着薄茧的手指快要触碰到她的发丝时,又迟疑地挪了挪,最终只是落在她的肩头。 他心里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是说了一句:“灵芝,你长大了。” 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流着鼻涕的小姑娘。 也不会因为挨打被骂就难过地躲在窝棚里哭,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如此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棘手的麻烦。 如此,也就不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了。 白术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可又觉得这样极好。 这天底下她最能靠得住的人就是她自己。 姜令芷还无法领会他话语中的深意。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开门见山道:“白术哥,我马上就要走了。能不能告诉我,村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第285章 带鹿茸去上京 白术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叹了口气,说道:“村子里倒是没什么,只是我和灵芝担心你,怕你回来安宁村,你那个狠心的爹知道了会生你的气,所以想让你快些走。” 他到底把金夫人的事情瞒了下来。 因为他摸不清金夫人的脾性,也无法估量金夫人的势力。 若是贸然把那些事情都告诉灵芝,他只怕灵芝会冲动之下寻金夫人替爷爷报仇。 他更怕金夫人那个疯子真的会说到做到,杀了灵芝。 姜令芷哦了一声,这理由倒是合理,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的样子。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方才你带回村里的那些人呢?” 白术一顿,又迅速找了个借口,一副懊恼的语气道:“是我太不小心了,他们一开始说是杨婆婆的家人,来接杨婆婆回去享福的,我便信了等到了村口,瞧见你和茸茸骑着马,又扮成那副样子,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灵芝,都是我不好,还好没有坏你的事。” 姜令芷默了默,感性告诉她些话这像是借口,可理智在告诉她不要怀疑白术哥哥。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顺着白术的话宽慰道,“白术哥你放心,我如今已经嫁了人,我那个便宜爹自然管不着我。” 白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语带歉疚:“灵芝,是我不好,我自以为是的那样想那样做,昨日定然是伤了你的心。” 可鹿茸听得很难受。 天知道,白术哥说出那些话时有多难受。 她在一旁一直想插话解释,可白术始终没给她机会。 他放下竹筐,从里头取出一只油纸包递了过去:“骑马跑了一圈累坏了?给,从镇上给你带的,你最喜欢的麦芽糖。” 鹿茸一怔,默不作声的接过来,剥去外层的油纸,放进嘴里开始嚼着吃了起来。 这是金夫人给的解药,她知道的。 白术哥是在用这种法子告诉她,他没有对灵芝说实话,是顾忌金夫人。 姜令芷不明所以皱了皱眉,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看向白术:“那我的呢?” 白术摊了摊手,自然而然道:“哎呀,忘记带你的了,我回来时,以为你已经走了。” 姜令芷哼了一声,“算你欠我一块,下回回来还给我。” “好好好,到时候连本带利的还给你。”白术笑着应下了。 说了这几句闲话,他们三人俨然已经重又熟悉了起来。 可到底还是要告别了。 白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姜令芷,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灵芝,你把茸茸一起带去上京。” 姜令芷一愣,当即喜不自胜:“那自然是好啊!我本就想着让你们和我一起回上京。” “行呀,”白术应得痛快,“不过你先带茸茸去,我得先去躺云州,下月便去寻你们。” 姜令芷刚想点头说好,鹿茸已经开口拒绝:“哥,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哥哥语气很是平静,可她总觉得他就好像是在托孤。 这种感觉很不好。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蛊毒,每月需要解药,又怎么能离开村子 白术伸手摸了摸鹿茸的脑袋,宠溺道:“听话。我打听到云州那边有些很种很神奇的药材,我采到那味药材就去寻你,最多也不出一个月,到时候咱们就在上京定居。” 他说的信誓旦旦,每一句都在蛊惑鹿茸的心,仿佛在告诉鹿茸,只要采到这味药,体内的蛊虫便有了根治的法子。 “去,”白术催促了一声:“天色不早了,再晚一会儿到镇上天都要黑了。” 鹿茸很是心动,却还是下意识的去抓白术的衣袖,有些不放心道:“哥,你可要快些来找我。” 白术点点头:“嗯。” 鹿茸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她几乎什么都没准备,就这样翻身上马,跟着姜令芷出村。 白术就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她们翻身上马,往村口的方向去。 他垂眸叹息一声:“茸茸,不要怪我。这是哥哥唯一能替你寻到的活路。” 姜令芷的马还没走几步,忽然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喊叫声:“灵芝,你站住!” 她蹙了蹙眉,回头一看,瞧见了正一小跑过来红妮。 红妮双眼通红,一副难掩愤恨的模样,她吵不过刘耀宗,却又舍不得刘耀宗手里的银子,所以只好拉着刘耀宗过来求证。 姜令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事?” 红妮忍了又忍,硬是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和激动:“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他刚才自己坐着马车走了,是不是不要你了?” 姜令芷懒得理会她了,反问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而这番对话,却刘耀宗对红妮的说辞又多了几分信任 在他看来,灵芝那副语气,完全就是因为被抛弃了,所以在硬撑。 她过得不好。 刘耀宗看着姜令芷手中的缰绳,压着火气:“你现在是要去追他吗?” 姜令芷觉得这问题问得奇怪的很,她不追去镇上怎么回上京呢? 于是她随意嗯了一声:“不追不行啊。” 方才和白术哥哥说话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这要是再拖延一会儿,她骑马到镇上时,太阳都要落山了。 所以她不耐道:“可还有事?” 刘耀宗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怜惜,他咬牙道:“你你留下来!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姜令芷耿直的很:“我不愿意。” 这一头的燎泡还是没将他脑子里的水烧出来是吗? 刘耀宗:“” 偏偏姜令芷还要补刀:“麻烦你清醒一点,我夫君对我好的很,自小你就爱自以为是,现在仍然没长进。” 刘耀宗顿时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灵芝,”红妮儿露出假笑:“你过得好就行,我哥也是关心你。你别这样说。” “还有你,”姜令芷白了她一眼:“自小你就爱搬弄是非,现在比以前还不要脸。” 红妮被这么一骂,登时脸涨的通红:“你才不要脸,你这小贱蹄子啊!” 话音没落,旁边的刘耀宗已经一把推倒了红妮儿:“你闭嘴。” 常干农活的人手劲大,一下子就把红妮推了个狗吃屎。 红妮儿怒道:“刘耀宗,你是不是傻?你到底跟谁一伙儿的?我可是在替你说话!若不是你对灵芝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家那青砖大瓦房也不会烧没了唔” “你别说了!”刘耀宗有些恼羞成怒的又踹了红妮儿一脚,“是你活该” 姜令芷没心思看这对兄妹俩互殴内斗,“咱们走。” “嗯。” 一行人扬起马鞭,立刻就出了村子。 刘耀宗看着姜令芷彻底离开的背影,紧紧握紧了拳头。 他在红妮儿面前蹲下来,定定的看着她:“我就想知道,你跟灵芝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红妮这时候可以说满身狼藉,浑身的泥点子,甚至还沾染这马粪,脸上也是泥土,她却放肆的笑了起来,满是恶意道:“你说呢?” “当然都是假的了!”红妮一字一句道,“那个男人对她可好了,生怕她鞋上沾上一点泥,还怕她冷,亲自给她洗脚。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她怎么又会看你一眼呢?你连那个男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 红妮儿越说,心里的念头越盛。 外面的男人那么好,她也不想再在这安宁村待着了。 第286章 不知道上京在哪个方向 她从来没有去过安宁镇以外的地方。 但是这又如何,灵芝可以她就也可以! 除了家世,她自认不比灵芝差多少。 村长家的儿子算什么? 灵芝能找到那么好的男人,那她也能! 这样想着,红妮儿便不打算再跟刘耀宗纠缠。 她示弱道:“哥,灵芝已经走了,咱们俩就别在这争来争去了,你一脸的燎泡,还是快找白术看看。” 一听这话,刘耀宗还真的是心里一软。 唉,他跟灵芝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可红妮儿,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堂妹,都这个时候了,还知道关心自己。 他把红妮儿扶了起来:“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对。” “不怪你,就是你和灵芝没缘分,”红妮儿生怕追不上令芷了,就想把刘耀宗撵走,“好了,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刘耀宗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自己回。 红妮儿站起身,往马场去借马,路过自己那烧成废墟的房子,刘老四夫妇还在哀嚎着,她理都没理会。 反正她都决定要走了,而最值钱的两个银镯子就在手上戴着呢。 她顺利从吴管事那借了马,毫不留恋地出了安宁村去追姜令芷的步伐。 但没走几步,红妮儿猛地收住手里的鞭子。 她看着地上那一坨乱糟糟的马蹄印,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方才灵芝和鹿茸骑着两匹马出来了一趟,可现在地上却有这么多的马蹄印 再一想方才鹿茸那小老太太似的打扮,还穿着杨婆婆的衣裳红妮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这些人一定是来找杨婆婆的,而灵芝把鹿茸打扮成杨婆婆的样子,引开这些人! 红妮儿几乎也是立刻就想到了化龙山后满是淤泥的河道。 她猛地眼睛一亮。 这些人只怕是被灵芝害得掉进淤泥里了! 红妮儿脑子转了转,立刻顺着马蹄追了过去。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了。 泥潭里的周庭赫大半截身子都陷进淤泥里,他已经隐隐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等死的滋味是最难受的。 泥潭里甚至有人已经选择咬舌自尽,亲自了断这种痛苦。 周庭赫看得一阵失神。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还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不到最后一刻,他真的不想死啊。 他还想辅佐宣王夺嫡,直至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顺理成章地接替爹爹成为新一代的荣国公,再坐上当朝左相的位置,继续书写荣国公府的辉煌。 他怎么能死在这样鸟不拉屎的烂泥堆里?! 怎么能! “驾——” 耳边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周庭赫眼底骤然迸发出极大的希望,有人来了! 真的有人来了! 红妮儿一人一马渐渐出现在周庭赫的视线里。 还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周庭赫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怎么,这人是来确认他们是不是死透了的吗? 而这种情况下,他身边仍有忠心的随从,还能拼力喊出一声:“世子,小心!” 可是还能怎么小心呢? 他甚至只能抓起一坨泥巴。 红妮儿勒住了马缰绳,看到一泥潭横七竖八的人马,当即一阵心惊。 还真让她猜对了! 灵芝她怎么变得这么心狠手辣啊,这么多人啊,全都被她诳到这里,害了性命! 她视线一转,正对上周庭赫面无表情的脸。 红妮吓了的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老天爷,外头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吓人啊?连这种年纪的老男人,都这么叫人心生畏惧! 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走,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周庭赫看着她的动作,嘴唇张了张,有些试探地喊了一声:“姑娘,救命!” 万一呢? 红妮儿脚步一顿,犹犹豫豫地停住脚步,看着周庭赫:“救不了的。这淤泥里没有沙子,非常黏,硬要把你拉出来,你就会被扯成两截” 周庭赫心头的绝望更加浓郁了几分。 红妮瞧着他的脸色,顿了顿,又大着胆子道:“不如,不如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我现在就去替你报官” 她想着,死了这么多人,灵芝她总得偿命? 都是土里刨食长大的,凭什么灵芝现在过得那么招摇? 别说找个比灵芝夫君更好的男人,只要灵芝重新跌回泥潭里,被她踩在脚底下,她就满足了。 周庭赫意味深长地看了红妮一眼, 这个也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村姑,倒是有些小心思,居然在这话里话外地试探他。 报官吗? 那此事一旦闹大,查出他是因何来的这安宁村,荣国公府岂不是罪加一等?! 他想了想,伸手摸进衣领,将从小到大一直佩戴着的玉佩猛地扯了下来,裹了泥巴,朝着岸边扔了过去。 “姑娘,不用你报官,麻烦你拿着玉佩,去找我家人来替我收尸。” 收尸是一方面,总要让爹知道他是死在姜氏那个贱妇的手里,才好替他报仇! 而红妮儿抿了抿唇,站着没动。 周庭赫想了想,他把手上的玉扳指,还有头上束发的玉冠也一并拆下来裹了泥巴扔了过去。 他沉声道:“姑娘,这些物件能换个五十两银子,够你做路上的盘缠。你帮我把话带去,我家人必有重谢,到时候金银珠宝任你挑选。” “五十两?”红妮几乎都吓呆了。 老天爷,她手上这俩银镯子加起来还不到一两,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她眼珠子又转了转。 这人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银子,那他的家世应该和灵芝她家也不差多少? 帮他把消息带回去,他家人不仅会感谢她给她好些银子,而且肯定也饶不了灵芝! 那可就真是太好了! 红妮儿几乎立刻扑了过去,捡起那两坨泥巴,把里头的东西抠出来,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 “我,我答应你!” 见红妮答应下来,周庭赫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他嗯了一声:“去,去上京,找到荣国公府,拿着那块玉佩,说我是被姜氏害死的。” 红妮儿都没听过上京这两个字,更不知道上京在哪个方向,但是既然这件事有这么多好处。 她就总能想法子去到。 周庭赫嘱咐道:“一路小心些,不要被姜令芷他们抓到你。” 他想了想,又道:“你现在就去,连夜赶路,最好赶在姜令芷他们回到上京之前,把消息送去。” 这样一来,爹肯定会立刻再派人劫杀姜令芷一行人,事情也就还有转圜之地。 他看着红妮,又一次开口蛊惑道:“能做到的话,保你锦衣玉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比姜令芷还要风光。” 红妮儿眼睛亮得吓人:“我做得到!” “真是个好姑娘,”周庭赫渐渐有些喘不上起来,淤泥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快去,一路往北走。” 红妮儿点点头,立刻翻身上马,握着周庭赫给的东西,就朝着安宁镇上奔去。 第287章 你这样对吗? 姜令芷和鹿茸赶到安宁镇时,天都快黑了。 鹿茸有些不自觉地僵硬。 一想到金夫人也在这阵子上,她就害怕。 “咱们到前头那客栈去,”姜令芷还以为鹿茸是因为天黑没住处才害怕:“我和我夫君说好了,在那里会和。” 鹿茸忙点点头,装出一副被哄好的样子:“嗯!” 姜令芷在前头找到原先说好的客栈,见到了安然无恙的杨婆婆,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对于姜令芷把鹿茸带过来这件事,萧景弋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转头吩咐小二多上几道菜。 鹿茸一想到自己昨日还对萧景弋冷着一张脸,就有些不自在。 姜令芷想了想,觉得萧景弋不苟言笑起来还真是有点吓人,于是便让鹿茸和杨婆婆一起吃饭。 相互也有个照应。 鹿茸和杨婆婆都觉得甚好,姜令芷又吩咐孟白去镇上给二人买些成衣和一路上要用的物件。 安顿好二人,姜令芷才回到和萧景弋的屋子里,她是真饿了,就这那一桌子菜,吃了满满两碗饭。 吃罢晚饭后,姜令芷觉得浑身黏腻难受的厉害。 昨日便想沐浴了,只是没条件,这会儿到了客栈里,自然便要享受一番。 安宁镇盛产温泉,虽然名气不算大,却是一绝。 她人才刚坐进浴桶,萧景弋就毫不客气的也脱了衣裳,挤了进去。 姜令芷嗔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了。 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跟他一起沐浴,而且萧景弋宽肩窄腰很是养眼。 可是这养眼的代价,却是被他一点一点锢在怀里压在浴桶壁上,浴桶中的水起起伏伏,汪的到处都是。 姜令芷整个人几乎脱力:“你这样对吗?” 萧景弋吃饱喝足后一本正经的:“睡前沐浴有什么不对?需要为夫帮你搓背吗?” 姜令芷无语凝噎,老夫老妻就是这样的吗? 萧景弋大手一伸,将她搂进怀里,而姜令芷的手就不自觉地摸了下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没法收场了。 算了,哪还有脸说他呀,她也没好到哪去。 夫妻之间,脸皮这种东西也不重要,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是做比较重要。 姜令芷既然敢摸,萧景弋也没客气,将人扶在身上,连哄带求地怂恿她自己来。 从离开上京到现在二人一起没有亲近过。 这会儿心里觉得办完了一桩要紧事,卸下重担,便有些没羞没臊的。 二人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姜令芷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萧景弋将她带出浴桶,擦干身上的水,一并躺在床上。 姜令芷靠着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好困。” 萧景弋替她擦拭头发,“困了就睡。” 姜令芷嗯了一声,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萧景弋却一直静静看着她在昏暗光线里也白皙的脸,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假装厌恨女儿的姜尚书,荣国公府的火药威胁,惨死的楚氏,诡异的金夫人,古怪的安宁村,欲言又止的白术和鹿茸 这一切的一切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比赵若微是淮王遗孤还要惊天的秘密。 但是没关系,有他在,便会让阿芷睡得安稳。 门外忽然响起极轻的叩门声。 萧景弋一顿,知道是狄红要向他汇报。 他替姜令芷掖了掖被子,轻轻地起身,到了门外。 狄红刚想开口,萧景弋嘘了一声,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户,示意去外头说话。 狄红立刻跟上。 萧景弋飞身出了窗户,踩着墙壁上了屋顶,看着一片灯火的安宁镇:“什么事。” 狄红道:“属下听您的吩咐,一直警惕着,方才发现有一女子骑马从安宁村的方向过来,经过安宁镇上,往上京的方向去了。属下仔细一瞧,发现是红妮。” 萧景弋微微有些疑惑:“红妮是谁?” “”狄红忙道:“就是咱们才到安宁村时,借助的那户人家的女儿,也是意图谋害夫人的那个。” 萧景弋偏头看了狄红一眼:“她往上京去做什么?” 不等狄红回答,萧景弋很快自己想了个明白。 他嗤笑一声:“想来也只有替周庭赫向荣国公府送信一种可能。” 这丫头倒是个心思活络胆大包天的。 狄红神色一紧,立刻道:“属下这便去拦下她。” 他们本就是趁着上京乱的不行,出来找杨婆婆的,若是荣国公府知道,定然会立刻派人来劫杀他们。 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不该有。 说罢,他立刻就要去追那马匹。 “等等,” 萧景弋忽然抬手拦下他。 狄红一直在等萧景弋的吩咐,但萧景弋只是望向远处,好似在欣赏夜景一般,将整个安宁镇看了个遍。 他也是到了此处才知道,安宁镇是个挺热闹繁华的镇子。 这里的温泉很是不错,是以硫黄也很是丰盛,烟花爆竹的生意也做得不错,家家户户日子都很红火。 名气不大,偏安一隅,自给自足。 可萧景弋却不由自主的想到,荣国公府那满满一柱子的黑火药,和制作烟花的原材料,本就不差多少。 他眯了眯眼:“不必拦,就让她去。” 狄红一惊:“将军?!” “无妨,”萧景弋语气笃定:“会有人比咱们更着急的。” 对于金夫人的身份,他忽然有了些猜想,此番正好借着荣国公府的手,验一验真假。 第288章 想过富贵日子 红妮快马加鞭,一颗心烧得滚烫。 她按照星星的指示,一路往北,终于赶在天亮时找到了安宁镇以外的地方。 她很容易就问到了上京在哪里。 到城门口时,甚至城门还没开。 她牵着马,看着上京巍峨的城门,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敬畏的心思,光是城门就这么好,这上京城该有多繁华啊! 可怜自己竟然只是头一次来。 等了没一会儿,城门开了,一进城,她就看花了眼。 原来这么热闹繁华的地方就是上京啊。 街上的店铺已经开始开门招揽生意,两边都是摆摊叫卖的小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女子个个都打扮的富贵美丽,衣裳鲜艳夺目,发饰也五花八门,叫她立刻就生出想要融入的向往之心来。 得快些找到那什么荣国公府,红妮儿心想着。 这样才能过上富贵的日子,把自己好好打扮起来,决不能输给灵芝。 红妮儿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的是那位贵人给的玉佩,还有贵人给的扳指和簪子,她一样都没舍得当了。 这些都是证明贵人身份的物件! 随后她就又向街上的人打听荣国公府的住处。 荣国公府周家在上京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但是街上的百姓一瞧见红妮的衣着打扮,就先生出了鄙夷之心。 有人刻薄道:“哟,哪来的穷酸丫头。别是想去荣国公府打秋风?” 红妮儿傻愣愣的,听不懂打秋风什么意思,但是她看得明白那人对她的鄙夷。 她立刻便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姑奶奶我可是荣国公府的大恩人!” 周围听见这话的人立刻迸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荣国公府的大恩人? 谁有本事施恩于荣国公府? 红妮儿气得涨红了脸,“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给她往皇城边指了指:“好好好,大恩人,你快去,那第一家就是荣国公府,也好叫咱们瞧瞧,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红妮一张嘴说不过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一跺脚,朝着荣国公府的方向就小跑了过去。 大家伙儿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都跟了过去。 红妮儿走到荣国公府门口,又被那门楣晃了一下眼睛,她回头看了看跟着她过来的百姓,跟他们确认:“这里就是荣国公府?” “是啊!” 红妮点点头:“好!” 她心里松了口气,然后迈开步子就往里走。 不出所料的被门房给拦了下来:“大胆刁民,竟敢冒犯荣国公府!” 红妮不知道高门大户的规矩,她想了想那日给灵芝送水时,门口也是站着俩侍卫,问过她干什么之后,才让她进去。 于是她就照着周庭赫交代他的话,跟这俩门房说:“是你们世子让我来的,我有要紧的事要替他传话的!” 门房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当即开始撵人:“我们世子让你传话?笑话!我们世子安心在府里待着养病呢!快滚,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世子这次出去可是秘密行事,国公爷发话,让府里上下统一了口径,只说世子病了。 这哪来的村姑竟敢谎称认识世子。 跟着她一起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哄堂大笑,这村姑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还一位她真有什么门路呢,看来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红妮一见门房这态度,立刻就急躁起来:“真的是你们世子!这件事很要紧的!你们不关心他的性命?” 荣国公周柏珹办完六十大寿之后,整个人就十分烦躁。 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麻烦事一件又一件的冲着荣国公府而来。 那上阳楼的一柱子火药查得毫无头绪,赵夫人招供的那位金夫人也不知所踪,宣王断腿还没好、周太后留下的祸害也不知道除了没有。 他都花甲老人了,这几日一睁眼却还是操不完的心。 唯一一件说得过去的好事,便是昨日,宫里的曹公公还来宣旨,佑宁帝封了慧柔为仪贵人,后日便要入宫。 荣国公心情才略微舒畅一点。 门房上来报说外头有个村姑求见的时候,荣国公正叫了儿媳萧景瑶前来说话。 慧柔既然要进宫了,那荣国公府便要做足了准备。 那日寿宴上,宣王的腿又伤重了几分,此番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治好。 故而荣国公府可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慧柔现在就要调养身子,最好进宫后最好一举得男。 荣国公捋了捋胡子:“景瑶,这些话原本不该老夫这个做公爹的来说,只是你婆母去得早,你和庭赫对孩子又一向是太过宠溺,我才不得不提点一番。” 萧景瑶心绪有些复杂,惆怅道:“慧柔那日见到宣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儿媳当真担忧,她这样的性子进了宫,能不能适应那种争风吃醋的日子。”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人,学的都是当正室的路子,那日当众跳完舞后,慧柔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露面。 就连接了圣旨,也没有高兴几分。 荣国公正色看着他,啪的一拍桌子,止不住冷笑了一声。 萧景瑶一下子就看见了荣国公脸上的不满和失望,一时之间忙找补道:“公爹,我会好好劝劝慧柔的” “事已至此,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荣国公冷哼一声,不屑道:“身为荣国公府的姑娘,总归是要进宫的!做皇帝的后妃,比做宣王的王妃还要更快一步!她若真是心心念念盼着后位,你便去劝她多长些志气,斗倒宁皇后,入主坤宁宫!” 荣国公严厉地看着萧景瑶:“她若是不想进宫,就趁早一根白绫吊死自己!莫要到头来,拖了荣国公府的后腿!” 想到自己已经铺好路,孙女却在那扭扭捏捏的不上道,他就气得不行:“她难道不替她爹想想?庭赫如今还只是个吏部侍郎,这尚书的位置,我不好公然插手,可还得指望着她在皇帝跟前吹一吹枕头风!” 萧景瑶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荣国公就眯了眯眼睛,“让她生个皇子罢了,是什么难事?你们萧国公府那个四夫人,当初为了嫁给萧景弋,灵堂换亲都做得出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便是现成的例子,好好学着些!”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道:“好了,这眼见着便要年关了,庭赫能不能坐上吏部尚书,就看你能不能说动慧柔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萧景瑶有些艰难地在夫君和女儿之间做了个选择。 她想了想,女儿是要进宫的,她往后的日子还是得指着夫君过下去呀。 只有世子好,她才能好。 她一咬牙朝着荣国公跪下来:“父亲,是儿媳的错,儿媳回去便好好教育慧柔,让她不要沉溺儿女情长,要以世子的前程,荣国公府的大局为重!” 荣国公的神色这才和缓了几分,嗯了一声,很是满意萧景瑶的选择。 萧景瑶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问道:“父亲,世子已经出门三日了,儿媳一直不知他的行踪” 第289章 富贵日子没过上,先被打掉两颗牙 话音还未落,荣国公又是一阵气怒:“他自有他的事要办!天底下哪有男子是拴在妇人裤腰带上的?他办完事自会回来的!你下去!” 萧景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道:“是。” 荣国公才喘过来气,府里的管家进来禀报,说是门房有人来说有世子的消息来禀报。 萧国公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问:“是谁?” 管家很谨慎地说:“来人是一个村姑,自称是和萧四夫人一个村子长大,她说自己受世子所托,来咱们府里传话。” 和姜氏一个村子的? 安宁村?! 荣国公心想着,周庭赫此番倒是冲着安宁村去的,他扯了扯唇角:“叫她进来。” 他倒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会纡尊降贵地叫一个村姑来荣国公府传话。 不过她既然搬出了姜氏这个贱妇替自己背书,那就瞧瞧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管家应了一声,很快就去将红妮儿给带了进来。 她一路跟着管家往里走,只觉得这荣国公府阔气得简直要把她的眼珠子给惊得掉出来。 飞檐斗拱,移步换景,甚至院里还有孔雀。 简直像个仙境一般。 管家适时提醒道:“姑娘,快些。” 红妮哦了一声,忙收回视线,压住心里的好奇和震惊,跟上管家的步伐往里走。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 她骑着马跑了整整一夜,又等了大半日,又渴又饿的。 恰逢府里也到了午膳的时候,各院的婢女都从公中的大厨房拿了吃食,往自己院里回。 经过二门时,恰好瞧见十几个提着食盒的下人匆匆路过,那馥郁的香气只往她鼻子里钻,馋得她肚子里咕噜噜地叫。 她忍不住问管家:“这么多饭菜,得够多少人吃啊!” 管家顿了顿,微微一笑:“那些是我们大小姐院里的。” 红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管家说这话的意思,那十几个食盒,都是给那位大小姐一人吃的。 她心里怦怦跳的厉害,这就是人上人的生活吗? 那一会儿,她可要好好提一提要求 等管家带她见了荣国公,红妮儿直接就开口道,“那位贵人,让我帮忙传话,说,说让你们去帮他收尸!” 荣国公正在喝降火的菊花茶,闻言整个人手一抖,茶盏就摔落在地上,他脸色大变:“你放肆!” 红妮儿吓得脸色一白,梗着脖子道:“我要帮他报官,他不让!就让我帮他传话!说,说只要我把话带到,你们就给我金银珠宝!你就说,你想不想知道他的尸体在哪?” 尸体,什么尸体? 荣国公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红妮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前也是控制不住的一黑。 他趔趄几步,往后跌坐在椅背上,指着红妮厉声呵斥道:“说,是不是姜氏那个贱妇派你来给荣国公府添晦气的!来人,把她拖出去狠狠地打!” 他真是被气得不轻,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 庭赫好好的,说什么尸体?! 他带了十几个杀手,不过是去安宁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怎么可能会出事? 庭赫是他唯一的嫡子,自小就得祖宗庇佑,一直顺风顺水,绝不可能出事的! 心念电转间,荣国公就觉得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一定是姜氏那个贱妇,也查到了杨梨的行踪,所以故意叫人来荣国公府报信,好让他们暴露的! 管家见荣国公气得手都发抖,脸色铁青,像是要晕过去一样,二话不说,上去冲着红妮儿就是狠狠几巴掌。 直把红妮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吐出一口和着牙齿的血水来。 红妮满脸是血,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她整个人吓傻了,这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她真是来传话的啊,怎么这些人非但不感谢她,还一出手就打掉她两颗牙。 眼见着管家还要上来踹她,她是真慌了。 再没有拿捏国公府的想法,赶紧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我说的是真的呀!我有证据的,那位贵人给了我一个玉佩!还有他的扳指和发冠,让我当了做盘缠,我都还没当” 说着,她忙从自己胸口掏出那还带着体温的物件。 荣国公俨然已经气得喘气都喘不匀了。 管家看见他朝着红妮儿伸手,当即意会,俯身结果红妮手里的东西,就仔细辨认了起来。 只一眼,他就大惊失色:“老爷,真是世子的!” 那玉佩上虽然还沾着些泥,但是上头的花纹还是很容易辨识出来,背面是荣国公府的家徽,正面则是世子爷的属相和小字。 打从世子出生起,就一直带在身上。 还有那发冠和玉扳指就更不必说了,都是世子用惯了的东西。 可以说,若不是世子出了事,这些东西不可能会到一个村姑身上。 荣国公顿时大受刺激。 他两个女儿,一个死了,一个废了,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出事? 怎么可以出事! 荣国公只觉得胸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楚,甚至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喘着粗气,瞪着红妮儿:“说!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你若再敢胡言乱语,老夫立刻叫人剁了你的手脚!” 到这会儿,红妮哪还敢再说什么金银珠宝的话啊,她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泪水,抽噎着说:“我说!我都说!是灵芝干的,她把那位贵人害得掉进了泥潭里” 红妮儿从姜令芷回安宁村那日开始说,一点一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个清楚。 荣国公简直难以置信,庭赫连人带马掉在泥潭里,出不来了? 他的儿子,吏部侍郎,未来荣国公府的继承人,就这样,惨死在一滩烂泥里了? 姜氏这个贱妇,她真是找死! 人愤怒到极致时,是会忽然冷静下来的。 荣国公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庭赫叫人来传话的意图。 庭赫到死,都在为荣国公府考虑。 要赶在姜令芷和萧景弋带杨梨回到上京之前,杀了他们! 他转头看向管家,吩咐道:“安排下去,别让姜氏这个贱妇再回到上京!我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290章 现在就是很后悔 周管家应了声是,顿了顿,又小心地请示道:“国公爷,此事该交由谁来处置呢?” 荣国公府一时没顾得上说话,他伸手掩面,痛苦不已。 周庭赫是他唯一的嫡子,他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原本以为替太后善后,这是桩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所以才让他去处理的。 可谁能想到庭赫居然死得那般惨烈。 可就算再难过,管家问的话,也是要紧的问题。 荣国公府手下倒是有不少可用之人,但此事背后又涉及太后,可不能随便派个人去。 而且如今萧国公府俨然站在东宫一边,若是稍有不慎被太子抓到把柄,定会极力打击荣国公府和宣王! 再加上姜氏和萧景弋也实在是狡猾阴狠不好对付 荣国公越想,眼底的杀意就越是浓重。 这该死的姜氏,该死的萧景弋,该死的萧国公府,总来给他们荣国公府添堵!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孙子周渊,但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不行,若是庭赫真出了事,渊哥儿可就是府里唯一的男丁了! 那还有谁呢 “容老夫想一想,”荣国公府合上了眼,整个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 看着荣国公的样子,红妮儿趴在地上忽然有些后悔,她不该来这荣国公府的。 村子里跟她一样大的姑娘家,早就嫁人生儿育女了,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讨生活。 唯有她,凭着在村里数一数二的样貌,定下了和村长儿子的亲事。 她原本是很满足的,至少她比村里所有的姑娘都嫁得好,可偏偏她就是瞧见了回村的灵芝。 那个明明娘死爹不疼却一直抢她风头的贱人! 对于她来说,怎么能甘心呢? 所以她抓住一切机会,想怂恿刘耀宗毁了灵芝,让灵芝被那个男人所厌弃。 只可惜事到临头,她家突然就着了火,把她的计划给破坏了个干脆!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又发现了灵芝的把柄! 原本以为这是个能让自己翻身的机会,能拿着那个贵人给的东西,来荣国公府挟恩图报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现在根本就是进了虎狼窝了! 早知道,她就不来这一趟了! 只拿着那个贵人,哦不,那个世子,给她的那扳指和发冠,去当个五十两银子,在安宁镇上给自己置办一间铺子,再让爹娘一起帮衬着,一家人在镇上安安稳稳过日子。 哪怕是比不上灵芝那么高高在上,但至少比村里人过的好多了,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被打掉两颗牙,说不好,连小命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啊! 那个世子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他们家里会给她许多许多金银财宝嘛! 这个死老头子就算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死了,也不该迁怒到她身上啊! 又不是她害死的世子! 她千里迢迢地来报信,容易吗! 正这么怨念着呢,就听荣国公冷哼一声,开口道:“老夫会给定州陆家去一封信。咱们的驸马爷萧宴,不还一直闲着无事呢吗?让他从定州领一队兵马去,就说,老夫已经查到那火药的来源了,让他去清剿贼人!” 如今上京的勋贵人家也都没有府兵了,但是荣国公府和宣王这边却从不缺可用的武将。 毕竟已逝的国公夫人陆氏,娘家就是定州武将世家,荣封一等军侯,一直唯荣国公府马首是瞻。 让萧宴这个草包废物,从陆家调一队训练有素的兵马过去,直接和萧景弋对上。 到时候,自相残杀的是他们萧国公府!日后就算追究起来,也是他萧宴下的令。 荣国公如此想着,心里勉强痛快了一分。 而对于这一点,管家微微有些不赞同:“老爷,舞阳公主虽然要唤您一声外祖父,但是自从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后,她便一直闭门不出,不仅和咱们荣国公府没了来往,和宣王殿下也是一样” 最近这些日子,眼见着舞阳公主就是一副独善其身的模样,要跟所有人都生疏起来。 别的不说,就连荣国公六十大寿,舞阳公主都没有出现。 现在,让她的驸马去替荣国公府办这样的事,她能同意吗? 只是若是以前,荣国公会还会顾忌几分舞阳的想法,但是现在,他整个人陷入儿子可能惨死的惶恐中,哪里还能顾得上。 他冷笑一声:“她是公主又如何,可别忘了她身上也有一半留着荣国公府的血,如今太后和荣国公府有难,没有她说不的权利!” 管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又小心翼翼问道:“那若是世子爷” 他有些不敢直说。 荣国公又闭了闭眼,将眼里浑浊的泪水逼了回去。 如果他的儿子真的死在泥潭里 他声音中带着落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将我的庭赫,好好的带回来!就说,就说,他是剿匪死的” 管家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世子爷是悄摸带人出的上京,如今回来就只剩下一具尸首,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是以,萧将军和萧四夫人,便也是回乡探亲,路遇匪徒意外惨死的。 如此以来,明面上便都有了说法。 定州那边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哪怕调上一千人,也只需要荣国公给皇上送一封奏折的事。 如今皇上正是亲近荣国公府,自然无有不应的。 管家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事情已然稳妥,便又指着地上的红妮问了句:“老爷,那这个姑娘如何处置?” 荣国公毫不犹疑道:“杀了!” 既然能替庭赫传话,为何不救庭赫性命? 可她拿着庭赫的东西前来荣国公府挟恩图报,便只叫人觉得可恨! 管家点点头,动作熟练的揉了揉手腕,就要上前去扭断红妮儿的脖子。 红妮满眼惊恐,怎么这些人说要杀人,就跟要杀鸡一样的! 她现在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不,不要”红妮儿拼命的在脑子里想着自己还有没有活路,最终还真是让她想出来一条:“没有人带路,你们去不到安宁村的,只有我知道世子死在哪儿,你们要是还想给他收尸,就不能杀我” 听见她这么说,管家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看向荣国公。 荣国公眼底满是不耐,俨然已经受够了这个胆敢出言威胁他的坏丫头,但为了周庭赫的尸首,却又不得不留她性命。 “那便带上她,一起去。” 周管家点点头,明白了。 等找到世子的尸首,再处理这丫头。 第291章 冤大头 红妮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个不停,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可害怕归害怕,她又不傻,知道自己一旦帮着他们找到那世子的尸首,她的死期便也不远了。 而管家又一瞬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亲自将她扶起来,温声道,“姑娘,一场误会,方才我家老爷是太生气了,我才动手打了你。我给你道歉,你放心,等你帮着找到我们世子,许诺你的金银财宝,国公府一一都会兑现。” 红妮儿是不信的,可是这种情况下哪有她说话地份啊,她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质疑,忙假装顺从地应了下来:“好,好,我一定会帮你们找到人!” 周管家见她这般乖觉,倒是没有再为难她,叫下人带她去候着,随后往萧宴的住处去。 萧宴和舞阳自打搬出萧国公府后,一直是分府而居的。 对于被赶出萧国公府这件事,萧宴一开始还有些不满,但后来发现,长辈不在跟前,公主又不管他,他一个人别提有多自在了。 一房一房的通房妾室那是纳了个够! 周管家找过去时,萧宴正和一群通房在屋里衣衫不整的捉迷藏。 萧宴眼上蒙着一层布条,一手抓着周管家,高兴道:“唉哟,捉到你了,快脱快脱!” 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伸手仔细摸了摸,嘴里还嘟囔着:“咦,这是” 周管家头都大了,老天爷,这堂堂萧国公府长房嫡孙,怎么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不过好在此番也并不需要他干什么,只是打着他的名头走一趟,一切事宜,定州陆家都会处理妥当,最后让萧宴顶个包便是了。 “驸马爷,”周管家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挣开萧宴抓着他的手,温声道,“老奴是荣国公府的周管家,国公爷吩咐老奴,来有事请驸马爷出手。” 萧宴愣了愣,才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布条,满是诧异地看着周管家,又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荣国公府有事,找他帮忙? 不是在开玩笑? 或许从前的他还有些争气的念头,但现在俨然已经认清自己了。 对啊,他就个草包废物,就是比不过小叔,文不成武不就,娶个新妇还没拜堂改嫁小叔,尚了公主和县主,一个打掉孩子跟他和离,一个从未跟他过过一天日子。 但那又如何? 反正人就活这一辈子,怎么快活怎么来呗! 他以为,整个上京对他的评价都不外乎废物两个字,而荣国公府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会来找他帮忙? 不怪他这么想,若是旁人不知道荣国公的安排,也同样会觉得匪夷所思。 周管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微微一笑:“驸马爷不要妄自菲薄,如今您是舞阳公主的驸马,自然便是与咱们荣国公府更亲近些,故而今日有了这立功的机会,国公爷便立刻想到了驸马爷。” 萧宴将信将疑地看着周管家。 开什么玩笑? 荣国公府和他亲近? 他张口就问道:“那荣国公过寿宴怎么连个请帖都不给他发?” 周管家一时也有点尴尬,但是没办法,还是得硬着头皮硬劝:“驸马爷,那日寿宴上柱子里藏着火药的事,想来您也有听说?幸好您没去,才免受惊吓呀!老奴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府里已经查到了些线索,故而才想让驸马爷带着些人马前去剿灭匪徒。” 萧宴一听这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么危险的事我可干不了。” 周管家:“” 他深吸一口气,又循循善诱道:“自然是不用驸马爷出手的,只要您一声吩咐,手下人就会去做了!但是这功劳可都是您的!您再想想,那萧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可还没定下呢您难道就不想,借此机会,再争一争世孙的位置?” 说到爵位,萧宴是真的有些心动。 从前,他一直就觉得萧国公府的爵位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谁知他爹那么能折腾,不仅把世子之位给折腾没了,还害得整个大房都赶出府去了! 前一阵他听说,祖父打算替二叔请封世子,不过这也没后话了 他这些时日倒是没想过爵位的事情,不过这会儿周管家一提,还真叫他又生出几分心思来。 那爵位给三叔的话,还不如给他这个长房嫡孙呢!怎么说,都是他更名正言顺一点! 若真是像周管家说的这样,看在舞阳的面上才给他这个好差使,他只用跟着去走一圈,就能平白立个功劳那还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就说嘛,娶公主怎么可能没有好处呢?! 这不公主不搭理他,但是公主的外祖家可就主动找上门来了呀! 于是萧宴兴奋地搓搓手:“行!这事儿我应下了!” 而此时,萧景弋正和姜令芷在安宁镇上闲逛。 萧景弋并没有隐瞒,早上她一醒来,便把红妮儿回上京报信的事儿跟她说了。 连同这些时日他的观察以及对金夫人的那些猜想,一并都告诉了姜令芷。 他没有太多顾虑。 一来,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知道的,令芷也该知道。 二来,对于金夫人此人,是有些叫人忌惮,令芷总得防备着。 但是对于鹿茸和白术隐瞒不提,他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人的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认知。 就像是兄妹俩觉得上京安全,就想法子让令芷快走一样,出发点是好的,便由他们去。 而且,也不排除,那个金夫人会躲在暗处,观察鹿茸和白术的态度,来针对令芷又做些什么。 姜令芷听他说完这些,一开始有些讶异。 不过她很快便觉得萧景弋说得很对,这的确是个还不错机会,能试探一番这个诡异而又古怪的金夫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老鼠,还是早些被揪出来的好。 第292章 我是为了你好 于是夫妻二人便决定在这多待一日,这会儿正佯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在街上闲逛。 萧景弋又坐上了素舆,恢复了往日站不起来的残废形象,好叫人对他印象深刻些。 姜令芷推着他,瞧见路边有卖小鸡崽的,毛茸茸的正是可爱的时候,她就蹲在摊位前瞧了一会儿。 摊主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中年人,这要是个农户人家来买小鸡崽,他就说这鸡崽都长得很好,买回去,养大了就能下蛋。 但眼前这位夫人,衣着不俗,明显是看个稀奇的,所以他热情道:“夫人,买两只,带回家去养着,这可是个稀奇玩意儿。” 姜令芷奇怪的看他一眼:“小鸡崽有什么稀奇的?” 她前日才吃了鹿茸做的野鸡炖榛蘑。 但是并不影响她觉得小鸡崽可爱。 摊主挠挠头,咦,做生意这么多年竟然看走眼了? 萧景弋开口道:“喜欢就买一些回去养,府里有的是地方。” 姜令芷摇摇头:“还是算了,看看就好。” 她现在可没有这闲工夫。 萧景弋嗯了一声,跟她一起看。 而此刻,远处一双眼睛正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一直等到姜令芷看够了小鸡崽,又往下一个吹糖人的摊位走过去的时候,金夫人身边的丫鬟林一才忍不住疑惑道:“夫人,他们为何还不回上京?” 金夫人挑了挑眉,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水波潋滟。 她侧头看了旁边满脸沉重的林一一眼:“你很着急?” 林一愣了愣,低头如捣蒜,有些焦灼道:“主子,昨夜那村子里的红妮就已经纵马往上京的方向去了,此事明显不对劲,若不是那萧将军身边的护卫一直暗中跟着红妮,奴婢早就取了那红妮的性命。 奴婢总觉得不放心,万一那红妮将周庭赫的死捅到了萧国公府,萧国公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那安宁村里” 金夫人不以为意,脸上甚至闪过一抹赞赏:“这丫头跟在那萧景弋身边,长进还真是不少。” 之前遇到些小打小闹的事,行事还拖泥带水,屡次给人留下反击的余地,现在倒好,知道一击必杀了。 但更让她满意的,还是令芷的敏锐,居然已经通过这些丝丝缕缕的事意识到她的存在,还敢反过来算计她了。 小狼崽子,要长出獠牙了。 林一见金夫人不当回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主子,那安宁村里,可还” “慌什么?”金夫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天色,淡淡道:“她想知道我是谁,就该先搞清楚,她自己是谁。” 提起这个,林一就更迟疑了:“可是夫人,您先前不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主子暗中筹谋这么多年,怎么能一朝冲动前功尽弃呢。 “放心,”金夫人面色有点疲惫:“我心里有数。” 林一到底还是害怕金夫人的,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是。” 金夫人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 令芷啊令芷,你也该知道,生而为人,你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什么。 并且对于荣国公府会派人来安宁村一事,她也没有丝毫的担忧,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她在这安宁镇上蛰伏多年,想在上京撕开一道口子,其实毁掉荣国公府便是最好的开端。 而此时荣国公已经亲自进宫,向佑宁帝上了奏折,将萧宴带领陆家军前往安宁村剿匪一事过了明路。 佑宁帝虽然有些疑惑周柏珹怎么会挑中萧宴这么个货色,但既然他开了口,佑宁帝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准了信。 荣国公周柏珹松了口气,待回到荣国公府后,他又立刻给定州陆家去了信,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去。 萧宴捧着那写给他的圣旨,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觉得上头那钦差两个大字实在是叫人心里美的不行。 他看向府里的管家:“吩咐下去,好好准备着,明日一早便出发定州!“ “是!” 从上京到定州陆家骑马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若是陆家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快马加鞭,赶在天黑前便能赶到那什么安宁村剿匪! 临近出发前,荣国公府的周管家带这个姑娘,说是找来带路道安宁村去的。 萧宴瞥了那姑娘一眼,心想着还真是个十足的村姑模样,顿时就没什么兴致。 午后,他们一行人便赶到了定州陆家。 陆侯爷年过四十,要唤荣国公一声姑父,昨日他收到信后,立刻便从驻守定州的军中,调了一千人待命。 荣国公在信里说的清楚,此行,便是要他在回上京的路上截杀姜氏一行人,并且去安宁村带回周庭赫的尸首。 还让他不必担心追责的问题,只管放手去做,因为已经替他找好了背锅之人。 陆侯爷昨夜就看过舆图,姜氏一行人既然是带着那位上了年纪杨梨乘坐马车回上京,便只能走大路,因而脚程便慢。 而从安宁镇回上京,只有一条路,便是从安宁镇先到怀宁县,再从怀宁沿着官道回上京。 陆侯爷于是决定,让他的儿子陆武带着二百人先去安宁村找周庭赫的尸首。 而他则亲自带着剩下的八百人,佯装追随萧宴一起去阻拦姜氏一行人回上京。 保险起见,他又叫自己的副将,带着一百亲信,伪装成平头百姓的样子,前往回上京的必经之路去伏击。 陆侯爷将自己的安排掐头去尾的省了,只跟萧宴说,要带上八百人,誓死追随钦差大人前往安宁镇剿匪! 萧宴高兴的不行,心想着这荣国公果然安排妥当,这人都安排妥当了,还真是让他来白领一份功劳的。 于是他当即表示,一切,全凭陆侯爷做主就是。 而陆侯爷也很是惊讶,心想着这年头蠢货可不多了,也不知道荣国公从哪找来这么个冤大头,由他来顶罪,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二人当即一拍即合,朝着安宁镇的方向奔去。 他们浩浩荡荡出发的时候,萧景弋和姜令芷刚逛完街。 瞧着渐渐西斜的日头,姜令芷开口道:“算算时辰,孟白他们也该出了怀宁县了。” 萧景弋抬头看了看天色,嗯了一声。 出了怀宁,再买一辆寻常的马车,往上京去。 早上他跟姜令芷坦诚过后,她便立刻想出了这个主意。 他们一行人走在一起,目标实在是太过显眼,所以要拆开走。 姜令芷托店小二帮他们赁了一辆牛车,又让孟白扮成个斯文读书人的样子,将鹿茸稍稍易容,扮成个有孕的妇人,而杨婆婆则躺在牛车上,装成一副病重的模样。 一对孝顺的小夫妻带着病重的老娘要出阳泉县去看大夫,自然是合情又合理,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至于姜令芷和萧景弋,今日已经在镇上逛了一天,保证镇上每个人都对他们印象深刻,到时候若是荣国公府的追来,只要稍稍打听,定然很快就追上他们的行踪。 而现在,姜令芷打算再回安宁村。 一来,昨日她着急将杨婆婆送回上京,所以明知白术有所隐瞒,但还是没有追问。但现在她要回去,和白术哥哥开诚布公地把金夫人的问题聊清楚。 二来她更要亲自看着,金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到底在安宁村藏了什么秘密。 日头渐渐西斜。 金夫人坐在镇上唯一的茶楼里,远远看着姜令芷的马车出了镇子,又往安宁村的方向驶去的背影,渐渐冷了神色。 她眯了眯眼,轻声道:“令芷啊,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第293章 死的快 姜令芷和萧景弋又回到了杨婆婆的家中。 就打算这么以身为饵,勾着有心之人往这里来。 萧宴和陆侯爷率领八百军队一路往安宁镇上去,因着是追人,所以每到一处,陆侯爷都派了人,去认真打探搜寻。 但萧宴是不操一点心,他这半年也浪荡惯了,每到一处,他吃喝拉撒都要选最好的。 陆侯爷也没办法,这人是替自己背锅的,他也不好太过得罪。 反正他行事萧宴也不插手,便各种由着萧宴。 原本照陆侯爷的计划,让手下人分散搜人,最后到安宁镇集合。 急行军赶到安宁镇也就一个下午的功夫,但萧宴到怀宁县后,怎么也不肯走了,就要在当地最大的青楼住上一夜。 陆侯爷心想着这样倒省得他解释为何要追杀萧将军和姜氏一行人了。 于是他留了二十人在怀宁县,保护好这位替他顶锅的“钦差大臣”。 随后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百人赶往安宁镇。 到安宁镇时,天还没黑。 得益于萧景弋和姜令芷在镇上逛的那一整天,让镇上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所以只需要略一打听,便知道了萧景弋他们又乘着马车回到了安宁村。 “侯爷,属下打听过,安宁村很是偏僻,从镇上骑马过去都要一个多时辰。咱们趁着天黑杀过去,再合适不过了。” 陆侯爷想了想,问下属:“可有世子的消息?” 他儿子陆武可比他早出发,昨夜就出发来了安宁镇。 属下忙道:“世子还未传信来。” 陆侯爷蹙了蹙眉,很是疑惑,不就找个尸首吗?有那么费劲吗? 罢了,反正都在安宁村方向,等杀了萧景弋一行人,便去找找他。 “出发!” 陆侯爷下了命令,在舆图上辨认了方向,便带领几百人往安宁村的方向奔去。 另一边,金夫人问手下林一:“如何?” 林一很是自信:“夫人放心,保证让他们有去无回。” 金夫人嗯了一声,抬手掩住哈欠,又道:“乏了,我去睡一会。” “是。” 月光如水,照耀大地。 草地虽然荒芜,但有舆图,又有天上的星辰做指示,所以陆侯爷等人走得十分轻松。 替太后和荣国公办完这一桩要紧的事,陆家的地位就会更稳固一些。 他们这些权贵之间,比联姻更密切的,便是掌握同一个秘密。 只要有荣国公府在,他们陆家就永远不会有没落那一日! 陆侯爷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刚想再甩了一把马鞭,却又忽然猛地勒紧缰绳,看着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的一辆马车。 马车是路上很常见的黄桐木马车,前头也没有马,走近了才瞧得见,似乎是车轮坏了,马车的主人才弃了马车。 他松了口气,心想着还是有些太过谨慎了。 可忽然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他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凌冽的空气中忽然多了些血腥气息。 “点亮火把!”陆侯爷抬手拔了佩剑:“看看马车是谁在搞鬼!” “是!” 属下忙点亮了火把,凑到马车跟前,陆侯爷这才发现,车厢中有血水不停地往下滴。 陆侯爷面色震惊,急忙吩咐属下掀开车帘看看。 这才发现马车里竟然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被抹了脖子的男子,此刻车厢中往外漏的血水,就是此人的。 下属举着火把凑近那男子一看,顿时面色大变:“侯爷!不好,是世子!” “你说什么?是小武?!”陆侯爷满脸的难以置信,忙翻身下马,凑到马车跟前去看个仔细。 里头躺着的尸首还真是他儿子陆武。 昨日出发前还龙精虎猛的好儿子,现在人都有些发硬了,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侯爷”举着火把的下属有些慌张:“您看,这草地上,都是咱们的人” 陆侯爷一听这话,勉强压住心头的悲伤,一把夺过下属手中的火把,举目望去。 草原无边无际,疯长的野草中间,横七竖八躺着至少上百具尸体。 “怎么会,怎么会”陆侯爷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恐慌:“怎么会这样!” 他来之前便打听过,鸟不拉屎的安宁村,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把二百个在军营中训练的当的精锐杀死? 他正惶然间,忽又听到一声悠长的嚎叫:“呜~” 随行的将士中有人已经白了脸色:“侯爷,是狼嚎” 狼是冬日结群春日散的动物,虽说现在还不是寒冬时节,但这么大的血腥味,自然会招惹狼群。 野狼? 陆侯爷心头不免有些惊悚,他虽是武将出身,但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带兵打过实战,胆子并不算大。 这会儿听见野狼两个字,惊吓过后,立刻叫所有人围城一圈,把他护在最中间。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火把的全都点燃火把!” 这些人又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点燃火把。 而就在此时,接连几声响彻云霄的狼嚎也随之传来,就好似在人耳边一般。 陆侯爷瞧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密密麻麻地多出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来。 是狼群! 狼群把他们当做猎物了! 陆侯爷脸色泛白,甚至都顾不上为突然死去的儿子伤心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还保不保得住。 “侯爷,这狼群少说也有几百只” 下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一般的狼通常都是一家子五六只一起出动,而像是这么大的狼群,实在是太过罕见! 很有可能,是草原上的狼都来了! 都是闻着那些尸体上的血腥味来的。 而与此同时,头狼呼啸一声,率先狂奔过来,猛地一跃,直接就朝着最中间的陆侯爷奔了过去。 而其余的狼也紧随其后,往人群中扑了过去。 众人纷纷拔了剑抵挡,可是狼群像是发了疯一样,实在凶猛,上去一嘴就把人胳膊要咬断。 有一个人一时不慎,直接就被咬掉了半边脸。 他立刻就血流不止倒在地上开始打滚。 也就是这时候,陆侯爷才发现自己身边露出了一个口子,他急忙想喊着叫人来保护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狼到他跟前,嘴里还在流血,后腿一蹬,朝着他就扑了上来。 陆侯爷绝望地大喊:“滚开!” 回应他的,是狼将他猛扑在地,低头咬断了他的脖子。 第294章 金夫人的身份 翌日清晨。 安宁村里到处都在传,有人帮吴管事放马时,在草原遇到好多血。 说是昨夜有人在草原上遇到了狼群,死的十分凄惨。 但村长一查,村里除了杨婆婆、鹿茸和红妮又没有别的人少,于是便安抚大家伙儿村子里还是安全的。 姜令芷不免有些遗憾。 还以为能逼得金夫人现身呢,结果,被狼群给抢功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该感谢这些狼群,到底替他们扫平了大半回上京的路。 “既然见不到金夫人,还是去见白术哥哥,”姜令芷长出一口气,“看看他知道多少,愿不愿意告诉我。” 萧景弋点点头:“好。” 她和萧景弋一行人再出现在白术家门口时,白术正在院里晾晒从前鹿茸打理的那些药材。 听见马蹄声响起,白术回头看见姜令芷,倒是没多少意外。 灵芝从小就聪明,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 姜令芷下了马,走到白术跟前,开门见山道:“金夫人是谁?” 白术放下手中的药材,“进来说话。” 反正金夫人已经派人给他送了信,说既然灵芝想知道,那就告诉她好了,连同一切的秘密和危险,都告诉她。 姜令芷点点头,跟着白术进了里屋。 萧景弋也随之想跟上,却被白术拦住了脚步,他身量和萧景弋几乎一样高,目光与之平行,一字一句道:“将军,这些话你不方便听。” 姜令芷赶忙解释:“白术哥哥,他是我夫君,他也知道金夫人的存在” 白术以一副保护的姿态,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垂眸看着她,语气温柔:“听话。” 姜令芷一时有些无措。 这种无措,不仅仅来自白术跟萧景弋说话时,语气中那几不可查的敌意。 更在于,白术的态度让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金夫人当真是冲她来的,而且,而且,并非什么好事 她有些求助似的看向萧景弋。 但萧景弋却只是神色平静的点点头,温声道:“去。” 姜令芷顿了顿,嗯了一声,到底跟着白术进了里屋。 白术给她泡了一杯收敛心神的酸枣仁水,好让她就算是听到接下来的话,也不至于反应太大。 姜令芷端起温热的水轻轻喝了一口。 “金夫人是魏锦,”白术一张口,姜令芷口中的茶水差点就喷了出来。 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魏锦? 那个替她母亲去和亲羌越的魏锦吗? 羌越不是已经灭亡了吗?按理说,魏锦身为皇室中人,早该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安宁镇? 亦或者是,天底下还有别的魏锦? “你没听错,就是你母亲的妹妹,”白术对姜令芷的反应并不意外。 他垂眸叹息一声:“灵芝,你被接回上京时,茸茸不放心,我便想要偷偷追去上京,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姜令芷一顿,那时的她可过得不怎么好,若是让茸茸知道了,定然心里十分难过。 她刚想说话,就听白术又继续道:“可惜还没走出安宁镇,就被金夫人给抓回来。也就是那时,她才说自己是魏锦。还说,我和鹿茸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陪你长大。” 姜令芷蹙眉。 说起来,魏锦是她的小姨母。 若是当时羌越灭国,她侥幸活了下来,又重新回到大雍,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得知嫡姐唯一的血脉被扔在荒山野岭的村子里,出手照看一二,倒也勉强说得通。 可金夫人又何故要怂恿那永定侯府的赵夫人,去点燃柱子里的火药? 真心保护她长大的人,又为何一转眼会想要杀她? 这般想了,她就这样问了。 白术一时有些犹豫,斟酌着开口说道:“灵芝,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对你不好,是因为,你并不是他的女儿。” 姜令芷一时没反应过来白术的意思。 姜尚书的确是对她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漠视。 她也很多次疑心过她不是姜尚书亲生的,可偏偏,她和母亲魏岚生得七分相似。 而剩下三分,自然是像姜川的。 她长大以后,也很多次想过,若她不是姜尚书亲生的倒好了。 被丢弃在安宁村的十六年,以及在姜尚书府被他不闻不问备受折辱的那一年,她也不会耿耿于怀许久。 她苦笑了一声:“白术哥哥,你不知道,他对我不好,是因为厌恨我害得我娘难产没了性命,所以才对我不管不顾的。” 虽然她觉得这厌恨很没有道理,因为她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可是她也没办法决定旁人的情感。 “不是的,”白术伸手抓住了姜令芷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导致姜令芷隐隐有些吃痛。 “白术哥哥,我有点疼,”姜令芷刚想挣脱,就听白术轻声道,“灵芝,魏锦才是你娘。” “什么?”姜令芷愣住了,彻底忘记了挣扎。 白术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呢喃,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听到:“金夫人说,她的身份见不得光,所以当年,她抱着才刚满月的你到上京,想让即将临盆的姜夫人把你养在名下。 而姜夫人为了报答她的恩情,立刻便同意了。 为此,姜夫人甚至喝了催产药,打算生下孩子对外称作是双生子。 只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姜夫人早产生下一个死胎,也血崩而死。 是因为这样,姜尚书这才这般厌恨你,把你扔在这安宁村,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这段话,每一个字姜令芷都听得懂,但和在一起,却让她觉得甚是匪夷所思。 怎么会是这样? 她是魏锦的女儿? 魏岚对魏锦心存感恩说的,应当是她替她和亲羌越一事。 是魏锦舍身就义和亲远嫁,换取了魏岚和姜尚书一辈子的幸福。 所以魏岚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魏锦的请求。 多一张吃饭的嘴罢了,又是有恩于她的亲妹妹的孩子,魏岚就算应下魏锦这桩请求,也说得过去。 至于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就完全是意外了 可。 姜令芷还是想不通。 如果她真是魏锦的女儿,魏锦又为何要炸死她? 她下意识地追问道:“那,那荣国公府的火药” 这个疑问,白术倒真是能解释:“说来惭愧,那装满柱子的火药还是我一手准备的,当时,她只说是和荣国公府有处,要略微出手威胁一番。 后来事情发生后,她说,她在暗处安排了人手,赵夫人是不会得逞的。 还有,她派人杀那个楚氏,是替姜夫人报仇。 金夫人说,她意外查到,当年姜夫人喝了催产药后,摔倒在地,是楚氏拖延时间不去叫大夫,才害得姜夫人一尸两命” 姜令芷听得有些恍惚,只觉得白术的声音渐渐变得没有实感。 而丝丝凉气从地下泛起穿透她的鞋底,沿着血脉渗入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忍不住有些发抖。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灵芝,”白术松开握着她的手,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擦。” 姜令芷这才意识到脸上一片冰凉。 她伸手,摸到了一片泪水,不知何时,她竟哭了。 哭什么呢? 哭自己曲折离奇的可怜身世? 还是惨死的魏岚,亦或是这件事中的每一个人?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忌惮金夫人的威胁,她说她会杀了你,”白术叹了口气,“以前我不明白,也很害怕,不敢开口。但现在我或许懂了。若是你的身世被旁人知道,活着会比死更痛苦。” 白术定定地看着她:“灵芝,哥哥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是你要记住,方才哥哥告诉你的那些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千万千万,谁也不要告诉。明面上,你仍是姜尚书的女儿。” 姜令芷明白,白术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告诉萧景弋。 这件事太过离奇,就算是枕边人,也不要让他掌握到能伤害你的把柄。 迟疑了片刻,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白术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对金夫人既想要依赖亲近又十分畏惧臣服,他痛恨这样无法自我掌控的自己,但有一件事,他自小便执行得十分到位。 那就是保护好灵芝。 过了一会儿,见姜令芷已经收拾好情绪,白术才又问道:“茸茸和杨婆婆呢?你回来不是找杨婆婆有事吗,如何安顿了?” “喔,此事说来话长,”姜令芷端起酸枣仁水又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捡着要紧的关键事情,将来龙去脉讲了一番。 “找杨婆婆,本是要防着宫里的周太后的,但是那个红妮儿暗中去报信了,想来,荣国公府会派人要来,所以我便想着,趁机逼金夫人现身。只是没想到这些人,那些人都被狼群给撕了” 白术扯了扯唇角:“就是她唤来的狼群。” 第295章 假的!(两章 合一章) 姜令芷一顿,总觉得有种诡异的阴差阳错之感。 她想借着荣国公府的手,逼金夫人现身,好看清她的身份。 却没想到,金夫人连面都没露就解决了荣国公府那些人。 可另一方面,她虽然没能亲眼见到金夫人,却又峰回路转从白术哥哥这里听到了金夫人的真实身份。 魏锦。 她的生母。 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却又觉得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否则,为何姜尚书对自己这般厌恨? 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魏岚生出了报恩的心思,继而一尸两命。 一想到这些,姜令芷就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绪翻滚。 白术哥哥让她将这些话藏在心里,谁也别说,就当自己仍是姜尚书的女儿难道,这就是金夫人,不,魏锦不肯露面见她的原因? “我知道了,”姜令芷闷声道。 白术看了她一会儿,问道:“灵芝,该说的哥哥都跟你说过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京?” 姜令芷下意识地回了句:“你又赶我走?外头还有狼呢!” 说罢才意识到,既然是金夫人招来的野狼群,那么她自然有法子,将那些狼群再赶走。 “不是赶你走,”白术还是耐着性子,“只是该说的都跟你说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往外头看了一眼,道:“我瞧着那个姓萧的,对你还不错。” 姜令芷嗯了一声。 白术叮嘱道:“回去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 姜令芷点点头,也答应了下来。 白术又问:“去祭拜过那位姜夫人吗?” 姜令芷摇摇头。 事实上,她连姜家的祖坟都不知道在哪,只在跪祠堂时,见过魏岚的牌位。 “还是要去祭拜的,”白术意味深长道:“她毕竟也是一心为了你,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此恩堪比生养之恩。” 姜令芷估摸着,既然她根本就不是魏岚的女儿,那姜尚书肯定不会允许她去魏岚的坟墓前。 但是听着白术的叮嘱,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还有,”白术犹豫了一下,四下望了望,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茸茸病了,你回上京后,记得帮她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姜令芷一愣:“什么病?连你的医术都救不了吗?” 白术苦笑着摇摇头:“若是爷爷活着,或许可以。只是,我还差得远。” 姜令芷点点头,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大夫治好茸茸。” 白术轻嗯了一声,似是放下了什么很要紧的心事一样,神情恬淡。 姜令芷默了默,又问道:“你不跟我们回上京吗?” 她看得出来,白术哥哥那日跟鹿茸说过两个月便去上京,也不过是哄着让鹿茸安心离开的话。 从一开始,白术哥哥就没打算离开这里。 “不去了,我自小跟爷爷学了这医术,虽然厉害的病症治不了,但是头疼脑热的,还是能治一治的,”白术笑了笑,“我习惯了这里,这里的百姓也离不开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令芷到底没再勉强。 这天的天气还算好,没有大风也没有下雨,姜令芷又和白术说了些话,便决定启程回上京了。 从里屋出来时,才瞧见萧景弋就远远地站在院门外桃树底下。 他神情没有一丝不耐,看见她出来,也没有要好奇追问的意思,只是唤了声:“阿芷。” 姜令芷一见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方才白术说跟她听的话,通通都分享给他。 可理智又强行把这种情绪给压了下去? “咱们回上京,”她挤出一个笑容,走到萧景弋身边,拿白术最后说的那些话,打了个掩护:“白术哥哥说,茸茸生病了,让我给她找个大夫瞧瞧。” 萧景弋点点头,信了,也没再多问。 一行人往村口走。 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探个头出来看,又热情地关切道,说:“灵芝,外头还有狼呢!一路上可要小心啊!” 姜令芷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 直到出了村子,一直沉默着的萧景弋忽然开口了:“方才就觉得我们好像是街上耍猴戏的猴子。” 姜令芷接了句:“如果你是猴子,也一定是最俊美好看的那只猴子。” 萧景弋挑了挑眉:“阿芷才是最好看的,我是第二好看的。” 姜令芷被这么一打岔,心情倒也好了几分。 她瞧见地上一株结满果实的植物,于是也来了兴致,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萧景弋对名贵的花草树木有不少了解,却对这些野花野草甚少关注过。 细碎的阳光落在姜令芷的头发上,衬得她整个人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萧景弋颇有耐心地好奇问道:“这个是什么?” “龙葵,”姜令芷想起了很久远的记忆:“小时候和茸茸一起漫山遍野的找它,当零嘴吃。” 萧景弋想了想,翻身下马,将那株龙葵上结的果采了几颗,放在嘴里尝了尝,认真道:“酸酸甜甜,味道确实不错,我还真是有口福,能尝到阿芷儿时吃过的美味。” 他说的很认真,就好像尝到了什么稀奇的山珍海味一样,一下子就冲淡了那些阴翳晦暗的过去。 姜令芷只觉得鼻头一酸,心想着她长这么大攒的运气,应该都是用来遇见这个夫君了。 他怎么这么好啊。 白术哥哥说,让她千万要保守身世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方才她也这么坚定地觉得。 但就这一刻,她原本硬硬的心肠,此刻竟有些垮塌。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她勒着马缰绳,跟萧景弋靠近几分:“其实方才白术哥哥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说金夫人是魏锦,还说我不是姜尚书的女儿” 不等她说完,萧景弋就出生打断她:“阿芷,无论你是谁的女儿都不打紧,” 他语气很是郑重:“要紧的是,你是我的妻子。” 而这个时候,阳光穿过云层,天气又明媚了几分,蓝天白云,岁月灿烂。 姜令芷一怔,重重的嗯了一声。 是啊,她都已经这么大了,是谁的女儿要紧吗? 似乎也没那么要紧了。 要紧的,是查清最开始的疑惑,“可是魏锦,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和荣国公府,又有什么仇怨?” 萧景弋朝着上京的方向望了一眼:“回去就知道了。” “她都信了吗?” 白术家的土屋里,方才姜令芷坐过的地方,如今正坐着一位村妇打扮的女人。 她的脸和衣着平平无奇,是安宁镇上最寻常的妇人打扮,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一丁点注意。 但白术对她的态度却是恭敬而又畏惧的。 他点点头,应了声:“是,夫人。灵芝都信了,她对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甚至,感恩您为她筹谋的一切。” 金夫人,不,魏锦那张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弯了弯:“那就好。” 从前的事情,令芷她不必全都知道,美化过后的真相当然也是真相。 身为她的女儿,自然是要和她亲近的。 魏锦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却不曾发觉,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白术手中忽然多了一只淬了剧毒的银针。 白术藏在袖中的手克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从前这银针在自己手中都是救人的,这还是第一次用来杀人。 他心里不住地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这是为民除害只要杀了金夫人,杀了她,灵芝和鹿茸的后半生便都安全了。 心随意动,他趁着金夫人端起茶碗喝水的功夫,手腕一个翻转,冲着金夫人就扑了过去:“你去死啊!” 回应他的,是金夫人纹丝不动的喝水动作。 白术手中的银针还未落下,他只觉得肩膀一痛,随即整个肩膀再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温热的血水从断裂处喷溅而出。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被人生生砍断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想放声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惯性让他继续往前踉跄了一步,随后,尖锐的刀自背后贯穿而出,将他整个人捅了个对穿。 白术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在魏锦的脚边,眼睛还死死地瞪着。 魏锦放下手中的茶碗,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脏。” 白术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血沫子,魏锦只一眼就收回视线,看向屋里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挥了挥手:“退下。” “是。” 魏锦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术,似是有些疑惑,却又不甚在意。 她抬手扯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风韵犹存的美艳脸庞,红唇一张一合,就好似是吸食过人血的恶鬼。 “其实我还真是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跟我作对?我分明已经告诉过你,只要你和鹿茸听话,我不会为难你们。你非要自以为是送走鹿茸做什么?” “不过也不要紧了。鹿茸跟在令芷身边,倒正方便我行事。” 人在临死之前,最后消失的才是听觉。 白术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但魏锦最后说的这番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用力伸手去抓魏锦的衣角:“不要不要” 魏锦站起身,抬手将那身朴素至极的外裳扯掉,露出里头一身刺绣精美繁复的红色裙裳。 她抬手挡了挡外头略显刺眼的光线,丝毫不加掩饰从骨子里透出的气势:“去上京。本宫也很想瞧瞧,这一次,荣国公府要如何赢过令芷。“ 荣国公府。 萧景瑶那日被训斥过后,就一直待在自己院里,连门都没再出,一直陪着即将要进宫的周慧柔。 眼见着要到周慧柔入宫的日子了,周庭赫还是没回来,她不免就又有些着急。 冒着再被荣国公呵斥的风险,她又去追问:“父亲,府里管家这几日甚是忙碌,是不是您让他派人去找世子了?世子他还是没有送消息回来吗?” 这都已经出去七八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打从她嫁给周庭赫那日起,就知道他是荣国公府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这么多年,世子每每出门,身边总是跟着十来个人,无论何时找他,都能找得着。 而这七八日,她越来越焦灼,一边担心要进宫的女儿,一边担心没有音讯的夫君,吃不下睡不着的,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见她这样,荣国公倒是有些不忍,没把真话告诉她。 只是软了语气:“放心,他是去替太后办事的,不方便传信回来,也是正常的。管家这几日忙碌,是给定州送了信,让陆家派人去帮着庭赫。你明日安心送慧柔入宫便是。” 可是荣国公心里却是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庭赫是真的出了事,陆家,不过是去给庭赫善后的。 可府里的一切还得照常进行。 慧柔还是得进宫,太后那边,也要早做准备。 想了想,他安抚了萧景瑶几句后,便进宫了一趟,要面见周太后。 若是别的王公大臣,自然不能随意进宫,更别提还要见惹了圣怒尚在禁足的太后。 但是当此人是佑宁帝倚重的左相,又是佑宁帝钦点入宫的妃嫔的祖父时,这事儿便又算不得什么了。 周太后在永寿宫见到荣国公府,一时也有些意外。 她神情带着些期待:“大哥,您怎么来了?” 她没有自称哀家,甚至还用了敬称。 周太后心里清楚,荣国公府这些年在上京混得如鱼得水,除了府里的姑娘都嫁进了皇室,更少不了兄长周柏珹在朝堂的运筹帷幄。 前朝后宫,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更别说,她那么大的心腹大患还指望着兄长替她除了。 所以,周太后自然是对这个大哥十分敬重。 荣国公叹了口气,却还是守着礼:“太后,老臣有件事,想着该和太后娘娘说一说。只是,老臣希望,太后娘娘能稳住心神,万万莫要惊慌。” 周太后一愣,什么事情,说得这么严重? 这么多年,她也算是见过不少风风雨雨的,所以她嗯了一声:“大哥直说便是。” “庭赫,”荣国公顿了顿,压下胸口泛起的疼痛之感,才说:“可能,出事了。” 荣国公膝下只有周庭赫一个嫡子,周太后一直很疼爱这个侄儿,猛然听说出事了,她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大哥,什么叫,出事了?” 荣国公见周太后心绪倒是稳定,略略有些放心,便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听说周庭赫是为了替他处置杨梨,才被姜令芷那个贱妇虐杀时,周太后几乎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又是姜氏那个贱妇?! 怎么哪都有她? 瑞王死就是她害的! 如今连庭赫也被她给毁了?! 她真的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乡野村妇,而不是什么在浆糊门派中修行过的宗门天骄吗? 不,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哥,庭赫他他”周太后连再重复一遍的勇气都没有了。 真的没了吗? 荣国公闭着眼点点头:“十之八九。” 周太后一把将桌案上的花瓶扫落在地,气得双眼通红:“贱妇!这个贱妇!哀家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荣国公重重地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老臣已经派了定州陆家去处理此事。我这次进宫,是想跟您提前商议一番,若是陆家那边也有个万一,咱们也该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周太后一听事情关系到自己,忙压住难过,声音嘶哑:“万全之策?大哥,您的意思是?” 第296章 怎么是他?(两章 合一章) 荣国公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 起身往周太后身边走近了几步而后俯身轻轻在周太后耳边细说了几句。 周太后下意识就觉得这主意不行,但反对的话到嘴边,却又有些张不开嘴。 杨梨那个贱奴已经落在姜氏手中,若是定州陆家没能拦住姜氏一行人,那她和荣国公府这些可都完了。 荣国公方才说的法子虽然不体面了一些,可除了这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这么想着,周太后到底点了点头:“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 只是如何让佑宁帝信服呢? 太医院那些人倒是好糊弄,可那萧国公府可还住着一位药王谷的牧大夫呢! 荣国公自袖口掏出一只提前准备好的白瓷玉瓶,从中倒出一堆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太后娘娘,这些药丸是老夫特意找来的,只要有大夫来诊脉之前您服用一颗,就能改变您的脉象,无论是谁都看不出来至于旁的,就得您暂且忍一忍。” 周太后手有些发颤,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她将那瓷瓶放在鼻下轻嗅一番,只觉得里头的药味实在有些呛人。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这东西不会伤身?” 荣国公眼神一闪,旋即蹙紧眉头:“太后娘娘,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你我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老臣怎会舍得害您?这药丸,咱们不过是两手准备罢了。” 周太后这才放心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好,好,大哥,我听您的。” “照老臣的意思,您今日便先服上一粒,好让皇上知道您病了,免得到时候太过刻意,”荣国公这个老狐狸安排得十分妥帖: “若是一切无恙,也正好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到时候慧柔吹一吹枕边风,皇上也有理由解了您的禁足。” 周太后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她眯了眯眼,从那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即刻便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丸一入口,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只要一想到这是能活命的法子,便又能忍下去。 她心里对姜令芷的恨意又浓郁了几分,若不是这个难缠的贱妇,她一个尊贵的太后,何至于此! 她握紧手中的佛珠,看着荣国公,已经满是皱纹的双眼仍旧难掩眼底杀意,“大哥,姜氏那个贱妇,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荣国公点点头:“太后娘娘放心,外头已经是天罗地网,这回,她插翅也难逃!” 姜令芷和萧景弋一行人到了安宁镇后,就将马车换成了四匹快马。 她并不乐观。 草原上那些死于狼群的人至少有几百人,狄青狄红从一些破烂的衣衫标志上认出那是定州陆侯爷麾下的陆家军。 陆侯爷此人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是他兵书看得不少,制定军事策略时,也算是有些远见。 所以草原上这些,必然不是他的全部手段。 有追击的人手,就必然也有伏击的人手。 从怀宁县回上京这条路是不能走了。 “不如咱们到怀宁县绕一圈,”姜令芷站在官道上,勒紧马缰绳,夹紧马腹转了个方向,指着南方:“下江南走水路,从通州码头回上京。” 虽然绕了点,但总归能回去就好。 萧景弋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应了声好。 说走就走,一行人即刻快马扬鞭往怀宁县赶去。 彼时。 萧宴刚从怀宁县最大的青楼中走出来,他脚步虚浮地往怀宁县令给钦差安排的驿站走去。 而此时,野狼群在草原上咬死人的消息,俨然已经传到了怀宁县。 人人都在议论野狼群咬死几百人的消息。 怀宁县令正在驿站中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老天爷啊,草原上,几百人这几个词让他越想越觉得不妙! 这可不就是钦差大人带来的那几百人! 无论是怀宁县还是底下的安宁镇的百姓,很少会有人天黑以后还去那片草原的。 也只有他们来得那般紧急,几百人连夜赶路要去追击什么匪徒! 这可不就出了事! 县令大人越想越觉得真是完蛋。 怀宁县这种偏远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个办案的钦差,这要是在草原上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那往后,朝廷可就会因此迁怒怀宁县,再也不会扶持怀宁县了! 他在这怀宁县令的位置上才刚坐热乎,还想着再往上爬一爬呢,可不想后半生都在这坐冷板凳! 他得到消息立刻就到这驿站里找钦差大人,只是没想到,留在驿站的护卫说钦差大人昨夜就没回来。 怀宁县令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会儿看到萧宴完好无损地从外头回来,怀宁县令差点没激动地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奔了过去:“钦差大人!” 萧宴一见这县令,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来找他,想着自己在青楼里潇洒到现在,不免有些心虚。 他忙一把将县令扶了起来:“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急迫地寻本官啊?” 县令抓着萧宴的胳膊,可怜巴巴道:“钦差大人您没事就太好了!底下那安宁镇上,有野狼群您手下那些人,怕是都出事了!下官即刻便陪大人去瞧瞧!” 萧宴一愣,然后迅速地抓住怀宁县令口中的重点:“野狼群?人都出事了?” 陆侯爷可是带了八百人啊,都出事了? 这么凶猛的野狼群,还去看什么,怕野狼群吃不饱吗? 怀宁县令还在那找补:“只是个意外,这时节本野狼本就爱聚集的,又是夜里,前几日还下过大雨,野狼没有食物,故而才不过萧大人您放心,现在是白天,不会有事的!” 萧宴才不会信他。 那可是茫茫大草原,野狼群捕获食物还分白天夜晚的? 再说了,陆侯爷可是真二八经的武将,他手下的八百将士也都是在军营中训练出来的精锐,这都没抗住野狼群,他一个自小娇生惯养只做过几日武骑尉的世家子,怎么可能在野狼群手底下讨到好处? 而且,他是来领功的,又不是真要去打打杀杀的! 但萧宴又不想直接跟怀宁县令说他是怂了。 所以他极快地找了个理由:“此事涉及荣国公府、武侯府,本官要立刻禀报朝廷!安宁镇的事你且带人去妥善处理,本官要快马加鞭回赶回上京去!” 说罢,也不管县令大人的反应,立刻就吩咐陆侯爷留下来保护他的那些人,给他备马,回上京去! 出了怀宁县城便是一条大路,随后往前延伸十来里地便又分开,往北是到上京,往南则是下江南。 姜令芷一行人才才走到分叉路口,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萧景弋四下望了望,指着不远处山坡上的林子:“且先避一避。” “好。” 四人立刻纵马朝林子奔了过去。 马蹄声渐渐离得近了,约莫二十来人,都穿着一身劲装,有意无意地保护着最中间一名衣衫华贵的男子。 狄青眼力好,一眼就瞧得出那些人穿的衣裳,都是陆家军的样式。 他立刻出声警示:“将军,是定州陆家的人手!想来是要回上京报信的!” “杀了,”萧景弋轻声道,“多拖几日,便多安稳几日。” “是。” 几乎是立刻,狄青狄红应下后,便立刻蒙了脸,抽出佩刀,飞身下马,朝着那群人飞了过去。 事实上,武将和武将也是有区别的。 狄青狄红跟着萧景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一出手必是杀招,陆家军这种只在训练营中一板一眼学过对抗的,根本就不是对手。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杀了大半。 萧宴看着围在身边的护卫一个个都倒下,整个人都傻了。 唉哟,这都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好是让他来领功的吗? 怎么后有也狼群,前有杀手埋伏啊! 这陆侯爷手底下这些人怎么中看不中用啊,好歹也二十来人呢,怎么连区区两个蒙面杀手都解决不了。 不行,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他慌慌张张地威胁道:“大胆!我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你们,你们若是敢杀了我,朝廷一定会诛你们九族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些人身手这么高强,明显不是为了劫财的,说不哈就是早知道他们是钦差,所以才要杀人灭口的! 萧宴越想越觉得害怕,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来这一趟。 剿匪剿个屁的匪啊! 现在是匪在剿他! 狄红利落地解决掉最后一个护卫,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也就是这时候,已经飞身过去狄青,看清楚萧宴的脸后,猛地收住了挥刀的动作,惊讶出声:“嗯?” 怎么会是大公子? 而他还自称是钦差大臣? 那也就是说,陆侯爷手下那些人,其实都是听大公子指挥,才要去追击将军和夫人的? 狄青脸色不好看。 大公子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大老爷就是个居心叵测之人,生下个儿子,也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孽障! 不管了,反正方才将军下得命令是:都杀了! 那就算此人是大公子,也不能留他性命 萧宴看见眼前的蒙面人又举起刀,当即又是惊慌大叫:“别杀我!别杀我!” 而此时狄红也已经跃了过来。 他一把拦住狄青,看看吓得脸色惨白的萧宴,转头看向狄青,轻轻地摇了摇头。 而后一记手刀将大喊大叫的萧宴给打晕了过去,又拎起他的衣领子,将人拖到萧景弋跟前,“将军,该如何处置?方才大公子自称是钦差大臣。” 萧景弋微微蹙眉:“嗯?” 萧宴这个蠢货,居然是钦差? 姜令芷看见老熟人,也有些讶异,不过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这没长脑子的蠢货,显然是被人忽悠了,陆侯爷带着那么多人来安宁镇,荣国公府那边总会想法子,将此事过个明路的。 而萧宴就是明面上那个背黑锅的大侠。 她心思转了转,狡黠一笑:“夫君,既然大侄儿是钦差,那咱们便不绕路江南了,就这样护送他回上京。” 萧景弋也笑了,“巧了,为夫也是这样想的。” 第297章 他可真是个大忽悠 既然是要护送钦差大人回上京,那自然是得声势浩大又体面。 如此一来,才会叫人投鼠忌器不敢在明面上动手。 于是狄青先到镖局取回了马车和素舆,姜令芷和萧景弋改头换面后,一行人又坐着马车回了怀宁县,直奔怀宁府衙。 就在快要赶到怀宁府衙时,被扔进萧宴在车厢里幽幽转醒。 他睁开眼时,视线还有些朦胧,隐隐约约就瞧见面前有人,吓得立刻蜷缩成一团,嘴里不住地大喊着:“好汉饶命!别杀我!” 那明晃晃的尖刀,以及血液飞溅在脸上的感觉,已经完全将他吓破胆了。 “萧宴,”姜令芷和萧景弋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出声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狄青狄红的佩刀早就已经擦干净了,现在绝不会再随意取人性命。 听见这温和的声音,萧宴愣了愣,唔,是个姑娘,不是方才那两个杀手了。 他不由得放松了几分,抬手揉了揉眼,继而看到一张十分熟悉又意外的脸:“姜姜令芷?!怎么是你” 真奇怪,怎么会在怀宁县这种穷乡僻壤看到姜令芷啊?! 姜令芷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就是我呀!大侄儿!我和你小叔刚好路过这里,刚好看到有人在围殴你,所以出手救了你。快说说,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萧宴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是这样的吗? 姜令芷和小叔救了他? 那小叔呢? 姜令芷似是看出他的疑问,朝他身后指了指:“你小叔在那。” 萧宴脑袋偏了偏,胳膊撑着身子在车厢里翻了个面,才瞧见,马车的另一边坐着萧景弋。 萧景弋就那么坐着,整个人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萧宴只觉得内心一阵庆幸。 太好了,小叔也在! 萧宴曾经无数次许愿让萧景弋从萧国公府、甚至从整个上京、整个大雍消失。 这样一来,便不会有人再拿他和萧景弋做比较,然后夸萧景弋一句天纵奇才人中龙凤,再羞辱他一句废物中的废物,草包中的草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由衷地感激萧景弋的存在。 到底是大雍战神呢,自然是能护得住他的。 既然如此,就不好再跟姜氏,不,小婶说什么话了。 萧宴手忙脚乱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扑到萧景弋脚边,哀声唤了一句:“小叔!” 以前他总是喊得不情不愿,而这一次,他倒是真情实感极了。 随即,他便从荣国公找到他,撺掇他剿匪立功争取被立为国公府世孙承袭爵位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带着二十几人打算离开怀宁县回上京,结果却遇到那匪徒埋伏为止。 说到动情时,他声泪俱下:“小叔,我没想着争府里的爵位的,二叔不争气,底下还有三叔和小叔您呢!哪里就轮得到我了呀!可我说我不来,荣国公他非要让我来,还擅自去请了圣旨,害得我差点命丧黄泉” 萧景弋喔了一声,和姜令芷又对视一眼。 果真猜得没错,还真是荣国公行事的手段,竟然能想到找萧宴这个蠢货推出来做替罪羊。 真可谓阴险至极。 如此一来,荣国公府既能替周太后除了隐患,全身而退,而萧国公府却又要陷入自相残杀的是非中。 “好了,”萧景弋声音淡淡,“下次行事前动动脑子,若真是这么好的事情,荣国公怎么不先想着交给他孙子来做,而是想到你?” 萧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对啊! 他们荣国公府的大公子周渊也还没什么正经事呢,怎么不让他来领这份功劳啊? 于是萧宴止住了哭声,他皱着眉头看向萧景弋:“小叔,这是荣国公有意坑害我的?他为什么他我和他无冤无仇啊!” 那荣国公会胡说八道的忽悠,萧景弋自然也会,他略一沉思,张口就来:“想来,是想让你死于意外,好让舞阳公主改嫁给他孙子。” 姜令芷:“” 老天爷,他可真敢说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没关系,经过方才姜令芷给萧宴洗脑那一出之后,萧宴对小叔小婶这对“救命恩人”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了。 他十分愤怒,愤怒到浑身发抖:“荣国公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如此恶毒,简直和话本子里的王婆一样堪称无耻小人!” 姜令芷:“” 就说人还是要多读点书,哪有人将自己比作武大郎的? 萧宴骂荣国公是恶毒王婆,那舞阳可不就是潘金莲? 而那荣国公府的周大公子,可不就是被类比成了西门庆? 萧宴无能狂怒地骂了一会儿,又求助萧景弋:“小叔,我可怎么办呀?我还不想死!” 舞阳瞧不上他,他也跟舞阳过不下去啊! 先前祖父替他上奏要和舞阳和离,舞阳又不肯,这个毒妇就非得让他死吗? “正巧,你小婶也有事要敲登闻鼓状告荣国公,”萧景弋意味深长道,“到时候你跟着去,将你这一路的见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讲一讲。” 萧宴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太委屈了,他可真是太委屈了! 姜令芷微微扯了扯唇角,抬眸给了萧景弋一个赞扬的眼神,他可真是个大忽悠。 说话的功夫,到了怀宁县衙。 怀宁县令从驿站回到县衙后,便叫县衙里的官差去安宁镇现场瞧一瞧现场是如何一回事。 见到萧宴一行人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才刚送走的钦差大臣,又去而复返了。 萧景弋适时表明了身份,又将方才对萧宴说的那番偶遇匪徒的话,又和怀宁县令说了一遍。 怀宁县令沈怀贞只觉得眼前一黑,老天这回是连县令都不让他做了啊! 他的怀宁县居然真的有匪贼? 还敢胆大包天地去刺杀钦差大臣,还好死不死地遇到了回乡探亲的萧将军和他的夫人! 他以为萧景弋此举是来兴师问罪的,膝盖一软,就要跪地认错,说自己治理不周 萧景弋坐在素舆上没动,一个眼神,狄红立刻出手将怀宁县令给扶了起来。 “本将军不是要治沈大人的罪,而是要求助沈大人,”萧景弋淡声道,“本将军与夫人此番出行,是为探亲,身边并未带多少护卫,还望沈大人,能提供些人手护送我们回上京。” 保护倒是次要的,身手好不好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声势浩大。 而沈怀贞一听这话,心思一动,只觉得老天待他不薄啊,方才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呢,是他的机会又来了! 这些人,一个是国公府的萧将军,一个是一品诰命夫人,一个是钦差大臣,若是保护好他们,他何愁没有往上爬一爬的机会? 于是他立刻便答应了下来:“将军放心,下官这便去安排,县衙的官差,加上几家镖局,定能凑出百十人,护送将军一行人平安回到上” 话音还未落,外头忽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个小衙役,手里抱着个木牌子,急声禀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从草原里寻到一口红木棺材!” 沈怀贞皱起了眉头:“红木棺材?” 怀宁县并不算富裕,底下的安宁镇倒是百姓和乐,自给自足,但是哪家哪户也不会轻易舍得用红木棺材。 更别说随意地丢在草原里! 于是他不免又要追问一句:“可知棺材主人的身份?” 衙役忙将手里的牌子举了起来,有些为难道:“大人,倒是捡到个牌位!但是俺,俺们都不识字” 沈怀贞忙细细地去看,就见牌位上写着【已故荣国公府世子周庭赫之位】。 沈怀贞:“” 老天爷! 这怎么又牵扯上荣国公府世子了哟! 唉哟,唉哟 老天爷呀,这些人怎么来之前没一个人先跟他透露个口风,出了事却得他这个县令来善后! 这棺材他没发现倒也罢了,可既然发现了,总得想法子给荣国公府送回去呀! 可是,送棺材回去得要人手啊! 他刚刚才将能调动的人都安排去护送萧将军这一行人了。 而等那些人回到上京,官差再回来,那棺材里的人只怕是 沈怀贞只觉得头都大了三圈。 一旁目睹一切的姜令芷忽然心思一动。 她扯了扯唇角,开口替沈怀贞解了难题:“正好,沈大人要派人护送我们回上京,那这棺材,便一并与我们同行。” “到时候,我亲自将棺材送去荣国公府。” 第298章 别让她活着回到上京 沈大人心想着,那感情好。 反正以他的本事,也实在是没法同时同时伺候好萧国公府和荣国公府。 而且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更何况活人还如此通情达理。 沈大人朝着姜令芷一拱手:“多谢将军夫人体恤。” “是我要谢沈大人才是,”姜令芷勾了勾唇角,诚心诚意道:“来日必有重谢。” 这个小小的怀宁县令,此番可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双方对这个安排都觉得十分满意。 沈大人手脚麻利,将召集来的镖师恩威并施的一番训话,然后交给随行的官差,再叮嘱官差,一切行动都要听萧将军的指挥。 事不宜迟,一行人随即又出发往上京去。 因着抬了棺材,脚程便慢了下来,不过众人谁都不着急了。 此时的上京也是异常热闹。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没有周庭赫的消息,萧景瑶越发觉得不安。 虽然荣国公上回已经斥责过她,但是萧景瑶还是忍不住又去见了荣国公。 荣国公也没好到哪去,自打萧宴领了圣旨离京已经有三日了,陆家那边还是是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那安宁村就那么难找吗? 那萧景弋和姜令芷一行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就那么难对付吗? 就在这样巨大的心理压力上,荣国公也好几日没睡觉好了,连嘴角都起了个燎泡。 婢女将他的茶水换成了菊花茶,也没能降下去一点火气。 下人通传萧景瑶求见时,荣国公府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叫她进来。” 萧景瑶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地哀求道:“国公爷,世子他到底如何了?儿媳求求您” 她泣不成声:“您就告诉我,世子他到底怎么了?慧柔进宫前,连她父亲的面都没见上,现在也还是担忧呢。” 再是出去办事,这前后加起来也有七八日了,给府里送个信总还是可以的? 这么久都没有信,肯定是出事了。 荣国公心里像是刀割一样难受。 他嘴唇动了动,好半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景瑶,你一向是个稳妥坚韧的,当年,你母亲李氏的丧仪,就是你一手操办的” 说起萧景瑶的生母,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一下子痛哭出声。 李氏是萧国公的原配夫人,正值中年时突得急病而死,彼时父亲还不是萧国公,只是一个戍边的将军。 而萧家的宗亲远在沙洲,偌大一个萧家,只剩下,年仅十三岁的她和两个幼弟。 没办法,她只好带着两个弟弟,身着重孝一家一家的敲门报丧,最终替母亲办了丧仪。 这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痛和阴影。 她难以接受这个世上再有任何人离开自己。 而荣国公忽然提起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她,现在,要再来一次吗? 她忍不住浑身发抖,拇指和食指重重掐着胳膊上的肉,疼痛让她清醒。 她听见自己哆哆嗦嗦的声音:“国公爷,您是说,世子他他” 荣国公眼眶发红:“庭赫他出事了。” 萧景瑶只觉得胸口那块大石头猛地坠落下来,砸的她几乎穿不过来气来:“为什么?为什么?” 荣国公简而言之的把前因后果与她讲了讲。 “是姜氏那个贱人!”萧景瑶神情激动万分,面色冷厉,眼底恨意滔天,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已经毁了我女儿,为何还要害我的夫君,非要逼得我家破人亡才算吗?” 见她几乎失控,荣国公叹息一声,心想着,儿媳如此到底也是关心庭赫的缘故,不由得也软了心肠。 于是又安抚道:“景瑶,你且安心,已经派人在路上拦了。不会让她活着回到上京的。” 姜氏这个贱妇,必须得死。 萧景瑶掩面痛哭:“可我只想要世子活着。” 就算是杀了姜令芷那个贱妇,可是周庭赫也活不过来了。 她和周庭赫夫妻一场,到底还是有些真心的。 “好了,景瑶,”荣国公年纪大经历事情多些,心思到底还是稳,“你还有一双儿女呢!渊哥儿还指望你替他说亲呢!还有慧柔,明日便要进宫,也指望着你替她出谋划策呢!” 他说着,俯身拍了拍萧景瑶的肩膀,声音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是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不能就此倒下。” 想到一双儿女,萧景瑶又凭空生出几分力量来。 次日,周慧柔便照着规矩入宫做了仪贵人。 佑宁帝对她颇为疼爱,宠幸过后,便又封了仪嫔,还下旨让她住在离太极殿最近的梧桐殿。 后宫诸位嫔妃们闻风而动,各自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梧桐殿的大宫女珍珠,正小心翼翼地向周慧柔禀报:“仪嫔娘娘,您喜封嫔位,各宫娘娘都送了些礼物来,奴婢请娘娘示下,要如何处置?” 周慧柔斜靠在美人椅上,神情有些慵懒:“登记过后,收进库房。” “是。”珍珠忙应了声,又道:“娘娘,虽然现在还封嫔仪式还没办,但照规矩,您侍寝次日,便要去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中听训的。” 周慧柔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搬出佑宁帝当借口,“晨起时,皇上特意嘱咐了,说我身子弱,就不必去了,你去坤宁宫回个话。” 珍珠一愣,不免有些诧异。 皇上一向待娘娘们宽厚和善,对每位刚侍寝的嫔妃都那么说过。 但嫔妃们谢恩后,也都会心照不宣地再去坤宁宫中拜见皇后娘娘。 如此一来,才能既成全了皇上的宽厚,又保全皇后娘娘的体面。 毕竟,这后宫中事情可不是面上看得见那么简单的。 这仪嫔好歹也是大家族精心教养长大的,怎么连皇上这点心思都揣测不明白? 都说皇上是拿仪嫔娘娘当从前贵妃娘娘的替身,可同样都是荣国公府出来的,仪嫔娘娘这性子和心思,比起从前的周贵妃,那还是差远了。 周慧柔怎么可能不懂呢? 她太懂了。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规规矩矩地行事。 她进宫之前,母亲特意和他说了,她这次进宫是担负着荣国公府最后的希望。 既要吹好佑宁帝的枕头风,让佑宁帝一直亲近荣国公府,看重宣王。 又要在后宫立足争宠,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好能爬到从前贵妃姑母的位置亦或是,再往上一步。 还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承稷哥哥的腿好不了,她最好能再生下一个皇子。 趁着太子越发强壮,而佑宁帝还未老,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 她忙得很。 所以她必须剑走偏锋。 昨夜情浓时,佑宁帝吻着她的眸子,说最喜欢她天真懵懂的样子,像未经雕琢的璞玉。 可从前那个天真坦率的周慧柔早就死在感业寺了,但没关系,现在的她可以装。 所以这后宫的生存之道,得让佑宁帝亲自来教她。 她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瞥了珍珠一眼:“怎么,本宫说话不好使?” 珍珠扑通一声跪下,嘴上已经脱口而出一大串的好听话:“是,奴婢在后宫多年,从未见过哪位娘娘能得如此盛宠,一时心生感慨,想着奴婢命好,竟能在娘娘身边伺候。” 周慧柔似乎是被哄高兴了,人也笑得更和善了些:“你这丫头倒是嘴甜。不过,要谢就谢皇上,是皇上亲自为本宫挑选的宫女。” “是,”珍贵忙又磕了个头,然后小心翼翼道,“奴婢这便去坤宁宫传话。” 周慧柔嗯了一声,又继续靠在美人靠上假寐。 其实入宫不过才两日而已,可不知怎的,她就隐隐觉得,其实做皇帝的嫔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与此同时,姜令芷一行人,还在不紧不慢地往上京赶。 一连三日都如此顺利,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了荣国公府和定州陆家,当真没有后招了? “将军,夫人,前头便是兴山,穿过这条小路便是上京地界了,”狄红在马车外轻声问询道,“咱们可要在此停一晚?” 他们要经过两座山中间的小路,若是有人想要偷袭埋伏,这里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姜令芷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时才刚午后,天光大亮。 她和萧景弋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算计和兴奋当然要停啊! 不停,怎么把那些躲在暗处的鼠辈一网打尽呢呢? 于是一行人就地生火,扎了营帐。 圆月当空,快要入冬的夜里一片寂静。 及至天快亮,天色一片灰蒙蒙。 此时是人睡得最熟,防备最弱的时候。 而陆侯爷的副将邓勇却微微有些兴奋,他已经带着一百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可算是,等到了。 他虽然不明白,侯爷为何要杀了萧将军一行人。 但这不重要。 侯爷的命令,他只需要听从便是了。 看着山脚下的一片营帐,邓勇眯了眯眼,轻轻地抬手下了命令:“杀!” 第299章 瓮中捉鳖 随着一片利剑出鞘声,这一百人如同鬼魅一般,就目标明确地朝着山谷里营帐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冲了过去。 这样的命令想必从前萧将军也发过无数次,但很可惜,往后他再也没机会了。 怪只怪,他娶了一个会惹事的夫人。 邓勇心想,像是姜氏这样一出生就克死亲娘的晦气贱妇,还是早死了的好。 天色昏暗,视线并不明朗,只能勉强瞧见些人影。 邓勇轻轻地松了口气,他带来的那一百人已经尽数朝着马车冲了过去。 虽然萧将军和姜氏一行人随行的护卫不少,但兵书上讲过,奇袭总是有效的。 所以马车里的那些人,不论是谁,全都不许活着回到上京! 而此时那一百人也都飞身跃下山谷,冲得最快的那几人一刀劈向车身,却没有意料之中见到车身四分五裂的情形。 为首的那人反手握着剑,立刻就去掀车帘。 天色渐渐开始泛起鱼肚白,也就是这一点光线,让他瞪大眼睛面露惊恐。 马车的车厢里哪里还有人?有的只是满满当当的几箱子火药。 他料想不对,当即大喝一声:“不好,快撤!” 只是,却已然来不及了。 此时的萧景弋一行人早就带着随行的护卫出了山谷,他一面下令,让众人到山上去搜寻漏网之鱼,一边搭弓射箭,瞄准马车。 一只缠着火油被点燃了的箭矢,自远处破空而来,稳稳地擦着那人掀开的车帘,射中了装火药的箱子。 “砰!” 马车中的火药剧烈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不仅将马车炸了个四分五裂,更是将离得近的那几十人狠狠地撞飞。 有的人甚至重重撞在山石头上,直接就成了一滩肉泥。 爆炸产生的火星,点燃了那些营帐,营帐也随之发生了爆炸。 这下冲击波就更猛烈了,连同山石都往下滚落,将剩下的那几十人如同包饺子一般埋了进去。 而这一切不过就发生在顷刻之间。 邓勇原本待在山坡的一处平地上,甚至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的一个趔趄。 而随着天色越来越清白,也让他清楚明白地将这一切都看了个清楚。 原本两山之间的山谷,已经被碎裂山石彻底填平。 连同那一片营帐和马车,以及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一百人,全都掩盖得彻底。 邓勇满脸惊愕。 怎么回事? 这本是,万无一失的布局和计划啊! 为什么好好的,那马车会忽然爆炸呢? 莫不是,萧将军还有别的仇家,他们也想借此机会要了萧将军的命? 可那火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将军可是有勇有谋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啊! 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一箱火药放进车厢里? 还有那些营帐,瞧着方才炸开的样子,里头分明也是火药! 至少他想不出来这世上有谁能做到这些。 邓勇越想越是惊疑不定。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忽然想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除非那火药就是萧将军自己放的! 萧将军早就意识到了会有人要埋伏他,所以他变设下这瓮中捉鳖之计。 故意叫随从在这山谷露宿一晚,还像模像样地扎了营帐,就是方便将火药都藏起来。 对! 一定是这样的,这才像是战神将军的先见之明! 想到这,邓勇心里隐隐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他就知道,那在所有武将心中如同泰山一样的人物,是不可能会被他这样的小小蜉蝣所撼动的。 但很快,这股骄傲的意味就被挫败感掩盖的干干净净。 他现在可是在和萧将军作对,而且,还失败得一塌糊涂! 不过好在,他带来的那些人都死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只要他速速逃离此地,便能将一切都掩盖过去,至少,至少不会拖累侯爷。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邓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他现在就下到山谷中去,往自己身上抹点血开始装死,然后再寻机会溜回定州去。 他才刚迈开脚步,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正想回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架在他脖子上:“哟,邓副将?这是要去哪啊?” 金黄色的太阳从天边升起,不仅照亮大地,更是给这带着寒冷的清晨染上一丝暖意。 但是邓勇的心就如同在寒潭里浸泡了三天三夜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回头,看见一张冷厉而又戏谑的脸,嘴还在一张一合的:“是我呀!不记得了?邓副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那年,我才入伍,你就把我打了五十军棍,从军营赶出去” 狄红俨然一副越说越激动的样子,手中的剑刃贴着邓勇的脖子,划破的一层皮,开始渗血。 在这样的高压下,邓勇总算是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 七年前,邓勇就已经是陆侯爷的副将了,只因他和陆侯爷一样饱读兵书。 有一回,他正跟新兵讲三十六计时,一个毛头小子却站出来质问他为何总是纸上谈兵,而不是真正地拿起武器开始练兵。 他自觉受到了挑衅,便将那小子收拾了一顿赶走了。 竟然就是眼前这小子吗? “你你”邓勇抬手指着狄红,极力地回想着他的名字,却还是无果。 但现在的狄红一改往日谨慎内敛的形象,俨然就是个“暴脾气”。 他反手就是一刀,削掉了邓勇指着他的那根手指,随即又将剑又架在邓勇的脖子上,不满道:“我让你指着我了?说,陆侯爷为何要指使你杀我们将军?” 邓勇痛得五官都扭曲了。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就是! 他熟读兵书,有一万句能替自己开脱的话,但当眼前是个暴脾气记仇还蛮不讲理的莽夫时,一切空谈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指了一下就被削掉手指,他要是敢说不知道或者是胡说八道,肯定会被这年轻人切掉舌头。 “我说,我说,我全说”邓勇毫不犹豫地开口:“是,我只知道,我家侯爷收到一封信,然后连夜就从军营调集了千余精锐” 他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吐了个干干净净,说到最后,他干脆给狄红跪下:“你也知道,咱们武将,就得唯命是从!虽然不知道侯爷和萧将军有什么仇怨,但侯爷叫我来埋伏萧将军,我不敢不来啊” 狄红见这邓勇胆子都要吓破了,料想他不敢有所隐瞒,这才收了剑,一手拎起他的衣领子,就飞身将人揪下山去。 邓勇本以为狄红是要将他就这样扔到碎石堆里,却不想再睁开眼时,面前出现的,一对宛如仙人下凡的男女。 萧景弋就那么坐在素舆上,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肃杀之气,但五官的凌厉之感不减分毫,没人会将他认错。 他身后推着素舆的女子,自不必说,便是姜氏。 只一眼,邓勇就在心里改变了一开始的想法。 姜氏才不是什么晦气的贱妇,她长成这幅绝世容颜,就是叫人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想必也大把的人愿意为她去死。 他几乎看得都痴了,直到那柄利剑重又贴上了他的脖颈,才让他恢复几分神智,不敢再直视。 狄红十分粗暴:“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邓勇心想着左右已经招了,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装腔作势了,以免再受许多皮肉之苦。 他索性又交代了一番。 另一边的狄红已经写好了供词,让他签字画押,邓勇也都一一配合。 做完这一切,原本“暴躁”狄红也换了一副面孔。 搞人心态问真相时需要无所不用其极,但目的达成,也就不再需要伪装了。 手上的利剑入鞘,他朝着萧景弋和姜令芷一拱手,恭敬道:“接下来如何行事,将军,夫人,还请示下。” “山上情况如何?” 狄青则回话道:“回将军的话,将整座山都搜查过了,没有遗漏。据邓副将交代,他带来的一百人也都下了山谷,此刻应当皆被碎石掩埋。咱们的人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大公子被爆炸吓晕了过去,还有那周世子的棺椁” 说到这,他有些惭愧:“忘了抬出来。” 萧景弋:“” 忘了? 他都不想说,这小子到底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想。 罢了,反正这山石还堵着路呢,到时候,就让荣国公府亲自来清理。 “叫那些护送的人马都回怀宁,其余人即刻回上京。” “是。” 第300章 还是权势要紧 兴山离上京并不远,不过三十几里地。 是以,那极大的爆炸声满上京都听到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的,有的说是什么地龙翻身了,有的说是什么山里的精怪遭雷劈了,传得神乎其乎。 荣国公府。 打从得知周庭赫的死讯后,荣国公已经连续好几日都睡不安稳了,夜夜都是从前一家人言笑晏晏的样子。 这会儿骤然听到近在咫尺的爆炸声,瞬间被惊醒,心里空落落的十分难受。 “来人!” “是!” 外头传来推门声,伺候他的下人垂头小跑着进来,跪在他的床榻边:“老爷,此刻刚过卯正,您可要起身?” 荣国公轻轻摇了摇头,早就没了睡意了,不过外头天冷,他倒也不着急起。 缓了缓,他声音沧桑地问询道:“那响声怎么回事?” 下人忙道:“小的不知,外头有说是地龙翻身的,有说是雷劈了,可要派人去查查?” 荣国公听得一阵烦腻,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声音一听,分明就是爆炸声! 可一想到爆炸,荣国公不免就又想到上阳楼那根装满火药的柱子。 这些时日,他忙着庭赫的事,倒是把查金夫人的事给耽搁了。 人老了,到底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些事,还是得催一催手下的人去做。 他闭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随之转念一想,竟是又高兴起来了。 是了,既然是爆炸,那便说明是人为的。 既是人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陆侯的手笔! 陆侯是熟读兵书之人,不会顾头不顾尾。 追击萧景弋和姜氏一行人的同时,一定会提前埋伏,好断了萧景弋和姜氏的后路! 那么这爆炸,想来便是送萧景弋和姜氏的上西天的仙乐! 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是这个结果,荣国公的心里不禁觉得痛快! 老年失子的憋闷和痛楚终于在这一刻纾解了几分! 那对恶毒下贱的夫妇就该被炸得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轮回才是他们的归宿! 还有那个贱奴杨梨,也会死的干干净净,对周太后和荣国公府再无一丝一毫的威胁。 如此想着,荣国公长出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转头吩咐下人:“更衣,再过一会儿,也该进宫上朝了。” 消息传到皇宫时,众人亦是心思各异。 宁皇后被那爆炸声惊醒,下意识去摸身侧,却只摸到一片凉意。 昨夜是初一,原本该是佑宁帝来坤宁宫的日子,但他并没有来,而是依旧翻了那位才刚入宫的仪嫔的牌子。 宁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宫里的女人从来就没少过,无论是佑宁帝一时兴起,亦或是妃嫔争风吃醋,她一直不曾在意。 毕竟她已经是皇后,而她的儿子是太子,争无可争。 帝王的宠爱无非过眼云烟,唯有权势值得看重。 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是佑宁帝第一次为了个女人,打破了后宫不成文的规矩,那么长此以往 宁皇后五指渐渐收拢,又握紧成拳头。 凭她是谁,也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动摇她和她儿子的地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的是她的心腹良嬷嬷,“皇后娘娘,您可安好?” “本宫无事,”宁皇后眼底已经一片清明,“去给太子殿下传个话,此事,莫要叫他擅作主张。” 良嬷嬷一时也不敢多问,忙道:“是!是!” 太子李承祚卯正便已经起身,此刻距离早朝还有些时候,但东宫的属臣已经围在东宫正殿议事。 爆炸声响起后,这些属臣一时也有些慌张。 到底还是李承祚平静:“如此响动实在异常,莫要伤及无辜才是,孤这便派禁军统领冯梵去查。” 结果话音才落,外头又传来一声通传:“殿下,坤宁宫的良嬷嬷过来传话,说事情紧急,需要面见殿下!” 李承祚一怔,良嬷嬷是他的乳娘,也是母后的心腹,她口中所言紧急之事是不是母后出事了? “快传!” 良嬷嬷很快便被带到李承祚的书房,她守着规矩屈膝行礼:“老奴给太子殿下请安。” 此刻书房中还有几位议事的大臣,不过也都是太子的心腹,李承祚并没有叫他们回避。 李承祚神色微微有些焦灼:“良嬷嬷不必多礼,有话快说。” “是,”良嬷嬷直起身子,将宁皇后的话复述了一遍,“娘娘的意思,是这异响之事如何处置,还望殿下莫要自己拿主意。” “莫要自己拿主意?”李承祚一时有些不解。 自打他加冠后,便开始入朝议政。 这几年朝政的事也渐渐都摸到了门道,像这等异响之类的小事,虽然稀奇,但处理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难处为何不让他自己拿主意? 依母后所言,不让他自己拿主意,便只能禀明父皇 李承祚心神一动,让他去请示父皇?! 就为了此等小事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母后特意让良嬷嬷来传话,一定有她的用意。 李承祚便又问良嬷嬷:“父皇此刻可在坤宁宫?” 良嬷嬷神色一阵尴尬,下意识地瞥了那几位属臣一眼,不想让外人知道皇上冷落了皇后娘娘。 见他们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才微微有些放心,低声道:“在仪嫔的梧桐宫。” 李承祚听见这话的一瞬间,便立刻明白了宁皇后的意思。 母后是在提醒他,要提防那女子的枕边风。 他温声道,“明白了,嬷嬷回去回话,让母后放心便是。” “是。” 良嬷嬷走后,李承祚眼神倏地便冷,父皇色令智昏没关系,但希望他昏到动摇东宫太子的地步。 否则 “叫人去梧桐宫请父皇示下,就说那异响先前从未有过,问父皇如何处置。” “是。” 第301章 敲登闻鼓的业务已经很熟练了 梧桐宫。 爆炸声响后,周慧柔和佑宁帝便都惊醒过来。 周慧柔依偎在佑宁帝的怀里,一双受惊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我见犹怜。 她娇声道:“皇上,臣妾害怕。” 这幅全身心依赖的样子,让佑宁帝的保护欲瞬间爆棚,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朕在你身边,柔儿还怕什么?好了,天色还早,昨夜你累的,再睡一会儿。” 周慧柔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臣妾不敢睡,臣妾害怕一闭眼,皇上您就离开臣妾了。” “真是孩子话,”佑宁帝嘴上嫌弃,神色却俨然十分受用的样子,“放心,那异响的事有太子处置。朕就在这陪着你多睡一会儿。” 周慧柔心里冷嘲一声,这死老头子对太子倒还信任。 可她偏偏就不信了,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相看两厌生死两隔的皇帝和太子,佑宁帝和东宫那位,又凭什么是个例外? 她伸手在佑宁帝胸口点了点,以一副撒娇的天真语气道:“那皇上可真是培养了一位好太子,有殿下在,皇上可是什么都不用过问了。” 这话明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也只是顺着佑宁帝方才说过的话补充了一句。 但佑宁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什么叫有太子在,他这个皇帝就什么都不用过问了? 他还没死呢! 佑宁帝眯了眯眼,心情俨然有些不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悦什么, 明明承祚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又是他亲自教养长大,朝政的事,他也极大程度地放权给太子,想让太子早些上手。 等他百年之后,这大雍的江山社稷也是要交给太子的呀! 怎么会因为这仪嫔的一句话就心里如此不舒服?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周慧柔一副天真无邪全身心依赖的样子,又让他渐渐放下了怀疑。 那是不是太子他行事 正想着,外头响起曹公公的声音:“皇上,太子殿下派人来问,说是那异响前所未有,殿下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佑宁帝的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需要过问呢? 太子明明还稚嫩的很啊!承祚年纪轻,见识少,连这点事情都得来请他示下! “跟他说,”佑宁帝高声吩咐道:“去叫冯梵跑一趟查查怎么回事。待会儿早朝时,便知如何。” 曹公公忙道:“是。” 寝殿里又安静了下来,佑宁帝拍了拍周慧柔:“好了,现在是真无事了!” “是,有皇上在,臣妾很是安心,”周慧柔嘴上说着奉承话,心底却不免恼怒。 她好不容易才挑起了佑宁帝一点不满,这就没了? 回应她的,是佑宁帝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柔儿既然一点也不困,那看来,是朕还不够用力。” 周慧柔微微有些抗拒,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她轻轻地推着佑宁帝的胸膛:“可是,皇上马上就要早朝了。” 佑宁帝只当她是欲拒还迎,一把抓住她的手,“来得及!” 萧景弋一行人回到上京时,城门才开。 他们先是回到萧国公府,接上早已回到上京的杨婆婆,又赶在早朝时到了宫门口。 姜令芷的业务已经很熟练了,朝着宫门口立着的那枚登闻鼓就走了过去。 不仅是她,把守宫门的禁军也对流程很是熟悉,甚至亲自帮她把鼓锤给取了下来。 姜令芷偏头问他:“咦?这次不问问我状告谁了?” 禁军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小的不敢!” 老天爷,这萧四夫人先前状告的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而那些人到最后都没好下场! 这可不是他该打听的事! 姜令芷一副有些遗憾的样子,好,今天状告的人可是有意思极了呢! “咚——咚——咚——” 鼓声悠远,从宫门口传到朝堂。 龙椅上昏昏欲睡的佑宁帝精神一震,这登闻鼓怎么又响了? 他转头吩咐曹公公:“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曹公公就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回到了朝堂:“皇上,此番敲登闻鼓的,还是萧四夫人” “又是她?”佑宁帝眉心一跳,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这个妇人,怎么总有那么多的状要告啊!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他是皇帝,这是朝堂,他不召不行啊! “传!” “是!” 朝臣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唯有那才顺过气的荣国公又觉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什么? 是姜氏那个贱妇?方才的爆炸竟没能炸死她? 她是那志怪故事里的孙猴子吗? 这都不死! 她不死,那杨梨那个贱奴是不是也被带回上京了? 定然是了 否则她敲登闻鼓干什么? 想到这,荣国公心里也有些庆幸,还好,已经提早让太后那边服了药,勉强是有了退路的。 而且,姜氏一行人安全回到上京了,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和定州陆侯的人手碰上。 荣国公不免又放心了几分,还好,还好,还有退路,至少姜氏还没法牵扯到荣国公府。 只要回头弄死那个萧宴,就再也没人会知道陆家干了什么,那么荣国公府依然可以明哲保身。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进了太极殿,身后还跟着萧宴和杨婆婆二人,先是照着规矩向佑宁帝行了礼。 荣国公只觉得一阵浓郁的寒意顺着脚底只往天灵盖钻,老天爷,萧宴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他只觉得方才就发闷的胸口几乎已经开始发疼了。 萧宴和萧家人混在一起 那么同他一起去安宁镇的陆侯呢? 是完全已经暴露了? 还是已经没了? 那庭赫的尸首呢? 荣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晕过去,他死死地咬着牙,强撑着让自己清醒。 不能晕! 要是晕了,一会儿姜氏在那信口雌黄的时候,荣国公府和周太后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佑宁帝就更疑惑了,萧宴不是被荣国公借去剿匪立功了吗?怎么跟姜氏搅和在一起了? 这二人可是差点成婚的关系啊! 不过现在可不是好奇这些,他问道:“萧四夫人,你这一次,又是要状告何人啊?” 姜令芷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龙椅上的佑宁帝:“回皇上的话,臣妇这一次告的人可是有点多。” 第302章 告状小能手 佑宁帝只觉得头大:“” 告很多人? 又有哪个皇亲国戚惹着她了? 回回她一敲登闻鼓,他这个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就得跟着倒霉。 所以佑宁帝对姜令芷接下来要说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淡声道:“哦?那你便一一说来!” “是,”姜令芷听得出佑宁帝的声音中带着些微微的不耐,但,那又如何? 身为皇帝,掌江山社稷,怎能只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这些话,他不听也得听! “臣妇今日,一告永定侯府!先赵国公收养逆贼淮王遗孤赵若微,后又将赵氏嫁进萧国公府,企图谋害我公爹萧国公与我婆母荣安!” 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什么,淮王那个逆贼死了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个女儿改头换面的活了下来? 还又嫁到了萧国公府! 当初淮王那个逆贼逼宫,可是被荣安给一剑诛杀的! 如今他的女儿潜入萧国公府,为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佑宁帝也是大惊失色。 他瞬间就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可怖的淮王叔,一脚踩在龙椅上,掐着他的下巴,说要做代为执政的摄政王,还要取而代之 好在皇姐挺身而出,最终灭了淮王府,杀鸡骇猴,才镇住那一干狼子野心的有心之人。 佑宁帝对荣安的情感有些复杂。 他的心中心里清楚得很,是因为皇姐早年呕心沥血的帮扶,他才能如此轻易稳坐江山。 可也正是因为荣安的存在,才会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他的来时路有多耻辱不堪。 他打心底里感恩皇姐的。 可这样的大恩压在他身上久了,他也渐渐有些无力。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想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是靠女人安身立命的? 更别说,他还是个皇帝! 所以这些年,他为了还恩,对萧国公府极尽殊荣。 给皇姐的两个孩子,封将军,封郡主,一应吃穿用度可比照皇子和公主但他自己却很少往萧国公府去,也很少召皇姐进宫来。 甚至和皇姐一样性情的秦皇后,他也觉得有种渐行渐远之感。 反倒是对跟在他身后,事事依赖他的瑞王百般宠信。 还有那温柔小意、柔弱不能自理的周贵妃,他也曾十分偏爱 但这并不代表说,他对皇姐就没有一点感情了! 佑宁帝几乎是一瞬间冷了神色:“此事可当真?当年淮王府覆灭之时,你尚未出生,你又是如何得知?” 姜令芷不慌不忙地朝着佑宁帝又拜了一拜,这才开口道:“皇上容禀,臣妇这第二告,便为皇上解惑。” “说!” “是,臣妇第二告,便是告当今太后周氏! 当年,我婆母荣安诛杀淮王逆贼后,周太后见势不妙,立刻派她宫里的女官到淮王府报信,并且抱出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最终辗转托付给了先赵国公!” 说着,她便往一旁挪了挪,指着身后的杨婆婆说道:“皇上,这位老妇人便是当年替周太后报信的女官杨梨! 她事后意识到不对,没再回宫,直接逃出上京才保住一条性命! 臣妇知晓此事,乃是因着近来萧国公府中祸乱不断,赵若微此人行事实在可疑,故而才被臣妇追查到当年之事说来也是巧合,杨梨逃出上京后所住的地方,就是臣妇自小长大的安宁村。” 杨婆婆也立刻朝着佑宁帝磕头:“皇上,老奴证实,萧四夫人所言非虚!” 佑宁帝此刻已经难掩怒火了。 当年淮王逼宫时,距离先帝病逝不过三日,那时的周太后还未正式封太后,还是先帝的皇后。 可她竟然让宫里的女官去向淮王府报信? 她可还记得,她倒是谁的妃子? 佑宁帝几乎是一瞬间,就又想起了周贵妃和瑞王之间不清不楚的奸情 他几乎要喷火,他和父皇都是天子啊! 这些下贱的女人怎么敢?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呢,那边的荣国公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口驳斥:“一派胡言!姜氏,你含血喷人!太后娘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这般栽赃陷害?” 姜令芷微微一笑,反唇相讥:“正因我与太后娘娘无冤无仇,才会凡事讲事实摆道理拿证据!” “你!” 荣国公跟她说不清楚,立刻又转向佑宁帝,极力分辨道:“皇上圣明,可莫要听这妇人信口雌黄啊!她定是知道,太后娘娘得了中风,无法同她分辨,所以才找来这个贼妇人蓄意栽赃!” 佑宁帝听到荣国公这话,神色微微一滞,眼底的怒气也不情不愿地消散了几分。 是了。 前几日,永寿宫里过来传信,说是周太后摔了一跤,磕到脑袋,中风了,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一个中风的太后,再去追究她从前做过些什么,犯下什么错处,未免就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刻薄不孝了。 可若真是让他就此将这件事轻飘飘地揭过去,他也未免有些无法平息怒气。 是以,他又将视线看向了姜令芷。 姜氏不是说她今天告的人有点多吗? 那就让他再听一听,还有没有能让他好好撒一撒气的! 而姜令芷则微微诧异。 她回了一趟安宁村,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周太后竟然中风了? 这么巧的吗? 她看向佑宁帝:“说起来,那药王谷的牧大夫还在萧国公府住着,既然太后娘娘中风,不如让牧大夫替太后娘娘诊治一番。” 到底是周太后在装病还是什么别的,总要探探虚实。 佑宁帝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周太后又不是他生母,他对周太后可没太深的感情。 更别说周太后还做下这等不可饶恕之事,别说是给他医治了,只怕是她现在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姜令芷见佑宁帝不接话,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已经回到上京了,再寻机会便是。 她看向佑宁帝,继续道:“臣妇三告,便是要状告荣国公!” 第303章 是她制造了这些麻烦 姜令芷将矛头直指荣国公:“臣妇寻到杨梨,要带她回上京时,先后遇到三波人要取臣妇的性命。 其一便是荣国公世子周庭赫! 臣妇侥幸逃脱后,又遇到定州陆侯爷麾下的兵马追击。 幸而老天有眼,让陆侯爷等人在茫茫草原遇到了野狼群” 姜令芷转而看向荣国公,将这一段说的尤为详细。 荣国公听着,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变成了捅往他心上的刀子。 野狼群,竟然活生生地将那么多人都吞吃了? 那庭赫的尸首 “不过国公爷莫要太过担心。 幸而怀宁县令手下的那些官差,从草原上救回了周世子的棺椁。 又派人护送,我们一行人才能顺利地回上京。 只不过” 明知道姜令芷是在给他挖坑,但荣国公还是立刻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姜令芷惋惜地叹了口气:“只不过在路过兴山时,又遇到那陆侯爷的副将邓勇埋伏,引得山石爆炸,我们这些活人倒是侥幸逃了出来。 就是周世子的尸首,可就” 荣国公听到这,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了,那口憋在胸口许久的怒气,此刻终于迸发出来。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姜令芷:“你这毒妇” “国公爷息怒,我替您把罪魁祸首给抓着了,”姜令芷说着,从袖口取出邓勇的供词,请曹公公呈了上去,“皇上,这是陆侯爷副将邓勇的口供。” 荣国公听见这话,顾不得再跟姜令芷争辩,俨然有些慌了。 怎么还有活的人证啊? 他下意识地辩驳道:“陆侯爷分明是去剿匪了!谁知这副将是不是假借陆家的名义” 不等他说完,萧宴却是忍不住跳了出来:“国公爷,你还装什么装? 你说说,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能如此狠毒! 你当时跑到我府上,连哄带骗地跟我说是要去剿匪,好让我立了功,回萧国公府争爵位,我信你才去这一趟的! 可你这分明就是我活着的时候给陆家顶罪背锅,死了好给你大孙子腾驸马的位置!” “你!你!”荣国公被这一番劈头盖脑的驳斥气得又是猛吐一口血。 他是有意让萧宴去给陆家做替罪羊,也好看着萧家自家人内斗,不过以萧宴的脑子,他如何能想明白这些? 是了,定是姜氏和萧景弋这对奸猾的夫妇蛊惑的! 但是那什么给孙子腾驸马的位置又是怎么回事? 那分明就是无稽之谈! 他荣国公府的嫡长孙怎会看上一个已经嫁人的公主? 可是萧宴这话他要怎么分辨呢? 方才他爱子心切,接了姜氏的话,就已经明里暗里地说明了,周庭赫带人伏击姜氏一事是真。 那么后来陆家的人吗第二次、第三次伏击姜氏,他也都很难再说清楚! 更何况,当初,是他亲自进宫来替萧宴和陆家请的旨啊! 荣国公忽然间有种自己把自己套进来的感觉。 他只想着替周太后解决后顾之忧,又是搭上了自己的儿子,又是搭上了定州陆家,甚至最后连自己都摘不干净 太后吃了他给的药丸,倒是能装中风躲过一劫,那他自己可怎么办? 荣国公府怎么办? 还有源哥儿,还有那才刚得宠的慧柔 荣国公一时有些心神不定。 他入朝为官多年,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上,这十几年兢兢业业的一步一步的成为佑宁帝最为仰仗的左相! 难道这一切,都要就此成空了吗? 事已至此,只能全部否认赌一把了! “皇上明鉴啊!” 荣国公跪倒在地,朝着佑宁帝匍匐着挪了几步,泣不成声:“萧四夫人今日所言,老臣当真是一无所知,也从未有过此意! 是庭赫一路追查到了那金夫人的踪迹,只身前往唯恐无力降服,才给老夫写信告知,老夫这才向皇上您请旨,托了陆侯爷去剿匪的! 至于他们为何会在安宁村伏击萧四夫人一行,想来定然是其中有所误会!容老臣再派人去祥查!” 而此刻,看完证词的佑宁帝脸色更黑了。 这邓副将还真是领了陆侯的命令,要伏击萧景弋和姜令芷一行人 别说这邓副将哪来的狗胆子敢这般行事,就连那定州的陆侯爷,只怕是也没有这份心思。 他神色发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荣国公。 荣国公周柏珹是他近些年来最为依仗的臣子,大事小情只要经过他手,都能办的妥妥帖帖。 而他行事也有分寸,从未有过半分的逾矩。 对于帝王来说,朝堂稳定,是最要紧的。 他本以为周柏珹会一直是这么个好用的臣子。 待他百年之后,他和周柏珹这对君臣,也能在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但现在,他的美梦又一次被打破了。 方才他想要寻一个出气筒,但当这个出气筒是荣国公时,佑宁帝只觉得自己心头的怒火被成倍的点燃了。 他心底清楚的知道,周柏珹暂且动不得,因为朝堂上需要他。 这济济一堂的臣子,没有一个人能像周柏珹一样合他心意,能替他把朝堂上的政务分门别类地打理的清清爽爽。 也没有人像周柏珹一样,声名在外,天下学子都以左相为做官的榜样。 要是动了周柏珹,还为的是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大雍朝堂哪还有威信? 大雍皇室还有何颜面可言? 但同时他也明白,周柏珹不动不行。 