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功勋!败家产!掀翻假死夫君棺材板》 第1章 重生归来,捐功勋,败家产 “夫人,不好了!将军,殉国了!” 灵犀阁,宋言汐刚午睡醒来,大丫鬟竹枝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脸上还挂着泪痕。 宋言汐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栽倒。 “夫人,小心!”竹枝赶紧扶住宋言汐,“夫人,如今将军不在了,府中还要靠您主持大局,您可千万撑住啊!” “呜呜呜……竹枝姐姐,夫人与将军素来琴瑟和鸣,如今将军走了,夫人可怎么活啊?” 宋言汐原本失神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厉的光,看向哭得伤心的小丫鬟桃花。 桃花原是林庭风买来伺候她的。 上辈子,林庭风战死的消息传来,就是这小丫鬟时时在她耳边念叨,她与林庭风如何情深,如何恩爱。 更是抓住机会就要哭上一场。 哭得她也跟着陷在回忆里,一点点将林庭风勾勒成了完美夫君的模样,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念。 在料理完林庭风的丧事后,她便在林庭风墓前自尽了。 但不知为何,她死后,魂魄并没有散去,而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回到了将军府。 她那原本战死沙场的夫君林庭风也回来了,还带回一女子。 那女子是安国公府的千金诗涵郡主,也是林庭风的心上人。 这时候,她才知道,林庭风假死不过是为了诱她真死。 她死了,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占有她的嫁妆财产,迎娶他的心上人进门。 当天,林庭风便入宫以战功请旨赐婚。 一月之后,林庭风风风光光迎娶新妇,早没人记得她这已是一捧枯骨的旧人。 只有她的外祖父和娘亲、弟弟,在林庭风迎娶新妇当天捧着她的牌位上门,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外祖父通敌叛国的消息也被送入宫中。 林庭风带兵搜查,查出外祖父通敌书信。 外祖父一家满门斩首,上到八十老妪,下到襁褓孩童,无一幸免。 最后时刻,外祖父甚至下跪求林庭风,求他看在言氏当初扶持他的份儿上,看在宋言汐的份儿上,将言家最小的一个襁褓婴儿送出去,给言家留下一条血脉。 可林庭风却是一剑刺死那孩子,再洞穿了外祖父的心脏。 外祖父不知道,那些通敌密信就是林庭风放进言家的。 只有言家人都死了,他才能占有言家的一切。 他就是要将言家斩草除根,又怎么会答应外祖父的请求,为言家留下血脉? “夫人……呜呜呜……” 耳边传来竹枝的哭声。 宋言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不是为假死的林庭风,而是为上辈子愚蠢的自己,为惨死的言氏族人。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林庭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奸计得逞! “圣旨到!” 院子里传来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屋内悲伤的气氛。 宋言汐抹了一把眼泪,吩咐竹枝、竹雨给她重新梳妆后,赶忙出去接旨。 “……追封林大将军为长信候,赐良田百顷,黄金千两……” 宋言汐恭敬的听完一长串的赏赐,“臣妇替将军谢皇上,还请公公替臣妇回皇上,将军已故,未能留下子嗣承袭爵位,请皇上收回封爵。将军在世之时,最是心系边疆将士,请皇上代将军和臣妇将所有封赏捐赠给边疆将士。” 传旨的大太监听到宋言汐这一番话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夫人高义,杂家这就回去禀明皇上。” “夫人,不可啊!” 眼见着传旨太监带着人走了,桃花急了,忙唤了一声。 宋言汐在竹枝的搀扶下起身,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说什么?” 桃花在宋言汐的眼神之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还是说道:“夫人,皇上给将军的那些赏赐,都是将军用命换来的,夫人怎么能不要不要封号,连赏赐都全部捐了呢?” 宋言汐沉了脸,“本夫人如何处置皇上的封赏还需要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来教不成?” “夫人息怒,是桃花逾矩了。” 桃花赶紧低下头,嘴里恭恭敬敬告罪,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怨恨。 宋言汐居然拒绝了皇上给将军的封号,还把财务都捐出去了,她这是疯了吗? 她得赶紧传信禀告将军和郡主才行。 宋言汐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缓和下来后才看向竹枝,“竹枝,命府中换了白灯笼,挂上白绸,设灵堂。无论如何,将军的丧事都得好好筹。” “是,夫人。”竹枝立即领命去了。 “竹雨,你随我进来。” 竹雨随宋言汐进屋,却看见桃花急匆匆的出了院子。 “夫人,斯人已逝……”竹雨看着沉静的宋言汐,只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开口便想劝。 宋言汐严肃了脸色,“竹雨,其他的话不必说。我现在有事要吩咐你去办。你找张嬷嬷、陈嬷嬷,立即清点我的嫁妆,银票、细软、田庄房产地契立即悄悄的送回侯府交给我娘亲。” “另外,你……”宋言汐附在竹雨耳边,小声吩咐了一遍,“这件事做完之后,你便和竹枝一同把将军府中账目整理出来,交还给老夫人。就说我因为将军之死伤心过度,已无力掌家。” “夫人,您……”竹雨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宋言汐,但话没问完,就恭敬行礼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竹雨走了之后,宋言汐唤了竹果伺候她更衣。 同时吩咐竹露,“竹露,你替我去盯着桃花,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我。” 竹枝、竹雨、竹果、竹露四个丫鬟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与她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竹枝做事干练爽利,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竹雨精明锐利,擅长理财。 竹果、竹露自武,平日里是普通丫鬟,可若是她遇到危险,她们便是死士! 上辈子,她死之后,竹枝、竹雨为了给她求一个公道,在林庭风和庄诗涵大婚当日碰死在了喜堂上。 竹果、竹露为了给她报仇,刺杀林庭风,却误中埋伏,乱箭穿心而死。 想到上辈子这四个丫鬟的死状,宋言汐的心也是一阵一阵的揪着疼。 竹果替她换上了孝衣,见她面上并没有多少悲伤之色,她反而心疼得不行。 想要劝说,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言汐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你家姑娘我没事。” “夫人?”竹果震惊的看向宋言汐。 小姐跟将军成亲第一日开始,便不许她们唤她姑娘,说要唤夫人,现在怎么? “我与他成亲当日,他便上了战场,我们未曾圆房。如今他既然已经为国捐躯,我断没有为他守一辈子的道理。以后,你们还唤我姑娘!” 宋言汐话音落下,竹果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们之前都以为小姐的平静是因为心跟着姑爷一起死了,所以强撑着的。 现在看来,她们小姐是真的想开了。 只要她们家小姐好,别的便都不重要。 宋言汐才刚走出院子,准备去灵堂,就见桃花扶着将军府的老夫人,林庭风他娘急匆匆的来了。 宋言汐目光在桃花身上扫过,林庭风在她身边安的这枚钉子,搬救兵倒是挺快的。 她蹲身行了一礼,“婆母,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林老夫人脸黑得如同锅底,“你辞了皇上给风儿的爵位,还把赏赐都捐出去了?” 第2章 归家另嫁 宋言汐听着林老夫人这中气十足的质问,心里只想笑。 上辈子,林庭风的死讯传来后,他的好母亲可是当场便晕倒了,之后更是因为失子之痛缠绵病榻。 每日都拿了皇上赏赐的人参、燕窝调养着,才吊着一口气。 上辈子给林庭风办丧事的时候,除了她在上下奔走之外,林家其他人全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连灵堂都未曾踏足过。 上辈子她只顾着悲伤,没注意这些细节。 现在想来,林家人怕是早就知道林庭风的假死谋算,只瞒着她一个傻子罢了。 宋言汐红了眼眶,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 “婆母,公侯爵位,金玉珠宝都是身外之物,如今庭风已经没了,那些身外之物便是留着也无用。庭风生前在边关吃苦,最是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改善边关将士的生活。如今我将陛下上次捐赠给边关将士,能给边关将士多添一顿肉、多加一件衣,庭风的在天之灵想必也是欣慰的。” “你……” 林老夫人气得呕血。 可宋言汐字字都是从林庭风出发,句句都是边关将士,她根本说不出半句驳斥的话来。 “咳咳咳……”她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换上了一副虚伪的模样,“言汐,你是个懂事的。母亲不是说你这么做有什么错处,只是爵位赏赐,那都是风儿用命拼下的战功换来的。你和风儿虽然膝下无子,可等风儿丧仪过后,你也可在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以后承欢膝下,继承爵位不是?” “言汐,你乖,等风儿的丧事过后,你进宫一趟,那些财物赏赐不要也罢,那爵位你再好好求求皇上。” 宋言汐轻轻摇了摇头,伤心欲绝的惨然一笑,说道:“婆母,不必了。” “您老身子不好,还是先回院儿里歇着。儿媳,该去灵堂了。” 宋言汐说着,眼眶微红,泪珠儿也顺着脸颊滚落了。 林老夫人看着她那模样,眼里嫌弃的光一闪而过。 他儿子谋算得果然没错。 只要他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宋言汐必定伤心欲绝,只需稍加引导,她便活不下去。 等她一死,她的那些嫁妆还不都是他们将军府的? 到时候,他儿再迎娶郡主过门,到时何愁没有泼天的富贵? 这么一想,林老夫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心疼被宋言汐辞去的爵位和捐赠出去的赏赐了。 她也跟着抹了两滴眼泪,“好言汐,婆母知道你与风儿情深义重,风儿何尝不是心心念念的想着你。他若是知道你如此难过,只怕在天之灵都要心痛万分……” 宋言汐流着泪,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默默的行了一礼,就擦着眼泪走了。 等到了僻静处,她擦干净眼泪,脸上哪里还有半点伤心的模样,只余一片冷静。 竹果只觉得她越发看不懂她家姑娘了。 但无论姑娘要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就是了。 不消半日,整个将军府内便全都换上了白绸白灯笼,一眼望去,一片缟素,满目凄凉。 边关送回来的丧报说的是林庭风在凯旋途中,遇敌军残部埋伏,被敌军残部乱箭射杀后,跌落山崖。 虽未找到尸体,但人都被射成刺猬了,断无生还可能。 灵堂上的棺材里放置着林庭风的衣冠。 宋言汐跪在灵堂前,一片一片的往铜盆里添着纸钱。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林庭风的大哥林庭业在帮着迎送宾客。 “汐儿!” 一个急切的声音突然传入宋言汐耳中。 宋言汐一回头,就看见她娘亲言卿带着弟弟宋旭柏匆匆来了。 宋言汐瞬间就红了眼眶,“娘亲,阿弟,你们怎么来了?” 言卿一把搂住宋言汐,“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苦命啊!” 宋言汐听着母亲的哭声,只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 前世,外祖父被林庭风陷害通敌的时候,她那渣爹为了撇清干系,竟然在那种时候将她娘亲休弃出门,就连她阿弟都被渣爹断绝关系。 娘亲和阿弟都死无全尸。 想到前世娘亲和阿弟惨死的模样,宋言汐眼底流露出了真切的悲伤和欣喜。 她紧紧的抱住了言卿和宋旭柏。 真好! 她重生回来了,她在乎的人也都还在。 一旁林庭风的大嫂周氏看到这一幕,到底同情宋言汐,又念着她平时的好,体贴的说道:“弟妹,永川候夫人和世子爷来了,你就先去陪夫人和世子说说话,这里有我和你大哥看着呢,你不用担心。” 宋言汐抹了抹眼泪,“言汐谢过大嫂。” 回到灵犀阁。 言卿也收起了脸上心疼的模样,正色问宋言汐,“汐儿,你告诉娘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让竹枝把你的嫁妆送回来了?” 宋言汐示意竹果去外面守着。 才对言卿道:“娘亲,我现在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我想问问娘亲,若是汐儿往后不愿意在这将军府守着,想要归家另嫁,娘亲可同意?” 第3章 初见 宋言汐早就已经想好了,她要另嫁! 并且还得另嫁一个有权有势的,能跟林庭风和庄诗涵背后的安国公府掰手腕儿的那种,才能保护母亲和阿弟,保护言氏一族。 言卿眼中露出一丝震惊之色,“汐儿,你跟林庭风并未圆房,你不想给他守着,娘亲带你回家便是。可你怎么现在就提起另嫁,可是……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最后几个字言卿问得有些艰难。 毕竟林庭风在大婚当天就上了战场,现在林庭风尸骨未寒,若是女儿就有了心上人,那只能说明女儿…… 宋言汐心里其实已经想好了可嫁的人选。 但这事儿现在还没必要告诉母亲。 她摇摇头,“倒是没有,只是女儿新寡归家,父亲定会不满。女儿不想让娘亲难做,所以必定还是会找个人嫁了的。” 言卿变了脸色,“你别管你父亲,我的女儿想回家就回家,他管不着!” 宋言汐心头一阵感动,抱着言卿,“还是娘亲最好了。” 宋言汐在娘亲怀里撒娇一会儿,又嘱咐宋旭柏一定要好好照顾着娘亲,等她回家。 宋旭柏如今虽然才十五岁,但已经十分成熟懂事。 “阿姐,你只管放心。弟弟不光会照顾好母亲,也会成为你的依靠和后盾。” 宋言汐看着少年郎清隽的面容,想到上辈子他被林庭风一刀砍下头颅的模样,心里的悲伤和恨意几乎压抑不住。 她眼里含着泪,连连点头,“好好,咱们旭柏长大了。” 送走母亲和弟弟之后,宋言汐红肿着眼睛回到灵堂。 丧事有条不紊的进行。 到了出殡那天,宋言汐已经瘦了一大圈儿,一身孝衣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段纤细,小脸憔悴。 那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一般。 宋言汐扶灵出殡,她前脚出府门,后脚刚刚还哭得肝肠寸断的林老夫人就收了声势。 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桃花,你主子的吩咐你可记住了?” 桃花平平无奇的小圆脸上多了几分狠意,“老夫人,您放心,二夫人与将军情深义重,今日将军下葬,二夫人悲痛难当,定会随将军而去!” 将军已经下了死命令,宋氏若不今日若不自戕,便让她帮她自戕。 总之,今日决不能让宋氏再回将军府的门。 “那就去办!”林老夫人微微点头。 桃花赶紧跟上了出殡的队伍。 看着棺椁一点点落入墓坑中,宋言汐不仅哭得眼眶红肿,甚至几次差点晕死过去。 竹枝、竹果扶着她,也忍不住默默地擦眼泪。 桃花跟在宋言汐后面,眼泪也跟着扑簌簌的往下掉,“天妒英才,老天无眼,怎么就把将军带走了啊,呜呜呜……将军出征之前还说,让夫人等他得胜归来后,他便在府中守着夫人,同夫人白首不相离,呜呜呜……” 桃花哭得悲切。 宋言汐默默垂泪,心中却是泛起一阵阵冷意。 上辈子,桃花的这番话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现在想来,却觉得着实有些奇怪。 林庭风在他们成亲当日出征,他们面都没见过几次,她对林庭风更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 上辈子怎么会被桃花的三言两语蛊惑得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现在都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桃花每每描述她跟林庭风之间的深厚情谊之时,她便会像是真的经历过一般,对林庭风生出许多不曾有的情感。 宋言汐正想着,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她的心脏跟着一痛,眼前不自觉的出现了大婚那天林庭风穿着大红喜服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眸光微沉,看向林庭风陵前燃着的长明灯,冉冉上升的烟雾中便带着那股奇怪的幽香。 幻香! 难怪她前世会那样,原是因为在她不曾防备的时候,桃花对她用了这种东西。 前世,一直是桃花给她伺候灯火,她在她蜡烛里加入这种东西,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辈子,她以人手不够为由,把桃花调去灵堂帮忙了,才没给桃花得手的机会。 墓门关上,又是一片凄凄惨惨的哭声。 等一切尘埃落定,宋言汐却仍旧垂着泪,跪在墓前。 周氏有些看不下去,擦了擦眼角上前,“弟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我们该回去了。” 宋言汐看着周氏粲然一笑,“大嫂,你们先走,我想在这里再陪庭风一会儿。” 周氏又抹了眼角,亲手给宋言汐披上了披风,“这里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竹枝、竹果,好好照顾你们夫人。”周氏吩咐一声,这才跟着众人走了。 桃花目光闪了闪,“呜呜呜”的哭得更伤心了,她正想跪上前去,再跟宋言汐说些什么。 宋言汐先开口道:“竹枝、竹果、桃花,你们也先退下,我想跟将军单独待一会儿。” “姑娘……”竹枝、竹果同时有些担忧的开口。 “下去,你们连姑娘的话都不听了吗?”宋言汐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然带了几分恼怒。 “是。”桃花目光微闪,掩去眼底的喜色。 这段时间,宋言汐把她调去灵堂帮忙,她没机会对宋言汐用幻香,直到今日…… 她本以为药量不够,应当不足以让宋言汐对主子情根深种,为主子自戕。 没想到,宋言汐本身就是个多情的。 竹枝、竹果一步三回头的跟桃花一起退下去了。 静谧的陵墓前,只剩下宋言汐一人。 宋言汐眼底不见半分悲伤,只余下一片冷意,她直接动手灭了墓前的长明灯。 “阁下,该出来了。” “连自己夫君的长明灯都灭,夫人够狠的。” 伴随着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男子慵懒清隽的声音传入耳中。 宋言汐转头,便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穿着一身金线暗纹刺绣的玄黑锦袍。 哪怕坐在轮椅上,双腿搭着毯子,也挡不住他周身的贵气。 宋言汐心头微微一震。 她早就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本以为是林庭风的对家,却没想到会是他。 她礼数周全的福身行了一礼,“小妇人参见锦王殿下。” 第4章 发难 宋言汐迅速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仍旧没找到墨锦川会来这里的缘由。 他乃是当朝五皇子,虽是女奴所出,但十六岁就入军中历练,如今年仅二十四岁,便因赫赫战功获封锦王。 如果不是因为在战争中废了一双腿,而后上交了兵权,他也是有跟太子一争高下,问鼎那个位置的能力的。 “将军府不敢高攀锦王殿下,不知锦王殿下今日到我夫君墓前,所为何事?” 宋言汐想不明白,便直接问了。 墨锦川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薄唇勾起一抹轻笑,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的映衬之下,好像整片天地都忽地明亮了起来。 宋言汐都不由得有片刻的失神。 之前京中传言,锦王乃安国第一美男子。 看来传言非虚。 “夫人果然聪慧。听闻夫人师从神医谷?” 墨锦川虽是在问,语气却是笃定的,说明他已经查证过了。 神医谷是安国最神秘的隐世存在,历代弟子都是一脉单传。 江湖传言,神医谷医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 但神医谷弟子出谷便隐姓埋名,大隐隐于市,无人知晓他们姓甚名谁,更无人知晓去何处寻人。 身患顽疾者,若能在机缘巧合下得他们救治是幸运,但故意去寻,却是寻不到的。 宋言汐目光落在墨锦川那搭着毯子的腿上,“王爷想让我给你治腿?” 她问完,便轻笑了一下,“我夫君刚刚战死,新寡之人,行动多有不便,若给王爷治疗旧疾,恐怕会有诸多闲言碎语,若是让王爷声誉受损便是我的不是了。” “我前些日子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夫人可以听听。”墨锦川面色不变。 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就将林庭风如何在战场上与一女子互生情愫,又如何假死,如何谋划让她随他而去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宋言汐早已知晓,但此刻听墨锦川说起,心中还是说不出的震惊。 她看着墨锦川,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被她忽视了的记忆。 上辈子,她在林庭风墓前自杀后,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匆匆赶来。 言氏一族被林庭风诛灭之后,也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赶到。 只是她那时作为一只为林庭风而自戕的孤魂野鬼,注意力全部都在林庭风身上,并不曾注意轮椅上的墨锦川。 墨锦川见宋言汐脸上并没有半点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你将皇上给的封赏尽数捐了,连封的爵位都辞了,想必是已经知道这事了。但你在明,他在暗,你就算知道了,要想离开将军府也绝非易事。不如跟我合作,你给我治腿,我当你靠山。” 宋言汐心念微动,她的确是想离开将军府之后,再给自己,给家人找一座更大的靠山的。 墨锦川来当她这座靠山,其实很合适。 宋言汐只略微思忖片刻,便答应道:“好,既是合作,不知王爷现下可否送我回府?” 昨日竹露截下林庭风的飞鸽传书,信中林庭风给桃花下令,务必要让她在他坟前自戕。 她也派人试探过桃花,桃花会武而且武功不低。 虽说有竹果和竹露在,她若不自戕,桃花必定也拿她没办法。 但正面冲突,便会暴露竹果、竹露会武的事情,现在她们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墨锦川只给了旁边侍卫一个眼神,很快,锦王府的车夫便赶着马车来了。 宋言汐跟墨锦川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还请王爷把手伸出来。”在马车上坐定之后,宋言汐便开口道。 墨锦川伸手搭在脉枕上。 距离近了,他看得更加清楚,这丫头之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实际上哪里有半点悲伤,就连脸上的憔悴,都有一半是妆容效果。 他眼底不自觉的晕开笑意,这丫头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当初在神医谷之时的古灵精怪。 宋言汐正专注把脉,并未注意到墨锦川脸上的细微表情。 把脉过后,她又伸手在墨锦川腿上一边捏,一边敲着,“这里有知觉吗?” “没有。”墨锦川摇头。 “这里呢?” 墨锦川依旧摇头。 全部检查了一遍,墨锦川两条腿竟是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更甚至因为残废太久,他腿部肌肉已经有些萎缩了。 宋言汐微蹙着秀眉,说道:“王爷这腿,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墨锦川点头,“好,你尽力便可。”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前。 墨锦川的马车刚到将军府门口,林老夫人等在府门口的心腹,便飞快的跑回去禀报了。 等宋言汐下马车的时候,林老夫人带着林家一大家子人已经都出来迎接墨锦川了。 “老身拜见锦王殿下。” 林老夫人规矩行礼后起身,却见一身缟素,眼眸红肿的宋言汐正从锦王的马车上下来。 她登时惊得瞳孔放大,“这……” 宋言汐不是应该已经死在她儿子坟前了吗? 她就等着桃花回来通报,然后他们好去给宋言汐收尸,再等一段时间风头过了。 她儿子就能风风光光的带着郡主回京了。 到时候,皇上定然会重新封赏一番,他们一家飞黄腾达也就在眼前了。 可宋言汐怎么? “言汐你……”林老夫人惊得变了脸色,眼底的阴沉一闪而过。 宋言汐面上没什么表情,冰冷的目光漠然的在何氏脸上扫过。 她要办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跟将军府这帮伥鬼虚与委蛇了。 墨锦川开口道:“本王敬仰林将军为国捐躯的英勇,特意前去祭拜。却不想碰见夫人伤心欲绝,竟欲自戕。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到底还是要好好活着,今日本王将夫人救下,护送回将军府。我朝历来厚待烈士遗孀,往后还请将军府众人好好照料将军夫人。” 林老夫人眼底满满的都是恼恨。 当初府中设灵堂的时候,锦王都没来吊唁,怎么今天偏偏就去坟前祭拜了? 祭拜也就算了,竟然还撞上了宋言汐自戕,把人给救了,坏了她儿的好事。 但墨锦川毕竟是皇子,又战功赫赫,地位超然,她不敢指责什么。 心里再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老身多谢锦王。” 送走锦王后,她脸色倏地冷了下去。 “宋言汐,跪下!” 第5章 大喜 将军府的大门一关上,林老夫人何氏立即疾言厉色的命令道。 竹雨扶着宋言汐的手都震了一下,老夫人刚刚对姑娘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怎么转眼就变了脸色。 宋言汐冷厉的目光直视何氏,“敢问婆母,为何要令我跪下?” 何氏面色一僵,眼底多了几分阴狠。 或许是宋言汐入府这两年太过乖巧,现在听到宋言汐敢这么质问她,她心头的火瞬间就蹿了起来。 “好你个宋言汐,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我儿刚出殡,你就跟外男勾勾搭搭,甚至同乘一辆马车!你如此不守妇道,若是我儿还活着,我定让他休了你!” 宋言汐掀了掀眸子,看向何氏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凌厉,“婆母,纵然夫君不在了,我朝律令,婆母和公公也可写下断亲书。婆母若是肯给,以后我跟将军府便再无瓜葛!” “你……”何氏指着宋言汐,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还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要是以往,宋言汐早就上前去给她拍背认错了。 但今天,宋言汐站着没动。 大嫂周氏赶紧上前扶住了何氏。 陪在一旁的林庭萱站了出来,一脸愤怒地瞪着宋言汐,“宋言汐,你好大的胆子,我二哥才刚死,你就敢这么对母亲!你这样不守妇道、不知廉耻,还不孝的女人就该被拖去浸猪笼!” “好啊!”宋言汐冷笑道:“浸猪笼要开祠堂,请林氏族老和我宋氏族老一同评判,你们倒是去把人请来啊!” “我也正好跟大家说说,你们将军府如何寡廉鲜耻,侵占媳妇儿嫁妆。又是如何阳奉阴违,藐视皇家,猜疑锦王!” 宋言汐掷地有声,林庭萱脸色白了白,“我们是在说你不守妇道,应当浸猪笼,什么时候藐视皇家,猜疑锦王了?” 宋言汐冷笑,“我只今天回来时跟锦王同乘,你们说我不守妇道,不就是怀疑我跟锦王有染吗?这不是藐视皇家,猜疑锦王是什么?” 林庭萱被宋言汐说得涨红了脸,张嘴结舌。 宋言汐懒得跟他们多说什么,只道:“婆母,若想我走,什么时候断亲书写好了,给我送来便是。若想将我浸猪笼,什么时候祠堂开了,双方族老到了,便来喊我一声。 竹雨,我们回灵犀阁!” 回到灵犀院,宋言汐便让竹枝关上了院门。 “姑娘,老夫人简直欺人太甚!”竹雨气得跺脚,刚才要不是姑娘拦着,她简直想上前撕了林庭萱的嘴。 她们吃着姑娘的,穿着姑娘的,居然还一张口就红口白牙的污蔑姑娘,简直可恶! “无妨。”宋言汐淡淡的道:“他们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的。” “竹枝,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姑娘放心,全都办好了。”竹枝利落的回答道:“将军府名下的田产、庄子全都已经卖了,买了粮草捐给兵部,现在已经在兵部入册了。至于府中库房里那些,也已经清点出来,造册交给内务府,上交国库。现在内务府的车架就在外面等着呢!” 说完,她又小声道:“姑娘,夫人派来的车架也在外面等着呢!” “好,竹枝你办得很好。”宋言汐吩咐道:“现在你就让人去把将军府深明大义,将家中财物悉数上交国库,支援边军的消息散出去。” “是,姑娘。” “等这消息散出去了,再号召一群百姓来将军府门口歌功颂德,那时候再让人把大库房的东西全都搬出去。动静要大,要让府中所有人都知道。” “竹雨,你悄悄的带人,把我私库里的嫁妆先运走。” “姑娘,奴婢明白。” 两根竹退下后,宋言汐也睡了一觉。 另一边,竹果、竹露和桃花发现宋言汐不见了,找遍了坟地周围都没找到,赶回来禀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竹枝一看见竹雨和竹果,一脸恼怒的斥责,“你们俩是怎么看着姑娘的?要不是锦王刚好去祭拜碰上,姑娘今天就没了!” “姑娘现在呢?怎么样了?”竹雨赶忙问道。 “姑娘累了,刚刚睡下。”竹枝没好气的回了一声,“你们都下去,别吵着姑娘。” 竹果、竹露和竹枝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满脸自责的退了下去。 桃花退出灵犀院后,立即去了福寿堂。 “老夫人,奴婢办事不力,还请老夫人责罚。”一进福寿堂大门,桃花立即跪下请罪。 “啪!” 何氏正在气头上,听见桃花请罪,立即让身边嬷嬷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风儿留你在府中有何用?” 桃花连忙磕头,“老夫人恕罪,奴婢一定将功补过,绝不可能让宋氏活过今晚!” 林老夫人咬牙点头,“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宋氏还不死,你也不用活着了!” “是,奴婢明白。” 桃花刚退下,何氏的贴身嬷嬷张嬷嬷就进来了,“老夫人,大喜啊,咱们府外来了好些百姓!” 何氏不耐烦地睨了张嬷嬷一眼,“你如今是越发毛躁了,一群泥腿子围在门外,只会弄脏了咱们的地儿,哪儿来的喜啊?” 张嬷嬷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老夫人您有所不知,那些百姓是感念我们将军府大义,特来答谢将军府,还说要写万民书,为咱们将军府请命,请求皇上嘉奖咱们将军府呢!” 何氏老脸上也有了些笑意,“这些个泥腿子倒也不是全然无用。扶我出去瞧瞧!” “参见老夫人!” 何氏一出去,围在将军府门口的百姓立即恭恭敬敬行礼。 “老夫人深明大义,实乃吾辈楷模!” “林将军一门忠义,一心为国,实乃我大安之福。我等正商议写下万民书,为老夫人奏请诰命!” …… 何氏在一声声夸奖声中,快要飘起来了。 尤其是听到大家要写万民书,为她请诰命的时候,她腰板儿挺得直直的,那脖子昂得比大鹅都长。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第6章 他们舍不得她的嫁妆 何氏一回头才发现,有官兵正把她家的东西一箱一箱的往外抬。 为首的人还穿着户部侍郎的服饰。 户部侍郎白安阳见着何氏,立即上前行礼,“老夫人高义,若咱们大安百官富商都能有老夫人此等觉悟,咱们安国边军粮草充足,何愁战事不平,边境不定!本官已将将军府捐赠一事上达天听,想必陛下也会嘉奖府上。” 何氏脸上的笑容全都僵在了脸上。 什……什么? 捐赠? 白安阳见何氏似乎不解,便解释道:“将军府先是变卖田产、庄子,用于购买粮草捐赠兵部,支援边军。现又捐赠家产,充实国库……” 何氏只听见这两句话,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这时候,宋言汐恰好出来了。 何氏拉着宋言汐到一边,厉声斥问,“宋言汐,你疯了?你把我将军府的田庄地产买了,还把财物全捐了,是想让我将军府喝西北风不成?” 宋言汐蹲身行礼,“婆母说笑了,爹和大哥每个月都有俸禄,夫君虽然战死了,但朝廷每个月也会给府里发一笔抚恤金,将军府又怎会喝西北风?” 何氏只觉得看要气得心梗了。 她着急沉声道:“你少跟我这些,你赶紧去跟白大人说,我将军府的财物不捐了!” “圣旨到!” 恰好这时,传旨公公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进耳中。 宋言汐笑了笑,“婆母,此事已经上达天听,若现在反口,那就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婆母若是确定要追回来,我现在就去跟白大人说。” 何氏只觉得脑门儿都快气炸了。 眼见着宋言汐已经朝白大人和传旨公公走去了,她咬了咬牙,赶紧拉住了宋言汐,“回来,接旨!” “将军府深明大义,倾尽家产支援边军,实乃百官楷模。朕特封将军府老夫人为五品诰命,将军夫人宋氏封永安郡主!” 何氏终于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诰命,却如同傻了一般,木讷的跪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还是宋言汐先出声道:“臣妇谢主隆恩!” “宋言汐,你干的好事!” 何氏眼睁睁的看着户部侍郎带人搬空了将军府,等传旨太监一走,她立即扬起巴掌对准了宋言汐。 宋言汐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啊——” 何氏惨叫一声,一张脸涨红成了猪肝色。 “的确是我干的好事。婆母应当感谢我,要不是我,婆母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得到这诰命呢!” 宋言汐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何氏。 何氏脸色由红转青,她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刚才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宋言汐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来找她索命了一般,一股凉意从心底里升了起来。 宋言汐直接回了灵犀阁。 刚才所有人都被她那可怕的眼神给吓到了,没人敢上前帮何氏。 直到她走了,众人才慌忙围拢何氏。 “娘,她居然把咱们家的田产、庄子全卖了,还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捐了,她怎么敢的!” 林庭萱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将军府本来就不富裕。 还是宋言汐进门后的这两年,她才能跟京中其他贵女一样,穿上时兴的衣裳,戴上时兴的首饰。 现在宋言汐把他们家的财产全拿去做了面子,她自己倒是得了个郡主的封号,她这个将军府的嫡女以后的吃穿用度和嫁妆该怎么办啊! 何氏咬着牙,“送了就送了,咱府里那些也不值钱,不是还有她的嫁妆吗?她掌着中馈,总得把这一家子的生活过下去。” 何氏这话刚说完,外面门房便来报,“老夫人,永川侯府那边有人送信过来了。” “我看看。” 何氏拆开书信,却是气得咬牙切齿。 “娘,信上说了什么?”林庭萱连忙问道。 何氏直接把信丢给了林庭萱,“你自己看!” 她话音刚落,就见竹枝带着人捧着一大堆东西,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老夫人,大夫人,三姑娘。”竹枝规规矩矩的见礼后,接过身后小丫鬟手里的东西,“老夫人,将军没了,我家夫人伤心过度,这一个人为了办好将军丧仪又日夜操劳。今日精神一松懈下来,人便病倒了,实在没力气在打理府中中馈,这是府中库房钥匙、对牌,还有钥匙。现在奴婢替夫人把这些还给老夫人。” 竹枝说完,示意那些小丫鬟把搬来的账本全都放下,带着人就走了。 何氏指着竹枝的背影,手指颤抖得厉害。 永川侯府刚送来信里明里暗里的就是提点他们,现在林庭风没了,若是宋言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永川侯府是会把宋言汐的嫁妆都拿回去的。 何氏本来还想着,不管宋言汐如何作妖,只要今晚桃花得手了,宋言汐两腿儿一蹬,有她的那些嫁妆,将军府也可荣华富贵依旧。 可现在…… 永川侯府来了这么一封信,宋言汐又直接撂挑子。 何氏急火攻心,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老夫人!” “婆母!” “娘!” 身后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声传来,竹枝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这两年压在心头的恶气都出了一大半。 这两年,姑娘尽心尽力管理将军府中馈,侍奉林家的老太婆。 可这一家子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姑娘做什么,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不仅半点儿不念着姑娘的好,还处处刁难,她看着都替姑娘委屈。 如今姑娘总算是幡然醒悟,搬空他家钱财,还直接撂挑子,釜底抽薪。 竹枝回去禀报宋言汐的时候,宋言汐正喝着燕窝。 她让底下小丫鬟又端了四碗来,让四根竹跟她一起吃。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侯府啊?”竹雨有些期待的问道。 虽然侯府有侯爷的那个贵妾,也是乌烟瘴气的,但好歹姑娘能和夫人、世子在一处,比这吃人的将军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就要看他们什么时候肯给我断亲书,让我走了。”宋言汐喝着燕窝,慢条斯理的说道。 “姑娘,那老虔婆让桃花今晚对您下手,咱们该怎么应对?”竹露有些担忧的问道。 要是桃花直接硬碰硬,他们自然是不怕的。 就怕桃花玩儿阴的,他们防不胜防。 宋言汐倒是一点不慌,“放心,桃花今晚不会下手了。” 想必她让娘亲给将军府写的信,这会儿已经送到了。 何氏舍不得她那些丰厚的嫁妆,又怎么会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 第7章 不能便宜了她 福寿堂,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抹凉水,还请了大夫过来给何氏扎针,何氏才悠悠的醒转过来。 醒过来后,她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想起如今是个什么局面,立即坐了起来。 扫了一眼林庭业和周氏,冷冷道:“老大,老大媳妇儿,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先出去。” “母亲……”林庭业还想说什么。 周氏拉了拉他,“婆母,那我和夫君先退下了,您若需要我们的时候,再喊我们就是了。” 等出了福寿堂,林庭业才有些恼火的问周氏,“你刚才拉我干什么?现在二弟没了,府中这么个光景,母亲还被气晕了。我们不在母亲跟前侍疾,传出去了,人家得怎么说咱们?” 周氏好言说道:“夫君,我知道你有孝心,可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听母亲的话,不给母亲添堵,才是真正的孝顺。” 林庭业蹙了蹙眉,叹息一声,“你说得也对。哎,明明之前二弟在的时候,这家里都好好的,二弟妹也好,怎么现在二弟妹变了样,这好好的府里也不成样子了呢?” 周氏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以前这府里好,那是因为有人肯吃亏。 现在不好了,不过是一直吃亏的人,不肯再吃亏罢了。 从林庭风死讯传来之前,她就发现这府里每天都有鸽子飞进飞出,这几天更是飞得频繁。 现在宋言汐连这府里的中馈都交了。 这将军府的天,只怕是彻底的要变了。 福寿堂,何氏咬牙切齿,满眼凶光,“桃花,你今晚不必动手了!” “老夫人……”桃花有些惊愕的看向何氏,旋即恭敬问道,“老夫人,那这事儿该怎么跟将军交代。” 何氏眼中的阴毒一闪而过,“她捐我家功勋,败我家家产,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桃花,你附耳过来!” 桃花恭敬的听着何氏把话说完,不由得瞳孔放大,身体都有些僵住了。 “老夫人,这……” 何氏沉了脸色,“这什么这,让你去办,你就赶紧去!” “是。”桃花把心中的震惊压了下去,恭敬应声。 桃花一走,何氏立即对身边嬷嬷吩咐道:“张嬷嬷,把钥匙、对牌、账本送回灵犀阁去,就说我病倒了,府中中馈暂时还得请她管着。” “是。” 张嬷嬷带着人走后,林庭萱一脸担忧的说道:“娘,宋言汐把咱们将军府都败光了,您现在让她管中馈,不摆明了让她自己贴银子,她能同意吗?” 何氏手里捻着佛珠,半闭着眼睛说道:“现在她不会同意,但明天,她不仅会同意,还会感恩戴德。” 林庭萱也不是傻的,她转了转眼珠子,好奇的问何氏,“娘,您让桃花做什么去了?” 何氏睁眼看了林庭萱一眼,“姑娘家家的,不该你打听的,别打听。回你自己院子里歇着去!” 林庭萱被何氏吼得委屈巴巴的缩了缩脖子,“回就回嘛!要是二哥和郡主现在能回来就好了,让他们好好治治宋言汐这恶妇!” 宋言汐正吃着小厨房刚炖好的燕窝,院门便被敲响了。 宋言汐给了竹枝一个眼色,自己起身进屋。 “竹枝姑娘,你们家夫人可在?”张嬷嬷满脸讨好笑容的问道。 这在以前张嬷嬷是绝不可能对她们这么好脸色的。 以前何氏跟前的人,哪个跟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是鼻孔朝天的。 竹枝脸上带着客气的笑,也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张嬷嬷,我们夫人刚服药睡下了,你若是找我们夫人有事,就晚些再来。” 张嬷嬷有些急了,“老夫人刚刚也病倒了,可这府中中馈,着实耽搁不得啊!” “夫人,夫人……” 张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嗓门儿就朝院子里喊。 竹果从屋里出来,“竹枝,夫人身体不适,谁敢在灵犀阁喧哗,直接打出去就是!” 竹枝也冷下脸来,“张嬷嬷,您还是赶紧回去禀报老夫人,别叫我们为难。” 张嬷嬷刚才低声下气跟竹枝说话,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听到竹枝这话,顿时真相毕露,“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你们敢!你们要是对我动手,那就是对老夫人不孝!” “哎哟——” 张嬷嬷的话还没说完,竹果已经从屋里出来,抄起扫把就往张嬷嬷身上抽。 张嬷嬷猝不及防被抽得连连跳脚。 一边跳,一边喊道:“夫人,您就是这么纵容下人的?夫人,您这是不孝啊……哎哟,哎哟……” “姑娘,人打跑了。”竹果和竹枝进屋,眉开眼笑的跟宋言汐说道:“姑娘,您是没看到张嬷嬷刚刚那模样,可真真儿是解气。” 宋言汐也跟着笑,“现在咱们气也出了,就关好灵犀院的大门,以后不论谁来,都不见。” “是。”竹果、竹枝应声。 竹露这时候匆匆进来,禀报道:“姑娘,这是桃花刚放出的飞鸽穿书,我给截下来了。” 宋言汐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那字条上的字,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早知道何氏佛口蛇心,却不知她竟然歹毒到此种程度。 “姑娘,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您怎么?”竹果是个急性子,见宋言汐看了信后,脸色难看,忍不住着急问道。 宋言汐把字条递给她们四人传阅。 竹果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老夫人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为了侵占姑娘嫁妆,竟要找马奴来污了姑娘清白!竹露,走,我们现在就拿着这信去福寿堂找她们理论!” “竹果!别冲动!”不用宋言汐开口,竹枝已经喝住了竹果,“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咱们找上福寿堂去,那边也顶多是把桃花推出来背锅。” 竹果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却还是气得跺脚,“那咱们怎么办?就让她们这么算计姑娘?” “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言汐淡淡开口,黑白分明的明亮眸子中闪过一抹狠戾! 第8章 是夫人勾引小的 “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灵犀阁那边的小丫鬟桃花送消息过来说……” 入夜,张嬷嬷脚步匆匆的进了福寿堂。 林老夫人还没睡,蹙眉冷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有失体统!” 张嬷嬷一脸晦涩难堪的凑近老夫人耳边禀报了一番。 林老夫人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脸上却是一片愠怒,“好她个宋言汐,素日里我只当她是好的。没想到如今我儿尸骨未寒,她竟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 “走,我倒要过去看看,这次她怎么解释!”林老夫人迅速的穿好衣衫,在嬷嬷和丫鬟的搀扶下往灵犀阁走去。 到了灵犀阁,只见灵犀阁的大门紧闭,竹果和竹露两个丫鬟守在外面。 见到老夫人,两人脸色皆是一变,匆匆蹲身行礼,“老夫人。” “开门!” 林老夫人冷喝一声。 竹果、竹露对视了一眼,竹果站出来说道:“老夫人,这段时间夫人为了筹办将军丧仪,日夜操劳。今日事情一了,身子便撑不住病倒了,这会儿刚服了药睡下,还求老夫人体谅!” 林老夫人给了张嬷嬷一个眼神。 “啪!” 张嬷嬷立即会意,直接上前一个巴掌甩在了竹果脸上,“老夫人来看夫人,是夫人的福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着!开门!” 张嬷嬷一声令下,家丁护院立即一拥而上,直接就把门撞开了。 林老夫人迫不及待的带着人匆匆走了进去。 还在院子里,便看见宋言汐的卧房之内红烛摇曳,甚至还隐隐有不堪入耳的声音传至耳中。 林老夫人脸色难看,也没叫家丁护院退出去,冷厉的眸子扫向竹果、竹露,“这就是你们说的,你们夫人服了药刚睡下?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夫人服的这到底是什么药!” 竹果、竹露一副胆战心惊,登时跪倒在地,“老夫人息怒,我们夫人不会……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闭嘴!你们还不把门打开,要我再让人把门撞开吗?” 竹果竹露脸色难看的对视了一眼,只能上前开门。 门一开,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更加明显。 老夫人气怒至极,浑身都在颤抖,“来人,把那不知廉耻的荡妇和奸夫给我拖出来!” “啊——” 天青色的素色锦被掀开,正在床上颠鸾倒凤不知今夕何夕的男女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 男子连滚带爬的翻下床,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直接跪倒在地,“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女子则是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扯过被子遮挡住自己。 林老夫人气得踉跄了一下,颤抖着手指着满是缟素的床榻,“宋言汐,你这不要脸的荡妇,我儿尸骨未寒,你……你……!张嬷嬷,让他们俩把衣裳穿好,给我滚出来!” 老夫人退出房间。 灵犀阁的院子里霎时间灯火通明。 老夫人坐在院子正中,脸色铁青。 很快,几个婆子便把房中的男子推出来了。 男人跪倒林老夫人面前,就开始砰砰砰的磕头,“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小的不知……” 他话说到一半,手突然往旁边一指,“是夫人唤小的来询问将军生前爱马情况,小的实在不知……是夫人勾引小的的!” “大胆奴才,你胆敢胡说!说,谁指使你往夫人头上泼脏水的!”竹果忍不住了,上前便一脚将那马奴踹翻在地。 林老夫人厉色扫了竹果一眼,“把这丫鬟给我拉下去!” “你们还不把宋言汐带出来,还愣着干什么!”林老夫人厉声喝道。 “婆母,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 这时,一个清泠泠的声音从院子另一头传来。 林老夫人的身体顿时怔住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从院子另一边走来的宋言汐,瞳孔都放大了。 宋言汐在这里,那屋里那个女人是…… 林老夫人到底活了几十岁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蹙眉怒斥宋言汐,“你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屋里睡觉,跑哪儿去了?作为当家主母,你不仅没管好后宅,还让这等贱奴进你房中,与丫鬟做出如此淫秽不堪之事,你这主母是怎么当的!” 宋言汐一头雾水,看向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的竹露,“竹露,怎么回事?” 竹露看见宋言汐,眼里立即噙了泪水。 “姑娘,奴婢也不知道。只要您没在屋里就好了。” “你还有脸问是怎么回事?”林老夫人声音越发冷沉,“张嬷嬷,把屋里的人给我拖出来,我今天倒要问问你们少夫人,这些日子是怎么管的下人?” 就算屋里的女人不是宋言汐,今天也必须死死的扣一个罪名在宋言汐头上。 之后她才好假意宽宏宋言汐,让宋言汐接回这府中的烂摊子,用她的嫁妆来填补。 张嬷嬷这时候脸色难看,脚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了。 她正走向林老夫人要附耳禀报,这时候,宋言汐给了竹露一个眼神。 “啊——不要啊——我不要出去!宋言汐,你这个贱人,你算计我!” 张嬷嬷还没来得及悄悄禀报,屋里传来刺耳的尖利叫喊声。 林老夫人脸色瞬间变了,这声音是…… 她立即站起身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屋内。 宋言汐比她还快一步,当看清楚竹露拖着的人的时候,她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却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庭萱,怎么是你?你和那个马奴……” 宋言汐不敢置信。 林庭萱淬毒一样的目光射向了宋言汐。 她发疯一样的朝宋言汐扑过去,“宋言汐,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我,你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啪!” 就在林庭萱要扑到宋言汐身上的一瞬。 宋言汐突然出手,直接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三姑娘自己行为不端,污了我的屋子不说,还如此疯言疯语,莫非是失心疯了不成!” 林老夫人在看见林庭萱的一瞬,脑袋一晕,她下意识的扶额,脚下却还是不由得一个踉跄,差点晕倒过去。 林庭萱在宋言汐手底下挨了打。 转身跪在了林老夫人面前,抱住了林老夫人的小腿,“娘,女儿是被宋言汐陷害的啊,女儿一辈子都被宋言汐毁了啊!娘,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第9章 撑腰 林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颤抖着手,气愤的指着宋言汐,“好你个宋言汐,我竟不知你如此歹毒!庭萱好歹是你夫君的妹妹,你怎可如此害她?” 宋言汐蹙紧了眉头,“婆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婆母真认定是我陷害庭萱,那凭我自己,我便是百口莫辩。但我相信,顺天府会给我一个公道。 竹枝,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你敢!” 宋言汐话音落下,林老夫人立即厉声呵斥! 这事情要是闹到顺天府去了,林庭萱的名声可就半点都没了! 宋言汐腰背挺直,冷然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对上林老夫人的眸子,“婆母问都不问一声,便要把谋害三姑娘的罪名安在我头上。我承受不起,只能去顺天府鸣冤了!” “你……”林老夫人气得张嘴结舌,最后坐回了椅子上,“好好好,庭萱在你院中,在你房中出了事,你该如何解释?” 宋言汐一脸不解的看向林庭萱,“我也好生奇怪,三姑娘大半夜的为何不回自己院里,而在我房中?” “我……”林庭萱眼眸躲闪了几下,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竹枝上前道:“回姑娘,三姑娘是为了您收回了之前借给三姑娘那些东西来找您的。奴婢跟三姑娘说了,您还在睡着,让她晚些再来。三姑娘不愿意,非要闯进房中,之后三姑娘便没出来……” 林庭萱躲闪的眼神坚定起来,“就算是我闯进你房中的,那你敢说那马奴不是你找来谋害我的?一个马奴凭什么可以进主母的院子?” 宋言汐看向林老夫人,“婆母,这件事儿媳同样不解。还请婆母明察,否则,儿媳便请顺天府明察!” 她这赤裸裸的威胁,气得林老夫人咬牙切齿。 “张嬷嬷,去审!审不出来便打到审出来为止!” 林老夫人说话时,给了张嬷嬷一个暗示的眼神。 反正那马奴是无论如何不能留了,不如早点打死,什么都问不出来,才好把罪名理所当然的扣在宋言汐头上。 张嬷嬷刚要去,竹雨立即跟上,“嬷嬷,奴婢跟您一同去审。” 没等林老夫人和张嬷嬷阻止,宋言汐便开口道:“婆母,此时不仅事关三姑娘名声,更关系到儿媳。儿媳也想帮婆母分忧。” 她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不信林老夫人和她的人。 林老夫人也心知肚明,却无法拒绝。 今晚,她本来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 可现在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仅女儿清白没了,还三番两次在宋言汐手里吃瘪。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阴沉的目光重新落在宋言汐身上,“宋言汐,别的事情你可以一问三不知。那你自己今晚去哪儿了,为何不在房中睡觉,你总不会不知!” 说到这个,宋言汐便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语气里带了几分凄凉的说道:“回婆母的话,自夫君没了之后。我便一直宿在后面的竹楼书屋之中。婆母说过,那里是夫君生前最常待的地方。儿媳待在那里,便只觉得如同夫君还在一般。” 说完,她的哭声便有些压抑不住了。 悲伤的模样,倒是让林老夫人满腔怒火都不好发出来。 竹枝很快回来了,“回老夫人、夫人,审出来了,那马奴说是桃花给他传话,说夫人传他来问问将军以前常骑的那匹马现在的情况。 他来了之后,咱们院儿里没人,他自己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夫人的房间,后来他就晕晕乎乎的,再醒来就……” “娘,我也是。我本来好好的在房中等宋言汐,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等着等着就晕乎乎的了……” 林庭萱迫不及待的说道,说完,她指着宋言汐,愤怒道:“娘,肯定是她!是她耍手段,在屋里弄了什么东西,我……我才会……” “嘭!” 林老夫人气得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上,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宋言汐,“你好好的院子里,怎么会没人?” 宋言汐不卑不亢的回答,“近来儿媳一直在后面小楼,贴身的人也都在后面小楼伺候。想必是主子不在,院里的婆子和小丫鬟便躲懒去了。 婆母,儿媳倒是觉得三姑娘说得有理。我这房间里想必是被人用了什么东西。竹露,去请府医来。” 林老夫人当然知道她房中被人放了东西。 她想阻止,但竹露都已经走出院子了,根本来不及了。 府医很快就来了。 一番检查之后,府医拿起了那与整个房间的缟素极其不符的红烛,“回老夫人、夫人的话,这红烛中掺了庄生晓梦。” 宋言汐一脸疑惑,“卢大夫,那是什么东西?” 卢大夫立即更加恭敬的把头低了下去,万分惶恐的说道:“回夫人的话,那是一种迷药。可迷人心智,达到……催情的效果。” 老大夫的催情两个字说得格外艰难。 宋言汐顿时大惊失色,“竹枝,我房中的烛火是谁伺候的?” “姑娘,咱们院儿里烛火一直是桃花在伺候。” “好啊!又是这个桃花!”宋言汐脸色有些发狠,“竹枝,去顺天府报案,桃花谋害主母,罪无可恕!” 林老夫人这时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不可!” 宋言汐疑惑的目光看向林老夫人。 她还没开口问,林老夫人便解释道:“言汐,此事事关你妹妹清白和名誉,不可张扬。母亲知晓你这些日子也着实累了,桃花这事儿你便不必管了,母亲自会将她拿下后,乱棍打死!” 宋言汐似乎微怔了一下,愣愣的问道:“婆母,如此说来,三姑娘在我院中出事,您不怪我了?” 林老夫人咬着牙,“不怪你不怪你。行了,你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 “婆母,等等!”林老夫人带着满脸怨毒的林庭萱刚要走,宋言汐叫住了他们。 “你还有什么事?”林老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宋言汐拉过竹果的手,看着竹果脸上清晰的巴掌印,随即目光在老夫人身后的下人身上扫过,“我家丫鬟的脸,你们谁打的?” 第10章 不能再留了 宋言汐平静的目光扫过肺都要气炸的林老夫人,落在她身后同样满脸愤慨的张嬷嬷身上。 喜主人喜,怒主人怒,可真是一条好狗啊。 张嬷嬷被她盯着,只觉得后背毛毛的,浑身不自在。 她挺了挺胸膛,义正辞严道:“是老奴动的手,二夫人近来悲痛过度,无心管束下人,老奴不过是替你教训了一下不长眼的东西。” “啪!” 她的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院子。 张嬷嬷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宋言汐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冷声道:“今日之事,考虑到三小姐的名节我不追究!但我院子里的人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这一瞬间,林老夫人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宋言汐这小贱蹄子还真是长本事了,不仅打她的人,打她的脸,还敢威胁她! 偏偏为了女儿她还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林庭萱看着一身凛冽的宋言汐,气得牙龈都咬出了血,手心更是掐烂了。 这小贱人算计了她,还威胁她! 她要是活着,就一辈子捏着她的把柄。 林庭萱心中怒意翻滚,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朝宋言汐扑了过去,“宋言汐,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刺啦——” 可她还没碰到宋言汐,刚刚匆忙裹在身上的披风不知道被谁踩住了,她这一动,直接撕破了。 布料破碎的声音响起,众人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啊——” 林庭萱尖叫一声,下意识护住身体。 她一双眼里只剩下惊慌,脸上的血色一寸寸退去,白的像是死人。 “不想死的都给我闭上眼!”宋言汐冷呵一声,快速解下身上的披风,蹲下来盖住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 众人纷纷转过身,生怕无妄之灾落在自己的头上。 宋言汐挡在身前,林庭萱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周围人投来鄙夷嘲讽的目光。 耳边的哄笑议论声似乎越来越大,终于,她承受不住压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老夫人哆嗦着嘴唇,声音都不成调,“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三小姐回房。” 丫鬟婆子赶忙上前,手脚并用将林庭萱裹住往外抬。 天黑看不清路,走到门口时还绊了一下,险些没把人扔出去。 林老夫人脸上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走上前拉起宋言汐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是母亲不好,听信了那小贱人的谗言,险些误会了你。 最近为了风儿的事情,你伤心劳力,辛苦了,母亲那里还有两斤上好的血燕,回去便让人给你送来,你好好补补身子。 你三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婆母,您说什么呢?我今日未曾见过庭萱。”宋言汐笑眯眯的从她手里抽出了手,言辞恳切,“婆母放心,您的一番心意儿媳都明白,如今将军不在,咱们婆媳更是要拧成一股绳,莫要让他人看了笑话去。” 林老夫人也笑,“这是自然。” 她转头,眼神一瞬变得凶狠,“来人,将那个妄图谋害将军夫人的贱奴拿了,乱棍打死!” 扔下这话,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阴沉着脸带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四根竹一股脑的围了上来,个个脸上带着愉悦的笑。 宋言汐脸色也放松下来,吩咐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竹果、竹露守在门口,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人进去。 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最近劳累过度,病得起不了榻,不见人。” “还有……”宋言汐跟竹雨耳语了几句。 竹雨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定不会让她死了!” 竹枝小跑回屋里取了件披风,追上宋言汐,“姑娘,更深露重,我跟您一起去。” 宋言汐想了想,点头答应。 她要成事,需要帮手,跟墨锦川之间的事情,终究也不可能一直瞒着这四根竹。 趁着无人注意,宋言汐带着竹枝摸黑出了后门。 月色下,一辆普通的青蓬马车停在不远处,没有车夫,马儿时不时踢踢脚甩甩尾巴,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车帘掀开,里头空无一人。 宋言汐捏了捏竹枝的手,提起裙摆上车。 主仆二人刚刚坐稳,只听车帘外突然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小姐,坐稳了。” 半个时辰后,兰轩院。 林老夫人听着屋内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脸色阴沉道:“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张嬷嬷扯动脸皮,疼得龇牙咧嘴,“老奴看得真真的,二夫人急得连衣服都没换,就带着竹枝那个贱蹄子出门了!” “老夫人,我是生等到马车走了,才敢探出头去看,那马车往城东去了。您说说,这个时辰,还有谁家的马车敢在路上走?” 要不是她落了东西,折回去找,肯定就错过这场好戏了。 “这个下贱的娼妇!怪不得一向深居简出的锦王殿下,会特意跑去祭拜风儿,他们当真是欺我林家无人吗?”林老夫人咬紧牙关。 “啪!” 手中佛珠串崩断,上好的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张嬷嬷心疼地弯腰要去捡,被林老夫人抬手制止。 她眼神阴冷,恨声道:“东西既然坏了,就不能留了。” 张嬷嬷眸光闪了闪,瞬间明白,她指的是佛珠,更是指人。 她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放心,咱将军府的门好出,不好进。” 林老夫人缓缓闭上眼,一脸不忍道:“毕竟婆媳一场,送她走之前,多给她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好好服侍她。” 锦王府,早有侍卫提着灯笼等在后门外。 马车停稳,宋言汐一双素手撩起帘子,小脸上带着歉意,“府上有事耽搁,让王爷等急了。” 侍卫客气道:“将军夫人言重了,我家主子在等您,这边请。” 宋言汐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王爷的腿疾时日已久,药浴是必不可少的,我需要府上的人准备足够的热水,多多益善。” 天快要亮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容不得浪费。 宋言汐跟在侍卫身后,沿着长长的回廊拐了几个弯后,原本昏暗的眼前骤然明亮如昼。 比满院烛火更亮的,是坐在圆桌旁,捧着一本兵书静坐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宋言汐竟然觉得,眼前的身影透着一丝落寞。 下一瞬,她笑了。 尊贵如锦王殿下,天底下又有何事能让他有此情绪? 墨锦川转头看过来时,刚好捕捉到那一抹颜色,浅笑道:“看来夫人今晚心情甚是不错。” 第11章 第一次 进屋后,宋言汐便撩起了墨锦川盖在腿上的衣袍。 她曲起手指在墨锦川腿上敲了敲,抬眸问道:“有感觉吗?” 墨锦川漆黑的眼底闪过黯然,微微摇了摇头。 宋言汐面色不变,纤细的手指又在墨锦川腿上一寸寸捏过,“王爷,若是捏到何处有感觉了,请王爷告知一声。” 只是她将墨锦川两条腿捏了一个遍,墨锦川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看来墨锦川这腿当真是半点知觉都没了。 她没有再问,直接便打开了药箱。 药箱是小叶紫檀的,总共四层,分别放着银针、各种珍稀药材,止血用的纱布,以及世间仅此一套的薄若蝉翼的刀具。 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扎进墨锦川腿部筋脉后,她精致的眉心渐渐拢了起来,“当初给王爷接骨之人,如今何在?” 白日里未来得及细查,没想到,锦王殿下的腿伤竟另有古怪。 墨锦川眸光微动,“死了,上月秋猎误入虎穴,死无全尸。” 宋言汐淡淡道:“嗯,他是该死。” 墨锦川没再开口,屋里静谧一片。 宋言汐心下了然,看来墨锦川是已经知道那人在给他治腿时动了手脚了。 宋言汐安静的检查墨锦川双腿后,斟酌开口道:“王爷的腿伤有些时日了,小妇人并无十足把握。” 墨锦川勾了勾唇,淡淡道:“本王的腿已废了许久,能治好固然好,若治不好也无需介怀。” “主子……”暗一欲言又止,满眼的心疼。 他跟了墨锦川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轻松的语气下,藏着怎样的心酸。 宋言汐是医者,在神医谷时见过各种各样的病患,所以也能感同身受。 她斟酌片刻,开口道:“后续的治疗会很苦,甚至有可能需要断骨重接,王爷若是做好准备,我必会用尽毕生所学救治。” 墨锦川抬头,眼眸微亮,“本王相信夫人。” 墨锦川话音落下,暗一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夫人能有几成把握治好王爷的腿?” 宋言汐面带歉意,“王爷,我只有三成把握。” “无妨,夫人尽管放手去治。”他本就已经不抱希望了,现在能得宋言汐给他治疗,无论好与不好,他都知足。 有了墨锦川这话,宋言汐仅有的顾虑也没了,直接道:“神医谷门规,治病之时不能有他人在场。” 暗一刚要说话,只听墨锦川吩咐道:“你先退下,帮本王照顾好夫人的人。” 宋言汐调配好药剂,又试了水温,转过身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时,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件事。 她该留个人伺候锦王殿下更衣的…… 注意到宋言汐落在自己衣领处的目光,墨锦川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本王自己来便好。” 宋言汐视线往下看向他的腿,欲言又止。 想说她是大夫,让他在他面前不必逞强,又怕话说的太直白伤人自尊。 烛光下,墨锦川的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声音失了以往的淡然,“麻烦夫人转过身去。” “哦,好。”宋言汐赶紧转身,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 她真是糊涂了,曾驰骋疆场让人闻风丧胆的锦王殿下,即便双腿不良于行,也不至于孱弱到脱个衣服都要人相助的地步。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声。 宋言汐刚想提醒一句桶沿有水,当心滑倒,就听“砰”地一声闷响。 重物落入水中,溅起一地的水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片刻后,男人沉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夫人,可以了。” 宋言汐转过身,男人清朗俊逸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如同翱翔长空,睥睨天下的雄鹰…… 宋言汐的视线下意识的顺着锁骨往下,湿哒哒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隐隐约约露出健康肤色胸肌,跟不穿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以开始了吗?”男人沉冷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宋言汐陡然回神,赶紧收回了视线,取了银针快速为墨锦川施针。 找准了穴位,银针快准备的扎入肌理,墨锦川脸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第三针入针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慌的小奶音,“坏女人,你放开我爹爹!” 宋言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银针上,被这动静吓到,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直直朝前栽去。 眼看银针要狠扎进穴位中,她顾不得自己,赶紧抬手,拔出银针,任由自己面朝前往浴桶里摔去。 宋言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闭紧嘴巴,意料之中的落水感却没有传来。 反而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掐着她腰肢,稳稳的托举着她。 她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其中仿佛隔了一潭深水,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足三指,近到仿佛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 扶着她腰肢的手,更是热度灼人。 “坏女人,臭女人,我要让哥哥打哭你!”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双手叉腰,奶凶奶凶的吼道。 “娇娇,别胡闹。”墨锦川轻声呵斥。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言汐瞬间回过神来,赶紧双手撑着木桶边缘站直了身体,连连后退几步。 听到爹爹严肃的声音,小奶娃小小的身子一颤,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红了眼眶,小脸儿上满是委屈。 话还没出口,小金豆先掉了出来。 “呜呜……爹爹居然为了坏女人凶娇娇……” 小奶娃跺了跺脚,抹了把眼泪扭头就往外跑,“我不活了我!” 第12章 她不求一丝真心 宋言汐差点被小女娃那模样给逗笑了。 这规矩森严的王府内,小奶团到底是去哪儿学的这副模样? 只是没等她深想,眼看着粉妆玉琢的小奶娃跑了出去,她回过神赶紧去追。 这小奶娃喊锦王殿下爹爹,应当就是传闻中锦王外室所生的几个孩子之一。 据说几人的生母是锦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当初锦王在战场上时,一直是她陪在锦王身边。 只不过红颜薄命,那女子生下最小的女儿后,人就没了。 几个孩子全靠锦王一个人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大,这最小的闺女更是整个王府的眼珠子,娇贵得紧。 小奶团嚎的凶,跑得也快,小短腿倒腾着一眨眼的功夫就拐过了长廊,消失不见。 宋言汐赶紧追上去,刚转过弯,便听“噗通”一声,小奶娃小身影一晃便消失了,只有月色下的荷塘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糟了! 小家伙掉下去了! 宋言汐顾不得许多,果断跳下。 冰凉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一张张深渊巨口,迫切的想将她吞吃入腹。 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寻找着那个小小身影。 不远处的柱子后,脑袋上顶着两个丸子的面团子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小手指着池塘方向,“掉、坏女人掉下去了!” 小奶团子这时才知道怕了,她急得跺了跺脚,赶紧朝回跑。 一边跑,一边喊道:“爹爹爹爹,救命哇!” 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刚披好外衣,听到这话登时变了脸色,双手快速推动轮子朝外驶去。 面团子一看到他就哭了,含糊不清道:“爹爹,坏……坏女人……下去了。” 在院中没看到宋言汐的身影,墨锦川顿时明白出了事,蕴含内力的声音带着怒意,“暗一!” 隔壁院内,刚安顿好竹枝的暗一脸色一变,立即运作轻功翻越墙头过来。 墨锦川目光死死地盯着平静的水面,双手撑着轮椅扶手,作势就要往下跳。 “爹爹!” “主子!” 一大一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墨锦川即将松开手的瞬间,一颗脑袋猛然从水里冒了出来。 惨白的月光下,往下滴着水的长发,映衬着宋言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格外骇人。 恰好此时一阵凉风吹过。 小面团子直接吓得忘了哭,半响,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啊!女鬼啊!!!” 墨锦川坐回轮椅上,目光顺着宋言汐的小脸往下,又很快别过眼,看向暗一,“救人。” 暗一领命,刚要动手,腰带却被一双小手死死抓住。 小面团子不说话,眼眶红红的像是小兔子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言汐。 她已经明白眼前的是人,不是鬼。 宋言汐只是泡了水,不是坏了脑子,看到她这幅做贼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娇娇。” 随着一道严厉的男声响起,小奶包立即松了手,原本高高昂着的小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暗一脚下一点,飞掠水面,下一瞬双手抓着宋言汐肩膀轻轻一提。 不过瞬息的功夫,两人已至地面。 宋言汐身上的孝衣布料厚重,沾了水更甚,压得本就因为在水里挣扎耗尽力气的她根本站不稳。 偏偏暗一为了避嫌,一上岸就松了手。 没了支撑点,身形瘦弱的宋言汐摇晃了几下,直直朝前栽去。 她认命的闭上双眼,受伤的准备都做好了,身体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不仅如此,浸了冰水有些麻木的身体,还感受到了丝丝暖意。 宋言汐蓦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眸底的紧张一闪而过。 墨锦川的目光顺着她的小脸往下,视线扫过纤细白皙的脖子,又快速移开。 他耳尖泛起一抹可疑的红,“事急从权,得罪了。” 注意到他的反常,宋言汐这才意识到不对。 自己竟然坐在了锦王殿下的腿上。 羞意迟来,宋言汐涨红着一张脸,着急起身,无处借力的小手毫无征兆地按向墨锦川的胸膛。 坚硬的胸肌,手感陌生又炙热。 尤其是搂在她腰间的大手,掌心灼热的温度仿佛能将她烫化了。 墨锦川亦是一愣。 他见惯了疆场上铁铸的男儿,竟不知女子如此柔若无骨,掌心的细腰更是软的厉害,仿佛他轻轻一用力便会折断。 莫名的,墨锦川看着羞红了脸着急起身的宋言汐,心中竟然…… 他只觉得口舌有些干燥,喉结无意识的滚了滚。 只不过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 她并非菟丝花般的女子,便是挨了欺负,也不会同那无辜的小白兔一样,红着眼睛像人示弱。 反倒,更像是暴雨之中的荷叶,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雨打,仍能屹立不倒的立在水中。 心性坚韧,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的心,却又不敢生出亵玩之意,生怕唐突了佳人。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赶忙收了手,“方才情况紧急,是本王唐突了。” 宋言汐赶紧红着脸从他腿上下来,后退两步福了福身,“小妇人多谢王爷相救。” 没等到回应,她微曲着身体不敢起身,暗暗在心中揣测墨锦川的态度。 外间对墨锦川的感情传闻颇多,有说锦王殿下是难得一见的深情男子,为了心爱之人守身如玉,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多年,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 还有人说,锦王殿下在最后一场战役之事不仅伤了双腿,还落下了不可言说的隐疾,这才歇了娶妃的心思。 要不然,以当今皇上对这个幺儿的宠爱,会舍得让他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真相无论是哪一种,对宋言汐而言,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她而言,墨锦川是一个很合适的二嫁人选。 若是林庭风下葬那日,墨锦川没来找她,她也会创造机会跟墨锦川认识,并且把她神医谷弟子的身份透露给墨锦川。 只有借墨锦川手中的兵和权,她才能跟那两人相斗,护住全家上下,让企图害她辱她之人付出血的代价。 她不求一丝真心。 所以他有无心上人,身体行还是不行,她并不在乎。 宋言汐正想着,只觉得肩上猛地一重,一股混合着草药的清冷香气将她包裹。 鸦青色的披风上点缀着竹叶,是墨锦川刚刚身上穿的那件。 她伸手紧了紧衣领,抬头看向对面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 俊美的脸略显苍白,小腿上只剩点点银色在月色下泛着寒意,银针已然没入肌理大半。 他竟是连针都没拔! 身为医者,宋言汐看到这一幕只觉气血上涌,小脸有些冷。 但想到今日之事因她而起,耽误了墨锦川的治疗,她心头涌上几分愧疚。 “王爷莫动。”她叮嘱一声,便专注动手替墨锦川拔针。 待那些针都取出后,宋言汐开口道:“请王爷回屋,今日的治疗还须继续。” 墨锦川命人将小奶团子送回自己院子,小奶团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没敢再闹腾,一步三回头,可怜巴巴的跟着暗卫走了。 暗一推着墨锦川回屋后。 墨锦川想提醒宋言汐先换衣裳,宋言汐却是冷肃着一张小脸儿先开口了,“王爷莫要说话。” 银针重新扎入筋脉,温热的药浴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墨锦川深邃的黑眸落在宋言汐专注的小脸儿上,心底里不自觉的泛起丝丝涟漪…… 不过,只是一瞬,他便压了下去。 现在的他,不配! 第13章 属实不是良配 宋言汐换好衣服离开王府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马车摇摇晃晃,她斜靠在车厢内铺了层层软褥的小榻上,闭目假寐。 看似在补眠,实则是在忧心墨锦川的腿疾。 药浴后本就受不得风,他还因为赶来救她导致银针移位,哪怕她及时做了补救措施,他这几日也少不了受罪。 耳边传来又一声轻叹时,宋言汐睁开了眼睛。 “姑娘,是不是我吵到你了?”竹枝满脸愧疚。 宋言汐摇摇头,目光被车窗处的一抹金色吸引。 竹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感叹道:“锦王殿下真是大手笔,这般价值连城的东西居然拿来做窗纱。” 这天下再没人能富的过姑娘的外祖,即便如此,他这些年遍寻天下,也只寻到一小片料子做了件内甲赠与她家姑娘做笈礼。 贴身穿戴,可抵御刀剑,说是刀枪不入都不夸张。 锦王殿下对姑娘倒是大方,若她家姑娘最初嫁的是锦王…… 想法一闪而过,竹枝赶忙摇摇头,在心中连连呸了几声。 锦王殿下虽是个品行俱佳的好人,却身有残疾,心中还有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属实不是良配。 她家姑娘那么好的人,便是归家再嫁,也合该寻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好郎君。 像是这种既得不到夫君宠爱,又要照看继子继女的人家,便是王府也是不成的。 “吁——”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 车夫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者何人,胆敢拦我家主人的马车。” 为首的人抬抬手,“一个不留。” 竹枝透过车帘缝隙数了一下,拦路的足有十余人,皆黑衣蒙面手握兵器。 全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白着一张脸,害怕的声音都带了颤意,却强装镇定道:“姑娘快将身上的披风给我,等会儿我将人引走之后,姑娘再下车,赶紧往回跑千万别回头。” “来不及了。”宋言汐冷着脸,快速拉住竹枝的手,拽着她直接跳下马车。 “砰!” 两人落地的瞬间,身后的马车四分五裂。 刚刚但凡慢那么一步,被撕碎的就会是她们主仆二人。 车夫武功不弱,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数十人围在中间,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再这么下去,大家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宋言汐顾不上危险,转身冲回一片废墟的马车旁,快速翻找着自己的药箱。 药箱里有她之前配置的毒药。 周围拼杀声太大,忙着找东西的宋言汐压根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竹枝刚冒险从一个重伤的刺客手里抢过一把刀,回头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的持刀冲了过来。 只是才她刚刚靠近,就被宋言汐身后的刺客发现,转身狠狠一脚踹飞了出去。 “找死。”刺客一脸不屑。 可下一瞬,他却猛然变了脸色。 宋言汐狠狠拔出插在他后心的银簪,声音冰冷,“该死的人是你。” 刺客暴怒转身,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就要结果了她。 “噗嗤!” 长剑贯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倒下的人却不是宋言汐。 刺客软软低下脑袋,胸口的剑尖泛着寒光。 浑身是血的黑衣女子抽出软剑,递了把匕首给宋言汐,态度恭敬道:“让夫人受惊了。” 她说完,飞身过去加入战斗。 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满手是血的女子。 两人明显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斗。 宋言汐握紧了手中匕首,冷冷一笑,“我这位婆母,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有了两人的加入,战况很快被扭转。 最后一个人被抹脖子之前,求饶道:“我们只是拿钱办事,饶……” “解释的话,留着跟阎王爷说。” 以往连杀鸡都不敢看的竹枝,硬是瞪大了眼睛看完了全过程,确认危机解除的那一瞬,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言汐朝她伸出手,只见小姑娘摇摇头,委屈道:“姑娘,腿软。” 别说是她,宋言汐这一刻也有些恍惚。 从前在神医谷学医时,她没少跟着师父到各处治病救人。 血见得多了,杀人却是头一遭。 刚刚她在银簪上抹了剧毒,见血封喉。 刺客在被一剑穿胸时,已经死了。 两个暗卫走上前,齐齐跪下,“我们来晚了,还请夫人恕罪。” “不是你们的错,这些人身手不弱,可有受伤?”宋言汐伸手扶起一人。 竹枝见状照做,咬着牙忍痛将另一人也扶了起来。 个高的女子恭敬道:“回夫人,不曾。” 另一人递上一个竹哨:“夫人,日后由我们姐妹二人保护您,寻我们时吹一下口哨即可。” 见宋言汐没拒绝,竹枝双手接过,轻笑道:“二位姐姐跟我一道称呼姑娘即可。” 夫人什么的,听着实在是晦气。 两人异口同声:“姑娘。” 宋言汐浅浅勾唇,转身从药箱里找到三瓶金疮药递给她们,“劳烦帮我送一瓶给今日送我们离开的车夫,另外两瓶你们留着,有备无患。” “姑娘,我……”回去的马车上,竹枝欲言又止。 宋言汐从玉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张嘴。” 竹枝一眼认出这是对内伤调理有特效的药,张嘴拒绝,“姑娘,我没……”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药丸已经到了嘴里,遇到温度瞬间化成一股水,顺着喉咙就滑了进去。 她伸手揉揉肚子,疼痛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竹枝往宋言汐身边凑了凑,心有余悸道:“姑娘,今日真是凶险,幸好锦王殿下另有安排。” 宋言汐垂眸,看着静静躺在药箱最底下内侧小格子里的白色玉佩,轻声道:“是应该好好谢谢锦王殿下。” 今日若不是他,她们主仆即便能脱险,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想到今日的刺客,竹枝咬了咬牙,“老太太也太歹毒了,毁姑娘名声不成,竟还要置姑娘于死地! 不行,我非得去顺天府告她去。” “告什么?”宋言汐掀了掀眼皮,“苦主又不是我们。” 竹枝细细一想,险些笑出声。 昨夜老夫人设计她家姑娘不成,反倒折进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今日又损失了这么多高手,不气死都算好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竹枝怕自己姑娘又想从前那般好说话,眉头都皱起来了。 宋言汐反手合上药箱,小脸上覆了层冰霜,“算了?婆母为了我如此费心,出钱又出人的,我若是算了,岂不是辜负了婆母的一番好意?” 第14章 她的好夫君,终于要回来了 福寿堂,久久等不到好消息的林老夫人逐渐没了耐心,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倚着门框打瞌睡的张嬷嬷猛地惊醒,脱口道:“人回来了!” “回个屁。”林老夫人阴沉着脸,霍然起身,“喊上周氏,跟我去灵犀阁。 我倒要看看,这个娼妇是不是有九条命!” 前后足足两拨人,就算有锦王府的人护送,她也别想毫发无伤的回来。 昨日她儿方才“入土”,当夜她便按捺不住寂寞出府偷人,此等水性杨花的下作货,就该直接堵了嘴拖下去打死。 家中女儿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别说是张口讨要嫁妆了,她不找永川侯府讨要说法都是便宜他们了。 林老夫人正得意着,嘴角的笑容,在迈出门看到宋言汐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登时沉了脸,“这一大清早的,你不在自己屋里歇着,到处乱跑什么?” 宋言汐微微侧身,方便林老夫人看清身后端着托盘的竹枝。 “听闻婆母伤心的一整晚没合眼,言汐特意去小厨房炖了养胃的米粥,还望婆母多保重,身体要紧。” 林老夫人抽了抽嘴角,不确定的问:“你煮的米粥?” 宋言汐忙点头,言辞恳切,“婆母这几日因为夫君的事伤怀,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清减了不少,可得好好调养一番才是。” 她话音落地,竹枝体贴地将托盘往前递了递。 米粥冒着热气,盛粥的碗也是用得也是看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瓷碗。 林老夫人直接被气笑了,狠狠一抬手打翻了粥碗,怒道:“好你个宋言汐,自己躲在屋子里偷喝燕窝,转头拿碗破粥孝敬我是?” “姑娘当心!”竹枝料到她的动作,赶紧护着宋言汐后退两步。 顺手扔出去的托盘,不偏不倚地砸在林老夫人的脚背上。 老夫人当即变了脸色,疼得整张老脸都皱在了一起。 “好你个小贱蹄子,竟敢伤老夫人!”张嬷嬷眼底精光一闪,冲上去就要扬手打竹枝。 宋言汐动作更快,素手轻握住张嬷嬷的手腕轻轻一推,手腕反转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有眼无珠的老东西,我看你真是活到头了,竟连当今圣上亲赐的瓷碗打碎!你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一听皇上亲赐,林老夫人差点儿没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她狐疑地盯着地上的碎瓷片,不太愿意相信。 且不说这碗材质如何,正经人家,御赐之物不拿香案供着已是大不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来盛粥? 认定了宋言汐是借题发挥,林老夫人怒极,眼神怨毒道:“宋氏,你平日不孝婆母,与妯娌姊妹不睦便罢了,如今竟猖狂到拿御赐之物扯谎,眼中可还有规矩,可还有当今圣上?” “二夫人还骂老夫人有眼无珠!”张嬷嬷捂着脸道。 听到这话,老夫人眼底的杀意仿佛要凝成实质。 宋言汐一个眼神,竹枝两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张嬷嬷的老脸上。 她咬着牙铆足了力气,恨不得跳起来打。 林老夫人气得哆嗦。 宋言汐漂亮的脸上多了愤怒,“圣上当年初登大宝,惦记外祖父曾跟随他征战之时挨饿受冻,特赐下一套碗碟让他使用。 当日出嫁,外祖父总共也就舍得给我一只,没想到竟被嬷嬷给毁了!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嬷嬷不仅不承认,还挑拨我与婆母关系是何居心?” 宋言汐语调不徐不疾,林老夫人气得差点吐血。 没等她发难,只见宋言汐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自顾自说道:“毁坏御赐之物乃是大罪,轻则打板子,重则抄家流放……” 她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欲言又止的看着林老夫人。 看她愁眉不展不似玩笑的模样,林老夫人只觉得后背发寒,脱口道:“此事与我无关。” 宋言汐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可那眉眼之间,却分明在提醒林老夫人,东西是她打碎的。 她要是不想背罪,便要找个合适的替罪羊。 林老夫人狠狠的咬着后槽牙,宋言汐这个小贱人还没死,她儿如今尚不能带着诗涵郡主归家,若是此时让宫里知道是她打碎了御赐之物…… 林老夫人看着尚且不知事情严重的张嬷嬷,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冷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胆敢毁坏御赐之物的蠢货拉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留着也无用。 直到被两个侍卫往外拖之前,张嬷嬷还在怀疑自己是因为挨了巴掌产生幻听,认为被打的肯定是竹枝。 意识到不对的她慌忙求饶,就见那位被自己伺候多年的老夫人满眼不耐烦道:“堵住嘴拖下去打,别脏了我的院子。” 宋言汐知道林老夫人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她对自己身边的人更狠。 与她视线对上,林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好孩子,若是无事,便回去歇着,母亲还等着你养好身体,继续执掌府内中馈呢。” 宋言汐捂唇轻咳两声,连场面话都懒得说,虚福了福身转身带着竹枝离开。 累了一整夜,宋言汐回到灵犀阁便沉沉睡了过去。 罕见的,她梦到了林庭风同她的初遇。 饿疯了的灾民冲过来拦住了马车,是他挺身而出,一袭白色长袍骑在高头大马智商,英武俊朗的好似天神下凡般。 再次看清那张脸,宋言汐心中已经没了任何悸动,唯剩恶心。 她恶心的想吐,睁开眼睛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咔嚓!”天际闪过一道雷电,大雨倾盆而至。 竹雨打了帘子进来,见宋言汐醒了,忙道:“姑娘饿不饿?小厨房的炉子上煨了鸡汤,这个天正好喝一口暖暖身子。” 宋言汐摇头,没有一点胃口。 竹雨满脸担忧,“姑娘不吃东西怎么行,要不吃块糕点垫垫?” 她正说着,双手遮住脑袋的竹枝匆匆忙进来,憋不住笑道:“姑娘醒的巧,我正好有个热闹要说给姑娘听。” 竹雨生气地瞪她,“姑娘还没吃东西呢。” 宋言汐直接问:“福寿堂怎么了?” 竹枝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姑娘猜得真准,方才老夫人不知道怎么了,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又打又砸的,院子里伺候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等里头终于安静了,丫鬟婆子们进去一看,才发现人躺在地上,竟是活活气晕了过去。” 竹雨觉得稀奇,问道:“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谁知道呢,或许是作恶太多,老天爷都看不惯想要收了她。” 不同于两人的好奇,宋言汐听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的好夫君,终于要回来了。 第15章 戏台搭好了 林老夫人是真病了,病得很重。 宋言汐借着请安的名头切过她的脉,急火攻心,气行下滞,每日全靠一口汤药吊着。 如今张嬷嬷被打至重伤下不了床,底下的人伺候的不够尽心,接连请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转。 用竹雨的话说:“奴才也是人,陪嫁多年的老人说舍就舍,福寿堂的人个个都怕成为下一个张嬷嬷。” 福寿堂乱作一团,林庭萱的兰轩院也是每日鸡飞狗跳,伺候的婆子丫鬟不出被打就是被罚,苦不堪言。 宋言汐晚上要前往锦王府为墨锦川治病,白日里要补眠,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还要翻看医书寻找古方,干脆装病闭门不出。 一连十日,灵犀阁的大门只在早晚外出采买时打开。 周氏管了十天的家,在补贴了三百两银子还挨了埋怨后,终于绷不住了。 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脸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的宋言汐,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宋言汐虚弱一笑,轻声道:“大嫂操劳家事辛苦,还要来看我,我真是……真是惭愧。” 她说着,猛地咳嗽了两声,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 看她这个样子,周氏哪还有脸说出让她重新管家的话,关心道:“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见外。你身体不好,切记按时吃药,莫要为了二弟的事情太过伤怀。” 周氏说着,拉起宋言汐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什么都是虚的,比不得自己的身体要紧。” “大嫂说的是,言汐记住了。”宋言汐笑容真诚了几分。 周氏低喃道:“记住就好,记住就好……” 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她赶忙起身,借口院子里有事要忙匆匆离开。 等她走了,竹枝才开口道:“姑娘,看来大夫人已经知道了。” 宋言汐点点头,“这几日一直是大嫂伺候在床前,难免的。她有她的为难处,能同我说这些已经不容易了。” 竹枝哼哼道:“姑娘就是太心善了,大夫人身上穿的苏绣,头上簪的红珊瑚簪子还有手腕上的镯子,可都是您送她的。” 说起这个,她不免肉疼,“前日送去福寿堂的可都是好东西,真是便宜老夫人了。” 竹雨正好进来送信,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二姑奶奶昨日带着您给的补品回去,拉着府中上下将姑娘好一阵夸,逢人就说将军和老夫人好福气。”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林家这位二姑奶奶眼皮子浅,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京中各家的事情可谓如数家珍。 加上她又是林家的外嫁女,说出去的话,更有可信度。 竹枝品出味来,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愈发崇拜,就差把我家姑娘天下第一聪明写在脸上了。 “姑娘,锦王那边送信来了。”宋言汐正翻着医书,竹枝匆匆从外面进来了。 宋言汐拆开信,抽出其中信纸,只扫了一眼便冷了小脸。 看完信上内容,宋言汐让竹枝取了烛台过来,亲眼看着纸张在眼前化为灰烬后。 她才看向竹雨,“明早出府采买时,去聚味斋寻一趟旭柏,就说我吩咐他的事情可以开始做了。” 