因为今日满朝文武都在此看着,姜氏还把周柏珹的罪状摆在明面上。 不仅替周太后遮掩藏匿逆贼遗孤一事,还公报私仇,带着圣旨伏击朝廷命官 他这个帝王若是不处置,来日这些朝臣都会借题发挥争先效仿,直至朝堂动荡。 更别说,还有那些个时刻准备好死谏的头铁御史盯着他。 一旦他今日替荣国公遮掩,便会有御史立刻撞死太极殿以死明志,好把他这个皇帝钉死在昏君的耻辱柱上。 佑宁帝登基当年,从未有一刻觉得如现在这般为难。 大殿一片静默。 朝臣们的一双双眼睛如同催命符一样,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佑宁帝深吸一口气,心中不免有些恼恨。 恼恨将他架在这火上烤的姜氏。 都是因为她,才制造了这麻烦 而佑宁帝那点细微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脱萧景弋的眼睛。 他略一沉思,也适时开口催促道:“兹事体大,涉及大雍根基,还请皇上决断处置。” 朝堂上随之一大半人都跟着开口道:“请皇上决断处置。” 第304章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良久。 佑宁帝总算是开了口:“永定侯府,私藏逆贼淮王遗孤,赐,满门抄斩; 定州武侯陆家,伏击朝廷命官,收回爵位,麾下兵权,暂交太子管理; 荣国公府左相周柏珹,”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满朝文武:“如何处置相爷,诸位有何想法?” 太极殿安静了一瞬。 随即便有人站了出来。 礼部尚书孙敬拱手道:“微臣以为,今日一事周相爷与萧四夫人各执一词,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实,此事乃是周相爷指使。 应当暂且搁置,待查明再议!” 孙敬是荣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是向着荣国公府,替他开罪。 随即,吏部尚书郑毅便立刻开口反驳:“事实俨然已经摆在跟前,何谈没有证据? 依微臣之见,相爷此番行事,实在是辜负了皇上往日的信任! 皇上切不可姑息养奸,应当重罚相爷,以儆效尤!” 郑毅算是太子一派的,又是吏部侍郎周庭赫的顶头上司,对于周庭赫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自然一清二楚。 现在看到周家落难,自然是恨不得立刻踩死! 随即朝堂上亦是七嘴八舌地辩驳起来,一派坚称要重罚,最好立刻将荣国公府满门抄斩! 周太后藏匿逆贼淮王的遗孤就已经是大罪。 而荣国公竟然也出手遮掩,如此欺君罔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另一派则坚称荣国公该从轻处罚甚至不该罚。 毕竟那些事是萧宴令领了圣旨和陆侯爷前往安宁村做的,荣国公远在上京如何知晓? 实在无辜! 佑宁帝听得越发烦腻,这说来说去的,不还是把难题抛回给他了吗? “好了!”他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朕是问你们的意思,不是让你们把太极殿当成闹市来吵!” 大臣们一见佑宁帝发怒,立刻收了声,不敢再说话。 太极殿再次恢复了一片安静。 姜令芷抬头看了佑宁帝一眼,又缓缓地收回了视线,扯了扯唇角,不免有些嘲讽。 上头这位皇帝可真不愧是位重情重义的“仁”君啊! 或许是他命太好。 自打他登基那日起,一遇到麻烦事,上天就会派人来替他处置 他这个皇帝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在那个位置上坐着,大雍的江山社稷就会一片安稳。 从不需要他杀伐决断。 所以他也不会杀伐决断。 当年,将淮王府满门抄斩的旨意,是荣安替他下的; 后来,骑兵讨伐羌越迎回荣安的主意,是宁皇后替他出的; 前不久,瑞王谋反一事暴露,也是愤怒的瑞王妃替他出手杀了瑞王。 到现在,周太后藏匿逆贼遗孤,荣国公欺君罔上,他还是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处置。 耳边忽然响起萧景弋的轻咳声,她偏头望过去,就见萧景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就听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皇上,臣倒是有一些不成器的念头。” “说。” “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难以决断,不如暂且搁置,陛下再派人深查,”萧景弋一张口,就戳中了佑宁帝的心思, “但荣国公年事已高,又痛失爱子,想来伺候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替皇上您处理朝政。” 这话一说,荣国公一颗心彻底提了起来。 佑宁帝迟迟下不了决心处置,便是因为用他用得顺手了,朝堂上许多事都交给他来操办。 而萧景弋这个奸贼,居然向佑宁帝说出这样的话来诛心! 看似是劝佑宁帝暂且不要处置他,可另一方面,也彻底将他架空,让他在佑宁帝这里失了用处啊! 长此以往,佑宁帝手下便会有了更信赖仰仗之人,来代替他这个左相。 那往后再收拾荣国公府时,还有什么君臣之情可念及的? 都说文官浑身都是心眼子,可这武将也耍起奸计来,才是叫人防不胜防啊! 荣国公立刻便张口反驳:“皇上!老臣虽然年事已高,但这辈子都在为了大雍朝堂尽心尽力” 萧景弋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国公爷,世子的棺木可还在那碎石之下呢” 荣国公被堵得彻底说不出来话,伸手指着萧景弋,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佑宁帝看得微微蹙眉。 景弋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周柏珹已经年过六十了,周庭赫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方才他便为了此事几次吐血,可见身心备受打击 默了默,他示意萧景弋:“说下去。” “本朝原先设立左相和右相,只是这些年,左相政绩显着,右相的位置便一直空置。 臣的意思,便是请国公爷暂且回府中歇着,等朝廷彻底查明此事。 同时,皇上再从朝臣中选出二位,暂代左相和右相一职,一并替国公爷处理朝堂政事。“ 既然在佑宁帝心里,满朝文武没有一人能代替周柏珹,那就选两个。 听他这么说,佑宁帝倒是有些意外之喜。 这主意还真是不错! 如此一来,他先前担心的那些问题便都不复存在了。 于是他接着追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左相和右相,谁来暂代合适呢?” 萧景弋微微一笑,“皇上您也知道,臣是武将,对文官不了解。所以臣推荐当初陪您讨伐羌越的宁国公,暂代右相一职。” 宁国公? 佑宁帝略一沉吟,心想着,这宁国公倒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身份地位高,有资历,虽然是宁皇后的父亲,但这些年一直恪守本分低调行事。 最要紧的是,忠心听话。 是以,他点了头:“既如此,宁国公便暂代右相一职!” 宁国公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热闹看得好好的,这天大的馅饼就这么掉他头上了?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他太子在朝堂的势力不如宣王,若是让他顶了右相一职,那对太子而言,可就是一桩大好事了! 遂赶紧跪地磕头:“谢主隆恩。” “平身,”佑宁帝朝他抬了抬手,“朝政一时,往后岳丈大人可要多上些心。” 宁国公郑重应下:“是。” 立了个武将做右相,便要立个文臣做左相,好形成平衡。 既然萧景弋说他是武将不懂,那便问个懂的。 遂佑宁帝看向荣国公:“你可有推荐之人?” 荣国公:“?” 他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差点又要吐血。 让他一个左相,来推荐一个人,代替他做左相? 不如直接杀了他好了! 第305章 三全其美 荣国公强压住还想再吐血的冲动,心想着既然已经没法改变现在这局面,就顺势选哪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遂道:“老臣举荐孙尚书!还有,老臣恳请皇上,让刑部尚书严恪去彻查方才萧四夫人所状告的之事,早日还老夫以清白!” 礼部尚书孙敬是他的门生,哪怕是做了左相,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不会占了他的位置。 而刑部尚书严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最是听他的吩咐,定能将这些事情圆过去。 荣国公话音刚落,吏部尚书郑毅立刻就不愿意了。 这孙敬方才还跟他政见不合呢,若是真让孙敬上位暂代左相一职,还不一定怎么给自己穿小鞋呢。 遂极力阻止:“皇上,礼部尚书资历尚浅,如何担得起左相一职?” 这话倒也是实情。 六部尚书中孙敬是最年轻的,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也不过三年而已,若是提拔为左相,的确无法服众。 是以佑宁帝倒是对郑毅这话多有赞同。 他追问了一句:“那以郑爱卿之见,这左相一职,谁来暂代合适?” 郑毅自然是想举荐自己的,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是他也知道,他方才拉下了孙敬,那么孙敬自然也会死死咬住不让他往上爬。 与其斗得两败俱伤,惹得皇上厌烦,倒不如趁机推选一位中立之人。 如此一来,对方承了自己的恩,日后若真是上位了,倒也能念自己的情。 心念电转间,他脱口而出:“皇上,老臣以为,自然是户部的姜尚书最有资历,最为合适!” 这话一出,太极殿倒是安静了一瞬。 众人的视线都朝着姜川望了过去。 该说不说,姜尚书在户部多年,政绩显着,国库充盈,朝堂因此时常免除赋税,民间对姜尚书的评价倒也颇高。 再者,姜尚书的父亲还曾做过先帝的老师,论出身,是书香门第,世家清贵。 还有姜尚书寻常为人清傲,不曾与哪位大臣尤为交好,却也没有与谁相当交恶。 放眼整个朝堂,倒还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佑宁帝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满意,姜川倒是不错。 姜川和宁国公一同暂代左相右相,倒是能顶了荣国公的职责。 是以他点了点头:“既如此,便由姜尚书暂代左相一职!” 姜川顿了顿,到底还是下跪谢恩:“臣谢主隆恩。” 佑宁帝又看向荣国公,温声道:“便如国公所言,由刑部尚书来彻查此事。朕也希望,看到国公清白还朝的那一日。” 佑宁帝认为至此,算是妥善解决所有难题。 既处置了姜氏所状告的那几桩事情,也没有影响朝堂,更是给足了荣国公体面。 三全其美。 但荣国公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因为姜川是真的很有能力。 从前瑞王在世时,就一直想拉拢他,只可惜姜川此人刀枪不入软硬不吃,逼得瑞王拿他没有一点法子。 而瑞王死后,荣国公和宣王也明里暗里地向姜川抛过橄榄枝,但是姜川都无动于衷。 宣王甚至想过去抓姜川的把柄做威胁,但把姜川查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罪证。 唯一值得拿出来做文章的,也只有当年,他劫走和亲的魏岚一事 可是那魏岚的名声好啊,赚的银子给大雍养兵炼器,短短五年就打败了羌越。 是以宣王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拉拢不了姜尚书没关系,太子那边也拉拢不了啊! 但是现在就不这么想了,因为那姜川是姜氏那个贱妇的爹啊! 姜氏这个贱妇方才在朝堂上状告这一通,把自己说得就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那姜川若是上位了,能不替他女儿报仇? 姜川说是中立,但若是他开始打压宣王一党的臣子,那岂不就相当于站在了宣王的对立面? 站在宣王的对立面不就相当于支持太子? 皇上一手提拔的左相和右相,都是太子党,东宫地位越发稳固,宣王哪还有机会? 慧柔以后生下的小皇子又还有什么机会? 荣国公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他分明就是那被赶进了风箱的老鼠,无论现在认不认罪,都是两头为难。 他恨恨地偏头,看向那个将他害惨了的罪魁祸首——姜令芷。 都怪这个贱妇! 周家人在她手上吃了这么多亏,绝不能再留她性命了! 他闭了闭眼,将这份杀意暂且压下,先向佑宁帝谢了恩:“老臣定不会辜负皇上对老臣的信赖。” 暂且退出朝堂十天半个月的也好,他正好能腾出来,彻底摁死姜氏这个贱妇,最好连同萧国公府一同摁死! 此时,方才提议的吏部尚书郑毅又开口道:“皇上,那逆贼淮王的遗孤赵若微,又要如何处置?” 佑宁帝默了默,倒不是他把此人给忘了,而是赵若微同样不好处置。 她是淮王逆贼的遗孤,自然应当斩草除根。 但彼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哪怕她后来长大成人嫁到萧国公府成婚生子,也不曾见她掀起什么风浪。 诚然,她嫁到萧国公府,的确是别有用心。 可到底也不曾向皇姐动手,就成了现在这幅全身烧伤瘫痪在床的模样。 他这个做皇帝的,若是再下令将其赶尽杀绝,未免叫人觉得他没有仁心。 想了想,佑宁帝有了主意,他道:“赵若微此人,便交给荣安处置。” 无论皇姐要打要杀,亦或是留她一命,都是说得过去的。 姜令芷垂眸,掩去眸中的轻嘲,应声道:“是。” 佑宁帝总是擅长摆脱麻烦的。 不过这样也好,赵若微留在萧国公府,正好给牧大夫机会,好找法子试验着解除那蛊虫。 议事至此,姜令芷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今日敲这登闻鼓没能扳倒周太后,但就此拉下荣国公,也算是意外之喜。 她适时道:“皇上,臣妇今日所告之事如今皆已处置妥当,臣妇便不再耽搁早朝,臣妇告退。” 佑宁帝唔了一声,摆摆手:“都下去。” 第306章 躲不完的明枪暗箭 从皇宫出来后,姜令芷一行人又往萧国公府回。 因着佑宁帝的“仁心”,杨婆婆也并没有被牵连。 “您往后就在萧国公府安心住着,”姜令芷拉着杨婆婆的手,诚恳道:“从前您对我多番照顾,如今,换我来给您养老。” 安宁村如今也不安全,她把杨婆婆从那里带出来,自然要对她负责。 杨婆婆闻言,浑浊的眼中不由自主地落下两行清泪:“灵芝,我只是个逃奴,又那样利用过你母亲的善良,从前在安宁村对你好,不过是心中有愧想赎罪。我不配你待我这般好”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咱们一码归一码。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您善待我,我该记您这份情的。” 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根本算不清楚。 就像她现在想起白术哥哥说的话,还是觉得恍惚。 魏岚的确是个善良又重情之人,若不然,也不会为了报恩,自己喝下催产药,只为给妹妹的女儿一个身份。 对于自己的生母是魏锦这回事,姜令芷一直没有顾得上深想过,不过她也并不担心。 从小就没有人管过她,谁是她的亲娘又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做她的萧四夫人。 她又道:“再说了,茸茸也在府上呢,这上京的规矩多,也得靠您帮着提点提点呢。” 见她这么说,杨婆婆叹了口气,这样的借口实在是浅薄,堂堂将军夫人,想要找一个教养嬷嬷又有何难? 不过是给她一个留下来的理由罢了! 杨婆婆便应了下来。 她拍了拍姜令芷的手背:“灵芝,老婆子我实在是心疼你,从前在安宁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回到上京又是这样的刀光剑影。” 方才朝堂上那些事她也是亲眼瞧着,而当今圣上言语多有敷衍,荣国公也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往后的日子,只怕有的是麻烦。 姜令芷倒是不怕荣国公的报复。 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这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呢! 一旁的萧景弋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眼睛亮亮的,满目自信,一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扯了扯唇角。 他轻笑一声:“婆婆不必担心,夫人手眼通天,本事大着呢,本将军都要靠她保护。” 萧景弋一向不吝啬表现出他对姜令芷的欣赏。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有他这样的好运气,能娶到这样好的夫人? 杨婆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军这是在玩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是啊,灵芝身边还有萧将军呢! 这二人夫妻同心,有什么麻烦事是解决不了的? 姜令芷回头白了萧景弋一眼:“人家都说夫唱妇随,咱俩倒是谁是谁夫君?” 为什么到她这就反过来了! 萧景弋一本正经道:“这夫君夫君,意思便是夫人在前,郎君在后!我自当唯夫人马首是瞻!” 姜令芷:“” 不知道为什么,萧景弋越发没个正形。 大约是因为,他们对彼此越发熟悉和了解。 杨婆婆轻咳一声:“要不,老婆子还是到车厢外头坐着。” 说罢,不等姜令芷说话,就立刻掀开车帘,跟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 一时间车厢里就只剩下姜令芷和萧景弋二人。 萧景弋正色道:“周太后那边,回头还是要想法子去瞧瞧怎么回事。“ “嗯,”姜令芷眯了眯眼,“我方才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咱们这位皇上,对周太后本就不亲近,永寿宫一说太后中风,他立刻就信了。 甚至我方才提议让牧大夫进宫去替周太后请脉,皇上也没有接话。 好像他并不希望太后被治好。” 若是周太后当真是中风了,佑宁帝这态度倒是好事,甚至连牧大夫也不用再担心,周太后会以蛊虫之事做要挟,祸及整个药王谷。 怕就怕,周太后这中风,还有别的隐情 往后她躲在暗处,可就更不好对付了。 想了想,她偏头问萧景弋:“宫里可有什么宴会,是会遍邀王公贵族及其家眷入宫的?” “有道是有,”萧景弋看着她,“只是要到过年了。照着往年的规矩,到了小年那一日,宫里都会开宴,遍邀三品以上大员及命妇进宫庆贺新年。” 姜令芷唔了一声,“那算算日子,不过就是两个多月的功夫。” 倒也不算很久。 萧景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且先安心。周太后如今自顾不暇,没那么快有动作。荣国公也不足为惧。咱们这些时日东奔西忙,也该停下来,好好歇一歇。” 姜令芷点点头,顺势窝在他怀里,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这难得的清闲时刻,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没有人喜欢躲不完的明枪暗箭,她相信总会有安枕无忧的那一日。 第307章 老不死的阴得很 再回到萧国公府时,姜令芷才有种安心的感觉。 府里上下也都很高兴。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以及二房一家,都在荣安堂的正厅里等着。 老四两口子走的时候,说是去安宁村探亲,谁知道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回来还先去敲登闻鼓告了个状。 萧老夫人急得不行,老天,这又是怎么了呀?! 可再着急,她也还是叫身边的柳嬷嬷去跟二人传话。 “老夫人说,请将军和夫人不必着急见礼,且先去梳洗一番,再到前厅来说话。” 姜令芷和萧景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视了一眼,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路,也实在有些不像样。 顺园正屋的浴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二人很快梳洗更衣,恢复了人样,才又往荣安堂去。 姜令芷推着他的素舆往外走时,又看到院里那棵梨树。 才嫁进萧国公府时,梨花开得正盛,现在叶子却都变得鲜红和金黄,风一吹,散落一地。 转眼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里头也发生了太多的事。 姜令芷定了定神,推着萧景弋的素舆一起往荣安堂去。 萧老夫人远远见他们过来,就激动地起身,快走几步,搀住了正要行礼的姜令芷,一番打量:“瘦了,也黑了!令芷啊,你们这一趟,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道:“母亲,我把荣国公府世子杀了,还有荣国公的左相之位,也暂时被罢免了哦,还有定州武侯陆家父子,也喂了野狼。” 萧老夫人:“” 她生了个儿子就是个拎刀砍人的武将,然后给儿子娶了个儿媳,也是个磨刀霍霍的。。 是了,底下人说过,令芷是会杀猪的。 什么叫做天作之合,不过如此了。 不过这荣国公倒是命硬的,老四两口子一起出手,他居然还能苟住一条命。 她拉着姜令芷坐下,沉声问道:“你二人没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仔细跟母亲说说?” “母亲放心,我们没事。”姜令芷从他们决定去找杨婆婆状告太后说起,将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 只是,省去了白术跟她说的,她是魏锦所生的那一段。 萧老夫人越听越是恼怒,她一拍桌子:“我竟不知,这李家的江山倒是由她周太后说了算的! 当年怂恿淮王,后来培养瑞王,如今只怕是又指着宣王! 这该她以死谢罪了,她却又好死不死得了中风,倒是便宜她了!” 佑宁帝的“仁”是人尽皆知的,这个时候,他是决计不会再下杀心,以至背上刻薄不孝的骂名。 “母亲放心,”萧景弋开口纠正道,“这一劫,太后她也躲不过。” 中风不过是周太后缓兵之计。 纵然佑宁帝一时为了名声不冲她下手,难道能一直容忍她企图谋算朝政? 除非,她后半辈子就一直中风瘫痪在床,苟延残喘。 只是以周太后的谋算,她又怎会甘心? 所以这一局,是太后和佑宁帝的博弈,而他和阿芷要做的,就是到时候抓住年节宴会的机会,添一把火。 萧老夫人知晓萧景弋话中的意思,她点了点头,显然也很是赞同。 这些年,她能感受到佑宁帝已经不像年轻时,对她那般亲近和信任了。 所以除非必要,她也不愿进宫亦或是出现在人前。 好在儿子和儿媳有谋算,她很是放心。 暂且压下对周太后的不满,萧老夫人又问道:“那荣国公府那边,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周庭赫是荣国公唯一的嫡子,现在他死了,荣国公也被从左相的位置上撸了下来,只怕是要发疯。 萧国公一拍桌子:“怎么收场?那都是荣国公府自找的!他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咱们一家人还能怕他不成?” 虽然是有这份雄心,但是说完话就已经开始气喘不已,到底上了年纪了,有些事情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倒也不为难自己,转头看着萧景弋说:“只是老四,你和你媳妇要早些提防着,那老不死的阴得很!” 萧景弋嗯了一声:“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令芷敲了登闻鼓,事情便已闹得人尽皆知。这一时半刻的,荣国公脱不了罪,便不会在明面上留下把柄。” 也就是说,荣国公府就算是要做什么,也只能暗中搞栽赃陷害那一套。 而且这事情,还必须闹到让佑宁帝的“仁心”,也无法包容的地步。 才能一击必杀,彻底扳倒萧国公府。 往这个方向一想,自然不难防备。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对视一眼,神情俨然沉重了几分:“景弋,你是说” 萧景弋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姜令芷一眼,“夫人觉得呢?” 姜令芷会意,接过他的话:“父亲,母亲,得罪荣国公的人是我,怕只怕荣国公不屑只对付儿媳一人,而是会疯狂报复咱们萧国公府!”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官之首,当然不屑只对付她一个内宅妇人。 他会想法子,将整个萧国公府都连根拔起,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才对得起他左相之名。 萧国公立刻跺了跺拐杖,出声道:“老四媳妇!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话!” 事情前因后果他都清楚了,老四两口子行事一为自保,二为萧国公府,跟荣国公府交恶,乃是荣国公和那周世子自己找死! 姜令芷嗯了一声,世家大族是这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时刻铭记于心。 她顿了顿,轻声道:“不过这荣国公如今明面上无法动手,便只能借刀杀人。放眼整个大雍,唯一能动咱们萧国公府的,便只有皇上!而这位皇帝最无法容忍的罪名有两条,一让他当绿头王八,但是咱们萧家的姑娘,没有入宫为妃的;二便是” 萧老夫人蹙眉:“图谋造反?!” 是了,如果她是荣国公,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先有仗势欺人的逆贼淮王,后有狼子野心善伪装的瑞王,这二人骨子里都流着和佑宁帝一样的血,却都相继在佑宁帝心上捅刀子! 只怕是事到如今,佑宁帝对造反一事,已经风声鹤唳了。 是以,若是萧国公府再跟这几个字扯上关系,甚至都不用实证,只需要一些莫须有的证据,便能将萧国公府上下全都送上断头台。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看着国公爷和老夫人说道:“更别说,荣国公府的那位当家主母萧景瑶,还是咱们府里的大姑奶奶,对咱们府里了如指掌。我若是荣国公,定然会从她身上下手。” “景瑶?”萧国公皱眉,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萧景瑶是他和原配夫人的第一个孩子,自小便是将她捧在手心长大的。 虽说她出嫁以后,便甚少回府来但那也是因着她身子弱要静养的缘故啊。 景瑶一直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怎么会舍得害萧国公府呢?府里可都是她的骨肉至亲啊! 顿了顿,萧国公笃定道:“景瑶不会这样的!” 姜令芷没有反驳一个老人的爱女之心。 只是道:“父亲说的是。大姐自然是跟咱们一条心。儿媳的意思,只是要防着荣国公从中挑拨怂恿。” 第308章 不信她会是白眼狼 此时,萧景瑶也在极度的悲伤中。 她一身重孝跪在周庭赫的灵堂前,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荣国公:“父亲,您要替世子休了我?” 周庭赫的棺椁和骸骨已经从山石底下挖出来了。 萧景弋只看了一眼,就几乎要哭死过去。 她和世子成婚多年,算得上是夫唱妇随,所以见到周庭赫那被砸的四分五裂的尸首,心痛到无法呼吸。 哭得多了,她整个人虚弱不已,像是风一吹就倒似的,再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 可是现在,世子的尸首还未入土为安,荣国公便要一封休书休了她?! 荣国公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可是一转眼看到周庭赫的灵堂,又再次硬气心肠:“景瑶,父亲知道你和庭赫夫妻情深!父亲并非是要拆散你和庭赫,只是不想庭赫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萧景瑶根本就听不进去荣国公的话,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世子若是一个人走的不安心,我陪他去了便是!” 说着,满脸决绝地往那棺木上撞。 周庭赫死的那么惨,还是被萧国公府的人害得,她也实在是没脸活下去了。 萧国公见她这般要死要活的,气不打一处来。 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把萧景瑶扇到在地:“你若真想死那便去!庭赫的仇不用你报了!慧柔和源哥儿以后是死是活,也不用你操心。” 萧景瑶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报仇?” 她何尝不想想给周庭赫报仇?! 她真想姜氏那个毒妇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只是她也清楚,姜氏有的是手段,她根本斗不过啊! 荣国公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当然有法子复仇!只要景瑶你愿意,庭赫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我愿意!儿媳愿意!”萧景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眼底显出骇人的光芒:“父亲,您有何法子?只要能替庭赫报仇,就是休了我,我也绝无二话!” 是呀,她的确是斗不过姜氏,但是她的公爹可是当朝左相啊! 相爷有的是谋略和手段,对付一个小小内宅妇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听见这话,荣国公眼底闪过一抹欣慰,“景瑶啊,我这做父亲的并非是真要休了你,而是要你借此契机,去掀翻整个萧国公府!” 他说着,轻声说了几句话。 萧景瑶瞪大眼睛。 一开始,眼底还有几分挣扎,萧国公府,到底是她的娘家 可听到最后,那点挣扎还是被翻滚的恨意掩埋,她下定决心,“儿媳愿意!” 从前,她也当萧国公府是她的娘家。 但是老话说得好,有后娘就有后爹。 自打母亲死后,父亲先后续娶了白氏和荣安,她便又多了几个名义上的弟弟。 自那之后,父亲眼底何曾还有过他们原配嫡出的这几个孩子? 赶走老大,放弃老二,打压老三,不就是为了给老四铺路,让他一个站不起来的废物做继承人? 而这老四两口子从未给过她活路! 他们毫不手软针对荣国公府,甚至虐杀世子时,可曾想过她这个大姐,往后要在荣国公府如何自处? 他们没想过。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也不顾手足之情。 想到这,她的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起来:“可是父亲,能不能让我看着世子下葬后,再写休书?” 夫妻一场,她到底想送他最后一程。 此后,她就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报复姜氏那个贱人还有那帮凶的萧国公府。 提起周庭赫,荣国公的神色又沧桑痛苦了几分。 他一看到儿子的尸首,就能想到儿子生前死后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冷静下来,要让整个萧国公府都给庭赫陪葬。 景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此事由她去做最合适不过了。 荣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应下:“好!这几日,你便好好陪着庭赫说说话。” 七日后。 周庭赫的棺木下葬,府里送葬的宾客还未散,荣国公便替儿子写了一纸休书,当众扔给萧景瑶。 于是整个上京都知道了,荣国公因着萧将军夫妇的所作所为,迁怒儿媳,将她撵出了荣国公府。 消息传到萧国公府,府里众人一点都不意外。 闹得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就和老四两口子才回来那日分析的一模一样吗? 唯有萧国公气得大发雷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二,你去一趟,”萧国公气冲冲地去找萧景晖,催着他往外走:“你去,敲锣打鼓放鞭炮,风风光光地把你大姐给接回来!” 他才不相信,他一手养大的女儿,会是个白眼狼! 萧景晖是个没有大主意的,赶紧听话的点点头,就要往外走。 顾氏一把扯住他,给了他一个白眼,把他给拦了下来。 顾氏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亲自扶扶着萧国公坐下:“父亲,您别着急上火!大姐摊上这样的事,我和二老爷也都着急。只是” 萧国公根本听不进去,立刻又站起身来:“着急就快点叫人去备车!” 二夫人顾氏很是无奈。 老爷子上了年纪,脑子转不过弯来,实在是固执得很,根本劝不动。 可是老四两口子那话说的多明白啊,不怕大姐她有坏心思,就怕荣国公那个阴险至极的老头子从中教唆,谋害整个萧国公府啊! 要是大姐顺手在府里做些什么,回头被荣国公大做文章,那这府里的人可都别活了! 以防万一,可得拦住大姐啊! 正着急的想着对策,就听门口响起一道声音:“二嫂,就听父亲的话,让二哥去。” 第309章 疯魔 顾氏一怔,疑惑地看着姜令芷:“令芷,这” 姜令芷上前一步,拍了拍顾氏的手,给了她一个“交给我来处理”的眼神。 顾氏张了张嘴,到底犹疑着点了点头。 萧国公很是满意,便又拉着萧景晖往外走:“快一些!叫管家把府中那辆御赐的车驾找出来” 姜令芷始终笑盈盈地没说话。 顾氏见她一点都不慌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令芷,那日你不是说,若是荣国公有意报复,便定然会怂恿大姐回府来吗?怎么能让她回来呢?大姐那人你也见识过,她瞧着温婉柔弱,心思可深着呢” 顾氏的身孕已经快五个月了,她本就年纪大些,这一胎更是多有不适,是以一着急起来,眉头都紧皱着。 姜令芷小心地扶着她坐下,安抚道:“二嫂别担心,你的身子要紧。大姐真要有什么心思,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倒也好防备着。” 萧景瑶只是死了夫君,可膝下还有儿子和女儿呢,人只要有软肋,就不足为惧。 更何况,现在荣国公府将事情闹得如此难看,明面上羞辱萧国公府的姑娘泄愤。 若是她再拦着不让被休弃的萧景瑶回来,那才真是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她是个祸害搅家精了。 顾氏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有些不好意思道:“令芷,二嫂虚长你这些岁数,倒不如你想得透彻了。” “二嫂这说的哪里话,”姜令芷笑了笑,虚虚地抚了抚顾氏的肚子,“我这管家理事的本事都是二嫂教的。只是如今二嫂的心思,都在我这小侄儿身上呢。” 顾氏低头笑了笑,是了,牧大夫给她把过脉了,说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孩。 说她老蚌生珠也好,这个年纪还能有孩子,她觉得这是老天的恩赐。 也是奇怪,明明方才还激动忧心呢,跟姜令芷说这几句话,她又平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说起了另一桩事,“自打上回荣国公寿宴回来,你那娘家二哥倒是常常托人往府里送些稀奇玩意儿,我瞧着玥儿倒也喜欢得很。只是令芷你也知道,咱们玥儿年纪也不小了,这拖不得,若是若是” 顾氏有些不好直说。 毕竟,寻常人家定亲,都是男方托了媒人到女方家求亲说和的。 若不是玥儿被那赵家给耽搁了这几年,她这当娘的,如今也不会这般心急。 过了年,玥儿可就十八了,在上京,可真真是个老姑娘了! 姜令芷当然明白顾氏的心思。 顾氏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人,执掌中馈那段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谁都别想往她眼里揉沙子。 却又当真是个好母亲,为了一双儿女,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姜令芷微微有些语塞。 若是在知道身世之前,她自然很愿意帮这个忙,不过跟姜浔插科打诨两句,点一点他就是了。 但是现在,在得知自己的生母是魏锦后,一想起姜家,内心却总有种微微的歉疚。 魏岚是为了她,才一尸两命的。 姜家人恨她才是应该的,姜浔不该对她这么好。 她已经欠了姜家太多太多,她该有自知之明。 心里正想着要如何跟顾氏说,那边门帘一挑,李嬷嬷满脸喜色地跑进来:“夫人,姜府的管家送来的帖子,说是说是明日姜大人要和姜二公子到府上来拜访!” 说着,把帖子递了过去,顾氏接过去一瞧,顿时难掩喜色。 唉哟,她方才还心急呢,这姜家人可就送帖子来了! 这可不就是要议亲的节奏! 姜令芷看着顾氏高兴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还是老天有眼,解救了她的左右为难。 她诚恳道:“那就,提前恭喜二嫂了。” 顾氏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道:“唉哟,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姜令芷笑了笑,陪着顾氏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往外走。 姜令芷回到顺园时,牧大夫正骂骂咧咧地给鹿茸施针。 魏锦下在鹿茸身上的蛊虫实在恶毒霸道,甚至跟赵若微身体里的那只不相上下。 牧大夫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还是努力的想法子。 到底是个小姑娘,甚至还是个会医术的好苗子了,他可得治好了,到时候就让她拜自己为师。 最后一根银针从脖颈处取下,牧大夫听见姜令芷问:“怎么样?” 牧大夫伸手摸着鹿茸的脉象,一脸忧愁:“还是没什么效果” 姜令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方式的姜令芷总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时常给人一副什么都不算事的样子。 但是当她遇到的是触碰到她逆鳞的事情时,却又有着要将天捅个窟窿的意思。 牧大夫感慨地叹了口气:“老夫再去翻翻医书!” “有劳牧大夫。”姜令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鹿茸看着这样的姜令芷也有点陌生,她小心翼翼道:“灵芝,你别听这个庸医瞎说,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没事的。” 牧大夫:“” 嘿! 这小丫头,骂谁庸医呢! 不知好歹的家伙! 下次给她换粗一号的针,让她好好疼一疼! 他背起药箱出去了。 姜令芷也慢慢收拾好心情,冲着鹿茸笑了笑:“茸茸,你有法子联系上她吗?” 鹿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联系谁啊?” “金夫人,魏锦。” 鹿茸吓得面色都变了,金夫人那等行事诡异之人,灵芝可不能跟她沾上边! 她紧张道:“灵芝,你找她做什么?” 姜令芷倒是没有瞒她的意思:“白术哥哥跟说,她是我娘,我找她给你要解药。” 这话才说完,鹿茸又瞪大了眼睛:“什么?” 金夫人怎么会是令芷的娘啊?白术哥哥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 姜令芷见鹿茸不知情,便将那日白术跟她说的那番话,大致跟鹿茸讲了一遍。 “原本我也不想找她的,”姜令芷垂眸,眼底各种情绪翻涌,“只是往后府里只怕是要起乱子,我得先保证你的安危才是。” 萧景瑶马上就要回府了,虽说方才安慰顾氏时,她说的很轻松。 但她心里知道,这一次,绝对大意不得。 第310章 唯一一次胜过嫡姐 鹿茸已经愣住了。 她从前只觉得金夫人行事诡异,却没想到,金夫人原来身世这般离奇。 她竟是替姜夫人和亲到羌越的魏锦?! 在羌越被灭国后,她竟又潜逃回大雍,改头换面成了金夫人。 更匪夷所思的是,金夫人居然是灵芝的阿娘? 那灵芝的爹是谁? 总不能是那位羌越的皇帝? 这算算时间,也对不上呀! 不过这也不要紧,这是金夫人自己的事。 鹿茸努力地接受着那些事情。 照灵芝所说,金夫人生下灵芝后,为了给灵芝一个干净的身世,才求到自己的姐姐魏岚跟前,以至于魏岚报恩心切,一尸两命,而灵芝就此被姜尚书厌恨,送到安宁村任由她自生自灭 怪不得! 怪不得她每次看到金夫人,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现在才后知后觉,金夫人的容貌和灵芝分明有五分相似! 尤其是,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怪不得,金夫人这些年总是窝在那一处小院子里,几乎不露面。 这分明是不想叫人看到她的脸,继而察觉她的身份,怀疑灵芝的身世! 怪不得,灵芝被姜家接回上京后,白术哥哥偷偷去追,金夫人会那般生气愤怒。 气到当着他们的面毒死爷爷,又给他们兄妹二人喂了蛊毒 也是不想叫人从他们身上察觉异常,怀疑灵芝的身世? 鹿茸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灵芝走后,白术哥哥比她常去镇上见金夫人,知道的多些,也很正常。 是以她震惊过后,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金夫人是灵芝的阿娘,想来对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灵芝去见她,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于能不能从金夫人手中要来蛊毒的解药,鹿茸倒也不怎么在意。 若是有,那就皆大欢喜。 若是没有解药,她就在临死之前替灵芝解决一些府里烦恼,让灵芝活得轻松些! 鹿茸想了想,“金夫人曾经说过,可以在这天底下任意一个无忧茶肆找到她。” 无忧茶肆? 姜令芷唔了一声,这无忧茶肆是姜浔从魏岚手上接过来的产业,说是可以打听到天底下任何想打听的事。 既然如此,那可就方便了。 “我去一趟,”姜令芷认真地跟鹿茸交代:“府里的二老爷去荣国公接被休的大姑奶奶了,估摸着天黑前能回来。你就在院里待着,别出去看热闹。” 鹿茸乖乖的点点头:“好。” 魏锦面纱覆面,站在无忧茶肆门口,静静地看着那块龙飞凤舞的招牌。 恍然间,竟又想起当年的魏岚。 魏岚是她的嫡姐,自小就古灵精怪主意极多,跟个假小子似的处处惹祸,父亲和母亲为她操碎了心。 可随着嫡姐长大,竟又慢慢收了心,出落得越发温婉动人,还被先帝选中做了荣安的伴读。 成为整个魏家的骄傲。 偏偏这样优秀的嫡姐又很善良,待她这个庶出的妹妹没有一点坏心思,有什么好的总想着带她一起。 譬如,这间茶肆,便是魏岚拉着她一起开的。 她还记得,那时的嫡姐写下无忧茶肆四个大字。 随后像个江湖侠客一样,将手上的毛笔随意一扔,兴奋道:“往后,咱们便将这茶肆开遍整个上京!这茶肆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咱们魏家的掌柜到各个地方做生意,也都方便得多。” 她并不想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但是又无法拒绝和嫡姐走在一起的机会,就这样半推半就地成了无忧茶肆的二东家。 那些年,她对这个嫡姐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真的很崇拜嫡姐,因为嫡姐太过优秀。 就连她出门在外时,说起自己是魏家的姑娘,旁人都会高看她一眼。 而另一方面,她又很嫉妒嫡姐。 因着嫡姐的存在,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过多地注意到她这个庶出的女儿。 在嫡姐风华正茂那些年,从未有人注意到她的盛开。 直到后来,原本和亲羌越的嫡姐被姜川给劫走时,她立刻就抓住机会站了出来。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在名声上,胜过了嫡姐。 所以和亲羌越,她心里没有一点怨言,甚至是高兴的。 更高兴的是,羌越的国君拓跋玉,原本非嫡姐不可的一国之君,也开始渐渐倾心于她。 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五年。 直到,大雍的将士就兵临城下 正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热情的迎客声:“夫人,天气冷,您请进来喝口热茶?” 魏锦收回思绪,偏头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店小二,轻轻点点了头。 面纱下红唇轻启:“好啊。” 哪怕过去了很多年,铺子里的布置也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魏锦轻车熟路地经过大堂,往后院走。 店小二赶紧小跑几步,拦在她身前:“夫人,后院是我们东家的私人院落,不对外开放的!您这边请,咱们楼上有上好的雅间!” 魏锦轻笑了一声,伸手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现在能去了吗?” 店小二接过那玉佩,只一眼就变了脸色,忙让开了路:“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是二东家!您快请!” 魏锦收回玉佩,转头吩咐店小二:“若是萧四夫人来寻人,直接带她过来便是。” 店小二自然不敢多问,忙道;立刻应下道:“是,是。” 是以姜令芷到无忧茶肆时,才对店小二说自己要找人,店小二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她要往后院走。 这下,倒是轮到姜令芷疑惑了:“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知道我要找谁?” 店小二恭敬道:“一个时辰前,您要找的人,就已经在后院等您了。” 姜令芷蹙了蹙眉,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荣国公府休了萧景瑶的消息,才开始传出来。 魏锦就已经算准了,自己要找她吗? 姜令芷顿了顿,抬手示意店小二不必跟着了,她自己过去就行。 店小二点点头,便退下了。 无忧茶肆的店名虽然没有带岚字,但是后院的格局和岚翠轩、岚医堂大差不差。 一处宽敞的亭子做茶室,穿过连接着亭子的游廊,便是一栋二层雅致的小楼。 姜令芷来时勇气满满。 可当她真的站在小楼门口时,还是不免有些近乡情怯。 一个自小没有娘的孩子,忽然得知自己的娘还活着,哪怕已经在脑子提醒自己千百次不要在乎,但是如今要见面了,哪能真的毫无波澜? 所以她在门口站了片刻,酝酿好情绪,这才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 随即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道温柔女声:“快进。” 第311章 分不清真假,暂且将计就计 姜令芷放在门上的手一顿,随即用力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紫衣的妇人侧影,就站在窗边那株开得正盛的兰花旁边静静欣赏。 算起来,魏锦已经快要五十的人了,但是保养得当,瞧着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风韵犹存,气质高雅。 姜令芷看清魏锦那张脸时,愣了一瞬。 她和魏锦的确生得很像。 像到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她们的母女关系。 而魏锦已经转过身子,笑盈盈地看向姜令芷:“等你好一会儿了,快过来。” 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就好像寻常人家关系亲近的母女一样。 姜令芷对这份突然的熟络微微有些不适。 她站在原地,一时没动。 魏锦便走过来,拉起她的胳膊,往里屋走。 姜令芷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跟过去,一起在里屋的软榻上坐下。 “今日天冷,”魏锦语气很是关切,拎起铜炉上的铜壶给姜令芷添了一杯,“方才叫店里的小二备了些红枣,煮了糖水,你喝一些暖暖胃。” 姜令芷默了默,到底点头:“好。” 见姜令芷这般听话,魏锦很高兴。 她将桌案上的点心往姜令芷面前推了推:“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只是方才叫人去城西那家点心铺子里,买了卖得最火的几样,你尝尝?” 姜令芷看了看,伸手挑了一只杏脯,送到嘴里,酸甜可口,果然很好吃。 想了想,她将那盘果脯往魏锦身边推了推:“您也尝尝。” 魏锦一愣,明明是想笑的,却忽然开始掉眼泪:“好,好,我吃,我吃” 她也捻起一只杏干放进嘴里,吃了一嘴的甜蜜。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原来,这就是被小棉袄温暖的感觉。 从前,她错过太久了,现在弥补回来,也还来得及。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失而复得的感情中时,姜令芷开口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她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情感。 似乎方才的一切言行,不过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客套。 她看着魏锦,认真道:“鹿茸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是我的家人,我希望您能把她的解药给我。” 听见,魏锦脸上的笑意一滞,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常。 她笑道:“你既然开了这个口,我自然是会答应你。只不过” 姜令芷抿了抿唇角,坚定道:“您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答应。” “不不不,”魏锦立刻从身上扯下一只香囊,朝姜令芷递了过去,解释道,“只不过那解药暂且没有现成的,需要花时间配。但这里头是一些麦芽糖,你给鹿茸吃了,会让她每月毒发时,好受些。” 姜令芷蹙了蹙眉。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魏锦说的是实情,还是想以此拿捏她。 但到底还是伸手将那香囊接了过来。 打开香囊一看,里头只放着三四块麦芽糖,照魏锦的说法,最多只能缓解四个月。 想了想,她又追问了一句:“您配解药需要多久?” 魏锦直直地盯着姜令芷,良久,才反问道:“是不是你拿了解药,就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她的语气带着些气恼和愤怒,又带着些失望和难过。 哪怕来之前就已经算准了姜令芷的意图,但是看到她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还是难免失落。 姜令芷迎着她的目光,轻声道:“可这不就是您替我选的路吗?” 真奇怪。 照魏锦所说,是为了她好,才把她送给姜家。 之后也是为了不让人怀疑,所以才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安宁村吃苦受罪这么多年,都没有露面保护过她。 现在她长大了,却又来说这些话谴责她,未免太过分。 “你在怪我!我就知道你在怪我!”魏锦忽然有些崩溃,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当初,我拼了命才生下你,又拼了命地给你谋来一个干净的身世!这些年,我离你近在咫尺,却不敢去看你,到头来,你还是怪我!” 姜令芷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怪任何人。” 当年她只是一个婴儿。 对于自己的出生和“身世”做不了任何主,只能听凭外界的安排,靠着天意长成现在的样子。 她不怪任何人。 当然,任何人也别想对她挟恩图报。 魏锦一时愣住了,良久才想起来抬手擦了擦眼泪。 她似乎有些没想到,没想到姜令芷会是这种冷漠的反应。 可再张口时,她的语气很是有些心疼:“令芷,你别这样,是我不好,当年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这次特意在这等你,就是想帮你啊!我想帮你一起扳倒荣国公府,替你爹报仇” “我爹?” 从魏锦的口中,姜令芷又听到了更详细的一些事情。 魏锦说,当年,她是和战败的羌越国君拓跋玉,一起潜逃回大雍的。 二人在亲信的护送下,一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辗转到了安宁镇上。 本以为二人能就此安稳地过一辈子,但拓跋玉并不甘心,心里一直有着复国的念想。 魏锦劝不住他,只好时时叮嘱他小心。 直到几年后,拓跋玉忽然高兴地抱着她,说复国有望。 魏锦一问才知,拓跋玉说他联络上了荣国公。 荣国公答应,只要给荣国公府一千万两银子,便会亲自上奏,假称羌越地处偏远不好管理,这些年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见效甚微。 建议把羌越再单独分出来,做为大雍属国继续存在,让大雍贵族自行管理。 而拓跋玉便能回去继续称王。 虽说做附属国的王要比做国君矮一级,但能到这个份上,已经大大超出拓跋玉的期望了。 所以他当即便答应了荣国公。 魏锦当时隐隐觉得有些不靠谱,但是无论如何都劝不住复国心切的拓跋玉。 到最后,拓跋玉当然是上了荣国公的当。 荣国公那个奸诈的老狐狸,收下了银子,反手就下令叫人把年轻气盛的拓跋玉乱刀砍死扔进乱葬岗。 “那时我受了惊吓,熬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你,”魏锦眼眶发红,声音也透露着无限的疲惫,似乎光是回忆这段往事,就让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抱着你求到姜家去。害了姐姐,和我那一出生就没了性命的外甥女。” 姜令芷听得有些恍惚。 魏锦说的这些事,合乎情理,她的愧疚和恨意亦不像是作假。 可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姜川的脸。 荣国公寿宴那日。 姜川要和她说话,但她很怕他,所以不愿意近前。 姜川便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姜令芷,要不是亲眼看着你出生,我真的很难相信你是我的女儿。” 一个,说她是她豁出性命才生下的女儿。 一个,说她是他亲眼看着出生的女儿。 姜令芷心思转了转,既然无法分辨谁说的才是真的,那么便暂且将计就计。 她在脸上挤出一抹委屈而又心疼的神情,轻声道:“阿娘,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该怪你的。” 魏锦猛地抬头看向姜令芷,眼底迸发出无限的惊喜:“你叫我什么?” 第312章 里应外合 姜令芷顿了顿,神情变得惶恐而又小心翼翼:“我我不该这样喊您,是我的错” 说到最后,她声如蚊呐,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阿芷,快别这么说!” 魏锦越发心疼,甚至语气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哪里有错?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恩怨不休连累了你!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肯喊我一声阿娘我太激动了,我没想到还能听到你唤我阿娘!” 姜令芷耐心的等她冷静下来,语气诚恳道:“其实一开始白术哥哥跟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很震惊,震惊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今日有机会见您一面,看到我们这般相像,又听您说了那些过往之事,心里便再没有一丝怀疑。 阿娘,我知道,您为我付出了很多,我无论如何也还不清您的恩情。 如今能唤您一声阿娘,是老天爷可怜我” 也不知道为何,代入到魏锦所描述的那个故事中的人物时,她说起这些不走心的话,根本就是张口就来。 可心中却毫无波澜。 而魏锦已经听得泪如雨下,到最后双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己。 她心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姑娘? 这样明白她的苦衷,理解她的无奈,感恩她的付出。 到底是母女连心啊! 她甚至后悔。 后悔先前,怎么就因为姜川在马球赛上出手救了令芷一次,就偏执地怀疑怀疑,怀疑令芷根本不是她的女儿,死的那个孩子才是她的。 怀疑是姜川和魏岚担心她暗中报复,所以故意把亲生女儿扔在安宁村,企图蒙骗她的呢? 自己怎么就能那般铤而走险,用那装满柱子的炸药去试探姜川呢? 她现在都不敢想。 若是永定侯府那个蠢货赵夫人不小心失了手,当真害死了令芷,那自己这个当娘的,只怕是后半辈子都要活在痛苦和愧疚中了! 再说了,令芷若真是姜川和嫡姐的女儿,依他对嫡姐那肝脑涂地的痴恋程度,怎么可能会舍得把嫡姐拼死生下的女儿扔在鸟不拉屎的村里不管不顾? 还纵容着姜泽那个混账,屡次要害死令芷? 姜川这种冷清冷性的东西,一定是因为令芷生得有几分像嫡姐,才会在那马球场上一时软了心肠,顺手带她离开的。 是自己疑心过重,想多了。 魏锦心头爱意汹涌,看着姜令芷,眼中满是无边无际的怜爱。 她伸手替姜令芷顺了顺头发,柔声道:“宝儿,往后,有阿娘在,阿娘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姜令芷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感动的,但是被魏锦触碰的瞬间,浑身汗毛却都竖起来了。 她强撑着挤出一抹笑容:“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了!从前羡慕别人有阿娘,如今我也有了。” 魏锦满脸宠溺,被这番话哄得熨帖极了。 她语重心长道:“阿娘知道,你今日来寻我,是知道萧景瑶被休回府后,萧国公府要起乱子,担心自己顾不上鹿茸那丫头。那解药的事,阿娘既然答应你,便不会骗你的。” “不过,”说到这,魏锦的语气忽然发了狠,“那荣国公府虽然难对付,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阿娘会处置好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似乎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姜令芷还是瞪大眼睛,做出一副不赞同的样子:“阿娘,这怎么使得?你的身份不可随意暴露在人前,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这幅关切的样子,引得魏锦越发感动。 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杀意:“令芷,阿娘这些年可没有闲着,为了你父亲的仇,已经筹谋了许久。更别说,如今的荣国公府,已是风雨飘摇,真要动起手来,还谈不上冒险。” 姜令芷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那阿娘,你的计划是?我有什么能帮您做的吗?” 魏锦并没有多想,略一沉吟,便道,“说起来,倒还真有些事,得你来帮我。” 姜令芷忙道:“阿娘您说。” 魏锦笑着看她:“你回府后,替阿娘盯着萧景瑶,若是她有任何动静,便来这告诉阿娘一声。” “就这样?” “就这样。” 姜令芷点点头,应了下来:“好。” 她对魏锦并不了解,也不信任。 所以魏锦主动和她说,要帮她对付荣国公府,她也并不指望。 但也没必要在明面上拒绝,以免打草惊蛇。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这些藏身于迷雾中的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谁,才是那个,将所有人放到一张棋盘的人。 “阿娘,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姜令芷站起身来,温声道:“我还会来看您的。” 魏锦才感受了这一会温暖的小棉袄,自然很是不舍,却又不好拦着。 这世家大族的内宅门道,她也清楚得很。 令芷如今是萧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那萧景瑶被休回府去,令芷自然是要出面表态的。 可叹时过境迁。 她的令芷没有赶上好时候,若这会还在羌越,令芷该是最尊贵的公主! 一个小小的国公府罢了,也至于她这般操劳? “这果脯你带着,阿娘瞧着你喜欢吃,”魏锦忙去找食盒,将那点心装起来,往姜令芷手里塞:“你拿着。” 姜令芷默了默,到底伸手接过了食盒。 魏锦又捻起帕子摁了摁眼角,笑道:“你走,这么大人了,阿娘就不送你了。” “好。” 魏锦就这么看着姜令芷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进入无忧茶肆的前厅,再也看不见。 她才长叹一声,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回头往里屋走了几步,在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妇人眼皮泛着红,还有些微微肿起,妆也花了几分,一看就知道是哭多了。 可她却还是拉着嘴角,一点一点地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当年哄骗楚氏把魏岚的保胎药换成烈性的催产药,这一步真是走得太对了! 魏岚的孩子不足月,生下来活不了! 而她魏锦的女儿,不仅占了姜家嫡长女的身份,又生得这样的懂事孝顺,聪慧能干,这就是天意! 到底是她魏锦笑到了最后。 “令芷,你我母女同心,等报完了仇,阿娘一定会把那些本该属于你的荣光,全都替你挣回来。” “阿嚏!” 才走出无忧茶肆的姜令芷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觉得像是要下雪了,不由得紧了紧披风,掀开车帘钻进马车里。 方才脸上那些表情瞬间消失殆尽,该说不说,演戏的确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孟白也跳上车辕,一边扬起马鞭,一边小声道:“孟白,天冷了,下次出门要记得给夫人准备手炉。” 姜令芷:“” 好的孟白,夫人知道你很忙了。 她轻笑一声:“准备手炉这些小事交给雪莺,你孟白可是要干大事的!大姑奶奶一会儿便要回来了,你帮我暗中盯着她。” 被猛猛夸奖一顿的孟白的声音明显轻快了几分:“是!” 暗卫还是适合做这种暗中行动的事情。 “回府。” “大姐,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咱们回府!” 萧景晖护着萧景瑶,昂着下巴从荣国公府出来,随后立刻叫人点了一串鞭炮扔在荣国公府门口。 他还不忘呸了一声:“呸!什么晦气东西!” 荣国公脸色难看至极,转身吩咐门房:“还不快把大门关上!” 荣国公府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都在看着这场休妻的热闹。 荣国公府休的轰轰烈烈,萧国公府接人的队伍也浩浩荡荡。 那驷驾的马车打头,随后跟了几十两装了箱笼的牛车,最后头,还跟着一位哭天抹泪的周大公子。 荣国公府的大门忽地又打开,荣国公铁青着脸,一把扯着周渊的胳膊,将他硬扯回府,勒令他闭嘴。 周渊再没了往日的放荡不羁的纨绔样子,而是瘫坐在地上,不依不饶地抱着荣国公的大腿,哭嚎道:“祖父,您为何要休了我母亲!您老糊涂啊!” 荣国公本就发疼的胸口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气得他一巴掌拍在周渊头上:“你这孽障!” 周渊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哭嚎得更大声了:“你打死我!打死我,我正好去陪我爹!我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荣国公差点没站稳,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柱子,他努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 再怎么孽障,这也是周家最后一点血脉了! 他到底松了口风:“行了,别嚎了!祖父保证,等过一阵,保证让你去把你母亲接回来!” 周渊立刻不嚎了:“当真?” 荣国公点点头,伸手扯了他一把,周渊立刻识相地站了起来:“祖父,您可不能骗我!” “不骗你!”荣国公拍了拍周渊的肩膀,浑浊的眼神中一片冷意:“只要你母亲把事情办妥,那便会很快,很快。” 第313章 卖笑表忠心 姜令芷再回到萧国公府时,萧景晖还未将萧景瑶接回来。 二夫人顾氏已经吩咐了府里的管家,将萧景瑶出阁前住的春和院收拾出来。 是以,姜令芷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地方。 她先回了趟顺园,将那装着麦芽糖的香囊给了鹿茸:“解药还得再等等,不过她给了我这个。” 鹿茸接过一看,顿时瞪大眼睛,这正是金夫人从前每个月会给的压制毒性的东西。 她看了看那麦芽糖,又抬头看了看姜令芷,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灵芝,你她” 姜令芷摊了摊手,很是有些无所谓:“我就喊了她几声娘,她就答应给咯。” 见到魏锦之前,她的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和恐慌。 但是见到魏锦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心中便没了波澜,甚至对魏锦的热情隐隐有些抗拒。 抗拒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但总归,她是有求于人的。 所以喊几声娘,说几句魏锦想听的话,能换来鹿茸的健康和自由,也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对了,给我拿一颗,我拿去给牧大夫瞧瞧,”姜令芷朝着鹿茸伸手,“以防万一。” 既然魏锦能算得准,自己会因为鹿茸去找她,那万一,她提前在这解药里放了什么别的东西 亦或是,在魏锦准备解药的这段时日,忽然发生些别的事情,没能及时配出解药 总不能拿鹿茸的性命作赌。 “我都听你的。”鹿茸很听话地点点头,从那香囊中取了一颗给了姜令芷。 随后姜令芷便吩咐云柔,将那颗麦芽糖送去给牧大夫。 门口响起通传声,是二夫人院里的李嬷嬷:“四夫人,二夫人让老奴来给您传个话,让您到前厅去。说是,二老爷和大姑奶奶的马车已经到了巷子口了。” 姜令芷点点头,“我这便过去。” 她出门时穿得素雅,这会儿来不及再更衣,便让云柔给她拿了件狐狸毛的斗篷披上,显得贵气稳重些。 “将军呢?” “在书房。” 姜令芷点点头,去书房叫上萧景弋一起往前厅去。 萧景弋倒也没多说什么,今日这架势,他这个做弟弟的,不露面也不好看。 夫妇二人到前厅时,除了三夫人赵若微,府里众人几乎都到了。 萧国公一整日都有些坐立不安的,一见门口有人影闪动,立刻就站起身来:“景瑶!” 随后才看清,进来的是姜令芷推着萧景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萧景弋扯了扯唇角,安抚道:“父亲别担心,二哥一定会把大姐接回来的。” 萧国公点了点头,嘴上应和着:“这是自然” 但是眼睛还是不住地往门口张望。 萧景瑶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虽说近几年她很少回府,但是做父母的,哪有怨怪孩子的? 反倒是时常心疼她身子弱。 更别说现下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萧国公实在是心疼得很。 外头传来管家激动的喊声:“回来了!二老爷和大姑奶奶回来了!” 萧国公再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起身就往外走,俨然是要到大门口去迎。 众人也只好随之跟了上去。 萧景晖已经下了马,正亲自掀了马车帘,扶着萧景瑶下车。 萧景瑶还在为周庭赫守孝,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那张温柔婉约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和哀伤。 见到萧国公,他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跪在萧国公脚边:“父亲,是女儿不孝,害得您一把年纪,还要跟着女儿丢脸” 直说的萧国公红了眼眶。 他忙把萧景瑶拉起来,拍着她的胳膊劝慰道:“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只要咱们萧国公府还在这上京一日,我看谁敢说闲话!” 萧景瑶只一味地掉眼泪,惹得萧国公不住的叹气,到底还是萧老夫人开口:“好了景瑶,既回来了,就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外头风大,你父亲身子骨也不好,先进府。” “是,老夫人。” 虽说按照辈分,萧老夫人是萧景瑶的继母,但萧老夫人也只萧景瑶大了几岁而已。 是以这句母亲,萧景瑶喊不出口,萧老夫人也应不下来。 一行人总算又回到了前厅了。 萧国公心绪平和了几分:“你从前住的春和院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你就安心住着,咱们一家人安心过日子。” 萧景瑶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她擦了擦眼泪,一副很是坚定的样子:“不,父亲,我不能再给府里添麻烦了!二哥膝下的玥儿和钰儿还未议亲,我这做姑姑的,不能坏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明日,明日我就剪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萧国公心疼。 他猛地一拍桌子:“不许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二夫人顾氏听得心里堵得慌。 老天爷,她就知道,令芷先前说得没错,这位大姑姐回来,定然是不安好心。 这不,一张口就摆了她一道! 顾氏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亏她还叫人替萧景瑶收拾院子。 可是当着萧国公的面,她也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硬是挤出一抹笑容,“大姐安心住下便是,都是一家人。” 萧景瑶咬着唇勉勉强强地嗯了一声,“二弟妹大度,我这做大姐的,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可我还是不能留下来,我从前心思糊涂,多番得罪四弟妹,如今她是府里的当家主母” 她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只是眼含愧疚地看着姜令芷,随即捻起帕子捂着脸不停地掉眼泪。 萧国公当即又看向姜令芷,“老四媳妇,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大姐那一回。” 姜令芷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叹了口气,唉,论演戏,这位才是前辈啊! 但既然萧景瑶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出招,那她也没有断然没有畏战的道理。 是以,她微微一笑,语气十分亲和:“大姐可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我知道,从前你是身不由己的为了荣国公府卖命! 幸好老天有眼,让那周世子死无全尸,才让你得以解脱。 如今你重获自由,咱们一家人都为你高兴呢! 大姐,快别哭丧着脸了,你也笑一笑,让父亲放心些。” 听到那句死无全尸,萧景瑶一瞬间心如刀搅。 她死死地握住拳头,控制住自己不要一巴掌扇在姜令芷脸上。 这个贱妇,心思怎么如此恶毒! 从前,她萧景瑶是矜贵端庄的荣国公府当家主母,但在姜令芷这个贱妇口中那是身不由己。 而今日她被当众休弃,颜面扫地,但是姜令芷却又故意将那一幕说成是解脱。 这简直就是在诛她的心! 她死死地瞪着姜令芷,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姜令芷烧成灰烬。 而姜令芷抬了抬下巴,好整以暇的瞪了回去。 嘿,不是爱演吗? 如今想进府,那就先卖一副笑脸表表忠心看看! 第314章 哪里是家人?分明是仇人! 萧景弋也适时开口:“大姐,如今已经回府了,还不开心吗?” 萧景瑶气得浑身发抖,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肉里,老四夫妇还真是知道怎么戳人心。 让她笑? 她的夫君惨死,今日才刚下葬,而杀夫仇人就在跟前,还未被她碎尸万段,她怎么笑得出来? 她真想现在就抓起桌上的茶碗,将老四两口子那副可恶的嘴脸,砸得稀巴烂! 可,最终她还是将这份怒意强压下去。 荣国公的计划,她是知道的,这最要紧的一步,还得指着她来完成。 她咬着后槽牙,抬头看向萧国公,这才发觉父亲已经很老了,老得甚至神情有些一闪而过的呆滞迷茫,但双眼依旧难掩期待。 俨然已经被姜令芷的那番话,给挑拨得想看萧景瑶的笑。 萧景瑶心中恨意滔天,可到底是艰难的扯了扯唇角,硬是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她轻声道:“自然是开心的。如今回了府,我一颗心才安定下来。萧国公府是我的家,父亲就是我的靠山,我哪也不去。” “好,好!”萧国公十分欣慰,“这才对嘛!如今入了冬,再有两个多月便要过年了,到时候景明也该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 众人齐齐应了声:“是。” 萧国公又提议要给萧景瑶接风洗尘,但萧景瑶只觉得满腔的恨意顶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实在是撑不住,便说自己累了,想回去歇一会儿。 萧国公也没勉强,仍旧是关切的:“好好,往后呀,咱们一家人这有的是吃饭的时候。爹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吃食,给你送到院子里!” 萧景瑶僵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身后两个同她一起回来的陪嫁丫鬟忙跟了上来去扶她,“夫人,您慢着些!” 萧景瑶脚步未停,循着记忆就往春和院去,还不忘咬着牙吩咐冷声吩咐:“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已经死了,往后只有萧国公府的大小姐。” 珠嬷嬷和翠嬷嬷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忙道:“是,大小姐。” 春和院离前院不远,是座三进的小院,甚是宽敞雅致,萧景瑶迈过门槛一瞧,果然布置得和她出嫁前一样。 她一言不发地进了正屋,瞥见紫檀桌上的那对插着花的白瓷釉,顿时双眼一红,抓起花瓶就狠狠砸在地上。 她的夫君不过五十就惨死,萧国公府给她准备的屋子里,却还摆着长寿花。 这虚伪至极的萧国公府,从上到下不过都是说得好听,哪有一个人真把她当家人? 分明都是她的仇人才是! 萧景瑶砸完花瓶,就仿佛用光了全部力气,扶着桌子不住地穿着粗气。 珠嬷嬷和翠嬷嬷紧张不已:“大小姐,您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呀!” 萧景瑶不发一言,直到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她才终于止住了哭声。 珠嬷嬷见状,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厨房已经送了吃食过来了,您可要用一些?” “我没胃口,”萧景瑶捏了捏袖中藏着的几张纸,声音泛着嘶哑的冷意:“瞧着父亲精神不好,想来是为着我的事睡不安稳,去叫厨房煮一碗酸枣仁水,我给父亲送去。” “是。” 孟白很快便向姜令芷汇报萧景瑶的行迹。 姜令芷伸手托着下巴,瞧着外头擦黑的天色,眯了眯眼:“既如此,倒是能确定了,她打算从国公爷那里下手。” 可这小动作藏在一片孝心中,还真是叫人明面上无法戳破。 还有那荣安堂。 到底是国公爷和萧老夫人的住处,就算是叫人暗中去搜,也未免有些不妥。 想了想,她看向萧景弋。 都不用她明说的,只一个眼神,萧景弋便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放心,我寻个机会跟母亲说一声,让她留意着。” 父亲老了,但母亲可不糊涂。 萧景瑶安的什么心思,这府里谁心里没有怀疑? 只是萧景瑶摆出着一副父女情深的样子,父亲也甘心当她的靠山,让府里众人都不好说什么罢了。 但荣安堂里,到底还是有母亲在。 不论萧景瑶再神不知鬼不觉,也能将她那些小动作揪出来。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如此一来,倒是轻松多了。 她抿了抿唇,故意笑道:“我都还没说话,夫君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萧景弋挑了挑眉:“为夫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孟白见状,很有眼色地往外退。 走得着急了些,她是直接跳窗出去,然后又绕到门口,将屋门从外头关上。 姜令芷:“” 这丫头实在太有眼力见了,回头给她涨月钱。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姜令芷和萧景弋二人。 萧景弋放下手中的书册,从素舆中站起来,走到里屋,在姜令芷身边坐下。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不轻不重地给她捏着肩膀:“不必心急,大姐虽说今日浮躁了些,但她到底是个谨慎的人,才刚回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 姜令芷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不是心急她。一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处处都防着的。” 萧景弋眼神幽深了几分,垂眸看着她,试探道:“那是,担心魏锦?” 姜令芷默了默,嗯了一声:“是啊,对看不透的人,难免有些惶恐。” 她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魏锦的女儿。 昨日演戏,也只是为了茸茸的解药。 但魏锦此人可不简单,在安宁镇隐忍多年,这会儿却又突然蹦出来,谁知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她对魏锦知之甚少,所有的过往都是魏锦自己讲的。 姜令芷心情复杂地想,要是她去问姜尚书这件事,姜尚书会不会回忆起往事,然后愤怒之下直接杀了她?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 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真真假假的她也不在乎。 她只是担心,在对付荣国公府这件事上,魏锦会假意帮忙实则添乱。 想了想,姜令芷跟萧景弋商量:“我想着,找点事情试探一番。看看在对付荣国公府这件事上,她到底是敌是友,又有多少能耐。” 反正,萧景瑶一时半会儿的还动不了手,那荣国公那边便不会急着有大动作。 既如此,倒是可以给他添点堵。 萧景弋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阿芷,你可有想过,万一她真是你娘呢?” 姜令芷就笑了,轻描淡写道:“那她最好是真的想要补偿我,而不是要利用我。” 萧景弋默了默,揽着她的动作就更用力了几分:“你想做什么就做,为夫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那你萧大将军可就是女人背后的男人,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 “想笑笑话去呗!他们知道我娶了这么好的夫人,每天过得有多舒爽吗?” 姜令芷被逗笑了,又往他怀里凑了凑,闻着他身上带着薄汗的檀香,只觉得安心极了。 任凭外头纷纷扰扰,她总有自己的偏安一隅。 第315章 这一局,谁能赢 说干就干。 萧景弋只觉得怀里一空,就见姜令芷一阵风似的已经卷到了外间。 她站在书桌旁,铺开信纸,略一思索,便伪造了几封模棱两可的通敌书信。 萧景弋远远地看着那道身影,只觉得她一举一动越发有运筹帷幄的气度,甚至丝毫不亚于在阵前指挥的他。 他看得几乎入了迷。 姜令芷很快就写完了,她拎起信纸忽扇了几下,待上头的墨迹干了些,又拿去给萧景弋瞧:“夫君,你觉得如何?” 萧景弋一眼望过去,就瞧见了国公爷三个大字。 他轻笑一声,上京如今有三位国公爷,这信若出现在荣国公府,自然是指的荣国公。 再看信上的内容,虽然都是些莫须有的罪状,却也是针对荣国公府的情形来说的,很难说得清楚。 萧景弋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姜令芷微微一笑,又躺回他的怀里:“我想着,咱们也想法子把这些信放进荣国公府。若是大姐那边有动作,便请魏锦帮忙,在上京传些荣国公府的谣言。” 如此一来,总能从魏锦的出力程度上,瞧得出她对于荣国公府的真实态度。 到时候,就算是魏锦别有用心,这件事的主动权也还是掌握在姜令芷手里。 萧景弋嗯了一声,他的夫人行事手段真是越来越周全老辣了! 那他这个做夫君的,便只能做些跑腿的活计:“这几封信,我今夜便去放进荣国公的书房里。” 姜令芷点点头,随后又忍不住鸡贼地笑了一声。 萧景弋看她一眼:“做什么笑的这么古怪?” 姜令芷诚恳道:“感觉我们有点狼狈为奸。” 萧景弋:“” 什么破感觉,就不能是夫唱妇随,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之类的好话嘛! 算了,也都一个意思。 是夜。 萧景弋换上一身夜行衣,利落地出了顺园,朝着荣国公府的方向奔了过去。 狄青和狄红坐在屋檐上给萧景弋望风。 望着萧景弋迅速远去的背影,狄青忍不住感慨一句:“将军在素舆上坐了那么久,这身功夫还是一点都没后退。” 狄红伸手朝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以为呢?要不是夫人有主意,将说不定会直接把荣国公的脑袋给拧下来了。” 狄青啧了一声,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跟脑袋连在一起的。 他叹了口气,朝着春和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你说,咱们大小姐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就能被荣国公那个老匹夫,撺掇得回来要害娘家人。” “谁知道呢?”狄红嘲讽般地扯了扯嘴唇:“何止是大小姐想不开,这满上京想不开要跟将军和夫人作对的人可太多了,将军和夫人何时怕过?” 他才不在意旁人是何理由要害将军呢,反正,跟将军和夫人作对的人,永远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次,定然也不会例外。 萧景弋很快到了荣国公府。 前些时日还热闹非凡富贵锦绣的荣国公府,如今一片凄凉空荡。 好几个院子的灯都没亮,其它的院子也只有零星几盏灯,只剩下正屋的院子,还是灯火辉煌。 那自然是荣国公的住处。 萧景弋提气,在昏暗中略略辨认了方向,便朝着府里最大的那间书房奔了过去。 这里原是身为左相的荣国公议事的地方,护卫十分严密。 但现在,荣国公赋闲在家,再加上,荣国公府里那仅剩的几十个身手高强的护卫,都搭在了安宁村一行上。 故而,这书房自然也冷清了下来。 萧景弋很是轻松地便从后窗处溜了进去。 荣国公的书房很大,里外共三间,但许是这几日没有打扫的缘故,空气里隐隐还有些灰尘的味道。 倒不是下人偷懒,实在是书房贵重,若是没有主人的吩咐,谁也不敢主动去。 萧景弋如入无人之境,略一沉思,直接就走到里间,看了看书桌的布局,将那几封信塞在了桌上那几本常看的书册最下面。 既然没心思来这书房,没心思见外客,没心思处理政事,没心思叫人打扫那这信在这放着,便无人会发觉。 只怕到是被搜出来时,荣国公都还蒙在鼓里。 做完这一切,他便将书房里一切都恢复原样,又从后窗处跃了出去,最后看了一眼正屋的方向,隐入一片黑夜中。 正屋里,荣国公正在正屋的书房里写信。 荣国公府大得很,外头那间书房是办朝廷的事的,正屋的书房自然是办他自己的事。 现在,为庭赫报仇,便是他最要紧的大事。 既然已经决定掀翻萧国公府,那么这一次,便要给出足够抄家灭族的重罪。 光是谋逆算什么?还要加上通敌卖国!如此以来,这才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死后连坟墓都要被后世代代唾弃! 所以这封信,他写给了东瀛倭国的王爷丰臣宿吉。 东瀛倭国是大雍的附属国,虽有自己的国主,但每年都要向大雍献上丰厚的朝贡,面见大雍天子时,以臣子自称。 但是东瀛倭国天性下贱善变,虽然暂时屈服于大雍的武力震慑之下,但一直野心勃勃。 几大贵族之间也斗的你死我活,每一代都是轮着当国主。 丰臣宿吉便是这一代的王室贵族中,最有势力竞争国主的一位。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倒是好拉拢的很。 荣国公不过去了一封信,说只要帮他做一件事,便能帮他丰臣家族世世代代坐稳国主之位。 丰臣宿吉便立刻回信,表明愿意任由驱遣。 所以哪怕明知是引狼入室,荣国公的信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说服你的政敌德川将军起兵攻打青州,朝廷自会派兵去严厉镇压,灭掉德川氏,如此便可保你坐稳国主之位。另:信后附有武器图样些许。” 大雍和东瀛倭国隔着一条海,青州靠近海边,也是距离东瀛最近的地方。 若是东瀛突然起兵,青州自然是防不胜防,而佑宁帝也会因此勃然大怒。 至于那武器图样 荣国公冷冷一笑,景瑶手中自然也有同一份。 只要景瑶将那图纸放到合适的地方,到时候,整个萧国公府都要为庭赫陪葬! 第316章 催命符 荣国公写完信,自然有底下的人八百里加急送出上京。 再漂洋过海送到东瀛倭国丰臣宿吉的手里。 夜已经很深了。 荣国公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他静静地坐在红木圈椅中,看着一片浓黑凄冷的夜色。 快过年了,往年这个时候府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每日都有送拜帖来的朝臣和世家,庭赫会跟在他身边迎来送往。 而景瑶则会着手吩咐府里的下人,将府里布置得热热闹闹的。 渊哥儿和慧柔还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总是说说笑笑的。 还有他的另外两个女儿,宫里的周贵妃和瑞王府的瑞王妃也会叫人送些稀奇的物件过来。 还有他的妹妹,尊贵的周太后 可时至今日,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尊贵的妹妹如今只能装着中风躺在永寿宫,而他嫡出的一儿两女都死在他前头。好好的儿媳也被迫休了,孙女的婚事也告吹,还嫁给了未婚夫的爹做妾,就剩下一个只会哭天喊地的傻孙儿 而这一切,都拜萧景弋和姜氏所赐! 想到这,荣国公面色不免有些阴冷,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 太可笑了。 萧景弋倒也罢了,总归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杀出来的,有些雷霆手段。 可是姜氏这个贱妇,她凭什么也配舞到自己跟前,被自己忌惮? 不过是穷乡僻壤爬出来的一个泥腿子罢了! 仗着嫁给萧景弋才抖了起来,出现在每一个不该她出现的时候,竟也能祸害了偌大一个荣国公府。 天底下最该死的就是这个姜氏! 荣国公深吸了一口气,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这个贱妇也没几日可蹦跶了。 他只需要耐着性子等着便是。 所有人都在伺机行事,以至于上京表面上瞧着一派和平。 直到冬至这日,上京下了第一场雪。 上京虽是北方,但气候却很是奇怪,冬日也甚少下雪。 是以每个人看着雪景都是开心的。 姜令芷坐在顺园的廊下,跟萧景弋一起围炉看雪。 一开始雪下的小,才落到地面就化了。 老天爷对此很不满,于是雪越下越大,直到土地败下阵来,任由一片雪白铺满笼盖,直至千树万树梨花开。 萧景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你尝尝这雪顶含翠,天底下唯有泰山的崖壁上长了那一株茶树,拢共得了不到一斤茶叶,皇后娘娘赏赐了这二两。” 说罢,给姜令芷倒了一杯茶水。 姜令芷微微点头示意,端起茶水品了品,入口便是一股清洌的冷香,余味也带着甘甜。 “的确是好东西,”她放下茶盏,看着萧景弋,意有所指道,“还没有消息吗?” 自然指的是荣安堂。 这一个多月以来,萧景瑶每日晚膳后,都会熬些汤药到萧国公跟前尽孝。 甚至还会亲手喂给萧国公喝。 每每这个时候,萧国公都会把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好好享受这份天伦之乐。 萧景瑶会一直伺候着到萧国公睡下为止,还会特意嘱咐院里的下人,莫要去打扰。 但萧景弋也早和萧老夫人暗中通了气。 是以,萧老夫人每日都会在夜深时,到萧国公的屋里搜查一番。 一来二去的,还真是找出不少东西来。 有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也有手抄的佛经,还有新做的护膝孝心满满,但这些没有一样是他们想找的。 姜令芷又端起面前的茶水,牛饮了一杯。 她不免有些担忧,“一直这么等下去,总有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萧景弋轻笑一声,将紫砂壶又放到小火炉上,不慌不忙地从袖口掏出几张纸递了过去:“母亲早上让柳嬷嬷送来的,正要跟你说呢。倒是惹你心急了。” 姜令芷一把将那叠纸给接了过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哎呀,夫君,你知道的,我就是个急性子!下次喝这种好优雅的茶水之前,先跟我说正事!” “好好好,为夫记下了。”萧景弋还是笑眯眯的。 姜令芷顾不得跟他打嘴仗,打开那纸一瞧,只见上头细细地画着武器的样式图。 有改良过的弩箭、有会炸开绳镖、甚至还有些火器上面无一例外的盖着萧国公的私印。 只一眼,她就变了脸色,这是 “我想错了,”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景弋,脸色越发难看,“是我想错了,我只想着,荣国公会以谋反的罪名来设计萧国公府。没想到,他竟是打算陷害国公府通敌!” 嫁进萧国公府久了,她自然知道,萧国公年轻时最擅制造武器。 而这些纸上的武器样式,竟是连大雍军中都没有的秘密武器! 那必然是要外地入侵,仗打得激烈时,才能让人都瞧出来异常。 继而惹得佑宁帝震怒。 到时候,这些盖着萧国公私印的武器图样,便是整个萧国公府的催命符! “你莫慌,”萧景弋这下倒是没有跟她卖关子,直接便与她分析道,“西北已经溃不成军,南疆那边有你大姜泽镇守着,出不了差错。 是以荣国公能怂恿的,不过是大雍的几个附属国而已。 就算有这些武器,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不足为惧。 再者,无论是通敌还是谋反,咱们都有提早准备。 那些信件也已经放进荣国公府,你便照你原先的想法,接着去试探魏锦是不是真心帮忙。 再说回这通敌一事,总得有外敌入侵,才算是通敌不是?” 说到这,萧景弋定定地看着她:“阿芷,外敌入侵,倒是个机会” 姜令芷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机会?” 萧景弋笑了:“我重新在咱们这位皇帝跟前站起来的机会。” 武将什么时候最有用? 那自然是需要打仗的时候。 放眼整个大雍的武将,宁国公已经年迈,宁国公府的几个子嗣都不得重用,从未上阵杀敌过。 而姜泽又远在南疆。 除了他萧景弋,哪还有能带兵出征的武将? 所以他可以站起来。 “大姐拖了这快一个月才动手,想来,荣国公府那边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萧景弋看着她,“咱们得速战速决,以便过个好年。” 要不然拖到过年,还得打打杀杀的,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令芷立刻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反正魏锦就在无忧茶肆住着。 才往外买了一步,她又站住脚步,回头端起了桌上的茶叶罐子,自顾自的说道:“我把这茶叶带上,显得我是想她了才去的,求她办事是顺便算了,这茶叶太贵重了,我舍不得。我去拿屋里的那罐雨前龙井。” 试探也可以试探的天衣无缝。 萧景弋:“” 摊上这样的「女儿」,谁能不替魏锦哀惋一瞬。 第317章 出门必出事 天还在下雪,姜令芷揣着茶叶罐就出门了。 孟白照旧赶着马车随行。 无忧茶肆在上京最热闹的永安街上,只是今日下了雪,街上倒是难得安静。 车轮自松软的雪上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生怕路滑,孟白赶车的动作倒是不快。 路过永安街那处拐角时,迎面忽然冲出来一个抱着孩子脚步匆匆的妇人,孟白立刻拉进缰绳。 但还是来不及了。 那妇人脚下一滑,抱着孩子就摔倒在地。 天寒地冻的,那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孩立刻就被摔得嚎啕大哭起来,妇人立刻就指着马车开始破口大骂。 姜令芷眉心一皱,当即便要掀开车帘下去瞧瞧什么情况。 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顿住了动作, 她伸手摘下腰间的荷包,马车帘掀开一跤,递了出去,温声道,“实在抱歉,赶路着急冲撞了你们。里头有一百两银子,只当是给你赔礼了。” 在上京,一百两银子,几乎够寻常百姓一家人年的开销。 这些银子,赔礼道歉那是足够了。 但那妇人看都不看那荷包一眼,仍旧是指着孟白叫骂不已, “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伤着我孩子你多少银子都赔不起!你滚下来,快带我的孩子到医馆去看大夫!” 孟白十分耿直地伸手朝着那妇人身后指了指:“那不就是医馆?为什么还要我带着?” 妇人下意识的回头一瞧,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朝着孟白就冲了过来,扯着她的衣裳,非要让孟白一起去:“我刚才摔了一跤,抱不动孩子!你不跟我去,谁跟我去?” 是了,吵吵了半天,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今还躺在雪窝里哇哇大哭。 姜令芷皱起了眉头,看着那妇人缠着孟白的不依不饶的样子,敏锐的察觉有些不对。 这妇人既不像是护犊子的慈母,也不像是要讹人的骗子,倒像是要把孟白给引开。 今日出门,她只带了孟白一人,引开孟白,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几乎实在车顶被人踩中的一瞬间,姜令芷已经迅速握住车厢里放着防身的匕首,一个翻滚直接就从车厢里滚了出去。 她利落地劈手砍断马车上的绳索,然后一个借力跳到了马背上,冲着孟白喊了一声:“走!” 哪里是孟白赶车撞了人,分明是埋伏此处,要取她性命的。 知道她出门的,唯有萧国公府的人。 不是萧景瑶就是赵若微。 她才刚落在马背上,只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当即迅速伏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侧身一躲。 她仰面朝着,瞧见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擦过。 若是慢了那么一瞬,只怕是现在脑袋就要被削成两半。 那杀手见一击不中,当即调转手腕的力度,那利剑又朝着姜令芷刺了过去。 姜令芷一手勒紧马脖子,一手利落地抬起,冲着那杀手发动袖箭。 那杀手凑得很近,是以那短箭利落地没入他的心脏。 就见他浑身一僵,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自空中重重坠落地上。 脸上还写满了难以置信。 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这娇滴滴的内宅妇人,竟是有暗器的呀! 姜令芷解决掉此人,还未松口气,就见方才那缠着孟白的妇人,也从腰间抽出了软剑,就朝她刺了过来。 这些不等她反应,孟白当即一脚踢了过去,那妇人神色吃痛,手腕一软,便再握不住软剑。 竟是手腕被踢断了。 孟白不敢松懈,当即跃上另一匹马背,就要护卫姜令芷回府。 而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破空声响起,主仆二人回头一瞧,竟有数十人之多,个个起手就是杀招。 对上这么多杀手,孟白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她一鞭子抽在姜令芷那匹马屁股上:“夫人,快走!” 她是萧景弋一手培养的顶尖暗卫,又是奉了死命要护卫夫人的,纵然打不过这些人,也要给夫人多争取一些逃命的时间。 姜令芷刚想说一起走,胯下的马儿就已经窜了出去。 那数十个杀手目标极其明确,就是要姜令芷的命。 见她逃走,当即要去追。 但孟白哪里会给他们机会? 立刻就握着软剑,缠斗了上去。 姜令芷抱紧马脖子,回头看了一眼渐渐有些落了下风的孟白,咬了咬唇,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就又冲了回去。 这永安街上都是些商户,她求救无门。 就算是回萧国公府搬救兵,一来一去也要一刻钟的功夫,她怕孟白一个人撑不住。 杀手又如何呢? 在乡下养猪时,她每日都要到猪圈中巡视一圈,那些胆敢抬头看人的猪,都是对人心存杀意的。 而这些猪根本活不过第二日。 这些来势汹汹的杀手,和那些蠢猪一样,不该活到第二日。 姜令芷抬手又是一箭,利落地解决了一个想要从背后偷袭孟白的杀手。 孟白听到马蹄声又回来,不由得皱眉,夫人又回来做什么? 身为暗卫就是要为主子卖命的,夫人今日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死不足惜。 不过显然姜令芷并没有让她担心。 她远远地又抬起了手腕,冲着一个朝着奔过来的杀手。 打从差点被活埋那次,她的袖箭就已经重新改造过,将箭矢换了材质,变得更细更尖利,腾出更多的地方来装箭矢。 如今,已经可以射出五只箭了。 有孟白在前头拖着,姜令芷手腕上的箭矢射的又准又恨,每一只箭都没有浪费。 又迅速而又利落地解决掉两个。 天上的雪还在下,地上那些死去的杀手胸腔中涌出的鲜血迅速在地上氤氲开来,又缓缓凝固解冰。 倒是极美的。 不过谁也没有心思欣赏。 因为那些杀手眼见着无论如何也冲破不了孟白的纠缠,而他们今日要杀的目标的姜令芷,就站在不远处稳准狠地放冷箭,实在是难以对付。 于是他们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更凶了几分。 而要对付的人少了,孟白就越发游刃有余起来。 她身上挂了伤,但对面的杀手也没讨得什么好处。 姜令芷活动了一下手腕,瞄准那杀手,又是一只尖利的箭矢射出,直接就射中了杀手的喉结,将他脖子射出一个血洞,当场血溅三尺。 孟白被溅了一脸血,越发的兴奋起来,手中的软剑舞了个剑花,剩下几个杀手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带着些慌乱的意味。 姜令芷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淡淡的:“留个活口。” 虽然大概率从他们口中问不出些什么,但是,可以顺路带去给魏锦瞧瞧。 她可是为了见魏锦,才遇到这些杀手的。 第318章 不要脏了你的手 孟白点点头,又活动了一下手腕。 剩下几个杀手见势不妙,互相对视一眼,一咬牙齐齐朝着孟白发起了攻势。 只余落在最后一人拎着剑,冲着姜令芷杀了过去。 孟白眉心一皱,不由得有些心急,她迅速一剑解决了一个杀手,但一时不察,胳膊上竟挨了一刀。 姜令芷冷冷盯着冲她过来的那个杀手,丝毫不慌,只出声叮嘱孟白:“不要分心。” 孟白不语,但手上动作更快了些。 而此时,那个杀手已经到了姜令芷跟前。 他手中的剑高高举起,他预料姜令芷躲不开,不由得神情一松,今日这任务可算是能完成了。 他动了动嘴唇,“夫人,得罪了。” 可就在他的剑将要落下来之际,姜令芷忽然极其诡异地冲他笑了笑,而后一抬手便朝他洒出一片白色的粉末。 随即立刻松开缰绳,翻身借力,跃下马背,往地上一滚。 她不喜欢旁人得罪她,要得罪,也只能是她得罪别人。 “啊!我的眼睛”而那杀手则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没了方向,手中的剑一顿乱砍,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半空中重重摔倒在地。 姜令芷则缓缓起身,上前去踩住他的手腕捻了捻,迫使他松开手中的剑,随后弯腰捡起,反手就送他上了西天。 她已经在这种事上吃过一次亏了,所以除了那改良过的袖箭,她防身东西可还多着呢。 而孟白那边也顺利地解决了剩下的杀手。 听姜令芷的话,留了一个活口,为防那杀手自杀,她将人打断胳膊,还卸了那杀手的下巴,将那藏着毒药的牙给掰了。 杀手一脸震惊的看着孟白。 “干什么这个表情?”姜令芷鄙夷地看着他:“以为我们不懂?你们做杀手的,任务没办成,不就是死路一条。” 说着,她又轻笑一声:“放心,我都懒得问,谁派你来的。” 她笑起来很好看,但落在杀手眼里,却只觉得可怕至极。 留着他的性命,却又不是为了逼问他背后之人,想来,是有比生不如死的遭遇在等着他 孟白顾不得自己一身伤,忙去关心姜令芷:“夫人,可有伤着?” “我无事,”姜令芷冲她笑了笑,“无忧茶肆就在前头,先去把身上的伤处置一番,随后再去报官。” 孟白点点头,扯着那杀手,跟着姜令芷往无忧茶肆去。 “令芷,你这是怎么了?” 魏锦一瞧见姜令芷和孟白这副样子,顿时惊慌不已,忙出声吩咐下人:“去找个大夫过来。” “过来的路上,遇到了杀手。”姜令芷解释了一句,便做出一副乖乖的样子,任由魏锦将她带进里屋检查伤势。 魏锦见她身上没有明伤,才缓缓松了口气,神色继而变得狠戾:“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动手?” 这里可是上京! 天子脚下! 就连她重回上京,也是夹着尾巴做人,一直待在这无忧茶肆暗中行事,无事几乎不出去。 “我也不知道,”姜令芷顿了顿,脸上做出一副后怕的样子,“阿娘,我今日得了一罐茶叶,想来送给你尝尝,谁知道” 她半真半假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方才被杀手围攻时的情形,说得尤为惊险刺激,“阿娘,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魏锦听得激动不已:“令芷,你给我送茶叶?这么大的雪,你竟还想着阿娘” 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那杀手道:“只可惜,马车被这些人给劈烂了。” 魏锦倒是不在意茶叶不茶叶的,她只在意女儿的这份心思。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拔下簪子,瞬间捅入那杀手的眼眶中,同时重重抽出,又反手捅入他的耳朵里:“谁派你来的?” 动作之狠辣,不管是那杀手,还是姜令芷,都是一惊。 但是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魏锦了。 她不等那杀手说话,又狠狠掐住他的脖子,长长的指甲立刻划破杀手皮肉,甚至断了半根。 但魏锦丝毫不在意,只是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逼问那个杀手:“是荣国公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那个杀手眼神一震,似乎没想到会被猜中。 浑身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偏偏他被卸了下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锦因为愤怒过度,手上越发用力,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姜令芷原本是想要试探魏锦对荣国公府的真实态度,想看看,魏锦在对付荣国公府这件事上,到底能出多大的力。 现在倒是不用试探了。 因为魏锦在意识到今日之事是荣国公府所为后,她一整个暴怒。 她眼中满是无法控制的杀意,“好一个周柏珹,他害死我夫君的仇我还未报,如今,他倒是又来害我魏锦的女儿,他该死!” 姜令芷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方才故意把这件事说得很严重,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虽然魏锦笃定她是她的女儿,又跟她说了许多过往的事情和当初的迫不得已,但在姜令芷心里,对魏锦此人,始终有所防备。 她自小就没有娘关心疼爱,好不容易才长大,如今好不容易过的安宁些,所以忽然冒出来的魏锦,对她来讲,更像是别有用心之人。 她把事情说得严重些,是因为无论是通敌还是谋反,那些拉荣国公下水的动作,最好都别跟萧国公府牵扯上。 是以,她是真的希望这件事魏锦能多出几分力。 但是现在见到魏锦这样,她心底不免还是有些微微的悸动。 但也仅限于悸动。 防备的心思一点不会少。 萧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字儿也不会多说。 “阿娘,”姜令芷声音放缓了一些,温声道,“这些仇很快就能报了。自打萧景瑶回府都一个多月了,想来很快便会有动作了。我想着,不如祸水东引,到时候让荣国公府自食恶果。” 她的话音刚落,魏锦立刻便立刻道:“阿娘明白你的意思。这些事不用你说,阿娘本就打算这般做的。” 魏锦这些年住在安宁镇,但不代表她对上京的事情一点也不关注。 荣国公府如日中天,她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并不容易。 那根装满火药的柱子本是她等到的最好的机会。 只要点燃那火药,不仅能将荣国公府上下夷为平地,更是能将上京那些虚伪至极的勋贵统统灭了个干净。 可因着姜令芷,她最终还是迟疑了。 那时的她虽然极度怀疑自己被姜川欺骗,怀疑姜令芷不是她的女儿,可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将所有人送上西天。 她到底是想着,万一呢 而她如今也无数次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动手,才没有伤着令芷。 这个女儿是她和拓跋玉留在时间唯一的血脉了。 可也正因为那时没能动手,才给了荣国公府苟延残喘的机会,容他多活了这些时日。 但现在,他是自己上赶着找死! “令芷,你回府去,”魏锦伸手摸了摸姜令芷的脸,神情无限的柔和,“剩下的事情阿娘来做,不要脏了你的手。” 姜令芷乖乖地点点头。 那感情好。 第319章 做好了一切的应对之策 接下来只要看着就好了。 姜令芷带着已经处理好伤势的孟白,先去找京兆尹衙门报了官,才又回了萧国公府。 萧景弋得知路上发生什么事情后,顿时眉心一紧,“没事?” “没事啊,”姜令芷在他跟前转了一圈,有些惋惜道,“就是那袖箭给用空了。还有暗器袋子也用了一个,回头得让孟白给我补上。” 萧景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没见过死里逃生回来不诉苦倒是心疼暗器的。 好在是人没事。 萧景弋喝了口水,轻声道:“狄青去问过门房了,马房那边替你备车时,府里唯有春和院的珠嬷嬷从后门出去过,这会儿还没回来。” 姜令芷喔了一声,那看来这珠嬷嬷是回不来了。 她只是微微有些意外。 萧景瑶已经决定和荣国公里应外合,以通敌罪灭了萧国公府全族了,却还是等不及,寻着机会就要先灭了她。 到底是恨她恨得一刻钟都容不下她,还是心存忌惮,怕她看出什么端倪,会破坏萧景瑶和荣国公府的计划?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 姜令芷又笑了一声:“魏锦那边应当没什么问题,她恨极了荣国公府,咱们只要瞧着便是了。” 萧景弋见姜令芷一脸轻松,就跟着笑了一声:“那倒是省事了。” 现在,只等着荣国公自投罗网了。 “去瞧瞧,” 荣国公偏头吩咐府里新上任的心腹于管家:“瞧瞧外头情形如何了。” 于管家忙应声,随后又手脚麻利地出去敲了一圈,约莫半个时辰后,又急匆匆地小跑回府。 “老爷,”于管家跑得一头汗,压低声音道,“在永安街上,京兆尹的刘大人带着一队官差,正在收尸呢!” “收尸?”荣国公挑眉:“收尸好啊!” 姜氏那个贱妇总算是死了。 纵然整个萧国公府已经在劫难逃,但是姜氏只要在这世上多活一日,他就觉得九泉之下的庭赫死不瞑目。 所以景瑶派人来告知他,姜氏那个贱妇冒着大雪孤身一人出门时,他几乎是立刻,就把府里一直暗中养着的那些杀手都派了出去。 姜氏早一日去死,他就早一日觉得痛快。 荣国公坐在暖阁里,看着外头的雪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快要过年了,这可真是最好的新年惊喜了。 “不是,不是给萧四夫人收尸,”于管家抬手擦了一把汗,“是给咱们府里派出去的那十个杀手,全都没了性命!” 全都没了性命这几个字,让荣国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打从佑宁帝下令裁撤府兵后,荣国公府便只剩下二十多个身手高强的护卫,周庭赫出去办事时,带走了一大半。 这仅剩的十个人,是府里仅剩的有身手的护卫了。 尤其是荣国公知道,这些人自小就精心培养,学的都是真正杀人功夫。 姜氏那个贱妇不是孤身一人出来的吗? 怎么就能从这些杀手手底下逃生,还甚至将他们给反杀了?! “哼,”荣国公胸腔急速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冷哼了一声,“以为杀了这几个人,便能躲过一劫了吗?!” 一个乡野村妇,能从十个杀手手底下反杀逃脱,也算是她有几分能耐。 但这又如何? 五日前丰臣宿吉已经来信,说是东瀛倭国的德川将军已经发兵青州了。 不出意外,青州的战报明日一早就能放在佑宁帝的桌案上。 萧国公府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纵然姜氏和萧景弋两个人再有能耐,到底也逃不脱皇权的制裁。 于管家觑着荣国公的脸色,赶紧附和着安慰道:“是,是,一切都在老爷您的预料之中。” 荣国公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 马上就要结束了。 马上就要结束这一切了。 他又会是高高在上的左相,荣国公府又要重现往日的荣光。 而另一头,萧国公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一次,萧老夫人并没有再隐瞒,而是把萧景瑶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萧国公。 萧国公双手哆嗦着,捧着那几张画着武器图样的纸张,浑浊的双目中流下两行清泪。 他实在是不愿相信,自己一直捧在手心的小棉袄,这些时日一直表现的孝顺乖巧,居然是为了要把这祸害萧家九族灭顶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屋里。 还有那老四媳妇,才出门一趟,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埋伏劫杀的。 这消息定是府里有人透露出去的。 这偌大一个萧国公府,跟老四两口子过不去的,除了老三媳妇赵若微便是景瑶。 那赵若微自打烧伤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的院子也被重重看管着。 那此事除了景瑶,还能是谁? 萧国公再看向姜令芷时,神色带着不少愧疚。 他面色沉沉地说:“报官了就好,到时候查出背后指使之人,一定要让京兆尹重重惩处!” 见姜令芷一时没有开口说话,萧景弋倒是先开了口:“父亲,这倒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大姐回府已经一个月了,荣国公府那边,想来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武器样式,是用来冤枉咱们萧国公府通敌卖国的,父亲可要有些心理准备才是。” 萧国公顿时面色灰败。 这实在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了。 这可如何是好? 坚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还是立刻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皇上状告景瑶和荣国公? 可若是景瑶咬死了坚称这些东西不是她放的,那岂不是反过来又坐实了萧国公府通敌的罪证。 萧国公重重叹了口气。 他和原配夫人膝下的这几个孩子,怎么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老大被瑞王拉拢,拿着萧国公府的银子替瑞王养兵,老二又是个冲动愚蠢不担事的,一盆花就差点被人害得没了性命。 这唯一的女儿,又是个胳膊肘朝外拐,要置自己人于死地的! 萧国公伸手捂着胸口,他只恨自己怎么生下这么个女儿! 萧景弋轻咳一声:“旁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父亲无需担心,只是大姐那边,就得父亲下令,让她和她身边的人,莫要再出府去通风报信了。” 萧国公立刻就明白了萧景弋的提醒:“叫人把春和院给围起来!” 府里的事情的确不能再传到外头去,若不然,下一次出事的还不知道会是谁。 一直没开口的姜令芷终于说话了。 她轻声道:“我方才一直想,最有可能被荣国公说动,来进攻大雍的,会是哪一方势力?” 这回萧国公倒是不糊涂了,他立刻道:“那定然是东瀛的倭国啊!大雍周边那些势力早就被打服了,也就倭国那帮家伙,蠢蠢欲动、贼心不死” 说到这,萧国公脸色登时难看了几分:“青州!青州是离倭国最近的地方!景明如今就在青州做知州呢!” 萧国公府的三爷萧景明,三年前外放青州做知州,今年年底任期结束后,便要调回上京了。 但若是倭国打过来,青州那边定然是猝不及防,景明身为一州知府,定然是要坐镇前线的。 可是景明自小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他哪会处理这样的事情啊! “父亲放心,”萧景弋出生安抚道,“我这便叫狄青去给三哥送信,天黑之前必然送到。青州城外二十里是有驻军的,关起城门撑个两三日不成问题。” 姜令芷点点头,青州可不只是有个知府,一座靠近沿海的城池,自然也是有驻军把守的。 虽然不多,但是一时半会儿的,东瀛那边也打不下来。 如此一来,他们这边全都准备好应对之策,便没有什么担忧的。 萧国公马上说:“那就好,那就好!” 姜令芷轻笑了一声:“所以父亲无需再担心了,等着看好戏。” 第320章 萧景明 雪越下越大。 狄青快马加鞭,赶在天黑前到了青州,把荣国公府所谋划的那些事,跟萧景明解释了一番。 萧景明皱着眉听完狄青说的话,脸色有些难看。 大姐是疯了吗?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萧家? 还胆大包天地勾搭上了东瀛倭国! 要知道,史书中记载的倭国人,不仅天性下贱,反复无常,行事也狠辣至极,没有一丁点的底线。 为了让其军营中的士兵安心打仗,甚至会强行掠夺良家妇女充为军妓。 而每每打赢一仗,也必会屠城,虐杀无辜百姓。 大姐竟然勾结倭国,简直是与虎谋皮! 更要紧的是,这倭国进攻的还是他管辖之下的青州! 要知道他在青州这五年,政绩也算是漂亮,原本这一次调任回京,是要升任三品的侍郎的。 现在可好,大姐作死,还非要将他拉下水,搞不好,连这青州知州的官职都保不住了。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他一个文官如何领兵打仗? 这偌大一个青州,若是被倭国攻破,满城的百姓如何自处? 萧景明忍不住往狄青身后看了看:“景弋呢?他为何不来?” 他虽然也姓萧,但是因着生母早逝,父亲又很快续弦,所以他和父亲的关系也渐行渐远。 幼时父亲也曾亲自教过他练武骑射,但自打荣安长公主进门,又生下四弟景弋,当时的他便拧着性子,再也不肯跟父亲学武。 转而开始走上了读书科举的路子。 领兵打仗的事他当时只学了个皮毛,如今早就忘了个干净。 但景弋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打小和景弋关系并不算亲近,但是景弋的事情他也在默默关注。 平定西北的大雍战神、班师回朝路上遭劫杀、娶了灵堂换亲的侄媳妇、醒来后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 他知道,景弋是父亲亲自教出来的,是有真能耐的。 所以,他下意识地便觉得。 倘若真有战乱,唯有景弋才镇得住。 狄青忙道:“三老爷放心,待青州的战报送进上京,将军便会请命前来。最多明日这个时辰,将军便会来了。” 萧景明一阵恍然。 是了,狄青这会儿来给他通风报信,提醒他早做准备,但上京那边,总要在佑宁帝那里过了明路才是。 是事发突然,他一时忽略了这些。 萧景明便道:“知道了。待明日我便派人去沿海巡视,一旦有动静,我会立刻叫人八百里加急把战报送回上京。” 狄青松了口气,“是。” 萧景明想了想,又问道:“府里一切都可还安好?你们三奶奶可还好?” 狄青一时有些犹豫。 他知道,三夫人赵若微的事情,府里还没有通知三老爷。 而眼下又是大敌当前,他也不敢让三老爷分心。 于是他昧着良心道:“一切都好,正等着三老爷回去过年呢。” 好在萧景明倒是没有过多怀疑。 他点点头:“那便好。狄青呀,你这一路奔波也实在劳累,先去安置。” “是。” 知州府很大,自有下人带着狄青去安置。 萧景明往后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最后又忍不住苦笑一声。 原本他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离了萧国公府,离了父亲的荫庇,他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混出一片名堂。 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牵扯其中。 罢了,谁让他姓萧呢。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生他养他的萧国公府被人算计。 更何况,母亲的牌位,可还摆在萧家祠堂呢。 萧景明想通了这些,便起身回了后院。 方姨娘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老爷,今日是冬至,妾身特意包了些茴香馅的饺子,等着您一起用。”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萧景明拍了拍方姨娘的手背:“你一年到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也实在辛苦,待回了上京,我带你回老宅里祭拜我母亲。” 方姨娘心里很高兴,跟在萧景明身边这么多年,可算是熬出头了。 但是面上却还是得劝道:“老爷,您离开上京这几年,想来国公爷也很是担心您的。” 说起来,方姨娘就觉得心疼萧景明。 明明是萧国公府的三老爷,又有真本事,靠着府里往上走那多容易啊! 偏偏要自己出来吃苦受累的。 好在总算是出头了,从一个小小县令坐到这知州的位置,如今又总算是要回上京了。 回了上京,老爷若是还单打独斗,这难免叫人在背后说他不孝啊! 唉,到底是一家人,血脉相连的亲父子,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真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那一日,老爷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虽说萧景明已经有了正妻赵若微,但外放这些年,都是方姨娘陪在他身边伺候照顾,这份深情厚谊也非常人能比。 所以方姨娘才敢这么劝。 她还以为这一次萧景明又要呵斥她一句,谁知道他好像又忽然想通了。 萧景明笑了笑,“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倘若这一次一切顺利,他也想跟父亲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聊一聊年幼时的偏执和恐惧,聊一聊长大后的疏远和想靠近却不知所措。 方姨娘眼睛一亮,高兴得很,当即又吩咐府里的下人再去准备了几个菜。 青州这里做足了准备。 倭国船只上的德川将军也自认做足了准备。 他这一次出征带了足足一万人,又有最新式的武器,到时候先急攻下青州,再顺势快马加鞭一路赶往上京。 活捉佑宁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掌管区区一个东瀛哪里够? 他要整个天下都归倭国管辖! 夜已经深了,船上的士兵都有些疲惫。 但德川将军抬头看了看漫天繁星,又瞧着海面上的一片漆黑,仍旧下令全速前进。 及至天光大亮,德川将军终于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青州城。 他激动的笑了一声,随后伸手拔了自己的佩剑,朝着青州方向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杀!” “杀杀杀!“ “大人,海边巡逻的弟兄们发现有异常,有大量不明船只,正急速向咱们青州靠近!” 禀报的下人说话时都有些微微发抖。 但萧景明早有心里准备,丝毫不慌。 他沉声道:“定是倭寇进犯!速去城外通知许将军,请他带兵守城。另,八百里加急,将战报送去上京。” “是!” 方姨娘脸色有些发白,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回事明明昨日还一切都向好,怎么一夜过后,忽然变了天了! 她听得一阵衣裳摩擦的声音,转头一瞧,只见萧景明已经换上官服,正要往外走。 “老爷!”方姨娘猛地大喊一声,扑过去拉着萧景明的衣袖,抖着声音道:“老爷,外头乱着呢,您这是要去哪里?” 萧景明拍了拍方姨娘的肩膀:“我是这青州的知州,自然要去城墙上坐镇,安一安城里百姓的心。” 方姨娘的脸色更白了,她几乎是立刻就脱口而出:“不!不许去!” 顿了顿,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妾,又赶紧挤出一抹笑容,放柔了声音,委婉道:“老爷!妾的意思是,您是个文臣,怎么能到城墙上去呢?那许将军是武将,要坐镇自然也该是他坐去坐镇呀!您就在府衙坐着,别到城墙上去了。” 萧景明自然是明白,方姨娘是出于关心,才会这么冒失的。 他伸手将方姨娘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安抚道:“你昨日不还劝我,要跟我父亲和解吗?今日这便是个机会,总要让他瞧一瞧,他的儿子,不是孬种。” “老爷”方姨娘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哪是这个意思啊! 可那些话,她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萧景明声音很是坚定:“我意已决。好了,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哪也别去。” 说罢,将衣袖从方姨娘的手中抽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不仅仅是为了替萧家躲过这一劫,也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认可,而是,身为青州的父母官,他本就该和青州共存亡。 第321章 趁他病,要他命 青州的战报才送到上京,荣国公府通敌卖国的谣言就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在魏锦的有意操纵下,那些谣言传得有理有据。 说青州那些倭寇乃是荣国公府招来的! 荣国公通敌卖国,乃是因为他两个女儿都被皇室逼得下场凄惨,再加上后来他一个儿子惨死,皇上不仅不肯替他申冤,还夺了他的左相一职。 所以荣国公恨极了皇上,恨极了大雍,故而才要勾结东瀛要毁了大雍,害死天下无辜百姓! 上京百姓一想,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这荣国公府可真是缺德啊,那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教不好孩子,关无辜的老百姓什么事啊! 于是愤怒的百姓被魏锦安排的人一怂恿,立刻就有不少人跟着去荣国公府门口叫骂闹事。 气愤的百姓们把整个荣国公府都给围了起来,有人朝着大门扔菜叶子,砸臭鸡蛋,硬生生地把那御赐的荣国公府匾额给砸掉了下来摔成两半。 甚至还有过激的直接就隔着院墙叫骂,往院里泼夜香。 管家向荣国公汇报这事儿时,荣国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照他原本的计划,关于武器样式的传言,是要从青州那边开始传进上京的! 那样才会更有说服力,更能让萧国公府百口莫辩! 而现在,他安排的人可还来得及没动作呢,这外头怎么开始造他的谣了? 到底是谁在故意朝他泼脏水?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怀疑到了萧景瑶,虽然她是庭赫的妻子,但是她姓萧啊! 但下一刻,他就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 不,不会是景瑶,渊哥儿还在府里呢,景瑶不会舍得连累渊哥儿的! 那是谁? 是谁? 他只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张网,开始劈天盖地地朝他罩了下来一样,让他猝不及防,完全陷入了被动! “快去,”荣国公铁青着一张脸,靠在椅背上,捂住疼得发闷的胸口,赶紧吩咐于管家,“把外头那些人都赶走!叫咱们安排的人手开始行动起来,把祸水往萧国公府引不,还有宁国公府、东宫、宣王府、康王府都别放过。” 既然有人想趁机针对荣国公府,那就彻底把水搅浑,再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这样一来,荣国公府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再上奏自请佑宁帝彻查荣国公府,届时,所有人都逃不脱,但只要有那武器图样在,萧国公府就还是必死无疑。 荣国公轻轻松了一口气。 到时候就连传谣这些事,也可以都推到萧国公府身上,再告一状,让萧国公府彻底名誉扫地! 于管家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得都要哭了:“老爷,外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咱们府里的下人实在是不够,根本不敢出去呀!” 原本,府里就剩下那么几个有身手的护卫了,昨日还全都被京兆尹收了尸。 就如今这府里剩下的这些人,只怕是刚打开门,就得被外头那些老百姓一口一个唾沫给淹死! “什么?”荣国公只觉得心跳停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气得嘴唇都在抖。 他好不容易想出来自救的法子,结果现在告诉他,连大门都出不去了? 他猛拍了一把桌子,站起身来:“这是荣国公府!这些胆大包天的刁民胆敢这般造次,快去宣王府求助,叫禁军来!” 于管家两手一摊,满眼绝望:“可是老爷,前门后门侧门全都被人围起来了呀,连一只苍蝇抖飞不出去!” “出不去”荣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就跌坐回了圈椅中:“难道,老夫要被困死在这里?” 民意沸反盈天,弹劾荣国公的奏折也如雪花一般,送到了佑宁帝的桌案上。 养心殿里。 佑宁帝看着青州的战报本来就烦,再看到那些参奏荣国公府的折子,忍不住一拍桌子:“怎么又是荣国公府!” 上回在朝堂上,他就已经因着荣国公假公济私替周太后杀人的事情,不得不暂时处置了荣国公。 如今,荣国公还没有洗脱自己呢,怎么现在又牵扯上通敌卖国了? 佑宁帝如今对荣国公的感情很复杂。 从前,总觉得朝堂离不了荣国公这个左相,再加上荣国公又是仪嫔的祖父,所以先前处置荣国公时,他也很是苦恼。 毕竟,他还指望着荣国公再回到左相的位置上,替他好好办事。 但如今,姜尚书暂代左相,宁国公成了右相,这近两个月,二人处理起朝堂上的事情,也是有条不紊。 甚至比之当初的荣国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时半会儿的,朝堂倒也没那么急切地需要荣国公。 可若是就此下令去查抄荣国公府,倒又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卸磨杀驴太过狠心。 还有仪嫔那 仪嫔自打进宫以来,就十分可人,温柔小意十分惹人怜爱,若是她知道了荣国公府被弹劾,定然是会替她祖父求情的。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美人落泪,他倒也是于心不忍的。 正想着呢,底下的姜川开口了:“皇上,到底是青州的军情更严重些,荣国公那边,不如让太子殿下带上些御前侍卫,亲自去荣国公府查问一番。” 姜浔如今在太子府做文书丞相,他这个当爹的,再想独善其身也是不行了。 如今荣国公府陷入危难中,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要送给东宫。 佑宁帝眼睛一亮。 是啊,他不好处置的事情,可以让太子去呀! 太子一向贤德仁善,行事也不偏不倚,想来会查清楚来龙去脉。 若是荣国公府被冤枉的,太子定然也会还他以公道。 可若是荣国公府真有那通敌卖国之嫌,由太子出面处置了,倒也省得他这个做皇帝的为难。 遂佑宁帝点了点头:“承祚,荣国公府那边,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李承祚面不改色地拱手应下:“是。” 说罢,就往后倒退了一步,路过姜川时,他微微点点头,以示领情。 随后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站在佑宁帝身边的曹公公眼神闪了闪,皇上这叫太子殿下去查问,那这谣言可不就是谣言了,而是要被坐实了 但他一个内监也不敢多说什么。 处理了这事,最要紧的还是青州那边的战报。 第322章 他都没有关心她一句 佑宁帝闭了闭眼,这小小倭国,一向对大雍五体投地唯命是从,如今竟敢起兵进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就这小小倭寇,如今也让他十分为难。 偌大一个朝堂,竟无人可领兵去平乱。 原本大雍有两大武将,一个萧景弋,一个姜泽。 但他们现在,一个还在素舆上坐着,一个又回了南疆远水解不了近渴。 而旁的武将,老的太老,只怕是上个马都费劲。 而年轻的那些,又没什么上战场的经验,贸然派他们前去,只怕是要生更大的乱子。 佑宁帝又想到了他的几个皇子。 太子是国之根本,自然是不能去冒险的。 老二又一向身体弱,一步三喘的,自打入了冬他就没有出过门,他也不行。 而老三倒是精通骑射,只是他的腿伤,比景弋的还严重! 老四就更不必说了,站起来还没一张弓高 那还有谁? 总不能叫他再御驾亲征一次? 从前御驾亲征羌越,那是为了接皇姐回来,更何况,随行的还有宁国公和萧国公! 而如今,小小倭寇也配! 他看向下头站着的几位大臣:“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右相宁国公自然率先站出来:“皇上,老臣请战!” 佑宁帝摆摆手:“国公爷到底一把年纪了,这等上阵杀敌的苦差事,朕哪里忍心?” 唉,宁国公年轻时也是朝廷的一员猛将,但如今却也是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还忍心叫他去打仗?!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一道通传声:“皇上,萧将军在宫门口求见。” 佑宁帝一时有些惊讶:“景弋来了?快快请进来!” 宫门口。 小太监进去通传后,姜令芷就站在萧景弋的素舆身边,替他撑着伞。 正巧遇见往外走的太子李承祚。 李承祚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个御前侍卫,又跟着一队禁军。 萧景弋抬眸,面色古怪地看向李承祚,正巧李承祚垂眸,也同样面色也十分古怪地看着他。 二人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不解。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二人又异口同声地开口。 姜令芷:“” 好好好,这俩人也太心有灵犀了,简直都有点怀疑他俩才是一对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萧景弋又开口道:“青州告急,殿下不在养心殿议事,这是要去哪?” “外头传言不止,孤自然要去查问荣国公通敌卖国一事,”李承祚倒是没有隐瞒。 萧景弋喔了一声,又朝着李承祚挑了挑眉,查问还是抄家,太子殿下心里有数哈。 李承祚:“” 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他随之反问萧景弋:“这么冷的天,萧将军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进宫是要做什么?” 萧景弋微微一笑:“殿下都唤臣一声萧将军了,臣自然是要请战青州的。” 李承祚:“你的腿?” 这小子,是不打算再装残废了? 萧景弋朝着自己的大腿拍了一把:“腿没知觉,但是不影响骑射。再者,青州临海,又有方将军在,臣不过是去做个指挥罢了。” 李承祚听见他这话,倒是眼前一亮。 是啊,青州临海,就算是作战,也多是在海上,不需要景弋冲锋陷阵。 哪怕他是坐在素舆上,也不影响什么。 李承祚笑了一声。 他深知这倭国进攻青州和荣国公府通敌卖国这两件事,一件比一件诡异。 也不知道是谁布的局。 但那又如何。 获益最大的,是他和他的好兄弟。 “萧将军能征善战,打退小小倭寇自是轻而易举,”李承祚啧了一声,“孤还有事,便不与将军说话了。” 萧景弋也装模作样地回了一句:“太子殿下明察秋毫,荣国公府是否通敌卖国自然一查便知。殿下请便,恕臣腿脚不便,不能远送。” 姜令芷在一旁听着,简直无语得想翻白眼。 这两个人加起来都要半百的人了,怎么斗起嘴来跟三岁小孩一样。 李承祚刚走,方才去传话的小太监便小步快跑过来,请萧景弋到养心殿说话。 姜令芷把手中的伞交给小太监,推着萧景弋一路往养心殿去。 萧景弋说明来意后,把方才跟太子说过的那番话,又跟佑宁帝说了一遍。 最终佑宁帝还是同意了:“既如此,朕便准你所奏!这青州,朕便交给你了!” 想了想,佑宁帝又看向姜令芷,郑重地嘱咐道:“萧夫人,此番前往青州,你定要同去,好好照顾景弋呀!” 姜令芷蹙了蹙眉,心想着,就那小小倭寇,去萧景弋一个还不够吗? 咋还非让她去了? 这天寒地冻的,她还想回顺园坐在暖阁里烤火呢。 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姜令芷只好磕头谢恩:“是。” “好了,事情已经有了处置之法,众爱卿便退下。”佑宁帝再说话时,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看起来了。 毕竟事已至此,困扰他的两件事,几乎都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是,臣等恭送皇上。” 养心殿里这几位议事老臣都是有些年纪的,姜令芷推着萧景弋的素舆把路让开,这些前辈跟萧景弋客套寒暄几句后,便先行散去。 唯有姜川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他自然也瞧得出青州这战事来得蹊跷。 只是一时间不知其中有何阴谋,而萧景弋请战去青州便也罢了,佑宁帝却还发话要令芷同去 他很想上前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万事小心。 最后,却又克制住了。 他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离开了养心殿。 而直到姜川离开好一会,姜令芷也才敢朝着养心殿外张望。 那漫天飞雪中,就见姜川孤身一人,一步一步隐入漫天飞雪,直至再也看不清。 都要上战场了,他也没有关心她一句。 算了,正事要紧。 姜令芷压下心头的酸涩,推着萧景弋的素舆往外走,“走夫君,回去收拾一下,咱们去青州。” 第323章 姜氏,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萧国公府。 如今,赵若微的身世已经不再是秘密。 虽然先前佑宁帝发话,把她交给荣安长公主处置,但萧老夫人并没有立刻要她的性命。 只是叫人把萧婵接到荣安堂教养,又把赵若微所住的院子严加看管起来。 打算等三老爷萧景明年节时从青州回来后,再商议如何处置。 赵若微自打上次被全身烧伤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养伤,身边唯有一个丫鬟香秀伺候。 她伤得重,几乎是动弹不得,牧大夫每隔两日回来一趟,给她把把脉,适当调一调药方。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子解她体内的蛊虫。 晨起施针过后,牧大夫重新调了药膏,能帮着伤痕快些恢复。 只是这伤口开始长好,便有些难以忍耐的痒意,赵若微忍不住伸手要去抓。 香秀紧紧抓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您忍一忍,不能抓,抓破了就要留疤的。“ “我痒!” 赵若微痛苦地哀嚎了一声:“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有什么意思?让我死!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香秀忍不住掉眼泪:“夫人,您快别这样说!您身份贵重,自有上天护佑,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赵若微根本听不进去,整个人目眦欲裂:“老天护佑我什么了?老天若是护佑我,为何还不劈死姜氏那个贱妇!” 香秀大惊失色,忙劝道:“夫人,可不敢这样说啊!青州那边还等着将军和四夫人呢” 话还未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忙捂着自己的嘴。 夫人现在正是伤重着,青州那边的战事不该让夫人知道的。 但已经来不及了。 赵若微瞪大了眼睛:“青州怎么了?”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香秀忙扯出一抹笑容,安抚道:“三夫人,您别担心,将军和四夫人去青州,是,是三老爷立了大功,皇上让他们去接三老爷回来过年呢!” 赵若微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信这种说辞? 她一手抓着香秀,一手强撑着支起身子,才刚结痂的皮肉立刻被扯得开始渗血,但她丝毫顾不得。 只是不耐烦地逼问道:“快说!” 香秀看着那渗出的血吓得脸都白了。 她也再不敢隐瞒,忙将一切和盘托出:“奴婢听外头说今日一早,青州的战报就送来上京了,说是起了战事,倭寇打到青州了!” 听见这话,赵若微神色一紧,眉心一皱竟是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好好的,倭寇怎么会到青州去啊?三爷他又不会领兵打仗,他” 这问题就超出了香秀的认知。 她答不上来,只好继续干巴巴地安慰:“夫人放心,一早将军和三夫人就进宫去请战,这会儿正在府里收拾东西呢!有将军在,镇压小小倭寇根本不在话下,青州和三老爷都会没事的。” 赵若微怎么可能放心? 萧景明可是青州的知州啊! 那青州起了战事,萧景明又是个清高义气的文臣性子,定然是会冲在前头,要跟百姓共存亡的。 若是没有人劝着护着,景明的安危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她立刻催着香秀:“去,你去把姜令芷找来!我有话要跟她说!快去!” 香秀一时有些犹豫,她很想说,三夫人啊,您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 您先前那么害四夫人,四夫人怎么可能来见您啊! 但是见赵若微这样子,香秀也不敢忤逆她,只好先应下:“是,是,夫人您别激动,奴婢这就去。” 姜令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战事紧急,此番赶往青州自然是要轻车简从。 她和萧景弋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裳,又找牧大夫要了一些战场上用得到的药膏药丸,便打算即刻骑马赶去青州。 这会儿雪还在下,但赶在天黑前到青州,问题也不大。 结果她推着萧景弋才出了顺园的门,就瞧见了站在荷花池边亭子下的香秀。 这大冷的天,香秀就攥着手绢,在那亭子里来来回回地转来转去,时不时的还跺脚,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姜令芷顿住脚步,抬高声音问了一句:“香秀,你在这做什么?” 香秀听到有人喊自己,忙抬起头来,瞧见姜令芷,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又有些难堪。 唉,她真是没脸说啊。 三夫人借着永定侯府设局,把二夫人一家给害惨了,最后还差点害了四夫人。 现在却因着青州三老爷的事,有求于四夫人,这话到底要如何说啊! 见她这副张不开嘴的样子,姜令芷不耐地催促了一句:“有话就说,我和将军赶着去青州。” “啊,是!”香秀莫名地觉得一股威压袭来,她再不敢隐瞒。 赶紧鼓起勇气迈步朝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道:“四夫人,我们夫人听说了青州的事,担心三老爷,想跟您说几句话。“ 姜令芷蹙眉,想了想,低头跟坐在素舆上的萧景弋说了声:“夫君,我去一趟。” 萧景弋点点头:“去,三嫂若是有话带给三哥,也让三哥安心些。” “那你到前厅等我。” “好。” 随后,姜令芷便跟着香秀去了关赵若微的院子。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膏味。 姜令芷一步一步地往前,停在床榻边几步远的地方,就不肯再往前走了。 赵若微浑身都缠着纱布,也能瞧出来人瘦了一圈,原本圆圆的脸蛋,现在变得下巴尖尖。 衬得一双温柔的杏眼,显得有些瘆人。 姜令芷眼神中不由得染上一抹怜悯,而这怜悯落在赵若微眼里,却又觉得像是讽刺。 赵若微几乎是立刻就冷哼一声:“姜氏,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324章 值得吗? 话一出口,她就又觉得后悔。 虽然她恨极了姜氏,恨不得姜氏立刻去死。 可如今,她还指望着老四能把萧景明安安全全的带回来怎么好在这个时候再得罪姜氏。 但让她向姜令芷道歉,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是以,她只是再一次撑起身子,直直地看着姜令芷,冷声道:“我知道你和老四有些能耐,平定小小倭寇自然不在话下。 从前我是有过对不起你的念头,可我如今生不如死是我活该,我认了! 但三老爷他对此并不知情,他到底和老四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姜氏,我要你保证,保证一定会把三老爷安安稳稳的带回来。 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若微说完这些话,就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样,又重重地摔回床榻上。 身上的纱布又开始渗出不少血迹。 姜令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并没有觉得一丝一毫的痛快。 淮王给了赵若微第一次生命,却又自毁长城,连累了尚在襁褓中的她,错失富贵荣华,还成为阶下囚。 而周太后和永定侯府给了赵若微第二次生命,却又她一直活在仇恨里。 算计这嫁给萧国公府的三老爷,或许只是赵若微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可如今瞧着,萧景明仿佛已经成了赵若微生命里唯一的光。 若不是为了萧景明,赵若微或许早就向萧老夫人、甚至整个萧国公府下手了。 不会一直隐忍着,忍到大房被分府赶出去,又费劲心思搞倒二房,只想替三老爷谋一谋世子之位 这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最终,姜令芷只是叹了口气,开口道:“值得吗?” 赵若微立刻道:“自然是值得!从我嫁进萧国公府开始,三老爷便待我极好,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姜令芷打断她:“我是说,为了淮王府,把自己作成这样,值得吗?” 赵若微这下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值得吗? 自然是不值得的。 在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这些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为什么要让她摊上这样的命? 她几乎未曾享受过淮王府的好,却因着血脉相连,就不得不背负上了淮王府的灭门之仇。 打从她记事起,便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诉说着她的身世,提醒她淮王死的有多惨。 告诉她,她身为淮王的女儿,天然地和萧国公府有着深仇大恨。 她从未怀疑过这有什么不对。 自小到大,她的人生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掀翻萧国公府,替淮王府复仇。 可是谁真正的替她想过啊? 她也想要父母疼爱,也想要和上京那些世家贵女一样,赏花吟月赋闲,最大的事就是给自己挑个好夫婿。 若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一定会喜欢上三老爷这样的人。 嫁过来后,跟着三老爷一同到任上,二人夫唱妇随,未尝不是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何至于此? 可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 赵若微惨笑一声,声音有些嘶哑僵硬:“人各有命,这就不需要你管了。” 姜令芷喔了一声,也对,人生在世,要尊重他人命运。 她静静地看着赵若微:“那便不废话了,青州那边,我和将军会尽力的,保青州无事。”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赵若微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响起来什么,急声道:“我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三老爷,莫要让他分心。让他好好保重自己。” 姜令芷的脚步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外走了。 赵若微彻底失力般瘫在床上,整个人急促的喘着气,身下又渗出不少血痕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恨极了姜令芷,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对姜令芷有种莫名的信任。 既然她敢说保青州无事,就一定能保青州无事。 姜令芷和萧景弋在前厅拜别萧国公府和萧老夫人后,便立刻马不停蹄的往青州赶。 正如姜令芷所料,几人快马加鞭,总算是赶在天黑前,到了青州。 彼时萧景明就一把圈椅端坐在城楼上,身边是青州城外驻军的方将军。 青州这边也在下雪,又靠近海边,空气里又冷又湿,他这个武将都有些扛不住,更别说萧景明。 方将军担心萧景明被冻出个好歹来,就劝他回府里待着,有什么动静会立刻派人去通知。 但萧景明却很坚持,势要和青州共存亡。 方将军见劝不住,便也作罢了。 天色越来越晚,先前派去倭国船上议事的使臣还未回来。 萧景明和方将军二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方将军麾下拢共一万兵马。 如今暂且分了两批,其中八千人全都上了战船,正和倭国的战船对峙。 而剩下两千人则进了城中保护百姓。 但倭国此行显然是有备而来。 那几百艘船只装备精良,甚至还有火炮。 而大雍这边的战船不仅数量少,装备也比不过。 若是火力硬拼,最多一晚上,大雍这边的那些的战船可就要被打烂。 再然后,青州城也要守不住。 萧景明自然也是知情的。 所以先派了使臣过去拖延,只等着战报送到上京,朝廷会派人过来。 这会儿看见城门下的萧景弋,萧景明和方将军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 救命的人来了! 方将军立刻道:“萧大人,快,快开城门,把萧将军请进来!” 萧景明也很激动,却还是坚持着要照章办事,“战事紧急,要万事小心,先瞧瞧萧将军可有带虎符来!” 方将军:“” 噢哟! 大人,您清高! 您以为来人是谁? 那可是大雍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萧景弋啊! 他来青州必然是领了圣旨来平乱的呀! 再说了,这萧将军可是您亲弟弟,他这顶风冒雪大老远的从上京赶过来,还能是害您的不成? 但先前已经见识过了萧景明行事谨慎又循规蹈矩,方将军也不好多说什么,忙道:“行,大人您坐着,我下去查!” 萧景明嗯了一声,又叮嘱道:“查仔细些。” 方将军一溜烟地从城楼往下跑,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身为武将,对战神将军的尊崇之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他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最是清晰。 那便是,小小倭寇,拿下! 第325章 不听话?杀了便是! 虎符和圣旨自然都是有的。 方将军一个大老粗拢共也不识几个字,但还是照着萧景明的吩咐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好几遍,才把萧景弋等人迎进了青州城。 也是萧景弋说要去府衙商议一番,如何对阵倭寇,萧景明才愿意从城墙上下来。 萧景弋打算趁机再“站起来”,故而来时并没有带素舆。 却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要不昨天还坐着不能动,今日就迈开双腿撒欢了跑,那是个人都瞧得出他是装哒。 是以,他下了马以后,狄青和狄红两人一起搀着他,将他带进了府衙里后殿。 萧景明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景弋,你的腿怎么一回事?” 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走个路还不利索啊! 方将军也是一脸的担忧。 老天爷这是在搞什么鬼? 好好的,把萧将军的腿给整得不好使了,这可还怎么打仗呀! 萧景弋在圈椅里坐下后,轻轻拍了一把大腿:“倒也不妨事,上次使劲使大了留下的后遗症,大夫说了,养一养就好。三哥放心,就算我不上场,也保青州无恙。” 谁说打仗就一定要冲锋陷阵,多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萧景明这才勉强放心了几分。 萧景弋没有再继续去聊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战事:“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方将军是最清楚不过了,他立刻开口道,“倭寇是今日一早到的,他们的几百艘战船,如今就停在几十海里外的地方。咱们的人和船也都下了海跟他们对峙着。 只是瞧着他们那战船上的装备很是精良,倒是不怕打不过,就是真硬刚起来,只怕咱们要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损失惨重呀!” 萧景弋立刻便明白了方将军的意思,这一战最好还是不要打。 他看向萧景明:“三哥可有派人前去议和?” 萧景明点点头,一脸沉重:“上午便派人过去了,到如今还未回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都这会儿了人还没回来,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却也说明这些倭寇哪怕是毫无胜算,也完全没有要议和退兵的意思。 倭寇的贱命不值钱,可大雍这些好儿郎的命却不能随意搭上。 萧景弋略一沉思,看向方将军:“可知倭寇主将是谁?” 方将军忙道:“是德川吉庆!” 萧景明又在一旁补充道:“东瀛那边,德川氏和丰臣氏两大家族一直平分秋色,轮着做国主。如今丰臣氏式微,德川氏却一枝独秀。德川吉庆的哥哥德川丰庆是最有希望坐上这一任东瀛国主的。” 萧景弋挑了挑眉,喔了一声。 从前东瀛那边到上京纳贡时,他倒是见过德川家这两位兄弟。 对他们也有几分了解。 弟弟德川吉庆为人冲动浅薄又鲁莽好战,而哥哥德川丰庆却是颇识时务,很会审时度势。 既然德川丰庆有机会坐上东瀛国君,应该事事求稳才是。又如何会允许弟弟不远千里来大雍打一场必败之战? 东瀛不过是弹丸之地,来的这一万人虽然不算多,但对东瀛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一股势力了。 德川家军事力量骤然空虚,就不怕丰臣氏一族趁机灭了德川家吗? 是以,便只有一种可能。 是丰臣家族有人怂恿德川吉庆,背着德川丰庆来大雍挑衅送死的。 不,也不能说是挑衅送死。 若是德川吉庆不来这一趟,那些武器样式如何出现在人前? 谣言如何从青州传到上京? 萧国公府通敌卖国的证据如何坐实? 事情到这,几乎已经明了。 是丰臣家有人和荣国公勾结上。 “三哥,”萧景弋看向萧景明,开口道,“你给德川丰庆写封信,让他来把这些人带回去。” 萧景明立刻就明白了萧景弋的意思。 狄青那日已经跟他说过这件事情背后的阴谋,以德川吉庆的猪脑子,荣国公自然是看不上的。 那便只有跟德川家分庭抗礼的丰臣家有这个本事。 德川丰庆还未坐上东瀛国主之位,丰臣家就在背后搞小动作,怂恿德川吉庆来大雍送死。 而此举一旦惹怒大雍,别说是一个德川吉庆,甚至是整个德川家族、乃至整个东瀛只怕是再不复存在。 是以,得知真相的德川丰庆如何会放过丰臣家? 故而景弋这封信,可不是告状。 而是施舍给德川丰庆一个机会,让他去揪出丰臣家那个勾结荣国公搞鬼之人,换德川家甚至是整个东瀛一条活路。 萧景明没有耽搁,直接起身:“我这就去写信。” 萧景弋轻笑了一声,“你只管写,我叫人去送。” 萧景明点点头,当即便起身朝一旁的偏殿去提笔。 姜令芷从刚才起,就一直云里雾里的,她隐隐的想到了些什么,但因为对东瀛不甚了解,所以一直没敢确定。 她看向萧景弋,疑惑道:“怎么回事?” 何止是她疑惑啊,一旁的方将军也疑惑的不行:“是啊,将军,怎么写封信就能搞定啊?” 萧景弋顿了顿,碍于方将军在场,只跟姜令芷介绍了东瀛的那两大家族,以及他们之间时代争斗的事迹。 “这两大家族为了争下一任的国主之位,才施计挑拨离间的。” 姜令芷顿时恍然大悟。 这一计借刀杀人,荣国公还真是用得精妙绝伦。 只可惜遇上了她和萧景弋。 最后也只能万事一场空。 但方将军还是有些顾虑。 他挠了挠头,十分诚恳地道:“将军,那德川丰庆倒是听话的,收了信肯定着急忙慌地赶来,但他那老弟德川吉庆是个好战的,只怕是不肯跟他回去啊!” 萧景弋扯了扯唇角,怎么办? 他看向姜令芷:“夫人的意思呢?” 方将军:唉哟我的将军哟!这说的是战事,可不是商议晚膳吃什么!夫人打从到了府衙就没怎么说过话,这种温柔安静的闺阁女子,哪会知道怎么办? 而姜令芷只是挑了挑眉,淡淡地开口:“明日想法子送我上船。” 不听话还能怎么办? 杀了便是! 死人最听话了。 第326章 美梦 已是夜半,但德川吉庆的船舱中仍是歌舞不休。 他眼神迷离着,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语气很是厌烦:“这一路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就没有个别的花样了?” 从东瀛到青州,船只昼夜不停地行了五日,带的这些舞姬把会的歌舞都唱跳了一个遍,德川吉庆这会儿已经有些腻味。 他的心腹小泉润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将军,听说青州出美人,等咱们攻破了青州城,何愁没有美人给您献舞?” 说到这,德川吉庆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他重重地拍了一把桌子:“今日青州过来议和的那两个下等贱种,居然胆威胁本将军,说什么萧景弋会坐镇青州,笑话,本将军会怕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 小泉润二立刻又摆出一副很是理解的样子:“就是,将军您英明神武,就算是那萧景弋能站起来时也不是您的对手,现在,您虐他更是如切菜一般!” 他说着,眼珠子转了转,小心地试探道:“那将军,咱们昨日已经休整了一日,什么时候准备打过去呢?” 虽是德川吉庆的心腹,但小泉润二早就已经被丰臣宿吉买通了。 这会儿他只管怂恿着德川吉庆赶紧打过去,好让计划顺利进行。 至于那战神将军萧景弋,来之前,丰臣大人就已经暗中得了消息,说萧景弋腿废了,不足为惧。 所以小泉润二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德川吉庆时,再稍加怂恿,德川吉庆立刻信心暴涨,背着哥哥德川丰庆来了青州。 德川吉庆本就有些等不及了,若不是手底下的人实在是疲惫不堪,他几乎是今日就想杀过去。 故而他一拍桌子:“明日一早,待本将军起来,便立刻杀过去!” 小泉润二一听这话立刻就放下心来,当即笑着一抬手,吩咐舞姬去伺候德川吉庆歇息。 嘴上还不忘奉承道:“将军且再忍一忍,明日那青州城的美人就得排着队等着将军临幸了!” 德川吉庆听得舒坦极了。 他半依靠在美人的怀里,就朝船舱里的床榻上去。 翌日中午。 德川吉庆再睁开眼时,是被外头的喊话声吵醒的。 他平时就有起床气,在他睡觉时不许任何人打扰,否则便要杀人。 这会儿被吵醒,本就烦躁,再加上宿醉正是头疼,怒意横生,一脚将床榻上的两个美人给踹了下去:“滚!” “是,是!” 那两位衣不蔽体的舞姬,立刻就拾起地上破烂不堪的衣裳匆匆退了出去。 德川吉庆随手捞起一件衣裳披上,也不顾自己坦胸漏乳的样子,就踉跄着出了船舱:“吵什么?” 随即便瞧见了不远处的一艘青州的战船,船头处正在有人大声喊话:“德川将军,我们萧大人愿献上美人,换回昨日上船的使臣。” “美人?”德川吉庆脑子还没转过来,嘴上就已经先应下了:“去,跟他们说,送过来让本将军瞧瞧!” 东瀛虽然和大雍隔着一片海,也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但身为大雍的蜀国,大雍的语言和文字,他们也都是非常精通的。 故而,交流并没有什么障碍。 小泉润二心里不由得一紧,这怎么行? 德川将军这人虽然好忽悠,但对于打仗这事儿却是极其热衷,势必要自己打头阵的那种。 这青州送来的俩美人若是会缠人的,岂不是又得拖上几日才能打过去? 是以他立刻就出言阻拦:“将军,万万不可!大雍人人奸诈,这美人说不定是细作!” 德川将军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不怕,本将军尝了滋味,立刻就将她们丢进海里喂鱼!” 女人算什么东西? 就算是细作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一仗已经箭在弦上,青州城必然是东瀛的囊中之物! 小泉润二虽然很能拿捏德川吉庆的心思,但是他也清楚,德川吉庆这个人固执不化,一旦下了决定,必然是不会听劝的。 罢了,不过是尝尝滋味,最多也就再晚一日。 只不过 以免节外生枝,今夜他会亲自动手,先把这二人杀了,进攻青州的事决不能再拖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德川吉庆身边的护卫就已经把他的意思传达了过去。 是以,姜令芷和孟白,二人就乘着小船朝德川吉庆的船上去。 而昨日上船的使臣,已经被挂在船头吊了一天一夜,这会儿被冻得都有些不省人事了。 但好在还有那么一口气吊着,也被人拉了上来,放进船上,朝着青州那边送了过去。 姜令芷和孟白的小船越是靠近,德川吉庆就越是高兴。 当然高兴了。 怪不得都说青州出美人呢,这小娘们也太迷人了! 一想到像这么好看的美人青州还有一大把,他就觉得来这一趟可真是不亏! 他高兴地搓搓手,转身回了船舱里,就坐在自己的虎皮椅中,静等着那两位美人向自己献媚。 德川吉庆抬手掂起酒壶,才发现里头已经空了,又立刻抬手吩咐底下人再上一桌酒菜。 才刚布置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两位小娘子已经到了。 而船舱里还有不少人,等着看新鲜。 这青州送来的这两位美人,一个瞧着身段玲珑,窈窕多姿,那张脸白嫩娇艳而又妩媚。 另一个虽然长相没有那么貌美,却也是英气逼人,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样子,东瀛可没有这类型的姑娘。 都好!都好! 姜令芷和孟白,互相对视一眼,立刻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人多,不能硬来。 “快进来,让本将军瞧瞧,你二人有什么能耐!” 孟白道:“将军,奴会剑舞。” 姜令芷笑得眼睛弯弯:“将军,奴会行酒令,让奴陪将军喝几杯!” 果然。 会的东西正符合这二人的气质。 还得是大雍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美人都是鲜活的,不像是东瀛的女子,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哥哥就知道在东瀛那一亩三分地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 他娘的,大雍这么好的地方,才该是他们德川家的! 第327章 被自己吃不下的东西给噎死了 他立刻冲着姜令芷招了招手:“美人儿~快来~” 随即又笑眯眯地看向孟白:“你也舞起来!” 姜令芷迈着小碎步,低眉顺眼地朝着德川吉庆走过去,随即又在他身边坐下。 德川吉庆立刻便伸手想将她揽进怀里,姜令芷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伸手抵在他胸口,声音婉转:“将军,莫要心急呀,天还亮着呢~”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哪怕是棒槌一样的刚硬的德川吉庆,也抵不过美人在他面前如此小意温柔。 于是他立刻就被哄得收回了手:“好好好,本将军就陪你玩一玩。不过等天黑,你可要好好陪陪本将军!” 桌上有现成的骰子,姜令芷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腻的手腕:“那将军,若是输了,可要罚酒一杯哟~” 德川吉庆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哪会把这等掷骰子的小游戏当回事? 再加上自小就泡在酒坛子里的他,自认掷骰子没输过谁。 于是立刻就应下了。 姜令芷和他玩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 各自分了三个骰子,以加起来的点数相比,小的一方便算输。 说起来,这种酒桌上的游戏,是在乡下时,跟奶娘许芬那个烂酒鬼的丈夫学会的。 许芬的几个孩子都特别爱玩,并且他们都乐此不疲地跟姜令芷玩。 因为不管谁跟姜令芷玩,姜令芷永远都是输家,点数永远都比对方少一点。 在他们看来,掷骰子是靠运气的,而姜令芷就是那天选的倒霉蛋转世。 这让他们觉得十分有趣儿,甚至比打她一顿还要有趣儿。 但对姜令芷来讲,每一次摇出来的骰子点数都比对方少一点,可就不能只靠运气了。 “开!” “呀,将军,奴比你的点数大一点~”姜令芷笑盈盈地拿起酒杯满上,又送到德川吉庆唇边:“来,奴喂您喝~” 德川吉庆只觉得一阵香气扑来,整个人被哄得跟个胎盘似的听话极了,立刻就一饮而尽,随即道:“再来再来~” 这摇骰子的小游戏一把一把地玩的很快。 德川吉庆不知不觉间就喝了十来杯清酒下肚,只觉得胃里有种火烧火燎的难受。 他刚想说停一下,姜令芷就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德川吉庆唇边:“来,将军,别光喝酒,也吃点东西垫一垫。” 德川吉庆只觉得这美人当真是善解人意,真真是送到他心里来了! 看在她这么知情识趣的份上,他可以网开一面,不将她扔进海里喂鱼了! 吃鱼的功夫,德川吉庆抬眸朝着孟白瞧了一眼,就有些忍不住了。 这剑在她手里舞的美则美矣,就是软绵绵的实在不像样! 真想教她两招! 如此想着,他就立刻撑着桌子要起身,却在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又头脑发昏地跌坐了回去。 罢了罢了,今日喝多了,暂且作罢,回头有的是机会教! “将军~”而姜令芷已经又夹起一道油腻腻的酱肉,送到德川吉庆的嘴边:“再来吃点烤肉~” “好好好!” 美人乡是英雄冢。 不知不觉间,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天要黑了。 德川吉庆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输了多少次,喝了多少杯酒,吃了多少油腻的食物。 他只记得自己醉生梦死实在是快乐极了! “将军~”姜令芷倾着身子,微微靠近了几分,吐气如兰:“天黑了~~” 德川吉庆一下子就来劲了。 天黑了! 时候到了!该和美人同床共枕了!!! 他立刻就瞧着这一屋子的人不顺眼了。 他大着舌头,不耐烦地挥挥手:“都都,滚,滚出去!” 小泉润二从一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姜令芷和孟白,想瞧瞧这二人有什么不对劲。 但看到现在,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无非是跟他想的一样,是青州派来拖延德川将军的。 呵。 拖得了一时,还能拖得了一世?! 今日待将军睡熟,他就溜进来,把这二人杀了扔进海里毁尸灭迹! 如此想着,他便一招手,带着屋里众人都退了出去。 当然,未免出什么意外,他也将孟白舞的那把剑给带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从外头给关上了,依稀还有落锁的声音。 这间船舱里,便只剩下姜令芷、孟白和醉醺醺的德川吉庆三人。 孟白立刻便几步上前要扭断德川吉庆的脖子。 “等等,”姜令芷拉了她一把:“事已至此,倒不用咱们再动手了。” 孟白挠挠头,夫人这是啥意思? 不用她们动手,难不成这德川吉庆还能自己跳起来给自己一刀? 但夫人做事一向稳妥,夫人说行,那就一定行! 姜令芷朝孟白招招手:“来帮我把他扶到床榻上去。” “哦,好。” 孟白赶紧走过去,扶起烂醉的德川吉庆,把他扶到里头的床榻上。 德川吉庆方才还惦记着和美人共度良宵,可这会儿沾着床榻,竟是立刻就仰面朝天如一滩烂泥一般,鼾声如雷。 时不时的还嘟囔几句梦话,都是些一夜七次之类的豪言壮语。 姜令芷拉了把椅子,就在床榻不远处坐下了,孟白在她身后站着,幽幽地看着德川吉庆发愣。 半晌,她忍不住开口:“夫人,咱们在等什么?” 姜令芷却忽然笑了,寂静的夜里,她的笑声一声有些瘆人:“等他死。”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德川吉庆忽然开始发呕,他下意识地就要翻身呕吐。 也是,喝了那么多的冷酒,又吃了那么多的油腻荤腥,不想吐才怪呢。 但是他的四肢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了,就那么仰面朝天地朝着,愣是翻不过身来。 拼尽全力也只是腿脚扑腾了几下,那呕出的秽物,从他嘴角里淌出来,喉咙里,开始发出窒息的呜咽声。 门口的护卫听见这动静,立刻出声问道:“将军,您还好吗?” 德川吉庆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挣扎得更用力了。 姜令芷声音婉转地叫了几声,又故意高声哀求道:“将军~~您轻点呀~~” 外头的护卫便立刻识趣儿地不敢再说话了。 德川吉庆就这样挣扎了好一会儿,便再也不动了。 借着昏黄的月色,能瞧得见,他那已经涣散的瞳孔里,全都是不甘。 是啊,怎么会甘心呢? 这个一心想着打败青州,大雍大雍,让东瀛来占据大雍的江山社稷称王的男人,梦还未醒,就这么被自己吃不下的东西给噎死了。 真是活该。 第328章 她言而无信 又过了一会儿,孟白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夫人,他死了。可要放烟花通知将军?” 来之前,姜令芷和萧景弋便商量好了,待事成之后,放烟花示意。 姜令芷顿了顿,坐着没动:“再等等。” 等? 孟白歪了歪头,夫人说等那就等,现在还不是放烟花的吉时! 其实也没等多久,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便听见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开门。” 孟白立刻警惕。 姜令芷拉了她一把,伸手在唇边嘘了一把,而后指了指床榻,示意她将床帐上的维帐放下来,而后俩人躲在了维帐后。 这德川吉庆的床榻犹为大,躲十个人都不成问题。 就是 姜令芷伸手轻轻在鼻尖扇了扇,那呛死的醉鬼身上散发出一种酸臭异常的味道。 好在她很快就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继而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有一个人。 姜令芷轻轻松了口气。 小泉润二反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步一步地朝着床帐走了过去。 他心中微微有些奇怪,将军什么时候有拉床帐的习惯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又觉得不意外,定是那两个女子的主意,毕竟,他们大雍的姑娘一向在床笫间矫揉造作放不开。 算了,别想了,得赶紧把这两个祸患给除了才是,免得缠着将军醉生梦死,明日还不肯下令攻城。 如此想着,脚下并未停,已经走到了床帐边。 他一把扯开床帐,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活色生香的淫乱景象,而是一只突如其来的窝心脚,将他一脚踹出去一丈远。 小泉润二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觉得手腕一痛,匕首已经脱手,而后迅速扎在他的胸口。 孟白握着匕首,只要再多一丝力气,就能立刻捅破他的心脏。 小泉润二痛极,刚要叫喊,嘴里已经迅速被塞进一只小巧的茶杯。 姜令芷倒是替他出声了,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将军,饶命啊!” 外头的护卫听见屋里这种动静,自然不会进来查看。 有什么稀奇的,无非是这青州来的美人,接受不了将军和小泉副将一起享用了呗。 船舱中只点着一盏油灯。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有滋味。 不过现在的小泉润二可不觉得有什么滋味,他只尝到了血的滋味。 滑不溜秋的杯子被硬塞进嘴里,扯破了他的唇角。 口腔中满是鲜血的味道,可现在他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惊恐的他,轻声道:“放心,不会让你死的。等那位德川丰庆将军过来,会带你回老家哦。” 德川丰庆?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小泉润二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若是让德川丰庆将军知道,是他暗中投靠了丰臣宿吉,又是他怂恿德川吉庆前来攻打青州,那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先前有位德川家的副将,被丰臣家的女子蛊惑吸引,偷偷与那女子暗中见过几面,被德川丰庆将军知道了,就将那位副将当众剥光衣服,活生生将他的心脏刨了出来,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已经被污染了。 小泉润二越想越是绝望。 若是现在给他一把武士刀,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切腹自尽。 死了都比落在德川丰庆将军手里强啊。 这样想着,他几乎是立刻就撑着身子往上挺,想让胸口那把匕首彻底要了他的命。 不过显然孟白的反应比他迅速的多。 她迅速松开匕首的刀把,而后利落抓住他的肩膀,一个用力,将他两只胳膊卸了下来。 于是小泉润二还没来得及搞死自己,就痛得彻底晕死了过去。 姜令芷踢了他两脚,见他一点死动静都没有,才看向孟白:“好了,现在可以放烟花了。” 白日她就注意到此人了。 在和德川吉庆摇骰子时,这大殿中的男子皆是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唯有这位,看她和孟白时,带着满满的杀意。 此人比它自己的主子还有主意,不用多说,其中定然有猫腻。 果不其然。 不过,此人倒也有他的用处 孟白放了烟花,这些战船上的倭寇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是从德川吉庆的船上放的,而将军最信任的副将也在船舱里。 众人只当是将军此举自有深意。 却不知,他们今夜过后就彻底没了主将,如今,只剩灰溜溜滚回老家一条路。 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孟白也松了口气。 来的时候,夫人和将军说了,放了烟花后,第二日便会想法子派船来接。 现在她们只需要等天亮便是。 姜令芷想了想,指着床榻上的德川吉庆:“把他扔海里喂鱼。” 太臭了 如今就这么臭,若是再过几日,只怕会更臭。 德川将军可以不干正事沉迷美色不出房门,但臭味让外头的侍卫察觉到异常就不好了。 孟白点点头,利落地扯下床帐,趁着德川吉庆还没有彻底僵硬,用力将他裹成一团。 随后打开窗户,背着那一团东西,趁着夜色利落的跃上夹板,径直丢了下去。 隐约听到“咚”的一声响。 深海已经彻底将其吞噬。 及至天亮。 姜令芷和孟白靠在一起,闭着眼歇息。 隐约听到有挣扎的声音,二人同时睁开了眼。 就见昨夜已经晕死过去的小泉润二已经又醒了过来。 他胳膊被卸了,就只剩下腿能动,但是又根本没有撑不起自己虚弱的身子。 只能躺在地上呜呜咽咽的。 见到姜令芷醒来,他立刻面露哀求,嘴里呜呜呜地想要说话。 姜令芷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说你不想死?” 小泉润二立刻点点头。 他可以死在征战大雍的战场,死在追求自己崇高的理想的路上,但是绝对不愿意落在德川丰庆手中绝望地死去。 “好啊,我可以带你回青州,” 小泉润二立刻瞪大眼睛,仔细的听着。 姜令芷笑眯眯的:“一会儿,青州那边会派人来,你要告诉这船上的人,说是将军吩咐你,让你带我们一起过去青州谈判。另外,让你们的人不许到这德川吉庆的船舱中来。” 就算是萧景弋那边派人来,但她们离开这船,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然只怕外头那些倭寇起了疑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分明她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泉润二看着她的脸,只觉得浑身发凉。 就好像他们大雍的那句古话,面如菩萨,心如蛇蝎! 他后知后觉地偏头往床上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将军的踪迹? 将军又不会忍术,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他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青州送来的这两个妖孽,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但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呢? 照她们所说,德川丰庆很快就会从东瀛来接管这里的一切。 那他留在船上也是一死,还不如跟着去了青州,说不好,还有一线生机呢! 小泉润二立刻疯狂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姜令芷满意地笑了。 昨夜那番恐吓倒是起了作用了。 只不过,对这些天性卑贱低劣的倭寇,她可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不同意,那就现在死。 同意,那就晚会儿再死。 第329章 她还恩将仇报 青州那边的船来得很快。 小泉润二口中的杯子暂时被取了出来,嘴角的血痕也被擦去,胸口的伤也处理过,孟白还将他的胳膊也给接了回去。 除了有些虚弱,总算是勉强恢复了个人样。 姜令芷和孟白一左一右将他扶出了船舱。 小泉润二也照着方才姜令芷说的话,跟船上的护卫说,“我去青州瞧瞧,大雍到底想做什么。将军吩咐了,他昨夜累着了,这几日无事不要到他船舱中来。” “是。” 就这样,姜令芷和孟白带着小泉润二顺利上了回青州的小船。 瞧着离青州城越来越近时,不仅是姜令芷,小泉润二也松了口气。 至少,他捡回了一条命。 但往后,要如何在大雍生存呢? 想了想,他看向姜令芷,挤出一抹笑容,道:“你们大雍有句古话,叫知恩图报。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你们是不是也该报答我?” 他看似是帮着她们从船上逃回来,实则是帮着青州免于一场战事,他付出这么多,这些大雍人至少该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后半辈子能在大雍安身立命、衣食无忧! 姜令芷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你想要什么报答?” 小泉润二眼睛瞬间亮了,他就知道,这些大雍的人最是好说话了! 是以,他立刻开口道:“我要一处宽敞的宅子,要金银珠宝,还要有伺候我的奴仆,和保护我的护卫!” 姜令芷喔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又问道:“还有吗?” 但这话听在小泉润二的耳朵里,就好像是已经答应了。 他看着姜令芷,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着一抹淫邪:“我救了你,是你的恩人!你得以身相许陪我共度余生。” “以身相许?!”姜令芷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对大雍的文化了解很深。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另一句话。” 小泉润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朝着姜令芷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说看。” 姜令芷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恩将仇报。” 随即,孟白就又抽出匕首,抵上了小泉润二的脖颈。 小泉润二立刻就变了脸色。 他没有想到,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女人,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 他马上就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看在我帮了你大忙的份上,放我一马!” “不行哦。”姜令芷轻轻笑了。 对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值得相信,对卑劣无耻的倭寇更无道理可言。 小泉润二还想说什么,孟白已经迅速将他扯出船舱,一把将他摁在船边,手中的匕首迅速割断了他的脖子。 “”小泉润二清楚地感受到温热的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又落入大海。 他拼命地想伸手去堵住脖子上的窟窿,却终是徒劳无功,恐惧地感受着生机从自己体内一点一点流失。 孟白松了手,小泉润二再不受控制,一头栽进冰冷的海水中。 姜令芷就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 这等残暴又卑劣的倭寇小人,不配死在青州的土地上。 若非是中间隔着一片海,打过去实在劳民伤财,就冲这小小东瀛敢如此造次,非将其夷为平地,方显大雍天威。 船很快就回到了青州。 萧景弋和萧景明、方将军等人一直都在等着。 期间萧景明和方将军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们很想问问,萧景弋怎么能放心同意,让一个温柔安静的闺阁女子深入到倭寇窝里,刺杀一个残暴将军。 就连方将军的妹妹方姨娘得知此事后,也是忍不住心疼起姜令芷,为她掉了好几次眼泪。 但见萧景弋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们又实在不知从何问起。 姜令芷重新回到府衙的时候,就见萧景明、方将军和方姨娘在几人在屋檐下来回踱步。 一瞧见她回来,萧景明顿时眼前一亮,忙转身回去告诉萧景弋。 而方姨娘和方将军则赶紧迎了上来:“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方姨娘更是关心道:“夫人,您可还好?可有哪里受伤?” 同为女人,到底怜惜之心的,更别说,此人还是萧景明弟弟的夫人。 姜令芷冲她笑了笑,轻声道:“不必紧张,我无事。” 方姨娘这才点点头,忙把路让开,将姜令芷往屋里迎。 萧景弋就坐在那笑眯眯的看着她,语气温柔而又松快:“回来了。” 就仿佛她是出门去逛街了一样。 萧景明皱了皱眉,老四怎么能对自己的夫人这样说话? 这次深入到倭寇的船上刺杀,想想就惊险,景弋也未免太不关心自己的夫人了。 姜令芷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她摊了摊手,抱怨道:“饿死了,也不说给我做些吃的准备着。” 从昨日下午上了船到现在,她可是一口热乎的食物都没进口。 这会儿早饿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又笑:“马上就好,方才派船过去的时,已经让三哥的那位方姨娘准备着了。” 有吃的就行。 姜令芷满意不少,这才说道:“那位德川吉庆已经扔海里了,还有他的副将小泉润二也处理干净,这一仗,是打不起来了。” 萧景明和方将军对视一眼,皆是震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真的杀了? 听闻那位德川吉庆性情残暴,杀人成性,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尸骨无存了? 萧景明忍不住看了姜令芷一眼,这位四弟妹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如此想着,他上前一步,郑重地朝着姜令芷拱手作揖:“四弟妹虽为女子,却胆识过人本领通天,只身入虎穴,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作为青州的父母官,替青州百姓谢过你的恩德。” 姜令芷来不及避开,只得受了这一拜,赶紧伸手扶了萧景明一把:“三哥,您快别这样说。这件事追根究底是因我而起,差点连累了萧国公府和青州百姓,于公于私,我都该尽心尽力。” 说到这,姜令芷不免有些无奈。 上京的世家大族之间实在是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开始,她也没想过会和荣国公府斗到如今这种地步。 可转念又一想,或许,从一开始周慧柔帮着灵舒将她诓骗进瑞王府那只雪虎洞穴中时,一切的仇怨就已经注定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反正人生在世,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萧景明又想说些什么,萧景弋开口了:“好了,一家人不必分得这般清楚。” 萧景弋温声道:“等再过几日,德川丰庆来把东瀛那些人带走,咱们便回上京。” 萧景明只得点点头:“既然景弋这么说了,我这个做三哥的,就不再跟你二人客气了。” 话音刚落,外头又响起方姨娘的声音:“饭已经摆好了,先去用饭。” 于是屋里几人又挪到了饭厅去。 一桌子菜香气扑鼻,叫人食欲大开。 再加上解决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凑趣儿的话。 氛围倒是很好。 直到方姨娘笑眯眯地说了句:“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萧景明的任期也满了,这一次会带她回上京。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青州,要去上京呢。 她既期待又惶恐。 期待的是跟在萧景明身边三年,终于要见一见萧景明的家人长辈,过了明路了。 惶恐的是她知道萧景明早有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也旁敲侧击地打探过,从萧景明的态度可以瞧出来,他对那位妻子倒是很敬重的。 就是不知道那位主母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妾室。 唉。 而姜令芷同样也想到了赵若微。 听二嫂顾氏说过,萧景明和赵若微感情一直不错。 等萧景明见到赵若微的惨状,又得知是她将赵若微害成这样的,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还有赵若微那惊世骇俗的身世,萧景明又要如何自处? 萧景明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喝了一杯热酒,眉宇间舒展了几分,“待青州这边的事彻底了结,咱们也该回上京过年了。” 第330章 等他回上京 姜令芷沉默了。 萧景弋看了她一眼,便只她在想什么。 他伸手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怎么能怪她呢。 那些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她身上。 她从嫁进萧国公府,到被迫换亲嫁给他,到如今被迫反抗。 从始至终心心念念盼着的,不过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总有不长眼的人从中作梗。 若是反抗也是错,那这时间哪还有公道可言? 等回了上京,若是三哥对此事有任何不满,只管冲他来便是。 一顿饭吃得酒酣耳热,萧景弋没忘了提笔写一封战报,将青州这边的情形告知了佑宁帝。 佑宁帝看着送上来的战报,看得忍不住大笑一声:“景弋不过微微出手,就平了这场战事!朕心甚悦啊!” 曹公公陪着笑道:“这萧将军不愧是皇上您亲封的战神将军,真是有勇有谋智计无双!” 是啊! 景弋到底是个有本事的! 大雍还是需要这样的武将的,哪怕是太平盛世,也得有个定海神针在跟前放着。 佑宁帝心里这般想着,就又觉得,前一阵倒是因着瑞王的事,有些冷落他了。 得再给个甜头拉拢一番。 他略一沉吟,便道:“朕记得,库房里有上好的虎骨,待景弋回京后,你亲自给他送去。” 曹公公忙笑着应了一声。 顿了顿,又轻声说道:“皇上,那萧国公府那边” 萧景弋和姜令芷赶赴青州那日,太子李承祚就从荣国公府搜出了一些通敌的信件。 荣国公自然是不肯承认的,又信誓旦旦地坚称,自己是被萧国公府陷害的。 李承祚便问为何要攀扯萧国公府。 荣国公便立刻说,是萧景瑶暗中告诉他的。 说萧景瑶在萧国公府发现了蛛丝马迹,真正通敌卖国之人是萧国公,恳请皇上下旨查抄萧国公府。 已经过了一日了,这件事还在僵着。 荣国公在大牢中不停地喊冤,甚至绝食明志。 而萧景弋正在青州抵抗倭寇,无论如何,也不适宜在这种情况下查抄萧国公府。 佑宁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战报:“罢了,吩咐下去,叫荣国公安生些。萧国公府那边也叫人看着些,等景弋回到上京再说。” 曹公公一愣,还是立刻道,“是。” 这通敌卖国之罪,这一次,不是落在荣国公府头上,就是萧国公府头上。 只是…… 皇上派人去把萧国公府围起来,未免还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萧国公府外头围了一圈禁军。 是太子李承祚亲自安排的。 又到府上跟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解释了一番。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倒是没有多意外。 早在发现那些武器图样式,萧国公就知道此番被景瑶拖下水。不会这么轻易脱身。 如今只是被禁军围着,没有直截了当地抄家,就已经算好的了。 “国公爷,皇姑母放心,不过是走个过场,” 李承祚诚恳道:“景弋在青州那边一切顺利。此事他心里有数,回来时定然会带着些证据,到父皇跟前说清楚,外头这些人便能撤下了。” 虽说他是太子,但自小就跟萧景弋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在宁皇后的教导下,对这位姑母也甚是亲近敬重。 是以,他对萧国公府并不藏私。 萧国公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沉浸在浓浓的自责中。 他总觉得,若不是他当时提议把景瑶这个女儿给接回来,府里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而萧老夫人则是讥讽地哼了一声,走个过场? 佑宁帝能下令让禁军围了萧国公府,便已经在心里对萧国公府起了疑心。 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自己庇护的幼弟了。 这些年,她越发看的清楚,所以除非必要,并不进宫去,甚至也不会在人前露面。 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她时,想起从前佑宁帝的软弱。 对着李承祚,萧老夫人不想捅破这层难看的窗户纸。 她挤出一抹笑容:“承祚,皇姑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是等几日罢了,算不得什么。” 可到底还是心凉。 从前会害怕地躲在她怀里哭的少年,如今也能毫不在意的对她刀剑相向了。 第331章 天子怎么会有错呢? 李承祚叹了口气,郑重道:“皇姑母,侄儿回去后,会将府里的情形,跟父皇说明。这几日景弋不在,侄儿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您的。” 萧老夫人摆摆手:“不用,我在府里一切都好。你如今是东宫太子,你忙你的便是。” 李承祚眼神一闪,笑了:“不妨事的,侄儿近来倒也不忙。” 萧老夫人皱了皱眉。 这临近年关,朝廷上下不是最忙的时候吗? 盘点一年到头的大小事宜,安排明年来年一整年的公务,他一个东宫太子,怎么会不忙? 要知道,承祚一直是个好孩子,更是位德才兼备的好储君。 他处理政事一向清明,近来也没听说他犯了什么错处,亦或是惹怒了佑宁帝,怎么会忽然坐起了冷板凳? 倒是那皇帝,近来总是有些意气用事,昏招频出。 想到这,萧老夫人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盯着李承祚问道:“你母后近来可还好?” “母后也好着呢,”李承祚笑道,“父皇把年节的事情都交给了仪妃去打理了。母后倒是有闲情逸致开始练字了。” 仪妃? 萧老夫人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萧国公送进宫里的那位孙女,周慧柔。 才刚进宫是还是仪贵人,这才不到三个月,便是仪妃了。 位份升得倒是真快。 萧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那蛊虫快将佑宁帝的脑子给吃光了,如今倒是越发的色令智昏。 不过听着太子这说话的语气,以及宁皇后那不甚在意的态度,想来,自是有应对之策。 故而,萧老夫人只是轻嘲了一句:“这荣国公府的姑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造化。” 李承祚笑了笑:“是啊,造化弄人。” 母后打从嫁给父皇起,便是中宫皇后,执掌六宫多年。 一个小小的宠妃,不足为惧。 母后在意的,还是父皇的态度。 只要父皇不会动他这个储君的位置,母后什么都不在意。 但他做儿子的,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那等宵小之辈,胆敢伤母后的心呢? 李承祚回宫后,便先去养心殿向佑宁帝汇报萧国公府一事。 “父皇,”李承祚语气温和而又恭谨,“萧国公府那边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佑宁帝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问了一句:“你皇姑母可有说什么?” 李承祚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角。 父皇这是知道自己行事不妥了? 就那么明晃晃下旨让禁军把萧国公府围了,可有想过,满朝文武看在眼里,会如何想? 萧景弋尚且坐在素舆上,就已经请战赶往青州平乱,而萧国公府不过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被严加看管。 父皇还真是,生怕寒不了满朝文武的心呢。 但是天子又怎么承认会自己有错呢? 是以,李承祚只是道:“皇姑母说,兹事体大,父皇此举公私分明,十分妥当。” 佑宁帝那一丁点的不自在立刻就消散开了。 他就知道,皇姐总是大局为重,关心他、理解他身为天子的难处。 就像是多年前,皇姐为了大雍的安危,自请去羌越和亲一样。 想到这,佑宁帝心中多了几分怀念。 等这件事查明,若是和萧国公府无关,他自会好好补偿皇姐的,连同过去这么多年的刻意疏远,一并补上。 他冲着李承祚摆摆手,关切了一句,“好了,天寒地冻的,你快回东宫去。” “是。” 李承祚走出养心殿时,就见殿前忽然跪了个女子。 刚晋位仪妃的周慧柔素衣脱簪,就在这漫天大雪里,跪在养心殿外替荣国公求情。 进宫不过三个多月,她就一路从仪贵人升到仪妃,这是当初连周贵妃都不曾有过的盛宠。 仪妃自然是摸透了佑宁帝的心思。 她知道佑宁帝很吃女子才情过人、柔弱可怜这一套。 她的容貌本就有五分像年轻时的周贵妃,再加上她刻意收起从前天真直率的性子,小意温柔地逢迎。 佑宁帝更是对她宠到了骨子里。 甚至纵着她胡闹,在她生辰那日照着民间娶妻的方式,又跟她拜了一次天地。 这一次,更是将办年节这样的大事交给了她。 后宫众人也惯会见风使舵的。 虽说宁皇后才是正儿八经中宫皇后,但能哄得和皇上拜堂成亲的女子,又怎会是池中物? 皇上是天下之主,他愿意喜欢谁,自然就能捧谁往上走。 再者说,那梧桐宫,可不是凤栖梧桐的梧桐吗? 但这一切虚荣对仪妃来说,都比不过荣国公府的安危。 她在深宫,祖父刻意不让人把外头的事情告诉她。 等她知道时,才发觉曾经在上京赫赫威名荣国公府,如今竟然已经快要分崩离析了。 她敬重的父亲先是落入泥潭惨死,后又被山石砸得尸骨无存。 一辈子体面端庄的母亲也被休出了荣国公府。 权势滔天的祖父和心思单纯的哥哥,也在这数九寒天的气候中,被关在冰窖一样的大牢中。 而这一切,追根究底,都怪姜氏那个贱妇!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瑞王府那只雪虎没能咬死她? 等荣国公府扛过这一遭,她定会亲手处置那个姜氏,非要将她砍断手脚做成人彘不可! 但现在,仪妃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模样,看了李承祚一眼,就别过头去,冲着养心殿哀声道: “皇上,臣妾的祖父年事已高,如今这通敌案尚未查明,求您看在我祖父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先放他出大牢,准许他回府等候查明真相。” “皇上,臣妾不求您网开一面,臣妾只求您一视同仁,我祖父,和萧国公一样,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呀!” “皇上,臣妾求您只要您答应臣妾所求,臣妾愿往后余生吃斋念佛,替皇上祈福!哪怕是回到感业寺修行,再也不见皇上,臣妾也愿意” “皇上” 李承祚没有再听下去了,他淡淡地收回视线,朝着东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332章 整个后宫都不会再有孩子的。 而佑宁帝却是坐不住了。 仪妃虽然是关心自己的祖父,可她说的也有道理啊! 做皇帝的,哪能厚此薄彼呢? 至少明面上不可以。 通敌一事如今尚未有定论,荣国公和萧国公更是各执一词。 但萧国公府上下没有下狱,那荣国公府其实也没有必要放在大狱里关着。 是以,他几乎是立刻就起身,快步出了养心殿。 看到仪妃跪在雪地里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几乎是立刻就心疼了。 “快起来,” 佑宁帝几步上前,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仪妃身上。 又扶着她起身:“下着大雪有什么话叫下人通传一声便是了,非要把自己冻成这样。” 仪妃一把就抱住了佑宁帝的腰身,整个人像株藤蔓似的贴在他怀里:“皇上,臣妾不敢,臣妾害怕您会因为祖父的事情,厌了臣妾,臣妾哪里还敢恃宠而骄” “说什么傻话?”佑宁帝怜惜不已,一把抱起仪妃就往养心殿里去,一边安抚道:“朕最喜欢柔儿了。” 仪妃瞪着泪汪汪的一双眼:“可是皇上,我祖父和哥哥还在大牢里呢。” 佑宁帝转头就吩咐曹公公:“放他们先回府。” 曹公公听得一阵心惊,唉哟,皇上这是怎么了? 这萧国公府和荣国公府能一样吗? 那荣国公通敌一事,可是有太子搜到的书信为证啊! 而那萧国公府,完全是被荣国公攀咬,实在是无妄之灾! 怎么能因为仪妃跪一跪,哭一哭,就完全罔顾事实呢。 但无论如何,皇上的话便是圣旨。 他道:“是,奴才这便去传旨。” 曹公公出去后,仪妃还是紧紧地依偎在佑宁帝怀里,一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情形。 佑宁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好了,好了” 仪妃满脸依恋地看着佑宁帝,却不知为何,忽然又开始掉眼泪。 佑宁帝皱起眉头,已经下旨放了荣国公和周渊回府了呀,还有什么伤心的? 他耐着性子哄道:“这又是哭什么?” 平心而论,他对仪妃的确很是宠爱。 宫里从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仪妃的容貌姿色也不算是上等,但她带给他的感觉却是独一份的。 仪妃在很大一种程度上,代替了周贵妃的位置,也抚平了周贵妃背叛他的愤怒之感。 还有,她原本是自己儿子的未婚妻,现在却躺在他的怀里掉眼泪。 这种禁忌之感,实在是有些刺激。 如此想着,佑宁帝不免心头一热,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只管说便是,朕给你做主。” 仪妃的手,轻轻抵在佑宁帝胸口,满眼深情地望着他:“皇上待臣妾太好了,可臣妾实在是德不配位” 说了半天,佑宁帝总算是听明白了。 仪妃胆子小,觉得位份升的太快了,怕被后宫妃嫔说闲话,所以想要一个孩子。 真是的,这有何难? “爱妃如此邀请,朕实在盛情难却。” 仪妃被迫承受着。 她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大氅,眼睛直直地望着养心殿的房梁,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的确很需要一个孩子。 比起弄死姜令芷,她有更要紧的事。 祖父跟她说过,进了宫便要有志气。 要争宠,要有孩子,要入主中宫,要让荣国公府和皇权世世代代绑在一起。 彼时坤宁宫中,宁皇后正在逗弄小皇孙李赢。 李承祚和太子妃温氏则坐在一旁喝茶。 李承祚和太子妃温氏成婚也有三年了,膝下有个刚满两岁的小皇孙。 小小的人儿可爱至极,话都还说不清楚,就能把宁皇后逗得哈哈大笑。 “赢哥儿真是可爱,”宁皇后爱怜地捏捏他的小脸蛋:“再叫一声皇祖母听听。” 李赢奶声奶气地又喊了一声:“皇嘟母!” 李承祚皱眉更正他:“是皇祖母。” 李赢歪了歪脑袋,认真学习:“皇嘟母!” 李承祚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儿子有点蠢。 宁皇后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呢。” 李承祚:“” 怎么能当着这臭小子的面,拆他的台呢? 莫非,这就叫隔辈亲。 温氏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跟着笑了笑。 忽然一道冷风袭来,冲散了大殿里的热气,她蹙眉望过去,见是宁皇后的心腹良嬷嬷,正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 见着太子和太子妃,良嬷嬷行了个礼。 又赶紧到宁皇后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随后宁皇后便点点头,放下李赢,看向太子和太子妃,下了逐客令:“本宫还有事,便不留你们了。” 李承祚和温氏对视一眼,知道良嬷嬷跟皇后娘娘汇报的,是要紧的事,忙起身应道:“是。” 随后,便带着李赢回了东宫。 良嬷嬷这才着急道:“娘娘,梧桐宫那位,此刻正和皇上在养心殿太医院那边说,那位近来一直在喝调养身子的药,若是此举有了子嗣,只怕皇上要封她做贵妃了呀!” 如今才刚封了仪妃,便已经领了办年节的差事。 若是做了贵妃那还了得? 要知道,从前那位周贵妃,便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从宁皇后这里分走协理执掌六宫大权,甚是得意放肆。 而宁皇后听完良嬷嬷的话,脸上闪过一抹冷色。 青天白日,佑宁帝就和宫妃在养心殿白日宣淫,当真是不成规矩体统! 但很快,她就又恢复如常。 他是皇帝,规矩体统还不都是他说了算的。 她轻声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必再像本宫汇报了。” “可是娘娘,”良嬷嬷忍不住又劝道:“奴婢知道您不在意恩宠,但咱们还是得防着些呀,若是仪妃怀上子嗣” 不等她说完,宁皇后就笑了:“她不会有孩子的。” 整个后宫都不会再有孩子的。 第333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荣国公和周渊到底还是出了大牢,回了荣国公府。 满朝文武揣摩着佑宁帝的心思,一时倒是不敢轻易站队。 除了御史台那帮头铁的御史,他们仍在坚定不移地上奏弹劾荣国公。 却也被佑宁帝一句等青州战事结束再议,给不轻不重地挡了回来。 可这样一来,萧国公府却被连累得不轻。 原本,满上京都是传扬荣国公府通敌的一事,百姓们对荣国公府那是愤怒不已。 可现在,佑宁帝对萧国公府和对荣国公府是一样的动作。 于是有好些不知情的百姓,开始连萧国公府也一起骂了起来。 萧国公本就身体不好,这下更是被气得一病不起,整日唉声叹气的。 萧老夫人大手一挥:“关起门来,就当听不见罢了。” “是。” 二夫人顾氏的身子如今已经很重了。 虽说胎像很稳,府里的牧大夫也经常来给她把脉,但她还是忧心不已。 她并不忧心府里过不了这一关。 她更忧心玥儿的亲事。 上回姜川下了帖子来府里时,便是正经地带着官媒,来替姜浔和萧玥议亲的。 两个孩子既是都愿意的,做长辈的便没有太多的意见,一切照着规矩和流程来。 纳彩、问名都已经妥当,如今已经到了纳吉这一步。 将两个孩子的八字庚帖放在双方祠堂中请示吉凶,若是没有不妥,便算是初步定下了亲事。 今日,便是两家约定好,姜家要来萧国公府送纳定文书的日子。 可如今萧国公府如今身陷囹圄,也不知道姜家对此到底又会是个什么态度。 顾氏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的玥儿,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可就是在亲事上,怎么就这么难? 但萧玥却很是淡定,事已至此,成与不成都强求不来。 姻缘一事,自是天定。 顺其自然便是了。 她甚至还能反过来哄顾氏高兴:“阿娘,那我往后就少吃半碗饭,辛苦您再多养我几年!” 顾氏听得哭笑不得,这偌大一个萧国公府,还能供不起她一个姑娘家吃喝?! 可萧玥的意思,她却也清楚。 罢了,罢了,纵然是天不遂人愿,那也别为难自己。 她的玥儿就算是一世不嫁人,府里也不是养不起! 至于姜二公子或许,还是缘分不到。 但姜浔可就不这么想了。 顺其自然? 那是退缩者的托词! 他和萧玥能走到今日,靠的是二人一步一步朝着彼此靠近。 说是今日要去送纳定文书,那别说是萧国公府被进军围起来了,便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去。 他一大早的拿着纳定文书到府衙盖了官印,然后回来就催着姜川出门。 姜川蹙了蹙眉,忍不住骂道:“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对着镜子瞧瞧,你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矜持?”姜浔不服气道:“爹,你当年追我娘的时候怎么不矜持?” 他用着不服的语气,下巴却抬得高高的,仿佛在说,你看,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气的姜川差点没忍住,想照着他那张脸揍上一拳。 只是儿子太像魏岚,他到底没能下得了手。 姜川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好了,走。” 结果还未走到大门口,姜老夫人就拄着拐杖紧赶慢赶地追了过来,大喊一声:“站住!管家,叫人把大门关上,今日谁都不许去萧国公府!” 原本,姜浔没娶成楚兰君,她这个做祖母的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后来,楚兰君进了宣王府做妾,姜浔又和萧国公府的姑娘议亲,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如今,萧国公府搞不好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个时候还去送什么纳定文书? 那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姜浔回头看了姜老夫人一眼,到底顾忌着她是长辈,只冲着管家道:“小爷我今日就是要出去萧国公府,我看谁敢拦?” 府里的管家也很是为难:“老奴也拦不住呀!” “”姜老夫人气的没法,又上前一步,就看着姜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姜川,当年,你为了那个魏岚,惹下多少祸事?如今,你让姜浔也走上你的老路?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 姜川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反问道:“什么祸事呢?” 姜老夫人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倒也没什么祸事。 魏岚留在大雍是经商天才,若真去了羌越,却也不过是一个美丽而又精致的摆件罢了。 但就算如此,姜川娶了她,也是背负不尽的骂名啊! 那万一萧国公府卷进通敌案中洗不脱自己,何苦让姜浔自毁前程呢? 今日她无论如何得拦着,绝对不能让他们出门! 僵持了一会儿,姜川忽然就有些不耐烦:“萧国公府不会有事的。” 姜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去:“就算是无事,那也不吉利!这就是天意,这桩姻缘老天爷都不同意的!若是今日你们非要出门,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姜川慢条斯理地笑了:“请。” 姜老夫人气得脸色煞白,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口不择言地骂道:“你怎能如此狠毒?我是你娘啊!你怎么能如此咒我?你不孝” 姜川看都没在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姜浔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 唉,父亲和祖母的相处方式,这么多年了,从未变过。 父亲像是恨极了祖母,却又碍于亲情,不得不好好供养这祖母。 而祖母却总觉得只要打着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名义,便能肆意插手任何事。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像是打结和解结,难免有摩擦和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可父亲和祖母却像是不停地在原先的那个结上打上更多的死结。 姜川和姜浔离开后,姜夫人忽然有些站不住。 她歪倒在身边的心腹嬷嬷身上,眼泪扑簌簌地流个不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在恨我我不过是想要魏岚生个姑娘,哪知会害了她的性命啊?我也是为了姜家好啊” 但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姜家发生的这点子事,很快传到魏锦的耳朵里。 她似笑非笑地评价了一句,“我这位姐夫,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这么疯。” 她的属下阿明又道:“夫人,那萧国公府如今还有禁军围着,也不知道姜大人这纳定文书能不能送得到。” 魏锦又是冷笑一声:“哈,荣安还真是活该。以为背叛了羌越,背叛了拓跋玉,回到大雍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吗?最是无情帝王心罢了!” 阿明又问:“那咱们可要添一把火?” 魏锦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急,令芷还在府里呢。”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来,她和荣安的帐也不急于一时。 第334章 天意 萧国公府。 萧老夫人正在喂萧国公喝药。 府里的管家前来传话:“老夫人,姜尚书带着姜二公子在大门口求见,说是来送和大姑娘的纳定文书。” “嗯?” 萧老夫人手上一顿,不免有些意外,萧国公府如今人人喊打,还有不识时务的人凑上来呢? 但很快,又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 姜川啊。 他这种行事全凭喜恶又固执己见的人,闹出什么幺蛾子都不意外。 他当年为了魏岚闹得人尽皆知,哪怕背负骂名,又被贬斥到通辽,也甘之如饴。 今日轮到他儿子娶亲,他又怎么会在意萧国公府是不是涉嫌通敌,亦或是被皇上冷待。 “请他到前厅去,”萧老夫人转头吩咐管家,“去请老二一家先过去,待国公爷喝完药,我随后就到。” 管家忙应下,随后去各处传话。 萧国公似是有话要说,被药呛得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一把抓着萧老夫人的胳膊,急声道:“别,别” 他想说,府里如今这个情形,定亲的事就暂且缓一缓,过几日等过了这场风波也来得及。 知道姜家有这份心就够了,别平白再将姜家给拉下水。 夫妻这么多年,萧老夫人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国公的手背, “姜川那犟种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了,当初他为着令芷和萧宴的婚约求到你我跟前,这份情谊他定是在心里记着的。今时今日,萧国公府落了难,他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说到这,萧国公一时也有些沉默。 当初,姜令芷和萧宴的婚约,是萧国公和姜太傅年轻时酒醉耳热时定下的。 一开始,也没人将这话当回事。 直到萧国公跟随佑宁帝出征羌越,立下大功被封为国公,姜老夫人才起了心思,巴巴地念叨起这桩亲事。 姜老夫人膝下只有姜川一个儿子,为了逼儿媳魏岚生个姑娘攀上萧国公府,就给魏岚下了药, 七个月后,魏岚早产生下了女儿姜令芷,却也因此难产丧命。 也正因为如此,姜川和姜老夫人之间的母子之间关系彻底恶化。 才刚出生的姜令芷也被送到乡下不闻不问。 但姜老夫人仍不死心。 又怂恿着自己的侄女楚软芸趁着办丧事进了姜川的屋子,做了姜川的继室,又在姜家的旁支中收养了个姑娘,便是后来的姜令鸢。 姜老夫人更是在所有能宣传的场合,都要提一嘴姜家的嫡女姜令鸢和萧国公府的嫡孙萧宴有婚约。 虽说这桩亲事当初不过一句戏言,但萧国公是性情中人,姜家如此在意,他也没有断然撇清的道理。 也算是默认这门亲事。 直到两年前。 姜川寻了个机会,来了趟萧国公府。 见到萧国公和萧老夫人,便开门见山地说亡父托梦,问孙辈的婚事。 当时的萧国公还以为姜川此意是要替姜令鸢和萧宴早日定下婚期。 谁知,姜川却说,他亲生的嫡女姜令芷一直养在乡下,还望萧国公看在已故姜太傅的面上,替嫡出的孙辈履行婚约。 萧国公当时听了这话,还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姜川这人怎么跟有病似的? 这满上京都知道魏岚当初是怀了一对双生子难产死的,谁都以为是胎死腹中,一尸三命。 谁曾想,他居然把唯一活着的亲女儿给扔在乡下,十几年都不管不顾的。 就算是怕触景生情,那怎么又忽然想起来关心女儿的婚事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但姜川横竖就只有一句话,亡父托梦,不敢不从。 萧国公当时就气得拍桌子。 怎么着,姜川这老小子当他是武将,脑子定然不好使,好忽悠是吗? 还是萧老夫人安抚住了萧国公。 既然是魏岚的女儿,这桩婚约她自然是认的。 不过她倒也没急着立刻就答应姜川,当即便叫来老大一家和萧宴,问他们的意思。 当时她还想着,萧宴和姜家那个养女一直走得近,若是老大一家要娶姜令鸢,她正好让景弋娶令芷。 景弋可比萧宴靠谱一万倍。 可萧景平郑重地表示,既然如此,自然该拨乱反正,让孙萧宴娶姜尚书的嫡女。 萧老夫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是以,姜令芷才被接回上京,一年后又名正言顺地嫁进萧国公府。 萧老夫人现在提起这桩事的意思,萧国公自然也清楚。 当时的姜川虽然是假借亡父托梦,可他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才求到他们跟前的。 如今已是左相的姜川在大张旗鼓地来送纳定文书,站边萧国公府。 何尝没有还人情的意思。 更何况,姜浔那小子和玥儿那丫头,也当真是两情相悦。 萧国公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既如此,扶我起来去前厅,咱们府上也全了这下定的礼!” 萧老夫人嗯了一声,立刻吩咐下人进来给萧国公更衣。 她起身出了屋子,站在廊下,看着漫天大雪,一时间有些晃神。 其实后来,姜川又找过她一次。 姜川只说了一句话:“,魏锦还活着,她以为,令芷是她的女儿。” 只这一句,萧老夫人便明白了。姜川苦心孤诣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魏锦当日找上魏岚时,魏岚的身子才刚七个多月。 对于魏锦的请求,魏岚一开始是答应的。 到底是她的亲妹妹,又是替她和亲羌越之人,魏岚于情于理都觉得该帮这个忙。 但魏锦却等不及了。 她的孩子已经快满月了,她担心等魏岚足月生产时,快四个月大的婴儿和刚出生的婴儿放在一起容易被看出来。 于是她便怂恿彼时住在姜家的楚软芸,将魏岚的安胎药换成了烈性催产药。 等魏岚发作时,她又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交给了姜家提前找来的奶娘许芬,以便倒是谎称魏岚怀的是双生。 可偏偏天意弄人。 魏岚难产了一天一夜,早产的女儿活了下来。 可魏锦那快满月的女儿却因为奶娘许芬的疏忽冻了一天一夜,高烧病死了。 第335章 求你了爹,别把我的婚事搞黄了! 魏岚并不是什么圣人。 她可怜妹妹那个枉死的孩子,却更心疼自己拼死生下的女儿。 她深知姜家内宅四面透风,担心魏锦若是知道真相,会心存报复,女儿在姜家活不下来。 故而才将计就计,让姜川谎称厌恶极了害死妻子的女儿,让许芬把孩子抱去乡下。 好让魏锦以为,活下来的是她的孩子,她反倒会把孩子给养大。 姜川很不舍。 爱妻拼死生下的女儿,皱巴巴的小人那么软,他连抱都不敢抱一下,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 可他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敌在暗我在明,纵然日防夜防,却也只怕有疏忽的那一刻。 他赌不起。 所以便答应了。 魏岚躺在他怀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指挥着年幼的姜泽抱起襁褓中的令芷扔到院里的水缸时,他心都要碎了。 却还是冷眼旁观,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就这样骗过了魏锦之后,为了不露出破绽,他甚至佯装不知催产药的事,一直容忍害死魏岚的楚氏留在姜家。 可令芷渐渐长大,姜川又开始怕。 他怕魏锦会给令芷灌输不该她背负的东西。 才想着把她接回上京,哪怕是嫁给萧宴这个不靠谱的浪荡子,至少也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 萧老夫人又何尝不怜惜这个孩子。 魏岚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看到姜令芷,就想起当年的飞扬洒脱的魏岚。 难怪有故人之姿,不愧是故人之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日姜令芷愤怒之下要灵堂换亲改嫁景弋时,她一开始不答应,是真的心疼她。 后来见萧宴实在是不像话,才放下狠话,绝不会给令芷放妻书。 让令芷生是萧国公府的人,死是萧国公府的鬼。 至少魏锦的手,还伸不到萧国公府来。 想到这,萧老夫人神色不免有些沉重。 在羌越七年,她和魏锦也算是朝夕相处。 是以,魏锦行事的风格,她一看便知——青州战事送到上京那一日,关于荣国公府通敌的谣言四起。 “愤怒的百姓”自发地把荣国公府团团围住,不让荣国公有任何自救的机会。 借刀杀人,是魏锦最擅长做的事情。 她足以确定,魏锦已经在上京了。 其实一开始,她和魏锦在羌越也算是相依为命。 羌越的国君拓跋玉,在发现来和亲的两个女子都不是魏岚时,很是愤怒,当即便又要起兵。 只是他初登基,便为个女人起兵大雍,如此劳民伤财之举,惹的满朝文武十分不满。 甚至纷纷以辞官相要挟,让拓跋玉不要再色令智昏。 故而拓跋玉才不得不暂且忍了下来。 是魏锦凭着与魏岚八分相似的容貌,三分相似的性情,一点一点拢住了拓跋玉的心。 又花了几年时间,挑拨后宫那几位宠妃互相斗得死去活来。 后宫和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后妃犯了错处,拓跋玉也找到理由,废了前朝那些当初反对他的权臣。 魏锦斗赢了,成了皇后。 拓跋玉也扶持了自己的势力。 这一次,他再要为了魏岚起兵大雍时,朝堂上已经几乎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萧老夫人在拓跋玉的后宫并不受宠。 可这一次前朝讨伐大雍的声音实在是沸沸扬扬,叫她想不知道都难。 所以,她悄悄地给佑宁帝写了一封信,提醒他早做准备。 五年了,大雍早就不是从前的大雍了。 佑宁帝御驾出征,讨伐羌越,彻底灭了羌越。 佑宁帝是打算把萧老夫人和魏锦都接回大雍的,可魏锦却跟着拓跋玉逃了。 萧老夫人知道,魏锦一定是恨她的。 从前在大雍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好不容易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却被她一封信,害得镜花水月一场空。 但人各有立场,她始终是大雍的。 让她眼睁睁看着大雍的百姓因为战事陷入水深火热中,她做不到。 所以,恨就恨。 她从来就没有怕过。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缓缓收回思绪。 随即便听见一道还有些虚弱的嘶哑声:“走,也不好让咱们得姜相爷等太久。” 萧老夫人点点头,扶着萧国公朝前厅去。 二老爷萧景晖和顾氏想到府李的事,有些欲言又止。姜川倒是神态自若,开始拉起了家常。 不过他显然很不擅长做这种事。 因为他一开口,便冲着萧景晖说道:“二老爷,我府上新得了两盆绿菊,回头叫人给你送来。” 萧景晖一时就有些讪讪的,还赏菊?他这辈子都跟菊花不共戴天! 但是瞧着姜川一脸诚恳的样子,他也不好泼冷水,硬着头皮道:“多谢姜相爷好意。” 姜浔忍不住扯了扯姜川的衣袖,小声道:“爹!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川对姜浔的提醒不置一词,倒是又冲着顾氏说道:“二夫人,咱们往后便是亲家了。我这女儿唤你二嫂,儿子唤你岳母,咱们还真是亲上加亲。” 说罢,他还笑了两声,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妙了。 顾氏一向是个爱说爱笑的圆滑之人,但姜川这话还是成功的让她不知该如何接。 只得假笑道:“啊?呵呵还真是呢” 姜浔听得两眼一黑。 他扯着姜川的衣袖,郑重道:“爹!我求您住口!” 上回来国公府时,带着官媒,媒婆一张嘴,倒也不用他们说些什么。 可这次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爹平时总是很冷漠,也不跟那些同僚私下往来,更是尽量不多说一句废话。 他爹分明是假装高冷,来以此掩盖不会跟人寒暄交际的真相啊! 姜川瞥了姜浔一眼,对姜浔这种不敬亲爹的态度很是不满。 怎么了,他的玩笑难道不好笑吗? 这二老爷和二夫人分明笑得很高兴啊! 也幸好萧国公和萧老夫人来得及时,才解救了前厅中这尴尬氛围。 屋里众人都忙起身相迎。 萧国公乐呵呵地一拱手,冲着姜川道了声:“姜相爷!” 姜川立刻侧身避开,拱手回了一礼:“国公爷抬举,实在不敢当。” 正当姜浔放下心来,觉得姜川终于不乱讲话时,姜川又认真道:“今日到府上,乃是为了犬子下定一事,并非为了公务,国公爷随意些便是,不必讲这些虚话。” 姜浔:“” 求求你了爹,别说话了,别把我的婚事搞黄了! 第336章 世上只有一个你 萧国公当然不会和姜川计较这些。 这老小子说话不中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便依着姜相爷所言,”萧国公虚弱地靠在圈椅中,神色还是高兴的,“照着规矩来便是。” 姜川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便将纳定文书交给管家。 管家将纳定文书先拿给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过目之后,又拿给二老爷萧景晖去瞧。 萧景晖和顾氏凑在一起,看着上头白纸黑字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 患难见真心。 这桩婚事算是定下了,只待接下来商议好下聘的日子,成婚的日子,各自准备男婚女嫁的之事了。 姜浔就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眼神却时不时地望向萧玥,偶有几次,萧玥也望向他,二人视线交汇时,皆是一阵脸红耳热。 萧老夫人笑了一声:“玥儿,院中的绿梅开了,你带二公子去瞧瞧。” 到底是年轻人,在这里拘着他们倒也无趣。 萧玥点头应下,看向姜浔,姜浔眼睛亮亮的,立刻就起身跟了上去。 既然这下定的事已经妥了,姜川便收起了寒暄的样子,又变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看向萧国公,视线又缓缓转向萧老夫人,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但萧老夫人却很能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声:“好。” 雪下的很大。 萧玥和姜浔一前一后地往府里的花园去。 萧国公府院落疏阔,挨着前厅后的花园中有一片红梅,这个时节凌寒开放,甚是好看。 姜浔和萧玥一开始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脚步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二人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后萧玥忽然脚步一顿,姜浔猝不及防地撞到人,只觉得怀着落入一道馨香。 他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赶紧后撤一步拉开距离,诚恳道:“玥玥儿,是我失礼撞着你了,你可有伤着?” “噗嗤,”萧玥笑了一声,“方才偷偷看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失礼了,姜二公子这会儿倒是正经得很。” 说到这,姜浔就有些不好意思傻笑了一声。 见萧玥这样自在,他也自然了不少,挠挠头:“许久没见到你,我实在想你嘛。” 其实也没多久,上次带着官媒来府上提亲时,也是见过的,不过那时的人比今日还多,完全没有说句话的机会。 萧玥脸红红的,嗔了一句:“孟浪。” 但姜浔的厚脸皮哪会在意这个,他紧追不舍地反问道:“那你呢?你有想我吗?” 萧玥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自然也是想的。 二人互相剖白了心意,说起话来就更自在了些。 萧玥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日还想着,若是你今日不来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她又道:“毕竟,府里摊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莫要连累你们姜家的好。” 姜浔很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刻意再去表现自己,只当玩笑一样:“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们国公府清清白白,定然会没事的。” 萧玥抿唇一笑,心中一阵熨帖,姜浔瞧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倒是细腻得很,跟他说话,心里当真是愉悦极了。 姜浔想了想,只当是闲聊一样,又给萧玥透露了一些消息:“我昨日从东宫回府时,听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上对于让禁军围了萧国公府一事,似是有些后悔。” 萧玥冷哼了一声:“后悔?外头那些人不还是围着没动,我倒是听说,原本在大牢里的荣国公回府了,实在是” 昏君两个字差点就说出口了。 姜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嘘了一声。 萧玥:“” 她顿时冷静下来。 是啊,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哪能在背后不满皇上呢。 万一被人听了去,又是无妄之灾。 她真是气上头来,差点犯了错处。 但姜浔完全没有要说教她的意思。 他只是语气随和的:“不过好在也还是能讲道理的。等阿芷他们带着证据回来,皇上定然会处置荣国公,恢复萧国公府的清誉。” 他才入朝堂没多久,却也瞧得出,皇上近来是越发的感情用事。 但做臣子的,眼下却也只能揣摩这上意行事。 他跟他爹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姜川没多说什么,只是教了他一句:“处事要有方法,不要逆着皇上的心意,避其锋芒,方可长久。” 这便是姜川虽然不和同僚交际往来,却也能深得佑宁帝信任,在朝堂屹立不倒的原因。 他不仅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更是知道审时度势,润物细无声地引着旁人照着他的心意行事。 譬如说,先前关于荣国公府通敌的谣言四起时,姜川便是状似无意的提议,让太子去查问荣国公府 姜浔心想着,他老爹还是有大智慧的。 掌心传来一阵微微的痒意,姜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捂着萧玥的半张脸。 他有些不舍地松开手,又安慰道:“青州此番起了战事,虽说是场阴谋,但皇上会越发明白,他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萧国公府,大雍的朝堂需要你小叔。今日他如何围得萧国公府,明日也不得不下令叫人调走。” 萧玥听着这些,眼睛亮亮的。 姜浔的热忱和意气,胸襟和见识,越发令她着迷。 她感觉到自己本就热腾腾的心,越发不受控的跳动了几下。 也幸好现在是冬日,让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笑道:“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 “真的高兴?”姜浔正经不过一瞬,又开始顺杆爬了:“那你夸夸我。” 萧玥:“” 这个人怎么一会儿成熟稳重地和她讲朝堂的事,一会儿又像是只有幼稚的三岁小孩啊! 不过这会儿她心情好,所以她十分配合道:“咱们的姜二公子生得清秀俊美,又才华横溢,小女子实在是自惭形秽。“ 姜浔心里爽得不行:“那是!世上这么好的姜二公子,只有小爷我一个。” 萧玥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极轻道:“你说得对,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姜浔这人就是很护短,他自夸完,又道:“同样,这世上这么好的萧大姑娘,也只有你一个。” 萧玥看着他。 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甚至能瞧得见他长长的眼睫。 可能是这偌大一片梅园只有他二人的缘故,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呼吸之间,满满都是。 萧玥的心不受控地又跳了几下,莫名问了一句:“你冷不冷?手炉给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假装将手炉递了过去。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倒是可以牵牵手。 结果姜浔伸手就接过了她的手炉,诚恳地感慨道:“好暖。” 萧玥:“” 算了,赏梅。 上京这边人人各怀心思,但对于青州那几人来说,念头倒是统一。 那便是希望德川吉庆快些从东瀛过来。 第337章 我好奇嘛 青州的终于雪停了。 姜令芷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水面,微微蹙起了眉。 人在青州,但是上京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 佑宁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谣言满天飞,太子还从荣国公府搜出了通敌的书信,但佑宁帝居然还是相信荣国公的话,怀疑起了萧国公府。 这出身萧国公府的萧景弋捏着兵符在前线抗敌,他这个当皇帝的在后方让禁军把萧国公府给围了。 姜令芷叹了口气,对这位皇帝实在是无语至极。 如此行径,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吗? 她现在就希望东瀛的那位德川丰庆能争气些,把丰臣家那挑拨离间的奸细找出来,带到青州。 好让一切真相大白。 算起来,他们到青州已经七八日了。 才来那日,萧景弋就写了信送去东瀛,算算时日,那位德川丰庆若是行事顺利,也就这几日,便该到青州了。 可偏偏她如今也养成了谨慎性子,像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一日不尘埃落定,她就始终无法安心。 萧景弋手中“拄着”拐杖,不知不觉站在她身后,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萧景弋的心情倒是不错,甚至还玩笑一般地问:“莫不是担心你哥哥和玥儿定亲的事?” “没有啊,”姜令芷抿唇笑了,“我二哥的品性,还是靠得住的。” 姜浔这个人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骨子里还是很有担当的。 更何况萧玥还是他真心喜欢的姑娘。 所以如今哪怕萧国公府被拉下水,姜家和萧国公府定亲的事,他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定下。 萧景弋伸手将她往怀里揽:“确实,我让人去打听了一番,亲事已经定下了。” 姜令芷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如今他们两个简直像是坐在麻烦堆成的小山上,无论拎起来哪一件,都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而像是姜家和萧国公府到底定没定亲这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居然还特意打发人去问。 他如今怎么爱好起这些家长里短的,不像是夫君,像是闺中密友。 萧景弋理所当然道:“我好奇嘛。“ 姜令芷嗯了一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更好奇那位德川丰庆什么时候来。” “总会来的,”萧景弋揉了揉她的头发,“纵然是晚几日,也无妨。” “嗯?” 姜令芷先是有些疑惑,晚几日? 这德川丰庆一日不来,青州的战事就一日不算休止,上京的萧国公府也一日无法恢复清誉 可心念电转间,她又忽然明白了什么 晚几日,青州这边两军对阵战事焦灼的局面也就更多人注意。 而萧景弋这个武将的分量,自然也就更重几分。 那下令围了萧国公府的佑宁帝,脸上也就要无光几日。 怪不得他是战神将军,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兵书所写,算是被他用得炉火纯青。 他年仅十六岁就上战场,当佑宁帝在皇宫中享受荣华安平之时,萧景弋就正在西北的战场浴血奋战,让那些边境小国对大雍俯首称臣。 不怪他如今心中对佑宁帝有怨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佑宁帝的背刺如此扎心。 今日也不过可控范围内的一点小小反击。 想到这,姜令芷整个人都放松了,跟在萧景弋身边久了,她自然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哪怕是朝堂上的事,他们也能互相讨论一番。 可今日又恍然发觉,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她笑了笑:“那你这个大将军都不着急,我这小女子就更不急了。” 话音刚错,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唉,方才怎么没发觉,这城楼还真是怪冷的。 萧景弋揽着她:“那回去?三哥说,方姨娘亲自下厨做了青州这边的传统酥锅,吃了暖暖身。” 姜令芷点点头:“好。” 事已至此,先吃饭。 二人牵着手,一路朝着府衙的方向去。 一进府衙的后院,就瞧见方姨娘正带领着下人布置晚膳。 方姨娘笑眯眯道:“快,洗把手,可以用晚膳了。” 这几日众人吃住都在府衙,一应膳食都是方姨娘准备的,不仅关心每个人的口味,饭食也变着花样做的十分丰盛。 是个很实在的妇人。 姜令芷朝着方姨娘笑了笑,应了声好,算是打招呼。 相处这几日她也知道了方姨娘的来历。 方姨娘是青州本地人,是方将军唯一的妹妹。 原本以她的家世,是不至于做妾的。 三年前元宵节,她和方将军一起去看花灯。 兄妹二人被人挤散,着急忙慌的又落了水,被路过的萧景明给救了起来。 才不得已做了萧景明的妾。 但萧景明这几年一直待在青州,身边除了方姨娘,也再没有旁的女子伺候。 是以方姨娘虽是妾,日子也过得十分舒坦。 姜令芷的手湿了水,萧景弋便递给她一颗澡豆。 她接过来,揉搓着澡豆起了沫子,正要洗掉时,又被萧景弋抓住手:“懒得再取一颗了,分我一些。” 姜令芷顺着他的意思,把澡豆沫子往他手上抹了抹,四只手交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二人低着头,手埋在水盆里一点一点地洗净沫子,脑袋贴得很近,呼吸间气息交缠。 就这一瞬间,姜令芷忽然就觉得,是啊,着什么急呢。 现在这日子,简直就像是误入桃花源。 第338章 上京到底有谁在啊? 洗罢手才走到饭厅,就已经闻到空气中一阵食物香气。 桌案中间摆着一个砂锅,底下的炉子还燃着小火,舔舐着砂锅的底部传递着丝丝热气。 “将军、夫人,快坐下尝尝,”方姨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过来,说着掀开了砂锅的盖子,“这酥锅炖得正好。” 姜令芷和萧景弋招呼方姨娘一起坐下,然后便不客气地拿起了筷子。 的确是好吃的。 天寒地冻的,一口下去就暖和了。 方姨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瞧着姜令芷的神情变化,见她眼睛亮了亮,才微微松了口气,问道:“夫人觉得味道如何?” 姜令芷如实地点点头:“好吃!” 方姨娘高兴极了:“那就好,那就好。” 姜令芷顿了顿,看着方姨娘的样子,莫名就想起一首诗。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大抵是知道要回上京了,所以方姨娘有些紧张,担心不被接纳,才想要在厨艺上讨好萧国公府上下。 想到这,她悄无声息地看了萧景明一眼。 就见萧景明不疾不徐地给方姨娘夹了一块鱼肉,淡声道:“好了,跟你说过了,府里上下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方姨娘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她也没放在心上,又笑呵呵地给萧景明夹了一块排骨:“老爷,您也吃。” 姜令芷收回视线,这样也挺好的。 上京可没有青州这般风花雪月。 只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三哥要如何面对赵若微,又要将方姨娘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如此想着,她又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 哎,管那么多做什么,先享受如今的快乐日子! 是以,姜令芷晚膳吃得有些撑。 萧景弋便陪着她在院里散步消消食。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抵是天大冷了,散着散着,就又回到床榻上。 二人抱在一起,被翻红浪,自是一夜好眠。 而彼时东瀛的德川丰庆已经连着好几日睡不安稳了。 五日前,他收到了萧景弋的信。 看完信上的内容后,气得当场拔剑劈碎了一张石桌。 如今的东瀛国主眼见着便要油尽灯枯,而在一众贵族中,德川家的实力首屈一指。 他身为德川家这一代最有实力的长子,这东瀛国主之位毋庸置疑是他的。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这个愚蠢如猪的弟弟德川吉庆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什么样的脑子会想到带着德川家几乎一大半的军队,去偷袭大雍的青州。 哈! 青州是海城,又离上京近,驻军虽不算多,但召集各路人马时甚是方便。 就算是举东瀛全国之力,也根本无法撼动青州一丁点。 德川吉庆就这么去送死去了? 不仅自己送死,还掏空了德川家大半家底,甚至 德川丰庆都不敢想,若是此举惹怒了大雍,东瀛这座岛国会不会就此彻底消失? 早知他会惹下这样的滔天大祸,早就该寻个错处,让这蠢货切腹自尽! 而萧景弋的这封信,就瞬间变成了救命稻草。 他很快就靠着这封信,说服了如今的东瀛国主。 萧景弋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不想灭国,便交出挑起战事的丰臣氏族人。 是以,丰臣宿吉很快被揪了出来,连同他手上那些和荣国公往来的亲笔书信,都交给了德川丰庆,一起带去青州。 东瀛国主不厌其烦地交代:“这些东西要好好的送过去,丰臣宿吉,也别让他死在路上!切记,要和萧将军好生解释,此事是丰臣家自作主张,与东瀛无关!还有,金银财宝,不论多少,只要让大雍不发怒,都可以奉上!” 德川丰庆就这样上路了。 天寒地冻的,有些海面结了冰,船行得慢。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让人一边破冰,一边朝着青州的方向全速前进。 五日后,终于到了进入了大雍境内。 德川丰庆站在船舱上,已经能远远地瞧见黑压压的一片战船,船上的战旗上正印着德川家的家徽。 他立刻吩咐手下人取来望远镜,仔细一瞧,才发觉似乎没有战损的痕迹。 他忍不住眼前一亮,莫非,他那蠢货弟弟还没有那么蠢?知道不硬碰硬? 遂立刻下令,先上船去瞧一瞧。 船只靠近时,战船上的护卫还有些警惕,但看到德川丰庆的船上也飘着德川家的家徽旗,众人都兴奋不已。 总算有人来主持局面了。 这都快十来日了,送去的食物将军都没怎么动过。 小泉副将跟着去了青州后,也再没有回来。 这些护卫觉得诡异至极,但是将军没有下令叫人进去服侍,他们也万万不敢迈进船舱一步。 德川丰庆上了船后,立刻问清德川吉庆的住处,急步走过去,一脚把门踹开——屋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他一手握紧手中的武士剑,一边警惕地在屋里迅速搜查了一圈,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他不耐地转身喝问道:“人呢?德川吉庆!出来!” 莫不是知道自己闯祸了,提前躲起来了? 船上的护卫忙将那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德川丰庆听着,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青州有萧景弋那位战神将军在,他会纡尊降贵地派两个美人来议和? 虽然德川丰庆是东瀛人,但他这个时候也很想讲一句,东瀛也配? 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其中定然是有阴谋啊! 是了,大雍的兵书里写过,这叫美人计。 “蠢货!”德川丰庆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身后立刻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但很快,德川丰庆又压下了情绪,恢复如常。 骤然得知弟弟已死时,他的愤怒是出于人之常情。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只要弟弟的死能平息萧景弋的怒火,也算是他死得其所。 更何况,他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也是该为了德川家的名声,切腹自尽恕罪。 是以,德川丰庆默了默,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又往外走。 要紧的,是他得见到萧景弋! 第339章 民意 但萧景弋还是晾了他三日,才准许他上岸,到青州府衙商谈。 青州城的百姓听说倭寇的将军上岸后,一时有些躁动,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还得是萧景明和方将军到各处平息民怨。 留萧景弋和姜令芷二人在府衙,跟德川丰庆商谈。 德川丰庆先是向萧景弋行了个礼,又看向姜令芷,霎时便被她的美貌惊得瞳仁有一瞬间的放大。 但很快,他就收回视线。 能和萧景弋坐在一起的女人,能是什么寻常女子? 岂是他可以乱看的。 萧景弋语气淡淡的:“德川将军,久仰大名。” 只这一句话,德川丰庆便又是后背一凉,几乎是立刻就单膝跪地:“萧将军,下臣万万不敢当。” 他的大名? 他在萧景弋跟前也配有大名? 萧景弋知道他的大名,定是因为那个蠢货弟弟 想到这,德川丰庆的另一条腿也跪下了。 他没有所谓的羞耻和底线。 对这种跪拜之事也并不觉得低人一等,只是此举能更好地表现诚意,所以他跪了。 萧景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德川将军,跪拜并不能解决问题。” 德川丰庆也是一点就透,立刻道:“萧将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是丰臣家那个奸细挑起了战事,都是他的缘故!还有来往的书信” 他一边说一边瞧着萧景弋的神色。 瞧见萧景弋挑了挑眉,似是很满意的样子,立刻又表忠心道:“萧将军,东瀛永远是大雍最忠心的属国,下臣仅代表国主的意思,愿意为此战事赔偿大雍金银珠宝,希望大雍国主息怒。” 的确是很有诚意。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萧景弋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从青州起了战事,到他连夜赶到,再到如今,也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佑宁帝的脸也丢得差不多了。 是以,萧景弋给佑宁帝送了封战报,说在德川丰庆求和的条件上,又多要了一成金银,便就此了结此事。 佑宁帝没多说什么,欣喜之余,也找到台阶解了萧国公府的围禁。 德川丰庆千恩万谢的带着那些人回东瀛了。 青州的战事平了。 随之而来的,是百姓们议论纷纷。 萧将军不废一兵一卒打退了东瀛,东瀛不仅送上了大笔金银珠宝的赔偿,还诚恳地上书向被蒙蔽的佑宁帝请罪致歉——原来是荣国公勾结东瀛有权势的贵族,才挑起的战事!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的。 不传得沸沸扬扬也不行啊。 萧景弋在青州待了小半个月,最终也没打起来,拖了这些时日总得有个缘由——缘由便是体恤百姓,故而不起战事,以免劳民伤财。 还有上京那边。 佑宁帝下令围禁萧国公府,最终又亲自下令还萧国公府清白——佑宁帝跌了面子,却也最终找到了台阶。 并非是他糊涂,而且奸佞太可恨。 萧景弋和姜令芷还未回到上京时,百姓们就又开始议论起来了:“听说了没?那东瀛弹丸大的小国,也分了好几拨的势力呢!正好给了荣国公钻空子的机会!” “是啊,这荣国公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居然还这般恶毒!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青州百姓于不顾。” “若是我,我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皇上这一次总该处死他了?” 民怨沸腾,魏锦顺势又安排了些人各处怂恿。 荣国公府再一次被愤怒的百姓围起来,臭鸡蛋烂菜叶子脏泔水甚至是夜香伴随着无数谩骂声隔着院墙就扔了进去。 荣国公府臭气熏天。 佑宁帝还未下令如何处置荣国公,荣国公就静静地枯坐在自己的书房中。 天渐渐黑了。 偌大一个国公府,正剩下书房里点着的一盏微弱的灯火,其它地方皆是黑乎乎的一片。 下人们都已经遣散了,只剩下他和周渊两个人。 “祖父,我好害怕。”周渊跪在荣国公跟前哭泣。 他身上早就没有了从前那股子意气风发的浪荡子的气质,恍若丧家之犬一般。 荣国公颤颤巍巍地摸着周渊的脑袋,眼中满是心疼。 苟延残喘这小半个月,并非是他肯承认自己输了,不愿意赴死。 而是,他当真舍不得自己的孙子。 他棋差一招,输给姜氏那个贱妇,他认了! 反正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可源哥儿何其无辜 源哥儿的手上从未沾过血,做过最不像话的事情,也无非是喜欢泡在各大青楼中跟花魁玩闹。 只是,景瑶盯得紧,那些女子,竟没有一个怀过渊哥儿的孩子。 想到这,荣国公忽然老泪纵横,他伸手捂住脸是天意啊! 天要灭他荣国公府啊! 见到荣国公哭,周渊倒是愣住了:“祖父,您别哭啊!您快想想法子啊!孙儿还不想死” 荣国公叹了口气,伸手摸着周渊的脑袋,良久,视线看向桌上那已经放了多时的两杯清酒,“渊哥儿陪祖父,喝一杯。” 第340章 省的敲登闻鼓了 周渊的哭声一顿。 顺着荣国公的视线看向桌案上的酒杯,眨了眨眼,都这种情况了,祖父还有心思喝酒,那是不是说祖父想到法子了,他可以不用死啦? 于是他诚恳道,“祖父想喝,孙儿敬您。” 只这一句话,便让硬撑了多日的荣国公老泪纵横,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回过头来想一想,在他过寿辰之前,荣国公府虽然因着周贵妃和瑞王妃两个不争气的女儿在上京有些沉寂,也被佑宁帝疏远。 可若是他在那个时候夹起尾巴低调做人,没有想着靠孙女儿慧柔走捷径,而是在朝堂上多办几件漂亮的差使,事情也未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还有周太后那边藏匿逆贼淮王遗孤的隐患,他就应该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立刻断尾求生,直接把周太后给毒死,他的庭赫也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 荣国公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荣国公府荣耀,成也女子,败也女子。 罢了罢了 他擦了擦眼神,伸手端起桌上的两杯酒,递给周渊一杯。 周渊双手接过,脸上带着几分恭敬和期待,小心翼翼地追问道:“祖父,您是不是想到法子了?” 荣国公眼神一闪,垂眸看着手中的清酒。 自救的法子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如今能想到的,就是死的有尊严一些。 他不想再进一次不见天日的大牢,也不想跪在满朝文武跟前被列举罪状,更不想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所以这是两杯见血封喉的毒酒。 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安抚道:“是啊,源哥儿喝了这酒,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什么都好了。” 周渊果然被哄住了,他举着酒杯,跟荣国公碰了碰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可清冽的酒水甫一入喉,他就笑不出来了。 五脏六腑火烧火燎一样的疼,让他立刻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开始浑身发抖。 他就算是再蠢,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酒里有毒。 “祖父,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周渊满脸痛苦地喊道,“律法上写的不让做的事情,我一件也没做过,我不想死啊” 荣国公也没有好受到哪去,他想安慰周渊,可一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后整个人不受控的从椅子上滑落,倒在了周渊身边。 源哥儿是听话的好孩子,连累他无辜赴死,是他这个做祖父的最于心不忍之事。 可世家大族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翌日。 姜令芷和萧景弋等人回到上京时,便听说了荣国公畏罪自尽的消息。 满上京的百姓都在拍手称快,说着些恶有恶报,老天有眼之类的话。 姜令芷放下马车车帘,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道:“虽然带回来的人证和物证都没用上,不过倒是省的我再敲一次登闻鼓了。” 萧景弋跟着笑了一声,“想敲还是可以敲的。” “还是算了,”姜令芷摆摆手,“这种事情还是少来一点的好。” 能闹到让她去敲登闻鼓的事,可没有一件是省心的。 照规矩,他们是领了圣旨去青州的,回到上京第一件事,自然还是先去皇宫复命。 等他们到宫门口时,早朝已经结束了。 佑宁帝正在养心殿里批折子。 仪妃周慧柔在得知荣国公畏罪自尽后,就晕了过去。 这会儿梧桐宫的宫女翡翠脚步匆匆的过来,通传后,跪在养心殿的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皇上,太医说仪妃娘娘是伤心过度,郁结于心,求您过去瞧瞧娘娘。” 佑宁帝批折子的手顿了顿,眉宇之间流露出些许心疼。 在他看来,荣国公犯的错处,不该牵连到仪妃。 仪妃年纪小,性子本就柔弱,乍然失去至亲,他是得过去瞧瞧。 才刚起身,外头又响起一道通传声:“皇上,萧将军和萧夫人正在宫门口求见。” 于是佑宁帝脚步一顿,略一沉吟,又坐了回去。 虽说仪妃可怜 但到底是因着荣国公的攀咬,让萧国公府平白受了委屈,再加上眼下青州战事已平,萧景弋又立下大功劳。 若是他这个当皇帝的,这个时候再宠着仪妃,定会惹得朝臣不满。 这才是把仪妃架在火上烤。 这个时候,还是冷落她几分。 待过些时日,外头的议论声小了,再宠她便是了。 是以,他看着翡翠冷声道:“不舒服召太医便是,朕又不会看病!还有,病了就好好养着,办年节的差使,就交给皇后。” 宫女翡翠脸色一白。 皇上一向看重仪妃娘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如今怎么 哎呀,仪妃娘娘这是要失宠了呀!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曹公公听见佑宁帝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可真不容易啊! 皇上难得如此顾全大局。 看见翡翠呆愣的样子,曹公公不悦的轻咳一声:“皇上这里还有正事,退下。” 翡翠赶紧应声道:“是是” 佑宁帝想交代一句好好照顾仪妃,但到底没张口。 只吩咐方才那传话的小太监:“快将萧将军和夫人请进来!” 姜令芷和萧景弋在宫门口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迎进了养心殿。 萧景弋这次没再坐素舆,而是拄着根拐杖。 见着佑宁帝,他正要行礼, “快快免礼,”佑宁帝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来人,给将军和夫人赐座!” 二人谢恩后,就势坐下了。 佑宁帝笑道:“青州的战报,朕都看过了,景弋啊,此番你居功甚伟!” 萧景弋不卑不亢道:“臣此番也是借了大雍国威,才得以如此顺利地逼倭寇退兵。” 佑宁帝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姜令芷,“景弋在战报上说,刺杀那德川吉庆,乃是夫人所为,夫人也是巾帼不胜须眉。” 姜令芷顿了顿,也谨慎道:“皇上谬赞,大雍国盛兵强,那胆敢攻打青州的倭寇本就愚蠢,臣妇才能顺利得手。” 佑宁帝听他们二人回话,心里倒很是舒坦。 是啊,正是因为他这个皇帝当的好,大雍才盛名在外,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哈哈一笑:“无论如何,此番不费一兵一卒平了战事,朕要重重赏赐你!” 第341章 封异姓王 佑宁帝心想着,从前萧景弋平定西北亦是战功赫赫,只是因他自己昏睡不醒,之后又揭穿了瑞王府的事,赏赐的事就已经耽搁了。 而这次护佑青州太平,亦是大功一件。 说是重赏,却也要好好斟酌一番。 金银财宝这些身外之物太过寻常,而且大雍三座金矿已经赏了他其中一座,也没什么新意。 至于权势爵位嘛 萧国公的国公爵位已经是世袭罔替了,若是萧景弋袭爵,那便也是个国公是以,他这个做皇帝的既然要赏赐,怎么也得比国公要高一些。 那便给他封个异姓王! 再者,此番围禁萧国公府一事,皇姐心中难免没有怨言,给景弋封个王,也只当好好补偿一番。 还有 这大雍历朝历代的异姓王爷屈指可数,封了景弋为王,朝堂和民间的注意力定然都会放在景弋身上,就更没有人去盯着仪妃做文章了。 实在是一举三得的好主意! 如此想着,他下定了决心:“朕想着,倒是要封你个王爷才好,唔就封为武成王!” 他膝下的皇子封王时,封号都是单字,景弋这个异姓王,就给个双字的封号做区分! 佑宁帝这话一说,养心殿顿时安静下来了。 姜令芷有些讶异。 佑宁寺怎么就这么大方,这么正常的了? 莫不是,他体内那只会让人头脑混沌的蛊虫消失了? 知道亲贤臣远小人了? 她偏头看了萧景弋一眼。 而萧景弋丝毫没有意外,十分坦然的拄着拐杖要起身。 姜令芷也赶紧站起身来,一边去扶他,侧压低了声音谨慎道:“捧杀?” 史书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少。 做皇帝的把臣子捧的高高的,然后纵着臣子犯下大错,再以“辜负圣恩”为名,抄家灭族。 若是佑宁帝也存了这份心思,那这异姓王可不是什么好当的。 还不如多给点金银。 萧景弋顺势往她身边靠了靠,贴着她的耳边说了句:“拿我当挡箭牌呢。” 姜令芷:“” 她就知道,佑宁帝这小心思九曲十八弯。 她赶紧又问了一句:“要拒吗?” “无妨。” 姜令芷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扶着他便要跪下谢恩。 他们虽是面对这佑宁帝,但到底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一些小动作看的并不清楚。 而且,他们方才说那几句话不过是转瞬之间,就算是佑宁帝注意到了,也只当是他们讶异这份赏赐如此厚重。 佑宁帝心情就更好了。 见萧景弋动作不便,一扬手,让身边的曹公公就急步过来扶住了他:“腿都还没好利索,就坐着!朕今日免你的礼!” 姜令芷顿时松了口气,扶着萧景弋又坐了回去。 佑宁帝似乎是觉得解决了不少麻烦,甚至也能关心萧景弋几句:“你这腿可要好生养着,朕还指望着,来年春日,你随朕去春猎呢!” 萧景弋垂眸笑了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点点头:“是。” “还有你,”佑宁帝又看向姜令芷,半是叮嘱半是玩笑道:“往后便是武成王妃了,要早些替景弋开枝散叶才是!这上京,不知道多少女子把景弋当春闺梦里人呢!” 姜令芷有些脸热。 她也很无奈呀,嫁给萧景弋都快一年了,也算是没日没夜勤勤恳恳,始终没有动静。 甚至牧大夫也把过脉了,说她和萧景弋没有任何问题。 只能说,或许是流年不利。 不过她倒是一直心态很好,觉得顺其自然便可。 只是佑宁帝这话,到底叫她听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莫不是她要再怀不上,就要给萧景弋塞人了? 那怎么行? 视线瞥向萧景弋,回府去继续努力! 封萧景弋为武成王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将上京那些纷纷扬扬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梧桐宫哀伤过度“晕过去”的仪妃自然也听说了。 周慧柔惨白着一张脸,大大的眼睛瞪着床帐,指甲死死的掐着掌心,胸腔中的不甘的几乎都要炸了。 凭什么? 凭什么害的她家破人亡的刽子手,却能如此风生水起? 第342章 打起精神报仇啊! 她想要报复,可如今,她还有什么仰仗? 荣国公府分崩离析,皇上也因此厌了她,不仅不来看她,还要夺了她办年节的差使。 她可要如何是好? 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隐入发髻中。 门口响起脚步声,仪妃周慧柔一怔,是皇上吗? 皇上又回心转意来看她了? 她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惊喜,忙伸手擦了擦眼泪,她就知道,皇上到底还是舍不得她的! 可。 进来的只是宫女翡翠请来的王太医。 仪妃脸上的欣喜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她皱着眉重又躺了回去,不耐道:“王太医,你去跟皇上说,就说本宫伤心过度,快死了,他一定会来看我的。” 王太医是周太后的心腹,打从周慧柔进宫,就被太后指过来伺候给她调理身子,只盼着她快些有身孕。 故而,仪妃跟王太医说话,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但从前恭敬十足的王太医如今神情却也带着些不耐。 他连请脉都省了,只是行了个礼,敷衍道:“娘娘,您如今就算是真的一根白绫吊死自己,皇上也不会来看您的,您还是省点力气。” 仪妃愣住了,继而气得涨红了脸。 她一手指着王太医,眉眼间满是怒色:“你疯了?你只是太后养的一条狗,本宫乃是仪妃!你一个小小太医,胆敢对本宫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但王太医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阴阳怪气起来: “仪妃娘娘,您也别怪微臣说话难听,微臣这也是传达太后娘娘的意思啊! 太后娘娘还让微臣转告您,您进宫三个多月,只顾着自己的恩宠,是一点正事儿都没干! 既没能怀上身孕,也没能让皇上厌了东宫,今时今日更是没能救下荣国公府,如今还被皇上厌弃,您自己说说,您进宫有什么用处? 眼见着就要失宠了,还如此这般矫情作死” 不等他说完,周慧柔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话更是在诛她的心啊! 她怎么就没用了? 为了怀上皇上的孩子,她这三个月几乎是没日没夜的缠着佑宁帝,可是老天不开眼,她有什么办法? 还有东宫那边,她不是没挑拨过,可太子像个滑溜溜的泥鳅一样不好对付,更别说,身后还有宁皇后做靠山。 她想着迂回一些,先扳倒宁皇后也行,好不容易才抢了宁皇后办年节的差使。 还有荣国公府 她何尝没有努力?是她跪在养心殿外,求得皇上心软,放了祖父和哥哥回府去的呀! 可她怎么能想到,祖父真的会想不开通敌! 而这小半个月,祖父就在荣国公府待着,他不仅没有想到自救的法子,最后畏罪自尽 她又能怎么办? 更何况,这怎么就是她无能了? 太后难道就不姓周吗? 太后这些时日装着中风,瘫在永寿宫一劳永逸,怎么就不想想法子救救荣国公府? 想到这,仪妃直接就抓起床上的瓷枕就朝着太医砸了过去:“滚!滚出去!” “唉哟!” 王太医忙不迭地一阵躲闪,拎着药箱就往外走,“您不愿意听,微臣也要把话说完,太后让您好好反思,别落得个和贵妃一样的下场!” “滚啊!” 王太医离开后,偌大的宫殿里空空荡荡的,只能听得仪妃气得喘着粗气的声音,良久,又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怎么办啊? 原以为,哪怕荣国公府倒了,太后也会是她的依靠。 可如今太后这副高高在上一味责怪的态度,实在是让她心凉极了。 外头响起两声敲门声,是翡翠关切的声音:“娘娘,您还好吗?您的身子要紧,可别太伤心难过了,” 翡翠是自小跟在周慧柔身边的婢女,周慧柔被罚去感业寺带发修行时,翡翠也是自请跟着同去的,如今又跟着进了宫。 主仆之间倒是有几分情意。 周慧柔听见翡翠的声音,一时有点绷不住了,“翡翠,过来!” “是,是。” 翡翠忙推门进来,又反手将门关上。 她几步跑到床榻边,刚想说话,周慧柔抱着她就开始嚎啕大哭。 无法,翡翠只好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周慧柔的背,安抚道:“姑娘,您别怕,奴婢会永远陪着您的。” 翡翠眼神哀伤而又心疼,她没有喊娘娘,只是像从前一样,唤了周慧柔一声姑娘。 只有她知道,纵然姑娘平日有多小意温柔柔弱可怜,但那也只是照着佑宁帝喜欢的样子在伪装。 天真单纯才是她的性格本色。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当初的灵舒郡主怂恿出头,丢了宣王殿下的亲事。 后来又被府里安排,在国公爷的寿宴上献舞,成了皇上的宠妃。 姑娘自小就听话乖顺,府里长辈安排她的事情,她都能做得很好。 可说到底,姑娘也是个没主见的。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推到如今这个位置,能帮姑娘出谋划策的人却都不在了。 姑娘何其无辜,被荣国公府连累失了圣心,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王太医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有一句说得很对,姑娘不能落得和贵妃娘娘一样的下场。 这宫里惯是会蹦高踩低的地方,没了恩宠是活不下去的。 姑娘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哪怕是没人帮她,她也一定得自己立得起来。 翡翠如此想着,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坚定,她轻声道:“娘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您别哭了,奴婢伺候您洗把脸,咱们去见个人。” 周慧柔的哭声一顿,她抬起头,迷茫地看着翡翠:“见谁?” “去了您就知道了。” 冷宫。 天寒地冻的,冷宫里没有炭火,窗户纸破破烂烂地透着风,周贵妃身上裹了三层被子躲在床上,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外头的门被踹了几下,送饭的小太监高声道:“吃饭了!” 不用说,又是宫里下人吃剩的饭菜。 现在天冷了,饭食倒不会发馊。 只是结着冰碴子,叫人难以下嘴,可是不吃,胃里又实在是火烧火燎的难受。 进冷宫已经小半年了,周贵妃早已没了当初的矫情,她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打算披着被子出门拿饭,凑合吃一口。 活命最要紧。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好不容易想到出冷宫的法子,指望着讲出那个杨梨的事,给太后姑母卖个好,太后能帮她出冷宫。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太后却突然中风了。 唉。 她裹着被子,顶着蓬乱的头发,吸溜着鼻子,小步朝着门口去拿饭食。 冷宫的小门一向是锁着的,饭食每次送来时,会把底下的门槛卸下来。 周贵妃像往日一样,一手抓着被子,一手弯下腰去拿饭。 她实在是太饿了,抓起馒头,也不顾上头还沾着脏兮兮的灰尘,就往嘴里塞。 门开了。 周贵妃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瞪大眼睛看着来人,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动了动嘴,把嘴里的冷馒头咽下去。 “慧柔,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三个多月前,舞阳来冷宫看过她一趟,对她说,荣国公府把慧柔给送进宫来了。 周贵妃那时脑子转不过弯来,还恨过慧柔,明明是承稷的未婚妻,怎么能转头就入宫伺候皇上呢? 可后来,她就不恨了。 荣国公府的女儿,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 慧柔自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太后发了话,国公府里自然会安排。 她一个姑娘家,又能如何左右自己的命运? 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周贵妃上下打量了周慧柔了几眼,挑了挑眉,不错,这身打扮已经是妃位了。 而周慧柔已经彻底呆住了。 她进宫以后还未到冷宫来过,自然也没想到周贵妃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比她当初沦落到感业寺劈柴时还要狼狈一万倍。 她实在没办法将记忆里仪态万千、温柔婉约,如同天仙下凡一样高雅的姑母,和眼前这个乞丐一样的老妇人联系在一起。 周慧柔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唤了一声:“姑母。” “哎!”周贵妃欣喜地应了。 在冷宫孤寂太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人,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以至于她甚至有些没分寸去想去拉周慧柔的手。 可一转眼,瞧见自己指甲缝里的黑泥,又讪讪地收了回来,伸手做了个相迎的手势:“进来屋里坐,外头冷。” 周慧柔看了看满院的泥泞,实在是迈不开腿,轻声道:“姑母,我就不进去了。” “也行,也行”周贵妃抓着被子,又是讪笑两声。 她眼巴巴地看着周慧柔,又起了心思:“姑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里还惦记着姑母!瞧着你如今的打扮,得是妃位了?姑母就知道,你是好样的,皇上肯定很宠你!你想想法子,侍寝的时候用点心思,给皇上吹吹枕头风,让皇上放我出冷宫!你也瞧见了,这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唉!” 周慧柔被这么一番狂轰滥炸,头都要大了。 她忽然明白,翡翠为什么会带她到这里来了。 冷宫的生活是这样的,如果她一味地消沉下去,姑母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周慧柔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平静,“姑母,我帮不了你。” 这世间,谁都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会打起精神,想法子让皇上重新宠爱她! 荣国公府的仇,她也会向萧景弋和姜令芷这对狗男女讨回来! 第343章 若微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迎我? 她不顾周贵妃还有话要说,转身就离开了冷宫。 再回到梧桐宫时,仪妃已经收敛起了周身的颓丧和哀伤。 她就在镜前坐着,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良久,她偏头吩咐翡翠:“去找王太医,跟他说,把我的脉案,改成喜脉。” 喜脉? 翡翠大惊失色,姑娘的身体如何,她是知道的。 姑娘前几日才来过癸水,这几日又未得皇上召幸,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这要有了身孕,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可若是假孕争宠,那等真相大白那一日,姑娘也逃不过死罪一条啊!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翡翠头一次觉得,有些看不懂姑娘在想什么了,她小心翼翼道:“姑娘,您这是要?” 仪妃抿唇一笑,明明还是柔婉的,可眼神分明凌厉异常:“这不是,快过年节了吗?” 翡翠还是不懂,这怎么又说到年节了? 年节的事情虽说都是姑娘一手操办的,可如今已经交还给了宁皇后,姑娘也不过是白忙一场 想了想,翡翠按下心头的疑惑,温声安抚道:“姑娘放心,今年年节办好了,皇上会在心里念着您的好,来年,还有机会” “不,”仪妃忽然转头,定定地看着翡翠,咧着嘴笑了,“我是说,等到年节时,姜氏那个贱妇,可是要进宫赴宴的。” 而此时,姜令芷和萧景弋已经回到了萧国公府。 府里众人都围坐在荣安堂说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情形。 顾氏还是一贯爱说爱笑,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唉哟,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一来,老四平了青州的战事,咱们国公府也洗脱罪名!二来,恭喜老四和四弟妹,往后可就是王爷和王妃了!三来” 二老爷萧景晖疑惑道:“三来什么?” 顾氏眼珠了转了转,硬是凑了一句:“这三来呀,前几日腊八节你们都没赶上喝腊八粥,今日得补上!晚些时候,好好庆祝庆祝!” 萧国公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的:“说的是呢!还是老二媳妇最周到,管家,快去叫厨房多做些酒菜!” 管家忙应了,去厨房吩咐。 一片欢笑声中,姜令芷的视线无意间落在萧老夫人身边的萧婵身上,就见这小丫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地往外张望着。 许是,听说了萧景明要回来的消息。 姜令芷看了看屋里唯一空着的那张椅子。 虽说他们和萧景明是一同回到上京的,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她和萧景弋进宫去回复战事,而萧景明则是要去吏部交任期奏报。 萧景明此番任期已满,是要回上京当差的,自然免不了和吏部那些人一番寒暄。 耽搁到这会儿还未回来,倒也不意外。 再回头看萧婵,七岁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么。 自打赵若微出事后,她被接到萧老夫人身边养着,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倒是稳重了不少。 哪怕府里大人有意瞒着不说,可下人的只言片语也让她明白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萧婵偏头向姜令芷看了一眼,随后抿了抿唇,又别过头去。 姜令芷一顿,也淡淡收回了视线。 这小丫头,是埋怨她呢。 到底还是小孩子,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倒也不能怪她。 赵若微此人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该,可对萧婵来说,到底也是生她养她的娘。 罢了,反正佑宁帝给萧景弋封了武成王,照例该是有座王府的。 到时候,她和萧景弋搬出去住便是。 她这般想着,也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继续跟二夫人顾氏说着晚膳要如何庆祝的细节。 而萧婵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消失后,又不自觉地朝着姜令芷看了一眼,随后又垂下了小脑袋。 她都知道。 那一日在府门口,是阿娘找的道士想害四婶,四婶还手,阿娘才被烧成了那个样子。 是非对错她分不清楚,可她心里很难过。 明明,明明之前都很好的。 春日里的牡丹宴上,四婶还给她簪花,夏日去玉泉山避暑时,阿娘还让她给四婶送驱蚊虫的荷包。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她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 她想去看阿娘,问问阿娘为什么,可祖父祖母又不让她去找阿娘。 所以她就盼着等爹爹回来,好让爹带她去找阿娘,问个清楚。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一道通传声:“三老爷回来了。” 萧婵随之眼前一亮。 随着门帘掀开,就见一个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正是萧景明。 屋里热闹的氛围安静了一瞬,毕竟早些年,萧景明是跟府里每个人都不对付的。 尤其是萧国公替他安排的事情,他都不干。 只有娶赵若微这件事,是他自己点头同意的。 后来萧婵出生那年,他考中进士,就一直外放做官。 先是在泉州做过几年县令,后又调任到青州做知州,仕途也算顺利,只是跟府里人都不算熟络。 七年未见。 萧国公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倚在圈椅中,唤了声老三,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萧景明默了默,上前一步,恭敬地朝萧国公跪下磕头请安:“见过父亲,孩儿不孝,离府七载,未能在父亲跟前尽孝,是孩儿之过。还望父亲莫要气恼孩儿。” 萧国公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他那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的老三,在外头磨砺了七年,居然变得这般懂事了?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生他的气? 忙不迭地就叫管家去扶他起来。 但萧景明却只是摆了摆手,又朝着萧老夫人磕头请安:“母亲安好,孩儿当年无知,做了不少惹您生气的事情,还望您莫要放在心上。” 他的神情不似虚伪。 更何况,萧景明此人也并不是个会作假的人。 这番话,也让萧老夫人忍不住眼眶一热。 年少时的老三像头横冲直撞地蛮牛,执拗地觉得是她害死了他的母亲白氏 可如今的老三,居然肯唤她一声母亲。 萧老夫人难掩激动,伸手摁了摁眼眶:“好孩子!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快,快起来!” “是。”萧景明这才起身,又一一向屋里众人互相见了礼。 继而便有些微微疑惑。 府里众人都在,只是若微呢? 他这么想的,也便这么问了:“父亲,母亲,我夫人若微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迎我?” 第344章 解释来龙去脉 屋里热闹的氛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萧景明瞧着众人脸上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他和若微虽然长久没在一处,但结发夫妻的情意还是有的,自己好不容易回到上京,若微却不出来迎接自是发生什么事了。 记忆里若微是个温柔干净如雨后百合的姑娘,他才会在得知永定侯府寻了官媒来相看时,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那是他自母亲去世后,唯一一次没有忤逆父亲的意思。 萧景明不免觉得有些烦躁。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瞒着他? 见萧国公说不出话来,他又看着萧老夫人追问道:“母亲?” 片刻后,萧老夫人叹了口气,看向萧景明,“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晚些时候,母亲再详细解释给你听。” 此事的确是说来话长。 甚至得从佑宁帝初登基,她这个荣安在太极殿一剑诛杀淮王开始说起。 中间又牵扯甚广。 如何藏匿赵若微,将她改头换面送入永定侯府如今事情败露,太后和荣国公府又是如何掩盖,甚至连青州这场战事,都可以说是因此而起。 但萧景明定定的看着萧老夫人,“可是母亲,我现在就想知道。” 他已经快三十了,但骨子里还是和少年时那般,认定了死理,就不会转弯抹角的人。 就像是青州起了战事,哪怕只是两军对峙,他也坚持要坐在城墙上守着。 直到朝廷派人来,哪怕是他亲弟弟萧景弋,他也要让方将军细致地查证虎符信物。 萧老夫人眼神有些复杂。 前头那些事倒是好说,可是赵若微如今满身烧伤,景明若是因此怨怪到老四媳妇身上,可又该如何是好? 再者说了,萧婵还在这呢。 她还是个孩子啊! 如何听得这般残忍复杂的事情来? 正犹豫着,姜令芷开口了:“还是我来说。” 孩子,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事已至此,与其让她整日活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倒不如让她也听一听,再循序渐进地引导她走出来。 萧景明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向了姜令芷,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质疑。 似乎在说,既然早就知道,为何在青州的时候不告诉他? 姜令芷就像是能看懂他在想什么一样,微微一笑:“青州战事要紧,本想着等回府后,再告诉三爷的。” 良久,萧景明吐出三个字:“不打紧。” 姜令芷嗯了一声,迎着萧景明审视的眼神,轻声道:“赵若微,是已故逆贼淮王的遗孤。” 萧景明愣住了。 逆贼淮王的遗孤? 若微怎么会是逆贼淮王的遗孤? 虽说年龄倒是对得上,可满上京谁人不知,若微是和前赵国公当众滴血验亲才认回府去的! “并非母亲推脱不肯告知,此事的确是说来话长,”姜令芷声音淡淡的, “淮王在太极殿伏诛,太后得知大事不妙,便派了心腹宫女杨梨去淮王府报信,抱出了彼时尚在襁褓中的赵若微此事皇上也知晓,把赵若微交给了母亲处置,母亲也是想着等你回来商议。” 她将来龙去脉大致地说了一遍,包括荣国公府从中作梗,阻拦杨梨回京的那些事情,都一一告知了萧景明。 萧景明仔细地听着,只觉得这番话实在是令人心惊,他眉心越蹙越紧,有无数想不通的细节。 姜令芷道:“三哥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萧景明立刻道:“你们是如何开始怀疑若微身世的?” 姜令芷解释说:“起初只是觉得赵若微行事古怪,府里去玉泉山避暑,她准备了引蛇的香囊;后来玥儿和永定侯府要退婚,她又设计差点让二老爷入狱;将军暗中派人去查她,才一点一点疑心到当初那场滴血验亲上,便找了药王谷的大夫来查证,才知蛊虫的事。后来,又找到了当时抱走赵若微的那个宫女,便证实了一切。” 而这番话中,萧景明最不理解的就是滴血验亲。 明明当初,永定侯府那场滴血验亲是当着无数人的面进行的,怎么会有问题? “那滴血验亲是怎么回事?” 姜令芷叹了口气,“太后找上当时那位赵国公时,便提前给赵若微喂了一只蛊虫,让她的血能和任何人相融。你若是不信,晚些时候,可以试一试。” 蛊虫? 这对萧景明来说,是荒谬而又离谱的东西。 但是姜令芷最后那句,他听得十分明白。 若微的血可以和任何人的相融。 竟然是这样吗? 他即刻便决定要去试一试。 若她真是淮王遗孤,那她苦心孤诣地嫁给自己,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算计? 萧景明的心微微泛着疼,这些事情,总要问个清楚。 可。 他看向萧老夫人,一拱手:“母亲,请恕孩儿无礼,若微现在何处?我要去看看她,亲自问问清楚。” 萧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有些一言难尽道:“她算计老四媳妇,反倒是烧伤了自己个,如今就住在你们从前的院子里。此事对你来说实在是有些突然,你亲自去问个清楚也好。” 萧景明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哀求声:“祖母,我也想去看看娘,可不可以?” 他的脚步一顿,登时又转过身来。 视线落在了萧老夫人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生得乖巧,可一双圆圆的眼睛却是汪着泪珠子,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拉着萧老夫人的衣袖,可怜极了。 萧景明一晃神,才反应过来:“是婵儿吗?” 七年了。 他有七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了。 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当年性子执拗又冲动,才憋着一口气,一走多年未归。 没能陪着女儿长大,是他这个做爹的失职。 萧老夫人点点头,推了萧婵一把:“快叫爹爹。” 萧婵咬着嘴唇不出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爹爹没有回来之前,她还是很想的,但是现在真的见到人了,她又有种难以描述的抗拒感。 萧景明见她不肯,倒也没强求,“你先陪着祖母,我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顿了顿,见萧婵皱巴着一张小脸,又补了一句:“晚些时候,你再去见她。” 听到可以见娘一面,萧婵才总算是高兴了一点,她点了点头,又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萧老夫人一把将她抱着怀里,好生安抚了几句,才吩咐柳嬷嬷:“去给三爷带路。” “是。” 萧景明没再多说什么,转头跟着柳嬷嬷出了荣安堂,去见赵若微。 第345章 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柳嬷嬷将人带到后,便退下了。 萧景明站在门口,伸手按在门框上,一时竟有些不敢推开。 又想起初见赵若微的那一日。 他和父亲又起了冲突,头也不回地出了萧国公府,照常在南湖边上闲逛。 可偏巧那日有南湖有太后的花会,他好巧不巧的又猜出了赵若微的诗谜。 就那样有了一面之缘。 之后,赵家提亲的人便上门了。 官媒说是他们家小姐仰慕他的才华,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他一度觉得这场姻缘是上天注定的。 但现在嘛 他深吸一口气,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其实方才老四媳妇说的那番话他已经信了大半。 但总的,总得再见一见若微,和她说些什么。 他手上一个用力,推开了屋门,当即便闻得满屋的血腥味。 赵若微仍旧满身纱布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十分虚弱。 已经三个多月了,可身上的伤总是好不彻底。 明明先前已经结了痂,开始呈现出长好的趋势,可不知怎的,那些结痂又开始腐烂生脓。 今日一早,牧大夫发现那些恶化的情况。 说是因着那引燃的酒水中有烈性毒药的缘故,才会如此。 便操刀给她身上的伤势又清理了一遍,刮去了腐肉,上了药,缠上了纱布。 哪怕是牧大夫给她用了麻沸散,赵若微也受不住痛,只觉得自己又死了一遍似的。 听见门响,她还以为是牧大夫又来了,整个人忍不住开始发抖,尖叫道:“你去和国公爷说,让我见婵儿一面,我立刻就去死!” 萧景明的脚步一顿,就停在离床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床上那个备受折磨的女子。 这还是他记忆里的赵若微吗? 良久,他艰难地张了张嘴,“若微,是我。” 赵若微一愣,艰难地偏头,朝萧景明看了过去。 只一眼,她就忍不住尖叫起来:“啊啊!你出去啊!” 她当然认出了萧景明。 从前,她也是心心念念的盼着萧景明回来的,给萧景明的每封信都跟他说着她和萧婵有多想他。 后来,萧景明总算是松了口,答应等青州任期满了,就回上京,和他们团聚。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可她却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怎么能让他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赵若微上午才治了伤,此刻虚弱不堪,甚至连起身赶他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她偏头看向里头的床帐,眼泪扑簌簌地掉,嘴里不住的喊着:“你出去啊!你别看我” 而萧景明确实听得心头一紧,几步上前去,就坐在了她的床边。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到底无从下手,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 萧景明也从未想过,他们久别重逢会是如今的情形。 有些干涩的安慰了一句:“若微,你好好养伤,会好起来的。” 赵若微闭了闭眼,忽然讥讽地笑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是淮王的女儿,知道她嫁给他是别有用心,知道她想要杀了荣安,还想报复整个萧国公府 既然知道了这些,如今他又回了萧国公府,难道不应该立刻和她割席? 为何还要对她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来哄骗她? 萧景明没说话,赵若微默认了。 于是又刻薄道:“那你还盼着我好起来做什么?你应该盼着我死吗?我死了,你的人生就没有污点了!你们姓萧的才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萧景明说这些难听的话。 明明,她想说的,是她好委屈啊,她也不想的,她从懂事起,被迫背负了身为淮王女儿的命运。 可一张嘴,就满口怨言。 她也的确是有怨的。 怨只怨萧景明他太好了。 她长到十六岁,才遇到这么一个人。 是她人生中唯一一个心无杂念喜欢她,对她好的人,盼着她开心快乐,而不是时时刻刻地提醒她替父报仇的人。 她就这么贪恋着这抹温暖她的光。 若不是他的缘故,或许她根本不会生下萧婵,她甚至会更早一些动手,会利落地给整个萧国公府下毒。 而不是一心想着等他回来。 还趁着老大一家被赶出萧国公府,便想着设计二老爷,好给萧景明谋一个国公府的世子之位。 可现在,一切都藏不住了。 她和萧景明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是冒牌货,是见不得光的下水道老鼠,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淮王遗孤。 而他哪怕少年时再叛逆,也是萧国公的儿子,又是正经进士出身,再加上外放七年的履历,未来一片光明。 萧景明还是安慰她:“若微,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从来不是什么的污点,我们是一家人。” 听到这些,赵若微又忍不住软了下来。 她凄凄地看着萧景明:“明哥,你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肯来看我,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你带我走好不好?在上京,在这个萧国公府,我是活不下去的!咱们远走高飞好不好?” 离开上京,去哪都好。 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没人知道她是逆贼淮王的女儿,也没人日日耳提命面地让她复仇,就她和萧景明,重头开始。 可萧景明却有些为难:“若微,我心里有你,只是这一次,我不能带你走。” 赵若微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萧景明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诚实道:“我在青州纳了个妾,方姨娘,她有身孕了不适合奔波劳累。” 赵若微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愣住了。 她在国公府死心塌地的等了他七年,为了他,连淮王府的仇都一拖再拖。 结果他却说,他在青州纳了个妾? 还有了身孕? 她只觉得心都碎了。 她情愿萧景明跟她说,是为了仕途才要留在上京,也不愿意他是因着旁的女人。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第346章 她的一辈子都是偷来的 赵若微有些失控般的尖声控诉道:“萧景明,那我算什么?我替你守这七年算什么?” 萧景明眼中浮现出一抹愧疚和怜惜。 哪怕是已经知道了赵若微的身世和她的算计,他也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是对不起她的。 他诚恳地道歉,“是我不好,原本没有想纳妾的,此事是一场意外。我三媒六礼八抬大轿娶了你入门,自然认你是我的妻。” 见他这样,赵若微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闭了闭眼,对她来讲,方才那个远走高飞的提议,不过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水草。 可萧景明不肯带她走。 她做下了那些祸害萧国公府的事,往后又要如何自处? 更何况,他身边如今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她忽然又睁开眼,一双泛红的杏眼带着隐隐的绝望:“你们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还不知道,姜令芷他们已经知道了蛊虫的事情,要留着她研究解蛊的法子。 她只当身世的秘密都是杨梨那个老嬷嬷说出来的。 在她自己看来,她一个逆贼遗孤,又伤成这般模样,萧国公府留着她的性命,不过是为了彰显荣安有多大度罢了。 萧景明叹了口气:“若微,我说了,你只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养伤,都会好起来的。” 赵若微绝望道:“这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萧景明默了默,认真道:“只要你放下从前的仇恨,那便有。如果你觉得在府里日子不好过,我去和父亲母亲说,咱们分府别住。” 皇上既然把处置若微的权利交给了母亲,母亲又特意等他回来商议,那么他便去求一求母亲,母亲定然会同意的。 等分了分了府,关起门来过日子,长此以往的,事情便也就过去了。 至于若微在府里做下的那些错事,夫妇一体,便由他这个做夫君的一力承担弥补。 赵若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亮了一瞬,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萧景明竟肯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不介意?你,你还肯还肯让我做你的妻?” 萧景明郑重地点点头,想去牵她的手,瞧见她手上也缠着纱布,才作罢。 “不仅是我的妻,”他眼神中的愧疚之意更浓,“我方才瞧见了婵儿,她都还不认得我。我说要来看你,她便也很想跟着一起来。你把她养得很好,你是个好母亲。” 赵若微鼻腔一酸,眼泪不受控的涌出,“婵儿” 她这个母亲分明做得不合格极了。 牡丹宴那次,便是借着婵儿和姜氏玩耍的机会,让丫鬟香玲假意照看婵儿,实则暗中推了那有孕的姜令鸢 玉泉山那次,她自以为计划周全,便是拿婵儿做饵可婵儿却因此吓得大病一场。 这些时日,她这个当娘的每每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后怕。 婵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这个当娘得怎么这般利用她,实在是猪油蒙了心了。 可萧景明现在却说,她这个娘当得很好。 赵若微真想在地上找块地缝,然后一头钻进去。 可偏偏她却动不了。 萧景明的声音仍旧温和:“好了若微,你静一静,等晚些时候,让婵儿来看你。” 赵若微嗯了一声。 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是记忆里那个深情而又有担当的男人。 可,她却从来都不是那个清纯干净才华横溢的侯府的小姐。 光是淮王逆贼女儿这一条,就已经让她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 他有个这样的正妻,后半辈子哪还有前程? 婵儿有个这样的娘,长大了哪里还能说的上好亲事? 再加上,她伤成这样,每日痛苦不已,就算是再用心养伤,也回不到从前。 他待她这份深情和担当,她到底是受不起。 赵若微扯了扯唇角,却没再多说什么,乖顺地应下了:“好。” 萧景明又坐了片刻,起身:“我还有些事,明日再来看你。” “等,等等,”赵若微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开口,“我,我还有话要说。” 萧景明的脚步顿住,垂眸看她。仍旧是耐心十足,“你说。” 赵若微忍着眼泪,笑了笑:“我如今伤成这样,你带回来的那个方姨娘又怀着身孕,你身边无人侍候,把香秀收做通房!” 她说的大度。 但心里却酸涩得很。 其实方才萧景明表明态度还肯守护她时,她心中便没了执念,彻底想通了。 她不想活了。 或者说,她早就该死了。 从一开始,便不该被杨梨抱出淮王府,也不该偷天换日成了永定侯府的姑娘,更不该存着复仇的心思嫁进萧国公府 她的一辈子都是偷来的。 她已经太累了。 她不想后半辈子也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 只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婵儿。 在她看来,如今府里最大的隐患,便是萧景明带回来的那个什么怀着身孕的方姨娘。 以他的负责任有担当的性子,就算是不喜欢,也定会好好护着那个方姨娘和她的孩子。 若是那个方姨娘待婵儿不好 香秀是太后送给她的丫鬟,很是忠心。 再加上她在宫里耳濡目染,若是那个方姨娘起了心思,香秀自然有些本事能打压。 但萧景明听见这话,下意识地便拒绝,“不必。”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人。 娶赵若微是年轻气盛时的喜欢,纳方姨娘是因为沾了她的身子,必得负责。 这么多年,拢共也就只有这两个女人。 已经足够了。 “夫君,就当是让我求你,”赵若微哀声道,“婵儿在老夫人那养着,我总是不得见。夫君又是男子,总归不如女子细心,若是纳了香秀,也能替我照看一二。” 萧景明蹙了蹙眉,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却又一时分辨不出哪里不对。 看着赵若微这副脆弱可怜的样子,他又觉得心头发闷。 他想了想,再张口时,拒绝的意思便没有那么明确:“快过年了,诸事繁忙,过些时日再说。” 赵若微却只当他是答应了,她松了口气,笑了笑:“好。夫君,那你去忙。” “嗯。”萧景明冲她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也不知道屋里那股子药味和血腥气太过浓重的缘故,还是方才说了太多话的缘故,他有些恍惚。 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有什么东西将要流逝,可他却抓不住。 想了想,他去看了方姨娘。 方姨娘被安置在挨着三房不远处的一座二进小院里。 她还未与府里众人正式见过礼。 萧景明推门进去时,院里只有两个丫鬟伺候,还都是从青州带来的,正在屋里各处收拾着。 方姨娘有些局促,时不时地朝外头张望着。 见是萧景明进来,她十分惊喜地起身来迎,“老爷,您回来啦。脸色怎么这般不好看,是不是冷着了?我给您煮一碗热茶。” 萧景明听见她说话,一时间心情好了不少。 方姨娘总是这样,一见她笑脸相迎的,一见她就觉得烦恼之事都不值一提。 他拦着她的忙碌,又扶着她坐下,叮嘱道:“有身孕的人了,这些琐事就交给下人做。一会儿家宴,我带你去跟府里人见礼。如今府里是老四媳妇管家,明日我跟她说,让她挑些人来伺候。” 方姨娘笑得害羞又甜蜜,萧景明说一句她就应一句。 到最后又不由自主地摸着小腹道:“哪里就这么娇贵啦?不过才两个多月。” 她自己都没发觉有孕。 还是快到上京时,忽然有些犯呕,本以为是水土不服,结果找了大夫一把脉,才知道是有孕了。 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有了孩子到底是大喜事,可她这个妾室到底没在国公府过了明路,她怕往后被看不起。 萧景明到底还是拗不过,方姨娘亲自给他煮茶,嘴上也没闲着:“老爷,那你跟我说说,一会儿家宴我穿什么呀?” “就穿你在青州新做的那件绣花鸟的,”萧景明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瞧着喜庆。” 方姨娘点点头,又嘟囔了一句,“哪有用喜庆形容妇人的?那都是夸孩子的。” 萧景明便跟她玩笑了一句:“那便只当是替孩子喜庆。” 方姨娘又笑了,神态也轻松了几分。 想了想,她又道:“老爷,我进府时,是府里的管家替我安顿的,我还未去见过夫人呢。照上京的规矩,我是不是该先去拜见夫人?” 萧景明默了默,照规矩,的确是该先去拜见若微的。 可是一想到方才若微那脆弱可怜的样子,他就觉得还是算了。 “不必了,一会儿随我去赴宴便是。” “嗯。” 第347章 热闹的家宴 家宴自然是热闹的。 关起门来也没有太多的规矩,故而今日不仅是方姨娘,连二老爷萧景晖的两房妾室也都能上桌吃饭。 方姨娘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生怕错了规矩,但见萧国公和萧老夫人都是一副慈和的样子,便渐渐地放松下来。 二夫人顾氏得知方姨娘有了身孕,是特意吩咐了厨房,给她特意做了份吃食。 方姨娘就更是受宠若惊。 让她倒是有几分安心了。 就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仍旧没有见到老爷的那位正妻,自己的主母。 她想张口问一问,但是又瞧着从入席开始,众人谁都没有提过那位夫人,她就觉得怕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故而到底把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算了,等回头去问问四夫人,好歹在青州一起相处过半月,跟她还熟络几分。 正这么想着,就又听到了有人唤了声:“令芷。” 方姨娘顺着声音一瞧,发现是萧老夫人在说话,她赶紧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萧老夫人神色认真道:“令芷啊,眼见着便要过年了,照宫里的规矩,三品以上官员都可入宫赴宴。你如今也是王妃了,可要提前准备着,做几身合身份的衣裳。” 姜令芷应了声,“是。” 方姨娘又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念头,这点小事还是莫要打扰四夫人了。 而姜令芷在听到萧老夫人的嘱咐后,嘴唇含着笑意,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了一块莲藕。 进宫啊。 她可是早就盼着呢。 惹出这么多祸端的周太后,害得她和萧景弋到处奔波的罪魁祸首,可还在永寿宫里“瘫着呢”。 总得想法子去探一探情形。 总不能一直让她在深宫里兴风作浪? 那可真是有点烦了。 她给萧景弋也夹了一筷子莲藕,“夫君,你说宫宴好玩吗?” 萧景弋瞥了她一眼,瞧见她眼中的狡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好玩吗? 他道:“那当然是好玩的。” 萧老夫人嘱咐完姜令芷,又转头去叮嘱顾氏:“还有你,老二媳妇,如今你的身子也有七个多月了,可要仔细着些!还有,稳婆和乳娘那边也得仔细着。” 不等顾氏说话,一旁的二老爷萧景晖便笑眯眯地说道:“老夫人放心,我每日都各处瞧一遍的,稳婆找了四五个,奶娘也提前找了十来个人备着的。” 顾氏听着,也抿唇笑了笑。 她现在越发想得开了。 其实二老爷就是这么个的性子,他没有老三那份责任和担当,也没有老四那运筹帷幄的心思。 他担不起国公府的重担。 但他最大的好处,便是这些年是真的待她好啊,事事都上心,样样都听她的。 再加上她的一双儿女争气。 萧钰念书念得好,过了年的春闱便要下场的。 萧玥的婚事也定下了,姜家也是个不错的人家,姜二公子也是前程一片大好。 一家人富贵锦绣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已经很不错了。 她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腹部,和二老爷相识一笑,还是甜蜜得不行。 萧老夫人的视线又落在了方姨娘的身上,点了点头,温声道:“瞧着是个本分孩子,在府里安心住着,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只管吩咐下人来荣安堂寻我老婆子说。” 方姨娘万万没想到,老夫人这样尊贵的人,居然会跟她一个小小妾室说话。 她一时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还是萧景明替她回了话,“有劳母亲关心。” 她忙跟着说道:“有劳老夫人关心。” 萧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关心完众人,又将萧景曦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胳膊,“曦儿,待过了年,你也十六了,该给你议亲了。” 