竹雨赶忙记下,脸上却不由得多了担忧。 关于林庭风假死,图谋她嫁妆还想逼她去死一事,宋言汐都已经跟四根竹掰开揉碎了讲得清清楚楚。 现如今猜到是他回来,竹雨生怕自家姑娘吃亏。 毕竟,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只这一句,将军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压她家姑娘一头。 看穿她的顾虑,宋言汐轻笑,“别担心,你家姑娘还没那么软弱好欺。” 林庭风回城那日,万里无云,是本月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他与庄诗涵共骑一骑,两人身体紧紧相依,亲密的姿态比夫妻更甚。 大安虽民风开放,可如此不顾世俗眼光的事,还是少有。 两人一入城,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庄诗涵俏脸微红,作势要下马,纤腰却被男人林庭风一把搂住。 他强势道:“你是本将军的妻,无需在意他人看法。” 林庭风说着,低低一笑,凑近庄诗涵的耳边道:“先前是你要的,如今又不要,怎得如此喜欢口是心非?” “你!”庄诗涵的脸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双杏眼里满是娇羞,显得格外诱人。 要不是清楚这会儿在外面,林庭风恐怕已经忍不住要一亲芳泽了。 一阵唏嘘声中,有人突然喊道:“这不是林将军吗?” “哪个林将军?” “就是上个月死了的那个。” “死了?这大白天的难不成还撞鬼了?” 几人的对话速度太快,林庭风反应过来时,周遭百姓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对。 他不由冷了脸,没想到特意穿了一身常服,结果才刚到城门口,就被人给认了出来。 早知道,经过上一个驿站的时候便多备一匹马了。 庄诗涵的脸色同样难看,赶紧低着头将脑袋藏在林庭风的胸前,催促道:“风哥,咱们快些进城。” 林庭风只当她是害羞,扬鞭轻轻抽了抽马屁股,进了城门。 他们前脚走,后脚城门口的百姓就聚在了一起,脸上个个带着鄙夷。 有人替宋言汐鸣不平,“林夫人昨日病刚好,就忙着去普明寺为婆母祈福来着,谁承想,这林将军死而复生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我可听我舅家的侄女儿说了,林夫人原本是想随着林将军去的,结果没死成被人拦下来了。” “新婚之日,林将军连洞房都没入,就出征了。林夫人在将军府操持家务,侍奉公婆,还对他情深意笃。他如此,怎么对得起林夫人?”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爱林庭风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为了他去死的宋言汐,此刻就坐在与林将军府临街的马车里。 戏台都搭好了,她这个戏中人自然是要捧场的。 只是这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 第16章 放到宫斗剧里连一集都活不了 将军府门外,守门的家丁看着翻身下马的林庭风,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转身冲着院子高喊道:“快,快去禀告老夫人,咱家将军回来了!” 林庭风挺直了脊背,英俊的脸上不乏桀骜之色。 少年英才,在同龄人都还忙着读书科举的年纪,他已然坐上了一军统帅的位置,立下赫赫战功,自然有骄傲的资格。 年轻的将军转过身,朝着马上的青衣女子伸出手,眉目温柔,“夫人,请下马。” 庄诗涵两颊绯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林庭风勾唇,直接长臂一挥,大手搂住她的腰肢,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呀!”庄诗涵惊呼一声,赶忙伸出双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害怕自己掉下去。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的浓情蜜意几乎能拉丝。 远远看去,真真是一对壁人。 “大将军喊她夫人,那林夫人呢?” 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瞬间破坏了两人间旖旎的氛围。 林庭风不由得沉了脸,眼底带着明晃晃的厌恶。 这大好的日子,提那个晦气的死人做什么? 庄诗涵的脸色亦是不好看,轻咬了咬下唇道:“风哥,你先放我下来,这……这于礼不合。” 她眼圈微红,眼底已然有了泪花,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 见不得心爱之人受委屈,林庭风周身骤然多了杀气,声音冷厉,“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有何不妥?” “若是有人有意见,先问过我手中的长剑答不答应。” 周遭的百姓皆被这杀气腾腾的话镇住,反应过来之际,纷纷面露同情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林庭风顺着看去,在看到宋言汐的瞬间,脸上的表情顿时非一般精彩。 庄诗涵被他抱在怀中,此刻正满眼崇拜地看着他。 不愧是她千挑万选挑中的男人,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周身气魄,都不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弱鸡书生所能比的。 她庄诗涵要么不要,既然要,就要挑最好的。 意识到林庭风的脸色不对,庄诗涵刚要关心,只听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将军,你方才说这位姑娘是同你拜过天地的夫妻?” 宋言汐身着素衣从马车上下来,脸色苍白,纤瘦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散,微红的眼尾似是刚刚才哭过。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足以牵动围观百姓的心。 有人愤愤不平道:“林夫人可是将军府当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将军夫人。” 简短一句话阐述了宋言汐正室的身份,以及林庭风停妻另娶,辜负了她的事实。 “林将军真是没有良心,新婚之夜抛下妻子出征,这才多久啊,居然又带了个妻子回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林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将军夫人哭得昏死过去几次,好几次要寻死都被丫鬟拦了下来。” “我可听说了,将军府其实早就空了,这两年全靠着林夫人的嫁妆维持,上上下下那可是一百多张嘴要吃饭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负心汉以及吃软饭的名头,死死地钉在了林庭风的身上。 他目光冷沉地盯着宋言汐,漆黑的眼底有震惊,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憎恶。 宋言汐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到她还活着,林庭风很是失望。 毕竟按照他的设想,此时此刻,她应该已经同“他”一起葬在了林家祖坟。 一阵风吹来,宋言汐捂着帕子轻咳两声,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压不住的难过,“将军平安归来是喜事。”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表情复杂的庄诗涵身上,继续道:“外头风大,婆母还在等你,将军先带这位姑娘进去。”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被抱,在林庭风心中分量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庄诗涵暗道不妙,挣扎着从林庭风怀中下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宋言汐。 那双明媚的杏眼中,满满都是懊恼和无辜。 仿佛在说:“我事先不知情,并不是故意同你抢男人。” 不同于宋言汐明艳大方的长相,庄诗涵长相英气,头发只简单束在发顶,站在那里尽显飒爽之姿。 她与宋言汐,甚至可以说与京城闺阁之中的那些千金小姐都不同。 利落干练,眉眼间带着骄傲,仿佛这世间万物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 她洒脱的性子,大胆果决的行事,在整个大安都是独一无二的。 若庄诗涵真是言行合一,这般特立独行的女子,便是宋言汐也会为其品格所折服。 可她并不是。 上一世她便一边嚷嚷着男女平等,一边明里暗里瞧不起从小被各种规矩束缚的世家小姐。 当初更是在华阳的赏花宴上,当众点评一位方才定下婚约的女子“迂腐无趣”。 庄诗涵那时已是将军夫人,又得皇上赏识,夫夫妻二人正是京中众人追捧的新贵。 女子的夫家听闻消息,立即差人上门退婚撇清关系。 当夜,那名女子便寻了短见,尸体第二天一早才被发现。 消息传到将军府,庄诗涵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反倒怒其不争道:“遇到这么点小事就想着寻死,抗压能力这么差,放到宫斗剧里连一集都活不了。” 宋言汐不明白什么是抗压,更不知道何为宫斗,却清楚的记得她说话时不屑的神情。 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路边随便一只野猫野狗。 被她冷淡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庄诗涵上前一步,面带歉意道:“林夫人,此事是我与风哥对不住你在先,可感情这回事,从来不分先来后到。 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大家听不懂第三者是什么意思,却听的出,庄诗涵这话是在暗讽宋言汐自己得不到丈夫的爱,还不识趣乖乖让位,非要闹得让大家觉得难堪。 人群议论声中,一道鄙夷的男声格外突出。 “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做外室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倒反天罡!” 站在宋言汐身旁的竹枝默默记住这人的脸,暗暗感叹自家少爷这笔钱花的值,安排的人一个比一个卖力。 林庭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上前两步,将庄诗涵护在身后,冷道:“宋氏,你我并无夫妻情分,若非念在你这两年老实本分,我早便一纸休书送回京中还你我二人自由。” 第17章 入宫 听到休书二字,站在宋言汐左右的竹枝竹雨气红了眼,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撕了他的脸。 但凡是个人,都不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人群亦是一阵骚动。 哪怕是寻常人家,妻子未犯七出之条,也绝对没有被休的道理。 更何况是大婚之日丈夫便出征,独自一人操持偌大的将军府整整两年,甚至在丈夫“战死”消息传回来之际,捐赠了全部赏赐和府中财物一心要与夫共赴黄泉的宋言汐。 这般深明大义又痴情的好女子,竟被如此作践。 围观的人纷纷捏紧了拳头。 见过负心薄幸的,没见过这般堂而皇之厚颜无耻的! 宋言汐也被林庭风的无耻惊到,怒极反笑,“此事即便将军不提,我也正有此意。 你我二人徒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既然将军已寻到此生挚爱,不若你我和离,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休想!”林庭风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同自己记忆中全然不同的宋言汐,胸腔似有一团火在烧。 诗涵担心的没错,两年的时间太长,这个女人多半耐不住寂寞同他人有了首尾,这才一见到他便着急同他和离。 府外这些看热闹的人,说不定就是她那个姘头雇来的。 敢给他戴绿帽子,他看他们是活腻歪了! 宋言汐蹙眉,正要说什么,门口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风儿,你绝不可同她和离!” “母亲怎么出来了?”林庭风看向脸色难看的林老太太,赶紧走上前扶住她。 林老夫人握住他的手,神情激动道:“风儿,言汐这两年等你等的不容易,如今你平安归来,自然要同她好好的过日子,可不许再说这种混账话。” 单看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好婆婆。 注意到庄诗涵难看的脸色,林老夫人意识到她的身份,忙道:“回来路上肯定累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那面色红润的模样,看着哪像是病重之人。 林老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宋言汐,笑容慈祥,“言汐,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一番话说下来,里子面子是都想要。 宋言汐站在原地未动,对上她笑里藏针的双眼,不卑不亢道:“婆母,请恕言汐不孝,您的好意我不能答应。” “言汐,你这又是何苦呢?”林老夫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这个娼妇,自以为攀上了锦王殿下,如今竟连和离这种混账话都说得出口。 锦王殿下那是什么人? 她若真是下堂成了弃妇,别说是被锦王殿下收进房里,便是留在他身边做个洗脚婢殿下怕是都嫌晦气。 不等宋言汐开口,林老夫人不耐烦的催促道:“快些回府,别站在这里平白招人笑话。” 她还想说什么,只见围成一圈的百姓自发让出一条路道来。 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林老夫人登时变了脸色,拽着林庭风耳语了几句,赶紧吩咐底下的人准备香案接旨。 负责传旨的是上次来的公公,一上来就恭喜道:“老夫人大喜啊!” “皇上听闻林大将军平安归来,圣心大悦,特意差杂家来请将军和将军夫人一道入宫领赏呢。” 林老夫人扯扯嘴角,压根笑不出来。 她本想着等解决了宋言汐,再让风儿带诗涵郡主回来,届时宫里的封赏下来,他们两个再奉旨成婚,府上双喜临门。 结果风儿压根没收到信不说,还将人直接带了回来。 如今事情闹到了明面,他们便成了理亏的一方。 若是就此和离,他们不仅拿不到那个娼妇的嫁妆,世人少不得还要说风儿乃薄情寡义之人。 她的儿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无论是谁,也别想坏了他的前程! 林老夫人上前一步,笑着道:“有劳公公了,只是风儿一路风尘仆仆,公公可否容他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面圣,免得惊了圣架。” 公公脸一沉,冷冷道:“皇上有旨,宣林大将军与将军夫人即刻进宫面圣。” 他说完,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庄诗涵,脸上堆了笑道:“诗涵郡主您可算是回京了,皇上前几日还在念叨,说是许久没尝到郡主做的菜了。” 庄诗涵挤出一抹笑,走上前道:“我的手艺实在是不值一提,难得皇上喜欢,不如今日……” 公公笑着打断她,“郡主离京的这些时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可是惦记的厉害,郡主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归家,省得二老挂念。” 他的话,代表的也是皇上的意思。 庄诗涵脸色有些难看,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林庭风,不情不愿的跟着国公府的人离开。 宫中总共来了两辆马车,宣旨公公一辆,宋言汐只能同林庭风同乘。 一上马车,她便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并非昨夜没睡好,相反,宋言汐在山上的斋房睡了这半个月以来唯一的好觉。 她只是单纯不想看见林庭风那张脸,怕万一忍不住恶心,当场吐出来弄脏了衣服。 殿前失仪可是重罪。 林庭风本来是不打算同宋言汐说话的,可看她现在这一副避他如瘟神的模样,顿时怒从心起。 他冷冷一笑,讽刺道:“本将活着回来,让你失望了是吗?” 宋言汐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她在心中问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为着救命之恩,不顾外祖父的反对也要嫁他为妻。 如今看来,他为人不仅阴险自私,更是自大愚蠢。 被她的态度激怒,林庭风竟直接伸手,狠狠掐住了宋言汐的脖子。 他声音阴冷,“想同本将和离,同那个野男人双宿双飞?宋言汐,你休想! 你生是林家的人,死也只能做林家的鬼!” 宋言汐蓦地睁开眼,冲着他缓缓勾了勾唇,笑容灿烂。 林庭风有些恍惚,手上力道渐松,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新婚那日,她穿着红嫁衣掀开盖头看向他时美艳动人的模样。 他也曾对宋言汐动过心。 宋言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家世好性格温柔又孝顺体贴,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 只可惜,身为女人她太过中规中矩,虽是个好妻子的人选,却远没有性子直率,敢作敢为的诗涵有味道。 就在林庭风还在心中作比较之时。 宋言汐一双黑眸盯着他,嘴角轻勾,语气淡淡道: “杀妻是大罪,将军若是自己活腻了,也该想想你若锒铛入狱,你的诗涵郡主该如何自处。” 第18章 平妻亦是妾! 林庭风骤然松了手,看向宋言汐的眼底满是嫌恶,语气轻蔑,“像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不配提起诗涵的名字,从你口中说出,简直污了这两个字。” 母亲方才都同他说了,这个女人得知他战死的消息,不仅没有因为死了丈夫而悲伤哭闹,反而第一时间替他拒了皇上对他的所有封赏。 就连将军府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也被她假借慷慨之名尽数捐了出去,府中库房现如今就连五百两现银都拿不出来。 她可倒好,自己的嫁妆分毫不出,拿他用命拼下的家底为自己换了个永安郡主的封号,成了百姓口中的仁善大义之人。 永安这么意义重大的封号,就凭她也配? 宋言汐抬手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淡淡道:“将军既知我恶毒,不如趁着今日面圣,向皇上求一道旨意,准你我二人和离。 也免得我这样的人仗着将军正妻的身份,平白沾了将军的光。” 她面容平静,自然的像是随口问一句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般。 可听在林庭风耳中,却比任何污言秽语都要刺耳。 一口一个和离,她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将军府? 怕不是着急去找那个野男人! 对上林庭风仿佛啐了毒的视线,宋言汐想到什么,笑着问:“诗涵郡主可愿为妾?” “诗涵是我的妻,你休要侮辱她。”在宋言汐的注视下,林庭风到底没说出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八个字。 不是要脸,是没那个胆子。 两人当年虽不是皇上赐婚,可两家合八字时却也是经宫中司天鉴推算过,就连成婚的吉日都是司天鉴的鉴正亲定。 依大安律例,凡官员纳妾皆需告知正妻并得到许可,若行欺瞒之举,其妻可自行选择将人发卖或是与丈夫和离归家,夫家不得阻拦或为难。 家中有正妻却另娶者,是为停妻另娶,按现有官职降职处理,情节严重的还要挨板子外放。 林庭风好不容易通过算计迎娶宋言汐进门,借着言家的帮扶才一路爬上这个位置,他忌惮言家权势,自然不敢明面上进行此事。 是以,便想出了借着战事假死,“逼”宋言汐殉葬的毒计。 只是他没想到桃花那个废物,居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死不足惜。 宋言汐点点头,问:“那将军是打算贬妻为妾了?” 林庭风当然不敢。 别说是这么干,便是出去随便说说,按照言家人护犊子的习性,第二日朝堂之上必然会有参他私德不修的奏本。 可若是宋言汐主动让出正妻的位置,与他做平妻,饶是言宋两家再怎么不满,明面上也挑不出任何刺来。 思及此,林庭风脸色缓和了不少,语调尽可能温和道:“方才是为夫一时情急,险些伤了夫人,让夫人受惊了。” 宋言汐抿抿唇,没说话。 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林庭风循循善诱道:“为夫知道此事让夫人受了委屈,可诗涵是为夫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她为夫焉有命在?” “救命之恩,确是无以为报。” 以为宋言汐终于被劝动,林庭风面上不由多了喜色,却被他很快压了下去。 他佯装为难道:“诗涵乃靖国公独女,身份尊贵,又深得皇上喜爱,决计没有到区区将军府为妾的道理。” 宋言汐顺着他的话道:“让她为妾,无疑是打国公府的脸面。” 没成想她这般的好说话,林庭风看向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欣慰道:“之前是为夫误会了夫人,夫人果不是那小肚鸡肠的狭隘妇人。待诗涵入了府,你便是平妻,与她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她同我住在侧院,并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将军府的中馈也依旧由你掌管。” 见他笑,宋言汐也笑了,“将军有句话说错了。” “何话错了?”林庭风不解。 宋言汐盯着林庭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确实是小肚鸡肠,生性狭隘之人。” “平妻亦是妾!所以只要我还在将军府一日,诗涵郡主便要一日为妾。” 她说着,无视那眼神仿佛要吃人的林庭风,自顾自道:“将军今日才归家,想来还不知这府上中馈如今由大嫂代管,待婆母病愈之日便会交回婆母手中。” 一个空壳子将军府,真以为她稀罕? “宋言汐!”林庭风瞬间暴怒,额上青筋突起,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满含杀意。 不等他说什么,马车外响起宣旨公公的声音。 “林大将军,将军夫人,咱们可莫要让皇上久等。” 御书房内,宣德帝垂眸看着手中奏本,神情看不出喜怒。 等不到让他起身的话,林庭风恭敬地跪在殿中,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后背因为高度紧张早已汗湿。 反观宋言汐,虽同样是跪着,姿态却远远比他要放松的多。 他们这位皇上虽算不得仁君,却并不昏庸,甚至可以说的上是重情重义之人。 从前跟着他打江山的老人不少,哪怕个别不曾同她外祖父一般急流勇退,也能落得个安享晚年的结果。 前世若非林庭风构陷,主动将屠刀递到了他的手中,光是看在她外祖父曾助他打天下的份上,也会护着他们言氏一世安宁。 涉及谋反,没有任何一位君王能容忍。 只是即便如此,当日林庭风手中所拿圣旨之中也只提及抄家一事,并未下令灭门。 是林庭风想攀上靖国公府,不愿给言家留活路,自己动手杀了两个陪同的宫人,以反抗的罪名屠了言家上下两百多口人。 林庭风他该死! 为了她口中所谓爱情,踩着他人血肉铺就的红妆嫁给他,明知言家有冤却还要高高在上指责他们狼子野心的庄诗涵,更该死! 宋言汐的心中恨意滔天,双手紧攥,长长的指甲嵌进掌心也没察觉到丝毫痛意。 她在想,前世林庭风同庄诗涵在书房恩爱时,提及的“他”究竟是谁。 宣德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起来说话。” 林庭风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请陛下治臣欺君之罪。” 第19章 以退为进 “哦?林卿家倒是说说你何事欺君。”宣德帝问。 他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 宋言汐同样也有些好奇,林庭风打算耍什么心眼。 不过有一点,她非常确定。 自私如他,是绝不可能赌上锦绣前程,当着皇上的面说什么庄诗涵已然是他的妻这种混账话。 林庭风果然没让宋言汐失望。 他绝口不提庄诗涵,只说:“臣身为将领,本该以军中将士和边境的安危为先,却因一时糊涂,一路追入敌军大营。 虽成功取得主将人头,却让军中兄弟误以为臣已战死,送回错误军报,臣该死!” 宣德帝点头,“身为主将贪功冒进,乃兵家大忌。” 一句话让林庭风成功变了脸色。 这跟他想象中,怎么完全不一样? 宋言汐低头站在他身后,只觉得分外好笑。 同他一道深入敌营,掩护他取得敌将首级,又护着他撤退,最后无一人生还的三百将士,他是一个字不提啊! 口口声声说自己该死,字字句句却无不在彰显功劳。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跟庄诗涵二人,真真是绝配。 就在林庭风两股战战,犹豫着要不要将责任推出去时,宣德帝突然笑了。 “我朝能有林卿家这般年轻勇猛的武将,乃是大安之福,朕嘉奖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治你的罪?” “陛下谬赞,此事战事能平,都是军中各处配合一致的结果,非臣一人之功。” 能调度众将的除了林庭风这个大将军,便只有宣德帝一人,这马屁可谓拍得不着痕迹。 宣德帝明显受用,笑道:“朕说林卿家有功,你就莫要谦虚了。说,想要朕给你什么赏赐。” 林庭风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挺直脊背恭敬道:“臣无需任何封赏,只一事,斗胆请陛下成全。” “说来听听。” “臣此次出征,曾因重伤命悬一线,若非诗涵郡主衣不解带的照顾微臣,臣恐怕没命回来面见陛下。” 提及此,林庭风神情难免激动,“她一女子在这世间立身本就不易,又不顾世俗随军出征,不仅靠着一手绝妙艺术救治了许多将士,更是不辞辛苦与众将士同吃同住从不曾喊哭喊累。 此等不畏艰辛,品德高尚的奇女子,臣这一生唯见一人。” 宣德帝脸上没了笑意。 他既然知道女子立身不易,何不想想新婚当日便被他扔在家中,一等就是两年的妻子? 压下不快,宣德帝看向立于林庭风身后,自进来便不曾说过一句的宋言汐,心中难免不落忍。 这孩子自小就懂事心善,幼年时,他还抱过她,同她外祖父言笑说想要讨她来给他家小五做儿媳妇。 若非后来小五出了事,他们二人也算是佳配。 林庭风不敢直视宣德帝,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语调坚定道:“臣倾慕诗涵郡主已久,还望陛下成全,为我二人赐婚。” 宣德帝声音有些发冷,“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臣自知配不上诗涵郡主,实在是情难自禁,还请陛下恕罪。” “混账!”宣德帝脸一沉,抓起桌上的楠木镇纸狠狠砸了过来。 林庭风不躲不闪,镇纸正中额角,立时有鲜血流出顺着脸颊淌下。 看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宣德帝不免想到了自己年轻之时,也曾为了心爱之人不顾一切的疯狂过。 如今的他们,不正是当年的他与阿姝吗? 宣德帝轻叹一口气,看向宋言汐,沉声道:“言汐,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道:“林将军大婚之日便出征,这两年你在将军府中亦是不易,若是你不愿,今日朕就做一回棒打鸳鸯的恶人。” 这话一出,林庭风立即看向宋言汐,眼含警告。 宋言汐知道,他是怕了。 怕她仗着皇上的“维护”逼他,让他不得不放弃庄诗涵,更怕她不管不顾,向皇上提出和离一事。 他前脚刚死而复生回来,后脚就与苦等自己两年,操持家中事物且府内府外都名声极好的妻子和离,朝堂上下该如何看他? 百姓间的名声,又该如何维持? 但她也听出来了,宣德帝是有意成全林庭风跟庄诗涵的。 别说她本来就没打算在这时候跟林庭风和离,就算她原本打算借着这时候面圣和离,现在也不能提了。 皇上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她不能不识好歹。 见宋言汐脸色苍白,似有苦衷却不能开口,宣德帝不免冷了嗓音,“言汐丫头,今日有朕在,你无需在意他人看法,如何想便如何说。” 但凡这句话换个人嘴里说出来,宋言汐定然会立即红了眼眶,将自己的委屈摆到明面上来,好叫人评评理。 可他是宣德帝,帝王权术,这话明面上无条件支持她,实际上却隐含警告。 宋言汐跪了下来,朝着他恭敬一拜,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陛下,诗涵郡主身份尊贵,臣女愿自请为妾,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 话到最后,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 既然宣德帝有心,她便成全。 既能博得宣德帝好感,又能留在将军府搅得他们一家不得安宁,何乐而不为? 这一世,若不叫林家一家子家破人亡,林庭风死无葬身之地,她都咽不下心里这口恶气! 林庭风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全然没注意到,宣德帝的眼神沉的可怕。 宋言汐不仅是永川侯府嫡女,更是言屹川捧在掌心都怕摔了的外孙女,细算起来身份甚至比皇室郡主还要尊贵。 让她做妾,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等林庭风回过神来,宣德帝已经下了旨意,赐庄诗涵为将军平妻,择日成婚。 “臣谢陛下隆恩!” 林庭风激动磕头,抱得美人归的喜悦溢于言表。 同他相比,主动退让甚至愿意自请为妾的宋言汐,显得格外的懂事大度,也格外的惹人心疼。 宣德帝心有愧疚,当即开口道:“言汐,此事是林将军对不住你在先,他日若他再敢负你,你可直接入宫来找朕,朕准你与他和离。” 说着,他沉沉的目光落在林庭风身上,继续道:“当初你们成婚时,朕忧心锦王那边未曾给你备什么礼,渝州你可喜欢?” 宋言汐老实点头,“渝州风景秀美,民风朴素,臣妇从前只在外祖父和母亲口中听过,一直心向往之。” 她的外祖父很开明,从不会说身为女子应当如何如何,只会告诉他们,女子也当于男子一般屹立于这天地间。 若非被一双儿女困在侯府后院之中,她的母亲,本该是这世上最自由自在的女子。 宣德帝笑着点点头,“喜欢便好,当初朕封你为郡主之时,倒是还忘了赐你封地。 自今日起,渝州便是你的封地了。” 林庭风明显一愣,赶忙道:“陛下,这于理不合!” 宋言汐眼神有些畏惧的偷偷看了一眼,声音略微颤抖道: “陛下厚爱,臣女心领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20章 毒誓 “怎么,你不愿意?”宣德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底不免多了深意。 宋言汐摇摇头,面容平静且认真道:“回陛下,臣妇只是寻常后宅妇人,不曾做过什么利国利民之事,陛下的封赏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一番话说下来,更让宣德帝明白,她并非是不想要,而是因为顾及某些人,她不敢要! 至于顾及谁,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宣德帝脸上的笑容很明显淡了。 偏偏这时,林庭风急不可耐的又强调道:“陛下,宋氏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眼界短浅,实在是配不上您如此重的封赏。” 京中有封地的王爷不过两位,公主里除了嫁给长信候的享有封地之外,其余已出嫁的公主,最受宠的一个也不过享食邑万户。 渝州近三万人,她宋言汐何德何能? 有庄诗涵珠玉在前,林庭风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这位自小养在深闺的夫人,言语间不由得带了轻蔑。 有些话,从宋言汐嘴里说出来,还能解释是女儿家面子薄自谦。 可从林庭风嘴里说出来,便是堂而皇之在抽宣德帝的脸。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他? 宣德帝难得冷了脸,淡淡道:“朕说她配,她便配。” 宋言汐恭敬谢恩,再没半分犹豫。 两人离开时,宣德帝特意提醒了林庭风一句话。 他说:“林将军,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你可莫要辜负了朕的美意才是。” 等人走了,宣德帝起身去了偏殿。 墨锦川仍坐在他离开时未下完的棋局前,只是手中多了一卷书。 听到脚步声,他掀眸看来,眼底带着浅笑,“父皇可忙完了?” 宣德帝点点头,目光往下落在他手中的书页上,触及到其中有关兵法谋略的字眼,眼底不免闪过一丝痛意。 见墨锦川作势要收起来,他开口制止:“不过是一卷书罢了,你喜欢看便看。” “是,父皇。”墨锦川淡淡应声。 看着过分稳重,与记忆中意气风发模样全然不同的儿子,宣德帝只觉得心口窝着一团火。 像言汐丫头那般明事理知进退,又不缺风骨的好姑娘,本该配他家小五这般的好男儿,而并非那般目光短浅的蠢材。 宣德帝冷哼一声,再也不掩饰眼底的嫌恶道:“朕起初还以为林庭风是个中用的将才,可以委以重任。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空有一身武力的莽夫。” 墨锦川诧异挑眉,“父皇说的可是前些日子战死的林大将军?” “他若真战死,倒还好了。”宣德帝一甩袖,坐了下来。 此前得知林庭风立下战功时对他有多欣赏,此刻便有多厌恶。 宣德帝讨厌过于聪明的臣子,觉得不好掌控。 但是过蠢的,他更是看一眼都嫌多。 他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该直接将事情闹到明面上,落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见墨锦川沉默,宣德帝想到他自腿伤后便不再上朝,脸上多了愧疚,解释道:“林庭风乃威远将军之子,此次南疆的战役,便是他带兵平定的。” 闻言,墨锦川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夸赞道:“南疆地势复杂,许多征战多年的老将提及都颇为头疼。 如此说,林将军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宣德帝眼神微妙,“小五,朕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当着朕的面,夸奖朝中武将。” “父皇记错了。”墨锦川淡淡回道。 “是吗?”宣德帝皱眉想了想,忽地笑了,语带怀念道:“言屹川那个老家伙,当年一手红缨枪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只可惜下面这一代竟无一人继承他的衣钵。” 等他落下一子,墨锦川才幽幽道:“言氏一族的男丁当年半数折在了疆场上,言老的长子,次子更是连尸体都未曾寻回。 儿臣曾听过一句传言,说是天下初定那年,言老夫人曾以性命逼着言老立下毒誓。 言氏三代之内,若再有男丁从军,便叫她死无葬身之地,言氏一族断子绝孙。” 誓言之毒,墨锦川说起来都觉得于心不忍。 如果这些话不是宋言汐前几日为他治疗时亲口说出,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一个有着从龙之功,甚至多次救过当今皇上性命的将领,居然要用如此手段以证忠心。 宣德帝的脸色同样难看,喃喃道:“竟有此事,嫂夫人她……” “父皇,该您了。”墨锦川落下一子,适时开口。 宣德帝回神,心头酸涩的同时,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当初言屹川以墨锦川和宋言汐差辈拒绝他时,他曾承诺的话。 “有朕在,将来定然会给小丫头寻个好夫家,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可是他却食言了。 女子出嫁从夫,即便他给了言汐丫头封地,可若是没有丈夫疼爱,再没个孩子傍身,以后在夫家难免被人欺负了。 宣德帝冷着脸吩咐道:“德海,你去库房挑些女子喜欢的珠宝玉器,让人走一趟将军府。” 德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墨锦川,赶忙笑着应下。 又陪着他下了两局棋,墨锦川开口告辞。 宣德帝心有不舍,板着脸道:“你难得入宫一趟,也不说陪朕用顿晚膳再走。” 墨锦川垂眸,“父皇,今日晚间有雨。” 自他伤了腿之后,每逢阴天下雨前双腿便会疼痛难忍,宫内宫外不知道多少医者前去看过,也没找到能根治的方法。 这也是,宣德帝心中永远不能提及的痛。 小五是他几个孩子中最优秀的,也是他从小带在身边,最疼爱最器重的孩子。 只可惜天妒英才…… 他正感伤着,只听墨锦川开口道:“日后得空,儿臣再来陪父皇下棋。” 他出事后便鲜少出门,这几年入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宣德帝忍不住红了眼眶,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待墨锦川离开后,他立即沉了脸色,看向身侧伺候的德公公,吩咐道:“派人盯着林家,别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当年,他的小五便是在林庭风取得胜利之处,遭遇了敌军的埋伏,断了双腿。 论行军打仗,此人比他的小五可差得远。 第21章 两位郡主儿媳 福寿堂,林老夫人一见到自家儿子便开始抹眼泪。 林庭风本就心烦,见状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哭若是有用,不若母亲随儿子入宫,朝着陛下好好哭一哭。” 林老夫人一噎,又不敢反驳,只能问他:“风儿,如今那贱人未死,诗涵郡主那边可怎么办?” 林庭风冷笑反问:“母亲觉得应该怎么办?” 听出林庭风话里的埋怨之意,林老夫人难免委屈,咬着牙将宋言汐的所作所为仔仔细细同他说了一遍。 “这个贱人!”林庭风一掌劈向桌面。 只听“咔嚓”一声,上好的黄花梨桌从中间一分为二。 林老夫人着急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道:“我儿可有伤到?手疼不疼,快过来让母亲看看!” “无碍。”林庭风阴沉着脸,刚要说什么,余光瞥见门口一丫鬟着急忙慌进来。 “老夫人,将军,宫中又来人了!” 林老夫人闻言,面上不由得多了喜色,赶忙道:“定是宫中对我儿的封赏到了,快,把我的诰命服取……” “不必了。”林庭风打断她。 “怎么不用?你看你这孩子,领旨可是天大的事,如何能马虎。” 说着,林老夫人赶紧吩咐丫鬟,“快,让人准备香案,把全府的人都给我喊出来接旨!” 如此光宗耀祖的时刻,可不得让阖府上下都看着,也好让宋言汐那贱人睁大眼睛看看,便是比起那王爷她儿也是不差的。 要是可以的话,香案最好设在大门口,这样街坊四邻也能看到他们的风光。 林庭风阴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母亲,我说不必了。” “什么?”林老夫人正激动着,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甚至已经想到,两月后她的四十大寿,以往瞧不上他们家的那些人家,该是如何卑微的模样前来巴结他们家。 届时,她非要好好出一口恶气不可! 最好安排两队护卫守着大门,他们将军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林庭风懒得跟她再解释,霍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丫鬟被他周身煞气吓得不轻,林老夫人接连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赶忙去给她取诰命服。 灵犀阁,前来送赏赐的是德海的干儿子,同样是在御前得脸的人物。 齐公公宣读完皇上的赏赐,笑得脸上都多了褶子,“陛下说了,日后郡主什么时候得空,便带着御赐的令牌入宫,无需传召。” 宋言汐跪地笔直,恭敬道:“臣女谢主隆恩。” 自今日起,她便是货真价实拥有食邑的郡主,而并非谁家妇。 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要求林庭风改为入赘郡主府,成为她的郡马。 齐公公几乎是小跑着上前,亲自将宋言汐扶了起来,意味深长道:“郡主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宋言汐面带微笑,客气道:“借公公吉言,我送公公出去。” 她说着,顺手取了腕上的玉镯,递给了齐公公。 齐公公赶忙推辞道:“郡主,万万使不得。” 竹枝小跑过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香包递给他,笑道:“此香包放在床头可助眠,公公就莫要同我家郡主客气了。” “既如此,奴婢便却之不恭了。” 齐公公接过香囊,登时被手中份量所惊,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一行人刚出灵犀阁的门,便撞上匆忙而来的林庭风。 见到是齐公公,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庭风问:“公公此行,可是陛下有话要嘱咐内人?” 其实他心中隐约明白,宫中来人,多半不是为了训斥宋言汐。 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绝做不出前脚封赏后脚斥责的事情。 可他并不觉得,宣德帝会再赏宋言汐。 齐公公还算客气道:“杂家是奉命来给郡主送赏赐的,想着将军连日赶路必然疲乏,这才未曾惊动将军。” 说直白点,便是他不配知情。 林庭风虽是武将,却同他爹一样擅长钻营,又怎会不知这是场面话? 他强压下怒火,抱有一丝侥幸问:“不知是公公送的是宫中哪位贵人的赏赐?” 齐公公笑不出来了,直接问道:“将军这话的意思,杂家怎么听不懂呢?” 宫中各有司职,便是皇后,也不可能用得动宣德帝身边的人。 这些事情,林庭风自然是不懂的。 他脸色微白,动了动嘴唇想解释,就听自家母亲的高亢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林老夫人被丫鬟扶着,一手提着诰命服厚厚的裙摆,飞快朝这边走来。 嘴里嚷嚷着:“贵人恕罪,府中的丫鬟不懂事,竟带错了路。” 她打从心底里就没瞧得起宋言汐,即便知道皇上今日给了她封地,也不觉得眼下的封赏是给她的。 不过是个破落户生的有名无实的嫡女,根本不得父兄疼爱,真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她儿用得着言家那老东西的人脉,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连他林家的门也别想进。 林老夫人走得极快,林庭风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用眼神暗示她闭嘴。 可老夫人却压根没看他,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齐公公的身上,激动道:“贵人定然是来送封赏的?” 齐公公点点头,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 林老夫人见状笑得更开心了,忙道:“前厅已经设下香案,公公随我来。” 齐公公听迷糊了,直接道:“东西杂家已经送到了,这便要回去复命了。” “送到了?”林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身后一众宫人。 便是没有珠宝玉器之类的赏赐,也该有册封的圣旨啊,怎么能空着手来? 林老夫人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齐公公这下明白了,看着脸黑如锅底,恨不得动手捂嘴的林庭风,皮笑肉不笑道:“林将军莫不是还未曾告诉老夫人实情?” “什么实情?”林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若只是走错路,宋言汐差人送他们过去就是了,哪用得着亲自跑一趟。 除非…… 林老夫人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齐公公可不管她受不受得住,扬起一抹笑,十分善解人意道:“老夫人大喜啊!” 听到喜字,林老夫人心中不免多了一丝侥幸。 她家风儿如此勇猛,此次回京更是带了敌军主将的人头,立下汗马功劳。 于情于理,皇上也该给些赏赐。 否则,将军府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 林老夫人心中有了底气,脸上多了笑,客气道:“公公言重了,此乃我大安之喜才是。” 不等她夸夸其谈,齐公公直接开口道:“林大将军在御前用所有封赏求了诗涵郡主为平妻,林老夫人如今,是有两位郡主儿媳的人,这可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大喜事啊。” 第22章 泼天富贵全没了 “用所有赏赐求了个平妻?”林老夫人眼神发直,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她原本还想着,风儿这次立了这么大的战功,怎么着也能捞个侯爵当当。 金银珠宝之类的,那更是不必说。 老夫人甚至都已经想好,两个月后的四十大寿,一定要大办特办,越风光越好。 也好让平日里那些不愿跟他们家来往的官员家眷都看看,如今高攀不上的,是他们! 结果现在突然来人告诉她,这泼天的富贵全都没了? 林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双腿软的厉害。 没等热心的齐公公说话,她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锦王府内,暗一放飞前来送信的信鸽,转过身恭敬道:“主子所料不错,宫中已经派了暗卫盯着林家。” 书桌后,握笔书写大字的墨锦川淡淡应了一声,烛光之下的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白。 暗一走上前,问:“主子,可否需要属下去请林夫人?” “不必。”墨锦川冷声拒绝。 这个时辰,她应该与她的夫君在一处。 若是此刻让人去寻她,无疑是把能将她置于死地的把柄送到林家母子手中。 左右疼几日罢了,他早也习惯了。 “可是主子的腿……”暗一听着外头轰隆的雷声,欲言又止。 主子为了帮林夫人,不惜忍着双腿疼痛也要入宫,甚至冒着陛下猜忌的风险,为言家说话。 这么大个人情,于情于理,也该让林夫人知情才是。 墨锦川抬眸看向他,深沉的眸色仿佛能洞穿人心般。 暗一立即低头,恭敬道:“属下该死。” 话音刚落,周遭瞬间被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映衬得墨锦川本就苍白的脸,惨白如纸。 额头上大滴冷汗滑落,没入眼睫,酸涩感刺激的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哗啦的雨声中,暗一惊诧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林夫人?” 墨锦川蓦地抬眸,视线锁定门口那道背对着风雨的纤细身影。 抬手抹了把额上雨水,宋言汐浅浅勾唇,“今日晚了半个时辰,让王爷久等了。” 墨锦川微抿唇,神色淡淡:“无妨。” 他本以为,她今日不会来了。 如今能来已是意外之喜,早些晚些都很好。 暗一赶忙道:“林夫人稍后,我这就去取干净衣衫来。” “有劳。”宋言汐应声,提着药箱快步走到墨锦川面前。 走得近了,她方才看清他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 那张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大滴冷汗顺着脸侧滑落,打湿了墨锦川鬓角的长发。 明明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由内到外透着清冷矜贵之态,让人生不出丝毫冒犯的心思。 哪怕这张脸一连看了半个月,宋言汐仍觉得墨锦川的脸无可挑剔,简直是他人口中的天人之姿。 顾不上欣赏美景,她快速打开药箱,头也不抬道:“劳烦王爷将腿上的汤婆子移开,然后脱掉裤子。” 墨锦川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红,声音沙哑,“要在这里?” “王爷还能走?”宋言汐取出银针,看了眼桌上未完成的笔墨,动作轻柔地将其挪开铺上银针。 看着她的动作,墨锦川心头因她方才那话生出的懊恼,一瞬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是个医者,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墨锦川动作僵硬地拿起汤婆子,放在书桌一角,然后开始慢吞吞撩衣摆。 宋言汐瞥了一眼,问:“很疼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墨锦川果断拒绝,额头的青筋都被气的跳了跳,加快了手中动作。 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做一个正常的男人? 若是这点力气都不剩下,即便是治好,也只是个废人。 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宋言汐解释道:“今夜雨势不小,我得尽快封住王爷周身的几处大穴,或可减轻些疼痛。” 墨锦川沉默片刻,道了声:“好。” 书房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远远看着,二人的身影交叠,竟如鸳鸯教颈一般,亲密无限。 远处走廊下,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抱着汤婆子的少年瞬间爆红了一张脸,赶在妹妹发声前扔了汤婆子捂住了她的嘴。 娇娇拼命眨眼睛,“呜呜!” 少年冲她摇了摇头,果断拽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咱们莫要吵到爹爹。” 娇娇闻言,眼睛瞪地滚圆,余光看了看那边窗户透出的影子,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般。 她攥紧了拳头,暗暗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王爷当真能确定今日的痛感,比从前更甚?”宋言汐眼底带了紧张。 看着她期待的小脸,墨锦川浅笑点头。 白日入宫时,他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特意吃了颗镇痛的药方才出门。 只是他没想到,以往还算有用的药,今日药效褪得竟如此之快。 宋言汐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转身蹲下,仔仔细细的一寸一寸地捏墨锦川的腿。 她动作太快,转身时披散在身上半干的墨发轻扫过墨锦川的鼻间,带起一缕幽香。 香味很淡,不似女子上妆用的脂粉,也不像是平日保养头发用的桂花油。 闻起来更像是由内而外…… 墨锦川闭了闭眼,逼迫自己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一寸寸检查完,在确定他除了腿骨骨节处感到疼痛之外,再无其他知觉,宋言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 到底是她太过心急了。 就在宋言汐为难时,墨锦川开口问:“夫人,本王的腿今日可还需要药浴。” 宋言汐回神,点点头道:“需要,我这便给王爷配药。” 这半个月,除了昨晚上缺席之外,她每晚都会来锦王府为他施针,药浴。 每日药浴所需的药材,也都是她一人调配,从不假手于人。 并不是宋言汐不信任锦王府的人,而是她自己动手,药量把握的更精准,也能在观察到墨锦川的情况后及时做出调整。 如今看起来,这些日子的辛苦并不算是白费。 哪怕只有一丝不起眼的好转,对他们而言,也是好事不是吗? 借着烛光,墨锦川看着宋言汐认真的侧脸,心头蓦地涌出一股冲动。 他问:“林夫人今日向林将军提了和离,却在御前自请为妾,是为何?” 第23章 和离是迟早的事情 宋言汐配药的手一顿,淡淡道:“我同他和离是迟早的事情,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于墨锦川会知道这些,她并不意外。 且她本就有意和离之后抱上他的大腿,自然也没打算瞒着他。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开口道:“若是夫人需要,无论是和离亦或其他,本王都可以帮忙。” 宋言汐婉拒,“不麻烦王爷了。” “不麻烦。” 听出墨锦川语气认真并非玩笑,宋言汐掀眸看向他,淡声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将军和离一事,还望王爷暂时不要插手。 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求王爷帮忙。” 她跟林庭风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仔仔细细的清算。 还有何氏,林庭萱母女俩。 前世今生的恩怨,若不让她们千百倍偿还,她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和离,岂不是太便宜她们? 墨锦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似是想确定什么。 半响,才笑了笑道:“听你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言汐总觉得,他这话除了浓浓的无奈之外,仿佛还带了一丝长辈同晚辈说话时的宠溺。 若非身份差距,她真的很想提醒锦王殿下一句话。 论辈分,他该喊她一声小姑姑才对。 靖国公府,庄诗涵看着门上倒映的影子,失望道:“你回去,我不会见你的。” 在外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心上人的声音,林庭风顿时激动起来。 他赶忙拍门,着急道:“诗涵,你先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咱们有话慢慢说。” “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庄诗涵的声音带着哭腔,质问道:“林庭风,在边疆时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都忘了吗?” 林庭风语带懊恼,“诗涵莫哭,此事都怪母亲,连个内宅妇人都处置不好,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帮我们扫平屏障。” 他话音落地,面前紧闭的门被人一把拉开。 看着浑身湿透的林庭风,庄诗涵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压低声音问:“处置是什么意思?你们打算杀了宋言汐?” 林庭风眼神阴冷,沉声道:“她若活着,如何会同意我娶你为正妻?” 况且此事,两人在边疆之时也是商量过的。 看懂他的眼神,庄诗涵忙撇清干系,“我只是想让她识趣让位,不曾想过要她的性命。” 说着,她眼底不免多了愤怒,“一个没有丈夫疼爱的女人已经很可怜了,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 雨势逐渐变小,生怕他们的声音被人听去,林庭风赶紧拉着庄诗涵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安抚道:“此事你无需忧心,有为夫在,日后宋氏绝不可能越过你去,把她当个小猫小狗养在府中便是。” 庄诗涵顿时变了脸色,声音尖锐,“你不打算休了她?” “当然要休!”林庭风态度果决,眼底满是嫌恶,“母亲说她已经跟外面的男人有了首尾。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怎配为我将军府的正室夫人?” 他说着,话锋一转,“只有如你这般心性善良,敢作敢为的女子,才堪为本将的将军夫人。” 庄诗涵脸上多了一丝娇羞,正要说话,余光瞥见院内的情形骤然变了脸色。 她赶忙挣脱林庭风的手,着急道:“快,翻窗走!” 外头雨声渐大,淹没了来人的脚步声,林庭风只当她是难为情,举手发誓道:“我林庭风对天发誓,此生此世至爱吾妻诗涵一人,终身不离不弃。 若违此誓,便叫我断子绝孙,全家上下不得好死。” 庄诗涵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白,完全没有被他的誓言所感动的模样。 她狠狠推了一把林庭风,怒道:“走啊!” 林庭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刚想说什么,就被几个彪形大汉狠狠掼在地上。 脸颊擦过地面,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费力转头,脱口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打本将军。” 话音落地,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哗啦的雨声中,他隐约听到人愤怒的声音响起。 “老子打的就是你!” 昨夜情急之下忘记带伞淋了雨,宋言汐回去就有些发热,配了一记药服下,这才昏昏沉沉睡下。 没曾想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才发现将军府的天都快塌了。 “姑娘是没瞧见,今日府上那热闹的,都快赶得上过年了。”竹枝笑得挽发的手都在抖。 宋言汐原本觉得浑身绵软,没力气,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今晨姑娘刚睡下,将军便一身伤被人扔在了后门口,要不是门口拴着的大黄一直在叫,估计人死……人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竹枝说着话,手指灵活地在宋言汐发间穿梭,很快便梳好一个朝云髻,简单大方又不失精致。 竹雨挑了一支白玉簪给她簪上,默默添上一句,“老夫人才施了针不久,看到人又被吓晕了过去,听福寿堂的人说,卢大夫开了防治中风的方子让人去抓药。” “伤得如此重?”宋言汐对镜瞧了瞧,挑了个不显气色的口脂涂上。 早知道有这种热闹看,她还睡什么觉? 竹枝竹雨疯狂点头。 “听说脸都破相了。” “好像腿骨也断了一根。” 听着二人夸张的说法,宋言汐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随我去看看将军。” “她来做什么,让她滚!”林庭风正窝火的厉害,压根不想看见她那张脸。 若是宋言汐不耍心机,乖乖的死了,昨日便是他与诗涵二人入宫,顺理成章求得赐婚。 即便靖国公不满,可有正妻之位在,也断不会同昨夜一般,根本不听他一句解释,恨不得将他往死里打。 都怪宋言汐那个贱人! 门外,宋言汐听着里间传来的打砸声,压下即将上扬的嘴角,面带担忧道:“我听闻将军受了伤,可否严重?” 小厮面露不忍,压低声音道:“夫人莫担心,将军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养个几天就能下床了。” 宋言汐眉梢微挑,感到可惜的同时,暗暗感叹靖国公果然如传言一般,疼这个女儿入骨,竟然连擅闯未婚女儿闺阁这种事情,都能忍得下来。 只是靖国公忍得了,她可忍不了。 宋言汐看向身旁竹枝,故意拔高了声音,“光天化日之下,这贼子竟如此猖狂胆敢袭击将军,岂不是视律法为无物? 竹枝,备马车随我入宫!” 第24章 交出私库钥匙 “你敢!”屋内传来林庭风震怒的声音。 宋言汐恍若未闻,转身离开。 檐上的乌鸦受了惊,发出两声刺耳的“嘎嘎”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竹枝看着,小圆脸上满是惊奇,“姑娘你听,这鸟好像在骂人呢。” 宋言汐唇角微扬,心情不错道:“你许是听错了。” 乌啼兆凶,多被世人不喜,远远看到都要说一声晦气。 见到恨不得避着走,就更别提让它飞入院中还在檐上歇脚了。 不过今日瞧着,这乌鸦倒是颇通人性,许是知道这家的主人不日即将大祸临头,提前过来报丧了。 主仆二人刚走到门口,身后骤然响起林庭风阴沉的嗓音。 他威胁道:“宋氏,今日你胆敢踏出府门一步,本将必休你出门!” 世间女子最重名节,尤其是像她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儿,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家族脸面。 若是被休,哪怕她是永川侯府的嫡女,侯府也不可能不顾家中其他儿女的未来接她回家。 等着宋言汐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削发为尼余生长伴青灯古佛,再不然,便是三尺白绫系在梁上了结了自己。 宋言汐闻言,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以为她是怕了,林庭风冷哼一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本将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你既已知错,今日之事便只当没发生过,你往后记住切莫再犯就是。” 这副好说话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难道突然转性了? 宋言汐与竹枝眼神交汇,并不这么觉得。 果然,林庭风见宋言汐不反驳,当即话锋一转开始提要求。 “母亲身体不适,你身为儿媳理应侍疾。一整日面都不露,让长嫂一人伺候在母亲身侧,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竹枝气不过转身,道:“将军府丫鬟婆子若干,哪个不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 她眼眶微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军大可出去问问,哪有人家硬逼着病中的儿媳妇伺候婆母的!” 这一嗓子威力不小,惊得自院外走过的下人纷纷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林庭风脸色冷沉,盯着宋言汐的后背,问:“宋氏,你便是如此管教身边下人的?” 对于竹枝所说的宋言汐病了,他根本不在意,只想趁机抓住她的把柄。 竹枝实在心疼,气不过道:“将军……” “住口!” 宋言汐冲着竹枝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转过身,苍白的小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问林庭风:“将军确定要我前去侍奉婆母吗?” 确定的话都到嘴边了,林庭风想到昨日府门前林老夫人提及宋言汐时,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脸上的笃定没了大半。 尤其是宋言汐询问的话,越是细品,越觉得这话处处透露着不对。 就像是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他松口了。 至于准备什么,不言而喻。 林庭风越想越窝火,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吃人,硬是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用。” 宋言汐点头,转身欲走,却被林庭风开口喊住。 她看向他,清冷的眸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将军还有事?” 林庭风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这个贱人方才是故意的。 若是真放她去了母亲的院子,非把人伺候出个好歹不可! 对上他几欲喷火的眸子,宋言汐唇角微扬,心情大好道:“将军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养病了。” 她说话时精气神十足,不过是脸色看起来白了点,哪里像是个病人? 林庭风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宋氏,你身为将军夫人,理应操持将军府的中馈。 既然你身体不适,此事便让母亲代劳,把你的私库钥匙一并交出来,我代你送到母亲院中。”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惊得仿佛落针可闻。 门口候着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分明是觉得离谱的程度。 哪怕是寻常人家,动用妻子的嫁妆,都是一件非常丢人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他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要不是怕宋言汐不高兴,竹枝高低得上去抽林庭风俩大嘴巴。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还真敢张嘴! 还想要她家姑娘的私库钥匙,给他一瓢金汁他要不要? 宋言汐皱着眉头,问:“将军方才说什么?” 不等林庭风开口,她浅笑解释道:“方才外头的狗叫得太大声,我没听清。” “你!”林庭风怒极,张口想说什么,外头适时传来一阵激动的犬吠。 宋言汐笑得一脸无辜,仿佛在说:“你瞧啊,刚刚真的是狗在叫。” 若非林庭风常年习武听力过人,确定自己不曾听到过声音,还真有可能被她装出来的和善模样给骗了。 他彻底没了耐心,干脆不装了,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带着明晃晃的嫌恶,“宋氏,这一切皆是你自找的。 是你自作主张拒了皇上的封赏,又趁着母亲不注意,搬空了将军府变卖了府中所有的铺子田产,这个窟窿理应由你来填。” 光是提起这些,林庭风杀人的心都有了。 若不是她,将军府如何会沦落到眼看无米下锅的地步? “将军此言差矣。” 宋言汐原本想听他说完,可又实在是忍不了林庭风那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想来,他是昨日在靖国公府被人打坏了脑袋,忘了一些东西。 不过没关系,她提醒他就是了,谁让他们是一家人呢。 “将军所立之军功,用于殿前求陛下赐诗涵郡主与你为平妻,不过昨日才发生的事,将军这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言汐面上多了讥讽,不等林庭风说话,继续道:“至于府中捐赠财物一事,母亲可是全程知晓愿意并监督的。 将军若是不信,尽管去户部寻一趟白安阳白大人,他可为我作证。” 林庭风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都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他若是真去问了,这张脸往后还要不要了? 好个宋言汐,散尽他将军府的万贯家财博得美名,如今又是郡主又是封地的,占尽了便宜却还想一文不出? 她想得美! 林庭风冷冷地看着宋言汐,“宋氏,我只问你一次,私库的钥匙你给还是不给?” 那眼底的阴鸷,仿佛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宋言汐眉头紧皱,半响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定一般,无奈道:“竹枝,去取我的私库钥匙来。” 第25章 诗涵郡主,挺特别的 “姑娘,万万不可!”竹枝赶忙开口。 她还想说什么,就见宋言汐冲她摇了摇头。 竹枝气得跺了跺脚,到底没敢违背她的心意。 林庭风脸色缓和了不少,冷冷道:“像是这种不守规矩,以下犯上的丫头,早些发卖了。” 听着身后一连串匆忙离开的脚步声,宋言汐沉了脸,毫不客气道:“我的人该如何管,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泼妇,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林庭风愤怒甩袖,却不小心扯到肩膀上的伤处,疼得一张脸比后院大黄啃骨头时还要狰狞。 宋言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笑出声。 如果那样的话,后面的好戏还怎么看? 福寿堂,原本一早醒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林老夫人,一听到大儿媳周氏说林庭风昨晚送来了宋言汐私库的钥匙,顿时有了精气神。 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周氏赶忙拦住她,道:“卢大夫交代了婆母要好好静养,您需要什么,吩咐儿媳去做就是。” 林老夫人直接抽回手,语带不耐,“吩咐你有什么用?你是能帮将军府挣下功勋,还是能像那个贱……像宋言汐一样,拿嫁妆补贴家用?” “婆母……”周氏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底有泪光在打转。 同为女人,又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婆媳,林老夫人可太清楚怎样的话最扎她这个大儿媳的心。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对于周氏这个儿媳,林老夫人一向是不满意的。 家世不显不说,长相也寡淡,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进府几年连个孙子都没给她生出来。 要不是她这几年实在听话,还主动出钱为老大纳了三房妾室,她肯定一早就让老大将她休出府了。 看周氏要哭不哭的样子,林老夫人脸更沉了,“哭哭哭,老大的福气都让你哭没了,所以这几年才升迁无望!” 在她眼中,自己生下的两儿一女皆是人中龙凤,即便眼下不显将来也必然是会有大作为的。 周氏止住眼泪,也不敢再说,生怕林老夫人会借机逼她也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公中。 她不像是弟媳那般命好,出身显赫,又有大安首富的外家,成婚当日的嫁妆光是珠宝绸缎之类的物件,都有整整六十抬。 这还不算未曾放在明面上的庄铺田产,更是不计其数。 人跟人,是没法比的。 跟随林老夫人前往宋言汐私库路上,周氏还在感慨,觉得自家这个弟媳太傻太单纯。 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夫妻离心已是定局,再将用以傍身的嫁妆都给了出去,日后她在这府上哪还会有好日子过? 周氏想着,暗暗决定往后定要多帮衬宋言汐一些,算是还了她昔日对她的好,也算是在这毫无人情味的将军府,寻一份慰藉。 她飞远的思绪,被一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拉回。 林老夫人看着偌大的库房里,孤零零摆在正中的几只箱子,气得浑身哆嗦,“贱人,这个贱人!” 周氏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记得年前府中裁新衣时,弟妹带她来挑料子,整个库房都是满满当当的…… 再看那几只箱子,里头摆放的衣服首饰虽值钱,却怎么看怎么眼熟。 周氏喃喃自语,“这不是弟妹之前送给三妹妹……” “啪!”林老夫人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她眼神阴冷地盯着被打蒙的周氏,威胁道:“今日,你什么都没看到。” 周氏捂着半边脸,木然地点点头。 直到林老夫带着人离开,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库房,方才反应过来。 小姑子自从二弟“战死”那日,已经半个月多月闭门不出了。 之前还可以说是兄妹情深,伤心之下病得起不来,可如今二弟人都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在周氏的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她用帕子遮住脸,刚走出库房的门,就见自己那本该下了朝就直奔新欢院中的丈夫阴沉着脸大步走来。 不等她开口解释原委,林庭业愤怒道:“母亲被你气病了,你去将你私库中剩下的那根人参拿来,再取五百两银子送去。” 周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庭业一甩袖转身,头也不回道:“母亲病好之前,你便宿在她房中侍疾,不必回院了。” 灵犀阁内,竹枝听了竹露带回来的消息,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动作轻柔地给宋言汐捏肩,感叹道:看来老夫人这下是真的气狠了,就连将军过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了。” “他们母子的感情,远比你们想的深。”连谋害发妻这种事情,都敢交给自己母亲的人,宋言汐可不觉得母子俩是真的生了嫌隙。 何氏的行为看起来倒更像是在赌气。 想到什么,宋言汐问竹露,“今日将军府可有客人?” 昨晚她当着府中那么多人的面,交了私库的钥匙,失魂落魄地从林庭风的院子里回来,想来外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竹露道:“听闻诗涵郡主来了。” “她来做什么?”其余三根竹同时开口,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即便与林庭风有婚约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也该避一避才是。 竹枝憋得脸都红了,讷讷道:“这个诗涵郡主,还真是挺特别的。”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稍微好听一点的词汇。 宋言汐品了口茶,淡淡道:“将军喜欢的便是这点特别。” 话音刚落,四根竹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言汐险些被茶水给呛到,语带嫌弃问:“你们家姑娘的眼光,有那么差?” 竹枝竹雨忙摇头,一叠声道:“好着呢,姑娘的眼光好着呢。” 竹果竹露性子老实,不会撒谎,只默默看着她。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宋言汐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竹枝,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可有进展?” 第26章 好事传千里 竹枝惭愧地低下头,闷声道:“姑娘,你骂我。” 话音落地,屋内欢快的氛围顿时散了大半。 三根竹眼神交流,正想帮她说话,宋言汐却忽然笑了。 “姑娘还是罚我。”以为她是怒极反笑,竹枝心中更觉得愧疚了。 姑娘好不容易吩咐她去办一件事,结果小半个月了,竟连一点眉目都没查出来。 宋言汐笑着问:“我为何要罚你?是你对我心有不满,所以故意懈怠,还是说你只是阳奉阴违,并未去做。” 竹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看着都快急哭了。 自从得了吩咐,她连吃饭睡觉都记挂着,平日连灵犀阁的门都不出,生怕底下的人送信过来时自己不在。 她自小便跟在姑娘身边,姑娘待她们都如亲姐妹般,她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做出背主的事情来。 不等她继续脑补,竹雨绷不住了,提醒道:“姑娘故意逗你呢。” 竹枝闻言抬头,眼神透露着茫然。 宋言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肉,道:“我家大总管每日早起晚睡,将院中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夸你还来不及呢,如何舍得罚你?” “姑娘……”竹枝这下是真要哭了。 竹雨往前凑了凑,眼睛都亮了。 另外两根竹对视一眼,默默地看着宋言汐,因为紧张微抿的唇角和攥紧的拳头出卖了她们期待的心情。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的夸奖,宋言汐也不例外。 只是她之前活得太循规蹈矩,为了成为世人眼中所谓合格的“高门贵女”,努力压制天性,就连一向喜爱的医术也只敢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研习。 重活一世,她彻底明白自己真正需要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所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他人眼中的得体,统统都是放屁! 耐着性子将四根竹的优点一视同仁都说了一遍,宋言汐看着她们,无比认真道:“有我在,谁都别想再伤你们一根头发丝。” 四根竹同时红了眼眶。 她们虽不知道宋言汐经历过的事情,却能明显感觉出,自家姑娘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欣慰的同时,难免心疼。 一想到这些都是林家人造成的,四根竹又默默在心中添上一笔。 待来日,这些都是要一件件清算的。 因着心情不错,宋言汐难得胃口大开,吩咐小厨房多做了几道平日喜欢的菜。 什么八宝葫芦鸭,水晶蹄膀,葱油鸡之类的,光是荤菜都有十多道,加上各种蔬果点心摆了整整一桌子。 周氏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来寻她时,看到的便是如此情形。 她脸上的笑僵了僵,道:“是我来的不巧,弟妹先吃饭,无需管我。” 宋言汐喊住她,笑道:“大嫂来得正好,我正说让竹枝去登云院请大哥大嫂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好好说说话。” 说着,她面上多了愧疚,“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不能在婆母身侧侍疾,这几日怕是要多辛苦大嫂了。” “你瞧你,还是这么客气,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再说了,伺候婆母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 周氏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难免觉得心中委屈。 同为后宅中的妇人,她如何不知道,宋言汐说请他们夫妻二人吃饭不过是场面话。 哪有人饭菜上桌了才遣人去请的? 看着满桌比之家宴还要丰盛的菜品,周氏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如今满府上下一百多张嘴,全指望她一人吃饭,就连老太太院里中午也只送去了三菜一汤。 她过来之前,才刚被婆母扣上一个“苛待婆母”的恶名。 “大夫人。”竹枝送上一双碗筷。 周氏回神,冲着宋言汐笑了笑,面上带着为难。 明白她的来意,宋言汐看向竹枝,吩咐道:“去将我放在妆台抽屉中的银票取来。” “姑娘,这五百两是夫人……” 宋言汐皱眉打断竹枝,不施粉黛的小脸上满是怒色,“如今将军府正是用钱用人之际,我身弱帮不上忙便算了,难道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 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人难免惭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氏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不等她深想,宋言汐微红着眼眶,愧疚道:“大嫂,当日是我昏了头,一心只想着完成将军遗愿,好早早了却了世间的纷扰随他去了。 是我对不住你和婆母,你尽管打我骂我。” 周氏脸色有点难看,已然品出味来。 将军府如今过得这么难,可不就是拜她这个弟媳所赐吗? 偌大的家产全让她慷慨的给捐了,如今不过拿区区出五百两银子而已,竟做出这般深明大义的模样。 宋言汐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地垂下眼帘,“都怪我太胆小怕事,殿前见了陛下只顾着两股战战,害怕的连头都不敢抬,竟是连一句要紧的话都说不出来。 要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将军以他全部的军功求陛下赐婚于他和诗涵郡主。” “二叔疯了!”周氏霍然起身,宽大的衣袖扫落了手边的碗筷。 将军府都快揭不开锅了,林庭风是犯了什么病,为了娶一个女人,同时得罪永川侯府和言家还不够,竟还闹到了御前求赐婚。 他难道不怕圣上震怒,一气之下砍了将军府上下的脑袋? 宋言汐小脸微白,想到了什么眼底似有惧色道:“大嫂听我一句劝,你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从没来过我这里。”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周氏脸上怒意未消。 他们一个不顾他人死活,偷偷变卖了府中庄铺田地,尽数捐了出去,美名远扬被京中各大世家称赞不说,还获封了郡主享有食邑。 另一个以军功换得了皇上赐婚,既抱得美人归,又攀上了靖国公府,可谓是春风得意。 只有她,不仅要掏出自己的嫁妆补贴顾将军府的烂摊子,还有伺候虽在病中,却多的是力气折腾她的婆母。 至于嘴上挂着孝道的夫君,除了晨起傍晚过去福寿堂走一遭外,一概不管。 见面说上两句话,也是嫌弃她不够贤惠体贴,无法哄得婆母的欢心。 这夫妻俩是故意的? 除了这一点,周氏想不到其他可能。 宋言汐看着她,轻咬下唇,一脸为难道:“大嫂你就别问了,此事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周氏彻底沉了脸,冷声道:“你只管说,今日之事,传不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第27章 她的心早已不在将军府 一刻钟后,周氏拿着宋言汐给的五百两冷着脸走了。 竹雨看着一桌子的饭菜,难免心疼。 难得姑娘今日有胃口,所用食材都是让聚味斋的人送来,光是那一锅汤,其中都放了七八种珍贵的温补中药材。 倒了实在是可惜…… 都怪大夫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姑娘用午饭的时候来,这不是明摆着倒人胃口吗? 被她一脸肉疼的模样逗笑,宋言汐道:“菜还未动,快把碗筷端上来,趁着菜还没冷。” 竹雨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赶紧招呼着另外两根竹坐下吃饭。 比起最初的拒绝,惶恐乃至不安,到如今能坦然自若大咧咧的跟宋言汐坐在主桌吃饭,四根竹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是,这或许有些不合规矩。 可她们姑娘说了,在她这里,她的话便是规矩。 将军府的书房里,庄诗涵听完小厮的话,直接气笑了,“好歹也是大安首富的外孙女,永川侯府的嫡女,区区五百两银子,她竟然也拿得出手。 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吗?” 林庭风摆摆手,屏退小厮后才面带无奈道:“宋氏便是如此这般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的人。 家中东西被她变卖,母亲也被她气病,如今连不曾得罪过她的大嫂都被欺负成这样。” 他问:“诗涵,你现在还觉得是我跟母亲心狠吗?” 庄诗涵轻咬下唇,没说话。 在将军府的这一上,她隐约看明白了一件事。 风哥的这位将军府夫人,似乎对他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 宋言汐不过才十八岁,放到现代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就算心思城府再深,也不可能隐藏的让人一丝一毫都看不出。 别的事情她不敢说,喜欢这种东西,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将军府门口初见,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讥讽,愤怒,恨意,唯独没有爱而不得的那种委屈。 只是庄诗涵想不明白,宋言汐要是真的对林庭风无意,见他们两情相悦就应该主动退出,干嘛还要自请为妾呢? “诗涵?”林庭风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庄诗涵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真奇怪。” “何事奇怪?”林庭风顺势揽住她的腰,将人一把抱在了自己腿上。 庄诗涵顺势勾上他的脖子,巧笑嫣然,“我在想像是风哥这样英俊无双的大英雄,天底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许是没长眼也说不准。” 听出林庭风不太高兴,庄诗涵笑着凑上红唇,呵气如兰道:“还得是我眼光好,从十万大军中一眼便挑中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回忆二人初见,林庭风眸色更深了。 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他再也忍不住,低头狠狠覆了上去。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处即燃。 林庭业急匆匆推门进来时,两人正亲得难舍难分,唇齿间发出暧昧的低喘声。 庄诗涵躺在书桌上,衣领已经褪到了锁骨下,雪白的肌肤上赫然有着几点红痕。 只一眼,身为过来人的林庭业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哎呀”一声,赶紧转过身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愤怒道:“光天化日的,这叫什么事!” 走出书房门,林庭业看到匆匆跟上来的小厮,厉色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出去!” 书房内,受了惊吓的庄诗涵赶紧一把推开林庭风,瞪了他一眼道:“瞧你,猴急的连房间都不肯回,这下好了。” 相比较她的接受良好,林庭风趴在桌上,双眼放空地盯着地上被他情急之下扫落在地的笔墨纸砚,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刚刚闯进来的人,是他哥? 一想到这种私密的事情,被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撞见,还被他看了自己女人的身子,林庭风觉得自己这二十余年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庄诗涵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哥,你快把衣服穿好,大哥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庭风转头看去,赫然看到门上映出的虚影。 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直冲头顶,涨红了一张脸道:“大哥,大哥他……” “可能是找你有事。”庄诗涵平静开口,脸上因情动的潮红已然退了大半。 见林庭风脸色不对,她笑了,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大哥都是过来人,又比咱们大不了几岁,肯定能理解的。” 虽说平时庄诗涵就敢说敢做,可面对这种事情,他着实没办法认同她这种什么都看得开的态度。 事关女子名节之事,她怎能如此不在意? 是她性子使然,还是说…… 越想心中越窝火,林庭风撑着手坐起身,开口的语气难免带了不悦,“你穿好衣服在书房等我,我去去就回。” 庄诗涵愣了愣,非但不生气反倒还高兴地凑上前,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就连吃醋,都是那么的有味道,她喜欢! 门外,听到脚步声的林庭业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愠色。 林庭风问:“大哥这么匆忙来寻我,到底有何事?” 闻言,林庭业脸上愠色更沉,压低声音道:“你嫂子回娘家去了。” “今日不年不节的,母亲还病着,她回娘家做什么?”想到那个性子木讷,一向话不多的周氏,林庭风没什么好脸色。 他甚至打算过,再等两年让他哥以她无所出为由,一纸休书休了她。 不过是一个出身小世家的庶女,娘家根本给不了任何助力不说,他日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兄弟高升的拖累。 林庭业阴沉着脸,有些生气道:“还不是你那好夫人!自己吃香喝辣全然不顾母亲与府上众人的死活。” “你嫂子去寻她,想让她帮着主持中馈,结果她就给了区区五百两银子,真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 “她的心早已不在将军府,自然不会管将军府上下的死活。”林庭风冷冷开口。 看着他脸色阴鸷,林庭业心中咯噔一下,“宋氏她……” 林庭风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得赶紧把大嫂找回来才是。” 第28章 全京城的笑话 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除非两家有红白喜事需要走动外,即便逢年过节也不会轻易往娘家去。 周氏突然这么回去,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以为她是在家中受了什么苛待,出去平白丢了将军府的脸。 林庭业眼底带着嫌恶,脸色难看道:“如今母亲的病不见好,府中又是一团乱麻的光景,她不想着为母亲分忧,为了一点芝麻小事就想着往娘家跑,哪有一点正室夫人该有的样子!” “周氏如此的不懂事,难怪母亲素来不喜她。” 他看向林庭风,有些惭愧,“此事说出去到底不光彩,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为兄不擅骑术,还劳烦二弟代我去一趟周家,将你嫂子请回来。” 不等林庭风拒绝,他又道:“我让人准备了一些点心礼品,等下你也一道带上。” 林庭风点点头,打算回去换身衣服再出门。 刚刚在书桌上胡闹时,袖子不小心粘上了一点墨汁。 没等林庭风想好等下要怎么同庄诗涵说,一转头,正好对上藏在门后女子那双灵动的双眸。 见被发现,庄诗涵俏皮地笑笑,像只蝴蝶一样扑向他的怀抱。 林庭风赶忙抬手制止,双手扶住她的肩头,无奈道:“乖,莫要胡闹,院子里人多眼杂的,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庄诗涵脱口想说她既然敢来将军府,就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这个时代的男男女女动不动就将那些礼仪规矩挂在嘴上,动不动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整个一老封建。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风哥就算再怎么开明,到底也是在这种落后封建的环境下长大的,思想古板一点点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没关系,往后时间还长着呢,她有信心改变他这畸形的三观。 并不知道庄诗涵内心的想法,林庭风将他要出门一趟接周氏归家的事说了出来。 “他自己的夫人,让你去接?”庄诗涵一听就不乐意了。 方才离得远些,她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字音,还以为是将军府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庭风不由地皱眉,“诗涵,大哥不善骑术,我这个做弟弟的理应代劳。”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大嫂毕竟是大哥的发妻,你这个做小叔子的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庭风迫不及待开口。 他疑惑地看着庄诗涵,问:“诗涵,你平日不是最瞧不上这些繁琐规矩,让我不要在意他人看法吗?” 说是一回事,可真要去做又是一回事。 他大哥的老婆生气回娘家,自己不去,叫他这个当兄弟的去接算怎么回事? 可人设都立在前面了,话也说了,庄诗涵就算心中再不满,也要顾忌着林庭风的看法硬着头皮装不在意。 她强挤出一抹笑,道:“是我顾虑的多了,风哥说得对,你快些去接大嫂回来。” 林庭风点头,笑得温柔,“好,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庄诗涵果断摇头,道:“我随风哥一起去。” 闻言,林庭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你我如今还未成婚,怕是不方便一起登门。”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是你未婚妻呀!”庄诗涵一脸的无所谓。 不等林庭风拒绝,她又道:“再说风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你自己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况且,大嫂今日是负气回去,我们女人最懂女人,你一个大男人去了也不好说话不是?” 林庭风到底没拗过她,道:“好。” 周家是下午去的,脸是晚上丢的。 不过是一顿晚饭的功夫,京中上至各大世家贵族,下到寻常商贩百姓,全都知道了靖国公府有位“倒贴”的郡主。 明知道林庭风有正室夫人,却还跟他同乘一骑回程,姿态亲密好似真正的夫妻一般。 如今更是死皮赖脸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追到人将军府去跟正头夫人耀武扬威还不算,居然还跟到了人家嫂夫人的娘家去。 这得是多恨嫁啊! “我来的时候经过靖国公府,正好撞见他们的管家请大夫回去,靖国公跟国公夫人估计都快气死了。” “我要是生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宁愿掐死她,也免得让她跑出去干这种下作的事,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听说她去了还大言不惭的自称林将军的未婚妻,周家老夫人的脸当时都黑了,连晚饭都没留他们用就送客了。” “将军夫人那么好的女子,怎么就嫁了这种人你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二楼包厢中,宋言汐夹了一块拨霞供中煮着的肉片,递到嘴边吹了吹,慢条斯理地吃着。 看那模样,似是对外头的言论并不关心。 可墨锦川分明瞧着,她的耳朵动了好几次。 这么多年过去,没曾想她竟还是像从前那般爱看热闹。 只是比起儿时的坦率,如今的她学会了伪装,险些连他都给骗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宋言汐抬起头来,问:“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王爷的口味?” “挺好的。” 他碗里几乎未动的饭,并没有任何说服力。 宋言汐皱眉,想了想道:“拨霞供的口味偏清淡了些,王爷若是得空,咱们可以去蜀庄吃火锅,他们家的糖水也很不错。” 墨锦川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将客人往外推的掌柜,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他要是没记错,蜀庄是那位诗涵郡主名下的产业,与聚味斋乃是对头。 便是她不在意林庭风,也不该同银子过不去。 “王爷又不是客人。”宋言汐低头吃菜。 四根竹总嫌她太瘦,吩咐小厨房做得多是温补的菜。 秋日本来就燥,再不吃点清淡的养养,回去怕是要流鼻血。 宋言汐并未抬头,压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句随口的话,成功让某人绷不住唇角浅浅的弧度,疯狂上扬。 她方才说,王爷并非客人。 他不是她的客人…… 心脏处传来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胸膛。 生怕对方听到自己心口如擂鼓的声音,墨锦川端起碗,飞快地扒拉了两口白饭。 宋言汐正好抬头夹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暗暗感叹今日果然是选错了菜品。 见她一副思考模样,墨锦川刚要开口解释,包厢外间响起暗一的声音。 “主子,林夫……宋姑娘该回了。” 第29章 她怎么敢? 墨锦川敛了笑,好看的剑眉微微皱着。 暗一偷偷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林将军连靖国公府的门都没进去,带的东西也被国公府的护卫给丢了回来,已经打道回府了。” “竟有这种事?”宋言汐放下筷子,嘴角的笑险些压不住。 前夜刚被人打出来,今天就厚着脸皮上门,真不知道该说他蠢笨如猪,还是夸他对庄诗涵一往情深。 墨锦川放下筷子,神色淡淡,“靖国公是个急脾气,戎马半生又只得这一个女儿,没一怒之下打死他已经是卖父皇面子了。” 他说着,掀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暗一。 暗一只觉得后背猛地一凉,赶忙道:“宋姑娘,属下送您回去。” 主子那眼神,太吓人了,他保证回去对着墙喊一百遍宋姑娘,明日再见宋姑娘时绝不会结巴。 “好。”宋言汐放下筷子起身。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暗一突然改了称呼,但是这个称呼,她很喜欢。 不是谁的妻,也不是谁家夫人,而是宋家女——宋言汐。 从聚味斋后门离开时,宋言汐看向马车旁满脸欲言又止的暗一,估摸了一下时辰道:“今夜子时差人来接我。” “姑娘可否方便?”暗一按捺下激动问。 林庭风在外丢了那么大个面子,回去少不得要跟她算旧账,她能找到机会脱身吗? 况且,他们二人又是夫妻,林庭风万一要歇在她院中…… 暗一赶紧掐了自己一把,不敢深想。 他怕万一自己乌鸦嘴,一语成谶,自家主子会疯。 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前日夜里主子得知宋姑娘有意与林庭风和离后的反应。 当着宋姑娘的面,连唇角都没掀一下的人,在她离开之后,坐在书房看着兵书,那嘴角压不下去不说,连说都拿倒了。 最后还是他实在看不下去,借着宋言汐说要早睡的由头,才成功将人送回了卧房。 宋言汐提起裙摆上马车,头也不回道:“这几日的针不能断。” 否则的话,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为墨锦川治疗的这段时间,他们交谈虽不多,她却能感受的到他迫切想要痊愈的念头。 为了能重新站起来,他积极地配合着她的治疗,从不质疑,再苦再疼也没吭过一声。 光是冲着他这股韧劲,她也一定得治好他! 灵犀阁,宋言汐的房门外,一身戾气的林庭风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拦在门口的竹露脸上。 “贱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本将军?” 林庭风是个武将,这一巴掌又用了十足的力气,哪怕竹露是习武之人都难以招架,整个人直接朝着一侧摔去。 她的小身板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嘴巴一张呕出一口血来。 “竹露!”竹果目龇欲裂,想冲过去扶她,又怕林庭风会趁机强闯进去。 两个姐姐不会武,这一巴掌要是落在她们身上,肯定扛不住的。 要是让将军知道姑娘并不在屋内…… 竹果冷沉着小脸,暗暗下定了决心。 今日她们就算是被打死在这里,也绝不让开半步。 林庭风看着一动不动的竹果,眼底杀意更甚,“你找死!” 他从前是不打女人的,可宋氏身边的丫头,个个心有反骨竟敢以下犯上。 “来人,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贱奴给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几个家丁对视一眼,一拥而上。 两根竹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今日就算是暴露武功,被将军的人活活打死,也决不能让他们闯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紧闭的房门被人一把拉开,露出宋言汐那张清冷绝美的脸来。 看着院子里众人这似曾相识的架势,宋言汐不由地冷笑,“怎么,将军这是又来捉奸了?” 林庭风拧眉,“宋氏,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想来母亲是没告诉将军了。”宋言汐走出门,目光落在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竹露身上时,一瞬变得冰冷。 她大步走进去,冷声问:“谁打的?” 方才被打时没哭,脸疼得仿佛要裂开也没哭,可听到宋言汐的这句关心,竹露哭了。 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她瘪瘪嘴,声音委屈道:“姑娘,是将……” “是本将打的。”林庭风冷着脸打断她。 他看着宋言汐,语带训斥,“身边伺候的丫鬟如此不懂规矩,真不知道你这个当家主母到底是如何做的。” “那将军为何不休了我?”宋言汐转身问,清冷的眸间带着凛凛寒意。 不等他回答,她又问:“想来诗涵郡主定然能当得很好,将军怎么不赶紧将人娶进门为正妻呢?” “是不想吗?” 宋言汐每问出一句,林庭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那眼神几乎能吃人。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若不是你没死,本将怎会委屈诗涵为平妻?” 这些话,林庭风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阴沉着脸,转而向竹果竹露发难,“你院中这两个丫头以下犯上,竟敢不将本将军放在眼里,你若是教不好,本将不妨替你教教她们到底该怎么做奴才。” 两根竹赶紧跪下,齐齐道:“姑娘方才都睡了,将军硬要我们将您喊出来。” 身为宋言汐的陪嫁丫头,她们一心护主,就算是对簿公堂也不能算是错。 最多,只能说她们愚忠,不懂得灵活变通。 林庭风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冷沉的目光落在宋言汐肩上的披风上,眼神一瞬变得阴鸷,“你方才果真在屋中睡觉?” 宋言汐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我昨日染了风寒还未好,吃过饭便歇下了。” “是吗?” 两人视线对上,宋言汐清亮的眼神中没有半分心虚。 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想到林老夫人曾暗示过他,宋言汐对他不忠,他顿时笃定她刚才肯定不在屋中! 林庭风只觉得自己脑袋绿的厉害。 这个贱人,她怎么敢?! 林庭风涨红着脸,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很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也顾不上什么丢不丢人,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下了宋言汐身上的披风。 嘴里怒喝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第30章 将军是嫌项上这顶人头太累赘吗? 随着“刺啦”一声响,宋言汐身上的披风被扯下,露出里头穿着的白色中衣。 素面朝天,头上未佩戴任何的饰品,怎么看也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的模样。 只是那苍白的小脸儿看起来,显然受惊不轻。 林庭风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半响。 就算宋言汐是清白的,他今日也不能就这么偃旗息鼓,否则,他的脸面往哪儿放? 林庭风将手中的披风重重往地上一扔,大步朝着不远处大开的房门走去。 “将军!”宋言汐突然喊他,语调有些着急。 宋言汐这是怕了? 林庭风冷笑一声,他果然没有猜错! 立即吩咐道:“带人把灵犀阁给本将围起来,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去。” 这话一出,就差直接告诉众人屋子里藏了野汉子。 就在林庭风一脚就要踏进门槛时,宋言汐带着些许颤意的声音响起,“将军今日当真要如此羞辱于我?” 如果说之前林庭风只是怀疑的话,那现在从这一刻开始,就是百分之百的笃定。 死都不怕硬要拦着他的小丫鬟,如今宋言汐的慌张失态,都只能证明一件事。 那个野男人此刻就躲在房中,压根没离开! 一想到自己在边疆浴血奋战时,宋言汐可能就躲在房中顶着将军夫人的身份与人翻云覆雨,行苟且之事,林庭风只觉得周身的热血直冲头顶。 他们怎么敢? 他要杀了这两个贱人! “啊!”屋内传来两声尖叫,紧接着跑出两道人影。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平日伺候宋言汐的竹枝竹雨二人。 竹枝赶紧脱下身上的外衫,给宋言汐披上。 惊魂未定的竹雨带着哭腔道:“姑娘,将军他疯了。” 宋言汐冷着脸没说话,静静看着门口方向。 一炷香后,满头大汗的林庭风出现在门口。 那脸色难看的,像是刚死了爹娘一样。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宋言汐,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 整个屋子房梁床下柜子桌下,但凡是能藏人的地他都翻了一遍,就差掘地三尺了。 别说是男人,就连一只蚊子都没有找到。 比起压根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林庭风更相信是自己来晚了一步,让那个奸夫逃过一劫。 宋氏她,绝不可能清清白白! 与他四目相对,宋言汐讽刺地勾了勾唇,问:“将军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林庭风双拳紧攥,后槽牙咬了咬牙,挤出几个字,“宋氏,你别得意的太早。” 他早晚会查清那个姘头是谁,送这对狗男女一起去见阎王! 扔下话,他一甩袖子便要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听到宋言汐问:“将军这便要走了?” 林庭风转头,满脸嫌恶,“像你这般满腹心机,不敬不孝之人,本将真是看一眼都嫌多。”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语带嘲讽,“你该不会以为,我今日会留在你院中?” 宋言汐抿唇,没接话。 以为她是因为他不肯碰她,心中觉得委屈难受,林庭风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诗涵说的没错,如他这般长相英俊又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会有人不喜欢? 宋氏如今再强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 凭心而论,其实她的容貌和身段都不错,便是同诗涵比也是不落下风,甚至略胜一筹。 只可惜…… 一想到自己被戴的绿帽子,林庭风骤然沉了脸,语气恶劣问:“宋氏,你可知本将为何不愿碰你? 因为,本将嫌你脏。” 像是怕她听不见,林庭风说话时,还故意往前探了探脑袋。 宋言汐估算着距离,眯了眯眼睛,在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抬手就是狠狠一耳光。 “啪!”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 这一巴掌宋言汐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得整个掌骨都疼得没了知觉,指尖微微颤抖。 林庭风被打得偏过脸去,直到脸上传来剧痛,方才反应过来。 他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抬起手就要把这一巴掌还回去。 “掌掴当朝郡主,将军是嫌项上这顶人头太累赘吗?” 宋言汐一句话,成功让林庭风停下了动作。 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怕。 今日若是当场抓到那个奸夫,别说她是个劳什子郡主,即便是当朝公主,这一巴掌也是她活该。 可他并没有在她屋子里找到人。 万一宋言汐闹到御前,他总不能拿母亲那些含糊其辞的话,来定她的罪名。 看着林庭风脸色一变再变,宋言汐冷冷问:“将军想好了吗?这一巴掌,究竟是打还是不打。” 林庭风自然是不敢的。 可他又不愿丢面子,阴沉着一张脸放狠话道:“宋氏,出嫁从夫,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扔下这话,他一甩衣袖带着人大步离开。 宋言汐看着他的背影,冷声道:“将军也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竹果竹露,从今往后,没有本郡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灵犀阁半步,包括将军!擅闯灵犀阁,打死不论!” “是!”四根竹齐齐应声。 林庭风脚步顿住,气得咬牙切齿。 他自己府中,自己院子却不能进去,宋言汐这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 可如今他不敢真的把宋言汐逼急了,万一…… 林庭风咬了咬牙,一甩袍袖,走了。 等人走远了,宋言汐立即去抓竹露的手,指腹搭在她的脉上,好看的眉心紧皱着。 “姑娘,我不要紧的。” 宋言汐横眉,“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竹露乖乖闭嘴,眼眶红红的像是小兔子一样。 趁着宋言汐诊脉完,去写方子时,四根竹凑在一起小声讨论,一个个都愁成了苦瓜脸。 “都怪我……” “你以为没有这件事,将军便会同姑娘一心了?”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姑娘都打定主意同将军和离了,早晚是要撕破脸的。” “别说了,姑娘来了。” 看着明摆着心虚的四根竹,宋言汐却没时间同她们解释太多,直接将药方教给了竹枝。 她叮嘱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们不必等我,早些睡。” “都这么晚了,姑娘还要出去?”四根竹都有些担忧。 福寿堂那边时不时会来人,若是见到她们四人少了一个,难免会生疑。 宋言汐点点头,道:“今晚闹了这一出,应当不会再有人来找事了。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三个时辰,我便回来。” 怕她们再像今日一样,她特意叮嘱道:“若是再有下次,该动手就动手,天塌下来还有你家姑娘顶着,切不可让自己再受伤。” 四根竹齐齐点头。 竹果上前一步,道:“姑娘,我陪你一起去。” 宋言汐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你家姑娘我是去抱大腿去,又不是冒险,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可是……” “放心,锦王殿下不吃人。” 锦王府后门,宋言汐刚下马车,就听到墙头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是有野猫在上面爬,又像是有人。 她看了眼门口站着等候,丝毫不为所动的暗一,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一张粉妆玉琢的脸来。 难不成是那个孩子? 宋言汐想到什么,好看的眉微皱,跟着暗一往前走。 刚走没几步,只听寂静的院子里骤然响起孩童凄惨的哭声。 “呜呜……救……救命哇!” 第31章 姐姐身上好香呀! 暗一脸色骤沉,“是小小姐的声音。” 宋言汐也听出来了。 只是比起暗一的担心,此刻的她,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她是不讨厌孩子,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喜欢,但也只限于懂事听话的。 像是锦王府小小姐这种,以捉弄她人为乐的小霸王,就算生的再漂亮她也只会敬而远之。 看出暗一着急想走,宋言汐直接道:“我认得路,自己过去就是,你去寻她。” “多谢姑娘!”暗一赶紧将灯笼递到她手上,转身就走。 夜色寂静,衬得孩童的哭声越发凄厉,听得人心都不免揪在了一起。 难道这次不是恶作剧? 宋言汐想着,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觉得娇娇身为锦王府的小小姐,平时身边少不了有二三仆人照顾。 即便真有什么事,暗一身手那么高强,有他在,也定然是无恙的。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通,宋言汐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 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意识的循着哭声在走。 不远处的桃树下,暗一正朝着树梢伸出双臂,柔声哄道:“小小姐莫怕,闭着眼睛跳下来,我接着你。” 宋言汐握着灯柄的手一紧,差点开口骂人。 对着个三岁娃娃,他还真说得出口,也不怕吓到她。 果然,困在树上的娇娇一听这话,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小奶团含糊不清道:“怕……哥哥说……痛痛……” 宋言汐快步上前,举起手中的灯笼,成功看清了树上的情形。 娇娇骑坐在其中的一个大树杈上,双手因为害怕紧紧抱着其中一根树枝,眼睛哭得跟烂桃子似的,漂亮的小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暗一几次伸手,想要直接将她抱下来,却怎么都差了一点点。 他想折回去搬梯子,刚一转身,就听到小奶娃撕心裂肺的哭声。 宋言汐提醒道:“再这么哭下去,会出事。” 上次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可她能看出,这小奶娃先天不足,在娘胎里便有心疾之症。 若非投生在锦王府,平日各种珍稀草药仔细养着,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也很难留她到三岁。 暗一脸色骤变,着急问:“姑娘可有办法?” 要真让娇娇小姐哭出个好歹,主子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宋言汐板着脸道:“你爬上去,将把她抱下来。” 暗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没说话。 其实宋言汐刚说完,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妥。 娇娇坐着的树杈对于她而言可能算粗,但是绝对承受不了暗一的重量,不然他怕是早就上去了。 暗一犹豫了一下,道:“姑娘稍后,我去请孙嬷嬷过来。” 孙嬷嬷是伺候娇娇的嬷嬷之一,如今四十有三。 这话说出口,暗一自己都觉得荒唐。 宋言汐听的皱眉,忍不住问:“偌大的锦王府,就没有一个身量小一些的丫鬟?” 暗一赶忙摇头。 随即,又补充道:“王府没有丫鬟。” 不等他再说什么,原本听下哭泣认真听他们讲话的娇娇又开始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不要丫鬟,坏女人,她们都是坏女人!姐姐,我要姐姐……” 小奶团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宋言汐。 顾不得多想,宋言汐立刻开口道:“好,姐姐上去救你,娇娇别怕。” 娇娇鼓着腮帮子,握了握小粉拳,赶紧抹了把眼泪,颤抖着小奶音重重点头道:“嗯,娇娇不怕。” 宋言汐又安抚了她两句,开始动手挽袖子。 暗一面带迟疑,“姑娘,你……” “要不你来?”宋言汐说着,估摸了一下落脚的位置,直接上手。 好多年没爬过树,她第一脚便踩在了裙摆上。 听着布料被扯烂的“刺啦”声,宋言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前日巧绣坊才送来的新裙子,她还挺喜欢的。 感叹完,宋言汐整理好心情继续往上爬。 衣裙繁琐,加上又害怕动作太大折断了枝丫,她一点一点爬的很是艰难。 娇娇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害怕了,握紧了小粉拳为她加油大气。 对宋言汐的称呼,也从最开始的坏女人,转变为了姐姐。 宋言汐差点没被惊得摔下树来。 无论从哪儿论,这声姐姐她也当不得。 见她突然不动了,娇娇着急道:“姐姐快点爬呀,不然就要掉下去啦!” 闻言,宋言汐赶紧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找了个粗壮的枝丫靠着暂时歇息。 昏暗的月光下,一大一小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 墨锦川被暗二推着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情形。 他当即沉了脸色,沉声道:“简直胡闹。” 听到自家爹爹的声音,娇娇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抓住宋言汐的袖子盖住脸,嘴里嘟囔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宋言汐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转头看向墨锦川,“王爷小声些,莫吓到娇娇小姐。” 她脸上还挂着笑容,转过来的一瞬,仿佛并不明朗的月色也在这一刻明亮起来。 墨锦川眸色微沉,按捺下心头悸动,淡淡道:“姑娘还是下来说话。” 意识到自己此举确实不妥,宋言汐转身看向娇娇,问:“我可以抱你吗?” 小奶团两眼放光,朝着她伸出手,“姐姐抱!” 墨锦川唇角不易察觉的浅笑,一瞬僵在脸上。 娇娇刚刚叫她什么? 像是怕他听不清一般,小奶团脆生生道:“姐姐身上好香呀!” 宋言汐失笑,双手抱着她的腋下将人缓缓下放,确定暗一稳稳将人接住这才放心松开手。 方才精神紧绷并未觉得,如今做完这一切,她方才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湿意。 低头看了一眼高度,宋言汐方才知道后怕。 要知道她上一次爬树,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为此还挨了外祖父一顿狠打。 从那以后,她便再没爬过树了。 木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宋言汐低头看去,才发现墨锦川已经推着轮椅过来。 宋言汐轻咳一声,道:“劳烦王爷让一下,我先下去。” 她说着,伸脚试图找到着力点,结果一个不慎脚上的鞋子掉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墨锦川的腿上。 看着自己的绣花鞋落在男人腿上,宋言汐立即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冒犯了王爷,对不住。” 第32章 若是本王希望你恩将仇报呢? “无妨。”墨锦川垂眸,鬼使神差地捡起了宋言汐的绣鞋。 桃粉色的鞋面上绣着半开的荷花,鞋头点缀一颗珍珠,款式大方却又不失精致。 正如同她的主人一般,看似被那些高门规矩磨平了棱角,实则不过是表面顺从,将自己真实的性情隐藏了起来。 看着男人的大掌托着自己的绣花鞋,宋言汐只觉得脸颊烫的厉害,赶紧转移了视线。 墨锦川也收回目光,抬眸看向树上那抹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的倩影,唇角微勾,“宋姑娘,可否需要本王帮忙?”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从他的口中说出,却好似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压下心头那一抹怪异的感觉,宋言汐婉拒道:“不劳烦王爷,我自己可以下来。” 似是没有看出她的窘迫,墨锦川笑着说了个“好”字,不再多言。 动作之前,宋言汐谨慎地低头看了一眼距离,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么高? 难怪她刚刚爬了半天…… 宋言汐开始有些后悔,刚刚逞强的话说得太快,现在没了回旋余地。 临时改口,少不了要被锦王殿下笑话她打肿脸充胖子。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一向不喜形于色,看着就是正人君子的墨锦川会笑话自己。 对于这一切,宋言汐全部归咎为直觉。 她忙着寻找着力点,一点点用脚去尝试哪个点方便落脚,完全没注意到被她压着的树枝已然不堪重负。 墨锦川看着树上忙碌的身影,思绪不由得被拉回十多年前的春日。 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姑娘骑坐在树上,伸出小手颤颤巍巍地去够枝上盛开的桃花,粉团子似的小脸上带着志在必得。 底下放风的小丫头都要急哭了,催促她赶紧下来。 小姑娘却恍若未闻,坚持要去摘最外侧开得最漂亮的桃花。 还记得到最后,忙得满头大汗的小姑娘终于摘到了花,也因为爬树挨了一顿最狠的打。 回忆到此处,墨锦川难免觉得心虚。 他也是事后很久才知道,小姑娘之所以爬的那么高,是因为听了有心之人的挑唆,以为自己把最漂亮的花送给外祖母,外祖母便会病愈。 她不知道的是,言老夫人那是接连丧子的心病。 只是阴差阳错的,原本缠绵病榻连身都起不了的老夫人,却在误以为外孙女儿被人拐走后又被寻回,经历了大悲大喜后,身子骨渐渐硬朗了起来。 墨锦川正想着改日寻个什么由头去看看老人家,只听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他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接住了猛然下坠的身影。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受了惊吓的宋言汐缓缓睁开眼睛,小脸苍白一片。 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坐在墨锦川腿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恢复,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宋言汐第一反应便是要赶紧下去,结果小手慌忙间按到一处,惊得她瞬间缩回手,脸颊滚烫。 她婚后虽未与林庭风同房,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成婚那日,母亲曾塞给她一个小册子,上头所描绘…… 宋言汐轻咬下唇,脸红的快要滴血,颤声道:“王爷,还请松手,放小妇人下去。” 听到她的声音,墨锦川的眸色更沉了,喉咙也紧的厉害。 感受着腰侧男人掌心传来的灼热感,宋言汐只觉得心跳加速,隐隐有些呼吸不过来,挣扎着要从他的腿上下来。 头顶响起墨锦川低沉的嗓音,“先别动。” 宋言汐想说什么,话到一半才猛地察觉到不对。 他,他竟然…… 宋言汐一时间又羞又急,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她双脚悬空,手又找不到借力点,也不敢胡乱再按墨锦川身上的任何地方。 对上那双无措的双眸,耳尖微红的墨锦川别开视线,声音失了以往的冷静,“宋姑娘,得罪了。” 话落,他双手扶着她的腰将人直接举了起来,往前递了递。 双脚接触地面,宋言汐难免腿软,赶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桃树。 不等墨锦川说话,她率先开口道:“方才的事情不过是意外,王爷无需放在心上。” 她虽然觉得他是个适合二嫁的对象,可成婚的前提,建立在两厢情愿上。 情她给不了他,若再让人因为出手救人,而被迫迎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她实在是良心难安。 “你不需要本王负责?”墨锦川脸上的红意一瞬褪去,眸色更深了。 按照大安的习俗,一个男子若看了未婚女子的脚,便要迎娶她为妻。 他不仅看了她的脚,两人还不止一次有过肌肤之亲。 难不成,她心中已然有了二嫁的人选,所以才…… 宋言汐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就事论事道:“王爷救人本是大义,我怎好恩将仇报,逼着王爷对我负责?” “若是本王希望你恩将仇报呢?”对上她清澈的双眸,墨锦川问。 宋言汐闻言,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王爷突然说起这个,莫不是在提醒她什么? 没等宋言汐深想,墨锦川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缓缓离开。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今夜,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或许是不是距离太远,听得不真切,宋言汐总觉得,墨锦川的声音中满含着无奈。 想着时间不早,她也顾不上去找刚刚慌乱中不知道被丢到何处的绣鞋,赶紧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在拱门处拐弯时,宋言汐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转过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脚上没穿鞋子走路不快,等她好不容易赶到墨锦川书房时,他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坐在院中等候。 经过这段时日的治疗,他的双腿虽没有明显的变化,气色却与原先截然不同。 明明是同一张脸,从前的墨锦川虽俊美不凡,面上却没什么血色,哪怕唇角带着浅笑,浑身上下仍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可今日的他,即便身在昏暗的月光下,依旧难掩周身风采。 宋言汐仿佛能看到,少年将军身着银甲,手持长剑,昂首挺胸骑于战马之上的飒爽英姿。 天地都仿佛为之失色,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轻咳,宋言汐才堪堪回过神来。 想到方才暧昧的一幕,她好不容易平稳下的心,再度乱了。 宋言汐在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正要上前,余光瞥见暗一神色匆匆而来。 她心中担忧,脱口道:“可是娇娇身体不适?” 第33章 一抹殊色 暗一嘴唇动了动,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墨锦川抬眸看向他,神色冷淡,“宋姑娘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怕宋言汐误会是故意防着她,暗一赶忙道:“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姑娘,是三公子不愿让姑娘知道。” “那小子又怎么了?”墨锦川拧眉问。 听他那无奈的语调,宋言汐想到了什么,问:“三公子是不是摔伤了?” 暗一忙点头,“从墙头上摔下来,好像伤的不轻,不肯让人来请姑娘,也不让底下的人伺候。” 宋言汐默默看了眼墨锦川,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像锦王殿下这般性子沉稳之人,怎么生的孩子,个个都……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她想,或许是孩子们的性子随了他们的生母,跳脱了一些,并不与他这个做父亲的相像。 从宋言汐的眼中看出无奈,同情,又表示理解的情绪变化,墨锦川瞬间黑了一张脸。 几个字从齿缝中挤出,“把那个臭小子拎过来,让宋姑娘好好为他诊治一番。” 暗一恭敬应了声,在心中默默为老三捏了一把汗。 主子这会儿心情明显不佳,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见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伺候,宋言汐准备走上前推墨锦川进去施针,就听他开口道:“天寒,先把鞋子换上,屋内有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走近了些,她方才看清他方才一直握在手心的东西。 竟是一双女子的绣鞋。 宋言汐伸手接过,到底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穿上,道了声谢后赶忙拿着鞋子进屋。 屋内确实准备了热水,但那是为墨锦川药浴准备的,宋言汐只用帕子取了一点热水简单擦了擦脚,动作迅速地换上了旁边准备的衣裙。 她原本还担心衣服可能会大,毕竟她一个多月前,还在林老夫人的耳提面命下每日三顿斋饭为在外征战的林庭风祈福。 如今想来,她怕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除掉她的准备,借着茹素的名义一点一点拖垮她的身体。 一想到自己当时不仅乖乖配合,甚至有两次因为抄佛经太晚,加上整日不见荤腥,直接在佛堂晕了过去也不曾醒悟,宋言汐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听到脚步声,墨锦川转头看来。 目光触及到宋言汐身上的红色衣裙,他眸色不由地暗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没想错,她果然适合红色。 不同于以往为了符合将军府主母身份,刻意穿深色衣裙营造出的老气沉稳感,这一身的艳色才更适合她。 那么的明媚张扬,便是这漫天月色也比不得她半分耀眼。 方才在屋子里烛光昏暗,宋言汐只以为身上的衣服是暗红色,这会儿低头一看才发现不妥。 如此艳丽的红,一般只有嫁衣才用得上。 这该不会是…… 宋言汐赶忙看向墨锦川,歉意道:“我事先并不知这是王爷夫人的衣裙,冒犯了。” 她说着,转了身就要往回走,打算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斯人已逝,这些东西本该留着给活着的人缅怀所用,而不是让她糟蹋了。 见宋言汐走得飞快,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一样,墨锦川直接被气笑了。 他问:“谁同你说本王有夫人了?” 宋言汐动作一顿,转身看向他,漂亮的眼底分明带着难以置信。 那女子为他生了四个孩子,即便出身普通,够不上皇家的门槛做不了锦王正妃,也不至于连个夫人的名头都没有? 就连她爹那样的,都在莲姨娘有孕在身之后,第一时间将人接进了府,抬为妾室。 看着宋言汐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墨锦川皱眉想解释,不远处响起少年焦急的声音。 “暗一叔,你快放我下来,我不去!” 他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墨锦川脸色微冷,看向入口处,就见暗一肩上扛着个“东西”大步走来。 看着他粗鲁的动作,宋言汐眉心狠狠跳了跳,道:“动作轻一些,三公子刚从墙头上掉下来,可能会有内伤。”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还挣扎着踢腿的少年,一瞬间呆若木鸡。 暗一拍了拍他的屁股,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宋姑娘身为大夫什么没见过?” 他不说还好,一听这话,少年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双手捂住脸,含糊不清道:“我没脸见人了,我不活了!” 宋言汐嘴角抽了抽,莫名觉得这话说不出的耳熟,似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滚下来。”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冷冷开口。 下一瞬,暗一肩膀上扛着的少年突然动了。 他身形矫健地跳了下来,站在暗一身侧,个头还不到他的腰间,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架子。 那灵活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伤。 不等墨锦川开口,他果断认错,“爹爹,是我不好,不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 墨锦川眸色冷淡,“继续。” 少年偷偷瞥了一眼宋言汐,老老实实道:“我不该带妹妹爬树,结果自己跳到墙头上之后,把妹妹落在了桃树上。” 听到这里,宋言汐已经不觉得暗一刚刚对他太粗鲁,只觉得打轻了都不行。 将自己只有三岁的妹妹丢在树上,放在任何一家,都是会被打断腿的程度。 “为何丢下妹妹?” 面对墨锦川的第二个问题,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看了一眼宋言汐,小脸愁得跟苦瓜似的。 他攥紧了拳头,似是下定了决定一般,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膝盖接触地面的瞬间,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暗一赶紧去扶他,“先站起来说话。” 少年不为所动,忍痛开口道:“爹爹,今日是子旭错了,爹爹要打要罚子旭都认。” 墨锦川看向他的眼神更沉了,正要开口,宋言汐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她问:“三公子今夜,是特意带妹妹在门口等我?” 第34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子旭抬头看向宋言汐,紧抿着唇没说话,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却出卖了他。 她怎么知道的? 宋言汐没解释,转而看向墨锦川,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既是因我而起,王爷若是要罚,罚我便可。” 看着伸长了脑袋,企图听清他们说什么的子旭,墨锦川直接问:“你要代他受罚?” 他刻意没压低嗓音,足够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宋言汐一愣,漂亮的眸间闪过一丝懊恼。 以锦王殿下的聪慧,她不信他猜不到她的用意,除了故意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子旭一听就急了,板着脸一字一句道:“用不着,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一个女人替我受罚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别看这小家伙个头不高,气势却全然不输人,一看就是他爹亲生的。 就是这长相…… 宋言汐只能说,父子俩各有各的优势,整张脸上硬是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想到刚刚受了惊吓被送回房的小奶娃,她忍不住好奇,想见一见墨锦川另外两个孩子。 眼下这兄妹俩虽说不丑,可到底没能继承他们爹那堪称绝世的容貌,也不知另外两个孩子同他有没有一二相似之处。 墨锦川这张脸,若无人继承未免太可惜了点。 宋言汐回神,才注意到父子俩四目相对,僵持着谁都不敢先开口。 这股子执拗的劲,倒是十分相似。 看小家伙疼得满脑袋汗也不吭一声,宋言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走上前打算把人扶起来。 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子旭把头一偏,倔强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墨锦川冷了脸,“不必管他。他既想跪,便让他跪个够。” 闻言,原本还一副谁也打不倒模样的小男子汉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眼底似有泪珠在打转。 按理说当父亲的管教孩子,宋言汐身为外人不该插手。 可她同时也是个医者,当年拜入师门之时曾向师傅立下的誓言,仿佛言犹在耳。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宋言汐冷着脸提醒道:“你的腿若是再不诊治,错过最佳时间留下后遗症,往后就别想着再骑马射箭了。” “你胡说,我的腿才没有问题呢!” 被戳中痛处的子旭转过头来,双眼通红地瞪着她。 他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就像曾经的爹爹一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不能骑马射箭还怎么当将军? 这个女人一定是在吓唬他。 一定是! 小家伙越想越气,挣扎着就要硬着头皮站起来,想向宋言汐好好展示一番。 结果才刚动作,膝盖处传来剧痛,小脸瞬间没了丝毫血色。 墨锦川眸色骤沉,正欲吩咐暗一动手,就见一双素手动作更快,一把捞住了差点重新跪回去的子旭。 真让他再这么砸一下,伤上加伤,那她方才吓唬他的话就不单单是在唬人了。 眼看着小家伙脸上快速充血,宋言汐赶在之前开口道:“站稳了,我可抱不动你。” “你!”子旭瞪大了双眼,脱口道:“我哪有那么重。” 嘴上死不承认,身体的动作却无比配合,按她的要求乖乖站好。 他上下打量着宋言汐,似是想到什么,看向墨锦川的眼神满含嫌弃,“爹爹怎如此小气,都不给人家吃饭,瞧她瘦的。” 明明是关心的话,从傲娇的他嘴里说出来,完全成了另一种味道。 墨锦川瞪了他一眼,问:“我平时便是这么教你的?” 子旭垂下脑袋,瓮声瓮气道:“宋姑娘,对不起。” 这话一出,宋言汐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冷了几分。 小家伙身子一抖,果断改口道:“宋姐姐,对不起!” 听着这声姐姐,宋言汐恍然醒悟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子旭的话有些耳熟。 这兄妹俩,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了。 小奶团那日的那句不活了,跟子旭刚刚,真是…… 就连那傲娇的小模样,都几乎一模一样。 看着企图跟自己一个辈分的儿子,锦川再也忍无可忍,黑着脸道:“暗一,送他回房。” “我不……”子旭反驳的话,在触及到墨锦川冰冷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以他对他爹的了解,但凡自己再敢多说一个字,今晚这顿打是没跑了。 见暗一又要把小家伙往肩上一抗,宋言汐赶忙制止道:“三公子伤在腿上,还是抱着。” “好。”暗一应了一声,然后直接单手一抄,把人面朝后肚子朝下半抗在肩上大步流星离开。 墨锦川解释道:“不必担心,这臭小子很皮实。” 宋言汐想说孩子不是这么带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干脆闭嘴不再多言。 药浴完,墨锦川看着宋言汐忙着收拾的背影,突然开口问:“本王的腿若是想下地走动,还需多久?” 这是自治疗以来,墨锦川第一次主动问起时限。 宋言汐手上动作顿了顿,“王爷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我不知道。” 简短几个字,使得屋内氛围瞬间沉重了下来。 宋言汐装好银针合上药箱,转身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 他眸色淡淡地看着她,平静的脸上没什么多余情绪,就好似半点不意外这个结果一般。 如果宋言汐没看到他放在膝上不自觉收紧的手,或许就真信了他所表现出的不在意。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用简洁的话语解释道:“这几日施针前我尝试以手法辅助错位的骨骼归位,见效甚微,长此以往三年五载或能有痊愈之时。” 虽然最初时,她便同墨锦川说过,自己只有三成把握。 可真当说出这些话时,难免心下不忍。 像他这般的人,本该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在属于他的战场之上纵马驰骋守护大好河山,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只能坐在轮椅上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 他有他该去的地方,并不属于这里。 对上墨锦川黑沉沉的双眸,宋言汐捏了捏拳,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我还有一个方法,不知王爷可愿尝试。” “本王愿意。”墨锦川回答的很快。 不是那种因为担心自己站不起来,所以走投无路不得不选择了妥协,而是深思熟虑过后才给出的答案。 宋言汐眸光微闪,“我稍后会写个方子,待王爷的人将所需药物找齐之后,便开始为王爷接骨。” 墨锦川点头,“有劳了。” 转身去取药箱之际,宋言汐想到什么,开口道:“找寻草药这几日我便不来了,王爷晚上若是腿疼,吃一颗从前太医配的药即可。” 第35章 看个热闹 宋言汐都走到门口了,才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一个“好”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好似刚刚院中,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是她一人的错觉。 压下心头那抹异样,宋言汐加快了脚步离开。 但凡她回头,哪怕只是看一眼,也不会错过墨锦川眼底显而易见的落寞之色。 望着宋言汐匆匆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墨锦川唇角忽地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她果然还是,对他避之不及。 暗一早已等在锦王府的后门口,双手僵硬地举着,捧在手心的珠子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荧光。 见宋言汐过来,他瞬间如释重负般把珠子往前一递,恭敬道:“这是娇娇小姐给宋姑娘的赔礼,还请姑娘收下。” “赔礼?”看到夜明珠,宋言汐回想起上次见面,不由地失笑,“娇娇小姐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用不着这么贵重的礼物。” “姑娘就收下,娇娇小姐睡之前还惦记着,要是睡醒知道您不收,怕是……” 剩下的话,暗一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方面是想给自家小主子留点脸面,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说的太多,会让宋言汐以为娇娇是个很难哄的孩子。 其实除了爱哭了点以外,小奶娃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至于骄纵,整个锦王府上下也就这么一个女娃娃,不惯着她惯着谁? 宋言汐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一想到方才小奶娃那双哭得好似烂桃子的眼,默默接了过来。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暗一,道:“里面是药王谷独创的金疮药,对摔伤有奇效,劳烦代我转交三公子。” 暗一接过,笑了笑道:“三公子若是知道姑娘记挂他,必然开心。” 觉得这话似有些不对,可宋言汐又说不上来具体哪儿不对,只叮嘱他道:“若是娇娇小姐问起,告诉她我不曾因之前的事生她的气,她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姑娘放心,属下必会一字不落的转达。” 宋言汐昨夜回来时还不觉得,一觉睡醒,手软脚软的像是在醋缸里泡了一夜。 她掀开被子下床,掌心接触锦被的瞬间,疼得她轻嘶了一声。 翻转过来,白嫩的掌心赫然有着一块擦痕,多半是爬树留下的。 “呀!姑娘的手怎么伤了?”竹枝正好端了热水进来,见状脸都白了。 在她还要说什么前,宋言汐压低声音道:“小声些,一点轻伤而已不要紧,别惊动她们。” 话是这么说,竹枝却如临大敌般,赶忙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又去取了她的药箱过来。 宋言汐十分无奈,“这么点伤,那里值当特意开一次药箱。” 竹枝取出最下层的金疮药,头也不抬道:“如何不值当,姑娘的手金贵着呢,可不能留下疤痕。” 拗不过她,宋言汐只好任由她去。 竹枝一边上药,一边小声嘟囔道:“亏得我们刚刚还说锦王殿下对姑娘不同,没曾想竟害姑娘受了伤,当真是错看他了。” 宋言汐柳眉微蹙,问:“你嘀咕什么呢?” “姑娘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竹枝矢口否认,小圆脸气鼓鼓的。 她自小就跟着宋言汐,有什么事根本瞒不过她。 只一个眼神,都不用她多问什么,竹枝就主动招认了。 “竹雨说姑娘昨夜穿回来的衣裙,乃是天香锦的料子。” 天香锦以其艳丽的颜色出名,据说是技巧精湛的工匠在织布时纺以极细的金银线织就,阳光下熠熠生辉。 若是制成衣裙上身,随着女子走动之间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因着工艺复杂,产量稀少,以往只在贡品名单之中出现过。 四根竹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皇上顾念着言家的功勋,早几年曾赐过一匹天香锦,作为言老爷子的生辰贺礼。 老爷子和老夫人谁都舍不得,最终阖府上下一致决定,将这匹锦缎给了宋言汐,如今就放在她嫁妆的其中一只箱子里。 竹枝偷偷注意着宋言汐的脸色,试探问:“锦王殿下对姑娘如此舍得,会不会是对姑娘有意?” “莫要胡说。”宋言汐快速抽回手,轻声呵斥。 回想起昨夜情形,她不自觉轻咬下唇,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 竹枝看在眼中,没敢再说什么,赶忙服侍着自家姑娘洗漱穿衣。 她今日为宋言汐挑的是一件水青色长裙,外搭浅白长衫,搭配头上的珍珠冠衬得人高挑纤细,看上去格外清爽。 宋言汐看了眼铜镜中面若桃李的少女,施施然起身,“走,今日带你去瞧个热闹。” “姑娘怎知有热闹可看?”竹枝眼睛瞬间亮了。 她上午一直守在门口,不曾看到有人出入,难不成她家姑娘能掐会算? 宋言汐但笑不语,吩咐道:“按照去年徐老夫人寿宴备份礼,稍后随我出门。” 从将军府到周家要穿过半个京城,马车摇摇晃晃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宋言汐到时,周家众人正在坐在花厅用午饭。 听到是她过来,桌上本就如坐针毡的兄弟二人,脸色更是一瞬变得难看。 周氏倒是很开心,赶紧张罗人去请,还同旁边的周夫人说道:“女儿先前就一直说要介绍弟妹给您认识,只是不得机会,今日倒是巧了。” 周夫人看了眼林庭业,意味深长道:“确实是巧,若非你父亲昨日突感身体不适,如今你本该伺候在你婆母身边。” 林庭业赔笑道:“岳母说得哪里话,夫人为人女,自然是岳父的身体更为要紧,我娘那边有下面的丫鬟婆子伺候就是。” 周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当初她就是看着中林家大郎一表人才,饱读诗书又重孝道,想着他将来总有腾飞之日这才将女儿嫁给他。 谁知道,这就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货色,除了嘴上说的好听以外是半点都指望不上。 知道宋言汐过来准没好事,林庭风忙道:“伯母有所不知,如今将军府的中馈乃是大嫂掌管,许多事宜还要请她回去决断。” “竟有此事?”周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嗔怪地看了眼周氏,“你瞧你这孩子,掌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同母亲说一声。” 周氏面带苦笑,想解释一句,余光瞥见门口疾步而来的身影。 与此同时,女子悦耳的笑声传入众人耳中。 “伯母莫要怪大嫂,此事说起来还是我不好。” 第36章 接周氏 无视林庭风警告的眼神,宋言汐笑着解释道:“都怪我身子不争气,那日得知夫君战死疆场后便病了,婆母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劳烦大嫂代为管家。” 听她这么说,周老夫人立即就笑不出来了。 她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说,将军府的中馈实在是无人能管,这才轮得上她女儿呢? 不等周老夫人生气,旁边的周氏赶忙起身,提醒道:“母亲,弟妹如今是永安郡主。” 出了将军府,就连她这个做嫂子的,见了她也是要老老实实行礼的。 宋言汐几步上前,扶住了起身要行礼的周老夫人,眉眼含笑,“都是一家人无需客套,今日这里只有晚辈,没有郡主。” 没想到她如此客气,老夫人一连说个三个“好”字,方才心中升起的那点不快,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赶紧招呼人加板凳添碗筷,为了彰显亲近还特意让宋言汐坐在她们母女中间。 林庭风暗道不妙,正欲开口告辞,就听宋言汐问:“怎得不见伯父?这个时辰,理应下朝了才对。” 周老夫人看了眼对面二人,皮笑肉不笑道:“老爷如今上了年纪,动不得肝火,身子不适在屋里歇着呢。” 至于到底被谁气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生怕宋言汐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林庭业赶忙站起身,告辞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她抢先一步。 宋言汐柳眉微蹙,不悦道:“大哥这是做什么,我方才不是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见外。 只这一次,下次可不许了。” 她说着,看向绷着脸的林庭风,笑盈盈问:“夫君觉得我说得对吗?” 当着外人的面,林庭风即便知道她是故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他木着脸点点头,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夫人说的在理。” 宋言汐又看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林庭业,叹了一口气道:“我知大哥怪我不该推脱掌家一事害得大嫂劳累,今日我来,便是想告诉大嫂,之后不必再为此事操劳。” 一听她居然愿意接受这个烂摊子,林庭业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也不急着走了。 他轻咳一声,笑道:“弟妹说笑,我何曾为了此时生过你的气,你们妯娌二人同在将军府,本就是该同气连枝互帮互助的。” 出钱出力还落人埋怨的人不是他,他自然不生气。 周氏恨得眼圈都红了,却是有苦难言。 除非她不怕林庭业一纸休书,往后半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否则,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带到棺材里的。 思及此,周氏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愈发复杂。 若是她能有她一半的无畏…… 两人视线恰巧对上,周氏赶紧收了眼底的羡慕,冲着她勉强笑了笑。 宋言汐也冲着她弯了弯眉眼,明明是在笑,周氏却总觉得她那双眼睛里带着寒意,大中午的硬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这位弟媳,今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看着周氏逐渐不安的脸,宋言汐抬起手,双手合在一起轻拍了拍。 竹枝从门外抱着个雕工精巧的红木箱进来。 只一眼,周老夫人便认出这是上好的红木,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真诚了,拉过宋言汐的手道:“瞧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宋言汐浅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药材罢了,给您老补补身子。”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都为之惊了一惊。 周家母女是感叹宋言汐出手大方,到底是出身名门,外祖父又是大安首富,同将军府的小家子气截然不同。 而林家两兄弟,则是死死地盯着竹枝手中的木盒,恨不得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人参灵芝这些东西何其珍贵,她不想着孝敬自己的婆母,竟然舍得拿来送人! 周老夫人亦是受宠若惊,忙拒绝道:“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是啊,此等珍贵的东西弟妹还是自己留着,说不定哪日就能用得上呢?”林庭业忙附和。 旁边的林庭风虽没说话,却也下颌微点,表示赞同。 看着笑容猛地僵住的周老夫人,宋言汐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她转头看向兄弟二人,一脸不赞同道:“我生病的这些日子,全靠大嫂出钱又出力,伯母养了这么好的女儿还舍得嫁到咱们将军府,便是再贵重的东西也是应该的。” 这话看似是在夸周氏,实则是猛戳她的肺管子,就差直接把她是大冤种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凡周氏脸皮薄点,估计都要当场哭出声来。 林庭风霍然起身,眼含警告道:“夫人,既然礼已经送到,咱们也莫要再叨扰伯母了,随我回去。” 宋言汐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浅笑盈盈,“将军再急,也得把这顿饭吃饭不是?” 经过这几次的交锋,林庭风已然见识过宋言汐折腾人的能力,压根不觉得她会安生吃饭。 他彻底没了耐心,直接伸手过来要拉她,“随我回将军府,想吃什么自然有厨子给你做。” 早有防备的的宋言汐抬手避开,柳眉微蹙,“将军急什么,等会儿吃过饭,我们同大嫂一道回去就是。” 林庭风还想说什么,却在注意到周老夫人不佳的脸色后,憋了回去。 他还没忘记要办的正事。 今日必须要接回周氏,京中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等着看他们将军府笑话呢,他决不能让他们如愿! 周老夫人想着宋言汐那句出钱出力,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女儿,又看看对面脸色难看的女婿,顿时回过味来。 难怪女儿昨日突然归宁,人刚到家板凳还没坐热呢,当小叔子的就带着自己的“未婚妻子”眼巴巴追来。 闹了半天,是生怕自家磋磨儿媳的事传扬出去,上赶着来捂嘴了。 真当他家周家无人了不成! “啪!”周老夫人重重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站着的兄弟俩,冷冷一笑,“既然这顿饭你们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第37章 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林庭业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忙赔笑道:“岳母消消气,您误会二弟了,他不过是想着我们夫妻许久未回,想让咱们一家三口说说话。” “一家人?”周老夫人瞬间绷不住了,冷笑道:“将军府那可是高门大户,林大人这话,老身可当不起。” 她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周氏,指桑骂槐道:“不争气的东西,都被人磋磨成这样了也不说一声,非等着哪天被逼得投了井好让我跟你爹去给你收尸是?” “岳母何出此言?”林庭业肉眼可见的慌了。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周氏,催促道:“夫人你快告诉岳母,母亲平日在家待你如何,是不是将你与庭萱一样视作亲女?” 看似询问的话,实则是威胁。 但凡今日周氏敢说错一句,待回到将军府,定然有她的好果子吃。 一想到那母女俩折腾人的手段,周氏打从心底里觉得害怕,磕磕巴巴的连句囫囵话都说出来。 周老夫人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直接翻了个白眼,看向林庭业毫不客气道:“漂亮话说多了,怕是连你自己都信了。” “我且问你,我儿嫁到你家这几年,可否不孝公婆?又是否偷懒懈怠不管庶务?还是说因自己无所出便心生嫉妒阻止你收房纳妾?” 一连三个问题,砸的林庭业做不出反应。 林老夫人气得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也不出去满城打听打听,看看谁家婆母做成你母亲那般模样,日日喊着儿媳到眼前站规矩不说,如今竟还把主意打到她的嫁妆上来。 哪怕是寻常人家,除非家里的男人都死绝了,否则便是饿死也干不出用媳妇嫁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 林庭业矢口否认:“岳母误会了,绝无此事!” 他说的信誓旦旦,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宋言汐站起身,轻轻帮周老夫人拍着背,劝慰道:“气大伤身,伯母切莫动怒。” 老夫人正想着如何不让周氏出面,以免之后回到将军府处境尴尬,赶忙看向她道:“孩子,伯母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来说。” “这……”宋言汐欲言又止。 她为难地看了眼对面的两兄弟,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伯母许是误会了,婆母她……她平日里待大嫂还是挺好的。”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伯母若是连我的话也不信,可以让大哥对天起誓的。” 听到起誓,林庭业的脸色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大安向来看重神鬼之说,尤其像林庭业这种,整日满口仁义道德实在怯懦怂包的伪君子,让他照着读他都不敢。 林庭风瞪了眼宋言汐,冷冷道:“夫人的话也是我们兄弟二人想说的,伯母若不信,我夫人也可起誓。” 周老夫人气笑了,“活这么大,我还真是头一次听闻,对天起誓还能让人代劳的!” 这兄弟二人是当她老糊涂了,还是觉得言汐丫头好欺负? 思及此,周老夫人拉住宋言汐的手,态度强势道:“好孩子莫怕,今日你只管实话实说,若是因此得罪了什么人遭受不公,我和你伯父便是血溅御前也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这话真假先不说,光是这气势,她就已经赢了。 从前林老夫人之所以敢苛待周氏,除了嫌弃她家世和长相外,主要还是一直听闻周家二老脾气好。 在第一次为难周氏后,没见周家有什么反应,便开始变本加厉。 加之周氏因无所出再三忍让,母子二人连带着林庭萱也就愈发不把她当回事,言语奚落都算是家常便饭。 林庭风眼神死死地盯着宋言汐,似乎只要她敢乱说一句,他就敢立即弄死她。 宋言汐看了他一眼,轻咬下唇道:“伯母,将军说的都是真的,您就别问了。”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周老夫人急了,追问道:“你别怕,有什么只管说,如今你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谁敢奈何你?”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都抖了出来,神色略显尴尬。 就在她以为,宋言汐听到她的算计会打退堂鼓时,就听她温温柔柔问:“伯母,是不是我发下毒誓,您就会信我?” “这……”周老夫人身为过来人,对于这种所谓报应的事只能说是半信半疑。 可当她余光瞥见听到这话,同时紧张起来的兄弟二人,顿时改了主意。 见周老夫人答应的那么痛快,林庭风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宋氏何曾这么听话过? 不好! 看着林庭风骤然沉下的脸色,宋言汐冲着他蓦然一笑,微挑的眉梢尽显挑衅。 不等他制止,她举手对天,快速道:“信女宋言汐在此起誓,若方才所言有一字假话,便叫将军府他日突遭横祸,林氏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宋言汐,你给我住口!”林庭风蓦地起身,眼神猩红的像是能吃人一般。 宋言汐却根本不理他,继续道:“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她语速虽快声音也不算大,却字字掷地有声,就连侯在门外的周家下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周老夫人也被这恶毒的誓言惊了,回过神之后,不由地看向浑身杀气的林庭风,怒道:“林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永安郡主为了维护府上颜面,不惜发出如此重誓,你不说心疼她不易,怎还有脸怪他?” “林将军可别忘了,她自己也是林家人!” 一个女子得是被逼到何种地步,才会不惜赌上自己和未来孩子的将来,陪着他们兄弟二人演这场戏? 思及此,周老夫人不免为方才自己的一己私心而懊恼,拉着宋言汐的手道:“好孩子,今日让你受委屈了,都是伯母不好。” 宋言汐垂眸,声音略显苦涩,“伯母莫要生气就好,婆母她,待我同嫂嫂确实如亲女一般。” 周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重重捏了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这些伯母都知道了,你婆母她,确实是个顶顶好人。” 见目的已然达到,林庭风忍无可忍开口道:“伯母,今日是晚辈不懂事多有叨扰,这便带着夫人回去了。” 他笑着朝着宋言汐伸出手,笑意却不达眼底,“夫人,走。” 第38章 报官 出了周家大门,林庭风一把甩开宋言汐的手,压低嗓音怒道:“你这个毒妇!” 宋言汐半点不恼,笑盈盈地看着他布满红疹的手,问:“将军此刻应该觉得很痒?” “解药!” 林庭风冷着脸抓了抓手背,血痕都挠出来了几条,那股仿佛深入骨髓的痒意却根本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就像是无数的蚂蚁顺着他的指尖进去,一路又啃又咬的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恨不得砍了胳膊止痒。 宋言汐没理他接过竹枝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葱白的手指,好似手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确保被拉过的手擦得一干二净,她随手将帕子一丢,语调凉薄,“拿去烧了。” 林庭风的脸色更沉了,咬牙切齿道:“本将是你的丈夫!” 这个女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嫌弃他,简直是倒反天罡。 宋言汐掀了掀眼皮,好笑道:“将军惯会说笑,那日在将军府外的百姓可都听见了,你与诗涵郡主才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也就是诗涵郡主命好,不似我,夫君早早战死在疆场之上,连个一儿半女都没……” “你失心疯了不成?”林庭风不耐烦地打断她。 前言不搭后语,真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 手上实在痒的厉害,他一边抓挠一边恶狠狠威胁道:“赶紧把解药交出来,否则……” 宋言汐冷声问:“否则如何?将军莫不是要休了我?” 林庭风本就因为手上的痒不耐烦,听着她这咄咄逼人的语气,一时火气上头脱口道:“似你这般毒妇,本将早晚休了你!” 他是武将本就嗓门重,又在气头上,这一嗓子可谓是中气十足。 看着眼底带着浅笑的宋言汐,林庭风陡然沉了脸,“宋氏,你在故意激怒我?” 周遭围观的百姓替宋言汐做出了回答。 “自己薄情寡义在先,还敢动不动拿休妻威胁人,他倒是休啊,老子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什么狗屁将军,我儿之前还说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看是个没良心的大狗熊还差不多!” “天可怜见,这还是在外头呢,他就敢这么对待将军夫人,可见平日里夫人在他们府上定没少受磋磨。” “你们快赶紧别说了,昨天街口那个屠夫你们知道不?就是跟人喝酒时议论了两句他跟那个什么郡主几句,回家路上就被人套麻袋打断了腿,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竟然如此嚣张,朗朗乾坤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御史呢!走,我们去找御史!” 一听将军府居然还打人,众人顿时义愤填膺。 也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找御史,全都呼啦啦的朝御史台涌去了。 宋言汐看着那些人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抹浅笑。 背对着他们的林庭风却连那些人的脸都没看清,人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只剩几个小孩子冲着他吐了口口水,一边略略略,一边唱着童谣跑走了。 林庭风只隐约听见“将军妙”“恨嫁女”之类的词汇。 他顿时明白这是在影射他和庄诗涵,看向宋言汐的眼底仿佛带着刀子,伸手便要去拉她,“跟我回府!” 就在即将碰到那白皙手腕的瞬间,林庭风的动作猛地一僵,讪讪地收回手。 宋言汐不由冷笑,满眼讽刺道:“我之前还以为将军不会长记性呢。 往后烦请将军自重些,再敢动手动脚,我可不能保证下次用的是不是让人立时肠穿肚烂的剧毒。” 她扔下话,也不管林庭风会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跟他在一起,就连空气都是臭不可闻。 竹枝放下马车帘子,转过身时再也憋不住笑,压低声音道:“姑娘,您是没瞧见方才将军的脸色有多难看,也太解气了!” “这便觉得解气了?”宋言汐柳眉微挑,笑了,“真正的热闹还在后头呢。” 她朝着竹枝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竹枝赶紧照做,越听眼睛瞪地越大,也越兴奋。 福寿堂,林老夫人一看到宋言汐便沉了脸,厉声呵斥道:“跪下!” 宋言汐看向身后跟进来的林庭风,体贴道:“将军,婆母让你跪下呢。” “宋言汐,你少在这里耍嘴皮子,我说的是你!”林老夫人差点气了个倒仰。 她哆嗦着手指着宋言汐,质问道:“我问你,你私库里的东西呢?” 宋言汐脱口道:“在将军手中啊。” 怕母子俩不记得,她特意提醒道:“前日我亲自将私库钥匙交到将军手中,府上上上下下都是瞧见了的。” 一听这话林老夫人顿时更气了。 可不是瞧见了,她那个丫鬟特意端了个托盘,大摇大摆的穿过了半个将军府给她送去。 现如今,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怕是就连后院拴着的那条狗,都听了一耳朵。 这也正是林老夫人发现私库空了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发难,反而是逼着周氏掏钱的主要原因。 将军府丢不起这个脸。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了。 周氏都已经闹得跑回娘家了,无论今天回不回来,这段时间她的嫁妆肯定是动不得了。 偌大的将军府百十张嘴,每一天光吃饭都得几十两银子,更别提过两日就到了发月俸的日子,没银子可怎么行? 想到前些日子被卖的田产铺面,林老夫人气得眉毛倒竖,“宋氏,你少在这里装蒜,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私库里的东西究竟藏在哪儿,就别怪我这个做婆母的心狠。” 宋言汐闻言,小脸一瞬变得蜡白。 以为她是害怕了,林老夫人心中不免得意。 就算她宋言汐是侯府嫡女,如今是郡主身份尊贵又如何? 只要她一日还是这个家的媳妇,她这个做婆母的让她往东,她决不能往西,否则便是忤逆不孝。 真要是告到顺天府去,郡主也得扒层皮! 心中小算盘打着,林老夫人都快憋不住笑了,面上却还要装作宽厚道:“母亲也是过来人,知道你是想多留些财物傍身,这是人之常情。 可你既嫁进来,便是将军府的人,理应与将军府共进退,而不是自私自利只顾一人快活不管他人死活。” 宋言汐垂眸,乖顺道:“婆母说的是。” 林老夫人更得意了,嘴角的笑也不掩饰了,直接道:“府上如今难关是你一时糊涂造成的,念在你是初犯,母亲也不罚你,你赶紧将私库中的东西全部还回去。 用了你多少母亲都会替你记着,待将军府过了这个坎,便双倍还你。” “婆母,您当真没看到我私库中那些钱财……”宋言汐抬头,一脸着急。 林老夫人脸一沉打断她,呵斥道:“宋氏,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莫要不识好歹!” “坏了坏了……”宋言汐急得原地转了两圈,转头冲外头高声道:“竹枝,快,你快去一趟顺天府,报官!” 第39章 她究竟想要什么? “这还差不……报官?报哪门子官?”林老夫人得意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展开,成功僵住。 忙着抓痒的林庭风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等母子二人眼神对视,明白什么时,竹枝早就跑远了。 林老夫人喘着粗气,伸手指着门口,“快,快把人给我追回来!” 宋言汐不为所动,一脸正色道:“家中遭了贼这么大的事,不报官怎么能成。婆母无需操劳,此事交给儿媳即可。” “交给你?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林老夫人差点没被气死。 她看向同样被气得不轻的林庭风,着急道:“风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追啊!” 这要是让那个小贱蹄子跑出去,捅到了顺天府,可就不是他们将军府自家的事情了。 届时,无论东西是否找到,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要记录在册。 传扬出去,将军府的脸以后往哪儿放? 林庭风顾不上说话,冷冷地看了眼宋言汐,赶紧招呼院中家丁去追。 等脚步声远了,林老夫人也缓过神来,眼神怨毒地盯着宋言汐,恨不得在她脸上灼出个洞来。 宋言汐任由她看着,脸上的愤怒和紧张不似假的。 可林老夫人是见过她另一面的,所以无论如何,她也绝不相信她的话。 私库里的东西,定然是宋氏贼喊捉贼! 林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冷笑道:“说不准是家贼难防,待风儿捉回你那丫鬟,严刑拷打,兴许那私库里的东西就自己回去了呢。” 宋言汐也陪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婆母说的是,听闻顺天府的官员公正廉明,必然会还我们将军府一个公道。” “你!”林老夫人怒极,却又偏偏反驳不了。 这个宋氏,当真是牙尖嘴利,拿为了将军府说事来堵她的嘴。 她倒是要看看,她身边的丫头是不是也同她一样,嘴硬得很! 半个时辰后,林庭风回来了。 一见到他,林老夫人心头郁结散了大半,说话也更有底气了。 她直接吩咐道:“不用叫人进来了,直接拖出去打,打个半死总能问出一两句有用的话来。” 话是对林庭风说的,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宋言汐看,生等她坐不住漏了怯好借机狠狠敲的敲打她一番。 看在她如今身为郡主,又有封地的份上,她可以大发慈悲让风儿不休了她,但这将军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她今天必须要让她认清。 否则的话,即便是郡主也不配做她的儿媳! 在林老夫人的注视下,宋言汐端起手边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幽幽道:“将军也真是的,几位大人都到了,怎么也不将人请进来说话。” “哪来的大人?”林老夫人听的一愣。 但是下一瞬,她又高兴了起来,忙问道:“风儿,可是你在朝中的同僚过来府上拜访?” 她说着还觉得有些奇怪,咕哝道:“这些人也真是的,哪有大下午的到人家做客的,这会儿准备晚饭怕是都来不及了。” 林老夫人转头看向宋言汐,老脸一垮,“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从账上支点钱,让人去聚味斋定一桌酒席送过来。” 不等宋言汐回答,她特意叮嘱道:“定他们最好的桌,可别抠抠搜搜的,让人以为咱们将军府小气,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拿得出吗?”宋言汐直接问。 聚味斋最好的酒席用得都是稀有食材,掌勺的厨子更是宫中出来的御厨,一桌定价五百两。 据她所知,如今将军府的公账上,可是连两百两现银都支不出来。 真以为她还是之前的冤大头,无论他们做什么都照单全收啊? 林老夫人脸上挂不住,正要说什么,就听自家儿子忍无可忍道:“够了!” 她没去看林庭风的脸色,还以为他是在怪宋言汐下了她的面子,赶忙道:“风儿你可得管管你这媳妇,我都还没说什么……” “母亲,我说够了。”林庭风冷冷打断她。 林老夫人有些不高兴,抬头正要问他什么意思,才注意到自家儿子看起来不太对。 人抓回来,还有同僚上门拜访,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林庭风没理她,眼神冷沉地盯着宋言汐,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宋言汐,这些都是你算好的对不对?” 回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位夫人,同他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还以为是这两年独守空闺改变了她的性子,变得咄咄逼人心狠手辣。 如今看起来,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这般深沉的心机谋算,她当初嫁给他时,是不是就已经知晓那日的事情其实是他设计? 林庭风越深想,越觉得眼前的女人实在可怕。 她究竟想要什么? 是他的宠爱,还是将军夫人所能带给她的权势和地位? 管家匆匆忙进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道:“老夫人,将军,顺天府的大人们已经过来了,这会儿就到院门口了。” “这可是内宅,他们无请怎可入内?”林庭风转身便朝外走。 他方才以家母身体不适为由将人留在前院,便是想多争取点时间,让宋言汐答应改口,说是她自己记错了地方将人打发走。 这才多久功夫? 顺天府的人办事未免太不讲究! 林老夫人人都傻了,反应过来后立即看向宋言汐,警告道:“宋氏,等会儿你莫要胡说八道,顺天府的人问起来只管让风儿去回。” “为何?丢了嫁妆的人是我,我才是苦主。” 宋言汐说话间,站起身作势便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林老夫人急了,眼珠子转了转,命令道:“过来扶我下床,我要亲自同顺天府的大人说话。” 只要有她在,料这个宋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闻言,宋言汐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婆母当真要去?” 林老夫人一看她这样,更觉得自己没猜错,当即斩钉截铁道:“扶我起来。” 宋言汐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不等她再叮嘱,主动开口道:“婆母放心,等会儿见了顺天府的大人,我定不会胡乱说话。” 林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你最好是,不然此事了了,我定让我儿休了你。” 宋言汐没说话,只扶着她下床缓步往外走,跨门槛时,还格外体贴道:“婆母当心。” 她这乖顺的样子,无疑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林老夫人面子,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只是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得意,当她看清站在顺天府大人身侧站着的人时,瞬间垮了一张脸,“周氏,你不回自己院中,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第40章 林大将军是听不懂人话吗? “老夫人此言差矣,林夫人身为盗窃案的苦主,自然要在场才是。”为首的大人冷冷开口,态度半点算不上客气。 身为君子,他们最瞧不上的便是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之人。 偏偏这两样,这两日名噪满城的这位林大将军,全都给占了。 今日要不是永安郡主的贴身丫鬟前去击鼓鸣冤,他是不屑踏进这将军府门半步的。 林庭风听糊涂了,问:“邱大人是不是弄混了?前往报官的,是我夫人身边的丫头,而你身边这位是我家大嫂。” 邱元正闻言脸更臭了,不答反问道:“林大将军莫不是觉得本官已经糊涂到,连状告之人是谁都分不清?” “邱大人误会了,本将并非这个意思。”林庭风赔笑解释。 邱元正硬邦邦道:“林大将军是什么意思,本官不关心,今日过来,便是处理贵府嫁妆失窃一事。” 林老夫人着急解释道:“大人误会了,这都是没有的事,肯定是底下的人话传话没传对,府上不曾丢过任何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宋言汐使眼色,示意她顺着她的话说,有郡主的身份在想来这个什么秋还是冬的大人会识趣离开。 宋言汐一脸纠结,用不算很小的声音问:“婆母方才不是不让我说话?” 此话一出,顺天府的几个大人脸色皆是一变。 传闻果然不假,这位永安郡主在将军府的日子,当真难过的很。 邱元正的父辈跟言家有旧,托个大也勉强能说是宋言汐的长辈,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他直接道:“郡主莫怕,今日臣等便是来为你做主的。 臣倒是要看看,天子脚下,郡主金贵之躯,谁人狗胆包天胆敢为难于你!”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差直接指着林老夫人的鼻子骂了。 老夫人涨红着脸,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她抓住宋言汐的胳膊,准备狠掐她一把逼她开口,结果手指刚碰到宋言汐,指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扎了一下,疼得她忍不住“啊”了一声赶忙缩回手。 邱元正的脸更黑了,直接问林庭风,“顺天府办案时闲杂人等不可在场,还请林将军莫要让我等觉得为难。” “你说谁闲杂人等呢?”林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她可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 邱元正压根不理她,只静静看着林庭风,等他的回答。 但凡他再啰嗦一句不肯配合,他保证,弹劾的折子今晚便会出现在陛下案前。 顺天府直属皇上管辖,林庭风哪敢轻易得罪,当即吩咐道:“来人,送老夫人回房。” 林老夫人不肯走,脸色难看道:“这里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她说着,故作轻松继续道:“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处置便是,哪用得着几位大人这么兴师动众。” 林庭风直接走过去扶住她,压低声音道:“母亲,别说了。” 他之前虽然没同这位邱大人打过交道,却也听过他铁面无私的名声,软硬不吃是个极其难搞的人物。 可林老夫人不过是一介妇人,哪里会知道这些,只觉得邱元正故意羞辱她,如今儿子也不护着她,火气顿时蹭蹭的往上冒。 “老身好歹也有诰命在身,别说是顺天府了,就是天大的官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到人家里撒野的。” “母亲!”林庭风这下是真的怒了,手下不自觉用力,掐得老夫人顿时痛呼出声。 这天底下,天大的官还能有谁? 若是让有心之人,传出去,他的前程无望不说,项上的人头怕是都难保。 林老夫人被儿子可怕的眼神吓到,心中难免委屈,嘴上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等她被人扶走,林庭风这才又看向邱元正几人,客气道:“一点小误会,劳烦几位大人跑一趟,真是对不住。前院备了茶水,还请几位随本将过去喝口茶,歇歇脚。” “喝茶就不必了,劳烦林大将军带我们几人去看看被盗的私库。” 林庭风脸皮僵了僵,笑着看向宋言汐,似无奈道:“夫人,为夫知道你心中有气,可也不该为了一时赌气,就随随便便让丫鬟跑去顺天府报官。 顺天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儿戏?” 简单两句话,将宋言汐塑造成了一个因为善妒被冲昏头脑,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的妒妇。 而他则是一个理智大度,即便拿自己妻子没办法,也不愿眼睁睁看同僚被其戏弄的可怜丈夫。 不得不说,林庭风的戏演得真不错,顺天府的几人差那么一点就信了。 邱元正看着已然入戏的林庭风,忍不住问:“林大将军是听不懂人话吗?” 林庭风脸一沉,“邱大人,你失言了。” 邱元正冷笑,一字一句道:“本官方才说得清清楚,今日前来,是为了两位林夫人嫁妆被盗一事而来。 林大将军莫不是要告诉本官,你家大嫂今日报官,也是为着你要迎娶诗涵郡主为平妻一事拈酸吃醋?” 此话一出,他同行的两个大人险些憋不住笑。 林将军这得是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种招笑的话来? “大嫂,你的嫁妆果真丢了?”林庭风看向周氏,眼神沉的可怕。 对于自己这位小叔子,周氏一向是怕的,可她一想到方才竹枝转达的宋言汐的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重点头。 林庭风脸色更难看,不等他说什么,邱元正直接道:“既然林大将军不愿带路,便有劳林夫人了。” “大人客气了,请随我来。”周氏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已至此,林庭风若是再阻拦,便坐实了自己心中有鬼,只能咬紧牙关目送几人离开。 热闹暂时告一段落,宋言汐也累了,喊上竹枝就要回灵犀阁。 林庭风沉着脸拦住她,冷声道:“你去找邱元正解释,就说底下人私自做主挪了库房,你全然不知情。” 宋言汐挑眉,问:“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第41章 好好算账 林庭风咬了咬牙,道:“除了你我和离一事外,本将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不等宋言汐说什么,他又急忙补充道:“我与诗函成婚一事,也除外。” 看他一副好似做了多大牺牲的模样,宋言汐不免觉得好笑。 她忍不住问:“从前当真没人夸过,将军生了一张好脸皮吗?” 林庭风拧眉,“何意?”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绝非好话。 宋言汐扬了扬唇角,道:“将军脸皮之厚,不用作城墙守门实在是可惜。” “宋氏,你找死!”林庭风蓦地沉了脸,眼神危险。 宋言汐非但不怕,反倒笑得更开心了,甚至还不怕死的将脖子往前递了递,方便他下手。 态度之猖狂,模样之嚣张,就连旁边的竹枝都觉得没眼看。 看着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林庭风眸色沉了沉,咬了咬后槽牙问:“你究竟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只是有比账要同将军算一算。”宋言汐冷冷道。 “你算!” “将军府账面多有亏空,自我嫁入将军府第二日管账以来,贴补中公的银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婆母从前总说待将军归来,便给我补上,如今将军既然归来,也该还钱了。” “八千两,你怎么不去抢?”林庭风一张脸黑如锅底。 他一年的俸禄除去军功所得赏赐不过八百两,她一张口就要他十年的俸禄,真当将军府的银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宋言汐挑眉,眼底多了诧异,“谁告诉将军是八千了?” 闻言,林庭风的脸色稍缓。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就听宋言汐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我只是同将军估了个数额,兴许是一万一二,或是一万四五也都是有可能的。” 林庭风脸色更沉,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从前母亲和大嫂管家时,最多花费不过两千两,你是给府上众人穿金戴银不成?” 宋言汐点点头,“还真让将军说着了,光是婆母今日那一身的穿戴,都要二三百两。” 怕他不信,竹枝上前半步开始报价,“老夫人身上穿的蜀锦三十两一匹,外头罩衫所用烟罗纱二十两,绣娘工费十两,脚上的登云履十八两。” 那一身不起眼的衣裙,竟值七十两? 林庭风只觉得一阵肉疼。 可这才七十两,剩下的一百多两哪儿去了? 对上林庭风质疑的眼神,竹枝直接问:“将军莫不是以为我家姑娘中饱私囊,克扣了将军府的财物?” 不等他回答,她继续道:“老夫人所戴头面乃是珍宝阁所出,售八十两,耳朵上戴的祖母绿耳环二十八两,手上的金镯子六十八两,戒指二十六两。” 其他东西林庭风不知,可金镯子他是买过的,当时买了一对送给庄诗涵也不过才花了三十两。 他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多了嫌恶,冷冷道:“夫妻一场,你若是手中缺银钱直接同我讲就是,用不着教你身边的丫鬟撒谎。” 宋言汐皱眉,“将军是觉得竹枝谎报了价格?” 林庭风没说话,可那一副对她失望至极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竹枝气不过想解释,被宋言汐伸手拉住。 担心她又像从前面对林老夫人母女时,继续吃哑巴亏,小姑娘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正紧张着,就听宋言汐冷冷开口道:“府中采买都有账可查,各家的票据皆在竹雨手中,将军大可差人去一一比对。” “不必了。”林庭风脸色铁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言汐并不关心他在想什么,她只想知道,这笔钱他什么时候能还。 依着这家人的厚脸皮,若是和离之前不将这些事情办妥,之后再想让他们承认绝非易事。 看出她的想法,林庭风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急什么,将军府还能还不起你这点银子?” 宋言汐抿唇,声音不大却刚好够他听到,“说得倒是好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府上快揭不开锅了。” 竹枝忙点点头,表情怪异道:“老夫人年前便把给姑娘钱挂在嘴上,这都大半年了,连个铜板都没见到。” “行了,你少说两句。”宋言汐像是后知后觉发现林庭风能听见,轻声呵斥。 她一脸不赞同道:“偌大的将军府,怎么会差咱们这点区区小钱?” 说着,宋言汐不由得看向林庭风,十分善解人意道:“将军若是实在拿不出也没关系,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般清楚?” “谁说本将拿不出?”看着她笑盈盈的脸,林庭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是一国将军,岂能让一个后宅妇人给看扁了? 宋言汐等的就是这句,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不少。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林庭风心头蓦地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宋言汐问:“将军打算何时还?” “你非要如此吗?”林庭风的脸色眼神略显复杂。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前所想全错了,错得离谱。 宋言汐之所以当众向他提和离,并非是他想的赌气或是诗函口中的吃醋,而是真的想要离开将军府。 不然以她的聪慧,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万两闹得这么难看,把本就不好的夫妻关系搞得更加疏远。 与他视线对上,宋言汐柳眉微蹙,“将军莫不是想赖账?” 林庭风眼底的惋惜一扫而光,咬牙道:“你可是侯府嫡女,满口的钱钱钱,也不知从哪儿沾的满身铜臭气。 你看看你,哪还有半点将军府主母的样子。” “先前要我私库钥匙时,将军怎么不说?如今提到还钱了,倒是闻到我满身铜臭了?” 宋言汐满眼嘲讽,懒的跟他废话,直接道:“诗涵郡主总归是要进门的,你们即是夫妻,那这笔钱我去找她要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林庭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声提醒,“我们一日未和离,你便一日是将军夫人。” 宋言汐转头,唇角上扬,“是啊,我一日是将军夫人,你的诗涵郡主一日便是妾。” “你!”林庭风怒极,却又偏偏无法反驳。 宋言汐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问:“所以将军想好了没,这个钱究竟谁出?” 第42章 丢不起这个人 林庭风咬了咬牙,道:“给本将三天时间,必会一分不少的还你。” 别说是万两银,就是五万两十万两,也绝不能任由她闹到诗涵面前去。 以宋言汐的性子,真要是去了,必然会敲锣打鼓请人从将军府一路喊到国公府,好叫整个京中的人都知道府上用了她的钱。 他丢不起这个人。 “一言为定。”宋言汐唇角上扬,心情大好。 她转身欲走,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提醒道:“忘了同将军说,我只收现银,不接受任何东西抵债。” 也就是说,林庭风哪怕想用将军府值钱的东西抵,也得先将东西拿出去变卖换成现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是走明的还是暗的,亦或者是找人周转,这个脸将军府是丢定了。 没想到宋言汐做的如此绝,半点情面不留,林庭风眼底郁色更浓,冷笑道:“现银便现银。” “不能给!”一道身影快速从门里冲了出来。 动作矫健,速度快到她人都到面前了,林庭风方才看清她的脸。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林老夫人顾不上同他说话,扬手便要去打宋言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好你个宋氏,亏得平日里我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曾想你的心思竟这么恶毒,招惹了顺天府的人来不说,竟还敢诓骗将军府的钱财。” 她越说越气,怒道:“风儿,你别拦着我,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 “母亲,慎言!”林庭风的林庭风的脸色愈发难看,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好捂住她的嘴。 也不知道林老夫人哪来的力气,一个尚在病中的人,挣扎起来就连身为武将的林庭风都要两只手才能抱住。 宋言汐就站在距离她两步的位置,看起来很近,却又能保证她的手伤不到自己。 说她不是故意,怕是后院的大黄都不信。 早在老夫人冲出来之前,宋言汐就看到了门口漏出的一点衣角,这个颜色的蜀锦,整个京城也不过那么几匹。 从前的她,对将军府众人可谓是尽心尽力。 只要林氏母女开心,凡是能用钱买来的东西,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 可她唯独忘了,钱能买来世间万物,独独买不来真心。 有些人,生来便是恶人。 眼看着人就在面前,却够不着抓不到,林老夫人憋得一张脸通红,怒道:“你拦着我做什么?你去打她啊!”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丈夫打妻子可谓是天经地义。 尤其像宋氏这种,不敬丈夫不孝婆母还胆敢算计夫家的女子,便是三天打九顿也是应该的。 见林庭风不为所动,林老夫人更气了,咬牙道:“风儿,这个贱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先前明明恨不得……” “母亲!”林庭风冷声呵止。 林老夫人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险些把她们之前要设计害死宋言汐的事情说出来,不免觉得一阵后怕。 依宋氏如今的行事作风,若是真让她知道了,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见老夫人冷静下来,林庭风这才敢松开她。 他们虽是母子,可这般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到底有伤风化。 林老夫人不敢再动手,只能恶狠狠瞪着宋言汐,企图用眼神谴责让她感到羞愧,无地自容。 宋言汐看在眼中,却只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捕捉到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林老夫人一双三角眼里顿时冒出精光。 好不容易抓到宋言汐的把柄,她激动道:“好你个宋氏,屡次不敬婆母,今日我非要替永川候和侯府人好好教教你规矩不可。” 她老脸一垮,“跪下!” 林庭风正要阻止,就见方才还冷脸看热闹的宋言汐眼圈一红,乖顺的跪了下来。 一反常态的顺从,就连愚钝的林老夫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这熟悉的感觉…… 不好! 母子俩连眼神对视这一步骤都省了,着急忙慌得便要去拉宋言汐起来。 下一瞬,院门口响起邱元正愤怒的声音,“林老夫人好大的架子!” “不,我没有……”老夫人慌忙解释,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宋言汐,咬牙道:“都是宋氏,这一切全是她的算计!” 宋言汐什么都不用说,邱元正在内的顺天府几位大人心中已然有了评判。 母子俩站着,郡主跪着,谁对谁错还用得着问? 邱元正大步进来,态度恭敬地将宋言汐扶了起来,沉声问:“郡主可是因为请我等前来查案,这才开罪了林大将军和老夫人?” “邱大人误会了,此乃我家中私事与此案无关。”林庭风拉住慌得不行的林老夫人,开口解释。 可邱元正压根不理会他,只沉着脸等宋言汐回答。 若她说此事是家事,尚且好说,毕竟人家一家人关起门来如何,说到底并不归他顺天府管。 可要是扯上将军府嫁妆失窃案,那他们母子二人此举,便是在妨碍公务,性质可就全然不同了。 林庭风自然明白这些,紧张地盯着宋言汐,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注意到他的反应,邱元正的脸色更冷了,一字一句道:“有臣在,郡主无需害怕,只管实话实说。” 宋言汐怯生生地看了眼林庭风,轻咬下唇,似是受了惊吓般快速摇头,“是我出言顶撞了婆母,与诸位大人无关。” 林庭风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她这一副受人胁迫的模样,给谁看呢? 林老夫人气得胸口快速起伏,声音都哆嗦,“宋氏你装什么装,明明是……” 邱元正一个眼神过来,带着凛冽的冷意,吓得她后退了半步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林庭风这才想起,邱元正入顺天府前,曾是行伍出身。 他一旦认定了的事情,除非苦主,也就是宋言汐自己解释清楚,否则其他的人说的越多错得越多。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宋言汐的身上。 周氏走上前,借着扶住她的动作,轻声道:“事成了。” 她的声音极小,看在其中的人眼中,更像是身为妯娌顺口劝了她一句。 宋言汐柳眉微蹙,似是在心中挣扎多次,这才开口道:“邱大人的好意小妇人心领了,此事确实与案情无关,是我因嫉妒诗涵郡主即将入府一事与婆母起了冲突。” 第43章 免得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军功,都不够换一块免死金牌 “郡主,今日有我等在此,你若有什么难处尽可直言啊。”与邱元正同行的一位大人忍不住开口。 永安郡主这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是遭人逼迫身不由己。 自古以来,善妒都是妇人七出之条里罪名较重的一条。 若是寻常女子,夫家仅凭着这一条,便可将其休出门去。 哪怕宋言汐贵为郡主,将军府不敢如此行事,可善妒的名声一出,她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毁了。 林家母子这是握着她怎样的把柄,才能将人逼到这种地步? 宋言汐摇头,声音较之前坚定了几分,“有劳几位大人挂心,府上不曾有人给我委屈受。” 林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忙道:“我说什么来着,都是几位大人多心了,我待两位媳妇可都是掏心掏肺,当亲女儿般。” 她不说话还好,一听这话,邱元正在内的几位大人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林老夫人不仅目中无人,且蠢得离奇,真以为他们看不穿她那拙劣的演技? 那个大人还想说话,邱元正抢先开口道:“郡主既然这么说,想来是我等误会了。” “自然是误会。”林老夫人不顾林庭风的眼神暗示,迫不及待补充。 甚至还装模作样,训斥道:“你身为风儿的正妻,理应有容人之度,今日的事情婆母便不同你计较了,切莫再犯。” 宋言汐垂眸,乖顺道:“婆母教训的是。” 林老夫人只顾得意,完全没注意到,邱元正几人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 宋言汐再如何,那也是皇上亲封的,正儿八经拥有食邑的郡主,在外便是代表的皇家。 别说你只是个空有诰命的婆母,便是林庭风这个身为大将军的夫君,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这般不给她留颜面。 这是明目张胆在打皇家的脸! 