萧景曦脸红了红,扭捏了一句:“娘,我还想多陪您几年呢。” 萧老夫人嗔了她一句:“说什么傻话,再耽搁,这上京的好男儿可让人家挑完了。” 众人都跟着笑。 萧国公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声音不大,众人都顾着说笑没在意,姜令芷却是敏锐地听到了。 想也知道,他是想起了没到席面的萧景瑶。 得益于先前萧景瑶是被休弃回府的,而萧国公又畏罪自尽,佑宁帝听过丰臣宿吉的证词后便吩咐刑部结了案。 此事并没有查到萧景瑶身上。 但萧国公却是清楚的知道,他这个女儿,是想害死整个萧国公府的。 可偏偏,情之一字,最难说清楚。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百转千回,叫人牵肠挂肚。 姜令芷收回视线。 萧国公人老了,却并不糊涂,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清楚如何处置的。 现下,她该上心的,是即将到来的宫宴。 第348章 赵若微死了 一家人聊了不少话,家宴散席时,已经很晚了。 众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中安置。 翌日,各房各院都还在睡梦中。 唯有牧大夫起得早。 他练完五禽戏,一旁的鹿茸便立刻殷勤地背起药箱,“走师父!” 姜令芷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牧大夫发现了鹿茸是个学医的好苗子,鹿茸也对牧大夫的医术敬佩极了,一老一小就这么成了相见恨晚的师徒。 牧大夫除了研究鹿茸体内的毒蛊,如今早晚都要各去给赵若微诊一次脉。 除了给她治伤,还有用各种法子试一试去除她体内的蛊虫。 前些时日他意外从古医书上看到一种失传针法,推敲过后,心中有了底,今日便打算试一试。 若是此法有效,便能求助将军,寻个机会进宫给佑宁帝施针除蛊,彻底除去悬在药王谷头上的那把刀。 是以,牧大夫对这套针法报以很大的期望。 他脚底生风,越走越快。 鹿茸背着药箱,一路小跑都有些跟不上他:“老头,你走慢些,我都要跟不上了!” 牧大夫脚步慢了几分,回头打趣她:“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腿脚就不好使了?老夫有个药王谷不传的秘方,能让你跑快些,你可想知道?” 鹿茸气喘吁吁的,一时不防备,认真问道:“什么法子?” 牧大夫一本正经道:“把腿打断,让它自己再长好,便能长高几分。” 鹿茸十分无语:“” 牧大夫哈哈大笑,半真半假道:“这法子听着吓人,效果可是真的!你瞧见府里那位将军了吗?他为什么那么高?就是自己个摔断腿又长好的!” 鹿茸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我不想再长高了。不过我也有个法子,能让你老人家年轻些,你可想知道?” 牧大夫瞪大眼睛:“长生不老都是骗人的!你还会返老还童?你倒是说说看!” 鹿茸拽紧药箱带子:“把老头子你现在给杀咯,你投胎转世就能比三岁小孩还年轻了!” 她说完就跑。 牧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徒!敢咒你师父!”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抓鹿茸那小丫头,打算狠狠给她两个脑瓜崩。 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一老一少就这么小跑着到了赵若微的院子,门口看护的嬷嬷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把院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师徒俩这才消停了下来。 鹿茸走到正屋门口,照旧敲了敲门,像往常一样说道:“三夫人,我和师父进来给你换药了。” 屋里静悄悄的。 往常也不是每次都有回应的,鹿茸也已经习惯了。 她等了片刻便推开门,往里走。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寻常。 空气中有一种隐隐的臭味,只往人天灵盖里钻。 偏偏这味道还有些熟悉,她一时还没想起来是什么,而身后的牧大夫就脸色一变,“不好!” 鹿茸刚想问怎么了,就见牧大夫已经快步往床榻边去。 鹿茸忙跟了过去。 床榻上的情形,叫她震惊不已。 原本浑身缠满纱布,平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赵若微,此刻却翻了身,趴在床上。 她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身上的纱布渗出了血,一看便知是用力过度,才刚挖去腐肉的伤口都崩开了。 那股子淡淡的腥臭味,就是从赵若微身上散发出来的。 人已经死了。 鹿茸总算是想起来这味道为什么熟悉了。 当初爷爷下葬时,棺材里散发出来的就是这个味道,只是现在,赵若微死了没多久,味道要淡很多。 牧大夫已经慌了,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赵若微死了,那解蛊虫的法子可要如何试出来? 佑宁帝体内的蛊虫如今只是暂且压制着,一年后,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起来,若是被太医诊出来,查到了药王谷头上,那整个药王谷可就是灭族之祸呀! 他看着鹿茸,“快,快去叫将军和夫人!” 鹿茸从未见过牧大夫这般失态,来不及多想,当即点点头,往顺园跑。 顺园。 姜令芷一路奔波疲惫,昨夜又熬得晚,此刻还睡得很沉。 听到外头雪莺的通传声,当即坐起身来,唤了雪莺来更衣。 片刻后,她在外间见到了鹿茸。 鹿茸惨白着一张脸:“灵芝,我和牧大夫方才去给三夫人治伤,到了才发现,人没了!” 姜令芷蹙了蹙眉,一时有些愕然,赵若微没了? 她忙追问一句:“怎么没的?” 鹿茸想着方才见到的情形,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那位三夫人硬是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生生将自己闷死的。” 姜令芷听得愕然。 说起来,赵若微受伤有段时日了。 这些时日牧大夫一边给她治伤,一边试着给她解蛊,赵若微除了抱怨几句疼,也从未有过寻死的念头。 怎么就会突然就要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想了想,唯一与从前不一样的,便是昨日,萧景明回来了,随后又去见了赵若微一面。 莫不是萧景明昨日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她才会用这么惨烈的方式结束性命? 不,应该不会的。 昨日在家宴的席面上,萧国公打算把世子之位给萧景明,但萧景明却郑重地拒绝了,他说打算等赵若微好些了,便带她分府另住。 这或许对萧景明来说,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对赵若微来说,却是个极好的出路。 想来昨日萧景明见赵若微的那一面,二人应该是彻底把话说开,打算重修旧好的。 那今日赵若微又怎么会想不开?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是,赵若微死了,可是解除蛊虫的法子可还没有试出来。 那佑宁帝体内的蛊虫,可就成了会给药王谷带来灭族之祸的大问题! 正想着,萧景弋已经坐在素舆上,不紧不慢地从里屋出来。 姜令芷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我推你过去瞧瞧。” 蛊虫的事情,府里旁人都不知道,赵若微死了,他们也不过是唏嘘一阵,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影响。 但药王谷对萧景弋有救命之恩,此事却是万万不能置身事外的。 但萧景弋却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不用了。” 姜令芷一顿,就听萧景弋声音淡淡:“人死了,吩咐下人到各院报丧便是。” 姜令芷蹙了蹙眉,怎么萧景弋好像不甚在意的样子?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非会对救命恩人薄情寡义、见死不救之人啊。 心念电转间,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也不是没有法子救药王谷的。 只要蛊虫永远不发作,那蛊虫便永远不会被太医发现,也永远不会牵连上药王谷。 而牧大夫曾经说过,若是宿主死了,蛊虫便会跟着死了,再也不会发作。 想到这,姜令芷只觉得背后一凉。 她偏头看向萧景弋,正想问他是不是疯了,就听萧景弋已经在吩咐鹿茸了:“鹿茸,劳烦你再跑一趟,请你师父先回去歇着,就说此事我会处理的。” 第349章 夫君,你疯了吗? 鹿茸光是看到萧景弋,就觉得紧张的不行,自然是他吩咐什么,她便立刻照做。 是以,又赶紧小跑着出门,去给牧大夫传话。 等鹿茸一出门,姜令芷就二话不说伸手摸上了萧景弋的额头,温凉的,也没发烧啊! 萧景弋就势在她掌心蹭了蹭,“做什么?” 姜令芷没好气地在他额头拍了一把:“夫君,你疯了吗?” 萧景弋还怪委屈的:“阿芷为何这般说为夫?“ 姜令芷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样子,但对着这张脸,却愣是说不出重话来。 她气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那可是那可是” 那可是生杀予夺的帝王啊。 萧景弋就更委屈了,“阿芷你是不是错怪我了?” 姜令芷:“” 装! 你还装! 我错怪你个头!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萧景弋摊了摊手,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过些时日,有人会比咱们更急着动手呢。” 姜令芷就更疑惑了:“谁?” 萧景弋想了想,道了句:“我猜,嗯宣王?” 他说着,忽然笑了:“就宣王。” 这个人真是 打算选中宣王当背锅侠了? 姜令芷也忍不住笑了。 萧景弋的这个法子,虽然手段阴了些,却也真是个法子。 佑宁帝此人做皇帝虽说无功无过,可他却有一点不好,便是太过感情用事,很多时候着实叫人有些心凉。 但太子李承祚却不同了,贤德大度,又知人善用,的确是比佑宁帝更加适合做皇帝的。 而一直虎视眈眈企图谋夺太子之位的宣王,也的确是个障碍。 不过此事倒也不能心急,毕竟,宣王的腿还没好呢。 于情于理,他现在都没有这份心思。 宣王李承稷的确是没有这份心思,他一个头两个绿。 李承稷皱着眉头,看着一身宫女打扮,出现在宣王府的周慧柔,诧异道:“仪妃娘娘,你这是何意?” 周慧柔是不是疯了? 她的仪妃当的好好的,突然到他府上来,说什么心里还有他,要和他春风一度。 怎么? 莫不是父皇满足不了她,她才到他这宣王府来,拿他当南风馆的小倌? 周慧柔扯开了衣领,露出里头水红色的肚兜,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承稷哥哥,我不是说了吗?你我是青梅竹马的情意,我当初,是不得已才入宫的,陪在皇上的每日每日,我都无比恶心。每一次,我都要把他想象成你,才忍受的下去。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你只当时成全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说着,又解开了一颗扣子,伸手点着唇瓣,媚眼如丝地看着宣王。 这是她早已熟稔的勾人的法子,自认没有一个男人能躲得过。 而宣王在心里骂了周慧柔一句恶心的荡妇。 这些谄媚男人的把戏他在青楼妓子身上可没少见,早就腻了! 他如今喜欢的,是像姜令芷那样,能胆子大到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还冲他挑衅的笑的漂亮女人。 那股无法言说的征服欲,才是他对一个女人着迷的根本。 而周慧柔出现在他府上,又摆出这幅勾引男人的样子,只会让他想起来,当初闹得满城风雨的母妃和瑞王。 若不是母妃和瑞王有了首尾,母妃此刻就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就能从父皇那帮他挣得更多的偏爱。 而不是进了冷宫,再无用处不说,还连累的他这个王爷,也跟着倒霉。 他看着周慧柔,冷漠道:“娘娘也瞧见了,本王的腿伤着,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拒绝了。 周慧柔愣住了。 怎么会? 在入宫之前,府里可是找了花魁来,教了她不少不传人的小花招。 天底下怎么会有男人拒绝得了?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他是在生她的气。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生气。 于是,她更兴奋了。 第350章 他好有能耐 良嬷嬷神色一阵紧张,忙关切道:“娘娘,您可是哪里不适?” “不过是些睡不好的小毛病,”宁皇后随意地说着。 手下又翻过了一页,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挑了挑眉,提笔在册子中画了个圈,“这宫里的大夫,熬的安神汤总是无用,本宫倒觉得,是他们医术不够好。” 良嬷嬷心下思量着,怕是皇后娘娘从那年节的册子中瞧出了什么不同,故而才叫牧大夫进宫来候着,以防万一。 “娘娘放心,奴婢这便叫人去传话。” 宁皇后点点头,“嗯。” 这本是件极寻常的事。 但姜令芷听完良嬷嬷传话后,不免又有些多想。 也不怪她敏感。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的体质太过邪门,但凡是参加宴会,就总要出点事。 过往的例子,不胜枚举。 故而她听着宁皇后的意思,不像是求诊牧大夫,倒像是提醒她们带着大夫防身。 是以,姜令芷将此事知会了牧大夫后,便郑重地应下了。 不过她也想得很开。 既然她自己个都没存着安心赴宴的心思,那旁人也想借机行事,自然也合情合理。 各凭本事。 送走良嬷嬷,天已经擦黑了。 姜令芷坐在妆台前,一边拆着发髻,一边随意地跟萧景弋说:“明日,我带着玥儿和景曦去一趟铺子里,挑些衣裳首饰,母亲说,要合王妃的身份,从前那些便有些压不住场子了。” 萧景弋正斜靠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圈椅中,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映在镜中的美人面。 朦胧而又神秘。 他看着他一点一点拆完头上的首饰,满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垂坠在腰间,镜中的神情柔软至极。 他笑了一声,“好。阿芷穿戴什么都好看。” “夫君也好看,”姜令芷回头冲着萧景弋笑了笑,“我给你也挑一些,衬得上你的王爷身份!” 她是真的高兴。 纵然如今还有不少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但平心而论,能有今日,可真是不容易啊。 一开始她灵堂换亲,也不过是想活得像个人样。 想着可以吃饱饭,穿暖衣,过的体面些,能在身份上压一压姜令鸢和萧宴。 而如今,托他的福,她居然已经是王妃了。 “我随意些便是,”萧景弋一本正经地说道,“常听人说,看一个男人的身份,便要看他身边的女子如何。我有个天仙一样貌美的夫人,谁看了不在背后夸一句,这萧景弋可真有能耐。” 姜令芷被他的歪理震惊了半天,最后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你说得对,能娶到我这样的夫人,萧景弋可真有能耐。” 倒也见过不少自恋至极的男子,觉得娶了哪位女子,便是对这位女子最大的奖励。 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娶了妻子便当是中了老天赏赐一样,美得不行的。 不得不说,他这番话,还真是说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以至于等她反应过来时,萧景弋已经起身走到她背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脖子,又顺势探进了衣襟。 姜令芷:“” 这甜言蜜语听不得啊! 她才刚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他就已经俯身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我还有更能耐的,阿芷想知道吗?” 姜令芷无语,她说不想知道的话,他会听吗? 他不会的。 人被打横抱起,按在床笫间,肌肤相亲,好好感受了一番他到底有多能耐。 翌日。 姜令芷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张近在咫尺如金似玉的眉目深情的俊脸。 她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扯了扯被子,将自己裹得紧一些,有商有量的:“别,别这样,我今日还要出门的!晚上,晚上再能耐行不行?” 萧景弋:“” 天地良心,他本来真没有这个意思的,但是她都这么主动了,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那你早些回来。” 随后雪莺和云柔进来服侍二人穿衣洗漱,用罢早膳,姜令芷便带着孟白出门了。 萧景弋如今在人前也不常用拐杖了,他先是去了趟荣安堂,陪着萧国公和老夫人说了会话,随后便又回了书房。 他问狄红,“在安宁村让你们查的事情如何了?” 那时白术跟阿芷说了一堆关于她身世的事情,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尤其是魏岚为了报恩魏锦,所以服下催产药的事情,实在不合常理。 魏岚爱姜川,更爱她和姜川的孩子。 就算是要报魏锦的恩情,遮掩双生子的方式有许多种,为何要选这种冒着极大风险,去伤害腹中还不足月的胎儿的法子? 除非,那催产药根本就不是魏岚的主意。 但一切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实证,所以便让狄红去好好查一查,魏岚当时生产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从安宁村回来后,又恰逢青州起了战事,是以,他现在才顾得上问一问。 这件事从安排下去到现在也过去月余了,以狄红的本事,也早该查得一清二楚了。 但狄红听罢,却是面露难色,立刻便跪地认错:“属下无能,查了这许久,仍旧没有什么头绪。当年那些事情被刻意掩盖过,没有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萧景弋眯了眯眼,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狄红的额头肉眼可见的起了不少冷汗。 顿了顿,萧景弋又问:“谁的手笔?” 狄红立刻道:“是姜大人!查到十七年前,姜夫人难产后,姜大人亲自处理了府里一大批下人。” 萧景弋喔了一声,知道是姜川,便已经够了。 如他猜想一般,八九不离十。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起来,不用再查了。” 狄红这才松了口气:“是。” 顿了顿,萧景弋又想起一桩事来:“备车,去瞧瞧那王府归置得如何了。” 封了武成王,礼部便照规矩要划一处宅子给他。 萧景弋心想着,待过了年,他和阿芷还是早些搬过去的好。 第351章 宣王也很倒霉 姜令芷和萧景弋前后脚出了门,萧国公府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宣王府的管家不请自来。 他到了门房,才请人去通传,说要请牧大夫问诊,说是宣王的腿又不好了。 宣王他自打伤了腿之后,便甚少出门了。 还有十来天便是年节宫宴。 他想着自己若是再不露面,只怕是旁人都要忘记他这个宣王了。 打从上次荣国公寿宴上,牧大夫给他打断骨头,划破皮肉重新接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 伤筋动骨要养上一百天。 宣王好不容易熬到可以拆除固定的夹板,立刻找了宫里的章院判来。 好消息是,受伤的膝盖骨真的长好了,不痛不痒,也能自如地活动,慢慢的用上力,像从前一样站起来走路。 可唯一的问题便是,两条腿好像不一样长了。 这就导致他走路有些跛。 宣王走了几步,始终找不稳重心,整个人从一开始的狂喜,变得要崩溃发疯。 老天爷在开什么鬼玩笑? 他铁青着一张脸,一把掀了桌案,像条愤怒的野狗似的狂吠:“去找牧大夫来!” 他的腿一定要治好,大雍的历史上还从未出过身体不健全的皇帝! 所以宣王府的管家便硬着头皮来了萧国公府。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不好做牧大夫的主,便让人去问牧大夫的意思。 牧大夫原本是不想去的。 他实在是没有心情。 这一次来到上京,住进萧国公府后,他就发现自己真是一日比一日地忙。 要给三夫人看烧伤,要费尽心思解除蛊虫,后来又要试着给鹿茸配药解毒,如今才刚接了要给皇后娘娘看诊的任务,这宣王又找上门来了。 怎么着,当他是挨打的陀螺转世吗? 他可不想转个不停的。 所以他拒绝了。 牧大夫不去,宣王府的管家也不敢在萧国公府造次。 但他知道,以宣王的脾性,自己若是请不到牧大夫,回去也是一死。 于是他出了萧国公府的侧门后,又跑到正门那里,高喊着:“牧大夫若是对我们王爷见死不救,小人这条命也不配活着了。” 然后朝着萧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撞了过去。 幸好门房拦得及时,人只受了点皮外伤。 牧大夫简直气得跳脚。 在心底咒骂了宣王一万遍。 他是治病救人的大夫,现在却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跟前碰死,逼着他去看诊,这得是多恶毒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牧大夫没法,又不想给萧国公和萧老夫人惹麻烦,便决定带着鹿茸去一趟。 那头上还渗着血的管家千恩万谢地带着他们到了宣王府。 打从进了宣王府的大门开始,便见府中的下人个个都是一副脚步匆匆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越往里走,越是感受到压抑。 到了宣王的正屋,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就见宣王将一个丫鬟踹倒在地,然后抡起一旁的椅子猛砸她的膝盖。 丫鬟立刻就尖叫着晕死了过去。 牧大夫到底一口冷气,这宣王到底伤的是腿还是脑子?怎么如此凶残! 他自己腿脚不好使了,拿丫鬟的命不当命? 不对宣王这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吗?那说明腿好了呀,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过下一刻他就收回了自己的念头。 因为宣王瞧见他过来后,立刻就三步并两步地朝着他扑了过来,激动而又愤怒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牧大夫看出来了。 宣王成了跛子。 他转头看了鹿茸一眼,很想跟鹿茸说,看,老夫没骗你,有的人腿断了,再长好就是会长高的。 但又觉得宣王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不过,这怎么能是他干的好事呢? 这种事情全看个人体质啊! 宣王已经随手抽了侍卫的佩剑,架在鹿茸的脖子上,然后威胁牧大夫:“你把本王的腿治成这样,你若是不想法子让本王彻底变好,本王立刻杀了你的丫头!” 鹿茸吓得惨白着一张脸,哭也不敢哭,惊恐得瞪大眼睛,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关她什么事呢? 这些贵人真是胡搅蛮缠不讲理,比村子里最泼的红妮她大娘还要难缠。 她和师父是一片好心才来给宣王治病的,哪有求人治病,还这个态度的? 那皇后娘娘也是求人治病的,不比宣王身份地位高吗?不也是客客气气的! 不等她说话,牧大夫已经瞪大眼睛,愤怒道:“老夫倒是有法子,就怕王爷不敢用!” 宣王眼前一亮,立刻收回了剑,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好声好气道:“神医!神医您快说啊!只要您说得出,本王一定听您的!” 反正只要能治好他的腿,他定会好好赏赐这老头! 牧大夫瞥了他一眼:“老夫的法子,便是把王爷的腿再打断一次,让它再长好,说不定就一样长了。” 宣王立刻被激怒,手中的佩剑又架在牧大夫脖子上:“你敢戏弄本王?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你吗? 管家甚至都顾不得擦头上的血,立刻就扑过去拦着宣王:“王爷!使不得啊!牧大夫是咱们大雍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万万使不得啊!” 要真把牧大夫给杀了,那可真是连一丝治好的希望都没有了。 宣王只是愤怒,但是还没有愤怒到彻底失去理智,管家说的话他自然明白。 若是真杀了牧大夫,他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带着这长短不一的两条腿过活了。 可是他又不甘心,冲着牧大夫追问道:“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旁的法子? 牧大夫在心里呸了一声,那自然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就这一个法子,爱用不用!” 宣王真有种老天不开眼的感觉,怎么偏偏他就这么倒霉? 就比方说,为什么太子可以从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而他却只能从贵妃的肚子里爬出来,害得他不占嫡不占长,要夺嫡全凭自己本事。 再比方说,为什么他好不容易看上那个姜氏,姜氏却害得他坠马,还纵马踩断他的腿。 再再比方说,为什么他被天底下最有名的神医医治,可双腿还是恢复成这样。 他真要发疯。 可他还有什么法子?他总不能真当个跛子? 正当他犹豫之时,外头又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通传声:“王爷,外头,外头有一位蒙面的夫人,自称有法子能治好您的腿。” 能治好他的腿? 宣王在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倒是要看看,是不是只有打断腿这一个法子。 他没有再跟他僵持,跛着脚坐回了椅子里。 管家明白他的意思,忙出去亲自将那位夫人给迎了进门。 来人一身淡紫色云锦,精致而又贵气,虽然蒙着面纱,但举手投足间一看就是矜贵的气度。 若是不说她是毛遂自荐来给宣王看腿的,说是宫里出来的娘娘都没人怀疑。 院子里诡异地沉默下来。 而鹿茸则是彻底愣住了,随即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来人是魏锦,是魏锦啊! 第352章 让令芷做你的皇后 而魏锦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鹿茸。 她挑了挑眉,轻笑一声,随即又看向宣王,意有所指道:“王爷,我看病时,不喜有无关人等在场。” 然后宣王二话不说,便叫院里众人都退下,就连牧大夫和鹿茸也被赶出了宣王府。 牧大夫站在宣王府门口,一股子怨气。 先是被以死相逼被迫来诊病,又被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最后又被下人轰了出来。 真是莫名其妙极了。 他指着宣王府愤愤不平道:“老夫往后若是再踏进宣王府一步,老夫就不是人!” 他说罢,便等着身边的鹿茸附和。 但鹿茸并没有如他所料的捧场,牧大夫转头看向鹿茸,才瞧见鹿茸惨白着一张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牧大夫只当鹿茸是被方才那剑给吓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没事了啊,师父这就回去找将军告状,让他好好替你出口恶气。” 鹿茸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吐出一个“好”字。 是得快些回萧国公府,好提醒灵芝,魏锦她找上宣王无论她要做什么,鹿茸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宣王就坐在圈椅上,从始至终没有站起来,似乎也不急着医治了。 他就那么打量着魏锦,眼神凌厉而又阴沉:“夫人到底是何人?如何知道本王的腿伤未好?” 魏锦面纱遮着半张脸,只露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听见宣王这般质询,倒也没有生恼,依旧温声道:“王爷府上的管家忠心,为请牧大夫来,竟是在萧国公府门口以死相逼。” 宣王是聪明人,只这一句,便解释清楚了她为何会知道宣王的腿伤。 她说话时语气松弛极了,一点都不在意宣王有意表现出的威压,让宣王越发琢磨不透。 但宣王越发有些被激怒了,他问话,她答便是了,为何要拐弯抹角? 到了宣王府,既不自报家门,又带着面纱做模做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怎么,戏耍他呢? 一想到这,他就越发性急了:“你今日若是治不好本王的腿,本王便立刻杀了你。”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面色痛苦:“只要你能治好本王,你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至少要身体康健,才有争夺皇位的资格。 他的腿断断续续折腾了小半年,于是他在朝堂那边便也荒废了小半年,那些原本支持他的朝臣,其中一些,态度已经变得暧昧起来。 还有他仰仗的荣国公府,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分崩离析。 他如果不再站出来,那储君之位,他还拿什么跟太子争? 想到这,宣王忽然猛地伸手拍向椅背:“贱妇!” 起初他还以为姜令芷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女人。 可是没想到,他仰仗的一切,都被姜令芷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魏锦看着宣王这样子,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看来她这一趟来的没错,如此自傲易怒,真是一把好刀。 魏锦知道宣王不是在骂她,但听着这话也觉得刺耳,是以她开口道:“王爷的腿伤在哪?” 宣王本是因着腿伤的事烦躁愤怒,才越想越怨恨的。 听见魏锦这么问,倒是没再继续追问辱骂,而是沉默着撑着椅子把手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魏锦点点头,松了口气,“倒也不难治。” 宣王坐回椅子中,脸色仍旧阴戾:“夫人最好别告诉本王,你的法子也是要将本王的腿打断再长。” 魏锦垂眸笑了。 一个也字,她便猜出了,宣王这额外的愤怒从何而来。 她也是懂医术的,故而知道,打断腿再长好,是最寻常不过的治疗法子。 这法子不仅让病人痛苦至极,也不能保证治疗效果如何。 定是宣王惹怒了方才那位牧大夫,故而牧大夫才故意说出这样的法子,来吓唬折磨宣王的。 魏锦轻声道:“我的法子倒也没有如此麻烦,王爷只要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 魏锦到底是有些阅历的人,她说话时轻声细语,就像是涓涓细流抚慰人心,叫人立刻能平静下来。 宣王总算是耐心地听完了。 随后便唤人进来拿了尺子,重新丈量了两条腿的长短,又在短腿的那只鞋底钉上增高的木板。 他一开始还有些怀疑,这样简单的法子是不是真的有用。 可等他重新再站起来时,那长短不一的双腿,又重新找回了曾经的感觉,重心不再歪斜,走路竟然也不跛脚了。 宣王大喜过望。 这可真是比打断腿要好上一万倍的法子! 这样一来,就算是腿治不好也没关系,只要旁人看不出来就行! 他已经实在是等不及了! 等年节时,他便要重新出现在众人跟前,年后,便要重新入朝,开始接手政事,笼络关系! 宣王再看向魏锦时,双眼都是放光的:“多谢夫人慧心!夫人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只要本王能做到的,夫人只管提!” 魏锦不说话,只是摘下面纱,露出那张与姜令芷有五分相似的脸。 宣王顿时呆住了。 他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震惊。 这夫人虽然保养得当,但却是有些年纪的,倒不至于让他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他只是震惊,震惊怎么会有人和姜令芷如此相像? 不过这位夫人还是和姜令芷不同的。 这位夫人她哪怕面对陌生人时,眼睛也是笑着的,温柔而又魅惑。 不像姜令芷却总神情淡然,有种生人勿扰的疏离,叫人不敢轻易近前,却又叫人平白生出极强的征服欲。 宣王疑惑地开口:“夫人您是?” 他真是越发不懂了,这位夫人到底是谁?她又到底想做什么? 而魏锦诚恳道,“今日寻到王爷府上,那么我的身份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令芷的阿娘。” 姜令芷的阿娘? 满上京都说她当时难产而死,她居然还活着? 如此想着,他便也如此问了。 到底是在尔虞我诈的宫墙里长大的,总不可能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而魏锦显然诚意十足。 她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将从前她美化过的,告诉姜令芷的那一套说辞,又跟宣王说了一遍。 她没等宣王消化完,先一步抬手按在宣王的肩膀上,逼着他看向自己。 魏锦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王爷,王爷可知我诚意。我亦知王爷所求之事,故而希望和王爷做个交易。” 不等宣王说话,魏锦又直接道:“若王爷在年节宫宴上找机会杀了萧景弋,我愿助王爷坐上储君之位,他日王爷登基,令芷便是你的皇后。” 第353章 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宣王眼睛亮得吓人。 其实他心里对魏锦还是存着疑心的。 可偏偏魏锦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带着准星的箭矢一样,精准地射中了他的心坎,叫他不自觉地就放松了警惕。 正如每个人都会掉进精心为他设计的陷阱一样,宣王也不例外。 他所求之事,除了皇位,那便只有姜令芷。 魏锦拿这做诱饵,他怎能不心动? 他是恨姜令芷心狠手辣,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欲罢不能。 在他看来,女人,是对男人胜利的奖赏。 只有姜令芷这样美若天仙,又诡计多端,杀人不眨眼的黑心莲,才配站在他的身边。 而且,若眼前这位夫人说的是真,那姜令芷便是羌越的公主! 那这便是天意。 姜令芷的命运,便如羌越被大雍打败一样,被他彻底征服! 可是话又说回来。 让他想法子在宫宴上杀了萧景弋,那还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下毒? 每道菜都要银针验毒,还有小太监当场试菜,无恙,宾客才会食用。 暗杀? 先不说萧景弋身手高强,整个大雍都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就单说那宫宴上到处都是御前侍卫,宫里各处又有禁军行走,而每位宾客只允许带一位提前上报过的婢女。 别说安排杀手了,就算是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魏锦又是轻笑一声:“王爷就非要自己动手吗?借刀杀人不行吗?当初荣国公想要陷害萧国公府时,又是凭借的什么?皇上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人,王爷不如往这方面想一想,别总是自己冲在最前头。” 听到魏锦说话如此不客气,宣王倒没有生气,甚至恍惚间觉得好像是姜令芷在跟他说话。 是的,姜令芷行事也是这么的诡计多端。 她被慧柔关进虎穴,事后假意放过慧柔,却又借着瑞王府的手,把慧柔罚去了感业寺带发修行。 后来她又算计瑞王府,故意在繁楼排的那出戏,惹得瑞王婶和瑞王夫妻离心,大闹太极殿,彻底绝了瑞王叔的后路。 宣王越想越是清楚,萧景弋本就难缠,而她又在萧景弋身边,这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男人很多时候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但不行的次数多了,也便没有什么了。 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所以宣王诚恳道:“可是我想不到。” 魏锦:“” 她在心里预想的,是宣王会问她,她能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帮他坐上储君的位置。 那么她便告诉宣王,她手上有大批的火药和羌越研制的火铳,可助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破皇城。 却没想到,宣王会这样说。 不过这样也好。 宣王这样的人,只要给他指明了方向,他便一往无前地冲锋陷阵。 等到时候事成,宣王登基,阿芷只要生下孩子,那宣王便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羌越血统的孩子坐上大雍的天下,这便是对大雍最好的报复,也是她最大的心愿! 所以魏锦不介意教一教宣王,如何在宫宴上借刀杀人:“你那青梅竹马的仪妃娘娘,定是不介意帮帮你的。” 宣王这一次,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忽然就明白了。 让慧柔帮忙? 他对慧柔的感情有些复杂,慧柔和他青梅竹马,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要娶慧柔为妻的。 慧柔性子天真乖顺,其实没什么意思,但一起长大的,总归是有着些情分。 所以后来荣国公府把慧柔献给父皇时,他占有欲爆棚,愤怒异常,只觉得受到了羞辱。 可酒醒之后便又觉得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渐渐淡忘了此事。 只是隐约听说,她入宫后颇为受宠,从仪贵人成了仪妃,如今又怀了身孕。 若是慧柔顾念着往日的情分,帮他一把 那还真是可行呢。 魏锦见他想通,微微一笑,“那我便等着王爷的好消息了。” 宣王朝着魏锦颔首,温声道:“本王多谢夫人提点。” 二人端的是一团和气。 魏锦出了宣王府后,又重新带上了面纱,她这张脸太过突出,若是被人看到了,实在容易起事端。 快要过年了,上京的街道其实是很热闹的。 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平民百姓忙碌一年到头,这时候也是拖家带口地置办年货、买新衣买首饰等等。 魏锦就在这一片热闹中,孤寂地坐着马车中,往无忧茶肆回。 路过岚翠轩时,她好巧不巧地看见,姜令芷一行人正说说笑笑从铺子里出来。 身后的丫鬟们手中提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买了新首饰。 她想叫马夫停下让她多看几眼,可是背后的马车催促声太大,她不得已,只好又让马夫继续往前走。 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落寞的。 她今日找上宣王,要他杀了萧景弋,虽说存着报复荣安长公主的私心,想看看她也失去挚爱之人时,那心碎欲绝的样子。 但更多的,还是替令芷筹谋! 她如此苦心孤诣,可令芷却是个小没良心的,从青州回来也有几日了,还不知道来看看阿娘! 不过也不打紧。 今日鹿茸也在宣王府,这小丫头回萧国公府后,定然会跟令芷说起此事。 阿芷这孩子心思多,定然是会主动来寻她问个清楚的。 正好。 她得想个说辞,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阿芷这孩子见过的男人太少,嫁了个杀人不眨眼的萧景弋便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定然不能她知道,杀萧景弋的事,跟自己这个当娘的有关系。 当娘的,哪有不为女儿着想的?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令芷好。 “阿嚏!” 马车里,姜令芷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正巧马车转弯,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往车厢上撞了一下。 “四婶\/四嫂,你没事?” 萧玥和景曦不约而同地去关心姜令芷。 车厢钉着软牛皮,而姜令芷也及时用手撑了一下,故而她撞这一下并不疼。 她揉着脑门,半开玩笑地哼一声:“无事,定是谁背后算计我了。” 第354章 阿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萧玥:“呵呵” 这玩笑可不好笑,只能说有人要倒霉了。 三人很快回到萧国公府。 姜令芷便从鹿茸那听说了,今日她和牧大夫被逼着去宣王府又被赶出来的事。 继而,便又得知魏锦找上宣王。 鹿茸抓着姜令芷的手,努力地组织着语言。 想委婉些,怕伤了她的心,却又怕太委婉,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她结结巴巴的:“灵芝,虽然她是你娘,可你还是要小心些我不是说她要害你,我,我就是想说” 姜令芷微微一笑,拍了拍鹿茸的手背:“好茸茸,你说的,我知道了,都记下了。” 魏锦找上了宣王,此事的确不容小觑。 魏锦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她极擅长抓人的软肋,用尽一切法子让人为她所用,不论是下药还是合作,都会被她当成傀儡。 而宣王,虽然擅长装出一副君子做派,但性情暴戾又冲动,一旦被怂恿,必是要下死手。 就比如在荣国公府夏日宴上,他瞧着周贵妃落水失态,便立刻起意要打马球报复,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不管不顾要打杀她和姜浔。 那么魏锦找上宣王 宣王在人前已经沉寂了许久,如今迫切地想要治好腿,自然是为了赴年节宫宴,好好露个面。 而魏锦在此时此刻找到宣王,那么宣王自然就会变成她伸到年节宫宴上的一把刀。 那魏锦要用这把刀杀谁呢? 姜令芷越往深了想,便越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得寻个机会,去试探一番才是。 是以,她故作轻松道:“那我明日去问问,从青州回来,我还未去见她呢。再催一催,看给你的解药做得如何了。” 萧景弋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迈进院子,一眼便瞧见映在窗纸上的那道身影,他弯了弯唇角,脚下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些。 姜令芷正在看书,听见外头动静,想着是萧景弋回来,心头一热,便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果然是他。 “夫君!”她不由得拎起裙摆小跑了过去。 萧景弋伸手接住她,而后抱了个满怀,淡淡的幽香映入鼻腔,让他不由得沉醉。 他搂着人往屋里走,“外头风大,回屋去。” 姜令芷点点头。 雪莺和云柔上了热茶,二人闲聊几句后,姜令芷便把鹿茸跟她讲的那些前因后果都跟萧景弋讲了一遍。 末了,告诉他,“我打算明日去见她一面。” 萧景弋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他让狄红查过魏锦。 但如今能查到的,全都是魏锦在大雍的一些事。 比如,魏锦自小并不出挑,但她的嫡姐魏岚对她很好,总是将她带在身边,做生意的事情也算是擅长。 再比如,她和拓跋玉潜逃回大雍后,落脚在安宁镇上,隐姓埋名,靠着做一些烟花生意为生。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可她偏偏有能耐,能在荣国公府的柱子里塞满火药。 这就有意思了。 换句话说,狄红查到的这些东西,正是魏锦允许旁人查到的。 她在羌越五年,能从一开始替魏岚和亲的替代品,到成为拓跋玉的皇后,本就非同寻常。 如今手中到底还藏有什么样的底牌,也是叫人琢磨不透。 可偏偏她又找上了宣王。 这倒也不难理解。 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有朝一日青云直上成为一国皇后,却又阴差阳错跌回谷底,甚至比从前还不如。 那么她最恨的,自然是将她打落凡尘之人。 她如今回到上京,难保就没有存着报复的心思。 若是想借宣王的手,假意帮他夺嫡,实则对付佑宁帝,那倒是省事了。 萧景弋唯一担心的,便是倘若魏锦哪一天,忽然知道阿芷并不是她的女儿 其实姜川有句话说的没错,阿芷最该待在萧国公府,哪也别去,这才是最安全的。 至少,魏锦的手还伸不到萧国公府来。 但以阿芷的性子,她又如何肯坐以待毙? “想去便去”,萧景弋弯了弯唇角,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这年节若是再热闹些,可就真成一锅粥了。” 姜令芷灵机一动,开始讲笑话:“粥?是八宝粥吗?我爱喝。” 萧景弋:“” 很好笑,下次别讲了。 顿了顿萧景弋又说,“我今日去瞧了瞧礼部备下的宅子,挑了离御湖不远的那座,景致好,也疏阔。” 姜令芷听他描述,倒是对那个宅子有些印象,从前去敲登闻鼓时,瞧见过。 靠近皇城,瞧着就阔气,但离萧国公府也不远,走路也不过一刻钟,是个极好的宅子。 就是若只有他们二人搬过去住,不免有些冷清。 但萧景弋说:“以后有了孩子就热闹了。” 姜令芷嗔了他一句不知羞。 手上却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小腹。 牧大夫分明说过她的身子无恙啊,可嫁给他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不过旋即她就又觉得,或许,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爹娘如今事忙,才不急着来。 翌日,姜令芷去无忧茶肆寻魏锦。 魏锦虽然不意外,但看到姜令芷时,还是激动地就一把就抱住她。 拉着她不放心地上下左右来回看着,嘴里关心又怨念,“阿娘听说,你在青州时,孤身一人上了倭寇的船,怎么就那般胆大”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令芷已经下船安全回到了青州。 可她还是愤怒得睡不着。 恨不得立刻就往青州去,质问萧景弋为什么会同意令芷去冒险。 当真是和荣安长公主如出一辙的自私! 无耻! 恶毒! 因着这件事,她一刻都等不了,立刻就找上宣王,要着手对付萧景弋。 姜令芷神情淡淡,不亲近却也不算疏远,“阿娘,我无事。” 魏锦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去青州这些时日,我夜夜都睡不好” 姜令芷蹙了蹙眉,只觉得粘腻的就好像是沾染上了一口浓痰,她不动声色地挽住魏锦的手:“阿娘,坐下说。” “好。”魏锦挨着姜令芷,坐得很近。 姜令芷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关切道:“阿娘,你担心我,我也很是担心你的。昨日回府后听鹿茸说,您去给宣王治腿了,宣王此人瞧着温和,实则暴戾至极,他可有为难您?” 魏锦笑了笑。 她早就算准了令芷今日会因着这事儿来见她。 所以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去宣王府是为了求了一味药材,给鹿茸配解药用的。我替他治了腿,他便也没有为难。” 说着,她从桌案上拿过一只盒子,打开给姜令芷看:“你瞧,这一味便是皇宫里才有雪草莲,有了这味药材,茸茸的解药很快便可以配好了。” 姜令芷顿了顿,笑道,“有劳阿娘了。” 很明显魏锦没和她说实话。 但鹿茸的解药,也的确是很个很好的让她闭嘴的借口。 魏锦见姜令芷没在追问,心下也很是满意,无论令芷是真的信了她,还是很识时务的不过问太多,她都十分满意。 不愧是她的女儿,和她一样的有脑子! 魏锦心下放松,便又试探道:“从前总听人说宣王温润如玉,昨日瞧见了,发觉他的性子实在是暴戾冲动,旁人一怂恿,他便要打要杀的。偏偏瞧着,他还是个心怀大志的,若他这样的人往后做了皇帝,可真是大雍的不幸啊。” 她的语气分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但姜令芷却不知为何,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如今的宣王连储君都不是,怎么魏锦就开始说起他要做皇帝的事了? 除非是魏锦和宣王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 宣王帮着魏锦在年节宫宴上杀人,而魏锦则用她自己的办法支持宣王上位 那倘若宣王坐上皇位,魏锦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姜令芷一时还有些想不到,顿了顿,她顺着魏锦的话道:“他的确是不太合适做皇帝。” 魏锦轻笑一声,神情忽然浮现出一抹怀念。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姜令芷的脸:“令芷,只可惜你没有见过你父皇,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若是他还在,羌越还在,你便是羌越的嫡公主!以你的聪慧,何至于困在后宅?让你父皇给你封个辅国公主,不论谁登基为帝,你都可以垂帘听政。” 垂帘听政? 姜令芷蹙了蹙眉,她可没有这个兴趣。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吃饱喝足躺在摇椅晒晒太阳。 无事小神仙。 心念电转间,姜令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魏锦说要让宣王登基,又说要让她垂帘听政,那岂不是说,让她做宣王的太后,让她和宣王的孩子登基??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魏锦要让宣王杀谁了。 姜令芷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寒,甚至有些按捺不住心头的杀意。 若不是还没拿到鹿茸的解药,她真想立刻便捅死这个疯子! 姜令芷极力的保持着镇定,做出一副听得无趣的样子:“阿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魏锦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话说得太多了。 只怕是令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故而,她收住了话头,只是意味深长道:“那阿娘便不说了。不过你要知道,阿娘是你最亲的人,阿娘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姜令芷没再说话。 只是莫名想起了昨日打的那个喷嚏。 到底是为她好,还是要存心给她添堵? 第355章 哪怕做了王妃也是皇室的奴才! 不管了。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很久便到了除夕这一日。 宫宴热闹,朝廷三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家眷入宫赴宴,由佑宁帝做主,梳理过去一年的功绩,对这些朝臣论功行赏。 而世家命妇则要向宁皇后朝拜,由宁皇后赐下的封赏。 是以,但凡能入宫参加年节宫宴的,大多都是高兴的。 这是一年到头,难得的君臣同乐的日子。 宫宴从酉正开始,一般不到亥时便结束,随后,赴宴众人便可自行回家与家人一同守岁。 萧老夫人一年到头,也就年节宫宴时会盛装入宫。 这也是她也佑宁帝姐弟之间的默契。 荣安长公主若是常在人前,不免会让人记得皇帝初登基时有多窝囊。 可若是连年节宫宴都不露面,又不免让人背后议论皇帝不仁。 所以往年,萧老夫人都会带着萧景曦进宫坐坐。 萧国公上了年纪受不住宫里的规矩,便和大房、二房以及三房的儿媳和孙女等在府里过节。 只等着等着萧老夫人和萧景曦散了宫宴回府一起守岁。 但今年有些不一样。 老大一家被赶回了沙洲,但老三和老四都是风风光光地从外头回来了。 尤其是老四,不仅娶了媳妇,如今还封了王爷。 一家人又比从前更和睦了些。 萧国公照旧不去宫宴。 萧国公府备了两辆马车,萧老夫人和福宁郡主萧景曦的马车在前,萧景弋和姜令芷则带着牧大夫跟在后头。 一下车,便有引路的宫女上前来,先将女眷引到了坤宁宫的偏殿。 姜令芷在这见到了不少齐聚在此的世妇贵女们。 她们正成群地说笑着。 见姜令芷一行人进来,众人瞬间都笑脸相迎地围了上来。 世家命妇们哪个不是人精? 大雍自建国以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历朝历代的异姓王加起来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可见其分量。 皇上如今厚赏萧景弋,封了武成王,就连姜令芷这个昔日叫人看不起的粗鲁泥腿子也成了香饽饽王妃。 哪怕心里再鄙夷,也要凑上来混个脸熟。 虽然她在这之前参加过不少宴会,这样的场面,姜令芷倒是头一次见。 从前赴宴时见到的夫人小姐,见了她,个个都是矜持而又冷淡的,恨不得将我很高贵死个字写在脸上。 害得她以为这些世家命妇贵女天生就不会笑呢。 姜令芷听着那些奉承的话,随意地跟着说笑两句,很快便获得了“性情和善、知礼大方、平易近人”等等夸奖。 姜令芷心想着,好听话听着是顺耳,比以前说她是骁勇的泼妇好听多了。 很快,到了吉时。 礼官便进来,引着众位命妇按照品级去正殿向宁皇后叩拜。 姜令芷悄悄地抬眸看了一眼,只觉得今日的宁皇后似是有些不同。 比端午那日见到的样子要更雍容华贵,从前意态闲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平白叫人心生敬畏之敢。 到底是皇后,天家威严。 复杂叩拜礼结束后,宁皇后抬手让所有人起来,这才露出笑容,给众人依次派下了礼帖。 礼帖上头的物件,待散席后,会由内务府送往府上。 姜令芷心想着,原来命妇们的年节宫宴,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磕头”,和给“压岁银子”的过程。 这边赏赐结束后,宁皇后便带着诸位命妇,到前朝的太和殿正式参加宫宴。 赴宴的朝臣都已经入席,佑宁帝却不在正座上。 养心殿的小夏公公诚惶诚恐地低声跟宁皇后禀报,“皇后娘娘,方才仪妃娘娘宫里来人,把皇上给请去了” 他一个小太监都有些说不出口。 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这么多大臣和命妇都在呢,仪妃娘娘偏要耍性子,如此喜庆的年节宫宴,害得众人都得在这干等着不说,还踩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但宁皇后只是唔了一声,神色不变,语气淡然让宫女引着各位命妇先入席。 随后自己便率先坐上了正位。 宫宴上男女分席。 但夫妇可坐一起。 姜令芷和萧景弋坐一张桌子,位置倒是靠前,从正位,前头除了太子和太子妃、康王、宣王便是他们。 “四皇子呢?”她偏着头问萧景弋。 萧景弋跟她解释:“四皇子才刚五岁,与静妃娘娘坐在内命妇的席面上。” 姜令芷喔了一声,视线望了过去。 宁皇后下首的席面上,坐着好几位面容陌生的宫妃,其中一位身边带着个小男孩,想来便是静妃。 照宫里的规矩,嫔位以上便可赴正宴,但姜令芷看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仪妃的身影。 只有一张空着的桌子,想来该是仪妃的位置。 姜令芷看了看仪妃的位置,又抬头看了看正座上空着的佑宁帝的位置,不由得挑了挑眉。 偏偏这二人不在倒是有意思。 此时的仪妃正跪在佑宁帝脚边软着声音告罪:“皇上,臣妾实在失礼,把您从宫宴上叫来,太不合规矩,您罚臣妾。” 说着还抬起头,欲说还休地看了佑宁帝一眼。 端的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佑宁帝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本就喜欢这样柔弱依赖他的女子,何况如今仪妃还怀着身孕。 他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罚? 甚至他还打算一会的宫宴上,要晋封仪妃为仪贵妃! 他一把拉起仪妃,搂紧怀里,替她找了理由:“你素来懂事,从未失礼过。突然叫朕来,可是身子不适?” 仪妃红了眼眶摇摇头,“臣妾无事。” 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蹭湿了佑宁帝胸前的绣的龙纹。 佑宁帝当即变了脸色。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说无事,你都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腹中的孩子让你难受了?” 说着,他又立刻指着仪妃的贴身丫鬟翡翠:“去叫太医来!” 仪妃忙拉住佑宁帝,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哽咽道,“皇上,臣妾无事,孩子也无事,太医日日都来请平安脉,您也知道的。” 自打她“怀了身孕”后,王太医每日早晚都会来请平安脉,然后便会告诉佑宁帝,胎儿十分康健。 佑宁帝想想也是,仍旧耐着性子关切道:“那到底怎么了?” 仪妃又往佑宁帝怀里蹭了蹭,轻声啜泣道,“皇上,是臣妾自己不好,臣妾方才喝了安胎药便有些困倦,便小睡了片刻,谁知却做了个梦” 佑宁帝听见她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 他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妇人有了身孕时,都是难免有些胡思乱想,心神敏感,倒是可以理解。 他宠溺道:“柔儿梦见什么了?” 仪妃又开始掉泪:“臣妾梦见了胎神!可胎神大人说臣妾的命格凄苦,六亲无靠,若要保下腹中孩子,需得寻一位同样六亲无靠却有福气之人,替臣妾和孩子抄一卷功德经,让臣妾供奉于佛前” 佑宁帝想起早已不复存在的荣国公府,不由地叹了口气,将仪妃搂得更紧些。 仪妃除了他,再没有亲近之人了。 不过这六亲无靠却有福气之人 佑宁帝脑子转了一圈,想到了姜令芷。 一出生娘就死了,姜川也不管她,将她养在乡下跟野草似的长大,却不想,嫁给景弋之后,便整个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更是成了武成王妃。 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 想到这,他眉宇一松,笑出了声:“这人倒也不难找,朕这便让她替你抄上一卷经书,宽一宽你的心!” 仪妃破涕为笑,抓着佑宁帝胸口的衣裳,语气欣喜又认真:“臣妾多谢皇上体恤!若是那位贵人肯替臣妾抄经,保佑臣妾的孩子,臣妾愿给她磕头感谢。” 佑宁帝听得心里不舒服。 姜令芷哪怕做了王妃,也不过是皇室的奴才! 哪有主子跪奴才的道理? 遂不假思索道:“你是朕的妃子,她是臣妇,哪有你跪她的道理?她能替你抄经,也是她的福气。” 说着,立刻转头吩咐曹公公:“去请武成王妃过来。” 仪妃满意的弯了弯唇角。 第356章 坐冷板凳的宁皇后 佑宁帝拉着仪妃在软榻上坐下。 仪妃便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皇上,这会儿太和殿也开席了?您还是快些过去,晾着皇后娘娘也不好。臣妾在这等武成王妃。” 佑宁帝略一沉吟,那保佑子嗣的功德经他是知道的,字数不算多,抄完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左右一开席也是些歌舞表演,等抄完经书,供奉在佛堂,仪妃和姜令芷再去太和殿也完全来得及。 是以佑宁帝点了点头:“朕再陪你一会儿也无妨,太和殿里皇后能处置。” 听见这话仪妃得意极了。 只要她略施小计,装一装柔弱可怜,佑宁帝就又如此顺着她。 从前的宁皇后是佑宁帝的左膀右臂,替他安稳后宫,但现在,却也只能沦落到坐冷板凳的地步。 越是如此,仪妃就越有自信,今日这计划若是成了,定然能治姜令芷一个死罪。 正说着话,翡翠请了王太医回来了。 许是跑得急了,王太医满头是汗,一见佑宁帝哆哆嗦嗦的就跪下行礼:“微臣拜见”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佑宁帝有些不满,到底看在仪妃的面上抬手免了他的行礼,“再去诊一诊仪妃的脉象,看看胎儿如何?” 王太医心里泛着苦。 唉,怪只怪那日他听了太后娘娘的吩咐,要让仪妃重新打起精神,所以言语之间将这仪妃给刺激得狠了。 竟为了争宠想出假孕的法子来! 可偏偏这“喜脉”又是他给诊出来的,他能说什么? 他沈家性命都捏在“瘫痪”的太后手中呢! 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硬着头皮帮仪妃给瞒下去。 到底是心虚,王太医起身时甚至有些腿软,好在身边的翡翠扶了他一把。 他装模作样地给仪妃请脉,又一本正经的忽悠佑宁帝,“回皇上的话,仪妃娘娘腹中胎儿脉象十分稳健有力,极大可能是个小皇子呢。” 佑宁帝听见这话当然高兴,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孩子了,又是个皇子,可真是叫人痛快! 是以,也就没再追究王大夫方才的失礼,只吩咐道:“你且在这梧桐宫偏殿候着,时刻关注着仪妃的脉象。” 王大夫应了声是,便又被翡翠带着给引到偏殿去。 而另一边传旨的曹公公已经到了太和殿。 正如佑宁帝所料,哪怕他不在,宁皇后也能将一切主持得很好,丝竹悦耳,歌舞动人,宾客尽欢。 曹公公硬着头皮先去跟宁皇后行了个礼,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了讲。 宁皇后神色淡然,只是在听完后,才微微蹙了蹙眉,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太医怎么说?仪妃腹中的胎儿可还康健?” 曹公公不知道仪妃身子如何。 皇上吩咐他过来传话时,那太医可未到呢。 是以他诚恳道:“奴才不知,只是已经传召了太医,这会儿皇上仍在梧桐宫陪着仪妃呢。” 宁皇后喔了一声,略一沉吟,冲着姜令芷招了招手。 曹公公话说得委婉,但宁皇后却是了解佑宁帝的性子,既然皇上在梧桐宫等着,势必是要等太医诊完脉,然后提点姜令芷两句好好抄经,才会过来这太和殿。 姜令芷和萧景弋正在小声说话,见宁皇后唤她,忙起身快步过去。 宁皇后温声道:“皇上口谕,传你到仪妃宫中替她抄一卷经书,替她腹中的孩子安胎祈福。” 姜令芷眨了眨眼,让她替仪妃去抄经书? 就算是摆好了阵法等她往里跳,也不想个好点的理由吗? 她这手上可还沾染着荣国公府的性命呢,仪妃让她抄经书,也不怕周家的列祖列宗的棺材板盖不住! 不过转念又一想,或许仪妃就是故意的呢。 故意用这样拙劣的借口,让姜令芷知道,就算是再烂的理由,只要佑宁帝信了,姜令芷便不得不去。 但这些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方才她还和萧景弋在小声商议,要找什么借口,带牧大夫去一趟永寿宫,瞧一瞧周太后 这不就是瞌睡送枕头来了吗? 于是姜令芷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是。” 宁皇后顿了顿,低声嘱咐了一句:“不过仪妃既然身子不适,你且带着牧大夫一并过去瞧瞧。” 姜令芷心知这是宁皇后在提醒她,防着些,遂点点头领了这份心意:“多谢皇后娘娘。” 曹公公在前头带路,姜令芷便带着牧大夫出了太和殿,往梧桐宫走去。 皇宫很大,处处都是巡逻的守卫,从太和殿出来一直往北走上一段距离,便是平日上朝的太极殿。 从宫道上走过太极殿,巡逻的守卫只到此处便开始折返。 此处已经属于后宫的地盘了。 不过这会儿各宫主子都在太和殿坐着,是以各宫各院也是关起门来安安静静的。 走了这么许久,姜令芷只觉得整个人都冷透了,忍不住呵气搓了搓手。 曹公公见状忙道:“王妃娘娘,前面那处宫殿便是。” 皇宫里的规矩大,皇上召见时,这些命妇是不可以带下人的,更别说带手炉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轻笑一声:“让公公见笑了,咱们快些走。” 说话间,状似无意地给了牧大夫一个眼神。 牧大夫也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懂。 于是没往前走两步,他便面色难看的哎呦一声,“老夫腹痛想上茅厕” 寂静的宫道上,牧大夫这急切而又略显粗鲁的声音实在是不好听,曹公公吓了一跳,宫里何曾见过这般没规矩之人呢! 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很快恢复如常。 宫宴上的膳食都是凉的,摆着好看而已,世家勋贵是决计不会动筷子的,但牧大夫这样从宫外来的,或许一时好奇吃了一两口,才坏了肚子,倒也可以理解。 更何况,这牧大夫到底是皇后娘娘吩咐王妃带着的,无论如何不能怠慢。 是以,他朝着一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你带牧大夫去厕轩。” 牧大夫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冷气,一边颇为不客气地将药箱递给曹公公:“劳烦帮我拿一下。” 曹公公猝不及防地接过,“这” 牧大夫捂着肚子催促着那小太监跑了两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大声道:“大冷的天,你们可别站在这等我了,那梧桐宫老夫完事了叫这小太监带我过去!” 说罢,又催着小太监往厕轩去。 曹公公一时有些欲言又止,这药王谷的神医可真是有主见啊,连他这个总管太监都安排上了。 没等他说什么呢,姜令芷适时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寂静的宫道中,她牙齿打颤的声音甚至清晰可闻。 曹公公也知道外头实在太冷,不好在这干等着,遂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娘娘,奴才且先带您到梧桐宫去。”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好啊。” 第357章 埋下疑心的种子 仪妃正指挥着宫女摆文房四宝和功德经。 桌岸上也亮起了几盏烛火。 佑宁帝瞧着仪妃为了孩子如此上心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 将她拉到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子:“柔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为了孩子这般用心。” 仪妃扭捏地嗔了一句:“皇上,您又打趣儿臣妾。” 俩人正亲昵的说了会儿话,仪妃忽然皱起了眉头:“皇上,臣妾担心,万一武成王妃不愿帮臣妾抄经怎么办?” 佑宁帝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听仪妃这么说,他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底下谁活得不耐烦了,才敢抗旨不尊? 他见过那位姜令芷几次,是个有脑子的,所以,她不会想不开。 更何况,替皇子抄经既有面子又不作难,这么大的福气,姜令芷为何不愿意? 仪妃期期艾艾的提醒道:“皇上,您也知道,因着荣国公府的缘故,给萧国公府添了不少麻烦。” 佑宁帝恍然大悟。 仪妃孝顺,不好指摘自己的长辈。 但荣国公生前干的那些烂事说句丧尽天良也不为过。 姜令芷也的确是因此,没少奔波劳累,吃了不少苦头,萧国公府还被上京的百姓砸过臭鸡蛋。 若是因此,她不肯帮仪妃抄经祈福倒也情有可原。 但,那又如何? 仪妃已经入宫,便是皇上的女人,姜令芷凭什么敢迁怒皇上的女人? 佑宁帝的情绪有些不悦,皱着眉头直接就说:“莫要说这些傻话!她不过是个外命妇,别说是朕的口谕了,就是你的吩咐,她也不敢不从。” 说到底,仪妃还是太柔弱善良了些。 若是宁皇后,遇到这样的问题,定然铁血手腕处置了干净。 不过想到这,佑宁帝又将仪妃搂得更紧了些。 他是生杀予夺的天子,他的女人根本就不需要铁血手腕! 看着佑宁帝的脸色,仪妃在心头笑了笑。 然后她还是惶恐地说道:“可是皇上,武成王为咱们大雍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又和太子殿下十分亲近,王妃若是厌恶臣妾实在不肯臣妾不想让皇上为难,臣妾也只怪自己福薄。” 为难? 佑宁帝整个人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是皇帝,他为什么会为难? 还有,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往后要重用萧景弋,萧景弋怎么就又和太子亲近了? 不,不对,景弋和太子年岁相仿,二人自小就一起长大,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似的。 佑宁帝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能在自己身边放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呢? 若是有朝一日,景弋和太子想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可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目的达到,仪妃不再说话了。 疑心的种子只要种在佑宁帝的心里,它自己会生根发芽的。 前几日宣王托人给她送了厚厚一封信,跟她说了好多。 承稷哥哥说他的腿已经好了,关心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又关心她失去亲人心里难过,说是很挂念她。 她心里很是感动,便答应了承稷哥哥,替他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话。 她也算是做到了。 入宫这么久,承稷哥哥都未曾关心过他。她知道承稷哥哥那封信的情意不真,不过是要借她的手,除了萧景弋。 承稷哥哥在利用她。 但没关系。 她心甘情愿。 姜令芷为何能如此猖狂?不过也是仗着嫁给萧景弋罢了! 承稷哥哥要除了姜令芷的靠山,她自然乐见其成。 更何况,她对承稷哥哥还有情意。 她不介意,和承稷哥哥互相帮彼此一把。 正想着,耳边响起佑宁帝冷硬的声音:“朕倒要瞧瞧,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抗旨!” 仪妃诚惶诚恐地应了声是。 话音刚落,曹公公在外头禀报:“皇上,武成王妃到!” 仪妃从佑宁帝怀里直起身子,伸手整了整头发,端坐在佑宁帝身边。 而佑宁帝神色淡淡的应了声:“进来。” 姜令芷跟在曹公公身后,进了正殿,就见仪妃素衣长发,正坐在佑宁帝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仪妃甚至还回了她一个天真的笑容。 姜令芷照着规矩行礼请安:“臣妇见过皇上,见过仪妃娘娘。” 佑宁帝哦了一声,却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只冷声问道:“朕的口谕,你可明白?” 姜令芷顿了顿,很识时务,忙道“臣妇明白,臣妇能替仪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抄一卷功德经,实在是三生有幸。” 对于仪妃的不安好心,姜令芷已经早就有所准备了。 所以佑宁帝这会儿这般态度,她倒也不意外。 枕头风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 说不好,她和萧景弋在青州那一番呕心沥血,都比不过仪妃几句挑拨。 但这宫里和别处不一样。 在外头的时候,旁人算计她,她可以直接动手还回去。 但皇宫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她若是动手,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处处要花心思。 佑宁帝见她如此乖觉,脸色勉强好看了些,这才一抬手:“起来。” “谢皇上。”姜令芷不动声色地起身,垂眸站在原地,等着佑宁帝继续发话。 佑宁帝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曹公公手上拎着的药箱,蹙眉道:“这是何物?” 曹公公瞧着佑宁帝对姜令芷的态度,心中有些意外,于是没有再将话题引向姜令芷。 只说是宁皇后的主意:“皇后娘娘听说仪妃身子不适,想着皇嗣要紧,正好药王谷的牧大夫也在,便叫牧大夫跟过来瞧瞧。” 佑宁帝喔了一声,他对牧大夫印象不错,上次在荣国公的寿宴上,给他扎针的技术很好。 “那他人呢?” 曹公公忙道:“牧大夫去了厕轩,奴才吩咐了小夏子带牧大夫过来。” 人有三急,佑宁帝倒是没有怪罪什么,只是偏头看向仪妃,温声嘱咐道:“正好,牧大夫医术高明,再让他给你瞧瞧!” 仪妃脸色一白,让牧大夫给她瞧? 那可不就立刻露馅了吗! 她已经打算好了,佑宁帝一走,她就立刻故意跟姜令芷争执,然后佯装小产,把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姜令芷头上。 现下可如何是好? 第358章 两败俱伤的事,她不想做 若是就此作罢,不让牧大夫医治,倒是能瞒过假孕的消息。 可错过了今日这个机会,再想把残害皇嗣的罪名扣到姜令芷这个贱妇头上,那可就难了。 仪妃周慧柔思绪转得飞快,衡量了一番后,决定还是赌一把。 牧大夫此刻还在厕轩。 只要在牧大夫来梧桐宫之前,先让佑宁帝离开,再让翡翠带人去拦住牧大夫,不让他来给自己诊脉,那么一切就还能照计划行事。 于是仪妃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继而又十分体贴道:“皇后娘娘实在贤惠仁德,不仅一力在太和殿周全,还能这般顾念臣妾,臣妾既是感激又心中有愧。皇上,您快请移驾太和殿,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臣妾在这里等着牧大夫便是。” 这番话是说到了佑宁帝的心坎里。 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看到妻妾和睦呢? 宁皇后虽然强势,但不得不说,她打理六宫从来都是稳妥细致的;仪妃虽然柔弱,但她又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肠,又懂得大局为重。 这样的后宫,他如何能不安心? 佑宁帝笑了一声:“皇后仁德,柔儿也懂事。抄完经书便快些到席面上来,朕要当着众人的面,封你为贵妃。” 贵妃吗? 的确让人很心动。 仪妃轻轻挑了挑眉,四妃之上便是贵妃,但贵妃之上还有皇贵妃和皇后。 她并不急于一时。 她会一步步地爬上去。 佑宁帝嘱咐完,便起身往外走,如今时辰实在是不早了,宫宴还在等他主持,他这个皇帝不露面也不好。 “恭送皇上。” 佑宁帝和曹公公一走,仪妃施施然站起身子,不动声色地吩咐翡翠:“带人去迎一迎牧大夫。” 翡翠眼神一暗,立刻便明白了仪妃的意思。 当即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梧桐宫的正殿里便只剩下姜令芷和仪妃二人。 仪妃好整以暇地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姜令芷:“你还真是运气好。原以为你会给我小舅舅陪葬的,没想到,你竟还成了王妃。” 言语间,颇有种要跟她算一算账的意思。 姜令芷也站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世事无常。我也以为你会在感业寺修行十年,不曾想,这才不到半年,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仪妃娘娘了。” 仪妃哼了一声:“你竟还好意思提?你当时假意放过我,又故意求荣安长公主重罚灵舒,不就是为了挑拨瑞王府将矛头对准我?你想害我,偏偏老天爷不让你如愿。” 这便是造化。 她周慧柔命里就是富贵,哪怕做不成宣王妃,也能做佑宁帝的嫔妃。 姜令芷颇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仪妃娘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道你想和灵舒一样被扔进南苑百兽园,被野狼咬断断脚?” 仪妃:“” 此事的确是姜令芷故意挑拨算计。 但灵舒在百兽园被野狼咬断脚的事情,却也是实情。 相比之下,她去感业寺带发修行,倒算是捡回一条命。 再者,她后来被罚,也是因为瑞王进宫告状的缘故好像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姜令芷身上。 以至于此刻算起账来,好像也只能白白吃个了哑巴亏。 仪妃有些气滞,不由得冷笑一声,追问道:“那你害得我爹死无全尸,我祖父和我哥哥服毒自尽,又怎么说?” “你爹和你祖父不是我害的,是他们罪有应得。至于你哥哥,的确无辜,”姜令芷扯了扯嘴角,分辨了一句,“可覆巢之下无完卵,谁让他生在荣国公府呢?你爹和你祖父行事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连累他,怪在我头上实在无理。” 她对周渊隐约有些印象,虽然纨绔了些,却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坏事,无非是爱玩闹了些。 这一次,被荣国公连累得丢了性命,实在令人惋惜。 见仪妃很是气怒的样子,姜令芷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仪妃娘娘莫要动怒,腹中的胎儿要紧,若是出了事,臣妇可担待不起。” 说罢,自顾自的转身,朝着仪妃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走过去。 桌上放着现成的功德经,姜令芷提笔毛笔,饱蘸墨汁,当真是像模像样的开始抄了起来。 这让仪妃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甚至于她的最后一句话,也让仪妃有种,早已被看穿的感觉。 仪妃沉默不语。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毛笔落在纸张上那沙沙的声音。 知道姜令芷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却没想到居然能强词夺理到这个份上。 也是,这样从烂泥里爬出来的贱妇,一心只想往高处爬,哪里会要脸? 又如何会讲道理? 何必再跟她说这么多呢? 仪妃看着姜令芷专注写字的模样,忽然起身,状似不经意地一把抄起修剪花枝的剪子,小跑了过去,抡起剪子便要去捅姜令芷。 她当然知道这种小剪子杀不死人。 但她要的,只是姜令芷情急之下推她一把,然后她便会立刻大喊一声。 这样,守在宫殿外的宫女,便会立刻冲进来,亲眼看见是姜令芷推了她。 而在偏殿的王太医也会立刻过来,从她的脉象中诊出“小产”。 这样一来,便坐实了姜令芷的罪证。 她想的很好,但姜令芷反应更快。 仪妃的剪子才落下来,就被姜令芷用力架住了胳膊。 姜令芷一个用力,仪妃手腕吃痛,她刚要喊,却又立刻被捂住嘴。 姜令芷轻笑一声,用力的拉了仪妃一把,将仪妃扯得原地转了半圈,就这样背靠在姜令芷怀里。 仪妃:“” 姜令芷劈手夺了她的剪刀,顶在她的脸上,手上仍旧死死地捂着她的嘴,轻声道,“慧柔,你若乱喊乱动,我便划花你的脸。” 仪妃惊恐地摇摇头。 她能获得佑宁帝的宠爱,很大程度上便仰仗的便是这张脸。 若是脸花了,就算是佑宁帝因此恼怒处置了姜令芷,可她这个仪妃也做到头了。 两败俱伤的事情,她不想做。 第359章 认错救命稻草了 仪妃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命中的克星。 在遇到姜令芷之前,她的人生一帆风顺,自小便是照着一国之母来培养的。 而荣国公府也赫赫威名,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祖父是手握实权左相,父亲是吏部侍郎,两位姑母一位是王妃,一位是贵妃,比如今的萧国公府还要威风。 可现在呢? 分明人出生不同,天生贵贱,凭什么姜令芷这个贱妇事事处处都能踩她一脚? 仪妃双手握拳,指甲已经将掌心划破,渗出鲜红的血痕,但是她仍旧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 以至于姜令芷挑了挑眉,“好大的气性。” 何苦呢。 若她只图一份富贵安稳,安安分分地做佑宁帝嫔妃,姜令芷手伸不到皇宫,更不会主动对她做什么。 可偏偏仪妃她什么都知道,却非要送上门来。 仪妃听出她话里的戏谑,猛地松开手,恨声道:“你松开我,今日我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否则,你胁迫宫妃,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姜氏这个贱妇实在可恶,谁知道她还有这般身手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姜氏这个贱妇躲得过一时,难道还能躲得过一世吗? 只要活着,保全自己,总归还会找到机会的。 但她想退一步,姜令芷却又是不肯的。 入宫一趟不容易。 自然是该要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省得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譬如说,牧大夫会借口去厕轩的机会,和萧景弋会合,然后去一趟永寿宫。 瞧一瞧周太后是不是真的中风了。 若是,那就让她永远好不了。 若不是,那就把传言变成真的。 一个中风,口歪眼斜,话都说不利索,又和皇帝有嫌隙的太后,在后宫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也就不会再想出什么馊主意,将人折腾得来回奔波劳累。 而这位仪妃 姜令芷捏了捏她的手腕。 这几日她特意跟牧大夫学了如何把脉,医术一道高深莫测,但给妇人把喜脉却也不难。 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 这些脉象,周慧柔都没有。 她假孕。 她还想栽赃到自己头上。 姜令芷笑了一声,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是以,她一把扔开剪子,而后一手利落从腰间摘下香囊,捂在周慧柔的鼻尖。 香囊里提前放了些迷药。 药性不重,只会让人筋骨发软,说不出话来,是她向牧大夫要来防身用的。 周慧柔猝不及防,整个人像面条一样往下坠。 姜令芷又将香囊塞回袖口,一手扶着周慧柔,冲着外头大喊一声:“仪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呀?快来人,快请大夫!” 门吱呀一声被外头的宫女给推开了,宫女慌慌张张地进来回话:“仪妃娘娘!” 姜令芷几乎是半抱着仪妃,脸上满是紧张惶恐:“仪妃娘娘有些发晕,快去请大夫来。” 周慧柔是有意识的。 她死死地盯着姜令芷,张了张嘴想说话,偏偏没有一丁点的力气。 她努力地咬了咬唇瓣,心中的惶恐一点一点将她自己包围。 这个贱妇! 她怎么敢!! 而姜令芷当着宫女的面,戏做的很足,她甚至一打横将仪妃半抱了起来,直直就往里屋的床榻上放。 宫女们瞧见这一幕,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立刻要去请偏殿的王太医。 姜令芷还是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甚至有些失态的大喊:“不要什么王太医!要牧大夫!牧大夫呢?怎么还没来?再派个人去瞧瞧!还有,仪妃娘娘身子金贵,快到太和殿去,请皇上和皇后都过来!” 瞧她这样子,梧桐宫的宫女面面相觑,没说话也没敢动。 在她们看来,姜令芷虽然是武成王妃,但谁人不知道她是从乡下长大的泥腿子? 宫里自然有宫里的规矩,哪里轮得到一个外命妇来指手画脚的? 姜令芷转头就拉着仪妃的手,开始哭:“仪妃娘娘!你瞧见了?不是我不想救你,是你的宫女她们见死不救啊!” 说罢又怒视着那些宫女:“你们,你们这些没规矩的,反了天了不成?一会儿我定要狠狠在皇后娘娘跟前告你们一状!” 宫女们还想分辨,但是不论她们如何解释,姜令芷都是一句,她要去找皇后告状! 无法,宫女们只好留下二人守在仪妃身边,而后其他人立刻照着姜令芷的吩咐去办。 姜令芷这才满意,她温声安抚着周慧柔:“仪妃娘娘别怕啊。” 仪妃恨恨地盯着姜令芷:“” 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是她现在已经把姜令芷给千刀万剐了。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翡翠真的能拦住牧大夫。 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而翡翠领着两个小太监,正在四处寻找牧大夫的下落。 梧桐宫附近的厕轩有两处,一个在梧桐宫的后面,一个则在梧桐宫和太极殿中间,离永寿宫也不远。 翡翠迎着凛冽的夜风,心知仪妃娘娘派她出来的意思。 不是让她迎一迎牧大夫,而是让牧大夫死一死。 只要牧大夫死了,王太医便能将娘娘“有孕”和“小产”这两件事做实,娘娘的计划顺利进行,武成王妃便是死罪难逃。 她先去了梧桐宫后面那处,远远瞧着厕轩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便知里头有。 翡翠眯了眯眼,各宫附近都有厕轩,那么这会儿在这里的便只能是牧大夫。 遂转头看向小太监,“娘娘平日里待你们也不薄,该是你们替娘娘做事的时候了。” 那两个小太监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杀意:“是。” 随后便四下一瞧,见周围无人,立刻就摸了过去。 厕轩里的确是有人。 小夏公公正捂着肚子满脸痛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他带牧大夫去了太极殿后面厕轩。 谁知牧大夫才进去,他也跟着闹起了肚子。 等了好一会儿,牧大夫都出不来。 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便跟牧大夫说了一声,然后来了这梧桐宫的厕轩。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梧桐宫的下人,便出声道:“唉哟,劳烦等一会儿” 结果话音未落,忽然觉得门开了一条缝,一阵风吹进来,灯灭了。 小夏公公:“?” 第360章 色令智昏也不全是坏处 他着急忙慌地去摸厕纸。 同时一边还怨念着,这梧桐宫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 他还没完事儿呢,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往里进啊! 结果没等他摸到厕纸,头上忽然重重挨了一棍,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紧接着,那棍子便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 小夏公公慌忙抱着脑袋,整个人蜷缩着,不住地高喊,“住手!住手!胆大包天的东西,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原本小太监的声音是有些嘶哑尖细,很好辨认的。 但是吃痛之后,就有些破声,那两个小太监一时倒没分辨出来,手下还是毫不留情。 直到小夏公公挣扎的动作和声音都越来越小,二人才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 其中一位扔下手中的木棍,朝着小夏公公重重地踹了一脚:“牧大夫,听说您是位神医,不过今日,算你命不好!不是谁都配给仪妃娘娘诊脉的” 小夏公公彻底昏过去之前,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两个小太监四下查看了一番,抬着小夏公公,直接就将他扔进了厕轩附近放着的装夜香的大桶,然后便出来向翡翠复命。 “都办妥了。” 翡翠点点头,松了口气,从袖口摸出两锭银子分给他们:“干得不错。” 夜色幽幽,她心里倒是十分平静。 牧大夫死了。 娘娘这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是以,等她回到梧桐宫,瞧见牧大夫正要给仪妃诊脉时,差点没昏死过去。 见鬼了! 牧大夫不是被扔进夜香桶里了吗? 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这里的牧大夫,那方才在厕轩里的又是谁? 翡翠不傻,自然是意识到,方才那两个小太监认错了人。 她甚至都顾不上去想,方才厕轩里的是谁! 她紧张的是,牧大夫怎么可以给仪妃娘娘诊脉? 而仪妃娘娘怎么也乖乖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 娘娘不怕露馅了吗? 还有,那小产的事,到底是成了没有啊? 翡翠硬着头皮往床榻边走了过去。 而后试探着看向姜令芷。 就见姜令芷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感受到她的视线时,甚至还冲她挑了挑眉。 翡翠立刻便知道了,没成! 没成! 不仅残害皇嗣的罪名没扣到武成王妃头上,甚至反倒是要被武成王妃揭穿娘娘假孕! 翡翠简直忍不住替仪妃揪心起来! 娘娘,您快说句话呀! 仪妃就那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红着一双眼,气的喘气都不顺了,她恨恨地瞪着牧大夫,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翡翠这才察觉不对。 她当机立断,一把推开牧大夫。 而后像老鹰一样张开双手,将仪妃护在身后:“王太医呢!我们娘娘一直是王太医调理的,唯有王太医最是清楚娘娘的身体状况!叫王太医来!” 屋里的宫女看了看翡翠的脸色,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武成王妃,一咬牙,又去偏殿叫王大夫。 牧大夫:“” 哎! 他可是药王谷的神医! 这宫里的贵人怎么一个个的这么不识好歹? 方才他佯装肚痛要去厕轩,被萧景弋带去了永寿宫,给那位太后看诊。 谁能想到啊,传说中中风的周太后,正在寝殿里踢毽子。 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怕闪着腰。 哪有一点中风的样子?! 周太后瞧见萧景弋时,整个人大惊失色,那踢起来的毽子就没接准,人也跌坐在地上。 周太后跟前的老嬷嬷也像这小丫头一样,将周太后护在身后,低声质问萧景弋,闯入永寿宫是想干什么? 萧景弋笑眯眯地告诉周太后,请了个大夫,要给她把一把脉。 老嬷嬷怎么可能拦得住年轻力壮的萧景弋? 是以牧大夫到底给周太后诊了脉,又扎了针,将那装的中风,给治成了真的中风。 眼前这小宫女也不让他诊脉,牧大夫不紧不慢地看向姜令芷,示意她把人拉走。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不急,等皇上来。” 太和殿里,除了姜令芷和仪妃,众人都在席面上。 佑宁帝露面后,众人都起身行礼。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梧桐宫里传话的宫女也到了太和殿,将此事告诉了曹公公,再由曹公公告知佑宁帝。 得知仪妃晕倒,佑宁帝一瞬间如坐针毡,他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会晕倒了呢? 是不是姜氏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气到仪妃了? 佑宁帝担心不已,立刻起身再回到梧桐宫。 可偏偏现下他是真的走不了。 因为吉时到了。 照着老祖宗的规矩,他必须要接受在场的勋爵的跪拜,而后让曹公公念完新年贺词,只当是为新的一年祈福。 宁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中冷笑。 很着急吗? 其实她也很急。 她真的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仪妃被牧大夫揭穿假孕时,佑宁帝是不是依旧会色令智昏的偏袒她。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够让她笑很久的。 但宁皇后嘴上却依旧温声安慰道:“仪妃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待这仪式结束后,臣妾随您同去看望仪妃。” 佑宁帝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不悦:“英招,你不懂。她不像你这般坚强自立有主意,她年纪小,性子柔弱,晕过去可不是件小事。” 宁皇后讥讽似的扯了扯唇角,也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那皇上的意思是?” 佑宁帝张了张嘴,他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他现在就想去,可他又知道,现在得在这等到仪式结束。 顿了顿,他回过神来。 就算是再急,也的确只能如宁皇后所说那般等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就照你的意思。” 好在仪式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结束了。 “接下来,论功行赏一事,便交由太子替朕办!”佑宁帝再也等不了了,匆匆交代了一句,立刻便起身往后宫走。 太子李承祚一怔,忙起身应下:“谨遵父皇口谕。” 宁皇后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起身跟了上去。 其实色令智昏也不全是坏处。 第361章 可恶! 李承祚再直起身时,佑宁帝已经和宁皇后离开了大殿。 席宴上这些王公大臣的嘉奖,是早已定好的份例,他只需要照本宣科便是。 但在这些王公大臣看来,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太子如今已经可以代天子施恩了。 这是一个极其明显的信号。 原本,他们这些大臣有不少都是荣国公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而然地就拥护宣王。 只可惜宣王断了腿,久久未能上朝。 而荣国公也彻底分崩离析,他们这些人群龙无首,便不得不生出良禽择木而栖的心思。 譬如荣国公从前一手提拔上来的刑部尚书严恪。 近日便越发亲近东宫,甚至下了血本给太子妃温氏送了一颗稀有至极的南海夜明珠。 但太子却是拒绝了彻底。 不仅让太子妃把夜明珠退了回去,还义正辞严地告诉严尚书,“在朝为官自当忠君爱国,为天子办事,自当尽心竭力,结党营私乃是大忌。” 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摆明了拒人千里的态度。 这让以严恪为代表的那些大臣很是发愁。 他们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玲珑心思,自然明白太子为何不接纳他们的示好。 太子李承祚年方二十三,端的是德行兼备,不仅是中宫嫡出,又是长子,更是贤名远扬,本就样样都占得先机。 就连娶的太子妃温氏,也是出生名门,人也贤惠会经营,时常替他到城门口施粥,夫妇二人民间声望也极高。 李承祚这样的太子,只要他不爬到佑宁帝头上拉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自然是他的。 所以,他何苦要拉拢朝臣?没得再惹来佑宁帝忌惮! 但话又说回来。 他们理解太子,但谁理解他们呀? 在朝为官,谁人不想给自己多一份保障? 他们早些年被荣国公提拔,亲近宣王,替太子办事时,难免不尽心。 虽说太子从未计较过。 但,谁知道太子会不会是先记着仇,待登基了再找他们算总账? 所以今日他们看到宣王又出现在人前,便又生出了心思。 太子不好接近。 可佑宁帝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宣王到底是也曾深得佑宁帝喜欢,未必就没有资格争一争。 但现在看来。 这条路路已经彻底被堵死了。 佑宁帝从到这太和殿,到现下又离开,从始至终都未看过宣王一眼。 连宣王腿好了能站起来了都毫不在意。 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太子! 刑部尚书严恪愁眉苦脸的,打心底觉得自己的仕途快要到头了。 太子李承祚神色淡然,正梳理着过往一年的功绩,对点到名的大臣论功行赏。 说到刑部时,他顿了顿,声音含着笑意:“刑部尚书严恪,去岁差使办得不错! 刑部关系百姓性命,乃六部最为重要的衙门,平日若是有失误,则死者不能复生,断者不可复续。 得益于严尚书行事稳妥,刑部这些年才少了许多冤假错案。是以,孤会恳请父皇,加封严尚书为大学士。” 大雍的朝堂如今设有左相和右相两个官职。 而加封为大学士,虽然品级不变,却有了协理两位丞相处理事务、制定政策的实权。 这番抬举,让刑部尚书严恪几乎愣住了。 他早就对投靠太子不抱希望了,却没想到转过头来,太子竟然这般抬举他。 严恪受宠若惊,忙跪地谢恩,“臣,谢太子提拔,臣,臣定当忠心为国。” 他悟了。 原来不需要送礼表忠心! 只要他差使办得好,便会太子被重用的! 不止是他悟了。 那些和他一样观望着的大臣也悟了。 原来亲近太子只需要办好分内之事,如此简单! 那又何必再去亲近宣王,冒死去帮着宣王去夺嫡呢? 得不偿失! 太子不动声色地笼络人心,而宣王铁青着一张脸,几乎要将手中的就被捏碎。 这些目光短浅的蠢货! 不过一个大学士的虚名,就将他们给收买了? 二皇子康王瞧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随即,便又无法克制住喉头的痒意,咳个不停。 宣王冷着一张脸看了过去,语气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二皇兄,你这身子骨,就该在府中好好将养着。到这宫宴上来,也不怕扰了旁人过年节的兴致。” 康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喝了口茶水顺了顺气,好奇道:“承稷,你没兴致过年节,真是因为本王吗?” 宣王气滞:“” 真不愧是和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个病秧子康王,讲话和太子一样叫人扎心。 他懒得再跟康王说话。 只能寄希望于,佑宁帝快些回到席面上来,好让太子别再继续出风头。 而此刻佑宁帝才到梧桐宫。 还未进正殿,便听到屋里的响起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声。 佑宁帝吓了一跳,脚步加快,迈过门槛,就瞧见里屋床榻边上围了一圈人。 姜令芷和牧大夫在一旁站着,那个叫翡翠的宫女护在床榻边上,而王太医则捂着胳膊滚在地上。 方才的惨叫声,正是他叫喊出来的。 佑宁帝蹙了蹙眉,不悦道:“这是在闹什么?” “皇上,您要给我们娘娘做主啊!”翡翠立刻跪倒在地,指着姜令芷控诉道,“武成王妃把我们娘娘气晕了,又不让王太医给我们娘娘医治,简直其心可诛啊!” 她说完,迅速给屋里几个宫女递了眼色:“皇上,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武成王妃行事实在狂妄,咱们都是亲眼瞧着的!” 那几个宫女也迅速跪下:“皇上,奴婢都瞧见了。” 事已至此,翡翠也没法子了。 她只能拼一把了。 希望佑宁帝愤怒之下,能先处置了武成王妃和那什么牧大夫。 否则,等佑宁帝得知真相,盛怒之下,就算不处死仪妃,也定然会将梧桐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打入慎刑司。 那可是比死还可怕的地方! 果不其然,佑宁帝怒火蹭蹭地往上涨。 方才仪妃跟他说,担心姜令芷不肯替她抄经,他还觉得仪妃多虑了。 现在可倒好,这个姜氏当着他的面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一转眼,却把仪妃给气晕了! 仪妃可还怀着皇嗣呢! 姜氏这妇人简直可恶! 第362章 皇后,你有何话说? 他几乎是立刻就冲着姜令芷怒声道:“放肆!” 姜令芷正要分辨,便听见佑宁帝身边的宁皇后轻咳一声,随即又朝着床榻上的仪妃看了一眼,似是在暗示什么。 姜令芷恍然,立刻改了主意。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皇上,臣妇冤枉” 佑宁帝怒意不减:“冤枉?你冲撞仪妃,残害皇嗣,殴打太医,桩桩件件这屋里的宫女都瞧见的,如何冤了你?你当朕的后宫是什么地方?混账东西!” 宁皇后抬手安抚着佑宁帝,轻声道:“皇上,您消消气。” 随即又看向姜令芷,重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可在后宫动手?还当这是青州呢?” 听到青州两个字,佑宁帝一阵警醒,不由得将怒气往下压了压。 青州的战事能平,姜令芷到底也立下大功,总不能前脚才重赏了她,后脚就又重罚她。 这岂不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到这,佑宁帝看了宁皇后一眼,目光中隐隐透出欣慰之感。 还得是皇后心细。 是以,佑宁帝看着姜令芷,冷声道:“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姜令芷顾不得感激宁皇后,立刻便做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皇上,臣妇实在是冤枉。奉旨替仪妃抄经书,乃是天大的福气,怎敢不识抬举冲撞仪妃?至于这位王太医,臣妇的确是打了他,但事出有因” 她边说边偷瞄着佑宁帝的脸色。 见佑宁帝神色不耐,立刻又拧了自己一把,疼得眼泪往下掉,“臣妇方才正抄写经书,仪妃娘娘却不知为何忽然晕倒,臣妇立刻唤了宫女进来,让她们去找牧大夫。好不容易才将牧大夫找回来,正要给仪妃娘娘诊脉,可这位宫女” 姜令芷指着翡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皇上,方才您也听见了,仪妃娘娘明明派她出门去迎牧大夫,可她不知安得什么心。不仅没有找牧大夫,反而一回来就拦着不让牧大夫医治!” 佑宁帝阴沉的视线落在了翡翠身上:“怎么回事?” 从方才宁皇后开口替武成王妃说话时,翡翠便觉得不好。 这会儿听到佑宁帝质问,更是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急忙给自己找借口:“皇上,奴婢带人到厕轩找了一圈,只是没能找到人,只好先回宫来。可谁知一进寝殿,便瞧见娘娘晕倒在床,一个陌生人站在床前不知要干什么,奴婢一时情急,才出言阻拦的。” 说得也有道理。 佑宁帝神色和缓了几分。 这宫女行事虽然粗笨了些,可到底也是为着仪妃的身子,情有可原。 宁皇后适时又开口了:“皇上,臣妾听这意思。仪妃晕倒这好一会儿了,似乎还没有医治呢? 说着看了王太医一眼,“王太医倒是一直给仪妃调理,可他如今伤了胳膊” 视线又状似不经意地看向牧大夫,“牧大夫医术虽然更高明些,可皇上的意思呢?” 佑宁帝看向牧大夫:“你去!” 牧大夫点点头:“是!” 翡翠的脸色彻底白了,整个人浑身发抖。 完了! 全完了! 怎么办? 若不然,等牧大夫说出真相,就怒骂牧大夫是庸医 但她没想到,佑宁帝转头又吩咐曹公公:“再去请赵院判来!” 翡翠:“!” 就算牧大夫是庸医,那赵院判总不可能是庸医! 路又被堵死了。 曹公公应下后,便转头出去。 他想吩咐小夏子去一趟,可瞧了一圈,也没见着小夏子。 只好另外派了个小太监去一趟太医院。 他心里十分奇怪。 他方才是让小夏子带着牧大夫去完厕轩,然后再将牧大夫给带到这梧桐宫来的。 小夏子是他认下的干儿子,一向听话,不是偷奸耍滑之人。 他一定会在这梧桐宫等着牧大夫诊完脉,再随着武成王妃一起回太和殿。 可牧大夫在这,小夏子人呢? 他一边按下心思,一边往回走。 正要去掀门帘,便听见牧大夫说:“皇上,仪妃娘娘的脉象,不像是有孕啊” 曹公公顿时皱起了眉头。 仪妃假孕? 怪不得方才武成王妃说,仪妃的宫女找了半天都找不到牧大夫呢! 分明是故意不想让牧大夫来给仪妃诊脉! 那小夏子 他暗道一声不好。 立刻往外走了几步,吩咐佑宁帝带来的御前侍卫,让他们到梧桐宫附近的各处厕轩找一找小夏子。 御前侍卫自然会卖曹公公几分面子,随即便带人去找。 等曹公公再回到去时,就瞧见牧大夫正在给仪妃施针,还不忘替姜令芷澄清,“仪妃晕倒,乃是服用了会导致孕吐药物的缘故。” 一针下去,仪妃悠然转醒,一眼瞧见佑宁帝,便立刻声音哽咽:“皇上” 佑宁帝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你敢假孕骗朕?” 仪妃周慧柔方才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屋里方才发生的所有对话,她都听在耳朵里。 牧大夫给她诊了脉,佑宁帝知道了她没有身孕的事情。 她不能就此倒下。 只能尽量佯装无辜,让佑宁帝相信她也是被蒙骗了,将自己摘出来。 她咬了咬唇,抬头看着佑宁帝,露出一个迷茫而又震惊的神情:“假孕?皇上,臣妾万万不敢啊!王太医明明说,臣妾有了孩子,怎么会是假孕?!我的孩子呢” 她说话都带着哭腔,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佑宁帝光是看着这张脸,怒气就不由得一点一点消减,皱着的眉头也松散了几分。 他怒视着王太医:“说!怎么回事?” 仪妃瞧着佑宁帝的神色,心中一喜,不等王太医说话,当即又乘胜追击:“皇上,臣妾自打入宫以来,便得皇上宠爱,短短三月,便已经从贵人封妃。皇上如此厚爱,臣妾何愁没有子嗣,何苦要假孕骗皇上? 此番定是有人心生嫉妒,才买通这位王太医,故意让臣妾以为自己有孕,离间臣妾和皇上,让臣妾被您厌弃 皇上,此人好阴狠的心思,臣妾当真是好害怕” 佑宁帝果然很吃这一套。 他听着这话,眼中多了几分心疼。 姜令芷瞧着这一幕,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还真是小瞧仪妃了。 真不愧是荣国公府培养出来的,披着一张天真柔弱的表皮,却将宫心计运用得炉火纯青。 不仅将自己摘了个干净,甚至还将宁皇后拉下水。 后宫嫔妃不宁,执掌六宫的中宫皇后,自然要背一个处事不力的罪过。 仪妃说服了佑宁帝,转头又朝着王太医发作:“王太医,本宫待你不薄!你说,到底是谁让你这样害我的?欺君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的父母妻儿都不管不顾了吗?” 王太医满头冷汗。 他是周太后的人,身家性命都被周太后捏在手里。 周太后派他来替仪妃调养身子,他自然是要维护仪妃的。 事已至此,他的小命是难保了,但他的家人 王太医很快做好了权衡。 他努力地咽了口口水,转头就朝着宁皇后哭喊道:“皇后娘娘救命啊,微臣不想死!微臣都是照您说的做的,您不能不管微臣呀!” 仪妃听见这话是真有点震惊了。 她原想着王太医会随意推个倒霉的嫔妃出来,却没想到他一开口竟要攀咬宁皇后,倒是胆大 不过,这也不是不行。 今日就算弄不死姜令芷,那么扳倒宁皇后,也是好事一桩。 仪妃立刻就顺着王太医的话,朝着宁皇后哭喊道:“皇后娘娘?臣妾到底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样害臣妾?您贵为六宫之主了,为何会这般恶毒” 而佑宁帝也转头定定的宁皇后,眼神难掩失望,“皇后,你有何话说?” 第363章 恶劣的宁皇后 宁皇后轻笑一声。 纵然结发夫妻,年少情深,也可以走到如今轻信旁人污蔑的地步。 她故作疑惑:“事情尚未查证,皇上要臣妾说什么?” 佑宁帝的眉心蹙了蹙。 也是,仅凭一面之词,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下皇后的面子,实在有些不妥。 但就算如此,皇后也不该如此顶撞回来。 是以他冷哼一声,“你是后宫之主,今日闹成这般,还不都是你失职的缘故!” 他并不是觉得宁皇后执掌六宫有什么不妥,只是不想宁皇后这般强硬。 宁皇后嘲讽般地应了声是。 佑宁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恼怒,“皇后!” 而床榻上的仪妃见佑宁帝和宁皇后生了嫌隙,一颗心渐渐放松下来。 她甚至有心情看向姜令芷,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笑。 就仿佛在说,就算是皇后,也不是她的对手。 你姜令芷又能蹦跶多久? 而姜令芷的恰好一抬头,与仪妃眼神对视,有些好笑地冲她挑了挑眉。 周慧柔到底是年轻,现在就开始高兴,未免还是有些太早。 以为宁皇后这六宫之主是摆设? 会任凭旁人这般攀扯污蔑,将脏水泼在她身上? 宁皇后视线撇向王太医,神色陡然变得凌厉威严,“王银年,上京人氏,家住甜水巷,一家六口。母亲是周柏珹原配夫人的陪嫁婢女,父亲王保生前是周家府医。妻张氏,是太后指婚的宫女,膝下一双儿女” 不等宁皇后说完,王太医已经脸色大变。 后宫嫔妃众多,伺候的宫女侍卫和太医更是无数,怎么宁皇后会注意到他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 不仅将他的家底查得一清二楚,还能在这种时候点出他和荣国公府关系密切。 佑宁帝也不是傻子。 听宁皇后这样说,也察觉出不对。 这王太医一家人都是仰仗着曾经的荣国公府生活的,如何会听宁皇后的话来栽赃仪妃? 他分明和仪妃是一条船上的人才是。 佑宁帝眯了眯眼,整个人又陷入一种被戏弄的窘迫之感,瞬间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了王太医的头上:“混账!胆敢污蔑皇后!” 王太医被踹爬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猛地朝着佑宁帝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仪妃颇有些讶异。 总以为宁皇后强硬,不屑于后宫这些小手段,却没想到,她竟然早有防备。 几句话挑明了王太医的身世,自然而然便洗清了嫌疑,让王以太方才的污蔑成了笑话。 事已至此,再想拉皇后下水是不行了。 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仪妃脑子转得飞快,随即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宁皇后跟前。 她几乎是用了一种摔下来的姿势,跪下来时,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 连姜令芷都忍不住替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仪妃没有丝毫的退缩。 她仰头看向宁皇后,语气激动:“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是六宫之主,宽厚仁爱,您一定不会害臣妾的。”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可是臣妾是真的以为自己有了孩子,突然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桩阴谋,一时激动,才口出狂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也是蒙受欺骗了呀,臣妾也不知道王太医为何要这么做” 她说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神情发狠,一把扑过去扯住王太医的衣摆:“你说,是不是姑母让你这样坑害我,又栽赃污蔑到皇后娘娘身上的!是不是姑母在冷宫心有不甘,才让你这样做的!” 她想明白了,皇上一直给她说话的机会,心里面还是偏向她的。 这个时候没有比姑母更合适的挡箭牌了。 皇上厌恶极了姑母,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去追问什么。 她边质问边给王太医示意,确定王太医明白她的意思后,又转头去抱着佑宁帝的脚。 仪妃还是凄凄惨惨的:“皇上,臣妾好害怕。” 佑宁帝蹙了蹙眉,正要说话,仪妃又开始砰砰砰地开始磕头。 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简直让人怀疑她要把地面磕出来一个窟窿。 不过没等地面磕出窟窿,仪妃倒是先把自己的脑袋磕出血来了,然后身子一软,又晕倒在地。 宫女翡翠立刻尖叫一声:“仪妃娘娘!” 佑宁帝看得心惊,顾不上管旁的事,随即俯身抱起仪妃,将她放回床榻上,转头看向牧大夫:“快来替仪妃看伤。” 宁皇后面含讽刺地看着这一幕。 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脾气,委婉地问佑宁帝:“皇上,今日之事,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佑宁帝是顾不上的。 他不耐道,“你是皇后,连这种事都要来问朕?” 姜令芷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到底是蛊虫影响了佑宁帝的脑子,还是他本就是这么一个是非不辩,糊涂纠缠之人。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宁皇后? 宁皇后看着佑宁帝的背影,同样觉得厌烦极了。 他永远都是这般理所当然。 需要她这个皇后来稳定后宫,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却又处处觉得她强势。 她软了身段来问询他的意思,他却又不耐烦。 难道她就没有心吗? 她的心就可以被随便糟蹋吗? 宁皇后忽然就生出了些恶劣的念头:“去冷宫请周贵妃过来。” 佑宁帝的心思全在仪妃身上,是以他压根没听清宁皇后说什么,当即便点了头:“准。” 仪妃做梦都没想到,宁皇后会不顾佑宁帝的感受,去叫周贵妃来对峙。 她很想睁开眼问问宁皇后是不是疯了。 但她方才还在装晕,现在若是立刻睁开眼,未免有装病欺君之嫌。 明明都快要洗清嫌疑了,宁皇后却又这样紧追不舍,仪妃简直要把牙咬碎。 第364章 死对头递来的救命稻草 仪妃无可奈何。 只能寄希望于翡翠这丫头能聪明点,这个时候主动开口去冷宫见姑母。 好歹先跟姑母通个气,比如说让姑母装疯什么的,混过这一关 但曹公公心里一直惦记着小夏子的消息,正想着找个什么机会再出去问一问。 皇上的话音一落,他便立刻应了声是。 而后转身出了梧桐宫。 仪妃:“”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若不然,等牧大夫医治时,便佯装被痛醒 姜令芷不动声色地看着床榻上仪妃紧紧握起的拳头,轻轻扯了扯唇角。 转头便提醒牧大夫:“仪妃身子珍贵,额头上的伤口可要好好处置,莫要留疤才是。” 仪妃一听可能会留疤,立刻歇了这份心思。 她也不敢乱动,只能就这么干躺着,在心里迅速想着应对之策。 宁皇后不动声色地给了良嬷嬷一个眼神,良嬷嬷会意,便退了寝殿,追着曹公公的背影跟了上去。 曹公公才出了梧桐宫,就瞧见了方才跟他说话的那个御前侍卫。 侍卫神色沉重,赶紧告诉他:“曹公公,方才我们寻了一圈,那小夏公公,被人打晕了塞在夜香桶里了!” 曹公公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这梧桐宫的人没安好心! 他是阉人,没有子嗣,可人老了,却总要记挂百年之后的事情。 小夏子便是他千挑万选认的干儿子,人好孝顺,没那么多心眼,是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梧桐宫一己之私竟想要小夏子的命 奴才的命不是命,但曹公公咽不下这口气。 方才那正殿里发生的事情,曹公公瞧得一清二楚。 仪妃哭天抹泪地喊冤,瞧着可怜,可除了佑宁帝,谁人瞧不出来她才是幕后主使。 不过是想把残害皇嗣的事情栽赃到武成王妃身上,事情不成,便又攀咬污蔑宁皇后。 再不成,便又推到周贵妃身上。 曹公公心中鄙夷。 仪妃这个人年纪虽小,但脸皮极厚,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怕不是早忘了,她能这般得宠,全都是靠着模仿周贵妃的性情。 他眯了眯眼,心想着一会儿定要好好提醒提醒周贵妃,这仪妃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良嬷嬷听完曹公公侍卫说话,不紧不慢地从暗处走出来,唤了一声,“曹公公。” 曹公公瞧见是良嬷嬷,忙又挤出一抹勉强笑意,“良嬷嬷。” 良嬷嬷略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而后也温声道,“贵妃在冷宫待了许久,怕是形容狼狈,若要面圣,只怕是要梳妆打扮一番,娘娘让老奴跟过来瞧瞧。” 宫里个个都是人精,曹公公又是跟在佑宁帝身边多年的大总管,良嬷嬷一说这话,他便明白,宁皇后也想借周贵妃的手,处置了仪妃。 若是以往,曹公公是不愿掺和到后宫这些权利争斗中去的。 但今日不同。 他对仪妃的恼恨,不亚于任何人。 是以,良嬷嬷这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立刻恭声道:“那边有劳良嬷嬷。” 随即,良嬷嬷吩咐下人备了热水、浴桶,以及衣物首饰,和曹公公一起带去了冷宫。 周贵妃仍旧是蜷缩在被子里。 今日是除夕,宫里要宴请重臣,各宫都能分到不少赏赐,就连宫女太监也能分到些油水。 但冷宫的侍卫却是什么都没有的,他们怨念至极,甚至连一天一顿的饭食都没给她送。 这会儿听到外头门锁打开的声音,周贵妃又是惊喜又是诧异。 这个时候,谁还会想到来冷宫看她呢? 曹公公尖细的声音就在院中响起:“贵妃娘娘,奴才传皇上口谕,请您到梧桐宫问话。” 周贵妃怔愣了一瞬,继而整个人狂喜,皇上,皇上又想起她了? 梧桐宫 是了,定是慧柔那丫头从中斡旋的。 真是个好孩子! 她立刻扔下被子,赤着脚踩着地上跑出去,就瞧见曹公公和跟在他身后的良嬷嬷。 周贵妃见到良嬷嬷有些意外。 她没再往前,而是后退几步,又退回了屋里,防备道:“皇上为着何事传召我传召本宫?” 她知道良嬷嬷是皇后的心腹。 从前在她得宠的时候,就总拿宫规压她。 现在她弱得就像是一只会被人随意碾死的蚂蚁,良嬷嬷却又笑眯眯地出现在这。 周贵妃可不觉得良嬷嬷会安什么好心。 她甚至觉得,莫不是皇后瞧着仪妃要救她出冷宫,才让良嬷嬷来要她性命的? 良嬷嬷温声笑了:“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乃是一片好心,想着皇上本就动怒,若是娘娘面圣再失礼,只怕对娘娘也不好,故而才让老奴来服侍娘娘沐浴更衣。” 皇上动怒? 怎么回事? 周贵妃听得云里雾里的。 曹公公当即绘声绘色地向她解释:“是啊,贵妃娘娘,您有所不知” 他将方才梧桐宫里发生的事情,十分细致地跟周贵妃解释了一遍,总算是让周贵妃明白了她自己个的处境。 佑宁帝召见她,可不是想着和她重修旧好的。 而是仪妃把脏水泼在她身上,要让她去送死的! 周贵妃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灭她胸腔刚燃起来的那团火,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在这冷宫受苦受难,慧柔不想着救她就算了,居然还想让她替她去背黑锅送死! 这个贱蹄子! 可仪妃如今正是受宠,万一佑宁帝有心维护 她转身就朝屋里跑,边跑边喊着:“我不去!不是我做的,我不去!” 曹公公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一副很是为难的语气,“贵妃娘娘,老奴好心劝您一句,您可要想清楚了呀,您若是不去,只怕皇上会以为您是畏罪退缩,连分辨都不敢,怕是会为了仪妃,要处死您呢!” 良嬷嬷也跟着进了屋,看着重新缩回床榻上的周贵妃,意有所指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老奴告诉您,宣王殿下的腿好了,能站起来了,未来前程一片大好。您也不想让宣王殿下有个罪妃母亲?” 听见这话,本来还在疯狂喊叫的周贵妃瞬间闭嘴。 承稷的腿好了? 这可真是个极好的消息! 她知道,良嬷嬷跟她说这些,是故意引诱她去对付仪妃,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人生但凡有一丁点翻盘的可能,她就不能放弃。 哪怕这根救命稻草是死对头递过来的。 第365章 多情的佑宁帝 周贵妃眼睛亮得吓人,为了承稷,她绝不能任由慧柔那个小贱人污蔑。 她如今虽然被打入冷宫,但佑宁帝当时对外说的是让她在景阳宫养病,终究没有废了她的位份。 再者说,佑宁帝和承稷、舞阳滴血验亲,也没验出什么,到底也没有法子坐实她和瑞王私通。 更何况,如今瑞王已经死了,那些事情都成了没有实证的谣言,风一吹也就过去了。 周贵妃越想越觉得底气十足。 佑宁帝就算如今偏心仪妃,可她周媚儿得宠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她叫良嬷嬷和宫女替她沐浴。 随后,她换上了良嬷嬷带来的里衣。 却仍穿着自己那有些褪色暗淡的外裳,首饰也只挑了一根素银簪子,松松地将头发挽住。 周贵妃原本恨有些是温柔丰腴,这几个月的冷宫生活,让她如今变得清瘦,却又别有一番弱不禁风的姿态。 她就着下人手中的灯笼,对着院里的那口大水缸照了照,很是满意,“走。” 一行人再回到梧桐宫时,仪妃正恰到好处地悠悠转醒。 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让姑母认下罪名的对策。 她一见着周贵妃,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猛扑了过去,哭喊道:“姑母,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随即又压低声道:“姑母,皇上已经厌弃了您,与其我们两败俱伤,不如您保我一命。我在后宫稳住地位,来日定会帮承稷哥哥坐上皇位的。” 她有十足的把握,觉得能说服姑母。 她觉得姑母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这样才是利益最大化的解法。 虽然让姑母认罪去死是有些残忍,可这也总比她在冷宫活得像一只老鼠要体面些! 但她没想到的是,周贵妃轻轻地推开她:“仪妃,你让我认罪保你,姑母实在是做不到。” 仪妃愣住了。 周贵妃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朝着佑宁帝跪下,盈盈一拜:“皇上明鉴,臣妾身子不爽,这个月在景阳宫安心养病,仪妃所说之事,臣妾不曾做过。” 佑宁帝皱了皱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周媚儿怎么来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哦方才皇后说要传她来问话。 他自己也准了的。 佑宁帝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周贵妃了。 以往想起她的时候,便能想到当时瑞王妃控诉瑞王和贵妃的奸情,死在太极殿时的惨状。 他就觉得无比恶心,恨不得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可今日真见到了,他却又说不出重话来。 记忆里柔顺娇媚的贵妃,与如今跪在他脚边这个清瘦可怜的女子,一点一点开始重合。 到底是见面三分情。 良久,佑宁帝轻叹一声,“好了,起来说话。” 宁皇后也温声道:“若是贵妃无辜被冤,本宫会替你做主。” 周贵妃又恭恭敬敬地朝着宁皇后行了个礼:“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姜令芷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里这极其诡异的一幕。 记得端午时,她见过周贵妃和宁皇后相处的样子,周贵妃绵里藏针,而宁皇后不屑搭理。 怎么今时今日 这就是后宫吗? 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宁皇后偏头冲她笑了笑,示意她看热闹便是。 姜令芷就很听话地乖乖看着。 而仪妃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怎么会这样? 姑母表现出一副柔弱而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就重新引起了佑宁帝的怜悯。 仪妃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这实在是可笑至极! 佑宁帝未免也太多情些! 那边周贵妃替自己分辨了几句,又和王太医对峙了一番。 王太医渐渐落了下风,便有些露怯了,他不自觉地看向仪妃求救。 可仪妃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替王太医开脱。 周贵妃就叹了口气,看着仪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定了她的罪:“慧柔,你年纪也不小了,入了宫便是要侍奉皇上的,你怎可为了一己私欲,陷害武成王妃,污蔑皇后,又推脱到姑母身上最要紧的是,你怎可让皇上如此忧心?” 仪妃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宁皇后当即厉声道:“仪妃,不可不守规矩!在皇上跟前要自称臣妾!” 仪妃:“” 姜令芷在心里笑了一声。 仪妃到底年轻,就算一时拢得住佑宁帝的心,但周贵妃和宁皇后一起发难,她又如何是对手? 仪妃急得没法,只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继续可怜道:“皇上明鉴,臣妾只是一时情急,误会了姑母。” 姜令芷微微一笑,佯装无知地追问道:“误会了皇后,又误会了贵妃,那到底是谁要害仪妃娘娘呢?” 仪妃气怒地瞪向姜令芷:“” 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她又赶紧看向佑宁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皇上” 但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 更别说还有周贵妃在,仪妃这个替身演得再像,也到底不如周贵妃有神韵。 佑宁帝的眼神泛着冷意。 今日本是年节,那些朝廷重臣都在太和殿高高兴兴地等着论功行赏。 偏偏他一时心软,着了这个贱妇的道。 从头细想,便是仪妃刻意引导他提起武成王妃,将她从席面上召来梧桐宫抄写经书。 被武成王妃带来的牧大夫拆穿她假孕,她又伙同王太医污蔑皇后。 皇后自证清白,仪妃又攀扯上周贵妃。 周贵妃前来对峙,仪妃又说自己只是一时情急胡思乱想。 佑宁帝越想越是气怒,这个贱妇胆敢戏耍他! 他一把抓起桌岸上的茶碗,劈手砸向仪妃:“谁要害她?分明是她自己想害人!” 仪妃挨了砸,也不敢喊疼,忙不迭地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真的是无辜的啊!” 她就是不肯认错。 彷佛只要她坚持自己无辜,就能让旁人觉得她无辜。 佑宁帝俨然已经没了耐心,冷声道:“仪妃周氏,假孕争宠,污蔑皇后,攀扯贵妃,实在可恶。着,贬为答应。” 仪妃难以置信地哀嚎一声,“皇上啊!” 结果情绪过激,这下是真晕了过去。 但佑宁帝却是看都不看一眼,转头就出了梧桐宫,往太和殿去。 第366章 让你急 屋里剩下的琐碎,自然就交给了宁皇后处置。 宁皇后神情淡淡,视线扫过瘫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仪答应,又扫过吓破胆子的王太医,最后缓缓看向周贵妃,温声道:“贵妃既已病愈,便搬回凤藻宫居住。” 周贵妃又惊又喜,随即十分恭敬地跪下,规规矩矩磕头行礼:“臣妾谨遵皇后凤谕。” 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对皇后的感恩和投诚。 宁皇后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仪妃既已降为答应,这梧桐宫她便不适合再住着了。搬去你宫里的偏殿,由你好好调教着。” 周贵妃眼神一闪,一时没说话。 她明白,宁皇后是不满慧柔只是降为答应,要借着她的手彻底处置了慧柔。 想来慧柔这段时间在后宫没少给宁皇后添堵。 对周贵妃来说,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嫔妃并不难。 譬如让她数九寒天的只着里衣罚跪,再譬如让她烈日酷暑的天去脚踩炭火从前她便用这样的法子处置过不少争宠的嫔妃。 毕竟她从前是做贵妃的,也曾协理过六宫多年,有的是手段。 可那时的她,向来指使别人,哪有旁人拿她当刀使的份? 是以她听到宁皇后的暗示,难免有些不甘。 可她此刻又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她才见识过宁皇后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宁皇后能找个由头将她放出冷宫,难保不会再寻个由头处置了她。 她如今这般势弱,哪敢和宁皇后正面对上? 那不就是找死? 可真让她彻底向宁皇后投诚,她自认还是做不到。 毕竟,她的儿子承稷已经站起来了。 为了承稷的以后,她不仅不能臣服宁皇后,甚至还得将其从后位上拉下来! 周贵妃的视线缓缓看向慧柔,心中思绪涌动。 其实慧柔这个丫头也是有些脑子的。 若是慧柔肯帮她出谋划策,假以时日,未必没有扳倒宁皇后的可能。 唯一要防着的,便是不能让慧柔再复宠 这倒是也不难。 想到这,周贵妃心思一点一点定了下来。 她可以表面臣服于宁皇后,待和佑宁帝重修旧好,彻底站稳脚跟,再向宁皇后动手。 周贵妃打定主意,诚恳地又朝宁皇后磕了个头:“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宁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起来。” 随后又才看向王太医,“赐死。” “是。” 门外立刻有侍卫进来,堵了王太医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总算是处理完这些琐事,宁皇后看向姜令芷:“叫武成王妃受惊了,太和殿的席宴还未结束,随本宫过去。” 姜令芷点头如捣蒜,立刻跟了上去。 她今日可算是彻底开了眼了。 从前在其它席面上经历的那些小打小闹都算得了什么呀! 这后宫才是谈笑间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可怕! 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宫女在前头提着灯笼开路,姜令芷就乖乖地跟在宁皇后身边。 寂静空旷的宫道上只余脚步声。 冷风一吹,姜令芷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既然佑宁帝已经处置了周慧柔,为何宁皇后不再把周贵妃赶回冷宫去,反倒是要让她回凤藻宫。 这样的抬举,岂不是给了周贵妃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姜令芷看来,仇人落在自己手中,那么斩草除根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宁皇后何必要留着仇人,自找麻烦呢。 姜令芷瞧了瞧宁皇后,觉得她也不像是心慈手软的性子啊?! 莫不是,还有旁的打算? 那是什么呢 宁皇后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笑吟吟道:“怎么,本宫脸上有花吗?” 姜令芷赶紧收回视线,不好意思道:“娘娘恕罪,臣妇失礼了。” 哎呀,看得太认真了,失礼了。 宁皇后不跟她讲这些虚的,反问道:“让本宫猜猜,你是不是在想,本宫怎么会善心大发,抬举贵妃自找麻烦了?” “!”姜令芷震惊过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臣妇不敢。” 老天爷啊! 宁皇后有读心术吗? 她就是看了宁皇后一眼啊,怎么就反被看穿了心思! 宁皇后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破镜难重圆啊。后宫子嗣稀薄,待开了春,也该选秀了。” 她丝毫不担心周贵妃会复宠。 纵然佑宁帝一时心软,可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亲兄弟偷情,还闹得满城风雨。 更何况,佑宁帝是天子。 天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周贵妃再想像从前一样宠冠六宫,那是痴人做梦。 可正因为如此,周贵妃便会着急。 因为李承稷已经站起来了。 周贵妃必须要复宠,要在佑宁帝心里有分量,才能帮上她儿子夺嫡。 人一急,就会出昏招。 而心术不正的仪答应,便会成为周贵妃的狗头军师,为周贵妃出主意。 至于这主意,是帮宣王上位,还是送宣王上路,亦或是,送佑宁帝上路 那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让周贵妃回凤藻宫,可不是心软,而是给她发急的机会。 就好比,让驴好好拉磨,就要在她面前挂上一根让她永远咬不到的胡萝卜。 佑宁帝的宠爱,对周贵妃来说,便是这根胡萝卜。 至于仪答应 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成不了气候,有周贵妃在,她也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但宁皇后不会跟姜令芷细讲这些。 这小丫头现在不明白,是因为她到底经历的少,待回头她和景弋说起这些,景弋自会和她解释得一清二楚。 姜令芷听到选秀时,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可再细想下去,却又有种探不到底的感觉。 正如宁皇后所想,她打算待散了席后,跟萧景弋好好说一说此事。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姜令芷心里一直记着入宫前魏锦在无忧茶肆说的那些的话。 彼时的魏锦除了暗示会扶持宣王上位,其中分明是要宣王在年节宫宴上向萧景弋动手的意思。 姜令芷倒是不担心宣王能想出什么招笑的把戏。 她担心的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魏锦,会不会给宣王支了什么招。 纵然她已经提醒过萧景弋,但就怕防不胜防。 姜令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太和殿。 浓黑的夜色掩去它原本的形状,只瞧的见大殿里灯火辉煌。 就好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在引诱着猎物。 姜令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367章 该担心的,是宣王 太和殿里一片欢声笑语。 太子李承祚代替佑宁帝向众宾客分封完赏赐,顺便也替佑宁帝接受了跪拜。 宣王心有不服,可到底还是低下了头。 无妨。 一时落了下风,不代表一世就要落下风。 且先让他得意几日。 太子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下头朝拜的众人,声音坚定道:“众卿平身。” “谢太子殿下恩典。” 众人起身后,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宣王面无表情地端起桌岸上的酒水浅酌了一口。 他知道,如今这大殿中一多半支持他的,如今都变成墙头草,开始偏向了太子。 剩下一小半所谓的纯臣,也会在太子登基之后,献上他们的忠心。 但这都不要紧。 那些墙头草,无非是谁势强就站在谁那一边。 他唯一忌惮的,便是萧景弋。 和李承稷自小一起长大,又手握兵权,能征善战的萧景弋。 好在,过了今日,这世间便不会有萧景弋这个人了。 李承稷扯了扯唇角,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净。 “斟满,本王要去敬一敬武成王。” 就当是,送他上路了。 “是。” 太子已经传了歌舞。 只等着佑宁帝过来主持最后一项要紧的事宜。 今日来赴宫宴的臣子,可不仅仅是领赏的,还要各自向佑宁帝汇报来年的差使安排。 随后,再向佑宁帝献礼。 礼物不必贵重,但寓意要好,以表君臣一心。 等这一流程结束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 便可以散席了,各自回府和家人一起守岁了。 姜令芷跟在宁皇后身后,和佑宁帝前后脚回到太和殿。 远远的,她就瞧见宣王李承稷正端着酒杯和萧景弋说话。 李承稷似乎很高兴,话说个不停,而萧景弋神情则淡淡的。 隔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只瞧得见,李承稷最后和萧景弋碰杯,而后互相饮了一杯酒,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姜令芷脚步加快,在萧景弋身边坐下,正想问问他一切都还好吗? 主座上的佑宁帝却抬手叫停了歌舞。 热闹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姜令芷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佑宁帝心中余怒未消,便有些想快些散席。 于是开门见山道:“这宫里的歌舞年年如此,众爱卿都看腻了?已经亥时了,众爱卿同朕讲一讲来年要做的差使,便早些散了。” 说罢,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做皇帝,哪怕再烦,却也不能只凭着心意行事的。 为了江山永固,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在这好好坐着,听这些朝廷重臣,汇报来年各自管辖内的差使安排。 众人都瞧得出皇上心情不好,一时间大殿里更安静了,气氛也渐渐紧张沉重起来。 太子率先站起身来,一脸温和地向佑宁帝行礼:“父皇,今年照旧从儿臣开始!” 佑宁帝看着太子言行端庄稳重的样子,气顺了些,点了点头,“准!” 太子的职责说简单倒也简单。 无非是学习治国之道、辅佐皇上处理朝政。 可说难却也难。 太子并没有明确的职责,一切要听佑宁帝的安排。 佑宁帝从前偶尔也会感情用事,夹缠不清,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个很合格的君王。 至少在信任太子这一项上还过得去。 从前,朝臣送上来的奏折,佑宁帝都会让太子先批注奏折,然后在此基础上,再做朱批。 朝堂上遇到紧急重要的事情,也都会交给太子去历练处置。 但佑宁帝宠幸周慧柔的这几个月,太子手上差使却少了许多。 临近年关,朝野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太子却是清闲得不行。 但他也不能抱怨什么,否则便是大不敬。 这也是宁皇后决定处置周慧柔,甚至谋划着要给李承祚铺路,让他早日登基最大的缘由。 谁也不能挡她儿子的路。 李承祚看向宁皇后。 宁皇后轻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李承祚心中便有数了。 往后仪妃的枕边风,再也吹不起来了。 李承祚十分诚恳朝佑宁帝表了忠心:“来年,儿臣的安排,便是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 佑宁帝笑着斜了他一眼:“也忒偷懒了些!” 太子神情恭敬,语气郑重:“父皇明鉴,并非儿臣偷懒,父皇是天子,金口玉言,儿臣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到底稚嫩,唯有好好听父皇的话,便是最好的安排。” 佑宁帝被哄得很是高兴。 太子是国之储君,可对在位的皇帝来说,也是个觊觎皇位的竞争者。 哪怕是亲父子,其中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防备。 而现在承祚一口一个父皇,又自称稚嫩,佑宁帝听着总归是安心的。 但嘴上却道,“朕老了,盼着你独当一面那一日呢!” 话音刚落,太子妃温氏便捧出一幅画卷来,“父皇,这一幅龟寿延年图,是太子与儿媳与小皇孙特意献给父皇的,希望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佑宁帝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连赞了三声“好!好!好!” 随后便让曹公公把图给收下了。 太子和太子妃相携回到座位,接下来便轮到了康王李承琮。 李承琮身子一直不好,至今尚未娶亲。 但他心态很好,哪怕走两步就喘个不停,也是笑嘻嘻的,“父皇,朝堂事多,可儿臣这身子骨,便只能一味躲懒了。来年,儿臣努力些,少传几次太医,少让父皇和母后挂心几回。” 说罢,给佑宁帝和宁皇后各送了一枚开过光的平安符。 对于这个儿子,佑宁帝也没什么好说的。 打从娘胎出来就弱得跟猫似的,能多活一年,便是老天开眼。 “别瞎说,”佑宁帝不悦道,“朕还盼着你身子好些了,带你去春猎呢!” 康王李承琮忍不住咳了几声,然后笑道,“那父皇可要替儿子猎一只猛虎。” 佑宁帝听得哭笑不得。 他是帝王,可承祚和承琮言语间,哪有将他当皇上的意思,分明是当他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嘛! 可他也不知道怎的,觉得这样的亲情,令他十分熨帖。 顿了顿,佑宁帝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姜令芷和萧景弋这边看过去。 视线落在了牧大夫身上,佑宁帝笑着冲他招手:“牧神医呀,你医术高明,不如也替朕的二皇子把一把脉!” 牧大夫心想着来都来了,好歹把脉这事儿他擅长。 他应了声是,小步快跑到康王跟前,替他诊脉。 姜令芷便趁此机会微微偏了偏身子,低声跟萧景弋说道:“夫君,你和宣王方才在说什么呢?” 萧景弋也微微侧头,轻声道:“宣王问咱们备下的是什么礼物。” 姜令芷忙追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萧景弋唇角上扬,声音带着些笑意,“如实告诉他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准备的礼物,是一只象牙雕刻的摆件,龙翔九天。 中规中矩,不会出错。 姜令芷的视线看向康王和牧大夫那边,一边轻声问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萧景弋同样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该担心的,是宣王。” 第368章 分明是对他的奖赏 说着,牧大夫那边已经诊完了脉象。 二人便又坐直了身子,继续保持端庄。 姜令芷叹了口气。 这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说小话,实在是费劲。 不过萧景弋做事,她还是放心的。 她问,纯是因为好奇。 牧大夫给康王李承琮诊完脉,就神色沉重地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王爷,是打从娘胎便有的弱症,也幸亏是生在皇家,才能被贵重药材将养到如今。 牧大夫郑重道:“殿下要保重身子。” 李承琮倒是不意外,朝着牧大夫略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 佑宁帝有些失望,他摆了摆手,让牧大夫退下。 又安抚了康王几句,便让他坐下了。 视线再转向宣王,佑宁帝带着些期待:“承稷,你的腿可是好了?” 宣王李承稷忙站起身,从桌子后大步流星的走出来。 向佑宁帝和在座诸位宾客好好展示一下,他如今走得有多稳。 他穿着那特制的鞋子,身形甚至比从前还要高上一寸,显得更加气质。 佑宁帝瞧着他如今这样,也觉得十分欣慰,“这下可要好好长长记性!往后,技不如人就多练,可莫要意气用事了!” 打马球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丢人的是,承稷伤了腿还输了! 偏偏那一场马球赛闹得满城皆知,姜家那小子也伤了胳膊,百姓议论纷纷,叫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好插手。 但佑宁帝更气的是,承稷是皇子,怎么就不知道保重自己? 哪有玉石去和瓦砾相碰的? 倒是希望承稷经此一事,能好好长些记性,心性更沉稳些! “父皇教训的是!” 李承稷嘴里说的话也更动听,“父皇,儿臣年纪也不小了,也想在父皇和太子皇兄手下领些差使,好好历练!儿臣这些时日待在府中养伤,心性也沉稳不少!儿臣今日要献给父皇的礼物,便是最好的证明!” 哦? 佑宁帝倒是来了几分兴致,“是什么样的礼物?” “回父皇的话,儿臣驯服了一只草原上的鹘鹰,献给父皇。祝愿父皇来日同样能征服草原。” 佑宁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姜令芷在乡下时听村里的猎户说起过鹘鹰。 鹘鹰又叫海东青,被称为万鹰之神,是草原部落崇拜的圣物。 据说,十万只鹰中才能诞生一只海东青。 捕捉到鹰后,要从中挑选合适训练的,而后再将它关进鹰房中连续数日不让它睡觉,磨掉它的野性,还不给它喂食,最终才能驯服它。 宣王连马都骑不好,竟然能驯服这样一种凶猛的东西? 姜令芷想了想,觉得这鹘鹰更可能是魏锦给他的。 毕竟,魏锦在安宁村那片荒芜的草原上,就有本事能招来野狼。 还真是够疯的。 等从魏锦那里替鹿茸要来解药,还是要想法子,让她收了神通,离开上京,别再兴风作浪了。 宣王拍了拍手,随即便有两个小太监拎着一只蒙着黑布的鸟笼走进来。 鸟笼几乎有半人高,两个小太监一起抬进来,放在宣王身边。 整个太和殿里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鸟笼。 那里头装的可是鹘鹰啊! 宣王很享受被众人关注的感觉。 这只鹘鹰是今日一早魏锦给他送来的,说这只鹰不仅能要了萧景弋的命,更能让他大出风头。 宣王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他信了。 魏锦这个妇人真是有些能耐,不仅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又能帮他这样万众瞩目。 就连佑宁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赞扬。 现在那些墙头草,又有多少开始偏向他了呢? 宣王已经懒得去想了。 他甚至觉得,哪怕今日不杀萧景弋,就只是送这一只鹰也够本了! 他的视线忍不住又看向姜令芷。 魏锦唯一的要求,便是事成之后,让姜令芷做他的皇后。 这哪里是要求呢? 分明是对他的奖赏才是! 李承稷越想越是激动,一把掀开鸟笼上的黑布。 鸟笼中的鹘鹰果然一副温顺的样子。 他打开鸟笼,朝着鹘鹰伸出胳膊,鹘鹰便听话地跳上他的胳膊,蹲在他的肩头。 宣王顶着鹘鹰,朝前走了几步,好让佑宁帝看的更清楚:“父皇,您瞧,儿臣可是花了好些时日才驯服它的呢!这下您信了,儿臣的性子真的磨炼的沉稳了!” “好!好得很啊!”佑宁帝当真是觉得惊喜极了。 每年的宫宴上,众人给他送的礼,都是些常见的物件,虽说寓意极好,但到底有些腻了。 承稷驯的这只鹘鹰可真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上京东北方向有一片草原,住着不少以游牧为生的部落。 虽说这些年,大雍和草原部落相安无事,可哪个做皇帝的,不想让自己的江山更广阔些? 佑宁帝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宣王招招手,示意他再上前几步,好让他也能摸一摸那鹘鹰。 宣王便又朝前走了几步。 可那鹘鹰却忽然失控一般,猛地冲着佑宁帝张开翅膀,一声摄人心魄的尖戾叫喊,似是要把佑宁帝当成猎物捕捉。 佑宁帝顿时大惊失色。 宣王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角,随后猛地扑了过去,将佑宁帝护在身后,大喊一声:“护驾!护驾!” 大殿中众人都是惊慌不已。 不是说已经驯服了吗?这鹘鹰怎么会又开始发狂了呢? 御前侍卫们也都立刻冲了进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要去要将那鹘鹰赶走。 但那鹘鹰已经一跃飞上了半空中盘旋,似是要伺机捕捉他的猎物。 曹公公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甩着拂尘大喊一声:“来人,射箭!射箭!” “是!是!” 但那鹘鹰却是极有灵性。 在半空中忽闪着翅膀停留了一瞬之后,像是找准了目标,冲着萧景弋就俯冲过去。 萧景弋不紧不慢地抬手从姜令芷头上拔了只簪子,反手冲着那鹘鹰甩了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那半米长的鹘鹰便惨叫一声,而后从半空中重重地砸落在地上,颇为不甘地折腾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了。 众人不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宣王也是一副后怕的样子,忙去指挥御前侍卫:“快,快将它大卸八块,免得它死的不彻底再次发狂!” “是!”几个侍卫忙拔了刀,照着宣王的吩咐要去剁了那鹘鹰。 可其中一个侍卫一刀劈下去之后,便立刻觉得不对。 刀刃像是硌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忙低头去查看,谁知从鹘鹰腹中摸出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还沾着血肉的硬骨。 骨头上头染着血迹,上头清晰可见八个大字:“一统天下,武成为帝。” 侍卫一字一字念出来,佑宁帝瞬间沉了脸色,看向萧景弋的眼神中满是杀意。 第369章 好大的狗胆,竟敢觊觎朕的江山? 老天爷! 鹰身上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骨头? 念完字的小侍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像是握着烫手山芋一般,忙不迭地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轻响,却像是万斤巨石砸在大殿里众人心上。 这哪是什么被驯服的鹘鹰,这分明是武成王爷萧景弋的催命符啊! 再看佑宁帝那黑得都能滴水的脸色,一点都不怀疑他会立刻下令处死萧景弋! 能征善战从无败绩立下汗马功劳又如何? 是皇帝唯一的亲外甥又如何? 哪里比得过江山社稷的安稳? 这样的预言哪个皇帝不忌讳? 说不好,今日在大殿内目睹这一切的臣子,都要跟着倒霉!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于是立刻便有臣子起身,出了席面跪地求饶:“皇上息怒!” 宁皇后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原以为防住了周慧柔设计陷害姜令芷,谁曾想,宣王这竟还有后手?! 后宫那些小把戏倒是不值一提。 可谁知道宣王竟还有这份恶毒心思? 献上草原的圣物鹘鹰,让佑宁帝心中燃起了征战草原部落、一统天下的念头。 却转头就在鹰骨上看到景弋称帝的预示。 那景弋便只剩下死路一条啊! 宁皇后思绪转得很快。 不,景弋不能死。 景弋战功赫赫赫赫,是大雍的定海神针,又和太子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有他在,以后,太子的江山才坐得稳! 她相信,萧家世代忠君爱国,景弋身上流着萧家的血,骨子里便永远生不出背叛的心思。 她现在只希望佑宁帝能快些冷静下来,将此事细查个清楚,可莫要上了这当! 如此想着,宁皇后偏头看了佑宁帝一眼,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一声。 佑宁帝阴沉着一张脸,久久未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轻信这预示,该立刻下令彻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他死死地盯着萧景弋。 脑子里也只剩下一个偏执的念头,好大的狗胆,竟敢觊觎朕的江山? 那么,该用什么方式赐死他好呢? 宁皇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自她嫁给佑宁帝以来,这二十多年还从未见佑宁帝这般样子。 哪怕是瑞王妃在太极殿戳破周贵妃和瑞王有奸情时,佑宁帝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杀意笼罩。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开口劝道:“皇上息怒,景弋一向忠君爱国,为大雍立下赫赫战功,这东西定是有人蓄意设计,妄图挑拨君臣关系。” 佑宁帝完全听不进去。 他身体里血液汩汩流动,叫嚣着要找一个出口。 