林庭风想到这一点,脸色难看的想解释,邱元正却根本没给他机会,冷着脸道:“将军府失窃一事事关重大,烦请将军将府内下人齐聚一处,方便我等盘查。” “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日本将再带人前往顺天府配合调查?” “是本官的话说得不够明白?”邱元正冷冷反问。 林老夫人皱眉,脱口道:“你这人办案怎如此死心眼,竟是半点都不肯通融。” 闻言,林庭风心下骤沉。 他一把抓住老夫人的手腕,对上邱元正探究的目光,快速开口道:“家母有病在身,方才不过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邱大人切莫当真。” “我才没……”林老夫人脱口想说自己没糊涂,话说一半猛然意识到不对。 顺天府这几个人,怎么看起来像是十分期待她往下说什么一样? 等不到她继续,几人难免失望。 邱元正冷冷一笑,提醒道:“林大将军若是得空,还是约束一下老夫人,免得到时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军功,都不够换一块免死金牌。” “你!”林老夫人气得一张脸通红,险些没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 林庭风的脸色同样难看。 即便他知道老夫人有诸多不好,也烦她不顾场合胡乱说话,可她到底是他的生身母亲。 邱元正这话,比当众扇他的脸更让他难受。 可他偏偏无从反驳。 照着母亲这个性子,若是不加以约束,他日必闯出塌天大祸。 所以即便心中有气,林庭风还是朝着邱元正拱了拱手,客气道:“多谢邱兄提醒。” 邱元正冷淡道:“林大将军还是称呼我邱大人,时候不早,还请将军速速召集府内一干人,配合我等调查。” 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林老夫人后知后觉的生出了惧意。 此人行事如此死板,若真让他查到什么…… 不,绝对不行! 林老夫人心一横,瞪着宋言汐道:“宋氏,你的嫁妆是怎么丢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非要我这个做婆母的当着外人的面捅出来,你才肯说实话不成。” “婆母这是何意?”宋言汐一脸的无辜。 老夫人气结,脱口道:“你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我可不是这些男人,不吃你狐媚子这套!” 话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反应过来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明明想着不能说不能说,这嘴巴怎么就不听使唤呢? 林老夫人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宋言汐,怒道:“是你对不对?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药!” 她情绪激动,说着话就忍不住冲过去要动手。 林庭风赶紧拉住她,怒道:“人都死哪儿去了,连个病人都看不住,还不赶紧送老夫人回屋!” 这话一出,几位大人的脸色更微妙了。 这林老夫人能跑能跳,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你管这叫病了? 天爷! 病了尚且如此,她平日身体好时,还不得把两个儿媳磋磨死? 邱元正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道:“老夫人若是觉得我等行事有失公允,大可去御史台告状,或是让林大将军明日上朝之时向陛下上书弹劾。” “邱大人言重了,家母并非这个意思。”林庭风试图解释。 邱元正冷哼一声,继续道:“今日之事,本官也会一五一十写成奏本,上达天听。” 林庭风脸色有些发白,劝道:“此事不过是将军府的家事,何止于劳烦陛下?” “将军如此拖延时间,可是不愿配合我等查案?” “自然不是。” “如此最好,也省的本官跑一趟宫中,请示陛下。” 邱元正说完,看也不看林庭风一眼,同旁边同行的官员道:“后宅多有不便,咱们先去前院说话。” 一位官员冲着周氏客气道:“林夫人,烦请移步。” 见只有她跟着走,而宋言汐站着一动不动,林庭风联想到方才她的反应,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问:“今日去顺天府状告嫁妆丢失之人,究竟是你还是大嫂?” 第44章 林庭风被打 手腕传来刺痛,宋言汐看向林庭风的眼底泛着冷意,“将军的手不想要了?” 先前被忽视的痒感再度袭来,林庭风登时变了脸色,火速收回手。 他强忍怒意,压低声音问:“本将都已答应将钱还你,你还要如何?” “将军这话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宋言汐垂眸,目光落在袖口处,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大半。 早知道当初就该听了师叔的劝,多随他学几种毒药的制法,最好是那种毒不死人,却能让人经受百般折磨生不如死的。 林庭风抓了抓手背,沉声道:“你如今还是将军夫人,同将军府乃是荣辱与共,事情闹大了对你并无好处。” 宋言汐掀眸看向他,没说话。 她方才的话果然没错,他这张脸用作城墙防御,必定刀枪不入。 或许是她眼底的讽刺太过直白,林庭风眼底多了羞恼,一甩袖袍道:“待你后悔之时,别怪本将不曾提醒你。” 看着他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宋言汐扯了扯唇角,没什么诚意道:“那便多谢将军了。” 林庭风身形一僵,随即步子迈的更大了。 看那方向,分明是冲着林庭业夫妻的登云院去。 竹枝上前替宋言汐理了理衣袖的褶皱,面上多了担忧,“姑娘真不打算过去看看吗?” 大夫人那个性子,万一等会儿被将军两三句话吓到,她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宋言汐摇头,眼神坚定道:“我相信大嫂。” “这个时辰,大爷怕是已经回来了。”竹枝不太相信周氏。 也不能怪他小瞧人,实在是周氏平日里性子太软弱,就像是个皮厚没什么陷的包子,时间一长就连府上得脸的丫鬟婆子都想捏一把。 领着她往回走,宋言汐神色淡淡,“机会已经给她了,能不能抓住,要看她自己。” 她可以帮她一次,却帮不了她次次,若是周氏自己立不起来,也只能说明这些苦难是她应得的。 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于水火。 灵犀阁,其余三根竹一看到宋言汐便围了上来。 竹雨眼睛最亮,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姑娘,我今日的鸟叫学得像不像?” “像。”宋言汐的目光落在她额头的红痕上,“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竹雨忙摇头,警惕地看了眼院子四周,压低声音问:“姑娘,顺天府的大人当真会信咱们吗?” 想到自己当时冲出去,说是自己心疼姑娘趁林家母子不知情挪了她私库中的嫁妆一事时,以邱元正为首表情严肃盯着自己的几个人,她不免觉得脚软。 让一个平日只会打算盘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飙戏,着实有些为难人。 对上四根竹疑惑的目光,宋言汐解释道:“能入顺天府为官之人,必然不会是平庸之辈,咱们在他们面前玩的这一套把戏,骗不过他们。” “这可怎么办?” “姑娘放心,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顺天府的人问起来也绝对牵扯不到姑娘的身上。” 竹雨说着,咬了咬牙便要朝外走。 宋言汐一个眼神,旁边的竹枝赶忙拉住她。 “你着什么急呀,姑娘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肯定不会让你今天的头白磕的。” “姑娘……”竹雨眼眶红红,有委屈更有愧疚。 怕她等下哭起来把院子淹了,宋言汐笑着问:“傻丫头,若是顺天府有意治罪,我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以邱大人办案时雷厉风行的作风,真要调查,不出两日便会查出嫁妆如今在母亲手中。与其后面无法交代,不如在他动手之处便主动坦白。” 竹枝问:“姑娘是如何能确定大人们不会追究的?” “并不能。”宋言汐微微一笑,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不过是不愿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将军府,何错之有?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最多也不过是得几句申饬。” “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家中又都有女儿,虽不至共情,却也决计瞧不上林家母子的行事作风。” “姑娘今日行事,未免太凶险,为了将军这样的人实在是……” 宋言汐顿时冷了小脸,“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他林庭风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如此?” 她要的,可从来都不是所谓夫君的重视。 平复了情绪,宋言汐吩咐竹枝道:“尽快将今日的事情传播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不必心疼银子。” “姑娘放心。” 秋日极易犯困,宋言汐不过坐在院中看了几页医书,眼皮就沉的险些抬不起来。 她端起手边冷茶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骤然一轻,人也精神了不少。 竹枝刚好过来,将手中的信递给她,咕哝道:“竹果竹露跑哪儿去了,怎么能让姑娘喝冷茶。” “热茶烫嘴。”宋言汐拆着信,头也不抬道。 逗趣的话,听得竹枝一阵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平日想得太多产生了幻听。 自从嫁入将军府,她便再没见过这般随性肆意的姑娘。 如今终于…… 宋言汐看着信纸上遒劲有力的字体,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墨锦川带着浅笑的脸,唇角也随之上扬。 原来外祖父常说的见字如人,并非是文人之间互相恭维的话,而是写实句。 看着她脸上的明媚笑容,竹枝也是打从心底里替她开心,正想说什么,两道身影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 宋言汐挑眉,“府上有热闹可看?” 两根竹齐齐点头,又齐齐摇头。 竹枝赶紧给她们倒了两杯水,着急道:“喝完水慢慢讲。” 两人喝了水,一人一句像是讲单口相声般,描绘着方才看到的情形。 “老夫人看到将军下朝被打得浑身是血抬回来,一口气没上来,只接栽进了花圃里。” “将军当时还醒着,一个着急直接从木板上滚了下来,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三姑娘不知怎得也在,原本是假哭着跑进来的,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哭了。” “还能做什么,去找将军告状呗。”竹枝轻哼一声。 她听得正热闹呢,两根竹突然不吭声了。 “将军是被谁打了?”正听到兴头上,竹枝忍不住追问。 两根竹摇头,齐声道:“不知道。” “你们出去看了半天的热闹,就看了这些?” 看着两脸为难的两根竹,宋言汐轻笑,“为难她们做什么,此事将军府的人怕是还不知情。” 竹枝赶忙看向她,“姑娘如何知道?” 第45章 恨嫁女,容颜俏,为了将军爹不要! 宋言汐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她,问:“邱大人家这个月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好像是邱家大房添丁,福寿堂那边前两天来人提过一句,说是老夫人身体不适,想让夫人前去吃酒。” 说是吃酒,不如说是让她自掏腰包,以将军府的名义前去送礼。 这种事情从前林老夫人没少干,且每次宋言汐都会将事情办得妥帖,既不用她出东西,有时也会喊上她和林庭萱一同出席,给足她颜面。 墨锦川在信上写,皇上早朝之时震怒御史弹劾一事,原本只罚了林庭风半年的俸禄,要他日后谨言慎行莫要丢了大安官员的脸。 结果林庭风前脚刚认完错,表示绝不再犯,后脚邱元正就站了出来,弹劾将军府私自挪用儿媳嫁妆被状告到顺天府。 且他带人前往时,林老夫人不仅极其不配合,甚至明目张胆的要求他们通融。 顺天府是什么地方? 没有皇上的首肯,便是皇亲贵胄犯了事,也不敢当面要求审案官员通融一二。 林老夫人此举,无异于“老虎头上撒泼”“太岁头上动土”,说得更严重点便是目无王法,藐视皇权! 要不是林庭风反应的快,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将自己的母亲说成了一个出身乡野,目不识丁的粗鄙妇人,今天就不止是挨四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信件最后,墨锦川说:“此人甚无耻,望多提防。” 竹枝看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锦王殿下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竟也会背后说人。” 宋言汐想说他也是人,又觉得这话怪怪的,岔开话题道:“明日采买时回去寻一趟母亲,让她待我写信交给外祖父,就说邱大人待我有恩,劳烦外祖父帮忙将我前几年放在他那处的丸药借着席面的由头送去一瓶。” 竹枝赶忙记下,问:“今日这信,姑娘还烧吗?” 锦王殿下的墨宝千金难求,若是拿到外头…… “烧了。”宋言汐毫不犹豫道。 林老夫人本就怀疑她与锦王殿下有什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一直不敢发作,这封信真要落在母子俩手中,便是她的催命符。 她还未查清将军府背后的人,敌在暗她在明,一丝一毫都不得马虎。 一旦行差踏错,等待她和言家的便是万劫不复。 “将军好,将军妙,娇妾随军两相照!恨嫁女,容颜俏,为了将军爹不要!” 靖国公府外,人手一串糖葫芦的孩子门围着大门口的石狮子又蹦又跳,脆生生的童音隔着紧闭的木门传进去。 整个国公府上下噤若寒蝉,恨不得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生怕惹怒了主家饭碗不保。 庄诗涵正烦的厉害,听到动静皱眉,“吵什么吵,我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吗?” “回郡主的话,是一群皮孩子在外头瞎嚷嚷,奴婢这就将他们赶走。” “孩子?”庄诗涵拧眉,起身出门。 院子里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齐齐转身。 庄诗涵冷脸,“看什么看,再看本郡主挖了你们的眼睛!” 侍卫们皆佩戴兵器,为首之人冷冰冰道:“请郡主回房。” 昨日靖国公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封了庄诗涵所住的院子,里里外外都由他的心腹把守。 别说是有人进出,就算是一只苍蝇经过,也会被侍卫斩于剑下。 庄诗涵闻言更气了,沉着一张脸道:“我看爹真是老糊涂了,我跟风哥可是皇上赐婚,他难不成要抗旨不遵?” 回应她的,只有外头并不清晰的童谣声。 讨了个没趣,庄诗涵黑着脸回屋,正想着要不要弄点药把侍卫药倒偷跑出去,就听到窗户外响起三声轻扣。 “风哥!”以为是林庭风冒险前来,她小跑着过去开窗。 结果窗户打开,外头只有一只信鸽。 庄诗涵心中一阵苦涩,去取出竹筒里的信件看着,失望的心情瞬间被愤怒给取代。 这个宋言汐,亏得她之前还觉得她可怜,没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如此恶毒。 明明是她害得将军府青黄不接,不主动拿出嫁妆认错便算了,居然还敢报官,害得她的风哥不仅被皇上斥责,还挨了打! 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如此抠抠搜搜,眼皮子也忒浅了点,也难怪风哥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到底是闺阁女子,格局太小,难堪大用。 庄诗涵讽刺地笑笑,找出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让贴身丫鬟藏在里衣里带了出去。 整整三日,将军府上大夫不断,可个个都是信心满满前来,垂头丧气离去。 他们想不明白,不过是板子打出的皮外伤,天气又算不得炎热,伤口为什么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难以愈合。 最后一个大夫离开时,冲着林老夫人摇头道:“将军这伤若是后日还无痊愈迹象,便让府上着着手准备后事。” “庸医,居然敢诅咒我儿!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 老夫人气得哆嗦,砸了半个屋子的瓷器,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着人来请宋言汐。 人来了几波,却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奉命前来的婆子没办法,只能隔着院墙高喊道:“烦请夫人修书一封送回言家,请言老爷子出面,邀神医出山为将军诊治。” 她自认比起之前,已经足够客气,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拿着大扫把的两根竹。 竹枝小脸一沉,“打!” 两个大扫把迎面而来,砸的说话的婆子抱头鼠窜,留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跑走了。 竹枝掐着腰,扭头啐了一口,“不知道的以为多大脸呢,还让老爷子出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 难得的,端着脏水盆出门的竹雨没嫌她说话难听,只皱眉提醒另外两根竹,“下次动作慢一点,白脏了一个盆,怪可惜的。” 闻着空气中飘来的恶臭味,三根竹齐齐后退。 宋言汐刚好出门,默默止住了脚步,看向她道:“回去洗个手,我带你们出去看场戏。” 第46章 轻易的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 “好个宋氏,她这是存心要害我儿的命啊!”林老夫人看到自己的人鼻青脸肿的回来,气得直哆嗦。 她颤抖着手,指着周氏的鼻子怒道:“你亲自去跑一趟,要是见不到人……” 周氏怯生生打断她,“要是见不到人,婆母便让夫君休了我吗?” “你!”林老夫人怒极,“你也要学那个宋氏,活活把我给气死是不是?” “儿媳不敢。”周氏垂眸,依旧是从前那副乖顺的模样。 若非亲耳听到,林老夫人恐怕都要怀疑刚刚那话,是不是出自她这个大儿媳之口。 老夫人冷沉了脸,“你别得意的太早,顺天府的人就算手再长,也管不到人家的后院去。” 待风儿的伤好一些,她腾出手来,非要好好教训这个妄图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老夫人,不好了!”丫鬟匆忙跑进来。 林老夫人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抓起手边药碗狠砸过去,骂道:“不长眼的晦气东西,我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呢,怎么就不好了? 你们一个个的,怕是都盼着早些气死我,好在将军府一手遮天!” “噗嗤……”周氏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上老夫人想要吃人的眼神,周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期期艾艾道:“婆母莫怪,我一想到小叔的伤一直没什么起色,心中实在是伤心的厉害。” “平日不见你对风儿关心半句,如今在这里惺惺作态也不嫌恶心。” 林老夫人横眉,烦躁道:“外头吹吹打打的是什么东西,谁家死人了不成?” 周氏仔细听了听,“似是喜乐。” 看了眼外头的日头,林老夫人冷笑,“谁家这个时辰嫁女娶妻,也不怕冲撞了什么,喜事变丧事。” 周氏拧眉,压下心底的鄙夷,语调幽幽道:“婆母,我怎么听着这动静,像是冲着咱们将军府来的。” 林老夫人仔细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唢呐声停在那不远不近的,都维持了好一会儿了。 她起身朝外走,经过被砸晕了的丫鬟身边时,还不解气地踢了一脚,指桑骂槐道:“不长眼的小贱人,老娘早晚把你发卖出去!” 婆媳俩刚走出院门,迎面撞上带着四根竹过来的宋言汐。 主仆五人,硬是走出了十几二十人的气势,看着一点也不好惹。 林老夫人一张脸拉的老长,“你来做什么?” 请了几趟都请不来的人,如今主动前来,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宋言汐莞尔一笑,道:“自然是来找将军践诺啊。” “贱人!”老夫人的脸一瞬涨红,“风儿如今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竟还敢来找他要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将军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自是言出必行。” 宋言汐敛了笑,严肃问道:“婆母方才那话的意思,可是将军打定了主意要言而无信?” 林老夫人气结,怒道:“你是风儿的妻子,你的便是他的,夫妻之间银钱往来,如何算得上一个欠字?” 林庭风昏迷前,再三叮嘱甚至逼着她用已故父母的名誉发誓,绝不在人前责怪宋言汐变卖将军府家产捐与军中一事,免得传扬除去触怒龙颜。 如今她看宋言汐的眼神,跟看杀父仇人没有任何区别。 宋言汐柳眉微蹙,问:“可是将军府账上没钱,将军拿不出?” “谁说的?”林老夫人硬着头皮道:“账上有的是银子。” 她冷冷一笑,“我就是不给你,你能如何?有本事继续去顺天府告状啊!” 说着,老夫人瞪了一眼全程看戏的周氏,道:“随我一道去看看,是哪家不长眼的竟敢在我将军府门外放肆。” 周氏冲着宋言汐微微点头,跟着她离开。 等人走了点距离,竹枝轻声问:“姑娘,我们要跟出去看看吗?” 直觉告诉她,姑娘方才所说的热闹,绝不是特意跑来福寿堂看林老夫人跳脚这么简单。 宋言汐点点头,吩咐道:“将军院中的熏香,不必再送了。” 背上血流不停了三天,再这么下去,林庭风必死无疑。 就这么轻易的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 将军府门口,一字排开的红木箱子仿佛望不到头,每抬上头都系着红绸,喜庆十足。 看热闹的人将大门口围的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想知道京中究竟谁能弄得出这么大的阵仗。 “八十七、八十八!整整八十八抬,去年那什么公主出嫁也才六十八抬?” “不是说林大将军不得盛宠,前几日刚被皇上下令打个半死吗?这就打算把公主下嫁给他了?” “还公主呢,想得真美,正妻平妻的位置都有人了,堂堂公主难不成还洗手与他做妾?” “我刚刚好像听他们说什么郡主,这难不成是将军夫人弄的。” “将军夫人图什么?总不能用自己的嫁妆帮丈夫娶妾!”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为首的管事回头瞪了那人一眼,高声道:“我家东家姓庄,别随便拿什么人就跟我们东家比。” 这京中姓庄的,拢共也只有那么几户,能拿出这阵仗的总共也就那么一家。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直到听到那队人中有人说:“郡主又不止她一任,说得好像谁还不是个郡主似的。” “原来是那个恨嫁女啊!”围观的百姓中有心直口快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几天,京中上到六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就没人没听过孩童口口相传的那首恨嫁歌。 有人原本还觉得,此事或许是以讹传讹并非事实,毕竟庄诗涵既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又是英雄靖国公的独女,拥有无上尊荣。 要样貌有样貌,要地位有地位,哪犯得着为一个有妇之夫做到如此地步。 如今看起来…… “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东家跟将军那可是真爱!”为首的人试图解释。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哄笑声,个个都笑得直不起腰。 林老夫人出来原本是准备赶人的,可刚到门口,就被外头一字排开的箱子惊得说不出话。 她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顿时又惊又喜。 管事走上前,笑道:“老夫人大喜,我今日前来,是替我家东家走一趟,先将她的嫁妆送到将军府来。” 第47章 如今这好儿媳倒换作别人做了 “嫁妆?”林老夫人看着那一长串的箱子,眼睛都亮了。 她想到什么,忙问:“你家东家可是诗涵郡主?” 那人但笑不语,拱了拱手道:“劳烦老夫人安排府上人手,让我们先把东西送入府中,再行叙话不迟。” 林老夫人忙点头,激动道:“应该的,应该的。” 她吩咐周氏,“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喊人过来帮忙抬东西啊!”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箱子,得是多少钱…… 还是她的风儿争气,听她的早早同诗涵郡主生米煮成熟饭,要不然,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将军府? 林老夫人正得意,突然注意到,围观的百姓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怎么瞧,都像是透着鄙夷一样。 她冷哼一声,压根不把这当回事。 一群刁民罢了,左不过是眼红她生了个好儿子,如今又得了个好儿媳,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 思及此,林老夫人的腰板挺得更直了,趾高气昂地转过身,正好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她登时吓得后退了两步,怒道:“你走路不出声啊,吓我一跳!” 宋言汐福了福身,满眼愧疚道:“婆母,对不住,方才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林老夫人横眉,“你说话了?” 周氏道:“弟妹方才喊了声婆母,许是声音太小您没听到。” 想着在人前,林老夫人到底忍下没有发作,只冷声道:“你既也在,便帮着张罗一下,看这些东西放在何处合适。” 将军府其实并不大,大大小小的院子加起来不过数十个,除去各房主子下人的,空余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个小院子。 能放下这么多东西的,除了当初知道宋言汐会带很多嫁妆,林庭风特意让人提前建造的库房外,再无其他。 一想到那么多的好东西不翼而飞,林老夫人就恨得牙痒,却又因为答应了林庭风不敢发作。 “如此多的东西,府上其他地方怕是放不下,便放去我的私库。”宋言汐皱眉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林老夫人沉着脸,总觉得这话听着哪里不对。 结果下一秒,就听宋言汐又道:“瞧我这记性,私库的钥匙如今在将军手中,我这便去寻他。” “站住!”林老夫人冷了脸,“风儿还在养伤,你没事麻烦他做什么? 将这些东西一分为二,放到我跟庭萱的院中就是。” 宋言汐乖顺道:“是。” 距离婆媳俩比较近的人,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唏嘘,“将军夫人的私库钥匙都被要走了,将军府这是要吞了人家的嫁妆啊!”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 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小道消息,与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到,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林庭风此刻在这里,光是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林老夫人急了,脱口道:“你们少听她胡说八道,她的私库根本就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糊弄谁呢,当时侯府的嫁妆,可是绕了半个城送进将军府的。” “我们都亲眼看着呢,你说是空的就是空的?” “堂堂将军府,竟想着霸占妻子的嫁妆,简直是无耻至极。” “这母子俩也忒不要脸了,我媳妇回家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原来世间竟这种极品!” 见众人越骂越凶,林老夫人的脸色不免难看,一把抓住宋言汐的手腕,“宋氏,你同大家说实话,你私库中的嫁妆到底哪儿去了!” 宋言汐紧咬着下唇,满脸为难地看着她。 林老夫人急了,怒道:“你若是不说,咱们便请顺天府的官员来评判!” 她也不是傻子,顺天府的人那日来势汹汹,结果却只去了周氏的私库查探,询问府中丫鬟下人也只问了她丢失嫁妆一事,半点不提宋氏。 这其中,必定有鬼! 听着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质疑自己,宋言汐这才幽幽开口道:“母亲打开私库大门时,里头当真是空的吗?” 在林老夫人的认知里,宋言汐送给她和林庭萱的东西,便是她们的。 是以,她不假思索道:“对,就是空的!”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宋言汐一脸的痛心,声音也带了几分赌气道:“婆母既然如此说,可敢发下毒誓?” 被她接连坑了几次,又听自家儿子说过她在周家发誓咒将军府一事,林老夫人不免迟疑了一下。 周氏适时白了脸,凑在她耳边道:“婆母,那日库房中还有几只箱子。” 林老夫人道:“那都是庭萱的东西,又不是她的,怎能作数?” 话说完,她脸色陡然一沉。 方才那些话,她若是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岂不是坐实了将军府用了宋言汐嫁妆一事? 绝对不行! 至于发毒誓…… 林老夫人最是信神佛之说,是断不可能说出一个字的。 她当即脸一沉,率先发难,“宋氏,为着这么点小事,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着自己的婆母发毒誓是吗? 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儿媳同你这般心思恶毒!” 老夫人说着,想到什么,伸手一指旁边的红木箱子,气焰顿时更嚣张了,“诗涵郡主未入府,便放心将嫁妆交于将军府保管,你真当将军府惦记你那点臭钱不成?” 宋言汐被她说得脸色发白,消瘦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 竹枝赶忙扶住她,怒道:“老夫人说话好不讲道理,从前用得着我家姑娘出钱时,一口一个好儿媳,如今这好儿媳倒换作别人做了。” “哪来的不懂规矩的贱奴,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林老夫人怒极。 周氏赶忙扶住她,一边劝她消气,一边手上暗暗用力把她牢牢的按在原地,不让她有机会冲上去伤了宋言汐。 众人见林老夫人这模样,更加认定了是她心虚,纷纷指责将军府太无耻,用了妻子的嫁妆不认便算了,居然还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前来送庄诗涵嫁妆的管事直接道:“我家东家说了,将军夫人若讨要曾自愿花在将军府的银钱,拿出账目来,她定一分不少奉还。” 第48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闻言,林老夫人的腰板挺得更直了,看向宋言汐的眼底满是不屑。 尤其是见宋言汐脸色发白,似是备受打击的模样,心中顿时更解气了。 她直接道:“你想要多少,说个数。 正好今日大家伙都看着,也好为将军府做个见证,免得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总觉得是我们将军府欺负了你。” “婆母非要如此?”宋言汐眼眶微红,声音因为愤怒微微颤抖。 看在外人眼中,便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因自身修养不愿多说的模样。 林老夫人横眉,讥讽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这些不正是你想要的?我作为婆母,理应成全你。” 今日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破这贱人的伪装,看日后还有哪些瞎了眼黑心肝的会受她蒙骗! 待诗涵郡主入府,他们夫妻二人返回战场,一人杀敌一人治病,何愁立不了军功? 封侯封爵,更是指日可待! 光是想想,林老夫人就已经激动的恨不得现在就让人开宗祠,摆宴席,好叫大家都瞧瞧他们将军府的风光。 宋言汐垂眸,经历了好一番挣扎才开口道:“既如此,还请婆母宽恕儿媳不敬之罪。” 看不得她这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林老夫人痛快道:“你只管说就是。” 她如此表现,反倒显得迟迟不肯开口的宋言汐看起来,更像是心虚的一方。 有好事的百姓忍不住催促起来。 言语中多少带着点质疑,甚至有人开始猜测,这几日京中突然一阵风似刮起的不利于林庭风二人的传言,背后是否有人操控。 虽说将军夫人心善,看着又柔柔弱弱的不像那种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谁又说得准呢? 有人特别大声道:“林将军是守护咱们大安百姓的英雄,顶天立地,怎么可能会愿意用一个女人的钱?” “就是,林将军一个人独闯敌营拿下敌方主将人头,这么大的功劳,宫中的赏赐还不得成车拉啊!” “偌大的将军府,应该不至于图那点嫁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林老夫人那是心花怒放,完全顾不上深想围观百姓的态度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但凡她仔细听,就会发现,积极说话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而且还都是熟面孔。 宋言汐抬眸,对上林老夫人轻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一共是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一两,零头抹了,婆母给我三万一千两就行。” “多少?”林老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 “三万一千两。” “你怎么不去抢!” 老夫人直接被气笑了,同旁边面带诧异的管事说道:“实在对不住,让你们见笑了,我这儿媳妇多半是想钱想疯了,不必理她。” 她说着,便要招呼管事往里进。 风儿先前都跟她说了,诗涵郡主身边有几个得力的管事,不仅个个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还对她格外忠心。 以后这就是自家人,是为他们将军府挣钱的人,可不能慢待了! “老夫人且慢。”管事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不由地看向宋言汐,冷声问:“将军夫人是说,你嫁入将军府这两年来,花了三万两还要多?”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倒抽气声。 在场的多是寻常百姓,即便是家境宽裕的,一年花个二三十两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三万两……这得是多少个二三十两啊! 短短两年时间,她就在将军府花了三万两? 不等人发出质疑,宋言汐瞬间冷了脸,吩咐道:“竹雨,将我屋中的账本取出来。” “你还有账本?”林老夫人愕然,抬手想去阻止已然来不及。 她瞪着宋言汐,咬牙道:“宋氏,你好得很!” 宋言汐捏着帕子擦了擦干燥的眼角,委屈道:“母亲既不信我,拿账本前来一对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方才是母亲非要我说,这钱,我也并不是非要不可。” 林老夫人听着这话,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不该不听风儿的话,小看了这贱人,竟一步步被她牵着鼻子往下跳。 那丫头一旦把账本拿出来,以宋氏这段时日的作风,怕不是要将上面的每一笔都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念出来。 哪怕总数加在一起没有三万,将军府的脸也丢尽了。 不,绝对不行! 咬了咬后槽牙,林老夫人挤出一抹笑道:“都是自家人,哪里用得着什么账本,你说多少便是多少,婆母自然是信你的。” 宋言汐避开她伸过来的手,笑着摇头,“母亲此言差矣。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正因为是家人,我才更不能让人吃亏。” 对上老夫人几乎要喷火的双眸,她一字一顿道:“该多少,就是多少,多一分我都不要。” 林老夫人都被她认真的模样惊到,开始回想,是不是将军府这两年还有什么大笔的支出,因为不经她的手所以不记得了。 若没这回事,宋言汐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拿账本? 碰巧,围观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连旁边的管事,都忍不住怀疑,将军府的人是不是真的拿这位夫人当了冤大头。 林老夫人急了,压低声音道:“言汐啊,这笔钱婆母肯定会给你的,你就莫闹了。” “闹?”宋言汐挑眉。 不等她开口,老夫人忙道:“你没闹,难道是我无理取闹吗?” 周遭的议论声越发大了。 听着那一句句质疑,林老夫人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这要是风儿醒了,知道事情被她弄成这样…… 林老夫人急得都快哭了。 管事见状,皱着眉头道:“为了区区三万两银子,夫人至于当着这么多人面给自己婆母难堪吗?” 他站得是庄诗涵那边,自然看宋言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将不孝两个大字扣在她的脑门上。 可百姓们不是傻子,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都不用宋言汐说什么,就有人反驳道:“你这人讲话真没道理,明明是做婆母的咄咄逼人,将军夫人都委屈成什么样了,还为着家和万事兴不愿开口。” “可不是,将军夫人都快哭了,她这个做婆母的非逼着人家说,说了之后又不愿意信。” “自己主子还没进门呢,这就护上了?” “还真是一条好狗。” 管事蓦地转头,看向说话那人,眼底泛着杀意,“有种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第49章 吐血了 感受着管事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宋言汐默默记下了此人长相。 围观的百姓众多,虽有害怕的,可多数却是愤怒的。 “青天白日的,这就敢威胁人是?来,你有本事弄死我!”一个男人冲了出来。 管事冷着脸,刚要说话,被同行的人冲上前拦住。 宋言汐隐约听到他说“别坏事”“晚上”之类的字眼。 片刻后,管事深深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转头向宋言汐道歉。 随即他抬抬手,立即有人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沓面值一千的银票来。 管事数了三十二张递给宋言汐,道:“这是三万两千两,夫人点点,多的就当是我家东家请夫人喝茶了。” 竹枝伸手接过来,一边点数一边道:“我家姑娘的手最是金贵,可不是摸这些铜锈之物的。” 管事的脸一瞬变得难看。 可偏偏竹枝自己也在数钱,无论从哪儿看,这话都不单单是为了贬低他,而是单纯想维护自家主子。 他便是想发难,也找不到理由。 竹枝数钱本就慢,又刻意放慢了动作,一会儿多数出来一张,一会儿又不小心掉出去一章。 不过是三十张银票,硬是让她数出了三千张的架势。 “都第五遍了,姑娘数好了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管事的脸黑得就像是他脚底的黑靴。 竹枝横眉,小脸上满是不悦,“我替我家姑娘数自家的钱,莫非你们还有意见?” “竹枝,可以了。”宋言汐出言制止。 看了半天数钱兴致缺缺的众百姓听到这话,愈发觉得宋言汐实在善良,而将军府上下忒不是东西。 还有那什么诗涵郡主,厚颜无耻的抢了人家的夫婿不说,如今还堂而皇之的抬着“嫁妆”前来将军府。 他们跟林老夫人在这大门口一唱一和的,这不是明摆着为了羞辱将军夫人吗? 不就有两个臭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这个人好像是那个蜀庄的人,该不会……” 有人抛出话头,不用继续说,其他人也会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去过蜀庄的人想到那独特的口味,再一想庄诗涵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顿时觉得再好的饭也不香了。 有昨日才去过的,赶忙同身旁有人致歉,保证下次再不踏足蜀庄大门一步。 比起口腹之欲,他们更在意自己的脸面。 “靖国公可是一代枭雄,怎会生出如此跋扈的女儿?”说话的人顺势将风口往靖国公身上引。 宋言汐听得皱眉,余光瞥见竹枝冲着她摇摇头,示意这不是她找的人。 就连刚刚挑事,骂人是庄诗涵的狗那人,她也没见过。 看着那人义愤填膺的脸,宋言汐忽然想到了什么。 靖国公年轻时没少为大安流血流汗,是继言老爷子后,最受皇上器重的武将。 他早年忙着守护家国,三十有几方才娶妻,更是四十岁才得一女。 百姓们敬重他,是以更担心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会因为这个女儿行为不检点而毁于一旦。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走,大家伙,跟我去御史台!” “郡主了不起啊,抢别人的夫君还这么嚣张,真给靖国公丢人。” “走,咱们一起去御史台!” 管事的直接从台阶上冲了下来,攥紧了挑事那人的衣领,眼神阴沉,“你敢。” 那人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再说一句,便会被这人拧断脖子。 宋言汐两步下了台阶,冷声质问:“阁下这是打算当街杀人吗?” 不等他答,她又道:“你就算不要自己这条命,也该为你家东家着想,别往她的脸上抹黑。” 字字句句看似为庄诗涵着想,实则是提醒百姓们,眼前的人是庄诗涵的人。 若没有主子的吩咐,当下人的哪敢擅作主张? 众人更生气了,愤怒地高喊着“去御史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御史台方向走去。 管事赶紧松开手,解释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庄诗涵没有任何关系。 感叹了一句他的忠心,宋言汐看向竹枝,淡淡道:“先回。” “你给我站住!”林老夫人看着乌压压离开的人群,冲到她面前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宋言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啊——” 林老夫人惨叫一声,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怒瞪着宋言汐,质问道:“刚刚那些人都是你找来的是不是?” 宋言汐冷笑,“婆母的意思是,我花银子找人来看我自己的笑话?” “你!”林老夫人一时语塞。 竹枝气不过开口:“今日若不是老夫人咄咄逼人,夫人本来是不打算提的。” 照这么说,错还在她身上了? 不,她绝不承认! 林老夫人喘着粗气,一把挣开了宋言汐的手,恶狠狠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她说着,赶忙看向周氏,呵斥道:“还不赶紧帮着将东西抬进去!” 等会儿万一再出什么岔子,这到嘴的肥肉不就飞了? 将林老夫人贪婪的嘴脸看在眼里,管事匆匆朝着她拱了拱手,客气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搬东西的事就劳烦老夫人盯着了。” 见他不等回话转身就走,老夫人脸上多了嫌弃,“到底是商贾出身,不懂得规矩。” 想到方才给出去的三万两,林老夫人不免肉疼,转过身欲说什么,眼前哪还有宋言汐的身影。 她气得险些吐血,低声骂道:“这个宋氏,真当我将军府的钱是好拿的?早晚让她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正说着,一婆子着急忙慌跑出来,嘴里嚷嚷道:“老夫人,不好了!” 待她到近前,林老夫人抬手就是狠狠一耳光,压根不听她说什么,咒骂道:“一个两个上赶着找晦气,今日你若不说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我非扒了你一身皮剁碎了喂狗!” 婆子被打的嘴角流血,捂着脸话都说不囫囵,“将军……将军他……” 一听儿子有事,林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赶忙抓住她的胳膊问:“风儿怎么了?我问你风儿怎么了!” “将军他,将军他吐血了!” 第50章 醒了,又气晕了 主仆四人回到灵犀阁,就见原本应该送账本过去的竹雨,这会儿正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个火盆。 竹枝赶忙要拉着宋言汐过去,嘴里嘟囔道:“姑娘快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正说着,眼尖的她发现了不对,“竹雨,你在烧什么?” 竹雨头也不抬道:“账本啊。” “就是方才姑娘让你回来取的?” 见她点头,竹枝尖叫一声冲了过去,企图拯救那么一两本出来。 竹雨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不要命了?” 竹枝看了看完全被火舌包围的账本,气得直跺脚,“账本没了,到时候万一老夫人反口不承认,可怎么办?” 宋言汐眸色微冷,“由不得她不承认。” 说着,她吩咐竹枝,“你带着竹果跑一趟户部,去寻白安阳大人,将竹枝另外准备的八千两连带今日所得的银票,一同以我郡主的名义捐了。” “姑娘,都捐了啊?” “嗯,白大人若是问起,你便说我想用这笔钱建造一所愿意接纳女子的书院,望他成全。” 一听能造福女子,竹枝忙不迭答应。 她们四人能读书认字,全靠她家姑娘心善,夫人又大度,让她们自小便跟着姑娘一起学。 换做寻常人家,即便家中不缺银钱,也只会让女儿学女红,唯一能读的书便是教女子如何为人的女戒。 竹雨用木棍翻了翻燃烧过的灰烬,确保全烧干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拿出帕子给她擦汗,宋言汐无奈道:“放心,老夫人这会儿忙着呢,没空找我们算账。” “账面上总共就一万一千多两,相差了两倍不止,老夫人那边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又如何?”宋言汐冷笑,“他们母子若是有本事,便自去户部讨还。” 他们当然不敢! 银子要不要得回来先不说,光是这出尔反尔的行径,便会落得天下人所不齿。 这笔账老夫人或许算不清楚,可林庭风不会。 他向来擅钻营之道,深知比起这些银钱,对他的前程而言什么更重要。 竹雨憋不住想笑,又怕太嚣张,忙道:“姑娘放心,将军院中都已清扫干净,就算有大夫发觉,也查不到咱们的身上。” 宋言汐点头,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让人备好马车,下午随我出府一趟。” …… 林庭风所住的逐风院内,一片死气沉沉。 前来问诊的大夫抿着唇不说话,周遭候着的丫鬟婆子,更是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呜呜……”林庭萱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上灰败,仿佛时日无多的自家哥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老夫人瞪圆了眼,怒道:“哭什么哭,你哥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少在这里咒她!” 被向来疼爱自己的母亲骂,林庭萱更委屈了,一边哭一边道:“哥哥……哥哥原本都醒了,听了外头的动静……” “你说什么?”林老夫人身形踉跄,“你哥好好的在屋中养病,他的院子离门口那么远,他是怎么知道的?” “呜呜……一个丫鬟,一个丫鬟跑进来说的。” “可有看清那个丫鬟的长相?” “瞧着有些面生。” 林庭萱打了个哭嗝,越发觉得委屈。 不等她哭,林老夫人扬手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是说让你寸步不离的照顾风儿,你便是这么照顾你哥哥的?” “母亲……”林庭萱捂着脸,满眼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人,真是那个疼她至极的母亲吗? 动手后的林老夫人也有后悔,但只一瞬,便被胸口的滔天愤怒给冲散。 她咬了咬牙,冷冷道:“你哥若有什么好歹,将军府便完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林庭萱自然明白。 一想到如今拥有的一切,可能都会不复存在,她顿时更伤心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林老夫人看得心烦,正要喊人将她带下去,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大夫说话了。 “你们嚷嚷什么,老夫可不曾说过将军的病不能治。” 母女俩齐齐看向大夫。 林老夫人说:“只要能将我儿治好,多少银子你尽管说!” “黄金千两。” “一千两黄金?我看你真是活到头了,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狮子大开口!”林老夫人登时变了脸色。 林庭萱也说:“你的药难不成是什么王母娘娘的仙丹,好大的口气!” 大夫面色如常,冲着林庭风摇了摇头,提着药箱便要离开。 林老夫人冷呵一声,“你当将军府是什么想来就走,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拍了拍手,立即有几个壮汉进了里间。 “老夫人这是想来硬的?”大夫冷笑,将手中的药箱往地上一扔,“那便来,左右我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死了一了百了。” 看他一副死都不怕的样子,林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大夫看着她冷笑,催促道:“动手啊,早死早投胎,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见几人不动,他还把脖子往前伸了伸,“来,朝这儿来一脚,很快的。” 林老夫人气得踉跄了一步,伸手扶住桌子。 在让人将他打出去,和让他治病这两个选择中,她纠结再三选择了试一试。 兴许,他如此狂妄真的是因为医术卓绝。 听她答应,大夫捡起药箱拍拍上面的灰,态度不容拒绝道:“先付钱后治病。” “你!” “怕什么,将军府这么多的侍卫,还能让我一个江湖郎中给逃了?” 林老夫人觉得有道理,沉着脸道:“去,取一千两黄金来。” 旁边站着的婆子都傻眼了,嗫嚅道:“老夫人,咱们哪有一千两?” 别说是一千两黄金,便是一千两白银,如今账上也是拿不出来的。 “没银子在这儿说什么,不是浪费时间吗?”大夫一听就要走。 林老夫人急了,瞪了那婆子一眼道:“啰嗦什么,我房中床头旁边的大箱子里就有,速速取来。” “老夫人……”婆子刚想说床头哪有箱子,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瞬变得微妙。 那口箱子,不正是诗涵郡主方才让人送来的嫁妆? 第51章 奇人 “神医?可知道师从何人?”宋言汐倚在贵妃榻上,接受着竹雨投喂的葡萄。 竹露摇头,“那神医并未留下姓名,只一颗丹药下去,待将军醒了便带着一千两黄金走了。” 她憨厚的脸上多了笑,道:“老夫人和三姑娘当时的脸色特别难看,可能是想临时反悔来着。” 竹雨:“神医能同意?” “哪能啊,神医听到这话,立即就问老夫人信不信他刚刚给将军喂下的是穿肠剧毒,林老夫人当场就不敢说话了。” 事关林庭风的性命,林老夫人自然不敢马虎。 毕竟,他不仅是她的宝贝儿子,更是振兴将军府的希望。 老将军资质平庸却擅钻营算计,当年能获封将军,全靠他耍心眼跟在言屹川的屁股后面捡军功。 自言家一门退出朝堂,他便寸功未立,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若不是他心够狠,早几年便上书去做了南方边城的守将,皇上念着他一人在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府能不能撑到林庭风立功都是两说。 竹雨剥着葡萄,猜测道:“听着说话不像是个大夫,倒像是个莽夫。” “未必。”宋言汐直起身,皱眉道:“他既然敢来,必然是知道林庭风如今情况,那丸药应是幌子。” 林老夫人不懂医理,这几日除了先前大夫开的方子外,没少让厨房炖参汤、鹿茸、虫草类的大补之物。 林庭风后背伤口血流不止,本就虚不受补,她这些猛药下去无疑是拿他的身体当作炉子炼丹。 也就是他身为武将底子好,否则前两日便该吐血了。 胸口淤血吐出,他的病其实就好了大半,再加上她停了屋子里的香,根本无需用药也会醒来。 宋言汐忽然有些好奇,这位“神医”,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让人苏醒的。 竹露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道:“他用了这么长的针扎了将军,听说将军立时就醒了。” 看那粗细,比缝衣针还要粗上不少,别说是人了,便是昏死过去的猪想来也是针到病消。 竹枝正好进门,听到这话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一边笑一边道:“姑娘,银票已经交到白大人的手中,大人夸姑娘大义,说是明日上朝时定要请皇上表彰一番。” 竹雨问:“你如何说的?” “我自然是按照平日姑娘教的,严词拒绝,并让白大人无论如何都要为咱们姑娘保密。” 可这么大的数额,白安阳若是说不清楚来历,在御前必然无法交代。 竹枝两人去时,户部有不少的大人都瞧见了,也不怕他看到这么一大笔钱,生出吞并的心思。 再说他并非见钱眼开之人,又深知宋言汐如今在百姓心目中的影响力,断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是以,最晚明日早朝,皇上便会知晓她捐赠一事。 说到这个,竹枝想到一件趣事,“今日我们去户部,碰见一个怪人,竟是抱着满满一箱金锭前去捐款,说是想慰劳远在边关守卫国土的将士们。” “如此说来,此人才是真正大义之人。”宋言汐不免惭愧。 竹雨好奇问:“捐赠本是好事,你为何说他怪?” “谁说不是呢,为军中捐赠千两黄金,说不好还能得皇上金口嘉奖,这般光宗耀祖的事,那人竟不肯留下姓名你说奇怪不奇怪。”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这世间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人可是穿着一身青衫?”竹雨问。 竹枝更觉得惊奇,“你也跟着姑娘学得能掐会算了?” 竹雨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将府上不久前来了位神医的事同她讲了一遍。 “世上还有此等奇人?”竹枝赶忙看向宋言汐。 看那模样,就差直接问她是不是事先知情。 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人的行径还有今日将军府外那些不明身份,却句句都在煽动百姓的人,都像是锦王府那位的手笔。 宋言汐微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竹雨瞪了竹枝一眼,岔开话道:“姑娘,该用午饭了,等会儿吃完饭还要出门。” 想到要为小奶团挑礼物,宋言汐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点头答应。 竹枝还想说什么,被竹雨拐着胳膊强行拖走。 等离远了些,她才开口道:“这几日莫要在姑娘面前提起锦王殿下。” “姑娘同你说的?”竹枝问。 竹雨摇头。 竹枝看着她想说什么,到底只是叹了一口气,拉着她走了。 “母亲,诗涵都还未嫁进将军府,您怎能擅自动她的嫁妆?”林庭风满眼失望。 林老夫人眼神闪躲,“什么你的她的,诗涵郡主早晚都是要嫁进来的,左右都是一家人……” “母亲!”林庭风一抬手打翻她手中的药碗。 他质问道:“若不是我主动问起,母亲是不是就不打算将昨日的事情告知我。” 险些被飞溅的瓷片伤到,林老夫人不由地冷了脸,“你还在病中,这些琐事不必让你知道。” 她说的是不必,而不是不想。 对于自己的母亲,林庭风无疑是了解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母亲难道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没有半分错?” “我有什么错?”林老夫人更生气了,指着地上的碎瓷碗质问道:“我是担心你身体,亲自为你煎药错了,还是当初跟着你爹出征时,十月怀胎生下你错了?” 提及伤心处,她已是满脸泪水。 当初她偷偷随军出征时,不知自己已有孕在身,在军营之中躲躲藏藏了好几个月,最后肚子实在是藏不住了才被人知晓将军夫人的身份。 边关多苦寒,缺吃少穿,她几乎是拼了半条命才生下孩子。 林庭风是知道这段过往的,所以这几年,无论出什么事情他对林老夫人都是纵着,让着。 可今日的事情,她确实有错。 只是想着她的脾性,林庭风到底怕她气出好歹来,语调委婉道:“母亲,方才是儿子说错了话,您别跟儿子一般计较。 儿子是个大男人,怎能在妻子还未出门的时候,便偷偷用了她的嫁妆呢?” 不等林老夫人反驳,他又道:“诗涵是国公府嫡女,又是皇上亲封郡主,金尊玉贵的,他人本就觉得儿子高攀,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朝堂同僚还有京中百姓该如何看待咱们?” 林老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话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这钱,去哪儿弄? 第52章 奸夫到底是谁! 听完林老夫人的哭诉,林庭风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三万两?母亲您是不是弄错了,宋氏同我说的时候只说约莫万两银子。” “傻儿子,宋氏同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成?满街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她那丫鬟光是点银票都点了半个时辰!” 想到那沓银票,林老夫人气得有些喘不上气,猛锤了几下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造孽呦,我这几年一心向佛,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却摊上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做儿媳。” “母亲这是做什么!”林庭萱自门口冲进来,扶着她起身,看向林庭风的眼神带着埋怨。 她道:“母亲为了这个家尽心尽力,如今更是被外头的人传成苛待儿媳的恶婆婆。 哥哥与其在这里为难母亲,倒不如叫那个宋氏过来,好好问一问她究竟安得什么心。” 林老夫人佯怒,“庭萱,不得无礼,她是你嫂子。” “她才不是我嫂子!”林庭萱陡然红了眼眶,眼底满是恨意。 直到胳膊被林老夫人狠掐了一把,她才回过神,恨恨道:“我才没有这种水性杨花还心肠歹毒的嫂子。” “庭萱,你住口!” 看着老夫人又急又恼忙着制止林庭萱,林庭风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妹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若非实实在在知道内情,决计说不出这种重伤女子名誉的话来。 宋氏她果真…… 见林庭风脸色难看,林老夫人赶忙解释道:“没有这回事,庭萱都是胡说八道的,风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那个奸夫是谁?” “你这孩子,母亲方才不都说了,哪有什么奸夫?” 林庭风声音拔高,“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你小声些,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林老夫人神色讪讪,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庭萱一眼。 林庭萱顿时觉得脸颊又开始疼了,赶紧小跑出去,将房门关上这才折返回来。 母女俩这一番动作,更让林庭风确定,他之前的猜测没错。 同宋言汐行苟且之事的奸夫,身份尊贵,甚至可能跟皇家沾亲带故。 要不然,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染指将军夫人。 “是锦王殿下。” “母亲,您方才说谁?” 林庭风一个激动,险些直接从床上爬起来。 怎会是那个人? 京中富贵之人多如牛毛,宋言汐找谁不好,偏偏找他? 林老夫人赶忙扶住他,心疼道:“你身上还有伤呢,这是做什么?” “哥哥,宋言汐那种贱货不值得你如此。”林庭萱红了眼眶。 林庭风皱眉,不由得呵斥道:“姑娘家家的,说话如此粗鄙,成何体统!” 林庭萱被吼得一愣,眼泪随即掉了下来。 她哭着质问:“哥哥莫不是喜欢上了那宋氏?竟为了她说我粗鄙……” 林庭风被她哭得心烦,脱口道:“当初娶她不过权宜之计,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 可是话一出口,他突然有一瞬的恍惚,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宋言汐身着嫁衣的模样。 烛光映衬下,美的不可方物。 林庭萱成功被林庭风的话哄住,顿时止了泪破涕为笑。 可身为过来人的林老夫人,一眼便看出,自家儿子如今走神的模样是因为谁。 当一个男人,开始为一个女人费心思时,便是深陷其中的开始。 不行,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宋言汐祸害风儿,决不允许! 林老夫人沉着脸,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她很快又抹起了眼泪,声泪俱下道:“风儿,都是母亲无用,既护不住诗涵郡主的嫁妆,也拦不住那宋氏花钱请人抹黑你们的名声。” “母亲这是何意?”林庭风拧眉。 林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只是哭不说话。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林庭萱看得着急,脱口道:“宋氏花钱让人在京中到处散播不利于你和嫂子的谣言,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昨日还有人嚷嚷着,要去御史台告状呢!” “你们就没让人拦着点?”林庭风脸上的血色一瞬褪去。 他才刚挨了板子没几天,若是御史台在此时再上奏弹劾,朝中文武百官如何想且不说,皇上必会因那些言论对他心生厌恶。 若真是如此,往后便是真的晋升无望了。 林老夫人讪讪,“乌压压好几百人,如何拦?” 再说当时人多眼杂的,真要让人去拦,万一有人浑水摸鱼偷了那些箱子里的东西走,她找谁说理去? 一看她心虚的模样,林庭风顿时明白了她的真正想法,憋得双眸通红,咬着牙问:“母亲,我昏过去之前有没有同你说过,我这顿板子因何而挨?” 林老夫人不假思索道:“还不是宋氏那个贱……” “够了!”林庭风厉声喝止。 见他发飙,母女俩同时缩着脖子后退了半步。 林老夫人还想嘴硬,触及到他愤怒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高昂着的脑袋,似是在说:“我没错,你再怎么说我也没错。” 林庭风只觉得心累,闭上眼睛道:“你们先出去。” “风儿……” “出去!” 母女俩同时一抖,对视了一眼,赶紧往外走。 走出逐风院,林庭萱迫不及待开口道:“母亲,您看哥哥这是什么态度啊,他从前根本不会这么对我们。” 以往的林庭风,对母女二人可谓是有求必应,落差太大她一时间很难接受。 林老夫人脸色阴沉,“是啊,你哥哥从不这样。” “是宋氏,定然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挑拨哥哥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林庭萱恨得咬牙。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因宋言汐,被那肮脏恶臭的马夫欺辱没了清白,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灵犀阁活剐了她。 这半个多月,她全靠着这点恨意支撑才能活下来。 回头看了眼逐风院,林老夫人捏了捏手中的佛珠,冷冷道:“随我去趟灵犀阁。” 闻言,林庭萱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她恨宋言汐,却更怕她。 自从知道那夜的事是她指使后,她整宿整宿的做噩梦,梦里全是宋言汐冷笑着来找她索命。 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母亲所为,她最多不过是不懂事欺负了她那么几次,她至于那么记仇吗? “怕什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也难怪宋氏敢算计到你的头上。” 林庭萱嘴唇微微颤抖,“母亲,我没……” “行了,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林老夫人不耐烦打断。 转身之际,她说:“宋氏如今就是一条疯狗,若是不能压下她的气焰,任由下去,她绝不会放过将军府任何一个人。” “那可怎么办?” 林老夫人怒其不争道:“无用的眼泪给我收回去!” “随我去灵犀阁,我倒要看看,今日这顿家法宋氏逃不逃得过!” 第53章 她究竟图什么? 灵犀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时,宋言汐正坐在树下乘凉,手中握着一卷医书。 她眯了眯眼睛,看清来人,连起身的想法都没有,懒洋洋问:“这么一大早的,婆母带着人打上门来,难道是谁又瞧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了我的院子?” 闻言,安慰了自己一路才敢抬头看她的林庭萱,一瞬红了眼眶。 她要杀了这个贱人! 林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凌厉的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冷笑道:“宋氏,你少在这里牙尖嘴利,我且问你,昨日你说的账本何在?” “烧了。” “你说什么?” 宋言汐眼皮都没抬一下,“烧了。” “好你个宋氏!”林老夫人气得哆嗦,沉着脸道:“不孝宋氏,胆敢以假账本欺骗夫君婆母,诓骗将军府钱财,实在是大逆不道。 为防你以后纵着性子酿成大祸,今日,我这个做婆母的便好好教教你为人应坦诚待人的道理。 来人,请家法!” 话音落地,院门外立即进来两个抬着长凳进来的家丁,其中一人手上握着一根男子拇指粗细的鞭子。 鞭身的倒钩在阳光下泛着寒意。 这一鞭子下去,即便是皮糙肉厚的汉子,也会扛不住哭爹喊娘。 这哪里是什么家法,她分明是想谋杀! “我看你们谁敢!”听到动静的竹枝从小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菜刀。 林老夫人眼皮一挑道:“把这个碍事的丫头给我按住,若是胆敢反抗,打死不论。” 院门口又冲进来几个婆子,个个面目狰狞,比起拿人更像是打人。 宋言汐小脸一沉,冷喝道:“回去关上门,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姑娘……”竹枝急得直跺脚,咬了咬牙还是跑回来厨房将门栓插上,又跑过去拿了两把菜刀在手,从门缝里死死地盯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姑娘先头说了只有听话的才能留在她身边,所以她听。 但她决不允许姑娘有任何危险! 林老夫人看笑了,讥讽道:“我当你身边这几个丫头是多忠心的狗,碰到危险,居然毫不犹豫丢下你就跑了。”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婆母身边的狗倒是忠心,可她人呢?” 院子内的一众丫鬟婆子脸色皆是一变。 没出事前,张嬷嬷在老夫人面前多得脸啊,甚至连两位夫人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如今被打得皮开肉绽,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躺在下人房熬着,身边只有在府中做花匠的儿子每日抽时间照顾一二。 偏偏老夫人还怕打碎御赐之物一事经她的口传出去,不让他们母子请大夫,只简单扔了些外伤药过去,压根没什么用。 张嬷嬷每日疼得哀嚎不止,同她一个院的小姑娘被吓得半死,连屋子都不敢回。 据她们说,张嬷嬷的半边身子好似都烂了,远远从她门口经过,都能闻到里头传来的熏天恶臭。 众人面面相觑,赶紧打消了破门而入的想法。 像老夫人这般没有人情味的主子,她们巴结的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只随时可能被打死的狗,何必呢? 林老夫人咬牙,“好个巧舌如簧的恶妇,我倒要看看,这四十鞭子下去,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母亲息怒!”听到消息的周氏急匆匆赶来。 “弟妹身娇体弱,莫说是四十鞭子,便是四鞭子她也受不住啊。” 林庭萱伸手拦住她,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大嫂急什么,母亲是在教训宋氏,又不是打你。” “三姑娘一口一个宋氏,往日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周氏拧眉反问。 往日她这个小姑娘便性子嚣张,没想到吃了亏后,非但没长记性,反倒更加不懂事。 林庭萱恼羞成怒,扬手便要打她。 周氏一把握住她的手,冷冷道:“我是你长嫂,不是你房中那些可怜的丫鬟,容你肆意打骂羞辱。” 她强势的态度压得林庭萱答不上话,只能气得眼眶通红,死死地盯着她。 见女儿被欺负,林老夫人快步走到周氏面前,冷冷问:“她不能,那我呢?” 她说着,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得周氏偏过脸去。 可偏偏她身为婆母,周氏不仅不能反抗,还要垂着眼帘说一句,“婆母息怒。” 林老夫人冷笑,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你们妯娌即是同气连枝,宋氏这四十鞭子,你代她受一半如何?” 周氏脸色有些发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儿媳愿意。” “你疯了不成?”林庭萱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林老夫人也觉得,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大儿媳。 那宋氏不过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又送了她母亲些名贵药材,为了这点恩惠至于拼上性命? 二十鞭子下去,便是不死也半残,且受刑之处会永远留下留下狰狞丑陋的疤痕,正常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周氏本就不得老大宠爱,一两个月也难得去她房中一次,再落得满身疤痕,老大怕是连她的房门都不会再进。 她究竟图什么? 不等林老夫人想明白,林庭萱急不可耐的催促道:“母亲,迟则生变,你让人快些动手。” 想到林庭风,林老夫人顿时铁青了一张脸,“将周氏先给我绑到凳子上,狠狠地打!” 她倒是想看看,她这个好儿媳这段时日是不是真长了熊心豹子胆,连死都不怕。 周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身形却站的笔直,任由两个婆子压着她往板凳上趴。 “慢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宋言汐,终于开了口。 她这个嫂子的决心,远比她此前想的要大得多。 听着她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压迫感的话,动手的婆子下意识停了动作。 林老夫人看着,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直接抢过鞭子冲到宋言汐面前,狠狠一鞭子朝着她的面门抽去。 她今日非要打烂这个贱人的嘴! 第54章 宁惹朝堂五品官,莫惹御前端水人 鞭子落下的瞬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挡在了宋言汐面前。 周氏速度太快,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她怎么过去的,就连站在她旁边的林庭萱也没反应过来。 带着倒刺的鞭子落在背上,一瞬皮开肉绽。 “啊——” 周氏疼得惨叫一声,惨白着一张脸摔在了宋言汐怀中。 看清是她,觉得自己被忤逆的林老夫人更气了,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冷笑道:“既然你非要当好人,我便成全你!” 她说着,再度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朝着周氏打去。 周氏害怕地闭上了眼,双手死死抓着宋言汐的衣襟,身体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着。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周氏只听到身后传来自家婆母带着惶恐的声音,“妖法,这个贱人会妖法!” 林老夫人看着自己绵软无力,连鞭子都握不住的手,一张老脸上满是惊恐。 她慌忙后退了几步,撞在同样想逃的一干丫鬟婆子身上,几人你撞我我撞你的,站不稳齐齐超后摔倒在地。 “是针!她手里拿了毒针!”离得最远的林庭萱率先发现端倪。 众人看向宋言汐,赫然发现她的右手指尖泛着幽幽寒光的针尖。 想到针上可能有毒,林老夫人顿时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哆嗦着嘴唇憋出两个字,“毒妇!” 她压在人堆的最上面,她不动,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动。 离远点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玩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 德海公公一行人被两根竹带着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人叠人的景象。 饶是见多识广的德海,看着这不成体统的一幕,也不免皱眉,问:“诸位可是在这院中晒太阳?” 林老夫人又怕又气,一时没听出这声音不对,还以为是谁捉弄她,破口骂道:“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腌臜货,也不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赶紧过来扶我起来!” 院内的气氛顿时死一般沉重。 宫里的公公都是无根之人,德海也毫不例外。 这些年他干儿子收了一个又一个,怕的就是自己万一哪天老了无人送终。 他平日里最忌讳的,便是别人提及子嗣一事,偏偏林老夫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他的痛处。 德海顿时垮了一张脸,冷笑问:“既然林老夫人觉得杂家这腌臜货,不配在您面前说话,这圣旨,想必您也不用听了。” “圣旨……”林老夫人脸色骤白,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做不出任何反应。 德海满眼嫌恶地抬抬手,立即有人上前,连拖带拽的将林老夫人拉了起来。 看清他的脸,林老夫人当即腿一软,差点又跪了回去。 御前的德海公公,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甚至有人笑谈:“宁惹朝堂五品官,莫惹御前端水人。” 之前她因随口在林庭风面前说过一句“不过是个阉人”,林庭风就罕见的发了一顿脾气。 然后跟她仔仔细细的讲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些大道理她不懂,只记得林庭风最后说的一句话。 “德海公公深得皇上的信任,便是宫中的娘娘和几位王爷,见到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轻易不敢得罪。” 林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身形摇摇欲坠。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天要塌了。 德海看也不看她一眼,转头看向宋言汐,眉头紧蹙,“郡主这是?” 林老夫人抢先道:“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 她冲着宋言汐疯狂使眼色,眼底甚至带着些许恳求之色,脸上哪还看得出方才的半点嚣张。 德海冷冷开口:“杂家问的是永安郡主,林老夫人着什么急?” 这一声永安郡主,更是让林老夫人腿软。 她方才之所以敢动手,不过是仗着她是婆母宋言汐是儿媳,只要抓到她的把柄,便是动了手旁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可如今宫中的人在,若要让宋氏三言两语颠倒黑白,她便了无端欺辱郡主的恶婆婆。 林老夫人想得方方面面,却独独没想到,自己压根没有说话的机会。 从厨房跑出来的竹枝跑到德海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还请公公为我家姑娘做主啊!” 德海认得小丫头,又听干儿子夸过她一句,当即和颜悦色道:“你且起来说话,慢慢说,说得仔细些。” “不过一个贱奴……”林老夫人刚张嘴,嘴巴就被旁边的小太监一把捂得死死的。 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熏得老夫人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竹枝红着眼眶起身,声泪俱下却又措辞清晰的将方才院中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其中包括灵犀阁的门被人踹开,林老夫人说她敢护主就直接打死,以及扬言要打宋言汐四十鞭的事。 她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鞭子,双手恭敬地递给德海。 看着鞭子上的倒钩,德海伸手试了试,手指尖瞬间被锋利的铁刺划出血痕。 这一鞭子若是落在人身上…… 德海看了眼快要晕过去的周氏,当即怒了,“林老夫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自己府中滥动私刑!” “呜呜呜!”林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是一股恶臭袭来。 她从前总是听说,太监去势后小解总会洒在身上,要用帕子事后擦拭还要佩戴香囊遮身上的骚臭味。 这帕子,该不会是…… 林老夫人控制不住地干呕,可嘴上的手捂得紧紧的,她根本没办法往外吐。 宋言汐看了她一眼,手指落在周氏的脉搏上,皱眉道:“大嫂的情况不太好,我需要先给她上药止血,劳烦公公稍坐等候。” “郡主竟还会医术?” “闲暇时跟着医书学的,虽算不得精通,但应对外伤不难。” 德海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去。 大将军府的这位大夫人出身虽不显,其父却是个难得的纯臣,在皇上面前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见她要走,林老夫人更急了,张大的嘴巴却猛地被塞进了一团东西,那股酸臭味直冲头顶,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捂着她嘴巴的手火速抽离。 德海阴沉着脸,看着面如菜色的林老夫人,问:“杂家这种臭阉人,就这么惹老夫人厌恶?” 第55章 交易 林老夫人想解释,可是那种恶心感还在,一张嘴又吐了起来。 她想说有人往她嘴里塞了恶心的东西,可是地上除了她的呕吐物,哪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担心就此被德海记恨上,林老夫人立即转身,冲过去就开始搜两个小太监的身。 那污秽之物定然还在他们身上! “够了!”德海冷冷开口。 见林老夫人非但不听制止,反而因为小太监躲闪,狠狠给了其中一人掌,德海顿时怒了。 他沉声道:“林老夫人失了理智,意图殴打郡主不成,竟拿御前的人撒气,还不将她拿下!” 光是殴打郡主这一条,都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解释清楚的事,再加上动手打御前的人,今日说她疯了都不敢有人辩解半个字。 林老夫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两个小太监给按在地上。 新仇旧恨,两人手上那是一点没含糊,直接送了林老夫人一嘴的土。 脸贴在地上,林老夫人仍试图辩解,一个字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嘴巴又被帕子堵上。 熟悉的骚臭味传来,伴随着呕吐物的味道,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你其实用不着如此。”宋言汐看着周氏背上几乎见骨的鞭痕,轻声开口。 周氏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人要知恩图报。” 将药粉轻轻洒在她背上,听着隐忍的闷哼声,宋言汐问:“你怎知我不会言而无信?” “我信你。” 简单三个字,让宋言汐一时答不上话。 她想了想,又道:“你背上的伤口会留下疤痕,很丑。” “无妨……左右……不是在脸上。” 周氏疼得满脸冷汗,简单几个字说得磕磕巴巴,却格外坦然。 女为悦己者容,她本就不得夫君喜欢,有没有疤痕,重要吗? 深吸一口气,周氏说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非良善之人,帮你也是为了自己。” 顺天府众人来的那天,她同宋言汐达成了交易。 她配合着宋言汐演出戏,宋言汐可以答应她一件事,包括让她生下林庭业的嫡子。 这么几年,她看过的大夫无数,丹药方子也没少吃,肚皮却一直没有动静。 受不了婆母每日阴阳怪气,她赌着一口气接连给林庭业房中添人,小妾通房不知道纳了有多少。 除了两个不知道到底怀了没怀,因为争宠出血嚷嚷着小产的妾室外,其他皆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止一次怀疑,问题不是出在她们女人身上,可每次她隐晦提及,林庭业总是会大发雷霆说是她不中用生不出。 周氏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相信丝毫不会医术的宋言汐,只知道自己如果不赌一把,往后在这个家里更不会有好日子过。 如今她知道,她赌对了。 帮周氏穿好衣衫,宋言汐从药箱里取出一盒祛疤膏放在桌上,淡淡道:“待背上伤口长出新肉,便换成这盒药,虽疼了些,却能保证你三月后疤痕全消。” 周氏眸光闪了闪,重重道了声谢谢。 想到她的脉象,宋言汐又道:“你的身体无碍,待身子好了之后让人去言家取药,设法让林庭业连吃三次,过后同房即可。” “此药可有什么后遗症?”周氏追问。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言汐忽然笑了,“放心,他命中注定只得这一子。且纵欲伤身,若是日后不加以节制,他活不过而立之年。” 周氏眸光微闪,苍白的脸上多了笑意,轻声道:“多谢弟妹。” 话说完,她立即改口道:“多谢宋姑娘。” 宋言汐唇角微勾,“待你所求成真那日,再来谢我也不迟。” “郡主大义,老奴实在是佩服至极!”宣读完圣旨,德海公公赶忙上前亲自将宋言汐扶了起来。 那张脸笑得比菊花还要灿烂。 宋言汐谦虚道:“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当不得陛下这般称赞。” 她也着实没想到,皇上一个高兴之下,竟然会奖赏如此多的东西。 黄金百两,金银珠宝瓷器书画若干,甚至还破例赏了她今年新晋贡品里的几匹绸缎和一斗南珠,这份殊荣古往今来都是头一遭。 “郡主莫要妄自菲薄,杂家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可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下朝后当着锦王殿下的面还在夸郡主呢!” 宋言汐压下心头惊诧,道:“实在是陛下抬爱。” 她谦虚客气的态度,更让德海满意,尤其是在林老夫人方才那番操作的对比下,简直大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这次他也不忙着回宫赴宴了,高兴的多喝了两杯两根竹方才取回来的露水烧的茶,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 宋言汐见状,立即让竹枝去房中取了几样今年的新茶,有价值不菲的名茶,也有她自己晒的菊花茶。 东西不仅贵重,且心意十足,让德海很难拒绝。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准备了另外一份量更足的,请他帮忙代为进献给皇上,聊表谢意。 按理说此事不合规矩,可架不住德海乐意。 一行人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德海脸上的笑容直到大门口都没垮下来,途径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猜测将军府是不是又重得了盛宠。 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让身边最得脸的公公亲自来走这么一趟。 京中本就藏不住秘密,那些官员夫人又多多少少听自家下朝回来的丈夫提过一嘴,得知了宋言汐的壮举,钦佩之外更多的是想着如何结交。 郡主封号不稀奇,可有封地食邑又深得皇上喜爱的,满京这可是头一份! 想着凡事宜早不宜迟,怕被其他人抢了先,各位夫人吃过午饭便赶忙让人备了份厚礼,带着拜帖前往林大将军。 大将军府门外,几位官员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彼此的瞬间,脸上得体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僵了僵。 “姜夫人,许久不见,你看着倒是比前些日子更年轻了。” “比不得姚夫人,年轻就是好,你瞧瞧这小脸蛋,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要我说呀,最好福气的莫过于咱们林大将军,如今不仅有永安郡主这般识大体知大义的正妻,过不了多久还要迎娶诗涵郡主那样的妙人,可不是享尽齐人之福?” 姗姗来迟的邱夫人道:“论起好福气,怕是谁也比不过林老夫人。 别家能娶一个郡主都已是祖上积德,林老夫人不要则已,一要就是两个,你说是不是有福至极?” 第56章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邱夫人?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几位夫人循声看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不少。 邱夫人与邱元正相识于微末,两人多年感情深厚,膝下仅有一儿一女。 哪怕邱夫人体弱,生下女儿后便常年在屋中养病,家中也从未出现过妾室或是通房。 京中贵夫人皆羡慕她好命,又加之此前偶尔见面时邱夫人所表现出的爽朗性子,大家对她印象很是不错。 邱夫人面上带笑,提步上台阶,催促道:“几位夫人走快些,日头这般大,可别晒坏了你们娇嫩的肌肤。” 几人下意识摸了摸脸,赶忙跟上。 将军府这些年一日不如一日,早已是外强中干,偏偏林老夫人心气高傲,不肯放下身段结交品阶低的官员家眷,门第高的她又攀不上。 京中夫人多出身名门贵女,最是瞧不上林老夫人的做派,若非两年前宋言汐嫁进来,她们压根不屑与她走动。 林庭业也被她教的眼高手低,虽在朝堂之上为官,却自诩清流从不肯与人“同流合污”,又自大狂妄不为人所喜,嫌少有同僚与他往来。 将军府往日门可罗雀,门房哪见过这阵仗,反应过来要去通报时几人已经说说笑笑进了大门。 几位夫人纷纷夸邱夫人气色好,面容红润好似那二八少女。 邱夫人笑道:“说起来多亏了言老爷子,若非他老人家慷慨,赠了我一瓶来自神医谷的丹药,今日我怕是还在床上躺着呢。” “可是隐居山中的那个神医谷?” “早些便听闻言家与神医谷中人有旧,我还只当是市井传言,没想到竟真有这种事。” “还是邱夫人命好,想必邱大人为了求药,定是耗费了一番心思。” 听着几人心情各异的话,邱夫人只回以一笑,明显不愿多说。 门房欲将几位夫人引至花厅喝茶,还没等开口,正好碰到林庭萱一脸不情愿的送卢大夫出门。 看到往日对她们爱答不理的几位夫人出现在自己家中,她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狠掐了自己一把方才醒过神来,赶紧上前打招呼。 “方才走的那人,似是城东的卢大夫,可是府中何人病了?”一位夫人浅笑问。 林庭萱在心中暗骂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面上却笑盈盈道:“是家母偶感风寒,适才请了大夫过来瞧瞧,并无大碍。” 邱夫人皱眉,“如此说来,我们几人来的倒是不巧了。” “怎么会呢!”林庭萱见她们要走,顿时急了,忙道:“家母事先并不知晓几位夫人要来,这才没做好准备。还请诸位先移步花厅,我这便去请母亲前来。” 她说着话,不由得偷瞄其中一位身着深紫色衣裙的夫人,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娇羞。 将这些尽收眼底,邱夫人隐约想起,这位刑部侍郎夫人膝下,有一子,样貌才华在京中皆是翘楚,且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林老夫人在病中,哪有让她起身迎客的道理,理应是我们探望她才是。” 林庭萱并未见过邱夫人,见她快言快语又好说话,想着趁机在她们面前落下个好印象,当即答应了下来。 半路听到人称呼她为邱夫人,也只是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 为了更好的表现自己,她甚至大言不惭的说,这些日子她就住在福寿堂,寸步不离的为林老夫人侍疾。 “是吗?那林姑娘当真是孝顺。”侍郎夫人笑笑,语调格外的意味深长。 几位夫人对视一眼,也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们的笑容,林庭萱非但没感觉到被夸奖的喜悦,反而觉得后背毛毛的。 想着不能在心仪公子的母亲面前漏了怯,她硬着头皮道:“劳烦几位在门口稍后,我进屋通禀一下母亲。” 待她离开,侍郎夫人率先冷下脸来,“将军府这爱揽功的毛病,还真是一代传一代。” “徐夫人何出此言?” 徐夫人冷笑,将她从自己母亲处听来,有关于林老将军在战场之上抢功,以及周氏日日侍疾却还被恶婆母逼着拿嫁妆贴补中公一事。 其他几人虽有听闻,却也没有这么详细,脸色立即就变了。 “之前我便觉得那林家老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曾想竟能做出这么没出息的事,也难怪林将军归家那日,郡主会当众提及和离一事。” 邱夫人幽幽道:“说得简单,若是和离如嘴上说说这般轻易,那世间便不会有求告无门被逼冤死的妇人了。” 女人之间更容易共情,几人虽没说什么,心中却已经默默站队。 屋内,林老夫人听得眉头紧皱,问:“她们当真没提别的?” 这些个女人仗着自己出身世家,一直瞧不上他们家,如今不请自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事。 “母亲,您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看徐夫人她们都是带着礼物来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您怎么着也得让人进来说句话。”林庭萱迫不及待道。 知女莫若母,林老夫人迟疑了片刻,道:“你去将人请进来,客气些。” 说着,她吩咐身边的人,“带几个人去灵犀阁,将院子给我围起来,千万别把那个宋氏放出来。” “姑娘如今越发好看了。”竹枝挑了一只石榴簪插在宋言汐的发间,忍不住夸赞。 正好进来的竹雨打趣道:“我们竹枝也好看,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儿郎有这般好的福气。” 竹枝娇羞跺脚,“我才不出嫁呢,我要一直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到老。” 回忆起前世她们的惨状,宋言汐勾了勾唇角,道:“你们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二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才不嫁呢!” 竹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竹雨:“嫁了人便不能抛头露面,那我还怎么做生意?” 几人说笑着,竹露打了帘子进来,面色凝重道:“姑娘,福寿堂来人了。” “她们竟还敢来!”两根竹作势往外走。 宋言汐制止道:“急什么,该急的人是她们。” 她看了眼铜镜中的倒影,施施然起身,“婆母身体有恙,我这个做儿媳的理应前往侍疾,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第57章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主仆几人到福寿堂时,林老夫人正被几人吹捧的飘飘然,斜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宋言汐没说话,自有人替她开口。 “我家姑娘担心老夫人的身体,特意亲自下厨炖了滋补的血燕,想着给您补补身体。” 宋氏担心她的身体? 笑话! 她不一天到晚的想着如何气死她,祸害他们将军府,她就已经要去烧香拜佛了。 想到这些,林老夫人脸上的厌恶压都压不住。 注意到几位夫人微妙的神色变化,林庭萱轻咳了声,赶忙站起身要去接竹枝手中的托盘。 看着那抹熟悉的颜色,林老夫人厉声制止,“住手!”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托盘上的瓷碗,怒道:“宋氏,我看你真是疯了,竟拿御赐之物作盛粥之用!” “竟是御赐之物?”屋内几人面露惊讶。 林庭萱更是不假思索道:“母亲莫不是眼花看错了,这种成色的瓷碗,咱家的下人都不用。” 这粗鄙直白的话,听得几位夫人不免皱眉。 邱夫人更是直接问道:“不知将军府的下人用得都是什么金银玉器,这上好的青白瓷竟然都不配。” 一句话,听得母女二人瞬间变了脸色。 “不,这不可能……”林老夫人嘟囔着,挣扎着要下床。 那日她分明看得清楚,摔在地上的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瓷,若非宋氏说是什么皇上御赐,拿来喂狗她都嫌降了身价。 林庭萱扶住她,小小声道:“母亲,这真是青白瓷。” 此前的寿宴上,她看到有人送了一对青白瓷的花瓶,深得喜欢,特意放在了一张桌子上供人观赏。 她趁着没人注意,多看了几眼,清楚的记得那光泽和质地,与眼前这瓷碗一般无二。 闻言,林老夫人蓦地看向宋言汐,“宋氏,我竟不知你心机如此之深,当真是我这个做婆母的的小瞧你了。” 先是御赐的瓷碗,如今又拿这价值不菲的青白瓷过来,她是存心要让她在外人面前出丑。 这个贱人的心肠,当真歹毒至极! 宋言汐皱眉,一脸不解问:“婆母为何如此想我?” 林老夫人冷笑,“因为你便是这种人,满腹心机,心思恶毒……” “母亲!”林庭萱厉声打断她。 被这一嗓子喊回些思绪,林老夫人忙道:“我真是病糊涂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庭萱顺着她的话道:“母亲快别说话了,好生歇息,诸位夫人知道您在病中,定然不会把这些胡言乱语当真的。” 懒得看母女俩发癫,邱夫人立即站起身来,“既然林老夫人有病在身,又神志不清,我们便不打扰了。” 林庭萱猛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我送几位夫人。” “不必麻烦林三姑娘了,我们不急着走。”徐夫人冷淡道。 被这话弄得有些迷糊,林庭萱刚要问什么,就听为首的邱夫人说道:“不知郡主今日可得闲,容我们几个讨杯茶水喝。” 听着她爽朗的声音,宋言汐浅浅勾唇,“邱夫人客气了,诸位这边请。” “邱?”林老夫人想到什么,蓦地抓紧了手边的锦被,目龇欲裂,“你是邱元正的夫人?” 邱夫人下巴微点,毫不客气道:“林老夫人果真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同我说了这么半天话,竟连我是哪家的人都不清楚。” 旁边的几位夫人忍不住笑。 看着这一幕,林老夫人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哆嗦着嘴唇刚要开口,却被邱夫人抢先一步。 “你们几个进来,拿东西的时候动作轻些,别磕了碰了的。” 话音落地,乌泱泱从门口进来好几个丫鬟。 眼睁睁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礼品转瞬间被搬空,林老夫人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胸口,险些没将她给憋死。 林庭萱更是直接看傻了眼。 不光是她们母女俩,宋言汐主仆几人也是叹为观止,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个送礼法。 “你……你们!”林老夫人气得哆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个妇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日等风儿夫妻立功回来,她定然要让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跪在她面前磕头认错! 林老夫人正想着,就见原本朝外走的宋言汐蓦地转头看来,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一阵透骨的凉意自心底涌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看着她面上的惊恐之色,宋言汐突然勾了勾唇角,冲着她无声说了句,“婆母,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种无声的威胁,最为恐怖。 林老夫人直到她转身,方才反应过来,骂了声“贱人”,抓着手边的药碗朝着外头狠狠砸去。 灵犀阁,几位夫人喝了宋言汐调配的滋补茶,一个个赞不绝口。 听她吩咐竹枝为她们准备些带走,嘴上虽都客气这,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灿烂。 东西贵不贵重且不提,光是这份心意,便是给足了她们面子。 趁着几人品茶,顾不上她们这边,邱夫人笑容真诚道:“之前只听我家大人说起过郡主,还当他是夸大其词,没成想,您当真如此平易近人。” 宋言汐浅笑,“邱夫人言重了,说起来您算是言汐的长辈,我理应称呼您一声叔母,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还是自在些好。” 邱夫人本就是爽快性子,当即答应下来,拉着她的手轻声感叹道:“都怪我身体太差,否则早两年见了你,定然要把你抢到自家做儿媳妇,也省的你在这里受这档子窝囊气。” “叔母慎言。” 邱夫人笑,“怕什么?便是那母子俩在旁,我也是有什么说什么。像你这般好的姑娘,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 真要我说,便是配京中的几个王爷,也是使得的。” 几位夫人看过来,皆是赞同地点点头。 许夫人感叹道:“要说几位王爷中,锦王殿下当属其中翘楚,只可惜……” “姐姐好端端的怎说起这个了,来,喝茶喝茶。”姚夫人赶忙岔开话题。 几位夫人继续说笑,屋内气氛却远不如此前轻松。 邱夫人拉着宋言汐的手,轻笑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正是锦王殿下麾下的一名副将,如今就在京郊虎山大营练兵。” 感受到她非比寻常的热情,宋言汐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怕她被自己吓到,邱夫人轻咳一声,改口道:“我与你邱叔父膝下有一女,性子顽劣最是让人头疼,不知言汐你可方便,替我们夫妻教导一二。” 她还想说什么,竹露神色匆匆从门外进来,“姑娘,宫中来人了。” 第58章 郡主莫不是要忤逆圣意? 福寿堂,齐公公听了林庭萱的话,不由地冷笑一声,“杂家怎么听说,林老夫人上午还拿着鞭子到处抽人,扬言要打死永安郡主呢。 怎么,这才不到半日的功夫,身子硬朗的老夫人便病了?” 此话一出,甭管林老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她都病不得。 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林庭萱腿都软了,全靠丫鬟扶着才不至摔倒。 她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齐公公吩咐道:“既然林老夫人病得起不来身,你们几个便去将人请出来。” “公公不可!”林庭萱脸都白了。 母亲怎么说也是诰命之身,若是就这么让几个腌臜太监衣衫不整的抬出来,传出去他们兄妹往后如何做人? 想到将来,林庭萱腿也不软了,忙道:“公公稍安勿躁,我这便去请母亲出来接旨。” 齐公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姑娘这话,说晚了。” 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经过林庭萱身边时,有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 林庭萱花容失色地后退几步,狠狠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头上的珠钗散落一地,发髻也乱了,模样好不狼狈。 远远看到宋言汐,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朝她跑一边喊道:“二嫂,你快阻止他们啊,母亲还在病中呢!” 两根竹冲上前拦住她,脱口道:“哪来的疯婆子!” “我啊,是我啊!”林庭萱手忙脚乱地扒开额角的头发,急得都快哭了。 宋言汐惊讶挑眉,“原来是三姑娘。” 她上下打量着林庭萱,表情耐人寻味,“你不是陪在婆母身边照顾她,怎会……” 闻言,几位夫人同时看向房门处。 林庭萱恨得眼圈都红了,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哀求道:“二嫂,母亲病了这你是知道的,你快同齐公公说说,母亲并非是有意装病。” “齐公公?”宋言汐像是才看到齐公公等人,朝着他点头示意。 齐公公脸色稍霁,公事公办道:“杂家也是奉旨办事,还望郡主莫要让我等为难。” “可……” “郡主莫不是要忤逆圣意?” 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邱夫人走上前,将宋言汐挡在身后,面上带笑道:“公公言重了,郡主不过是维护婆母心切,一时情急乱了分寸,绝无半分不敬的道理。” 其余几位夫人也连连称是。 别说齐公公本就是在吓唬人,便是他真有意借题发挥,见此情景也绝不会再多说半个不字。 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又能确保,他日这几位夫人的丈夫不会位极人臣? 没想到齐公公这般好说话,林庭萱心中顿时又燃起了希望,赶忙道:“家母身体一直不好,今日午时大夫刚来瞧过,几位夫人也可做见证,还望公公通融一番。” “通融?”齐公公笑了。 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即便迟钝如林庭萱,也意识到了不对。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公公误会了,我并非……” 齐公公冷冷打断她,“杂家可没有误会,林三姑娘不愧是林老夫人的亲女,这凡事想走后门求人通融的性子,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京中贵女向来视声誉重于性命,多少人从小勤学苦练用尽了浑身解数,只为得到他人口中的赞誉。 尤其是宫中内人的,得上一句赞扬,便于其他的适龄女子拉开了差距,反之亦然。 有了齐公公这番评价,莫说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便是家中官职差一些的清贵人家,也决计不会考虑娶这样的女子入门。 林庭萱脸上一瞬没了血色。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位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似刀剑般,正一点一点的将她扒皮抽筋,凌迟刮骨。 林庭萱牙关颤抖着,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腊月寒潭之中,浑身都冷得厉害。 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来。 林老夫人被几个太监抬着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时目龇欲裂,“庭萱!” 齐公公感叹道:“二位的母女情深,当真是令人感动。” 身体悬空,林老夫人又怒又惊,“你们快放我下来,我可是皇上亲封的五品诰命夫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闻言,齐公公懊恼地一拍脑袋,“杂家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快,放林老夫人下来。” 林老夫人一站稳,立即跑过去查看林庭萱的情况。 看着女儿的狼狈模样,她转头看向宋言汐,质问道:“宋氏,你作为嫂子,便是如此照顾你妹妹的?” 宋言汐拧眉,不答反问:“婆母到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总觉得我一定会对三姑娘不利?” 老夫人脱口道:“除了你还会有谁!你先前设计她……” 话说一半,她陡然变了脸色,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害怕提什么,宋言汐却偏要说什么。 “之前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说清,婆母也说了不怪我,都是意外,怎么今日又换了一副说辞?” 林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敢怒不敢言,只说道:“赶紧让你的丫鬟去请大夫,若是庭萱有什么好歹,我定……我没办法同她爹交代。” 宋言汐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三姑娘是受了惊吓,晕过去了,睡几个时辰便好。” “好你个狠毒的宋氏,不是你亲妹妹,死活都与你无关是?你当你是什么神仙不成,看一眼便知有没有事?” 林老夫人说着,看向旁边面带不悦的齐公公,哭诉道:“齐公公可亲眼看着的,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氏便如此心肠歹毒,要害了我儿的性命啊!” 齐公公脸色更黑了,忍不住问她,“林老夫人莫非觉得,杂家脸上的这双招子是摆设不成? 永安郡主的身份何等尊贵,你倒是说说,令爱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让郡主非杀她不可?” 老夫人一噎,显然被问住了。 不等她再开口,齐公公直接道:“诸位,请接旨。” 宋言汐赶忙携几根竹跪下,态度恭敬。 想到半个时辰前庄诗涵差人送来的书信,林老夫人眼底不免多了喜色,下跪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一眼宋言汐。 那面上的得意之色,藏都藏不住。 在一旁暂避的邱夫人看在眼中,心中难免犯嘀咕。 这林老夫人如此高兴,难不成,宫中的人真是来送封赏的? 第59章 诰命没了 “将军之妻何氏,言语无状,品行不端,难堪为天下妇人之表率,特免去五品诰命夫人身份,以示惩戒。” 随着最后一个字眼落下,周遭死一般寂静。 林老夫人默念着旨上的内容,嘴里呢喃着“不可能”,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呢…… 按照诗涵郡主的说法,皇上待她似晚辈一般疼爱,便是御史台的人的人当朝弹劾,也只是让皇后身边的嬷嬷给她送了些东西,连一句呵斥的话都不曾有。 她是风儿未过门的妻子,皇上应该一视同仁才对啊! “齐公公,这定然是误会了,皇上怎会……”林老夫人着急解释。 齐公公笑着打断她,“林老夫人的意思,莫非是说陛下糊涂了,下错了圣旨?” 老夫人一时情急刚要点头,院门口传来林庭风慌张至极的声音,“母亲,你住口!” 宋言汐循声看去,就见脸色苍白的林庭风坐在椅子上,任由几人抬了进来。 见到他来,林老夫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从地上爬起来涕泪横流地朝他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道:“我的儿,你可算是来了,他们这些人,他们这些人是要把娘欺负死啊!”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齐公公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嗤笑一声,同身旁的几个小太监说道:“都给我瞪大眼睛瞧仔细了,此等好戏,放眼京中那也是独一份。” “噗嗤!”邱夫人忍不住笑出声。 她转过头,同徐夫人旁若无人般聊了起来。 “先前我家大人说起时,我还不信,想着好歹这么大个府上的女主人,总不至于跟那街头泼妇一般,不曾想还真是。” “听闻林老夫人出身小门小户,言语粗鄙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看似为她说话,实则是提醒众人林老夫人的出身。 闻言,姚夫人几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两人的声音虽小,却逃不过练武之人的耳朵。 林庭风脸色难看至极,伸手一把抓住林老夫人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母亲,你快别说了!”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一听他这话,顿时怒了。 她含泪控诉道:“风儿,如今连你也觉得母亲丢了你的人,上不得台面吗?” 因出身不显,加之性格强势又不会为人不讨喜,被京中夫人圈子排挤在外,这么多年一直是林老夫人的心病。 这些事情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决不允许,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同别人一般嫌弃她。 “自然不是!”林庭风立即否认。 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着实令人感动。 齐公公道:“皇上也有一份旨意,要给大将军,正好大将军来了,也省的杂家跑一趟。” 林庭风面色一凛,赶忙道:“快,扶我下来!” “风儿,你的伤……”林老夫人紧张地扶住他,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让他坐着接旨的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什么狗屁齐公公,分明就是先前收了宋氏的银子,为了讨好她故意针对他们母子。 鼠目寸光的腌臜货,连谁是龙谁是虫都分不清,活该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阉人! 齐公公取出圣旨,清了清嗓子,格外大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一家安定都做不到,何谈保家卫国?望林卿家趁着养伤之际,多加约束府中之人,莫要再让朕失望。” “臣遵旨。”林庭风忍着后背疼痛,双手高高抬起。 看着他疼得满头大汗,齐公公并未直接将圣旨给他,而是幽幽提醒道:“大将军,陛下今日震怒,砸了一方平日最喜爱的砚台,还望大将军莫要辜负皇上的一番苦心。” 林庭风惊出一背的冷汗,忙道:“多谢公公提点,本将定然铭记在心。” 林老夫人跪在旁边,轻轻拉了他的衣袖,小小声道:“诰命。” 自古以来,只有官员家眷因其功勋获封诰命的,哪有封了之后还要收回的,这要传出去,她往后岂不是成了这满京的笑话? 闻言,林庭风陡然沉了脸色。 不待他开口,齐公公笑了,“老夫人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是能收回……” “闭嘴!”林庭风厉声打断她。 林老夫人回神,也不免觉得心惊,方才她怎会觉得这个阉人带着笑意便是好说话? 是宋氏,定然是她! 对上她怨毒的双眸,宋言汐神色未变,满脸都写着坦荡二字。 老夫人不免在心中咒骂她太会装,认定了是她动的手脚,迫不及待道:“公公,我要状告宋氏,胆敢对自己的婆母下毒,当诛!” “竟有此等事?”齐公公看向宋言汐,“永安郡主,方才林老夫人所说的话,可是真的?” “你如此问她自然不会承认!” 林老夫人说着,自顾自站起身来,“我这儿媳妇,最是擅长演戏,京中的戏班子加起来怕是都比不过她一人。” “母亲……”林庭风伸手制止,却拉了个空。 见齐公公愿意相信自己,林老夫人顿时来了精神。 他可是御前的人,同他说了,不就相当于告诉了皇上? 到时皇上一怒之下,夺了她的郡主位分,日后看她还如何得意的起来! 这么一想,林老夫人更来劲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起宋言汐的不足之处。 “自宋氏入府,老身便念着我儿不在府中,担心她受委屈,一日也不曾喊她来站过规矩,晨昏定省更是没强求过。” 府上中馈她入府第二人便交到了她手中,将军府如何,全凭她一人说了算。” 你让她摸摸良心问问,我这个做婆母的,可有何处苛待于她?” 一番话说下来,林老夫人委屈的直接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知道她出身名门,往日里瞧不上将军府的门楣,可不管如何说,我也是她的婆母啊!” 在场众人的脸色皆变了变。 邱夫人更是直言道:“林老夫人慎言,不敬不孝婆母,依我大安律例可是大罪。” 第60章 搬去郡主府 凡不敬不孝长者之人,男子当堂仗三十,徒一千里;女子当堂仗二十,遣回娘家重新教养,一年后是否接回全凭夫家做主。 不说别的,单是当堂仗二十这一点,经受过的女子要么削发出家要么羞愧自尽。 就算有个别心智坚强的,扛过了这一遭,也要看娘家的人愿不愿意顶着流言蜚语将人接回家。 林老夫人此举,无疑是要毁了宋言汐。 即便她贵为侯府嫡女,这名声一旦传出去,往后在京中遭人耻笑不说,家中兄弟姐妹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 永川侯夫人就是再疼这个女儿,也要为家中儿子的前程考虑,只能舍了她。 至于言家,那就更不用说了,比起自家儿孙的前途,一个外孙女算个屁。 到时宋言汐毁了名声人人喊打,又没有娘家撑腰,往后还不得看他们母子俩的脸色过日子? 属于她郡主的封地也好,食邑也罢,自然都是他家风儿的。 林老夫人这般想着,当即心一横,泪眼婆娑道:“我一个土埋半截的人,难道还会冤枉自己的儿媳,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说的情真意切,隐隐还有想要拉邱夫人评理的架势。 宋言汐看着,忽地笑了起来。 林老夫人横眉,“你笑什么?” “我笑婆母演得太投入,竟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宋氏,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林老夫人捂住胸口,委屈道:“诸位都瞧见了,老婆子嘴笨,比不得我这儿媳牙尖嘴利,旁人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 今日诸位都在,她尚且毫无顾虑嚣张至此,可想平日里……” “婆母既如此委屈,为何不让将军给我一纸休书?”宋言汐接着她的话问。 老夫人一噎,忍不住在心中将宋言汐骂了一通。 她故意话说一半,是想让那些夫人知道她有苦难言,好叫她们看清宋氏的真面目,知道他们一家平日里的水深火热,可不是让她抓着话柄反驳的。 这个宋氏…… 待人都走了,她非得让人按住她,打烂她的嘴不可! 林老夫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看了眼脸涨的通红的林庭风,抹了抹泪道:“还不是我儿心善,念在你独守空房两年多有不易,便是有些小毛病也只让我这个婆母忍着让着,没成想……” 宋言汐接话道:“没曾想我这人不识好歹,又善妒小气,不仅不肯与诗涵郡主共侍一夫,也不愿主动交出嫁妆补贴家用,甚至还将这两年贴补将军府的银钱尽数讨回。 如此不贤不孝之人,实在是连诗涵郡主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这一番自贬的话,连林老夫人都听傻了眼,不免在心中想,她倒也没说得没这么不堪。 她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饶人道:“你既知自己的不足,便应好好跟着你大嫂……跟着我好好学学为妇之道,不要每日只知道逞口舌之能,失了将军府主母应有的体面。” 老夫人越说越得意,全然没注意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有多不对。 自己儿子负心薄幸在先,她不引以为耻反倒格外得意,甚至逼着一再吃亏的宋言汐交出嫁妆。 这种令祖宗蒙羞之事,他们做便做了,怎么好似恨不得宣扬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似的。 难道很光彩吗? 宋言汐余光扫了眼黑着脸的齐公公,冷声道:“这份体面,不要也罢。” 闻言,林老夫人垮了脸,“宋氏,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你一个女子,真要被我儿休出门去,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到时你一介弃妇,无处可去,再想进我将军府的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噗嗤!”几道笑声接连响起。 无他,实在是林老夫人如今这幅高高在上,仿佛施舍般的模样,太过好笑。 齐公公铁青着脸,道:“林老夫人今日所言,真真是让杂家长见识了,堂堂郡主,竟要仰人鼻息过日子。 怎么,皇上金口玉言册封的郡主,在你们将军府众人的眼中,就那么不值钱? 不仅要被你这恶毒婆母磋磨,夫君不喜,还要忧心自己何日会被扫地出门?” “自然不……”林老夫人听得脸色骤变,着急解释。 齐公公直接打断她,道:“将军府众人接旨。” “接旨?” 不光是林老夫人愣住,在场除了宋言汐之外的人,面上也都多了诧异之色。 一日宣两道旨意,从前倒是有过先例。 可这一日接连宣三道…… 宋言汐率先带着四根竹跪下。 林老夫人还在愣神,只觉得腿弯猛地一疼,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朝前摔去。 “母亲!”林庭风终于冲开穴道,挣扎着过去扶起摔趴在地的老夫人。 他着急解释道:“齐公公,方才本将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作。母亲定也是被下了神志不清的药,这才会胡说八道。” “下药?”齐公公挑眉,“将军和老夫人不愧是母子,就连这说辞,都是一模一样。 你倒是同杂家说说,众目睽睽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是如何隔空对你们下了药,又点了你的穴位的。” 林庭风一噎,答不上来。 可他十分确定,方才有人用暗器点了他的穴位,习武之人不会连这都弄错。 林庭风看向方才所跪的地方,除了伤口崩开浸湿的血迹之外,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笃定道:“动手之人定然还在院中,齐公公让人一搜便知。” 宋言汐拧眉,冷冷问:“将军的意思,是要让人搜几位夫人的身?” “你放肆!”邱夫人登时沉了脸。 她们乃在朝官员之妻,便是对簿公堂,铁证如山,主事的官员也不敢轻易说出搜身二字。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搜她们的身? 林庭风瞪了眼宋言汐,忙解释道:“几位夫人息怒,本将方才所言并非针对你们。” 齐公公了然,“那便是针对杂家了。” 不等林庭风开口,他不耐道:“大将军还是跪好接旨。” 方才那道旨意已是训斥,难不成这道旨意,是要降他的职权? 林庭风心中一阵忐忑,也只能咬着牙忍痛跪回去,后背上的伤锥心的疼。 林老夫人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她只觉眼前一黑,就听耳边响起齐公公尖细的嗓音。 “宋氏有女言汐,秉性端淑,静正垂仪,克娴于礼,颇有其外祖父颂章当年之风范,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特拟永安二字为封号,赐郡主之位,划渝州为其封地。 另,赐郡主府一所,黄金万两,锦缎百匹……” “臣女谢主隆恩。”宋言汐恭敬一拜,态度不卑不亢。 早在齐公公取第二道圣旨时,她就注意到了盒子里还有一角明黄,质地与他手中所拿圣旨无异。 若非她这位婆母配合得好,这道旨意会不会拿出,都是两说。 齐公公笑着扶起宋言汐,道:“郡主府早已修缮完毕,郡主择日便可搬去,届时缺什么用什么,您只管说一声就是。” “搬……搬哪儿去?”林老夫人眼神发直。 她定是是听错了,要不然,皇上怎会让一个有夫之妇搬出去住? “自然是郡主府啊!”齐公公看向她,恭喜道:“日后郡主另府别居,便无人再忤逆老夫人了,这是好事啊,杂家先在这里恭喜老夫人了。” 林老夫人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脱口道:“不,她不能搬走!” 不等齐公公说话,她找补道:“宋氏乃将军府主母,若是搬出去,传出去不成体统。” “确实。”宋言汐柳眉微蹙,面上多了为难。 在林老夫人期待的目光下,她恍然大悟般,斩钉截铁道:“既如此,我不当这个主母便是。” 第61章 绝不和离 “你疯了不成?”林老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世间的女子,哪有不怕被休的? 她当真是得了失心疯! 林庭风看向宋言汐,眸色十分复杂。 他知她对诗涵入府一事不满,在闹情绪,可休妻是何等大事,怎能随随便便挂在嘴上? 更何况,今日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她又将将军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压下心头不快,林庭风沉了嗓音,“夫人,你莫要同母亲置气,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往后还是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 母亲最是嘴硬心软,断不会因此记恨于你。” 她若是乖,待到诗涵入府后,他也不是不能如对待诗涵一般好好待她。 届时她们姐妹二人和睦相处,顾忌她身为正妻的颜面,给她个孩子傍身也未尝不可。 至于诗涵那边,她一向善解人意,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拈酸吃醋。 她与宋言汐这种闺阁妇人,总归是不同的。 被他眼神压着,林老夫人不情不愿道:“你若知错,日后安分守己的同风儿过日子,我这个做婆母的自然不会同你计较。” “这好赖话敢情都让你们母子说完了,真以为我家侄女儿好欺负是不是?” 邱夫人听不下去,站出来道:“左右他们夫妻二人有名无实,倒不如趁着今日商量了和离,一拍两散,也免得你这个做婆母的日日受儿媳妇的气。 天天哭哭啼啼的,把大将军的福气哭没了不说,再哭瞎了一双眼,岂不晦气?” “你!”林老夫人瞪圆了眼,险些没被这一口气给噎死。 林庭风冷着脸,道:“还请邱夫人嘴下留情。” “大将军这话好没道理,方才纵着你母亲污蔑我家言汐时,不见你让她少说半句。怎么,如今轮到别人你受不住了?” 邱夫人与徐夫人对视一眼,顿时乐了。 那笑容太刺眼,林庭风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脱口道:“本将方才是被人点了穴。” 宋言汐不由冷笑,反问道:“将军的意思是,有人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点了你的穴道?” 林庭风脸色猛地一变,听懂了她的话外音。 他若应了,岂不是告诉众人,他在军中勇猛无敌多半都是虚名? 一眼看穿他的顾虑,宋言汐故意问道:“将军为何不说话?是身上有伤说不出话,还是……” “宋言汐!”林老夫人咬牙,“你问问谁家的妻子同你这般,对自己的夫君如此咄咄逼人的。你好歹也是永川侯府的嫡女,如此的斤斤计较,一股子市井气,难怪不讨我儿喜……” 林庭风厉声打断她,“母亲,休要胡言!” 宋言汐对上他染了慌乱的眸子,冷笑勾唇,“将军既不喜我,又为何不愿与我痛快和离,还两家各自安好。” “我……”林庭风嘴唇动了动,心头涌起一阵苦涩。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一想到两人和离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任何关系,胸口莫名难受的厉害。 若是缘浅,此后半生都未必能再见一面。 他不愿这样。 宋言汐懒得跟他纠缠,直接道:“若是将军不愿和离,便写下一纸休书予我,我也认了,必不会纠缠。” “不行!”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齐公公和邱夫人等人替宋言汐着急,林老夫人更急。 她一把抓住林庭风的手腕,迫切道:“我们绝不休妻!” 又是郡主又是封地,如今还有那么多赏赐,除非他们脑袋让门给夹了才会休妻。 宋氏她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她哪儿也别想去! 林庭风眸色更复杂了,沉声道:“我不休妻。” 闻言,宋言汐像是如释重负般,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被这绝美的笑颜晃了眼,林庭风忍不住想,她心中到底是有他的位置的,只不过是小女儿心态闹闹脾气。 等晚一些,他耐着性子哄一哄就是了。 林庭风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听宋言汐笑道:“既如此,那将军便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走去何处?” 齐公公笑着接话,“瞧将军这话说的,自然是郡主府呀!” 说着,他佯装恼怒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道:“往后可不能喊将军了,要喊郡马了。”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齐声道:“奴才见过郡马。” 林庭风脸皮抽了抽,道:“齐公公还真是爱说笑,夫人就与本将住在将军府,哪儿也不去。” 他看向宋言汐,扬起一抹笑,“郡主府便是再好,也不过是个空宅子,哪里比得上自己府上自在?” 宋言汐垂眸,轻叹了一口气,“倒是我为难将军了。” “夫人言重了,你我夫妻之间,哪用得着这么客气。”林庭风松了一口气。 他死死抓着林老夫人的手腕,生怕她再不分场合胡言乱语,坏了他的事。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宋言汐轻咬下唇,皱着眉头似乎是内心挣扎再三,终于开口道:“将军重孝是人之常情,可这将军府,我是一日也住不下去。 日后,烦请将军代我伺候婆母,好好尽一尽孝道!” 扔下这些话,宋言汐转身就走,只留给众人一个单薄寂寥的背影。 邱夫人眼眶都红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骂道:“一群黑了心肝的东西,你们配不上言汐这么好的姑娘!” 徐夫人摇摇头,跟人一起扶着她走了。 盯着宋言汐离开的方向,林庭风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就……怎么就那么走了?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看那模样分明已经被他说动了,为什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都已经放下脸面同她说了软话,她怎么能那么不识好歹?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林庭风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乱的厉害,迫切的想追上去问个明白。 可他才刚站起来,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双腿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风儿!”林老夫人尖叫一声,赶忙去扶他。 林庭风却一把甩开她的手,挣扎着还要起身。 林老夫人心疼坏了,声音带着哭腔,“风儿,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听娘的话,别动好不好?” “滚开!”林庭风打落她的手,猩红一片的眼底满是恨意。 他近乎是嘶吼般质问道:“母亲,您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的闭嘴?少说两句话能死吗?” 林老夫人一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啊?” 她还想解释,林庭风却根本不听,冷着脸吩咐下人,“送本将去灵犀阁。” 第62章 将军这是在求我? 灵犀阁内,四根竹默契分工,一人负责准备茶水招待齐公公和几位夫人,其余三人负责收拾东西。 竹雨大手一挥,“能搬得全搬走,不能搬的烧了砸了也行,连根头发丝都别留下。” 能留在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宋言汐出嫁时言卿精挑细选过的,动作起来都是一把好手。 尤其是听说自家姑娘要搬去郡主府,更是干劲十足,恨不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要不是怕丢宋言汐的脸,竹雨恨不得将房檐上的琉璃瓦都给撤下来。 宋言汐喝着茶,注意到外头动静,幽幽道:“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你家姑娘顶着。” 于是乎,正在喝茶的众人就见院里的小姑娘一拍手,立即有人搬梯子开始上房。 齐公公轻咳一声,道:“诸位,要不咱们移步院中喝茶?天边的火烧云,这会儿正是最好看的时候。” 几人憋着笑,起身去院子里落座。 见竹枝已经帮忙搬东西,他们也没好意思等人伺候,自觉地顺手端起自己的茶盏。 喝不喝茶什么的,其实不重要。 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要是就这么错过了,非得抱憾终身不可。 邱夫人抓了把瓜子,似是不经意问:“言汐,我听你叔父说你捐到户部的银钱,自己往里贴了不少钱,手中可还宽裕?” 宋言汐浅笑点头,“有劳叔母挂心,院子里总共也就这几个人,花不了多少银子。” “怎么,这院中丫鬟的一应开销也都是郡主自己出?”徐夫人拧眉。 闻言,宋言汐只是笑笑没说话,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徐夫人不由冷笑,“还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一家子,有这样的母亲,想必也教养不出什么好孩子来。” 被旁边姚夫人拉了拉衣袖,她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歉意道:“女人家的坐在一起话总是多了些,扰了齐公公清净,实在是对不住。” “不当紧不当紧,杂家平日里就爱凑个热闹,几位夫人该说什么说什么,当杂家不存在就是。” 话虽如此说,可谁人不清楚齐公公就是德海的眼睛。 她们今日所说的话,要不了多时便会一字不落的传到宫中那位的耳朵里,不过这也正是她们所想的。 如果说之前,这京中还有许多人摸不准皇上对这位新封的永安郡主是何态度,自今日过后,便会看得一清二楚。 又是下旨斥责林庭风,又是赐居郡主府的,别说是其他郡主公主比不得,便是王爷也嫌少有这么上心的。 不出两日,郡主府的门槛怕是就要被人踩烂了。 她们不趁着此时搞好关系,更待何时? “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把东西放下!”林庭风坐在椅子上被抬过来,整张脸因失血过多白得好似死人。 众人撇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林庭风怒道:“本将同你们说话呢,都耳聋了不成!” 宋言汐掏掏耳朵,冷冷提醒道:“将军怕是忘了,这些人的身契并不在将军府。” 林庭风咬牙,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语调放缓道:“你我是夫妻,夫人非要同我分得这般清楚?” “那又如何?”宋言汐品了口茶,看向对面吃果子的邱夫人,柳眉微蹙,“叔母,大安律例可有规定女子成婚所带入夫家之人,必须听丈夫家中差遣。” “这……”邱夫人迟疑了一瞬,垮着一张脸道:“若这些人的身契,是同你一起陪嫁进来,确实要听。” 宋言汐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无所谓道:“她们的身契并不在我手中,乃是自由身。” 邱夫人笑了,“那便不用管,要是有人瞎嚷嚷什么,当耳旁风就是!” 被她们当面奚落,林庭风杀人的心都有了,却也只能强忍着,压低声音道:“夫人,母亲都已经被你气病了,你就莫要闹了。” 宋言汐挑眉,“将军这是在求我?” 骄傲如林庭风,想也没想直接脱口道:“本将怎会求你?”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本将……” “既如此便最好,将军可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别做让我瞧不起你的事情。”宋言汐抢先开口。 一顶高帽子上头,林庭风便是想出尔反尔,也是不能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眼神多了愠色,“夫人,你非要如此吗?” 宋言汐点头,“非要如此。” 话都出口了还想收回,真不是个男人。 接连被驳了脸面,林庭风忍不住冷了脸,“你要走便走,别妄想带走将军府的一花一木!” “咳咳!”正喝水的邱夫人被呛到,连忙摆手,“你们继续,无需管我。” 林庭风眼底闪过一丝羞恼,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宋言汐,你今日胆敢踏出将军府门口一步,日后就别想再回来。” “求之不得。” “你别后悔就行。”众目睽睽之下,林庭风连狠话都不敢说得太过,生怕再被人抓到话柄,大做文章。 宋言汐灿烂一笑,“将军尽管放心,我宋言汐便是饿死街头,也绝不会下跪求你让我回到将军府。” 心思被点破,林庭风气急败坏道:“如你这般泼妇,搬离将军府乃是阖家幸事,本将军求之不得!” 话落,他吩咐随行侍从,“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若是府中丢失了什么东西,本将拿你们是问!” 一转头,对上宋言汐那双带着凉薄笑意的眸子,他更气了,一双眼睛瞪得猩红,“你既如此想走,现在便带着人滚出将军府!” 余光瞥见竹枝等人还在收拾东西,林庭风不由冷笑,“怎么,母亲给你的那三万两银子,还不够买你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第63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言汐纠正道:“是诗涵郡主代将军还的银子。”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出的钱。 林庭风气得额角青筋突起,一双拳头攥地死紧。 不等他说话,宋言汐伸手指了指桌上茶盏,道:“这一套黑釉茶盏八百两,将军是如何觉得,凭将军府的财力能买得起?” 齐公公端起茶盏,笑呵呵道:“杂家若是没记错,这一套茶具,抵得上将军一年的俸禄了。” 闻言,林庭风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半,咽不下吐不出。 随便买套茶盏都近千两的人,为了区区三万两,将自己还在病中的婆母堵在门口百般羞辱,她好歹毒的心! 正常人家的夫人,也定不会同她那般,将每笔花在府中的单据留存,另外记在账本之上。 她分明…… 这个贱人! 怕是早在他们成婚之前,宋言汐便与那墨锦川有了首尾,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在将军府好好过日子。 两年前之所以应下他的求娶,怕也是因为看中他武将的身份,想着他一旦上了战场少则一年半载,更有甚者直接命丧当场。 到时她顶着个寡妇的身份,更方便他二人暗中苟且。 难怪大军早不开拔晚不开拔,非要在他成婚当日开拔,他们二人连天地都没来得及拜完宫中便来了人。 他起初还以为是天不作美,不曾想,根竟出在这里! 林庭风死死地盯着宋言汐,双眼猩红的像是要滴血,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吩咐人抬他离开。 等人走了,邱夫人抚着胸口道:“这林将军莫不是得了红眼病,瞧着怪吓人的。” “可不是,方才那眼神似是要吃人,郡主以后可要当心才是。” 疯狗一样的人,谁不怕? 宋言汐笑着道谢,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她若是没看错,林庭风方才离开时,看向她的眼底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难不成,林老夫人将林庭萱的事告诉他了? 想法刚冒出,便被宋言汐自行否定了。 事关女子清誉,便是嫡亲的兄长也是绝对不可能透露半句的,否则以林庭风的狠辣自私,绝不会允许随时有可能给将军府带来丑闻的妹妹留在京中。 想来,问题应该出在别的上面。 林庭萱醒来,从丫鬟口中得知几位夫人早已离开,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双手捂住脸,趴在床上失声痛哭,嘴里嚷嚷着不活了,没脸见人之类的话。 正好进门的林老夫人听到这话,当即冷哼一声,“是吞药还是三尺白绫上吊,你只管同母亲说一声,我亲自送你上路。” 床上的人肩膀抖了抖,哭声逐渐变小。 林老夫人沉着脸,继续道:“别怪母亲没提醒过你,未出阁的女儿若是死了,是无处可埋的,只能找几个人将你的尸身用破席一卷,扔到那乱葬岗去喂野狗。” “呜呜……母亲……”林庭萱抬头看她,双眼肿的好似烂桃子。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林老夫人瞧着难免心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丫鬟,“还不赶紧出去打盆水给你家小姐洗脸?” 她走到床边,怜惜地将人扶起,恨恨道:“咱们今日是着了那个贱人的道了,你只管放心,今日她害你丢的脸,母亲他日定要她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为何不是现在?”林庭萱迫不及待地问。 一想到今日在心上人母亲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她就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林老夫人脸色黑沉,“她如今不在府上。” 想到什么,林庭萱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道:“宋氏那个贱人定然是去找那个奸夫了,母亲,您快带人去后门堵她!” 深更半夜的,一个有夫之妇偷溜出府,那宋氏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到时满京都会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茶余饭后也会谈论这些,根本没有功夫在意其他。 林庭萱兴奋的想着,却迟迟得不到应答。 她忍不住催促,“母亲,您为何不说话?” 林老夫人咬牙道:“她搬去了郡主府。” “母亲,您莫不是在说笑?嫂子都没有郡主府,她宋言汐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话说一半,林庭萱戛然而止。 她看着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实的林老夫人,声音微颤,“母亲,她当真……” “皇上身边的齐公公宣读的圣旨,亲自将人送去的,还能有假?”林老夫人黑沉着脸,恨不得将牙咬烂。 尤其是想到如今连屋顶都被人掀走,可谓是寸草不留的灵犀阁,她更恨了。 那个贱人,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回来。 林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狠毒,冷笑道:“且让那小贱人再得意几日,待你二哥伤好了,便让你二哥同她圆房,两人有了夫妻之实,我就不信锦王殿下还会碰别人碰过的女人。 到时没了锦王府做靠山,她还不是得灰溜溜的求着回到将军府,任我们拿捏?” 林庭萱惊了,“母亲,那种红杏出墙的烂货,您怎能让我二哥哥碰她?” “你当我想?”林老夫人咬牙,“要不是如今她深得皇上喜爱,又是获封郡主又是封地赏赐的,就凭她,连给你二哥提鞋子都不配!” “可是嫂子那边……”想到庄诗涵曾给她写信,且不止一次在信中提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林庭萱有些担心。 林老夫人斜她一眼,不悦道:“诗涵郡主性子再烈又如何,他们二人可是皇上赐婚,不日便要昭告天下,由不得她反悔。 再说了,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女人,身子都已经给了你哥,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 听着她不写的语气,林庭萱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骤然白了脸。 林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讪讪一笑道:“你快换身衣服起来,诗涵郡主到了,这会儿正跟你哥说话呢。 左右她也是要进门的,提前同你这个小姑子认识认识,也是好事。” 一听庄诗涵来了,林庭萱赶忙摸了摸脸,急急问道:“母亲快瞧瞧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可不能让嫂子第一眼看到我这个模样。” “大晚上的,用些脂粉遮盖一下,瞧不出什么。”林老夫人说着,转身去帮她挑选衣服首饰。 可挑来挑去,竟没一样是当下时兴的款式。 林庭萱气得跺了跺脚,道:“娘,宋氏送我的衣裙不是被你收着,赶紧让人取来给我换上。” “不用。”林老夫人挑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裙递给她,笑道:“听母亲的话,你今日就穿这个。” 第64章 林庭风,你要与我一拍两散? 母女二人到逐风院时,庄诗涵正在喂林庭风喝药。 听到声音,她赶忙转过头来,擦去嘴角的药渍起身笑着打招呼。 林老夫人上前拉过她的手,眼底堆着笑,“好孩子,这段时日辛苦你了,之前总听我家风儿说起你,却一直不得机会见,没曾想竟比这小子信中夸的沉鱼落雁还要美上几分。” 庄诗涵的脸更红了,眼底闪过一丝娇羞,“都是风哥夸大其词了,我不过是普通的长相,如何称得上是美人。” 林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嘴上却继续夸道:“我家风儿从小到大眼光都是顶顶好的,他认定的人,绝没有差的道理。” “这倒是,那永安郡主别的不说,长得很是很漂亮的。”庄诗涵赞同道。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了。 林庭风轻咳一声,替庄诗涵解释道:“诗涵性子洒脱,与整日困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不同,最是大度善良,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闻言,林老夫人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拍着她的手道:“女子有容人之量是好事,老身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姑娘,可不能学那些个善妒的,心眼比针尖还小,连自己丈夫纳个妾……” “母亲!”林庭风听着话头不对,赶忙打断她,“您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诗涵吗?” “对对对,你瞧我这性子,一时间竟忘得干干净净。”林老夫人笑着从自己腕上取下一个手镯,顺势戴在了庄诗涵的手上。 她说:“这镯子还是当年风儿的祖母,也就是我的婆母在我们夫妇成婚第二日,亲自交到我手上的,是咱们林家历代传给儿媳的传家宝。” 庄诗涵受宠若惊,看着腕间成色算不上好却意义非凡的镯子,小声道:“伯母,这也太贵重了。” 见她喜欢,林老夫人更高兴了,“这本就是留给你的,你收着就是,莫要嫌弃不值钱就好。” “怎么会!”庄诗涵瞪圆了眼睛,忙道:“伯母怎会这么想,我很喜欢。只是今日过来匆忙,不曾备下什么礼物,伯母稍后可以带妹妹去挑挑,看我那日送来的东西里面可有喜欢的。” 林老夫人皱眉,“这怎么使得?那可是你的嫁妆。” “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哪里分什么你的我的,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你们若是喜欢多挑一些便是!” 闻言,林老夫人顿时笑开了花,“你看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 林庭萱赶忙上前一步,满眼崇拜道:“嫂子对我们真好!” 离得近了,庄诗涵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衣裙,衣服褪色了不说,看样式也是几年前的。 堂堂将军府三小姐,竟穿的如此落魄? 注意到她的眼神,林庭萱后退了几步,红着脸垂下了脑袋。 庄诗涵赶忙快走两步,拉住她的手,温柔笑道:“我一看诗涵妹妹就觉得亲切,正好我也没有姊妹,以后你就把我当亲姐姐看待。” 记着林老夫人来时的叮嘱,林庭萱怯生生地抬起头,眼眶中闪烁着泪光,“真的吗?” 庄诗涵:“自然是真的。” 林庭萱冲她扬了扬唇角,依旧有些害怕的样子。 搞得庄诗涵有些郁闷。 她虽算不得什么绝世倾城的大美女,但也不至于面目可憎到让人害怕? 见她面露懊恼,林老夫人适时叹了一口气,道:“郡主莫怪,庭萱年纪还小,之前因轻信宋……轻信于人吃过亏,并非是真心怕你。” 林庭萱忙点头,一副又害怕又欣喜的模样。 看着欲言又止的林老夫人,再想到她方才脱口的那个宋字,庄诗涵不由得冷了脸,“妹妹放心,我这人虽不是什么温柔如水的性子,却是言出必行且极为护短。 你记着,往后在这个京中,包括我庄诗涵在内,谁也别想欺负你一根手指头。” “呜呜呜,嫂子你真好!”林庭萱热泪盈眶,直接一把抱住了她。 庄诗涵被这一声声嫂子哄得晕头转向的,不仅随手给了她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让她添置衣服,还摘了头上价值不菲的珠钗,替换掉了她头上款式老旧的首饰。 两人相见恨晚,要不是林老夫人拦着,当场拜把子都是有可能的。 待人走了,庄诗涵对上林庭风那双带着宠溺笑意的眸子,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朝气蓬勃的。” 林庭风皱眉,一本正经道:“你不过比诗涵年长两岁,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纪,那个丫头片子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庄诗涵嗔了他一眼,走过来趴在床前,与他四目相对。 眼神缠绵间,似有火光攒动。 望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林庭风喉结上下滚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 手指即将碰触肌肤的瞬间,庄诗涵身体后倾,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对上林庭风染了些许懊恼的双眸,庄诗涵轻笑,压低声音蛊惑道:“风哥你乖乖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给你亲,好不好?” “好。”林庭风鬼使神差地开口。 面对此等诱惑,若是还能忍得住,他还能算个男人? 庄诗涵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打着圈,幽幽问:“你之前不是同我说,我们成婚之前,必定会与宋言汐和离吗?” 闻言,林庭风迷离的眼神一瞬清醒。 他看向庄诗涵,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不信我?” 庄诗涵被问的一愣,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听林庭风冷冰冰道:“你既不信我,往后余生漫长,两人必然成为你曾说过的怨偶。 与其此后互相折磨,倒不如趁早断了,长痛不如短痛。” 他说着,看向门口,冷声吩咐道:“来人,送诗涵郡主出府!” 听到脚步声,庄诗涵方才醒过神,霍然起身,“好你个林庭风,你这是要同我一拍两散是?” 林庭风眼底闪过不舍,深色痛苦道:“我不想成婚后你我夫妻二人互相猜忌,更不愿,你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变成你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庄诗涵平生最讨厌后宅之中,为了个男人勾心斗角的妇人,也瞧不上整日里疑心疑鬼的女子,这些都是她曾亲口告诉他的。 庄诗涵听他连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般清楚,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风哥……”庄诗涵眼眶发热,冲上去扑进了林庭风怀中,主动服软道:“我不问了,你既说你对她无意,我信你就是。” 林庭风忍痛抱紧她,轻声道:“我此生挚爱,唯你一人。” 但凡庄诗涵抬头看一眼,便会发现,往日满眼爱意的男人,此刻眼底充斥着算计。 第65章 爹爹是喜欢姐姐! 锦王府宋言汐来过不少次,但是这么大白天明目张胆的来,她还是头一遭。 虽然半路几次改变行头,脸上还覆了面纱,当站在王府大门时,她仍有些心中发虚。 说不清是怕被人发现,还是别的…… “姐姐!”一声娇喝打断了宋言汐的思绪。 她抬眸看去,就见一团鹅黄色的身影似炮竹般飞来,惊得她赶忙弯腰接住。 小奶团子被她抱了个满怀,咧嘴露出灿烂一笑,甜甜道:“姐姐果真来看娇娇了,爹爹没骗娇娇!” 身后追过来的嬷嬷气喘吁吁,冲着宋言汐福了福身,道:“姑娘可算来了,娇娇小姐都等了您一早上了。” 宋言汐眉梢微动,冲着她点点头,将手中的礼品递给她,顺手抱起暖呼呼的小奶团,提步上了台阶。 小奶团也乖,窝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的,只睁大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的别提多可爱了。 嬷嬷担心宋言汐累着,伸手要抱娇娇,被她果断拒绝。 她下巴微抬,无比骄傲道:“姐姐喜欢娇娇,所以才愿意抱娇娇。” 小奶团一边说,一边观察宋言汐露在面纱外的那双眼睛,狡黠的大眼睛眨呀眨,暗示的不要太明显。 宋言汐失笑,顺着她的话道:“是呀,像娇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突然被夸,娇娇愣了一愣,随即赶忙将小脸埋进了她怀中,瓮声瓮气道:“姐姐欺负人。” “这便欺负人了?那娇娇还没见过姐姐更欺负人的样子呢。”宋言汐板着脸装正经。 怀里的小奶团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她咬着手指,皱着小眉头想了想,格外认真道:“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宋言汐忍着笑,问:“你才见过我几次,便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犹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小丫头的防备心特别重,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认定她是好人了? 这警惕心,未免太薄弱了些。 娇娇双手攀住她的脖子,不假思索道:“爹爹说的呀!” 宋言汐心头一跳,下意识问:“王爷都说什么了?” 小奶团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爹爹说,姐姐是好人,不可以欺负姐姐。还说……唔……” 看她那大眼睛转啊转,一点也不像是没想起来,反倒更像不想说。 这兄妹俩,真是人小鬼大。 没想到自己不说,宋言汐居然也不问,娇娇拽着衣角有点憋不住了。 她哼哼唧唧了一会儿,问:“姐姐,我可以喊你姑姑嘛?” 宋言汐了然道:“你听你爹爹的就是。” 小奶团又问:“那我还能叫你姐姐嘛?” 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宋言汐想了想道:“私底下可以,莫要当着你爹爹的面,省得他不开心。” 好端端的闺女,硬是要当自己的长辈,怕是很难高兴的起来。 娇娇噘着嘴,咕哝道:“才不会,姐姐来爹爹可高兴了。” 她的声音细细的,宋言汐的注意力又正好被不远处的兄弟二人吸引,压根没听到小丫头说什么。 注意到她看来,子旭冲着她扬起大大的笑脸,拽了拽旁边比他高一头少年的衣袖,小声道:“二哥,你笑一笑,别第一次见面就把人给吓跑了。” 被称作二哥的黑衣少年抿了抿唇,从他手中抽出衣袖,径直转身走了。 “哎呀,二哥你!”子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他看了看黑衣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看宋言汐,最终跺了跺脚朝她跑来。 刚到面前,他便迫不及待问:“你这几日怎得没来?” 宋言汐并不理他,只抱着娇娇自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香风。 子旭轻咬下唇,赶忙追上,解释道:“我二哥并非不喜欢你,他只是不愿意同生人说话,若是不喜,就不会同我一起来见你。” 闻言,宋言汐放慢了脚步,“如此说来,是三公子不喜我了。” “谁说我讨厌你?”子旭白净的小脸上多了愤怒。 他握了握拳,咬牙道:“别让小爷逮到是谁多嘴,不然……” 宋言汐蓦地转身,与怀中的小奶团异口同声问:“不然如何?” 不同的是,一人眉目间带着清冷,分明是有些生气。 而小的那个,脸都气红了。 子旭不自在地别过眼,小声咕哝道:“凶什么凶,小姑娘家家的。” 余光瞥见宋言汐严肃的表情,他果断闭嘴,乖乖解释道:“我讨厌说小话的人,要是被我抓到,我会在他们脸上花王八的。” “只是作画?” “三哥哥可不许画了,上次瞿嬷嬷都被丑哭了!” 看着怀中气愤到眉毛都跟着用力的娇娇,宋言汐信了。 她看向满脸忐忑,分明是在等她说话,却又傲娇的不肯主动问出口的子旭,点评道:“三公子惩罚人的法子,还挺独特。” 被夸奖,小家伙眼睛都亮了,却还嘴硬道:“你还算是有眼光。” 话音刚落,一只无情铁手落在了他的肩上,暗一皮笑肉不笑道:“三公子,该回去读书了。” 子旭脸色骤变,想跑已然来不及。 他朝着宋言汐投以求救的眼神,央求道:“姐姐,你去帮我跟爹爹说说好话,他最听你……哎呀,快放我下来!” 看着被暗一像拎小鸡仔一样,单手拎起的子旭,宋言汐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这小子,用得着的时候知道喊姐姐了,晚了。 听着哀嚎声远去,娇娇咬着手指心疼道:“爹爹这几天好凶,一直要三哥哥读书。” 宋言汐抱着她往前走,随口问道:“都读些什么书?” 小奶团皱眉想了想,脆生生道:“三字经!” “三公子的年纪,按理说早该开蒙,怎么如今才读三字经?”宋言汐看向旁边亦步亦趋的嬷嬷。 瞿嬷嬷摇摇头,道:“三公子四岁时便能熟背三字经,王爷让他重读,许是为了温故而知新。” “才不是呢!”娇娇皱着眉纠正,学着墨锦川的模样一本正经道:“书读大黄肚子里,没规矩,想不明白就继续想。” 小奶团年纪还小,记不全完整的话,只能挑她记得的部分说。 话断断续续,好在口齿还算清晰,不难拼凑出墨锦川原本的话。 看着宋言汐微皱的眉头,娇娇紧张道:“姐姐不要怕爹爹,他不凶的。”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眼前一亮,“爹爹是喜欢姐姐!” 第66章 所求之事牵扯甚大 宋言汐被这话吓了一跳,脚步猛地顿住,险些没将怀中的小奶团子扔出去。 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行,等会儿见到锦王殿下,她非要好好告子旭一状,让他整日胡乱教着妹妹说话! 宋言汐心中正气愤着,就听娇娇奶声奶气道:“三哥哥欺负姐姐,爹爹生气。” 原是如此…… 对上小奶团那双清澈不染杂质的双眸,宋言汐一时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说话大喘气,害得她险些误会。 瞿嬷嬷也暗暗捏了一把汗,赶忙朝着娇娇伸手,哄道:“娇娇小姐乖,老奴带您回去吃白玉糕。” “唔……”小奶团吞了吞口水,摇头拒绝,“不要不要!” 她说着,小手搂得更紧了,一副生怕别人把她们分开的模样。 宋言汐忍俊不禁,笑道:“无妨,娇娇小姐很轻,我还能抱得动。” “可是……”瞿嬷嬷面带为难。 忽地,她想到什么,笑呵呵问道:“娇娇小姐还记不记得今晨答应了王爷什么?” 小奶团闻言,一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气鼓鼓道:“嬷嬷坏!” 瞿嬷嬷道:“娇娇小姐误会了,您同王爷讨价还价的时候,老奴就在旁边伺候。” 宋言汐眉梢微挑,这小丫头竟连讨价还价都学会了。 不用问,定然是她的好三哥教的。 小奶团子有些心虚,眼珠子转啊转,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宋言汐衣领上的绣线,就是不肯看她她。 瞿嬷嬷轻咳一声,提醒道:“娇娇小姐,时候不早了。” “知道啦知道啦!”娇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宋言汐,问:“姐姐今天会留下陪娇娇吃午饭吗?” 不等她回答,小丫头又道:“有超级超级好吃的冰糖栗子哦。” 注意到她的忍不住吞口水的小动作,一向不喜甜食的宋言汐也来了兴趣,看了眼天色道:“我可能会晚些忙完,待我忙完再来寻你,娇娇若是饿了记得先吃。” 小奶团顿时点头如捣蒜。 瞿嬷嬷赶紧将人抱走,步伐矫健,一点也不像是五十来岁的老妇该有的模样。 再观她下盘稳健,分明是个练家子。 不单单是她,这锦王府宋言汐肉眼所及的每一个人,包括院子里那个看似懒散的花匠,全都是习武之人。 看来他们这位锦王殿下的身边,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危机四伏。 不过这样也好,危险越多,她对于他而言也就越有用,不用时刻担心对方过河拆桥,日后利用起他来也能更问心无愧。 想到这些,宋言汐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院中,正在擦拭佩剑的墨锦川转身看来,嘴角带着浅淡笑意,“姑娘今日心情不错。” “王爷也是。”宋言汐唇角上扬,由衷道。 之前几次见,这位锦王殿下虽是在笑,眼底却总像是隔着什么,让人看不真切,总透着一股距离感逼得人不得不敬而远之。 今日瞧着,人开心了不少,也显得更真实了。 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宋言汐迫切问:“王爷的腿可是有知觉了?” 墨锦川眸光微沉,淡声道:“不曾。” “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 宋言汐拧眉,大步走到他面前,聊起裙摆蹲下直接上手去捏。 指腹隔着布料碰触到肌肉的瞬间,她敏锐的察觉到了紧绷感,虽然很轻却肯定没错。 两人同时抬头,四目相对的一瞬,捕捉到了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欣喜之色。 宋言汐甚至看起来更高兴,脱口道:“恭喜王爷。” “如今说恭喜,是不是尚早了些。”墨锦川神色淡淡。 如果刚刚不是亲眼看到他眼底的激动,宋言汐还真就信了他所表现出的不在意。 她垂眸,继续按压着他腿上的穴位,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坊间流传的话本子上那些口是心非的公子、书生的,大抵是以锦王殿下作原型。 主打一个嘴硬。 宋言汐忍着笑检查着他腿上其他穴位,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道从墨锦川的角度看去,能清楚地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目光落在她雪白的后脖颈上,墨锦川眸色暗了暗,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心中同时默念着静心咒。 他这人不信神佛,却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用作宁心静气十分好用。 待整体检查完,宋言汐松了一口气道:“王爷的腿恢复的不错,再过两三日,便可以开始接骨了。” 墨锦川淡淡道:“有劳了。” 宋言汐转身开药箱,直言道:“王爷无需同我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日后所求王爷之处还有良多,还望王爷到时莫要嫌弃小妇人贪得无厌。” “你不信本王?”墨锦川沉了嗓音,声音明显带着不悦。 换做任何人,被自己的同盟质疑都不会开心。 感受到后背的如炬目光,宋言汐轻叹一口气,转过身来。 看着脸上覆了一层薄怒的墨锦川,宋言汐不答反问:“我若不信锦王殿下,之前又何必每晚趁着夜色冒险出府?” 对一个女子而言,这无疑是搏命。 更别提她如今仍是他人妇,一旦事情败露,不仅她自己要死,永川侯府的母亲和弟弟甚至连言家都要为她所累,生活在世人异样的眼光和口水下。 即便墨锦川是男子,这些也都是能预料到的。 他也曾想过换个方式,不愿宋言汐这么每日里冒着风险前来,换作他去。 只是如此一来,将军府的人但凡发现点风吹草动,带人过去随便将院子一围起,便是捉奸成双,没有半点抵赖可能。 事实证明,他顾虑的没错。 见墨锦川神色稍缓,宋言汐才解释道:“我并非不信王爷,而是所求之事牵扯甚大,甚至有可能将王爷卷入朝堂争斗之中。” 墨锦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不确定他究竟知道多少,宋言汐想了想,道:“王爷早已远离朝堂争斗明哲保身,若是不愿蹚这趟浑水也无妨,我既答应了,便会将王爷的双腿治好。” “亏本的买卖,你倒是还做出经验来了。”墨锦川越听脸越黑,嘴角带着冷笑。 宋言汐明白他是讽刺她此前瞎眼贴补将军府一事,脸颊一阵火热,闷声道:“王爷在御前帮了小妇人许多,便是念着这份情,我也断不能忘恩负义,明知王爷的腿有希望治愈,却因一己私心任由王爷继续困顿于这轮椅之上。” 墨锦川问:“若是本王不愿冒这个险呢?” 第67章 锦王殿下对姑娘有意 宋言汐轻咬下唇,眸光坚定道:“无论王爷如何选择,我都会尽心为王爷医治。” 于情,他是守护大安江山的英雄,以一己之力带领军队维护了边疆数年安定,不败战神的威名更是震慑周边诸国。 即便是当年那场遭遇埋伏,致使他断了腿的战役,他也只是伤了,而并非败了。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好儿郎,哪怕只是个素未谋面的人,她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于礼,她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必然会做到。 “除了本王,你还能找谁?”墨锦川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轻叹了一口气。 对上他满是无奈的双眸,宋言汐怔了怔,如实道:“左相家的二公子,兵部尚书庶子,还有……” “你竟真想过!”墨锦川忍无可忍的打断她,直接气笑了。 “左相家的二公子莽夫一个,无半点情趣可言,与其上一任妻子成婚一年都不曾说过半句话,每日只知道舞刀弄枪。 兵部尚书家那个儿子,京中数得上名的纨绔,家中妻妾没有一百也有三十,你看上他们什么了?” 宋言汐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默默后退了半步,老老实实道:“权势。” 简单两个字,让墨锦川一肚子的火气犹如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瞬间卸了力道。 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便是想二嫁,也总要挑一些看得过去的。” “王爷觉得,我便是能与大将军和离,这京中顶顶好的男儿,又有几人愿意娶我?”宋言汐忽然问。 墨锦川脱口道:“自然多的是!”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虽然宋言汐如今是郡主,又有封地,可那些世家子弟多在意名节,宁愿挑个小门小户身世清白的女子为妇。 即便她入门便“守寡”,与那姓林的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谁又愿意相信? 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墨锦川开口道:“你不必着急,这世间分得清是非的男儿,还是有的。” 闻言,宋言汐只默默看着他。 这京中大好男儿自然多的是,可别人又为何要帮她? 且不说她要做之事,这京中能给她助力之人不过寥寥…… 若是锦王殿下这边当真行不通,那她也只能另想办法。 捕捉到她的眼神变化,墨锦川立即道:“你一介女子,都能如此重情重义,本王又岂能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宋言汐眼底的晦暗一扫而光,冲着她粲然一笑,“小妇人在此先谢过王爷了。” 被这笑容晃了眼,墨锦川回过神来,神色不虞道:“本王不喜心思深沉之人,以后莫要再试探本王,有话直言便是。” 闻言,宋言汐也不恼,笑着应了声“好。” 墨锦川别开视线不看她,语调生硬道:“本王派人调查,并非是疑心言老爷子有不臣之心,是你手底下的人做事太马虎,险些打草惊蛇。 此事你不必再管,待本王查出端倪,必会第一时间差人告知你。” 宋言汐恭敬地朝他福了福身,正要说谢,就听男人语带不悦道:“下次你若再这般客气,就不用再来了。” 下次…… 下一次是接骨,至关重要,她怎能不来? 没等宋言汐想好如何回话,墨锦川已经操作轮椅调转了个方向,缓缓朝外驶去。 他的声音伴随着木轮碾压的咯吱声响起,“该用午饭了,娇娇还在等你。” 郡主府,揽月阁里。 竹雨听完宋言汐的话,惊讶地合不拢嘴。 “姑娘,王爷真是神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不是你又舍不得银子,找的人不靠谱?”竹枝忍不住问。 竹雨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我找的都是行业内极有口碑的情报组织,只收钱,不见人,钱到位就算你想要那位的消息也能买得到。” “你疯了!”竹枝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哪怕是在自己家中,那个人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提的。 嘴巴被捂住,竹雨使劲儿瞪她,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宋言汐放下茶盏,淡淡道:“锦王殿下向来得陛下疼爱,一个没有母亲在旁也无外家支持的皇子,想要在深宫大内活下来,光靠一双拳头可不行。” “姑娘的意思是……” “嘘,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竹枝赶忙岔开话题,问:“姑娘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宋言汐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 她自出生起到下来,就没吃得这么撑过。 子旭娇娇兄妹俩忙着给她夹菜就算了,锦王殿下也亲自动手,那一桌的饭菜怕是一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不过说来也是巧,锦王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的厨子,做的菜十分合她的口味,竟没有一样是她不能吃的。 宋言汐回神,才猛地发现两根竹看她的眼神,写满了惊恐。 竹枝:“姑娘,此事王爷知道吗?” 竹雨:“姑娘,你还年轻着呢,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见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肚子,意识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宋言汐直接气笑了。 她拿起一旁的香扇,在她们脑袋上各敲一下,问:“你们姑娘是那么随便的人?” “自然不是。”俩人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回答。 宋言汐给了她们一个这才像话的眼神,捧着茶杯继续喝茶。 结果下一刻,她就听到竹枝说:“锦王殿下虽不算良配,却是京中第一美男子,若是姑娘真与他有什么,倒也不算吃亏。” “咳咳!”宋言汐被茶水呛到,猛咳了两声,两颊飞上一抹绯红。 她没好气瞪了眼竹枝,道:“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都给你脑子看坏了,连这种混账话都说得出口。” 竹枝小声咕哝道:“锦王殿下对姑娘有意,若不是身患腿疾……” “休要胡说,锦王殿下身份尊贵,不是随便能编排的。”宋言汐冷着小脸呵斥,脸颊的红意却还没完全褪去。 竹枝瞧着,试探道:“姑娘,您当真对锦王殿……” “砰!”宋言汐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竹枝“噗通”一声跪下,赶忙认错。 宋言汐看着她,问:“说,今日又听了什么闲话。” 第68章 决不能放宋氏走! 竹枝悄悄抬头看了眼竹雨,苦着脸道:“还是你同姑娘说。” 竹雨小脸微白,在坦白和下跪之间选择了后者。 见二人如此,宋言汐冷笑一声,霍然起身,“行,你们不说我自己出去打听。” “姑娘不可!”两根竹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赶忙解释。 “今晨姑娘出门后,我去铺子里取料子,正好听到有人在议论姑娘搬出郡主府一事。 她们说……她们说将军不喜姑娘,是因洞房那日你伤……伤了将军。” 这些话光是说出口,竹枝都觉得难为情。 宋言汐这才注意到她的一侧脸颊有些肿,一瞬沉了脸,“她们还打了你?” 竹枝解释道:“姑娘放心,她们伤的可比我重多了,头发都被我扯下来一把,脸也破了相。” 话虽如此,可她被人欺负了是事实。 宋言汐冷着脸问:“可知道是哪家的夫人女儿?” 竹枝摇摇头,有些懊恼道:“要不是她们还带了个家丁,我非得把她们两个的嘴给撕烂!” “身上可有受伤?” “没有,他们一听我是郡主府的人,立即就灰溜溜走了。” 想到什么,神采奕奕的竹枝耷拉了眉眼,委屈道:“我回来路上打听了一下,说是京中有许多女子,一觉睡醒后发现自己院子里散着几张纸,上面还说小姐不甘寂寞……” 竹雨赶忙打断道:“都是那些人胡说八道的,姑娘不必理会。” 宋言汐拧眉,问:“可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应该是昨天夜里起的乱子,昨日我出去买糕点时,还没听到任何不利于姑娘的传言。” 宋言汐脸色更沉了,不由地冷笑一声,“短短一夜的时间,闹得人尽皆知,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满京上下能办到的十根手指头数得过来。 与宋言汐曾有过节的,恨不得毁了她名声的,那就更少了。 “会不会是诗涵郡主?咱们前日晚上刚走没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将军府了,听说天快亮的时候才走。” 竹枝说着都觉得恶心,胳膊搓了又搓。 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能干的出这事儿? 亏得还是个郡主呢,靖国公府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应该不是她。”宋言汐中肯道:“她那种性格,若是想跟我过不去,会直接带着人来找我,而不是背地里搞这种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也对,抢别人丈夫都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要真是她,估计已经闹上门了。” “可不是她,还能是谁?” 忽然,两根竹想到什么,对视一眼齐声道:“将军府!” 林庭风攥紧了手中的几张纸,阴沉着脸问:“这上面的内容,谁让写的?” “什么东西?”林老夫人故作不知,走上前接过一看,惊讶地合不拢嘴,“竟还有这种事?” “母亲,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林庭风怒喝道。 林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软软地往太师椅里一靠,就要开始抹眼泪。 从前这招对林庭风,可谓是百试不爽。 只要她一掉眼泪,就算是天大的错,他也不会再追究。 可今日林老夫人情绪还没到位,眼泪都没挤出来呢,余光就注意到了自己儿子脸上的讥讽之色。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似乎在脸上写了“你赶紧开始”这几个字。 情绪连贯不上,林老夫人哭不出来,只能尴尬地轻咳两声,不悦道:“多大点事,你犯得着那么上火吗,身上的伤口再崩开,岂不是浪费了诗涵的一番好意?” “您还好意思提诗涵?”林庭风气得头顶青筋凸起。 他说:“诗涵如果知道,您拿着她的好意,花着她的嫁妆找人抹黑宋言汐,到处宣扬我们两个曾有过洞房花烛,她会怎么想?” 以诗涵的脾气,此刻如果不是靖国公看得严,她怕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杀过来兴师问罪了。 林老夫人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宋氏本就是你的妻子,你们二人若是没点什么在招人笑话。就宋氏如今那性子,你们再不圆房,她下一步怕是直接搬到王府去了。” 林庭风咬牙,“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林老夫人冷笑,解释道:“母亲是过来人,这女人啊,身子给了哪个男人,心就是哪个男人的。 宋氏若不是想早点跟锦王双宿双飞,她怎么敢这么折腾,动不动不是让你休妻就是把和离挂在嘴边的,你当她图什么?” 眼看林庭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老夫人知道,他是信了。 她赶忙趁热打铁道:“如今的宋氏,可是今非昔比了,她若带着封地和赏赐过去,锦王殿下怎么不得给她个侧妃之位?” “风儿,你可别怪母亲没有提醒你,就宋氏那锱铢必较的性子,真要成了锦王殿下的人,往后咱们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林老夫人光是这么说说,都觉得脊背发凉。 不行,决不能放宋氏走! 林庭风阴沉着脸,道:“母亲,我知道了。” 林老夫人脸上瞬间挂了笑,欣慰道:“好孩子,母亲就知道你定然会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母亲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想这种办法拖延一段时日,暂时让她死了同你和离的心。 至于别的,可就要靠你自己了。” 她说着,顺手塞了个瓷瓶给林庭风,表情严肃道:“风儿,那个宋氏生性狡猾,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成,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反扑。” 怕他有所顾虑,林老夫人体贴道:“诗涵那边你不用管,左右她已经成了你的人,又有婚约在,还能跑哪儿去? 你呀,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养好身体,早点把人给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锦王那边……” “怕他做什么,他再厉害,那宋氏不还是你的媳妇?就算是闹到皇上那边,他也不敢说他们二人有私情。” 林老夫人说着,不免心疼,“就是委屈了你,要捡别人穿过的破鞋,待此事了了,母亲定给你找几个干净的。” 林庭风不悦皱眉,“母亲,您说什么呢?儿子有诗涵和宋氏在身边,就足够了,此后绝不会再纳妾。” “好好好,母亲都听你的。”林老夫人一口答应,全然没听出这话有哪里不对。 第69章 断骨重接 宋言汐为墨锦川接骨那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断骨之痛,非常人所能忍。 即便半个时辰前,宋言汐特意给他灌了一碗神医谷特制的麻沸散,也只能缓解少部分疼痛。 万一治疗过程中忍不住住乱动,之前所做前功尽弃不说,伤的这条腿也会彻底废掉。 从前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宋言汐会选择将人捆起来,接骨的那只胳膊或是腿找粗壮有力的人按住。 因为就算把人打晕了,那种程度的疼痛,也会将人活活疼醒。 只是面对墨锦川,宋言汐到底尊重了他的选择。 开始前,她递了一卷纱布到他嘴边,“疼了就咬着,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把胳膊抬起来,千万不可勉强。” “好。”墨锦川淡淡应声。 从宋言汐下刀,到断骨,再到接骨,缝合,从头到尾他没再说一个字,甚至连哼的没哼一声。 如果墨锦川不是全程睁着眼,额上满是隐忍憋出的青筋,她可能都要怀疑人是不是直接疼晕了过去。 宋言汐拿掉他嘴里的纱布,用帕子给他擦额头的汗,忍不住感叹道:“王爷当真是铮铮铁骨,让人钦佩。” 回应她的,只有墨锦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以为他是疼得没力气说话,宋言汐手中的帕子顺着他的脸侧往下,擦拭着喉结和脖子上的冷汗。 他出了太多的汗,身上的单薄中衣完全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再不换一身干爽的衣服,晚些人非得发热不可。 宋言汐正准备起身,猛然发现帕子擦拭过的位置,皮肤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赶紧伸手探了探墨锦川的额头,触感冰凉。 不等她开口,墨锦川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不必担心,无事。” 宋言汐表情严肃道:“王爷,切不可讳疾忌医,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请立即同我说。” 墨锦川:“并无不妥。” 可当那红意蔓延到因失血过多而变的苍白的脸上时,这话显得毫无说服力。 看他态度坚决,一副全然不肯配合的模样,宋言汐犹豫了一下,反手就是一针。 “你!”墨锦川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撑不住缓缓合上了眼皮。 趁着他昏睡,宋言汐用剪刀剪烂了他身上的中衣,只留了一截的很短的中裤遮盖重点部位。 担心体温过高会起热,用沾了冷水的帕子帮他仔仔细细擦了两遍身体,确保没有发热迹象,这才开门出去。 房间门口,三小只坐成一排双手托腮的等着,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来。 娇娇:“姐姐,爹爹没事?” 子旭:“爹爹怎么样?” 黑衣少年:“……” 看着动作一致,违和感却很强的兄妹三人,宋言汐斟酌道:“王爷很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若是晚上没有发热迹象,最迟明天早上就会醒来。” “腿。”黑衣少年突然开口。 另外两小只也眼巴巴地看着宋言汐。 清楚他们想听什么,宋言汐仍如实道:“断掉的骨头我已经重新接好,但王爷的腿之前耽搁了太久,到底能恢复几成,还要看后续骨头的长势。” 子旭忙问:“爹爹以后还能骑马吗?” 话音落地的瞬间,宋言汐能清楚感觉到,有数道视线齐聚在她的身上。 这些视线不单单来自门口守着的暗一,还有院门口的侍卫,以及藏在墙头树梢上自以为隐秘的众人。 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们心中永远的将军。 身为将军麾下一员,他们最担心,也最想知道的莫过于墨锦川能否恢复如常,重新骑上阔别多日的战马,带领他们重回战场之上。 作为医者,宋言汐应该回答不确定,毕竟这种程度的伤者,便是她的师傅神医谷出山,也不敢保证说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可他感受着他们激动的心情,她很难不受触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泼冷水的话来。 她看向暗一,问:“若是王爷腿疾无法治愈,你当如何?” 暗一回答的毫不迟疑,“自是誓死跟随王爷!” 紧接着,院内响起众人齐齐整整的声音,震得屋檐上暂歇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远。 “我等誓死跟随王爷!” 宋言汐冲着众人点点头,转身进屋。 她什么都没再说,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大家已然明了。 无论墨锦川的腿是否恢复,他仍是他,是那个年仅十六岁却愿意放下京中富贵荣华,毅然决然投入军中带领将士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的少年将军。 若非大安边关这几年尚且安稳,否则便是坐在轮椅之上排兵布阵,以他的才学谋算也定然不输那些个花拳绣腿的所谓将军。 视线猝不及防与躺在床上的男人对上,宋言汐挑眉,“王爷何时醒的?” 早知道,她就在银针上涂点蒙汗药了。 墨锦川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只听一叠音的“爹爹”响起。 紧接着,高低不一的三道身影从门口冲了进来。 宋言汐随手捞起冲上去要抱抱的小奶团,表情严肃道:“你爹爹的伤口才刚刚缝合,还在出血,这几天都不能抱你。” 本以为小丫头会哭,她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安慰。 没想到娇娇之时瘪了瘪嘴,然后自我安慰道:“爹爹受伤了,不可以抱抱,娇娇要懂事点。” 被她可爱乖巧的模样逗笑,宋言汐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由衷道:“王爷的贴身小棉袄当真让人羡慕。” 墨锦川眸光微沉,扯动唇角,“你也可以有。” 宋言汐脸上笑容猛地一僵。 想到林庭风那张脸,她顿时觉得生理性恶心,就连怀中的小奶娃看上去都没那么可爱了。 同那种人有孩子,还是算了。 “谢谢。”身后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 宋言汐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转过身对上黑衣少年略显别扭的眼神,才确定刚刚的话是他所说。 见了两次面,说了三个字,这孩子莫不是有些口吃? 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又想到她医者的身份,黑衣少年陡然红了脸,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会说话。” “子桓,不得对宋姑娘无礼。”墨锦川皱眉呵斥。 子桓看了看他,垂下了眼睑闷声道:“对不起。” 宋言汐轻笑,“无妨,你的声音很好听,应当多说话才是。” 闻言,子桓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整个人都因为紧张而紧绷起来。 第70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看出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宋言汐柳眉微蹙,默默拿起了手边的针包。 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墨锦川忙道:“子桓,你先带弟弟妹妹回去读书。” 子桓忙不迭点头,拽着子旭的胳膊就要走。 窝在宋言汐怀中的娇娇顿时不乐意了,赶忙提醒道:“二哥哥二哥哥,还有娇娇哦!” 她倒腾着小腿,从宋言汐的怀里滑了下来,小跑着追上去,拉住子桓的手。 可没走两步,小丫头就反应过来不对了。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墨锦川,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娇娇也要读书嘛?” 没等墨锦川回答,子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哎呀!二哥哥坏,快放娇娇下来!”小奶团回过味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听着抗议的声音渐渐远去,宋言汐在桌边坐下,执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无心窥探他人隐私,可既然锦王殿下愿意说,她也不介意充当一个听客。 毕竟,她是打算做这几个孩子后母的人,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 墨锦川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扯了扯苍白的唇角,笑道:“子桓很喜欢你。” “王爷连这都看出来了?”宋言汐诧异挑眉。 话说完她就沉默了。 知子莫若父,瞧瞧她刚刚问的什么话。 为了缓解尴尬,宋言汐轻咳一声问:“二公子是因何事不愿同人讲话的?” 口疾多数是先天形成,少部分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有口却不能言。 方才子桓那孩子虽没说几句话,可口齿清晰,更像是医书记载中所写的口吃。 口吃也分先天或是后天,先天很难治愈,而后天高热不退或是经受一些刺激,也有可能导致此病发作。 与她探究的视线对上,墨锦川沉了嗓音,“子桓幼年,亲眼目睹了生母惨死。” 宋言汐点头,“难怪那孩子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儿时的事情对他影响太大。” “可有解法?”墨锦川问。 “心病还须心药医,得他自己愿意走出来才行。” 想到什么,宋言汐感叹道:“若是仇人还在,让他亲手替她母亲报仇,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 墨锦川闭了闭眼,声音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他手刃了那人。” 宋言汐眉心狠狠一跳,“二公子当时才多大?” 看子桓的身量,今年最多不过十一二岁。 墨锦川并未说话,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纱幔,似是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想起师傅曾说过经历战争的人,即便从战场退下来,后半生也很难忘记这段痛苦的记忆,宋言汐不由得站起身来。 她要是没记错,药箱里应该还有半盒安神香,点上一些锦王殿下多半会好受些。 “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翻找着药箱,宋言汐忍不住小声咕哝,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紧张的追随着她的动作。 墨锦川眉头紧皱,双手撑着床板试图坐起身。 可就这么一个,对于从前的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如今的他却根本做不到。 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不过几息之间,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身上干燥的锦被,也被汗水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墨锦川惨白的脸一瞬变得涨红,看着不远处的纤细身影,逃也似地移开目光。 常年练剑导致掌心粗粝的大掌顺着胸膛缓缓向下,摸到腰际的裤腰时,心中紧绷着的那根线瞬间松懈下来。 还好…… 端着香盒想要问墨锦川何处有香炉的宋言汐转身看到隆起的锦被,白皙的小脸一瞬变得绯红。 她忙要转身,却不小心踢到了桌腿,慌乱间两人目光对视。 见她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墨锦川瞬间明白了什么,赶忙拿出自己的双手,以正清白。 可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向宋言汐证明,他清楚她此刻所想…… “啪嗒!”木盒自手中跌落,里面的香粉撒了一地。 宋言汐赶紧蹲了下来,借着捡盒子的动作低着脑袋,不让人看到她早已熟透滚烫的脸。 把人往龌蹉处想已经很失礼了,居然还让别人察觉了她的心思。 这也太丢脸了…… 墨锦川的慌张不比她少,强装镇定岔开话题道:“子桓手刃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本王到时人已经咽了气。” “原来如此。”宋言汐一心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压根没听清楚前面的话,只捕捉到最后几个字眼。 她调整着呼吸,确保脸颊的热度没那么吓人,这才赶紧站起身告辞。 这锦王府,是一刻也不能待了。 墨锦川脱口道:“这便要走?”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赶忙道:“本王让人送姑娘回去。” “不劳烦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宋言汐头也不抬的拒绝,目光落在手中的空盒子上,开口道:“这几日伤口会有些疼,王爷若是想恢复的更快一些,此前的止疼药便不能再用了。” 她本想着墨锦川会迟疑,没想到他只说了一个“好”字,答应的利落干脆。 反倒显得宋言汐的担忧有些多余。 但转念一想他曾深入敌军大营,以一挑一百生擒敌方主将,致对方不战而降还自愿割让三座城池的英勇事迹,宋言汐顿时觉得一切都合理了。 战场上药物稀缺,许多士兵受了伤都是草木灰一撒,剩下的全靠自己抗。 抗不过,就只有一个死字。 即便墨锦川身为将领,最多也不过是有些伤药,像是麻沸散这种东西,战场上是根本没有的。 想到刚才脱他衣服时,胸口和腹部各种交错的刀疤剑痕,最长的一道伤疤自肩胛骨横穿整个前胸至腰腹,宋言汐心中某处狠狠抽痛了一下。 最深的那道伤痕,应是十多年前的旧伤。 那时的他尚且是稚嫩少年,说不定才刚离开京城这个富贵窝,便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那时的他,该有多疼啊? 捕捉到宋言汐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墨锦川心头狠狠一震。 她方才……难道是在心疼他? 第71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聚味斋的包厢内,早已等候多时的宋旭柏看到门口的熟悉身影,清隽的脸上立即染了笑意。 他站起身,那双与宋言汐有着几分相似的桃花眼底满是担忧,却又似顾虑什么,没有直言。 宋言汐转身关上门,拉着他进了内间,长话短说道:“我方才是从锦王府过来的,如今正在为锦王殿下治病,他承诺日后言家若有难必会相助。” “阿姐,你怎能在人前崭露医术?”宋旭柏的表情一瞬变得严肃起来。 哪怕时隔几年,他仍清楚的记得,自己前往神医谷接阿姐那日,神医谷的谷主给他们姐弟二人的一句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出了神医谷,万不可暴露自己神医谷传人的身份,方可无恙。” 事关阿姐的安危,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小崇拜的英雄,也决不允许。 明白宋旭柏的顾虑,宋言汐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锦王殿下如今是我们的盟友,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我师承神医谷的事泄露出去。” “盟友?阿姐,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外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最忌讳的便是这个。” 宋旭柏越说话声音越小,生怕隔墙有耳传了出去,为言宋两家招致塌天大祸。 宋言汐一顿,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笑着问:“你当你阿姐是什么人?我若有这么大的野心,当初就不是去神医谷学医,而是求外祖父请先生来教我纵横之术了。” “阿姐莫恼,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宋旭柏赶忙认错。 他双手轻轻放在宋言汐的肩膀上,推着她坐下,赶忙道:“阿姐让人留意的外籍商人我查了,近期言家旗下的商号,并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客人。” “所有铺子都问过了?” “对,大大小小的铺子我都一一查过,不然也不至于耽搁那么久。” 闻言,宋言汐眉头紧蹙。 距离言家被污谋反一事不足半年,若她是幕后之人,最迟也该这个时候着手准备。 前世皇上之所以信了言家有不臣之心,除了林庭风呈上的往来书信之外,更重要的是守卫京都的羽林卫在言家的几处库房都搜到了大量兵器。 一个早已解甲归田,浸淫商界多年的老将,囤积如此多的战备物资,说他没有谋反之心,怕是街头的三岁小儿都要笑掉大牙。 如此确凿的罪证,便是皇上有意徇私,也必然要依照正常程序,先将言家上下人等尽数收押待审。 而林庭风,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屠了她言家满门,就连尚在襁褓的婴孩都不肯放过。 最让宋言汐觉得细思极恐的,是宣德帝事后的反应。 她在言家被灭门后,以灵魂的姿态跟在林庭风身后有一段时日,目睹了二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更是眼见着宫中的赏赐如流水般涌进将军府。 莫说言家是遭人陷害,便是他们真有心谋反,曾被皇上尊称一声大哥的人,也绝对轮不到他区区一个将军动手斩杀。 宣德帝虽多疑,却不是昏君,绝不会察觉不到林庭风是假借传旨泄私愤。 这般公私不分的一个人,又手握兵权,他没道理丝毫不设防还如此大肆封赏,不合规矩不说还寒了朝中老臣的心。 这其中,处处透露着古怪。 宋言汐的灵魂又出不了将军府,只能一日一日的等待着,希望宣德帝先前不过是迷惑他们夫妻二人,意在捧杀。 可直到她的灵魂消散之际,将军府仍如烈火烹油般,盛宠不衰,庄诗涵甚至还为林庭风诞下一双龙凤胎。 他们一家背负骂名,连尸骨都无人敢收,长埋于乱葬岗之中,而罪魁祸首却名利双收,一家人团团圆圆幸福美满。 宋言汐不甘心啊! 她是眼瞎选错了人,活该遭人算计,落得如何下场都是自找。 可言家满门忠烈,祖父祖母和舅舅身上陈年的伤疤,言家祖坟里的一处处坟茔,都是他们忠君爱国的证据。 母亲更是一心向善,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弟弟日日盼望着长大,好前往军中守卫大好河山。 他们凭什么成为林庭风向上爬的垫脚石? “阿姐,你怎么哭了?”宋旭柏关切的声音拉回了宋言汐的思绪。 不知何时,她竟已泪流满面。 怕弟弟担心,宋言汐勉强扯了扯唇角,“我想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舅舅了。” 宋旭柏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还不简单,咱们这就去一趟外祖父家,他老人家前几日还在念叨你呢。” “还是不了。”宋言汐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外祖父的性子你最是清楚,若是让他见了我,必然是要提枪去将军府讨说法的。” 说到这个,她表情严肃道:“我搬出将军府一事,还需先瞒着二老。” 宋旭柏不解,“阿姐何苦如此?外祖父向来疼你,你同他这么见外,他若知道必然不依。” “正是因为外祖父疼我,才莫要让他一把年纪为我操心太多。你如今也长大了,该学会心疼长辈了。” “好,都听阿姐的。” 见他如此听话,宋言汐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宋旭柏的脑袋,“我们阿柏长大了,如今都是独当一面的大掌柜了。” “在阿姐面前,阿柏永远是那个吃着饴糖哭鼻子的小胖子。”宋旭柏说得认真。 宋言汐被他逗笑,红着眼圈道:“阿柏乖,只要有阿姐在,你永远可以躲在阿姐背后吃饴糖。” 宋旭柏一愣,有些别扭道:“阿姐,我如今已经长大了,再躲在阿姐背后像什么样?” “那阿姐躲在你背后可好?”宋言汐笑着问。 闻言,在人前一向稳重的宋旭柏眼前一亮,脱口道:“一言为定,阿姐可莫要反悔!” 宋言汐失笑,只能按照儿时约定般,同他拉了拉小拇指。 得知她不着急回府,宋旭柏赶忙让人准备饭菜,说要拉她好好叙叙旧。 家中的事方才已经说了个大概,要是还有事,只能是生意上的。 对上宋言汐那双仿佛洞穿人心的眸子,宋旭柏轻叹一声,“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阿姐,我确实有一事,想要征询阿姐的意见。” 第72章 她不过一个平妻 宋旭柏自小跟在言老爷子身边长大,不说将他的毕生所学学得十成十,可七八分总是有的。 言老爷子见他一手算盘打得好,自八岁起,便每年固定扔几个铺子让他历练,这么多年下来生意上的事他早已不用向家中取经。 到底是何事,竟还要问起别人意见? 