而这个出口便是杀人。 这大雍的天下只会有一个皇帝,便是他李宗政! 还武成为帝? 现在就下黄泉做鬼去! 他冷冷的盯着萧景弋,缓缓张口,“来人” 大殿门口呼啦啦地涌进来一队禁军,立刻冲到萧景弋跟前。 为首的禁军统领冯梵,神色复杂地一抱拳,“得罪了!” 虽然他也觉得那预言有些荒诞,但皇上的令,他不得不听。 “慢着!” 太子李承祚也忍不住了。 他被方才那画面惊得一身冷汗,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谁能料想到,这以往连打个马球都能被踩断腿的宣王,今时今日竟会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 李承稷到底是因何非要陷害景弋,太子已经顾不得深想了。 他只觉得后怕。 宣王身边定是有了能替他出谋划策的高人。 若是由着他今日拉下景弋,那下一个便是他这个太子! 李承祚立刻做了决定,当即走出席面跪下求情:“父皇息怒!景弋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会有不臣之心呢?这鹘鹰是三皇弟驯服的,儿臣以为,该问问三皇弟,那骨头上的字是怎么一回事?” 宣王此刻就站在佑宁帝身旁。 他看着太子惊慌的样子,心里简直要拍手鼓掌了! 从前不是自诩中宫嫡出名正言顺,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人淡如菊的样子吗? 现在,不过设法除了萧景弋这条咬人的狗,你便急了? 莫不是早知道萧景弋死了,往后便没有人能替你冲锋陷阵,坚定不移地支持你了吗? 哈! 那还真是叫人觉得痛快呢! 宣王看着太子,轻飘飘地反驳道:“皇兄这话何意?方才在座诸位都瞧见了,那鹘虽然被本王驯服得温顺听话,可它分明是活物!本王能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将鹘鹰开膛破肚,划开皮肉在骨头上写字,还能保它不死的?” 他也不知道魏锦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也不重要。 能为他所用的,就是好东西! 杀了萧景弋,是他和魏锦合作的第一步! 往后,还会有无数个阻挡他夺嫡的绊脚石,都会和萧景弋一起去死。 包括太子。 甚至现在的太子,在他眼里,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宣王这话一说,太子一时有些语塞。 的确,那块鹰骨连利刃都砍不动,又是从皮肉中现剥出来的,大殿众人亲眼所见,实在无法解释清楚。 荣安长公主也站起身来,脸色十分难看地看向佑宁帝:“皇帝” 佑宁帝却没有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 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冷声吩咐:“皇姐,朕不会为难萧国公府。来人,带荣安长公主和福宁郡主下去。” 姜令芷站在萧景弋身边,有种荒诞至极的感觉。 且不说魏锦和宣王此番行事有多恶毒狠辣,就单单只说佑宁帝。 一句滑天下之大稽的预言而已,他就连问都不问一句,装都不装一下,立刻便要萧景弋的命。 佑宁帝的脑子真的是被蛊虫给吃了! 没救了。 萧景弋为大雍立下汗毛功劳,怎么可以落得那样的下场? 姜令芷有些难过地伸手去握萧景弋的手。 他十六岁就开始入军营,人生最宝贵的少年时光,他在西北浴血奋战整整七年,才平定那些叛乱。 像他一样年纪的贵公子在遛鸟养狗斗蛐蛐,他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大雍江山卖命。 佑宁帝自诩仁君,真正意图谋反的瑞王,证据摆在他脸上,他百般舍不得处置。 可到萧景弋这,不过是个疑点重重的人为预言,他就非要杀之而后快! 姜令芷的手心冰凉,却被萧景弋干燥的大手反握住。 倒像是在安慰她,“无事”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个小太监。 大冷的天他跑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规矩,就这么闯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佑宁帝磕了个头:“皇上,皇后娘娘,出事了!宗祀突显异象,太祖爷画像显灵,皇上您快去瞧瞧” 太祖爷画像显灵? 佑宁帝顿时懵了。 第370章 愧对大雍的列祖列宗 原本愤怒到头脑发懵的他此刻多了几分茫然。 照大雍的规矩,除夕宫宴散席后,他要带着皇室中人去宗祀向列祖列宗上香。 而后在大年初一早起,去天坛祭天,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所以说,光这两天,他就有的是和太祖爷见面请示的机会。 为何太祖爷急着在此刻显灵呢? 亦或者说,今夜怎么会这么多异象呢?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既然那鹘鹰的骨头上都能有预示,那太祖爷显灵,是不是也为着此事呢? 遂立刻吩咐禁军统领冯梵:“冯梵,将这太和殿围起来,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出入!朕且先去宗祀那边!” 宣王一时也有些茫然。 他很想说,太祖的画像显灵? 这怎么可能?简直是无稽之谈! 天底下哪有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都是人为的,自己吓自己罢了! 但他敢想不敢说。 不敬列祖列宗,他的前程可就到头了。 罢了,父皇要去看,那就去看看。 不过是再多耽搁一会儿。 这早死晚死都是一个下场,萧景弋今天是必死无疑! 而姜令芷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看着佑宁帝带着曹公公一行人出了大殿,她忍不住想,不会连宗祀那边,李承稷也有所布置? 那如此以来,可就真是没有生路了 她偏头看向萧景弋,正想问问他怎么办。 就见他仍旧一副神情淡然的样子,甚至微微上翘的唇角,还能叫人看出他心情甚好。 姜令芷:“” 她真的很想晃晃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个时候还笑什么笑? 她都快要守寡了哇! 快想想法子啊! 她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她还没有过够呢! 他摩挲着她发凉的指尖,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为夫不会死的,别担心。” 太和殿离宗祀并不远。 佑宁帝脚步匆匆赶到宗祀看到太祖皇帝的画像,也瞬间收回了想要处死萧景弋的念头。 大雍太祖皇帝的画像就挂在宗祀的正中间。 此刻,画像四周萦绕着一圈的淡淡的金光。 而这金光又渐渐汇聚到一处,最终浮空显出一行字来,“武成亡,天不佑宁;稷窃国,天下大乱。” 而后这行字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佑宁帝十分确信,他就是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他觉得寒意从砖缝里爬出来,一直钻到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祖皇帝莫不是知晓了太和殿中那鹰骨的预示,特意显灵提醒他。 若是萧景弋死了,老天爷就不庇佑他这个佑宁帝了? 还有这后半句 什么叫稷窃国? 莫不是承稷要谋反的意思? 这怎么会?! 佑宁帝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他从前看重太子,但对他更多的是严格要求,要让他成为合格的储君。 可承稷 承稷是他在最宠爱周贵妃时出生的。 他喜欢这个儿子,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喜欢孩子一般。 从小就爱抱着他,哄着他。 小时候,承稷的骑射功夫都是他亲自教的。 承稷学得慢,时不常地还会磕着碰着,但他从来不喊苦不累,总是认认真真地学。 承稷自小便黏着他这个父皇,一有什么稀奇东西,便像是猴子献宝一般拿来给他瞧。 就像今日,他献上来的这只鹘鹰。 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窃国? 可话又说回来。 大雍的江山,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 祖宗在天有灵,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又如何会急迫地显灵来提醒他? 佑宁帝只觉得那颗肉长的心翻来覆去的油煎火烤一般,让他倍受折磨,除非他彻底舍弃。 他首先是大雍皇帝,其次才是谁的父皇。 佑宁帝一颗心渐渐地冷硬下来,他长叹了口气,转头吩咐曹公公,“回太和殿罢!” 太和殿里。 哪怕佑宁帝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 但宣王哪会听呢? 他踱着步子走到姜令芷跟前,肆意打量她几眼,目光落在她和萧景弋十指相扣的手上,啧了一声。 “姜令芷,”李承稷压低声音,“有些时日不见,你怎的瞧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本王不喜欢。本王还是喜欢你从前桀骜不驯的样子,实在带劲。” 姜令芷眯着眼,看着宣王那张讨打的脸。 这张脸生得像周贵妃,俊美清秀,但性子却是个恶劣至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瑞王。 姜令芷神情鄙夷:“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犯贱的要求。” 若不是此刻大殿里这么多人瞧着,她担心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必是要一脚踹过去,让他往后看到女子便只想逃。 再也不敢说这些污言秽语。 不过她有所顾忌,萧景弋倒是没惯着。 他听觉敏锐,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便知是佑宁帝和曹公公等人从宗祀赶回来了。 既然看到了“太祖显灵”,那被佑宁帝忌惮的,可就另有其人了。 萧景弋抓着姜令芷的手腕,朝着宣王便是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只将人扇的一个趔趄,摔爬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水,细看之下,还有两颗门牙。 姜令芷:“” 手好麻。 大殿里随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疯了! 真是疯了! 萧景弋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所以无所畏惧了!竟然敢当众殴打宣王! 宣王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他看着地上那被打掉的两颗牙,气得脑瓜子嗡嗡的! 萧景弋! 今日本王不仅要你死! 还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挣扎着爬起身子,劈手就抽了冯梵的佩剑,冲着萧景弋就砍了过去,大喊一声,“萧景弋,你胆大包天,活着就是个祸害,本王这就替父皇杀了你!” 就宣王这点伸手,萧景弋要想躲开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扯了扯唇角,在宣王的剑堪堪刺破衣裳捅入肩头时,一下子往后仰倒。 剑尖只是划破皮肉,但他就像是重伤不治,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 手捂着伤口,神情萎靡,一副快死的样子。 佑宁帝方才听到宣王的叫喊声,就惊觉不好。 他甚至是小跑着往大殿里敢。 结果才迈过门槛,便看到这一幕。 佑宁帝整个人目眦欲裂。 他不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吗? 承稷这个孽障,他怎么敢动手把护佑大雍的景弋给捅死了?! 老天爷! 他愧对大雍的列祖列宗,愧对太祖爷显灵示警! 大雍,大雍,是不是要亡了啊?! 第371章 企图唤醒一点父爱 宣王看到萧景弋这幅样子,心里痛快极了。 不是号称战无不胜的战神吗? 如今不还是被他一剑毙命? 不过如此! 刚好他一转头看见佑宁帝过来,立刻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佑宁帝跟前。 看似认错,实则一副邀功的语气,“请父皇责罚,儿臣擅自做主,替大雍除了祸患!” 他是真的得意。 他没想到自己重新站起来之后,事情竟一切如此顺利。 萧景弋死了,魏锦便会继续帮他入主东宫,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他完全顾不上自己缺了两颗门牙,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佑宁帝变了脸色。 仍旧眉飞色舞道:“父皇,儿臣知道武成王对大雍有功,但是上天预言,他活着便是祸患!方才您才出大殿,他便胆大妄为当众殴打儿臣儿臣便斗胆,动手替大雍除此祸害!” 他看得出来,方才父皇就已经是要杀了萧景弋的,所以他认定,父皇定然不会生他的气。 反倒可能会因为他果断动手,而在心里更加认可他! 佑宁帝气得脸色铁青,对着满眼期待被夸的李承稷,一脚踹上他的胸口:“孽障!” 李承稷猝不及防挨了一记窝心脚,整个人仰倒在地。 佑宁帝看都不看他一眼,快速走到萧景弋身边。 萧景弋神色萎靡,肩头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衣裳。 看上去很是惨烈,但好在,人还活着。 这让佑宁帝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 他急忙喊道:“景弋,景弋,你如何了?你是咱们大雍的战神,朕的江山,还指望你来守护呢!” 这番话,让大殿里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了。 宁皇后愣愣看着佑宁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这昏君出去一趟,又长脑子了? 转头和太子对视一眼,太子也是一头雾水。 父皇去了一趟宗祀,好像被列祖列宗打醒了一样? 不过,这还真是件大好事! 至少父皇不会对景弋起杀心了! 唯有宣王彻底愣住了。 不是? 父皇被夺舍了? 怎么在这太和殿时,听到那鹰骨上的预示就把萧景弋当成眼中钉。 转头去了一趟宗祀,回来就又把萧景弋当成守护神! 难道说,预言被萧景弋夺了皇位,父皇也不在乎了吗? 他捂着闷得发疼的胸口,艰难地提醒道:“父皇!那鹰骨上的预言,萧景弋他就是个祸患” 佑宁帝转头怒斥:“住口!” 承稷这个孽障,怎么能说景弋是祸患? 景弋分明是太祖皇帝显灵明示的,能护佑大雍的福星! 李承稷被吓得呆住了。 姜令芷跪坐在“虚弱”的萧景弋身旁,满肚子的疑惑,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不过就算是不清楚宗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难猜得出,宗祀里发生的事情,定是比那鹰骨上的预言,更能震慑佑宁帝。 所以在此刻佑宁帝看来,萧景弋若是死了,大雍立刻便会遭难。 她十分配合地拧了一把大腿,然后抱着萧景弋开始掉眼泪:“夫君,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你征战沙场树敌无数,你死了,若是有人趁机寻仇可如何是好啊?我实在害怕” 佑宁帝听着姜令芷的哭喊,想着这样确实更合情合理些。 定是那些有心之人,想要除了景弋,才借着承稷的手,送了那只鹰来挑拨离间的! 佑宁帝转头冲着李承稷怒喝一声:“李承稷!那装神弄鬼的鹘鹰到底怎么一回事?谁给你的?” 萧景弋弯了弯唇角。 他的阿芷还真是聪慧。 早在阿芷跟他说,猜到魏锦打算借宣王的手要他性命时,他便已经开始做准备。 他早先并不知道宣王会用什么把戏,只是揣测着,宣王定会借着佑宁帝的手要他性命。 故而才借用大雍太祖皇帝自保。 “显灵”的异象,是他平定西北时,从叛贼那里学到的。 西北有一种会发光的金色虫子,生的粟米大小,喜甜,方才带着牧大夫从永寿宫出来时,他便吩咐狄青带着那虫子溜进宗祀布置一番。 所以宣王献出那只鹘鹰时,他一点也不慌张。 之所以没告诉阿芷这些,是因为阿芷彼时也在准备着反击周慧柔,他们互相都没顾得上。 而方才大殿里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先安慰她,让她安心。 只是没想到,阿芷和他如此心意相通。 他装出一副快死的样子,是知晓佑宁帝“仁心”,好以此激怒佑宁帝,让他多恼宣王几分。 但是阿芷,不仅精准理解他的意思,甚至还将佑宁帝的怒火激得更旺盛了! 好阿芷! 真是上天赐给他的宝! 他看向佑宁帝,“虚弱”道:“皇皇上,臣不不怪宣王,他年纪还小小!或许,或许是被奸细,奸细蛊惑” 他说不动了。 从方才李承稷那张狂得意的样子,便瞧得出,他对魏锦出的主意十分满意。 是以,就算他现在告诉佑宁帝,是有人蛊惑了李承稷,李承稷不会轻易供出魏锦的。 但另一方面,那鹰骨上的字迹,和太祖皇帝显灵示警比起来,便成了不祥的征兆。 李承稷不肯供出魏锦,那么他便会坚称鹘鹰是他自己驯的。 而他驯的鹰,差点害的佑宁帝自毁江山。 果然,佑宁帝脸色愈发难看,转头又给了宣王一脚。 他眼中难掩失望和恼怒,“说,那鹘鹰,是谁给你的!是谁,要让你来陷害景弋?” 李承稷被踹得差点一口气没踹过来。 偌大一个太和殿无人敢说话,只听得众人的呼吸声。 李承稷抖抖索索地唤了一声父皇,企图唤回一点父爱,好让父皇别再打骂他了。 他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父皇改了主意。 但他心里清楚,父皇今日是不会再杀萧景弋了。 相反,父皇觉得他才是那个祸害! 若他此刻承认,这鹰是有人给他的,那么在父皇眼里,他便是个愚蠢至极只会惹祸的孽障! 那才是真的自毁前程,自寻死路! 更何况,那个魏锦是有真本事的,比他宣王府所有的谋士加起来都有脑子,得留着她,才可能有翻身机会! 李承稷哀声道:“父皇,那鹘鹰真是儿臣自己驯的!那鹰骨上的字绝不是弄虚作假装神弄鬼,那是天意啊父皇!萧景弋他真的是祸害,父皇,你快杀了他!杀了他咱们大雍才能江山永固啊!” 佑宁帝怒到极致,反倒是整个人平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承稷。 真是天意吗? 这所谓的天意,是要让大雍灭亡! 若承稷不是他的儿子,此刻早已人头落地了! 佑宁帝眯了眯眼:“皇三子李承稷,禁足宣王府,无诏不得擅出。违令,杀无赦。” 第372章 扇在佑宁帝脸上 李承稷彻底懵了。 不是,谁能告诉他,父皇这突然间的转变,到底是为什么? 今日这计划分明是天衣无缝。 他先是给慧柔送了信,让慧柔在父皇跟前吹一吹枕头风,让父皇觉得萧景弋功高震主。 继而又借着献礼的机会,送上魏锦准备的鹘鹰,然后那刻了字的鹰骨,正好给父皇杀萧景弋的充分理由。 可为什么如今倒霉的人是他? 李承稷不甘心的看向佑宁帝:“父皇,您为何要这样对儿臣?儿臣不过是循着天意行事,想着为您分忧,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天意是个极好的借口。 皇帝自称天子,那自然是要听老天爷指示的! 天意要杀了萧景弋,父皇凭什么不杀? 佑宁帝现在听到天意这两个字,就觉得打心底的抵触。 晦气! 狗屁天意凭什么要灭了大雍? 朕的大雍分明会万世永存! 佑宁帝闭了闭眼睛,一句解释也没有:“把他拉下去。” 李承稷很快便被捂了嘴拖出太和殿。 佑宁帝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绪。 继而又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看向牧大夫,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快给景弋处理伤口呀!” 牧大夫也后知后觉地应了声:“是。” 伤口并不深,原本洒了金疮药,再缠了两圈纱布就已经妥当了。 但是 牧大夫直接将他半个身子都缠上了纱布。 萧景弋趁机调整了个姿势,背靠着柱子,脑袋却歪倒在姜令芷肩头,像是伤重的有些受不住一般。 姜令芷伸手抱着他,侧头看他一眼。 见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就像是病西施似的,但上翘的唇角根本压不住。 他是真的好装。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就很仗势欺人了。 就像是曾经在瑞王府,闯了祸放出雪虎,却又装作被雪虎袭击,昏迷小产。 借着延嗣失败的由头,萧老夫人出面替她惩治了灵舒。 但是现在,再瞧萧景弋行事。 她觉得自己那点子小把戏简直就是在小打小闹。 果然,比她多吃几年饭,心眼子也比她多长一些。 佑宁帝坐回主座时,心中仍是后怕的。 还好,还好没酿成大祸。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众人心中腹诽。 宣王好不容易养好了腿,今日才准备露面,就又被厌弃。 往后,再想出头,也只怕是难了呀! 但这样一来,太子的位置可就越坐越稳了。 在场众人都是会盘算的。 心中不由自主的就将支持东宫视为升迁路上的指路明灯。 太子李承祚自然也想得到这些。 今日多亏了景弋,才能让他在储君的位置上越做越稳。 他心中很是感动。 刚想过去问问他伤势如何了,结果一转头就见他像没长骨头似的没出息样子。 太子:“” 算了。 这狗东西他屁事没有。 不过太子还是有心周全。 他郑重地朝佑宁帝一拱手,“父皇,景弋伤重,不如准他先行回国公府。今日宫宴后续之事,若有需要他主持的,待他养好伤,再交由他去办。” 佑宁帝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向皇姐和萧景曦的座位,想嘱咐她们几句。 见那里空着,才又反应过来。 方才他一时头脑糊涂要杀景弋,皇姐要替景弋说话,他便下令将皇姐和景曦都给带下去了。 佑宁帝心情有些复杂。 以皇姐以往的脾气,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说提刀砍了他,也至少要大闹太和殿,让在座这些宾客逼着他这个皇帝收回成命。 但这一次,皇姐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带下去了。 佑宁帝叹了口气。 皇姐也老了。 他转头吩咐了曹公公亲自去请,萧老夫人和萧景曦很快便又回到了大殿上。 萧老夫人再回来时,神情十足的讥讽和愤怒。 她并非不想闹。 而是来之前,景弋就特意嘱咐了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今日不劳她动手。 她素日避着佑宁帝不进宫,不在众人跟前露面,并非怕他忌惮这个皇帝,而是看在大雍列祖列宗的份上,给他几分面子。 谁知道今日佑宁帝能癫成这个样子? 早知如此,当时她还不如连佑宁帝一起诛杀,然后自己坐那个位置! 哪怕被御史追着骂几年,也好过今日被他气死。 他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光是瞧见了几个装神弄鬼的字眼,就吓破了胆,不顾一切要杀了战功赫赫的将军? 昏庸! 佑宁帝看见荣安长公主进来,有心站起身来,要去迎一迎。 而荣安长公主看见他,脚步顿时加快,一阵风似的冲着佑宁帝冲了过去。 “皇姐,方才是朕不好啊!” 荣安长公主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佑宁帝的脸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众人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惹怒了荣安长公主,会被她拿刀砍了。 刚想一同站起来去迎接宁皇后也吓得跌坐回了椅子上。 她抬手抚上胸口,赶紧示意曹公公,去让大殿里佩刀的侍卫离远点。 今时不同往日,佑宁帝也不是淮王,别让荣安长公主真干出弑君的事来! 佑宁帝也吓了一跳,捂着脸地怒喝一声:“放肆!” 他是皇帝! 按照道理,掌生杀大权,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跟前放肆。 皇姐怎么可以动手打他? 就算他今日行事有些荒谬,但他不是已经及时改正,还处理了宣王嘛! 怎么皇姐还是这样不给他面子! “李宗政!” 荣安长公主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道,“你说谁放肆?本公主若是当年不放肆,可还有你坐上皇位的机会?本公主若是今日不放肆打醒你这昏君,你往后若再听信子虚乌有的鬼神之说,这大雍的江山莫不是要毁在你手里!” 这些话,天底下也只有荣安长公主能跟佑宁帝说。 佑宁帝听着这些,怒意一点一点地消散,神情渐渐变得复杂。 那些过往,他已经很久不愿意提起了。 是皇姐诛杀逆王将他扶上皇位,又是皇姐舍身和亲助他稳定江山,这也是无论如何都揭不过去的事实。 而他方才却要杀了皇姐唯一的儿子。 更何况,今日一事于公于私都是他处理不当。 是以,他气势渐渐弱了几分:“皇姐” 荣安长公主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转头就去扶萧景弋。 她极力压制住声音中的哽咽,柔声道:“儿啊,娘带你回家。” 虽然知道景弋没事,但是看见他这缠满纱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痛。 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儿子,若是再出差错,她只怕是要跟着去了。 姜令芷看着佑宁帝捂着脸反思的样子,拼命地咬紧下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痛快啊! 实在是太痛快了! 皇上以为把一切都怪到李承稷头上,就能把他自己的失职轻飘飘地揭过了? 婆母可真是绝无仅有的奇女子啊! 直到萧国公府一行人离开大殿,佑宁帝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礼部尚书孙敬适时出来打圆场:“老臣恭喜皇上,皇上实乃当世明君,有容人雅量,才得荣安长公主当面直谏!也正因为皇上肯纳谏,才使得忠君爱国者众多,大雍江山才能永固。” 大殿众人立刻也附和道:“皇上英明。” 那打都打了,那也只能夸佑宁帝有度量了呀! 佑宁帝听着这话,勉强找到了台阶。 心里舒畅了几分,轻咳一声,放下捂着脸的手,回到了主座上。 他扫视了一圈,一字一句道:“往后,若有人再胆敢行此装神弄鬼之事,斩立决。” “是!” 他又清了清嗓子:“好了,这些事莫要再提了!姜相,你来说说,来年有何安排?” 看了一整场好戏的姜川默默地站起身,“是。” 第373章 宁国公的提议 要汇报朝政,后宫嫔妃自然是要回避的。 宁皇后起身,向佑宁帝行了个礼,随后便带着席面上的后妃往外走。 路过宁国公时,宁皇后似有若无地轻咳一声,和宁国公对上视线,又极快地收回。 宁国公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就仿佛在说,放心。 在朝政的事情上,佑宁帝自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 选一位能力出众又值得信任的大臣,便可省去大部分的麻烦。 比如说从前的周柏珹,再比如说如今的姜川。 六部各司其职,早就有了大致的规划和安排,而折子统一汇总在了姜川这里。 姜川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地将那些事情一一讲给佑宁帝听,并且划分清楚那些事情由谁去主持。 佑宁帝边听边不住地点头。 方才因为挨了一巴掌生的那些窝囊气也渐渐平息了。 他哪里昏庸了? 他自觉还是挺英明的! 比如说,他在知人善任这一方面就做得非常好。 让景弋去打仗,景弋就战无不胜,有他在,替大雍免了许多战事,百姓们得以安稳生活。 让姜川来当左相,姜川就把朝政的事打理得清清爽爽,让他这个皇帝无比省心。 但是话又说回来。 有些决策还是他这个皇帝来定。 姜川说春闱主考官和考题也需得快些定下了。 佑宁帝略一沉吟,便道,“由王太傅来做主考官!待过了年,选一些考题,交由朕定夺!” 王太傅是静妃的父亲,又曾做过佑宁帝的老师,更是前朝的状元,资历自然是够的。 佑宁帝这般决定,在座诸位也没什么意见。 王太傅起身行礼:“是。” 佑宁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道,“还有,如今国库充盈,今年税收可免一成。但修河道和兴建水军两桩事,都不可耽搁” 得益于姜川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大雍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银子多了,也该让百姓的生活更和美些。 一桩桩的事情安排下来,到底还是有些耗费精力的。 再那些大臣送上来的礼物,要么是些笔墨纸砚,要么是些金银摆件,都没什么新意,佑宁帝便不免有些疲乏。 “众爱卿若没有旁的事” 佑宁帝刚要说就早些散了,宁国公却忽然站出来,“皇上,老臣还有一事要禀!” “哦?”佑宁帝一时有些意外。 宁国公如今虽然暂代右相,但到底年纪大了,朝堂上的事情也用不着他多费心费力。 很多时候,几乎就是个摆设。 他能有什么事要禀? 但到底自己亲封的右相,佑宁帝还是又坐了回去,“右相请说。” 宁国公心里想着宁皇后给他递的话,恭声道:“皇上素来勤勉修身,这原本规定三年一次选秀,皇上已经连着免了两回了!只是这几年朝中大臣升迁变动颇多,后宫也已经许久不进新人。老臣以为,皇上正值壮年,该选秀充盈后宫了!” 言外之意,有不少升了官的大臣,正等着将家中女儿送进宫呢,皇上,给个机会! 选秀这桩事今日没人提,是因为,它实在是有些可有可无。 佑宁帝膝下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后妃不论位份加起来也有七八位,并没有特别缺。 但偏偏宁国公提了。 宁国公是皇后的父亲,正经的国丈。 是以,选秀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仅显得他没有一丁点的私心,反倒给人一种,宁国公是为了不让自己这个右相像个摆设,才想出来这么个讨好佑宁帝的主意。 佑宁帝笑了一声。 身为皇帝,他一向看重臣子的忠心和能力。 但对这种拼命讨好他,却又能被他一眼看透小心思的“笨人”,同样很是满意。 再者说 选秀,也不是不行。 后宫那些老面孔,实在是有些看腻了,而那个入宫没多久的周慧柔,也实在是令人生气。 选些新人入宫来,让他气顺些也好! “右相所说,也有理!选秀一事,便交由右相!” 宁国公松了口气,忙道:“是!” 佑宁帝心情越发顺畅,他起身,冲着大殿里众人说道:“好了,依礼制,明日一早还要入宫朝拜,众爱卿早些散了!” “是!” 此刻姜令芷一行人已经回到了萧国公府。 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 马车驶进院里,萧景弋就又精神起来了。 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回头又单手把姜令芷给抱了下来。 同行回来的萧老夫人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而不明真相的萧景曦则是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萧景弋,“四哥,你你你你” 她本意是想说四哥你不是重伤快不行了吗?怎么现在又能抱得动四嫂了? 难道你是装的? 结果下一刻,就瞧见牧大夫背着药箱从马车里钻出来。 于是她便又把手指头给伸了回来。 没准不是四哥装的。 是这牧大夫太神了,手到病除。 院里亮着灯火,姜令芷被萧景弋抱着,不免有些脸热,忙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快放开我。” 萧景弋立刻皱起了眉头:“嘶” 姜令芷还以为是自己推到了他的伤口,满脸地担心,“怎么样?又疼了是不是?快让牧大夫再瞧瞧,可别更严重了!” 萧景弋轻声道:“是疼了。牧大夫人老了手太重,一会儿你帮我瞧瞧。” 他那张如金似玉的脸在灯火下消减了锐不可当的气势,多了几分柔和,再加上几分痛苦的神色,当真是叫人忍不住的怜爱。 姜令芷就被这美色迷了眼,又一次上了当,“好。” 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没站定的牧大夫:“?” 老夫一世英名! 萧老夫人到底有些阅历,怎么会瞧不出自己儿子那点小把戏? 她无奈地摇摇头,拉起萧景曦就往后院走:“不管他们。咱们走,去找你爹他们,一起守岁去!” 萧景曦点点头,跟着萧老夫人走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则先回了一趟顺园。 方才牧大夫给他处理伤口时,为了显得严重,便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总得先处理一下,否则让大家伙儿担心。 姜令芷动作轻轻地帮他把那纱布给拆下来,又重新包扎了一番,随后,二人也去了荣安堂。 第374章 到底为什么呀? 府里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姜令芷心情也很不错。 今日进宫这一趟,不仅把周太后这个心腹大患给处置了。 连带着周慧柔和李承稷这两个冲上来挑事的,也都给彻底按了下去。 如此,新的一年,麻烦便会少很多了。 萧景曦正在绘声绘色地跟众人讲着年节宫宴上的趣事儿。 萧老夫人方才路上就提醒过她,让她省去了宣王那一茬,否则,只怕萧国公的身子骨受不住。 饶是如此,众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姜令芷将手中的过年红包给景曦和萧玥她们分了,众人更开心了,都开始说着些喜庆的祝福。 等过了子时,姜令芷和萧景弋才又回到了顺园。 热闹了一整天,直到此刻人才安静下来。 姜令芷懒散地躺在床榻上,萧景弋也紧随其后地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二人偏头对视一眼,忽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景弋伸出胳膊,姜令芷顺势滚在了他的怀里,“说说,那宗祀里你布置什么了?” 萧景弋便细细地跟她讲了讲,姜令芷听得大为赞叹。 随后萧景弋然后也问她,“那方才在梧桐宫,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姜令芷便从头跟他讲了一遍。 萧景弋也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二人越说越是惺惺相惜。 后来姜令芷就被他按着亲。 再后来亲到浴室又滚到床单,被翻红浪。 直到她累得彻底睁不开眼。 昏睡过去之前,她还在心中感慨,果然,一起做过坏事是会加深感情的。 宣王却是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在宣王府养了小半年的伤,为了这年节宫宴,精心筹备,在原本的计划中,此番他重新走出宣王府,迎接他的将会是无限光明的未来。 可现在呢? 他以后甚至都没法子再出这宣王府的大门! 无召不得擅出,违令就要杀无赦。 父皇怎么就这么狠心绝情?! 今夜可是除夕啊! 他一个人待在这凄冷孤寂的宣王府,再一想到往年这个时候,他都和舞阳在母妃的凤藻宫里,和父皇一起说笑守岁。 然后父皇会给他封一个大大的红包,他就更是难受。 父皇方才到底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那宗祀里到底他娘的有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李家的老祖宗显灵,扯着父皇的衣领子,威胁他不许杀萧景弋? 李承稷越想越气,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来,凭空怒骂了一声,“到底为什么啊?” 他整个人无比暴躁,一把掀开被子,将寝殿里所有东西都疯狂砸了个稀巴烂! 门外的下人听到动静,忙去叫府里的管家。 管家匆匆忙忙赶来,隔着一道门,小心翼翼道:“殿下,气大伤身,您息怒啊!” 宣王烦躁道,“本王就是死在这,又有谁会在意?” 管家立刻道,“贵妃娘娘在意呀!” 他说着,将一只红包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王爷,方才贵妃娘娘递了消息过来,她已经重回凤藻宫,这红包便是娘娘送来的!娘娘说,太和殿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嘱咐王爷您定要保重自身” 周贵妃虽然出了冷宫,但到底曾和皇上生过嫌隙,想要重修旧好,总得些时日。 只要王爷能熬过这段时日,等贵妃娘娘重获恩宠,王爷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承稷又惊又喜的抓着管家的胳膊,“你说什么,母妃出冷宫了?” 管家忙点头,“千真万确!” 李承稷肉眼可见地狂喜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母妃曾经的荣宠他是知道的,父皇最宠爱母妃的那些年,协理六宫的大权都是在母妃手上的。 父皇疼爱他和舞阳,也是因着宠爱母妃的缘故! 李承稷越想越是觉得,人生到底还是有希望的。 “给本王磨墨,”他转身朝屋里走,“本王也要帮着母妃想想复宠的法子!” 李承稷给魏锦写了一封信,让管家连夜送到了无忧茶肆去。 魏锦此刻也没睡。 她正跪在拓跋玉的牌位前,一边烧纸,一边自说自话,情道深处,泪流满面。 “你放心,咱们的女儿阿芷,她很乖很听话。往后,我会将她接到我身边,扶持她的孩子,坐上大雍的皇位。替你,替咱们羌越报仇!” 话音才落,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 魏锦不慌不忙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而后起身走到门边,一把拉开屋门,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门口的丫鬟小星:“何事?” 丫鬟小星捧出手中的信:“夫人,宣王府送过来的。” 魏锦蹙了蹙眉,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在她的谋算中,今夜事情顺利,佑宁帝杀了萧景弋之后,会短暂地陷入后悔之中。 而宣王则会照着他们提前说好的,留在宫里陪在佑宁帝身边,刷一刷好感。 而宣王这个点给她送信来,便只有一个可能。 计划没有顺利进行。 “废物,”魏锦口中吐出两个字,蹙眉接过那封信。 转身回屋里,打开一瞧,更是气得一把拍在桌案上,“愚蠢!本宫从未见过如此愚蠢之人!” 李承稷到底是个什么蠢货? 饭都喂到他嘴边了,他现在写信来告诉她有人把碗砸了,事没办成。 还大言不惭地说,让她帮忙出出主意,帮着才出冷宫的周贵妃复宠。 真是叫人堵心! 魏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佑宁帝膝下几位皇子,也唯有李承稷能为她所用了。 李承稷提的那些,倒也不算什么。 这一次杀不死萧景弋,她也还有旁的主意。 帮着后宫女人争宠,这也不在话下。 毕竟当年,她和亲远嫁,都能在异国他乡从一个小小庶女成了羌越的皇后。 但唯一让她警惕的是,李承稷在信上说,不知道宗祀里发生了什么。 魏锦眯了眯眼,这倒不难猜。 定是萧景弋提前在宗祀里布置了会让佑宁帝忌讳的东西,以求自保。 可问题是,萧景弋他怎么会知道呢? 魏锦默了默,心头泛起凉意。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她一时不妨,跟令芷提过几句她的打算。 是令芷告诉萧景弋的。 倒是个聪明孩子。 居然能从蛛丝马迹,想到那么深。 可是这份聪明,怎么能拿来和阿娘作对呢? 魏锦打开灯罩,将手上的信纸凑近蜡烛,看着那瞬间燃烧起来,又渐渐变成灰烬的信纸,眸色越发幽深。 “令芷,阿娘还是希望你乖一些。” 第375章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翌日。 姜令芷被爆竹声吵醒,起了个大早,去荣安堂向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 随后,萧景弋和萧景明二人又入宫去,随着佑宁帝去天坛祭拜天地。 姜令芷闲着无事,就到二房院里,跟顾氏、萧玥和景曦一起打叶子牌。 她手气不好连着输了两把,正打算撸起袖子再大战三百回合时,管家过来传话,“四夫人,有张姜家的帖子,说是有事请您去一趟。” 姜令芷摸牌的手一顿,心想着莫不是姜浔? 说起来,从安宁村回来后,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出于一种逃避心理,有意无意的没再去过岚翠轩,自然没有见过姜浔。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些举动有些多余。 毕竟姜浔做了东宫的文书府丞之后,很是忙碌,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大把时间陪着她胡闹。 的确是许久未见面了。 姜令芷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叶子牌,回头接下了那张请帖。 结果打开一看,就不免有些失望。 是魏锦。 姜令芷蹙了蹙眉,大过年的,她开心的很,一点也不想去见魏锦。 二夫人顾氏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令芷,可是府上有什么事了?” 萧玥和姜浔定了亲,这和姜府自然就成了是儿女亲家,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顾氏也不会推脱。 姜令芷不想让顾氏担心,合上请帖,温声道:“府上没事,是铺子里的事,我去瞧瞧。” 顾氏打趣道:“也不知道这哪里请来的掌柜,如此尽心,大年初一也不肯歇一歇,可得多给人涨些银子。” 姜令芷一本正经的:“不成啊!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点银子,可都要留着跟你们打叶子牌呢。” 顾氏见她还能玩笑,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想着就是些小事,以令芷的本事能处理的,遂应道:“好好好,你快去,等你回来咱们再玩。” 出了二房的院子,姜令芷脸上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魏锦到上京也有些日子了,每回见面,都是在无忧茶肆。 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张旗鼓地送请帖到萧国公来。 可见她真的很着急。 着急什么呢? 姜令芷眯了眯眼,想来昨夜宫宴上宣王意图陷害萧景弋失败,又惹怒佑宁帝被禁足宣王府的事情,魏锦已经知道了。 所以现在,是要兴师问罪吗? 那正好,她也想跟魏锦算一算谋害萧景弋这笔账。 姜令芷对魏锦没什么感情,自然也就不怕和魏锦对立。 她唯一担心的,是茸茸的解药。 想了想,还是转头去找了一趟牧大夫。 牧大夫正在廊下翻看着医书,时不时地还叹着气,鹿茸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捏着肩膀。 鹿茸知道牧大夫如此焦头烂额,是为了想法子解她身上的毒。 因为上次灵芝拿回来的麦芽糖,就剩下最后一颗了。 若是没有解药,她就会毒发身亡。 可纵然是牧大夫这样的神医,也对她的毒没有头绪。 鹿茸心情也很复杂。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累赘,可大多数时候,心中又难免期盼着,自己能活下去。 她寄希望于金夫人能善心大发,看在灵芝的份上,痛快地把解药交出来; 可是她又害怕,害怕金夫人用那解药威胁灵芝,让灵芝做不想做的事。 想着想着,手上的力气就重了几分。 牧大夫唉哟了一声,拿着书册拍了拍鹿茸的手背:“轻点,轻点!” 鹿茸马上就下意识地松了劲。 继而她又有些丧气般地将牧大夫手中的医书抽走:“师父,您别看啦!今日可是过年,您一大早的起来就在这看医书,也不嫌闷得慌!反正我这毛病您也看不好,不如去逛逛园子!” 罢了,她这条命,就交给老天。 也别为难牧大夫了。 牧大夫气得哎了一声,捋着胡子就要去抢医书,“你这孽徒,瞧不起谁呢” 院门外,姜令芷好巧不巧地听到了牧大夫和鹿茸的这番话。 术业有专攻。 牧大夫能被奉为神医,靠的是一手治病救人的医术,而非下毒取人性命。 故而他对魏锦的毒束手无策,也无可厚非。 那么这颗解药,她必要从魏锦手中拿到不可。 迈过门槛,就瞧见鹿茸一把将医书扔上了房顶,牧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 姜令芷:“” “唉哟!”牧大夫立刻开始告状,“令芷丫头,你可算是来了,快管管她!” 鹿茸双手叉腰:“管不着!” 姜令芷看着鹿茸这幅活力十足的样子,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她看向牧大夫:“牧大夫,我有事求您。” 牧大夫一见姜令芷这般郑重,一时就顾不得再去跟鹿茸生气了,忙道:“怎么了?” 以往,令芷这小丫头要出门时,也都会来寻他,要些防身的药粉。 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郑重的。 想来这一次要面临的境遇,也更危险些。 姜令芷抬手,示意牧大夫进屋说,鹿茸也想进去听,姜令芷却没让。 门吱呀一声关上。 鹿茸有些失落,但很快,她便又耸了耸肩,远远的走开了。 这里不是安宁村,灵芝她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做的。 牧大夫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开门见山的问道:“令芷丫头,要些什么药粉?” “毒药,”姜令芷声音很轻,“最好是,只有您才有解药的毒药。” 姜令芷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孟白去了趟无忧茶肆。 今日是大年初一,街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马车停在无忧茶肆后门,姜令芷才下了马车,便有一个丫鬟模样的迎了上来:“夫人等您很久了。” 姜令芷面无表情的唔了一声,便跟着往里走。 她和魏锦见面时,魏锦时不许下人伺候的。是以,孟白也要在外头等着。 这一次也是一样。 姜令芷推门进去时,并未像往常一样见到笑脸迎她的魏锦。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她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屋里比上次多了一张供桌,上头放着一张牌位。 仔细一看,是魏锦替拓跋玉立的牌位。 魏锦正跪坐在蒲团上,看着那牌位发呆。 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声音淡然,“过来,给你父皇磕头认错。” 她昨夜想了整整一夜,觉得自己过往太过慈母心肠了。 阿芷已经懂事了。 她根本不需要去关心阿芷到底喜欢吃什么点心,穿什么衣裳,是不是经常来看她 这种矫情至极的情感,太过虚浮。 她就该直截了当地告诉阿芷,身为羌越的亡国公主,到底身负什么样的国仇家恨。 她该像瓦解荣国公府一样,痛击萧国公府。 而不是把一颗心放在萧景弋身上。 萧景弋是荣安的儿子,而荣安害得羌越亡国,他是仇人之子,他和他的母亲都罪该万死! 令芷她该和萧景弋势不两立! 而姜令芷站着没动。 魏锦渐渐冷下脸,转头看着她,疾言厉色道,“令芷,本宫在和你说话,你听清楚了吗?还不快过来!” 姜令芷仍旧面无表情,“羌越已经亡了,你又是哪门子的本宫?你要害我的夫君,毁我的生活——” 说着,她指着拓跋玉的牌位嗤笑一声:“还要我向一个我从未见过之人磕头认错。他配吗?” 魏锦气得脸色大变。 当即站起身来,朝着姜令芷走进一步,抬手就是打过去。 姜令芷毫不犹豫地抬手架住她。 魏锦一时动弹不得,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又不如姜令芷有力气。 她气得怒喝一声:“你放肆!” 姜令芷趁她张口说话之际,迅速将从牧大夫那要来的毒药塞进她嘴里,又反手朝她下巴一拍,助她咽下去。 魏锦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神色迅速变得难以置信。 药丸甫一入口,她便知道有毒。 不致命,但会让人五脏六腑疼痛异常。 对她来说,解药有点麻烦,却也不是配不出来。 她尝的出,用的是哪几种毒药和毒草。 但她还是很难过。 她抿了抿唇,眼眶通红,脸颊上的皮肉有些不受控地抽搐了几下,“令芷,我是你娘啊!你给我下毒,对你有什么好处?萧景弋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要让你这样害死你的亲生母亲?” 怎么可以不和阿娘站在一边呢? 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来对付阿娘呢? 姜令芷默了默,语气中带着几不可查的示弱,“你把鹿茸的解药给我,我便把这个解药给你。看在你生了我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往后,你离开上京,再也不要回来了。” 魏锦简直要气笑了。 她花了十几年才筹谋好一切,有底气踏入上京复仇,现在让她走? 绝不可能。 第376章 迂回 可方才姜令芷的所作所为,又让魏锦深深地看清楚,她这个女儿不仅懂事聪慧,也并不像前些日子表现出来的那般乖顺。 想要让她听话,还得迂回着来。 是以,魏锦强压下怒意,脸上浮现出慈爱而又可怜的神情,温声道,“茸茸的解药,我可以给你。但是令芷,我若是走了,你一个人在上京怎么办呢?你是羌越的公主,身负重担” 姜令芷打断她:“我不是。我在安宁村长大,只是个杀猪喂鸡的乡野村妇,如今生活安稳,我已然十分满足。你也早些认清现实,莫要困在过去了。” 现实就是羌越已经亡了二十多年了。 如今大雍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何苦要为了一己之私,去颠覆江山,起没必要的战乱。 更何况,她现在过得很好。 那些令人烦恼的人和事几乎都已经处理干净。 萧国公府中人人都很喜欢她,萧景弋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她自觉老天待她不薄。 而魏锦对她来讲,始终是阴差阳错。 她在乡下缺衣少食十几年,魏锦就在距离她两个时辰的安宁镇上住着,却从未露面过哪怕一次。 她记得在自己才五六岁的时候,因为不敢拿杀猪刀,被许芬的男人痛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 她浑身疼得不行,又饿又渴,只能扒着小小的窗户,眼巴巴地看着缝隙外的月光。 夜深人静的时候,村子里的狗都睡了,姜令芷也饿得几乎昏过去。 忽然听见几声狗叫,随后就见那窗户上露出一个脑袋来。 是少年白术哥哥。 他手里拿着一只鸡蛋,逆着月光,冲她晃了晃,低声道:“灵芝,快,我给你拿了鸡蛋和菜粥来,快来吃!” 小小的姜令芷赶紧靠过去,白术哥哥把鸡蛋递给她,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碗青菜鸡蛋粥。 香喷喷的,热乎乎的,姜令芷的眼泪瞬间落下来。 她扒在窗户上,一边哭,一边喝着白术哥哥喂的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还是白术哥哥给她擦干了眼泪,又剥好了鸡蛋,喂给她吃。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魏锦在做什么。 可尽管如此,她从魏锦口中知道自己身世时,也没有恨过她不作为。 她只是觉得很陌生很茫然。 哪个孩子心底对母爱没有过奢望呢? 尽管回回她来见魏锦时,都告诉自己,是要利用魏锦对她的感情,顺利从她这里拿到茸茸的解药。 可当魏锦问她喜欢吃什么点心时,她何尝没有过感动? 只是没想到。 魏锦这么快就亲手击碎了她的这份感动。 魏锦要杀了她的夫君,要她做宣王的皇后,做大雍的太后,让羌越的血脉夺走大雍的江山。 到底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那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姜令芷直直地看着魏锦,有些无力地重复一遍,“你走。” 魏锦眯了眯眼,只从姜令芷的话中听出了怨念。 令芷这是在埋怨自己,将她自小留在安宁村受尽许芬一家的折磨。 她知道令芷小时候的日子不算好过,吃不饱穿不暖干不完的农活,挨打挨骂也是家常便饭。 她全都知道。 因为这是她授意的。 所以她从没去看过。 在她看来,人只有吃多了苦头,才会生出挣扎向上的念头;被折辱到极致,才会生出豁出去不顾一切的血性。 尤其是在得知这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大雍灭了羌越之时,令芷就会恨极了大雍的一切。 而令芷也如她所预想一般,回到上京之后,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磨砺成一把锋利至极的刀。 可现在,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却要为了情爱不管不顾,只盼着一份安稳。 看来令芷跟在萧景弋身边,真是没少过富贵锦绣日子,才生生磨掉了她所有的凌厉。 这怎么可以? 无论如何,令芷都得听她的,和她一条心。 萧景弋阻了姜令芷的路,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只不过 他死之前,最好先让令芷对他彻底失望。 这样一来,令芷才不会恨她这个母亲,不会像今日这般与她撕破脸。 魏锦看着姜令芷,忽然弯起了唇角,俨然已经有了新的谋算。 “唉,”魏锦重重地叹了口气,“令芷,我从前谋划这一切,的确是心有不甘。可说到底,羌越亡国,和你父皇身死,都是我切身经历过的。强行让你去承担这一切,实在是太过沉重。罢了,罢了” 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似是要把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你不愿意,我又如何勉强呢?你要我走,我走便是了。就当我这么多年谋划,不过是黄粱一梦。” 姜令芷一怔,似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魏锦。 她追问道:“你当真愿意走?” 魏锦苦笑一声,“令芷,你是阿娘计划中最要紧的一环,可如今你不愿意,阿娘做再多,也不过是白费。” 魏锦说罢,转身往里屋走了几步,拉开柜子旁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只玉瓶。 又走过来拉起姜令芷的胳膊,塞进她手里,“茸茸的解药。” 顿了顿,又自嘲一笑,“我知道,若不是因着茸茸,你也不会多来看我几次的,对不对?” 姜令芷握紧手中的玉瓶,嘴唇抿了抿,到底没说话。 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的解药,我等下拿给你” 魏锦随意地摆摆手,“不必了,你这点班门弄斧的小把戏,还难不倒我。” 姜令芷默了默,心头有种无法言说的羞惭之感。 牧大夫的毒药并没有威胁到魏锦。 而魏锦之所以愿意离开上京,照她话里的意思,也都是为了她。 可不管怎么说,魏锦愿意离开,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一件。 魏锦似是疲累极了。 她在软榻上坐下,伸手支着额头,开口下了逐客令:“好了,你回,我会离开上京的。” 姜令芷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玉瓶,转头出了无忧茶肆。 第377章 夫妻俩分工合作 姜令芷走后,魏锦气得一把将桌案上准备好的茶水点心扫落在地上。 门外的丫鬟小星忙推门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息怒。” 魏锦眯着眼,“把人送走了?” 小星忙道:“是。” 说着,又忙拿出一只瓷瓶来,“夫人,是姑娘叫奴婢拿给您的。” 魏锦冷哼了一声,伸手接过那瓷瓶,打开一闻,又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来。 是解药。 她指尖来回将那药丸捻了几下,忍不住嗤笑一声。 令芷这孩子,到底还是心软。 不过,既然给了解药,便说明,她方才对令芷说的那番话,是起了作用的。 令芷现在对她,心中有愧。 魏锦阴沉的脸色舒缓了几分,便毫不犹豫地将解药放进口中。 随后,那五脏六腑那隐隐作痛的感觉便一点一点消散。 魏锦长出了一口气。 她要让令芷知道,心软,是最无可救药的大病。 不过现在,做戏总归是要做全套的。 既然互相都给了解药,又答应了阿芷要“离开上京”,那便要先将这份愧疚之心利用彻底。 这无忧茶肆是住不得了。 住哪呢? 魏锦撑着额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魏家老宅。 魏家祖上原本也是书香门第,魏锦的祖父在朝为官,曾被加封为大学士。 只可惜魏太傅膝下唯有一个儿子。 偏偏这个儿媳不喜读书,后来又娶了一个商户女,便是魏岚的母亲。 夫妻俩感情倒是不错,只可惜魏家就此便渐渐淡出了世家之列。 许是魏家祖宅风水不好的缘故,魏家子嗣越发稀薄。 魏岚的母亲膝下只有魏岚一个女儿,甚至后来纳了两房妾,妾室也只生下一个庶女魏锦。 再后来,魏家的家产也都作为嫁妆给了魏岚,带去了姜家。 魏家在上京也彻底消失了。 那老宅后来被官府收去了,但魏锦前些年筹谋时,又它买了下来。 这会儿搬过去,倒是正好。 魏锦睁开眼,“小星,去叫人将老宅打理一番。” 她想,真是抱歉了令芷。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母亲是绝不会离开上京的。 小星忙应下。 正要出去,魏锦又叫住她,意味深长道,“好了,去帮我备车,把戏做全了。” 不仅不会离开上京,母亲还要亲眼看着,看着你和萧景弋是如何彻底决裂的。 姜令芷回萧国公府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把从魏锦那取回来的解药交给牧大夫,特意让牧大夫细细查过好几遍,确认没问题后,才给鹿茸服下。 姜令芷盯着鹿茸吞下那颗药丸,又赶紧叫牧大夫把脉,直到确定鹿茸确实没事了,才松了口气。 幸好魏锦没有在茸茸这件事上骗她。 鹿茸忍不住掉眼泪,“我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茸茸,”姜令芷伸手揽过她,止不住地心疼,是因为她,茸茸才平白受了这些罪。 鹿茸反手抱着姜令芷,嚎啕大哭,“灵芝,我怕死了!我真的害怕就这么死了” 姜令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死的,你还要活上一百岁呢!” 鹿茸哭了好大一会儿,人才渐渐冷静下来。 又开始担忧起了白术。 白术哥哥也中了这样的毒,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来上京之前,白术哥哥把说他要去找解毒的法子,等找到了就会来上京和她们会合。 可如今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也没有白术哥哥的消息。 鹿茸垂眸,抬手擦了才眼泪,哑着声音道:“灵芝,我想回一趟安宁村。” 姜令芷蹙了蹙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去做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在上京开一间药铺?等着白术哥哥过来,咱们往后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鹿茸声音有些发闷:“就是回去看看” 其实很多事情是后知后觉的。 譬如说,白术哥哥若真是要去找解药,那必然是有求生的念头的,若是找不到,定然会来上京,去求金夫人开恩。 若是找到了,那定然早就来上京和她会合了。 白术哥哥临走之前给她的那颗麦芽糖,分明是他那个月的解药。 骗她跟着灵芝来上京,分明就是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她。 姜令芷沉默地摸了摸鹿茸的脑袋,她知道鹿茸说的话什么意思了。 只是她当时沉浸在白术哥哥告诉她的那些身世之谜中,也没有顾得上去想,白术哥哥为何会豁出去一般告诉她这些。 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回来上京之后,事情层出不穷,姜令芷也顾不得细想当时有什么不妥。 而现在鹿茸提起这些,姜令芷的心一点一点泛起闷闷的痛。 鹿茸脸靠在姜令芷肩头,仿佛这样能让她安心似的,忽又笑出了声,“说不定是我想多了,白术哥哥早就寻到解药了。” 她保证道:“我就是回去看一眼,我会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姜令芷深吸一口气,“是好是坏,都去看一眼。” “好。” 姜令芷再回到顺园时,天已经黑了。 萧景弋正在屋里看书。 姜令芷整个人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软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景弋放下手中的书,过来抱着她,“怎么了这是?” 姜令芷重重地出了口气,捡着重点说了:“我今日去见了魏锦,她把鹿茸的解药给我了,还同意了要离开上京。” 萧景弋喔了一声:“她真舍得要离开?” 姜令芷偏头看他,认真道:“倒是这么答应我的。不过也说不好。我要是她,如此费尽心机筹谋,大概是舍不得的。所以你叫狄青狄红他们暗中盯一盯,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萧景弋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令芷又道:“还有,我要和鹿茸回一趟安宁村。不过这次不用你陪我回去了,我带着孟白就好。” 今时不同往日,不再是从前那般险象环生的境遇。 所以她一人出行,倒也没什么担心的。 萧景弋顿了顿,也应下了,“你去。魏锦那边,我盯着。” 第378章 一场大火 又过了两日。 姜令芷从牧大夫那确认,鹿茸已经彻底健康了,便带着她和孟白起程去往安宁村。 三人骑着马,路过定州时歇了一晚,第二日便到了安宁镇上。 安宁镇上烟花生意做得很好,这大过年的,街上仍旧人来人往的,甚至比上京还要热闹。 眼见着快中午了,姜令芷几人便打算先填饱肚子,再继续赶路。 安宁镇的饭馆不像上京酒楼繁华,没有雅间,但是大堂里十分宽敞,几乎坐满了人。 姜令芷挑了个相对靠窗户的位置,随意要了几样热菜,一壶热茶。 她正吃着饭,就听到身边鹿茸咦了一声,“那不是” 姜令芷动作一顿,顺着鹿茸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停在了窗外街边一个衣衫破烂满身血污的叫花子身上。 仔细一看,是刘耀宗。 鹿茸十分讶异,“他怎么成这样了?” 姜令芷也觉得不解,她当时回村子的时候,分明给了刘耀宗家里几百两银子算做报恩的。 哪怕是后来狠狠地拒绝了刘耀宗自以为是的示好,那银子也仍是留在他家没有要回来。 无论如何,不至于沦落的当街乞讨的地步? 姜令芷眯了眯眼,“去看看。” 鹿茸嗯了一声。 三人离开饭馆,鹿茸快步小跑过去,喊了一声,“刘耀宗!” 街上来往的行人看了鹿茸一眼,又不甚在意的收回了视线,而匍匐在地艰难爬行的刘耀宗,却像是如雷大敌一样,满脸惊恐地尖叫一声,踉跄着站起身来就跑。 只是还没等站起来,整个人就又重重摔在地上。 姜令芷走近几步,才发现刘耀宗不仅衣衫破烂,而且浑身是伤,头发也是烧焦了一大片。 整个人狼狈的像是从火场爬出来的一样。 不等姜令芷说话,刘耀宗已经哆嗦着否认道:“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求求你,求求饶我一命” 姜令芷越发觉得疑惑,“刘耀宗,你好好说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耀宗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痛苦至极地哭叫着,“放过我!我没有欺负过她,我没有” 姜令芷见问不出来什么,叹了口气,吩咐孟白:“罢了,先给他找个大夫。” 身上到处都是血污,伤得这般重,又惊吓过度,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先让大夫治着,等他们到安宁村再找刘耀宗家人来接他。 孟白点点头。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姜令芷三人才又骑马,朝着安宁村去。 冬日的草地一望无际的荒凉,但是要不了多久,便又会是一片生机盎然。 渐渐地,离安宁村越来越近。 姜令芷已经远远能看见村口的那一片山,可不知怎的,那山上像是笼罩着厚厚一层浓雾,叫人看不清楚。 再靠近一些,竟然能嗅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焦糊的味道。 她心口一突,直觉不好,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驾!” 直到越靠越近,空气中那股灼烧的味道也越来越清晰,那股浓雾掩映下的山林已经被付之一炬。 姜令芷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浑身冰冷,似乎连浑身血液都停止流动的。 鹿茸惊得一下子红了眼眶,“着火了?” 姜令芷僵硬地勒着缰绳,却还在下意识地驱着马要进村去看一看,可马儿似乎是察觉到危险,踢着前蹄不肯再往前。 她翻身下马,直接就往村子里冲。 孟白赶紧跟了上去拦住她,“夫人!” 姜令芷整个人浑身发抖,却还是拼着一口气要往村子里去,鹿茸也已经满脸是泪,跟着要去看看。 孟白无法,也只好跟了上去。 从山脚底往里走了几步,空气中的味道越发令人作呕,是一种草木混合着骨肉油脂烧焦的味道。 她还想要往里走,就见从村子里走出来一队官差。 为首的是怀宁县令沈大人。 沈大人认得姜令芷的,也知道姜令芷是在安宁村长大的,赶忙迎了上来拦住她,“将军夫人,您怎么到这来了?这村子里着了大火,里头惨不忍睹,您快别进去了!” “村子里怎么会着火的?” 沈大人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想是前几日放烟花的缘故。这冬日的山上都是枯木,村子又被山包围着,十分偏远,火烧起来的时候谁也瞧不见我方才进去搜查了一遍,村子里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鹿茸尖叫一声,无法控制地抓着沈大人的胳膊,追问道:“白术哥哥呢?就是村子最西面的那一家,我哥哥呢?” 沈大人叹了口气。 每家每户他都带着仵作盘查过了,村西头那一家更是印象深刻。 屋子里的有一具年轻的尸骨,虽然也是烧焦了的,但仵作却是验得出,人在火烧之前就已经死去多少了。 甚至是被利剑从后背贯穿至前胸而惨死的。 他如实说了。 鹿茸尖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姜令芷死死地抱着她,不让她摔在地上。 她忍不住地反胃。 但是太难过了,什么也吐不出来。 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的痉挛疼痛,心脏分明还在跳动的,却已经感觉不到血液的温度。 若如沈大人所说,那按照时间推测,白术哥哥死去时,正是她和鹿茸一行人回上京的时日。 沈大人看着姜令芷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将军夫人,您还好吗?您要节哀呀!” “我还好,”姜令芷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沈大人,“村子里可还有逃出来的人?” 沈大人摇了摇头,难掩哀伤的摇摇头,“夫人,您也知道,这安宁村,村民都住在靠近山林的地方,离这村口太远。二十八户人家,一整片山,实在是天灾意外” 他说不下去了。 姜令芷却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在安宁镇上见到的刘耀宗。 为什么他会是那般狼狈模样,想来他是这安宁村唯一一个从漫天大火中逃出去的人。 而他方才见到她时那般反应,就说明这一场火绝对不是意外。 她转头把鹿茸交给孟白,而后翻身上马,又迅速往安宁镇上去。 第379章 那不是梦 安宁镇上做烟花生意,每年都有不少烧伤的。 镇上的大夫是很擅长治烧伤的,却从未见过像刘耀宗这般如此伤重的。 衣裳全都粘连在皮肉里,又混着泥土,光是除下来就花了不少功夫。 姜令芷重又赶回到药馆时,大夫正在给刘耀宗抹药膏,摸着他的脉象,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 姜令芷忍着心痛,小心翼翼地迈进屋里,“大夫,他伤势如何了。” 大夫叹了口气,“伤得太重了,涂了药,又给了服了些止疼的麻沸散。若是能熬过今夜,倒还有救。” 姜令芷往屋里走了几步,刘耀宗闭着眼躺在床上,五官拧在一起,满是痛苦。 姜令芷搬了张椅子,在不远处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曾经觉得刘耀宗的自以为是十分可笑,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看他现在因为一场无妄之灾遭受如此痛苦,难免担心。 没一会儿,孟白也将鹿茸带了回来。 大夫诊了脉说鹿茸是伤心惊慌过度,给她开了一碗安神汤,就在医馆睡了过去。 姜令芷去看过她后,又回来看着刘耀宗。 想要等他醒来,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夫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来把一把脉,可神情却是越发沉重。 就这么过了一夜,直到天快亮,床榻上的刘耀宗忽然坐起来,惊恐地唤了一声,“救命!” 姜令芷立刻出声道:“没事,没事了。” 刘耀宗惶然地看着姜令芷,整个人先是惊恐,继而又努力挤出个笑容,“灵芝,你来找我了。我我不是在做梦?” 姜令芷低声道:“不是梦。” 刘耀宗喃喃道:“可是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梦见有人来咱们村子里,说,说因为我们欺负过你,要放火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烧死”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个不好的梦。” 姜令芷没说话。 刘耀宗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又变得惊慌,他颤着声道,“灵芝,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姜令芷垂眸,轻声道:“那不是梦。” 刘耀宗浑身一抖,又坚定地摇摇头,“就是梦肯定是梦!你怎么会放火要烧死我们呢?你那么好” “的确不是我让人放的火,”姜令芷声音很轻,眼泪却不自觉地掉了下来,可安宁村还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你伤得很重,不能激动。你可还记得,那人还说了什么?” 刘耀宗整个人呆呆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浑身都缠满了纱布。 许是麻沸散的还在起效,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觉得疼。 意识到那场大火不是梦后,他神情有些晦涩。 却仍是自言自语道,“可是灵芝怎么忍心要烧死我们呢灵芝不会这样做的” 姜令芷没再说话,刘耀宗看着她,痛哭质问道:“怎么会呢?!可那个人他说,他说,他说” 姜令芷耐着性子问道:“他说了什么?” 刘耀宗用一种十分滑稽而又恐惧愤怒的语气重复着他听到的话,“他说,我们王爷心疼王妃,所以要烧死你们。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谁让你们欺负过王妃!” 他记得,那天天色很好。 他如往常一样到镇子上卖些山货,安宁镇上过年这几天尤为热闹,山货价格也卖得高。 回来时,村子已经烧起来了。 他急忙往回赶,却在村口遇到一行人。 他质问他们为何要放火,他们便说了那些话,又将他绑在一棵枯树上,点了火 火苗烧断了绳子,他才侥幸活命,拼了命的才跑到着安宁镇,打算去报官,却不想,这么巧地遇到了姜令芷。 姜令芷深吸了口气,道,“刘耀宗,我可以向你保证,也不是我夫君放的火。他明知道我要来安宁村,不可能这样做的。” 听见“夫君”两个字,刘耀宗沉默了一下,好久好久,才带着哭腔道:“那还能是谁呢?那个男人他对你那么好,除了他,谁还会为了你做这样的事情?” 姜令芷没再说话。 萧景弋的确对她很好。 可他明辨是非,善恶分明,行事有度,绝不会做这样残忍的事。 她幼时在安宁村过得不好,是因着魏锦和姜家那些复杂的纠葛导致的。 而非村子里百姓造成的。 更何况,时过境迁,她早就已经看开了当时的那些苦难。 世间最重要的事情永远是珍惜当下,而非活在过去的苦难里,折磨自己。 萧景弋非常懂她期盼的是什么,绝不会不尊重她的想法,更不会蠢到明知她要来安宁村寻白术,还要特地叫人来一把火烧了安宁村。 是有人故意打着萧景弋的名义,要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如沈大人所说,整个村子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可那幕后之人却偏偏留下了刘耀宗的性命,还让他出现在自己眼前,对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床榻上刘耀宗看姜令芷没说话,眼中忽然涌现出浓重的恨意,他猛地扑过来,揪住了姜令芷的衣领。 他从前自诩读书人,一贯斯文,又一直暗中喜欢姜令芷,从未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她。 可此刻他红着一双眼,丝毫不顾自己满身伤痕又崩开,渗出鲜血,只是怒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放火烧死我们?” 姜令芷没有反抗,她昂着头看着几近崩溃的刘耀宗,好一会儿,才劝道:“你还有伤,别太激动,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你还要怎么查?”刘耀宗满脸是泪:“他是你夫君,你会杀了他,替村里的百姓报仇吗?” 姜令芷嘴唇动了动,定定的看着刘耀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也很难过” 刘耀宗无力的松开他,颓废的跌坐在地上,“难过有什么用他们都被活活烧死了” 鼻尖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他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身上渗出的,还是恍惚间,又闻到了整个村子都被烈火炙烤的味道。 姜令芷犹豫了一下,想弯腰将他扶起来,却到底又收回了手,“我去叫大夫来,你先养好伤最要紧。” 刘耀宗没有说话。 看着姜令芷离开的背影,他忽然苦笑了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他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床边放着的药碗,他慢慢地挪了过去。 姜令芷再带着药馆的大夫进来时,就看到刘耀宗已经拿着药碗的碎片,亲手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大夫一见之下就慌了,“唉哟,这可使不得啊” 姜令芷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刘耀宗那副双眼睁大,死不瞑目的样子,只觉得心中像是压上了万斤重锤。 到底是谁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蓄意制造了这场鲜血淋漓的迷梦,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是魏锦吗?还是另有其人 天色彻底亮了。 鹿茸也醒过来,知道刘耀宗死了之后,又忍不住的开始掉眼泪。 “孟白,去买副棺材,”姜令芷声音很淡,“将他安葬了,咱们便回上京。” 是因为她要来安宁村,这场火才烧到了安宁村。 她哪也不去,就回上京等着,以身为饵,等着幕后之人再出手。 第380章 她人呢?我要杀了她! 上京。 萧景弋蹙着眉,问狄红,“你说,魏锦死了?” 狄红是匆忙赶回来的,满头大汗,脸色也很是难看,“是,属下奉王爷之命,一直暗中盯着魏锦。那日夫人从无忧茶肆回府后,没多久魏锦便出了城。 属下一直尾随着,跟到了怀宁县,又跟到了安宁镇,最后又到了安宁村。 属下亲眼看着魏锦的马车进了村子,本打算立刻回来禀报王爷,但想着夫人和鹿茸姑娘也要去安宁村,便暂且在安宁镇上落脚,想着提醒夫人防备魏锦。 却不想,当日下午,安宁村便着了大火。 属下发现后立刻报了怀宁县令沈大人,可还是晚了” 萧景弋靠在椅背上,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狄红继续道,“属下帮着沈大人清理了村子里烧焦的尸首,发现了一具尸骨是在马车里烧毁的,应该就是魏锦。 属下便给沈大人留了信,让他若是见着王妃,千万拦住别让王妃娘娘进村。 这才急赶回来报信。” 萧景弋眯了眯眼,“死了?她还真是花招频出。” 狄红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魏锦的死有问题?可属下一路跟着,从未见她出过马车” “且不说她是真死还是诈死,”萧景弋面露讥讽,“她若真要死,死在哪不行?选在安宁村,不过算准鹿茸解了毒,定会回去找白术。而另一方面,她又答应了王妃要离开上京,所以才故意在这安宁村,演一场爱女如命的戏给王妃看。” 说着,又轻轻地叹口气,“可毕竟连累了一村子的人,只怕阿芷心中会难以释怀。” 虽说阿芷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一向秉承着人不犯我斩草除根的原则,但阿芷骨子里,更多的是柔软纯善。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村民无辜被害,她如何能安心。 狄红垂着头,想到亲眼见到的被烧成一片焦土的安宁村,也是心有不忍。 顿了顿,他道,“王爷,可要属下派人暗中找寻魏锦?” 萧景弋静默了片刻,长出一口气,“不必了,魏锦若有心藏匿,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若他猜得没错,这场火,不过是为了烧出他和阿芷之间的嫌隙。 让阿芷心生愧疚,以为是她在魏锦面前维护夫君,伤透了魏锦的心,所以魏锦才怒而放火烧村,以死证明对阿芷的母爱。 也让阿芷此后在面对他时,都不得不想到那整整一村子人的死,继而渐渐疏离。 但若要彻底瓦解他和阿芷的信任,让他和阿芷势不两立,光着一把火,可还远远不够。 所以魏锦定然还有后招。 “等着她送上门来便是。” “是。” 魏家老宅。 魏锦换上了一身簇新的宫装,行走间,裙摆上那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仿佛活过来一般,威严明艳,叫人不敢直视。 她还是更喜欢这种藏在暗处的感觉。 安宁村这一场金蝉脱壳,倒是让她更多了几分安心。 她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金剪,正在修剪一株绿梅。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星恭敬道:“夫人,您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说着,让开身子,她身后跟着的女子立刻跪下磕头:“见过夫人。” 魏锦唔了一声,斜斜地看了过去:“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是,”女子听话的直起身子,微微抬起下巴,只是睫毛半垂着,并不敢与之对视。 女子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生得清丽,身形瘦弱,可偏偏眉宇间又带着一股倔强的英气,更是叫人怜爱。 魏锦居高临下审视了一番,有些不满:“太柔弱了些,哪里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多做些劈柴挑水的活计,一日只给两顿粗饭咸菜,也不许再用脂粉。” 女子惶恐的应下了:“是。” 魏锦像是逗狗一样,随意拉开桌案上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只麦芽糖扔了过去,“下去。” 女子满脸惊喜地捡起来,随后逃命一样起身离开了。 小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看都不看那女子一眼,接着禀报道,“夫人姑娘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了,想来很快便会知道,您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奉承道,“夫人此举实在高明,姑娘定会为了您的死,伤心后悔夜不能寐,也会跟那位萧将军渐生嫌隙不复当初。” 魏锦手上剪刀一条多余的花枝,轻笑一声,很是满意小星这番说辞。 “她是本宫的女儿,不听话,本宫自然要给她好好上一课。” 姜令芷再回到上京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一路上快马加鞭受了风,再加上心情郁结,回到萧国公府后便病倒了。 鹿茸也没好到哪去,跟着发起了高烧。 牧大夫忙得唉声叹气,不是给这个煎药,就是给那个扎针。 鹿茸渐渐好起来了,姜令芷却还是陷入昏迷,不肯醒。 一连两日,萧景弋都守在她床边。 门外响起雪莺的声音:“王爷,药熬好了。” 萧景弋转身去端药,再回来时,就见姜令芷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阿芷,”萧景弋放缓了声音,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你醒了,先把药喝了。” 姜令芷惶然地看了萧景弋一瞬,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手背上青筋浮现,急声道,“安宁村着了大火!放火的人说,是因着村子里的人欺负过我,你帮我查” “是魏锦,”萧景弋将药碗放在一旁桌案上,伸手扶着姜令芷坐起来,又在她背后放了一只软枕。 姜令芷猛然打了个冷颤,“魏锦?” 她猛然记起,自己拒绝魏锦时说过,她只是个杀猪喂鸡的村妇,不是什么亡国公主,如今也只想过安稳日子。 所以魏锦是以为,她选择和萧景弋过安稳日子,而不选择听魏锦的话,是因为小时候过得不好缘故? 所以魏锦才自以为是丧心病狂才烧光了一整个村子? 还要打着为她好的名义? 姜令芷忍不住浑身发抖,“她人呢?我要杀了她!” 萧景弋默了默,“阿芷,你先冷静。” 姜令芷双眼通红,“我很冷静。” 第381章 总之,他脑子转过弯来了 萧景弋叹了口气。 将狄红一路跟踪魏锦的事情说了,连同在火场发现疑似魏锦尸骨的事情,也都告诉了她。 姜令芷听着,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魏锦死了? 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头忽然又涌上一股陌生而又滞涩的东西,让她觉得遗憾愤恨而又悲伤。 尽管她的脑子里有另一道清晰至极的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姜令芷,你清醒一点,魏锦这样的人,很可能就是诈死。她只是用这种决绝的法子,让你愧疚连累了一整个村子的百姓,也让你遗憾失去了一个爱你的母亲,更让你后悔选了和萧景弋安稳过日子,而不是选择和她一条心。她此刻定然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你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她缓缓扑在萧景弋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萧景弋静静的抱着姜令芷,让她哭个够,好把胸口堵着的那口气释放出来。 他知道阿芷很聪慧,这个时候不需要他再去说太多,阿芷什么都明白。 她只是需要通过这种发泄,去尽情释怀自己心底曾对母亲这个角色有过的期盼。 在他面前,阿芷可以展现她最脆弱的一面。 他永远会是她的盔甲。 到后来姜令芷终于哭够了,再直起身时,眼底难掩痛色,可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定定的看着萧景弋,良久,才道,“夫君,你信我吗?” 窗外月如钩,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户,像是一层碎银子洒在地上。 萧景弋如往常一般,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反问道,“我信。” 他们谁也没有将话说得明白,但就这一句,便已然明白彼此的心意。 姜令芷靠在他怀里,抱他抱得更紧了些。 魏锦既然大费周章地想让她和萧景弋渐行渐远,那就好好演一出戏给她看。 不怕她躲在暗处。 猫抓耗子时,一向很有耐心。 姜令芷一连好几日都很消沉。 萧景弋便在府里陪着她。 复朝后,佑宁帝又重新将改革兵部的事情交给了萧景弋,他便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有些顾不上。 而安宁村大火的事情,经过怀宁县令沈大人的手,递了折子进京,送到了姜川的桌案上。 姜川看过之后,便趁着下朝,佯装不经意地跟萧景弋走了个并排,“谈谈?” 萧景弋开门见山道:“姜大人有何指教?” 姜川瞥了他一眼,也没计较他的失礼,只是轻声道:“怎么回事?” “是魏锦,”萧景弋声音同样很轻。 瞧见前头有护卫走近,又刻意道,“姜大人送去的聘礼单子我二哥倒是很满意。” 姜川喔了一声,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应该的。” 等护卫走远,姜川又轻声问,“府上一切都好吗?” 萧景弋定定的看了姜川一眼。 姜川鬓边已经生了白发,但或许是因为常年冷着一张脸的缘故,人老了也是紧绷着没有一点慈祥的感觉。 萧景弋收回视线,“这不是姜大人该关心的事。” 姜川点点头,“也是。”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又走了一阵,便到了宫门口,各自离去了。 姜川回到府上时,姜浔也办完了东宫的差使。 姜川难得的又主动关心姜浔,“东宫的差使可还顺利?” 姜浔点点头,“顺利啊!” 他好歹也是考中榜眼的人,交给他的差使他自然梳理得清清爽爽。 而太子殿下英明仁德,也十分看重他。 “那便好,”姜川笑了声,随意将道,“有位怀宁县令,姓沈,爹瞧着他写的折子不错。若是东宫的差使有缺,你可向太子殿下举荐一番。” 姜浔挠挠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那冷傲孤高的爹怎么会想着要示好东宫了。 这沈大人的折子是写得有多好? 他好奇,也就直接问了。 姜川唔了一声,随意地从桌案上拎起一本折子,朝姜浔丢了过去。 姜浔伸手接了,还没等看完,当即脸色大变。 他一把扔了折子,就火急火燎地就赶往萧国公府跑,甚至差点绊了一跤。 他一路跑进顺园,进了正屋,就见姜令芷呆呆地坐在软榻上,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姜令芷,你怎么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了?你这般作践自己,是想去陪你那位白术好哥哥?” 原本平静的姜令芷转过头去看着姜浔,而后把手边的软枕砸了过去:“你管得着吗?” 姜浔一手挡开软垫,刚要说话,就见姜令芷开始掉眼泪。 “对于你来说,他只是陌生人,可对我来说,他也是我的哥哥,”姜令芷哽咽道,“我哥哥死了,我不可以伤心吗?” 姜浔顿时就软了下来,好声好气道:“阿芷,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二公子长了这么大,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跪坐在软榻底下的脚踏上,仰头看着姜令芷,轻声哄道,“阿芷,我知道亲人离世很难过。当初阿娘离世的时候,我才三岁多,抱着阿娘的棺材不停地哭。爹爹就告诉我,不要哭,阿娘在九泉之下看到我这样也会很难过的。我想,你那位白术哥哥,也是一样的。” 姜令芷默了默,“你说得对。” 爱你的人,永远舍不得为难你,更舍不得让你伤心难过。 姜浔见她听进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又道,“你知道吗?爹爹说,死去的亲人会化成一阵风,在任何你想念他的时候,他都会与你同在。” 姜令芷默了默,良久,才轻声道,“他对你还挺好的。” 姜川那样冷清冷性心硬如铁的人,居然会跟姜浔说这样感性的话。 姜浔皱了皱眉,又说,“这说的什么话?爹虽然爱装深沉,但他也很关心你的!今日若不是他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姜令芷愣了片刻,有些难以置信道:“他告诉你的?” “是啊,”姜浔摊了摊手,“他拐弯抹角的夸沈大人的折子写得好,还拿给我看,我才知道的。阿芷,爹他就是偶尔脑子有些不正常,其实” 说到这,姜浔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毕竟在背后指责亲爹,到底有些不敬。 “总之,他现在脑子转过弯来了,很是关心你!”姜浔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一边提醒姜令芷,“你快擦擦眼泪,我从繁楼给你带了些吃食来,你尝尝。” 姜令芷欲言又止。 姜川脑子再转一百个弯,也不会有关心她的那一天。 但姜浔到底是一番好意,她也没有辩驳,点点头,“好啊。” 第382章 入戏 姜浔带来的吃食不少,都是繁楼近来时兴的点心。 姜令芷便让雪莺去二房请了萧玥和萧钰姐弟俩,又去请了景曦和鹿茸,几人一起坐着尝尝。 如今还未出正月,大家都有意捡着些轻松的话题凑趣。 先是约好了等元宵节去看灯,又说等萧钰考完春闱,再一起去西郊赏花踏青。 姜令芷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甚至眉眼也带着笑意,就在姜浔终于松了口气时,萧景弋回来了。 姜浔立刻冲他招手,原本想唤一声妹夫的,但一想着自己如今已经和萧玥定了婚这辈分实在不好分。 是以他改口道:“王爷。” 萧景弋唔了一声,朝屋里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又朝书房去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 姜浔蹙了蹙眉,他转头想问阿芷怎么回事,就见阿芷的神色又沉郁了下来。 姜浔藏不住事,直接开口问道,“阿芷,你和王爷,这是怎么了?”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状似开心道,“没怎么啊。他公务繁忙,就先去书房处理,不用管他。” 对这个说辞,姜浔是不信的。 但是见姜令芷消沉的样子,也不好再逼问她。 又陪着姜令芷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上京的冬日是很冷的,风带着刺骨之意。 姜浔拢着披风,路过萧景弋的书房时,到底有些不放心,于是想去跟萧景弋聊聊。 却没想到,才到书房门口,就被狄青给拦下了,“姜二公子,我们王爷在忙。” 姜浔不信,“忙到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狄青十分耿直地摇头:“没有。” 姜浔:“” 他气得在书房门口大喊,“萧景弋,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 狄青拦着姜浔,狄红在一旁好声好气劝道,“姜二公子息怒,王爷和王妃好好的,王爷当真是有些忙。” 姜浔气归气,却又不能真在萧国公府闹起来,想了想,他丢下一句,“我说不了你,我爹的话你总该听一听?我找我爹去!” 于是姜浔气冲冲地回到家后,便找姜川告状,“爹,萧景弋他欺负阿芷!“ 彼时姜川又在书房画画。 听见姜浔这么说,手上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 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态度反问道,“你去萧国公府做什么?” 姜浔原本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听见姜川这话,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爹,我又不傻,分明是你让我去的啊!” 姜川面不改色地否认,“胡说。” “哎,算了,这也不打紧,”姜浔随意地一摆手,又往桌案前走了几步,“爹,安宁村出了那样的事,阿芷本来就伤心,可萧景弋他还和阿芷闹脾气,你得帮着劝劝呀!” 姜川唔了一声,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头也不抬道,“管好你自己。” 姜浔:“” 怎么回事,爹脑子又不好使了? “爹!” “滚出去!” 姜浔见跟姜川也说不通,实在是无法,只好出了书房。 爹不管阿芷,萧景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关系,他作为哥哥,会一直关心阿芷的! 安宁村那一场大火,似乎是真的让姜令芷彻底消沉了。 而萧景弋依旧是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甚至是忙到对她刻意的避之不见。 好在姜浔不忙,他每日下了朝,都会来一趟萧国公府。 要么跟姜令芷说说话,要么带她出去散散心,一味哄着姜令芷高兴。 如此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元宵节。 上京城里家家户户都会悬挂各式彩灯,辉煌如白昼。 朝廷也休沐了一日。 萧景弋照旧很忙,甚至一大早就去了兵部,一整日都没再回来。 雪莺和云柔在顺园的门口挂上了两只彩灯 还有窗棂上也挂满了小小的灯笼。 姜浔过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他一进门就见姜令芷正坐在临床的软榻上,安安静静地靠着软枕在看书。 姜浔看着就觉得心疼。 元宵这么热闹的节日,阿芷却孤零零一个人闷在屋里。 也不知道萧景弋那个混账东西,到底在和阿芷闹什么别扭。 他走过去,抽走她手中的书,“走,哥哥带你出去玩。” 姜令芷顿了顿,挤出一抹笑容,“好啊。” 她没法跟姜浔说魏锦的事情。 但姜浔近来的举动,却帮了她一个大忙如今,只怕是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安宁村大火之后,她和萧景弋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嗯,”姜令芷点点头,又说,“我叫丫鬟去唤玥儿她们。” 姜浔点点头,嘱咐道,“就别叫萧钰了,快要春闱了,他温习功课要紧。” 姜令芷嗯了一声,“我知道。” 二夫人顾氏嘱咐了萧玥几句,要带好丫鬟注意安全,不可四处乱走,便笑眯眯地让她去了。 姜浔骑着马,其他几人则同乘一辆马车,去灯会赏灯。 才一下车,众人便被眼前美景晃了神。 一盏极大的花灯正被官差缓缓拉着游展。 这盏灯足有一丈高,而且造型十分精美。分了上下两层,下层是山水花鸟图,上层装饰着琉璃灯罩,绘着飞天仙女图,美不胜收。 姜浔还在一旁介绍,“这是礼部的孙尚书亲自盯着做出来的灯王,往年都是单层的,今年倒是做出了双层的。” “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花灯。”姜令芷由衷的赞叹。 从前在乡下的时候,元宵节是跟她没有关系的,许芬一家会吃元宵,她仍旧是一块剩下的硬馒头。 后来回到姜家,也曾赶上了元宵节。 倒是在姜家尝到了元宵的滋味,可出门仍旧是不允许的,楚氏说她没学好规矩,出门会丢了姜家的脸。 如今能赏到元宵节的灯王,还真是人生头一遭。 姜令芷几乎看得入了迷。 她看,身边的鹿茸个也跟着看,同样没见过。 萧玥和萧景曦虽然在上京长大,逛过不少次灯会,却也是第一次瞧见这样新奇的花灯。 四人就这么慢吞吞地跟在花灯后头,一边看一边点评。 “去繁楼坐着看,我定了雅间,窗户居高临下,能看得更仔细些。”姜浔跟在四人身后,看着街上拥挤的人群,认真提议道。 姜令芷几人对视了一眼,当即应了下来,“好啊!” 繁楼就在灯会这条街上,是上京最奢华阔气的酒楼,雅间自然也是千金难求。 但这一切,对姜浔来说,并非难事。 姜令芷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才进到大堂中,却意外的瞧见萧景弋。 萧景弋身边还跟着冯康和冯夫人。 冯康和冯夫人看见姜令芷,忙上前来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而后,从冯康身后便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姑娘,露出一张消瘦的脸。 她身形瘦小,五官不施粉黛,皮肤泛着黑黄,似乎还有着风吹日晒的痕迹,一副活脱脱农妇模样。 可眉眼间的坚韧,又叫人不敢轻视。 她也学着冯夫人的样子,笨拙地行了个礼,“见过王妃娘娘。” 姜令芷疑惑地看了冯康一眼,冯康忙道,“王妃娘娘,她是小禾,是” 他顿了一下,眸中染上痛色,压低了声音,“是在朔州时,为了保护将军而战死的田副将的小妹。她哥哥死后,爹娘伤了心也撒手人寰了。她家中叔伯要将她卖去青楼,逼得她不得已从泉州一路找到上京来,想求个庇护。王妃娘娘也知道,我和夫人膝下刚添了孩子,家中实在不宽裕,才不得已带着她来上京寻王爷。” 冯康说话时,田禾的头一直垂得很低。 一直到冯康说完,田禾才声音很小地嗫喏了一声,“给王妃娘娘添麻烦了。” 姜令芷喔了一声,看向萧景弋,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而萧景弋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姜令芷神色勉强地笑了笑,宽慰田禾,“别瞎想,既到了上京,便可安心了。冯将军家中不方便,国公府倒是宽敞,你且过来安心住着。” 第383章 演戏归演戏,还是要一起睡的 田禾的眼睛亮了几分,手指搓着衣角,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娘娘,当真,当真可以吗?” 不等姜令芷说话,她又立刻保证道,“王妃娘娘,我会做些锈活,等我攒下些银子便搬走。” 姜令芷笑了,“不用多想,安心住着便是。” 偌大一个国公府,难道还养不起萧景弋救命恩人的妹妹? 真要把人赶走了,那才说不过去呢。 田禾很是感动,眼中带着点点水光,“王妃娘娘,您当真是大善人。” 冯夫人很是感慨,“小禾,来之前嫂子就跟你说了,王妃娘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想当初,瑞王贪墨了那些阵亡将士们的抚恤金,便是王妃娘娘去敲了登闻鼓,帮着讨回来的!” 田禾却是红了眼眶:“要是瑞王没有贪墨那些抚恤金,我爹娘就喝得起独参汤了,说不定,也能活下来。” 冯夫人和冯康一听这话,都跟着沉默了,看向田禾的眼神十分心疼。 “”姜令芷笑了一声,声音淡然,“你们且先叙旧,我也还有旁的事,就不奉陪了。” 不等他们说话,便示意姜浔在前头带路,离开大堂往雅间去了。 冯康和冯夫人对视了一眼,又怪异的看了萧景弋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 萧景弋道,“有话直说。” “王爷”冯康斟酌了一下说辞,“王爷,您和王妃娘娘闹别扭了吗?” 萧景弋静静地看着姜令芷往楼上走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说,“无事。她钻了牛角尖,过些时日便会想通的。” 冯康就劝,“王爷,这就是您做得不对了!这夫妻之间闹了别扭,可不能隔夜呀!” 冯夫人也跟着帮腔说,“是呀,王妃娘娘人美心善,王爷怎么忍心哟。” 田禾想了想,也轻声跟了一句,“王妃娘娘一看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萧景弋的目光落在田禾的脸上,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她眼睫一颤,眼泪掉了下来。 不等他发问,田禾就立刻抬手擦了擦眼泪,勉强一笑,解释道,“方才听到王妃娘娘唤那位公子为二哥,一时有些感怀,叫王爷见笑了。” 她这么一说,冯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冯夫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再没了心思去劝萧景弋要待王妃好之类的话。 田副将和冯康都是萧景弋的副将,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有着过命的交情。 尤其是在朔州被劫杀时,田副将更是舍身替萧景弋挡了致命一刀,给了萧景弋坠崖逃生的机会。 萧景弋看着田禾,缓声道,“好了,别哭了。往后,本王便是你哥哥。” 他今日穿了件天蓝色直裰,黑色腰带,衣摆和袖口绣了银丝云纹,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天然地多了几分值得依赖的意味。 田禾破涕为笑,“嗯。” 萧景弋抬眸,瞧见姜令芷一行人已经进了厢房,便收回视线,看向冯康,“这里说话不便,随我去国公府。” 冯康忙道,“都听王爷的。” 姜令芷一行人才进雅间,姜浔就忍不住了,连珠炮似地发问,“你不是说他很忙吗?怎么忙到繁楼来了?” “是很忙啊,”姜令芷说,“忙完公事还有私事要忙,哎呀,你就别管了,咱们看花灯不好吗?” 说着,将他拉到窗口往外看,“你瞧,花灯又转回来了!” 萧玥和景曦鹿茸三人围在另一边的窗口,说说笑笑的。 姜浔眼睛看着花灯,心思却还在萧景弋身上。 方才也听见了冯康说的那番话,那个姑娘身世的确是可怜,好像不管也实在说不过去。 可那也不该对着阿芷那般漠然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二哥,我真没事,”姜令芷似是能看穿他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你别担心我了,我俩好着呢。” 姜浔总觉得她这话别有深意,却又有些琢磨不透。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了。” 姜令芷又笑了一声,“听二夫人说,你和玥儿的婚期定在五月了,倒是很快。” “快吗?”姜浔身子探出窗户外,偏头看了另一扇窗户边的萧玥一眼,声音柔软,“府里正加紧筹备着,到时候会事事都准备妥当的。” 很想明日就把心上人娶回家。 可到底还是更想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姜令芷看着姜浔。 姜浔这个人,虽然偶尔有些时候吊儿郎当,遇事也容易着急上火,可他是最重情重义,最有担当的那一个。 姜浔忽然看向姜令芷:“阿芷,过几日跟我去见个人。” 姜令芷疑惑:“谁?” 姜浔说:“阿娘。” 说着,他转头看向姜令芷,神情带着无限的眷恋,“算起来,阿娘已经走了十八年了。” 姜令芷也马上便要过十八岁生辰了。 姜令芷想了想,到底点了点头,“好啊。” 她很少在姜浔身上看见很深沉很脆弱的东西,这还是头一次。 很让人心疼。 尽管她不是魏岚的女儿,可算起来,她也是要唤一声姨母的。 姜浔嗯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轻快,“阿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 外头的灯王被官差拉着走远。 屋里几人便坐下吃了些点心,饮了些薄酒,说些凑趣的话。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姜浔便又将她们送回萧国公府。 而府里上下也都已经知道,萧景弋带回来一位救命恩人的妹妹。 府里上下对此倒是没人多想什么。 毕竟那位田禾姑娘身世实在是凄惨了些 最要紧的是,那副模样实在是太差了些。 有王妃这样的珠玉在前,谁也不会觉得王爷对田禾姑娘有什么心思,只会觉得王爷重情重义。 管家给田禾安排好了住处,就在离顺园不远的佳春院。 姜令芷回到顺园时,意料之中的没有见到萧景弋。 “王爷呢?” 雪莺说,“王爷去给田禾姑娘送炭火了。” 姜令芷也只是随意的哦了一声,便让雪莺和云柔侍候她卸妆,沐浴。 寝室中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姜令芷几乎是一沾着被子,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被子忽地被掀开一角,姜令芷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怀里。 那人一开始在吻她的头发,而后又吻她的额头,继而又往下吻上她的鼻尖。 她眼都没睁,精准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咕哝一声:“别闹,我好困的。” 而后翻身,背对着他。 萧景弋十分不满又将她给转了过来。 他控诉道:“演戏归演戏,又不是不能一起睡,怎么不等我?” 第384章 下次一定 姜令芷胡乱地敷衍一句:“好了好了,下次一定。” 萧景弋不满意。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亲,直到把人亲醒了,才一本正经地问道,“花灯好看吗?” 姜令芷被他闹醒,气得拧他的腰,嘴上还故意道:“好看极了!姜浔订的厢房位置也特别好!” 萧景弋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语气难掩酸意,“他倒是会表现。”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盏荷花灯来,在姜令芷面前晃,“送你的。” 姜令芷睡眼朦胧的,就看到一盏灯在面前晃悠,一时哭笑不得,“怎么把花灯拿到床榻上来。” 萧景弋追问道,“怎么,不喜欢吗?” “喜欢,”姜令芷如实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送我花灯,真好看!” 萧景弋挑了挑眉,“喜欢就好。不枉本王亲手做这盏灯。” 姜令芷有点好笑。 这么大一个王爷,还会做这种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呢? 不过也不意外,萧景弋这个人,就像是一座宝藏一样,总是叫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哪天他说他会绣花,她都不觉得意外。 萧景弋不会绣花,做花灯这事也是头一次。 但没办法,他就是有天赋。 第一次做花灯,就能做得如此精巧而又好看。 姜令芷这下是彻底没了睡意。 她提着小荷花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又从床榻上爬起来,把花灯好生搁在了妆台上,打算明日叫雪莺她们给挂起来。 萧景弋瞧着她这番举动,总算是把没能和她一起看灯这茬事给翻过了篇。 “地上凉,快回来。”他唤姜令芷,“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就来!”姜令芷应下了,正巧,她也有话要问他。 二人躺在被子里。 萧景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田禾既已在国公府住下,咱们便先不搬去王府了。过几日,你我再演一出和好的戏码,她便会着急动手后面的事,我都已安排妥当。” 姜令芷点点头,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又问道,“这个田禾,真是田副将的妹妹吗?” 她和萧景弋才佯装疏远不过十来日而已,这田禾姑娘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魏锦动作倒是快。 说不好,萧国公府里,也有魏锦的眼线。 “田副将没有妹妹,”萧景弋语气倏然冷了下来,“不过他家中倒是有一位未婚妻。” 姜令芷只感觉到他说话时,有种难掩杀意的感觉,不由得追问道,“怎么了?” “田副将的确是在朔州替我挡过刀。但你知道,他将我推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姜令芷看着他,“是什么?” 萧景弋说,“那时候,他扑在我身前,被一刀从后背贯穿至前胸,他痛苦至极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将军,对不起。” 姜令芷一怔,“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他替你挡了刀,怎么会对不起你” 萧景弋说,“我醒过来后,心里也一直觉着奇怪。我叫狄红去田副将老家泉州查过,只查到班师回朝前,说田副将给那位未婚妻写过一封家信。后来,那位未婚妻便从田家消失了。” 姜令芷脸上神色也冷了几分,“当时的那位未婚妻就是如今的田禾?” 既然田禾是魏锦安排的,那岂不是说,当初萧景弋及先行军在朔州被劫杀一事,很有可能魏锦也参与其中? “是她,”萧景弋看向姜令芷,“当时让狄红找了画师,按照村里人的描述,画了那位未婚妻的画像。” 如今的田禾虽然消瘦了些,可眉眼之间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就是此人。 萧景弋又道,“没查到信上写了什么,不过猜测着,应当是和先行军的行程有关。” 先行军班师回朝同样是隐秘行事,当时的瑞王谋反已经迫在眉睫,他的确是对萧景弋起了杀心,但唯一不确切的便是先行军的具体行程。 想来这消息,便是田禾从田副将那套了话,又通过魏锦的手,送到了瑞王府上。 姜令芷伸手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板,“她真该死啊!这次一定要除了她,不能再让她作恶了。” 魏锦此人实在是蛇蝎心肠。 偏偏又太会算计。 总是打着什么都为她好的名义,才让她一时心软,让魏锦离开上京。 才有了后来安宁村的那场无妄之灾。 萧景弋垂眸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她平息些怒气。 良久,听到姜令芷呼吸平复了几分,“这一次,不会再放过她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 姜令芷顿了顿,又想起一桩事,她抬头看着萧景弋,“对了,过几日就是姜夫人的忌日了,姜浔说要我陪他去祭扫。” “你想去?” “我答应了,”姜令芷眼睫颤了颤,“若不是姜夫人心软,我也不会是姜家女,于情于理,我都该祭拜她。” 萧景弋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说的也是。” 他原先是依着姜川的种种表现,猜测出阿芷身世有异。 当年,姜川和姜夫人魏岚,应当害怕魏锦行事不择手段,才故意将计就计骗过魏锦。 而如今,姜川似乎已经默认了他的这种揣测。 和姜川有过的几次对话,姜川都没有再隐瞒对阿芷的关切之意。 只是,他并不知道姜川还有没有旁的顾忌,所以也不好现在就把这些事情告诉阿芷。 姜令芷神情中带着些艳羡和说不清的苦涩,“姜浔总是很怀念姜夫人,姜泽也因为姜夫人的事情厌恨极了我,想来姜夫人应当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母亲。” 萧景弋微微弯腰,跟她额头抵着额头,道,“阿芷,不要想太多,我会一直陪着你。” 姜令芷抿了抿唇,小声道:“可是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你要走,我怎么求你都没用,你还是不要我了。” 萧景弋失笑,“梦都是相反的。” 见姜令芷还是嘟着嘴,他伸手勾起她的小拇指,跟她拉钩,“萧景弋永远都会和阿芷在一起。” 姜令芷笑了一声,“我当然信你。快睡!” 这是姜令芷第一次来姜家祖坟。 她跟在姜浔身后,到了魏岚的墓前。 这里被打理的很好,干净,不惹尘埃,坟墓周围种着一圈开的正好的兰花。 是魏岚最喜欢的花。 姜浔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花,笑了笑,“爹种的。他比府里的花匠还懂怎么养兰花。” 姜令芷跟在姜浔身边,跪在墓碑前,一边将带来的供品摆好,一边轻声道,“兰花清雅,应当很衬姜夫人。” 姜浔蹙了蹙眉,转过头去看姜令芷,“你应该叫娘!” 话音刚落,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眶发红。 姜浔就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帮着姜令芷摆放那些供品,“你说得对。虽然我那时候还很小,但是记忆里的阿娘真的就像是兰花一样,总是香香的。” “真好,”姜令芷声音很轻,“可惜我没有见过她。” 姜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不是就见了嘛!” 姜令芷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跪在魏岚的坟墓前,她竟觉得好安心。 第385章 多学一样本事,就能多看一场戏 姜令芷再回到萧国公府时,天已经渐渐擦黑了。 萧景弋仍旧不在顺园。 雪莺眉心蹙紧,小心翼翼道,“王妃,王爷去佳春院了,说是怕田禾姑娘吃不惯府里的饭食,给她带了繁楼的吃食。” 姜令芷喔了一声。 云柔有些不忿,“饭食吃不惯,便让下人去跟厨房的刘嬷嬷说呀!她那样的身份,府里还能不照顾她的口味吗?怎么偏偏非要给王爷添麻烦。” “好了,”姜令芷神色淡淡的,“田禾姑娘的哥哥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给她送些吃食算什么?” 雪莺叹了口气,上前帮着姜令芷去拆头饰。 云柔却是忍不住:“哎呀,王妃娘娘,送些吃食的确是不打紧,可是王爷已经好几日都没有来陪着您用晚膳了呀!您和王爷” 姜令芷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簪子放进妆匣,微微垂眸,“王爷公务繁忙,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云柔嘟着嘴,王爷有空照顾田禾姑娘,怎么就没功夫跟王妃娘娘一起用晚膳了? 唉,也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好的蜜里调油的,现在疏远的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孟白抱着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 心里却默默地想着,看,人就是要多学些本事。 然后像她一样,每晚都能瞧见王爷悄悄地爬王妃的窗户,然后白天又装的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真好玩。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 整个萧国公府都看出来了萧景弋和姜令芷之间冷冰冰的,府里众人便忍不住背后议论起来。 萧老夫人和萧国公便有些坐不住了。 从前麻烦不断的时候,这小两口关系倒是越来越好,怎么现在一切安稳了,俩人倒是又离了心了? 遂直接派了柳嬷嬷到顺园请二人到荣安堂去用晚膳。 云柔卯足了劲儿地给姜令芷挑选衣裳首饰,“王妃娘娘,老夫人和国公爷定然会帮着说和您和王爷的,您可要把握好机会。” 姜令芷看着镜中的自己,在云柔的一番巧手下,竟是将她打扮得越发娇媚明艳。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是挺好看的。 “王妃!奴婢跟您说话呢,您可要多上心些!” 姜令芷喔了一声,“知道了。” 她到荣安堂时,萧景弋已经先到了。 萧国公正在不停地数落着他,他始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乖乖听着。 倒是让萧国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令芷来了,”萧老夫人瞧见姜令芷进来,忙吩咐柳嬷嬷,“好了传膳!” “是。” 晚膳倒是丰富,但萧老夫人和萧国公两人却是没有一点食欲。 萧老夫人叫柳嬷嬷带着屋里的下人都退下。 而后给姜令芷夹了一筷子山药,小心翼翼道,“阿芷,你” 姜令芷眨眨眼,“婆母?” “你和景弋近来可是闹了别扭?”萧老夫人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拉着姜令芷的手,“景弋这孩子就是个棒槌,他若是惹你不高兴,你打他骂他都好,可莫要僵着呀!” 多旺夫的儿媳妇啊,不仅把景弋给旺活了,现在更是把景弋给旺成了王爷! 景弋这孩子怎么就不识好歹呢! 姜令芷抿唇笑了笑,“婆母,您放心,我们没事儿。” 说着,给萧景弋使了个眼色,对方却摊了摊手,很是无辜道,“我说了,爹娘非不信。” 姜令芷不满道,“那你肯定是没有好好说,你从头解释一番呢。” 萧景弋很是无辜,“他们没给我从头说起的机会。” 萧老夫人总算是听出了不对劲:“?” 这小两口,怎么瞧着像是在装着闹别扭,逗人玩呢? 她和萧国公对视一压,随即沉着脸看向萧景弋,“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萧景弋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山药,细嚼慢咽地吃了,“此事说来话长。老爹训我半天了,总得让我先吃口饭?” 萧国公急得不行,“你吃个屁!快说!” 萧景弋顿了顿,便从魏锦没死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安宁村那场大火,和如今住在府里的田禾。 “她借着那场火金蝉脱壳,现在再想找她,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我和阿芷才将计就计,利用田禾决定逼她现身。” 萧老夫人神色莫名。 魏锦没死,她倒是早从姜川那里知道了。 甚至于,魏锦以为令芷是亲女儿的事情,她也知道。 姜川一直死死瞒着这件事,一丁点都没有对令芷说过,啊生怕露出一丁点的破绽,被魏锦发觉报复。 现下听景弋这意思,魏锦竟然和令芷也有过接触,还要利用阿芷,报复大雍? 庆幸的是,令芷并不认可魏锦的行事。 萧老夫人默默松了口气。 萧国公也是震惊不已。 本以为荣国公府倒台了之后,就一切安稳了,怎么还是这样麻烦的事情? 唉,他真是老了。 光是听着就觉得疲惫不堪。 “今日说罢,爹娘听过就埋在心里,”萧景弋说,“眼下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与我吵嚷几句,将我赶出荣安堂最好。” 萧老夫人默了默,偏头看向萧国公。 萧国公会意点了点头。 随手就抄起了手边的拐杖,将“不听话”的萧景弋“打”出了荣安堂。 府里为此议论个不停。 但萧老夫人身边的柳嬷嬷很快就各处敲打过一番,只说是二房的春闱在即,谁也不许乱嚼舌头,分了二公子萧钰的心思。 但众人心知肚明,这是为了替萧景弋和姜令芷遮掩。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田禾的耳朵里。 她寻了个机会,给魏锦递了个信。 魏锦拥着厚厚的披风,看着纸上的几行小字,嘴角渐渐弯起。 还以为阿芷和那萧景弋二人能有多亲密无间,不过一场火,二人便生出这般嫌隙。 “去告诉田禾,”魏锦随意地从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只麦芽糖朝着小星抛了过去。 而后笑着吩咐道:“让她准备着,好好利用救命恩人这一点,勾住萧景弋的心。” 等令芷彻底对萧景弋失望,她便再出现,救阿芷于水火。 往后,阿芷定然会明白,只有阿娘才是对她最好的人,才会好好听话。 小星忙道,“是。” 第386章 这场戏该收尾了 只是田禾如今又黑又瘦的,纵然在情理上占了高位,但若是想勾住男人的心,却还是远远不够。 是以她便开始有意识地多吃多睡,保养皮肤的那些脂粉膏子,也都用了起来。 并且在萧景弋再来看她时,她也都找借口拒绝了。 总不能让萧景弋一直记着现在的丑样子。 得漂亮起来时,再出现在他面前,好让他眼前一亮。 田禾是在青楼训练过的,知道这样有反差的感觉,才更容易让男人欲罢不能。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萧国公府里众人各行其事,转眼便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期间二夫人顾氏足月生下了个女儿,二老爷大喜过望,为她取名为萧明珠,寓意掌上明珠。 而同时,萧钰头一次考春闱,也得了二甲第六名得好成绩。 萧国公高兴极了,便上奏请封萧钰为世孙,要将国公的爵位留给他。 三老爷萧景明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经过赵若微一事之后,他倒是越发觉得方姨娘这样的小家碧玉更贴心。 还跟方姨娘说,等生下孩子,便扶她做填房。 方姨娘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整个萧国公府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唯有姜令芷和萧景弋仍旧是相敬如冰的样子,府里人渐渐地,倒也是习以为常了。 这段时日,田禾一直在努力地打理自己。 府里给各院的主子做了春装,她也好生挑了几块布料,做了一身月白的,一身水绿的,还让绣娘刻意将腰身和胸前多收紧一些,才能既显得清纯,又撩人。 衣裳很快送来。 她揽镜自照,虽然容貌还比不上姜令芷那般好似天仙下凡,但身段可是婀娜多姿,包管是个男人就移不开眼。 田禾问屋里的小丫鬟,“王爷呢?可下朝了吗?” 准备了这许久,也该是让他见见自己了。 丫鬟忙道,“王爷近来都是酉时回府,再有半个时辰便会回来了。” 田禾唔了一声,抬手扶了扶发髻,“春日风景好,陪我去前院逛逛。” 小丫鬟自然应了声是。 春日景色好。 萧国公府前院有个不大的花园,种着些海棠树,此刻花已经开了。 田禾随意地折了几只柳枝,编了个花篮,而后选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装在里头。 倒是有些意趣。 不多时,萧景弋便回来了。 田禾听着背后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佯装不知,一心只有眼前的海棠花,“这只也好!” 萧景弋的在她背后站住,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才温声道,“小禾,这是在做什么?” 田禾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匆忙松开手,而后转身看着萧景弋,怯生生道,“王爷,王爷,我” 小丫鬟惊叫一声,“小禾姑娘,你的手。” 田禾这才注意到,手上被树枝划出一道口子,她忙将手背到身后,“不妨事的。” 萧景弋蹙了蹙眉,吩咐小丫鬟,“去请牧大夫来。” 田禾忙摆摆手,“不用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罢,她将手中的花篮递了过去,“王爷,这是我给王妃娘娘编来玩的,我心里一直记着王妃娘娘的好,您替我送给王妃娘娘。” 萧景弋唇角的笑意加深,伸手接过了花篮,“这花篮本王瞧着十分好看,倒是舍不得把小禾的心意送了旁人。” 田禾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 她都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顺利,萧景弋这番话,分明是对她有意的。 是以,田禾又小声道:“王爷若是喜欢,小禾再给您编一个。这个,就送给王妃娘娘,小禾只希望王爷和王妃好好的。” 萧景弋顿了顿,十分勉强道,“也罢。便遂了你的意。” “王爷,过几日便是清明了,”小禾乘胜追击,哀求道,“王爷到时候可否陪小禾去墓园看看哥哥?” 托姜令芷的福,瑞王被逼着给那些阵亡的先行军在上京建了墓园,又立了碑。 小禾这番提议,倒也是合情合理。 萧景弋应下了,“好啊。” 小禾一时高兴,便伸手拉住了萧景弋的衣袖,“多谢王爷!” 说罢,又像是发现自己行为不妥当一般,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萧景弋笑了笑,仍旧是温声道,“不必和本王这般客气。” 他本就生得英挺俊美,这会穿着一身朱红的朝服,更显得神采奕奕。 一阵风出来,海棠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小禾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就算是没有魏锦的命令,亲近这样的男人,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萧景弋道,“好了,春日的风还有凉意,本王送你回去。” 小禾应了声好,便跟在萧景弋身后,往佳春院去了。 入夜。 姜令芷照旧躺在床榻上,等萧景弋来,一起入睡。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很困。 她才躺下就忍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萧景弋过来时,就见她抱着被子睡得香甜,脸颊红扑扑的,让人心脏都柔软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侧躺下。 姜令芷就迷迷糊糊的醒了,揉揉眼睛,自觉的朝他靠了过去,“好困。” 萧景弋伸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道,“田禾已经行动起来了。阿芷,我们可以不用再演了。” 既然今日田禾送的花篮,是要祝他和阿芷好好的,那么他和阿芷便顺势借此契机和好如初。 到时候,魏锦不仅会气怒田禾的自以为是,更会狗急跳墙,使出更猛烈的招数,来挑拨他和阿芷反目。 萧景弋眯了眯眼。 那么,他自然有法子能逼魏锦现身。 “好。”姜令芷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极了。 这场戏总算是快演完了。 她伸手抱住萧景弋,咕哝道,“睡,明日一早,我还要入宫参加亲蚕礼呢。” 萧景弋俯身在她额头轻吻:“好,明日我送你入宫。” 第387章 武将家的夫人都一样 亲蚕礼是由中宫皇后主持,率领众嫔妃以及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亲自采桑喂蚕,以鼓励妇人勤于纺织的礼仪。 亲蚕礼虽然比不上祭祀天地、宗庙、社稷之类的“大祭”,但对皇后来说,却是彰显母仪天下的重要事。 姜令芷作为要陪同祭祀的命妇,自然也得十分上心。 一大早便要穿着王妃朝服进宫拜见皇后,而后随行前往蚕坛祭祀。 姜令芷这一觉睡得很沉。 清早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萧景弋居然还赖在床上。 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昨天萧景弋好像跟自己说,可以和好了? 萧景弋感受到有人盯着他看,也缓缓睁开眼,见到姜令芷的脸,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醒啦?” “还是有点困”姜令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趴在萧景弋胸口说,“但是饿醒了。” 也不知道近来怎么回事,她每天不是困了就是饿了,仿佛变成了猪圈里的小猪崽。 “那就起来吃点东西,”萧景弋说,“吃完早点出门,在马车里再睡一会儿。” 姜令芷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打气,然后便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听说祭祀仪式很繁琐的,我要多吃一些。” 她随即便叫了雪莺和云柔进来服侍。 雪莺和云柔像往常一样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萧景弋时先是一愣,继而又迅速对视一眼,都高兴起来了。 唉哟,大好事啊,王爷和王妃和好啦! 云柔给姜令芷梳妆,雪莺则去公中的厨房拿吃食。 她平日里只拿姜令芷一人的吃食,今日拿得多,厨房的刘妈妈就瞧出了端倪,雪莺倒也没瞒着,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给王爷和王妃拿的。” 此刻,荣安堂的柳嬷嬷和二房的李嬷嬷也都在,听了这话,也是跟着高兴起来。 等雪莺再回到顺园时,老四小两口和好如初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荣国公府。 一开始府里还有人怀疑。 可不多时,萧景弋和姜令芷出门,不少下人都瞧见了二人牵着手从顺园出来去了趟荣安堂请安,随后又往正门去。 门房更是亲眼瞧见了萧景弋扶着姜令芷上了马车,这下整个国公府都放下心来。 田禾听到院里的小丫鬟喜滋滋地讨论,不由得愣住了。 她观察了这些时日,姜令芷和萧景弋这两人分明一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怎么就突然和好了? 莫不是,昨日萧景弋拿了她的花篮,当真送了姜令芷,两人就此重修旧好了? 想到这,田禾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 好不容易才等到现在的机会,怎么就被自己给手贱给毁了? 早知如此,她还编什么花篮啊! 虽说她可以再酝酿着等下一个机会,可金夫人那边,要怎么交代? 若是让金夫人知道,是自己那该死的花篮坏了事 田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不说也不行。 今日是亲蚕礼,姜令芷可是要入宫的,萧景弋刚和她和好,自然是急着要表现,陪她一起入宫。 到时候这一幕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金夫人耳朵里,自己才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田禾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拿了主意。 她现在得亲自去见金夫人磕头认错,让金夫人想想还有没有法子补救 想到这,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吩咐小丫鬟,“听说今日能去先蚕坛看热闹,我也想去瞧瞧,你不用跟着了。” 小丫鬟哦了一声,“那姑娘自己小心些。” 田禾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令芷下了马车后,便随着小太监往坤宁宫去。 亲蚕礼不仅对皇后重要,对嫔妃和命妇来说,也是要紧事。 是以姜令芷到坤宁宫偏殿时,就见偏殿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正成群地说说笑笑着。 听到小太监通传,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比起年节时,不少人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恭敬。 毕竟,年节宫宴上,萧景弋可是被佑宁帝视为护卫大雍安危的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姜令芷虽说是异姓王妃,可如今整个上京甚至都找不出第二位正经王妃来。 当然也有人仍是神色鄙夷地看着她。 光禄寺卿陈寅的夫人汪氏便是那个心直口快的。 她翻了个白眼出言相讥,“再怎么左右逢源,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也不知得意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恰好让姜令芷听了个清楚。 “陈夫人,”宁国公府的少夫人汪氏当即呵斥道:“往上属三代,你宋家也不过是泥瓦匠出身,又张狂什么?” 汪氏是宁皇后的侄媳妇。 虽说诰命的品级不高,但这会儿可是在这坤宁宫,在座这些命妇,不免要给她几分面子。 那陈夫人自然也想到了着,有些悻悻地哼了一声,“还不让人说了。” 但到底没再说下去了。 谁也不想在今日将事情闹大,姜令芷也就没和她一般见识。 她看向汪氏,温声道,“多谢少夫人仗义执言。” 汪氏瞧着与她年纪相仿,性情也很是豪爽。 或许,武将家的夫人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之处。 宁少夫人摆摆手,“哎,不打紧。” 说罢又凑近了几分,低声道,“不过是她陈家的女儿过几日要进宫选秀,这好不容易搭上了周贵妃,就做起了一飞冲天的美梦。今日这是故意针对王妃,向周贵妃表忠心的。” 姜令芷笑了笑,“原来如此。” 宁少夫人瞥了陈夫人一眼,声音也高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了,还当是从前呢。” 姜令芷对宫里的事情不算特别清楚。 只是年节时恰巧了解了那么几分。 如今周贵妃虽说出了冷宫,但佑宁帝对她,虽说还有些旧情,只怕也是很难回到从前那般盛宠了。 更何况选秀一事也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周贵妃如今就算再得意,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宁少夫人这话虽说有些刺耳,却也到底是实情。 陈夫人:“” 陈夫人咬咬牙,又辩驳道,“宁少夫人,就算你夫家是国公府,你也不过是外命妇,你怎敢非议贵妃?!” “我那句话提贵妃了?”宁少夫人同样语气不善:“你要是敢污蔑我,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陈夫人到底是文官的夫人,又比宁少夫人年长不少,被她这么不客气的威胁,很快就气得涨红了脸。 她伸手指着宁少夫人,“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了,却把自己气得有些喘不上起来,翻着白眼就跌坐在椅子里,不住的顺着胸口。 宁少夫人赶紧撇清自己,“陈夫人,这可不赖我啊!你今日表现如此忠心,相信很快就会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的!” 陈夫人两眼一翻就彻底晕了过去:“” 屋里的宫女忙去唤太医。 姜令芷:“!” 好家伙,挑衅不成反把自己给气晕了,真有意思。 宁少夫人也很是无语,她可什么也没干啊,怎么就晕了呢? 这文官家的夫人也未免太弱了些。 姜令芷感慨道:“你还是少说些话。” 宁少夫人嘿嘿笑了一声,根本不听,又拉着姜令芷开始扯闲天儿。 第388章 又出了差错 宁少夫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次亲蚕礼。 她笑道,“皇后娘娘很看重这次的亲蚕礼,还特意把当年封后大典时穿的那身吉服找出来。皇上也夸皇后娘娘,不忘初心呢。” “那还真是隆重,”姜令芷赞同地点点头,心想着那今日可就更不能出差错了。 说话间,今日随行的命妇都到齐了。 宁皇后也已经收拾妥当,良嬷嬷便过来宣命妇们到正殿里,和后宫嫔妃们汇合。 无论众人心里想什么,气氛倒是和睦的,不时有低低的说笑声,也有人轻轻地唱着采桑歌。 姜令芷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最前头的周贵妃。 几个月不见,她比刚出冷宫时要艳丽娇媚许多,身上穿着一件玉色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芍药,这衣裳衬得她更加大气,再加上满头的点翠,简直就是雍容华贵的典范。 似是注意到姜令芷的视线,周贵妃偏头看了她一眼,客套的笑笑,很快便移开了。 姜令芷又看向宁皇后,封后大典的朝服自然是比周贵妃的衣裳更为端庄贵气。 明黄色的朝服用的是上好的贡缎,上面重工绣着九尾凤凰,针法十分精妙,隔了这么多年,凤凰也仍旧栩栩如生。 良嬷嬷就站在宁皇后边上,“跪。” 嫔妃和命妇们都仪礼向宁皇后跪拜。 而后宁皇后便依照礼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抬手示意屋里众人起身。 可偏偏就在此时,宁皇后身上的皇后朝服,忽然刺啦一声,自裙摆上裂了一道口子。 上头绣着的九尾凤凰,立刻便齐齐断了尾。 屋里众人见状,登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可是皇后朝服,现下却凭空成了这样的破烂,不仅没法穿了不说,更是大凶之兆! “要不然,皇后娘娘换一件”静妃提议道,“快到吉时了,不管怎么样,亲蚕礼可是要紧事。” “换一件也是不吉利啊”安嫔小声道,“这凤凰断尾本就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不好,若是皇后娘娘强行出门,只怕是会” 宁皇后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她一向将亲蚕礼看得很重要,这身朝服更是一个月前就决定穿的,日日都有专人看着。 今早她穿衣时,也检查过,一切都是好好的。 怎么现在会出这样的事? 她冷冷地看向周贵妃。 如果这次的亲蚕礼她这个皇后无法主持,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会让周贵妃顶上。 而周贵妃一旦代替皇后主持过亲蚕礼,那么此事不仅会记入史册,更会写在布告上发遍大雍。 这不仅对周贵妃来说是极大的荣耀,更是彻底给她服下一颗定心丸。 往后佑宁帝哪怕厌了周贵妃,也不会轻易废了她。 她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皇后娘娘莫要忧心,”周贵妃不紧不慢地开口,带着点幸灾乐祸道,“您是咱们的主心骨,可要快些拿个主意呀。” 屋里众人都知道从前宁皇后和周贵妃不对付,这会儿说风凉话再正常不过了。 但没人知道,如今的这一幕,正是周贵妃精心谋划的。 这是承稷托人给她递进宫的锦囊,说是他身边新得了个谋士,帮着出了这个主意。 周贵妃并没有过多犹豫便决定动手。 她出了冷宫之后,原本也是想着佑宁帝会跟她重修旧好,承稷那时也递了些锦囊来,里头都是些争宠的法子。 她一一都试了,可渐渐地,还是从佑宁帝越来越敷衍的态度中死了心。 她早就不是那种天真的小女孩了,不会盼着佑宁帝回心转意,只想要坐稳贵妃的位置,不至于拖了宣王的后腿。 宁皇后这身朝服早在送去绣衣局修补时,她便买通绣娘暗中动了手脚。 抽了几根丝线,外头看不出来,但只要穿着行走,不多时便会磨断。 宁皇后会被不祥之兆困住脚步,那么便该由她这个贵妃代为主持亲蚕礼。 往后在这后宫,她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姜令芷则是一直盯着宁皇后裙摆上的凤凰看,她仔细地看着那纹路,不停地在想着些什么。 宁皇后缓缓看向静妃,“如果今日本宫不宜出宫,便由静妃代为主持。” 周贵妃冷声道,“皇后娘娘为何要越过臣妾这位贵妃而选择静妃?再说了,本宫不仅比静妃位份高,更比静妃资历深,可皇后娘娘不选臣妾,非要抬举静妃,莫不是连皇上亲封的位份也不放在眼里了?” 当日她的确是被宁皇后捞出冷宫的。 但,那又如何? 后宫可没有真心可言,宁皇后捞她出来,不过是为了借她的手对付慧柔罢了! 而且前脚才捞她出冷宫,后脚立刻就开始选秀,卸磨杀驴也没这么狠的! 她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跟宁皇后撕破脸,宁皇后反倒是一时半刻拿她没办法。 宁皇后看了周贵妃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给她留情面,“本宫倒是也想举荐贵妃,可谁让贵妃所生的宣王爷惹怒皇上被禁足呢?本宫于情于理,实在是无法让贵妃代劳亲蚕礼。” 周贵妃一声冷笑。 这亲蚕礼乃是彰显妇德的祭祀,跟承稷被禁足有什么关系?宁皇后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这一次,她势在必得! “皇后乃是后宫之主,行事未免有失偏颇!”周贵妃咄咄相逼,“皇后若执意如此,臣妾便到太极殿去,让满朝文武评一评理!” 有人道,“贵妃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是呀,该是贵妃娘娘代为主持呀” 周贵妃更是听得心中狂喜。 宁皇后抿了抿唇,刚要说话,姜令芷忽然出声道,“那个”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若山涧清泉滴落石上,“其实凤凰断尾也寓意涅盘新生,只需要修补一下,便合了皇后娘娘不忘初心之意。” 第389章 很多人都看到了 周贵妃自觉马上就要逼得宁皇后同意了,听见姜令芷这么说,她眼神顿时一冷,“姜氏,你在胡说什么?” 姜令芷摊了摊手,“我说真的呀,这条缝也不算长,补上就好了。” “根本不可能!” 周贵妃冷声道,“这凤凰断尾俨然已经大不吉,怎么可强行修补?再者说,这身朝服,乃是用秘针针法绣成,此针法如今已经失传,其他人根本就不会!” 方才那位陈夫人立刻附和道,“就是这秘针针法是独一无二的,用别的针法,那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贻笑大方!” 也有人假意劝道,“唉哟,王妃,咱们都知道您是好心,替皇后娘娘分忧。可这朝服被毁实在是要紧事,您就莫要跟咱们开玩笑了。” “就是,半个时辰后便是吉时了,这可耽搁不得。” “” 姜令芷等她们七嘴八舌的说完,才道,“我肯定是会才敢说的呀我女红还行。” 宁皇后认真地看了姜令芷一眼,“你可有把握?” 姜令芷诚恳道:“有一些。皇后娘娘不妨让我先试试,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周贵妃满脸鄙夷。 她就知道,姜氏这个贱妇不过是逞强。 陈夫人觑着周贵妃的脸色,大着胆子继续出言讥讽道,“王妃娘娘慎言,这可是皇后朝服,可不是你在乡下绣的补丁!” 其他人看向姜令芷的眼神也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宁皇后略一斟酌,和蔼道,“那你便来试试。” 众人:“” 良嬷嬷立刻便叫人去绣衣坊取绣棚和针线来。 姜令芷便上前去仔细研究了这件朝服的布料、绣线、针法。 她看得十分仔细,一旁的周贵妃就越是恼怒,她倒要看看这个贱妇到底能搞出什么个花样来! 衣裳裂开的缝就在裙摆上,宁皇后此刻也不便脱衣,便直接便坐在软榻上,方便姜令芷修补。 起初大殿里还有等着看笑话的,可一盏茶后,就见姜令芷当真开始穿针引线,细细地在那裂缝处开始修补起来。 她不单单是把那断了的凤尾补好,更是在凤尾下密绣了一团一团火焰,将这一幅凤凰涅盘的景象绣得鲜活极了。 “好了!”姜令芷绣完最后一针,收了线,拆了绣棚,看向宁皇后,“娘娘,您瞧着如何?” 宁皇后站起身来,便已经从众人的视线中得到了答案。 屋里众人赞叹不觉,看得几乎都呆住了。 周贵妃死死地盯着那九尾凤凰,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五官都有些狰狞。 姜氏这个贱妇居然真的会? 现在修补好了朝服,宁皇后主持亲蚕礼一事便丝毫不会受影响甚至这一副凤凰涅盘,还会让宁皇后更加耀眼璀璨。 她就知道,这个贱妇,是故意来跟她作对的! 贱人! 荣国公府那一笔笔的血海深仇还未和这个贱妇算账呢,她就又来搅弄是非、挡自己的路! 姜氏这个贱妇,老天为什么还不收了她? 陈夫人觑着周贵妃的脸色,还想再说话,一时不察对上了宁皇后淡漠的眼神,立刻畏畏缩缩地把话给憋了回去。 宁皇后来回走了几步,瞧着那栩栩如生的九尾凤凰,对修补好的朝服也十分满意。 她给了姜令芷一个赞扬的眼神,“做得不错,回头本宫会重赏你。” 姜令芷笑道,“臣妇多谢皇后娘娘。” 周贵妃几乎有些疯魔了。 她还是难以置信,朝服真的被修好了? 她想要代替宁皇后主持亲蚕礼的谋划,彻底失败了? 她不管不顾地质问道,“这种秘针绣早已失传了,你不可能缝补好这件衣裳,你” 姜令芷淡淡一笑道,“这种绣法最早便是魏家传女不传男的针法。我娘虽然走得早,没来得及教我。但从我娘留下的绣品中自己摸索出来的。” 众人:“” 这种秘针绣法的已经失传二十多年,宁皇后这身朝服便是秘绣针法最后的成品。 姜令芷竟然说,她从魏岚留下来的绣品中又摸索出来了? 不信?她真把凤凰给修补好了。 信她?她这话说的也实在是有些太张狂了。 “不可能!”周贵妃喃喃道,“明明” 这种秘针针法,她也不过是略懂一些皮毛,知道拆哪几根线,会出问题。 可姜氏这个贱妇她凭什么? 到底为什么,非要要和自己过不去? 周贵妃恨得眼睛通红,简直想要一把掐死姜令芷! “周贵妃,”姜令芷道,“其实我方才修补衣裳时,就觉得很奇怪。裂开的口子十分整齐,明显是被人抽去了几根做支撑的丝线,由此可见,此人对秘针绣法也十分了解。” 周贵妃后背一凉。 姜令芷继续说,“我想起从前荣国公府办夏日宴时,贵妃娘娘落水后,当众露出了小衣,上头绣着的鸳鸯戏水,便用的是这种秘针绣法?” 众人顿时错愕地看向周贵妃。 周贵妃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她气得目眦欲裂,“你胡说八道!这些话是不是皇后教你说的?!一定是一定是!” “贵妃,慎言!”宁皇后不悦道,“本宫并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又哪里会教姜氏说这些?” 周贵妃勉强冷静下来,道,“你定是看错了,本宫不懂什么秘绣针法,更不曾有过什么人鸳鸯戏水的小衣。你这样当众污蔑后宫嫔妃,才是对皇家不敬!” 姜令芷:“那天又不是只有臣妇一人,很多人都看到了。贵妃娘娘不好意思承认就算了,不必这般生气的。” 她十分诚恳道,“好了好了,臣妇没有看到贵妃娘娘鸳鸯戏水的小衣。” “”周贵妃气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宁皇后却是已经明白过来,“良嬷嬷,你去贵妃寝殿瞧一瞧。” 周贵妃顿时慌了。 她立刻出面阻拦道,“皇后娘娘,这是要搜宫吗?臣妾清清白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这般羞辱臣妾?” 宁皇后想了想也是,“贵妃说的也有理,那便不搜了。” 周贵妃刚松了口气。 宁皇后又道,“本宫寻一些当日赴宴的宾客问一问。” 第390章 那我现在就是小哑巴 周贵妃惨白着一张脸,胸腔不停地起伏着,怒道,“皇后,你是不是疯了?你莫要欺人太甚!” 宁皇后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问一问也不过是还贵妃清白而已。还是说,贵妃宁愿让人在背后议论,说你故意毁坏皇后朝服?也不想要清白。” 周贵妃身形一晃,瘫坐在地上。 双手掩面,浑身发抖。 看她这样子,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贵妃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自暴自弃了,在宁皇后的步步紧逼下,她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我干的又怎么样?皇后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利用我,又要置我于死地,我就不能自己为自己求一条生路吗?” 她疯狂道,“都是你的错!你放我出冷宫,不过是要借我的手处置慧柔!可本宫眼下还没有复宠,你就开始安排选秀,你欺人太甚!” 宁皇后叹了口气,她是掌管六宫的皇后,本就不是什么菩萨。 摆不正位置的,从来只有周贵妃罢了。 她叹了口气,“你如今出了冷宫,锦衣玉食,倒成了本宫的不是了。后宫嫔妃也不只有你一人,都等着皇上的恩宠。你说这话,哪里是怨恨本宫,你分明是怨恨皇上呢。” 周贵妃嚎啕大哭,表情狰狞的可怕。 她忽然看向姜令芷,“都是你,都是你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你,本宫的计划早就成了都是因为你!” 姜令芷被她说懵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周贵妃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竟然还握着一只尖利的簪子。 宁皇后眼皮一跳,“令芷!” 谁也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周贵妃竟然会暴起伤人,屋里的宫女嬷嬷赶紧要去拉开她。 周贵妃秉承着一种新仇旧恨一并算的心理,根本就不考虑后果,用了十成的力气朝姜令芷刺去。 姜令芷反应过来后立刻后退。 她同样穿着王妃的朝服,端庄有余,可到底有些行动不便。 眼见着那簪子就要扎在她身上,她赶紧伸手抓住周贵妃的手腕,借着周贵妃冲向她的力气,顺势扯着周贵妃转了半圈,而后松了手。 周贵妃就像个破布袋一样被甩了出去,尖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屋里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无论是世家命妇还是后宫嫔妃,平日里哪一个不是仪态端庄,别说动手了,就连动作大点都觉得不得体。 哪里见过姜令芷这种动起手来直接把人给扔出去的? “把周贵妃带回凤藻宫,暂且看管起来!”宁皇后吩咐道。 宫女嬷嬷们如梦初醒,忙七手八脚地抬着周贵妃出去了。 宁皇后又看向姜令芷,就见她正捂着脖子。 方才那簪子倒是没能伤到她,可周贵妃挣扎时,另一只手上带的的镯子却是砸在了她的脖子上。 宁皇后很是关切,“如何了?” 随即又立刻吩咐良嬷嬷去唤太医来。 “臣妇无事,”姜令芷嗓子动起来有些痛,说话时声音也有些嘶哑,“皇后娘娘,亲蚕礼要紧,若是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吉时了。” 宁皇后安抚她,“你别多想,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太医来得很快,看了看姜令芷的脖子便说没有大碍,慢慢就会消肿了。 宁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出发去蚕坛。” “是。” 屋里众人暗中嫔妃和命妇分别排了两列,跟在宁皇后的轿辇后,出了坤宁宫,一路往蚕坛去。 所谓亲蚕礼,便是要皇后亲自参与采摘桑叶,喂养幼蚕,直至结茧,再抽丝织布。 到了蚕坛之后,便有礼部派来的礼官念了些祭词。 而后众人便开始采桑。 姜令芷也被分了一只小剪刀和竹筐,去剪桑叶。 其实这种事情她在安宁村时做得不少。 只不过那时可没有现在这般精细,她手里拿的是镰刀,直接将树枝都砍下来,然后再慢慢摘叶子。 现在,要精心挑选那些长得肥嫩的,硕大的,形状也要好看的。 然后还要一片一片地擦干净,再去喂给那些蚂蚁大小的蚕宝宝。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 她正这么想着,那位宁少夫人又靠近过来。 一边帮着喂蚕,一边感慨道,“王妃,方才您可真是身手利落。” 姜令芷笑了笑,这都被人打到脖子了,还利落? 她更利落的时候可多着呢! 她张口说了句,让少夫人看笑话了,而后怔住了。 ——她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采桑叶时是会有人唱采桑歌的,她听到了,宁少夫人跟她说话,她也听到了。 可偏偏她自己说话,她听不到。 宁少夫人也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赶紧安抚,“你别担心,我马上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定然是一时伤着嗓子了,不会有大事的啊!” 姜令芷想拉住她,让她先别声张。 但是宁少夫人一阵风似的就卷到了宁皇后身边。 很快,便有随行出宫的大夫过来给姜令芷检查了一番,也安抚道,“王妃娘娘,失语只是暂时的,待消了肿便会好的。” 姜令芷点点头,心想着这周贵妃手腕上的镯子可真是够硬的。 她又动了动嘴唇,宁少夫人看懂了,她想说的是,“我现在是个小哑巴了。” “”宁少夫人噗嗤一声笑了,“王妃可真是个妙人。若是旁人,说不成话了,可不得哭天抹泪的,哪像王妃这般,还能自己笑自己的。” 姜令芷作势抹了抹眼泪,宁少夫人又跟着笑弯了腰。 前头宁皇后带着众人都是那十分端庄的喂蚕,她俩就在这连蒙带猜说说笑笑的。 亲蚕礼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这一日到结束时,已经是午后了。 宁皇后便发了话,让命妇们不必再跟着回宫了,可以自行回府。 姜令芷和宁少夫人便作伴一起往外走。 出了蚕坛,各家来接人的马车也都排成了长队,热热闹闹的。 “回头我给你下帖子,咱们一起去繁楼看戏,”宁少夫人站在马车边,还有些依依不舍的,要跟姜令芷相约。 姜令芷笑着点点头,无声地说了句,“好。” “好,那你快些回府,”宁少夫人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回去可要让大夫好好瞧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瞧见一队人高马大的官差,急匆匆地从远处小跑过来。 