见他一脸欲言又止,宋言汐柳眉微蹙,“可是家中生意同靖国公府对上了?” 除了这点,她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宋旭柏见她猜到,当即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是京中百姓因最近之事,自发抵制庄诗涵名下的产业,一时间蜀庄在内的几家饭庄陆续没了声音,往日那些深受京中贵夫人喜欢的铺子,也都受到了冲击。 短短几日,那些客人涌向了言氏名下的各处产业,饭庄酒楼之类皆是爆满,成衣首饰之类的铺子更是连往年的存货都去了大半。 这种难得的好生意,作为商人的宋旭柏自然不愿放过,周边几个城镇的货都让人连夜运了过来。 庄诗涵名下的声音大受冲击,门庭冷落,甚至有打算变卖铺子过渡的消息传来。 若是换作别家,这种烫手山芋,宋旭柏肯定是看都不看一眼,可这些铺子偏偏与庄诗涵有关。 那什么狗屁诗涵郡主,行事下作,抢了别人的丈夫不夹着尾巴做人便算了,竟还让人吹吹打打的将她的嫁妆送去将军府。 她不过一个平妻,说破天也就是个妾室,还没进门就敢越过当家主母去,简直是欺人太甚。 真当他言宋没人了不成? 宋言汐听完,当即断定此事有诈。 她虽没同庄诗涵打过什么交道,也只匆匆见过一面,但能凭借一己之力,短短几年里在鱼龙混杂的京中为镇国公府拼下如此厚的一份家底,就注定了她非寻常女子。 不是歌谣随便唱一唱,她就真成了百姓口中为了夫婿不顾父母的白眼狼。 “阿姐的意思是,这是圈套?”宋旭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宋言汐分析道:“单是一个蜀庄,这两年的进账便不可小觑,能将生意做得如此别出心裁的女子,不至于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宋旭柏咬牙,“此女子甚是狡猾!” “她确实聪慧,只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 想到什么,宋言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看向宋旭柏道:“你回去寻母亲,从我的嫁妆里支现银出来,镇国公府的铺子出多少咱们买多少。” “阿姐,你……”宋旭柏正要劝她别意气用事,忽然顿悟。 姐弟俩对视一眼,笑了。 宋旭柏道:“阿姐尽管回府等我的好消息,我必不让阿姐失望。” 回到揽月阁,已是月上柳梢头。 宋言汐难得心情不错,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几道下酒菜,拉着四根竹坐在院中喝酒。 若是还在将军府,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福寿堂的人就像是有狗鼻子一样,这边无论有个什么动静,第二日总能传到林老夫人的耳朵里。 从前她们只以为是隔墙有耳,从未想过,奸细居然就在身边。 “姑娘,桃花现在已经勉强能下地了,说是想见姑娘一面。” 竹枝冷笑,“她还有脸要见姑娘,这个叛徒!” 从前桃花刚被派过来伺候宋言汐时,想着满院子就她一个不是从本家带来的,大家对她多有照顾,待她不薄。 本想着她平日里与人不热络,是性格问题,没想到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言汐浅尝了一口酒,压下喉间辛辣,淡淡道:“再吊她一些时日,让底下的人好吃好喝的招待,除了不同她讲话之外,其他要求尽量满足她。” 竹枝咕哝道:“姑娘待她也太好了,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当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好?”宋言汐笑了,弯弯的眉眼间尽是寒意,“她所住的小院除了看管的两个婆子外,连只鸟都飞不进去。自她醒来已有半月,若我没猜错,她如今该学着同死物对话了。” “与死物对话……那岂不是疯了?”竹枝愕然。 竹雨幽幽道:“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从前生活的环境想必更恶劣,还不至于这般脆弱。”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所以姑娘是故意让那两个婆子住在桃花隔壁的?” 宋言汐点点头,解释道:“她自小接受训练,心智远比常人坚韧许多,哪怕被林家母子抛弃,想要她反水乖乖听我们的话,也并非易事。 除非,让桃花彻彻底底的明白,这世上只有我能护她周全。” 桃花是练武之人,不过一墙之隔的距离,能轻而易举的听到两个婆子的交谈。 白日里因听从吩咐不能同她说的话,两人晚上吹了灯,总是会多多少少提上几句,平日说的最多的便是将军府的事。 比如林老夫人想仗着长辈身份拿捏宋言汐不成,反而惹了圣怒,不仅五品诰命夫人的封号没了,还连带着本就收了仗刑的林庭风被责罚。 再比如,从前在老夫人面前得脸的张嬷嬷,如今半边身子都烂了,将军府却连个大夫都不让他们请,活生生要等着把人熬死。 对自己身边的亲信,她尚且下手如此狠绝,更何况是办事不利被她下令活活打死却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桃花? 她知道关于林家太多秘密,林老夫人必然不会允许她继续活着。 而这些话,无论是宋言汐亲自走一趟,还是竹雨代为转达,都没办法让桃花全然相信。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竹枝恍然大悟,片刻后又面露不解问:“姑娘留这种背主之人做什么?她今日能为了活命背叛老夫人,难保哪一日被人以性命要挟,不会再生出背叛的心来。” 竹果幽幽道:“要不还是杀了算了。” 竹露忙不迭点头。 见两人站起身就要走,宋言汐抬了抬眼皮,“回来。” 两根竹果断坐下,乖乖配合的模样配上那老实本分的脸,让人根本没办法同打打杀杀等字眼联系起来。 宋言汐好笑问:“我何曾说过要留她在身边做事?” “既如此,不如把她赶出去算了,省得浪费粮食。”竹雨迫不及待道。 明显是早有蓄谋。 宋言汐失笑,“放心,你的粮食不会白费的,我留着她还有大用处。” 听到有大用处,四根竹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等她们问出口,宋言汐先开口道:“等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第73章 去顺天府告状! 从搬入郡主府那日算,不过半月功夫,京中各家夫人送来的拜帖摞的快要比人高。 这些人中,有家族与言家交好的,也有同永川侯府交恶过的,其目的无一例外都是想在她这位御前新晋红人的面前混个脸熟。 见或是不见,见谁又不见谁,都极有可能得罪人。 “姑娘若是不喜,便都推了。”竹枝站在一旁,替宋言汐揉捏着肩膀。 她随意瞥了眼回帖上所书的内容,顿时愣在原地。 姑娘这个借口……当真是妙哇! 听着耳边轻笑声,宋言汐叮嘱道:“等会儿送回帖时,多同人说说话,也免得旁人说咱们郡主府的人架子大。” 这两日她都窝在房中看医书,未曾出过门,也不知道外头闹腾成什么样了。 宋言汐想着,随口问了一句。 竹枝道:“说来也是巧了,那日姑娘回来不久,京中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说是宫中的贵人们有意为锦王殿下择妃。” “竟有此事?”宋言汐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水在纸张上快速晕开。 她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干脆将笔放在笔搁上,侧过身认真听竹枝说话。 “都是些传言罢了,没有实据,当不得真的。”竹枝一边说,一边偷偷看她的脸色。 宋言汐神色淡淡,“锦王殿下如今二十有八,虽说膝下有几个孩子,正妃侧妃之位仍是悬空,连个有正经名分的妾室都不曾有,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竹枝忙点头,“锦王殿下身份尊贵,又是守护咱们大安疆土的英雄,若是他想,身边必然是不缺女人的。” 想到几个孩子的生母,她不免感慨道:“只可惜他心尖上的女子福薄,不然有几个孩子傍身,又有锦王殿下独一份的宠爱,当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倒也是个苦命人。” 宋言汐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瞬变得微妙。 子桓如今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他幼年时,娇娇才多大? 莫非……几个孩子的生母并非是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孩子们的长相随了各自的母亲并不相像,倒也在情理之中。 “姑娘?” 被竹枝的声音拉回思绪,宋言汐吩咐道:“让聚味斋按照帖子的分量,准备一些点心果子,重在精致不在数量,到时一家一份连同拜帖一起送到各家府上。” “这几家也一样吗?”竹枝挑了几本递给她。 宋言汐粗略扫了一眼,看到好几个眼熟的名字。 如果没记错,这几位夫人便是那日同邱夫人一起前往将军府“做客”的人。 那日她们陪着坐到了天黑,确保东西都收拾好了,同她一起出了将军府大门,这才各自离开。 光是冲着这份人情,也值得用心准备一份礼物,挑个天气好的日子特意登门拜访。 明白她是怕落人话柄,宋言汐耐心解释道:“郡主府风头正盛,如今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们,一丝一毫的纰漏,都会被揪出来无限放大,甚至有可能波及侯府乃至言家。 尤其是那母子俩,一旦让他们嗅到半分不对,便会狠狠攀咬上来,不啃下一块肉来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竹枝忙点头,正色道:“姑娘放心,我定会办妥此事。” 她说着便要朝外走,正好看到竹果竹露捧着几个盒子进来,瞧着有些眼生。 “姑娘不是吩咐过,谁家送的礼都不准收,怎么还拿回来了?” 宋言汐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匣子上,忽地笑了,“拿我先前送出去的东西来作人情,林老夫人还真是半两纹银都不愿多花。” 竹枝也认了出来,气愤道:“这老夫人也欺人太甚了,便是街头随便买点不值钱的零碎,也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真当谁稀罕这点东西?” “丢出去。”宋言汐冷冷吩咐。 两根竹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竹枝赶忙跟上,边走边捋袖子,嘴里咕哝道:“有脸不乐意要是,那就别要了!” 福寿堂,林老夫人正对这镜子欣赏发髻上的蓝宝石头面,感叹道:“诗涵郡主真是大方,这套珍宝阁的头面我前两个月便瞧上了,一喊宋氏出门她就装病,不过是让她茹素了两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吃块肉能要了她的命。” “好端端的,母亲提这么个人做什么,晦气。”林庭萱把玩着腕间的翡翠玉镯,满脸嫌恶。 她冷哼一声,鄙夷道:“商户女生出的女儿,定是上不得台面的,平日里说的千好万好,一到动真章便不装了。 幸好我哥找到了嫂子,人漂亮又大方,不然往后跟这么一个掉进钱眼里的粗鄙女子共度余生,光是想想都心疼二哥哥。” 林老夫人赞同道:“当年我便瞧不上言卿的做派,身为女子,不想着觅得一个良胥相夫教子,反倒整日里跟着那个老东西往外跑。 我好心劝她安守本分,她却在百花宴之上当着众人的面,笑我坐井观天,还说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她倒是志向高远,可还不是不得夫君喜爱,永川侯宁愿要一个贱籍的戏子,都不要她。 如今就连她的女儿,也不得风儿喜欢,眼看就要走她的老路。 我倒要看看,日后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老夫人说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林庭萱有些不解道:“母亲,我年前见过永川侯的那位妾室,瞧着挺小家子气的,容貌身段都算不得绝色,也不知到底是何手段拢住了永川侯的心。” “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林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只需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一旦娶进家门,便是貌若天仙也最多不过稀罕一阵就腻了。” 林庭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笑了,“如此说来,爹爹岂不是难得的好男人?” “他?”林老夫人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幽幽道:“是啊,你爹是这世上少见之人。” 是顶顶的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人。 多提一句,她都嫌恶心。 林庭萱还想问更多,余光却瞥见门口进来两道身影,正是林老夫人派去郡主府的婆子。 两人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夫人一看便知道她们连郡主府的大门都没进去,沉着脸骂道:“废物东西,真不知道将军府养你们有何用!” “老夫人冤枉啊,并非老奴不尽心,实在是那郡主府的丫头嘴巴太厉害,根本不容人说话。”一个婆子控诉道。 旁边跪着的婆子直接哭了起来,缓缓抬起头,额头赫然肿了个大血包。 林老夫人登时变了脸色,愤怒拍桌,“好个宋氏,竟然纵着手底下的丫鬟,欺负到我这个做婆母的头上,简直是反了天! 来人,备车马,老身要去顺天府告状!” 第74章 她才是这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 “母亲这是要去何处?”脸色难看的林庭风拦住了众人的路。 林老夫人一愣,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扶他,满眼心疼道:“你瞧你这孩子,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怎么就下地了。有什么事情要做,或是要寻母亲,吩咐下人一句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检查林庭风背上的伤口有没有开裂出血。 想到他因何被打,老夫人红着眼眶骂道:“都是宋氏那贱人,仗着变卖咱们将军府换来的殊荣,恨不得将我们一家往死里折腾,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她说着,恨的咬了咬牙,“郡主又如何?只要你一日未休了她,她便还是林家妇,我这个做婆母的有管教她的权利,今日非得让她知道知道这规矩二字如何写!” “所以母亲当真是要去顺天府告状?”林庭风沉着脸问。 林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脱口道:“她今日胆敢动手掌掴我派去送东西的人,将咱们将军府的脸皮放在地上踩,他日便敢直接对你我二人动手,我岂能容她?” 她后知后觉,皱眉看向旁边的林庭萱,问:“是你多嘴告诉你二哥的?” 林庭萱头摇地飞快。 方才她们母女一直在一起,中间也不曾有人进出,确实不太可能是她。 想到许是他们母子俩心意相通,林老夫人脸色稍缓,开口道:“风儿你莫要担心,母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绝不会让你夹在其中难做。 左不过是吓吓宋氏,好叫她改一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毛病,也免得日后蹬鼻子上脸,妄图骑到你这个做夫君的头上去。 旁的先不说,光是她如今那嚣张气焰,若是纵容下去,这京中的贵人怕是也被她得罪个遍,到时这笔账岂不是算到将军府头上?” 她字字句句都在为他着想,可每一个字眼,林庭风听着却只觉得窒息。 他忍不住问她:“母亲,您以为顺天府是什么地方?” 林老夫人脱口道:“自是替人主持公道之处,这点道理你母亲我还是知道的。” 林庭风点点头,又问:“想来诬告是何罪名,改判处何等刑罚,母亲必然也是知道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林老夫人瞪他一眼,一脸理所当然道:“顺天府是什么地方,胆敢诬告,挨板子不说,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 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了不对,脸上的得意一瞬间化为惊疑。 她有些后怕,问:“风儿,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林庭风没回答她,冰冷的视线落在两个婆子的身上,冷冷道:“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你们若是说不清楚,就不必再说了。” 两人赶紧跪了下来,以头抢地,赶紧将今日发生在郡主府门前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她们按照林老夫人所吩咐,将东西送到之后,就站在郡主府门前长吁短叹,同每一个经过的人言明她们是将军府的人,因何氏这个做婆母的担心儿媳特意遣她们来送东西。 无论如何,婆母乃是长辈,差人前来送东西都不得推辞。 像是这种连门都不让进的,说破天去,错也必然在宋言汐这个做儿媳的身上。 只是没等她们大肆宣扬,郡主府突然出来几个人,将盒子往她们脚边一扔,直接就说她们不是将军府的人。 为首的丫鬟说:“招摇撞骗也不翻翻黄历挑个日子,郡主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这两个老货拿这一堆扔给狗,狗都不看一眼的腌臜东西在此放肆!” 你说你们是将军府的人,证据呢?腰牌身契可在? 这种成色的东西,将军府里喂狗的东西都比这好,还敢口口声声说是老夫人差你们送来的。 若让老夫人听见你们胆敢攀咬她,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府中张嬷嬷的下场,她们都是亲眼瞧见了的,听到这话当场便吓破了胆,连地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捡拔腿就跑。 “所以你头上的伤,是自己摔的?”林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半步。 那宋氏比兔子还狡猾,她身边那几个丫头有样学样,断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落下话柄。 这两个刁奴! 林老夫人气得哆嗦,抬脚狠狠踹翻其中一人,自己也险些失去平衡朝前摔去,好在林庭萱及时拉了一把。 她轻拍着胸口,庆幸道:“好在我儿机敏,及时阻拦我犯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庭风沉着脸道:“此事还要多亏诗涵,若非她及时让人送了信来,我怕是也来不及阻拦母亲。” “原来是诗涵郡主啊。”林老夫人讪讪,嘴角扬到一半垮了下来。 偏偏林庭萱此刻还夸道:“还是嫂子消息灵通,今日若不是她机敏,怕是就麻烦了。” 林老夫人嘴角动了动,干巴巴重复道:“是啊,今日多亏了诗涵郡主。” 林庭萱笑道:“等二哥哥见到嫂子,记得代我和母亲向她道声谢,要不然我们可就中了宋氏的圈套了。” “早晚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林老夫人忍不住开口。 她看了眼脸色不佳的林庭风,忙补充道:“诗涵郡主此刻若是在旁,也必然不希望我们同她客气,未免太过见外。” 这些小事情,林庭风懒得去管,只有一点,他不得不提醒她们。 “如今宋氏正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京中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你们这些日子莫要再去招惹她,想来以她的性子,也断不会主动为难你们。” 林老夫人横眉,“风儿,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也觉得,今日之事是你母亲我没事找事,故意让人去送东西羞辱宋氏?” 林庭风什么都没说,可那满含着无奈的眼神,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毕竟从前这种事,她做了不止一件两件,若非如此,宋氏也不会他一回来便将他视若仇敌,没有半点夫妻该有的模样。 此事说到底,怪他出征那日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同宋氏说上几句话,未曾交代过母亲要好生待她。 若非这两年太过委屈,她也不至于在得知他身死后,第一时间想着为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好解救她出将军府。 想到昨日从管家口中套出的话,林庭风看着气得险些厥过去的林老太太,语调冷淡道:“母亲,宋氏如今还是我的妻子,从前您跟庭萱如何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往后,还请你们记住,她才是这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 第75章 她果然是故意的! “你!”林老夫人涨红着一张脸,险些背过气去。 宋氏若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那她算什么? 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老夫人越想越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看向林庭风的眼神满是失望。 他可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半条性命才生下的儿子啊,他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宋氏,说出这种令她伤心的话? 林老夫人越想越难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有些踉跄。 “母亲!”林庭萱赶紧扶住她,紧张道:“您可是身体不适,我这就让人去请卢大夫过来。” 老夫人紧紧闭着眼,摇了摇头,声音悲怆问:“风儿,难道母亲在你眼中,便是那是非不分会磋磨儿媳之人吗?” 回答她的,只有林庭萱小心翼翼的声音,“母亲,二哥哥他已经离开了。” “你胡说什么?”林老夫人蓦地睁开眼,目光正好捕捉到林庭风拄着拐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她身子一软,险些摔在林庭萱的怀中。 老夫人抓着她的胳膊,低喃道:“妖法,宋氏那小贱人定然会妖法……” 要不然,她一向听话懂事的风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从前她便是说假话,他也从来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可今日,她说的真话他却一个字都不信。 是宋氏,定然是她在其中坏事! 林庭萱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轻声提醒道:“母亲,还有人在呢。” 老夫人回神,阴沉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婆子身上,咬牙道:“拖下去,打死!”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 看着以头抢地的两个婆子,林庭萱皱眉道:“母亲,二哥哥一向不喜欢府上打打杀杀的,万一让他知道,怕是又要生气。” 林老夫人冷冷问:“你非要去他面前说?” 林庭萱当即恍然大悟,满脸嫌恶道:“两个办事不利的老东西,连句话都学不明白,险些让您闹了笑话,直接打死也太便宜她们了。” 她说着,眼前一亮,“母亲不若把人交给我好了。” 林老夫人目光沉沉,俨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提醒道:“你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莫要让这些贱奴的血,脏了你的手。” “女儿听娘亲的。” 怕她心中郁结,扶着她往回走的路上,林庭萱故意说道:“嫂子昨日来信说,若是母亲哪天心情好,可以叫上大哥大嫂还有二哥哥一起,去她京郊的庄子住上几日,吃吃饭赏赏花还能泡……” “你八辈子没去过庄子上?”林老夫人眉头紧皱,忍不住打断她。 听出她心情不佳,林庭萱有些委屈道:“母亲何必动怒呢,嫂子也是一番好意,担心您被宋氏气出个什么好歹……” “够了。”林老夫人阴沉着脸,不耐道:“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那庄诗涵不过给你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还未曾成婚,一口一个嫂子的传出去成何体统?” 林庭萱都被她给说蒙了,忍不住问:“母亲之前不是挺喜欢嫂子嘛,再说了,皇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就等着二哥哥伤好定下吉日成婚了。” 林老夫人反问:“我何曾说过我不喜欢她?” “可是……”林庭萱欲言又止。 她很想说,母亲您眼底的厌恶压根没藏好,却又害怕惹怒了她不敢说话。 见她这个窝囊模样,林老夫人更气了,“我同你爹都是聪明人,也不知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物。” 林庭萱吐吐舌头,笑道:“母亲莫气,大不了以后我多跟着嫂子身后学着点,保管能讨母亲开心。” 林老夫人冷笑一声,满脸不屑,“跟着她能学什么,在外抛头露脸做生意,还是在战场之上同那些将士同吃同住,你也不嫌恶心。” 想到什么,她顿时沉了脸,厉声道:“你若胆敢跟她学着同人无媒苟合,丢了将军府的脸,我打断你的腿!” 庄诗涵找上郡主府时,宋言汐正百无聊赖的地坐在院中,用自己的左手同右手对弈,练习棋艺。 不说进步多少,只希望过两日前往锦王府时,能少输给锦王殿下半子。 她猜到庄诗涵要来,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这一个多月以来,宋旭柏几乎是以低于正常价格一半的价,盘下了镇国公府近三十多间铺子。 三间位于东市,可谓寸土寸金,另外八间皆是西市闹市,最差的几间也都靠近集市旁,且都连同掌柜伙计一同转卖,接手的第二日便可以继续开张做生意。 三十多间铺子,每日开张光是进项都要近万两白银,没有任何一个商人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只要他们敢开张,庄诗涵随便动动什么手脚,就可以让他们赔的血本无归,然后乖乖将铺子折价再还回来。 挣不挣钱的倒无所谓,只要能让宋言汐不痛快,就足够了。 怕言家会施以援手,她甚至还让人顺手给言家的铺子找了点麻烦,确保他们没有多余精力注意这边的动静。 可她千算万算,却独独没算到,本该如她所想贪得无厌的宋家姐弟,竟然转手就加价把铺子一个不剩的给卖了出去。 庄诗涵气炸了,质问宋言汐,“言家好歹也是大安首富,言老爷子便是这般教你们做生意的?” 竹枝站出来,“诗涵郡主慎言。” 莫说她只是区区郡主,今日就算是她爹来了,也不敢这般质疑他们家老爷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本郡主?”庄诗涵冷笑,大步上前狠狠举起手便要打竹枝。 宋言汐动作更快,一把将竹枝扯到身后,眼神凉凉地看向她,“诗涵郡主好大的威风,这是在国公府折腾的没意思,便跑到我郡主府来耍威风了。” 庄诗涵脸色陡然一沉,眼底多了深意。 这个宋氏,当真是好筹谋好算计,竟连国公府内的事都了如指掌。 买卖铺子一事,她是不是也事先预料到了? “郡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宋言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轻笑道:“铺子是你自愿卖的,又不是旁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强逼着你这么做的。 不过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郡主割爱,那么好的铺子,随便卖卖都是值钱的。” 庄诗涵瞬间黑了脸,她果然是故意的! 她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咬牙道:“那些铺子但凡开张三个月,别说是双倍的银钱,便是十倍也是能赚的,你何必同银子过不去?” “竟有此事?”宋言汐故作诧异,懊恼道:“都怪我见识浅薄,该晚一些提提价再出手的。” “那么好的铺子,你就没想过自己留着打理?”庄诗涵想想都觉得肉疼。 便是再见识浅薄的人,也该知晓,那些个铺子日后的价值远不止如今卖铺子那仨瓜俩枣的银子。 当初为了盘下来这些店,她可是软硬兼施,废了不少功夫。 宋言汐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这么好的铺子,郡主为何不自己留着?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76章 喜欢便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你!”庄诗涵气得涨红了脸,一双眸子仿佛能喷出火来。 难怪林伯母说宋氏如今就是一条疯狗,这分明是逮谁咬谁,哪还有半点世家贵女该有的矜持模样。 可偏偏,她让人压低价格卖铺子本就是不安好心,想着趁机让宋言汐栽个跟头,好杀一杀她的气焰替风哥哥出气。 这种话,你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与她懊恼的视线对上,宋言汐惊讶地用帕子遮住嘴,“郡主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莫不是反悔了,又舍不得出手了?” 不等庄诗涵开口,她一脸惋惜道:“可惜了,郡主来得太晚,那些个铺子太抢手,一早便卖完了,郡主若是早些说兴许还能留个几间给你。” 说起这个,宋言汐的心情格外不错,脸上带着笑由衷夸赞道:“还是诗涵郡主有眼光,这些个铺子位置极佳,哪怕价格翻上一番,也多的是人愿意买。” 她现在一点都不讨厌诗涵郡主,甚至希望她能多“羞辱”她两次。 买入时不到三十万,卖出总额近两倍之多,如此快的赚钱速度,这跟活财神有什么区别? “你住口!”庄诗涵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目光冷冷地盯着宋言汐,讽刺道:“你便是再聪明,又能如何,总归是不被风哥选择的一个。” 虽然不是第一次她庄诗涵口中,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话,可宋言汐依旧难以理解。 林庭风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她如此喜欢? 宋言汐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了出口。 “将军到底有何处,令诗涵郡主如此倾心?” 庄诗涵听的一脸鄙夷,不屑道:“喜欢便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的理由,我见到风哥第一眼便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真命天子。 我和你们这些自小被当作联姻工具培养的女子不同,在意门第身份,男婚女嫁只看中对方家族能为自家带来的助力。 我要的,从来只是林庭风这个人,一旦认定了,便是天塌地陷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如果自己不是她口中所谓的联姻工具,宋言汐听着这番话,可能会钦佩庄诗涵为爱勇往无畏的勇气。 可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轻描淡写说着别人的苦难,无形之中彰显自己独特之人,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心。 宋言汐沉了脸,冷声道:“你也是女子,当知世间多不公,女子立身不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同你这般幸运,一生下来便是国公独女,行止随心,哪怕是将天捅个窟窿也有人为你善后。” “你想说什么?”庄诗涵冷笑,“你莫不是要告诉我,身为女子,连为自己选择夫婿都不能?”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又道:“人活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光阴,要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整日把所谓的家族荣辱门第兴衰背在身上,多累啊。 我可不想像你们一样,从生下来就开始背女戒女红,小小年纪就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困在四方庭院中。” 庄诗涵越说越激动,质问道:“若是每日睁开眼,便要同婆母小姑子各种算计,甚至要眼睁睁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其他女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联想到什么,她看向宋言汐的目光一瞬变得复杂。 对上那双充满同情的双眸,宋言汐沉默了。 不是找不到话反驳,而是她清楚的意识到,同庄诗涵说得再多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从她们从头到脚,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与京中的一众贵女,在庄诗涵的眼中,不过是戏台上的提线木偶,而不是拥有独立思想的一个人。 而她,打从心底里瞧不起他们。 宋言汐忽然就平静了,目光平淡地看着似乎是为她着急的庄诗涵,问:“所以郡主今日来,是想要劝我与将军和离的?” 庄诗涵眸光闪了闪,叹了一口气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无论是正妻之位,还是将军府的管家权,这些我都不稀罕。” 剩下的话,宋言汐替她说道:“郡主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有情郎,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闻言,庄诗涵眼底多了惊喜,仿佛终于找到了知音般激动道:“我就知道,这个时代总是有人懂我的!” 她伸手拉住宋言汐的手,态度热情了不少,一本正经道:“姐妹你放心,待你与风哥和离,往后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你说,我必然帮你搞到手。” 她说着,自顾自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文绉绉的书生,还是带兵打仗的将领?” 宋言汐正要说话,就见她眼前一亮,“你外祖家既是经商的,找个有商业头脑的也不错,往后什么都不用做,只坐在家中等着数钱就够了。” “这些事,就不劳诗涵郡主费心了。”宋言汐冷冷抽回手。 她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是可以给对方介绍夫婿的关系。 未进门的妾室给当家主母介绍二嫁的郎君,若是传出去,怕不是要惹得天下人笑掉大牙。 庄诗涵却只以为她是害羞,无所谓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男婚女嫁乃人之常情,总不能让你还没享受到做女人的快乐,就……” 宋言汐沉了脸,冷声呵斥,“郡主慎言!” 对上她羞恼的双眸,庄诗涵自知失言,赶忙岔开话题道:“那日帮我去将军府送嫁妆的管事,名曹威,今年二十有二,从前是在家中开镖局的,武功高强不说家中又无父无母只独身一人。” 听着这个有几分熟悉的名字,宋言汐猛地想起,她还是鬼混时曾在两人口中听过。 言家被污谋反一事,这人曾参与其中。 事后林庭风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灭了不少人的口,这人能被留下,想来定是庄诗涵的心腹。 宋言汐回神,正对上一双充满戏谑的眸子。 庄诗涵挑挑眉,压低声音神秘道:“他可是我手底下几位得力干将中我最欣赏的一个,你若是觉得他……” “诗涵郡主。”宋言汐冷冷打断她,好笑问:“郡主是从何处觉得,我能瞧上这么一个人?” 庄诗涵笑不出来了,语带失望道:“我本以为你与其他人不一样,没曾想,竟也是眼高于顶的素人,瞧不起普通出身的人。” 闻言,宋言汐忍不住笑了。 她问庄诗涵,“若按照诗涵郡主所说,瞧得起一个人,便要嫁给这个人为妻,郡主认识的男子何止尔尔,嫁的过来吗?” 第77章 你别不知好歹 “你胡说什么呢,我为何要嫁给那些他?”庄诗涵被气笑了。 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宋言汐了然。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感情是自己也看不上啊。 心思被戳穿,庄诗涵恼羞成怒地站起身,冷笑道:“我本是一番好意,觉得你可怜才想着为你寻一条退路,不曾想,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你说谁不知好歹呢?”竹枝忍不住了。 要不是宋言汐抬手拦住,她说话的口水估计都要喷到人脸上去。 竹枝双手叉腰,气不过骂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你觉得好你怎么不嫁? 我家郡主要容貌有容貌,要钱财有钱财,又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轮得到你这个倒贴别人的母夜叉来说她可怜?” 庄诗涵登时沉了脸,冷声质问:“永安郡主便是如此教导身边婢女的?” 听她提起自家姑娘的封号,竹枝暗道不好,赶忙“扑通”一声跪下,认错道:“郡主喜息怒是奴婢一时昏了头。” “昏头?”庄诗涵冷笑,“我看你纯属是活腻歪了,不想要自己这颗项上人头!” 她说着话,余光注意着宋言汐的反应。 若是她敢护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便是藐视皇权,不将皇上亲封的郡主放在眼里。 要是她为了明哲保身选择坐视不理,任由自己的贴身丫头被罚,那就更有意思了。 对上庄诗涵满是探究的双眸,宋言汐开口道:“这丫头言行无状,惹怒了郡主,实在该罚。” 庄诗涵诧异道:“这丫头可是从小便跟着你,多年的主仆,你连一句维护的话都没有,未免太没人情味。” 竹枝听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方才要罚她的人是她,现在说这种话的人也是她,反正好赖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呗? 宋言汐神色未变,冷声道:“正是因为多年主仆,我才不能纵着她的性子胡来,免得日后酿成大祸。 还跪着做什么,赶紧滚起来,随我入宫去向陛下请罪!” “陛下?”庄诗涵嘴角抽了抽,无语道:“这么屁大点事,哪里用得着惊动陛下,再说皇宫又不是你家后花园,随你想去就去。” 这京中谁人不知,皇上在去岁的中秋夜宴上当众赏赐了她一块金牌,允她可随意出入皇宫。 如此殊荣,放眼满京那也是头一份。 宋言汐皱眉,冲着庄诗涵感激一笑,“多谢诗涵郡主提醒。” 她看向刚起身的竹枝,吩咐道:“去我屋中将皇上赏赐的令牌取来,随我入宫去请罪。” 庄诗涵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便成功僵住。 她声音有些发木,“什么令牌?” 竹枝解释道:“是陛下赐予我家郡主的,说是她得空时,可多进宫陪伴圣架。” “你胡说!”庄诗涵下意识反驳,看向宋言汐冷笑道:“你身边的婢女当真是好胆识,连这种瞎话都编的出来,也不怕传到陛下耳中,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 宋言汐勾了勾唇角,轻笑道:“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诗涵郡主如此大的反应,莫不是觉得我不配陛下赏赐的令牌。” 诚然,庄诗涵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她当初光是让皇上注意到有她这么个人,到下旨单独宣她进宫,足足造了半年的势。 那个令牌也是在她帮着御膳房,为皇后准备了寿宴上的蛋糕菜肴等,得到帝后二人以及宴会之上众大臣女眷的一致认可后,皇上趁着酒劲儿破例赐下的。 可她宋言汐又做了什么,凭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她想不通! 压下心中的愤懑,庄诗涵挤出一抹笑道:“永安郡主乃功臣之后,又心怀大义,如何配不上一块区区令牌?” 宋言汐懒得去管她话中有话,催促竹枝,“还不快去将令牌取来,莫要让诗涵郡主久等。” “不急!”庄诗涵赶忙制止,咬了咬牙道:“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说错了几句话罢了,跪也跪了,骂也骂了,不必再惊动皇上了。” 闻言,宋言汐果断拒绝,坚持要入宫。 庄诗涵有些恼,压低声音道:“我作为苦主都不追究,你莫要蹬鼻子上脸,真要闹到御前,你这小丫头有没有命在都两说。” 听着她暗含威胁的话,宋言汐眼底冷意渐深,一字一句道:“公道自在人心,陛下乃当世明君,听完了全部的事情经过,定会分辨出是非对错。 赔礼道歉也好打板子也罢,该罚的,我们主仆二人奉陪。” “你!”庄诗涵涨红了脸,已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架了起来。 一旦闹到御前,皇上必然会让人查明今日之事,知道是她前来挑衅在先,到时就算是皇上有心偏袒她,也免不了要给宋言汐一个交代。 可要是不去,岂不是直接告诉她们主仆二人,她是心虚觉得怕了?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她何曾受过这个委屈? 见她不肯走,宋言汐不耐催促,“劳烦诗涵郡主快一些,再晚半个时辰,宫门便要落锁了。” 庄诗涵更气了,咬着牙问:“你就当真不管这小丫头死活?” 竹枝抢先道:“我命的是姑娘给的,姑娘何时想要,只管拿去就是。” “你怎得这般没骨气!”庄诗涵瞪圆了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竹枝都被她这话给问懵了。 同姑娘比起来,骨气又算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遇见姑娘,她们四个可能会被人牙子卖到青楼接客,或是养几年卖给大户人家做个通房,最最幸运的也只可能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 放眼大安,又有哪家的主家将丫鬟当人看,甚至还准许她们跟着主子读书习字的? 别说姑娘是故意这么做给诗涵郡主看,便是她真要罚她,那也是她方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应得的,她不后悔。 就算重来一次,她也照骂不误。 看着毫无反应的竹枝,庄诗涵气得掐了掐掌心,放软了语调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言语多有冒犯,这小丫头不过是忠心护主,并无错处。” 宋言汐掀了掀眼皮,问:“不知郡主说的是方才哪句?” 刚刚说了那么多,她记不住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可庄诗涵对上她那双淡漠的眸子,直觉告诉她,宋言汐一定是故意的。 同时她更清楚,眼前这个女人若是疯起来,是真有可能不管不顾的闹到御前去。 那日皇后宫中来人,已然隐晦的表示皇上对风哥以军功求赐婚一事不快,成婚前绝不可再生事端。 庄诗涵横了横心,硬着头皮道:“方才是我失言,不该拿让你嫁给曹威这种事来说笑。” 话音刚落,她就见面前的竹枝突然冲着她福了福身,恭敬道:“将军。” 第78章 宋言汐,你算计我? 听到这个称呼,庄诗涵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咬牙质问:“宋言汐,你算计我?” “算不上。”宋言汐一脸坦然,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 庄诗涵暗道不好,下一秒就听到她说:“郡主与将军今日不请自来,想来,为的应是同一件事。”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是。” 声音一个略显慌乱,一个愤怒中又夹杂着丝丝苦涩。 庄诗涵生怕宋言汐再说出什么来,赶紧转过身,大步走到林庭风的面前,顺势挽上他的胳膊,语调亲昵道:“风哥你怎么来了,伯母不是说你身上的伤还未好,暂时要静养吗?” “已经无碍了。”林庭风神色淡淡。 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庄诗涵轻咬下唇,解释道:“我方才是同姐姐说笑的,没想到她竟当了真。” 听着她客气的称呼,林庭风脸色稍缓。 他方才来的路上就在想,如今宋氏脾气古怪性子嚣张,诗涵又是从小被靖国公夫妇捧在手掌心的宝贝,怕两人一言不合会动起手来。 一个是他的妻子,而另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无论伤了谁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宋言汐的视线落在庄诗涵的笑脸上,语带讽刺道:“郡主怕是喊错人了,我母亲总共只生了我们姐弟二人,可没有什么妹妹。” 庄诗涵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林庭风打圆场道:“诗涵不日便要进门,这声姐姐,你早晚都是要应的。” 听到他这么说,庄诗涵心里酸的直冒泡。 她想到什么,故作委屈地问:“姐姐不愿意应我,是生我跟风哥的气不愿我进门,还是说你仍存了要同风哥和离的心?” “诗涵,莫要胡说。”林庭风冷了脸,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庄诗涵红了眼圈,眼底分明有泪意在打转。 明明回京之前,风哥还口口声声说他对宋言汐毫无情谊,迟早是要休了她,如今这又是做什么? 怕伤了庄诗涵的心,林庭风直言道:“夫人,下月初便是母亲四十岁的寿宴,大嫂如今身体尚未好全,筹办寿宴一事多半要夫人受累了。” 他看向竹枝,吩咐道:“去帮夫人收拾几身衣服,夫人自今日起,搬回将军府住。” 竹枝闻言,脚步纹丝不动。 她家姑娘还未发话呢,他说了不算。 林庭风脸色微冷,正欲教训她两句,就听身边的庄诗涵毛遂自荐道:“风儿,为伯母筹办寿宴一事,不如就交给我。” 他皱着眉头果断拒绝道:“这不合规矩。” 自古以来,凡操持家中庶务之人,多是府上主母,再不济也是家中的老夫人或是同为正妻的妯娌代为安排。 且不说诗涵如今还未进门,便是二人成了婚,也绝没有让一个妾室筹办婆母寿宴的道理。 庄诗涵不甘心,咬了咬牙下唇道:“我先前协助过宫中女官筹办过皇后的寿宴,兴许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听到这话,林庭风不由得心动了。 母亲因诰命被夺一事,这些时日都闷闷不乐,人都清减了不少,整日里都在念叨着怕她寿宴那日没多少人肯赴宴,会害得她在京中夫人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那些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最擅长捧高踩底,若是听闻筹办寿宴的人是庄诗涵,定然会卖靖国公几分薄面。 这么想着,林庭风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一脸欣慰道:“有你在旁分忧,夫人也能少操劳一些,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听夫人的安排就是。” 庄诗涵忙点头,面容乖巧。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宋言汐由衷觉得,他们两个简直是绝配,活该天生一对。 对上她戏谑的双眸,林庭风突然意识到,她刚刚压根就没说话,一直在看戏。 他心中窝火,冲着竹枝冷喝道:“本将的话你是当耳旁风了不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滚下去收拾东西。” 竹枝看了眼宋言汐,见她没表态,继续不动如山。 怕她真冲动之下答应搬回去住,庄诗涵赶忙劝道:“风哥你消消气,郡主府和将军府左右不过隔了一条街,姐姐搬回去与否,并不影响。” 闻言,林庭风的脸色控制不住有些难看。 刚刚他若不是硬闯,怕是连郡主府的大门都进不来一步,同将军府如何能一样? 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庄诗涵想到什么,咬了咬牙道:“寿宴筹备的事,我与庭萱妹妹商量着来就好,姐姐只需寿宴当日出席即可。” “如此甚好。”宋言汐抢在林庭风之前开口。 有人上赶着要当冤大头,她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她? 当着庄诗涵的面,林庭风不好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带着她离开。 待两人走了,另外三根竹赶紧凑上前,七嘴八舌的开始告状。 十句话里,有八句是骂林庭风薄情寡义,厚颜无耻的。 宋言汐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人家的心肝肉在我们院子里,万一磕了碰了的,他不进来亲眼看一看怎么可能放心。” 竹枝幽幽道:“姑娘,今日将军看上去不像是完全冲诗涵郡主来的。” 其余三根竹点点头,与她意见一致。 将军那双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她们家姑娘身上,诗涵郡主嫉妒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她们想装看不见都难。 回想着林庭风复杂的眼神,宋言汐只觉得恶心的紧,吩咐道:“明日去找人牙子多买几个会拳脚功夫的人回来,若再有人硬闯,无需通禀直接打出去。” 竹雨扶她起身,随口问道:“姑娘,今年老夫人的寿宴,咱们还备礼吗?” “自然是要备的。”宋言汐勾勾唇角,眼底泛着冷意,“毕竟婆媳一场,我这个做儿媳的理应为她备一份厚礼,也算是全了这两年的情谊。” “姑娘你……”听出这话的弦外音,四根竹顿时激动了起来。 这一个多月,她们见宋言汐不提此事,也不敢贸然提及惹她不快,着实担心了好一阵。 尤其是刚刚看到,林庭风表现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她们更怕自家姑娘一时心软,被他装出来的虚伪模样给骗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几人,宋言汐冷笑道:“和离自然是要和离的,只是该着急的人,不是我们。” 第79章 大寿 林老夫人四十大寿那日,将军府门外空前的热闹,前来贺寿的人排成长龙,光是各家送的礼品都已经堆满了几张桌子。 庄诗涵陪同林庭风在外迎客,郎才女貌举止亲密,若非她梳的不是妇人发髻,大家还以为他们二人是夫妻。 远远看着外头的盛况,老夫人乐得见牙不见眼,满脸欣慰道:“好啊,风儿这是寻了个好媳妇,既聪明又能干,想来将来管家也定是一把好手。” 周氏扶着她,皮笑肉不笑道:“诗涵郡主着实孝顺,听说今日定的酒席是聚味斋的酒席,整整六十桌呢。” “你说多少桌?”林老夫人突然笑不出来了。 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她险些站不稳,喃喃道:“一桌五百两,六十桌,这可是三万两啊……” “可不止呢!”周氏扶住她,贴心介绍道:“今日寿宴上所用的酒,乃是价值百两一坛的清风醉,寻常人家买都买不来。” 林老夫人听着又是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她缓过神来,质问道:“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不拦着些,如此大手大脚,便是你爹还有老大老二全部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她一人挥霍的。” 周氏一脸诧异,“不是婆母先前吩咐的,说是你四十岁的寿宴,定要大办特办?” 不等林老夫人反驳,她又道:“再说诗涵郡主筹备这些,用的是自己的嫁妆,我如何能拦?” 反正人家不差钱,乐意怎么花怎么花。 林老夫人心疼的都快厥过去了,看着门口络绎不绝的客人,自我安慰道:“好在今日来了这么多客人,银子也不算是白花。” 她说着,警告地瞪了眼周氏,叮嘱道:“今日是将军府的大日子,你最好给我收了你那些小心思,老老实实带着庭萱同那些夫人小姐多认识一下。 待她日后寻个好夫家,你这个做嫂子的脸上也有光。” “是,婆母。” 林老夫人环顾四周,皱眉问:“庭萱人呢?不是让人一早叫她起床梳妆,怎得这个时辰还不见人?” 周氏道:“小女儿家梳妆总是慢一些,距离开席时间还早,不急。” “说得轻巧。”林老夫人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到底是不曾生养过的,哪能真正体会做母亲的心。” 她说完这话便推开了周氏,忙着同前来的客人打招呼,笑得比菊花还灿烂。 尤其是听着她们一句句夸赞,林老夫人很快便飘飘然,那张老脸都快笑烂了。 宋言汐到时,就见穿着富贵的林老夫人被一众人簇拥着,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她正在人前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庄诗涵,夸她能干,有生意头脑,对于她这个儿媳,那是只字不提。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人精,彼此眼神交汇,在看到宋言汐出现时,匆忙打了个招呼便去找她。 “欸,这怎么都走了?”林老夫人正享受着,见一群人就这么呼啦啦走了,不免拧眉。 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好心情一瞬消失殆尽。 她气得咬牙,又是这个宋氏! 如今她这个儿媳,在这京中可是香饽饽,多得是人腆着脸也硬要凑上去巴结。 一众夫人热切地同宋言汐打招呼,询问她言卿的近况,言家二老身体可好。 就连在京中风评一向不好的宋沐恩,也有人不识趣的问一嘴,唯独没有人问她为何这个时辰从外头进来。 至于今日筹办寿宴之人,她们不过是来送个礼吃顿饭,旁的事情与她们有什么干系? “邱夫人……”庄诗涵看到姗姗来迟的几位夫人,笑着上前打招呼。 以邱夫人为首的几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进了门,直奔宋言汐所在。 人未到,声先至。 “这人呐,就是念叨什么怕什么,我出门时便想着千万不能迟了,没想到仍是晚了,郡主可莫要怪罪才好。” “怎会,叔母今日能来,已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了。”宋言汐面上带着浅笑。 邱夫人爽朗一笑,道:“别人的面子我不管,你永安郡主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林老夫人远远听着,一张脸拉的老长。 知道的是她过寿,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她宋言汐的寿宴! 咽不下这口气,老夫人快走几步上前,笑道:“诗涵在花厅备了茶水点心,开席尚早,诸位请移步随我来。” 一时间,院内众人的表情,变得格外微妙。 过来将军府之前,她们还想着传言或许夸张了些,毕竟诗涵郡主怎么说也是靖国公嫡女,皇上亲封的郡主,不至于自甘下贱到这般程度。 如今看来,当真是她们见识浅薄了。 邱夫人一向热心肠,见无人应林老夫人的话,笑道:“寿星都发话了,咱们就别傻站着了,也免得辜负了诗涵郡主的一番好意。” 众人听她这么说,纷纷看向宋言汐。 有人已经忍不住小声道:“这林家老夫人也太糊涂了些,这种场合,让一个还未入门的妾在门口迎客,简直是贻笑大方。” 今日能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各家的正妻或是嫡女,个个出身名门世家,对于无媒苟合这种龌蹉事最是瞧不起。 甚至在她们看来,将军府如此安排,有可能是在故意羞辱她们。 徐夫人出身世家大族,心头自有一股子傲气,直截了当道:“永安郡主,我们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的将军府,你身为当家主母,怎可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外人?” 这话看似针对的是宋言汐,实则,是骂庄诗涵不守规矩,还未进门先把手伸进了将军府,没有半点世家女应有的体面。 简直是丢了世家的脸! 林老夫人不乐意了,拧眉道:“徐夫人这么说就不对了,诗涵郡主与风儿可是皇上赐婚,怎么能算是外人。” “三书六礼未下,也不曾八抬大轿将人抬进门,如何算不得外人?”徐夫人冷声反问。 不等老夫人说话,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们自家关起门来如何,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又何必非要挑今天这种日子,摆到明面上来恶心人。 多瞧一眼,我都怕污了家中女儿的眼。” 第80章 好聚好散 随着徐夫人话音落地,周围的一众夫人贵女跟着窃窃私语起来,看向林老夫人的眼神都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就连夫君品阶不如林庭风的,见此情形,也不免加入声讨的大军。 不怪她们说话难听,实在是这林家母子,做事太不讲究。 “郡主都还在这儿呢,也太欺负人了,永川侯夫人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若还是亲家,人永川侯府见女儿被这么起伏,肯定是不依的,但要是……”说话的夫人故意把话留了一半,引人遐想。 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联想到宋言汐早已搬出将军府,今日更是比她们来的还迟,立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们彼此交换着眼神,脸上挂着“原来如此”的笑意。 黑沉着脸的林老夫人本就到了忍耐的边缘,见她们这样,赶忙解释道:“你们定然误会了,是言汐身体不好,我唯恐操持寿宴一事累及她的身体,这才交给诗涵代劳的。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可也好过随便交给府中下人,到时万一处置不周慢待了诸位的好。” 她这话以退为进,顺便还捧了众人一把,乍一听还真挑不出错处。 邱夫人一听便笑了,似是不经意问道:“我记得老夫人膝下,还有一女?” 林夫人接话道:“上次你我来吃茶时还见过来着,约莫着要及笄了。” 周围人的表情一瞬变得微妙。 家中明明有快要及笄的女儿,这种能在外人面前落得好名声的事,不交给她办,反倒用一个还未进门仍是别家女儿的庄诗涵? 想来,要么是这个女儿实在是难堪大任,要么就是将军府故意搞这么一出,恶心她们。 听着众人小声议论的话,林老夫人着急道:“寿宴一事并非诗涵郡主一人操持,乃是她与小女一道筹办。” 闻言,众人的脸色更微妙了。 有人直接笑出声,“还未进门,便能同未来小姑一同筹办婆母的寿宴,将家中两位正妻都排除在外,诗涵郡主当真是好本事。” “林老夫人身旁的,貌似是她家的长媳,平日里便受尽磋磨,寿宴竟也不许人插手。” “看得出林老夫人是真喜欢这个新媳妇了,宁愿踩着两个儿媳的脸,也要哄她开心。” 林老夫人听得想骂人,刚要开口,只听身旁响起周氏弱弱的声音,“诸位误会母亲了,实在是我的身体不争气,这些时日一直在养病腾不出手,这才劳烦诗涵郡主帮衬。” 她说的是实情,所以林老夫人也没多想,顺着她的话道:“磋磨儿媳一事,我是断然做不出来的,大家莫要听风就是雨,听信了一些小人的谗言误会了我这个做婆母的一番良苦用心。” 说到感伤处,她竟还红了眼眶,一副遭人诬陷委屈至极的模样。 就连宋言汐看了,都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这位婆母的好演技拍手称赞。 如此天赋,不去唱戏可惜了。 注意到她讽刺的眼神,林老夫人窝了一肚子火,压着怒意道:“宋氏,你自己同大家说,我是不是让风儿不止一次亲自前往郡主府,请你归家主持家中一应事宜?” 宋言汐点点头,“确有此事。” 林老夫人腰杆子更直了,面带愠色道:“夫君几次去请,你拒不归家且恶言相向,今日倒是让诸位评评理,究竟谁的架子更大!”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死一般寂静。 就连邱夫人和徐夫人,也都看着宋言汐微微皱眉,似是怒其不争。 再看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宋言汐。 深知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林老夫人也顾不得林庭风上午的叮嘱,趁热打铁道:“夫为妻纲,即便你贵为郡主,也不该如此不将你夫君的颜面当回事。 为着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你就闹着搬去郡主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将军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老夫人这话,可谓是半点情面都没留,就差直接问宋言汐是不是想要休书了。 在场的夫人小姐听得频频皱眉。 无论事情如何,林老夫人这个做婆母的,也不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揭自己儿媳的短。 世家大族关起门来,哪家的后宅还没点龌蹉事? 要是都同她一样,不管不顾的闹到明面上,大家每日什么都不用做光看彼此的热闹都够度日了。 这永安郡主也真是可怜,不被丈夫疼爱被按着头同意纳妾已然没把她当人看,如今又被婆母这么当众羞辱。 感受着众人或同情,或怒其不争的目光,宋言汐看向林老夫人,眼眶微红,“婆母,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我咄咄逼人?”林老夫人气笑了,指着她的鼻子道:“若非你把事情办的太绝,死活不肯跟风儿回来,今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宋言汐轻咬下唇,问:“婆母怎知是我不愿跟着将军回来?” 林老夫人最不愿看见她这幅无辜模样,脱口道:“自然是风儿亲口所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你竟是个阳奉阴违,半点不将夫君放在眼中的混账东西!” “婆母此言当真?”宋言汐捂住胸口后退半步,一副大为受伤的模样。 见她如此,林老夫人心下更痛快,满脸不屑道:“若非风儿不允,像你这般肆意妄为不敬婆母夫君的恶妇,合该一纸休书休出门去,也省的日后将军府传出不孝儿媳活活气死婆母的丑闻。” 宋言汐脸色微白,“如此说来,婆母是希望将军休妻?” 林老夫人猛然想到什么,瞪圆了眼道:“好你个宋氏,你见哪家的妇人整日将休妻和离之类的挂在嘴上? 你莫不是生了什么二心,担心我儿拦了你的路?” “婆母慎言!”宋言汐冷了小脸,满眼愤怒道:“婆母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不让我管的,我也都一一应下,且不曾对外人说过半句。 我自认,成婚两年间不曾有半点对不起将军府之处,您何必这般苦苦相逼,甚至不惜往我身上泼脏水毁我名节!” 听着她颠倒黑白的话,林老夫人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指着她的手指都哆嗦,“你胡说什么,我何曾让你做过什么?” 宋言汐苦笑着摇了摇头,满眼失望道:“我自知性子愚钝,不得婆母夫君喜爱,便是强求也不过是落得个相看两厌的地步。 既如此,与其将来闹得家宅不宁气死婆母,倒不如今日趁着诸位做个见证,你我两家好聚好散。” 第81章 那便休妻好了 话音落地,周遭一片哗然。 即便是早已知道她有此打算的邱夫人等人,也被宋言汐如此行为惊了一跳。 当着这么多命妇的面,还是林老夫人的寿宴之上,她可知今日消息一旦传出,日后她在京中会是何等名声? 林老夫人也惊了,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冷笑,“好聚好散?想要和离书我看你是做梦! 将军府从来只有休书,没有和离这一说。” “那便休书。” “那便休妻好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言汐转头看去,就见言卿沉着脸快步朝她走来,而她的身后,宋旭柏和四根竹正拼命阻拦林庭风和庄诗涵二人。 四根竹头发凌乱衣服都险些被扯烂,足以证明战况激烈。 看到林庭风的瞬间,林老夫人意识到什么,忙改口道:“亲家怎么来了,快,随我去花厅喝茶。” 言卿冷冷道:“将军府的茶,我可喝不起!” 她说着,看向一旁两眼通红却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的宋言汐,低声呵斥道:“瞧你那出息,把眼泪给我擦干净,咱们永川侯府的人还没死绝呢!” 听到死绝这两个字,宋言汐眼前不免浮现出她前世的死状,眼泪再也憋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言卿看在眼中,心都快碎了,忙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心疼道:“汐儿不哭,有娘在,今日谁也不能欺负你。” “岳母,这都是误会……”林庭风好不容易从宋旭柏的阻拦下逃出来,身上的锦袍上带着几个脚印,白玉发冠也是歪的,好不狼狈。 言卿冷冷打断他,态度疏离道:“将军不必多言,快些将休书写下,我好带女儿归家。 继续拖下去,只会让两家颜面全无,得不偿失。” “你们休想,我儿子是绝对不会写休书的!”林老夫人听得急了。 她走上前,冷着脸威胁道:“亲家,你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这女人和男人不同,要是被休日后可就别想再抬起头做人了。” 见言卿不说话,林老夫人更起劲了,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宋言汐,嫌弃道:“若不是看在言老爷子的面子上,像你女儿这般寡淡无趣的女子,与我儿是断断不相配的。” “母亲,你住口!”林庭风狠拉了她一把。 林老夫人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朝后栽去,好在被周氏赶忙扶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庭风,不愿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林庭风眼底的厌恶,林老夫人瞬间气疯了,指着宋言汐问他,“这个小妖精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竟如此听她的!明明回京那日,你还答应母亲早晚休了她!” “母亲!”林庭风目龇欲裂,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但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听着周围人议论的声音,林庭风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看向冷着脸的言卿,忙解释道:“岳母息怒,母亲如今尚在病中,神志不清,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怎么……”林老夫人脱口想反驳,余光注意到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骤然清醒过来。 意识到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宋言汐身上,愤怒质问:“是你对不对?是你给我用了迷香才让我乱说话的是不是?” “什么迷香?”宋言汐故作不知。 林老夫人咬牙道:“你少在这里装,就是从前桃花给你下的那种。” “母亲!”林庭风冲上前想阻拦,两只胳膊却被竹果竹露一左一右按住,动弹不得。 话说出口,林老夫人听着周围一阵惊呼,已然意识到不对,可她的嘴巴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继续道: “你最好识相一些,莫要再闹,否则,就别怪我这个做婆母的心狠。” 言卿冷声问:“你打算如何?” 林老夫人冷笑,“一个女子,最怕的是什么?” 内宅的都是些夫人小姐,不用她多说,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脸色一瞬难看了下来。 有些脸皮薄的,听到这话眼圈都气红了。 徐夫人看着自家气得要哭的女儿,顿时怒从心起,质问道:“当着未出阁女眷的面,说出如此下作的话,这便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林庭风忙解释:“徐夫人误会了,我母亲这是得了失心疯,她的话当不得真!” 他铆足力气想要挣脱开两根竹的束缚,却发现无论怎么做,都是无用功。 “失心疯?”徐夫人气笑了,“林大将军莫非以为我们都是睁眼瞎不成!” 不等林庭风开口,林老夫人冷笑道:“我才没疯,疯的是你们这群蠢货,被一个宋氏骗的团团转,真当她是什么好东西?” 怕众人不信,她着急道:“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个儿媳妇,我儿身死的消息刚传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找野男人!” 林庭风想开口制止,竹果趁众人不注意狠狠给了他一拳,疼得他顿时蜷缩了身体说不出话来。 “风哥!”被竹枝纠缠着好不容易脱身的庄诗涵看到这一幕,当即朝着他扑了过来。 林庭风忍着疼,咬牙道:“快,拦住母亲……” 庄诗涵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着急问道:“风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丫鬟凭什么打你?” 林庭风张了张口,只觉得腹部一阵翻江倒海的痛意,疼得他直接双膝跪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老夫人怕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如此胡言乱语!”邱夫人冷冷开口。 听到这么说,其余夫人纷纷附和,已然生了告辞的心。 这顿饭,肯定是吃不成了。 见众人不肯不信,林老夫人更急了,脱口道:“府中的婆子亲眼看着的,她那也上了……” 宋言汐冷声打断,问:“婆母口口声声说我与他人有染,可有证据?” “自然有!张嬷嬷那晚亲眼看见你上了马车!” 林老夫人说着,吩咐身旁周氏,“快,你快去将张嬷嬷喊过来,好叫这个贱人死的心服口服!” 第82章 最毒妇人心! 周氏一愣,眼神怪异地看着老夫人,试探道:“婆母莫不是糊涂了,张嬷嬷前日就已经去了。” “去了?去哪儿了?”林老夫人脑袋有些昏沉,下意识道:“这老东西莫不是又去哪儿躲懒去了,赶紧喊她过来。” 闻言,凡是将军府的人脸色都变了一变。 有人小声说:“老夫人当真是魔障了,张嬷嬷都已经死了四天了,人都埋了。” 缓过来的林庭风也紧跟着开口道:“家母如今神志不清,让诸位见笑了。” 得到他的眼神暗示,庄诗涵赶紧跑过去,在林老夫人开口之前直接一针将人给扎晕了。 看清她施针手法,宋言汐眸色猛地一沉。 庄诗涵莫非是…… 言卿扶住她,压低声音道:“汐儿,切莫心软,林庭风绝非良人。” 宋言汐回过神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当着她的面拿起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看了眼她手中与她以往喜好全然不同的深色帕子,言卿顿时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她的肩道:“汐儿莫怕,今日有母亲在,便是闹到御前也定然不会让这般人家再作践你。” “岳母何出此言?”林庭风忍痛走上前,解释道:“方才我母亲所言皆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待她醒来之后我定带她登门致歉,求得您与岳父的原谅。” 言卿脸色陡然一沉。 这满京谁人不知,宋怀恩这些年一直居于别院,除了女儿出家与回门那两日外,便是逢年过节都不曾回一趟侯府。 她这个好女婿,莫不是在提醒她,此时即便闹起来侯爷也不会为汐儿撑腰? 偏偏在外人眼中,宋怀恩那混账又是他的岳父,所以他这话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她想反驳都不能。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言卿发火前,林庭风软了语调道:“今日之事,千错万错都怪小婿安排不周,害夫人受了委屈惹岳母心疼,实属不该。 待今日寿宴结束,小婿再向岳母大人请罪,如何?” 看着心上人卑微的模样,庄诗涵只觉得心口憋了一团火,忍不住看向宋言汐问道:“你与风哥好歹夫妻一场,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你母亲这么为难他?” 言卿当即沉了脸,冷笑问:“既然他林庭风与我儿是夫妻,那你呢?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若非良好的教养约束着,她更想问问眼前这个替她女婿打抱不平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有夫人忍不住发笑,以此为反面例子,小声提醒自家女儿做人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直,便是一朝为人妾室也定要守规矩,风风光光的被人抬进门。 而不是像这样,无媒苟合便同人在一起,即便是厚着脸皮求了皇上赐婚,也照样为人不齿。 几个从前崇拜庄诗涵,且以她为人生目标的几个小姑娘,此刻又羞又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庄诗涵听着,脸色一阵红衣阵白,下嘴唇都快咬烂了。 林庭风见不得她受委屈,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将人一把拉倒身后护住,态度强势道:“岳母有任何不满尽可冲我来,莫要为难诗涵。” 但凡此刻换个人,言卿都要夸他一句真男人,好担当。 懒得同他废话,言卿直接问:“方才你母亲口中所说的迷药,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那个桃花,之前跟随汐儿回过一次侯府,瞧上去倒是个憨厚老实样,没曾想竟是母子二人豢养的一条毒蛇。 林庭风眸光闪了闪,面色不变,“都说了是胡言乱语,怎可当真?” 言卿冷笑,“你说胡言便是胡言?证据何在。” “证据?”林庭风话锋一转,问:“岳母认定桃花对夫人下了迷药,又可有证据?” “你!”言卿怒极,却又偏偏无法反驳。 若不是方才亲耳听到,她压根不知道女儿在将军府受了这诸多委屈,更不知迷药一事。 可她深知自己这亲家的德行,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又的确像是她的手笔。 看着胜券在握般的林庭风,宋言汐幽幽问:“将军怎知,我们拿不出证据?” 林庭风脱口道:“不可能!” 桃花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哪来的证据? 对上宋言汐那双冷淡自若的眸子,林庭风心头狠狠一跳,原本十分的笃定变为了八分。 再一想办事一向不算牢靠的自家母亲,他的心沉了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宋氏敢如此自信,手中必然握了充足的把柄。 所以这段时间,她并非是如他所想那般,不愿同他撕破脸躲着他,而是在默默蓄力等待给他致命一击。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林庭风恨得咬牙,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满脸厌恶道:“你若是想要一纸休书,我写给你便是,没必要揪着一句胡言乱语大做文章,让人看了笑话去。” 听着他厚颜无耻的话,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沉默了。 邱夫人用不算大,却足够众人听到的声音道:“活得久见识就是不一般,你瞧瞧,如今这脸皮都能拿来筑城墙了。” “你胡说什么!”庄诗涵愤怒地看向她。 不等她再说什么,林庭风低声呵斥道:“诗涵,不得无礼,这是邱夫人。” 庄诗涵脱口道:“我管他什么秋夫人冬夫人,如此出言不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邱夫人,蹙眉道:“我观你并非长命之相,还是多积点口德,免得遭报应。” 此话一出,院内静的落针可闻。 大家都屏气凝神地看着邱夫人,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被活活气晕过去。 徐夫人扶住她,冷眼看向庄诗涵,“素日里便听闻靖国公家有个行事出格的女儿,如今一见,还真是半点礼仪规矩不懂!” 庄诗涵对这张脸有印象,却不记得具体是哪家的夫人,忍不住反驳道:“整日里规矩长规矩短的,哪家的规矩说过,让你们自家的闲事管不完,把手伸到别家来?”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不比您,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操心,也不怕老的快。” “你!”徐夫人捂住胸口,脸色比邱夫人还要难看。 宋言汐赶紧走上前,从衣袖里掏出一瓶丹药打开,倒出两颗分给两人让她们服下。 两人接过正要放入口中,就见一道身影冲上前来,直接将她们手中的药碗打落。 “什么东西都敢吃,你们不要命了!” 第83章 我乃神医谷传人! “啪!”邱夫人反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庄诗涵的脸上。 然后身子一软,狠狠地朝着一侧栽去。 好在宋言汐同徐夫人反应快,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否则定要将人摔出个好歹来。 宋言汐赶紧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要喂到邱夫人嘴里,药瓶却被人一脚踢开。 她转头,正对上庄诗涵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眸子。 庄诗涵急匆匆道:“她这是心脏病犯了,你们快把人放平,我可以救她。” 徐夫人横眉,“就凭你?” 别说是她不信,在场的夫人小姐听到这话,只觉得她是跟林老夫人一样得了失心疯。 “心疾之症自古以来无解,就连宫中的太医都不敢说能根治,诗涵郡主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听闻神医谷有一味养心丸,对心疾之人有奇效……” 捕捉到关键字眼,庄诗涵眼前一亮,脱口道:“我乃神医谷传人!” 周遭一瞬安静了下来。 等反应过来庄诗涵在说什么,院内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逐渐炙热,好似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宋言汐收回视线,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这么蠢的人,绝不可能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可若不是神医谷的弟子,她又怎么可能会神医谷弟子才会的施针手法? 看来,是时候写封信回去问候一下师父他老人家的近况。 趁着无人注意,她赶紧将手中仅剩的一颗药丸喂邱夫人吃下,替她轻抚胸口顺气时冲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其静观其变。 邱夫人了然,靠在徐夫人的怀中闭上眼睛,虚弱的模样配上那苍白的面色,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庄诗涵排开众人凑上前,伸手便要去摸她的脉,手却被徐夫人一把打落。 “治病并非儿戏,岂容你胡闹?” “怎么,这位夫人你是有更好的办法医治吗?”庄诗涵好笑反问。 徐夫人一噎,胸口窝着一团火,冷冷问:“你若是治不好,当如何?” 庄诗涵脱口道:“若是治不好,我给她赔命便是!” “诗涵!”林庭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疯,徐夫人一时愣住。 确定邱夫人的脉搏趋向于平稳,宋言汐抬眸,与庄诗涵急躁的目光对上,问:“你打算如何医治?” 庄诗涵蹙眉,好笑道:“你又不是大夫,管我要如何医治?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这么耽搁下去,不出一刻钟这位夫人便会香消玉殒,倒是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什么!”一众夫人小姐慌了神。 这京中谁人不知,邱元正邱大人将他这位发妻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便是家中儿女稍有不顺心惹她生气,也是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的。 今日邱夫人若是出了事,在场的人怕是都会被邱大人记恨上。 言卿快步走来,凑近宋言汐道:“汐儿,邱夫人的安危要紧,莫要与她争这一时之气。” 院内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也都多少带着埋怨,显然不愿因此惹事上身。 宋言汐没回她,只是重复刚刚的话,“诗涵郡主打算如何治疗邱夫人?” 庄诗涵被她问的火大,直接双手抱胸,冷冷道:“你若真有本事,自己动手救人就是,没那本事就乖乖闭嘴别聒噪!” 这赌气的话一出,就连林庭风都听得眉头紧皱,走上前劝道:“诗涵,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切莫同她一般见识。” 他说着,又看向宋言汐,眼底满是责怪,“我知夫人因今日之事心中有气,可如今邱夫人性命攸关,你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误了他人性命。” 闻言,周围更是一阵唏嘘。 有人看不下去,开口道:“永安郡主也太分不清轻重缓急了,为了自家这点子破事,不让诗涵郡主给邱夫人救治,万一耽搁了时辰,邱夫人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了得?” 一听这话,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指责宋言汐不识大体,因为拈酸吃醋不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就连一直站在她这边的徐夫人,也忍不住低声道:“郡主莫要赌气,还是先让诗涵郡主给邱夫人看看。” 邱大人那个脾气,若是邱夫人今日真有个什么好歹,他非得掀了这京城的天不可。 宋言汐柳眉微蹙,看着一脸倨傲等着她求饶认错的庄诗涵,冷了嗓音,“身为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神医谷便是如此教导你见死不救的?”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庄诗涵冷笑,反问道:“一个半点医术不懂的人,非要在这里口口声声问我如何治病,我便是说了,你能听得懂吗?” 她越说越生气,不顾林庭风的阻拦,放话道:“今日你若是不当众承认因争风吃醋故意刁难我,向我道歉,这个人,我还就不治了!” 离得近的几个夫人赶忙劝宋言汐,几个与言卿叫好的更是将她拉到一边,希望她能顾全大局帮着劝说两句。 想到女儿以往的性子,言卿选择了沉默。 她相信她的汐儿,绝不是会拿他人性命玩笑之人。 宋言汐扫视了一圈出言劝说的夫人,冷声问:“一个医者,若是因为旁人几句话,便要赌气对垂死之人置之不理,非要那人磕头认错才能治病救人,此人医德何在?” “可邱夫人的病……”徐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眼睁睁看着邱夫人没命。 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宋言汐继续道:“徐夫人不是大夫,尚且知晓人命的珍贵,更遑论医者? 谁人不知神医谷中人这么多年在外治病无数,便是身为分文的乞丐,若是遇见也必然会施以援手。 若治病救人,全凭自己一己私心,开心便救,不开心便不救,又何来脸面自称是神医谷传人?” 第84章 中计了! 听着宋言汐一句句质问,众人看向庄诗涵的眼神,不免多了质疑。 有人小声道:“神医谷向来避世不出,从前也没听说靖国公府跟神医谷有什么渊源。” 周遭太过安静,衬得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扶着徐夫人的徐二姑娘质疑道:“郡主说自己师承神医谷,可有何凭证能证明你所言非虚?” “我为什么要向你们证明?”庄诗涵原本还在懊恼刚刚嘴快,听到这话,直接被气笑了。 来到大安这几年,她没少救人,但像今天这么被质疑,还是头一次。 庄诗涵看向宋言汐,冷冷问:“你到底道不道歉?” 宋言汐不答反问:“莫非在诗涵郡主的心目中,邱夫人一条命,还不如我一句道歉要紧?” 话落,她又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诗涵郡主方才已经说过,我若是不道歉,你就不医治邱夫人。” 庄诗涵咬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中计了! 这个宋言汐说话处处是坑,让人防不胜防。 如今她无论说什么,都会在众人心目中落得一个见死不救的恶名,于她日后所图百无一利。 且众人称呼这妇人为邱夫人,要是没记错,她的丈夫应该是顺天府的官员,在朝中颇有地位。 宋言汐定是故意激怒她,好让她得罪邱夫人,被邱家记恨,彻底毁了她在一众命妇心目中的形象。 她当真是好毒的心肠!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个女人得逞。 庄诗涵心下有了决定,刚要说什么,就听宋言汐道:“我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处得罪了诗涵郡主,让她宁愿违背医者本心,也要等我一句道歉才肯医治邱夫人。 可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因我二人起,绝不可牵连无辜之人。” “你装什么?”庄诗涵听不下去,冷冷打断她。 “方才要不是你阻拦我,非要喂人吃来路不明的药,我早就将人治好了!” 宋言汐眉头紧蹙,问:“我都已经答应了诗涵郡主的要求,你还要如何?” “你这算什么答应?”庄诗涵气得想骂人。 她最讨厌别人茶里茶气这一套,看着都恶心。 挣脱开林庭风拉她的手,她满脸嫌恶道:“少在这里假模假样的膈应人,还含沙射影骂我没有医德,你倒是有,你怎么不治?” 宋言汐冷冷:“你怎么知道我没治?” 闻言,庄诗涵笑了,看向一旁的林庭风,阴阳怪气问:“风哥,你可曾听过你这位夫人会医术?” “不曾。”林庭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这个宋氏,竟如此不识大体,不过是一句道歉便能解决的事情,非要闹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她一个深闺妇人,能识得几味药材? 竟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能救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围的人不免窃窃私语,除了少数几个人觉得宋言汐这番气定神闲的模样,或许真有几分本事之外,其他人的想法与林庭风不谋而合。 有几个胆子小的,受不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双腿瘫软全靠旁边的人搀扶。 徐夫人原本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扯动,低头一看,发现邱夫人眼睑微颤分明是醒着。 她心下一惊,压下到嘴边的惊呼,横眉问:“永安郡主可莫要说大话,若是治不好邱夫人,你可知会有何等后果?” 见徐夫人发了话,其余一干人等也纷纷开口,句句都在指责宋言汐。 “邱夫人向来体弱,邱大人这些年为了她的病没少费心,这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救人要紧,永安郡主便是想争一口气,也不该挑这个时候。” “心疾可并非小病,耽搁下去是要命的,永安郡主也太肆意妄为了。” 林庭风原本对庄诗涵的行为并不赞同,可如今听着这些话,愈发觉得这一切错都是宋言汐挑起的。 他满眼嫌恶道:“若是再耽搁下去,邱夫人有个什么好歹,夫人怕是没办法向邱大人交代。” 庄诗涵眼底得意更甚,面上却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方才我也是一时赌气说了胡话,身为大夫,如何能见死不救。 烦请永安郡主移开位置,方便我施针喂药。” 她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丝毫没往前,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庄诗涵这是在赌,赌宋言汐不敢承担来自邱家以至于京中各大世家的怒火。 即便邱夫人命硬活下来,今日这笔账,也定然会算在她的头上。 宋言汐冷冷看着她,问:“我若是不让呢?” 话音落地,周围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响起。 “她莫不是疯了?”有人发出惊呼。 言卿母子二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生怕她一时冲动,暴露了自己是神医谷传人的身份。 可这一切在其他人看来,便是宋言汐自己的亲人都不愿意相信她。 林庭风阴沉着脸,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道:“让开,我不打女人,别逼我对你动粗。” “你动一个看看。”宋旭柏直接挡在了宋言汐面前。 两年前还不到他肩膀的少年,如今下巴微抬,隐隐有压过他的趋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小舅子言语挑衅,林庭风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冷冷道:“滚开!” 宋旭柏纹丝不动,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只会在女人面前耍威风,你就是个懦夫。” “你再说一句!”林庭风一把攥住他的衣领,额上青筋凸起,眸间泛起一身杀意。 周身冷冽的气息,看得周围人难免心惊,害怕他真的动手。 可宋旭柏非但不怕,反倒笑了,一字一句重复道:“你就是个懦……” “砰!”林庭风狠狠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宋旭柏不躲不闪,被他一拳砸地偏过脸去,吐出一口血沫。 “柏儿!”言卿冲上前去,抬手就是狠狠一耳光扇在林庭风的脸上,气得浑身发颤。 庄诗涵低低唤了声“风哥”,愤怒地冲上前来,抬手便要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嘴里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风哥动手!” 众人惊呼声中,她的巴掌没能落下,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庄诗涵转头,看到动手之人是宋言汐,怒意更甚,“你敢拦我?” 宋言汐点点头,薄唇微动,“我不仅敢拦你,我还敢打你。” 第85章 真是好一番热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院子。 宋言汐不光动作麻利,力道也大,一巴掌下去庄诗涵白净的小脸上立即浮现出五根发白的指印。 “宋氏,你放肆!”林庭风目龇欲裂,抬手便要打宋言汐。 “本宫看你才放肆!”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制止了他的动作。 众人回首,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面带怒容地站在入口处。 在她的身侧,是穿着一身黑金蟒袍端坐在轮椅之上的墨锦川。 认出两人的身份,院内众人齐齐下跪。 “臣妇\/臣女见过殿下,锦王殿下!” 与墨锦川四目相对,林庭风不甘地放下手,双拳紧攥成全,一掀衣袍跪下请安。 “臣见过殿下,见过锦王殿下。” 华阳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不由的冷哼一声,“林大将军的礼,本宫可受不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掌掴堂堂郡主,他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林庭风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怎么不知,自己何事得罪了这位主。 庄诗涵捂着脸跪在他身侧,偷偷看了一眼华阳,忍不住在心中想,这老女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明明她回京之前,蜀庄的管事还说十分欣赏她的厨艺,请她回京之后前往公主府做客。 如今却在这儿替宋言汐说话,当真是老糊涂了。 华阳扫视了一圈,淡淡道:“行了,都起来说话。” “谢。” 看着院子里伤的伤晕的晕,华阳冷声问:“谁来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庄诗涵忙上前两步,道:“启禀,今日之事全因永安郡主一己私心,险些害了人命!” “竟有此事?”的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 举止恭顺,落落大方,倒不像是个主动生事的孩子。 再看迫不及待告状的庄诗涵,性格莽撞,牙尖嘴利,倒是个难缠的。 看向身侧的墨锦川,温声问:“锦川如何看?” 京中无人不知,这位早年丧子的一向深居简出,一众侄儿之女之中,唯独对这位锦王殿下的事情格外上心。 除了他以外,再无人能左右得了她的心思。 墨锦川淡淡抬眸,目光扫过宋言汐白净的脸,复而垂眸,“全凭姑姑做主。” 华阳眼底多了懊恼,“瞧本宫这记性,忘了你一向不愿意听这些闲事。” 她说着,转头看向林庭风和庄诗涵二人,问:“今日可是将军府老夫人的寿辰?” 林庭风忙道:“劳挂心,今日正是家母四十岁的寿宴。” 挥挥手,身侧侍从赶紧小步上前,将手中的回帖递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打开。 看着上头的簪花小楷,林庭风的脸色由青转红,变得愈发难看,一双拳头死死攥着。 难怪今日会来如此多与将军府从无交集的客人,竟是宋氏的手笔。 她给众人的回帖上都写着,她之所以闭门谢客,皆是为了替自己病中的婆母祈福,询问递请帖之人是否有空前来参加寿宴。 往郡主府送帖子的,都是相与宋言汐攀上关系之人,自然不会拒绝。 她竟是从那是就盘算好了,要在今日让将军府难堪! 看他的反应,华阳了然道:“本宫念着永安的一番孝心,本想着来凑个热闹,没曾想真是好一番热闹。” 庄诗涵听得迷糊,忍不住道:“今日的寿宴与永安郡主并无关系,可是记错人了?” 林庭风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闭嘴!” 挨了巴掌本就委屈,听着他呵斥的话,庄诗涵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不说话还好,这么一开口,成功让华阳注意到了她,语调冷淡道:“看来这位就是最近名震京中的诗涵郡主了。” 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庄诗涵又急又气,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担心在华阳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她咬了咬牙,道:“还请恕罪,臣女也是救人心切,并非有意出风头。”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个邱夫人。 她们转头看去,才发现宋言汐不知何时到了邱夫人的身边,这会儿正在往她的手上扎针。 庄诗涵瞪大了眼睛,脱口道:“你这是谋杀!” 她赶忙看向华阳,着急道:“,宋言汐她根本不懂什么医术,邱夫人会被她害死的!” “是吗?”神色平淡。 见她没太大反应,庄诗涵急了,赶忙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脱口道:“她如此胡闹,锦王殿下难道不管管吗!” 华阳陡然沉了脸,“放肆!” 墨锦川掀眸,看向被这一声呵斥吓得做不出反应的庄诗涵,凉薄的眼底多了明晃晃的厌恶。 为了这么个蠢货,舍了她,二人还真是蠢的绝配。 察觉到他眼底的轻蔑,林庭风恨不得咬碎后槽牙,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早晚有一日,他要亲手杀了这对狗男女雪耻! 无视这边动静,宋言汐手下的针又快又稳,而邱夫人苍白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担心再不睁眼会被扎成筛子,邱夫人眼帘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徐夫人夸张的惊呼一声,“邱夫人醒了!” “这不可能!”庄诗涵看都没看一眼,笃定道。 心脏病犯了的人,若是不加以救治,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是那个邱夫人命大,晕厥过去,也绝不可能不到半个时辰便醒了。 她转身时,还在同林庭风说:“风哥放心,我刚刚看过宋言汐施针的手法,她绝不是什么大夫,治病救人可不是靠着坑蒙拐骗……” 剩下的半截话,在看清眼前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下一瞬,庄诗涵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前,一把抓起邱夫人的手就要为她把脉。 宋言汐抬手甩开她,冷冷问:“心疾之人受不得刺激,诗涵郡主先是言语羞辱邱夫人,如今见她醒来又要动手。 她究竟是如何得罪你,竟要你不惜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也要置她于死地。”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庄诗涵看着邱夫人红润的面色,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即便是她出手,也不过是暂时吊着她一条命,绝不可能让她恢复到如今状态。 宋言汐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华阳听出了话里的重点,冷声问:“永安,你方才说诗涵郡主出言羞辱邱夫人,此话可属实?” 第86章 形势所迫 宋言汐看了眼有口难言的庄诗涵,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臣女以身家性命起誓,方才所言绝无一字假话,在场诸位皆可为证!” 此话一出,一众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毕竟,靖国公府不比早已落魄的永川侯府,国公爷也不似那永川侯,对妻女向来不闻不问。 如今也在,平日里那些瞧不上庄诗涵行事的话,大家私下里说说便算了,没人会傻到真的闹到明面上来,徒惹一身骚。 华阳是宣德帝胞妹,陪着他这么多年经历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当即沉了脸色。 她看向邱夫人,冷冷道:“她们既然不愿说,便由你这个苦主来说。” 