为首之人是禁军统领冯梵。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姜令芷面前,一拱手,“王妃,请恕微臣无礼了!国公爷亲自进宫,向皇上状告说你毒害婆母荣安长公主,皇上此刻正在养心殿等着要亲自审问你。” 姜令芷:“??” 第391章 你说话呀! 宁少夫人满脸惊愕,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自然是不信的,姜令芷在萧国公府日子过得多好呀,怎么会想不开做这样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发愣的姜令芷,不由自主地往前半步,挡在她身前,小心翼翼道,“冯统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令芷说不出话,一时也有些怔愣。 冯梵凌厉的眸光落在宁少夫人身上,“宁少夫人,微臣乃是奉皇上口谕,还请宁少夫人莫要挡路。” 他一抬手,“带走!” 萧国公府规矩并不严苛。 萧老夫人也并不要求各房晨昏定省,只说每逢初一十五到荣安堂请安便可。 姜令芷和萧景弋今日一早到荣安堂去,一来是要告诉整个萧国公府他们两人和好了。 二来则是因为要出门参加亲蚕礼,所以需得和萧老夫人请安说一声。 萧老夫人喝了姜令芷敬的茶后,一个时辰后便昏迷不醒,大夫瞧过,说是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萧国公当场就愤怒不已,立刻就进了宫,一把年纪跪在养心殿里一直哭天抹泪。 他信誓旦旦地说此事一定是老四媳妇下的手。 还告诉佑宁帝,老四媳妇乃是当年和亲羌越的魏锦所生,偷梁换柱成了姜家女,故而记恨荣安长公主,这是要替母报仇。 佑宁帝一听这话,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不停了。 对他有大恩的皇姐居然在王府里中毒,性命垂危? 虽说皇姐当众打了他一巴掌,可皇姐遭此大难,他这个仁德的皇帝,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更别说,这等内情甚至隐隐影响到他的江山安稳! 于是,佑宁帝连查都没查就信了萧国公的话。 立刻便派了禁军统领冯梵去将姜氏就地捉拿,要亲自审问。 此时的养心殿。 萧国公告完状之后,担心萧老夫人,便先回府了。 但左相姜川却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皇上,臣听说荣安长公主出了些事,不知是何情形?” 佑宁帝看着姜川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姜相爷真是个可怜人。 痛失爱妻,一时想不开将唯一的女儿扔去乡下养,却被藏在暗处的魏锦抓住机会,偷梁换柱调换了孩子。 唉,魏岚拼了命替姜川生的那个姑娘,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情形不容乐观,既然来了,便一并听一听!”佑宁帝说罢,又看向曹公公,“给姜相爷赐座。” 姜川神色淡然:“谢主隆恩。” 片刻后,冯梵将姜令芷带了进来。 佑宁帝一见她,神色陡然冷厉起来,“姜氏!朕实在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荣安长公主乃是大雍的功臣,平日亦是待你不薄,你刚嫁给景弋,她便做主为你请封诰命,你在瑞王府受欺,她更是亲自出面处罚灵舒。” “你虽是魏锦的女儿,可你嫁给景弋,夫荣妻贵,如今也已经是王妃了,往后更是过不完金尊玉贵的好日子,”他眯了眯眼,“朕实在没想到,你竟会蠢到去毒害长公主!魏锦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莫不是你还盼着要复羌越的国?” 姜令芷原本以为,这是萧景弋和公爹婆母提前商量好的计策,但听见佑宁帝这句话,忽然有些疑惑。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佑宁帝怎么会知道魏锦的? 是萧国公告诉他的吗? 如果这也是在萧景弋的计划内,那她现在要怎么做呢 姜令芷正在想,就听佑宁帝又开口道,“你可知当年,那拓跋玉他要再次起兵大雍,是荣安长公主提前送回来的情报,才让大雍早做准备,突袭羌越,免了大雍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姜令芷点点头。 佑宁帝见她这幅态度,越发恼怒了,“魏锦她侥幸留下一命,回到大雍,倘若她抛却羌越的一切,大雍自会有她的活路!可她居然数典忘宗,暗中筹谋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说,她现在在哪?” 姜令芷:“” 她也很想知道! 佑宁帝见她不说话,气得抬手将桌岸上的茶盏朝姜令芷砸了过来,“回朕的话!” 姜令芷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比划了两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佑宁帝蹙眉,“你这是何意?” 曹公公犹豫了一下,道,“王妃姜氏方才在坤宁宫被贵妃伤了脖子,她现在可能说不了话。” 佑宁帝被噎了一下,不满道,“那便给她笔墨纸砚!” 姜令芷拿起毛笔,在纸上慢慢地写:我不知道魏锦在哪。 “你还不说实话?”佑宁帝一拍桌子,“宫里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你可是想试试?” 姜令芷无奈地叹气:“” 她只好提笔又写: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我也没有给荣安长公主下毒,茶水都是下人准备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佑宁帝的脸上阴云密布,显然是不信姜令芷这番说辞的,当即便要抬手,叫人将她拉下去用刑。 坐在一旁的姜川忽然开口道,“皇上,眼下还是长公主的情形要紧。不如先将此女关押至刑部大牢!母女连心,她不肯说,但魏锦定会想法子搭救。到时候,瓮中捉鳖便是。” 姜令芷有些怪异的看了姜川一眼,总觉得他这话提醒得太过及时了些。 他这是在保护她?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佑宁帝唔了一声,被劝住了。 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最好应该守在萧国公府,守在皇姐的床头,才能彰显他的仁德。 而姜氏这个毒妇,定然是要凌迟处死的!只不过在死之前,要狠狠榨干她的价值引出魏锦! 想通这些,佑宁帝点点头,“既如此,便依了姜相的提议。” 冯梵很快又进屋来,押着姜令芷要往刑部大牢送。 姜令芷被锁进囚车中,一路上耀眼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却又让她显得十分明媚。 冯梵不由得感慨,这个姜氏实在是生得极有迷惑性。 巴掌大的白嫩小脸,一双桃花眼天生就带着笑意,叫人不自觉地就被她吸引。 若是不了解的她的人,一点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柔弱女子,大婚当日强硬地换亲嫁了未婚夫的小叔,后又手段利落地将瑞王拉下马、扳倒荣国公府如今,还和母亲一起做起复国的美梦,毒害荣安长公主。 片刻后,姜令芷抬头看向他,弯了弯唇角,无声道:走,怪热的。 冯梵看懂了她的唇语,有些烦躁地收回视线,冷声道,“去刑部。” 第392章 请君入瓮 从宫门口到刑部大牢还有段距离。 尽管冯梵带着的禁军将囚车围得严严实实,但来往的百姓中,还是有人认出了,里头关着的是武成王妃。 紧接着,便有“知情的百姓”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姜氏为母报仇毒害婆母”的恶行。 一时间百姓们都震惊了。 姜令芷在上京很是有些名气,无论是敲登闻鼓替阵亡将士遗孀申冤,还是在倭寇的战船上刺杀敌方将军每一项说起来,都是叫人啧啧称奇。 谁曾想,她这等聪慧骁勇之人,竟会是敌国皇后的女儿,还对大雍的功臣荣安长公主下手? 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神情越发愤怒。 冯梵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十分警惕,防着有暴民上前来伤到姜氏那就不好交代了。 他小声吩咐道,“加快速度。” “是。” 刑部尚书严恪也早早得了消息,此刻已经在大牢门口等着了。 冯梵说了情况,把姜令芷交给了严恪,随后,严恪便把姜令芷带到一处专门关押重刑犯的地牢。 地牢很逼仄,方圆不过一丈宽,从上往下看下去,像是一口井,只有井口可供出入。 姜令芷只往下看了一眼,心中就升起了一种有来无回的感觉,很不舒服。 可奇怪的是,严尚书虽然给她安排了这个地方,但态度仍是以礼相待的,“王妃,得罪了。劳烦您在此待几日,若查明您清白无辜,本官再亲自迎您出来。”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井口处已经放了梯子。 姜令芷顿了顿,慢慢的点点头,随后便扶着梯子自行下到了地牢里。 不知是不是提前收拾过的缘故,地牢里还是很干净的,还放着一张床,一只恭桶。 姜令芷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就发现床上垫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下头还有搁湿的干草。 她便坐了下来。 随后就瞧见梯子被抽走,井口的石板也重重合上。 整个地牢就只有头顶石板缝隙处照下来一小块亮光,其它地方都是昏暗的。 这地牢也十分隔音,外头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恍惚间有种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错觉。 虽然她信任萧景弋,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又想起在小时候。 有一次许芬把她装在桶里放下地窖,让她把收回来的红薯放好。 她把红薯一块一块地码好,等着许芬再把她拉上去的时候,许芬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忘了,就地窖的盖板给合上了。 还上了锁。 那时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也只能从缝隙里看见一点光。 只有一点。 但也足够她熬过漫长的夜晚,熬到天亮之后,白术哥哥找到她。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越发娇气了。 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重石板,心想着,要是萧景弋再过一个时辰还不来把她带出去,她就要三天不理他。 姜令芷被关押在刑部大牢的事情迅速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 起先还有人顾忌着武成王爷和姜相爷,不敢议论。 但是看着漫天流言也没人阻止,也实在忍不住跟着好奇起来。 就连繁楼都临时把排好的戏给下了,直接请了说书先生来开始讲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引得讨论声越发沸反盈天。 魏锦听到这些传言后都要气疯了。 她在魏家老宅里摔东西,“田禾她是怎么做事的?本宫让她给荣安下毒,她怎么就能让人怀疑到令芷头上?现在好了,满上京都知道了,令芷是本宫的亲生女儿,是为母报仇才要害荣安田禾她是不是不忿本宫给她下毒,故意报复,才栽赃令芷的?她真是不想活了,她全家都不想活了” 她以为田禾也和白术一样,背叛她,报复她。 她摔完了桌案上的茶盏,往椅子上一坐,太阳穴嗡嗡的疼,咬牙喊了一声:“小星!” 小星提心吊胆地回道,“夫夫人,您吩咐。” 魏锦按着自己的眉心,道,“叫人盯着萧景弋,看他如今什么动作,既然田禾说他和阿芷已经和好” 小星越发胆战心惊,“夫人,萧景弋一直在萧国公府待着,姑娘被关进刑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锦气得又是一拍桌子,“他是令芷的枕边人,难道还不清楚令芷的性子?是不是令芷下的毒,他难道看不出来吗?怎么他竟是个如此愚孝的蠢货!” 小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好歹是个熟读兵法的战神将军,他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此事不对劲?”魏锦以为萧景弋和姜令芷和好了,至少还是有些信任的。但没想到,荣安一出事,他立刻就放弃了阿芷,对她不管不顾了。 小星小心翼翼地附和着:“可不是呢,夫人您早该让姑娘离开他,不然姑娘现在也不会被关到刑部去。” “算了,这倒也是个机会,让阿芷彻底看清楚他的为人,”魏锦深吸了口气,“他放弃阿芷,本宫往后再跟他算这笔账。但本宫绝不会不管阿芷,可有刑部的地图?” 小星忙道,“有,事情发生之后,奴婢便立刻着人去绘制了刑部各处牢房的地图。姑娘最有可能被关押的地方,也都标出来了。” 魏锦接过地图,一处一处地看过去,最终视线落在刑部最中间的地牢上,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是刑部关押重刑犯的地牢,守卫十分众多。而且,据说这处地牢就像是一口井一样,上下十分费劲。” 魏锦深吸一口气,怒道,“费劲又如何?本宫的女儿难道就不救了吗?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小星打了个哆嗦:“夫人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魏锦朱红的丹寇重重点在那处地牢,“想法子,去查清楚守卫换班的规律,再调些死士来上京,让他们去劫狱,本宫要看到阿芷完好无损的回来!” “是,是,”小星忙道,“奴婢这就去做!夫人放心,姑娘定会平安无事的。” 魏锦脸色勉强好看了几分,“下去。” 小星听到这话,默默松了口气,就好像快要渴死的鱼终于回到水里一样,又捡回一条命。 第393章 那你就是连小畜生都不如 姜令芷在地牢里呆了没一会儿,严尚书亲自下来给她送了吃食。 饭食还冒着热气,茶水也是今年新采的龙井,显然还是对她比较照顾的。 姜令芷看着严尚书衣裳上的水汽,才知外头下雨了。 她拔下钗子在地上划:还没人来看我吗? 严尚书犹豫了一下,意有所指道:“王妃啊,眼下外头都在盯着刑部呢,就算有人要来,也得天黑了不是?您别心急,上头都交代过了”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于是住嘴,转身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地牢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不过有了严尚书这番话,倒是给了她不少安慰。 她心里不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真是有些饿了。 也罢,边吃边等萧景弋。 严尚书送来的吃食是从繁楼买的,几样菜式都是她爱吃的,一看就知是有心人准备的。 她顿时食欲大开,吃了整整两碗饭才放下筷子。 姜家。 姜浔浑身雨水,被好几个护卫用力按在地上,但他脸上仍是不服:“爹!你拦着我做什么?外头都是些谣言,你快去管管啊!阿芷她怎么可能毒杀长公主,我要去刑部救她出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将天地笼罩成雾蒙蒙的一片。 姜川一身黑衣,手中撑着油纸伞,就站在姜浔跟前。 他垂眸看着满脸不服的姜浔,淡淡道,“她又不是你妹妹,她的母亲魏锦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你还去救她做什么?” 姜浔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不择言道:“阿芷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爹你也跟着昏头了?阿芷她是被人算计了,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国公爷亲自进宫去告的御状,怎么会冤枉她?”姜川平静道,“我姜川的女儿怎么会做出毒杀婆母,让姜家列祖列宗蒙羞的事情?” 姜浔从前只觉得父亲从前冷情冷性,可今日,才算是又发觉了他的愚不可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一直沉浸在阿娘离世的痛苦中。 丝毫不去想,阿娘在天之灵,看到唯一的女儿在人间受尽苦难,会有多难过不安。 他唯一在意的,只是姓姜的孩子,有没有给姜家蒙羞。 雨水顺着姜浔棱角分明的脸滴落,他咬紧牙齿:“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当阿芷是你的女儿?” 姜川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收回视线,透过雨幕看向远处。 姜浔语气无比的难过:“阿芷被泼脏水冤枉入狱,你就迫不及待的跟她划清界限是不是大哥若是没有立下战功,而是死在战场,你也不会认他是你的长子?是不是我若没有考中榜眼,我也不配做你的儿子?”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你对得起我阿娘吗?” 姜川撑伞的手微微一倾,一串雨滴砸在姜浔的脸上,让他愈发狼狈了几分。 他垂眸看着姜浔,淡声道:“你若是做出丢人现眼之事,自然也不配做我和你娘的儿子。” 姜浔彻底被激怒,眼神愈发凶狠,像是一头充满野性的狼,倔强地抬头盯着姜川。 他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啊?你简直枉为人!狼虫虎豹尚且知道舐犊情深,你连这些畜生都不如” 姜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疲惫地看着这个儿子,声音淡淡的反讽回去:“那你就是连小畜生都不如。” 姜浔气得红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每每都能在姜川的不动声色中败下阵来,哪怕他用尽所有力气,也伤不到姜川分毫。 “把这个蠢东西带回自己院里看管起来,”姜川说罢,撑着油纸伞走了。 “是。” 府里的管家忙撑了伞过来,替姜浔遮住漫天细雨。 他轻声劝道:“二少爷,您莫要跟老爷作对了,老爷怎么吩咐,您听着就是了。否则,受伤的只有您呀!” “如今大小姐毒杀长公主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再加上她那些身世传言咱们姜家怎么能去蹚这趟浑水啊!” 姜浔一怔,“管家,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管家忙道:“二少爷,老奴没旁的意思,就是想劝您可千万别去掺和这件事!” 他又苦口婆心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若是大小姐当真无辜,刑部也自会还她清白的!” 姜浔一把挣脱开,揪住了管家的衣领,不满道:“阿芷才没有杀人!” 管家也很是无奈。 这二少爷轴起来,实在是叫人头疼。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偏偏二少爷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真是愁人! 管家跟他说不清,只好吩咐护院:“老爷吩咐了,好好将二少爷看管起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按着,姜浔挣脱不了,最后被抬回了自己的院里。 他已经分不清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姜川本就不喜欢阿芷,如今更是不肯管阿芷,这也就意味着,在整个上京,若是不想跟姜相爷过不去的人,都不会在明面上管这件事。 阿芷 姜浔伸手掩面,他心想着,阿芷若真是魏锦的女儿,会帮着魏锦毒杀荣安长公主报羌越灭国之仇吗? 如果遇到这种事的人是他,他会怎么做? “” 片刻后,姜浔甩了甩头,把这种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没有这种可能。 阿芷一定是被冤枉的! 上京几乎所有世家大族都在观望着姜家的态度。 萧国公府眼下已经进宫告了御状,把姜令芷关进了刑部大牢。 可姜令芷到底是姜家的女儿,还是真如传言所说,是魏锦所生,才毒害长公主报灭国之仇? 这样的事情太过扑朔迷离,唯有姜川才说得清楚。 无数人都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也想看看姜川会怎么做。 但姜川却远比所有人想的更加手段狠辣,天黑之前,他就已经对外放了消息——把姜令芷逐出姜家族谱。 一时间就好像一滴水溅入沸腾的油锅。 众人哗然。 怪不得姜川一向对这个女儿没感情呢,原来是根本就不是他亲生,所以他自然不会舐犊情深。 这个消息迅速席卷整个上京,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包括魏锦。 而姜令芷对此一无所知。 她吃饱了饭,又开始困,倒头就睡。 头顶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没过多久,她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头顶传来说话声,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瞧,就见石板再次被移开。 萧景弋纵身跃下,蹲在她身边,轻声道,“阿芷。” 姜令芷睡得有点混沌,意识还停留在她和萧景弋表演冷战的时候。 她又闭上眼,伸手拍了拍另一半床榻,咕哝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快睡。” 萧景弋顿了顿,应声道:“好。” 第394章 要演到最后才真实 姜令芷窝在萧景弋怀里睡得倒是安稳。 她甚至做了个梦。 她和萧景弋手牵手走在一条鲜花盛开的小路上,微风里都带着缱绻的花香。 这一路清风相伴,春意盎然,她和萧景弋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小跑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绚烂。 她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在何处,但是这一刻安心就够了。 天地之大,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家。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姜令芷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眼前没有春意盎然的苍翠远山,也没有漫山遍野的花海,仍旧是逼仄的地牢,和令人窒息的安静。 姜令芷微微动了一下,身后就传来萧景弋低沉的声音:“醒了?我带你出去。” 他已经安排好了。 这段时日,武成王府已经打理妥当。 昨夜,他就让雪莺和云柔过去收拾了,本打算立刻就带阿芷过去的,谁知她睡得天昏地暗 不过也现在也不晚。 外头天还没亮,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姜令芷满脸惊喜地转头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说罢,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说不出来话呢。 萧景弋起身,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墙上的油灯。 姜令芷这些能看见他,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景弋能看懂她的唇语。 他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芷,你睡了为夫一晚上了! 没等他说话呢,姜令芷又是蹙紧眉心张牙舞爪的,似是有一连串的问题。 譬如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婆母可还好吗? 太医那怎么蒙混过去了? 萧景弋一一解释道,“外头还乱着,母亲很好,是牧大夫施了针,乱了脉象,太医瞧不出来的。” 姜令芷点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萧景弋又道,“还有姜尚书,他昨日把你逐出姜家族谱了。”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姜令芷默了默。 其实到现在,她心中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或许,她的身世还另有隐情 虽然姜川对她一直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态度,可真当她落难之时,姜川又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 譬如她和姜川在马球会上伤了三皇子,被众人逼迫下不来台时,姜川那等老古板会闯了彼时荣国公府的席面,带走她和姜浔。 又譬如,荣国公寿宴时,赵夫人意图点燃一柱子火药,还将一切罪责都怪在她身上时,姜川毫不犹豫地拔剑杀了赵夫人。 其他时候,姜川都对她冷若冰霜,也导致她对姜川敬而远之,所以一直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但时至今日,又有了最重要的证据。 如果她真是魏锦的女儿,那么这个局,就算是最后能真的引出魏锦,却也会将她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可萧景弋从不会拿她冒险。 所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本就是姜家的女儿。 她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再去揣测太多或许在这一切结束后,她会鼓起勇气去找姜川问个清楚。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表示不在意。 萧景弋点点头,道,“再过一会天便亮了,阿芷,我先带你去王府,你在那住几日。” 姜令芷摇摇头,又躺了回去:我不去,你走! 萧景弋微微蹙眉:“怎么?” 姜令芷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是她张了张嘴,只能总结道:做戏做全套。 昨日她的确是很想离开这里的,虽然凭着一腔情愿去相信,但其实心里还是会有些恐慌。 但是后来发现有吃有喝,严尚书也没有为难她,便知这一切萧景弋都安排好了。 更别说今日一睁开眼,萧景弋就在跟前。 她彻底安心了。 费尽功夫筹谋这一切,连佑宁帝都骗了过去,那自然是演到最后才真实。 否则此事稍有不慎,便会让魏锦起疑,功亏一篑。 甚至搞不好还有欺君之嫌。 她既已入局,就做好该做的事情。 不等萧景弋回答,她已经又开了口:再给我写封休书来。 “”萧景弋立刻拒绝:“那不行。” 姜令芷蹭的一下坐起来,满脸严肃:必须写! 萧景弋:“” 对峙了半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好阿芷,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可有什么要带给你的。” 姜令芷点点头,想了想,又赶紧伸手冲他比画了一番。 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有点热。 萧景弋看懂了,她想吃冰酥酪。 “那不行。” 还未到夏日,不可贪凉。 姜令芷抿了抿唇,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她倒头又躺了回去,闭上眼,不理他了。 萧景弋笑了一声,最近总觉得她越发有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小脾气。 好娇啊。 姜令芷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头顶石板掀开,梯子放下来,严尚书手中提了个食盒,又笑眯眯地送了下来。 姜令芷起身冲他点点头,以示谢意。 严尚书摆摆手,让她别客气。 虽然他现下有些看不懂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既然姜相爷特意打了招呼,就说明事情定然是有转机的。 不就是送几次饭吗? 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早膳也已然很丰盛,姜令芷慢吞吞地吃了个干净。 没一会,头顶又传来一阵响动。 姜令芷隐约听到官差道:“冯统领,就是这里了!” 是昨日押送她来此的禁军统领冯梵。 昨日冯梵就总盯着她观察,显然是个心思细致的 姜令芷略一沉思,迅速抬手揉了揉脸,做出一副绝望而又难过至极的样子。 冯梵下来时,就见昨日哪怕坐在囚车里也依旧明媚的武成王妃,今日就满眼落寞,像只丧家之犬一般。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也垂了下来,让人无端觉得无辜可怜。 冯梵心想着,怪不得姜氏这样的女子连久经沙场的萧将军都骗过了。 谁能想到一个心狠毒杀婆母的女子,神情竟然能如此惹人爱怜。 怪不得都说,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 他正这么想着,就见姜令芷漠然地抬头。 冯梵心头一紧,像是被看穿一般,有些慌忙地收回视线。 他轻咳一声:“太医如今查不出荣安长公主中的是什么毒,皇上口谕,你若交出解药,便可饶你一命。” 姜令芷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冯梵已经先一步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你先看完这个,再好好想想。” 第395章 休书 姜令芷伸手接了过来。 “上京姜氏今芷,佑宁三十年因已故姜家太傅与萧国公早年定下婚约嫁入萧国公嫡长孙,成婚当日灵堂换亲改嫁未婚夫四叔,圆房之后至今无所出。 佑宁三十一年,因其身世造假,毒害婆母,心思狠辣,罪不容诛,为此休书一封,自即日起逐出萧家! 大雍律法严明,惟愿死囚早日伏诛,以告天下人心安! 立休书人:萧景戈” 姜令芷微怔。 竟是一封休书。 这休书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厌恨绝情,叫人光是看着,心都要碎了。 可问题是 姜今芷是谁啊? 萧景戈又是谁啊? 他怎么这么多花样啊? 她努力地咬住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却还是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身子发抖,无声地大笑。 但这一切落在冯梵眼中,就是姜令芷十分伤心难过,没脸见人。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王爷的意思,若是你给了解药,便可拿着休书离去,换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皇上金口玉言,亦不会为难你。可若是不给,他会让人将这封休书在刑部门口高声念上三日,到时候,你哪怕是认罪伏法,也只怕是连死都不得安宁。” 刑部处罚重刑犯时,虽说法不容情,可若是民怨纷腾,自然会从重处罚。 譬如当街斩首的,也会改判凌迟处死,甚至是死后,还要被鞭尸。 姜令芷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赶人的动作。 “”冯梵有些气恼,“你别不识好歹!” 他眯了眯眼,提醒道,“姜氏,你做下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指望武成王爷待你如初吗?给你写这封休书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该趁着此刻长公主还有救,快些交出解药,还能为自己换条活路。” 姜令芷已经笑够了,却仍旧趴在桌子上,被他吼得耳朵发疼,脑瓜子嗡嗡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觉得胃里有些反酸。 她直起身子,正当冯梵以为她要说出解药之时,姜令芷当着他的面,哇的一声,开始干呕。 冯梵微微蹙眉,“姜氏,你怎么了?” 姜令芷干呕了几下,就过了那个劲。 但因着这几声干呕又导致眼眶发红,于是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放在趴在桌岸上哭。 冯梵有些急了:“交出解药来!你就能离开这鬼地方,离开上京,有你的好日子过!”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我没有解药。 “” 冯梵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冷厉:“真是自寻死路、无可救药!” 冯梵没再停留,就离开了地牢。 田禾坐在窗边晒太阳。 春日的阳光十分和煦,她难得享受着这份恬静。 “吱呀”一声,佳春院的大门打开。 田禾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看着来人,她笑了笑,轻声道:“你寻我有事吗?” 鹿茸站在廊下,脸上的表情很淡,语气却十分笃定,“老夫人的毒,是魏锦让你下的。” 田禾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似是在诧异一个客居萧国公府的小丫头,怎么会猜到这样的内情。 随即又了然似的笑了笑,想来这丫头从前也是替魏锦做事的。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鹿茸:“是不是的还要紧吗?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鹿茸抿了抿唇。 田禾忽然问:“你已经自由了吗?” 鹿茸微怔,而后道:“是。令芷从魏锦那里替我求了解药,我自由了。” “怪不得你会来找我,”田禾了然一笑,“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鹿茸静静地看了田禾一会儿,才说,“你可知道老夫人中的是什么毒?” 她问过牧大夫了,可牧大夫只是唉声叹气的,只说不清楚。 她想再问,可牧大夫那老头就嫌她烦了。 “我哪知道啊?”田禾摊了摊手,“我知道的时候也挺震惊的。我那日瞧见王爷和王妃和好,心知自己搞砸了计划,便去见金夫人认错。随后她给了药让我给老夫人下毒,可我根本就没来得及寻着机会动手,老夫人就被毒翻了然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就被萧景弋给关在这院子里了。” 鹿茸歪了歪脑袋,“我不是很相信你。” “我骗你做什么?”田禾还有心情开玩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懂吗?” 她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魏锦手底下像她这样的孤儿还有几十个,有的被培养成了杀手,有的被培养成眼线安插在各处,也有几个貌美的,像她这样,专攻媚术。 她是魏锦养大的。 依赖魏锦,却又畏惧魏锦,替魏锦做过不少事情。 只有这一次,搞砸了。 但她却忽然觉得很轻松。 甚至于,她也隐约能看清些,如今这场混乱至极的场面,也像是有意为之。 “原本我以为我还挺有本事的,竟然连战神将军都拿得下,”田禾笑了笑,“现在看来,不过是萧将军看穿了我的把戏,逗我玩的。至于萧老夫人中的毒” 她弯起眼睛:“我劝你放宽心。” 鹿茸默默地想了一会。 而后忽然从随身带着荷包里掏出一颗麦芽糖,朝田禾抛了过去:“我用不上了,给你。” 田禾接着,上下打量她几眼,“你真是奇怪。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副要我出去替你的好友认罪的样子,现在却又施恩于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鹿茸垂着眼睫,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田禾伸手托着下巴:“好。你不问,那我就白送你一句,金夫人养的杀手,最快明日,最晚后日便能到上京了。” 鹿茸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我会转告将军的。” 田禾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觉得眼下如今发生一切真的非常有意思。临死之前若是能看到金夫人倒台,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你这几日若是无事,常来讲给我听。” “我尽力,”鹿茸抬头看了眼天色,“我还要回去收药材,先走了。” 第396章 游街 萧老夫人仍是“昏迷不醒。” 宫里的太医都来看过,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有胆大的,还劝着萧国公府早些准备后事! 佑宁帝虽然怒斥了太医,但其实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若不是姜相提议暂且留着姜令芷引魏锦那条毒蛇出洞,他现在就要下旨把这个毒妇五马分尸。 荣安长公主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皇姐,就这么凄凄惨惨地去了,他在这个世间可就再无可以依赖之人了。 冯梵从刑部回到养心殿,神色沉重,“皇上,那姜氏因着武成王爷给了休书一事,大受打击,任凭微臣威逼利诱,她始终不肯交出解药来。 王爷也知晓了此事,便吩咐了亲随,此刻正在刑部门口高声念着休书,围观百姓也跟着高呼要刑部快些处死姜氏呢。” 佑宁帝冷哼一声,“她还有脸难过?毒害皇姐时怎么不想想那是景弋的母亲!朕实在是怒意难消冯梵,你明日去一趟刑部,将她游街示众去!” 既然民怨纷腾,就让百姓们拿姜氏出口恶气也好激一激躲在暗处的魏锦,快些现身! 冯梵心中一怔,游街 那暴怒的百姓们定会提早准备好臭鸡蛋、烂菜叶甚至是锋利的石头往囚车砸过去,姜氏就算是不死,也只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他莫名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地想劝皇上收回成命。 但皇上俨然已经对姜氏厌恶至极,若是他忤逆皇上的意思,怕是也落不下什么好。 于是他拼命压下了这有些荒唐的念头,“是。” 地牢里,姜令芷仍旧睡得沉,吃得香。 嗓子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已经能发出声音了。 但因为说话时的震动有些发疼,所以她试了几次之后,又干脆地闭了嘴。 她一觉睡醒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时,没有丝毫的意外。 “皇上怒意难消,要借着民怨沸腾要罚你明日去游街,”萧景弋将她揽得很紧,“明日魏锦的杀手也要到上京了。” 姜令芷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抹黑捂上他的嘴:“知道啦。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萧景弋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睡,一切都不用担心。” 次日。 姜令芷要被游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正如冯梵所料,百姓们都做好了准备,手中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秽物,就在刑部门口等着。 冯梵过来时,看了一眼这些亢奋的百姓,抿了抿唇,眼神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到了地牢门口,叫人打开封口的石板,把梯子放下去,冷声道,“上来。” 姜令芷正在吃严尚书送来的早膳。 近来吃什么东西都好香,所以每一顿她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严尚书见状,就越发给她多放了些吃食。 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都吃了。 这会儿饭盒里还有最后两只蒸饺,一碗甜汤,她就抬头冲冯梵无声道:等等。 冯梵:“”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么有食欲? 罢了,只怕是过了今日,她便会被折磨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姜令芷吃饱喝足,便顺着梯子出了地牢。 她在这地牢了呆了两天两夜了,一出来,和煦的日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 她张开手,仰头感受着吹面不寒杨柳风。 还是外头的光景好。 如果顺利的话,今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你原本有机会远走高飞的,”冯梵看着姜令芷这副样子,冷哼一声,“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游街这种事,想来你也清楚是怎么回事,自求多福。” 姜令芷笑了笑,轻轻点点头:多谢。 冯梵愣住了,他咳嗽一声摸摸鼻子:“我什么都没做,不需要谢我。” 不过话是这么说,原本要给姜令芷上的枷锁,到底是没上。 “跟我过来。” 姜令芷跟在冯梵身后,到了刑部的前院,就见到了那辆囚车。 比起那日的木头囚车,这一辆竟是精铁打造的,缝隙也很是密集,不过三指宽。 想把鸡蛋砸进来,也是有些难度的。 冯梵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像你这样板上钉钉的死囚犯,百姓恨 “恨”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伴随着马蹄声的嘈杂声。 冯梵立刻拔剑,挡在姜令芷跟前,生怕是有人要来刑部劫狱。 一匹健硕的黑马冲进了刑部大门,稳稳地停在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男子从马上跳下来,冯统领才认出他是姜浔。 原本俊美精致的姜二公子,如今的脸上却带着几道结痂的血印子,看着像是挨了打,被鞭子抽的。 姜令芷看着姜浔这样,不免有些心疼。 冯梵皱起眉:“小姜大人,这里是刑部!你纵马擅闯进来,不要命了?” “公务在身,”姜浔没跟冯梵废话,“兹事体大,太子殿下派我过来提醒你,提防有人劫囚车。”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走到了姜令芷面前。 不过短短两天而已,姜浔的眉心就生出了皱纹,脸色也很是病态。 反观姜令芷,除了头发乱了些,人还是白白嫩嫩,甚至还圆润了一些。 “”姜浔伸手抱住了姜令芷,声音嘶哑,“阿芷,你还好吗?” 他被关在自己的院子后就一直试图逃跑。 可每一次,都会被姜川捉到,然后再狠狠赏他一顿鞭子,还扬言再有下次,便要打断他的腿。 今日多亏太子送了信来,他才得以出府,来见姜令芷。 他光是骑着马过来,身上的伤口都被颠得裂开,重新淌出鲜血,可他不在意。 只想着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看看阿芷现在好不好。 冯梵听见姜浔的话,没再说什么。 只是一抬手,吩咐随行的官差暂且退后几步。 “你别怕,”姜浔伸手摸了摸姜令芷的脑袋,轻声道,“哥哥永远相信你。我会想法子查清楚这件事,救你出来的。” 姜令芷心里一阵酸软。 哪怕姜浔不知道这本就是一场局,可还是为了她如此不管不顾。 她吸了吸鼻子,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硬是憋了回去。 她仰头看着姜浔,扯出一个笑脸,忍着嗓子不适,轻声道:“好。” 冯梵抬头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小姜大人,时辰不早了。” 姜浔也很识相,“不会让冯大人为难的。” 说罢,就拍了拍姜令芷的肩膀,把路让开了。 姜令芷上前去坐进囚车里,小儿手臂粗的铁链迅速将车门紧紧绑住。 而冯梵带来的那些禁军,牢牢地将囚车围在中间,就这样出了刑部大门。 第397章 本王不想再冒险了 游街的囚车走的很慢。 围观的百姓一路都在跟着囚车,情绪很是激动,不住地扔些臭鸡蛋烂菜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难听话。 好在囚车的缝隙很窄,倒是伤不到里头的人,至于那些难听话—— 姜令芷从衣襟上撕下两块布条,团成团塞进耳朵里,听不见也便罢了。 因着姜浔带的那句话,冯梵特意骑着马跟在囚车旁边,看见姜令芷这一番动作,他微微蹙眉。 看不懂。 若说这姜氏因着武成王爷那封休书,伤心到了极致,干脆破罐破摔,一心求死。 那现在又怎么会在意百姓们的唾骂? 似是察觉到冯梵的目光,姜令芷抬头,冲他露出了个笑容,先是指了指冯梵,既然又指了指天上的日头。 冯梵看懂了。 姜氏说他挡光了。 他很是有些无语,什么叫得寸进尺?姜氏眼下这行径就叫得寸进尺! 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驱马往后退了一步,让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 姜令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靠着囚车,晒着日头,闭上了眼。 还是好困。 香炉里冒出细细的烟,令人安神净心的气味一点一点弥漫开来,却仍旧安抚不了魏锦眉宇间的暴躁。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不知道多少次的催问小星:“人到哪了?” 小星赶紧道:“夫人,他们接到命令后便日夜不休,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一日,天黑前定然能进城的,只是,他们进城后要如何安置,还请夫人示下。” 魏锦默了默,若是天黑前能进城,那今夜,令芷就不必在刑部的地牢过夜了。 不过说起来,劫囚车自然还是要比去刑部劫狱要容易些。 她倒是还要感谢萧景弋的狠绝。 他不信任令芷,任由她被关进刑部大牢也不管不顾。 还写了那么狠绝的休书,让人当众在刑部门口高声念读,害得令芷被游街示众,被暴怒的百姓唾骂。 其实一开始,她也有那么一瞬间,曾怀疑过,这一切是不是一场阴谋。 会不会是令芷和萧景弋故意演戏给她看的? 但很快她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川和萧景弋这二人的所作所为,一个像是隐忍多年,如今大仇得报迅速落井下石划清界限; 另一个则像是因爱生恨,要将令芷彻底踩进泥里,万劫不复。 不过不要紧,令芷生来就不是和这些卑贱之人为伍的。 今日之后令芷的人生会到达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至于小星说的,如何安置这些杀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去安排,”魏锦忽然睁开眼,眼中灼热得好似好摧毁一切拦路石,“本宫要去宣王府。” 小星忙道:“是。” 佑宁帝只是下令不许宣王出府,却并没有说不许旁人进入宣王府。 魏锦装扮成个送菜的老头子,径直从后门进了宣王府。 从年节宫宴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宣王早已知道了宗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纵然魏锦替他出的主意天衣无缝,可那又如何? 就连大雍的列祖列宗都站在萧景弋那边! 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落得被禁足王府的命运。 宣王干脆将自己活成了一滩烂泥。 他手中拎着金质的酒壶,仰头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水,醉眼朦胧地看着屋里一群衣衫不整的舞姬。 早看腻了。 可是如今也没人肯帮他再寻几个新鲜的来,他只好让她们日日出些新花样。 魏锦站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宣王远远地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唇角,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承认,魏锦的确是有些本事。 可他已经认命了。 活着就挺好的,他不想再去争斗了如今母妃已经出了冷宫了,有她在后宫的运作,父皇哪一日会想起他的好,放他出来。 亦或许,哪一日李承稷继承皇位,大赦天下,也会放他去封地。 魏锦看到宣王这样,倒也不算太意外。 宣王的确是个有野心没脑子又经不起打击的性子。 装的有城府,但只消一点挫折就会将他打回原形,从不会想解决的法子。 也正因如此,但凡给他指一条路,他就会不计后果地冲上前去。 “王爷?”魏锦声音很轻,“可否让她们先退下?” 李承稷摇头晃脑的,又往口中倒了一口酒,浑不在意道:“我已经没什么能跟你合作的了,你走。” 他对魏锦的能耐还是有些佩服的,是以难得的好语气。 魏锦一顿:“周贵妃前两日故意毁坏皇后朝服,被禁足凤藻宫的消息,王爷可知晓?” 宣王喝酒的动作一顿,抬手让那些舞姬别跳了。 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周贵妃被禁足了,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姜令芷的身世和她毒害荣安长公主”一事,他也知道。 可除了听个新鲜,他也没什么法子。 魏锦直截了当道:“王爷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贵妃想想呢?你在这里倒是偏安一隅,贵妃在宫里被皇后死死压着,可是水深火热得很呢。” “我能有什么办法?”宣王自嘲一笑,仰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水,伸手指着王府大门的方向,“本王连这小小宣王府都出不去。” 魏锦轻轻扯了扯唇角,“正因如此,我才要来祝王爷一臂之力。” 宣王仍是没什么反应。 人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时,就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不愿意再去尝试。 魏锦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他的名字:“李承稷,我知道你曾经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你能在朝堂上和太子分庭抗礼这么久,就是最好的证明。如今不少人都说,你不过是太子的磨刀石,败了也就无用了,我原本是不赞同的,但现在看来,这话倒也没错。” “你还没用尽全力,就已经认输了,连送上门来的机会,都不肯再去把握。” 宣王面对这样直白、锋利地试图激怒他的话,倒是笑了,“我就算彻底认输了,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救不出来?她现在被冯统领拉着游街?” 魏锦的手指抖了一下。 宣王说的没有错,方才过来宣王府时,她特意在街上绕了一圈围观百姓倒是怒意满满,而囚车里的令芷似乎已经昏过去了。 宣王重重地将手中的酒壶砸放在桌子上:“魏夫人,说真的,本王很欣赏你的能耐,你曾经许给本王的条件,本王也十分心动,但是抱歉,本王不想再冒险了。” “我不想下一次,连命都丢了。” “来人,送客。” 第398章 改主意了吗? 府里的管家很快上前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魏锦不为所动,反倒是朝屋里走了几步,她踢开几个酒壶,一直走到宣王跟前。 而后将一直提着的食盒放到宣王跟前,打开盖子,从里头取出一只火统:“王爷看看这个再说呢。” 宣王顿住了。 “这是从前有人进献给我夫君的东西,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个,如今已经能做出来——”她看着宣王, “若是王爷寻个合适的时机把这火统献给皇上,就说是你做的。何愁解不了禁足,帮不了贵妃,甚至你不必争,太子也要主动给你让位。” 宣王看着那只火统,颇有些疑惑。 他从前没见过这东西。 “这是比弓箭要厉害百倍的东西,”魏锦就仿佛是在诱蛇出洞,“扣上扳机,打那只花瓶试试?” 宣王思忖一番后,到底没忍住。 他伸手慢慢地将它拿在手中,细细观摩了一番,尝试着伸手扣上扳机,对上了魏锦指的那只花瓶—— “砰!” 花瓶碎成了一团渣,防止花瓶的多宝架,也被震得应声倒塌。 宣王震惊过后,久久不能平静。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里头装的是火药,打出去就爆炸,效果要比弓箭要威猛百倍千倍! 魏锦说的果真是一点没错,这东西一旦出世,自然是所有荣耀都要加注他身! 除了魏锦说的那些,他甚至可能会名垂青史了! 宣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他不停地摩挲着这只火统,心中的希望如燎原野火般,迅速重燃。 魏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爷现在改主意了吗?” 宣王原先不愿意冒险,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再去争斗的资本了。 但现在嘛 他站起身来,恭敬地冲着魏锦鞠了个躬:“夫人,不仅对本王有知遇之恩,如今又如此雪中送炭,本王简直视夫人为再生父母!” 魏锦笑了笑,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日后令芷做了你的皇后,这句母亲,我倒是也当的。” 说到姜令芷,宣王难得的冷静了几分如今姜令芷可是摊上了毒害荣安长公主的罪名,连她的身世也被传遍了上京。 此事非同小可。 依照父皇的性子,定然会重重处罚姜令芷,只怕凌迟处死都是轻的。 她还怎么做他的皇后? “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入京,今夜便会救出令芷,”魏锦似是能看出他的担忧,所以笑了,“到时候,还望王爷从旁协助一二。” 魏锦这招先礼后兵,实在是让宣王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摩挲着手中的火统,思来想去,还是问道:“你要本王如何协助?” “很简单,我的人晚些时候便会到上京,到时候,还请王爷且先容他们在宣王府暂时歇歇脚,”魏锦轻声道,“待救出令芷后,功劳算在王爷头上。” 宣王自然明白,若此事顺利,他便姜令芷有了救命之恩说不好,到那个时候,倒要轮到她求着他要以身相许了。 宣王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姜令芷的时候。 是在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上。 她骑在马背上,顶着一张漂亮至极的脸,一点一点地践踏着他的自尊。 她逆着光冲他走来,他恍惚间以为是菩萨下凡,但她只是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之间。 于是他在暴怒过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被征服的感觉。 甚至在那之后,他也做过几个梦梦里他像条狗一样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宣王自幼就是天之骄子,他见过无数的女子朝他曲意逢迎的献媚,他只觉得恶心。 所以遇见姜令芷这样蛮横折辱他的,他只觉得大喜过望。 虽说往后的姜令芷可能也会变成庸脂俗粉,被他腻味,嫌弃但至少,得让他先体会过拥有的滋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啊。” 跟魏锦打交道是件很痛快的事情,她会把所有利弊都摆在台面上坏处要赌一些风险,但好处,却是永远是让人心动到难以拒绝的。 魏锦如预料之中的笑了:“有劳王爷了。” 宣王也笑了:“夫人客气。” 姜令芷再从囚车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很香,就是有点饿了。 偏头看了看囚车外的街景,骂她的百姓都少了许多,已经游完了街,要回刑部了。 一想到严尚书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她就咽了口口水,觉得真有盼头。 从她伸懒腰开始,冯梵就注意到她睡醒了。 他曾见过不少游街的犯人。 不是垂着头将脸藏起来,就是高声大喊着冤枉、天理不公就没有一个像是姜氏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顿了顿,他到底没有忍住,出声问道:“姜氏,你当真不怕死吗?” 姜令芷诧异的看了冯梵一眼,在确认是在跟她说话之后,疑惑地蹙了蹙眉,冯统领这话说的,谁不怕死? 她嘴唇动了动:怕啊。 “哼。”冯梵冷哼一声,他可没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怕的意思。 不过想来,她应当是笃定了那位魏锦会救她。 想到这,冯梵他有些嘲讽似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刑部暗处有多少人守着,若有人胆敢来劫狱,保管他有去无回。” 姜令芷心想着,那感情好啊! 待魏锦安排的人手来刑部劫狱时,冯大人可一定要抓到活口,逼问出魏锦的下落! 第399章 开始收网 天色才刚刚擦黑。 姜令芷已经吃罢饭,沉沉地睡了过去。 对她来讲,在这里唯一的不方便就是无法沐浴,好在现在天还不算太热,勉强也能忍受。 她睡得倒是安稳,却不知整个上京有多少人正等着天黑,伺机而动。 春雷阵阵,又开始下雨。 魏锦此刻就在宣王府待着。 她看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几十个死士,沉声道:“你们的少主,如今就被关在刑部的地牢中,此番你们拼死也要将她带出来!” 死士们齐声道:“是!” 尽管他们是日夜不停地赶到上京,已经困顿的不行,但对于主子的吩咐,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魏锦很满意他们的态度,顿了顿,又道:“记住了,若是少主问起,你们便告诉她,是宣王爷出手搭救。” 死士们又齐声应是。 魏锦抬头看了看浓黑的天色,轻声道,“好了,去。” 令芷,阿娘会救你出来的,过了今夜,你就不必再受苦了。 一回头,瞧见宣王就在廊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魏锦看着宣王,有些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王爷,我说了,救令芷的功劳,都是你的,你可是有什么不放心?” 宣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魏锦这话,立刻道:“夫人多心了,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担心令芷。” 他也说不上来怎么一回事,总觉得有种不得劲的感觉。 就明明魏锦做的事,是对他大有利的,可偏偏他的心底又觉得不真实。 姜令芷那样的女人,真的能如此轻易地被他拥有吗? 但很快,宣王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他是皇子,更会是未来天子,无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天经地义。 既然老天爷给了这个机会,那就好好接住便是了! 萧国公府。 萧景弋正在听狄红汇报:“约莫有三十来人,瞧着身手不错,出了宣王府,就直奔刑部去了。” 萧景弋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从宣王府出来的?” 魏锦还真是每一次都要拖上宣王这个垫背的,而宣王也每次都很配合地跟着作死。 “是,”狄红请示,“王爷,想必今夜的宣王府,就是魏锦的藏身之地了!” 萧景弋垂下眼眸,看着拇指和食指摩挲衣角微微皱起的样子,轻声道,“那便,动手。” 狄红犹豫了一下,“可是王爷,咱们没有人手啊。” 托瑞王的福,去岁裁撤府兵之后,萧国公府养的府兵拢共也就二十人,哪里够去搜查宣王府的呢。 萧景弋笑了:“咱们没人,冯梵手底下有的是人啊。” 冯梵可是禁军统领,守卫皇城,几千人自然是的,让他动手去搜宣王府,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魏锦派出来的那三十个死士,自然是身手高强。 可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日夜不停地连着赶路,本就疲惫不堪,再加上冯梵早有防备,在刑部布下了重重防守。 两方顶着大雨恶战道半夜,那些死士到底落了下风,折了大半人手。 死士们见实在不敌,于是纷纷举剑自缢。 冯梵见状立刻道道:“拦住他们,抓活的!” “是!” 他手下的那些禁军立刻变换策略,收起杀招,开始故意消耗着对方体力。 偏偏有“一两个死士”怕死的死士,见势不妙,抽身而退。 冯梵心中大喜,当即带人紧追不舍。 这一追,就追到了宣王府。 不巧,正要撞见萧景弋正带着一行人冒着雨走过来,他周身气场比霜雪还冷,让人不自觉的胆寒。 “武成王爷,”冯梵虽然略有些意外,却还是下意识上前去和萧景弋拱手一礼,“王爷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 冯梵每日都会问一问太医,知道荣安长公主的每况愈下,怕是熬不过两日了。 如此雨夜,萧景弋不在萧国公府陪着荣安长公主,却气势汹汹的到这宣王府来 而方才意图劫狱的那几个死士,现在也躲进了宣王府。 想来,这宣王府里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如此想着,冯梵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也不指望萧景弋会告诉他,萧国公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想着捉到那几个死士,好从他们口中撬出点东西来。 比方说,魏锦的藏身之地。 让冯梵意外的事,萧景弋偏头看了他一眼,竟然告诉了他原委:“府里收留的丫头,方才承认,是魏锦给了她毒药,让她毒害我母亲,再栽赃给姜氏她说魏锦就在宣王府。” 冯梵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比起魏锦就藏身在宣王府这个消息,更让他震惊的是,萧国公府发生的这一切竟然是魏锦的阴谋吗? 那岂不是说,方才那些死士并不是去刑部救姜氏的,而是要去杀了姜氏,彻底坐实了她的罪证,让她含冤而死? 若这是真的,那姜氏未免也太惨了些。 高高在上的王妃一夕之间被关进刑部大牢,被娘家逐出族谱,被夫家当众休妻,今日还被游街示众 偏偏她这几日被周贵妃伤到了嗓子,连为自己辩驳一句也不能。 冯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萧景弋冷淡道:“冯大人在这,倒是巧了,替本王去搜一搜好好宣王府。” 冯梵立刻道:“是!” 反正他本来就要进去宣王府捉那两个逃跑的死士,既然魏锦那个恶毒之人就在这,那倒更是一网打尽了! 他想了想,又退回几步:“下官眼下带的人手不够,只能先把王府各处围住。再调集些人手,进王府搜查,还请王爷放心,下官今日,绝不会放走一只苍蝇。” 萧景弋点点头:“冯统领行事谨慎,本王自然放心。” 第400章 活捉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春雷阵阵。 萧景弋默了默,转头看向冯梵,“本王还有些事,有劳冯统领了。” 这么大的雷雨声,他实在担心姜令芷一个人在刑部害怕。 “是。”冯梵拱手应下了。 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武成王是一片孝心,要回萧国公府去陪在荣安长公主病榻前。 这也是人之常情。 很快又调集了将近二百禁军过来,直接就命人上前去敲宣王府的大门。 此时夜已经深了。 但宣王却丝毫不困,他亢奋不已地陪着魏锦在花厅闲坐着说话。 只等着那些死士把姜令芷从刑部地牢给捞出来,好让他彻底成为她的救命恩人。 他远远瞧见府里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立刻眼前一亮。 正等着管家来告诉他事已经成了的时候,管家却满脸惊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御前的冯统领说有人劫狱,一路追到咱们王府来了,要进府来搜查。” “什么?冯梵怎么会来王府?”李承稷瞬间惊愕地跳起来,他立刻偏头看了魏锦一眼,“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魏锦也是瞬间沉了脸色。 不对。 太不对了。 她一手培养起来的死士,个个都是以一顶十的顶尖高手。 就算是今夜没能完成救令芷的任务,也只会立刻就地自裁,绝不会往宣王府逃命,把她的藏身之处给暴露出来。 除非 是有人故意浑水摸鱼,装成死士的模样,把冯梵以及那些禁军往宣王府引。 也就是说,或许有人早就察觉到她藏身在宣王复了! 魏锦此刻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也顾不得再深想,眼下还是保全自己抱紧。 她看都没看李承稷一眼,迅速转身就往外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得先保证自己好好活着,才能再想别的法子,救回令芷,夺了大雍的江山复仇。 李承稷见她要走,心中更是惊慌。 魏锦若是走了,那劫狱这口黑锅不就要落在他头上了吗? 冯梵那个钻牛角尖的执拗性子,定然会查到,那些劫狱的死士,是从宣王府出去的。 到时候,他可怎么说得清楚啊! 是以,他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你不能走!你走了本王怎么办?” 魏锦没什么耐心地掰开他的手:“你只管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能再耽搁了,若是再耽搁下去,等那些人进来,她今夜就真要折在这宣王府了。 半生谋划,可就要毁了。 但是李承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冒险呢,他死死地抓着魏锦的胳膊。 心里打定了主意,决不能放她走。 “不,你不能走!你就在宣王府的密室里躲着等他们走了,本王再送你离开——”李承稷言语中半是威胁半是恳求,“你现在不能走,外头都是人,如果你被他们捉了,本王也完了!” 魏锦皱起了眉头。 她已经彻底没了耐心,立刻就吩咐小星,“速速带本宫离开。” 小星上前来,掰开了李承稷的手指,揽着魏锦的腰身,迅速出了屋子,一个提起跃上了房梁。 李承稷大惊失色,他没想到魏锦身边那不起眼的小丫头竟然也身手如此高强。 管家也跟着慌了,他一拍大腿:“唉哟,冯统领说了,他已经叫人把王府周围都给围上了,这就算是只苍蝇也根本飞不出去啊!” 那岂不是说,魏锦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去了?! 李承稷身形一晃了。 完了,彻底完了! 魏锦众目睽睽之下从他的王府里跑出去,他还怎么说得清? 父皇本就因着那年节宫宴的事恼了他,往后岂不是更要厌弃他? 李承稷此刻觉得又是绝望又是后悔,怎么就一时糊涂,沾上了魏锦这么个晦气至极的玩意儿! 许给他的好处就像是海中月镜中花,看着心向往之,实则一场空不说,还一而再地搭上他的前程性命! 管家赶紧上前来扶住他,“王爷,您要冷静!快想想法子,咱们可万万不能被连累呀!” 李承稷当然知道不能被连累,可眼下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到底还是管家给他除了主意“王爷,不如,老奴这便去跟那冯统领说,就说这几日您都被露面,实则是被那魏锦给绑架软禁了” 李承稷咬咬牙:“也只能这样了。” 说罢,他转身抽出一旁的剑,唰唰几下划破了自己的衣裳,最后又一狠心,冲肩头捅了进去。 管家大惊,没想到王爷竟如此豁得出去。 他赶紧上前来扶住李承稷坐下,李承稷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没有痛喊出声,“去,请冯统领进来搜府” 冯梵自然不会客气。 带着众人进了宣王府,就让手下人到各处搜寻。 他则去见了宣王,看到宣王那惨烈的样子,不由的皱了皱眉:“王爷这是?” 李承稷惨白着一张脸,方才他自己划出的伤痕也没有处理,不停地渗出血迹。 他一副后怕的神情,声音颤颤,“冯统领来得正好,本王被那贼妇人劫持,差点命丧黄泉。” 冯梵沉声道:“贼妇人?王爷所说,可是魏锦?” 李承稷立刻又气怒道:“正是她!也不知此人在上京藏匿了多久,竟然知道本王被禁足,趁着宣王府防卫松懈混了进来,将本王绑在屋里,整整三日方才管家来向本王通传,她才匆匆忙忙逃走,冯统领,你可要快些将她捉拿才是!” 冯梵看着李承稷浑身是伤的样子,也顾不得多问什么,转头吩咐管家:“快去给你家王爷请太医来!” “是,是!”管家忙拱手应下,他悄悄地松了口气,还好是糊弄过去了。 话音才落,就听外头房梁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随即,院里不少正在搜查的禁军也都纷纷跃上房梁,加入战斗。 李承稷光是听着那声音就觉得心惊。 他就知道,魏锦得栽了! 不多时,冯梵的手下就进来汇报:“头儿,人已活捉。” 第401章 白日做梦 冯梵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说不清,是因为捉了魏锦就能向佑宁帝交差了,还是因着萧景弋的那番话,觉得捉了魏锦,就能一切真相大白,那刑部地牢里关着的姜氏就不必被处死了。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总之,他眼下的心情很好。 宣王的这番说辞以及他身上那些伤明显不对劲,但冯梵眼下也不想追究的这些。 他拱手道,“王爷,今夜多有叨扰,还请王爷恕罪。微臣告退。” 宣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冯大人自便。“ 冯梵吩咐手下人直接将魏锦绑了手脚,堵住嘴,暂且关押在刑部。 只等着天亮之后,交由佑宁帝审问。 魏锦从头到尾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被捆得像只蚕蛹似的,抬着出了宣王府往刑部去。 雨还在下。 雨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浇在她脸上,又一滴一滴地滑落地面。 这让魏锦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纵然那年羌越不敌大雍,她和拓跋玉逃命时都没有这般狼狈过。 刑部像井一样的地牢不止一座,但魏锦就没有姜令芷那么好的待遇了。 地牢里没有打扫过,更没有铺得厚实的床榻。 她被一根绳子吊着扔进地牢里,不轻不重地摔在铺着干草地上,旋即,头顶的井口就被石头封上了。 魏锦就这样躺在地上。 直到感受到从地下渐渐涌上来的凉意,她才有种真实的感觉。 真的被捉了。 她也曾想象过无数次,倘若有朝一日她落败了,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她定然会狠狠怒骂佑宁帝虚伪,怒骂荣安叛徒,甚至怒骂姜川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疯子 将那些个对不起她的人骂个狗血淋头后,英勇赴死。 绝不是现在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活捉,又胡乱扔在这地牢里。 就好像她一点也不重要。 怎么能这样呢? 她是羌越的皇后啊,她正筹谋着要颠覆大雍的江山呢,怎么能这般随意地,被扔在这里。 从地下升起的凉意一点一点往骨头缝里钻。 魏锦微微有些发抖。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令芷。 这样恶劣的环境,令芷已经呆了三日了,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了 魏锦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懊恼和后悔。 原本在她的计划中,是让田禾给荣安下毒,然后再割血入药,哄得萧景弋怜惜,好彻底挑拨萧景弋和令芷决裂。 可偏偏一步错,步步错。 魏锦不由地想,若是令芷被关进刑部之后,姜家和萧国公府没有那般狠心地落井下石,她也未必会如此急迫地调手下死士进京来刑部劫狱。 一切就好像是被催着赶着就到了这一步。 怎么就好像中了邪一般呢? 明明该权衡利弊,放弃救令芷的,怎么到现在连自己也搭上了呢? 头顶忽然传来石板摩擦井口的声音,刺耳得令人一阵心悸。 魏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就见石板被渐渐推开,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姜川逆着光出现在井口,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嘲讽。 魏锦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同样回之以嘲讽。 姜川现在来此,不过是来看她笑话的。 当年她算计魏岚早产,一尸两命的事情,想必姜川一直怀恨在心。 可,那又如何? 他不还是得看在魏岚的份上,捏着鼻子乖乖让令芷做姜家嫡长女? 魏锦被刑部的官差从地牢里扯着绳子拉了上来,形容狼狈,但她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她踉跄着站起身来,又别过头去,将嘴里塞着的破布努力在肩头蹭了蹭,意图说些话。 姜川很是体贴的伸手替她除了破布。 魏锦立刻道,“姜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姜川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弯了弯唇角。 他今日仍旧是一袭简朴的灰衣。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一直紧绷的眉宇却是松快了不少,那孤傲刻板的神情中竟也多了些痛快之意。 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了。 十八年了。 魏岚才刚七个月的身孕,就被那碗安胎药害得难产血崩,拼进全力生下了女儿,又吊着一口气殚精竭虑地替她筹谋。 到最后,甚至都没有力气抱一抱女儿,就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地闭上眼,再一点一点失了温度。 那种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恨意一直深深刻在他脑子里。 他没有一刻不想亲手了解魏锦,然后就随着魏岚去了。 可是女儿还太小。 她那么柔软,虽然不足月,却仍是那般白嫩可爱。 可他却只能假装丝毫不在意,将她送走。 唯有让魏锦误会她自己算计成功,她才不会躲在暗处,谋害他和魏岚的女儿。 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女儿已经长大了。 聪慧,勇敢,善谋划很像她的母亲。 而魏锦,只剩死路一条。 姜川笑道:“自然。” 魏锦一向瞧不上姜川,哪会任由他嘲讽? 她当即嗤笑一声,不甘示弱地刻薄道:“岂不知你才是这天底下最可笑之人?我姐姐当年一尸两命,你却不得不养着仇人之女,这种滋味,不好受?” 太阳渐渐升起。 雨后初霁,空气中有股花香混合着青草的味道,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姜川脸上的笑意愈发残忍:“你怎么就如此确定,她姜令芷不是我姜川的女儿呢?” “” 魏锦猝不及防,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怔愣在原地。 她下意识地想,姜川在骗人。 姐姐那时怀胎才七个月,又喝了那么烈性的催产药,还被狠狠推倒在地 如何能保得住一个不足月的孩子? 而且,倘若令芷真是姜川和姐姐的女儿,姐姐拼死生下的孩子,姜川不得爱屋及乌捧在手心疼爱吗? 又怎么会舍得将她扔在乡下不管不顾? 更何况,那时她送进姜家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 魏岚一向心善,既然已经答应了会收留,就定然不会害了那个孩子 魏锦定定地想,姜川这个人真是歹毒,说这些话,是故意来诛她的心。 于是她一点也不信,“白日做梦。” 第402章 她才是活在人间的恶鬼 魏锦说罢之后,就下意识地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而后,终于轻轻地皱起了眉。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要被押送进宫,被佑宁帝审问的。 但眼下天才刚亮,冯梵还没来,刑部的官差给姜相爷面子,将她拉上来之后就远远地退开。 如今,这地牢附近,只有她和姜川。 四月的天春光正盛,哪怕昨夜下了好大的雨,如今仍是鸟语花香的光景。 姜川似乎很享受这份春色,唇角始终含着笑意,那张沧桑古板的脸上竟带出了一丝怜悯慈悲的意味。 怜悯什么呢? 魏锦心中冷笑,连妻女都护不住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来怜悯她? 以为故意说些诛心的话,就能占了上风吗? 她毫不拖却地逼视着他,企图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破绽。 可渐渐地,魏锦落了下风。 她努力扯了扯唇角,想再挤出一抹盛气凌人的笑意,最后却还是没笑得出来。 她别过脸去,咬牙道:“姜川,我再说一遍,你说的这些事情,我是不会信的。” 姜川叹息一声,垂下眼睫,神情又多了几分惋惜:“你当时抱进姜家的那个婴孩,胳膊上有块青色胎记。” 魏锦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的孩子在姜家养过十来日。 姜令芷才刚被许芬抱回安宁村时,她是去看过的,浑身白白净净,没有任何胎记。 但奶娘许芬说,那块青色胎记是在娘胎里受了凉,姜家找了宫里的太医看过,给养好了,于是胎记就退了。 魏锦也就信了。 可姜川如今提起这桩事 太阳已经升起,和煦温暖的日光洒满大地,可魏锦却恍惚间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她的声音在发抖:“那个孩子呢?” 良久,姜川轻轻地叹息一声,“孩子太小,高热惊厥时身边无人照顾,没能活下来。” “轰”的一声,魏锦只觉得脑子里快要炸开了。 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有些茫然地往姜川走进了几步,迫切的追问道:“你在诓骗我是不是?” 姜川的眸光如刀,落在魏锦身上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她所有的防备。 他淡淡道:“我说,孩子没了。你找的那个奶娘许芬偷拿你姐姐的首饰跟下人喝酒赌钱,醉了一天一夜。那时,你姐姐误喝了那碗催产药,难产大出血,无人顾得上她和你的孩子,再发现时,孩子已经没了。” “”魏锦身形一个踉跄,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那碗催产药是她让楚氏送去给姐姐喝的,许芬这个奸懒刁滑的奶娘,也是她刻意找的。 姜川的意思是她自己,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和拓跋玉在这世间,唯一的孩子? 姜川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字字如刀:“魏锦,你害死你姐姐,终究是报应不爽。” 魏锦只觉得自己好像溺入了冰冷的寒潭里,或许是因为太难过,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喉头忍不住涌上一阵腥甜,让她眼前发黑。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想害魏岚,她只是想让魏岚早些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姐姐从小就对她很好,她怎么舍得让姐姐死? 她只是没想到,只是一碗药,姐姐就那么轻易地死了。 更何况,她已经杀了端药的楚氏替姐姐报仇了呀,怎么还会有报应呢? “”魏锦恨得双眼通红。 她想要扑过去撕烂姜川那张可恶至极的脸,甚至是咬断姜川的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剜心的话。 可偏偏她手脚仍被捆着。 她只能不停地怒骂道:“姜川,你胡说八道,你不得好死” 姜川对这些话并不在意。 他默默地欣赏着魏锦崩溃的神色,心中那沉寂多年的恨意,也开始渐渐有了消散的迹象。 阿岚,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作恶害你之人,终于要下地狱了。 魏锦越是怒骂,就越是觉得心惊。 姜令芷在安宁村生活了十六年,日子有多难过,她是知道的。 她不管不顾,是想借着许芬的手,让姜令芷多吃些苦头,好养出对大雍恨意。 可姜川居然也能一直坐视不理。 他漠视姐姐拼死生下的孩子,不过是想要防着她去害令芷罢了! 魏锦觉得,她这些年可真是太天真了,竟然会觉得姜川这样的人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从前她只看得到姜川对姐姐执着到疯狂的爱意,根本没有想过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心思深沉冷血无情。 他全部的柔情都给了姐姐魏岚,姐姐死了,他生而为人的那部分仁慈也早就跟着去了。 如此浓烈的恨意,他隐忍了十八年,只为了今日,将这残忍的真相摆在她面前。 替亡妻魏岚报仇。 魏锦喉头又是一阵腥甜,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而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陷入了无数荒诞离奇的梦境之中。 一会儿是自卑怯懦她被姐姐魏岚带着去看铺子,姐姐温柔地教她如何看账本,鼓励她一点一点的自信起来。 一会又是她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替姐姐和亲羌越,收获了无数的夸赞,又遇到拓跋玉,被捧成了至高无上的羌越皇后。 那时的她虚荣心得到了彻头彻尾的满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连曾经的高高在上的大雍长公主都得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在魏锦的世界里,这是她人生中从未拥有过的辉煌。 甚至于,她想要曾经照拂自己的姐姐魏岚,也来接受自己的居高临下的照拂施舍。 所以她怂恿拓跋玉再度起兵羌越。 可偏偏这个消息,通过荣安之手,传回了大雍朝堂。 后来羌越败了,她和拓跋玉好不容易逃回大雍,在安宁镇落了脚。 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又怂恿着拓跋玉想法子复国,连累他被荣国公害死 梦境的最后,是她孤身一人。 看着拓跋玉、姐姐魏岚、和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和许多许多的人,还有安宁村的村民 全都在她面前又死了一遍。 她恍然惊觉,自己才是活在人世间的恶鬼。 第403章 会让他知道,他还是笑的太早了 但这又如何? 魏锦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照耀在人身上时暖融融的,她却仍旧浑身冰凉。 就好像是骨头缝都在漏风一样。 原来极致的后悔和痛苦,就像是吞了一万根针。 曾经她迫切地想要复辟羌越,想要重新享受那万众瞩目的辉煌,可现在她无比的后悔。 如果她没有执着于那些虚名—— 可天底下哪还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眼泪流个不停,却又笑出声来。 若这一切真是报应不爽冲她来便是了,她的孩子何其无辜? 魏锦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鲜明强烈的恨意。 这种情绪占据大脑的时候,是真的恨不得毁天灭地的。 “姜令芷凭什么活的是你?” 手上已经沾满了血,她便不介意再沾染一些。 姜令芷,你该死! 你要给我的那个孩子陪葬。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魏锦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宫里来的禁军统领冯梵。 她胡乱地抬手摸了一把脸,扯了扯唇角,“姜令芷呢,我要见她。” 冯梵不耐地瞥了她一眼:“你如今是大雍的重刑犯,还当自己是羌越的皇后呢?想见谁,就随意能见?” 魏锦扯了扯唇角笑了一声,“我不过问一句,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我知道你,御前侍卫统领,深得皇上信任。我不妨告诉你,荣安的毒不是姜令芷下的,她也不是我的女儿,是我恨极了荣安,才要故意要陷害她的。你去,带她过来,一起入宫,去皇上跟前说清楚。” 姜令芷既是姜川的女儿,那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早就设好的局罢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不可能因为安宁村那场大火冷战离心。 萧国公府里的荣安更不可能中毒。 一切都是故意演给她看的。 他们早知道她是诈死的! 呵! 不愧是姜川的女儿,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是个骗子。 费了这么大劲,诓骗的她被活捉可就算如此,她难道就会乖乖认命了吗? 她会让姜川知道,他还是笑得太早了。 冯梵听到魏锦的话,有一瞬的发怔。 昨夜武成王爷也是这般说辞,说府里的丫鬟已经招认了。 眼下这魏锦居然也这般说辞,想来这应当是真的。 冯梵犹豫了一阵,脑海里想到姜氏那副贪吃贪睡无辜可怜的样子,心思不由得有些松动。 若他当真能在皇上跟前,洗脱姜氏的罪名,让她出了刑部地牢,那倒也是好事一桩。 既然是误会,姜家自然还会重新接纳姜氏,武成王爷也会和姜氏重修旧好。 虽说自己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念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可此举到底是有恩于姜氏,那姜相爷和武成王爷也都承了他的人情 冯梵很快在心里盘算了清楚。 他打量了魏锦一番,看她手脚仍被绑着,神色也带着绝望,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模样。 于是便又放心几分。 他招手叫过来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先将她押送进到前院等着。” “是。” 冯梵随后又去了另一处地牢。 姜令芷已经睡醒了。 她这会儿有点饿的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严尚书这会儿还没给她送吃食。 这刑部地牢到底不是好地方。 等出去了,可得让牧大夫给她好好把把脉,最近也不知道怎的了,浑身不舒服。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石板被推开了。 刺眼的光线让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站在井口的人,是冯梵。 她眨了眨眼:“冯大人是来放我出去的?” 冯梵顿了顿,态度温和了几分,“算是,魏锦愿意替你澄清。” 说罢,吩咐手下,将梯子给缓缓放了下去,“夫人,烦请您踩着梯子上来。” 姜令芷喔了一声。 魏锦替她澄清? 魏锦这会儿,只怕是早就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算计。 只怕是恨她的想将她碎尸万段! 哪里还会替她澄清? 姜令芷还是顺着放下来的梯子往上爬。 昨夜萧景弋昨夜过来,就告诉她魏锦已经被活捉,今日便能带她出去了。 就是,还得再演一场戏 这不,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该她上场了! 姜令芷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冯梵很是客气地退后半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冯大人太客气了,”姜令芷微微一笑。 几日没有好好梳洗了,她整个人也有些狼狈,但这一笑,还是灿若云霞。 冯梵只觉得眼前一亮,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姜氏从来就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女人,遂又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路。 姜令芷可不知道冯梵在想什么。 她很是听话地走在前头。 快要走到前院时,她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问道:“冯统领,你身手如何?” 冯梵一顿,“尚可。”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那,可要保护好我呀。” 第404章 所有人都瞧见了 当看到前院的景象时,冯梵还在想,谁如此胆大包天敢青天白日的在刑部打斗? 而后他才惊觉,原来是有人要劫狱救魏锦。 刑部的官差以及他带来的那些禁军,已经和来人缠斗起来。 但比起昨夜那些死士,眼下这十几人身手却是差了一大截,很快就落了下风。 冯梵眯了眯眼,迅速在人群中搜寻着魏锦的身影。 好不容易捉到的人,若是被他放跑了,那他这禁军统领,可算是干到头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娇呼声,“冯大人,救我!” 冯梵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就见他要找寻的魏锦,手中正提着刀砍向姜令芷。 而姜令芷满脸惊恐地呼喊着救命。 魏锦的眸子里是极致的怨恨憎恶,她尖声叫喊道:“去死!姜令芷,去给我的孩子偿命!” 她早知道今日会有人来救她。 魏家老宅里除了她和小星,还有不少护卫。 虽然他们身手不高,但是他们的性命都被她控制着,若是她死了,他们也都没有活路。 倒不如拼一个万一。 但魏锦没打算活着出刑部。 她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亲手杀了姜令芷这个孽种! 她不信她的孩子会高烧病死。 定然是姜川那个狠心绝情的畜生和魏岚那个虚伪至极的贱人,为了姜令芷,才动手杀了她的孩子,故意诓骗她这么多年! 她的孩子不在了,姜川和魏岚的留下的孽障也别想活着! 魏锦捏紧手中的刀,眼睛死死的盯着姜令芷,心中盘算着一刀砍死她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她太激动,又或许是因为姜令芷求生的意愿太过强烈,二人之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魏锦手中的刀两度落下,都只是堪堪擦过姜令芷的衣角。 而姜令芷看着冯梵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迅速往他身后去躲。 就在魏锦的砍刀迎面落下之际,冯梵的眼神冷厉的就像是丛林中最凶狠的猎豹。 他迅速抬脚,只听“嘭”的一声,冯梵一脚将魏锦踹飞,重重砸在在背后的墙上。 转瞬之间,冯梵又迅速上前,三下五除二将魏锦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他一脚将那把砍刀踹出一丈远,冷笑道,“胆大包天!” 魏锦挣扎了几次,发现动弹不得后,就死死瞪着姜令芷,双眼满是深浓的恨意,“姜令芷!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这个该死小偷,偷了我女儿的命” 姜令芷躲在囚车后,捂着胸口,探出个脑袋,看着魏锦,眨了眨眼睛,无辜而又疑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的声音虽然已经恢复了,但还是有些嘶哑。 魏锦怒道:“你还装?贱种!”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姜令芷当真更像魏岚多一点。 五官明媚又秀雅,性情纯澈却又狡黠,尤其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就好像是一汪让人忍不住沉溺的温泉。 可怎么偏偏她是魏岚的孩子呢? 魏锦骂着骂着,蓦地两行清泪落下。 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也有姜令芷这般大了,定然会真情实意的唤她娘亲,而不是这样连同外人算计她。 那也是她拼了性命才生下的孩子啊。 魏锦一颗心油煎火烧般的难熬和绝望。 她忽又突兀的笑了,“我今日杀不了你,姜令芷,你也别想好活” 冯梵蹙眉,有些不明白魏锦在说什么。 而后就见魏锦眼神发狠,声音含着血泪,“我做鬼也要替我孩子报仇!” 而后一股黑血从她口中涌出,她咬破了口中的毒囊。 冯梵神色一紧,他立刻就卸掉了魏锦的下巴。 皇上还没审呢,人怎么能死在他手里呢? 可到底还是来不及了。 魏锦死不瞑目。 冯梵再不敢耽搁,赶紧吩咐手下人,将捉到的几个活口,以及魏锦的尸首和“惊魂未定”的姜令芷都分别押送进宫。 姜令芷坐在囚车里,始终垂着眼睫。 昨夜萧景弋跟她说,以防万一,不能让魏锦活着见到佑宁帝,以免她胡说八道。 姜令芷知道,萧景弋担心的,是魏锦看破这个圈套后,会在佑宁帝面前,故意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所以他们安排好了,今日一早,姜川会在冯梵到刑部之前,彻底激怒魏锦。 再趁着魏锦手下的余孽反扑之际,借着冯统领和那些禁军,杀之灭口。 她早知魏锦今日会死。 只是没想到,到最后,竟会是服毒自尽的。 姜令芷默默地叹了口气。 魏锦死的如此仓促,到底是要以死来诅咒她,还是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求一份解脱,这就只有魏锦自己知道了。 眼下总归所有人都瞧见了,魏锦要杀她。 所有人也都听到了,魏锦亲口所说的,她不是魏锦的女儿。 待会入宫见了佑宁帝,她便也有了替自己开脱的人证和理由。 第405章 挫骨扬灰 囚车进了宫门口,冯梵亲自打开了外头的锁链,伸出胳膊让姜令芷扶着下车。 他能坐到禁军统领的位置,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姜氏无辜被冤,真相显而易见,相信很快姜家和萧国公府就要来人接她了。 姜令芷一顿,也客气道,“有劳冯统领。” 宫里已经得了消息,曹公公亲自过来带路。 他看到姜令芷时,也恭敬地行了个礼,“让王妃娘娘受委屈了,快请。”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一路跟着到了养心殿门口。 佑宁帝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外头通传,才打起精神来。 荣安长公主中毒昏迷这几日,他往萧国公府去了好几趟,实在是让他有些疲惫。 直到今日,事情忽然峰回路转。 景弋一早上送了消息进宫来,说府里客居的丫头招认,一切都是魏锦在背后指使。 是魏锦怨恨荣安长公主当年往大雍送回消息,故而才要毒害她。 继而又编排姜令芷的身世,将这下毒一事栽赃到她头上。 则是因为魏锦嫉恨亲姐魏岚当年为大雍捐献大笔银子,养得大雍兵强马壮,才害得羌越灭国,所以不放过她的孩子。 佑宁帝听得瞠目结舌,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一场挑拨离间的恶毒之计。 皇姐何其倒霉,那位姜氏更是无妄之灾! 好在,如今已经知道了皇姐中了什么毒,牧大夫那边对症下药,皇姐也没了性命之忧。 这倒是让佑宁帝勉强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魏锦罪魁祸首,他就仍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女,靠着替嫡姐和亲的机会,摇身一变成了他国皇后,却还不肯知足,竟怂恿敌国皇帝攻打母国,事败之后又闹出如今这许多事端了! 实在是可恶至极! 姜令芷站在养心殿外等着通传,冯梵先行进去汇报。 佑宁帝一见他,立刻问道:“那个贼妇呢?” 冯梵忙跪倒在地:“皇上,是微臣办事不力,魏锦她她在刑部服毒自尽了。” 佑宁帝神色一紧,不由得眯了眯眼,“怎么回事?” 冯梵忙道,“臣昨夜得了信后,便在刑部埋伏,后来又一路追着那些企图劫狱的死士到了宣王府,救下被劫持的宣王,又活捉了魏锦,随后便将她暂且关押在刑部大牢。臣今日一早到刑部要将她押送进宫来。谁知魏锦当场招认,说姜氏并非她女儿,是她故意要冤枉姜氏的。臣便想着一并将姜氏带进宫来,却不想,青天白日的竟有人意图劫狱,魏锦更是趁乱想要了姜氏的性命,微臣立刻将她拿下,不曾想,她口中竟藏有毒囊请皇上责罚!” 佑宁帝听冯梵说完,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去。 倒不是怪冯梵办事不力。 冯梵是他一手提拔的禁军统领,自然是忠心不二。 他就是气怒魏锦这种毒妇,竟敢在天子脚下劫狱,还劫持宣王? 她到底拿大雍朝廷当什么? 菜市场吗? 最令人气怒的是,她做下这么多孽,到最后,竟然轻飘飘地服毒自尽了? 呵,就算是死了,那也不能绕过她! “冯梵,此事朕不怪你,实在是魏锦这个贼妇人奸诈至极,”佑宁帝一拍桌子,“你亲自盯着,将她的尸首挫骨扬灰!” 冯梵一怔,随即暗暗地松了口气,忙又拱手道:“是。” 佑宁帝抬手捏了捏眉心,“下去,传姜氏进来!” 姜令芷进了养心殿,刚要跪下磕头行礼,佑宁帝便温声道,“免礼,坐下说话。” 姜令芷一顿,忙谢恩,“谢皇上。 佑宁帝笑了一声,语气中刻意带了几分关切,“嗓子好了?” “是。” 佑宁帝唔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远远地打量着姜令芷。 姜令芷头上的钗环下狱那日便被卸了,这几日未整理的发髻也有些凌乱。 她身上穿的仍是亲蚕礼那日穿的那身王妃朝服,在地牢里呆了几日如今也皱皱巴巴的,显得整个人颇为狼狈。 佑宁帝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以往见到姜氏时,总觉得她明媚鲜活,甚至有些鲁莽。 可如今却被害成这幅样子。 倒是叫人觉得可怜。 想来,姜相爷将她逐出族谱,景弋给她写了休书的事,她也都已经知道了。 唉,怪只怪魏锦这诛心的奸计实在太毒,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连他这个皇帝也被蒙骗其中。 佑宁帝又是气怒,又是可怜姜令芷。 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朕知道,此番你是无辜被连累。景弋当时也是受了蒙蔽,一时情急,才不过,你莫要担心,朕会下旨,将那休书作废。还有姜相,他性子古怪,朕也会替你说和说和。还有,朕会让人在大街小巷贴满告示,还你清白!” 姜令芷静静地听着。 待佑宁帝说罢,她便又起身谢了恩,“罪妇多谢皇上体谅。” “好了,既然无罪,便莫要再自称罪妇了,”佑宁帝只觉得姜令芷这样乖觉乃是被吓狠了的缘故。 便有意想多替她撑一撑腰,“朕让曹公公带你先去坤宁宫里等着,再传景弋进宫来接你。” “多谢皇上。” 姜令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 也不知道是最近演戏演多了,还是方才和魏锦在刑部你追我赶累着了,她总是有种疲惫困乏的感觉。 比起在这养心殿里听着佑宁帝半真半假的安抚,她更想到宁皇后的坤宁宫中。 至少宁皇后会允许她倒头睡一觉。 随后她便退出了养心殿。 曹公公随之跟了出来,态度越发恭敬,他替姜令芷在前头引着路,一同往坤宁宫去。 这几日,宁皇后也很是担心。 尤其是亲蚕礼当日,姜令芷还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事发之后,她便立刻去了趟萧国公府,想去找景弋查问清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景弋倒是没瞒着,只说是做一场戏。 宁皇后虽然担忧,可到底是看着萧景弋长大的,知道他不仅心思正主意多,又行事稳妥。 她倒也不好随意插手,以免破坏了他和令芷的安排。 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承祚,知道令芷在刑部没受苦,才勉强放了些心。 担忧了这几日,直到今日一早得知那冯梵将魏锦活捉,她才松了口气。 想来,令芷很快就会无事了。 良嬷嬷急步进来,神情难掩喜色,“皇后娘娘,方才在养心殿里,皇上已经为武成王妃洗脱了冤屈,好生安抚了一番。这会儿,曹公公正带着王妃往咱们宫里来,等着武成王进宫来接人呢!” 宁皇后顿时眼前一亮——这出戏,可算是唱完了。 “快去迎一迎。” “是。” 姜令芷跟在曹公公身后,在坤宁宫大门口见着良嬷嬷,又被良嬷嬷引着进了坤宁宫正殿。 她刚要屈膝行礼,却不知为何,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地软倒了下去。 一旁的良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她,“王妃!” “快,传太医!” 第406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良嬷嬷力气大,直接抱起姜令芷放在了偏殿的床榻上。 或许是因为卸去了一桩要紧事,或许是因为坤宁宫的床榻柔软,姜令芷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沉睡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看见头顶床帐上绣着的一串一串葡萄和石榴。 “醒了?”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阿芷,你真是,真是” 萧景弋看着她,就好像是看着什么世间难得的奇珍异宝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姜令芷转头想问他,真是怎么了? 但是一张口却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于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 随后便有大夫小跑着进来,给她把了把脉,安抚道,“醒了就好,王妃娘娘只是太疲倦了。往后啊,可要好好养着身子,万万不能这么折腾了。” 萧景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乖乖地点点头。 姜令芷眨了眨眼,伸手去拉他的衣角,道,“怎么啦?我是要死了?” 她只记得自己困得睡了一觉,可是瞧萧景弋这小心谨慎甚至手足无措的样子难道,她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别胡说八道,”萧景弋伸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唇上,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可随即眼神中的情绪又变成了心疼和懊悔,“阿芷,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早知道,定然不会舍得让你舍身入局,还好你没事,我” 他是真的后怕。 姜令芷听得云里雾里的,到底是怎么了呀?! 萧景弋抓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明明是高兴的,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掉眼泪,“阿芷,太医说,你有了身孕,快要两个月了。” 有身孕了? 姜令芷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她嫁给萧景弋时,他还昏迷不醒,她就一直想要个孩子傍身,为此,她可没少努力过。 甚至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不好使。 后来他醒了,她又和他一起面对那些此起彼伏的危机,孩子的事就没再顾得上。 而现在,才刚除了个大麻烦,孩子也不声不响地来了。 姜令芷一时也觉得很是激动。 此刻,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会随着岁月的逝去而渐渐长大,再呱呱坠地,长成一个会唤她娘亲的大人。 只是看着萧景弋这副后怕不已的样子,她也不由得跟着有些担心,“孩子孩子怎么样?” “脉象很稳,孩子很好”萧景弋看着她的动作,轻声安慰道,“阿芷,太医说你体质康健,这几日贪吃贪睡,是孩子长得快了些。” 姜令芷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对这个小小的、才刚一个多月的孩子,充满了爱和期待。 她对萧景弋说,“咱们回府?” “好,”萧景弋忙扶着她坐起身来,替她穿鞋,“回去见过父亲母亲,咱们就搬去王府住着,那里清净,适合你好好养着身子。” 姜令芷点点头,跟萧景弋一起去向宁皇后辞行。 宁皇后得知姜令芷有了身孕,也很是欣喜。 但还是板着脸训了萧景弋几句,“景弋啊,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连自己王妃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好在刑部这一趟有惊无险往后,可要多当心些才是!” 萧景弋恭敬的应了声是,道,“是,多谢皇后娘娘。” “谢本宫做什么?回府以后好好照顾你的王妃!” “是。” 宁皇后勉强放过他,又转头叮嘱了姜令芷好些要注意的,“本宫让良嬷嬷从库房里挑了些补品,给你拿回去。” 姜令芷也道:“多谢皇后娘娘。” 宁皇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快回去,让你婆母也高兴高兴。” 姜令芷点点头。 宁皇后直接赐了辇轿,将她送到了宫门口,那里是萧景弋准备好的马车。 荣安堂。 在牧大夫“对症下药”的治疗下,“中毒昏迷”的荣安长公主,此刻已经渐渐恢复了。 虽然人还躺在床榻上将养着,但是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 见到萧景弋时,萧老夫人眼睛一亮,随后便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令芷呢?” 萧景弋顿了顿,仍旧难掩激动,“阿娘,令芷她有了身孕,我让她先回顺园歇着了,晚些时候再过来给您请安。” “有身孕了?!”萧老夫人猛地抬头,满脸惊喜,“当真?!” “太医把过脉了,千真万确。” “唉哟!太好了!” 萧老夫人和萧国公对视了一眼,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爹,娘,”萧景弋顿了顿,又道,“府里如今人多,我打算带阿芷住到王府去,清净些。” 如今的萧国公府上下,俨然是一条心。 只是府里人多,事便也多,他不想阿芷太累。 萧老夫人在意外之后,又了然,她早知道景弋叫人收拾武成王府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处王府环境不错,离萧国公府走路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往来方便,住过去就住过去。 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令芷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她就高兴! 萧国公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膝下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真是各不相同。 老大一家被赶回沙洲之后,就再没了信。 膝下独子萧宴,虽说尚了公主,却也不过是和那舞阳公主各玩各的。 老二一家倒是安稳的,虽说老二没什么本事,可到底是命好。 娶了顾氏这个能干的媳妇,膝下的女儿萧玥和姜相爷的儿子定了亲,儿子萧钰又高中进士,往后这国公府的爵位给了他,倒也是名正言顺。 还有老三,性子倔强却又循规蹈矩,可怜娶妻不贤,好在还有个贴心的方姨娘,如今也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老四是最有出息,军功赫赫,封了异姓王爷,可这份出息,也是多少次出生入死才换来的。 如今眼见着也是要当爹的人了! 还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景曦尚未议亲。 而大女儿景瑶,装着孝顺,背地里却差点害死整个萧国公府,如今还在府里关着,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罢了。 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萧国公好像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你既有了主意,那便随你的心意!还有,当初许诺分给你媳妇的那些家产,不会少了你们的!” 第407章 风波又起 萧景弋听到萧国公这么说,也弯了弯唇角,“好,我会告诉阿芷,这都是父亲的一番心意。” 萧国公叹了口气,“只要你们过得好便是了。” 姜令芷有喜的消息很快在整个萧国公府传开了,但萧老夫人也发了话,无事莫要去打扰她。 姜令芷回到顺园之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收拾完出来,就闻到一阵饭香气。 是院里的小厨房特意炖的血燕,又煮了红豆饭,另加了些清炖羊排、烧鱼、龙井虾仁、并好几样时令的春菜。 姜令芷看着一桌子费功夫的菜,瞪大了眼睛,“怎么就这么多?国公爷和老夫人的饭菜也没这样夸张的。” 雪莺笑道:“是王爷特意吩咐的,说饭菜上万万不可马虎。还说王妃您爱吃繁楼的饭菜,他方才就往繁楼去了,说要去挖两个厨子回来。” 姜令芷默了默,心里想着萧景弋之前总是沉稳谨慎,这如今眼见着要当爹了,反倒开始想一出是一出。 她近来胃口大好,这么精细的饭菜更是不由得多吃了一碗饭。 后来天擦黑时,萧景弋便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立刻来关心她,“有没有不舒服的?” 姜令芷摇摇头,又站起身来,要替他去解披风,萧景弋拦住她,“不用,你歇着,我自己来。” 说罢,自己将披风接下来拿去放好。 姜令芷好笑地看着他:“不要这么紧张呀。” 萧景弋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他走过来蹲在她脚边,牵起她的手,仰头看向她,“阿芷,我当真是太开心了,你莫要笑话我。”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好啦,快去沐浴,一身灰土味道。” 萧景弋点点头,低头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便去了寝殿内的浴房。 姜令芷在床边坐着,不由地想着过往种种。 这一路鲜血淋漓,可那些纷纷扰扰到底已经都过去了,往后几十年都是她想过的尘埃落定。 没一会儿,萧景弋就从浴房出来了。 姜令芷已经上了床,坐在床头,看他一眼,又往里侧挪了挪,开口道,“外面如今怎么样了?” 萧景弋也坐在床边,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道,“皇上下令在上京各处都贴了告示,还你清白。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是魏锦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顿了顿又道,“待过几日我们搬去王府时,好好办一场乔迁宴,为夫当众向阿芷致歉,说那封休书不作数。” 姜令芷好笑地嗔了他一句,“萧景戈给姜今芷的休书,本就不作数。” 萧景弋放下擦头发的巾子,掀开被子也坐上床,伸手将姜令芷揽在怀里。 怀里的女人柔软而又依赖地贴着他,萧景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阿芷,虽然这些话可能会让你不喜,可我还是要说。其实姜相爷这些年也很不容易,他以往对你越是冷漠不在意,魏锦便越不会怀疑你的身世对你下手。他始终没有告诉你真相,想来心底还是害怕,害怕不知要如何面对你。” 姜相爷这三个字从萧景弋口中说出后,姜令芷的神情就有些低沉。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我知道。” 也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她忽然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父母能够肆无忌惮地去表达对孩子爱意无疑是幸福的。 而姜川只能克制。 克制着对亡妻舍命生下的女儿的所有爱意。 她从前也是恨过姜川的,恨过他对她的漠然和无视,可现在,她有些释然。 虽然眼下还无法坦然面对这个爹,可恨意已经在渐渐消弭了。 萧景弋低头在她发间轻吻:“阿芷,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立刻原谅,只是告诉你,这世间,很多人都在爱着你。” 听到这句话,姜令芷心头一阵酸软,她窝在萧景弋怀里,良久,瓮声瓮气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萧景弋选好了良辰吉日,就带着姜令芷从萧国公府搬到了武成王府。 当日他还亲自给上京不少高门大户都下了帖子,邀请他们过府来参加乔迁宴。 有人想来巴结萧景弋,也有人想要来看看姜令芷的热闹,故而,这乔迁宴可是宾客如云。 席面是萧老夫人帮着操持的,姜令芷就陪坐在萧老夫人身边,跟赴宴的女眷们说说话。 她今日穿着身橙红色的绣仙鹤的云锦襦裙,显得格外温婉明媚。 而萧老夫人谈笑间,三句有两句都在夸着这个儿媳妇。 女眷们瞧着这样子,心里也都有了数。 姜氏是清白被冤枉的,荣安长公主的身子骨也恢复如常,这婆媳俩可没什么嫌隙。 往后啊,还是要好好敬着姜氏。 待宾客都到齐之后,萧景弋果真如他所说,当着众人的面,对姜令芷拱手致歉,“当日本王受了奸贼蒙骗,一时情急伤了你的心。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本王诚恳向王妃致歉,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往后肯继续赏脸做本王的王妃。”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武成王爷,顿时笑着起哄:“王妃娘娘,夜里让王爷跪搓衣板!” 姜令芷被逗乐了,虚虚地向萧景弋屈膝行了个礼,“搓衣板就不必跪了,往后余生,有劳王爷了。” 二人重归于好,来赴宴的宾客也都十分捧场,嘴里不住地说这些喜庆话。 开席之后,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姜令芷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于是跟萧景弋说了一声,便去后院歇息。 才绕过二门,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姜氏。” 姜令芷脚步一顿,就见一个衣着华贵,带着面纱的年轻妇人,一路跟了过来。 她没认出对方,犹豫了下,“你是?” 女人轻哼一声,抬手摘下了面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认得了?” 姜令芷挑了挑眉,舞阳公主,自然还是认得的。 当初萧宴被赶出萧国公府,他娶的的两个妻子,一个灵舒求了和离,去道观里修行了。 另一个舞阳公主则是搬回了舞阳公主府。 自打周贵妃和瑞王有奸情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后,舞阳公主自觉被落了脸面,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今日怎么会到这武成王府来? 萧景弋似乎,没有给舞阳公主府下请帖啊。 “是你啊。”姜令芷淡声道。 舞阳公主抱着胳膊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不想听。”本就是有过恩怨的仇人,姜令芷没兴趣跟她周旋,转身就走。 “你等等!”舞阳一时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想扯住她的袖子,反手就被孟白给甩开了。 舞阳踉跄了一下,站稳脚步后气急败坏地冲着姜令芷喊道:“这当真是很要紧的事!” 姜令芷干脆又站住脚步,回头看着她,想看这人到底想干嘛。 舞阳清清嗓子:“我记得你当时和你那位姓蓝的异族大嫂关系不错。” “所以?” 舞阳又道:“魏锦曾给了我母妃一个争宠的方子,其中一味药引便是那蓝氏圣女的处子血,我母妃便暗中派人捉了她。” 姜令芷蹙了蹙眉:“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舞阳不屑道,“否则你以为亲蚕礼那日,我母妃怎么有底气算计皇后?若不然你就看着,我母妃过几日就会解了禁足。” 姜令芷下意识的就觉得舞阳在说谎。 毕竟当初蓝卿和姜泽一起回了南疆的,姜泽到底是个大将军,难道还保护不好蓝卿吗? 可转念一想,周贵妃在亲蚕礼那日,的确是张扬的有些过分若说是魏锦给了周贵妃什么争宠的方子,倒也真有这个可能。 姜令芷一时拿不准,犹豫了一下,追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舞阳抿了抿唇,又是怨念又是鄙夷道:“自然是因为你还算是有些能耐。不怕告诉你,我和李承稷那个蠢货不一样,我一丁点都不希望我母妃复宠,她在后宫招摇一日,那些关于她和瑞王叔的传言,就会让我一日抬不起头来。我卖你这个好,希望你也别让我失望。” 第408章 宁可信其有 姜令芷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诚然,舞阳并非良善之辈。 毕竟她一直对萧景弋有着不可言说的心思,甚至为此,不惜在端午游船上掰开姜令芷的手,企图害她性命,取而代之。 但最要紧的,还是蓝卿的性命。 姜令芷早已当姜泽是个陌生人,可蓝卿实在无辜。 当时在瑞王府的虎口之下,蓝卿可是救过她的性命。 若是蓝卿当真落在周贵妃手里,被生生取血 姜令芷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 见姜令芷不说话,舞阳继续道,“你不用怀疑我的用心。我说白了,我以前想嫁给萧景弋,无非是想让他带我离开上京,逃离我母妃的控制,眼下我发现,只要我母妃安静在冷宫待着,我便有的是好日子过。” 她虽是佑宁帝最疼爱的公主,可自小,就活在母妃的算计之下。 她自小便是母妃争宠的工具,幼时可以随意地将她泡在冷水里,等她生病发烧,父皇便会到母妃宫里来。 也是替三皇兄固宠的工具,只要三皇兄犯了错处,她便会被母妃要求跟着受罚,好哄得父皇心软,饶恕三皇兄。 甚至于,为了替瑞王拉拢萧国公府的大房,母妃也能轻而易举地同意她下嫁萧宴那个草包混账。 母妃得宠时,她没能享受过被捧在手心的万千疼爱。 反倒是母妃被打入冷宫时,她才勉强有了偏安一隅的轻松。 姜令芷蓦地抬头看向她,“既然你对周贵妃如此敬而远之,那蓝卿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舞阳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母妃暗中给我递了信,说她和三皇兄如今出行不便,让我替她去取血。” 荣国公府倒了,宣王也被禁足,魏锦眼下也被挫骨扬灰,周贵妃再也没有可用之人了。 又不得不想起了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舞阳自己都觉得讽刺。 姜令芷追问道:“也就是说你知道蓝卿被关在哪里?” “宣王府,”舞阳倒是没有隐瞒,“具体的,宣王知道。不过我提醒你,你可要抓紧些了,听说她的血有奇效,搞不好我那蠢货皇兄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姜令芷眉心蹙了蹙,“知道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魏锦当时是在宣王府被活捉的。 但宣王也豁的出去,为了不被牵连,竟然捅伤自己,佯装是被劫持的。 佑宁帝便也没有再深究什么。 眼下,既然蓝卿被关在宣王府,那便要想法子,再从宣王下手 她正想着对策,而舞阳的视线又莫名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顿了顿,似是有些好奇,“听说你有了身孕了。” 姜令芷原本是因着她说到蓝卿,才耐着性子听她说几句话,眼下听她这么说,立刻警觉地退到孟白身后,“送客。”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舞阳有些莫名的气愤,“我跟你说了这么大个秘密,不过是随口白问一句,你就这般过河拆桥。” 她问姜令芷这个问题,当真是有些好奇罢了。 她早没了非要嫁给萧景弋的念头,但是得知他和姜令芷有了孩子,还是不免有些感慨。 姜令芷没再理会她,转身就朝后院去。 舞阳:“” 舞阳不免有些自讨没趣儿,她轻嗤了一声,又遮上面纱,施施然往前院的宾客群里去了。 姜令芷往后院走了几步,孟白低声问道:“王妃,可要奴去宣王府一探究竟?” “不必,”姜令芷说,“宣王府太大了,你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眯起眼睛想了想,道,“这桩事情,得从长计议,最好是连宣王一起连根拔除。” 前院的席面一直热闹到了下午,等萧景弋忙完,到后院时,姜令芷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武成王府是一座五进的院落,前院和后院之间有一片很大的花园,这会儿风景正好,萧景弋路过时,瞧见牡丹开得正好,便折了几只。 姜令芷接过他手中的花,嗔了一句,“采花贼。” 萧景弋笑了笑,随她怎么说。 姜令芷找了个花瓶,让雪莺接了些水,将那几只牡丹插在瓶中,摆放在了小轩窗前。 恰好一阵风吹来,从前蓝卿送的那只替萧景弋祈求安康的风铃,便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姜令芷轻轻的叹了口气,“夫君,你陪我回一趟姜家。” 第409章 等着你们重新跌入泥潭 萧景弋自然便应下了,“待明日下了朝,我回府来陪你去姜家。” 姜令芷点点头。 明日不是休沐,姜川和萧景弋都是要上朝的。 另一边舞阳才回到公主府,就听府里的下人禀报,说是宣王来了好一会儿了,正在前厅等着。 舞阳公主才一迈过门槛,就见地上躺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俊美男子。 没等她说话,李承稷手中那沾了血的鞭子就已经朝她抽了过来。 舞阳躲了一下没能躲开,衣裳瞬间被打烂,皮肉红肿破溃,血珠子渗了出来。 而李承稷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舞阳躲不过,只好抬手捂住脸,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好一会儿,李承稷总算是打累了,他扔下鞭子,指着蜷缩在地上,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舞阳不满质问道,“你还要不要脸?” 李承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完全没有觉得舞阳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更没有将她看作是金尊玉贵的公主。 舞阳咬牙,拼命忍受着身上的痛楚。 他如今仍旧是被禁足的,但眼下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舞阳公主府。 舞阳便知道,她的这位好皇兄定然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能讨得父皇的关心。 她一直对李承稷有些惧怕,尤其是母妃受宠时,她面对这个皇兄时,就越发的畏畏缩缩。 她还记得,那时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上,母妃酒后发癫落水,而李承稷二话不说,就当着宫女的面给了她重重一个耳光。 好在后来闹出母妃和瑞王叔的那些烂事,李承稷又在马球场上断了腿,这才没有人敢欺辱她。 她总算是过了一段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渐渐意识到,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冷硬漠然萧景弋,她只是喜欢他能带给她远离上京的自由。 她喜欢的,是男人匍匐在她脚下,向她讨好献媚。 所以她才养了几个貌美好性的面首。 而现在,那几个面首就躺在地上,每一个都被李承稷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舞阳顾不得去担心他们是死是活,她强撑起身子,跪在李承稷跟前,压抑着心底的恨意,哆嗦着认错,“皇兄,教训的是。” “眼见着本王和母妃水深火热,你倒是在这公主府躲起清闲来了,”李承稷冷哼一声,“母妃教你的,凡事以我为先,你可是都忘了?” 舞阳深吸一口气,认命道:“皇兄需要我做什么?” 李承稷慢吞吞地从袖口掏出那只魏锦留给他的火统,残忍地抵在了舞阳的额头上。 他感受着舞阳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样子,笑了,“母妃传信出来,说药引子不够了。明日,你进宫一趟,给母妃送去。再替本王将这只火统献给父皇。就说,这是本王禁足这几个月,潜心研制出来的。” 舞阳知道,李承稷口中的药引子,便是蓝卿的血。 母妃因着那亲蚕礼一事已经被禁足大半个月,而如今选秀的秀女已经陆续入京要参加殿选了。她早知道母妃会坐不住,要靠着那争宠的方子,去拢住父皇的心。 不过这争宠的法子虽好,但是母妃一直用得很是谨慎。 因为这法子会伤父皇的身子母妃并非心疼父皇,只是怕会担上弑君的罪名罢了。 亲蚕礼那日,母妃急切地从宁皇后的朝服上做手脚,想要替宁皇后主持亲蚕礼,巩固自己的地位,无非就是这个原因。 “是,我都记下了,”舞阳默了默,又佯装关心,“眼见着便要选秀了,后宫争斗不休,皇兄可要看护好母亲的药引子。” 李承稷不耐地瞥了她一眼,“药引子命硬得很,不用你来操心。” 那药引子倒是生得有些姿色。 可母妃说了,非得是处子血才有用,这就让他不得不收了那份心思。 等他献上火统,父皇定然会大喜过望,不仅解了他的禁足,说不定还会如魏锦所说,立他为太子! 到时候,天底下的女子还不是任他采撷! 而舞阳喔了一声,也放下心来。 只要蓝卿还活着,姜令芷就一定会想法子出手的。 皇兄母妃 我真的很期待你们重新跌回泥潭再也翻不了身的样子。 “明日一早你到宣王府来,”李承稷满脸阴戾威胁道,“若是误了本王和母妃的正事,你知道后果。” “是。”舞阳默默地应了声是。 李承稷走了之后,舞阳默默地撑着身子站起来。 一地的男宠也随之挣扎着,缓缓地睁开眼,嘴里哀声唤着,“公主,公主,奴家好疼啊” 舞阳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还是软下声来,安抚了他们几句,又叫管家去请大夫。 没关系的,没关系 这是最后一次。 翌日一早。 舞阳便照着李承稷的吩咐,先去了一趟宣王府,取了药引子之后,浸在冰里,入了宫。 上次在冷宫看望母妃,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母妃了。 眼下不免还是有些惶恐的。 舞阳一路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想着若是一会儿母妃为难她,她便立刻抬出要替皇兄办事的由头,如此,才渐渐稳定下心神来。 她如今在宫里行走可享受嫡公主的待遇,是以,她到凤藻宫时,门口守着的护卫并没有为难她。 进了凤藻宫之后,立刻瞧见廊下一身湿衣的周慧柔正在罚跪,嘴也被严严实实的堵上了。 宫人说,是周慧柔对贵妃不敬,将贵妃最喜欢的簪子扔在池塘里,所以才被罚跪于此。 舞阳嘲讽地弯了弯唇角,在折磨人这方面,母妃很是有些手段的。 这倒没什么。 让她意外的是,短短几个月没见,慧柔竟然像吹气的牛皮一样肿胀了起来,原本有些清纯的五官也都被肥肉埋了进去。 想来,也是母妃的手段。 慧柔既然失了宠,便永远不可能再有复宠的机会。 舞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进了凤藻宫主殿。 周贵妃正揽镜自照。 见到舞阳进来,她偏头问了句,“东西可都带来了?” 舞阳嗯了一声,赶紧上前几步,将手里的食盒放到周贵妃跟前的妆台上。 周贵妃打开食盒的盖子,从一堆冰渣子中间取出一只茶碗,打开一瞧,满意地笑了,“倒是没错。” 舞阳一直垂着脑袋没说话。 “怕什么?”周贵妃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到底是本宫的女儿,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母妃还能为着当初的事情,责罚你不成?” 话音一落,舞阳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母妃恕罪。” 周贵妃不语,任由她跪着,端起手中的装着血的茶盏进了一旁的小佛堂。 舞阳昨日才挨了一顿鞭子,这会浑身都是疼的,跪在冷硬的地砖上,忍不住发抖。 却又不敢发抖。 她方才还想着若是母妃为难,她就搬出李承稷来可母妃到底没给她这个机会。 约莫一刻钟后,周贵妃终于又从佛堂出来了。 舞阳立刻道,“母妃,我受皇兄所托,还要去向父皇献上一样宝物!皇兄说,此物能保他解了禁足!” 果然,周贵妃一听到李承稷,立刻神色和缓了不少。 她讶异的道,“既如此,你去便是了!怎么还傻乎乎地在这跪着?快起来!” 舞阳:“” 母妃一向如此,倒也习以为常了。 舞阳艰难地站起身子,抬脚就往外走,“儿臣告退。” 前朝此刻才刚下朝。 佑宁帝召了姜川到养心殿议事。 近来朝堂一切安稳,纵然出了魏锦这档子事,可皇姐最后到底安然无恙,魏锦这么大个祸害也除了,佑宁帝便又能安心了。 眼下离秀女殿选还有些时日,左右闲着无事,他想去春猎。 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佑宁帝却还是下意识地想听一听姜相爷的意见。 姜川自然是说好,“春光正盛,皇上也好骑马射箭大展威风。” 佑宁帝立刻就高兴了,“既如此,此事便交由爱卿去筹办!” 话音刚落,门外通传,说是舞阳公主求见。 佑宁帝顿了顿,这才想起有段日子没有见着舞阳了,遂立刻道,“传!” 姜川很识时务地拱手低头,“皇上,臣告退。” 舞阳迈进养心殿时,正好和姜川擦肩而过,她顿了顿,略一点头,“姜相爷。” 姜川微微蹙眉,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他拱手示意,而后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眼见着就要迈出养心殿时,听到了舞阳的声音,“父皇,儿臣昨日去看宣王兄,发现他竟研究出了火统” 第410章 为夫惧内 姜川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火统啊 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这种东西他从前也在西洋商人的口中听到过,说是比弓箭要易于使用,杀伤力也强势得多。 可西洋人将这火统看得极为严密,决不允许外乡人持有。 若是宣王研究出了这东西,那大雍的朝堂只怕是要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姜川脚步未停,迈步出了养心殿,便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上马车时,又似有若无的往东宫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又收回视线,吩咐车夫回府。 彼时。 萧景弋已经回到萧国公府,顺便换了身衣裳。 姜令芷也早已收拾妥当,正要叫他一起出门时,萧景弋就像是压根忘记了这回事一样,随意的拿起一本书开始看起来。 姜令芷咳嗽一声,提醒道,“夫君,该出门了。” “出门?去哪儿?” 姜令芷眨了眨眼,“去姜家啊。” “喔,忘了跟你说了,我今日没空,”萧景弋一本正经的靠在椅背上,懒散的说,“很忙的。” 看姜令芷蔫了,他才意有所指道,“但若是阿芷给些甜头,为夫也可以有空。” “” 姜令芷深吸口气,“萧景弋,你都当爹的人了,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花样!” “我就是花样多,才能这么快当爹的。” 姜令芷:“” 她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直接凑过去,把他手中的书抽掉扔在一旁,而后跨坐在他腿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就好像是恶霸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凑过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姜令芷眯了眯眼,“你好好说,去不去?” 春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楹落在萧景弋的眉眼之间,将他如金似玉的脸上渡上一层难得的温柔。 他抬手扶住姜令芷的后脑勺,倾身将这个吻还了回去,“去呀。” 说罢,还要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轻声道,“为夫惧内,夫人的吩咐,不敢不听的。” “” 姜令芷挑了挑眉,“这么怕我?” 萧景弋苦着一张脸:“怕你有了孩子就不要我了。” 姜令芷一顿,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仇?” 说到这,她又有些忧愁:“唉,我也好怕。” 萧景弋安慰她:“到底是你亲爹,有什么好怕的?他如今疼你还来不及呢,难道你怕他拎起鞭子也抽你一顿?” 姜令芷疑惑道,“我二哥什么时候又挨打了?” 说罢,又叹了口气,“你说我二哥也是考中榜眼的人啊,怎么那么笨呢。” “不怪你二哥笨,是你爹心思深沉,“萧景弋提议道,“若不然,我叫管家再准备些核桃,给你二哥补补脑。” 姜令芷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既然我爹那么聪明,他肯定早想到这事了,我二哥应该吃了不少了。” 萧景弋只好作罢。 二人闹了这么一会儿,姜令芷也没有那么紧张了,这才出门往姜家去。 从武成王府到姜府并不远,乘着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姜川此刻还未回来,姜府的管家在门口垂手等候,见到姜令芷后也并不惊讶,显然是早就得了吩咐,恭敬道,“大小姐,姑爷,请进。” 姜令芷略点了点头,萧景弋牵着她的手指,迈过姜家的门槛,两人一起到了花厅。 管家上了热茶,“老爷还未回府,请大小姐和姑爷略坐一会儿。” 姜令芷嗯了一声,管家便没再多话,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姜浔先回来了。 他衣裳都懒得换,三步并两步冲进花厅,咧着嘴就开始乐,“哟,什么风把我的王妃妹妹给吹来了?” 而后又虚虚地伸手摸了摸姜令芷的肚子:“叫舅舅。” 萧景弋才喝进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姜令芷满头黑线:“姜浔,你清醒一点!孩子眼下才不过才两个月大。” 她伸手比了个花生粒大小的样子,“牧大夫说了,两个月大,眼下也就这么大点。” 姜浔不管不顾地胡说八道:“万一我外甥就是天赋异禀呢?” 姜令芷无语:“你死心!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现在就叫你舅舅的!” 姜浔嘿嘿傻笑两声,自顾自的在姜令芷对面坐下,“小爷我当然知道!我这不是高兴嘛!一想到再过些日子,便会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抱着我的腿奶呼呼地喊我舅舅,我就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就自己生,”萧景弋瞥了他一眼:“没记错的话,你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 姜浔斜了他一眼,摊了摊手:“我一个大男人可生不出来。” 姜令芷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不是二哥,你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萧景弋唇角含笑,轻咳一声,“牧大夫倒也擅长治男科。” 姜浔:“” 他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姜令芷,又转头看向萧景弋,简直气得要跳脚:“你们两口子脑子有毛病啊!” 姜令芷和萧景弋互相对视一眼,恶趣味地一起笑了。 姜浔也不可能真跟他们一般见识。气完之后,又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阿芷,自打你成婚后,这还是头一次带着萧景弋正儿八经的回府来,怎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姜令芷顿了顿,把舞阳公主私下到武成王府找她的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姜浔听得皱起了眉:“当真吗?” 姜令芷道,“宁可信其有。魏锦死的突然,许多东西没有斩草除根。她若是真给周贵妃留下了这种法子,那宣王手里说不好也有什么能翻身的宝贝。若是宣王再崛起,那便更不好对付了倒不是怕他们,只是蓝卿姑娘实在无辜,不该折在这些算计里。” 说到这里,她又问姜浔,“对了,你近来有没有给姜泽通信?蓝卿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吗?他连自己未婚妻都护不住吗?” 姜浔很想说,怎么能连名带姓地唤姜泽呢? 那是我们大哥!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唉阿芷和大哥之间,到底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当初大哥要把阿芷扔下悬崖,这也实在无法原谅。 大哥自己打的结,还是让他自己来解开罢。 姜浔收住思绪,“倒是写了信,说会回来参加我的婚宴。估摸着再有十来日也就回来了。” 他想了想,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不过说起来,他的信里,倒是没提有一个字提到蓝卿的。” “那倒是古怪,”萧景弋淡声道,“姜泽脑子一根筋,他这样的人,可不像是会做出始乱终弃这等行径的。” “确实,”姜浔认可的点点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大哥这里不转弯的。” 姜川一下马车就听府里的管家说,姜令芷和萧景弋已经过来了,正在书房旁的花厅坐着。 他一时有些意外和惊喜,匆忙换了衣裳,便朝前厅走过去。 然后就毫不意外地听见自己那脑子不好使的小儿子,在骂另一个脑子不转弯的大儿子。 第411章 儿子缺的心眼,在女儿身上补回来了 姜川站在门口,心里一片苍凉。 想当年,他和魏岚两个人也算是在上京风头无量的人物,说一句金童玉女也不为过。 怎么就好竹也生歹笋,生出了姜浔这个光长脸蛋不长脑子的蠢东西! “咦,爹你回来了!”姜浔侧头看见姜川,立刻站起身来,“阿芷带着萧景弋来了!” 姜川强装镇定地喔了一声,抬脚进了前厅。 姜令芷和萧景弋也都站起来迎他。 萧景弋一改往日的惜字如金,十分自来熟地唤了一声,“岳丈大人回来了。” 姜川略点了点头,他缓声道,“等久了。” 萧景弋正色道,“才来一会儿,正跟二哥说笑几句。” 姜浔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哟,装什么呢? 哟,当着我爹的面,知道喊二哥了? 还说什么跟小爷说笑几句,你那是拿小爷说笑几句! 姜川而后缓缓偏头看向姜令芷。 他仍旧表情很平静,可那带着期盼的眼神,到底是骗不了人的。 姜令芷慢慢地红了眼圈。 她知道,姜川一向是情绪很内敛之人,极其擅长隐藏自己,姜令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是刚回到姜家时。 姜川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弃伤了眼睛。 但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八年前,殚精竭虑,为了护住她的性命,将她远远送走。 从前总是觉得爹爹好狠地的心啊,如今得知真相后,再看到他两鬓已经斑白的发丝,到底忍不住心酸。 她退后一步,慢慢的跪在地上,哽咽地唤了一声,“爹。” 姜川在朝为官多年,一向孤高冷傲,屹立不倒,靠的便是他的雷霆手腕。 他有一颗波澜不惊的冷硬心肠,也有一副古怪淡漠的坏脾气,可偏偏今日,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眶的小女儿,他手足无措。 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好父亲,教养两个儿子也是放养居多,任由他们去跟随喜好习武从文,闯出一番天地。 也不算是亏欠。 可唯独对这个女儿。 他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该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璀璨明珠,该得到他和亡妻双倍的爱意浇灌,无忧无虑地长大。 可他却只能将她推得远远的。 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只敢看一眼,就任由奶娘许芬将她抱去了安宁村,任由明珠沾满泥泞。 从此多年的分别,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他害怕躲在暗处的魏锦,一旦发现异常,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伤害她。 哪怕是想法子将她接回上京,他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真相是什么。 可令芷没有怪他,还肯唤他一声“爹。” “”姜川颤抖着,弯腰将姜令芷扶起来,笨手笨脚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啦。” 姜令芷的眼泪越擦越多,“我一直都想唤您一声爹,可您一直不理我,我难过死了。” 姜川听见这话心都要碎了,他毫无办法,只好不停地给他的小女儿擦眼泪。 “是爹对不起你,”姜川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哽咽,“爹爹对不起你。” 姜令芷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安宁村的日子是不好过,可若是在上京,她只怕是活不下来。 “我没有怪您,”姜令芷抬手擦了擦眼泪,认真道,“我知道您是不得已。您和我阿娘,从来都没有不要我。” “好了,好了,”姜浔看姜令芷哭,也跟着鼻头一酸,开始安慰她,“上回就跟你说过了,你哭得很难看,快别哭了。” “”姜令芷哭声一滞,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浔,“等你成亲那日,我去找冯统领借些禁军去萧国公府堵门。” 姜浔瞬间面有菜色。 那冯梵手底下的禁军都是些什么人啊,要真是让他们去堵门他还能接到新娘子吗? 不过他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气氛倒是轻松了几分。 姜川也趁机悄悄擦了擦快要憋不住的眼泪,长长地出了口气,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冷静。 几人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叫了管家来换了热茶,一家人说起了正事。 姜浔把方才他们说的话,捡着重点跟姜川讲了一遍,“爹,蓝卿姑娘可还是大哥的未婚妻,她如今被关在宣王府取血,咱们不能不管啊。” “自然是要管,”姜川唔了一声,“不过要好好想想,如何管。” 姜川对蓝卿这个小姑娘印象不错。 再者说,到底是大儿子亲口承认的未婚妻,姜家未过门的儿媳妇,自然容不得被如此欺辱。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今日到养心殿同皇上商议春猎之事,恰巧遇到舞阳公主,她向皇上献上了一只火统,说宣王研究出来的往后再要伸手到宣王府,便有些棘手了。” 若是宣王还没有献上火统这个大杀器,那随意寻个由头,便能进宣王府搜寻一番。 但今日之后,宣王只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想要进宣王府找人,便如同难于上青天。 姜令芷也很是意外。 她猜到了魏锦会给宣王留下些宝贝,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火统。 被挫骨扬灰了都还不让人安生。 屋里几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姜令芷也蹙眉沉思。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一声。 姜川立刻看向姜令芷,神情温柔而又慈爱,“阿芷,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姜浔和萧景弋原本正在思索,听见姜川的话,他的视线也都看向姜令芷。 就听姜令芷开口说道,“爹,听说,南疆盛产一种通体雪白的神鹿,民众将其视为祥瑞不如,您向皇上提议,让他和宣王一起去南苑猎鹿。” 姜令芷说完,姜川和萧景弋就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萧景弋还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相信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定然很乐意参与其中的。” 姜川轻笑了一声,“的确,皇后最看重的,便是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不会容许宣王造次。” 宣王献上火统,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功一件。 佑宁帝于公于私,都会大肆嘉奖宣王。 而与此同时,后宫的周贵妃手上也有着争宠的宝贝周贵妃和宣王起势,便是对宁皇后和太子最大的威胁。 所以若是春猎时,宣王失手打伤祥瑞,而佑宁帝恰好大病一场那宣王和周贵妃,可就彻底前功尽弃了。 届时,再去搜寻宣王府救下蓝卿,可就容易多了。 姜川看向姜令芷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欣赏。 好啊! 好啊! 不愧是他姜川的女儿! 而姜浔听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惊叹一声,“妙啊!” 姜川不由得伸手扶额。 罢了,儿子虽然缺了些心眼,可到底在宝贝女儿身上补回来了。 也不算亏。 第412章 在家吃饭 说完正事,天色已经不早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想起身告辞,但是姜川到底不舍,“就在府里用饭罢。” 姜浔随之也道,“是啊,就留下用饭罢,晚上也住下。” 姜令芷一时有些犹豫,从前她在姜家住的院子偏僻得很,也不向阳,潮湿又阴冷。 “留下,”姜川说,“府里有座院子,一直是给你准备的,现下正好住着。正好有些东西,一并交给你。” 姜令芷很听爹的话,便点头应下了。 左右王府现在只有她和萧景弋两个人住,无人管束,倒是自由得很。 厨房准备的菜式毫不意外也都是姜令芷喜欢的,一家人吃着饭,说说笑笑倒是和谐, 饭后,姜川更是亲自带姜令芷到她的新院子去。 姜令芷乖乖点头。 萧景弋自然而然地跟在了姜令芷的身后一起走,姜川顿住脚步,委婉地让他别跟着,“你方才用得不少,去和姜浔一起在院里走走,消消食。” 萧景弋:“?” 姜川抬手招呼姜浔,淡声道,“去。” 姜浔很想说他不撑啊,到了还是硬着头皮道:“好,我撑得难受,萧景弋,陪我去消消食。” 姜令芷站在姜川背后冲着萧景弋摊了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萧景弋笑了:“岳丈大人既然和令芷有话要聊,那小婿便四处走走。” “嗯,”姜川不客气,“多转一会儿。” 萧景弋:“” 姜令芷冲萧景弋挥挥手,“一会儿见。” 萧景弋挑了挑眉,“行。” 姜浔拉着萧景弋出去了,姜川转身冲姜令芷温声道,“走。” “好。” 姜府的宅院也很大,彼此之间的院落也都隔得有些距离,姜令芷以往只被允许在自己的小院里活动,再要不,便是被罚跪在祠堂,其它地方从来没有逛遍过。 上回来看姜浔,她也是头一次去姜浔的院子。 姜川给她安排的院子,就挨着姜浔的院子,是一座三进的小院,门前是一片开得正好、落英缤纷的梨花。 姜令芷抬头,看见匾额上龙飞凤舞地踢了“明珠院”三个大字。 言简意赅,掌上明珠住的院子。 姜川道,“你出生之前,这院子就收拾好了,一草一木都是你娘亲手布置的,这些年我也往里添置了不少。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瞧瞧,若是有不喜欢的,爹爹再让下人去改样子。” 姜令芷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抬眼望过去,明珠院内各种奇花异草,葳蕤繁盛。 她不由地往前几步,迈过门槛,瞧见了窗楹和门框上雕刻的步步锦的花纹,寓意着前程美好,吉祥如意。 天还未黑,院里已经点上了灯,灯罩是上京时下最流行的琉璃灯罩,将院里照得亮如白昼。 姜令芷一路进了主屋,更觉处处雅致而又精细。 “爹,”姜令芷认真道,“我很喜欢,每一样我都很喜欢。” 姜川看着姜令芷那张在灯火下更显柔和乖巧的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知足常乐,挺好。” 他转身从墙角拖出一只紫檀木箱子,放在姜令芷跟前,“打开看看。” 姜令芷点点头,听话又好奇地打开盖子,就见里面满满当当的放了不少东西。 她随手拿了一张,打开一看,是一座玉矿的地契。 姜令芷:“!” 她又接连拿起几张,各种商铺、田庄山头、矿产的地契。 “” 一直知道知道她娘很会做生意,没想到这么有钱,只是留给她的,就如此的贵重。 这个箱子很大,除了上头那厚厚一层的契书,底下还有不少稀奇的宝石。 通体透亮无暇的红宝石,鸽子蛋一样大小的黑珍珠,一整块浓紫的翡翠每一样拿出去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姜川道,“你娘手上商铺不少,除了你二哥手上那些,其它的都在这了。还有这些宝石是这些年各家铺子的掌柜送来的,我瞧着稀奇,想着姑娘家喜欢,便给你攒着了。” 姜令芷看着这一箱子价值连城的东西,惊呆了。 原以为姜浔手上那些铺子就是阿娘全部的资产了,没想到只是一小部分。 “这些铺子都不用费心经营,”姜川似乎是怕她觉得累,忙道,“那些掌柜都是你娘亲自挑选的,很是能干,每一家都是盈利的。” 