邱夫人接过宋言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顿时辣的红了眼眶,委屈道:“明鉴,臣妇这人一向心直口快,诸位姐妹也都是知晓的,不曾怪过我什么。 哪曾想,诗涵郡主竟因臣妇一句玩笑话翻了脸,不仅骂臣妇生得一副短命相早晚要遭报应,还出言羞辱徐姐姐,说她一把年纪人老珠黄。” 听到最后,华阳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 哪怕她贵为公主,亦不能免俗,同多数女人一样在意自己的容貌年纪。 徐夫人比她年岁还要小些,若她都人老珠黄,她岂不是老掉渣了? 华阳气笑了,看着试图解释的庄诗涵,意味深长道:“靖国公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庄诗涵暗道不好,赶忙跪了下来,解释道:“息怒,臣女并非故意刺激邱夫人,实在是一时冲动昏了头,这才说错话。 追根究底,是怪臣女情难自禁,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关心则乱方才一时糊涂揽下了林伯母寿宴一事,惹得永安郡主不快,这才闹出这诸多的事情来。” “如此说来,倒是永安不懂事了。” 扶着邱夫人的宋言汐闻言,乖顺地跪了下来,动作熟练的仿佛家常便饭般。 华阳看得拧眉。 这孩子平日里,得是受了多少委屈? 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为自己争辩…… 坐在轮椅上,墨锦川膝上的手微紧,旁人看不到的眼底满满都是心疼。 今日果真不该来。 哪怕明知她是装的,他仍看不得。 言卿也不免红了眼眶,走过去她身后跪下,凄凄然道:“都是臣妇教女无方,还请责罚。” 宋旭柏紧随其后,一掀长袍跪了下来,带着伤的脸上满是坚定,“要罚就罚我。” 一家人同气连枝的模样,看得心中难免触动。 身处皇家,如此情形是不常见的。 看出华阳有所触动,庄诗涵暗道不好,伸手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眼泪,声音哽咽道:“此事千错万错,皆因臣女一己私心而起,险些害得邱夫人没了性命,还请责罚!” 她说着,双手交叠放在额头,朝着重重一拜。 听闻华阳年轻时性子洒脱,最是喜欢敢作敢当的女子,不喜心机深沉之人。 正好今日,让那宋言汐知道知道,装可怜扮柔弱这套不是次次好用。 庄诗涵心中这么想着,却迟迟等不到让她平身的话,不免觉得奇怪。 难不成,已然知晓锦王与她的私情,所以有意袒护…… 想到自己安插在老夫人院中人传来的消息,庄诗涵咬了咬牙,抬头看去,却正好对上一双蕴含怒意的眸子。 华阳冷笑,“本宫原以为你是无知者无罪,性子冒失了些,没曾想倒是个心中通透的。” 既然心中通透,那便只有故意这一个解释了。 庄诗涵听懂话外音,赶忙解释道:“息怒,臣女绝……” “够了。”华阳不耐烦的打断她,沉了脸道:“亏得本宫与陛下从前还觉得你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原是本宫看走了眼,竟不知你是一个如此心胸狭隘半点规矩不懂的混账东西!” 庄诗涵:“定是误会臣女了!” 华阳冷眼看着她,问:“明知他人早已娶妻,却仍不顾男女大防与其同吃同住之人,可是你?” 庄诗涵脸色微白,嘴硬道:“臣女是军医,边境行军艰苦,实在是情形所迫……” “即使情形所迫,军中那么多的大好男儿,未成婚者比比皆是,拥有独立营帐之人也不止他林庭风一人。 怎么,你莫不是要告诉本宫,十万大军之中仅他一人是正人君子?” 话说到最后,华阳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若非遣了人去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身为国公府嫡女的人,能做出这种让父母亲族颜面扫地之事。 这种腌臜事,说起来她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要是这个庄诗涵安安分分在府上待嫁,看在靖国公劳苦功高的份上,她自会出手帮她摆平,让她安安稳稳的出嫁。 可偏偏,她不懂得见好就收,都已经用军功逼得陛下答应了他们二人的赐婚,竟还一再欺负到正室脸上。 不过是一个妾室,还未入门就敢越过正室主持家中寿宴,他日还不得将人活活磋磨死? 庄诗涵没想到这么隐秘之事,都被知晓,一时间又急又气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庭风见状,赶紧一掀衣袍跪下,恭敬道:“明鉴,臣与诗涵郡主虽是情投意合,却从未做出任何越矩之事,还望莫要听信了他人谗言,污了诗涵郡主清誉。” 他说着话,复杂的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似是觉得痛心。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林庭风这是在影射什么。 华阳身份尊贵,又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几位王爷大婚之日出席过,其他一概不关心。 别说是区区将军府,便是靖国公府,也是够不上资格给府下帖子的。 她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惹人生疑。 别说是林庭风,在场的一众夫人小姐,也在想是不是宋言汐或是言卿前去公主府说过什么。 看着一副被人诬陷,却又似有隐情不方便直言的林庭风,华阳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 她抬了抬手,道:“去宫中请两位嬷嬷来,还诗涵郡主一个清白。” 第87章 府中进贼 “什么?”庄诗涵的脸色一瞬变得惨白。 她早已与风哥有夫妻之实,且不止一次,哪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林庭风亦是变了脸色,不明白为何平日里连自家小辈府中事都不管的华阳,竟会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宋氏究竟同她说了什么? 察觉到怨毒的目光,宋言汐掀眸看来,清冷的眼底一片坦然。 众人看看她,再看看急得满头冒汗都快跪不住明显是心中有鬼的两人,心中的天平难免倾斜。 庄诗涵恨得咬牙,扯了扯林庭风的衣袖,小声问:“风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她是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可她爹那个老古板,若是知道她被当众验身,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那个老头,对她还是不错的,而且往后用得着他的地方还不少。 林庭风眼神沉沉地盯着宋言汐,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好想到应对之策。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今日之事,虽然与宋言汐有关,可华阳确实不是她请来的。 她准备的寿礼,还没端上来呢。 只是华阳因何动怒,她想,她应该能猜到一二。 世人只知早年丧子,此后便一心向佛,不曾再生下一儿半女,却并不知晓,她自从儿子出事之后便于驸马分院而居。 那个驸马跟她渣爹一样,想着软饭硬吃,觉得已经嫁给他有了儿子,便将家中的表妹接过来纳了个妾。 大度,不与他二人计较,却不想那个妾室身怀有孕后野心,竟买通自己的同乡在熏香中下了毒,害得之子缠绵病榻多日最终咳血而死。 宋言汐师徒看到皇榜前往时,早已毒入肺腑,已然回天乏术。 知道是有人下毒,华阳雷霆手段,查出的第一时间便将人捆了,当着驸马的面生刨了那小妾腹中的胎儿逼着他吃下,又亲手废了他的命根子将人幽居别院。 那日目睹这一切的人,皆被灭口。 若非宋言汐的师父察觉不对,及时带着他离开,怕是也会成为众多亡魂中的一个。 前世,华阳之所以欣赏庄诗涵,是觉得她与她年轻时敢爱敢恨的性子相似,恰巧她又有许多讨好她的法子。 且二人回来之时,宋言汐早已身死,她便算不得是抢了他人的夫君。 可这一次,庄诗涵自回京便被靖国公严加看管,根本没有机会前往公主府,更别提展露技能。 在华阳眼中,如今的她不过是个行为不端,抢了他人丈夫且还举止嚣张的女子,如何能忍? 她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低贱妾室! 余光扫了眼还跪在那里的宋言汐,墨锦川淡声道:“姑姑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华阳看向他,眼底多了懊恼,“方才本宫一时气急,竟忘了你也在这儿,倒是让这腌臜事脏了你的眼睛。” 想到什么,她冷声吩咐道:“今日之事,本宫不希望听到半句闲言碎语。” 众人赶忙应是。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光是听见都觉得脏了耳朵,谁会拿出去说事? 华阳淡淡应了一声,道:“都回。” 闻言,院内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宋言汐和宋旭柏先后起身,扶起言卿,招呼着送一众夫人贵女往外走。 看着她处事不惊的态度,华阳赞赏地点点头,同旁边的墨锦川说道:“这个林庭风倒是好福气,娶了位好夫人。” 墨锦川淡淡应了一声,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宋言汐。 看上去,两人像是不曾有过半点交集。 不知是想到什么,华阳忍不住叹了一声,轻飘飘道:“可惜了。” 宋言汐陪着一众人往外走,听着众人安慰的话,眼眶红着一一应下。 要不是眼角的火辣感还没消退,邱夫人看着她这情真意切的模样,指不定以为她有多伤心。 她回头看了眼并未打算离开的等人,压低声音道:“言汐丫头,你听叔母一句劝,这样的人家要不得。” 徐夫人也道:“那个诗涵郡主不是个简单角色,还未进门都敢爬到你的头上,他日还不知怎么欺负你。” 她说着,冲着言卿歉意一笑,道:“候夫人莫要怪我二人多嘴,实在是言汐这孩子招人疼。 咱们都是过来人,这种一眼就是火坑的人家,岂不是毁了女儿的半辈子?” 言卿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今日我那女婿的态度,二位夫人也都看到了,他若是不肯松口,莫说是和离,便是休妻也是不能。” 母女俩对视一眼,模样看得人更是心酸。 其余同行的夫人小姐默默听着,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也都对宋言汐的遭遇感到心疼。 徐二姑娘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气愤道:“宋姐姐这般好的人,如何能留在这种人家,岂不是早晚要被他们磋磨死?” 方才林老夫人的态度,众人都是亲眼看着的。 女子嫁娶一事本就犹如二次投胎,婆母磋磨,夫君不喜,如今一个没进门的妾都敢如此嚣张,可一想到她未来的日子有多难过。 宋言汐轻咬下唇,眼神坚定道:“我定是要与他和离的。” 听到她这么说,那些原本憋着不敢说话的夫人小姐,也都七嘴八舌的开了口。 并非她们想多管闲事,实在是将军府欺人太甚,谁家还没个姐妹女儿的? 一群人的声音中,邱夫人的声音显得格外坚定。 她说:“言汐丫头,有你这句话,叔母必然帮你脱离这个火坑。” 其余夫人也都点头表示支持。 她们虽是妇道人家,平日不得见天颜,可谁家中还没个做官的男人,不过是写道折子的事。 况且有邱大人在,将军府便是记恨,也记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宋言汐眼圈红红,双手放在身侧礼数周全地福了福身,感激道:“诸位夫人的恩情,言汐没齿难忘。” 见她如此,一众人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一行人匆匆朝外走,刚行至拱门处,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慌慌张张跑来,见到宋言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不好了,府中进了贼,劫持了大小姐!” 第88章 一家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宋言汐沉了脸,呵斥道:“荒谬!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不怕死的贼人前来将军府行窃。 且不说前后院的客人,光是里外的侍卫都有好几十人,断不可能放闲杂人等入府,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惊了贵客你可担待得起!” “夫人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小丫鬟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磕破皮了。 邱夫人开口道:“我看这丫头不像是撒谎,许是府中真出了什么乱子。” “不可能!”宋言汐斩钉截铁道。 她眸光闪了闪,似是想到什么,解释道:“今日府上来客诸多,这丫头可能是刚来不久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看花了眼。” 众人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听到她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反而嗅到了一丝别样味道。 有人小声道:“好半天没见到林夫人了。” “就是前些日子前往顺天府状告嫁妆失窃那位?没记错的话,应是周家的女儿。” “嘘,都小声些,别惊动了华阳。” 一想到有热闹看,徐二姑娘赶忙开口道:“宋姐姐快带我们过去看看,万一真有歹人,别伤到了林姑娘。” 宋言汐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脱口道:“今日确实不曾见过小姑。” 闻言,徐夫人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厌恶,“许是被拘在院中学规矩。” 邱夫人笑道:“女儿家多学些规矩总是好的,在自家吃点苦,总好过去婆家丢了娘家的脸面不是。” 两人这一唱一和,再联想到数日前有关林庭萱那些不好的传闻,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有人忍不住问:“那林三姑娘不是都要及笄了?现在还学规矩,晚了点。” 宋言汐回道:“下月末正是小姑及笄之日。” “你这个嫂子倒是用心,连自己小姑子的生辰都记得。”徐夫人脸上多了笑。 她嗔怪地瞪了眼徐二姑娘,道:“往后多同你宋姐姐走动,跟着她多学着些,省得老觉得嬷嬷教规矩太过枯燥。” 徐二姑娘吐了吐舌头,一连说了三个“知道了”,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怕将军府真遭了贼,一众女眷没有抵抗之力,徐夫人特意喊上了欲避嫌的宋旭柏,又沿路叫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跟随。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林庭萱所住的兰轩院去。 刚到院门口,便有人发觉不对。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竟是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该不会是真出事了?” 宋言汐脸色微变,不顾众人的阻拦冲了进去,高声喊道:“小姑可在屋内?” 回答她的,是女人痛苦的低吟。 不等宋言汐再往里,身为过来人的言卿冲过来拦住了她。 听着屋内传来的不堪声音,紧随其后的众夫人纷纷停下脚步,脸色变了又变,拉着自己的女儿就往外走。 “母亲为何拦我?”宋言汐蹙眉问。 言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竟是不知如何解释。 黑着脸的徐夫人回头,气恼道:“这种丢人现眼的脏事,郡主还是别问了,免得脏了大家的耳朵。” 话音刚落,就听屋内传来一阵高昂的喊叫。 “这都是什么事啊!”有些脸皮薄的已然站不住,拉着自己的女儿便要告辞。 见宋言汐仍是一脸不解,邱夫人气不过道:“一家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老的在外诋毁言汐丫头的名声,小的关起门来把野男人往院里带,这一家子还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似是明白什么,宋言汐笃定道:“定是叔母误会了,小姑绝不是那种人。” 她说着,迟疑了一瞬又道:“婆母素日待我很好,那些言语诋毁之事,也定不是她所为。” 听她这个时候还在维护林家母女,邱夫人直接气笑了,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傻丫头,怎得会觉得那两人是好人,怕是将来被这母女俩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点了几个人群中年龄稍长的婆子,道:“你们进去把那个野男人绑了,送去见官。” 言卿假意制止,为难道:“邱夫人此举,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邱夫人更生气了,反问道:“光天化日的,她连这种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怕不要脸?” 几个婆子挽了袖子冲进去,不多时屋内传来女人的尖叫,谩骂声。 宋言汐身形微晃,难以置信道:“怎会如此?” 竹枝拦住要进屋的她,劝道:“姑娘还是别看了,免得再做噩梦。” “再?”邱夫人眉梢微动,“小丫头,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宋言汐轻声呵斥:“竹枝,不许胡说!” 竹枝看了看她,赶紧跪了下来,道:“邱夫人莫问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的模样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不敢说。 难不成,今日之事早已不是第一次? 众人正猜测着,就见屋内冲出一道身影,直奔宋言汐而来。 日光照耀下,那人手中的剪刀折射出骇人的寒光。 “宋言汐,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姑娘,当心!” 惊呼声中,一道身影速度极快从院外冲了进来,在剪刀落下的前一刻狠狠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砰!” 衣衫不整的女人重重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来。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宋言汐所在的方向,猩红的眼底满是恨意。 众人这才看清林庭萱的脸,不由得惊呼出声。 方才没看到人时,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仍有一层遮羞布尚在,只要不捅破,到时将军府随便找个什么由头都能搪塞过去。 可如今众人亲眼所见,林庭萱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她的名声,彻底完了。 以后别说是想嫁入刘家,便是京中寻常一户清白人家,也是绝无可能的。 清醒过来的林庭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宋言汐。 明明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准备的。 按照她的安排,只要过了今日,宋言汐就会成为京中臭名远扬人人喊打的荡妇,往后只能活在将军府阴暗的角落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她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 都是这个贱人,是她毁了她,她得死! 林庭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在地的剪刀,疯了一般朝着宋言汐冲来。 宋旭柏一脚踢落她手上的剪刀,立即转过身去不敢多看一眼。 没了剪刀,林庭萱又从头上拔下一枚金簪,狠狠朝着宋言汐扎去。 “去死!” 第89章 要下地狱,她也要拉她一起! “啊!” 林庭萱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金簪脱力重重摔在地上。 不待她做出反应,宋言汐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她用了十足的的力道,指尖都被震的微微发麻。 林庭萱捂着脸,好半天做不出反应。 宋言汐失望地看着她,一脸痛心疾首道:“我自入府,这两年对你们母女可谓是有求必应,我房中的衣物首饰你看上便拿,我这个做嫂子的不曾有过二话。 你扪心自问,这两年我可有何处对你不住?” 林庭萱张了张嘴,一时竟没有想到反驳的话。 因为她没办法反驳。 过去两年,因着她嘴甜,性子又天真烂漫,宋言汐几乎是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哪怕是灵犀阁没有的,只有她言语透露一句,第二日便会有人专程买了送到她的院中。 便是林老夫人,对她也没有这般纵容。 宋言汐从前只在师父口中,听过人心险恶这个词,从未想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能这般歹毒。 前世直到灵魂消散之时,她仍不明白,本该是最天真年纪的林庭萱,为何能当面甜甜的喊她是嫂子,背地里在庄诗涵面前骂她贱货。 重新睁眼时,她才终于想明白。 有些人,就是天生坏种。 对上林庭萱怨毒的双眼,宋言汐问:“我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们,竟让你们母女几次三番,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企图毁我清誉。” 林庭萱冷笑,“一个水性杨花的……” “啪!”宋言汐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敢做不敢——” “啪!” 几巴掌下来,林庭萱的脸已经疼的快要没了知觉,声音带着颤意,“我二哥哥定会杀了你!” “啪!” 这一巴掌,是言卿打的。 她眼眶微红,身体因为愤怒微微颤抖,咬牙道:“我的女儿,生下来不是任你们林家作践的!” 若不是今日汐儿说漏了嘴,她还不知,她竟在将军府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言卿拉起宋言汐的手,愤怒道:“汐儿,跟母亲入宫面圣,母亲今日定然要求陛下为你主持公道。” “你们不许走!”林庭萱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冲过去便要阻止母女俩。 邱夫人厉色道:“拿开你的脏手,谁知道有没有染什么病,你也不嫌恶心。” 感受着周围人嫌弃的眼神,林庭萱只恨不得此刻死了算了,可仅存的理智提醒她,她决不能死。 就算她此后名声尽毁,也要让大家看清宋言汐的为人。 要下地狱,她也要拉她一起! 林庭萱抹了把眼泪,伸手一指宋言汐,控诉道:“是你设计害我,毁我清白,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装无辜,你也不怕坏事做多了遭报应。 今日便是告到御前,我也定然要揭穿你的虚伪面目!” 话落,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必闹到御前,你有何冤屈,同本宫说便是。” 众人齐刷刷转身,朝着华阳行礼。 唯林庭萱一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压根来不及反应像是她这般富贵之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华阳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看了眼身侧的嬷嬷,嬷嬷立即会意脱了身上的披风送过去给她披上。 感觉到肩膀传来的热度,林庭萱眼眶更红了,一边掉眼泪一边跪了下来,感激道:“臣女谢过。” “都起来。” 有侍从搬来椅子,伺候华阳在院中坐下。 明白她这是要就地查案,宋言汐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吩咐竹枝,“让人封锁将军府的前后门,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请嫂子领各个院子的管事来面见公主。” 既然是林庭萱状告她,此事寻个中间人来做,最合适不过。 华阳垂眸,身侧立即出来一位嬷嬷,随着竹枝一起去办此事,确保中间不会有串供的可能。 待人走了,朝着宋言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说话。 宋言汐照做,走到她面前福了福身。 “不用多礼,坐下说话。” 有人赶忙送上一把椅子。 言卿在内的一众长者都还盯着烈日站着,宋言汐自然没有坐的道理,直言道:“殿下有何想问的,臣女定知无不言。” 华阳轻笑,“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宫又不能吃了你。”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方才本宫见你习得一手好医术,师承何人?” “殿下谬赞,不过是闲暇时翻阅医书习得,上不得台面,更遑论师门。” “如此说,你这丫头倒是极有天赋之人。” 宋言汐垂眸,乖顺道:“只是习得一些皮毛,恰巧有一本杂书上记载了缓解心疾之法,臣女也是一时情急贸然出手,幸而此法确实有用,这才不曾酿成大祸。” 很喜欢她不卑不亢的态度,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曾读过的书中,可有哪本记载能治愈腿疾之术?”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众人只听宋言汐语调平缓道:“不曾。” 华阳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笑道:“本宫险些忘了,你这两年身居内宅,能接触到的医书想来也是寥寥。” 听出她话语中的惋惜之意,宋言汐揣摩着她的心思,直接提着裙摆跪了下来。 不等她开口,道:“你的心意,本宫已知晓。” 宋言汐恭敬地朝着她磕了个头,语调难免带着激动,“臣女叩谢殿下成全。” 或许在他人看来,华阳并未应允她任何东西,这个谢字说得未免太早。 宋言汐却知道,必然会成全她。 因为她自己,本就是困在不幸婚姻中的女人,若非为了皇家颜面,她绝不可能留着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一条性命。 便是将他剁碎了扔湖中喂鱼,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前提是,今日之事当真与宋言汐没有半分关系。 身为女人,华阳就是再不喜欢林家母女的作风,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用如此龌蹉的手段毁了他人清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就在众人快要站不住之时,周氏让人压着几个被捆绑结实的家丁前来。 几人见这阵仗,当即腿软跪了下来,甚至都不用审问自己便将实话抖了出来。 “贵人饶命,今日之事都是永安郡主吩咐我等做的!” 第90章 请***赐死宋言汐! 院内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周氏转身,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最近那人的脸上,厉色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攀咬永安郡主,可知若是事情败露,便是你们九族的脑袋都拿出来也是不够砍的!” 那人被打得嘴角渗血,不住磕头道:“夫人饶命,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其他几人也不住地磕头,个别胆小的被吓得失了禁,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腥臊味。 宋言汐快走几步,扯下腰间的香囊递给身侧嬷嬷,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人拖下去,免得污了殿下的眼。” 嬷嬷打开香囊看了一眼,见里面都是些干草花瓣之类的,赶紧递了过去。 浓烈的药香取代了令人作呕的味道,华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不少。 她看向宋言汐,似笑非笑问:“他们皆指认你,你可有什么要同本宫解释的。” 言卿欲上前解释,衣袖却突然被人拉住。 耳边传来邱夫人的轻声提醒,“你要相信言汐丫头。” 言卿自然是相信的。 别人如何她可能不清楚,但是自己的女儿是如何秉性,她再清楚不过。 别说是做出这种下作事情,便是背后说人长短,她都是嗤之以鼻的。 怕自己乱心则乱帮倒忙,言卿咬了咬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盯着众人或感叹或质疑的目光,宋言汐径直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冷冷道:“抬起头来。” 那人抬头,在看清她的脸时,身体更是抖得厉害。 一边抖一边求饶道:“夫人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是天哥让我们这么做的。” 周氏蹙眉道:“我带人过去时,下人的住所并没有人在,多半是逃了。” 一听天哥逃了,几人顿时慌了起来,就连求饶的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林庭萱眼神怨毒地盯着宋言汐,冷笑问:“他们都已经说了实话,你还要问,是打算严刑逼供吗?” 她的脸高高肿着,说话时有些吐字不轻,可众人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在主犯已经逃了,几个从犯一口咬定买通他们的人就是宋言汐,可谓是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就算是现在下令将人抓了,在场的多数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宋言汐没理会林庭萱,只看向那人道:“既然你们认得我,那一切好说,你们今日是何时,何地,见过我这张脸。” 见那人答不上来,林庭萱脱口道:“你是什么身份,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亲自出面?” “问的好,那我请问又是我身边的哪位丫鬟,代我吩咐的这件事。” 宋言汐话音落地,四根竹同时站了出来,供几人辨认。 不过是看一眼的功夫,几人便齐齐摇头。 林庭萱质疑道:“府中谁不知道,这四个丫头是你的陪嫁,你要做什么脏事怎么可能让她们去做?” “三姑娘说的在理。”宋言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话音落地,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 “永安郡主这是承认了此事是她所为?” 姜夫人的话刚出口,便被邱夫人瞪了一眼,“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绝不是言汐丫头的手笔。” 她拉过言卿的手,安抚道:“妹妹别担心,言汐丫头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 华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并未开口。 林庭萱急了,看向她催促道:“宋言汐都已经承认了此事是她所为,还在等什么?” “放肆!”一旁的嬷嬷冷声呵斥。 众夫人更是觉得没眼看,恨不得替她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说她一个将军之女,便是当朝公主,也绝不敢这么同殿下说话。 林庭萱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找回了些许理智后,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凄凄然道:“臣女遭此羞辱本该以死明志,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只想在死前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说到伤心处,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下,双眼红肿的模样看着倒有几分可怜。 想着她一个女子,遇到这种事情确实可怜,华阳审视的目光落在宋言汐身上。 她不愿相信此事是她所为,但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给林家和林庭萱一个交代。 见宋言汐沉默,林庭萱生怕她再想到说辞,含泪质问道:“对不起你的是二哥哥和嫂子,又不是我,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我?” 嫂子? 院内众人的眼神,一瞬微妙起来。 尤其是想到被她称作嫂子之人,今日的行事作风,心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同情更少了。 林庭萱还未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朝着华阳连磕了几个头,泣不成声道:“臣女恳请,为臣女做主!” “你倒是说说,想让本宫如何为你做主。” 脑袋贴着地面,林庭萱看不到等人的表情,只愤怒的继续道:“请赐死宋言汐!” 院内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林庭萱早已被怨恨冲昏了头脑,顾不上许多。 她只知道,宋言汐必须死。 否则,她便是做鬼也闭不上眼。 好半晌,林庭萱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就在她打定主意,要“以死明志”逼一把时,她听到宋言汐清冷的声音响起。 “既不是我,又不是我身边的丫鬟,你们口中的天哥,是如何确定此事是我所为?” 不等林庭萱反驳,宋言汐恍然道:“定然是收买你们的人,将我的名字刻在了脸上,才让你们记得这般清楚。”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轻笑出声。 邱夫人看了眼的脸色,揶揄道:“言汐丫头你手底下的人做事未免太不讲究,怎么能打着你的名头招摇过市,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郡主府的人?” 宋言汐正了神色,纠正道:“叔母此言差矣,郡主府的人皆是陛下所赐,他们是断然不会帮我如此行事的。” 一听牵扯皇上,林庭萱着急道:“那就是你在城中随便找了个乞丐,给了他银子让他买通刘天等人,趁着府上寿宴放了外男进来!” 闻言,宋言汐一脸恍然大悟道:“原是自城中寻的乞丐。” 她转身面对华阳,福了福身,恭敬道:“方才三姑娘所言,便是今日事发的因由,望殿下明察,还臣女一个清白。” 第91章 拖出去千刀万剐! 第九十一章 “你还有脸说自己清白?”林庭萱恨得眼圈都红了,冲上去便要撕扯宋言汐。 没等她到近前,华阳身后的两个嬷嬷冲上来,一左一右钳制住了她的胳膊。 紧接着,有人狠狠一脚踹在她的腿弯,“跪下!” 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林庭萱疼得脸都白了,额头不住往外冒着冷汗。 她费力地抬起头,不解地问:“殿下这是何意?” 华阳抬手,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缓缓走到林庭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带着怜悯,“本宫平生最讨厌的,便是妄图靠着小聪明欺瞒本宫之人。” 以为她是在说宋言汐,林庭萱忙道:“宋言汐实在是胆大妄为,她从前在府中时,便常常说一些悖逆之言,我和母亲出言劝说反遭她记恨。” 她说的言辞凿凿,如果说的不是自己,宋言汐可能都要信了。 之前她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位小姑,撒起慌来眼都不眨。 华阳顺着她的话问:“依你看,本宫应当如何处置她?” 林庭萱想也没想,脱口道:“这种大逆不道之人,就该拖出去千刀万剐!” 点点头,看向压着她的嬷嬷,“听清楚了?” 二人齐声道:“回的话,听清楚了。” 话音落地,她们拖起人就走。 林庭萱还沉浸在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中,压根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拖到了院门口。 她顿时急了,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拉错人了,我不是宋言汐!” 二位嬷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意识到下达命令的人是,林庭萱费力转头看向她,着急道:“殿下,您快说句话啊,她们定然是弄错了!” “错?怎么会错呢,本宫身边从来不留废物。”华阳面带微笑。 就算再迟钝,林庭萱听到这话也反应了过来,挣扎的力道顿时小了下来。 可她并不甘心,在被拖出门的最后一刻,高声喊道:“,您这是滥用私刑!” 拖着她的两个嬷嬷恨不得将人直接扔出去。 她们这么想着,在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后,也照做了。 被重重扔在地上,林庭风只觉得双手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她顾不上许多,连滚带爬地朝着华阳而去,膝行之处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侍卫要冲过来阻拦,被抬手制止。 她很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林庭萱爬到面前,一把抱住了的腿,泪流满面道:“失了清白的人是臣女,宋言汐她残害大臣家眷,难道也要袒护她吗?” “你是在怪本宫徇私?”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林庭萱抹了把眼泪,委屈道:“世人都说殿下为人公允,乃天下女子之典范,定然不会允许有人当着您的面行如此恶毒之事!” 对于她恭维的话,华阳是受用的。 所以她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是如何知道刘天这个名字的。” “刘天……”林庭萱的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 周氏上前两步,恭敬道:“回的话,府中下人名字里有天字的,不下二十人。” 将军府中馈如今由她掌管,这些东西,没人比她更清楚。 林庭萱紧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驳道:“府中叫刘天的人有好几个,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个,这说明不了什么。” 周氏面带犹豫,明显是知道什么又不敢开口。 撇了她一眼,淡淡道:“但说无妨。” “回,府中叫刘天的人是有好几个,可被称作天哥且今日值守后门之人,只有一个。” 听出话音不对,被捆绑的几位家丁也七嘴八舌的开始描绘起了他们口中天哥的长相。 方圆脸,额头一颗大黑痣,平日里爱用那双三角眼看人。 周氏笃定道:“他们口中之人,正是不见踪影的那个刘天。” “你胡说!”林庭萱抱着的腿,恨恨道:“殿下莫要轻信这个女人,她得不到我哥的宠爱,便心生嫉妒,整个府中谁都知道她是向着宋言汐的。” 她说话时情绪激动,而另外两人则是一脸淡然,完全是问心无愧的模样。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见华阳眼底多了不耐,宋言汐走上前,恭敬道:“殿下,小姑既然说我们妯娌二人合谋,不若找到刘天以及她口中的乞丐,过来一问便是。” 林庭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冷笑道:“我若是你,定然早就将人杀人灭口了,如何会等到别人来查?” 话音刚落,院门外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暗一朝着这边拱拱手,恭敬道:“启禀殿下,王府的侍卫在将军府后门外发现两个行迹鬼祟之人,现已经拿下。” 邱夫人激动道:“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赶上了。” 言卿亦是满脸欣慰,握紧了邱夫人的手,紧张不已。 华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暗一,淡淡道:“带进来。” 一时间,众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反倒是林庭萱,看上去格外的自信,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宋言汐,脸上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模样。 竹枝看着她心中难免打鼓,凑近宋言汐,压低声音问道:“姑娘,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宋言汐嘴唇微动,“不会。” 她相信锦王殿下。 不多时,侍卫压着两个满脸是血的人过来。 一人身上穿着将军府下人的衣服,而另一人,衣衫褴褛分明是个乞丐装扮。 林庭萱认定两人已经被灭口,压根不觉得面前的人是林天和那个乞丐,无比笃定道:“殿下,这两人定是宋言汐找来蒙骗您的!” 第92章 有证据 “是与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宋言汐说着,冷声吩咐道:“把这二人的脸清洗干净,好叫三姑娘看个清楚明白。” 死也做个明白鬼。 听着她十分笃定的话,林庭萱心头咯噔一下,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慌乱来。 不,她此事做得极为稳妥,母亲也安排了人善后,绝不可能留下活口。 眼前这两人,定然是宋言汐找来诈她的,一定是! 还有那个周氏,之前几年都没有漏出狐狸尾巴,现在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居然敢胳膊肘往外拐,当着的面胡言乱语。 她既然自己找死,就别怪她这个做小姑的心狠。 余光瞥见下人端来水盆,林庭萱一咬牙,朝着华阳磕了两个头,哽咽道:“今日臣女受此羞辱,是断然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只望怜我,送害我之人与她的帮凶一起上路。” 她语调决然,院内众人的听了却没什么触动。 甚至还有点想笑。 贼喊捉贼的事,深宅大院里生活的哪个没见过? 不过像她这么肯下血本的,还是头一遭。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林庭萱抓紧了华阳的衣裙,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宋言汐忍不住提醒,“三姑娘要不回头看一眼?” 对她的话,林庭萱充耳不闻。 她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敢。 好似只要她不回头,一切就可以按照她所想那般。 穿着下人服饰的男人脸上有着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却都避开了额头那颗黑痣和辨识度十足的眼睛。 他脸上的血污刚洗掉,几人便认出了他。 “夫人,他就是天哥!” “就是他告诉我们,夫人想要教训三姑娘,让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那个人进来。” “他只说是让教训三姑娘……” 看着因为害怕不住磕头的几人,宋言汐问:“府中今日宾客来往众多,一个外男是如何避开府内众人,准确找到三姑娘所在的兰轩院?” “小的只负责看门,人是天哥带进来的,其他的我们都不知道啊!” 被称作天哥的刘天瘫在地上,死狗般一动不动。 不知他是晕了还是装的,宋言汐直接道:“打盆盐水来,叫醒他。” 刘天身子一抖,赶紧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清他的脸,林庭萱身子一软,瞬间瘫坐在地。 无数的想法涌上心头,她先发制人道:“好你个刘天,你们一家老小吃将军府的喝将军府的,你竟然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你对得起将军府吗!” 如果是别人,听到这话或许还会顾忌一番。 可刘天吃喝嫖赌就没有一样不沾的,除了自己的小命跟银钱,其他都不重要。 想到今天差点就死了,他伸手指着林庭萱,毫不迟疑道:“是三姑娘,是她身边的银杏找到我,给了我银票让我把人带进府!” “你胡说!”林庭萱扑过来要打他,结果因为膝盖的疼痛重重摔在地上。 她恶狠狠地瞪着宋言汐,咬牙道:“是你,是你害我!” 周氏于心不忍,走上前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少在这里假惺惺!” 宋言汐快步过去,扶住险些摔倒的周氏,轻叹一声,“嫂子这是何苦呢。” 周氏道:“她到底年纪还小,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说到底是我管束不周。” 长嫂如母,她管教小姑子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可林庭萱一听这话就炸了,脱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束我?要不是怕你离开将军府没有活路,我大哥早就休了你了。” “你住口!”被人一直拦在外头的林庭风总算赶来,看着院内的一幕只觉得气血上行,猴头一阵猩甜。 华阳抬眸,意味深长道:“大将军总算来了。” 林庭风心中咯噔一下,忙解释道:“息怒,臣听闻府中失窃便匆忙赶来,只是一路都被王府侍卫阻拦,这才来晚了。” “如此说来,倒是锦王驭下不严了?” “臣不敢!”林庭风赶紧跪下告罪。 面带愠色,冷笑道:“你将军府的家事,本宫不欲过问,可你这妹妹实在是目无法纪。 买通府中人放外男入后院,今日将军府后院可不单单只有你林家女眷,你倒是说说,她意欲何为?” 话音落地,院内一干人等的脸色皆是一变。 尤其是那些夫人小姐,看林庭萱的眼神都冒着火,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有人更是直言道:“今日若不是林三姑娘自食恶果,那外男岂不是要冲撞了咱们!” 闻言,林庭萱脸上已然没了任何血色。 这顶高帽子一旦扣下来,别说是她,就连将军府也会被她给连累,大哥二哥日后在朝堂之上也会被针对。 林庭萱心中着急,忙辩解道:“这些都是他们一面之词,当不得真,还望明察!” 刘天一听急了,慌忙从身上掏出一个香囊来,“小的有证据,这就是银杏给我的银子,这种香囊整个将军府只有三姑娘院中有!” 华阳一个眼神,立即有人取了行囊送上前,供将军府众人辨认。 宋言汐一眼便认出,这香囊的料子是林庭萱年前找她讨要的,因花色独特,便是整个京中也不过只有那么几匹。 这料子林庭萱极为喜欢,到手便做了两身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也没舍得丢,做了几个香囊给自己院中的人用。 此事,整个将军府都是知道的。 林庭萱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忍着骂人的冲动,林庭风开口道:“还请明察,此事定有蹊跷,若真是庭萱院中丫鬟所为,又怎么可能用如此明显能证明身份之物?” 面对他的质问,刘天眼神躲闪着与他对视。 宋言汐接过香囊,道:“此物确实不是银杏给他的,而是他自己偷的。” 好不容易抓到破绽,林庭风迫不及待道:“即是偷的,如何能当作证物?” 刘天傻了眼,忙不住磕头,坦白道:“这香囊确实是小的顺手偷的,可那银子真是银杏姑娘给的。” 怕众人不肯相信,他又道:“银杏姑娘给银子时,三姑娘就在院中,是她叮嘱我务必要将人引到夫人院中。” 第93章 再添一把火 “你在这里胡乱攀咬什么,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林庭风听出话音不对,登时沉了脸色。 华阳看向他,问:“大将军这是当着本宫的面,威胁他?” 林庭风脸色一白,“臣不敢。” 刘天抬头偷偷看了眼,又看看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林庭风,心中下定了主意。 “三姑娘绝非这种人,我又不曾得罪他,你休要在这里胡说。” 见时候差不多,宋言汐又添了一把火。 没想到她这个苦主竟然这么说,刘天生怕自己说慢了就会被下令拖出去,赶忙道:“一月前三姑娘在夫人的院中遭马夫凌辱,她因此便记恨上……” “你住口!”林庭风快速起身,冲过去便要一脚了结了他。 暗一动作更快拦住了他,冷冷问:“将军这是打算灭口?” 方才在外头被各种理由阻拦,林庭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这会儿见他如此,更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放在脚底下狠狠踩。 这对狗男女,如今竟然都不背人了吗? 双拳紧攥,林庭风直接问:“锦王殿下的手如今已经直接伸到将军府了吗?” 暗一:“将军慎言。” 林庭风冷笑,“方才本将在外头,你们便百般阻拦,如今本将要管教自己府中的人,你们莫不是也要插手?” 不等众人多想,暗一冷冷道:“殿下在此,我等自然不能放大将军进来。 若是冲撞了殿下,我等便是一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林庭风反驳不了这个理由,阴沉的目光落在刘天身上,冷冷道:“此时关系甚大,你最好想好了开口。” 被他身上展露出的杀意惊到,刘天面上多了惊恐。 就在他迟疑,要不要继续时,他听到宋言汐开口道:“你只管实话实说,不必害怕。 今日有和锦王殿下在此,没有人能动你一根毫毛。” 盯着林庭风几欲吃人的眼神,宋言汐问:“你身上的伤深可见骨,应该不是这乞丐打的。” 暗一走上前,伸手探了一下乞丐的脉搏。 “已经死了。” 刘天害怕的抖了一下,忙不迭磕头,“小的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我跟阿六拿着银子刚要出城,就被三姑娘派来的人追杀,我们是拼死才逃回来的!” 林庭风还想说什么,收拾了包袱打算跑路的银杏被人扔了进来。 她一看到院内的情形便吓破了胆,当即磕着头,将林庭萱如何吩咐她的事情和盘托出。 “三姑娘记恨自己清白被毁一事,就想让夫人同她一般,特意让刘天找了两个平日干粗活的人来,说是……说是要好好伺候夫人……” 银杏话说完,人也吓得晕了过去。 林庭萱尖叫着说她胡说,说她是被宋言汐买通了,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毁她的声誉。 可她的话,华阳一个字都不信。 她看向不远处的房门,淡淡道:“把人带出来。” 随着她话音落地,两个嬷嬷拎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壮汉出来。 两人身上遍布着抓痕吻痕,足以见方才的场景有多刺激。 院内众人纷纷转过身去,感叹林庭萱玩的花意外,纷纷在心中骂她活该。 害人不成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该! 林庭萱看着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低喃道:“不,这不是真的。” 刚刚慌乱之间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疼的厉害,压根没注意看,一心想的就是杀了宋言汐。 结果…… 不,这些肯定都是幻觉! 林庭萱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颊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这都是真的。 她转头看向林庭风,企图向他解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结果却看到了他眼底浓浓的厌恶。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荡妇!” 与此同时,很多的声音在林庭萱耳边响起。 什么“下贱”“不甘寂寞”“娼妇”之类的字眼,不断回响在她的耳边。 她张口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林庭萱慌乱的双眸跟徐夫人嫌恶的视线对上。 她仿佛听到她说:“像你这般放荡的女子,莫说嫁给我二为妻,便是给他做个暖床丫鬟我都嫌脏!” 终于,林庭萱再也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庭风铁青着脸,恨不得自己能回到昨日,赶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亲手掐死她。 也好过,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华阳站起身,意味深长道:“接下来的事,就是你们将军府自己的家事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林庭风做个抉择。 是不惜用整个将军府的颜面,保全一个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的妹妹,还是当断则断,给宋言汐乃至众人一个交代。 林庭风根本没得选。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舍妹做出如此有伤风化之事,冲撞了与诸位夫人,实在是无颜再留在京中,臣今日便让人将她送出京城。” 邱夫人道:“只是送出京城?大将军来得晚,许是没听清楚,林三姑娘做的事可不单单是有伤风化。 她分明是要害人性命!”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林庭风,等他一个态度。 如果只是同外男秽乱后宅一事,充其量不过是脸面上的事,将军府只要愿意狠下心,舍了林庭萱便皆大欢喜。 可若是谋害当朝郡主,便不是一人之事了。 这罪名一旦扣上,整个将军府都会被拖下水。 这一点,林庭风再清楚不过。 华阳看向宋言汐,淡淡道:“永平,此事你是苦主,如何追究,本宫听你的。” 她一句话,问题立刻从林庭风的面前,被推到了宋言汐的面前。 无论追究与否,此事都会落人诟病。 宋言汐没着急回答,看了眼隐忍的林庭风,又看了眼想要为自己开口的宋氏,径直跪了下来。 “请殿下,依法发落。” 第94章 赔一半家产 谋害当朝郡主,按大安律当满门抄斩。 似是没想到宋言汐这般心狠,林庭风呆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不过来。 华阳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问:“永安,你当真不念及半点夫妻情义,要本宫严惩将军府满门?” 宋言汐抬起头来,不答反问:“大婚之日林将军连天地都不曾拜完,便匆忙率大军开拔,两年来传回的家书总共也不超过三封。 臣女斗胆问殿下一句,我与他有何夫妻情义?” 一番话说下来,院内多位女眷红了眼眶。 尤其是一想到宋言汐在京等候的两年,林庭风一直有佳人在侧,被看添香,心中更是憋着一股气。 神色淡淡,“家国大义面前,何谈儿女私情?” 看似维护林庭风的话,却听得他冷汗淋漓。 这哪里是为他说话,分明是在点他,身为一国将领却公私不分。 林庭风赶忙跪下,恭敬道:“今日之事,全系臣一人之错。 作为丈夫,臣忙于军务对妻子疏于关心,作为兄长,臣又不曾管束好妹妹,让她因一时误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臣愧对陛下与殿下的厚望,臣该死!” 他狠了狠心,从怀中掏出一块兵符,双手高高举起,痛声道:“臣连家宅都安稳不了,又有何颜面统领三军,还望殿下代陛下收回这枚兵符。” 院内一时静悄悄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着一脸痛定思痛的林庭风,宋言汐柳眉微蹙。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以她对他的了解,让林庭风辞去将军之位,无疑是要了他的性命。 无论是当初设计娶她,或得言家的助力也好,还是如今打着所为真爱的幌子同庄诗涵在一起,他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借着所有能借之力,一步步往上爬,直至位极人臣。 如果不是他能力有限,又不愿背上谋反的骂名,他甚至敢肖想那个位置。 这样的一个人,会不做任何争取便主动请辞? 绝无可能! 华阳正了神色,冷冷问:“林大将军可想好了?” 林庭风毫不迟疑,“望殿下成全。” “好,本宫便成全你。”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庭风。 可直到他手中象征身份的兵符被收走,落入手中,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变化。 反倒是听到叫他起来时,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好似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一般。 华阳把玩着手中的兵符,淡淡道:“本宫怜你维护妹妹的一片心,可以饶她不死。 可永安郡毕竟是永川侯府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你们将军府如此折辱她,便是本宫不计较,也总该给人一个交代不是。” 林庭风闻言,转头看向宋言汐,一双黑眸间满是心痛和愧疚。 在他开口之前,宋言汐率先开口道:“将军无需多言,三姑娘是你的妹妹,便是将天捅个窟窿,也自有你这个做哥哥的为她善后。 将军已然做到这个地步,我若是再步步紧逼,岂不是显得有些不识好歹?” 众人原本还在为这兄妹情而感动,觉得林庭风虽薄情了点,可仍有人性在。 但是一听宋言汐这话,立即就品出来味道不对。 这哪里是想要同对方赔罪,分明是用辞官来逼着人就犯。 怎么,就他自己的妹妹是妹妹,别人家的姐妹就可以随便受委屈了? 再者说了,宋言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他喜欢与否,那都是将军府的主母,是林庭萱的嫂子。 自己的妹妹如此陷害妻子,他过来半句苛责的话没有,也不曾安慰过只言片语…… 听着周围小声的议论,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朝着宋言汐拱了拱手。 “今日之事,皆是庭萱一时糊涂犯了错,如今她也自食恶果尝到了苦头,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饶她一条性命。”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恨不得林庭萱就这么昏死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宋言汐深知他在装大度,干脆顺着他的话道:“将军说的不无道理,说到底,我也不曾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没想到她松口这么快,林庭风咬了咬后槽牙,温声道:“多谢夫人体恤。” 邱夫人听得火大,按住忍不住要上前的言卿,冷声道:“言汐丫头就是太好说话,这两年才会被你们将军府磋磨,以至于连个小姑子都敢欺负到她的头上去。” 林庭风拧眉,沉声问:“邱夫人此言何意?” “自是作为娘家人为言汐丫头打抱不平。” 邱夫人冷哼了一声,上前两步,问:“你口口声声说愧对言汐,总不能光是嘴上说说,连一句补偿都没有?” 一听补偿,林庭风想到给出去的那三万多两,脱口道:“家母前些日子已经给过她三万两。” 宋言汐蹙眉,问:“将军说的可是那日在将军府门前,婆母从诗涵郡主嫁妆里支出的那三万两?” 听到她前半句时林庭风已经意识到不对,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华阳眉梢微挑,“竟有此事?” 见林庭风铁青着脸,宋言汐贴心的将那日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问:“本宫听闻你前些日子捐赠了四万两白银到户部,便是这笔钱?” 宋言汐点点头,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若非婆母强求,臣女并未打算过同将军府算这笔账。 试问,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同夫家过的好似陌路人。” 华阳感叹于她的明事理,余光瞥见脸色阴沉的仿佛要吃人的林庭风,心头没来由的多了火气。 她沉声道:“本宫也觉得,邱夫人说得甚是在理,贵府理应给永安补偿。” 宋言汐抬眸,看了眼林庭风的方向,犹豫道:“臣女不缺钱财,殿下还是莫要为难将军了。” 这话反倒提醒了。 既然林庭风给不了她作为丈夫的疼爱,给些银钱什么的,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华阳看向林庭风,笑着问:“将军府亏欠永安良多,你如今已无官职,将来怕是难以偿还,不若就将这府中一半家产赔偿与她,你看如何?” 第95章 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神医了? “殿下,万万不可!”院门口突兀的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 华阳敛了笑,让嬷嬷扶着她又坐了回去。 亲近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动了怒。 不用她吩咐,旁边一个嬷嬷冷着脸问:“殿下不是吩咐诗涵郡主在房中抄写女戒,两百遍这就已经抄完了?” 一听到女戒这两个字,庄诗涵酸痛不已的手下意识抖了抖,忙解释道:“已经抄了三遍……” “既然没抄完,郡主不留在房中静思己过,过来做什么?” 庄诗涵看了眼林庭风的方向,没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这才迫不及待地赶来。 嬷嬷沉着脸,又问:“诗涵郡主方才打断的话,可是有何高见?” 若非是跟在身边的老人,光是她问的这句话,都足以被拉去砍脑袋了。 庄诗涵快走几步,朝着华阳福了福身,恭敬道:“臣女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那你便说说看。” “臣女便斗胆一次,若是说的有不对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不等华阳应下,庄诗涵便迫不及待的继续道:“今日之事所谓的人证不过是几个下人,他们若是真的被收买,应该出现在永安郡主的院中,而不是庭萱这里。 庭萱又不是傻子,自己花钱找人毁自己清白。” 她话锋一转,看向宋言汐问:“永安郡主明知今日是林伯母的寿宴,为何不早两日便回府做准备,反而姗姗来迟,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言汐只是看着她,眼神淡漠。 在庄诗涵看来,不解释便是心中有鬼。 她越发坚定了方才的想法,咄咄逼人道:“庭萱与你无冤无仇,且还叫你一声嫂子,便是养条狗两年下来也该有了感情。” 宋言汐问:“诗涵郡主的意思,今日之事乃是我自导自演找人侮辱了三姑娘?” “难道不是吗?”庄诗涵冷笑,质问道:“你要是心里没有鬼,为何一大早出门,却迟迟未到,中间的两个时辰你去哪儿了?” “救人。” “就凭你?” 庄诗涵一脸不屑,“你一个内宅妇人,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看了一本医治心疾的医书,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神医了? 当着殿下的面你都敢撒谎,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转头看向,愤怒道:“这种满嘴谎话的女人,简直是半点不将殿下您放在眼里,还请殿下严惩。” 华阳越过她看向宋言汐,深沉的眼底带着探究,却并没有半点生气。 她一个眼神,旁边的嬷嬷代替她开口道:“永安郡主是否救人一事,自有人前去探查,诗涵郡主若是无事便回。” 庄诗涵气得跺了跺脚,脱口道:“殿下这是区别对待!” 嬷嬷当即冷了脸,“诗涵郡主慎言。” 明白她的话代表的就是华阳的态度,庄诗涵又气又急,却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将军府现在可不是空壳子,有她差人送来的八十八抬嫁妆,是她的半幅身家,她如何能甘心? 庄诗涵气得眼睛都红了。 怕她得罪华阳,林庭风站出来,坦言道:“有所不知,当时我战死的消息一传回来,夫人便变卖了将军府的所有天地家产,尽数折算成银钱捐到了户部。” 点头,“此事本宫倒是有所耳闻。” 她虽鲜少出门,可这京中的大小事,却瞒不过她。 林庭风满脸为难道:“不瞒殿下,如今府中中公上下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 邱夫人原本想骂他两句,可奈何他说的是实话,宋言汐搬去郡主府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的。 一些不知情的,听见将军府如今的现状,难免唏嘘。 难怪林将军如此痛快主动请辞,这空壳子一样的将军府,留着也只怕是遭人笑话。 见华阳并不信,宋言汐说了句公道话。 她道:“将军府如今的账上确实支不出银子,就连今日的寿宴,花的都是诗涵郡主的嫁妆。” 旁人不明白其意,林庭风却立即变了脸色,脱口道:“那些是诗涵的嫁妆,与将军府无关,你莫要惦记!” 看着他极力维护庄诗涵的模样,华阳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些个男人,总是冷落自己明媒正娶的妻,错把鱼目当明珠还装出一副盖世英雄的模样。 瞧着都让人恶心。 不等林庭风开口解释,华阳不容置否道:“嫁妆已然已经抬进来,便归将军府所有。” 她看向瞬间变了脸色的庄诗涵,笑着问:“诗涵郡主对本宫的安排,可有异议?” 话落,体贴道:“本宫也并非那不讲情面之人,既然如今林大将军请辞,日后将军府的荣光便不再,若是诗涵郡主此刻反悔,本宫也可求陛下免了你二人的赐婚。” “不可!” 庄诗涵眼底含泪,深情款款地看着林庭风,一字一句道:“我与风哥之间的感情,无关其他,即便他日后没有官职在身,哪怕是落魄到去街上做乞丐,我也依旧甘之如饴。” “诗涵……”林庭风一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有完全的把握,才敢当着的面交出兵符,因为他知道这兵符早晚还会回到他的手中。 可这些,他一个字都不曾同诗涵说过。 她竟对他如此痴情,宁肯跟着他去讨饭,也要同他在一起。 感动之余,林庭风不免想看看宋言汐的反应。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他的妻,她看到此情此景难道就没有半点羞愧? 林庭风鬼使神差地转过身,目光在看到宋言汐的表情时,一瞬变得愤怒。 她那是什么意思?在看好戏吗? 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半点良心! 看戏被抓包,宋言汐有一瞬的窘迫,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她看向华阳,一脸感动道:“将军与诗涵郡主二人的感情,当真是令人感动,还望成全他们,莫要做出棒打鸳鸯之事。” 嘴角微扬,笑着吩咐身侧嬷嬷,“阿秋,你去取诗涵郡主的嫁妆单子来。” 第96章 庄诗涵下血本了 “殿下,万万不可!”林庭风慌忙出言阻止。 闻言,华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笑问:“大将军可是有何指教?” 指教二字一出,林庭风只觉得双腿一软,赶紧跪了下来。 诚惶诚恐道:“臣不敢质疑殿下决策,今日之事是我林家愧对夫人,理应补偿,便是卖掉家中祖宅臣也绝无二话,还望殿下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况且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都是归自身所有,夫家无权干涉。 殿下此举,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却又句句用礼法来压她。 这个林庭风,可真是好样的! 华阳气笑了,忍不住反问道:“于礼不合这四个字,大将军知道怎么写吗?” 只这一句,堵得林庭风哑口无言。 无论是战场上明知庄诗涵是女儿身,却不曾顾着男女大防二人共用一个营帐,还是后来堂而皇之的共骑一马入城。 包括诗涵让人提前送来嫁妆,以待嫁之身,筹办正妻才有资格主持的寿宴。 这桩桩件件,真要是论起来,当场治他们一个悖逆的罪名都不为过。 庄诗涵听着这些,亦是惨白着一张脸,心有不甘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华阳就彻底没了耐心,让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 至于嫁妆……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东西,阻碍她跟风哥在一起。 秋嬷嬷很快取了嫁妆单子来。 记着金银玉器田产铺子各种明细的册子,足有六本。 众人之前听闻嫁妆八十八抬时,只以为庄诗涵是为了争一时之气,故意要比过宋言汐去才多添了箱子凑数。 如今她们才算是明白,人家不是撑场面,而是真的肯下血本。 华阳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她一向简朴,平日最不喜奢靡之风。 今日之所以过来,也是听说将军府一掷千金,买空了百两一坛的清风醉,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手笔。 这还真是不看不知道,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惊喜。 瞥见她的脸色,秋嬷嬷清了清嗓子,掀开一本册子便要当场宣读。 庄诗涵见状,赶忙制止道:“不必劳烦嬷嬷了,我自会让手底下的管事将册子上的陪嫁一分为二,送去郡主府。” 秋嬷嬷:“郡主这是不信任老奴?” “自然不是。”庄诗涵忙解释,急得跺了跺脚。 她当时想着一定要超过宋言汐,嫁妆的规格早已超过了他人,光是数额不等的银票总数都足有百万两。 再加上各种金银玉器,田产铺子,便是比起当朝公主都不输。 这要是一一念出来,就算是陛下和殿下不计较她的越矩,光是这些女人唾沫也足以淹死她。 庄诗涵横了横心,在秋嬷嬷开口之前咬牙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全凭殿下做主,将这册子一分为二,赔一半给永安郡主便是。” 华阳微挑眉,“如此分,你岂不是吃亏?” 你要真怕我吃亏,会在这里说这种屁话? 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庄诗涵一咬牙,道:“臣女心意已决。” 她看向宋言汐,沉声道:“如果这些身外之物,能让永安郡主的心中好受一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众人,宋言汐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可在场的人又不是傻子。 补偿的话是林庭风亲口说的,分将军府家产的决定是做的,如今心虚不敢让人宣读提出直接将册子一分为二的人是她自己。 人家苦主从头到尾说什么了? 难不成,请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也是错? 华阳活了半辈子,一眼便看穿她的小心思,不等宋言汐推辞直接道:“永安,你无需多言,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 态度不容拒绝。 宋言汐看向眼眶红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庄诗涵,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先在这里谢过诗涵郡主的好意了。” 听着她得了便宜却好似被勉强的话,庄诗涵再也绷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林庭风看在眼里,心都快碎了。 可此刻他除了眼神安慰之外,屁都不敢放一个。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华阳随手一指,淡淡道:“就下头那三本。” 秋嬷嬷立即取了三本册子,递给宋言汐。 宋言汐双手接过,跪下谢恩。 双膝还没等接触地面,就被秋嬷嬷给扶了起来。 华阳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永安,你该谢的人可不是本宫。” 听懂她话里有话,宋言汐面色不改,朝着庄诗涵行了个平礼以示感谢。 “你!”庄诗涵眼泪掉的更厉害,捂着胸口一副梨花带泪我见犹怜的模样。 林庭风心头一紧,也顾不上有没有叫他平身,赶紧过去安慰。 “风哥……”庄诗涵眼泪汪汪,直接靠在了他怀中,搂着他的腰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言卿等人纷纷移开眼,感叹世风日下。 别说这还没成婚呢,便是成了婚的小夫妻,也不可能光天化日的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宋言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华阳,见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的模样,心下顿时有了计量。 随着离开,一众夫人也纷纷开口告辞。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众人告辞的对象并非是宋言汐母女,而是林庭风和庄诗涵。 庄诗涵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众人是在取笑她,在第三位夫人向她告辞时,跺了跺脚哭着跑了。 “一副小家子气样,,也不知道林大将军,不对,也不知道那林庭风如何就瞎了眼看上她了。” 邱夫人正往外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 再看看身边表现大方得体的宋言汐,她更生气了,“像言汐丫头这般好的姑娘,他不懂得珍惜,多的是人珍惜。” 她说着,看向言卿话锋一转,笑道:“妹妹,我这人就这个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没吓到你?” 言卿轻笑着摇头,“邱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性格爽朗,敢爱敢恨,让人心生羡慕。” 邱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了两句,便要往自己儿子的身上引。 不等她说完,徐夫人和徐二姑娘一左一右拉住她,赶紧扶着人走了。 注意到言卿担忧的眼神,宋言汐攥紧了手中册子,压低声音道:“母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回去再说。” 第97章 ***为何相帮 将军府门外,府的马车上。 秋嬷嬷打了帘子进来,低声道:“殿下,锦王殿下已经回府了。” 华阳掀了掀眼皮,叹了口气,“这孩子,难得出来一趟,也不说出去透透气。” 秋嬷嬷笑,“锦王殿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同您一样,素来不爱凑这些热闹。” “锦川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心思沉了些,本宫如今愈发看不懂他了,还不如孩童时好,一口一个姑姑的招人疼。” 似是想到什么,不由得轻笑,“本宫现在都还记得,他掉第一颗牙时的慌张模样。” 秋嬷嬷递了杯茶水给她,轻声道:“人总是要长大的,殿下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本宫同他,可不一样。” 敛了笑,冷声吩咐道:“让人查清楚,永安郡主同锦王私底下有没有什么来往。” “殿下是怀疑?”秋嬷嬷想到了庄诗涵今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她试探道:“殿下,诗涵郡主当时或许是情急说错了话也说不准。” 华阳喝了口茶,意味深长道:“阿秋,你知道的,事关锦川,本宫容不得一丝差错。” “是,殿下。” “汐儿,你这是?”言卿原以为到了郡主府,结果掀开帘子看到了户部大门。 联想到女儿此前捐款之举,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宋言汐并未解释,将手中的三本册子交到竹枝手中,严肃道:“务必亲手交到白大人手中,告诉他,这是殿下做主让将军府赔给我的。” 竹枝虽然不解,但还是问道:“姑娘,需要告诉白大人这是诗涵郡主的嫁妆吗?” “自然要说。” 母女俩异口同声。 四目相对,宋言汐脸上总算多了笑容,挽住言卿的胳膊在她肩上蹭了蹭,“还是母亲懂我。” 感受女儿同自己的亲昵,言卿一时间是既欣慰又心疼。 她推开宋言汐,冷着脸问:“上次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言汐本来也没打算瞒她,将那日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好个黑心肝的何氏!”言卿气红了眼,身体因为愤怒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是谁家的马车撞了上来。 言卿眉头微蹙,刚要询问发生了何事,就听一旁的女儿呵斥道:“宋旭柏,你给我站住!” “旭柏?”言卿赶紧掀开一侧的帘子,果然看到本该坐在前面马车中的儿子,这会儿就像个石雕一般站在她们的马车后面。 看那紧攥的拳头,气势汹汹的模样,分明是要回将军府去找那何氏算账。 言卿轻抚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真要是让他去了,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没听到马车外的脚步声,宋言汐冷着脸道:“回来。” 只听两声跺脚的声音,片刻后,宋旭柏掀开帘子钻进了马车。 看他气得眼眶都隐隐泛红,宋言汐一时哭笑不得,问他:“你家阿姐可有吃亏?” 宋旭柏脱口道:“怎会没有!” 可宋言汐真让他仔细说,他又说不出来了。 这两年补贴将军府的银钱,她尽数要了回来,且还多了两万两。 虽然这笔钱捐了出去,却也为她博得了好名声,甚至让她一跃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 至于今天的寿宴,就更跟吃亏沾不上边了。 只是有一点,宋旭柏想不明白。 宋言汐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快就将这一半嫁妆捐出去,有可能会得罪华阳?” 宋旭柏点头,坦言道:“咱们言家与华阳并无交集,听外祖母说,她当年还与家中一位远嫁的姨母曾有过龉龃,今日出手相帮或有所图。 阿姐如此做,会不会让觉得是驳了她的颜面?” 不光是他,言卿对此也多有担忧。 华阳虽多年不理外头的事,当年却也是跟着宣德帝打天下的人,无论心胸谋略都远超男子,如今虽早已不问正事,仍在朝堂之上有一定的影响力。 若非今日事发突然,说什么,她也不想让女儿同这样的人有牵扯。 宋言汐不答反问:“母亲与旭柏觉得,今日为何出手相帮?”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一时却答不上来。 因为光凭宋言汐今日所展露的医术,根本不足以让生出拉拢之心。 至于别的…… 宣德帝虽划了渝州给她做封地,却只享有食邑并没有实权,不过是有点钱外加名誉上好听一些。 旁的人想要拉拢宋言汐,看重的是皇上对她的态度,以及百姓间的好名誉,想着总有利用之时。 可这些,身为皇帝亲妹的华阳都有。 言卿越深想,越觉得自己猜不透。 宋旭柏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阿姐就别兜圈子了,直接告诉我们。” 宋言汐点点头,却是问言卿,“我方才给母亲看过册子,母亲可记得册子上都有什么?” “八十万两银票,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言卿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旭柏大吃一惊,脱口道:“一半的嫁妆都有如此多的现银,她这是掏空了整个国公府给她做陪嫁不成?” 想到什么,言卿试探问:“汐儿,值钱的东西是不是都在这三本册子里?” 方才她只粗略看了一眼,都是些金银玉器的,并没有田地铺子那些。 宋言汐但笑不语。 “可如何知道,这三本册子里的东西最值钱?”宋旭柏问。 言卿看了他一眼,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舅舅同你玩猜大小的游戏。” “自然记得。”说起这个,宋旭柏还有些难为情。 当时他年纪小,一心只想着猜出大小赢了舅舅,完全没注意到往碗里放东西的人就是舅舅。 所以无论猜多少次,舅舅总是赢的那一个。 忽然,宋旭柏眼前灵光一闪,“秋嬷嬷!” 宋言汐给了他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解释道:“秋嬷嬷伺候殿下多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气,相反的,也最是了解她的习惯。” “可为何这么大费周章帮阿姐?”宋旭柏问。 宋言汐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笑了,“傻弟弟,谁告诉你是在帮我?” 第98章 决不允许其他人惦记 闻言,宋旭柏的脸色不免难看。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言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臭小子,在你阿姐面前还敢遮遮掩掩,讨打不成?” 宋旭柏赶紧捂住了脑袋,讨饶道:“母亲手下留情,儿知错了。” 看他这副耍宝模样,言卿哪里下得去手,只说:“都是你外祖将你惯坏了,你阿姐像你这个年纪时,可比你如今稳重多了。” 宋旭柏想反驳,可余光捕捉到宋言汐的笑脸,忙改口道:“我如何能与阿姐比?” 言卿笑他“不知羞”,都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在她们面前竟还跟个孩子一样长不大。 听到娶妻生子,宋旭柏好看的眉头皱起,咕哝了一句。 “我才不娶妻呢,有母亲和阿姐陪着就够了。” 声音虽小,却瞒不过母女二人的耳朵。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左一右拧住他两边耳朵,异口同声道:“把刚刚的话重说一遍。” 母女俩眉眼含笑,手上力道却一点也不含糊。 宋旭柏疼得连连求饶,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再胡说八道。 可不说归不说,怎么做,还是他说了算。 看着眼前鲜活的娘亲和弟弟,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触感,宋言汐难免鼻酸。 幸好,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姐?”耳朵被拧得发热,宋旭柏忍不住喊了一声。 宋言汐回神,赶紧松开了手指,顺势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口夸赞道:“还是我家阿柏的耳朵好捏,别人的耳朵总是差一些。” 宋旭柏嘴角的弧度刚扬起一半,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只委屈的大狗狗一般看着她。 仿佛在问:“阿姐还捏过几个人的耳朵?” 想到锦王府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奶团子,宋言汐心虚的笑笑,岔开话题道:“母亲这两日若是得空,代我去探望一下外祖父外祖母,让他们莫要为了我的事情忧心,万万保重身体。” 言卿点点头,看向她的眼底满含心疼。 她在心中挣扎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汐儿,你若是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不用顾虑为娘跟你弟弟。 柏儿好歹也是永川侯府的世子,又有你外祖父在,除非你爹自己找死生了谋逆之心,否则这京中不会有人能动的了我们。” 当着一双儿女的面,她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 就宋沐恩那只知道安逸享乐,连家族前途都不顾的废物,你就算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宋言汐顺着言卿的意思点头答应,心头却是一阵苦涩。 渣爹确实没那个胆量,可前世被扣上谋反罪名的,是外祖一家。 历朝历代,家中所犯之事只要出嫁女的夫家不曾参与其中,便不会牵连,可偏偏他宋沐恩胆小怕事,第一时间不想着便是将他们母子赶出街头撇清干系。 这种人,不配为人夫君更不配做人父亲。 宋言汐正想着,冰凉的手却被一双温热的掌心包裹,耳边响起言卿心疼的声音。 “手怎得这般凉,那几个丫头出门的时候也不说为你带件披风,当真马虎。” “母亲可莫要错怪她们,我在半路救了一早产的夫人,披风便留给她和孩子挡风了。” “竟有此事?”言卿拧眉,不由感叹道:“都快临产了,夫家的人还真是放心她在外走动,也是粗心之人。” 他们自然放心,因为光是跟随的亲卫丫鬟都是二三十人,还有两个颇有资历的太医随从。 宋言汐救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盛宠一时的丽妃,右相嫡女。 宣德帝已过知命之年,丽妃入宫不到三年,生下一女被他视若掌上明珠,如今又再度宠爱,风头一时无两。 此次出宫,皆因她这几次接连梦见神仙托梦,说是她腹中龙胎乃神仙下凡,必须在出生之前亲自前往寺庙求高僧做法方能顺利产下。 这种神鬼比说,宣德帝本不信,却拗不过丽妃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能允了,派了心腹的羽林卫护送。 前世,在丽妃的马惊导致她受惊吓难产时,前往将军府参加寿宴的庄诗涵正好经过,靠着一手银针为她正了胎位保全了母子二人。 宣德帝龙心大悦,赏赐如雪花一般洒向国公府,就连林庭风也得了几句嘉奖。 宋言汐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林庭风得了封赏后非但不高兴,反而埋怨庄诗涵不该出这个风头,牵扯进皇家夺位的争斗中。 庄诗涵当时说的那句话,她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能对皇位有什么威胁,那个人也太心狠手辣了,这种心态还争什么皇位?” 林庭风当时就发了很大的脾气,说了句让她当心隔墙有耳,就走了。 皇家争斗一事,宋言汐虽没亲眼见过,却也看过不少野史,深知丽妃肚子里龙胎对于其他几位适龄的王爷意味着什么。 她无意让言家站队,可一个宠妃和刚出生皇子的救命之恩,对她的诱惑太大。 虽说有风险,却是利大于弊。 左相这么多年一直属于中立一派,临了却送了自己的爱女入宫,总不能真是如众人所说忠心一片。 言家与其一心避着皇权争斗,最终因树大招风而惨遭诬陷灭门,倒不如选一个年纪虽小,母家势力不可撼动的皇子。 丽妃母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左相想要为女儿铺路,自然不会放过言家这个钱罐子,也决不允许其他人惦记。 如今皇子尚小,短几年内,都不会有用到言家的地方。 几年的时间,足够宋言汐挖出幕后之人,报仇雪恨。 府。 听完下人的禀报,秋嬷嬷难免心惊。 这个永安郡主,怎得行事如此不合常理? 华阳倒是笑了,“本宫先前说什么来着?宋家这丫头藏拙,实际聪明着呢。” 秋嬷嬷蹙眉,看着她的脸色埋怨道:“这永安郡主未免太不识好歹,殿下帮了她,今日怎么也该亲自登门道谢。” “她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真若是来了,那些言官还不知道要如何猜测本宫。” 说起这个,华阳看了眼秋嬷嬷,淡声问:“查的如何了?” 秋嬷嬷忙道:“底下的人还没送回消息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锦王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贵,京中那么多才貌俱佳的贵女他都不曾看一眼,更何况是…… 殿下许是多虑了。” “兴许。”华阳恹恹起身,吩咐道:“让人准备些孩童喜欢的东西,本宫也好长时间,没去看过那几个孩子了。” 第99章 女人的悄悄话,男人不能听 锦王府。 宋言汐一手搂着娇娇,一手喂她吃着葡萄,耳朵还得分给子旭检查他的功课。 锦王殿下这哪里是在折磨孩子,分明是在考校她的记忆力。 小奶团子坐在她的腿上,一双小短腿晃呀晃,奶声奶气问:“姐姐,你跟姑奶奶有仇嘛?” 宋言汐手上动作一顿,“怎么这么问?” “因为下午姑奶奶过来,爹爹让我们几个不要提起姐姐,也不可以多说话。” 娇娇说着,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道:“娇娇还想介绍姐姐给姑奶奶认识呢。” 子旭在一旁小大人般道:“没那个必要。” 小奶团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三哥哥快背书,不然爹爹揍。” “你!”子旭捏了捏拳头,捧着书走远了点才继续读。 坐在窗边的看书的子桓缓缓抬头。 子旭下巴一抬,傲娇道:“女人的悄悄话,男人不能听。” 闻言,子桓默默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担心解释不清娇娇会误会,宋言汐斟酌了一番用词,才开口道:“我每次过来王府,是为你爹爹治病而来,这些你知我知外面的人却不知情,传出去难免误会。 王爷之所以那么叮嘱你们,也是怕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对我们名声有碍。” 娇娇年纪尚小,对她的话很多都是一知半解,但是有一点,她听明白了。 “姐姐怕人说闲话呀!”小奶团子眼睛都亮了。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便想到了主意,攥紧小拳头道:“那姐姐住过来不就行啦!” 一语惊三人。 宋言汐还没来得及纠正小丫头的想法,余光就瞥见子旭一张小脸肉眼可见的充血变红,手中的书本也脱力摔在了地上。 注意到她的眼神,子旭“哎呀”了一声,跺了跺脚转身朝外跑去。 子桓抬头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不解。 娇娇拍了拍小手,咯咯一笑道:“三哥哥是害羞啦。” 宋言汐语塞,这孩子才多大点,知道害羞是什么意思吗? 见她似是不信,小奶团子急了,连说带比划道:“那天晚上,姐姐跟爹爹亲亲!” “咳!”宋言汐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脸上不由得飞上一抹红霞。 她什么时候跟锦王殿下亲……亲亲了? “爹爹。”子桓还在震惊着,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立即站了起身,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 宋言汐听得身子一僵。 锦王殿下何时来的? 小丫头的话,他是不是…… 一想到娇娇刚刚说让她住过来的话,宋言汐只觉得两颊烫的厉害,赶紧将她从腿上抱了下来站起身。 看着她局促的背影,墨锦川沉了嗓音,“子桓,带妹妹出去玩。” 娇娇刚想说不要,乌黑的大眼睛转呀转,突然就改了主意,冲着宋言汐眨眨眼转身就走。 动作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等宋言汐意识到尴尬时,兄妹俩早已走远了,就好似屋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硬要说有,从前不曾伤到双腿时的锦王殿下,确实令人闻风丧胆。 宋言汐很快平复好心情,转过身垂眸朝着门口的方向福了福身。 这些日子他们交流虽多了不少,勉强算是无话不谈,可礼不能废。 相信锦王殿下,也定然不会希望自己王府未来有一个不通礼仪拿不出手的女主人。 木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响起,并且缓缓靠近,宋言汐却没有听到往日那句声音好听的“不必多礼”。 她心下一沉,难道是锦王殿下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借此提醒她不要痴心妄想? 可他若真是无意,此前那令人误会的种种行为又是…… 宋言汐一时心如乱麻,竟没注意到,眼前地面何时多出来了一双男式靴子。 头顶传来男人无奈的轻笑,“本王又不吃人,你用不着这么怕我。” “王爷误会了,我不……”宋言汐抬眸解释,却被眼前的一堵肉墙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顺着男人的胸膛往上,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一瞬红了眼眶。 出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王爷,你站起来了?” 明明上次疼得满身冷汗,也只是勉强扶着轮椅站一下的人,此刻就这么笔直地站在了她面前。 宋言汐无法形容当下激动的心情。 她只知道,他们这来日来的辛苦和心血,都没有白费。 墨锦川点头,眼底浮现出些许难为情。 看他脸色微白,似是在忍着疼,宋言汐立即明白过来,扶着他坐回轮椅上。 担心他双腿的状况,宋言汐作势便要去掀他膝盖上的外袍,手腕刚伸出却被墨锦川一把握住。 他解释道:“无妨,本王的情况自己清楚。” 宋言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想到自己方才迫不及待站起来给她看的模样,墨锦川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所料不错,边境确有异动,八百里加急今晚会送入宫中。” “他怎么敢?边境的安定关系到大安的未来,究竟是谁给林庭风的胆子让他如此胡来?”宋言汐的声音带着恨意。 她笃定道:“此事绝不是巧合!” 林庭风前脚交出兵符,皇上还未批复他辞官一事,边境就传来异动,他真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不成? 看她气愤模样,墨锦川虽能感同身受,却不得不实话实说。 “自林庭风回朝,宫中便有人一直盯着将军府的动向,他没有机会在其中动手脚。” 如果是旁的,他父皇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关大安江山的稳定,他绝不可能姑息。 宋言汐不甘心,追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他回来之前,便安排好了这一切?” 话一出口,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因为按照林庭风的计划,他们夫妻二人双双把家还时,她早已深埋地底。 而林老夫人的寿宴,不仅大办特办,寿宴快尽之时宫中对庄诗涵的封赏又刚好下来。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将军府都处于盛宠阶段,边疆异动亦是几年后的事。 带病出征平乱的人,正是墨锦川。 宋言汐灵魂消散之际,听到的最后一句,便是林庭风哄庄诗涵的话。 他说:“夫人何必同一个有去无回之人置气?” 第100章 宋姑娘介意丧夫吗? 宋言汐当时被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报仇,压根没想过庄诗涵为何会那么恨墨锦川。 一个是将军之妻,御前红人。 而另一个,是向来闭门不出的残疾王爷。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 忽然,宋言汐回想起一件事。 前世她作为鬼魂飘荡在林庭风身边时,曾看见在林庭风和庄诗涵一双儿女办周岁宴时,锦王府送上了一副春景图,出自大家之手。 如果她没记错,那副图如今应该同外祖的其他珍藏,一同收在言家的珍宝库内。 言家被污谋反惨遭灭门那日,除了少部分财物后来被林庭风上缴国库之外,其他的都被他昧下用作哄庄诗涵开心和笼络同僚了。 本该是见不得光的赃物,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一双儿女的周岁宴上,被众人目睹,夫妻二人如何不怕? 只是他二人再风光,一切殊荣也不过是龙椅上的那位给的。 他在位一日,他们夫妻俩便一日不敢妄动。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让一直隐而不发的林庭风,如此笃定墨锦川会有去无回? 宋言汐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从无交集的言家出头,公然挑衅当时荣宠加身在京中盛极一时的夫妻二人。 他究竟…… “宋姑娘介意丧夫吗?”对面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宋言汐回过神来,不由得一怔。 锦王殿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庭风虽上交了虎符,可皇上的批复一刻不曾下来,他便仍是大安的将军,手下更有数万对他忠心耿耿的将士。 杀他固然简单,但之后呢? 以为她是有所顾虑,墨锦川薄唇微抿,沉声道:“你若担心孀居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本王也可……” “王爷误会了。” 怕他真动了杀心,宋言汐忙解释道:“杀一个林庭风不难,可若是他死了,躲在他背后搅弄风云之人必然会藏得更深。” 她眸光闪了闪,声音多了恨意,“林庭风作恶多端,让他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他。 他不是一心想往上爬,待他要登顶之日,再将他狠狠扯下,看他坠入谷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人生快事?” 被她眼底浓烈的恨意所惊,墨锦川试探问:“凉州城外之事,你都知道了?” 宋言汐蹙眉,问:“殿下说的何事?” 忽的,她想到了凉州城外那些饿红了眼的灾民。 据林庭风所说,那些灾民是永州底下的区县受了灾前来逃命的,恰巧被她们碰见这才起了歹心。 可此后回京的官道上,并未见到任何灾民,与外祖父提及此事他虽有听说永州灾情,却远没有严重到满城出走的程度,想着或许是某个小地方的村民不曾多心。 如今细细想起,此事无一不透露着古怪。 一想到此事从头到尾可能都是骗局,宋言汐身子一软,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她抬眸看向墨锦川,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咬了咬牙道:“多谢王爷提醒。” 见她脸色不对,墨锦川关心道:“宋姑娘若是身体不适,可去偏房稍坐休息,本王这便让人去请府医。” 宋言汐摇头婉拒,对上他眼底的担忧不由得轻笑,“王爷莫不是忘了,我自己便是大夫。” 墨锦川:“医者不自医。” 宋言汐挑眉,“那只能证明他的医术还不够高明。” 看着她满脸自信,一副天大的事都不放在眼中的骄傲样,墨锦川笑而不语。 眼见宋言汐眉头紧蹙,似是有话要问,他先一步开口道:“本王自然信你。” 听着他毫不犹豫的说出信她,宋言汐反倒心中有愧。 救下丽妃母子一事,她事先并未同墨锦川商量。 并非是防着他,而是此事完全是意外,她总不能告诉他是自己能掐会算,不仅知道丽妃要在这个时候出宫,而且还确定她会在那条街道受惊早产。 