姜令芷:“” 她深吸一口气,“爹,这也太多了些。” 她想了想,伸手拿起那只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晃了晃,“我就要这个就好了。” 姜川失笑道,“都是你的,好好收着。” 姜令芷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富有。 在她刚嫁去萧国公府,连买糖葫芦的两文钱都拿不出来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年后她会富可敌国。 “谢谢爹,”姜令芷轻声道。 姜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姜令芷刚出生时,虽然早产,却也是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 她被魏岚的心腹丫鬟从里屋抱出来,冬日的寒风穿堂而过,冷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老爷,您抱抱小姐。” 小小的孩子也不害怕,嘴里嗷呜嗷呜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说什么——其实她太小了,还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姜川也只是如现在一样,隔着包被轻轻地拍哄了她一番。 他哪里敢抱。 抱了之后,哪里还舍得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送走。 他那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手腕强硬,雷厉风行,是大雍最年轻的户部尚书,但那一刻,他却又是天底下最窝囊至极的男人。 他红着眼眶吩咐,“抱去给姜泽,就说他娘让他把孩子扔水缸里淹死。” 丫鬟难过地掉泪,哽咽说,“老爷,小姐还这么小!” 姜川狠下心来,“去。” 他不能表现出对这个孩子有一丁点的关爱和不舍。 再之后魏岚满身是血的死在他的怀里,往后这么多年,他也再也没见过他的女儿。 他只能不停地画着魏岚的画像,想象着,孩子应该会和她娘长得很像。 直到令芷回到姜家,他才知道女儿其实也是有几分像他的。 他偷偷地画了女儿的画像,就藏在一堆魏岚的画像里,每日一下朝就去书房看上几眼。 “令芷,”姜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大哥有些事情做的不好” 没等他说完,姜令芷垂下眼睫,盖住眸中的忧伤,轻声道,“爹。我不恨他,但是我也不想提他。” 第413章 其乐融融 姜川默了默,又道,“那便不提。” 可姜川不提,姜令芷却又忍不住了,“我帮蓝卿,也不是因着他的缘故。蓝卿是个好姑娘,她也曾在瑞王府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她垂下头,声音很轻:“其实我都知道。知道他当时年纪小,因着失去了阿娘,才在心里厌了我,记恨我,一见面便要我性命替阿娘报仇。可是爹爹,我也一出生,就没有阿娘了啊。” 她说着,胸腔一阵酸软。 许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对她的伤害已经造成,她不想粉饰太平。 哪怕这个人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她理解他、不恨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姜川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阿芷生的和魏岚有七分相似,心软善良又决绝果敢的性子也随了魏岚。 姜川更觉心疼。 姜泽做错的那件事实在是有些无解。 可姜泽会讨厌阿芷,却又是阿芷出生时,他这个做爹的错误的在年幼的姜泽心底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姜川不信命,总觉得事在人为,但这一刻,却也不免觉得天意弄人。 他压下这复杂的思绪,犹豫着,将小声啜泣的女儿抱紧怀里,动作僵硬而又生疏地拍哄着她的背,“不哭了,爹在呢。” 姜川对两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这么温柔慈爱的时候,如果他这么对两个儿子,估计儿子们得吓得以为他鬼上身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温情亲昵了,但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他就不自觉地软了心肠。 姜令芷总算是破涕为笑。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亲的怀抱和爱意。 “爹明日下了朝,便去和皇上说到南苑狩猎一事,”姜川轻声道,“你只管安心。” 姜令芷嗯了一声,如此以来,便能万无一失了。 另一边。 萧景弋被姜浔拉着,逛遍了姜家的院子,总算是得以回到明珠院。 他一眼就瞧见姜令芷鼻头红红的,忙问道,“怎么又哭了?” 姜令芷叹了口气,指着那口大箱子,“我愁啊。” 萧景弋不明所以,“愁?” 多了个位高权重的相爷爹爹做靠山,往后余生哪里还有值得愁的事情呢。 结果就听姜令芷说,“给了我一箱子的宝贝,我愁着怎么花。” 萧景弋:“” 萧景弋笑了,“睡觉,明日再愁。” 床铺柔软馨香,但姜令芷也不知怎的,反倒是没了睡意。 也不知道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还是认床。 姜令芷在那翻来覆去的,萧景弋便有些心猿意马,最后干脆将人捞进怀里,“别乱动。” “”姜令芷不服气,“这是在我娘家,我睡觉还不能翻身了!” 萧景弋失笑了一声。 很好,有了亲爹当新靠山,就开始不耐烦他这个旧靠山了。 他的声音低哑,这样一笑,让人不免有些耳朵发痒。 姜令芷捂住了胸口,觉得那聊斋上会蛊惑人心的狐狸,眼下有了具象化的模样。 她乖乖地躺好,不再乱动了。 萧景弋抱着她,“到底怎么了。” 姜令芷委屈巴巴道,“我热得睡不着。” 萧景弋唔了一声,阿娘倒是嘱咐过他,有了身孕的妇人时常会感到些许燥热。 他方才便让府里的下人备好了菊花茶,这会儿应当也凉了,于是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 姜令芷喝了,果然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看着萧景弋,“你给我唱个哄睡的小曲儿。” 萧景弋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姜令芷认真地威胁,“对,就是你!不唱我就去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萧景弋:“” 也罢,阿娘还说了,女子有孕时,偶尔就是有些小任性的。 现下只是让他唱小曲儿,又不是让他上天,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他认命地低唱了起来,“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姜令芷听得有趣儿,没一会儿,竟然当真是睡着了。 “仗势欺人的家伙,” 萧景弋看她睡熟了,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替她掖了掖被子,“做个有我的好梦。” 翌日一早。 府里的管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一家子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伺候的下人也都喜气洋洋的。 毕竟府里好多年都没有这般热热闹闹过了。 自从夫人难产离世后,姜家就像是枯井一样,再掀不起什么波澜。 现在好了,大小姐和老爷解除误会了,府里也有了欢声笑语。 姜浔慢悠悠地夹起一只灌汤包,小口咬开,正喝着汤,就听见姜川问他,“昨日商议的那些事,你到了东宫知道怎么说?” “我唉哟!”姜浔猝不及防被汤包里的汁水烫了一下,一把丢下筷子,“嘶唉哟爹,这点小事儿我当然知道” 姜川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谁教你用饭时摔筷子的?” “”姜浔无语,爹啊,你就没看见你亲儿子被烫了吗? 但他知道若是敢反驳,爹肯定还会骂他,于是他又憋了回去。 姜令芷十分贴心地又给姜浔夹了一只灌汤包,“二哥,爱吃就再吃一个。” 姜浔:“?” 落井下石的家伙,当初就不该给你买那么多糖葫芦。 姜浔想了想,还是觉得生气,于是伸手把姜令芷跟前那块云片糕伸手抢过来,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同时给她翻了个白眼。 姜令芷:“” 她看着自己面前空掉的盘子,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姜浔,决定不和这个幼稚鬼一般见识。 这时候萧景弋忽然说,“二哥啊,其实除了冯统领,我手下也有些不少副将,堵门时也可以出些力气。” “??!”姜浔立刻不爽了,站起来,“哎,哎,你什么人啊?吃人嘴短你知不知道,你吃着我们姜家的早饭,怎么还给小爷我使绊子” 姜川瞥了他一眼,“这么怕娶不到媳妇,就再多吃几块云片糕。” 姜浔都委屈死了:“爹,您也太偏心了!就她姜令芷是您的乖乖心尖宝,我就是路边一根草是吗?”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姜川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手,淡声道,“不然你成婚以后就搬出去住,看见你就要折寿。” 姜浔又蔫又怂又叛逆:“我不。”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随后,姜川、姜浔和萧景弋便要入宫去上朝,为着昨日商议好的事情,去一点点的筹谋。 第414章 顺势 与往日不同的,是宣王李承稷今日竟也上了朝。 他被禁足宣王府四个多月,非诏不得出,前段时日,又被魏锦“劫持”,还中了一剑受伤颇重。 但眼下,他昂头挺胸,精神好极了,整个人颇有一种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的感觉。 萧景弋只看了一眼,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且先让他得意几日,而后他自然便会知道,什么叫做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登高跌重。 佑宁帝道,“朕今日要向众爱卿宣布一桩好消息!昨日宣王向朕献上了一只火统,乃是他这段时日在宣王府潜心研制的。众爱卿也知道,火统乃是提升武力的一大杀器,得此物,可保大雍万世太平!朕心甚悦!” 朝堂上的大臣顿时议论起来了,“火铳?” “是西洋人不肯外传的火铳?” “若是宣王爷研究出这种利器,可当真是大功一件呀!” 佑宁帝听见众人议论,便让曹公公端着那只火统,去展示了一番。 文官虽然不懂这些武器,但都对它的厉害之处早有耳闻,武将们更是眼珠子都黏在了那只火铳上。 因着只有这一柄,又不敢上手去摸。 太子李承祚看着火铳,有些勉强的扯了扯唇角,“甚好。” 他心中已经迅速地警惕起来,这火铳倒是好东西可偏偏,这是宣王献给父皇的。 那就有些不妙了。 萧景弋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是好东西。” 就连右相宁国公也是盯着火铳看了又看,忍不住赞道,“真真是好宝贝啊!咱们大雍有了这等宝贝,往后可就更上一层楼了!” 他的心思不深,一时间只想到火统的好处,还没有意识到对太子的威胁。 宣王听着这些夸奖,难掩得意。 他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冲着佑宁帝一拱手,“父皇,年节宫宴一事,儿臣虽是为了大雍江山着想,可差点酿成大祸儿臣始终心中有愧。这段时日,沉下心来,意外研制出这火铳,只希望能够将功折罪!” “好一句将功折罪,”佑宁帝哈哈大笑,“有罪当罚,朕已经罚了你禁足!这论功也当行赏,朕自然是要重重地赏你。” 宣王眼神又亮了几分,重重的赏? 他如今已经是王爷,权势地位若是更上一层楼的话,那便 随即便听佑宁帝朗声道:“如今东宫虽然已有储君,但宣王此举利国利民,朕要封他做一字并肩王!” 太子李承祚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纵然宣王有功,但若要重赏,金银玉器,封赏领地,哪样不行? 他这个储君还活着呢,父皇却又抬了个一字并肩王出来! 要知道,这一字并肩王的意思,可是能与皇上共享江山的意思! 岂非是摆明了要跟他这个太子打擂台? 如此处事,实在是糊涂! 曹公公微微蹙眉。 宣王眼下谦逊,可若是他真做一字并肩王,往后朝堂上只怕是要和太子争斗不休了。 满朝文武心中也是骇然,没想到佑宁帝会说出这番话来。 唯有宣王大喜。 他就知道,这只火铳就是能让他翻身的东西,魏锦果然有些能耐! 他知道魏锦在刑部服毒自尽,也知道,姜令芷其实并非魏锦的女儿。 他心中只是感慨,可怜魏锦英明一世,筹谋多年,到头来却也栽在姜令芷那个心思诡谲的毒妇身上,为了去刑部救她,竟然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宣王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倘若魏锦还活着,定然还能源源不断地给他献上无数的宝贝那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更加板上钉钉了! 还有姜令芷,也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过眼下,这一字并肩王,也是让他颇为满意了! 母妃那里还有争宠的好宝贝,往后,只消拢住父皇的心,吹一吹枕头风,那太子的位置,早晚是他的! 宣王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谦逊道,“父皇,儿臣年轻,于大雍江山也没有大功劳,这一字并肩王,儿臣实在担心自己担不起呀!” 他忽然又看向太子李承祚,“太子皇兄,您快劝劝父皇,让父皇收回成命!臣弟自觉德不配位,实在是担不起啊!” 佑宁帝看着这一幕,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从前总觉得宣王性子轻狂了些,眼下瞧着,倒真是年岁渐长人也识大体了。 献上火统如此重要的好宝贝,如此大的功劳,却还如此谦逊,孺子可教也! 佑宁帝也顺着宣王的话看向太子李承祚,想看看太子适合态度。 太子李承祚一向沉稳,此刻神色不变,淡然道,“承稷虽年轻,但此番的确是对社稷有功,父皇的封赏,你自然是受得起。” 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父皇是天子,金口玉言,既已封赏你,又如何有收回的道理?你说这些,岂非是让父皇为难。” 佑宁帝很满意太子表现出来的大度和懂事,“承稷呀,你往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多和你太子皇兄学一学。” 宣王噎了一下,又佯装受教的样子,“是。” 满朝文武也都没什么异议,封宣王做一字并肩王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宣王挺直了腰板,长出了一口气。 趁着佑宁帝正高兴,姜川适时开口,“皇上,春光正盛,不如到南苑猎鹿。一来,王爷献上如此利器,正好展示一番。二来,也不能将骑射功夫生疏了。” “好注意!”佑宁帝眼前一亮。 这姜川行事越发贴心了。 昨日才与他说想去春猎,今日他可就找着由头安排妥当,怪不得朝堂近来越发清明了,实在不错! 宣王自然也是觉得好极了。 他正愁没有出风头的机会呢! 等他演示一番这火铳如何使用,便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此番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李承祚拿什么跟他比? 趁早把东宫腾出来给他住,才算识相! 是以,他抢在太子李承祚前头提议道,“既如此,父皇,不如让五品以上大臣都去!还有勋贵子弟也都参与!唔还有今年的新科进士们,也都一并过来!君子六艺,骑射的功夫,他们也都是熟悉的。” 佑宁帝心里也高兴得很,能展现朝廷的实力,自然是越多人瞧见越好。 遂应下了,“好,那便都来见识见识!” 姜川顿了顿,状似为难的提醒道,“皇上,只是如此一来,人便更多了些,老臣只担心若是出乱子” 佑宁帝一想,这倒也是。 去年端午时东苑,便是允了平民百姓在东苑外院看游船,才有那逆贼趁乱混进来的,炸了游船,差点伤了承祚和承稷。 不过嘛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佑宁帝看向萧景弋,“景弋啊,姜相所说不无道理,届时这护卫一事,便交由你与冯梵一同负责!” 萧景弋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应下了,“是。” 第415章 鸡犬升天 于是这场春猎就定在了半月后。 其余的事情交给礼部尚书孙敬去料理。 下了朝,萧景弋主动和姜川走在一处,“岳丈大人,小婿如您所愿,领了这护卫的职责,只怕是要和冯统领到南苑去多番走动布防,也不好陪着阿芷常住相府了。” 言外之意,他要带姜令芷回武成王府。 姜川唔了一声,“王爷安心去办差便是,阿芷在自个娘家住着,一切安稳。” 萧景弋:“” “岳丈大人上了年纪,又要处理朝政之事,再照顾阿芷,岂非太过辛苦些。” “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当爹的疼爱女儿天经地义的。”姜川慷慨地摆摆手,“再说了,老夫也没那么老。” 萧景弋被这个老狐狸堵得无语凝噎:“” 姜川占了上风,脚下走得越发快了,生怕萧景弋抢在他前头赶到姜家把人掳走。 萧景弋无奈,只好认命的先去找冯梵,想着快些把事情办妥,然后再去接阿芷回府。 另一边,李承稷趁着佑宁帝高兴,便试探道,“父皇,儿臣许久没见母妃了,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想去给母妃磕头请安。” 佑宁帝顿了顿,这才想起来周贵妃因着毁坏皇后朝服的事情,还一直在禁足。 其实毁坏皇后朝服实在大不敬,按照宫规理应重罚。 只不过当时皇后碍于亲蚕礼在即,才暂且将人禁足没做旁的处置。 后来又闹出了一连串的荣安长公主中毒、武成王妃下狱、魏锦设局挑拨的事情,佑宁帝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便也没顾得上处置周贵妃。 现下李承稷这么一提,佑宁帝倒是想起来了但眼下这情形,李承稷立下大功,再处置周贵妃便有些不合时宜。 佑宁帝心想着,左右周贵妃也没有酿出什么大祸,那皇后朝服也被修补好了,没有耽搁亲蚕礼,算不得什么大罪过。 更何况,凭着她生下承稷这个好儿子的功劳,什么罪过掀不过去呢? 于是佑宁帝道,“说起了,朕也有些时日没见你母妃了,一并过去。” 李承稷忍不住一阵得意,笑道:“多谢父皇。” 随后二人说笑着朝凤藻宫走去。 彼时周贵妃正在修建花枝。 心腹宫女满脸欣喜地小跑进来禀报:“娘娘,皇上封了王爷做一字并肩王,这会儿正往咱们宫里来呢。” 周贵妃手上动作一顿,“当真?” 宫女忙道,“当真,娘娘,奴婢替您梳妆!” 周贵妃被禁足已经大半个月了,因着在自己宫里,不见外人,她每日也没有费心梳妆。 听见宫女这么说,周贵妃放下剪子,笑了笑,“不必了。” 宫女顿时反应过来,此刻的周贵妃一身月白裙裳,薄施粉黛,素净柔弱,这正是佑宁帝最喜欢的样子。 “去替仪答应梳妆,她也许久没有见皇上了。”周贵妃意有所指地瞥了宫女一眼。 宫女立刻意会,“是。” 宫女出去后,周贵妃慢吞吞地走进小佛堂。 桌案上的白玉菩萨前放着一只白瓷玉瓶,里头正是她昨日用蓝卿的血调制好的香露。 周贵妃跪在蒲团前,拿起白瓷玉瓶,虔诚地往自己掌心倒了一滴。 带着少女血的香露,颜色如同黄泉边上开到荼蘼的彼岸花花一般,危险而又叫人难以抗拒。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香露又迅速变得透明,晶莹剔透如泪滴。 魏锦曾给它取过一个勾人的名字,叫做红颜劫。 女子只要日日在身上涂抹这种香露,便会让男子对她至死不渝的痴迷。 拓跋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又对她言听计从,便是这红颜劫的功劳。 周贵妃将掌心的香露一点一点地按在脖颈,胸前,再是手腕,连脚腕她也没放过。 她挥了挥手,让香气散发得更自然一些,双手合十,看着桌岸上菩萨,诚心道,“观音娘娘,这一次,你可一定要保佑本宫。” 说罢,便闭上了眼。 等佑宁帝和宣王到凤藻宫时,一时竟然没有人出来迎。 佑宁帝顿时心生不悦,心想着禁足这几些时日,周贵妃竟还没有长记性,越发不懂事了。 看在李承稷的份上,佑宁帝压住了怒火。 他往主殿走了几步,直到进了里间,才瞧见周贵妃正背对着他们,跪倒在小佛堂。 空气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叫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心情十分愉悦,看向周贵妃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柔软宠溺,“媚儿,朕来看你了。” 李承稷也当即单膝在地,“母妃,儿臣不孝,来给您请安了。” 周贵妃明显的身子一僵,而后缓缓的转身,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皇上,承稷臣妾不是在做梦?” 说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臣妾还以为,皇上彻底厌了臣妾,再也不肯见臣妾了。” 佑宁帝立刻就心疼起来,亲自上前去,把周贵妃扶起来,“别说这种傻话,朕怎么会不疼你?你不知道,咱们的承稷,有多出息” 而周贵妃瞪大眼睛,一派天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身为皇子的,替皇上分忧,是他该做的。” 李承稷摸摸下巴,见佑宁帝和周贵妃忙着重修旧好,一点顾不上她,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退后几步,站在一旁。 不去打扰母妃施展。 “过几日春猎,你陪朕同去!亲眼看看,你给朕生了多好一个儿子!” 周贵妃面不改色道,“这都是皇上的功劳,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承稷是您的血脉,自然像您呀。” 佑宁帝越说越高兴,周贵妃也十分配合,直到听见宣王加封一字并肩王时,她才面露惶恐,“可是皇上,承稷还年轻” 佑宁帝大手一挥,“他担得起!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朕在吗?” 李承稷眸光微动,父皇这话,莫不是已经有了支持他的意思? 果然,还是母妃懂父皇,知道如何拿捏住父皇的心思 周贵妃轻叹了口气,“皇上待臣妾母子这样好,臣妾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佑宁帝被哄得更高兴了,“承稷有功是他自己争气,你这个做母妃的也劳苦功高,朕赐你协理六宫!” 周贵妃心中大喜,却也没忘挑拨离间,“皇上,臣妾只怕是受之有愧臣妾前些时日才得罪了皇后,如今又来分皇后娘娘执掌六宫的大权,只怕是皇后娘娘要记恨臣妾了。” “她不会,”佑宁帝浑不在意道,“她是皇后,自该有容人之量,有朕在,谁也不敢为难你。” 周贵妃弯唇笑了笑,“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爱臣妾了,有皇上在,臣妾什么都不怕。” 佑宁帝更觉舒心,随后便吩咐曹公公,“朕今日要在凤藻宫用膳。” “是。” 御膳房很快送了午膳过来,李承稷也留下来,陪着佑宁帝和周贵妃用膳。 周贵妃捡着佑宁帝爱听的话说,再加上她身上的香气,佑宁帝只觉得整个人仿佛在海浪上漂浮一样,想要拉着周贵妃共沉沦。 李承稷见状,也很识相的要起身告退。 周贵妃瞥了他一眼,忽然道,“皇上,仪答应也许久未见您了,不如召她来,给您请个安。” 第416章 母子合谋 佑宁帝没有兴趣,“不见。” 他宠幸周慧柔,本就是因着周贵妃的缘故,这会儿周贵妃都在他怀里了,他还见一个赝品做什么? “皇上,”周贵妃柔柔地开口道,“您赏赐臣妾协理六宫,臣妾自然要学着关心宫里的妹妹们呀。” “罢了,既然你说了,便让她过来。” 李承稷眼神微动,当日荣国公寿宴一别,他也许久没见过慧柔了。 说起来,慧柔被降为答应,也有被他连累的缘故。 若非为了他,慧柔怎么会故意针对姜令芷,好趁机在皇上跟前挑拨萧景弋功高震主。 最后计划没成,才被皇上一怒之下降为答应。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谁能想到,慧柔那么胆大,不仅假孕,又栽赃到姜令芷身上,一计不成,又企图赖上宁皇后,最后还想让母妃替她背锅。 实在忒疯了些。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间或夹着一些,“我不去放开我”之类的囫囵喊声。 正疑惑着,就见门口忽然涌进来一道圆润的身影。 来人穿着紧绷的宫装,显得身子越发臃肿走形,脸上的五官也像是被肥肉掩埋了一样,让人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脸上的妆容更是一言难尽,大红色的胭脂涂满了脸蛋,活像个猴屁股一样。 好一会儿,李承稷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周慧柔。 他震惊不已。 慧柔以前算不上绝色,却也是中上之姿,身形更是窈窕清瘦,怎么现在,好像是一头直立行走的肥猪一般。 他心里残存的那一丁点愧疚之意,彻底消失不见。 而佑宁帝甚至都没认出这是谁,嫌弃又诧异道,“你是何人?” 周慧柔羞耻不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仪答应,给皇上请安,给贵妃请安,见过王爷。” 她根本不想来。 自打和周贵妃同住进凤藻宫之后,原先疼爱她的姑母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着花样地折磨她。 隔三岔五的罚跪,害她膝盖红肿下不了床,给她送去的吃食,不是肥腻腻的猪油拌饭,就是油汪汪鸡汤拌饭。 她就这么像是吹气的羊皮筏子一样彻底肿得没了人样。 方才宫女到偏殿说,皇上要来凤藻宫,要她梳妆打扮起来去给皇上请安。 她一点也不想去,可她哪里拗得过。 被宫女硬按在妆台前,打扮得像个花媒婆一样,推搡着过来了。 她心如刀割,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被意气风发的承稷哥哥看到了,不如让她去死好了。 而佑宁帝也是多看她一眼就想吐,不耐烦道,“这般形容如何配在凤藻宫行走,搬去西清宫住着!” 西清宫在皇宫的西北角,挨着角门,大雍始皇帝宽和,特意给那些在宫里辛劳一辈子老太监老嬷嬷们停棺办丧用的。 虽然算不上冷宫,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慧柔眼泪掉个不停,求情的话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佑宁帝不耐地摆摆手,很快便有御前侍卫进来,将她堵了嘴拖出去。 闹了这么一出,原本有些心猿意马的佑宁帝就被恶心的也没了什么兴致。 他对周贵妃道,“朕还有些折子要批,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周贵妃和李承稷忙起身行礼,“恭送皇上\/父皇。” 佑宁帝走后,李承稷心中仍是无法平息,周贵妃却是神色如常地又拿起筷子。 仿佛桌上的美味珍馐,比皇上的恩宠还值得她用心。 李承稷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周贵妃,“母妃,儿臣看不懂,您这是何意?” 周贵妃一顿,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你说呢?” 李承稷沉着脸,他是真不懂。 他好不容易把父皇请来这凤藻宫,给了母妃魅惑父皇的机会,眼见着父皇分明意动,母妃为何不趁热打铁,把父皇留下? 却非要叫慧柔过来,倒了父皇的心思? 还有再怎么说,慧柔也是他的表妹,是母妃的侄女,母妃怎么对慧柔下这般狠手? “男人都是下贱的,得不到的才香甜,”周贵妃冷哼一声,“他冷了本宫多日,本宫岂能让他轻易得手?” 李承稷生怕周贵妃再玩脱了,皱眉道:“可是” 周贵妃讥讽一笑,“放心,有那药引子在,你父皇那里,无需忧心。” 李承稷一想,那倒也是,蓝卿在他府上关着,只要活着便能给母妃当药引子。 也罢,父皇的心思,母妃总归是比他懂得多。 “至于慧柔,”周贵妃定定地看着李承稷,痛心疾首道,“母妃因着你瑞王叔一事,栽了大跟头。万万不能让你,也步了你瑞王叔的后尘。” 李承稷不满,“母妃,儿臣对慧柔没有那种心思。” 就慧柔那个样子,哪里还配他多看一眼? 就算是以前同意娶她,也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而且那时荣国公府威名赫赫,她也没有胖成一头肥猪。 “你没有,但她可从没死心过,”周贵妃长长的指甲敲着桌面,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刻薄,“母妃可不能让她毁了你。” 慧柔今日在承稷面前彻底失了面子,往后便再不也敢对他存着绮思。 李承稷默了默,一想到会被周慧柔那种女人觊觎,他就不免觉得恶心。 母妃此举,倒是替他省了不少麻烦。 是以,他再开口时,语气便存了几分感激:“多谢母妃。” 不得不承认,母妃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脱颖而出,又做那么多年的宠妃,心思自是非同一般的深沉。 再经过瑞王叔一事后,更是越发谨慎了。 今日才能这般周到。 周贵妃很满意他的听话,又道,“眼下母妃虽然复宠,你也加封了一字并肩王,但这还不够,” 说着,她眯了眯眼,言语间满是算计,“你要娶一门家世显贵的正妻。” 其实李承稷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早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可偏偏流年不利,先是和慧柔的婚事告吹之后,之后母妃和他又轮番被禁足,婚事便搁置了下来。 说到这,他的脑海中莫名又闪过姜令芷的身影。 那个让他抓心挠肝又拿不起放不下的女人 再忍忍 等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定然立刻夺臣妻,把姜氏接进宫里,金屋藏娇。 李承稷切断思绪,又顺着周贵妃的话说起娶正妻的事,“母妃,儿臣要娶的王妃,可不能比太子妃的家世差。” 太子李承祚娶的太子妃温氏,是温太傅的嫡长女。 温家书香门第,温太傅年轻时是佑宁帝的伴读,如今又加封太子太傅,颇受佑宁帝倚重。 娶妻就该是这般有用处的。 “自然,”周贵妃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母妃方才将满上京家世好的女子想了一遍,倒真是选出了一个最合适的。” 李承稷好奇道,“谁?” 周贵妃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萧景曦。” 金马玉堂里长大的福宁郡主萧景曦,不仅是萧国公和荣安长公主唯一的嫡女,更是武成王萧景弋的嫡亲妹妹。 最要紧的是,佑宁帝一直十分疼爱这位外甥女。 周贵妃越想越觉得,承稷娶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承稷着实没想到母妃会提起这个人,震惊道,“萧景曦,她年纪还太小了?” “去岁便及笄了,正是该说亲的岁数,”周贵妃轻声道,“况且这这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最是相信情爱,听话又好糊弄。” 李承稷对萧景曦印象不深。 隐约记得她长相勉强算是好看,只是到底太青涩了,怕是毛都没长齐。 至于这家世嘛,的确是不错,比太子妃温氏还要好上一些。 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些,而是,“母妃,萧国公府哪会同意她嫁给儿臣。” “萧国公府如今明里暗里都支持东宫,”李承稷眼神沉了下去,不忿道,“只怕是宁愿将那她嫁给那些考科举的穷举子穷进士,都不肯让她来做本王的王妃。” “他们不肯,你便不会想法子吗?”周贵妃有些不耐的点了他一句,“你府上那名贱妾楚氏是如何赖上你的,你便如何把萧景曦娶到手。” “这春猎,人多眼杂,便是个极好的机会,要了她的身子,她便不得不嫁你。” “稷儿,母妃告诉你,娶了萧景曦,萧国公府便投鼠忌器,自然会弃了东宫反过来支持你,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说服了李承稷。 他眼神幽深,俨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母妃放心,儿臣明白。” 第417章 是谁的主意? 东宫。 几位太傅自下了朝后,便一直围在东宫议事。 “殿下,火铳一事,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说话的老臣正是温太傅。 宣王献上火铳一事实在有些令人震惊,许多话在朝堂上不方便说,这会儿正好商议一番。 几位太傅都是眉心紧蹙,沉着脸色。 “殿下,老臣以为,咱们还是沉住气,静观其变。宣王如今只是拿出这火铳,却没有拿出图纸,说明这火铳不是他研究出来的,此事便不足为惧!只要您行得正坐得直,这太子之位自然坐得稳当。” “这岂不是坐以待毙?就算是没有图纸,只消将那火铳拆卸开来,依样画葫芦也不难做!老臣以为,现下就该提防着,宣王已经加封一字王,人一旦沾染过权势的滋味,便是不想放手的。为防万一,还是提早搜集些宣王的把柄。” “再大的把柄,也抵不过宣王立下如此大功啊!皇上如今正值壮年,长此以往的,谁知会有什么变动?依老夫之见,倒不如想法子,早些宣王送回封地去,非诏不得回京。山高水远,鞭长莫及。” 最后说话的是宁国公。 他是武将,不像文官那般敏锐,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只火铳的出现,对太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说句放肆的话,太子可是他的外孙,整个宁国公府天然地和太子站在一边,要维护太子的利益。 所以他也是最敢说的,出的主意也是最实际。 火铳纵然是好,可外孙的太子之位也得坐得安稳! 眼下先看看能否解决宣王这个隐患,若是不成,那 他从前也是领过兵符上过战场的,府里两个儿子,一个是昭武校尉,一个是定远将军。 清君侧一事,他不是不敢做。 也有人不同意,“可宣王眼下才刚加封一字并肩王,若是着急针对,岂非是让皇上对太子殿下不满?” 太子李承祚一直默默地听着几人争执,没有表态。 姜浔是东宫属臣,虽有正五品的品级但没有实权,也不必到太极殿上朝,平日里只在东宫处理一些文书。 他心里记着昨日父亲交代的事情,一早便到了东宫等着要向太子汇报。 这会儿听着几位老臣说的话,自然明白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和父亲预料的一致。 照爹爹的计划,宣王这老小子,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只是眼下人多,他也不好直接开口。 太子李承祚却忽然看向姜浔,开口问道,“予霖,你有何看法?” 予霖,正是姜浔的字。 与此同时,书房中争执的声音也都停了下来,四五道审视的眼光落在姜浔身上,仿佛在诧异,这小子有什么能耐,能让太子殿下过问他的意见。 姜浔一怔,下意识地挠挠头,咧嘴傻笑了两声,“殿下,小臣浅薄,哪里敢在诸位老师跟前班门弄斧。不过小臣知道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那几位大臣赞同地点点头,这话倒是合了太子殿下如今的境遇。 姜浔这小子瞧着吊儿郎当的,可到底是姜相爷的儿子,到底差不到哪去。 李承祚往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沉稳淡定,就仿佛泰山崩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嗯,”李承祚温声说,“方才几位老师所说,孤都记下了,容孤细想想。今日议事,就暂且到这。” “是。” 众人起身拱手告退,姜浔故意慢吞吞地落在了最后,眼见着无人在意,又折回了书房。 李承祚手中捧着一卷书,挑了挑眉,“怎的,东宫的茶水让你流连忘返了?” “也不是,”姜浔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殿下,姜相昨日特意嘱咐了一番话,要小臣禀明太子殿下。” 他将来龙去脉,以及姜川和萧景弋的计划细说了一遍。 太子李承祚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书卷,身子往前倾了倾,确认道,“里应外合的意思,是让父皇在春猎那日恰到好处的病一场?” 姜浔点点头。 李承祚顿了顿,“是谁的主意?” 这桩谋划,对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有利。 姜家父子想救下的,是姜泽那未过门的妻子。 武成王萧景弋肯参与其中,一是为着替姜令芷还恩情,一是因着宣王曾觊觎姜令芷。 而他身为太子,自然也不想宣王的势力一再壮大,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 甚至于母后,也定然是无法容忍周贵妃的再次起复。 设局之人,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拿捏得极其精准,却又不会叫人反感。 “殿下,实不相瞒,”姜浔说着,就有些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小妹令芷的主意。” “她说当初蓝卿救过她,她不能见死不救,皇后娘娘帮过她,她也心存感激,”说到这里,姜浔叹了口气,“小妹也存着自己的私心,她有了身孕,就想日子安稳些,宣王本就对她心存不轨,若是再起势,只怕会对她” 李承祚唔了一声,正想说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他一偏头,正好透过窗户看见不远处,纷繁绚烂的蔷薇架下,太子府温氏正牵着小皇孙在那里玩耍。 谁不想日子安稳呢? 他是太子,可他可是温氏的夫君和小皇孙的父亲。 李承祚眼神愈发柔软了几分,低声道,“予霖,回去告诉相爷,这桩事,孤应下了。” 姜浔并不多意外地点点头,“是。” “待春猎之后,殿下便能安心无忧了。” 李承祚又笑了一声,“但愿。” 东宫太子,哪有真正安心无忧的时刻?不过,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年,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送走姜浔之后,李承祚便出了书房,去陪着温氏和小皇孙玩。 “爹爹!”小皇孙李赢张着肉乎乎的胳膊,迈着小短腿,就冲着李承祚冲了过去。 李承祚伸手架着他的胳膊,将他高高举起来,又顺势转了个圈,往半空中抛起,又稳稳的接住,“好小子,又沉了。” 李赢开心地咯咯直笑,他搂着李承祚的脖子,说话已经比从前更清楚了些,“赢儿是小猪猪!” 温氏也跟着笑。 她拿着手帕,给李赢擦了擦额头的汗,柔声道,“赢儿这么喜欢爹爹啊,笑得满头大汗。” 李赢又嘻嘻地看着温氏撒娇,“喜欢娘亲!喜欢爹爹!喜欢皇祖母,也喜欢皇祖父!” “娘亲竟不知道,咱们赢儿倒是个端水大师,”温氏瞪大眼睛,轻轻地摸了摸李赢胖乎乎的小脸蛋,“今日说好了要去陪着皇祖母用晚膳呢,娘亲带你过去好不好?” “好。”李赢乖乖地松开了李承祚的脖子,转头要去让温氏抱。 温氏正要伸手接过孩子,但李承祚却没让,“今日无事,孤陪你们一起过去。” 温氏颇有些意外,又立刻体贴道,“方才瞧着,殿下大半日都在书房议事,正事要紧,妾身抱他过去便好。” “无妨。”李承祚温声道,“孤正好有事要同母后商议。” 第418章 那臣妾可要好好开开眼了 宁皇后在得知佑宁帝把协理六宫的大权给了周贵妃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靠在软榻上,脸上有一种非常、非常深浓的疲惫和麻木,像是一个人背起重重的行囊跋涉过无数的险山峻岭,但面前的路仍是一片荆棘丛生。 周媚儿和瑞王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才过去多久,皇上便又鬼迷心窍地迷上了。 如论是皇后的体面,还是丈夫的情意,乃至皇室的颜面,都岌岌可危。 她实在是心累。 “娘娘,您别烦忧,”良嬷嬷在一旁小声劝着,“周贵妃和瑞王有染这一事,皇上心里没那么容易过去的,此刻不过是无人提起,才又给了周贵妃可乘之机。” 言外之意,便是询问宁皇后的意思,可要安排人手重新传扬开来? 宁皇后刚要说话,听到外头的通传声,说是太子一家三口过来了。 “此事倒先不急,”她强自压下烦忧之事,吩咐良嬷嬷,“去瞧瞧小厨房的鱼茸膏蒸得如何了,赢儿爱吃。” “是。” “皇祖母!”李赢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高兴地扑进宁皇后怀中,“皇祖母,赢儿好想您呀!一天瞧不见您,赢儿都吃不下饭了呢!” 宁皇后笑得合不拢嘴:“那见着了皇祖母,可要多吃些了。” “嗯!”李赢摸着小肚子乖乖地点点头。 太子和太子妃相继给宁皇后见了礼。 “都坐下,”宁皇后抬了抬手,唇角弯起,“怎的,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二人竟都来陪本宫用晚膳了。” 李承祚一怔,而后温声道,“是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儿臣和媳妇陪着母后,咱们一家人用晚膳,乃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宁皇后点点头,笑了一声,“倒也是。” 说是一家人,可唯独缺了佑宁帝,但谁也没有在这么温馨的时候提他。 坤宁宫里准备的晚膳,都是李赢爱吃的。 他多用了一些,有些撑住了,太子妃温氏便带着他,到院里走动消食。 太子李承祚顿了顿,便将那里应外合的计划说给了宁皇后听,他低声道,“母后,此事,孤已经应下了。” 宁皇后听着,眉宇间的烦闷不由得舒展了些。 怪不得她想不通,皇上为何会不计前嫌再次宠幸周媚儿,原来是因着,周媚儿用了魏锦留下的法子。 用无辜女子的血做争宠的药引子,如此丧尽天良,她周媚儿也不怕夜里睡不着? 宁皇后眯了眯眼,冷嗤了一声,“既如此,不用脏了你的手,交给母后来安排。” “你安心去准备春猎。” 李承祚还想说什么,宁皇后便又压低声音耳语几句,他便到底应下了。 佑宁帝一连十来日都宿在凤藻宫。 所有人都以为,是因着宣王献上火铳的缘故,周贵妃才母凭子贵重获恩宠。 后宫嫔妃们虽然心有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话或多或少地也传到了凤藻宫。 宫女桃红一边给周贵妃梳妆,一边不屑道,“外头那些嚼舌根的只知道说些酸话,偏偏咱们王爷最是给娘娘争气,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连太子的风头都盖了过去!更何况,她们哪知道,娘娘根本就是抓住了皇上的心!” 桃红是周贵妃年节复宠时,被分到凤藻宫的伺候的。 原本只是个侍奉茶水的二等丫鬟,这几日立了大功,才受到周贵妃的重用。 “娘娘,您如今协理六宫,可要好好处理外头那些说酸话的!” 周贵妃轻笑一声,浑不在意地将掌心的红颜劫轻轻地点摁在胸口,“好处都让咱们占了,便由他们说去。再说了,这后宫有正经皇后呢,谣言四起,便是她治下不严,皇上要罚,自然有她受着。” 桃红咧嘴一笑,奉承道,“是,娘娘英明,奴婢受教。” 顿了顿,桃红又压低声音道,“娘娘,奴婢去瞧瞧那汤药熬好了没。” 佑宁帝已经年近五十了,到底上了年纪,被那红颜劫诱着日日来这凤藻宫纾解,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周贵妃对此也有些烦恼。 她可不是担心会掏空佑宁帝的身子骨,她只是担心自己和承稷的地位还不够稳在这之前,佑宁帝无论如何也得撑住了。 桃红便是瞅准这个机会,跪在周贵妃跟前,说自己的表哥林之慎在太医院当值,虽然医术高明,可资历浅薄,一直出不了头,盼着能为周贵妃效犬马之劳。 自王太医被连累处死后,周贵妃便一直愁着在太医院没有可用之人,桃红说的这番话,犹如及时雨一般让周贵妃动了心思。 她召见了林之慎。 一番敲打之后,让他开了个调理的方子。 随后又拿着他开的药方,让李承稷找了几位大夫瞧过,甚至还让太医院的赵院判也看过。 确认无害后,周贵妃这才试着给佑宁帝用了。 不曾想,佑宁帝喝过那汤药之后,效果甚是显着。 这几日不仅床榻间更加龙精虎猛,平日里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周贵妃大喜。 而桃红也从一个二等宫女,一跃成为凤藻宫的一等大宫女,彻底成了周贵妃心腹。 “去,”周贵妃应了一声,叮嘱道,“还像前几日一样放在汤盅中。” 桃红垂眸,唇角笑意加深,“是,皇上定然会感念娘娘的一片心意。” 如往常一般,佑宁帝下了朝又来了凤藻宫。 周贵妃自然而然地端起汤盅,舀起一勺,亲昵道,“皇上,这是臣妾亲手问你熬的,您快尝尝呢。” 佑宁帝嗅着周贵妃身上那迷人的香气,魂都要没了。 再听见周贵妃说话,自是无有不应的,“好好好,媚儿的一番心意,孤自然是要好好品尝。” “皇上,您又打趣臣妾~” 周贵妃一边忍着心里的烦腻撒娇,一边将那些汤药一滴不剩的都喂给了佑宁帝。 佑宁帝喝完药,那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便又使在了周贵妃身上。 事后,他满意地感慨道,“媚儿啊!朕这几日,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一般,等春猎那日,朕要拉起一张九石弓!” 周贵妃被折腾得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床上,心里却鄙夷地想着,凭你还要拉九石弓? 史书上武神赵子龙也不过才拉八石弓! 更何况,春猎那日,是让承稷拿着火铳去在世人面前扬威立名的,你一个糟老头子抢什么风头? 但她嘴上还是柔柔的奉承道,“那臣妾可要好好开开眼了。” 第419章 春猎 转眼就到了春猎的日子。 晨起时,便听见不少欢快的鸟叫声,再看天边的翻滚的云彩,也是颜色瑰丽璀璨,形状犹如游龙一般。 “王妃,外头已经传开了,说是因着一字王立下大功,上天才显出如此吉相,”云柔一边给姜令芷穿衣裳,一边有些不忿的听着外头的传言,“真是什么都敢说。” 姜令芷看着从窗户照进来的灿红霞光,似笑非笑道,“我只知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日怕是要下雨了。” 她在乡下也见过不少次朝霞,比今日更绚烂好看的也见过,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是如今瞧着宣王如日中天了,所以众人才把一切好意向都跟他扯上了关系。 云柔手巧,很快给她打扮妥当。 今日虽是春猎,但姜令芷怀着身孕不上场,便也没穿骑装。 一件月白满绣蝶恋花大袖上襦,配着条淡紫色滚银边的石榴裙,满头青丝挽了个低低发髻在后脑处,只别了一根白玉雕花簪子,很是雅致。 虽然不能骑马射箭,但她把自己的袖箭也带上了,以防万一。 姜府的管家过来禀报,“大小姐,府里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还有,王府的马车也到了。” 姜令芷:“” 姜川一大早便入了宫,姜浔也要到东宫去与太子同行,而萧景弋要和冯统领负责南苑的护卫。 眼下,她便只能自己过去。 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这两辆马车,她实在是坐不过来呀!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上了武成王府那辆。 马车到南苑时,萧景弋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一身劲装,弓箭背在身后,箭筒别在腰间,面上神色冷厉,只在瞧见武成王府的马车时,才露出一抹笑意。 萧景弋驱着马往前几步,而后翻身下马,伸手一揽,将姜令芷从马车里抱下来。 晨起时那瑰丽的朝霞已经散了,这会儿天上的云层堆积在一起,变成了阴天。 萧景弋温声道,“母亲她们都来了,就等你呢。” 姜令芷点点头,跟在婆母身边,一家人说笑几句,总还是开心的。 南苑是个极大的园子,水草丰美,山林茂密。 里头有座百兽园,圈养了不少野兽。 但日日都有专人在各处投喂食物,消减了动物们野性,却也更适合王公贵族的打猎。 当时灵舒被扔进百兽园,最后还能活下来,便也是因此的缘故。 这会儿,草地上已经扎了不少营帐,萧景弋带着她往萧国公府的营帐去。 姜令芷不经意间瞧见了几位钦天监的大人,瞪大眼睛,“他们来此莫不是为了那朝霞?” 萧景弋点点头,“嗯,钦天监算了算,说是今日会出现祥瑞。”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你爹叫他们来的。” 姜令芷喔了一声。 只怕是所有人都以为,那祥瑞指的是将要表演使用火铳的宣王。 但既然这钦天监既然是她爹叫来的,那便意味着,象征着祥瑞的白色麋鹿,现下定是已经在这南苑的林子里藏好了。 萧景弋领了护卫的职责,要把一只鹿藏进来,自然算不得什么。 姜令芷垂眸笑了笑,“走。” 二人一道才走到营帐外,便有护卫急匆匆地过来寻萧景弋去猎场,姜令芷同他道别后,便进了营帐。 营帐里,萧国公府的女眷都在,正在说说笑笑的。 她一走进去,萧景曦就仿佛看到什么救星一般,立刻站起来,跑过去躲在她身后,“四嫂,你可算是来了!” 姜令芷一边拉着她过去坐下,一边好奇道,“怎么了这是?” 萧景曦脸红红的,“二嫂她拿我说笑。” 二夫人顾氏抿唇一笑,促狭道,“二嫂不过是瞧着,这南苑今日来了不少青年才俊,让景曦一会儿打猎时,也顺便瞧瞧有没有那顺眼的,她可就不愿意了。” 萧景曦佯装伤心,“我就知道,二嫂如今已经不喜欢我了,巴不得我快些出门了。” 二夫人顾氏一摊手,“唉哟,青天大老爷呀,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萧老夫人笑道,“看看也无妨。” 萧景曦又扑到萧老夫人怀里撒娇,“娘!” 姜令芷这才明白了原委,温声道,“婚姻大事,是该好好看,好好挑。” 上京女子一般及笄后开始相看定亲,到十七八岁嫁人。 去岁景曦及笄后,便有不少媒婆上门,但萧国公和萧老夫人疼爱小女儿,迟迟没有选好。 眼下景曦已经十六了,这亲事也该挑选定下了。 虽说男婚女嫁一般是男子主动求娶,但这事放在萧景曦身上,却是可以反过来由她自己挑选做主的。 只要她喜欢,旁的都不算什么。 府里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想法。 听到连姜令芷也这么说,萧景曦才有些扭捏地从萧老夫人怀里直起身子。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光长得顺眼可不行,他的骑射功夫可得比我厉害!” 萧景曦的家世教养不输宫里的皇子公主,平日里行事谦和又周全,谁人提起她不夸一句贵女典范。 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有那样一位名满天下的战神兄长,她又怎么甘心屈居人后? 所以她私底下没少下工夫,骑射功夫在上京是顶尖的,甚至鲜少有男子是她的对手。 让她挑选夫婿,不说比得过兄长,至少得胜过她才行。 “好!”萧老夫人宠溺地摸了摸萧景曦的脑袋,“都依你。” 营帐里的这些女眷,二夫人顾氏才出月子没多久,姜令芷和方姨娘也都怀着身孕,萧玥则是因着婚期将近不便抛头露面,便唯有萧景曦一身骑装。 萧景曦听到萧老夫人同意她说的话,这才满意道,“那你们在这说话,我要往猎场去了。” 说罢,便拿起自己的弓,“四哥方才还小瞧我,不许我今日到猎场去,我便要好好让他看看,我的本领!” 姜令芷神色一顿,忙起身,“景曦,四嫂送你过去。” 营帐里的其他人都以为,姜令芷是要去猎场跟萧景弋说两句话,也都没说什么。 萧景曦也是这般以为的,她挽着姜令芷的胳膊,“四嫂,我知道兄长在哪,我带你过去。” 姜令芷垂眸笑了笑,没多解释。 从营帐到猎场那边,要走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步道。 这会儿天阴阴的,空气里水汽足,有些湿润,脚底下微微有些滑。 “景曦,”姜令芷特意放慢了脚步,倏而道,“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萧景曦瞪大眼睛,“什么事?” “四嫂你知道,你今日存着比试的心思,”姜令芷认真道,“只是,一会儿你最好只射天上的飞禽,切记,切记不要射杀鹿,不,地上的走兽都别射,可使得?” 萧景曦蹙眉,有些不理解,“四嫂,这是什么说法?” 方才她才豪言壮语,要在那些能比得过她的男子中挑个顺眼的,现下四嫂却又不让她射走兽 姜令芷顿了顿,她知道,萧景弋不让景曦往猎场去,定然是防着景曦万一失手射到那白色的麋鹿。 只是眼下看景曦的反应,那其中缘由的,景曦是不知道的。那些事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姜令芷便只能胡乱寻个理由,“四嫂在乡下学过术法,方才掐指一算,今日射杀走兽,不吉利。答应四嫂,好吗?” 萧景曦想了想,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可到底是应下了,“好。” 第420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姜令芷谨慎地又叮嘱了一遍,“切莫射走兽,要不干脆就别动箭,知道吗?” 萧景曦一瞧姜令芷说得这般郑重,再一想方才兄长不让她上场的话,顿时反应过来,定然是有什么问题。 遂也认真地点点头,“四嫂放心,我记住了。” 再往前,便是猎场了。 因着宣王的提议,今日这春猎是声势浩大,乌泱泱的一片人,男女皆是都一身劲装,打扮得很是利索。 萧景曦瞧见交好的闺中密友,立刻笑着招招手,“阿莹!” 那位名唤阿莹的女子也朝她打了个招呼,“景曦,你可算来了,等你好一会儿了。” 姜令芷见状,笑道,“你去,我也回营帐中去了。” 却不想,话音刚落,听到有人唤她,“王妃留步。” 姜令芷回头一瞧,竟是舞阳。 舞阳今日亦是打扮得很利索,头发高高竖起,穿着身石榴红的骑装,她本就肤色白皙,这幅打扮更显张扬靓丽。 姜令芷微微颔首算是和她见了礼,客气道,“公主何事?” 舞阳笑了,回头瞧了一眼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着的宣王,意有所指道,“方才瞧着方妃似乎要走了,怎么,不留下来瞧瞧我皇兄展示火铳吗?” 这里人多,她不好直接问姜令芷如何打算怎么将李承稷拉下水但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这般,让李承稷越发得势的样子。 萧景曦原本要走开的,看见舞阳,顿生警惕。 “王妃嫂嫂还怀着身孕呢,”萧景曦挺身而出,“这猎场杂乱,不适合她待着,一会儿我陪你看。” 舞阳眼神漠然甚至有些不耐烦,“用不着。” 周贵妃和李承稷盯上萧景曦的消息,舞阳也是知道的。 舞阳此刻正在心里权衡着。 若是今日姜令芷谋划得当,李承稷登高跌重,她就顺势卖个好,救萧景曦一把。 可若是今日李承稷顺利展示了火铳,声望与权势更上一层楼,她便也只能继续替母妃和李承稷为虎作伥,把萧景曦诓骗到李承稷的营帐中去。 她也不想作恶的。 可她身不由己,否则母妃和皇兄可能会打死她。 舞阳一向有些看不惯萧景曦。 明明二人同岁,甚至她的身份比萧景曦还要贵重许多,怎么偏偏萧景曦就能获得这么多的爱意? 兄长萧景弋和母亲荣安长公主都待她如珠如宝,从营帐到猎场这么一小段路,怀着孕的嫂子姜令芷竟也亲自陪她来。 她怎么就能被保护得这么好,一点肮脏都不知道,这般的天真勇敢。 所以舞阳并不怎么客气。 “也是,公主有驸马陪着,哪里还要旁人陪?”萧景曦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我那不懂事的侄儿在哪呢?怎么没见着他?” 舞阳抿了抿唇,“萧景曦!本宫劝你莫要在我跟前逞口舌之快。” 萧景曦毫不退让,“是不是今日天气闷热的缘故,公主脾气怎么这么燥?下人没给你备些茶水吗?” 说着,又看向姜令芷,“四嫂,你要不要回营帐喝茶?” 姜令芷笑了,“无事。都到这了,忽然也想看看那火铳是何宝贝了。” 说罢,又笑着看向舞阳,安抚道,“景曦年纪小,你别放在心上。” 舞阳也不想在这跟萧景曦斗嘴,既然姜令芷做了和事佬,她便顺势应下了,“行。” 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 姜令芷望过去,才知道,是宣王已经迫不及待地举着火铳打掉了空中一只迷路的鸽子。 通常用弓箭射杀飞禽,箭矢会穿过飞禽的身体,飞禽落到地上时,还会挣扎。 但火铳不一样,直接就将那鸽子身上打出一个黑乎乎的血洞,掉下来就死了。 有人去捡起那鸽子一瞧,立刻激动地大喊道,“天呢,连骨头都碎了,这火铳实在是太厉害了!” 随即也有人喊道,“宣王殿下威武!” 就连佑宁帝也是瞪大了眼睛,“承稷当真是好样的!” 李承稷被吹捧的有些头脑发昏,当即拎起火统朝天空放了一发,“都拿起弓箭,咱们到林子里去!谁今日打的猎物能赢过本王,本王重重有赏!” 舞阳眸色阴沉,指甲狠狠地掐着手心,她看着姜令芷,忍不住讽刺,“好不容易又坐回武成王妃的位置,你选择明哲保身,什么也没做,是吗?” 说完这些,心头莫名升起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虽然她知道,姜令芷本就和她不是一路人,二人之间本就没什么合作和信任。 可是,姜令芷不是一向重情重义吗? 她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难道说是蓝卿的分量还不够重? 姜令芷笑意浓郁,吩咐孟白去牵过来一匹温驯的母马,随后翻身坐在马背上,“过去瞧瞧。” 萧景曦见状,也赶紧驱着马,跟在姜令芷身侧,紧张道,“四嫂,你” 姜令芷安慰她,“胎像一直很稳。只骑一小会儿,慢慢地走,无碍的。” 舞阳犹疑了一番,也翻身上马,一行人跟着往密林中去了。 这处林子就是今日打猎的地方,里头已经投放了不少的兔子、野鸡、鹿,也有几只豹子、老虎。 前头众人都围着宣王往林子深处去了。 萧景曦跃跃欲试,姜令芷便让她和那位阿莹姑娘也去玩。 姜令芷和舞阳落在后边。 舞阳还以为姜令芷是有什么话要特意给她说,结果却发现姜令芷就只是因着怀了身孕,所以才慢慢的骑着马。 见着野鸡时,姜令芷甚至还有心思射两箭,没一会儿,还真就射中了两三只。 舞阳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存着一丝的希望,所以她仍是跟着姜令芷。 约莫半个时辰后,舞阳忽然听到一阵火统的响声。 随后便远远瞧见李承稷,正纵马追着一头在林间惊慌逃窜鹿,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那头鹿体型瞧着比寻常的鹿要更大一些,鹿角的形状也更招摇,像是一株茂盛的植物。 姜令芷微微弯了弯唇角,偏头问道,“现下瞧见了吗?” 舞阳疑惑,“什么?” “你的皇兄,死到临头了。” 第421章 她又不蠢 舞阳不明所以,姜令芷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不远处李承稷兴奋地追着那只鹿,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身后还呼呼啦啦地跟着一大群人。 随即便又响起一阵震天欢呼声。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勒紧缰绳,驱着胯下的马儿小跑几步跟了过去。 舞阳无法,也只好跟了上去。 李承稷手中的火铳正中那只鹿的胸口,打出拳头大小的血洞来,鹿没有挣扎,当场死亡。 李承稷放声大笑,“再怎么躲,不还不是落在本王手中!” 他身后跟着那些的人,一拨人立刻捧着他开始拍马屁,一拨人欢欢喜喜地替他去捡鹿。 舞阳脸色越来越沉,眼底满是烦躁,她实在不愿意看到李承稷这般得意。 此时李承稷也看到了姜令芷和舞阳在一处。 他满面得意地笑了一声,驱着马朝她们走近了几步,挑眉看向姜令芷,“怎么,武成王妃这是瞧见本王用火铳猎鹿,吓呆了?” 姜令芷目光越过李承稷,看向那只被打死的鹿,正被几名世家子弟亲自抬着跟在李承稷的身后。 那些世家子弟不仅手上身上沾染了血迹,还有些灰褐色的颜色,似乎是从鹿身上染上的。 只不过那几名世家子弟太过兴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以为只是沾染了灰土。 这些世家子弟光是抬着承稷的猎物,就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淡声道,“的确是好威风。” 舞阳顿了顿,也勉强笑着夸赞了一句,“真是让人开了眼。” 李承稷瞥了舞阳一眼,往密林深处努了努下巴,暗示舞阳,萧景曦就在里边,快去把她骗到营帐中去。 舞阳抿了抿唇,轻轻点点头。 李承稷便不再看她,视线又转向姜令芷,颇为放肆地往她身上打量了几眼,得意扬扬的去找佑宁帝邀功。 舞阳偏头看向姜令芷。 姜令芷也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正等着舞阳继续冲她发作,质问她为何要戏弄她时,却听舞阳轻声道,“那头鹿有问题,对不对?” 她虽然是在发问的,但语气中却俨然十分的笃定。 她只是心急了些,又不是蠢。 姜令芷方才暗示的已经够明显了,让她记住李承稷的得意,随后又看了那鹿好几眼。 舞阳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那头死鹿,定是要断送李承稷前程,甚至是性命的。 姜令芷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谁知道呢,看个热闹嘛。” 舞阳:“” 姜氏当真是狡猾,都到现在了,也不肯给一个准话。 她冷哼一声,踢了几下马腹,调转马头就走,真是一刻也不想跟这女人待在一处了。 她甚至觉得,萧景弋娶了这样一位王妃,只怕是平日里日子也不好过。 马儿才往前小跑了几步,舞阳到底又有些犹豫,回头提醒姜令芷,“我母妃和皇兄,打算强娶萧景曦。” 说完这句,她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 姜令芷脸色冷了下来。 倒是真敢想。 顿了顿,她唤了孟白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孟白磨拳霍霍。 摸出一只短哨子吹了几声,很快便有几名护卫出现,孟白吩咐他们保护姜令芷,自己则往密林深处去了。 今日春猎的重心,本就是围绕着李承稷的。 这会儿他走了,密林里的人也跟走了大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人,还在四处打猎。 姜令芷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 猎场边上搭了台子和凉棚,方才佑宁帝与宁皇后和周贵妃等人便是在此处,等着看春猎的热闹。 与方才那股热闹的氛围不同,眼下在场众人皆是沉着脸色,一副惶恐的模样。 李承稷原本满脸的春风得意,一见这情形,不由地蹙眉,“怎的了这是?” 太子李承祚淡淡地看着他,语气沉重,“方才父皇忽然口吐鲜血,而后晕倒在地。” 李承稷震惊,父皇病了? 父皇方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病了? 这病得也太不巧了? 他用火铳打了这么多猎物,还指望着,父皇看到后,会大肆夸奖他一番,再赏赐他一些殊荣呢! 于是他立刻追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子李承祚还未说话,礼部尚书忽然从远处急匆匆地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殿下,不好了,那头南疆运送来的麋鹿不见了,底下人瞧着脚印找了一圈,发现它跑进密林中去了!” 孙尚书惨白着一张脸,“下官看管不力,请太子殿下责罚。” “你的确该罚!”一向宽和的太子难得发了脾气,“今日本就放了不少鹿到密林中去以供打猎,父皇眼下昏迷晕倒,想来定是那祥瑞被误伤的缘故!” 众人听着,又是一阵心惊。 尤其是猎到鹿的那几人,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啊! 方才替瑞王抬着鹿的那几位世家子弟,眼下也只觉得手中的猎物仿佛千斤重一般。 太子李承祚一边吩咐护卫去围住山头寻找祥瑞,一边目光冷厉地看向众人,“那头祥瑞通体雪白,你们方才可有瞧见?” 众人又默默松了口气。 原来那祥瑞是白色麋鹿啊,那就跟自己没啥关系了,他们猎的可都是灰鹿! 一旁的孙尚书几乎要哭了,“殿下,下官怕那白色麋鹿太过显眼,特意将它染了灰褐色,想等着春猎后,再洗干净了送进宫去。” 一句话,又让众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承稷心头一震,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眯着眼去看自己最后打死的那头鹿,肚皮底下的毛发,似乎就泛着白 而此时好巧不巧的,天上一道闷雷携着闪电炸开,而后迅速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雨水冲刷着麋鹿皮毛上染的颜色,很快露出原本的白色来。 第422章 老天爷给面子 看到这一幕,众人更是心惊。 李承稷只觉得如坠冰窟。 麋鹿胸口拳头大的血洞,不再是对他的奖赏,而是肆无忌惮嘲笑他登高跌重。 孙尚书已经瘫倒在地,哭喊道,“就是这头白色麋鹿!这祥瑞,祥瑞竟被宣王射杀,死透了今日一早,祥瑞才到上京,天边便有彩霞相迎,眼下祥瑞死了,才惹得上天震怒,伤了龙体!” 李承稷只觉得孙尚书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捅在他的心头。 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众人谁也不敢去搀扶他。 雨水打湿他的脸,他张了张嘴,又是狼狈又是慌张,“本王本王不知情啊!这不就是头再普通不过的鹿吗?怎么会怎么会是祥瑞呢?” 李承祚厉声喝道,“来人,将宣王押到皇上营帐前跪着请罪!” “是!” 方才对宣王奉承至极的那帮人,此刻简直对他避如瘟疫,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护卫上前来将李承稷反剪了双手,将那张方才还得意扬扬的脸,死死按在一片泥泞里。 李承稷还在想,老天为何总是和他作对呢? 每每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就要给他闷头一锤呢? 舞阳静静看着这一幕,但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痛快。 皇兄这次,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还有母妃那边,只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她偏头看了姜令芷一眼,又垂眸掩去眼底的欣赏。 她就知道自己一开始没找错人,姜氏,的确是有几分能耐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春猎自然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太子李承祚下令,让不相干的人等,即刻离开南苑,而后则带着李承稷往佑宁帝的营帐去。 此时,周贵妃正跪坐在佑宁帝的床榻边,一边娇滴滴地喊着皇上,一边轻轻抽噎着。 宁皇后则端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 没一会儿,赵院判收了针,佑宁帝则缓缓地睁开眼,眼底一片迷茫。 “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周贵妃顿时面露紧张,关切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佑宁帝唔了一声,虚弱道,“朕这是怎么了?” 赵院判叹了口气,讳莫如深道,“回皇上的话,您是气滞血瘀,才会忽然吐血晕倒。还有从皇上脉象来看,近来似乎喝了不少猛药,虽然补了肾精,却也伤了气血。” 佑宁帝蹙了蹙眉,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如此?” 周贵妃一愣,满脸诧异地看着赵院判。 她是嫌佑宁帝在床榻上有些力不从心,才私下给佑宁帝喝了些汤药,可那药方子分明让赵院判也看过的,他亲口说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赵院判每日都要给佑宁帝请平安脉,若是佑宁帝脉象有问题,怎的现在才说出来? 周贵妃越想越是心惊,不对 没等她想明白,宁皇后已经放下茶盏,几步上前来狠狠掴了周贵妃一个巴掌。 将门虎女,有的是力气。 周贵妃头被打偏,发髻散了下来,耳边嗡嗡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宁皇后疾言厉色,呵斥道,“周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用这种下贱法子争宠,损伤龙体,你有几条命?” 周贵妃捂着脸,看向佑宁帝,“皇上,臣妾” “住口!”佑宁帝只觉得胸口犹如破烂的风箱一般,喘口气就呼哧作响,“贱妇!你竟敢如此害朕!” 被翻红浪时,他恨不得死在周贵妃那一身皮肉上。 可一旦龙体有恙,他便又自然而然地把一切都怪在周贵妃身上。 从前香软可口,让他欲罢不能的贵妃,此刻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周贵妃有苦说不出。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向她献策的宫女桃红,定然是宁皇后安排的。 还有这赵院判,也定然早就投靠了宁皇后。 但再怎么说,那汤药的确是佑宁帝在凤藻宫喝下的桃红那个贱婢定然还把药渣留着! 此番是自己太过心急大意,才着了宁皇后的道。 周贵妃压下心头的愤怒,脑子转得飞快。 这些事情她眼下是说不清楚了,只能寄希望于,佑宁帝看在承稷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暂且放她一马。 回头她再演一出苦肉计,吃斋念佛也好,奉先殿里长跪不起也好,都能消了此罪。 她用力攥着手指,掌心被直接扎得刺痛。 营帐外头响起一道通传声,“皇上,太子殿下有要事禀报。” 佑宁帝无力的抬了抬手,“传。” 李承祚进了营帐后,立刻单膝跪地,“父皇,宣王方才射杀祥瑞。钦天监的意思,乃是此举引得上天震怒,才伤了父皇龙体。” 佑宁帝眉心紧蹙,“祥瑞?” “是,南边送来的一头纯白色麋鹿,今日一早才刚入京,孙尚书暂且将其安排在南苑,打算等明日献给皇上,却被宣王用火铳射杀,当场没了性命。” 话音才落,外头又是一道轰隆隆的闷雷炸开,让所有人一阵心悸。 周贵妃的冷汗刷地流淌了下来。 当真好阴毒的计谋! 设下这等天罗地网,不仅拉她下水,竟是连承稷的路都堵死了 偏偏连老天爷也如此给面子。 晨起时漫天彩霞,那祥瑞死了,竟又开始打雷下雨。 “这个孽障!”佑宁帝气得胸口闷疼,只觉得后头又泛起腥甜,呛得他一阵猛咳,再次吐出一口血水来。 “快住口,”宁皇后呵斥了太子一句,又立刻关切起佑宁帝来,“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赵院判则是立刻又开始给佑宁帝把脉,施针止咳,“皇上这是气血攻心。” 佑宁帝的确是愤怒的。 因为他立刻又想起了年节宫宴上,宗祠里显灵那一幕。 那一次,承稷献上一只鹞鹰,蛊惑圣心,让他差点误下令杀了萧景弋。 而这一次,他因着那火铳抬举了承稷做一字并肩王,承稷就又用火铳杀了祥瑞,害得他这个天子平白承受上天的怒火。 佑宁帝很快将一切都今日发生的联系起来。 周贵妃给他下猛药,掏空他身子只是表象。 真正的因,乃是因为李承稷德不配位,上天才用这种法子来警醒他! 第423章 此一时,彼一时 想通了这些,佑宁帝神色便阴冷了下来。 原本他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废太子、改立李承稷。 在佑宁帝原本的预期中,李承稷今日当众展示完火铳,名望自会水涨船高,顺势改立他为太子,朝野上下自然不会说什么。 毕竟,研究出火铳这样的杀器,实在是于江山社稷有大功劳。 届时,就算是御史台那帮头铁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谁知 眼下佑宁帝是彻底打消了这份心思。 火铳好是好,可承稷担不起这份功劳。 一个皇子,不被大雍的列祖列宗所喜,也不被上天所喜,甚至还有些克他这个皇帝。 哪怕再好,也用不得。 佑宁帝强撑着坐起身子,当机立断:“革去宣王一字并肩王的封号,贬为庶” 没等他说完,周贵妃满脸惊慌,急声打断,“皇上,皇上开恩啊!承稷他是您的亲儿子,他于朝堂有功,射杀祥瑞实乃无意” 不等她说完,宁皇后反手又是重重一巴掌,“后宫不得干政!” 周贵妃脸颊高高肿起,唇角也开始渗出血迹。 她丝毫也不觉得疼,抬手拔了头上的发簪,开始不停地朝着佑宁帝磕头,“皇上开恩啊” 很快,额头便红肿了一大片。 但佑宁帝全然没有心软的意思。 他还没和周媚儿算账呢! 他一向身强力壮的,哪里就用得上那种脏药了? 更何况,此事若是传出去,岂非是让御史台指着鼻子骂他荒淫无道? 他皇帝的威望何在? 所以,他必得隐去周贵妃下药这桩内情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因着祥瑞被杀才吐血晕倒的!! “贱妇,给朕住口!” 佑宁帝眯了眯眼,满脸厌恶地看着周贵妃,才刚压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又燃了起来,“当初闹出你与瑞王私通一事,朕就该将你赐死!顾念着你为朕生下一双儿女,才对你网开一面!你不仅不知悔改,竟还敢干政,实在罪不容诛!拉下去,杖毙!” 周贵妃很快被捂了嘴往外拖。 她想挣扎,可在那些禁军的掌控下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时辰前,她还站在佑宁帝身边,接受着众人的朝拜,甚至还因为今时今日总算是能压宁皇后一头而得意万分。 可现在,她就成了阶下囚。 她满眼不甘,狠狠地瞪着神情淡然宁皇后。 而宁皇后只是浅浅弯了弯唇角,回了她一个怜悯的笑意。 世间的道理总是如此朴素,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营帐外,李承稷正被压跪在泥水里。 他看着被拖出来的周贵妃,惊愕大喊,“父皇,是儿臣失手射杀白鹿,儿臣甘愿受罚!可母妃是无辜的啊,父皇!” 他挣扎着要往营帐中去,太子李承祚不动声色地招了招手,让护卫将人押送进来。 李承稷一路上是被拖过来的,此刻,那特制过的鞋也掉了一只。 他往前走了两步,才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父皇,父皇开恩啊!” 佑宁帝蹙眉,他自然看出了李承稷的腿有些问题,但现在,他并不想过多问询。 “三皇子李承稷,”他疲惫的闭了闭眼,“行为不端,违逆天意。着,贬为庶人,流放漠北,子孙后代不许读书科举、不许举荐入仕、不许经商、更不许踏入上京一步。” 李承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声音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父皇,父皇” 怎么能说出这么狠绝的话呢? 明明明明这些时日,父皇看他的眼神,还满含期望,话里话外的,也还在暗示他 可他不过是误伤了一头鹿,还是一头表面染了颜色的鹿! 父皇竟视他为心腹大患! “父皇,儿臣是承稷啊,儿臣,研究出了火统啊!”李承稷满是不甘,膝行着往佑宁帝床榻前蹭了几步,语气卑微道,“儿臣愿意去祭天请罪,去宗祠长跪不起,哪怕是,您罚儿臣去守皇陵,儿臣都愿意!您别赶儿臣走,您别赶儿臣走啊!” 他说得涕泪纵横,但佑宁帝脸上的不耐烦却是越发明显,“你还有脸提宗祠?年节时,你装神弄鬼,宗祠便显灵示警,说你是大雍之祸!” 李承稷听得目瞪口呆。 宗祠显灵示警? 是巧合? 还是这世上当真有天意存在? “即刻便去,”佑宁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看向太子李承祚,“这些事情,交由你去盯着。还有外头那些人,都散了。” 太子李承祚拱手应是。 李承稷还想说些什么,立刻便有人将他堵了嘴,往外拖。 营帐里重又安静下来,佑宁帝又是一阵晕眩,才醒来没多久,便又这般动气,俨然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李承祚关切道,“父皇,您安心养病,大雍江山万世昌盛全仰仗父皇呢,儿臣盼着父皇早日好起来。” 这话算是说到了佑宁帝心坎里,他笑了一声,“还是承祚最懂事。” 随后李承祚退出了营帐。 宁皇后走到床榻前,扶着佑宁帝重新慢慢躺下,柔声道,“皇上再躺一会儿,臣妾吩咐了下人布置车轿,等雨停了便回宫。” 佑宁帝躺回床榻,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幸好承祚是个懂事孝顺的,朝堂上的事由承祚暂代处理,出不了什么差错。 皇后也很好,年少结发,才是真心爱他的。 从前总以为皇后性子太独,可当真是患难见真情,如今他病着,她也这般温柔似水。 佑宁帝再次昏睡过去之前,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定,往后无论再宠幸谁,也不能抬举到让她胆敢挑衅皇后的地步。 宁皇后轻轻地给佑宁帝掖了掖被子,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晨起时漫天霞光,今日当真是有好事发生。 很快雨便停了。 花草树木得了雨水滋润,又得了阳光照耀,格外的繁茂。 姜令芷跟她爹和二哥都打过招呼后,便独自乘着武成王府的马车往宣王府去。 彼时,李承稷手中提着包袱,一瘸一拐地正从王府出来。 他身上仍是方才在南苑穿的那身缂丝绣花长袍,只是衣裳上干涸泥水,掩去了不少缂丝的华贵光芒。 身后还跟着好几位护卫,是太子亲自安排要负责押送他往漠北去的。 姜令芷才掀开车帘,而李承稷瞧见武成王府的马车,一时也有些诧异,便停住脚步,好巧不巧地跟姜令芷对视一眼。 李承稷被晃花了眼。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愤怒道,“姜氏!你来这做什么?你这个毒妇,是不是要来看本王的笑话?还是你知道那个姓蓝的怪物,在本王府上?” 姜令芷颇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 哎,没想到,李承稷在她手上吃亏吃多了,竟也长出了几分脑子了。 还能想到这一层,实在不容易。 不过这可宣王府门口,人多眼杂,可不能让宣王胡说八道的若是让人知道蓝卿的血有奇效,她只怕是凶多吉少。 是以,姜令芷柔声道,“王爷莫气,我只是路过此处,瞧见王爷要赶路,祝你一路顺风。” 李承稷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姜令芷竟然这般温柔地跟他说话? “你” 没等他说完,身后的护卫不耐地推搡了他一把,“走了!” 李承稷被推了一个踉跄,一步三回头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走,直到转过一道弯,彻底看不见。 姜令芷缓缓下了马车,抬眸看了眼宣王府的门楣,低声吩咐孟白,“进去找人。” 第424章 蓝卿是谁? 进了宣王府,孟白便给同行的护卫交代了一番,开始四处寻找。 很快便在一处偏僻的小院中找到了蓝卿。 彼时灵气满满如山间精灵一般的姑娘,此刻却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血迹斑斑的衣裙甚至看不出从前的颜色。 她赤着脚,脚踝处锁着一根小儿手臂粗的铁链,另一端则是连着墙上特制的铁环。 似是怕她逃脱,那铁链锁得很紧,皮肉已经被磨破,结出的血痂甚至一半粘在铁链上。 蓝卿满脸苍白地靠在床榻边上,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条已经发黑,像是很久没有换过一样。 姜令芷脚步一顿,眼神发紧。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瘫坐在地上的少女一阵惊恐的哆嗦,这几个月非人的折磨仿佛噩梦一般。 可她还是强撑着抬起虚弱的小脸,狠狠地瞪着眼睛怒视来人,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好欺负。 只是她没想到来人会是姜令芷。 蓝卿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眼中的狠厉倏地变成了惊喜而又小心翼翼的试探,“姜,姜阿芷?!” 但下一刻,蓝卿的眼中又浮起担忧和焦灼,“你快走!” 她被关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掰着手指头过的。 她记得自己那一日在南疆的大海边吐纳,海边忽然来了几人,将她打昏过去。 再醒来时,便是被绑了手脚扔在船舱里,后来又换了马车,一路将她运到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关押起来。 后来便有个衣衫华贵的年轻男子出现,粗暴地割破她的手腕取血。 她从那名男子的衣饰上猜出来,这里是上京,于是她便搬出了姜泽和姜府的名头,想让那男子放了她。 可那男子非但不怕,还自称是王爷,嗤骂姓姜的算什么东西,甚至还打了她。 蓝卿很愤怒又很害怕,可是她又挣脱不了。 被关在这里每一天,她都在期盼着姜泽会从天而降救他出去,但是每一日都会比前一日再多一份失望。 她不知道姜泽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 或许,真的就像那个凶恶的王爷所说,他一手遮天,姜家在他面前不过是蝼蚁。 所以蓝卿此刻看到姜令芷,除了惊喜,却也不由得担忧。 姜令芷胸腔发酸,满眼都是心疼。 在上京见多了形形色色心思深沉叵测之人,便更觉得纯澈善良的蓝卿实在可贵。 第一次见蓝卿的时候,她丝毫不防备地将刚买的羊肉包子分给街边行骗的小孩子。 仿佛对于蓝卿来说,骗了她的银子也不打紧,只要那个挨饿的小孩子能吃饱。 而现在,被关在这种地方受尽折磨,她不想着求救,竟还在担心旁人的安危。 “卿卿,你别怕,”姜令芷尽量放软了声音,温柔滴安抚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救我出去?”蓝卿有些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已经趋于麻木的心脏重又激动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腔,“真的吗?外头那个什么王爷,他说他很厉害” 她激动得想哭,可是眼泪好像早就已经流干了。 姜令芷一直瞧着蓝卿的神色,见她不再像方才那般激动和防备,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犯了大错,被赶出上京了,外头是安全的,你放心。” 她每走一步,蓝卿就抖一步,若不是姜令芷一直在安抚她,她肯定已经激动地喊叫起来。 终于,姜令芷走到她面前,解下披风裹着蓝卿,试探着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别怕。” “好好,”蓝卿渐渐放松下来,手指紧紧地揪着姜令芷的衣裳,“姜阿芷,我不怕。” 孟白趁机抽出腰间的软刀,砍断了铁链。 蓝卿腿上没有力气,已经站不起来了,姜令芷便让孟白抱她出去。 蓝卿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姜令芷,“阿芷,姜泽呢?” 他怎么还没来? 阿芷都能找到这里,没道理姜泽不知道! 而且,阿芷说那个可恶的王爷已经被赶出上京了,那姜泽就更没道理不出现了! 蓝卿心头浓浓的疑惑。 “”姜令芷默了默,姜泽在哪,她还真不知道。 但这个时候,她不想刺激蓝卿,只得温声哄着她,“咱们先到我府上,让大夫给你瞧瞧,我叫人去姜府唤他过来。” 蓝卿一怔,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又乖乖地点点头,“姜阿芷,我听你的。” “蓝卿?” 姜泽疑惑地看着姜浔,眼中的茫然不似作假,“她是谁?” “”正在喋喋不休的姜浔立刻噎住了。 姜泽是今日才回到上京的。 原本他早几日就该回来了,可半路收到父亲的信,让他从南疆寻一只白鹿带回来。 才又耽搁了几日。 今日一早将那白鹿送到南苑交给孙尚书,便回到府里,此刻才算是见到父亲和弟弟。 跟父亲见了礼,正要问询那白鹿用做何处,便被姜浔拦着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姜令芷为了救蓝卿,如何精心筹谋的事情。 姜泽听着,眉心不由地蹙紧。 这主意倒是精妙绝伦,一环扣一环,可是 “哥,方才在门口遇到了阿芷的暗卫,她说蓝卿已经找到,就在武成王府呢,”姜浔郑重道,“阿芷说,蓝卿伤得很重,让你过去看看她。” 疑惑了好一会儿的姜泽,这才终于有机会,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蓝卿是谁? 听姜浔的意思,这个叫蓝卿的姑娘,似乎是对他很重要的样子。 可为什么,他没有一点记忆和印象呢? 姜浔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泽,甚至上手去捶了姜泽一拳,“蓝卿!蓝卿啊!大哥,你去年带回府的未婚妻啊!” “而且,”姜浔有些着急的,不自觉地抓紧了姜泽的胸口的衣襟,“你当时为了她,还拒了皇上的赐婚,说蓝卿救过你的性命,你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一辈子好好待她的那个姑娘啊!” 话说到最后,姜浔是有些愤怒的。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好似将蓝卿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哥怎么可以做这样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事情? 姜川一直在默默听着两个儿子的对话,此刻也有些不悦,“怎么回事?” 姜泽抿了抿唇角,郑重道,“父亲,救我的女子,闺名阮蝶。此番同我一道回来上京,我已打算与她完婚。” 姜川没再说话,满眼审视地看着姜泽,想知道自己这个一向脑子不会转弯的大儿子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而一旁的姜浔琢磨了一下,觉得姜泽定然在南疆那种偏远的地方呆久了中邪了,才这记忆错乱胡说八道的。 他重重地从鼻孔出了口气,语气不爽极了,“姜予润,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我一会儿就去请个道士来给你驱驱邪!那个扑棱蛾子呢?叫她出来,我跟她对峙!” “她叫阮蝶,晚些时候你自会见到,”姜泽说着,神色沉了下来,“姜浔,你眼见着是要娶亲的人了,怎的还不知道稳重些!” 姜浔立刻反唇相讥,“我就算一辈子不稳重,也决不会做这等始乱终弃的人渣!” 姜泽蹙眉,告诉自己别跟这个胡搅蛮缠的蠢货弟弟计较,只耐着性子道,“去告诉姜令芷,让她莫要乱发善心、轻信旁人。” 姜浔嗤笑一声,“放心,你将她丢下悬崖的事,她到现在都记得牢牢的,往后绝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姜泽:“” 第425章 脑子有问题 姜泽深吸一口气,觉得跟姜浔说不清楚,遂不再跟他计较,只跟姜川说,“父亲,我让小蝶过来给您请安敬茶。” “改日,”姜川搭在圈椅上的手一用力,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事,要去趟武成王府。” 姜泽蹙眉:“父亲,晚膳也不再府里用了吗?” 姜浔胡搅蛮缠便也罢了,怎么父亲也不是很待见他的样子? 姜川抬脚往外走,路过姜浔时,状似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姜浔立刻出声,“啊!我也有事要去找阿芷。” 姜泽:“” 武成王府。 姜令芷请牧大夫给蓝卿把了脉开了药,鹿茸帮着处理了伤口,又让雪莺和云柔给蓝卿擦洗了身子,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 或许是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又或许是身子太过虚弱,实在撑不住了,蓝卿可怜巴巴地抓着姜令芷的手说了句,“若是姜泽来了,一定要叫我起来。” 便沉沉睡了过去。 姜令芷叹了口气,给她掖了掖被子,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得蹙紧眉心。 孟白从姜府送信回来,俨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姜府到武成王府不过隔了一条街。 如果姜泽在府里,他得了信,爬也该爬到了。 姜令芷有些心焦,又吩咐孟白,“再去催一催。” 话音刚落,王府的管家便小跑着过来通传,“王妃,姜” 姜令芷眼睛一亮:“姜泽来了?快请他过来!” 管家道,“是姜相爷和姜二公子来了,正在花厅坐着呢。” “姜泽呢?” 管家摇摇头,“姜大将军并未一同前来。” 姜令芷蹙眉,有些不明所以,姜泽这是在搞什么? 她吩咐管家去让厨房多做几道菜,自己则去了花厅,打算问问怎么回事。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己的好二哥满脸不悦。 姜令芷跟姜川行了礼,唤了声父亲,又在姜浔身边坐下,“二哥,你怎么这般生气?” 姜浔心想着,我告诉你,你肯定也生气。 他压住愤怒,担心地问,“先不说这个,蓝卿呢,她可还好?” 姜令芷满眼心疼地叹了口气,“不太好,她手腕上被划出数十道取血的伤痕,有的已经破溃化脓,身上好几处淤青,人也瘦得像只病猫” 她有些不忍心再描述那些伤痕,便道,“她在宣王府被关了三个多月,整个人很是惊恐不安,一直想见姜泽。想来也是,这上京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唯有与姜泽亲近熟悉些爹,二哥,怎么,姜泽没跟着你们过来?” 姜浔忍不住一拍桌子,将方才姜泽说的那些话,跟姜令芷复述了一遍。 到最后,他越来越气,抬高了声音,“他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没他这个哥哥!” 姜川:“” 很好,姜浔骂过他这个当爹的畜生不如,现在又骂大哥姜泽是畜生。 可真是发起疯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姜令芷艰难地将姜浔的话消化了一番,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他不记得蓝卿了?” 姜泽他是不是疯了? 怪不得姜浔这般生气呢! 姜浔冷哼一声,“我看他就是见异思迁了!” 姜川轻咳一声,道,“阿芷,能否见见你府上的牧大夫?” 姜川虽然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但到底不像姜浔这般愤怒冲动。 姜泽到底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这个父亲还是知晓的。 姜泽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去做那等见异思迁,忘恩负义之事,他也只会宁死不屈。 更别说,姜泽他是记得那救命之恩的,只是眼下姜泽记忆错乱,记错了人。 姜浔倒是有句话说得不错姜泽可能是中邪了。 姜令芷点头说好,吩咐孟白去请牧大夫。 牧大夫很快便也到了花厅,听完姜川的描述,他诧异道,“记忆错乱了?” 这上京的贵人怎么得个病,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的? 略一沉思,他分析道, “这记忆错乱,一般来说,常发生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大公子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其次便是头脑受了重伤,亦或是精神上受到什么刺激,才记忆混乱。” “这最后,便是无意造成的,譬如说要些容易叫人产生幻觉的药,人误食中毒,便会分不清现实和想象。” 牧大夫说着,一拍脑门,“喔还有一种情况!还有些蛊虫,也有让人记忆错乱的效果。” 这一年来,为了给佑宁帝解了那蛊虫,他可是没少翻巫医的医书,从书上得知,这世间存在着不少效果迥异的蛊虫。 “不过老夫眼下没见着病人,也不好判断到底怎么回事。” 姜川点点头,“那改日便要麻烦牧大夫,到府上替犬子把一把脉。” 牧大夫忙道,“姜相爷客气。” 正好萧景弋将佑宁帝护送回宫后,也卸了差使回来了。 他换了衣裳便朝花厅来,远远地,听见姜川和牧大夫的话,边进门边疑惑道,“谁怎么了?要让牧大夫去瞧?” 姜令芷看他一眼,诚恳道,“喔,姜泽脑子坏了。” 萧景弋:“?“ 阿芷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在骂人? 姜泽不是今日才回到上京吗? 莫不是,从前的事情还没让他长记性,他又做什么得罪阿芷的事情了? 萧景弋想了想,又疑惑地看向姜浔,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姜浔此刻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慢吞吞地附和道,“我妹妹说得没错,姜泽就是脑子有问题。” 萧景弋:“” 他无法,只得问姜川,“岳丈大人,这?” 姜川叹了口气,脸色沉重的点点头,“确实。” 萧景弋:“” 第426章 冤家路窄 萧景弋默了默,觉得这一家人也不像是在合伙逗他,才相信姜泽定然是病得不清。 遂道,“有病是要及时医治,莫要忌讳行医。” 管家过来通传,说是晚膳准备好了。 姜令芷便直接让管家把晚膳摆在这处花厅,一家人边说话,边用膳。 后来,用罢晚膳,姜浔还不想走,他扯着姜川,“爹,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去面对姜泽和那个什么蝴蝶还是扑棱蛾子的女人。” “”姜川说,“那便在这住下。” 姜浔眨眨眼,“爹,那你呢?” 姜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我去睡大街。” 姜浔:“” 遂父子二人就在府上住下了,反正武成王府大得很。 这一夜,姜府凄清一片。 而武成王府倒是热闹。 翌日,姜令芷醒来时,萧景弋和姜川、姜浔已经去上朝了。 她洗漱过,便先去看了蓝卿。 蓝卿心里藏着事,前半夜睡得极不安稳,后来才在安神汤的药效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刻还未醒,可梦里像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一般,眉心紧蹙,满头是汗,泪水也不住从眼角滑落。 姜令芷心疼地叹了口气。 将从前蓝卿亲手制成的那串祈求安康的风铃,挂在了窗边,随后又坐在床边,拿起手帕轻轻地给蓝卿擦了擦泪水。 “不要!”蓝卿猛地惊醒,睁开眼的瞬间,仍是惊恐不已。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处地狱般的屋子,而那个让她万分恐惧的男子,正拿着刀,一寸一寸地划破她的皮肤。 姜令芷柔声安抚她,“别怕,这里是安全的。” 蓝卿渐渐平静,才又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姜阿芷救了出来,此刻正在武成王府。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姜阿芷,谢谢你。” 姜令芷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卿卿,你好好养伤比什么都要紧。” 蓝卿乖乖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在屋里看了一圈,随后又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姜泽呢?” 姜令芷默了默,蓝卿眼下这幅情形,再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若是告诉她,姜泽记忆错乱将她给忘了,只怕是她要崩溃。 是以,姜令芷昧着良心替姜泽扯了个谎,“昨日就叫人去姜府传话了,才知他回来时淋了雨,得了很严重的风寒,他担心将病气过给你,嘱咐你好好吃药养伤。” 蓝卿果然相信,立刻担心得不行,“阿泽他从来不生病的,这次一定病得很严重怪不得他没来看我,你跟他说,让他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我体质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们蓝氏一族是山神的子女,世代居住深山,和山间百兽作伴,听得懂鸟兽虫鸣,尝过百草,百毒不侵。 她只要闭上眼睡觉,体内的血液便会慢慢修复身体的伤痛。 还有,山神也会保佑她的。 “好,”姜令芷顿了顿,说,“再有十来日姜浔便要成婚了,到时候,你若是真的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热闹。” 蓝卿被哄得服服帖帖的,满眼憧憬,“好哇。瞧过阿浔的婚礼,我就知道怎么和阿泽成婚了。” 姜令芷脸上带着笑,在心里骂了姜泽一万句,温声道,“对,到时候你也是漂亮的新娘子。” 蓝卿忍不住笑了,“那阿泽一定会看花了眼的。“ “”姜令芷附和道,“会的。” 丫鬟端来了早膳,蓝卿乖乖地用了些,又将熬好的药喝得一滴不剩,“阿芷,我要睡觉了。我睡着了,就会好得快些。” 说罢,开心地闭上了眼睛。 姜令芷给她掖了掖被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离开了屋子。 还是得让爹爹快些安排,让牧大夫给姜泽好好治一治脑子! 这么乖的姑娘,怎么能伤她的心! 正好孟白过来传话,说,“福宁郡主来府上了,说有事寻您。” “请她到花园边的凉亭里坐坐喝茶,”姜令芷收拾好心情,又去见景曦。 昨日事多,也没来得及问问景曦,在猎场可有遇到什么不妥之事。 花园中修了个八角凉亭,从各个方向望出去,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但此刻的萧景曦却没心思欣赏,她心不在焉的捧着手里的茶水,明明都送到嘴边了,却也忘了喝。 就连姜令芷走到凉亭里,她竟也没注意。 姜令芷在她身边坐下,托腮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魂了!” 萧景曦猛地一顿,发现姜令芷正满脸好奇地盯着她看,景曦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四嫂。” 姜令芷:“怎么了这是?” 萧景曦难得地又扭捏了一下,“我有桩事求你。” 她左右瞧了瞧,见丫鬟都离得远,才放心道,“四嫂,你可否帮我,挑一只给男子用的发冠。” 姜令芷一个激灵:“怎么回事?昨日还不愿定亲呢,怎么今日就挑上发冠了!” “啊啊啊啊啊你小声些!”景曦赶紧嘘了一声,忙解释道,“就是,昨日在南苑,我的箭不小心射到了沈公子,沈公子的发冠不是我准头不好,是他自己跟人打赌,要用轻功去活捉那只红腹锦鸡,才撞到我的箭上,碎了发冠。” 姜令芷疑惑,“既是他自己撞上的,怎的你还要赔他发冠?” 萧景曦:“”这叫人怎么回答嘛! 她顿了顿,一本正经道,“我是郡主啊,赔他一只发冠,显得咱们萧国公府的姑娘大气知礼。” 姜令芷哦了一声,这扯慌的功夫可是比她差远了。 遂又问,“那你得告诉我,是哪位沈公子啊?咱们福宁郡主这般在意,一定不是一般人?” 萧景曦:“”怎么四嫂的问题这般直戳人心? 萧景曦不想回答,干脆直接拉着姜令芷的胳膊开始撒娇,“好四嫂,你就帮帮我嘛!” 姜令芷:“” 姜令芷无奈道,“好啦好啦!去还不行嘛!我要被你晃晕了!” 萧景曦赶紧松开姜令芷,笑眯眯道,“那咱们还是去岚翠轩。” 姜令芷心想着,小丫头出手倒是挺大方,回头可得暗中打听打听这沈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没让管家备车,直接就坐了萧景曦的马车,一起去了岚翠轩。 岚翠轩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近来铺子里的工匠又研发出了一款金镶玉的蝴蝶簪子,惹得整个上京的女眷都沸腾不已。 姜令芷下马车时,瞧见岚翠轩门口格外热闹。 客人太多,天气又热,柳三娘特意搭了天棚,放几张桌椅,准备了冰镇的酸梅汤,让进不去店里的客人坐着等。 萧景曦看见了,夸赞道,“铺子里生意这般好,掌柜的做生意也用心。” “是啊,柳三娘打理铺子,我很是放心,”姜令芷一边说,一边拉着萧景曦往里走。 柳三娘瞧见她,立刻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夫人,您来了。” 姜令芷笑道,“你招呼客人,不用管我,我到后院去。” 柳三娘点点头,“好,我叫人给您上茶。” 姜令芷刚打算迈过门槛,一位女子忽然粗鲁地挤过来挡在她面前,孟白反应极快一把护住姜令芷。 姜令芷蹙眉问道,“你做什么?” 挡着她的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穿着一身艳粉色的齐胸襦裙,满头珠翠像是怕人看不出来她很不缺银子一样。 听见姜令芷的问话,女子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来这首饰铺子还能做什么?” 柳三娘见状,赶紧过来道,“这位姑娘,这会儿铺子里头实在是人多,招待不周,您稍坐一会儿。” 甚至有坐着等的客人也出声劝道,“哟,姑娘这是头一次来岚翠轩买首饰吗?铺子里人多,等一等也很是正常的!” 挡路的女子不满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能来你这首饰铺子,你们应该觉得蓬荜生辉!竟然还敢狗眼看人低,让我在外面等?” 柳三娘:“” 这满上京勋贵人家的女眷,她几乎都认识,可眼前这姑娘是谁,她还真是没看出来。 她只好又劝道,“姑娘,咱们买首饰是高兴事,我柳三娘保证,您稍坐一会儿,一会儿定然帮您挑到您满意的!” 阮蝶指着姜令芷冷笑道:“凭什么她能进,我就得等?我现在便要进去不可!” 说罢,又看向柳三娘,语气颇为骄傲,“我告诉你,我是姜大将军的未婚妻,姜相爷的大儿媳,你还敢拦我?” 第427章 阮蝶 柳三娘一愣,又细看了好几眼。 她记忆力一向很好。 那姜大将军的未婚妻是个姓蓝的姑娘,去岁也来过这岚翠轩的,还在店里亲手做了个风铃。 明明不是眼前这幅模样的呀! 更何况,这位姑娘既然自称姜大将军未婚妻、姜相爷大儿媳,怎么还像是不认识东家一样,这般不客气? 连岚翠轩的东家是姜家的大姑娘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吗? 柳三娘心中疑惑,面上却也只好着赔笑,“唉哟,姑娘” 阮蝶嗤笑一声,“知道我的厉害了?还不请我进去好好挑!” 柳三娘为难道,“可是可是” 她实在不明白这阮蝶到底是何底细,只好求助地看向姜令芷,“夫人” 阮蝶见状,不高兴地皱起了眉,也看向姜令芷,“这样,你让我先进去,我给你银子,你开个价!” 她跟着姜泽回来上京,才知道姜家竟然如此有钱! 既然往后就是成为高高在上的姜家主母了,没有几身好衣裳,几件好首饰可怎么行? 她打听过了,这岚翠轩可是上京最好的首饰铺子,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女都在这里买首饰,她也必须得买到才行! 姜令芷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唇角,“让我开价?” 阮蝶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心想着银子果然是个好东西,就没有银子搞不定的事情! 她点点头,嗤笑一声,“你尽管要。” 姜令芷喔了一声,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阮蝶跟前晃了晃。 阮蝶浑不在意道,“十两?行,我给你二十两!” 姜令芷摇摇头,手指又晃了晃。 “一百两?那也算不得什么嘛!” 姜令芷还是摇头。 阮蝶一怔,“一千两?你是不是疯了?你要的也太多了些!” 姜令芷说,“不是一千两。” 阮蝶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了,“不过是进个门而已,你竟敢趁机讹我一万两?!我告诉你,我可是姜家的当家主母!得罪了我,没你好果子吃!” 姜令芷笑了,“是吗?” 她定定地看着阮蝶,语气温柔:“而且不是一万两,我说的是一万万两。” 阮蝶:“” 门口围观众人:“” 这永安街上也有讹人骗银子的,就从来没见过这般狮子大开口的! 开口就是一万万两,放眼整个大雍,只怕是唯有国库里才有这么多银子。 阮蝶不算太蠢,很快也明白过来,“你竟敢戏耍我?” 姜令芷无辜道,“哪有?不是你说要给我银子的吗?你说的让我尽管要,我倒是开了价了,但是你又不给,戏耍人的明明是你啊!” 阮蝶都要气死了,“那照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不对了?” 姜令芷点点头,“本来就是你不对。” 阮蝶:“” 萧景曦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知道,四嫂一向不是什么喜欢跟人针锋相对的,眼前这位姑娘,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惹得四嫂这般不喜。 萧景曦啧了一声,“这位姑娘若是给不起银子,便去一旁坐着等呀,眼下这外头的座椅也满了,得委屈姑娘在太阳底下晒一会了。” “”阮蝶恨不得给眼前这两人一巴掌。 一万万两银子! 她哪里有一万万两银子? 就算是去找姜泽要,只怕是姜泽也给不出一万万两银子! 阮蝶气得浑身发抖,“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是?行等着,我让你这铺子开不下去!” 她放完狠话,转身就走,似乎是要去找人告状。 姜令芷淡淡的收回视线,对景曦说,“进去。” 萧景曦点点头,二人一起到了后院,很快,店里的伙计上了茶。 姜令芷还记着,要帮萧景曦挑只发冠的事儿,便吩咐了伙计,从铺子里挑一些送到后院儿来。 萧景曦犹豫了一下,问姜令芷,“四嫂,方才那个姑娘,她说她是姜大将军的未婚妻,姜相爷的大儿媳,这是真的吗?” 姜令芷说,“应当是真的。” “那你还那样戏耍她?”萧景曦瞪大眼睛,“她丢了好大的面子,定然是去找姜大将军告状了。” 姜令芷一本正经道,“我哪有戏耍她?我这首饰铺子可是开门做生意的,她若是真给我一万万两银子,别说是让她提前进来了,清场让她随意挑都可以。” 萧景曦:“”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四嫂不方便说,才插科打诨的。 遂不再追问,而是也跟着玩笑,“若是她找姜大将军告状,咱们就去找我四哥告状,说有人拿银子羞辱你,让我四哥给你做主!” “行,”姜令芷说,“也让你四哥好好查查那沈公子到底是何人。” 萧景曦:“” 阮蝶回到姜家后,立刻去找了姜泽。 她抹着眼泪,“泽哥哥,我受了好大的委屈!我不过是想去买只簪子,这上京的女子便合起伙来欺负我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回来了,让我一个人留在南疆,回到山里风餐露宿一辈子好了。” 姜泽看着面前哭天抹泪的阮蝶,莫名有些茫然。 阮蝶救过他的性命,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对她负责,娶她为妻,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从小,父亲和母亲便教过他,男子汉要有担当。 他自认这样做没错。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爹和二弟对此事都会是一副不赞同的态度,甚至姜浔还说出了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 蓝卿。 为此,他一夜未眠,不停地回想着,蓝卿到底是谁? 他想不起来,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直到天将亮未亮之际,他脑子里忽然闪回一幅画面,一个女子光着脚趴在他的书房里斗蛐蛐。 他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脸,可脑袋却忽然一阵剧痛,人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他甚至记不清那个画面,但那一瞬间带来的震撼,让他到现在都陷入沉思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阮蝶见他发愣不由得有些急了,顾不得再装可怜,尖声指责道,“姜泽!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这样看着那几个贱人踩在我头上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说的那些对我好的话都是假的!你也从来不想娶我?” 姜泽面对阮蝶时,总是有种不由自主、无法抗拒的顺从。 他立刻安抚道:“小蝶,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昨夜没睡好。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你帮我去砸了那家铺子!” 姜泽点点头,“好。” 阮蝶得意地笑了,“阿泽,你真好。” 真好啊。 老天爷怎么就那般偏爱蓝卿,让她遇到这等绝无仅有的好男人? 不过阮蝶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老天也待她不薄,这样好的男人,现在以及以后,都是她阮蝶的了。 第428章 王妃英明 姜令芷和萧景曦挑完了发冠,正要离开的时候,店门口忽然停下来一辆马车。 她抬眼,瞧见阮蝶跟在姜泽身后,一副狗仗人势气势汹汹的模样下了马车。 孟白立刻要上前,姜令芷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倒是要瞧瞧,姜泽到底是耍什么把戏。 阮蝶看见姜令芷时,立刻伸手指了过来,问阮蝶,“就是她!方才霸道狂妄,还敢戏耍我,管我要一万万两银子!泽哥哥,你快给她些教训!” 姜泽的眸光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瞳孔中映出一张明媚漂亮的脸,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这张脸,他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姜泽愣了愣,眼神复杂地唤了声,“令芷?” 姜令芷淡淡笑了笑,客气的回了句,“姜大将军。” 阮蝶一看姜令芷认识姜泽,立刻得意道,“早说了我未来夫君是姜大将军,你还敢如此戏耍我!你现在立刻跪下来给我磕头,将我的鞋子舔干净,我就原谅你,否则“ “小蝶,别说了。”姜泽忙拉住她,神色有些僵硬。 原本女子间抢首饰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争一口气罢了,他跟着阮蝶过来,是觉着她孤身一人跟着自己来上京不容易,不想看她受委屈。 只是他没想到,跟阮蝶生了矛盾的,会是姜令芷。 他面对姜令芷时,本就有种无法言说的愧疚,眼下这情形,更是张不开口。 阮蝶见他不说话,简直要气疯了,“姜泽!我说了,是她欺负我,挡了我的路不说,还要讹我一万万两!你还不快去扇她两巴掌?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带我回上京,就是为了让我受委屈的?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好看,你就移情别恋了!” 不等姜泽说话,姜令芷就笑道,“小蝶姑娘,莫不是自己来路不正,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个样。” 阮蝶握紧了拳头,“你还敢骂我?你长成这副狐狸精样子,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都嫁了人都不知道安分,当真是不要脸!” 萧景曦赶紧安慰姜令芷,“四嫂,你别听她的,你才不像狐狸精,你明明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姜令芷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阮蝶:“” 她气得无法,只好又去拉姜泽的衣角,“泽哥哥,你说话啊!” 姜泽有些头疼,眼见着铺子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目光都围了过来,他只好低声解释,“她是我妹妹。” “是你妹妹?”阮蝶听见这话,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又刻薄了起来,“既然你是妹妹,就更应该尊重我这个未来大嫂!明知我身份还如此戏耍我,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该让她跪下给我磕头道歉!” “”姜泽蹙起眉,有些忍无可忍地斥了一句,“够了!” 阮蝶一时间愣住了,姜泽还从未对她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当真是让她有些害怕。 姜泽抿了抿唇角,看着姜令芷道,“今日之事有些误会,你莫要放在心上。” 姜令芷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没什么误会,其实今日跟小蝶姑娘之间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我主要还是想见见你姜大将军。” 她沉吟了一下,说,“毕竟我是真想知道,你怎么就得了失心疯了。” 姜泽:“” 众人:“” 阮蝶一听她敢讽刺姜泽,立刻又生不满,“你算什么东西?敢对自己大哥指手画脚” “好了,”姜泽忙拦住她,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卫,“把阮姑娘带回马车上去。” 阮蝶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个蠢货!她骂你失心疯,我替你出头,你还要我走?” 姜泽任凭她辱骂,一直垂眸不语。 侍卫已经上前来拉人,姜令芷却道,“别啊,有事就摆在台面上说,带走算是怎么回事?” 她转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才这位小蝶姑娘不是一直想进来吗?不妨一起来后院喝杯茶啊?” 姜泽知道今天这事儿没法好好收场了,只好抬手让人放了阮蝶,进了铺子往后院去。 姜令芷嘱咐了萧景曦几句,让她先回萧国公府去,而后也去了后院。 铺子里的伙计又上了茶,姜令芷笑道,“上好的雨前龙井,快尝尝。” 茶香四溢,姜泽却无心品鉴。 他眼底痛苦难掩,“令芷,今日之事,我很抱歉。还有从前是我对不起你。” 姜令芷笑了一声,平心静气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她喝了口温热的茶水,声音淡漠如冰,“还有,你需要抱歉的不是我,是蓝卿。” 姜泽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呆滞,怎么又是蓝卿?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并不认识蓝卿。” “不认识?”姜令芷说,“姜大将军去岁从南疆回京时,遇到生命危险,是异族女子蓝卿救了你,你将她带回上京,百般维护疼爱还为她拒了赐婚,现在说你不认识?” 姜泽顿了顿,昨日姜浔也是这般说的 可见这个蓝卿,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是 他稍微再一细想,脑袋便又控制不住的发疼,遂立刻止住了思绪。 阮蝶也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姜令芷是跟蓝卿交好,为了蓝卿打抱不平才这般为难她。 虽然她十分确信,姜泽如今已经彻底忘记蓝卿,全心全意地爱护着她。 但今日姜泽的表现,到底让她有些不放心以防万一,她不能让人在姜泽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是以,她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令芷妹妹,你不喜欢我方才和你起争执,我向你道歉便是了!可你为何要编排出这些没有的事来,挑拨和我和你大哥啊!” 姜令芷轻飘飘地道,“挑拨?你配吗?” 阮蝶差点气吐血,“你说什么?” 姜令芷道,“我说,你不配。” 阮蝶的手指都颤抖起来,“贱人你这个贱人” 她抬手胳膊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姜泽一愣,那边的孟白已经一把扭住了阮蝶的胳膊,将她反剪双手压在石桌上。 她冷声呵斥,“放肆!” 阮蝶疼得都要哭了,“姜泽!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欺负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姜令芷想了想,对姜泽说,“姜大将军,若是你实在于心不忍,不若闭上眼睛?” 姜泽:“” 阮蝶:“” 孟白恍然大悟,赞道,“王妃英明。” 第429章 人在做,天在看 姜泽很是无奈,伸手捏了捏眉心,轻声道,“令芷,你大人有大量,绕过她这一回。” 姜令芷还未说话,阮蝶就开始不忿地叫嚣道,“姜泽,你不是说,她是你妹妹吗?你为什么这般怕她?” 姜令芷好心地替姜泽解释道,“因为我会告状啊!他若是敢欺负我,我立刻就会找我爹哭两声,你的姜大将军就得狠狠挨一顿家法,几个月都下不来床。” 阮蝶:“” 姜泽眼神一闪,颇有些讶异,令芷和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回南疆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阮蝶被按在石桌上,疼得骨头都要断了。 她死死地盯着姜令芷,眼神阴毒,“你今日这般欺负我你会后悔的!” “欺负你?”姜令芷挑眉一笑,“这就算是欺负你了吗?我还没把你送到刑部,让你受尽一百零八道刑罚,好好交代交代,到底给皇上亲封的定南大将军灌了什么迷魂汤!” 阮蝶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横流,这才哀求道,“姜泽!姜泽你救我啊,我不要!” 姜泽见阮蝶落泪,立刻就像是激活什么章程一样,温声安慰道,“别怕。” 他伸手将阮蝶解救了出来。 而又看向姜令芷,认真道,“我待阮蝶是真心的,你莫要再说这些莫须有的话。今日之事,我会登门向你道歉。” “好啊,”姜令芷挑了挑眉,姜泽这话倒是正中下怀,她便应下了,“那便明日,我在府中等着姜大将军大驾光临。” 姜泽抿了抿唇,“好。” 姜令芷又道,“不过我不想看见她,你独自一人过来便是。” 阮蝶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姜令芷说,“你奈我何?” 阮蝶又朝姜泽哭。 姜泽虽然想护着她,可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能再让令芷生气。 是以,他只好劝阮蝶,“少说两句。” 阮蝶还不服气,正要说话,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唔,还有客人呢。” 男人玉冠束发,一身墨绿衣衫,身形笔挺如松,微微上挑的凤眸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他修长的手上还拿了一只小老虎形状的糖人。 萧景弋旁若无人地走到姜令芷身边,将手上的糖人递给她:“你昨夜说梦话,说想吃老虎糖人,喏,给你。” 原本凶狠的百兽之王,一做成糖人就显得憨态可掬。 姜令芷瞧着很喜欢,拿着竟是舍不得吃。 她说的梦话,自己都记不得了,他竟记在心上。 姜令芷问他:“你怎么来了?” 萧景弋说:“今日不忙,我回府得早,听管家说你在这,便过来接你了打扰你们叙旧了?” 姜令芷笑了笑,“那倒是没有。” 她将今日的事情跟萧景弋说了说,“铺子里人多,这位姑娘不愿意在外头等,非要让我开价,把进铺子的机会让给她。我开了价,她又不肯给银子,骂了我还不过,还找了姜大将军来打算狗仗人势。不过姜大将军通情达理,明日便要到咱们府上请罪。” 被仗了势的姜泽:“” 阮蝶气得要发疯,“你怎么不说说你要多少银子?” 萧景弋好奇道,“多少银子?” 阮蝶怒道,“一万万两!她要我一万万两!” 萧景弋喔了一声,慢悠悠地端起姜令芷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想从我夫人手上拿东西,她的东西一向是贵的。” 他抬眸看了眼姜泽,“姜予润,你说是不是?” 姜泽抿了抿唇,“是。” 萧景弋没再说什么,看向姜令芷:“一会儿去繁楼用些吃食?” 姜令芷点点头,“好啊。” 动了这半天的嘴皮子,她也是饿得不行。 二人旁若无人地商议着,姜泽很识相的拉着阮蝶起身告辞。 姜令芷倒是也没再为难阮蝶,只是淡淡道,“阮姑娘,人在做,天在看。” 阮蝶后背一僵,猛地回头,有些惊恐地看向了姜令芷。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好像只是随意这么一说,并没有旁的意思一样。 阮蝶手心发凉,她默默安慰自己,不会的 今日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姜令芷她不会知道的那个秘密的 她心底发慌,也不敢多说什么,脚步匆匆地跟着姜泽走了。 二人走后,姜令芷长出一口气,靠在萧景弋身上,“呼好累。” 萧景弋很是心疼:“岳丈不是说了,他会想法子请牧大夫给姜泽诊脉吗?怎的还这般心急。” 姜令芷摊了摊手,“就是凑巧了。我原本是帮景曦来挑发冠的,才遇上那个阮姑娘,她自报家门,我便故意激了她几句,姜泽就过来了。” 萧景弋瞧着,姜令芷提起姜泽时,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便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他很快有蹙眉,“景曦挑发冠做什么?” 姜令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喔!她说是给一位沈公子挑的。” “哪位沈公子?” 姜令芷便把景曦的原话跟萧景弋说了一遍,“多的,她也不肯说。” “景曦也大了,”萧景弋感慨了一声,“我回头叫人查查,只要家世、样貌、人品、才华都过关,便随她心意。” 姜令芷:“” 要求这么多,还得都过关,不愧是做兄长的。 怎么说呢,祝那位沈公子好运。 第430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阮蝶靠坐在美人榻上,哭得满脸是泪,“泽哥哥,你怎么能看着我受欺负。” “阿芷是我亲妹妹,”姜泽耐着性子劝道,“小蝶,你往后总归是要做大嫂的,就莫要与她计较了。” “她若是认我这个大嫂,又怎么会挑拨离间?”阮蝶满脸担忧地看着姜泽,“还有,你该不会是信了她嘴里说的那个蓝卿了?” “当然不信了,”姜泽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没有对阮蝶说真话。 他听到蓝卿这两个字,就会莫名恍惚,想得多了,还会头痛欲裂。 所以他很确定,自己从前一定是认识蓝卿的,而且,这个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只是现在,他也不知为何,竟然一丁点也记不得了。 所以他才借着今日的事,跟令芷说要亲自去武成王府请罪,他想要细细问一问,关于蓝卿的事情。 只是这些心思,他不想让阮蝶知道。 他仍是温声安抚着阮蝶,“待姜浔婚事过后,咱们的婚事也该筹备着了。” 阮蝶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嗯!泽哥哥,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知道,”姜泽站起身来,“你歇一会儿,我去瞧瞧父亲和二弟回来了没,他们还没有正式见过你呢。” 阮蝶点点头,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好。” 姜令芷和萧景弋在繁楼用罢午膳,便回了王府。 姜令芷去看蓝卿,恰好蓝卿醒来正在喝药。 她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但状态却是好了不少,脸色也不像先前那般苍白。 “谢谢你,姜阿芷,”蓝卿躺在床榻上,冲着姜令芷笑了笑,问道,“阿泽的风寒好些了吗?” 姜令芷点点头,“好些了。” 顿了顿,她又忽然道,“卿卿,你认识阮蝶吗?” 提起这个名字,蓝卿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认得。她是我们族长从山下村子捡回来的,不过她落选圣女后,便一气之下离开了姜阿芷,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姜令芷本是随意问问,没想到蓝卿竟真认得阮蝶更没想到,阮蝶竟会是这般来历。 她犹豫了一下,胡乱编了个理由,“我今日去看铺子,遇见她在铺子门口与人争执,还自称是南疆来的,闹得挺凶的,我便留意了几句。” 蓝卿叹了口气,“她还是这般爱与人斗气,当年,她咳咳” 姜令芷忙替她顺气。 蓝卿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等我好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姜令芷替她掖了掖被角:“睡一会儿。” 蓝卿点点头,便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姜令芷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发现萧景弋已经出去了。 雪莺说:“方才兵部送了信来,王爷便去了。” 姜令芷点点头,喔了一声,她有些困,便也歇了个午觉。 再醒来时,就听雪莹说,“姜相爷和二公子今日也到府上来了,知道王妃在午睡,便在花园的凉亭里坐着喝茶呢。” 姜令芷一愣:“” 很好,就又把姜泽扔在姜家不管了呗。 她梳洗过后,便去花园那边寻人。 远远地瞧见二哥和爹爹正在喝茶下棋,十分自在。 姜浔一见她便冲她招手:“阿芷,你睡醒了!快过来坐。” 姜令芷笑了笑,走到凉亭里,石凳上已经放了软垫坐下,她就势坐下。 姜浔有些好奇地问道,“阿芷,我方才听孟白说,你们今日见过那个扑棱蛾子了。” “扑棱蛾子?”姜令芷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姜浔说的是阮蝶。 她一时有些想笑,“见倒是见过了。不过你这么好奇,怎么不回府里看看呢。” 姜浔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情,摸了一颗棋子,随意地在棋盘上放下,“一个冒牌货,我看她做什么?反正明日姜泽那个蠢货就要来你府上了,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姜川蹙眉,看着棋盘,“你能不能认真一些?下这里不如干脆认输了。” 姜浔无语:“爹,咱们下个棋不就是打发时间吗,争个输赢做什么?而且,你大儿子脑子都不好使了,你居然一点都不在意,你还只在意你的棋!” 姜川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里:“胡搅蛮缠的蠢东西。” 姜浔:“” 姜浔很不忿:“爹,怎么妹妹一来,你就开始骂我啊。” 姜令芷很是同情他:“就算我没来,你还是会被爹骂啊。” 姜浔:“” 姜令芷吩咐雪莺进来把棋盘收了,以免姜浔再被骂,继而又将今日在岚翠轩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姜川摸了摸她的头发,慈爱道,“没受委屈便好。” 姜令芷点头:“那毕竟是我的地盘。” 姜川道,“当年你娘也最喜欢这件铺子,当时她已经怀了你,还想象着说,往后给你的首饰,都要是独一无二的。” 姜令芷一顿,心口微微有些发疼。 姜川立刻关心道:“怎么了?” 姜令芷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爹爹和阿娘都很爱我,心里觉得很幸福。” 姜川就笑了,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旁边的姜浔冷哼,“多大了,还对爹撒娇。” 姜令芷就甜甜地道:“二哥也很好,这铺子是二哥主动送给我的。” “”姜浔说,“这还差不多。” 姜令芷顿了顿,又说起了姜泽:“他说明日要来府上向我请罪,我想着趁机让牧大夫给他把把脉。” 姜川顿了顿,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明日休沐,爹和你二哥都在府上。” 言外之意,不会让姜泽放肆的。 “没事儿的,”姜令芷垂眸笑了一声,非常客观的说道,“其实今日见他,他还是很客气的。” 她和姜泽,如今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等蓝卿一事了了,往后便不会再有往来。 姜川默了默,没再说姜泽,另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姜浔小时候的趣事儿,一家人说说笑笑的。 天快黑的时候,萧景弋也从兵部回来了。 得知姜令芷在花园,他换了衣裳便直接过来了。 姜川问他:“可是因着火铳的事儿?” 萧景弋点点头:“皇上醒来后,将研究火铳的事儿交给了兵部,兵部无从下手,便求到我这来了。” 姜川唔了一声:“可有头绪?” 萧景弋说:“倒也不难,只是眼下四处安稳,便不急。” 姜川看了他一眼,二人会心一笑。 以佑宁帝的性子,若是真能批量研发出这等大杀器,定会想要去开疆拓土。 劳民伤财不说,更是会让无数无辜百姓们家破人亡。 萧景弋是武将,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如非必要,他是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情形的。 姜川虽是文臣,亦是如此。 更何况,如今大雍能拿得出手的武将,除了景弋,便是姜泽。 一个是他女儿的夫君,一个是他的大儿子。 许是年纪大了,他自是希望能多安稳些时日。 说着话,便到了用晚膳的点。 姜令芷怀着身孕胃口不错,用了一碗饭,又吃了姜浔买来的薄荷蛋饼。 而后她要走走消食,姜川也跟了出来。 月明星稀,夜色如水。 父女二人沿着湖边走着,如今已是初夏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时不时的,还听到几声蛙鸣。 本是极好的夜色,姜川却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姜令芷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爹,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跟姜泽有关?” 姜川顿了顿,“令芷,爹爹很抱歉。” 姜令芷轻声道,“爹,你想说什么,便说。” 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她如今越发的柔软了。 甚至能理解姜川身为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 姜川叹了口气,“你出生时,他才不过七岁,是爹爹跟他说,让他将妹妹扔下水缸你知道爹爹的谋划,这样做,不过是演一场戏。可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 姜川语气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七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他自小便一根筋,是真以为我和你娘都不喜欢你,才一直记恨了那么久。阿芷,你是好孩子,爹不奢求你原谅他,也不奢求你与他兄妹和睦,只一点,别一直和他针锋相对。好吗?” 姜令芷抿了抿唇角,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知道了缘由,可仍旧没法立刻便释怀只是,她也不想让爹爹为此太过难受,到底点了头,“好。” 姜川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阿芷。” 姜令芷笑着说,“不委屈,爹爹一番苦心,也是不想让我活在怨恨里。” “就你懂事,”姜川忍不住也笑了下,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女儿到底是比儿子贴心多了。 父女二人把话说开了,这才有心思赏了会儿夜景,便各自去睡了。 第431章 呆愣 入夜。 姜泽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整个人十分沮丧,而那个看不清脸的姑娘,轻声安慰着他,说要和他一起回南疆。 他很是开心,还没来得及有回应,下一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略有些尖锐的笛音,瞬间将梦见驱散,而他重又陷入一片虚无中。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 阮蝶握紧手中的笛子,看着姜泽睡梦中如同木偶一般的神色,又将方才的曲子吹了几遍。 她到底是不放心的。 姜泽非要去向姜令芷请罪,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那个姜令芷认得蓝卿。 万一那姜令芷趁机跟姜泽说起蓝卿,刺激得让姜泽想什么,那可就不妙了。 阮蝶一连吹了好几遍笛子,见姜泽越睡越沉,她才扯了扯唇角,放下心来。 她伸手摸了摸姜泽的脸,“乖乖听我的话,我等着做你的将军夫人呢。” 翌日。 姜泽醒来时,整个人尤为混沌,就好像是丢魂了一般,时不时的有些呆滞。 甚至用早膳时,他半天没动筷子,阮蝶提醒他吃饭,他愣愣地说,“要等爹和二弟一起。” 阮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扔了筷子,“他们根本就不在府里!吃你的!” 真是的,这姜家再怎么说也是上京的高门大户,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 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都上门了,那姜相爷却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简直欺负人! 姜泽哦了一声,当真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吃。 阮蝶这才满意,“你不是要去武成王府找你妹妹吗?早些去!” 姜泽点点头,便又放下筷子,呆呆地起身朝外走。 阮蝶忍不住一阵气滞:“” 怎的就这么呆了? 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听话,对她总是有利的。 武成王府。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用早膳。 姜令芷一早就吩咐了管家姜泽要来的事情,管家也跟门房交代过,等姜大将军来了,直接迎进花厅便是。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姜泽竟然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出现在武成王府门口,然后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门房惊住了,老天爷,这可如何使得?! 遂立刻兵分两路,一人去后院通传,剩下的上前去阻止,想把姜泽先迎进府。 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姜泽就仿佛木偶一样,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也幸好王府地处僻静,左邻右舍都是人精,一见这情形,赶紧关起大门来,不敢多看这热闹。 姜令芷听完门房的话,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姜泽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有时真的很怀疑,姜泽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就算他再心怀愧疚,也不必来这一出? 论亲情辈分,他是长兄,她是小妹,哪有长兄跪小妹的道理?这岂不是让世人戳着她脊梁骨唾骂? 论道理,不过是女子为着买首饰起了龃龉,哪里就犯得着负荆请罪这么大阵仗? 最要紧的是,姜泽他是定南大将军,萧景弋是武成王,二人朝堂相见也不过是拱手礼而已。 他堂堂大将军如今跪在武成王府门口,岂不是献武成王府于不忠不义的地步! 姜泽他到底怎么了? 先前还只是记忆错乱不记得蓝卿了,现在竟是直接犯蠢,行事也不考虑后果了? 姜川已经沉了脸色,“我去看看。” 他是做父亲的,唯有他受得起姜泽这一跪。 晌午的太阳还不算晒。 姜泽就那么面无表情直愣愣地跪着,任凭身旁的门房和侍卫怎么劝,都一动不动。 姜川迈过门槛,一直走到姜泽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几乎是咬紧牙关才忍住了想扇他一巴掌的念头。 他冷声道,“予润,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泽还是呆呆的,唤了一声爹,又认真道,“我来给令芷请罪。” 他甚至已经忘了,昨日还计划着,要详细地问一问姜令芷,蓝卿到底是谁。 姜川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先起来说话。” 姜泽目光直直地望着武成王府的大门,“可是令芷还没原谅我呢。” 姜川眯了眯眼,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武成王府门前这一跪,意味着什么?” 姜泽愣了愣神,又诚恳道,“负荆请罪,希望令芷不要再生气了。” 姜川:“” 就这几句话,姜川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来,姜泽只是执拗了些,可行事从未这般荒诞无稽。 顿了顿,他放缓了声音,“你不知道,令芷如今有了身孕,你这样会吓到她的。跟爹进去,你有话,跟她好好说。” 姜泽反应了片刻,混沌的眼神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惊喜而又无措的神色,“那,那那我是不是要当舅舅了?” 可旋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她的孩子,有姜浔一个舅舅就够了。” 姜川看着儿子变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有些难受。 他抓着姜泽的胳膊,要让他起来,“进去说话,令芷还在等你呢。” 姜泽总算是乖乖地站起身来,跟在姜川身后,进了武成王府的大门。 姜川叹了口气,伸手将姜泽背后背着的荆条一根一根丢掉,又接过管家手中的外衣,给他披上。 就像牵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拉着他到了花厅。 姜浔原本想刺姜泽两句的,但是见他一脸呆滞,而父亲神色沉重,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爹大哥这是怎么了?” 姜泽完全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只说道,“我无事啊。” 姜浔:“” 姜令芷和萧景弋对视一眼,也不由的蹙起眉心,姜泽今日太不对劲了。 姜川只是叹了口气,朝着牧大夫一拱手,“有劳牧大夫。” 姜泽不解:“我无事啊,为什么要看大夫?” 姜川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 姜泽便点点头,任由牧大夫摸上了他的手腕。 自打姜令芷和萧景弋搬到武成王府后,牧大夫和鹿茸也跟着搬了过来。 牧大夫如今仍旧每日在研究着古医书,只盼着能找出个什么法子,好解了佑宁帝的蛊毒,让药王谷躲过这一劫。 看得多了,对蛊虫的了解也不少。 故而他一摸上姜泽的脉象,立刻便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看错,他又摸了摸姜泽另一只胳膊。 他脸色凝重,又取了银针刺入姜泽的头上穴位,一番轻拢慢捻,最终看着泛着紫光的银针,脸色十分难看,“是傀儡蚀魂蛊。” 第431章 呆愣 入夜。 姜泽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整个人十分沮丧,而那个看不清脸的姑娘,轻声安慰着他,说要和他一起回南疆。 他很是开心,还没来得及有回应,下一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略有些尖锐的笛音,瞬间将梦见驱散,而他重又陷入一片虚无中。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 阮蝶握紧手中的笛子,看着姜泽睡梦中如同木偶一般的神色,又将方才的曲子吹了几遍。 她到底是不放心的。 姜泽非要去向姜令芷请罪,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那个姜令芷认得蓝卿。 万一那姜令芷趁机跟姜泽说起蓝卿,刺激得让姜泽想什么,那可就不妙了。 阮蝶一连吹了好几遍笛子,见姜泽越睡越沉,她才扯了扯唇角,放下心来。 她伸手摸了摸姜泽的脸,“乖乖听我的话,我等着做你的将军夫人呢。” 翌日。 姜泽醒来时,整个人尤为混沌,就好像是丢魂了一般,时不时的有些呆滞。 甚至用早膳时,他半天没动筷子,阮蝶提醒他吃饭,他愣愣地说,“要等爹和二弟一起。” 阮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扔了筷子,“他们根本就不在府里!吃你的!” 真是的,这姜家再怎么说也是上京的高门大户,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 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都上门了,那姜相爷却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简直欺负人! 姜泽哦了一声,当真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吃。 阮蝶这才满意,“你不是要去武成王府找你妹妹吗?早些去!” 姜泽点点头,便又放下筷子,呆呆地起身朝外走。 阮蝶忍不住一阵气滞:“” 怎的就这么呆了? 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听话,对她总是有利的。 武成王府。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用早膳。 姜令芷一早就吩咐了管家姜泽要来的事情,管家也跟门房交代过,等姜大将军来了,直接迎进花厅便是。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姜泽竟然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出现在武成王府门口,然后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门房惊住了,老天爷,这可如何使得?! 遂立刻兵分两路,一人去后院通传,剩下的上前去阻止,想把姜泽先迎进府。 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姜泽就仿佛木偶一样,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也幸好王府地处僻静,左邻右舍都是人精,一见这情形,赶紧关起大门来,不敢多看这热闹。 姜令芷听完门房的话,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姜泽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有时真的很怀疑,姜泽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就算他再心怀愧疚,也不必来这一出? 论亲情辈分,他是长兄,她是小妹,哪有长兄跪小妹的道理?这岂不是让世人戳着她脊梁骨唾骂? 论道理,不过是女子为着买首饰起了龃龉,哪里就犯得着负荆请罪这么大阵仗? 最要紧的是,姜泽他是定南大将军,萧景弋是武成王,二人朝堂相见也不过是拱手礼而已。 他堂堂大将军如今跪在武成王府门口,岂不是献武成王府于不忠不义的地步! 姜泽他到底怎么了? 先前还只是记忆错乱不记得蓝卿了,现在竟是直接犯蠢,行事也不考虑后果了? 姜川已经沉了脸色,“我去看看。” 他是做父亲的,唯有他受得起姜泽这一跪。 晌午的太阳还不算晒。 姜泽就那么面无表情直愣愣地跪着,任凭身旁的门房和侍卫怎么劝,都一动不动。 姜川迈过门槛,一直走到姜泽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几乎是咬紧牙关才忍住了想扇他一巴掌的念头。 他冷声道,“予润,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泽还是呆呆的,唤了一声爹,又认真道,“我来给令芷请罪。” 他甚至已经忘了,昨日还计划着,要详细地问一问姜令芷,蓝卿到底是谁。 姜川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先起来说话。” 姜泽目光直直地望着武成王府的大门,“可是令芷还没原谅我呢。” 姜川眯了眯眼,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武成王府门前这一跪,意味着什么?” 姜泽愣了愣神,又诚恳道,“负荆请罪,希望令芷不要再生气了。” 姜川:“” 就这几句话,姜川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来,姜泽只是执拗了些,可行事从未这般荒诞无稽。 顿了顿,他放缓了声音,“你不知道,令芷如今有了身孕,你这样会吓到她的。跟爹进去,你有话,跟她好好说。” 姜泽反应了片刻,混沌的眼神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惊喜而又无措的神色,“那,那那我是不是要当舅舅了?” 可旋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她的孩子,有姜浔一个舅舅就够了。” 姜川看着儿子变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有些难受。 他抓着姜泽的胳膊,要让他起来,“进去说话,令芷还在等你呢。” 姜泽总算是乖乖地站起身来,跟在姜川身后,进了武成王府的大门。 姜川叹了口气,伸手将姜泽背后背着的荆条一根一根丢掉,又接过管家手中的外衣,给他披上。 就像牵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拉着他到了花厅。 姜浔原本想刺姜泽两句的,但是见他一脸呆滞,而父亲神色沉重,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爹大哥这是怎么了?” 姜泽完全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只说道,“我无事啊。” 姜浔:“” 姜令芷和萧景弋对视一眼,也不由的蹙起眉心,姜泽今日太不对劲了。 姜川只是叹了口气,朝着牧大夫一拱手,“有劳牧大夫。” 姜泽不解:“我无事啊,为什么要看大夫?” 姜川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 姜泽便点点头,任由牧大夫摸上了他的手腕。 自打姜令芷和萧景弋搬到武成王府后,牧大夫和鹿茸也跟着搬了过来。 牧大夫如今仍旧每日在研究着古医书,只盼着能找出个什么法子,好解了佑宁帝的蛊毒,让药王谷躲过这一劫。 看得多了,对蛊虫的了解也不少。 故而他一摸上姜泽的脉象,立刻便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看错,他又摸了摸姜泽另一只胳膊。 他脸色凝重,又取了银针刺入姜泽的头上穴位,一番轻拢慢捻,最终看着泛着紫光的银针,脸色十分难看,“是傀儡蚀魂蛊。” 第432章 听话 怕众人不明白,他特意让鹿茸回去取了医书来,翻开一页,开始慢慢介绍着。 “书上说这种蛊虫狠毒无比,下蛊之人以血养蛊,中蛊之人便宛如傀儡一般非常听话。” 姜浔惊愕不已,立刻追问道,“牧神医,那我大哥他记忆错乱,还如此呆愣,也是中蛊的缘故?” 牧大夫又翻过一页,指着书上的字迹,“书上记载,下蛊之人能篡改中蛊者的记忆和性情,还能用笛声控制蛊虫,让中蛊之人丧失自我,宛如丢魂了一般。” 说罢,他看了一眼姜泽,重重叹了口气,“姜大公子如此情形,便是这般缘故了。” 众人都看向姜泽。 姜泽全然没听牧大夫在说什么,他一直满含歉意地看向姜令芷,只是姜令芷一直没有理会他。 姜川蹙紧眉心,问道,“这蛊毒可有解除的法子?” 牧大夫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这下蛊一道,老夫实在不擅长,只能医治些外症唉,这蛊虫太过恶毒,只要在人体内,便会让人不断迷失心智。” 他说得委婉,但屋里众人都听懂了。 这蛊虫若是一直在姜泽体内,那姜泽就会慢慢的,彻底变成个傻子。 众人神色都很沉重。 姜浔忽然想起了什么,“蓝卿可好些了?我记得她好像是巫医,很擅长跟这些蛊虫打交道。” 姜令芷默了默,轻声道,“蓝卿浑身都是伤,又在宣王府受了大刺激,只怕是不好告诉她真想。如今吃了药,一直昏睡着呢,自顾不暇。” 姜浔忍不住一拳捶在桌上,“该死的李承稷!” 姜川瞪他,“慎言。” 哪怕李承稷如今已经被贬为庶民,身为臣子,也不可随意议论皇室之事。 萧景弋亦不愿曾经的至交好友变成呆愣痴傻的样子。 他问牧大夫,“若是下蛊之人死了,是不是就能解了?” 牧大夫忙摆摆手:“若是下蛊之人死了,那蛊虫感应到,便会立刻让中蛊之人血气逆行,暴毙而亡。” 萧景弋唔了一声,打消了杀人的心思。 屋里又陷入一片宁静。 姜令芷沉默了半晌,看向姜川,“爹,可以让他在我府上住下,方便牧大夫给他医治,等蓝卿好些了,再告诉蓝卿实情,让她也瞧瞧,有没有法子医治。” 姜川一怔,没想到令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胸腔中一阵酸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令芷别过头去,“我只是不想让爹和二哥为难。” 姜川点点头,叹了口气,又看向牧大夫,“可否让他恢复些神智?哪怕几句话的功夫也好。” 牧大夫点点头,“这倒是不难。” 他从药箱中取了针,在姜泽心脉处施了一圈针。 很快,施针的地方泛起青青紫紫的斑点,被银针圈起来的地方,皮肤下不住地翻腾着。 心脉处的血不再流动,蛊虫被暂且困住了。 姜泽脸上的血色尽失,呼吸都弱了几分,可那混沌迷惘的眼神,却渐渐清明了几分。 他扫视了一圈,又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银针,诧异地看着姜川,“爹,我这是怎么了?” 姜川:“” 姜川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给你下了蛊。” 姜泽愣了愣,脑子里蓦地多了一份奇怪的记忆,这几个月,他似乎对一个叫阮蝶的陌生女子十分言听计从。 姜川又道,“她趁机篡改你的记忆,抢了蓝卿对你的救命之恩,要你娶她。” 姜泽蹙眉回想,旋即面露痛苦,艰难道,“卿卿卿卿不见了” 他记起来了,那日他练兵回来,卿卿已经不在府上了。 他问过府上的下人后,立刻去找,这才遇到了阮蝶,她说,她知道蓝卿在哪 再后来,他就活在了一片混沌中,把要找蓝卿的事情,忘记了。 姜泽急切道,“爹卿卿在哪?” 姜川安抚他:“蓝卿在你妹妹府上住着,你可愿意在留在这里,让牧大夫给你治病?” 姜泽眼前一亮,卿卿竟然在这里? 他想看看卿卿 可,这是令芷的府上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令芷,心头越发懊悔,他实在对不起这个妹妹,亦不愿给她添麻烦,可是,卿卿在这 姜泽声音嘶哑,“令芷,从前之事,是我的错今日你如此不计前嫌,我当真是” “我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姜令芷打断他,轻声道,“你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蓝卿曾救过我。另外,我也不是让你白住的,你在我府里每住一日,便要付我按一万两银子。” 说罢,她直接起身离开了。 姜泽一点没有觉得难堪,甚至轻笑了一声。 在他看来,令芷虽然管他要银子,可说到底,也只是想让他不必承情,住得安心一些。 眼见着姜泽的脸色越发虚弱,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一会儿,我会让景弋让你捆起来。”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用铁链。” 姜泽默了默,应下了:“好。” 姜川点点头,该说的都说过了,牧大夫赶快拔了银针,姜泽又渐渐变回那副呆愣茫然的样子。 萧景弋让狄青狄红去拿了铁链,姜泽见状,十分抗拒:“不要这样。” 姜川面不改色地哄他:“听话。” 第432章 听话 怕众人不明白,他特意让鹿茸回去取了医书来,翻开一页,开始慢慢介绍着。 “书上说这种蛊虫狠毒无比,下蛊之人以血养蛊,中蛊之人便宛如傀儡一般非常听话。” 姜浔惊愕不已,立刻追问道,“牧神医,那我大哥他记忆错乱,还如此呆愣,也是中蛊的缘故?” 牧大夫又翻过一页,指着书上的字迹,“书上记载,下蛊之人能篡改中蛊者的记忆和性情,还能用笛声控制蛊虫,让中蛊之人丧失自我,宛如丢魂了一般。” 说罢,他看了一眼姜泽,重重叹了口气,“姜大公子如此情形,便是这般缘故了。” 众人都看向姜泽。 姜泽全然没听牧大夫在说什么,他一直满含歉意地看向姜令芷,只是姜令芷一直没有理会他。 姜川蹙紧眉心,问道,“这蛊毒可有解除的法子?” 牧大夫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这下蛊一道,老夫实在不擅长,只能医治些外症唉,这蛊虫太过恶毒,只要在人体内,便会让人不断迷失心智。” 他说得委婉,但屋里众人都听懂了。 这蛊虫若是一直在姜泽体内,那姜泽就会慢慢的,彻底变成个傻子。 众人神色都很沉重。 姜浔忽然想起了什么,“蓝卿可好些了?我记得她好像是巫医,很擅长跟这些蛊虫打交道。” 姜令芷默了默,轻声道,“蓝卿浑身都是伤,又在宣王府受了大刺激,只怕是不好告诉她真想。如今吃了药,一直昏睡着呢,自顾不暇。” 姜浔忍不住一拳捶在桌上,“该死的李承稷!” 姜川瞪他,“慎言。” 哪怕李承稷如今已经被贬为庶民,身为臣子,也不可随意议论皇室之事。 萧景弋亦不愿曾经的至交好友变成呆愣痴傻的样子。 他问牧大夫,“若是下蛊之人死了,是不是就能解了?” 牧大夫忙摆摆手:“若是下蛊之人死了,那蛊虫感应到,便会立刻让中蛊之人血气逆行,暴毙而亡。” 萧景弋唔了一声,打消了杀人的心思。 屋里又陷入一片宁静。 姜令芷沉默了半晌,看向姜川,“爹,可以让他在我府上住下,方便牧大夫给他医治,等蓝卿好些了,再告诉蓝卿实情,让她也瞧瞧,有没有法子医治。” 姜川一怔,没想到令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胸腔中一阵酸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令芷别过头去,“我只是不想让爹和二哥为难。” 姜川点点头,叹了口气,又看向牧大夫,“可否让他恢复些神智?哪怕几句话的功夫也好。” 牧大夫点点头,“这倒是不难。” 他从药箱中取了针,在姜泽心脉处施了一圈针。 很快,施针的地方泛起青青紫紫的斑点,被银针圈起来的地方,皮肤下不住地翻腾着。 心脉处的血不再流动,蛊虫被暂且困住了。 姜泽脸上的血色尽失,呼吸都弱了几分,可那混沌迷惘的眼神,却渐渐清明了几分。 他扫视了一圈,又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银针,诧异地看着姜川,“爹,我这是怎么了?” 姜川:“” 姜川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给你下了蛊。” 姜泽愣了愣,脑子里蓦地多了一份奇怪的记忆,这几个月,他似乎对一个叫阮蝶的陌生女子十分言听计从。 姜川又道,“她趁机篡改你的记忆,抢了蓝卿对你的救命之恩,要你娶她。” 姜泽蹙眉回想,旋即面露痛苦,艰难道,“卿卿卿卿不见了” 他记起来了,那日他练兵回来,卿卿已经不在府上了。 他问过府上的下人后,立刻去找,这才遇到了阮蝶,她说,她知道蓝卿在哪 再后来,他就活在了一片混沌中,把要找蓝卿的事情,忘记了。 姜泽急切道,“爹卿卿在哪?” 姜川安抚他:“蓝卿在你妹妹府上住着,你可愿意在留在这里,让牧大夫给你治病?” 姜泽眼前一亮,卿卿竟然在这里? 他想看看卿卿 可,这是令芷的府上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令芷,心头越发懊悔,他实在对不起这个妹妹,亦不愿给她添麻烦,可是,卿卿在这 姜泽声音嘶哑,“令芷,从前之事,是我的错今日你如此不计前嫌,我当真是” “我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姜令芷打断他,轻声道,“你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你,我是为蓝卿曾救过我。另外,我也不是让你白住的,你在我府里每住一日,便要付我按一万两银子。” 说罢,她直接起身离开了。 姜泽一点没有觉得难堪,甚至轻笑了一声。 在他看来,令芷虽然管他要银子,可说到底,也只是想让他不必承情,住得安心一些。 眼见着姜泽的脸色越发虚弱,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一会儿,我会让景弋让你捆起来。”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用铁链。” 姜泽默了默,应下了:“好。” 姜川点点头,该说的都说过了,牧大夫赶快拔了银针,姜泽又渐渐变回那副呆愣茫然的样子。 萧景弋让狄青狄红去拿了铁链,姜泽见状,十分抗拒:“不要这样。” 姜川面不改色地哄他:“听话。” 第433章 君子 姜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任由狄青狄红拿着铁链将他手脚牢牢捆了起来。 他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根本挣不开,心里莫名有些难受,茫然地问姜川:“爹爹,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姜川一阵恍惚。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姜泽这般叫他了,在姜泽很小的时候才会用这种亲昵撒娇的语气唤他爹爹。 再后来,姜泽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只会藏着情绪,淡淡地唤他“爹”。 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哄着,“予润只是病了,才要如此。这几日好好让大夫给你看病,知道吗?” 姜泽哦了一声,垂着脑袋,肩膀也塌了下去,一副尽力不给旁人惹麻烦的样子。 萧景弋便吩咐管家收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让狄青和狄红把姜泽带过去安置。 姜川看着姜泽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又看着方才姜令芷坐过的那张椅子。 姜泽当初做错了事情,差点害了她的性命,为此,她决绝地与这个大哥划清界限,任凭他说什么做什么,她一概置之不理,绝不原谅。 可如今姜泽落了难,她本该拍手称快的,但她却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甚至为了不愿家人伤心,还能不计前嫌地为他考虑。 令芷行事如君子坦荡,他这个做爹的甚至自愧不如。 姜川又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亡妻魏岚。 若是她还在,定然比他这个当爹的强上百倍,能将这几个孩子教养得和和气气的。 萧景弋见状,便想着说些高兴的事,“岳丈大人,予润在府上住下,您大可安心。予霖的婚期也不过十来日了,府上可还有什么要筹备的?” 姜川:“从国公府借了几个管事嬷嬷,来帮着布置了不少。如今只等着日子了。” 姜家如今没有当家主母。 姜老夫人自楚氏出事后,也大病一场,身子骨大不如前,彻底歇了闹腾的心思。 府里大小事宜,都得他亲自筹办,婚宴一事细枝末节更是繁多,都得一一拿定了主意才是。 幸而萧国公府通情达理,姜川向亲家借了几个内宅管事的嬷嬷,帮着布置了不少。 就算如此,他这个当爹的仍是忙碌不已。 眼下听萧景弋这么问,姜川当真是觉得,养这俩儿子可比他在朝堂处理政事麻烦多了。 三个大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又沉默了片刻后,便相继起身散了。 萧景弋回了正屋。 他担心姜令芷因为姜泽的事情,心里会不舒服。 结果门一推,就瞧见姜令芷正拿起勺子,要吃冰酥酪。 似乎已经是第三碗了。 姜令芷听见动静,抬头瞧见萧景弋,二人对视一眼,她微微有些尴尬,“你们说完话了?” 萧景弋不语。 姜令芷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忙指着两只空碗找补道,“那是雪莺和云柔吃的。” 牧大夫说,妇人最好不要贪凉,伤气血。 萧景弋便日日都盯着她的吃食。 可怀了身孕的女子,就总是耐不住热。 今日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趁着姜泽的事佯装生了气,提前跑回来,痛快吃了些。 结果可倒好,被抓了个现行。 萧景弋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喔,屋里三个丫鬟,怎么就赏了两碗,可是孟白犯了什么错?” 姜令芷:“” 她在心里替孟白辩解,孟白怎么会犯错,孟白是最忠心最优秀的暗卫! 看着萧景弋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顺着他的台阶下了算了,否则不知道他又要唠叨多大一会儿呢。 姜令芷十分心痛地放下了勺子,将冰酥酪往前推了推,一本正经道,“这碗就是给孟白的呀!不过你一来,把孟白给吓走了。” 孟·胆小·不惊吓·白:“?” “下来,”萧景弋抬头朝房梁上看了一眼,“把这一碗吃干净。” 孟白默默地从房梁上跳下来,顶着姜令芷依依不舍的眼神,把那碗冰酥酪给端走了。 姜令芷:“”心碎。 萧景弋从后面单手环住姜令芷的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姜令芷心里记挂着离她而去的最后一碗冰酥酪,有些怨念地推开他:“你干嘛?青天白日的别胡闹,小心孩子!” 萧景弋轻搂着她,另只手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馋猫。” 姜令芷脸都红了,气得锤他:“萧景弋!” 萧景弋低头在她嫣红的唇上亲了一下,“冰的。” “咳,我就吃了一碗,”姜令芷侧开头,心虚地左看右看:“你别生气了。” 萧景弋扣住她的下巴,开始絮叨:“到姜浔成婚前不,你今日吃得太多,这一整个夏日都不可以再吃了。你若觉得暑热,我叫人在屋里放些冰来,但是万不可再贪嘴。那日牧大夫说了,太冰的东西伤气血,对你身子不好。” 姜令芷被他念叨得头疼:“好了,好了,我不吃了,你别说了。” 萧景弋低声笑了,“这还差不多。” 姜令芷忽然一阵情绪起来:“哼,你不让我吃冰酥酪,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孩子?你快些说清楚,是我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当然是为着你,”萧景弋想了想,“若不然等他出生了,就送去萧国公府给我爹娘管着,府里就你我二人过日子,倒是能更悠闲。” “那倒也不用。” 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的萧老夫人忽然打了好大一个喷嚏,惹得旁边的柳嬷嬷忙问道,“长公主,没事?” 萧老夫人:“没事。” 她伸手扶额,“定是景弋又在胡说些什么了。” 柳嬷嬷:“” 这话她可不好接,连忙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第433章 君子 姜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任由狄青狄红拿着铁链将他手脚牢牢捆了起来。 他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根本挣不开,心里莫名有些难受,茫然地问姜川:“爹爹,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姜川一阵恍惚。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姜泽这般叫他了,在姜泽很小的时候才会用这种亲昵撒娇的语气唤他爹爹。 再后来,姜泽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只会藏着情绪,淡淡地唤他“爹”。 姜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哄着,“予润只是病了,才要如此。这几日好好让大夫给你看病,知道吗?” 姜泽哦了一声,垂着脑袋,肩膀也塌了下去,一副尽力不给旁人惹麻烦的样子。 萧景弋便吩咐管家收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让狄青和狄红把姜泽带过去安置。 姜川看着姜泽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又看着方才姜令芷坐过的那张椅子。 姜泽当初做错了事情,差点害了她的性命,为此,她决绝地与这个大哥划清界限,任凭他说什么做什么,她一概置之不理,绝不原谅。 可如今姜泽落了难,她本该拍手称快的,但她却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甚至为了不愿家人伤心,还能不计前嫌地为他考虑。 令芷行事如君子坦荡,他这个做爹的甚至自愧不如。 姜川又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亡妻魏岚。 若是她还在,定然比他这个当爹的强上百倍,能将这几个孩子教养得和和气气的。 萧景弋见状,便想着说些高兴的事,“岳丈大人,予润在府上住下,您大可安心。予霖的婚期也不过十来日了,府上可还有什么要筹备的?” 姜川:“从国公府借了几个管事嬷嬷,来帮着布置了不少。如今只等着日子了。” 姜家如今没有当家主母。 姜老夫人自楚氏出事后,也大病一场,身子骨大不如前,彻底歇了闹腾的心思。 府里大小事宜,都得他亲自筹办,婚宴一事细枝末节更是繁多,都得一一拿定了主意才是。 幸而萧国公府通情达理,姜川向亲家借了几个内宅管事的嬷嬷,帮着布置了不少。 就算如此,他这个当爹的仍是忙碌不已。 眼下听萧景弋这么问,姜川当真是觉得,养这俩儿子可比他在朝堂处理政事麻烦多了。 三个大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又沉默了片刻后,便相继起身散了。 萧景弋回了正屋。 他担心姜令芷因为姜泽的事情,心里会不舒服。 结果门一推,就瞧见姜令芷正拿起勺子,要吃冰酥酪。 似乎已经是第三碗了。 姜令芷听见动静,抬头瞧见萧景弋,二人对视一眼,她微微有些尴尬,“你们说完话了?” 萧景弋不语。 姜令芷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忙指着两只空碗找补道,“那是雪莺和云柔吃的。” 牧大夫说,妇人最好不要贪凉,伤气血。 萧景弋便日日都盯着她的吃食。 可怀了身孕的女子,就总是耐不住热。 今日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趁着姜泽的事佯装生了气,提前跑回来,痛快吃了些。 结果可倒好,被抓了个现行。 萧景弋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喔,屋里三个丫鬟,怎么就赏了两碗,可是孟白犯了什么错?” 姜令芷:“” 她在心里替孟白辩解,孟白怎么会犯错,孟白是最忠心最优秀的暗卫! 看着萧景弋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顺着他的台阶下了算了,否则不知道他又要唠叨多大一会儿呢。 姜令芷十分心痛地放下了勺子,将冰酥酪往前推了推,一本正经道,“这碗就是给孟白的呀!不过你一来,把孟白给吓走了。” 孟·胆小·不惊吓·白:“?” “下来,”萧景弋抬头朝房梁上看了一眼,“把这一碗吃干净。” 孟白默默地从房梁上跳下来,顶着姜令芷依依不舍的眼神,把那碗冰酥酪给端走了。 姜令芷:“”心碎。 萧景弋从后面单手环住姜令芷的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姜令芷心里记挂着离她而去的最后一碗冰酥酪,有些怨念地推开他:“你干嘛?青天白日的别胡闹,小心孩子!” 萧景弋轻搂着她,另只手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馋猫。” 姜令芷脸都红了,气得锤他:“萧景弋!” 萧景弋低头在她嫣红的唇上亲了一下,“冰的。” “咳,我就吃了一碗,”姜令芷侧开头,心虚地左看右看:“你别生气了。” 萧景弋扣住她的下巴,开始絮叨:“到姜浔成婚前不,你今日吃得太多,这一整个夏日都不可以再吃了。你若觉得暑热,我叫人在屋里放些冰来,但是万不可再贪嘴。那日牧大夫说了,太冰的东西伤气血,对你身子不好。” 姜令芷被他念叨得头疼:“好了,好了,我不吃了,你别说了。” 萧景弋低声笑了,“这还差不多。” 姜令芷忽然一阵情绪起来:“哼,你不让我吃冰酥酪,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孩子?你快些说清楚,是我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当然是为着你,”萧景弋想了想,“若不然等他出生了,就送去萧国公府给我爹娘管着,府里就你我二人过日子,倒是能更悠闲。” “那倒也不用。” 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的萧老夫人忽然打了好大一个喷嚏,惹得旁边的柳嬷嬷忙问道,“长公主,没事?” 萧老夫人:“没事。” 她伸手扶额,“定是景弋又在胡说些什么了。” 柳嬷嬷:“” 这话她可不好接,连忙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第434章 小人 姜令芷被萧景弋抱在怀里亲了一通,整个人舌尖发麻快要化在他怀里了。 直到外头响起通传声,她才得以逃脱,离萧景弋这头饿狼远远的。 来人是牧大夫,他是为了姜泽的事。 牧大夫捋着胡子,“我开了药,姜大将军喝下后便睡着了。人睡着了,体内血液流得便慢了,蛊虫就不会像白日那般活跃,到明日再想法子施针治外症,先让他的神智再恢复一些。” 萧景弋忙,“有劳牧大夫了。” 牧大夫摆摆手,“王爷帮了老夫良多,老夫也该替王爷解忧。” 话说到这,萧景弋便顺势问道,“皇上体内的那只蛊,您老可有眉目了。” 牧大夫又捋了捋胡子,“老夫研究蛊虫这大半年,虽说道行尚浅,却也到底摸到些皮毛。这蛊虫和蛊虫实在是千差万别,比如说,姜大将军体内这只需要镇压,而宫里那位,就得多克泄,只不过” 他有些欲言又止。 萧景弋不解,“只不过什么” 牧大夫便解释道,“皇上体内那只蛊已经快三十年了,早已融入精元中。只要平日里多消耗些,蛊虫精力不济,便不会太过影响皇上的性情。” “就是这法子,实在伤肾又伤身,老夫还得再想想。只盼着蓝卿姑娘早些醒来,老夫能向她请教一番。” 萧景弋听懂了。 所为克泄,就是只要佑宁帝多去后宫,多消耗精元,他体内的蛊就会因为能量不够,而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如此,也就不会被宫里的太医给察觉出来。 萧景弋意味深长的扯了扯唇角,“此事不急。” 他说不急的意思,是等过一阵佑宁帝这场病好了,选秀的事情便会提上日程。 届时,宁皇后便会替太子谋划,将佑宁帝困在后宫,让太子提早监国。 到那个时候,蛊虫便不要紧了。 也不会再牵扯上药王谷。 而牧大夫也点点头,“不急,不急。” 他说的不急,是如今擅长巫医会下蛊解蛊的蓝卿姑娘,病重未醒,得等她醒来,才能请教。 甚至还在心里想着,蓝卿姑娘,老夫一定使出看家本领来,给你治伤! 一旁的姜令芷似有若无地轻笑一声。 这二人也真是神了,明明想的风马牛不相及,却竟诡异的的达成了共识。 另一边。 阮蝶在姜家宅子里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姜泽回来。 及至太阳快落山时,她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没人回应她。 姜泽给她安排了几个伺候的丫鬟,但是阮蝶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眼前晃悠,便叫丫鬟都都站在廊下,等她叫了,才可以进来伺候。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母蛊,没什么异常这便说明,姜泽体内的子蛊没有什么问题。 姜泽体内的子蛊霸道蛮横,会强硬地控制着他的神智,一旦与母蛊分开的久了,便会让他浑身难受,折磨着让他想要靠近母蛊。 可姜泽已经出去一整天都还没回来。 阮蝶眯了眯眼,她觉得,姜泽定是被那姜令芷给强行扣下了。 她忍不住一拍桌子,骂了一句:“这个小贱人,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 她已经知道,姜泽是姜家的嫡长子,姜令芷是姜家的小女儿,还是在乡下长大的。 这做大哥得想娶哪个女人,一个已经嫁人的妹妹还想插手来管? 南疆那么偏僻的地方,都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道理,更别说这是上京了,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阮蝶几乎是立刻,就想出门去找那姜令芷把话说个清楚。 她脚步匆匆,却不想这会儿太阳落山,屋里光线昏暗,也没掌灯,她一时没看清路,竟被桌腿绊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两只手掌都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她疼得直吸气,却又蓦地一愣,而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不对啊,这该着急的,不该是她啊。 此时,廊下的丫鬟们听得动静,忙在门口追问道,“姑娘,可要人进来伺候?” “不许进来!”阮蝶尖着嗓子刻薄地叫了一声,外头的丫鬟立刻诺诺地应了声,“是。” 阮蝶用胳膊撑着,慢吞吞地爬起来,循着记忆中油灯的位置,自己拿火折子点了火,而后一狠心,忽然将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 “啊!” 与此同时。 被锁链捆在床榻上的姜泽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叫喊。 继而整个人面露惊恐,脸色惨白,满头黄豆大的冷汗,脖子上青筋绷起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守着他的护卫立刻推门进去,“姜大将军!” 姜泽眉心皱成一团,整个人说不出话来,护卫对视一眼,立刻便去通知。 此刻一家人正在花厅用晚膳。 饭桌上基本上没人说话,谈不上压抑,却也不如前几日那般兴致高。 就连一向的活跃的姜浔,也只是默默地夹菜。 姜令芷忽然开口问道,“那位阮蝶可还在府上呢,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她?” 阮蝶是给姜泽下蛊的罪魁祸首,甚至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她和魏锦亦或是李承稷,便有什么勾连。 可偏偏,因着那蛊虫,投鼠忌器,眼下无法直接杀了她。 “待明日上朝,我与刑部尚书支会一声,”姜川道,“毒害定南大将军,如此罪名,照大雍律,先将她关去刑部地牢。” 姜浔也附和道,“等姜予润好了,便让他去审。” 姜令芷点点头,“是该如此。” 话音刚落,就见狄红脸色沉重的进来了,“王爷,不好了。” 萧景弋问:“怎么了?” 狄青:“姜大将军他不知怎的,十分痛苦,牧大夫已经过去瞧了” 话音未落,姜川姜浔和萧景弋都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 姜令芷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姜泽的住处安置在王府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周围种着一圈竹林,一行人才走到竹林外头,便听到凄厉而又绝望的痛呼声。 似是忍受了极大的痛楚。 姜令芷只觉得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扶住萧景弋的胳膊,这才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走了一阵,穿过竹林,门口守着的护卫皆是一脸于心不忍的样子。 屋里,姜泽一边发抖,一边用尽力气挣扎着。 捆着铁链已经磨破了他的小腿,血肉模糊一片,可他丝毫不觉,仍是挣扎不已。 一旁的牧大夫蹙着眉,“这脉象上瞧不出什么问题,老夫给的药,也只是寻常的安神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予润,”姜川抖着手,想去安抚他,“跟爹说,哪里不舒服?” 姜泽已经意识不清了,却还是下意识地乖乖回话,“有人在拿火烧我!” 第434章 小人 姜令芷被萧景弋抱在怀里亲了一通,整个人舌尖发麻快要化在他怀里了。 直到外头响起通传声,她才得以逃脱,离萧景弋这头饿狼远远的。 来人是牧大夫,他是为了姜泽的事。 牧大夫捋着胡子,“我开了药,姜大将军喝下后便睡着了。人睡着了,体内血液流得便慢了,蛊虫就不会像白日那般活跃,到明日再想法子施针治外症,先让他的神智再恢复一些。” 萧景弋忙,“有劳牧大夫了。” 牧大夫摆摆手,“王爷帮了老夫良多,老夫也该替王爷解忧。” 话说到这,萧景弋便顺势问道,“皇上体内的那只蛊,您老可有眉目了。” 牧大夫又捋了捋胡子,“老夫研究蛊虫这大半年,虽说道行尚浅,却也到底摸到些皮毛。这蛊虫和蛊虫实在是千差万别,比如说,姜大将军体内这只需要镇压,而宫里那位,就得多克泄,只不过” 他有些欲言又止。 萧景弋不解,“只不过什么” 牧大夫便解释道,“皇上体内那只蛊已经快三十年了,早已融入精元中。只要平日里多消耗些,蛊虫精力不济,便不会太过影响皇上的性情。” “就是这法子,实在伤肾又伤身,老夫还得再想想。只盼着蓝卿姑娘早些醒来,老夫能向她请教一番。” 萧景弋听懂了。 所为克泄,就是只要佑宁帝多去后宫,多消耗精元,他体内的蛊就会因为能量不够,而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如此,也就不会被宫里的太医给察觉出来。 萧景弋意味深长的扯了扯唇角,“此事不急。” 他说不急的意思,是等过一阵佑宁帝这场病好了,选秀的事情便会提上日程。 届时,宁皇后便会替太子谋划,将佑宁帝困在后宫,让太子提早监国。 到那个时候,蛊虫便不要紧了。 也不会再牵扯上药王谷。 而牧大夫也点点头,“不急,不急。” 他说的不急,是如今擅长巫医会下蛊解蛊的蓝卿姑娘,病重未醒,得等她醒来,才能请教。 甚至还在心里想着,蓝卿姑娘,老夫一定使出看家本领来,给你治伤! 一旁的姜令芷似有若无地轻笑一声。 这二人也真是神了,明明想的风马牛不相及,却竟诡异的的达成了共识。 另一边。 阮蝶在姜家宅子里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姜泽回来。 及至太阳快落山时,她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没人回应她。 姜泽给她安排了几个伺候的丫鬟,但是阮蝶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眼前晃悠,便叫丫鬟都都站在廊下,等她叫了,才可以进来伺候。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母蛊,没什么异常这便说明,姜泽体内的子蛊没有什么问题。 姜泽体内的子蛊霸道蛮横,会强硬地控制着他的神智,一旦与母蛊分开的久了,便会让他浑身难受,折磨着让他想要靠近母蛊。 可姜泽已经出去一整天都还没回来。 阮蝶眯了眯眼,她觉得,姜泽定是被那姜令芷给强行扣下了。 她忍不住一拍桌子,骂了一句:“这个小贱人,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 她已经知道,姜泽是姜家的嫡长子,姜令芷是姜家的小女儿,还是在乡下长大的。 这做大哥得想娶哪个女人,一个已经嫁人的妹妹还想插手来管? 南疆那么偏僻的地方,都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道理,更别说这是上京了,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阮蝶几乎是立刻,就想出门去找那姜令芷把话说个清楚。 她脚步匆匆,却不想这会儿太阳落山,屋里光线昏暗,也没掌灯,她一时没看清路,竟被桌腿绊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两只手掌都擦破了皮,渗出血来。 她疼得直吸气,却又蓦地一愣,而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不对啊,这该着急的,不该是她啊。 此时,廊下的丫鬟们听得动静,忙在门口追问道,“姑娘,可要人进来伺候?” “不许进来!”阮蝶尖着嗓子刻薄地叫了一声,外头的丫鬟立刻诺诺地应了声,“是。” 阮蝶用胳膊撑着,慢吞吞地爬起来,循着记忆中油灯的位置,自己拿火折子点了火,而后一狠心,忽然将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 “啊!” 与此同时。 被锁链捆在床榻上的姜泽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叫喊。 继而整个人面露惊恐,脸色惨白,满头黄豆大的冷汗,脖子上青筋绷起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守着他的护卫立刻推门进去,“姜大将军!” 姜泽眉心皱成一团,整个人说不出话来,护卫对视一眼,立刻便去通知。 此刻一家人正在花厅用晚膳。 饭桌上基本上没人说话,谈不上压抑,却也不如前几日那般兴致高。 就连一向的活跃的姜浔,也只是默默地夹菜。 姜令芷忽然开口问道,“那位阮蝶可还在府上呢,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她?” 阮蝶是给姜泽下蛊的罪魁祸首,甚至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她和魏锦亦或是李承稷,便有什么勾连。 可偏偏,因着那蛊虫,投鼠忌器,眼下无法直接杀了她。 “待明日上朝,我与刑部尚书支会一声,”姜川道,“毒害定南大将军,如此罪名,照大雍律,先将她关去刑部地牢。” 姜浔也附和道,“等姜予润好了,便让他去审。” 姜令芷点点头,“是该如此。” 话音刚落,就见狄红脸色沉重的进来了,“王爷,不好了。” 萧景弋问:“怎么了?” 狄青:“姜大将军他不知怎的,十分痛苦,牧大夫已经过去瞧了” 话音未落,姜川姜浔和萧景弋都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 姜令芷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姜泽的住处安置在王府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周围种着一圈竹林,一行人才走到竹林外头,便听到凄厉而又绝望的痛呼声。 似是忍受了极大的痛楚。 姜令芷只觉得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扶住萧景弋的胳膊,这才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走了一阵,穿过竹林,门口守着的护卫皆是一脸于心不忍的样子。 屋里,姜泽一边发抖,一边用尽力气挣扎着。 捆着铁链已经磨破了他的小腿,血肉模糊一片,可他丝毫不觉,仍是挣扎不已。 一旁的牧大夫蹙着眉,“这脉象上瞧不出什么问题,老夫给的药,也只是寻常的安神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予润,”姜川抖着手,想去安抚他,“跟爹说,哪里不舒服?” 姜泽已经意识不清了,却还是下意识地乖乖回话,“有人在拿火烧我!” 第435章 没得商量 屋里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萧景弋当机立断,让狄青狄红把铁链解开,姜令芷也叫人去取了水来,问姜泽:“哪里有火?” 姜泽一手抓着另只手的小臂,“这里,这里” 说着,直截了当地将整只胳膊都泡进了水桶里。 下人提来的是刚打上来的井水,还泛着凉意,可姜泽的胳膊放进去之后,就像是扔进了一个烧红的铁块,“滋啦”一声,水里咕嘟咕嘟翻滚着,冒起了热气。 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都彻底呆住了。 姜泽短暂地舒了口气之后,又开始不受控的哆嗦着发抖,“痛,好痛” 他直接就抱起那桶水,兜头朝着自己浇了下去。 “水” 萧景弋立刻道:“拿水来!冰块也拿来!” 曾经威武刚硬的定南大将军,此刻被折磨得就像是一只落水狗一般。 姜川抬手扯下一块幔帐,包了冰块,放在姜泽小臂,好让他舒服些。 姜浔抿了抿唇,眼眶发红,“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姜令芷有些于心不忍,默了默,小声道,“会不会,和他体内的蛊虫有关?” 萧景弋忙问牧大夫,“可是这么缘由?” 牧大夫眼前一亮,忙道:“是了!医书上说,这傀儡噬魂蛊,分母蛊和子蛊,母子连心,若是种下母蛊的人受到伤害,种下的子蛊人便会感受到十倍的痛楚。” 姜浔双眼猩红,“是那个扑棱蛾子!是她将我大哥害成这样!” 渐渐地,姜泽脸上的痛楚散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忍受过这番折磨,似乎让他疲惫不已,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类,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昏睡了过去。 屋里众人面面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有余悸。 就见王府的管家脚步匆匆地过来通传,“王爷,外头有位姑娘,坐着姜府的马车,自称是姜大将军的未婚妻,在门口吵着要见人呢。” 众人又是脸色一变。 阮蝶,她倒是胆子够大。 萧景弋面无表情的开口,“过去瞧瞧” “是。” 萧景弋把狄青狄红留下,和牧大夫一起守在这里,以备不测。 随后,一行人又往前院去。 阮蝶和上次一样,打扮得招摇而又娇艳,上挑的眼角写满得意和挑衅。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缂丝儒裙,一只胳膊还缺了半截袖子,皮肉上有被火燎的水泡,还有些地方已经血迹斑斑。 见到几人进来,她讥讽道:“这俗话说,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我跟着姜泽入府也有几日了,想见见他的亲人长辈,还真是不容易。” 姜令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太丑的媳妇,我们姜家也是不要的。” 阮蝶被噎了一下,皱着眉白了她一眼,“怎么哪都有你!” 姜令芷摊了摊手:“因为这是在我的府上。” 阮蝶:“” 姜川淡淡的开口:“阮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啊~这位,便是我未来的公爹了,”阮蝶就好像听不懂一样,站起身来,不伦不类地给姜川行了个礼,“未来儿媳妇,提前见过父亲大人。” 姜川还未说话,姜浔便不悦道,“你有什么条件就说,不说就滚。” 被狗皮膏药黏上的感觉真是不爽极了。 “这位便是小叔子?”阮蝶的目光又施施然看向姜浔,笑了笑,“快要成婚的人,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一张口这么粗鲁。我是你未来的大嫂,你如此不懂规矩,不怕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嫌弃你?” 姜浔脸色一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阮蝶咯咯直笑:“当然是想让咱们一家人和睦呀!” 姜浔讥讽道:“你做梦!我大哥不会娶你的,你也别想进姜家的大门!” “小叔子,别这么急性子嘛!你大哥娶不娶我,你拦着也没用啊是不是,”阮蝶说罢,看向姜川,甜甜地唤了一声“父亲大人。” 姜川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阮蝶有些扛不住姜川眼神中的威压,干脆开门见山道,“想来父亲大人都已经知道了,姜泽他如今,离了我便活不了。你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媳,你的儿子便也保不住性命。你若是点头应允了,我以后定然在府上和姜泽好好过日子。” 姜川眼神冷了几分,透出些杀意来。 他位高权重,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敢用这种威胁的语气与他说话了。 若不是儿子的性命拿捏在此人手中,他会有一万种法子捏死这只狂妄的蚂蚁。 阮蝶似乎是看出了姜川的意思,但她反而更猖狂了,笑道,“父亲大人,我方才不小心被烛火烫伤了胳膊,姜泽与我心意相通,他还好吗?” 良久,姜川终于开口:“你想如何?” “还是父亲大人通透,”阮蝶笑得恶劣,“我虽然是小地方来的,可我知道你们这些高门大户都要脸。所以我希望,父亲能在小叔子的婚宴上,当众宣布我和姜泽的婚约,并且,告诉众人,我会是姜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姜浔猛地站起来,盯着阮蝶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踩着我的婚宴为非作歹?我劝你不要作死!” 阮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看向姜川,耸了耸肩,“父亲大人,小儿子的面子,和大儿子的性命,不难选?” 姜浔的脸色很难看,他不想有人在自己和玥儿的婚宴上添堵,可他更不愿意因此害大哥丢了性命。 这个忽然蹦出来的阮蝶,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缠上大哥,要搅得姜家鸡犬不宁。 姜浔勉强稳住情绪,一咬牙看向姜川,“爹,我愿” “坐下。”姜川看了他一眼,“闭嘴。” 姜浔还想说什么,在姜川的眼神中闭了嘴。 姜川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是在斟酌,而后看向阮蝶,“为何非要如此?” 阮蝶笑眯眯的道,“若是父亲大人和小叔子早两日肯见我,肯接纳我,还有小妹,不想着挑拨离间,拆散我和姜泽,我也不必如此啊。父亲大人当众承认了我的身份,我才心里有底,能好好待姜泽呀。” “你说的不无道理,”姜川点点头,就当阮蝶满脸惊喜以为姜川同意了的时候,姜川又道,“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大儿子的性命要紧,小儿子和儿媳的脸面也要紧,”姜川语气平淡,就好像是出门时瞧见天阴,所以吩咐下人回去拿把伞一样。 “姜浔大婚,乃是他盼了许久的好日子,谁也不能抢了这份好彩头。待他婚后,我会替你和姜泽择吉日定下婚约。” 阮蝶立刻反驳,“我不” 姜川靠着椅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此事没得商量。” 第435章 没得商量 屋里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萧景弋当机立断,让狄青狄红把铁链解开,姜令芷也叫人去取了水来,问姜泽:“哪里有火?” 姜泽一手抓着另只手的小臂,“这里,这里” 说着,直截了当地将整只胳膊都泡进了水桶里。 下人提来的是刚打上来的井水,还泛着凉意,可姜泽的胳膊放进去之后,就像是扔进了一个烧红的铁块,“滋啦”一声,水里咕嘟咕嘟翻滚着,冒起了热气。 众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都彻底呆住了。 姜泽短暂地舒了口气之后,又开始不受控的哆嗦着发抖,“痛,好痛” 他直接就抱起那桶水,兜头朝着自己浇了下去。 “水” 萧景弋立刻道:“拿水来!冰块也拿来!” 曾经威武刚硬的定南大将军,此刻被折磨得就像是一只落水狗一般。 姜川抬手扯下一块幔帐,包了冰块,放在姜泽小臂,好让他舒服些。 姜浔抿了抿唇,眼眶发红,“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姜令芷有些于心不忍,默了默,小声道,“会不会,和他体内的蛊虫有关?” 萧景弋忙问牧大夫,“可是这么缘由?” 牧大夫眼前一亮,忙道:“是了!医书上说,这傀儡噬魂蛊,分母蛊和子蛊,母子连心,若是种下母蛊的人受到伤害,种下的子蛊人便会感受到十倍的痛楚。” 姜浔双眼猩红,“是那个扑棱蛾子!是她将我大哥害成这样!” 渐渐地,姜泽脸上的痛楚散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忍受过这番折磨,似乎让他疲惫不已,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类,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昏睡了过去。 屋里众人面面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有余悸。 就见王府的管家脚步匆匆地过来通传,“王爷,外头有位姑娘,坐着姜府的马车,自称是姜大将军的未婚妻,在门口吵着要见人呢。” 众人又是脸色一变。 阮蝶,她倒是胆子够大。 萧景弋面无表情的开口,“过去瞧瞧” “是。” 萧景弋把狄青狄红留下,和牧大夫一起守在这里,以备不测。 随后,一行人又往前院去。 阮蝶和上次一样,打扮得招摇而又娇艳,上挑的眼角写满得意和挑衅。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缂丝儒裙,一只胳膊还缺了半截袖子,皮肉上有被火燎的水泡,还有些地方已经血迹斑斑。 见到几人进来,她讥讽道:“这俗话说,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我跟着姜泽入府也有几日了,想见见他的亲人长辈,还真是不容易。” 姜令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太丑的媳妇,我们姜家也是不要的。” 阮蝶被噎了一下,皱着眉白了她一眼,“怎么哪都有你!” 姜令芷摊了摊手:“因为这是在我的府上。” 阮蝶:“” 姜川淡淡的开口:“阮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啊~这位,便是我未来的公爹了,”阮蝶就好像听不懂一样,站起身来,不伦不类地给姜川行了个礼,“未来儿媳妇,提前见过父亲大人。” 姜川还未说话,姜浔便不悦道,“你有什么条件就说,不说就滚。” 被狗皮膏药黏上的感觉真是不爽极了。 “这位便是小叔子?”阮蝶的目光又施施然看向姜浔,笑了笑,“快要成婚的人,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一张口这么粗鲁。我是你未来的大嫂,你如此不懂规矩,不怕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嫌弃你?” 姜浔脸色一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阮蝶咯咯直笑:“当然是想让咱们一家人和睦呀!” 姜浔讥讽道:“你做梦!我大哥不会娶你的,你也别想进姜家的大门!” “小叔子,别这么急性子嘛!你大哥娶不娶我,你拦着也没用啊是不是,”阮蝶说罢,看向姜川,甜甜地唤了一声“父亲大人。” 姜川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阮蝶有些扛不住姜川眼神中的威压,干脆开门见山道,“想来父亲大人都已经知道了,姜泽他如今,离了我便活不了。你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媳,你的儿子便也保不住性命。你若是点头应允了,我以后定然在府上和姜泽好好过日子。” 姜川眼神冷了几分,透出些杀意来。 他位高权重,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敢用这种威胁的语气与他说话了。 若不是儿子的性命拿捏在此人手中,他会有一万种法子捏死这只狂妄的蚂蚁。 阮蝶似乎是看出了姜川的意思,但她反而更猖狂了,笑道,“父亲大人,我方才不小心被烛火烫伤了胳膊,姜泽与我心意相通,他还好吗?” 良久,姜川终于开口:“你想如何?” “还是父亲大人通透,”阮蝶笑得恶劣,“我虽然是小地方来的,可我知道你们这些高门大户都要脸。所以我希望,父亲能在小叔子的婚宴上,当众宣布我和姜泽的婚约,并且,告诉众人,我会是姜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姜浔猛地站起来,盯着阮蝶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踩着我的婚宴为非作歹?我劝你不要作死!” 阮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看向姜川,耸了耸肩,“父亲大人,小儿子的面子,和大儿子的性命,不难选?” 姜浔的脸色很难看,他不想有人在自己和玥儿的婚宴上添堵,可他更不愿意因此害大哥丢了性命。 这个忽然蹦出来的阮蝶,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缠上大哥,要搅得姜家鸡犬不宁。 姜浔勉强稳住情绪,一咬牙看向姜川,“爹,我愿” “坐下。”姜川看了他一眼,“闭嘴。” 姜浔还想说什么,在姜川的眼神中闭了嘴。 姜川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似是在斟酌,而后看向阮蝶,“为何非要如此?” 阮蝶笑眯眯的道,“若是父亲大人和小叔子早两日肯见我,肯接纳我,还有小妹,不想着挑拨离间,拆散我和姜泽,我也不必如此啊。父亲大人当众承认了我的身份,我才心里有底,能好好待姜泽呀。” “你说的不无道理,”姜川点点头,就当阮蝶满脸惊喜以为姜川同意了的时候,姜川又道,“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大儿子的性命要紧,小儿子和儿媳的脸面也要紧,”姜川语气平淡,就好像是出门时瞧见天阴,所以吩咐下人回去拿把伞一样。 “姜浔大婚,乃是他盼了许久的好日子,谁也不能抢了这份好彩头。待他婚后,我会替你和姜泽择吉日定下婚约。” 阮蝶立刻反驳,“我不” 姜川靠着椅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此事没得商量。” 第436章 睡一觉就好了 阮蝶被姜川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就不怕把我激怒了,我一把刀子捅了自己,你的好儿子也没有活路吗?” 姜川手指收紧,心底的杀意越发浓郁。 只他神色不动,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压住火,淡声道,“你不会的。” 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姜泽若是死了,你还如何进姜家的门,做姜家的主母?” 他眼神锐利如鹰,“你出身粗鄙低贱,攀上姜家,求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你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怎么舍得抽掉直上青云的梯子?” 姜川在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一眼便能看透人心,阮蝶在他面前蹦跶的这几下,未免太过幼稚。 这上京人人都恨不得长一万个心眼,走一步便要往后看十步,谋划一桩事,恨不得一箭三雕。 相比起来,阮蝶倒是直接粗暴,一上来便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底牌先扔出来。 对于姜川来说,这个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只能二选一的事情,姜家的家业是和儿子的性命,他都护得住。 阮蝶一阵沉默,姜川这些话虽然不客气,但确实说中了她的心思。 姜泽若是死了,她想要的一切可都没了。 其实她只是想要被姜家当众承认罢了,这样一来,她这个将军夫人、姜家主母才做得光明正大。 想到这,阮蝶不免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姜令芷神色微动,假意劝道,“事已至此,姜家只能让你进门了。但这是上京,唾沫星子能杀人,你若是借着姜浔的婚宴上让姜家承认你,那往后几十年,只怕是人人都会被背后瞧不起你,戳着你的脊梁骨讥讽你小人得志。得了荣华富贵,却一辈子遭人鄙夷轻视,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这是你想要的吗?” 她循循善诱,“你想要当众被承认,姜家再为你和姜泽办一场更隆重的订婚宴便是。” 阮蝶蹙紧的眉心一点一点舒展,被劝住了,遂当即表了态,“那好,就这么定了。” 她了却一桩心事,心情大好,这才想起来关心姜泽,“姜泽怎么样了?” 姜浔恨恨地看着她,“你还敢问我大哥如何?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差点害死他!” 阮蝶咯咯假笑两声,“我这不是怕你们不同意我和姜泽婚事,一时着急,错了主意吗?现在知道你们这么明事理,我就放心了。” 她说罢,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姜泽呢?叫他出来,我要和他回府了。” 姜浔压着怒意:“他睡了,你自己回去。” 阮蝶眼珠子转了转,心想着不肯让姜泽跟她走,无非是想找大夫给他瞧呗! 那是南疆蓝氏密不外传的禁蛊,寻常大夫一辈子都没见过如何解? 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让他们试试也好,知道拿她没办法,往后就更得听她的了。 于是她啧了一声,“不回就不回。不过我劝你们,可莫要找那些庸医乱给他开药,不然,吃苦受罪的,还是他。” 她说完转身就走,浑然不在意屋里几人难看的脸色,仿佛觉得捏住了他们的把柄,就能彻底为所欲为了。 姜浔看着她的背影,气得一拳捶上桌子,“姜予润到底怎么招惹上她的?” 姜令芷劝道:“谁知道呢,不过至少能安宁几日。昨日蓝卿醒过一次,我问她认不认得阮蝶,她说认得。等她下回再醒了,便让她瞧瞧。” 姜浔长长的出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好了,闹腾了一整天,都回去休息,”姜捏着眉心,语气带着些疲惫,“老二,明日跟我回府,你的婚事要紧。” 姜浔一想也是,便点了头:“好。” 花厅里众人便各自回了院子。 姜令芷特意拐去看了蓝卿。 蓝卿还在昏睡。 她伤得很重,除了第一日醒的那片刻功夫,之后都在昏睡,连喝药都是一点一点喂进去的。 或许是姜令芷对她说的那善意的谎言,让她在睡梦中都是安心的,才睡得这样沉。 姜令芷摸了摸她的头发,唤了声,“卿卿。” 蓝卿自然是无法回答她的。 姜令芷叹了口气,其实从前一直觉得姜泽配不上蓝卿这样好的姑娘,可偏生现在杀出了阮蝶这么一个人来,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姜令芷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声道,“卿卿,快些好起来。” 翌日。 姜川和姜浔便回了姜家。 姜浔和萧玥的大婚不过十来日了,府里还有些细碎的事情要盯着,离不了人。 阮蝶仍旧在姜府住着。 有过先前的谈判和保证后,她倒是安分,没有再想什么馊主意。 只是准备了好些华丽的衣裳和首饰,打算等姜浔大婚那日,先好好在众人面前亮个相。 姜泽便留在武成王府。 牧大夫开始每日按时给他施针,可一连几日下来,着实没有太多效果。 他仍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他记得姜川让他听话,他就乖乖配合着牧大夫,任凭怎么施针都是一声不吭。 也记得自己惹了姜令芷生气,他每次见到姜令芷就低头小心翼翼地认错。 还记得自己和萧景弋是至交好友,就总是跟在萧景弋身后。 他的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十分简单。 只是他这样,却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叹气。 直到姜浔大婚的前一日,姜泽仍旧没有好转。 蓝卿也还是没醒。 姜令芷站在蓝卿床边,看着她恬淡的睡颜,和越发红润的面色,蹙眉问牧大夫,“她睡了十来日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牧大夫仔细给蓝卿把过脉,也很是奇怪,“从脉象上瞧,不仅没问题,反倒是一日比一日好。” 这些时日,他日日都来给蓝卿把脉,她都是在睡着的。 可奇怪的是,她身上的伤口在愈合,脸色也愈发红润,脉象更是一日比一日强健。 似乎真如她自己所说,睡一觉,什么就好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也实在是太长了些。 “卿卿,快些醒来,”姜令芷轻声道,“明日姜浔就要大婚了,你不是想去瞧瞧上京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吗?” 第436章 睡一觉就好了 阮蝶被姜川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就不怕把我激怒了,我一把刀子捅了自己,你的好儿子也没有活路吗?” 姜川手指收紧,心底的杀意越发浓郁。 只他神色不动,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压住火,淡声道,“你不会的。” 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姜泽若是死了,你还如何进姜家的门,做姜家的主母?” 他眼神锐利如鹰,“你出身粗鄙低贱,攀上姜家,求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你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怎么舍得抽掉直上青云的梯子?” 姜川在朝堂摸爬滚打几十年,一眼便能看透人心,阮蝶在他面前蹦跶的这几下,未免太过幼稚。 这上京人人都恨不得长一万个心眼,走一步便要往后看十步,谋划一桩事,恨不得一箭三雕。 相比起来,阮蝶倒是直接粗暴,一上来便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底牌先扔出来。 对于姜川来说,这个世上从来就不存在只能二选一的事情,姜家的家业是和儿子的性命,他都护得住。 阮蝶一阵沉默,姜川这些话虽然不客气,但确实说中了她的心思。 姜泽若是死了,她想要的一切可都没了。 其实她只是想要被姜家当众承认罢了,这样一来,她这个将军夫人、姜家主母才做得光明正大。 想到这,阮蝶不免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姜令芷神色微动,假意劝道,“事已至此,姜家只能让你进门了。但这是上京,唾沫星子能杀人,你若是借着姜浔的婚宴上让姜家承认你,那往后几十年,只怕是人人都会被背后瞧不起你,戳着你的脊梁骨讥讽你小人得志。得了荣华富贵,却一辈子遭人鄙夷轻视,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这是你想要的吗?” 她循循善诱,“你想要当众被承认,姜家再为你和姜泽办一场更隆重的订婚宴便是。” 阮蝶蹙紧的眉心一点一点舒展,被劝住了,遂当即表了态,“那好,就这么定了。” 她了却一桩心事,心情大好,这才想起来关心姜泽,“姜泽怎么样了?” 姜浔恨恨地看着她,“你还敢问我大哥如何?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差点害死他!” 阮蝶咯咯假笑两声,“我这不是怕你们不同意我和姜泽婚事,一时着急,错了主意吗?现在知道你们这么明事理,我就放心了。” 她说罢,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姜泽呢?叫他出来,我要和他回府了。” 姜浔压着怒意:“他睡了,你自己回去。” 阮蝶眼珠子转了转,心想着不肯让姜泽跟她走,无非是想找大夫给他瞧呗! 那是南疆蓝氏密不外传的禁蛊,寻常大夫一辈子都没见过如何解? 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让他们试试也好,知道拿她没办法,往后就更得听她的了。 于是她啧了一声,“不回就不回。不过我劝你们,可莫要找那些庸医乱给他开药,不然,吃苦受罪的,还是他。” 她说完转身就走,浑然不在意屋里几人难看的脸色,仿佛觉得捏住了他们的把柄,就能彻底为所欲为了。 姜浔看着她的背影,气得一拳捶上桌子,“姜予润到底怎么招惹上她的?” 姜令芷劝道:“谁知道呢,不过至少能安宁几日。昨日蓝卿醒过一次,我问她认不认得阮蝶,她说认得。等她下回再醒了,便让她瞧瞧。” 姜浔长长的出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好了,闹腾了一整天,都回去休息,”姜捏着眉心,语气带着些疲惫,“老二,明日跟我回府,你的婚事要紧。” 姜浔一想也是,便点了头:“好。” 花厅里众人便各自回了院子。 姜令芷特意拐去看了蓝卿。 蓝卿还在昏睡。 她伤得很重,除了第一日醒的那片刻功夫,之后都在昏睡,连喝药都是一点一点喂进去的。 或许是姜令芷对她说的那善意的谎言,让她在睡梦中都是安心的,才睡得这样沉。 姜令芷摸了摸她的头发,唤了声,“卿卿。” 蓝卿自然是无法回答她的。 姜令芷叹了口气,其实从前一直觉得姜泽配不上蓝卿这样好的姑娘,可偏生现在杀出了阮蝶这么一个人来,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姜令芷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声道,“卿卿,快些好起来。” 翌日。 姜川和姜浔便回了姜家。 姜浔和萧玥的大婚不过十来日了,府里还有些细碎的事情要盯着,离不了人。 阮蝶仍旧在姜府住着。 有过先前的谈判和保证后,她倒是安分,没有再想什么馊主意。 只是准备了好些华丽的衣裳和首饰,打算等姜浔大婚那日,先好好在众人面前亮个相。 姜泽便留在武成王府。 牧大夫开始每日按时给他施针,可一连几日下来,着实没有太多效果。 他仍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他记得姜川让他听话,他就乖乖配合着牧大夫,任凭怎么施针都是一声不吭。 也记得自己惹了姜令芷生气,他每次见到姜令芷就低头小心翼翼地认错。 还记得自己和萧景弋是至交好友,就总是跟在萧景弋身后。 他的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变得十分简单。 只是他这样,却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叹气。 直到姜浔大婚的前一日,姜泽仍旧没有好转。 蓝卿也还是没醒。 姜令芷站在蓝卿床边,看着她恬淡的睡颜,和越发红润的面色,蹙眉问牧大夫,“她睡了十来日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牧大夫仔细给蓝卿把过脉,也很是奇怪,“从脉象上瞧,不仅没问题,反倒是一日比一日好。” 这些时日,他日日都来给蓝卿把脉,她都是在睡着的。 可奇怪的是,她身上的伤口在愈合,脸色也愈发红润,脉象更是一日比一日强健。 似乎真如她自己所说,睡一觉,什么就好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也实在是太长了些。 “卿卿,快些醒来,”姜令芷轻声道,“明日姜浔就要大婚了,你不是想去瞧瞧上京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吗?” 第437章 姜浔大婚 蓝卿仍未睁眼。 姜令芷叹了口气,轻声道,“姜泽如今就在你隔壁,你不想见见他吗?” 说完这句,蓝卿睫毛微颤。 姜令芷一喜,以为她终于醒来时,蓝卿又没了动静。 “” 明日便是姜浔和萧玥的大婚了,她要和萧景弋回萧国公府,作为长辈送萧玥出门,再随着送亲的队伍到姜府去。 临出门前,姜令芷有些不放心,便把孟白留在府里,让她守着蓝卿,以防万一。 马车上,姜令芷还是有些兴致不高。 萧景弋拉着她的手,问:“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吗?” 姜令芷摇摇头,又道,“不过脉象倒是好多了。” 萧景弋唔了一声,轻叹了口气,“那应该是快了。” 他也曾昏睡不醒,就好像是心脉受损后启用了某种自保机制一般,但是脉象变好,便是要醒来的征兆了。 而且,蓝卿似乎是自己主动睡过去的。 姜令芷点点头,“希望如此。” 马车行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萧国公府。 府里已经装点布置起来了。 红绸高挂,屋檐下喜灯成排,姜令芷被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感染,暂且放下了心中的那抹担心。 照着习俗,国公府的亲戚今晚便是要在府里开酒宴的,虽说这会儿才过了午时,但客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二夫人顾氏就在门口迎来送往,笑得合不拢嘴。 姜令芷和萧景弋先去荣安堂向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请了安。 萧老夫人将萧景弋赶去前院迎客,留着姜令芷在跟前说话。 此刻来府上做客的女眷亲戚都围在这里,说笑声不停,姜令芷没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这份热闹,借口犯困回了顺园。 二夫人顾氏虽然如今掌着家,但行事很有分寸和边界,寻常只是安排下人打扫顺园,旁的都没动过。 府里办喜事,也只是让人在顺园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院里头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原样。 姜令芷这会儿瞧着觉得太素净了些,便吩咐云柔,“去找管家要一些喜字窗花,贴上添些喜气。” “是。” 没一会儿,云柔便拿了浆糊和一沓剪好的红纸窗花,和雪莺二人配合着,将喜字沾了浆糊,再由姜令芷认真地贴在各处。 彼时萧景弋去前院随意地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回了顺园。 他甫一抬脚踏进院子,便瞧见姜令芷手上拿着一张剪纸,似是喜上梅梢的图样,正往窗户上沾。 两个丫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指挥着,姜令芷便很认真的上下左右挪动着。 萧景弋一直静静地看着,姜令芷贴了好几张,直到红纸将她素白的手指染得红润,好似天上的云霞。 她贴完门和窗户,又想要给院中的梨树上也贴一张,一回头,才发现萧景弋就站在门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景弋轻声道,“刚到。” 那低沉的声音如钟鸣一般,由远及近地传入如中,又在人心上缭绕。 姜令芷忍不住一阵心动,她将红纸递过去,嗔道:“那你来贴!” 萧景弋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贴纸,问过她的意思后,贴在了梨树上。 如此一瞧,院里也是一片喜气。 姜令芷问,“前院客正多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二哥二嫂在就好,”萧景弋闲声道,“咱们院里清净。” 听那些亲戚吹捧他,哪有替媳妇贴窗花有意思? 等全部都贴好以后,太阳已经西斜了。 萧景弋吩咐下人去搬两张摇椅来,二人便并排坐在廊下,在一片微风中,看着树影婆娑晃动,太阳渐渐落山。 偏安一隅,难得的安宁。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姜令芷就听到有雪莺和云柔在外头喊着起床的声音。 她打了个哈欠,勉强从被窝里爬出来,让雪莺和云柔给她梳妆过后,便去了萧玥的院里。 萧玥正在梳妆。 温柔清丽的小脸在嬷嬷的手下越发娇艳,一身大红色的吉服,更是衬得她雪肤如凝脂,如沾染了露水的桃花一般。 华丽的点翠珍珠凤冠就在一旁放着,只等着出门时再戴上。 二夫人顾氏满脸的欣慰,亲自帮她理了理衣襟,悄然红了眼角,道,“玥儿,今日成亲后,便是别家妇了,往后一言一行不可随心所欲,行事要与夫郎二人有商有量,周全而行,可知道?” 即便姜二公子是对萧玥一往情深,可婚姻靠的不是一腔热血,到底是要二人细心经营的。 母女连心,萧玥自然知道阿娘的意思,她点点头,“阿娘,玥儿知道。” 姜令芷亦是看得眼热,轻轻吸了口气,看过了二夫人对萧玥的疼爱,就当是也体会过了有阿娘的感觉。 李嬷嬷端来一碗鸡汤馄饨,让萧玥吃了垫一垫。 才吃了两口,外头便有人来通传,说是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还送来一首催妆诗。 “对镜点唇黛,胭脂匀未迟。门外朗心切,催换嫁时衣。” 萧玥抿唇一笑,脸颊又红了几分,姜浔的催妆诗和他的为人一样的直白热烈。 她也不再矜持,吩咐李嬷嬷给她戴上凤冠,遮了盖头,出门上花轿。 旭日东升,暖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到处都是一片明媚喜庆之意。 姜浔同样一身大红吉服,看见新娘子出来,那张俊美的脸笑得傻兮兮的,忙上前去,牵着红绸,将他的新娘子迎上花轿。 敲锣和打鼓声便欢腾起来。 从萧国公府到姜府并不远,也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只不过两家有意要大半,是以迎亲的队伍要绕着主城走一圈。 姜令芷和萧景弋便直接先去了姜府。 今日萧国公府嫁女,姜府娶亲,满上京排得上号的人家都出动到两府做客。 姜府如今没有主母,请了族中几位女眷过来帮着操持,在花厅陪着那些来做客的夫人小姐们说说话。 姜令芷一来,自然而然的便去了花厅,先跟那几位本家的夫人问了声,“婶子们好。” 那几位夫人都是极有眼力见的。 知道姜令芷如今已经是王妃了,又怀了身孕,身份贵重,一见她便立刻笑眯眯地迎来上,“唉哟,令芷可算是来啦,都等你呢~” 一番寒暄后,便叫人给她搬了张软椅,让她坐着休息。 阮蝶一大早的就盛装打扮,换上了自己这几日加急赶制出来的衣裳首饰,打算作为姜家未来的主母,先和上京这些女眷们认识认识。 就算是她已经和姜家达成共识,今日不正式介绍她,但是,先露个脸总是可以的? 姜泽还住在武成王府没回来,她也不在意。 扭着腰肢就从自己的院子朝女眷们坐着的花厅去了。 在她的预想中,这些上京的女眷会先被她的气势惊艳住,而后好奇她是谁。 届时,她再透露出,自己是姜泽的未婚妻,顺便告诉这些人,过些时日,她便会和姜泽办订婚宴。 众人定然会狠狠地羡慕她一番。 一想到自己往后就能和上京这些名门女眷平起平坐,阮蝶就高兴得不行。 可是这些高门大户的女眷哪个不是人精? 能不能进入这个圈子,几乎是从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事情,大家自小便相识,哪里会对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生面孔感兴趣? 更别说,她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就好像是台上的丑角一样,一点都没有上京女子追求的清淡矜贵。 因而阮蝶预想中的众星捧月没有出现,只有几道或讶异或不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还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鄙夷的捂嘴偷笑。 阮蝶在这些不友善的目光中涨红了脸,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手心,立刻就绷不住了。 第437章 姜浔大婚 蓝卿仍未睁眼。 姜令芷叹了口气,轻声道,“姜泽如今就在你隔壁,你不想见见他吗?” 说完这句,蓝卿睫毛微颤。 姜令芷一喜,以为她终于醒来时,蓝卿又没了动静。 “” 明日便是姜浔和萧玥的大婚了,她要和萧景弋回萧国公府,作为长辈送萧玥出门,再随着送亲的队伍到姜府去。 临出门前,姜令芷有些不放心,便把孟白留在府里,让她守着蓝卿,以防万一。 马车上,姜令芷还是有些兴致不高。 萧景弋拉着她的手,问:“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吗?” 姜令芷摇摇头,又道,“不过脉象倒是好多了。” 萧景弋唔了一声,轻叹了口气,“那应该是快了。” 他也曾昏睡不醒,就好像是心脉受损后启用了某种自保机制一般,但是脉象变好,便是要醒来的征兆了。 而且,蓝卿似乎是自己主动睡过去的。 姜令芷点点头,“希望如此。” 马车行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萧国公府。 府里已经装点布置起来了。 红绸高挂,屋檐下喜灯成排,姜令芷被这喜气洋洋的氛围感染,暂且放下了心中的那抹担心。 照着习俗,国公府的亲戚今晚便是要在府里开酒宴的,虽说这会儿才过了午时,但客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二夫人顾氏就在门口迎来送往,笑得合不拢嘴。 姜令芷和萧景弋先去荣安堂向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请了安。 萧老夫人将萧景弋赶去前院迎客,留着姜令芷在跟前说话。 此刻来府上做客的女眷亲戚都围在这里,说笑声不停,姜令芷没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这份热闹,借口犯困回了顺园。 二夫人顾氏虽然如今掌着家,但行事很有分寸和边界,寻常只是安排下人打扫顺园,旁的都没动过。 府里办喜事,也只是让人在顺园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院里头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原样。 姜令芷这会儿瞧着觉得太素净了些,便吩咐云柔,“去找管家要一些喜字窗花,贴上添些喜气。” “是。” 没一会儿,云柔便拿了浆糊和一沓剪好的红纸窗花,和雪莺二人配合着,将喜字沾了浆糊,再由姜令芷认真地贴在各处。 彼时萧景弋去前院随意地转了一圈,然后又转回了顺园。 他甫一抬脚踏进院子,便瞧见姜令芷手上拿着一张剪纸,似是喜上梅梢的图样,正往窗户上沾。 两个丫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指挥着,姜令芷便很认真的上下左右挪动着。 萧景弋一直静静地看着,姜令芷贴了好几张,直到红纸将她素白的手指染得红润,好似天上的云霞。 她贴完门和窗户,又想要给院中的梨树上也贴一张,一回头,才发现萧景弋就站在门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景弋轻声道,“刚到。” 那低沉的声音如钟鸣一般,由远及近地传入如中,又在人心上缭绕。 姜令芷忍不住一阵心动,她将红纸递过去,嗔道:“那你来贴!” 萧景弋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贴纸,问过她的意思后,贴在了梨树上。 如此一瞧,院里也是一片喜气。 姜令芷问,“前院客正多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二哥二嫂在就好,”萧景弋闲声道,“咱们院里清净。” 听那些亲戚吹捧他,哪有替媳妇贴窗花有意思? 等全部都贴好以后,太阳已经西斜了。 萧景弋吩咐下人去搬两张摇椅来,二人便并排坐在廊下,在一片微风中,看着树影婆娑晃动,太阳渐渐落山。 偏安一隅,难得的安宁。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姜令芷就听到有雪莺和云柔在外头喊着起床的声音。 她打了个哈欠,勉强从被窝里爬出来,让雪莺和云柔给她梳妆过后,便去了萧玥的院里。 萧玥正在梳妆。 温柔清丽的小脸在嬷嬷的手下越发娇艳,一身大红色的吉服,更是衬得她雪肤如凝脂,如沾染了露水的桃花一般。 华丽的点翠珍珠凤冠就在一旁放着,只等着出门时再戴上。 二夫人顾氏满脸的欣慰,亲自帮她理了理衣襟,悄然红了眼角,道,“玥儿,今日成亲后,便是别家妇了,往后一言一行不可随心所欲,行事要与夫郎二人有商有量,周全而行,可知道?” 即便姜二公子是对萧玥一往情深,可婚姻靠的不是一腔热血,到底是要二人细心经营的。 母女连心,萧玥自然知道阿娘的意思,她点点头,“阿娘,玥儿知道。” 姜令芷亦是看得眼热,轻轻吸了口气,看过了二夫人对萧玥的疼爱,就当是也体会过了有阿娘的感觉。 李嬷嬷端来一碗鸡汤馄饨,让萧玥吃了垫一垫。 才吃了两口,外头便有人来通传,说是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还送来一首催妆诗。 “对镜点唇黛,胭脂匀未迟。门外朗心切,催换嫁时衣。” 萧玥抿唇一笑,脸颊又红了几分,姜浔的催妆诗和他的为人一样的直白热烈。 她也不再矜持,吩咐李嬷嬷给她戴上凤冠,遮了盖头,出门上花轿。 旭日东升,暖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到处都是一片明媚喜庆之意。 姜浔同样一身大红吉服,看见新娘子出来,那张俊美的脸笑得傻兮兮的,忙上前去,牵着红绸,将他的新娘子迎上花轿。 敲锣和打鼓声便欢腾起来。 从萧国公府到姜府并不远,也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只不过两家有意要大半,是以迎亲的队伍要绕着主城走一圈。 姜令芷和萧景弋便直接先去了姜府。 今日萧国公府嫁女,姜府娶亲,满上京排得上号的人家都出动到两府做客。 姜府如今没有主母,请了族中几位女眷过来帮着操持,在花厅陪着那些来做客的夫人小姐们说说话。 姜令芷一来,自然而然的便去了花厅,先跟那几位本家的夫人问了声,“婶子们好。” 那几位夫人都是极有眼力见的。 知道姜令芷如今已经是王妃了,又怀了身孕,身份贵重,一见她便立刻笑眯眯地迎来上,“唉哟,令芷可算是来啦,都等你呢~” 一番寒暄后,便叫人给她搬了张软椅,让她坐着休息。 阮蝶一大早的就盛装打扮,换上了自己这几日加急赶制出来的衣裳首饰,打算作为姜家未来的主母,先和上京这些女眷们认识认识。 就算是她已经和姜家达成共识,今日不正式介绍她,但是,先露个脸总是可以的? 姜泽还住在武成王府没回来,她也不在意。 扭着腰肢就从自己的院子朝女眷们坐着的花厅去了。 在她的预想中,这些上京的女眷会先被她的气势惊艳住,而后好奇她是谁。 届时,她再透露出,自己是姜泽的未婚妻,顺便告诉这些人,过些时日,她便会和姜泽办订婚宴。 众人定然会狠狠地羡慕她一番。 一想到自己往后就能和上京这些名门女眷平起平坐,阮蝶就高兴得不行。 可是这些高门大户的女眷哪个不是人精? 能不能进入这个圈子,几乎是从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事情,大家自小便相识,哪里会对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生面孔感兴趣? 更别说,她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就好像是台上的丑角一样,一点都没有上京女子追求的清淡矜贵。 因而阮蝶预想中的众星捧月没有出现,只有几道或讶异或不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还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鄙夷的捂嘴偷笑。 阮蝶在这些不友善的目光中涨红了脸,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手心,立刻就绷不住了。 第438章 笑话 屋里到底还是有妇人好奇的,便问阮蝶,“老身眼拙,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阮蝶立刻露出笑容,得意道,“我是姜泽的未婚妻,阮蝶。” “未婚妻?”那位老夫人很震惊,“怎的从未听说过姜大将军定下婚约的消息?” 屋里不少人都捂嘴偷笑,哪有还未定下婚约就以未婚妻自居的女子,好像生怕自己嫁不出去似的!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毫无顾忌地就将自己的闺名说出来,也实在是太过没教养了些。 阮蝶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她,倒是又笑了,“老夫人,我是姜泽的救命恩人,他要娶我过门,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姜府如今十分看重我,过些时日还会为我和姜泽正式办一场订婚宴,你到时候可要来吃酒坐席。” 那老夫人现在就是十分后悔,怎么偏就好奇问了这一嘴,这姑娘说话可真是嘴上没有一点规矩,跟她说话都叫人跌份。 只得尴尬地道了声,“再说” 阮蝶找着了显摆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又道,“老夫人,你还不知道?父亲说了,等我和姜泽成了婚,家业都要交给我来打理,往后,我就是姜家的当家主母了。” 那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什么?” 姜相爷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放着出身国公府的二儿媳不理会,要抬举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野人来掌家? 屋里众人互相对视一番,讳莫如深地扯了扯唇角,压下了言语间的讥讽。 算了,今日是姜家的好日子,还是别说风凉话了。 只不过往后,这姜家的内宅可是有热闹看了。 姜令芷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声道,“哪里来的疯妇在我姜家嚣张?来人,把这胡言乱语不知所谓的疯妇,给本王妃赶出去!” 屋里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个胡说八道,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快些打出去!今日是个好日子,莫在这碍眼!” “就说嘛,如此不要脸面的姑娘,哪里配得上相府的门楣!” 阮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万万没想到,姜令芷竟然到现在都不肯认她,还如此不给她面子。 但是她如今已经知道,姜泽曾把姜令芷给丢下悬崖,整个姜家最恨不得姜泽去死的人,便是姜令芷。 是以,她哪怕捏着姜泽的性命,也是丝毫威胁不到姜令芷的。 阮蝶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笑着道,“令芷,我知道你和你大哥的关系不好,才如此不给我面子” 姜令芷面不改色道,“这又是从哪听来的胡话?我们姜家兄妹一向和睦。更何况,我大哥的未婚妻是南疆蓝氏,这是连皇上都知晓的事情。” “好了,不要在这发疯了。” 门外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阮蝶就往外走。 阮蝶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婆子利落地堵住了她的嘴。 姜令芷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与众人说笑,“今日来客众多,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爹娘没管好,叫咱们好生看了一番笑话。” “可不是嘛,笑死人了。” 众人也都十分配合地笑了几句,而后又扯了旁的闲话来说,“今日这婚宴实在热闹,听说姜府还在繁楼摆了流水席,城里百姓都可以去蹭蹭喜气。” “国公府也大气呢,给了一百零八抬嫁妆,正儿八经的十里红妆呢!”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哈!” “可不是嘛!” 姜令芷听着她们说话,捧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 这才对嘛,大喜的日子,就该听些喜庆话。 阮蝶被两个婆子夹在中间,一路拖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一把扔在床榻上。 嬷嬷叉着腰,粗声粗气地威胁道,“阮姑娘,姜家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今日二公子大婚,你且安分些。” 阮蝶咬住唇,满脸不服,“你们这两个老货,等来日,我头一个将你们打死。” 嬷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又朝着阮蝶啐了一口,“我们是王妃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能管到我们头上来,别把人活活给笑死了!” 而后转身就走。 阮蝶气不过,转念一想,打算去武成王府,把姜泽叫回来,给自己撑个面子。 反正姜家离武成王府不远,乘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算是没人替她备车,走路过去最多也不过一刻钟。 而且这会儿姜浔和萧玥和迎亲队伍还在城里游行呢,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她说干就干,从床榻上起来便直奔院门。 院门从外头锁上了。 “来人,给我开门!” 阮蝶喊了半天,也无人理会,她憋着劲一脚踹了过去,门纹丝不动。 她咬了咬唇,偏头看向墙角的一从月季花,那里似乎有个狗洞 阮蝶不顾满身的狼狈,一路小跑着赶到武成王府。 不出意外的又被拦在门口。 她气得直跺脚,“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拦我!我要见姜泽!” 门口的护卫面无表情地拔了刀架在她脖子上,“再敢在王府门口造次,格杀勿论。” 阮蝶一下子就怂了。 她退后了几步,眼底满是阴狠地看了眼武成王府的匾额。 她咬了咬唇,走到僻静处,握紧手中的笛子,吹了几个声音,催动体内的母蛊,去感应着姜泽体内的子蛊。 而后便远远地绕着武成王府的外墙走了大半圈,终于确认了位置。 她站在与姜泽一墙之隔的地方,眼神发狠,手指翻飞,急促地吹奏着笛子。 彼时牧大夫正在给姜泽施针。 姜泽仍旧被铁链捆着手脚,躺在床上。 这几日的治疗的确让他清醒了几分,不似先前那般呆滞,他忍着不适,问牧大夫,“今日是姜浔大婚吗?” 牧大夫叹了口气,“是啊。” 姜泽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诡异笛声,整个人立刻蹙紧的眉心。 清明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浑浊,神智就好像是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洞一般,他脑袋胀痛不已,体内的蛊虫也愈发躁动难耐。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犹如蚂蚁在爬一样,骨头缝里都泛着难挨的痒意,整个人开始扭曲着挣扎。 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盖都在叫嚣着,想要离阮蝶身上的母蛊近一些,再近一些。 牧大夫大惊失色,“姜大将军!” 姜泽痛喊了一声,“放开我,放开我” 牧大夫也听到了外头的笛声,他急得直叹气,“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 想了想,他干脆直接一针封了姜泽的听力。 又吩咐鹿茸,“快去找管家,把外头吹笛子的那扑棱蛾子给捉了!” “哎!” 第438章 笑话 屋里到底还是有妇人好奇的,便问阮蝶,“老身眼拙,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阮蝶立刻露出笑容,得意道,“我是姜泽的未婚妻,阮蝶。” “未婚妻?”那位老夫人很震惊,“怎的从未听说过姜大将军定下婚约的消息?” 屋里不少人都捂嘴偷笑,哪有还未定下婚约就以未婚妻自居的女子,好像生怕自己嫁不出去似的!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毫无顾忌地就将自己的闺名说出来,也实在是太过没教养了些。 阮蝶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她,倒是又笑了,“老夫人,我是姜泽的救命恩人,他要娶我过门,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姜府如今十分看重我,过些时日还会为我和姜泽正式办一场订婚宴,你到时候可要来吃酒坐席。” 那老夫人现在就是十分后悔,怎么偏就好奇问了这一嘴,这姑娘说话可真是嘴上没有一点规矩,跟她说话都叫人跌份。 只得尴尬地道了声,“再说” 阮蝶找着了显摆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又道,“老夫人,你还不知道?父亲说了,等我和姜泽成了婚,家业都要交给我来打理,往后,我就是姜家的当家主母了。” 那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什么?” 姜相爷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不会放着出身国公府的二儿媳不理会,要抬举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野人来掌家? 屋里众人互相对视一番,讳莫如深地扯了扯唇角,压下了言语间的讥讽。 算了,今日是姜家的好日子,还是别说风凉话了。 只不过往后,这姜家的内宅可是有热闹看了。 姜令芷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声道,“哪里来的疯妇在我姜家嚣张?来人,把这胡言乱语不知所谓的疯妇,给本王妃赶出去!” 屋里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个胡说八道,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快些打出去!今日是个好日子,莫在这碍眼!” “就说嘛,如此不要脸面的姑娘,哪里配得上相府的门楣!” 阮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万万没想到,姜令芷竟然到现在都不肯认她,还如此不给她面子。 但是她如今已经知道,姜泽曾把姜令芷给丢下悬崖,整个姜家最恨不得姜泽去死的人,便是姜令芷。 是以,她哪怕捏着姜泽的性命,也是丝毫威胁不到姜令芷的。 阮蝶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笑着道,“令芷,我知道你和你大哥的关系不好,才如此不给我面子” 姜令芷面不改色道,“这又是从哪听来的胡话?我们姜家兄妹一向和睦。更何况,我大哥的未婚妻是南疆蓝氏,这是连皇上都知晓的事情。” “好了,不要在这发疯了。” 门外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阮蝶就往外走。 阮蝶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婆子利落地堵住了她的嘴。 姜令芷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与众人说笑,“今日来客众多,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爹娘没管好,叫咱们好生看了一番笑话。” “可不是嘛,笑死人了。” 众人也都十分配合地笑了几句,而后又扯了旁的闲话来说,“今日这婚宴实在热闹,听说姜府还在繁楼摆了流水席,城里百姓都可以去蹭蹭喜气。” “国公府也大气呢,给了一百零八抬嫁妆,正儿八经的十里红妆呢!”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哈!” “可不是嘛!” 姜令芷听着她们说话,捧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 这才对嘛,大喜的日子,就该听些喜庆话。 阮蝶被两个婆子夹在中间,一路拖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一把扔在床榻上。 嬷嬷叉着腰,粗声粗气地威胁道,“阮姑娘,姜家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今日二公子大婚,你且安分些。” 阮蝶咬住唇,满脸不服,“你们这两个老货,等来日,我头一个将你们打死。” 嬷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又朝着阮蝶啐了一口,“我们是王妃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能管到我们头上来,别把人活活给笑死了!” 而后转身就走。 阮蝶气不过,转念一想,打算去武成王府,把姜泽叫回来,给自己撑个面子。 反正姜家离武成王府不远,乘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算是没人替她备车,走路过去最多也不过一刻钟。 而且这会儿姜浔和萧玥和迎亲队伍还在城里游行呢,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她说干就干,从床榻上起来便直奔院门。 院门从外头锁上了。 “来人,给我开门!” 阮蝶喊了半天,也无人理会,她憋着劲一脚踹了过去,门纹丝不动。 她咬了咬唇,偏头看向墙角的一从月季花,那里似乎有个狗洞 阮蝶不顾满身的狼狈,一路小跑着赶到武成王府。 不出意外的又被拦在门口。 她气得直跺脚,“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拦我!我要见姜泽!” 门口的护卫面无表情地拔了刀架在她脖子上,“再敢在王府门口造次,格杀勿论。” 阮蝶一下子就怂了。 她退后了几步,眼底满是阴狠地看了眼武成王府的匾额。 她咬了咬唇,走到僻静处,握紧手中的笛子,吹了几个声音,催动体内的母蛊,去感应着姜泽体内的子蛊。 而后便远远地绕着武成王府的外墙走了大半圈,终于确认了位置。 她站在与姜泽一墙之隔的地方,眼神发狠,手指翻飞,急促地吹奏着笛子。 彼时牧大夫正在给姜泽施针。 姜泽仍旧被铁链捆着手脚,躺在床上。 这几日的治疗的确让他清醒了几分,不似先前那般呆滞,他忍着不适,问牧大夫,“今日是姜浔大婚吗?” 牧大夫叹了口气,“是啊。” 姜泽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诡异笛声,整个人立刻蹙紧的眉心。 清明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浑浊,神智就好像是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洞一般,他脑袋胀痛不已,体内的蛊虫也愈发躁动难耐。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犹如蚂蚁在爬一样,骨头缝里都泛着难挨的痒意,整个人开始扭曲着挣扎。 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盖都在叫嚣着,想要离阮蝶身上的母蛊近一些,再近一些。 牧大夫大惊失色,“姜大将军!” 姜泽痛喊了一声,“放开我,放开我” 牧大夫也听到了外头的笛声,他急得直叹气,“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 想了想,他干脆直接一针封了姜泽的听力。 又吩咐鹿茸,“快去找管家,把外头吹笛子的那扑棱蛾子给捉了!” “哎!” 第439章 拿下 蓝卿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而后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孟白听见动静,立刻从房梁上跃下,惊喜道,“蓝姑娘,你终于醒了。” “是,”蓝卿看着她,眨了眨眼,撑着身子坐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孟白,“我认得你。” 她记得,那日姜阿芷找到她,随后孟白将她从那个魔窟一样的地方抱出来。 孟白挠挠头,心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道,“我也认得你。” 蓝卿闻言,笑得眼睛弯弯的:“孟白,你可真是个妙人儿。” 孟白嘿嘿一笑。 蓝卿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旁人,便问道,“姜阿芷呢。” 孟白说,“今日姜二公子大婚,我们家王妃昨日就回了国公府了,今日应当在姜府。” 说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约莫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拜堂的吉时了。” “今日成婚?”蓝卿一愣,伸手一拍脑门,“哎呀呀,我算错日子,睡过头了!” 在她的计划里,昨日就该醒的。 怪只怪那时伤重,数错了日子,才多睡了一日。 “还好,瞧着现在,还不晚,”她挣扎着掀开被子,孟白当即上前拦着她,“蓝姑娘,你伤得重,还是快躺诶?” 蓝卿已经从床榻上站起来,蹦了两下,还撸起袖子给她看,“我好得差不多了。” 孟白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记得清楚,那日在宣王府找到蓝卿时,蓝卿浑身是伤,胳膊上还被划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但是如今再看,那些伤痕全都消失不见,肌肤也嫩白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白一样。 这实在是让她大吃一惊。 孟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又打量了蓝卿几眼。 心想着,这该不会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 她想了想,把蓝卿按坐在床榻上,“你等等,先别动,我去找牧大夫来!” 蓝卿想了想,点点头,“那你去,再帮我找个会梳头的人来。” 孟白应下,便出了门。 蓝卿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似有若无的笛声,她微微蹙眉,抓起衣架上搭着的一件披风套上,起身出了屋门。 她一路循着那笛声指引,竟走到姜泽所在的院落外。 笛声忽然停了。 只剩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蓝卿听到了院内男子的痛呼。 此刻院里孟白一手拉着牧大夫往外走,一手拎着那药箱,一出来,正瞧见蓝卿站在那。 她一身月白披风,头发还披散着,歪着脑袋,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 只有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忧伤,才瞧得那是人类才有的情感。 牧大夫当即一喜,“唉哟,蓝姑娘,你当真是醒了,老夫瞧瞧你的脉象” 他替蓝卿把了把脉,脉象虽还有些虚弱,但俨然已经没有大碍了。 牧大夫心中讶异,没想到这世间当真有人如此异能,当日伤重如斯,可睡一觉就痊愈至此。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隐世家族的神秘之处还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牧大夫,”蓝卿有些紧张道,“院里是谁?” 牧大夫叹了口气,“唉哟,是姜泽啊!蓝姑娘,你不知道,他” 不等他说完,蓝卿已经一阵风似的穿过竹林卷进了院中。 牧大夫和孟白忙跟了回去。 姜泽被铁链捆在床榻上,人已经痛的晕死过去了,可神色仍旧是痛苦的。 阳光从拉开的窗户照了进来,打在姜泽的侧脸上,叫人清晰明了地看见,那张原本端肃的脸如今十分苍白虚弱。 蓝卿坐在他的床边,伸手摸了摸他冷汗未退的脸。 又瞧着他松散的衣襟,拉开之后便瞧见那密密麻麻被银针刺过的针眼。 蓝卿心头一阵钝痛,轻声唤道,“阿泽?” 姜泽感受到来人,缓缓睁开眼,眼前先是一阵模糊,继而又缓缓变得清楚。 他听不见声音,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莫名觉得很是开心,可是他又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 牧大夫听着外头笛声消停了,忙从药箱中拿出银针,“蓝姑娘,等等,他现在听不到说话。” 蓝卿点点头,把位置让开,让牧大夫又施了几针。 直到姜泽又能听见人说话,蓝卿才又道了声,“阿泽。” 姜泽只是摇头,“你是谁?不认得,我不认得你” 蓝卿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你不认得我?” 牧大夫忙道,“唉哟,老夫方才话没说完呢,他中了你们蓝氏的禁蛊!” “中了蓝氏的蛊?”蓝卿蹙眉,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上的姜泽的唇瓣。 姜泽眉心蹙紧,感受着唇齿间的柔软,从喉头艰难地发出声音,却又根本无力抗拒,只能被迫承受着,“唔” 直到蓝卿用力咬破了他的唇瓣,舔舐着唇舌间渗出的血珠,他倒吸一口凉气,将所有没说完的话,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蓝卿尝了尝血的味道,便知他是什么情况,眼睛亮得吓人,“是傀儡蚀魂蛊。” 牧大夫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老夫在古医书上瞧见过,似乎是蓝氏的禁蛊。” 蓝卿点点头,“没错。” 她略一细想,又问道,“是阮蝶下的蛊?” 孟白是知情的,忙道,“是。” 蓝卿说,“怪不得。” 怪不得她问姜泽怎么不来看她,姜阿芷瞒着她说姜泽得了风寒,而后又佯装不经意地问她认不认识阮蝶呢。 原来如此。 牧大夫问,“蓝姑娘,那这蛊你可会解?” “我会,”蓝卿点点头,又看向孟白,郑重道,“孟白姑娘,方才有人在外头吹笛子。你功夫好,可不可以麻烦你,把她的笛子取来给我?” “哎哎哎,这点小事儿还用不着咱们孟白大侠出手,”牧大夫捋着胡子,“方才已经叫府里的侍卫去处置了。笛声没了,想来就是人已经捉到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一阵嘈杂声,是阮蝶的尖声叫喊,“我告诉你们,待我客气些,只有我能让你们敬重的姜大将军摆脱痛苦折磨!你们若是敢伤着我一根汗毛,姜泽就会比死还难受!” 第439章 拿下 蓝卿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而后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孟白听见动静,立刻从房梁上跃下,惊喜道,“蓝姑娘,你终于醒了。” “是,”蓝卿看着她,眨了眨眼,撑着身子坐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孟白,“我认得你。” 她记得,那日姜阿芷找到她,随后孟白将她从那个魔窟一样的地方抱出来。 孟白挠挠头,心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道,“我也认得你。” 蓝卿闻言,笑得眼睛弯弯的:“孟白,你可真是个妙人儿。” 孟白嘿嘿一笑。 蓝卿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旁人,便问道,“姜阿芷呢。” 孟白说,“今日姜二公子大婚,我们家王妃昨日就回了国公府了,今日应当在姜府。” 说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约莫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拜堂的吉时了。” “今日成婚?”蓝卿一愣,伸手一拍脑门,“哎呀呀,我算错日子,睡过头了!” 在她的计划里,昨日就该醒的。 怪只怪那时伤重,数错了日子,才多睡了一日。 “还好,瞧着现在,还不晚,”她挣扎着掀开被子,孟白当即上前拦着她,“蓝姑娘,你伤得重,还是快躺诶?” 蓝卿已经从床榻上站起来,蹦了两下,还撸起袖子给她看,“我好得差不多了。” 孟白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记得清楚,那日在宣王府找到蓝卿时,蓝卿浑身是伤,胳膊上还被划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但是如今再看,那些伤痕全都消失不见,肌肤也嫩白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白一样。 这实在是让她大吃一惊。 孟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又打量了蓝卿几眼。 心想着,这该不会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 她想了想,把蓝卿按坐在床榻上,“你等等,先别动,我去找牧大夫来!” 蓝卿想了想,点点头,“那你去,再帮我找个会梳头的人来。” 孟白应下,便出了门。 蓝卿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似有若无的笛声,她微微蹙眉,抓起衣架上搭着的一件披风套上,起身出了屋门。 她一路循着那笛声指引,竟走到姜泽所在的院落外。 笛声忽然停了。 只剩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蓝卿听到了院内男子的痛呼。 此刻院里孟白一手拉着牧大夫往外走,一手拎着那药箱,一出来,正瞧见蓝卿站在那。 她一身月白披风,头发还披散着,歪着脑袋,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 只有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忧伤,才瞧得那是人类才有的情感。 牧大夫当即一喜,“唉哟,蓝姑娘,你当真是醒了,老夫瞧瞧你的脉象” 他替蓝卿把了把脉,脉象虽还有些虚弱,但俨然已经没有大碍了。 牧大夫心中讶异,没想到这世间当真有人如此异能,当日伤重如斯,可睡一觉就痊愈至此。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隐世家族的神秘之处还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牧大夫,”蓝卿有些紧张道,“院里是谁?” 牧大夫叹了口气,“唉哟,是姜泽啊!蓝姑娘,你不知道,他” 不等他说完,蓝卿已经一阵风似的穿过竹林卷进了院中。 牧大夫和孟白忙跟了回去。 姜泽被铁链捆在床榻上,人已经痛的晕死过去了,可神色仍旧是痛苦的。 阳光从拉开的窗户照了进来,打在姜泽的侧脸上,叫人清晰明了地看见,那张原本端肃的脸如今十分苍白虚弱。 蓝卿坐在他的床边,伸手摸了摸他冷汗未退的脸。 又瞧着他松散的衣襟,拉开之后便瞧见那密密麻麻被银针刺过的针眼。 蓝卿心头一阵钝痛,轻声唤道,“阿泽?” 姜泽感受到来人,缓缓睁开眼,眼前先是一阵模糊,继而又缓缓变得清楚。 他听不见声音,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莫名觉得很是开心,可是他又根本想不起来她是谁。 牧大夫听着外头笛声消停了,忙从药箱中拿出银针,“蓝姑娘,等等,他现在听不到说话。” 蓝卿点点头,把位置让开,让牧大夫又施了几针。 直到姜泽又能听见人说话,蓝卿才又道了声,“阿泽。” 姜泽只是摇头,“你是谁?不认得,我不认得你” 蓝卿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你不认得我?” 牧大夫忙道,“唉哟,老夫方才话没说完呢,他中了你们蓝氏的禁蛊!” “中了蓝氏的蛊?”蓝卿蹙眉,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上的姜泽的唇瓣。 姜泽眉心蹙紧,感受着唇齿间的柔软,从喉头艰难地发出声音,却又根本无力抗拒,只能被迫承受着,“唔” 直到蓝卿用力咬破了他的唇瓣,舔舐着唇舌间渗出的血珠,他倒吸一口凉气,将所有没说完的话,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蓝卿尝了尝血的味道,便知他是什么情况,眼睛亮得吓人,“是傀儡蚀魂蛊。” 牧大夫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老夫在古医书上瞧见过,似乎是蓝氏的禁蛊。” 蓝卿点点头,“没错。” 她略一细想,又问道,“是阮蝶下的蛊?” 孟白是知情的,忙道,“是。” 蓝卿说,“怪不得。” 怪不得她问姜泽怎么不来看她,姜阿芷瞒着她说姜泽得了风寒,而后又佯装不经意地问她认不认识阮蝶呢。 原来如此。 牧大夫问,“蓝姑娘,那这蛊你可会解?” “我会,”蓝卿点点头,又看向孟白,郑重道,“孟白姑娘,方才有人在外头吹笛子。你功夫好,可不可以麻烦你,把她的笛子取来给我?” “哎哎哎,这点小事儿还用不着咱们孟白大侠出手,”牧大夫捋着胡子,“方才已经叫府里的侍卫去处置了。笛声没了,想来就是人已经捉到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一阵嘈杂声,是阮蝶的尖声叫喊,“我告诉你们,待我客气些,只有我能让你们敬重的姜大将军摆脱痛苦折磨!你们若是敢伤着我一根汗毛,姜泽就会比死还难受!” 第440章 晚些时候再与你算账 蓝卿抿唇不语,瞳孔却像发怒的猫一样竖了起来。 阮蝶手中捏着笛子,咋咋呼呼地进了院子,迈过门槛,一眼便瞧见了蓝卿。 她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片刻后,才惊愕道,“蓝蓝卿?” 蓝卿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应该说,蓝卿怎么会还活着呢? 蓝卿眼神淡淡的看着她,“是我,你很意外吗?” 阮蝶脸色很难看,强装镇定道,“蓝卿,我告诉你,姜泽他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说着她看向姜泽,催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要娶我为妻?” 姜泽无法控制地点点头,“是。” 蓝卿笑了笑,侧眸看了姜泽一眼,丝毫不受影响。 她定定地看着阮蝶,“你在蓝氏圣女面前,摆弄蓝氏的蛊虫,是想让我亲自清理门户吗?” 阮蝶被蓝氏圣女这几个字刺激得红了眼,尖叫道,“蓝卿!你为什么总是要抢我的!从前你便与我抢蓝氏圣女的身份” 蓝卿疑惑道,“可是你从小就姓阮啊。” 阮蝶身形一晃,一阵恍惚。 她是蓝氏族长捡到弃婴。 自小在蓝氏长大,她和蓝卿一直是公认最优秀的,可阮蝶就一直不服气,暗暗地较着劲,总想要压蓝卿一头。 直到族里要选圣女 她信心满满地准备了许久,却因着不是蓝氏血脉,连资格都没有。 她崩溃至极,愤而离开蓝氏,本想着能在南疆边城闯出一番天地,却不想,因着她售卖的蛊虫害出了人命,流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最后她落魄地流落到街边乞讨,那日为从狗嘴里夺食,她一时不察,摔倒在姜泽的马下。 姜泽亲手扶起她,温声道了歉,寻了大夫给她治伤,还给了她留下了一百两银子。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男人。 可偏偏,那日姜泽的马背上,还有一位姑娘,便是蓝卿。 只是那时的她太过狼狈,蓝卿甚至没有认出她。 阮蝶当时便恨得咬牙,老天为何这般不公,什么好东西都要给蓝卿? 于是在后来有人找上她,说他们想要蓝卿的血续命,让她帮忙将蓝卿骗到海边时,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可现在,蓝卿怎么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阮蝶咬着唇,“那又如何?我哪里比不过你,何以被你处处踩在脚下”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蓝卿忽然伸手夺了她手中的笛子,“回头你再说,快来不及了,我赶时间。” 阮蝶脸色一变。 赶时间? 眼下唯一值得赶的时间便是姜浔拜堂成亲的时辰了! 蓝卿要带着姜泽去婚宴! 阮蝶只觉得如坠冰窟,立刻上前要去抢那笛子。 孟白一伸手,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把锁链解开。” 管家忙道,“好。” 笛子在蓝卿手中转了半圈,她放在唇边,轻快的音调迅速溢出。 就见床榻上原本茫然而又痛苦的姜泽眉目一点一点舒展,而后胸腔不住地翻滚着,忽然翻身,面朝下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那滩黑血腥臭异常,中间还有只拇指大小的虫子在涌动着,但在那持续不断的笛声中,又彻底融化成血水。 姜泽吐完黑血,又是一阵咳嗽,管家忙倒了杯凉茶,又捧了痰盂让他漱口。 而与此同时,阮蝶体内的母蛊感受到子蛊的死亡,也开始焦灼的躁动起来。 阮蝶捂着胸口,痛苦倒地,满身被折磨出来的冷汗,“快停下!停下” 蓝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曲调又变了几个音。 阮蝶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皮肉都是疼的,就好像是有无数根针要从体内钻出来一样。 蓝卿是故意的。 阮蝶只觉得痛得天灵盖都要被掀起了,而后彻底晕了过去。 屋里众人看着这一幕,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谁也想不到,蓝卿这样一个瞧着娇软乖巧,人畜无害的姑娘,简简单单吹了一曲笛子,就能救人于水火亦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蓝放下笛子,低头看了阮蝶一眼,又看了看床榻边的锁链,软声对孟白道,“孟白大侠,劳烦你将她捆严实些,等我晚些时候再来与她算账。” 孟白莫名打了个哆嗦:“好。” 别叫我孟白大侠了,你才是蓝卿大侠。 姜泽缓了这一会,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神色也如往常的端肃,只有在看向蓝卿时,才十分温柔与歉疚,“卿卿。” 他记起了所有,包括中了蛊虫这段时日,忘记蓝卿,又被阮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可笑。 蓝卿放下手中的笛子,顾不得和他寒暄,只问道,“阿泽,你可还能站起来?姜浔今日大婚呢。” 姜泽顿了顿,他胳膊和小腿上都有被铁链勒出来的血痕,但对一个武将来说,却并无太大影响。 他在床榻上撑了一把,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便适应了,“走。” 蓝卿说:“等等,我换身衣裳,你也重新束个发。可不能让人笑话姜浔有个邋遢大哥和未来大嫂。” 姜泽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第440章 晚些时候再与你算账 蓝卿抿唇不语,瞳孔却像发怒的猫一样竖了起来。 阮蝶手中捏着笛子,咋咋呼呼地进了院子,迈过门槛,一眼便瞧见了蓝卿。 她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片刻后,才惊愕道,“蓝蓝卿?” 蓝卿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应该说,蓝卿怎么会还活着呢? 蓝卿眼神淡淡的看着她,“是我,你很意外吗?” 阮蝶脸色很难看,强装镇定道,“蓝卿,我告诉你,姜泽他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说着她看向姜泽,催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要娶我为妻?” 姜泽无法控制地点点头,“是。” 蓝卿笑了笑,侧眸看了姜泽一眼,丝毫不受影响。 她定定地看着阮蝶,“你在蓝氏圣女面前,摆弄蓝氏的蛊虫,是想让我亲自清理门户吗?” 阮蝶被蓝氏圣女这几个字刺激得红了眼,尖叫道,“蓝卿!你为什么总是要抢我的!从前你便与我抢蓝氏圣女的身份” 蓝卿疑惑道,“可是你从小就姓阮啊。” 阮蝶身形一晃,一阵恍惚。 她是蓝氏族长捡到弃婴。 自小在蓝氏长大,她和蓝卿一直是公认最优秀的,可阮蝶就一直不服气,暗暗地较着劲,总想要压蓝卿一头。 直到族里要选圣女 她信心满满地准备了许久,却因着不是蓝氏血脉,连资格都没有。 她崩溃至极,愤而离开蓝氏,本想着能在南疆边城闯出一番天地,却不想,因着她售卖的蛊虫害出了人命,流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最后她落魄地流落到街边乞讨,那日为从狗嘴里夺食,她一时不察,摔倒在姜泽的马下。 姜泽亲手扶起她,温声道了歉,寻了大夫给她治伤,还给了她留下了一百两银子。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男人。 可偏偏,那日姜泽的马背上,还有一位姑娘,便是蓝卿。 只是那时的她太过狼狈,蓝卿甚至没有认出她。 阮蝶当时便恨得咬牙,老天为何这般不公,什么好东西都要给蓝卿? 于是在后来有人找上她,说他们想要蓝卿的血续命,让她帮忙将蓝卿骗到海边时,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可现在,蓝卿怎么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阮蝶咬着唇,“那又如何?我哪里比不过你,何以被你处处踩在脚下”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蓝卿忽然伸手夺了她手中的笛子,“回头你再说,快来不及了,我赶时间。” 阮蝶脸色一变。 赶时间? 眼下唯一值得赶的时间便是姜浔拜堂成亲的时辰了! 蓝卿要带着姜泽去婚宴! 阮蝶只觉得如坠冰窟,立刻上前要去抢那笛子。 孟白一伸手,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把锁链解开。” 管家忙道,“好。” 笛子在蓝卿手中转了半圈,她放在唇边,轻快的音调迅速溢出。 就见床榻上原本茫然而又痛苦的姜泽眉目一点一点舒展,而后胸腔不住地翻滚着,忽然翻身,面朝下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那滩黑血腥臭异常,中间还有只拇指大小的虫子在涌动着,但在那持续不断的笛声中,又彻底融化成血水。 姜泽吐完黑血,又是一阵咳嗽,管家忙倒了杯凉茶,又捧了痰盂让他漱口。 而与此同时,阮蝶体内的母蛊感受到子蛊的死亡,也开始焦灼的躁动起来。 阮蝶捂着胸口,痛苦倒地,满身被折磨出来的冷汗,“快停下!停下” 蓝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曲调又变了几个音。 阮蝶顿时觉得自己浑身皮肉都是疼的,就好像是有无数根针要从体内钻出来一样。 蓝卿是故意的。 阮蝶只觉得痛得天灵盖都要被掀起了,而后彻底晕了过去。 屋里众人看着这一幕,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谁也想不到,蓝卿这样一个瞧着娇软乖巧,人畜无害的姑娘,简简单单吹了一曲笛子,就能救人于水火亦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蓝放下笛子,低头看了阮蝶一眼,又看了看床榻边的锁链,软声对孟白道,“孟白大侠,劳烦你将她捆严实些,等我晚些时候再来与她算账。” 孟白莫名打了个哆嗦:“好。” 别叫我孟白大侠了,你才是蓝卿大侠。 姜泽缓了这一会,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神色也如往常的端肃,只有在看向蓝卿时,才十分温柔与歉疚,“卿卿。” 他记起了所有,包括中了蛊虫这段时日,忘记蓝卿,又被阮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可笑。 蓝卿放下手中的笛子,顾不得和他寒暄,只问道,“阿泽,你可还能站起来?姜浔今日大婚呢。” 姜泽顿了顿,他胳膊和小腿上都有被铁链勒出来的血痕,但对一个武将来说,却并无太大影响。 他在床榻上撑了一把,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便适应了,“走。” 蓝卿说:“等等,我换身衣裳,你也重新束个发。可不能让人笑话姜浔有个邋遢大哥和未来大嫂。” 姜泽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第441章 礼成 二人顾不得再说些什么,便各自去收拾一番。 姜泽与姜浔身形差不多,换了身姜浔留在府里的换洗衣裳,而蓝卿昏睡这些时日,姜令芷已经让府里的绣娘给她做了些衣裳首饰。 虽然匆匆,收拾的并非十分精致,但胜在底子好。 一个高大冷俊,一个清纯灵动,往一起一站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王府管家趁这功夫已经备好了马车,姜泽先扶着蓝卿上了马车,自己又紧随其后地跟上,车夫挥起鞭子,赶着马车往姜府去。 只希望赶得上。 才刚初夏,树上便已经有了声声蝉鸣。 蓝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日头已经很高了。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那张分明大病初愈的脸衬的愈发明媚。 姜泽心口几乎漏跳了一拍,“卿卿。” 蓝卿问头问姜泽,“离姜府还远吗?” 姜泽轻声道,“不远,再过一条街道便是。” 蓝卿点点头,趁机问他,“那阿泽,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中了阮蝶的蛊虫吗?” 姜泽如今听见阮蝶这个名字,就觉得后背发凉,良久才道,“记得。” 蓝卿看着她,“你快些说。” 她越想就越是总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太对劲,得和姜泽一起对对账。 姜泽默了默,道,“是我一时不察。” 他自嘲一笑,“我那日练兵回到府中,发现你不在,便四处找你,一连好几日都找不到,我心急如焚。阮蝶便是那是找上门来,她拿着你的笛子,说她受你所托,来替你与我诀别的她说蓝氏圣女是不能和外族婚嫁的,她还说,是因为我从马蹄下救过她的性命,所以愿意跑着一趟来告诉我这些” 蓝卿瞪大眼睛,“蓝氏只是住在深山里,才没有不许族人外出婚嫁的规矩!” 姜泽很是懊恼:“我见了那笛子便信了一半,不愿你离开我,便求她带我进山寻你。” “她说若要去蓝氏,便需得拿出诚意,好证明我对你的心。我便如她所言,取了些心头血。” “是我不好,太过执拗冲动才会中了蛊,竟然忘记了你” 蓝卿很气,“我的笛子只是丢了,才不是给她的。” 她看着姜泽,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你别难受,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因着在小时候失去了阿娘,心里一直很痛苦走不出来。才会在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慌了心神,乱了阵脚。” 姜泽心神一震。 其实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是亲眼看着阿娘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他永远都忘不了。 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太痛苦了,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尝试。 蓝卿看着姜泽眼底的脆弱和痛苦,伸手抱了抱他,轻声道,“阿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还有你的家人,也都很关心你。” “珍惜眼前人。” 姜泽没说话,只是回手抱紧了蓝卿,他是要走出来,好好珍惜眼前人。 珍惜蓝卿,珍惜爹爹和姜浔,还有阿芷妹妹。 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他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那片冷寂了许久的拧巴脆弱,正被蓝卿温柔抚平的。 蓝卿感受到发丝间的湿润,有些无措,“阿泽,你别难过呀,今天可是姜浔大喜的日子。” 姜泽默默地点点头,很快,又调整好自己。 他松开蓝卿,看着她哑声道,“那你呢,那几日是去哪里了?” 蓝卿也很懊恼,“我和往常一样去海边吐纳,结果一伙人坐着船过来直接就绑了我。我问他们做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不会认错的,盯我很久了,说什么王爷要我的血制香” 她越说越气,握紧拳头,“我的笛子便是那时候丢下的既然笛子被阮蝶捡去了,又趁机去诓骗你,那很可能,便是她告诉那伙人我的行迹!这个黑心肝的!” 姜泽点点头,“定是她所为,否则不会这般巧合。” 顿了顿,他又细问了一句,“令芷是将你从宣王府救出来的?” 蓝卿点点头,“是啊。阿芷说那个坏东西已经被赶出上京,流放漠北了,真是老天开眼。” 姜泽眯了眯眼,老天开眼? 若是真开眼,就该要了李承稷的性命才是。 不过没关系,他自会动手,将李承稷千刀万剐。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车夫在外头道,“将军,蓝姑娘,姜府到了。” 姜泽喔了一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而后又将蓝卿抱了下来。 姜府门前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门前唢呐锣鼓声正盛。 姜浔的迎亲队伍已经游完城,正朝姜家大门过来。 蓝卿笑盈盈地拍拍胸口,“哎呀,哎呀,还好赶上了!” 姜泽也十分欣慰,将她护在身前,“嗯。” 就见姜浔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吉福犹为精神。 他满脸喜意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花轿前,握紧手中的红绸一端,将另一端递进轿中。 新娘子同样抓着红绸,下了轿子。 在一片欢声笑语的祝福声中,跨过火盆,迈过门槛,进了姜家的大门。 姜浔一面护着蓝卿,一面轻声在她耳边道,“卿卿,咱们的婚事便也提上日程。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愿意尽我此生所能,给你揽天上的月色做披风。 你就像是春日的雨露,夏日的凉风,秋日枝头的累累硕果,冬日兆丰年的瑞雪。 你是朝阳升起时,第一缕照耀天地宇宙的光辉。 你是老天赠与我最好的礼物,是这一生得到就绝不会放手的至宝。 蓝卿没想到,一向端肃到有些古板的他,竟会在这般人声鼎沸中,与自己说这般亲密的话。 一时有些意外,又忍不住有些脸红了红,低声道,“好。” 姜泽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走,咱们进去看他们拜堂。” 彼时姜川端坐高堂,一眼就瞧见了从人群中挤进来的姜泽和蓝卿。 他眼睛亮了几分,瞧这样子,这二人,竟是都好了? 今日可当真是个极好的日子啊! 姜令芷注意到姜川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同样也发现了眼神清明而又含情脉脉的姜泽和红着脸满眼好奇的蓝卿。 姜令芷唇边不自觉地勾着一抹笑意。 虽然她十分不喜姜泽,可是看见他和蓝卿好好的,她也很想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真好啊。” 她偏头看向萧景弋,萧景弋倒是没注意旁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忙朝她凑过来一些,握着她的手,“我在呢。” 姜令芷笑了一声,良久,轻声道,“我也在。” 司仪已经开始高声唱喝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蓝卿看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在这份热闹喜庆中,她忽然举起了手中的笛子。 那悠长的音调夹杂在人们的说话声,并不多引人注意。 直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绕着新郎和新娘子翩跹起舞。 众人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这便是良缘天定,幸福美满,瞧瞧,当真是连要老天爷都派些蝴蝶来凑热闹~” 在这一片夸赞和祝福中,姜浔的手越过红绸,牵住了萧玥。 红盖头下的萧玥一顿,心想着大庭广众之下,这有些不合规矩。 可转念又一想,她喜欢的,不就是姜浔身上那份肆意洒脱吗? 遂鼓起勇气,回手握紧了他的。 “礼成,送入洞房——” 第441章 礼成 二人顾不得再说些什么,便各自去收拾一番。 姜泽与姜浔身形差不多,换了身姜浔留在府里的换洗衣裳,而蓝卿昏睡这些时日,姜令芷已经让府里的绣娘给她做了些衣裳首饰。 虽然匆匆,收拾的并非十分精致,但胜在底子好。 一个高大冷俊,一个清纯灵动,往一起一站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王府管家趁这功夫已经备好了马车,姜泽先扶着蓝卿上了马车,自己又紧随其后地跟上,车夫挥起鞭子,赶着马车往姜府去。 只希望赶得上。 才刚初夏,树上便已经有了声声蝉鸣。 蓝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日头已经很高了。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那张分明大病初愈的脸衬的愈发明媚。 姜泽心口几乎漏跳了一拍,“卿卿。” 蓝卿问头问姜泽,“离姜府还远吗?” 姜泽轻声道,“不远,再过一条街道便是。” 蓝卿点点头,趁机问他,“那阿泽,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中了阮蝶的蛊虫吗?” 姜泽如今听见阮蝶这个名字,就觉得后背发凉,良久才道,“记得。” 蓝卿看着她,“你快些说。” 她越想就越是总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太对劲,得和姜泽一起对对账。 姜泽默了默,道,“是我一时不察。” 他自嘲一笑,“我那日练兵回到府中,发现你不在,便四处找你,一连好几日都找不到,我心急如焚。阮蝶便是那是找上门来,她拿着你的笛子,说她受你所托,来替你与我诀别的她说蓝氏圣女是不能和外族婚嫁的,她还说,是因为我从马蹄下救过她的性命,所以愿意跑着一趟来告诉我这些” 蓝卿瞪大眼睛,“蓝氏只是住在深山里,才没有不许族人外出婚嫁的规矩!” 姜泽很是懊恼:“我见了那笛子便信了一半,不愿你离开我,便求她带我进山寻你。” “她说若要去蓝氏,便需得拿出诚意,好证明我对你的心。我便如她所言,取了些心头血。” “是我不好,太过执拗冲动才会中了蛊,竟然忘记了你” 蓝卿很气,“我的笛子只是丢了,才不是给她的。” 她看着姜泽,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你别难受,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因着在小时候失去了阿娘,心里一直很痛苦走不出来。才会在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慌了心神,乱了阵脚。” 姜泽心神一震。 其实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是亲眼看着阿娘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他永远都忘不了。 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太痛苦了,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尝试。 蓝卿看着姜泽眼底的脆弱和痛苦,伸手抱了抱他,轻声道,“阿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还有你的家人,也都很关心你。” “珍惜眼前人。” 姜泽没说话,只是回手抱紧了蓝卿,他是要走出来,好好珍惜眼前人。 珍惜蓝卿,珍惜爹爹和姜浔,还有阿芷妹妹。 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他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那片冷寂了许久的拧巴脆弱,正被蓝卿温柔抚平的。 蓝卿感受到发丝间的湿润,有些无措,“阿泽,你别难过呀,今天可是姜浔大喜的日子。” 姜泽默默地点点头,很快,又调整好自己。 他松开蓝卿,看着她哑声道,“那你呢,那几日是去哪里了?” 蓝卿也很懊恼,“我和往常一样去海边吐纳,结果一伙人坐着船过来直接就绑了我。我问他们做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不会认错的,盯我很久了,说什么王爷要我的血制香” 她越说越气,握紧拳头,“我的笛子便是那时候丢下的既然笛子被阮蝶捡去了,又趁机去诓骗你,那很可能,便是她告诉那伙人我的行迹!这个黑心肝的!” 姜泽点点头,“定是她所为,否则不会这般巧合。” 顿了顿,他又细问了一句,“令芷是将你从宣王府救出来的?” 蓝卿点点头,“是啊。阿芷说那个坏东西已经被赶出上京,流放漠北了,真是老天开眼。” 姜泽眯了眯眼,老天开眼? 若是真开眼,就该要了李承稷的性命才是。 不过没关系,他自会动手,将李承稷千刀万剐。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车夫在外头道,“将军,蓝姑娘,姜府到了。” 姜泽喔了一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而后又将蓝卿抱了下来。 姜府门前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门前唢呐锣鼓声正盛。 姜浔的迎亲队伍已经游完城,正朝姜家大门过来。 蓝卿笑盈盈地拍拍胸口,“哎呀,哎呀,还好赶上了!” 姜泽也十分欣慰,将她护在身前,“嗯。” 就见姜浔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吉福犹为精神。 他满脸喜意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花轿前,握紧手中的红绸一端,将另一端递进轿中。 新娘子同样抓着红绸,下了轿子。 在一片欢声笑语的祝福声中,跨过火盆,迈过门槛,进了姜家的大门。 姜浔一面护着蓝卿,一面轻声在她耳边道,“卿卿,咱们的婚事便也提上日程。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愿意尽我此生所能,给你揽天上的月色做披风。 你就像是春日的雨露,夏日的凉风,秋日枝头的累累硕果,冬日兆丰年的瑞雪。 你是朝阳升起时,第一缕照耀天地宇宙的光辉。 你是老天赠与我最好的礼物,是这一生得到就绝不会放手的至宝。 蓝卿没想到,一向端肃到有些古板的他,竟会在这般人声鼎沸中,与自己说这般亲密的话。 一时有些意外,又忍不住有些脸红了红,低声道,“好。” 姜泽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走,咱们进去看他们拜堂。” 彼时姜川端坐高堂,一眼就瞧见了从人群中挤进来的姜泽和蓝卿。 他眼睛亮了几分,瞧这样子,这二人,竟是都好了? 今日可当真是个极好的日子啊! 姜令芷注意到姜川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同样也发现了眼神清明而又含情脉脉的姜泽和红着脸满眼好奇的蓝卿。 姜令芷唇边不自觉地勾着一抹笑意。 虽然她十分不喜姜泽,可是看见他和蓝卿好好的,她也很想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真好啊。” 她偏头看向萧景弋,萧景弋倒是没注意旁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忙朝她凑过来一些,握着她的手,“我在呢。” 姜令芷笑了一声,良久,轻声道,“我也在。” 司仪已经开始高声唱喝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蓝卿看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在这份热闹喜庆中,她忽然举起了手中的笛子。 那悠长的音调夹杂在人们的说话声,并不多引人注意。 直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绕着新郎和新娘子翩跹起舞。 众人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这便是良缘天定,幸福美满,瞧瞧,当真是连要老天爷都派些蝴蝶来凑热闹~” 在这一片夸赞和祝福中,姜浔的手越过红绸,牵住了萧玥。 红盖头下的萧玥一顿,心想着大庭广众之下,这有些不合规矩。 可转念又一想,她喜欢的,不就是姜浔身上那份肆意洒脱吗? 遂鼓起勇气,回手握紧了他的。 “礼成,送入洞房——” 第442章 算什么男人? “闹洞房去咯~” 也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好些青年才俊都笑闹着呼应了,皆是跟在姜浔后头,往新房去。 姜浔此人,一向潇洒爱玩乐,交友广泛,是以闹洞房的人就格外多。 蓝卿十分好奇,也拉着姜泽过去瞧。 姜令芷怀着身孕不好过去凑热闹,便和萧景弋回了自己的明珠院,闲坐着喝会儿茶。 这会儿太阳已经西斜了,红彤彤的瞧着格外的诱人,就像是刚炸好酥油饼似的,姜令芷就有些看饿了。 她咽了口口水,萧景弋便招手吩咐了院里的丫鬟,去小厨房下一碗鸡汤馄饨,再做几道清淡些的小菜来。 姜令芷:“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萧景弋说:“本大仙灵机妙算。” 姜令芷笑着轻捶了他一拳,忽然说:“你让狄红去瞧瞧阮蝶是不是在咱们王府。” 萧景弋当即一抬手,让狄红领命去瞧。 随后又问,“怎么这会儿想起她了。” 姜令芷垂眸,轻声道:“方才瞧见姜泽和蓝卿,他们不仅都好了,走在一起也一直眉开眼笑的。我便猜测,他们定是已经解开了蛊虫的误会。可他们似乎也没有急着寻阮蝶算账,那阮蝶必然是已经偷跑去了武成王府,还倒霉催的被他们给扣下了。” “喔,”萧景弋点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 他方才一直的都小心呵护着阿芷,生怕她磕了碰了的,只匆匆瞥了一眼姜泽和蓝卿,还真是没分出心思去想旁的事情。 这会儿听姜令芷一说,他反应过来,“你不想见姜泽。” 姜令芷顿时气愤道,“谁要见他?我原本觉着,他从前只是对我不好。但是作为我爹的长子,作为姜浔的大哥,作为蓝卿的未婚夫君,他勉强算是稳妥周全的。 谁知,他中了蛊之后,竟然把未婚妻蓝卿给忘了,还对着阮蝶那个讨厌的女人百依百顺的,我一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出来!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合乎情理,可他也太混账了些。 也就是那时蓝卿昏睡着不知道,如今才又被他哄骗了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萧景弋声音郑重的纠正她,“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合乎情理。” 姜令芷看了他一眼,而后推开他的手,更气了,“就是啊!我们姜家怎么可以出他这么一个朝三暮四,哄骗姑娘真心的人渣?他算什么男人!” 萧景弋没意识自己表忠心的话竟又坑了姜泽一把,一时有些过意不去,便又替他找补了一句:“他是中了蛊,也不是诚心如此的。” 姜令芷鼓起脸颊:“怎么就属他借口多?那我问你,若是你中了蛊,你会忘记我吗?” 萧景弋郑重道:“我不会让别的女人近我的身。” 姜令芷严肃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下了结论,“你看,你看,你这样的就是好男人,不愧是我的夫君!” 她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得意的小狐狸。 萧景弋却将她搂紧怀里,脸颊在她脖颈摩挲,声音轻轻的,“嗯,天底下只有我配做阿芷的夫君。” 姜令芷没来由地脸红了,她觉得自己胸腔中像是住进了一只撒欢乱撞的小鹿。 她含含糊糊的说,“干嘛说这么多甜言蜜语——” 她话还没说完,就扣住了后脑勺,被迫地往前凑了几分,萧景弋垂眸吻她。 落日余晖倾泻一地,橘红色的光辉将安静的院落包裹。 天朗风清,良人相伴。 就在姜令芷快要喘不过气时,萧景弋才松开她的唇,郑重道,“哪有什么甜言蜜语,说的都是真心话。” “那好。” 萧景弋温声道,“你不想见姜泽,咱们晚上便不回去了。等一会儿宾客散了,他和蓝卿定是要过去处置阮蝶了。” 姜令芷依偎在他怀里,点点头:“好。” 姜浔好不容易送走了闹洞房的各位狐朋狗友,跟他们到席面上喝了些酒,说了些闲话, 才寻了个由头,迫不及待地转身回了婚房。 萧玥一身喜袍,盖着盖头,就坐在喜床上等他。 姜浔一向肆意,这会儿却忽然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往床榻前去,每一步都走得郑重无比。 从喜婆手中接过秤杆,挑起盖头,便瞧见那张温柔端丽的脸。 萧玥本就生得冰肌玉骨,这一身嫁衣穿在她身上,更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尤其是她还抬着一双潋滟的眸子看过来,姜浔瞬间就觉得心脏软成一片。 他抬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起身给萧玥倒了杯茶水,“喝口茶。” 萧玥点点头,接过水杯,姜浔在她身边坐下,瞧见她华丽的凤冠,“沉不沉?我替你取下来。” 事实上那凤冠不算沉,但萧玥带了一整天,脖子还是酸得不行了。 她下意识地想客气一下,可转念又一想,他是姜浔,是她未来的夫君啊,她假客气做什么? 遂看向姜浔,眸中含着些委屈的意味:“好沉呢,我脖子都酸了。” 姜浔忙动手,细细地帮她把冠子取了下来。 萧玥只觉得瞬间脑袋一轻,整个人都能坐直了。 姜浔把冠子放在一旁,又伸手替她捏着肩膀,“我替你揉一揉。” 萧玥乖乖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姜浔的确是有些手法的,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裳,不轻不重的捏着她,她舒服地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姜浔一顿,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手指顿了顿,探进了她的衣领。 那温热的指尖甫一碰到后颈的皮肉,萧玥登时痒得一个发抖。 而后俏脸涨红,赶紧伸手按住他,“还还没喝合卺酒呢。” 说着,又往窗外瞧了一眼,小声道,“天还没黑呢。” 姜浔心里想笑,嘴上却还一本正经道:“玥儿,我真的就是想先给你捏捏脖子。” 萧玥:“” 她脸更烫了。 偏过头去不说话,直到听到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才反应过来,看向姜浔,见他满脸笑意,顿时羞恼,“你戏弄我!我不理你了。” 姜浔装委屈:“我没有。” 萧玥反驳道:“你有。。” “就没有!” “就有!” 二人就这样吵了几句,忽然都停了下来,萧玥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在姜浔面前根本就端庄不起来,也丝毫没有新妇的样子,分明就变得像个三岁孩子一般。 姜浔跟着笑了一阵,眼底的情意又浓了几分,“玥儿,我方才好像又认识了不一样的你。从前见过温柔的你,端庄的你,义气的你,今日又见着了幼稚的你。你好像有千面一般,可是每一面都如此让我着迷不已,这一世能娶到你,我自当像我爹待我阿娘那般,珍之重之。” 萧玥这会儿,也不像方才那般紧张了,她听着姜浔这般表白,很是感动。 姜相爷和夫人当年有多情深意重,是满上京都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听说过许多事迹。 她主动握住姜浔的手,“阿浔,我也盼着和你夫唱妇随。” 姜浔傻笑着,“那自然是好对了玥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萧玥有些疑惑:“什么?” 姜浔站起身来往外屋走,“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多宝架旁,抱出一只小箱子来,郑重地交给萧玥,“从前阿芷带你去看过的那些铺子,我都转给你了,往后,随你如何打理处置。” 萧玥一怔,随即道,“阿浔,咱们既然成了婚,自该是夫妻齐心。这些铺子你忙不过来,我替你管着便是了,何必都转给我” 姜浔温柔地抓着她的手,“玥儿,交给你我才安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然都该给你。往后,若是我犯了什么混账,你有银子傍身” 不等他说完,萧玥脸色一沉:“你方才还说要待我珍之重之呢,眼下又说自己以后会犯混账?” 姜浔无奈地笑道,“我当然不会犯混账。但是玥儿,我那日瞧见我兄长因为中蛊而忘记未来大嫂,心里便极不是滋味。所以我想要给你更多的保障。” 萧玥顿时红了眼圈:“可是你不怕我把这些铺子都败干净了,亦或是,哪一日你也忘记我了,我便带着这些家业远走高飞,不理会你了。” 姜浔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说,“你不会的,玥儿,你心里有我。听话,收下” 萧玥拗不过他,只得把盒子收下,暂且放在妆台上。 等她回来时,姜浔已经走到桌案边,倒了两盏酒:“现下可以喝合卺酒了。” 萧玥嗯了一声,端起酒盏,和姜浔喝了交杯。 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自然都是暖情酒。 萧玥和姜浔一口酒水下肚,便都有些躁动。 姜浔捏着她的手指,喉结动了动,“玥儿,我们安寝。” “嗯。” 红烛摇曳,良宵苦短。 第442章 算什么男人? “闹洞房去咯~” 也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好些青年才俊都笑闹着呼应了,皆是跟在姜浔后头,往新房去。 姜浔此人,一向潇洒爱玩乐,交友广泛,是以闹洞房的人就格外多。 蓝卿十分好奇,也拉着姜泽过去瞧。 姜令芷怀着身孕不好过去凑热闹,便和萧景弋回了自己的明珠院,闲坐着喝会儿茶。 这会儿太阳已经西斜了,红彤彤的瞧着格外的诱人,就像是刚炸好酥油饼似的,姜令芷就有些看饿了。 她咽了口口水,萧景弋便招手吩咐了院里的丫鬟,去小厨房下一碗鸡汤馄饨,再做几道清淡些的小菜来。 姜令芷:“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萧景弋说:“本大仙灵机妙算。” 姜令芷笑着轻捶了他一拳,忽然说:“你让狄红去瞧瞧阮蝶是不是在咱们王府。” 萧景弋当即一抬手,让狄红领命去瞧。 随后又问,“怎么这会儿想起她了。” 姜令芷垂眸,轻声道:“方才瞧见姜泽和蓝卿,他们不仅都好了,走在一起也一直眉开眼笑的。我便猜测,他们定是已经解开了蛊虫的误会。可他们似乎也没有急着寻阮蝶算账,那阮蝶必然是已经偷跑去了武成王府,还倒霉催的被他们给扣下了。” “喔,”萧景弋点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 他方才一直的都小心呵护着阿芷,生怕她磕了碰了的,只匆匆瞥了一眼姜泽和蓝卿,还真是没分出心思去想旁的事情。 这会儿听姜令芷一说,他反应过来,“你不想见姜泽。” 姜令芷顿时气愤道,“谁要见他?我原本觉着,他从前只是对我不好。但是作为我爹的长子,作为姜浔的大哥,作为蓝卿的未婚夫君,他勉强算是稳妥周全的。 谁知,他中了蛊之后,竟然把未婚妻蓝卿给忘了,还对着阮蝶那个讨厌的女人百依百顺的,我一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出来!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合乎情理,可他也太混账了些。 也就是那时蓝卿昏睡着不知道,如今才又被他哄骗了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萧景弋声音郑重的纠正她,“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合乎情理。” 姜令芷看了他一眼,而后推开他的手,更气了,“就是啊!我们姜家怎么可以出他这么一个朝三暮四,哄骗姑娘真心的人渣?他算什么男人!” 萧景弋没意识自己表忠心的话竟又坑了姜泽一把,一时有些过意不去,便又替他找补了一句:“他是中了蛊,也不是诚心如此的。” 姜令芷鼓起脸颊:“怎么就属他借口多?那我问你,若是你中了蛊,你会忘记我吗?” 萧景弋郑重道:“我不会让别的女人近我的身。” 姜令芷严肃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下了结论,“你看,你看,你这样的就是好男人,不愧是我的夫君!” 她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眯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得意的小狐狸。 萧景弋却将她搂紧怀里,脸颊在她脖颈摩挲,声音轻轻的,“嗯,天底下只有我配做阿芷的夫君。” 姜令芷没来由地脸红了,她觉得自己胸腔中像是住进了一只撒欢乱撞的小鹿。 她含含糊糊的说,“干嘛说这么多甜言蜜语——” 她话还没说完,就扣住了后脑勺,被迫地往前凑了几分,萧景弋垂眸吻她。 落日余晖倾泻一地,橘红色的光辉将安静的院落包裹。 天朗风清,良人相伴。 就在姜令芷快要喘不过气时,萧景弋才松开她的唇,郑重道,“哪有什么甜言蜜语,说的都是真心话。” “那好。” 萧景弋温声道,“你不想见姜泽,咱们晚上便不回去了。等一会儿宾客散了,他和蓝卿定是要过去处置阮蝶了。” 姜令芷依偎在他怀里,点点头:“好。” 姜浔好不容易送走了闹洞房的各位狐朋狗友,跟他们到席面上喝了些酒,说了些闲话, 才寻了个由头,迫不及待地转身回了婚房。 萧玥一身喜袍,盖着盖头,就坐在喜床上等他。 姜浔一向肆意,这会儿却忽然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往床榻前去,每一步都走得郑重无比。 从喜婆手中接过秤杆,挑起盖头,便瞧见那张温柔端丽的脸。 萧玥本就生得冰肌玉骨,这一身嫁衣穿在她身上,更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尤其是她还抬着一双潋滟的眸子看过来,姜浔瞬间就觉得心脏软成一片。 他抬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起身给萧玥倒了杯茶水,“喝口茶。” 萧玥点点头,接过水杯,姜浔在她身边坐下,瞧见她华丽的凤冠,“沉不沉?我替你取下来。” 事实上那凤冠不算沉,但萧玥带了一整天,脖子还是酸得不行了。 她下意识地想客气一下,可转念又一想,他是姜浔,是她未来的夫君啊,她假客气做什么? 遂看向姜浔,眸中含着些委屈的意味:“好沉呢,我脖子都酸了。” 姜浔忙动手,细细地帮她把冠子取了下来。 萧玥只觉得瞬间脑袋一轻,整个人都能坐直了。 姜浔把冠子放在一旁,又伸手替她捏着肩膀,“我替你揉一揉。” 萧玥乖乖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姜浔的确是有些手法的,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裳,不轻不重的捏着她,她舒服地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姜浔一顿,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手指顿了顿,探进了她的衣领。 那温热的指尖甫一碰到后颈的皮肉,萧玥登时痒得一个发抖。 而后俏脸涨红,赶紧伸手按住他,“还还没喝合卺酒呢。” 说着,又往窗外瞧了一眼,小声道,“天还没黑呢。” 姜浔心里想笑,嘴上却还一本正经道:“玥儿,我真的就是想先给你捏捏脖子。” 萧玥:“” 她脸更烫了。 偏过头去不说话,直到听到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才反应过来,看向姜浔,见他满脸笑意,顿时羞恼,“你戏弄我!我不理你了。” 姜浔装委屈:“我没有。” 萧玥反驳道:“你有。。” “就没有!” “就有!” 二人就这样吵了几句,忽然都停了下来,萧玥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在姜浔面前根本就端庄不起来,也丝毫没有新妇的样子,分明就变得像个三岁孩子一般。 姜浔跟着笑了一阵,眼底的情意又浓了几分,“玥儿,我方才好像又认识了不一样的你。从前见过温柔的你,端庄的你,义气的你,今日又见着了幼稚的你。你好像有千面一般,可是每一面都如此让我着迷不已,这一世能娶到你,我自当像我爹待我阿娘那般,珍之重之。” 萧玥这会儿,也不像方才那般紧张了,她听着姜浔这般表白,很是感动。 姜相爷和夫人当年有多情深意重,是满上京都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听说过许多事迹。 她主动握住姜浔的手,“阿浔,我也盼着和你夫唱妇随。” 姜浔傻笑着,“那自然是好对了玥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萧玥有些疑惑:“什么?” 姜浔站起身来往外屋走,“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多宝架旁,抱出一只小箱子来,郑重地交给萧玥,“从前阿芷带你去看过的那些铺子,我都转给你了,往后,随你如何打理处置。” 萧玥一怔,随即道,“阿浔,咱们既然成了婚,自该是夫妻齐心。这些铺子你忙不过来,我替你管着便是了,何必都转给我” 姜浔温柔地抓着她的手,“玥儿,交给你我才安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然都该给你。往后,若是我犯了什么混账,你有银子傍身” 不等他说完,萧玥脸色一沉:“你方才还说要待我珍之重之呢,眼下又说自己以后会犯混账?” 姜浔无奈地笑道,“我当然不会犯混账。但是玥儿,我那日瞧见我兄长因为中蛊而忘记未来大嫂,心里便极不是滋味。所以我想要给你更多的保障。” 萧玥顿时红了眼圈:“可是你不怕我把这些铺子都败干净了,亦或是,哪一日你也忘记我了,我便带着这些家业远走高飞,不理会你了。” 姜浔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说,“你不会的,玥儿,你心里有我。听话,收下” 萧玥拗不过他,只得把盒子收下,暂且放在妆台上。 等她回来时,姜浔已经走到桌案边,倒了两盏酒:“现下可以喝合卺酒了。” 萧玥嗯了一声,端起酒盏,和姜浔喝了交杯。 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自然都是暖情酒。 萧玥和姜浔一口酒水下肚,便都有些躁动。 姜浔捏着她的手指,喉结动了动,“玥儿,我们安寝。” “嗯。” 红烛摇曳,良宵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