重生之事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若非亲生经历过一遭,即便是再亲近之人告诉宋言汐,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思来想去,宋言汐觉得她还是该给墨锦川一个保证。 毕竟,他们如今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合该坦诚。 听宋言汐解释救丽妃母子,暂时站队不过权宜之计,墨锦川忽地笑了,“难怪你方才心事重重的样子,竟是在担心这个。” “倒也不是……”有太多的话,宋言汐说不出口。 墨锦川轻笑,坦言道:“本王对那个位置并无兴趣,从前没有,之后多半也不会有,所以你无须担心。” 话说一半,他敛了笑继续道:“你是言家人,应该知道言老爷子当年为何急流勇退,再拉他们入局,并非明智之举。” 他说的这些宋言汐又何尝不知,只是许多事,由不得他们。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那屠刀落下之日,倒不如以身入局拼一把,也好叫那做局之人知道,泥人尚有三分血性!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明白她已下定决心,多说无用,墨锦川无奈地叹了一声,操纵轮椅转了个方向,轻声道:“随我来,介绍几个人同你认识。” 将军府。 林老夫人病歪歪地靠在床头,抹着眼泪。 周氏递上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臭味的药,淡声道:“婆母,该喝药了。” 老夫人抬手想打翻,就听她幽幽道:“这一碗药五十两银子呢。” “你说多少?”林老夫人瞪大了眼,伸手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五十两。” “他们怎么不去抢?” 林老夫人说着,猛地咳嗽了两声,险些没把肺管子咳出来。 周氏上前给她拍背顺气,故作生气道:“卢大夫回乡看他那年迈的老母亲去了,其他铺子的药一家比一家贵,这一家便宜的还是看在与我母亲有些交情的份上才给便宜了。” 闻言,林老夫人更生气了,险些没一口气提不上来厥过去。 那卢大夫早年便没了娘,几条巷子的人哪个不知,他分明是不愿意过来! 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喘着粗气道:“这些个落井下石的腌臜货,待我家风儿重新得势,定要抄了他们的家!” 林庭风前脚刚踏进门,听到这话登时沉了脸。 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周氏忙道:“婆母慎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出去,可是要及整个将军府的。” 林老夫人怒极,一把打落她手中的晚,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母亲。”林庭风冷冷开口。 上一秒还嚣张无比的老夫人,立即恢复了虚弱模样,眼含热泪看向林庭风,凄凄然地喊了声:“风儿。” 林庭风却是没耐心同她多说什么,直接道:“母亲抓紧时间梳洗一番,趁着夜色送庭萱出城。” 第101章 林庭风的算计 “出城?”林老夫人一愣,脱口道:“不行,你不能送你妹妹走,她自小跟在我身边,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林庭风冷了脸,“送她出城还是送她上路,您选一个。” 林老夫人一瞬变了脸色,难以置信道:“庭萱可是你亲妹妹啊!” “她若还认我这个哥,就不会在做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后,还有脸苟活于世。” 一想到如今京中人茶余饭后,都拿此事做谈资,林庭风就恨不得亲自送她上路。 只是他不能那么做。 大安需要一个杀伐果断的将领,却不需要一个心狠到,对自己的胞妹都能毫不手软的刽子手。 看着满脸震惊的林老夫人,林庭风失望道:“我给过她机会。” 若是林庭萱这两日选择自我了结,他还可以在其中斡旋,找人顶了下毒的罪名,还她一个清白。 甚至于,可以以此向皇上求一个贞洁牌坊,让后人铭记她的生平,被人人称颂。 而宋言汐,虽不是罪魁祸首却是间接害死她的人,永川侯府乃至言家都算是欠了他将军府一条人命。 毒酒白绫他都让人送了过去,兰轩院却没传来任何消息。 读懂了林庭风的眼神,林老夫人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的可怕,低喃道:“你不能如此狠心,她身上,流着和你一样血啊!” “别提这个,我觉得恶心。” 林庭风眼神嫌恶地看着林老夫人,提醒道:“我自宫中回来时,不想看到家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周氏,冷冷道:“劳烦长嫂陪同母亲一道前去,免得她心软成不了事。” 周氏闻言,脸色更是一白,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一脸惶恐道:“小叔,此事……此事我不行的。” 林庭风却没理会她,转身径直离开。 意识到此事已成定局再无回旋余地,林老夫人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就此死了算了。 周氏扶着床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似是不经意道:“小姑一时糊涂也就算了,府上那些个下人也真是胆大,做事竟连屁股都不擦干净,跑也不往远了跑。” “你住口!”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一想到负责善后的,是自己派去的人,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便要晕过去。 眼看她情况不对,周氏赶紧过去,塞了一颗宋言汐托人给她送来的药丸到林老夫人嘴里。 老夫人只觉得嘴巴里一凉,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喉咙就滑下去了,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看向周氏,正要问她喂的是什么,就听周氏提醒道:“天色不早了,婆母还是快些梳洗送小姑上路。” “你!”林老夫人差点又厥过去。 翌日,宋言汐还在梦中,只听得耳边有人一声声的唤着“姑娘”。 她蓦地睁开眼,正好对上竹枝担忧的眼神。 “姑娘,您总算醒了。” 竹枝伸手探了下宋言汐额头温度,暗暗松了一口气,赶忙扶她起身。 “可是宫中来人了?” “姑娘真是神了,齐公公这会儿就等在门,说是您进献给陛下的茶陛下很喜欢,但宫中的人掌握不好火候,这才请姑娘入宫一趟。” 竹枝一边说,一边偷瞄宋言汐的脸色。 她虽然不够聪明,却也听得出来这话是托词。 宫中那是什么地方,能在御前伺候的,手上都是有真本事的,怎么可能连个茶叶都冲泡不好? 宋言汐随手指了件素色衣裙,淡淡道:“今日就穿这件。” “可还需要化病妆?” “不用了,这些小伎俩在后宅用用就算了,在陛下面前便是班门弄斧了。” 宣德帝是打江山之人,便是犯浑也不可能犯蠢。 装可怜这套,不是对谁都有用的。 察觉到宋言汐心情欠佳,竹枝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招呼着竹雨一同帮她梳妆穿衣。 御前觐见是大事,怠慢不得,却也不能有半点失礼之处。 许是觉得郡主府人多眼杂,齐公公一路都不曾说什么,直到同宋言汐前后走在宫道上时,才轻声提点一句。 “昨夜林大将军走后,陛下半宿没合眼,郡主等下面见龙颜时当心着点。” 宋言汐轻声感谢,“多谢公公提点。” 齐公公客气道:“郡主言重了,这都是杂家这个当奴才的该做的。” 宋言汐冲着他笑笑,思忖着他方才的话,明白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林庭风请辞一事,皇上并未应允。 对此,宋言汐并不觉得奇怪。 自她外祖父急流勇退后,除了日渐乏力的靖国公之外,近些年出色的将领便只有前几年名噪一时的墨锦川和刚立下战功不久的林庭风。 靖国公如今上了年纪,锦王殿下如今又身有残疾,轻易不会出战。 于公于私,前不久才在战场之上取了敌方首级,逼得敌军退后二百里的林庭风,都是领军的不二人选。 若是其中没什么猫腻,单是凭借那一战打下的威名,都有可能让敌军吓破了胆,不战而胜。 如果换作是宋言汐,也会为了大局这么安排。 至于其他的,待他得胜还朝多得是机会清理内患。 宋言汐设想过,宣德帝今日一早召她前来,是为了阵前稳定军心,命她前往将军府为那日之事赔礼道歉。 亦或者是不悦御史台最近弹劾,令她与林庭风就此和离,别再生出乱子惹人闲话。 只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林庭风愿意领兵出征的前提,是要宣德帝应允绝不同意宋言汐提及与他和离一事。 除非,他在战场之上身死。 宣德帝说起来此事,心头难免涌上一抹愧疚,沉声道:“战场之上凶险万千,林卿临行前只此一个要求,于情于理,朕都无法不应他。” 他说:“言汐啊,你莫要怪朕心狠,和离的圣旨朕已写好,待林卿得胜归来之日你若还执意与他一刀两断,朕便成全你。” 第102章 非去不可的理由 身为帝王,这种小事宣德帝甚至都不需要派人知会一声,他却宣了宋言汐入宫选择亲口告知。 哪怕同样不容拒绝,却也给足了她颜面。 宋言汐若是再心有怨恨,那便是不识好歹。 她跪伏在地,只觉得膝盖下的青石板冷得厉害,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冰冻一般。 既下了狠心将她当作物件许了林庭风,又何必要在她面前这般假惺惺,作出一副自己也是不得已的模样? 若是真不情愿,区区一个将军又怎么可能动摇一国之君的决定? 所谓和离的圣旨,也不过是用来堵她嘴的幌子罢了。 待林庭风得胜归来,他便是大安的“功臣”,届时和离与否,就更由不得她了。 见她久久不说话,宣德帝不由沉了脸,“你可是在怪朕?” “臣女不敢。”宋言汐恭敬道。 宣德帝脸色稍缓,“如今边境再起战乱,正是用人之际,朕总要以大局为重,为大安上下数万百姓着想。” 似是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虚伪,他轻咳一声,继续道:“言汐丫头,朕知晓你心中委屈,是他林家先对你不住,你往后若有什么难处或是想要的东西,尽管同朕说。” 宋言汐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问:“无论何事,陛下都会答应吗?” 旁边伺候的德海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道:“郡主慎言!” 直视龙颜已是大罪,若放在别人身上,他这会儿怕是都要喊羽林卫进来拖人了。 宣德帝看着宋言汐那双与言屹川有几分相似的眸子,朝着德海摆了摆手,“无妨,让她说。” 他倒是要看看,他言屹川的外孙女儿,能提出何种要求来。 至于他答应与否,那是后话。 对上宣德帝带着审视的黑眸,宋言汐面上看不出半点怯意,双手上举交叠放于额前,重重一拜。 “还请陛下准许臣女随大军出征。” “放肆!”宣德帝骤然冷了脸,“你一个女儿家,不想着好好待在后宅相夫教子,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凄然一笑。 她分明没开口,却仿佛在问:“陛下,夫与子何在?” 宣德帝只觉得心口一噎,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训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是啊,逼她将自己的夫君拱手相让的是他,为了大局不准许二人和离的人也是他,如何能怪她不肯安稳过日子? 半晌,他沉声开口:“给朕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臣女空有一身医书,却苦于困在后宅之中无用武之处,愿效仿诗涵郡主领军医一职随军出征。”宋言汐朝着他恭敬一拜。 话音落地,偌大的御书房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宣德帝失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记得你幼年时,性子最是宽厚,从不喜与人争抢。” 那不是不喜,只是不屑。 言卿在宋言汐很小的时候便告诉她,言家的女儿从不屑内宅争斗,是你的旁人抢不走,能被你抢回来他日也会被抢回去。 即便没有重来这一遭,她也不会同庄诗涵争什么。 负了心的人,就该同脏东西一样远远丢开,留着也是污了眼。 宋言汐平静道:“陛下误会了,臣女并非同诗涵郡主争风吃醋,只是深感这郡主之位受之有愧,所以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她顿了顿,语调微微拔高,“外祖父自小便教导臣女,先有国后有家,哪怕臣女身为女子,亦有一颗报国之心。 还望陛下成全!” “好一句先有国后有家,你大舅舅当年临行前,也是同朕说的这句话。”宣德帝浑浊的眼底似有泪光浮现。 言长风战死那年,才刚过及冠,家中的娇妻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身怀有孕的消息。 他屁股底下这把龙椅,可以说是踩着言家人的血肉尸骸才能坐上的。 越是想着这些,宣德帝也觉得自己不能答应宋言汐,否则便是愧对言家先烈。 他冷了脸道:“战场是什么地方,岂是随意儿戏之地,若你有个什么好歹,朕如何同你外祖父交代?” 宋言汐毫不迟疑道:“外祖父若是知我心中抱负,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求陛下成全我。 我言家儿女,合该如此!” 闻言,宣德帝的脸色更沉了。 认识多年,两人又曾并肩杀敌,他可太清楚自己这位老哥哥的脾气了。 他真说得出这种话来。 想到言家满门忠烈,宣德帝冷了嗓音,“你有这份心是好事,可战场凶险,绝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地方,就你在医书之上学到的那些皮毛,根本无法自保。 难不成,到时还要让阵前拼杀的将士分心照顾你?” 他给了德海一个眼神,德海也赶忙开口劝说:“郡主可莫要犯糊涂,战场那是什么地,风吹日晒的不说,又都是男子,郡主一个女子到时吃住都多有不便。” 宋言汐蹙眉,“诗涵郡主亦是女子,同为女子,她能吃的苦我如何吃不得?” 如今庄诗涵与林庭风还未成婚,宣德帝自然不可能说他二人在军中同住的事情,只憋出一句,“军中军医需要经过层层筛选,你自学的那点东西,还是别拿去碰壁了。” 说到这里,他俨然像是一位普通的长辈,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晚辈去冒险,甚至是送死。 见他心意已决,宋言汐心知动之以情无用,便想搬出自己神医谷传人的身份。 哪怕会引得宣德帝疑心,成为众矢之的,她这趟也一定要随军出征。 不仅是她,墨锦川也要去。 他的腿尚在恢复阶段,离不开人是一部分原因。 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场战役前世并没有发生,宋言汐无法确定这场战役的最终结果。 她更怕,因为自己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使得原本应该几年后发生的一切提前。 像锦王殿下那般心系天下之人,合该长命百岁,而不是因某些人的一己私心,葬身于阴谋诡计之下。 “陛下,臣女……”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宋言汐的话。 齐公公神色慌张,朝着宣德帝行了个礼后,着急道:“陛下快去看看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不大好了。” 第103章 志不在此 云殊宫。 宣德帝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丽妃,转身一挥袖摔了药碗,“一群废物东西!” 屋内的太医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在一众声音中,一道清丽的女声显得格外突兀。 “都小声一些,别吵到丽妃娘娘。” 宋言汐越过众人快步上前,在宣德帝满含愠怒的注视下,将手轻轻搭在了丽妃的脉搏上。 好烫! 她快速转头,看向跪地的一众太医,问:“诸位可有谁带了银针在身?” 众太医并不认得她,但是想着人是跟宣德帝进来的,有人赶紧捧着自己的药箱送了上去。 在她动作前,宣德帝沉声问:“丫头,你有几分把握?” 宋言汐:“八成。” 闻言,捧着药箱的太医险些抱不稳手中的箱子,一双眼睛蓦地瞪大。 这姑娘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神仙人物,产后高热不退这么凶险的症状,数位太医都没办法,她好大的口气竟敢说八成? 屋子里的太医也都偷偷抬起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如此大放厥词。 这姑娘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宋言汐头也不抬,冷声道:“我要为丽妃娘娘宽衣施针,闲杂人等退避。” 德海看了眼宣德帝,见他并未说话,赶紧招呼人带着一众太医离开,只留了几个宫女伺候。 趁着宫女为丽妃宽衣时,宋言汐看向坐在一旁的宣德帝,恭敬道:“还请陛下移步。” “难道朕也看不得?”宣德帝不悦。 宋言汐解释道:“丽妃娘娘才诞下皇子不久,身体尚未痊愈,恐有见红冲撞了陛下。” 宣德帝紧皱眉头,丢下一句“务必尽心救治”,起身离开。 宋言汐为丽妃施针时,注意到其中一个宫女的眼神不对,稍微改了改施针的手法,确保不会暴露身份。 随着最后一针落下,丽妃悠悠转醒。 那双美眸转了转,在看清宋言汐的脸时,脱口喊道:“神医!” 宋言汐赶忙制止她要起身的动作,提醒道:“娘娘身上有针,切莫乱动。” 丽妃冲着她眨眨眼,缓过神来只觉得浑身湿透,好似淋了一场雨一般提不起力气。 她喊住要出去禀告宣德帝的宫女,“先别请陛下进来。” 丽妃说着,冲着宋言汐笑笑,轻声道:“让神医见笑了,本宫不愿陛下看见这狼狈模样。” “怎会,娘娘如今虚弱的模样,亦是我见犹怜绝美之姿。”宋言汐由衷道。 她从小天天对着言卿那张堪称绝色的脸,眼光也算挑剔,在见到气质清冷的丽妃时却也难免眼前一亮。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得大抵就是这般女子。 丽妃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才想起来问她为什么会在宫中。 看着她的笑脸,宋言汐恍惚了一瞬,竟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同庄诗涵有那么一点相似,但不笑时又半点不像。 想着这或许是个机会,宋言汐干脆将她进宫的始末,以及宣德帝反对的态度和盘托出。 丽妃沉吟片刻,问:“郡主可需要本宫帮你?” 宋言汐面带惊喜,“若是娘娘肯帮忙,臣女自是感激不尽。” 闻言,丽妃眉头紧蹙,一脸的不高兴。 她沉声道:“若不是你出手相帮,本宫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诞下皇儿,你这番话将本宫置于何地?” 怕她情绪激动伤身,宋言汐赶忙安抚。 殊不知,两人方才的对话,已经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宣德帝耳中。 不用他吩咐,德海赶紧唤来齐公公,让他去查丽妃出宫那日随行的宫女侍卫,连那两个太医都没放过。 等人走了,宣德帝才幽幽开口道:“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是个小丫头,哪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陛下说的是,是老奴擅作主张了。”德海说着,作势要请罪。 宣德帝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来这一套。 德海不由得嘿嘿一笑,凑上前道:“永安郡主这一手医术,是真让人没想到,方才老奴还听见王太医跟其他人打听郡主呢。” “哦?都打听了什么。” “都是大夫,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些事,想着偷师呗!” 御前伺候的这么多人,敢以这种口吻说话跟宣德帝说话的,德海是头一个。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御笔亲赐。 宣德帝也不生气,意味深长道:“宋家这丫头,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等会儿你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是否有意来太医院任职。” 太医院之中医女不过寥寥几人,女太医更是从未有过,也算是破天荒头一份。 “那老奴就先替郡主谢过陛下了!”德海笑呵呵道。 宣德帝斜了他一眼,凉凉道:“你这个谢字,说早了。” 以他对言屹川的了解,他教养出的外孙女,定也是个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狗脾气。 他所料不错,宋言汐听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德海想不明白,屏退了药房众人这才开口道:”郡主这一身医术,若是困于后宅,那可真就没有了展露之日,何不进宫为自己博个官职?” 宋言汐握着药杵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我志不在此。” 宫中不过是大一点的后宅,即便她无心报仇,也从未想过这条路。 太医院太医众多,不缺她一个。 比起这些贵人,她更愿意为民间那些治不好病,或是没钱治病的寻常百姓诊治。 虽一人之力救不了天下人,可能救一个算一个。 德海轻叹了一声,道:“陛下还真没说错,郡主这脾气,还真有几分言老爷子当年的风采。” 宋言汐闻言,笑而不语。 日暮时分,德海带着一水的赏赐到了云殊宫,金银玉器若干,另赐千两黄金和宣德帝亲手所提“妙手回春”的金匾,唯独不提她随军出征一事。 待她领了旨意,恢复了精神的丽妃将她叫到床前,吩咐宫女道:“为本宫梳妆,本宫要去面见陛下。” 第104章 同意娶妃了 丽妃说着,作势便要下床。 宋言汐赶忙制止她,劝道:“娘娘方才诞下皇子不久,又高热刚退正是身体虚弱之时,切不可下地走动。” “本宫若是不去面见陛下,如何能帮得上你?”丽妃面带苦恼,身体却是顺着她的力道又躺了回去。 她有报恩之心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宁愿冒着忤逆宣德帝牵连家族获罪的风险帮宋言汐。 帝王一怒,曝尸千里。 丽妃出身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更是明白其中道理,也绝不会因如今一时盛宠昏了头。 更别提,她如今所得的宠爱,不足那人万一。 陛下当年那么喜爱她,甚至不惜与众世家为敌荒废六宫给她独宠,结果到最后也只剩一句帝王无情。 宋言汐没错过丽妃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明白她是有心无力,轻声道:“娘娘无需为此事忧心,这本就是臣女一人之事,成与不成都好,至少臣女曾为之争过不至他日追悔。 娘娘如今要做的,便是听太医的医嘱好生修养,以免落下病根。” 丽妃点点头,有些难为情道:“宫中太医皆是男子,恐有诸多不便,不知郡主可否留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只当是陪陪本宫也好。” 不等宋言汐回答,她又道:“若是不方便也无妨,郡主只管直言。” 若是宋言汐答应留在云殊宫,那便是对外放出信号,永川侯府与言家日后都会支持丽妃所生的九皇子。 且她是医者,留在后宫照顾嫔妃乃是情理之中,亦不会让人拿住话柄。 宋言汐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已然要为自己儿子筹谋的丽妃,一时思绪万千。 旁边的嬷嬷想说话,被丽妃眼神制止。 见说不动她,丽妃不免叹了一口气,拉起宋言汐的手道:“本宫是当真喜欢你,可也不愿做强人所难之事,你既心不在此,便放开手去做你想做之事,陛下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本宫一力承担。” “娘娘不可!”嬷嬷扑通一声跪下。 她朝着宋言汐快速磕头,道:“我家娘娘自幼体弱,如今又刚刚诞下皇子,还望郡主劝娘娘三思啊!” 这哪里是求,分明是将刀架在了宋言汐的脖子上。 无论她是否答应,丽妃冒着产后体弱也要帮她这份人情,都已经欠下了。 看着唱双簧的主仆二人,宋言汐抿了抿唇没说话。 嬷嬷心中打鼓,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眼神询问她是否还要继续。 丽妃似是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瞬变得微妙,吩咐道:“你先下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待人走远,她才冲着宋言汐虚弱一笑,“让郡主见笑了。” “娘娘不必如此。”宋言汐直言,“今日我既出手救了娘娘,他日娘娘再有所求,我亦不会有二话。” 听着她的话,丽妃难免惭愧,“倒是本宫狭隘了。” “父母既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娘娘此举并无错。” “你不怪本宫?” “为何要怪?娘娘不过是一片慈母之心罢了。” 丽妃苦笑,“亏得我比你年长两岁,竟还不如你看得透彻。” 她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宋言汐,压低声音道:“这是父亲当年赠与我的及笄礼,亦能代表我之身份,你此去若遇凶险之时,可拿着此物寻我父亲的门下之人,他们定然会倾力相帮。” 宋言汐婉拒,“这太贵重了,臣女不能要。” 丽妃敛了笑意,清冷的脸上带着不容置否的强势,“无论郡主如何想,如今在众臣的眼中,你不仅是本宫和九皇子的救命恩人,更是本宫这边的人。 总不好让你白担了这个名头,却半分好处都得不到。” “既如此,臣女便谢过丽妃娘娘。” 御书房。 宣德帝心情不佳,下棋也无半分心情,接连平了三局之后大手一挥让人撤了棋盘。 他看向坐在对面神色不显的墨锦川,没好气道:“小五,你今日让棋让的也忒明显了点,当真无趣。” 墨锦川浅笑,“是父皇的心乱了。” “你呀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宣德帝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这一年以来,敢跟朕说真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想到今日宋言汐所说的话,他意味深长道:“宋家那个丫头,倒是个敢于直言的。” “父皇说的是哪个宋家?”墨锦川神色淡淡。 宣德帝:“就是朕当年想要给你二人定娃娃亲,结果被人外祖父一句辈分不合适给拒了那个。” 闻言,墨锦川的脸色一瞬变得微妙。 他小时候没少听宣德帝讲起这段往事,如果没记错,言老爷子这句话之后还跟了一句。 “论起来,你家小儿该叫我家汐儿一声小姑姑。” 自己的儿子叫未来儿媳妇小姑姑,那岂不是证明,他要跟自己的儿媳妇一个辈分? 宣德帝当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到儿子如今年纪不小,身侧却连个女人也没有,他不由得沉了脸,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娶妻之事不可再拖,趁着下月皇后寿宴,相看两个合适的一并娶进门,也省得朕整日为了你的婚事操心。” 不等墨锦川拒绝,他有些生气道:“前些年你在平定外患,这两年又借口养病,朕不跟你计较,今年无论如何得把这件事给办了。 你二哥三哥如今孩子都几个了,就连小四那个混账,如今也有一儿一女在身边,你是打算气死朕?” “儿臣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身世不明的孩子一养就是四个,哪家的嫡女愿意一进门就做四个孩子的母亲?” 宣德帝冷着脸,不容置否道:“皇后寿宴之前,将那四个孩子送去庄子上养。” 墨锦川此刻满脑袋都是他刚刚那句“哪家的嫡女愿意”。 不知为何,他听到这话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宋言汐。 她那般喜欢几个孩子,应该是愿意的? 不满他的出神,宣德帝敲了敲桌子,“朕心意已决,你这次休想再蒙混过关,朕像你这个年纪时你二哥都已经十多岁了。” 墨锦川回神,点了点头。 宣德帝没想到他这次竟答应了,试探问:“小五,你当真听清楚朕方才说什么了?” 以往要他娶妻,简直比要他的命还要难,这就答应了? 没等宣德帝欣慰,就听墨锦川开口道:“待此次出征凯旋,儿臣便着手准备迎娶王妃一事。” 第105章 非去不可! “你休想!”宣德帝一瞬冷了脸色。 他看着墨锦川那张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的脸,气得胸口快速起伏着,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 “小五,你这是在拿刀剜朕的心。” “儿臣不敢。” 墨锦川双手撑着椅子,做事便要跪下。 宣德帝霍然起身,冲上前双手拖住他的胳膊用力托举,冲着旁边吓傻了的宫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 宫人赶紧冲上前扶着墨锦川坐下。 不过是简单的动作,宣德帝却累得满身是汗,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因为体力不支。 众人都以为,他会大发雷霆。 可宣德帝只是静静看着墨锦川,看着这个与自己最是相似,却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儿子。 他已经不记得,他同他这个年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总归,是肆意妄为的。 不知不觉,他竟以步入了暮年。 宣德帝再开口,声音已没了怒意,反倒带着些许无力感。 “小五,朕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再也承担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 听他提到已故的两位皇子,德海赶忙带着人悄悄退下。 帝王可以有心病,却不能脆弱,更不能表露于人前。 在御前伺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宣德帝的目光落在墨锦川的双腿上,眼底闪过一丝痛意,“朕最后悔的,便是当初同意了你从军一事,同样的错朕不能犯两次。” “林庭风不久前才在阵前斩杀了敌国的大将,此次由他带兵,你无需担忧。” 墨锦川抬眸看向他,“难道连父皇也觉得儿臣如今是个废人?” “胡说!”宣德帝眼底多了杀意,“谁敢乱嚼舌根,朕诛了他九族!” 说着,他便要宣人进来去彻查此事。 墨锦川忽然问:“父皇杀得完吗?” 天下最难堵的便是幽幽众口,哪怕杀伐果断能管得住一时,却也难免落得一个帝王昏庸的骂名。 大安才立国不久,百姓们尚且没过上几年安稳日子,经不起任何动荡。 也正是如此,宣德帝当年才会为了平定边境之乱,痛送墨锦川参军,且一去就是十年。 他用了十年伤痛和一双腿换来的国泰民安,宣德帝容不得任何人动摇。 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看着墨锦川的双腿,宣德帝眼底带着痛意,道:“朝中仍有善战的将领,再派两人前去协助林庭风就是,你何苦亲往?” 墨锦川垂眸,冷声道:“儿臣这双腿,折在大梁太子之手,不亲自手刃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提及大梁太子,宣德帝亦是恨得牙痒。 若非如今他以提不动长枪,非要亲自率兵前去,要那梁国太子一双腿为小五报仇。 不等他在说什么,墨锦川蓦地抬头看向他,坚定道:“望父皇成全。” 见他作势又要下跪,宣德帝一时又急又气,咬了咬牙道:“朕答应你就是!” 他沉着脸继续道:“只是你要答应朕,只坐于后方军营之中排兵布阵,切不可靠近前线半步。” 墨锦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没说话。 宣德帝的心被这一幕狠狠刺痛,仿佛听到他在问自己“父皇觉得,儿臣如今的模样还能上阵杀敌吗?” 他当即吩咐道:“德海,备笔墨!” 揽月阁里,竹枝一边装着宋言汐挑选的医书,一边冲着竹雨使眼色,示意她劝一句。 战场那是什么地方? 她家姑娘自小娇生惯养,便是去神医谷学医,身边亦是有她们几个照顾,如何能吃得了这个苦。 竹雨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宋言汐正好转身,看懂两人之间的眼神官司,直接道:“我这次去,不能带上你们。” “我们从小就不曾与姑娘分开过,姑娘若是要去,便带上我们,也可为姑娘洗衣做饭。” “你们以为战场是什么地方?”宋言汐拧眉。 不等竹雨开口,她冷着脸吩咐道:“待我离开,你们便锁了郡主府的门,回侯府去。” “姑娘,我们不走!”四根竹齐齐变了脸色。 怕她们下一刻哭出来,宋言汐无奈解释道:“将军府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我若不在京中,难保那边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姑娘……” “你们也并非在京中享福,我还有事情要吩咐你们。” 宋言汐说着,看向竹枝道:“在我回来之前,务必看好桃花,别让将军府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竹雨,生意上的事情还要你多操心,将来用到银钱之处想来少不了。 至于竹果竹露,我需要你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好娘亲和阿旭,如今我们已经同将军府还有国公府撕破脸,我担心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姑娘放心,我们幸不辱命!” 四根竹说着,作势又要哭。 宋言汐佯怒道:“哭什么哭,你们姑娘我此去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莫要给我添晦气。” 几人闻言,也不敢哭了,竹果憋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竹枝赶紧手忙脚乱的找帕子给她擦,竹雨则是继续帮着收拾东西。 可是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宫中的旨意却迟迟没有下来。 宋言汐半点不急,招呼着四根竹做过冬用的大氅和和护膝等御寒的东西。 时间紧急,又不能让外人知道郡主府内的动向,她只能紧着墨锦川的尺寸做。 此次战役能否胜利,全要仰仗锦王,她就算是把医书读烂,关于兵法一事却也是不懂的,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照顾好锦王殿下。 他的双腿,亦是大安百姓的未来。 竹枝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过来,心疼道:“姑娘歇会儿,别累伤了手。” “无妨。”宋言汐头也不抬道:“我们只有一夜的时间,能多赶一些是一些,边境不比京中条件艰苦,许多东西都是没有的。” 竹枝红了眼圈,“姑娘非去不可?” 宋言汐:“非去不可!” 竹雨看了眼天色,犹豫道:“这个时辰宫中还未来人,陛下会不会不准姑娘随军?” 宋言汐手下针线翻飞,笃定道:“陛下不会那么做。” 第106章 锦王殿下的腿不是已经废了? “可是……”竹雨咬着唇,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君心难测,华阳那日明明都当众表了态,陛下却仍答应了将军的请求。” 宋言汐捏针的手微紧,问:“你们可有谁记得,当时华阳是怎么说的。” 竹枝道:“殿下说,姑娘的心意她已知晓。” 竹雨:“当时那么多位夫人小姐都听见了,殿下总不会食言?” “她都不曾答应我,何谈食言?”宋言汐叹了一声。 她早该料到的,以林庭风的无耻程度,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这唯一可以束缚她与言宋两家的身份。 只要她一日还是将军之妻,郡主府的荣辱乃至她自身便与将军府绑在一起。 一旦林庭风犯了什么杀头的罪名,他一个掉脑袋,她这个原配就会是第二个。 即便皇上不迁怒言宋两家,以她对外祖父和母亲等人的了解,便是拼个家财尽散他们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掉脑袋。 用卑鄙无耻这四个字来形容林庭风,宋言汐都觉得是对词汇的侮辱。 竹雨反应过来,气得眼眶微红,“这些个身居高位的贵人,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一点也看不到民生疾苦!” 宋言汐抬眸看她,纠正道:“我们如今能坐在这里,吃饱穿暖,已经比那些居无定所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之人好上太多,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 “姑娘身份尊贵,怎可同乞儿相比?” “何为尊贵?”宋言汐皱眉。 见竹雨不敢说话,她无奈解释道:“我不过是比他人会投胎一些,托生在了母亲的腹中,这才有了一出生便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要还能称得上苦,你让那些每日为了生计奔走之人如何活?” 竹雨一脸惭愧道:“姑娘教训的是。” 知道她本性纯善并非故意,只是这些年一直被保护的太好,宋言汐开口道:“待此次凯旋,往后我外出义诊时你们跟我一起。” 当初师父能容她们四个在神医谷陪她,一方面是架不住二舅舅的软磨硬泡,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她们手脚麻利可以帮着照看药草洒扫庭院之类的。 但也仅限于此。 师徒俩数次下山,都是二人轻装简行,决不允许谷中任何一人跟随。 前世宋言汐虽然医术精湛,却年纪轻轻,只知道埋头救人不曾注意过其他。 出师之日,师父送她出门时曾叮嘱,让她善用自己的眼睛,多去看看世间百态。 只可惜她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中了林庭风的圈套,还来不及领悟他老人家这句话的含义,便因定下婚事需要在家备嫁不曾再外出义诊。 若非死过一次,她恐怕还要再多一些经历,才能看到从前不曾注意过的一面。 没等竹雨高兴起来,竹果匆匆进来,“姑娘,宫中来人了,是那位在御前伺候的德公公。” 宋言汐点头,吩咐道:“这个时辰德公公应该还未用晚饭,让人跑一趟聚味斋,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备一桌上好的酒菜候着。” “姑娘,可需要让人送来?” “不必了,饭菜送过来会冷不说,德公公应该也不愿意留在郡主府用膳。” “郡主有心了,那老奴便先谢过郡主了。”德海确实是腹中空空前来,对宋言汐的安排十分满意。 他又喝了口茶,多了一句嘴,“今日天色已晚,郡主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可不能迟了。” 宋言汐感激一笑,“多谢公公提点。” 德公公笑着摇了摇头,道:“提点谈不上,郡主若是这般说,便是折煞杂家了。” 他话锋一转,问:“杂家有一事不明,不知郡主可否愿意为杂家解惑?” “乐意之至。” 闻言,德公公抬了抬手,一众宫人赶忙退下。 四根竹也识相离开,偌大的花厅一瞬惊了下来。 恰巧此刻一阵清风穿堂而过,烛影轻晃,衬得德公公那张本就白的异于常人的脸越发面无血色。 宋言汐面色如常,放在膝上的手却因为紧张微微收紧。 担心被宫中眼线察觉,这几日锦王府都未有书信送来,她其实并不知道昨天自己出宫之后墨锦川是否入宫,又同宣德帝说了什么。 只是没有消息,往往是最好的消息。 德海看着宋言汐,忽地笑了,“郡主无需紧张,杂家今日想问之事只为私情,与陛下无关,也断不会传到他的耳中。” 宋言汐蓦地松了一口气,道:“公公想问什么便问,言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锦王殿下的腿,郡主当真没有办法?”德海敛了笑,声音也低了不少。 事关墨锦川,便是他,轻易也不敢当着人前提及。 宋言汐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脱口道:“锦王殿下的腿不是已经废了?” “郡主慎言。”德海脸色微冷,不悦道:“殿下的腿不过是伤了经脉,并没有伤及根基,休养一段时日定然是能站起来的。” 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德海看着欲言又止的宋言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郡主有所不知,锦王殿下的腿疾一直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这两年来张贴了数张皇榜遍寻名医,为的就是殿下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 殿下年少从军,打退了对大安虎视眈眈的诸国,是我大安百姓的英雄,后半生却只能借着那木椅行走。” 说到伤心处,他擦了擦眼角,苦笑道:“让郡主见笑了,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伤感,说话也絮叨。”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又道:“陛下虽未另外吩咐什么,但依杂家猜测,郡主能随军之事应与锦王殿下有关?” 宋言汐蹙眉,“公公何出此言?” 德海不答反问:“郡主觉得陛下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 “陛下圣意怎敢妄加揣测?” 见她果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德海意味深长道:“郡主也别怪老奴多嘴,陛下午时召了太医院众人,想挑选两个随军出征照顾锦王殿下,可您猜怎么着?” 与他试探的眸子对上,宋言汐直接道:“公公不妨直说,言汐愚钝。” 第107章 故意刁难? “太医院最擅针灸的沈太医前两日为丽妃娘娘煎药时不慎烫伤了手,一直负责为锦王殿下开药的刘太医,昨日又恰好被太医院院判告发,在殿下日常用药里以次充好,当场便被陛下砍了。” “此人竟敢欺君,当真该死!”宋言汐生气拍桌。 “且不说他身为臣子应当忠心,单是身为医者,也断不该做出如此丧良心之事。” 说着,宋言汐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问:“宫中太医近百人,其中不乏有大能者,公公为何觉得陛下想让我为锦王殿下医治腿疾?” 德海笑呵呵问:“郡主不知?” 宋言汐:“不知。” 她但凡多说一个字,便证实了之前所说,揣摩圣意。 别说这件事本就是人为制造的巧合,哪怕真的是意外,也经不起帝王的疑心。 或许德公公提及此事的本意,确实心疼墨锦川年少英才不该落得如此情形,可他说到底是宣德帝跟前的人。 任何一句不对,便会立即传回他的耳中,不得不防。 德海盯着宋言汐看了看,才道:“众太医皆夸赞郡主昨日临危不乱,一手绝妙针法为丽妃娘娘退了热,实乃当世神医。 陛下的意思是,郡主表面为随军的医者,实则只用为锦王殿下一人治疗就是。” 宋言汐听得一脸为难,迟疑道:“锦王殿下的腿伤了两年,京中无数太医都没有办法,我实在是……” “郡主只管放手去治,无论结果如何,皇上都不会怪罪公主。” 德海深知空口无凭,笑着解释道:“陛下今日所赐之物中有一块免死金牌。” 显然,这不是在同她商量。 烛光下,宋言汐的脸色有些难看。 宣德帝给她这种完不成的任务,是不是在故意刁难。 德海将她的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站起身要告辞。 离开前,他表情严肃的叮嘱道:“此事务必要暗中进行,便是诗涵郡主也不可让她知晓。” 以军医的身份随行,既要为墨锦川治疗,又要掩人耳目,皇上还真是瞧得起她。 他是不是忘了,如今她名义上仍是林庭风的妻子。 思及此,宋言汐追上德海,压低声音问:“能否劳德公公在陛下面前提一句,我如今的身份,在军中或有不便。” 德海笑着问:“郡主有何身份?” 电光火石之间,宋言汐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这不是欺负人吗?既答应了姑娘随军,又要姑娘隐瞒身份,岂不是送到人脸上让人欺负?” 竹枝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恨不得将自己揉园捏扁了一起塞进箱子里。 竹雨同样是一脸担忧,手下缝针的动作却不敢停,生怕赶不上明日早晨开拔。 朔望城地势偏北,这个时节落雪都是有可能的,少带一件冬衣她家姑娘到时候可能就会冻一分。 宋言汐忙着写家书,并未注意到这边动静,等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满满登登几个大箱子并排放着,且还有些东西在外头。 她蹙眉打断竹枝的动作,“从军不比外出游玩,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东西,一切从简,最多只能带两个箱子。” 如果不是怕带的几本医书碰上水,宋言汐甚至连箱子都不想要,都打成包袱更省地方,累了还可以靠着歇息。 竹枝转身直接跪了下来,抽噎着道:“姑娘就带上我,我不怕吃苦吃的也少,多少能照顾一下姑娘。” 宋言汐没理她,走过去一股脑将几个箱子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只挑选了必备的药材和几身粗布衣服。 待她忙完转过身,才看到竹枝仍跪在那里哭。 宋言汐登时冷了脸,“我是去做军医,不是去打仗,更不是死了,你若是喜欢跪便跪着。” 她自竹枝身边快速走过,再没看她一眼,将写好的几封家书一起递给竹雨。 “外祖父和母亲的,待明日大军开拔你回到侯府便去送,旭柏的这一封,记得避开母亲的面给。” 竹雨忙点头,递了个一个瓷盒给宋言汐,“北边天气干燥,胭脂水粉那些姑娘可以不带,但擦脸的香膏一定得带上。” 怕她不肯答应,她又道:“这种小东西不占地方的。” 不知道怎么,宋言汐忽然想到了墨锦川那张英俊的脸上,闷声问:“还有吗?” “有,有!”竹雨一愣,赶紧又去取了两盒过来,用棉布包裹着放在了箱子的角落。 时间紧急,哪怕四根竹手上一刻都没敢停,也只赶出了两件大氅,男女式的冬衣靴子各两件。 宋言汐则是做了两套护膝,又撕了干净的棉布,边缘用针脚粗粗一缝,便是方便晾洗的帕子。 她虽未去过战场上,儿时却没少听外祖父讲过战场之上的二三事,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自己若是不准备基本是没得用的。 况且这种私密的东西,让她用别人用过的,是万万不能的。 收拾完东西,宋言汐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被竹雨喊醒。 她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竹枝,越过她去洗脸,吩咐竹雨道:“去最近的铺子买些炊饼肉干之类耐放的吃食,不要心疼钱,越多越好,再买上几坛酒,趁着无人注意时放到锦王殿下的马车里。” 见竹雨愣住,她解释道:“林庭风此人阴险,庄诗涵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此次出征他二人的身份皆在我之上,难保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刁难我出气。” “可锦王殿下才是主将……”竹雨话说一半,转身就朝外跑。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郡主府,她险些都忘了,自家姑娘如今名义上还是有夫之妇。 锦王殿下便是再怎么对她家姑娘有意,也只能私底下对她好,明面上两人只能装作不熟。 一想起这些,竹雨气得咬了咬牙,在心中将林庭风祖上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通。 她刚出门,迎面碰上这些时日一直在暗中守护郡主府的影卫之一。 “暗三,你怎么来了?”竹雨赶紧迎了上去,一脸紧张。 这姐妹俩平日除了一天一顿饭,压根见不到人,难不成是锦王殿下出了何事? “劳烦竹雨姑娘代我家主子转告郡主,今日切不可与诗涵郡主同乘。” 第108章 原来是您女婿 城门外,林庭风一身银白盔甲骑于高头大马之上,手握宝剑器宇轩昂,周身的气势逼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少年英雄,便该是如此模样。 庄诗涵自马车上下来,见众人都在踮着脚看自己挑中的男人,只觉得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她刚想说什么,自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靖国公重重咳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那眼神分明在说:“今日你若胆敢再给人难看,我便不认你这个女儿。” 想起昨夜靖国公逼着她跪在祠堂发的誓言,庄诗涵恨恨的哼了一声。 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他亲生女儿,警告她这一路不要欺负宋言汐不说,竟还要她在边境之时多照顾她。 简直是搞笑! 战场是什么地方? 她一个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不好好待在屋子里绣花,非要不知死活的往战场上凑,受点伤流点血什么的可太正常了。 亏得她之前还觉得宋言汐有骨气,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值得高看一眼。 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之人,想要同她争却又装模作样,根本配不上她的同情。 靖国公看着等候在两侧的群臣百姓,不由得沉了脸,“诗涵,你去叫他下来。” “爹爹说谁?”庄诗涵故作不知。 靖国公咬了咬牙,硬邦邦道:“林大将军。” 庄诗涵一脸恍然大悟,笑道:“我还以为爹爹说谁呢,原来是您女婿呀。” 靖国公一瞬冷了脸,“你住口!” 他是习武之人,这么多年一直有强身健体的习惯,哪怕是早已过知命之年说起话来仍中气十足,在百姓一众的窃窃私语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无数双眼睛瞬间看过来。 众臣看到抱病已久不曾上朝的靖国公竟然也来了,赶忙迎上前行礼。 “靖国公,真是许久未见了,近日身体可好?” “一切都好,有劳诸位挂念。”面对同僚的问候,靖国公憋得涨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 怪只怪他教女无方,将她纵成如今这幅任性妄为的模样,他实在是愧对人家姑娘。 随着众臣站好,靖国公还未来得及与同僚多说两句,就听到有人用极小的声音说:“靖国公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个恨嫁女身了。” “你不要命了?这要是让那个什么狗屁郡主听到了,少说要你一双腿。” “一双腿怕是不够,非得把你的嘴也给缝死了!” 紧接着,一阵哄笑声传来。 靖国公听不下去,转身要去找那说话之人理论,被身旁的同僚赶忙拦住。 “靖国公可千万别动怒,保重身体要紧,别听这些个人在这儿胡说八道。” “是啊,靖国公何必他们计较,都是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平日里爱言论些别家的隐私取乐,这些话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几人嘴上劝着,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微妙。 这可是曾在战场上一挑三十的英雄,堂堂靖国公的热闹,这一生恐怕也就只是能看这一次,他们如何能放过? 倒也不能说他们不顾同僚之谊,如今这满京上下,谁人不知他娇养出了个好闺女。 幽幽众口,那是想堵都堵不住。 靖国公一张脸憋得通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到人说:“那个什么将军可真够厚脸皮的,你瞧他坐在马上那洋洋得意的样,知道的是出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已经打了胜仗回来了。” “你们还真别说,一个负心薄幸不要脸,一个只要男人爹娘都不管,这俩人可真是一对!” “一看你就是没读过几年书的,那叫天生一对。” “二位仁兄所言当真是妙哇!” 林庭风离得远,并不能听清几人的议论,只隐约听到什么天生一对,般配的话。 一想到他们说的定是他和庄诗涵二人,林庭风脸上笑意渐浓,就差把骄傲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蠢货!”靖国公气得捂住胸口,只觉得心口绞痛的厉害,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就在他想着,自己这次心疾发作可能要当众出丑时,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国公爷可是身体不适?” 旁边的人这才注意到靖国公脸色不对,赶紧扶住他。 靖国公勉强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无碍。” 听出他气息不足,再观他面色发青,宋言汐快步上前,道了声“得罪了”,便将手搭在了靖国公的手腕上。 “你这女子,好端端说着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一旁的官员冷声呵斥。 邱元正被动静吸引过来,皱着眉问:“姑娘这是做什么?” 认出他的声音,宋言汐压低声音道:“靖国公这是突发心疾,劳烦邱大人帮我。” “郡……”邱元正看到宋言汐脸上蒙着面纱,顿时明白了什么,正色道:“诸位勿慌,这位姑娘乃在世神医,绝不会对靖国公不利的。” 听到是大夫,靖国公强撑着说了个“谢”字,人便靠在了一旁同僚的身上,已然是晕厥了过去。 宋言汐赶紧掏出事先准备的养心丸,掰开靖国公的嘴,便要喂进去。 “你在干什么!”庄诗涵尖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宋言汐没理会她,径直将药丸喂了进去。 结果下一刻,余光就瞥见一条腿朝着自己飞踢而来。 她没有急着躲开,而是在庄诗涵的脚即将踢上的身体,身体狠狠朝着一旁摔去。 庄诗涵一脚踢了个空,自己还因为没站稳差点摔倒,窝了一肚子的火。 转身看到邱元正等人忙着扶宋言汐,不由冷笑,“一个绿茶假摔而已,瞧你们急的。” “诗涵郡主慎言!”邱元正当即冷了脸。 众人听不懂绿茶为何意,可假摔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是明白的。 宋言汐今日穿的外衫袖子宽大,除了动手的庄诗涵和她以外,没人知道这一脚究竟有没有踢到实处。 在他人眼中,她这一脚就是踢到了人。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看不下去,冷哼一声道:“这个叫什么诗涵的,亏得还是个郡主,不分青红皂白冲上来就动手,打了人还说人家假摔,要不要脸啊!” 第109章 教女无方 “哪来的野狗乱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到底是说了谎!”庄诗涵说着,冲过去便要去拉宋言汐的衣袖。 恰好此时,宋言汐刚同邱元正解释道:“方才是我一时受惊,所以才没站稳摔了,与诗涵郡主无关。” 一众大臣听在耳中,却全然变成了另一番意味。 要不是庄诗涵冲过来吼那么一嗓子,还作势要打人,她好好的给靖国公喂药,至于受惊吓? 只是人家姑娘心胸宽广,不愿意同她计较罢了。 有了这些想法铺垫,如今冲上来就要撕扯宋言汐衣服的庄诗涵,看上去更是与疯婆子无异。 邱元正一挥袖甩开她,一脸嫌恶道:“你可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从哪儿学的一言不合便扒人衣服。” 人群中不知道谁吹了个口哨,贱笑道:“还能是从哪儿学的,当然是亲身经历呗!” 那日在将军府的事,亲历的人皆三缄其口,更不可能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讲给自家丈夫听。 包括邱元正在内,一干大臣皆是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 一位离得近的妇人啐了一声,鄙夷道:“都被当众验身了还有脸出门,这种丢人的事,要是换个人估计早就一头撞死了。” 她的声音不大,嗓子却又尖又戏,穿透力极强。 一时间,众位大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叫一个精彩。 庄诗涵涨红着一张脸,指着发声的妇人问:“你亲眼看到我被验身了?” 妇人气得跺了跺脚,颤声道:“不要脸,简直是不要脸!” 一个女儿家,哪怕真的是清白之身,听人提到这两个字也肯定羞得抬不起头。 她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愈发兴奋,目光死死地盯着庄诗涵,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林庭风几步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注意到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庄诗涵,他拔出佩剑直指那人,“再敢胡看,本将挖了你的眼睛!” 那人顿时吓破了胆,软软的往地上一摔,竟是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将军杀人了!” 夹道欢送的百姓顿时四散奔逃,场面一度失控。 不远处阵列在外的将士看着这边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乱子,一个副将点了五百人赶紧前来帮忙。 负责维护今日秩序的几位大臣,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形,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冲上前将罪魁祸首掐死。 邱元正冷笑,“林大将军当真是好威风。” 林庭风手中的剑还未收回,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不过是吓唬了闹事之人一句,怎么就杀人了? 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城门口,庄诗涵想到什么,目光犀利地看向宋言汐,“是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宋言汐眼神淡漠,“我听不懂诗涵郡主在说什么。” “你装什么装!”庄诗涵恨得咬牙,质问道:“我爹好端端的怎会晕倒,又恰好你在旁边,恰好身上备着相应的药,你如何解释!” 她才不信这些都是巧合。 众臣也看向宋言汐,明显觉得庄诗涵的话有几分道理,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邱元正听不下去,冷声反问:“依诗涵郡主的意思,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永安郡主对国公爷见死不救才是应当的。” “笑话!我才是医者,哪里轮得到她一个看过几天医书的半吊子救人。” 庄诗涵愤怒地看着宋言汐,咬牙道:“你最好祈祷我爹没事,否则,你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住口!”靖国公悠悠转醒,听到这话险些没再度气晕过去。 他看向宋言汐,惭愧道:“是老夫教女无方……” 庄诗涵冷着脸打断他,怒道:“爹,你不用跟她废话,今日您好好的同我出门,怎么会好端端犯了心疾,定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故意设计,再挑出来医治好让您欠她救命之恩!” 闻言,靖国公顿时更气了。 他喘着粗气,问:“我平日里,便是这么教你同为父的救命恩人说话的?” 庄诗涵看向宋言汐,质问道:“你究竟给我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他如此袒护你!” “你给我住口!”要不是浑身无力起不了身,靖国公非要冲上前给她一巴掌,看看能不能把人给打醒。 对上庄诗涵那双怨毒的眸子,宋言汐道:“国公爷并非是袒护我,而是在维护你。” 不等她开口,她问:“你以为国公爷一把年纪,又有旧疾在身,为何非要前来坚持送你?” 庄诗涵脸上有些挂不住,憋出一句,“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这么说,她心中其实是知晓的。 明知道自己父亲的用意,又明知道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却仍默认了他来相送。 宋言汐不知庄诗涵心中所想,可无论出于任何目的,此女必定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她忽然有些同情靖国公。 教养出这样一个女儿,固然有错。 可如今庄诗涵为了一己私心,不顾国公府的颜面和他的死活,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呢? 庄诗涵还想说话,余光瞥见众臣纷纷下跪,也赶忙跟着跪了下来。 注意到坐在地上的靖国公挣扎着要起身跪下,宋言汐快步上前,扶了他一把。 “呵,真虚伪。”庄诗涵转头看了一眼,不免冷笑。 靖国公闻言,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抓紧了宋言汐的胳膊道:“宋家丫头,是老夫对不住你。” 察觉到他呼吸紊乱,宋言汐压低了声音道:“国公爷若是真觉得愧对于我,便尽早养好身体,待我等规程之日好生约束诗涵郡主。 我无意与她争抢什么,她也大可不必将我当作仇敌。” 靖国公眸光闪烁,郑重的承诺了一个“好”字。 在一众下跪的大臣之中,如今尚且站着的两人,显得格外显眼。 宋言汐刚要扶着靖国公跪下,只听马车里传来宣德帝威严的声音,“都起来。” 马车帘子被掀开,众臣看着车厢里的情形,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林庭风与庄诗涵对视一眼,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第110章 她宋言汐不过是个深闺怨妇 只见宽大的车厢内,一共坐着三人。 身着龙袍的宣德帝居中,右侧坐着一身黑金蟒袍的墨锦川,左侧则是一位穿着月白长袍的儒雅男子。 仔细看,不难发现男子与父子俩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能与天子同乘,他的身份并不难猜。 只是有一点,宋言汐想不明白。 前世的这个时间点,安王应该还在南下严查贪腐的途中,一路查案抄家直至年末时方归。 因他严查贪腐充盈国库立下大功,宣德帝大手一挥,免了百姓来年一年的赋税。 安王因此得了民心,又不知为何得两位丞相朝堂之上力荐,于来年三月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明明在此之前,前朝后宫无一人看好他。 就连早已离开朝堂的言老爷子,与家中妻儿说起此子,也只说他中庸之姿。 其生母淑妃虽一早就跟在宣德帝身边,母家又是北方早年的世家大族,却并不得他喜爱,诞下安王之后便再无恩宠。 安王本人在朝中也一向不显,要不然,查官员贪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至于落在他一个王爷身上。 若非墨锦川伤了双腿无缘帝位,而宣王又整日喜欢游山玩水无心朝政,其他皇子年岁尚小担不起大任,怎么也不至于让他拣了这个便宜。 “陛下,万万不可!”一听宣德帝说墨锦川要随军出征,百官哗啦啦跪了一片。 有真担心他双腿不良于行,此去有风险的,也有怀着其他算计,不愿让墨锦川重新领兵的。 哪怕他们心知肚明,墨锦川就算坐在轮椅上,光是这个名字喊出去都能震慑边关霄小。 宣德帝面色微沉,“尔等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众臣齐声道:“臣惶恐。” 虽有害怕之意,却不多。 宣德帝很清楚他们想的是法不责众,冷声吩咐一旁的内侍,“听仔细了,将他们的话都记下了,朕回去要翻阅。” 至于为何要翻阅,自然是方便事后找他们算账。 前头跪着的两排大臣惊得后背出了冷汗,一个个咬紧牙关,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皇上虽是仁君,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犯上,那就是活腻了找死! 见左右丞相不再表态,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宣德帝下了马车,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扶着靖国公的宋言汐,认出她的同时眼底多了欣赏之意。 他看向身穿盔甲的林庭风,正要叮嘱他好好照顾他请来的“神医”,就见一道红色身影冲到面前跪了下来。 但凡庄诗涵下跪的动作再慢一点,她就会被随行的侍卫认作刺客当场斩杀。 看清是她,宣德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庭风赶忙去拉她,压低声音道:“诗涵,你赶紧起来,切不可惊扰了圣架。” 庄诗涵挣开他的手,朝着宣德帝磕了个头,恭敬道:“臣女无心冲撞陛下,只是想要状告一人,为家父讨一个公道。” 宣德帝冷着脸问:“你别告诉朕,你要状告之人,是朕花费千金请来的神医。” 宋言汐蒙着脸,显然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众人又听到他这么说,瞬间明白此事他们这位陛下事先知情。 虽不知道其中缘由,可陛下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 可庄诗涵听着这声神医,顿时更生气了,“陛下莫要被宋言汐给骗了,她才不是什么神医,不过是看过两本医书便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竟敢给我爹胡乱喂药,也不怕吃出人命!” “你给我住口!”靖国公喘着粗气制止,作势便要给宣德帝跪下。 庄诗涵转头看向他,不解道:“爹,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一个外人说话呢?” 靖国公闭了闭眼,只希望自己从未生过这么个孽障。 看他一副痛心的模样,庄诗涵忙道:“这光天化日的,宋言汐就敢用药迷惑我爹的心智,还望皇上严惩此人!” 她都已经问过林伯母了,她那两次当着人前失态时,都闻到过一种味道很淡的香气,然后整个人就变得暴躁易怒起来。 真没想到,宋言汐这么有天赋,不过看了几本书,就能配出这种乱人心智的药来。 “你说她用了药,可有什么证据?”宣德帝的声音隐隐带了不耐。 庄诗涵却并没听出来,脱口道:“有没有,让我一搜便知。” 宣德帝脸色更冷,“你是说,要搜她的身?” “她若是问心无愧,怕什么搜身?”庄诗涵理直气壮。 这话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但凡她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一干大臣看她的眼神有多微妙。 有人同邱元正眼神交汇,分明在问:“她是不是疯了?” 大庭广众之下冲上来撕人衣服不成,现在居然还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搜身这种混账话来。 林庭风白了脸,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道:“陛下息怒,诗涵也是亦是关心则乱,方才的话都是她胡言乱语。” 庄诗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失望,“风哥,你怎么……” 宋言汐忍不住打断她,问:“诗涵郡主从前也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吗?” 庄诗涵回头看向她,冷声质问:“你若不是为了报复我,何必费尽心机要随军出征?” “我为何要报复你?” “自然是嫉恨我跟风哥情投意合,而你,既得不到婆母的欢心又得不到风哥的喜爱,只能顶个将军夫人的名头做个深闺怨妇!” 话说到最后,庄诗涵骄傲地仰着头,好似一只斗胜的公鸡。 她说话语速太快,林庭风又穿着盔甲行动不够敏捷,想捂住她的嘴都来不及。 听着一阵唏嘘声响起,他只能压低声音道:“诗涵,你快住口!” 庄诗涵拧眉,刚要问他什么意思,就听头顶传来宣德帝怒极反笑的声音,“好一个嫉妒你二人情投意合。 她宋言汐乃侯府嫡女,如今又是郡主之身,更是他林庭风当年跪在言老爷子面前求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妻。 将军府未来,也只有她所生的嫡子能继承。 你倒是跟朕说说,你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第111章 像,太像了…… 当着众臣的面,宣德帝这话可谓是极重。 换作其他未出阁的女儿家,被他如此一问,别说是顺利嫁进将军府为平妻,便是家中也绝不会允许她继续丢人现眼的活着。 可庄诗涵到底与她们不同。 她自认来自现代,思想要比这些遭受封建荼毒的女人开明不少,更不觉得自己和林庭风追求真爱有什么错。 如果非要说错,错的也是这个封建的大环境。 非要把不相爱的两个人捆在一起,写个和离书像是能要命一般,更有些娘家人为了脸面,让女儿死也死在夫家去。 庄诗涵想不明白,忍不住抬头看向宣德帝,问:“陛下明知我与风哥两厢情愿,又为何不准他们和离,也算是还永安郡主一个自由,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墨锦川正好被侍从抬下马车,听到这话,不由地抬眸看去。 一身素衣的宋言汐站在人群之中,好似一根细竹,纤弱却不失风骨。 安王走过来推他,低笑道:“这个诗涵郡主,倒是胆大。” 墨锦川点点头,垂眸不语。 知道他对女子一向没什么兴趣,安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宣德帝的反应。 直视龙颜已是大罪,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同他父皇据理力争,好胆量好气魄。 这么多年,他也不过只是幼时见过一位。 想到那张容颜昳丽的脸,安王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地勾了勾唇角。 盯着这张脸,也难怪她当初男扮女装随军被揭穿后,父皇并未责罚。 换做是他,看着这张肖似故人的脸,也定然舍不得。 就在众臣屏气凝神,等待着帝王之怒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走上前,拉起庄诗涵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有收敛力道,庄诗涵被他打得直接朝着一侧摔去,整个人撞在了林庭风的满身盔甲上,疼得她惨叫一声瞬间白了脸。 “孽障!”靖国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人扶住。 他挣开搀扶的人,重重跪地,“是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望陛下降罪!” 庄诗涵捂着火辣辣的脸,呆呆地看着靖国公,还没从被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过来这几年,靖国公待她极好,从来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她也理所应当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爹。 可今天,他竟然为了个宋言汐当众打她? 庄诗涵委屈的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哽咽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宣德帝本在气头上,可瞥见她伤心流泪的侧脸,不由得愣住。 “像,太像了……” 听着他的低喃,安王赶紧上前两步,恭敬道:“父皇息怒,诗涵郡主年纪还小,说话难免没有遮拦,定不是故意的。” 庄诗涵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张了张口,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伤心的不光是靖国公的巴掌,还有她挨打之后,林庭风的反应。 明明她身上痛得要死,想靠着他坐一会儿,他居然说什么大军在前影响不好。 从前他同她在众将士面前,打情骂俏之时,他怎么不说影响不好? 听到安王的声音,宣德帝不由回神,上前两步亲自弯腰将靖国公扶了起来。 他叹了一声,道:“朕也是,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宣德帝为此事定了性,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想笑。 别说是早已及笄的年纪,就算是七老八十,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见危机解除,林庭风赶紧扶起庄诗涵,抬手欲给她擦眼泪,却被她冷着脸躲开。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见无人注意他们,赶忙拉着庄诗涵去一旁说话。 让人送靖国公回去休养,宣德帝想到什么,看向宋言汐问:“丫头,你方才喂靖国公吃的,是什么药?” 宋言汐乖顺道:“回陛下的话,是养心丸。” “你身上可还有?” “不敢欺瞒陛下,养心丸乃臣女出嫁之日神医谷所赠,一共只有三颗。” 宣德帝挑眉,“如此保命的丸药,你竟舍得拿出来?” 宋言汐面容清冷,毫不迟疑道:“再珍贵的药也是拿来给人吃的,能救下一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邱元正自人群中站出,恭敬道:“启禀陛下,前几日内子在将军府突发心疾,亦是得永安郡主用此药所救。” 他说着,一掀衣袍便要跪下。 “大人万万不可!”宋言汐赶紧出言制止,柳眉微蹙道:“身为医者,本就应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若是受了大人这一跪便是折寿了。” 听她这么说,邱元正只好作罢。 宣德帝爽朗一笑,眼底的愠色散了大半,“宋沐恩当真是生了好女儿,你既有如此医者仁心,留在京中当真是可惜了。 朕且问你,你可愿作军医随军出行?” 宋言汐恭敬跪下,“臣女愿意。” 众臣面面相觑,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一位御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自古以来军医皆是男子,此事于礼不合啊!” 立即有人反驳,“瞿御史此言差矣,自我大安之前,女子还都足不出户呢,如何能相提并论?” 那瞿御史气得老脸涨红,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 “诗涵郡主随军出征可以,永安郡主就不行,哪有这个道理?” 瞿御史咬了咬牙,怒道:“她当时如何去的,你们忘了,我可没忘!” 他还想说什么,宣德帝一个眼风扫来,就算他再不满也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宣德帝看向宋言汐,和颜悦色道:“你既已下定了决心,便无需在意他人看法,待此次凯旋,朕准你一个心愿。” 宋言汐内心毫无波动,面上却装出欣喜道:“臣女多谢皇上。” “无需多礼。”宣德帝制止了她下跪的动作,意味深长道:“边疆条件艰苦,你务必照顾好自己,否则,朕无法向老哥哥交代。” 明白他意有所指,宋言汐乖顺地点点头。 但是下一瞬,她又皱紧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众臣都还看着,宣德帝笑着道:“丫头,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第112章 小姑姑?她想都别想! 宋言汐轻咬下唇,看了眼已经从剑拔弩张变得腻歪的两人一眼,颇有些为难道:“诗涵郡主似是对臣女有些误会,此一路同行,恐有摩擦影响大军开拔进度。” 宣德帝微眯了眯眼,问:“依你之见,当如何?” 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德海赶忙冲着宋言汐使眼色,示意她见好就收,切不可学着庄诗涵方才蹬鼻子上脸。 帝王之威严,是绝不容人挑战的。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宋言汐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请陛下准许臣女骑马随行。” 除宣德帝外,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永安郡主还算聪慧,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否则,被留在京中不允许随军出征的人只会是她。 能偷跑随军而不被责罚,甚至敢用军功换赐婚逼得皇上不得不答应,人诗涵郡主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的。 要是换作其他人,光是方才御前失仪这一点,都够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还会骑马?”宣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宋言汐。 确实,寻常闺阁的女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穿着繁琐的衣裙步子迈的大一点都不方便,更别提骑马了。 便是武将之女,家中也是管教严格,骑马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 宋言汐难为情地笑笑,压低声音道:“回陛下的话,臣女马术不精,是跟随外祖父身边偷学的,家中父母并不知情。” 安王上前两步,满眼赞许道:“果真是将门出虎女,永安郡主虽是女子,心胸气魄却不输男子,当真令人钦佩。” “安王殿下谬赞。”宋言汐赶忙福了福身,一脸受宠若惊。 永川侯府这些年日渐落魄,早已被排挤到了权利的最边缘,在朝堂之上亦是说不上话。 言家虽有几人仍在朝堂之中,却都是些文职或是闲散职位,与他并无任何交情。 这个安王,为何要开口帮她解围? 没等宋言汐多想,宣德帝道:“此去路远,你一个弱女子怎吃得了骑马颠簸之苦,还是莫要逞强了。” 宋言汐想到一早得到的消息,柳眉微蹙。 看出她的勉强,宣德帝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温声问:“小五,此去边疆路远且艰辛,让这丫头与你同乘如何?” 没等宋言汐拒绝,几位御史就已经忍不住。 “陛下,万万不可,永安郡主乃是有夫之妇,这于礼不合啊!” “女子从军本就坏了老祖宗的规矩,还请皇上三思啊!” “如此行事乃是乱了纲常,陛下三思!” 待几人七嘴八舌说完,宋言汐也跪了下来,顺着他们的话道:“望陛下三思。” 孤男寡女共乘,于情于理确实说不过去,也难怪这些个老御史如此大的反应。 骑马虽累了一些,却能多看看沿途风景,也是美事一桩。 宣德帝没理会他们,只问墨锦川:“小五,你意下如何。” 墨锦川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道:“男女有别。” 几位御史闻言,同时松了一口气。 以往陛下最是疼爱锦王殿下,他都这么说了,陛下总不能强人所难? 这么想着,瞿御史擦了擦额上的汗,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陛下圣明”这句拍马屁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宣德帝不悦道:“小五,你什么时候也跟着这些个老家伙学的如此迂腐?” “陛下……”被称作老家伙的御史们哭的心都有了。 宣德帝不耐打断道:“你们若觉得朕的决定有何不妥,明日早朝之上尽管弹劾。” 大军今日开拔,明日早朝再弹劾,还能把人追回来不成? 这分明是在警告他们闭嘴啊! 几位御史对视一眼,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墨锦川掀眸看来,黑沉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悦。 宣德帝似是料到了他要说什么,更快一步道:“言汐丫头乃朕兄长之外孙女,论起来,亦是小五你的长辈,说起来你还该称呼她一声小姑姑才是。” 闻言,墨锦川的脸色更冷了。 余光瞥见宋言汐憋笑的表情,他放在膝上的手微紧。 小姑姑? 她想都别想! 瞿御史盯着宣德帝不耐的眼神,涨红着脸,硬是憋出一句,“永安郡主与锦王殿下姑侄二人互相照顾,实乃情理之中。” 陛下连这层关系都扯出来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勇于直言是为臣之本,但前提是,你要有那个命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几位老御史互相搀扶着起身时,听到了骨节错位所发出的“啪啪”声。 瞿御史摸了摸腿,小声咕哝道:“果真是上了年纪,骨头都不好用了。” 宋言汐注意到,墨锦川在听到这话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藏回了袖子里。 她果然没有猜错,他对小姑姑这个称呼,并不喜欢。 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打算当他姑姑。 否则二人成婚,便是……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言汐赶忙掐了掐手心,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在脑后。 趁着无人注意自己,她快走几步走到德海面前,将袖中的小瓷瓶塞到他的手中。 “郡主这是……”德海一脸震惊。 他若是没算错,永安郡主身上可就只剩下这一颗了。 宋言汐刚要解释,就见德海看了眼宣德帝的方向,又将瓷瓶还了回来,另外塞个她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 他说:“郡主的一番心意,杂家必然会转达陛下,这盒中有两颗丸药,若是受了凶险至极的伤可暂时吊命。” “如此贵重之物……” “郡主莫推辞,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望郡主能照顾好锦王殿下,同殿下一起安全回京。” 最后半句,是德海自作主张加上的。 听到是宣德帝的意思,宋言汐没再推辞。 他一向疼墨锦川这个儿子,给的东西必然不会差,难保哪一日会用得上。 墨锦川腿脚不便,需要人连同椅子整个抬上马车,颇费一番功夫。 宋言汐站在一旁等候时,一道身影快步而来,停到了她面前。 “永安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113章 区区一个废人 对着满脸温柔笑意的安王,确实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只是宋言汐时刻记得,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 她福了福身,态度疏离道:“安王殿下有何事,不妨直言。” 安王笑容微僵,轻叹了一声道:“郡主无需如此警惕,本王并无恶意。” 他说着,人往前近了半步。 宋言汐快速后退半步,脸色微冷,“还请殿下自重!” 闻言,安王殿下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脸受伤地后退了两步。 他歉意道:“郡主误会本王了,本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有一事相求。” 宋言汐蹙眉,“安王殿下身份尊贵,如何用得上一个求字?” 况且,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帮他的。 安王眉头紧皱,似是觉得自己行为不妥,朝着宋言汐拱了拱手道:“方才一时情急,惊吓到了郡主,望郡主莫怪。” 眼看大军即将开拔,宋言汐匆匆留下一句“无妨”,转身便要上马车。 身后传来安王焦急的声音,“此去凶险,还望郡主千万保重,替父皇和本王照顾好五弟。” 宋言汐脚步微顿,并未回答,径直上了马车。 另一边,一直盯着这边的庄诗涵恨得咬牙,压低声音道:“风哥哥,你之前还说她不是那种浪荡的人,今天你可亲眼看见的,她跟安王殿下才第一次见勾得安王殿下目不转睛了。” “诗涵,不可胡说。”林庭风脸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墨锦川所坐的那辆马车。 孤男寡女,两人怕不是一见面便亲上了! 一想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妻子,自己还没碰过,便同别人有了夫妻之实,如今更是与别人同乘,林庭风便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手刃了奸夫。 胸口那团名为妒忌的火越烧越旺,耳边庄诗涵喋喋不休的声音,更是助长了他的杀意。 林庭风当即夹紧马腹,驱使着胯下战马缓缓朝着墨锦川的马车而去。 “大军即将开拔,将军何事寻我家主子?”就在林庭风手中长剑即将挑开马车帘子时,暗一出现制止了他。 林庭风冷声道:“本将突然想起一些有关梁军兵力部属之事,着急与王爷商议。” 下一瞬,马车帘子被宋言汐掀开。 她坐在左侧靠近车辕的角落,与墨锦川的距离可谓是十万八千里,避嫌之意再明显不过。 再看她脸上面纱,位置也同先前一模一样,连一个多余的褶皱都没有。 林庭风蓦地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满意自己眼前所见。 他眼底的打量太明显,宋言汐想当作没看见都不能。 她讽刺勾唇,冷冷问:“将军可看到自己想看的?” 林庭风脸色更沉,“本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便要打马离开。 暗一快速伸手拦住他。 林庭风蹙眉,“你这是何意?” 墨锦川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林将军方才不是说,有重要军情要告知本王?” 哪有什么重要军情,不过是他随口找的一个借口。 可这话,林庭风哪里敢说? 注意到不远处的宣德帝等人,正看着这边方向,林庭风硬着头皮道:“王爷恕罪,臣方才又想起一事,梁国上次大败,兵力部属必然会有所调整。” “林将军才想起来?”墨锦川好笑问。 他一瞬沉了脸,冷声喝道:“身为一军统帅,连这种军中伙夫都能想到的事都不曾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你往日里便是如此带兵的?” 林庭风脸色发白,抓着缰绳的手指攥的死紧。 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不服,墨锦川问:“林将军可是觉得你此前立下战功,乃是大安的英雄,本王一个废人没资格教导你如何领兵作战?” “末将不敢!”林庭风赶紧翻身下马,一脸慌张地跪了下来。 放眼整个大安,又有谁敢当众说锦王殿下是个废人? 宣德帝拧眉看着这边动静,吩咐身旁德海,“去瞧瞧,别误了开拔的时辰。” 德海领命正要去,被刚好走过来的安王制止。 他一脸隐晦道:“父皇无须担心,小五这是在立威呢。” 言下之意,便是指军中有人不服他。 虽离了一定距离,宣德帝却不难看清方才坐在马上的人是林庭风,他当即冷哼一声,“他这是兵权握久了,都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跪在地上的林庭风似是有所,只觉得后背一凉,赶忙道:“王爷息怒,末将绝无此意。” 就在他以为,墨锦川会借机罚他十军棍以震慑他手下兄弟时,他听到头顶响起墨锦川冷淡的嗓音,“滚。” 听着话语中的不屑,林庭风攥紧了拳头,应了声赶忙牵马离开。 宋言汐放下帘子,想着刚刚捕捉到林庭风脸上那一抹不甘,压低声音道:“王爷,以我对此人的了解,他怕是等不到边疆便会动手,王爷还需多提防。” “他不敢。”墨锦川神色淡淡,递了个油纸包过来。 见她有些迟疑,他无奈笑道:“王记的蟹黄糕,尝尝可喜欢。” 宋言汐听得一愣。 王爷怎知她喜欢这个糕点? 墨锦川直接扔给她,淡淡道:“子旭那小子缠着暗一早起去买的,说是你喜欢。” 想到那古灵精怪的小屁孩儿,宋言汐忍不住弯了眉眼,“劳烦王爷之后写家书时,待我向三公子道声谢。” 墨锦川唇角微勾,“依本王看,道谢之事需得自己来方显诚心。” 想到小家伙的难缠,宋言汐点头答应,取了点水壶的水沾湿帕子,仔仔细细将十根手指都擦干净,才开始享用糕点。 半块糕点下肚,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宋言汐赶紧放下另外半块,匆忙掀开一侧车窗的帘子,去看外头的景象。 此次与他们从京中同行的是京郊虎山大营的一万精兵,其余五万从驻守大营出发,不与他们一路。 即便如此,一万人的大军行军,声势也足够壮观,看得人不免心绪激动,恨不得化身为其中一员。 宋言汐此前只站在城墙上看去,虽也壮阔,却远不如近距离的冲击来得更大。 见她双手捧着糕点,似是看痴了,墨锦川不由得轻笑,“到处都是土,有什么好看的?” 宋言汐蓦地回头,问他:“殿下难道不觉得,这是我大安最好的风景吗?” 第114章 噩梦 窗外尘土飞扬,却遮不住众将士身上之银甲,手中之兵刃。 他们此一去是为保家卫国而去,胸中自有一腔热血,个个脸上都带着必胜的坚毅。 对上宋言汐那双灼灼发亮的眸子,墨锦川突然回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出征时,激动的模样比她更甚。 直到举着帘子的手泛酸,宋言汐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收回视线。 一转头,正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眸间满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四目相对,一时相顾无言。 宋言汐微抿唇,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略显怪异的氛围,直言道:“我与安王今日乃是初见。” 墨锦川回神,眼神略有些意外。 想明白宋言汐这是在向他表忠心,他眉头紧蹙,“难道在宋姑娘眼中,本王竟是如此肚量狭小之人?” 宋言汐自知理亏,歉声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爷莫怪。” 她迟疑片刻又补充道:“今日安王的行径,似是与我早就相识,难免惹人误会。” 墨锦川眸色暗了暗,“二哥性子如此,自来熟,同谁都能说上两句。” 宋言汐点点头,十分敷衍道:“原是如此,看来是我误会安王殿下了。” 她摆明了,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算上刚出生的小皇子,皇上膝下一共九子,可如今仍存活于世的不过六人,留在京中的五人。 继后膝下无子,宣德帝的长子又死于当年兵祸,既无长又无嫡,所以这太子之位连同这位刚出生的九皇子,兄弟五人皆有可能。 墨锦川的双腿未伤之前,在立太子一事上呼声最大。 再之后,是贵妃娘娘所生的宁王,于春日狩猎之时为宣德帝挡了刺客一箭,伤及心脉一直在府中疗养。 关于立储一事,朝堂之上的群臣大致分为三派。 除左相为首的中立一派外,其余支撑墨锦川和宁王的朝臣另分两派,每日在朝堂之上暗暗较劲,等着自己所拥护之人伤愈那天。 只是比起伤在腿上不良于行的墨锦川,众臣更看好对宣德帝有着救命之恩的宁王。 毕竟,大安未来的君主可以体弱,却不能身有残疾,否则如何威慑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诸国? 对于安王的传闻,宋言汐知之甚少。 但是有一点,她能确定。 他若真如表面这般简单,绝对不可能做到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同时说动两方势力,举荐他为太子。 便是右相见自己的外孙无缘帝位,左相也绝不可能答应。 尤其是他才刚刚查完贪腐回京,官员之间派系错综复杂,无形之中不知道开罪了开罪了多少人。 只是其中究竟发生何事,宋言汐就不得而知了。 昨夜几乎一夜未睡,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晃得人眼皮沉重恨不得大睡一觉。 可就这么坐着睡,万一中间有个颠簸什么的,人还不得直接飞出去? 看出宋言汐的窘迫,墨锦川浅笑道:“宋姑娘若是困了,可以将靠背的挡板放下来,座椅底下有干净的毯子。” 听到他提醒,宋言汐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坐的位置大有玄机。 只是让她当着他的面躺着睡觉,未免太难为情。 不等宋言汐开口婉拒,就见墨锦川从衣袖里取出一条三指宽的布条,自顾自蒙住了眼睛。 “王爷,您……”宋言汐被他的举动惊到,竟没反应过来去阻止。 墨锦川淡声打断她,“宋姑娘无需多言,待晚些本王入睡之时,还要劳烦姑娘守夜。” “这是自然。”男女有别的道理宋言汐还是明白的。 这一路少则半月,她便是铁打的身体,也绝不可能坐着撑到地方。 再说人锦王殿下已然蒙了眼,她若再矫情,便是不应该了。 马车虽晃却稳,宋言汐躺下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外祖父外祖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她重生一事,大为震怒,罚她跪在言家的祠堂里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肯定是梦。 因为外祖父外祖母那么疼她,便是真知道什么,也肯定是怪她不提前告诉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罚她? 可是画面一转,宋言汐看到了满眼的血。 就如同前世言家被灭门之时的情形,院墙上,青石板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暗红血迹。 她疯了一般,冲进满是鲜血的院子里,企图寻找到亲人的身影。 可除了满地的血之外,竟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汐儿!”尖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宋言汐慌忙转身,对上一双流着血泪写满不甘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脸上刀痕交错,皮开肉绽,根本看不清是谁的脸。 “不要……不要!” 宋言汐猛地坐起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听到她的惊呼,墨锦川道了声“得罪了”,快速扯下眼上的布条。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他下意识身体前倾,伸手轻轻触摸她的额头。 “好烫!” 墨锦川立即沉了额头,掀开帘子对着骑马跟随的暗一吩咐道:“寻个有水源的地方就地过夜。” 宋言汐回神,赶忙制止道:“王爷,我没事的,别耽误了行军。” 墨锦川声音骤沉,不容拒绝道:“就算你不需要修整,将士们也需要歇息。” 听到他这么说,宋言汐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接近昏沉。 她竟睡了一个白日? 可她明明,只是短短的做了一个梦而已。 想到那满目的红,宋言汐只觉得身上软的厉害,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热度惊人。 明白墨锦川是为她好,宋言汐哑着嗓音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 墨锦川神色冷淡,邦邦硬道:“你无需谢本王。” 似是觉得语气太冲,他冷着脸又道:“你即是随本王出来的,本王自然要将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宋言汐垂眸,乖顺道:“王爷说的是。” 她睡了多久锦王殿下就蒙着眼坐了多久,脾气大一些,也在常理之中。 看她这一副受气包模样,墨锦川眉头皱地更紧了。 他冷声问:“你是一直以来都如此好脾气,任人揉园捏扁?” 宋言汐烧的晕乎乎的,闻言抬起头来,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可在墨锦川看来,她此刻眼尾泛红一脸无辜的模样,便是答案。 他咬了咬牙,低骂道:“跟个面团子似的,也难怪被人欺负成这样!” 宋言汐虽反应慢了些,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问:“王爷,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第115章 庄诗涵的挑衅 光线昏暗的马车里,墨锦川看着小脸烧的酡红,却还试图跟他讲道理的宋言汐,直接气笑了。 他伸了伸手想捏她的脸,又重重放下,恨铁不成钢道:“本王确实对你有误解。” 在他面前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人,也不知在林家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不知情,竟在梦中对林庭风喊打喊杀的。 一想到宋言汐梦魇时,小脸上的痛苦神色,墨锦川又在心中默默记了林庭风一笔。 他放在心尖尖上,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人,他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欺辱她! 与此同时,坐在庄诗涵马车里的林庭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躺在他腿上的庄诗涵赶忙坐起身,紧张道:“是不是着凉了,快让我看看!” 林庭风抽回手,有些敷衍道:“没事,不用担心。” 知道他是因为今天没能让宋言汐上马车生气,庄诗涵轻哼一声,有些埋怨道:“谁知道那个宋言汐那么爱出风头,非要跟皇上说什么骑马,她就是故意不想跟我一起坐。” 要是她当时上了马车,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周身遍布红疹喘不过气。 届时,锦王殿下为了不耽误行军,必然会让人护送她回京。 想到什么,庄诗涵眸光闪烁,“风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事先察觉了我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不可能。”林庭风一脸笃定,“她不过是个困在后宅的女子,就算侥幸习得了一点医术,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未卜先知。” 庄诗涵忍不住泼冷水,“她是没有,可是与她在一起的那位有。”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说:“传王爷口令,众将士沿着水源扎营!” 庄诗涵赶紧掀开帘子朝外看,咕哝道:“老娘的屁股都坐疼了,这个锦王总算让扎营修整了。” 半个时辰之前,她就让人去问过,结果那位说什么行军途中不得耽搁。 也不知道半个时辰能多走几里路,真是搞笑。 庄诗涵骂骂咧咧地跳下马车,转身想喊林庭风,结果正对上他那双满含阴冷的眸子。 她只觉得后背一凉,一瞬间仿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四目相对,捕捉到她眼底的恐惧,林庭风突然勾了唇角,眼底的阴冷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温柔。 这才是她认识的风哥。 庄诗涵松了一口气,赶紧喊他下马车歇息。 林庭风依言下来,却并未按照她所想找个地方坐下,而是大步朝着墨锦川和宋言汐所在的马车走去。 “风哥,你干什么去?”庄诗涵冷着脸喊住她。 这要是还能忍,她就是王八。 林庭风转身看向她,似是想到什么,笑道:“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也不知锦王殿下身体可有不适,诗涵正好随我一道去为王爷诊脉。” 庄诗涵拒绝,“王爷身边有她宋言汐在,用不着我去献殷勤。” 她说着,转身就走。 林庭风只觉得脸上挂不住,看了眼王府马车的方向,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宋言汐的发热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晚上的时间便恢复了精气神。 长路漫漫,不过日的功夫,她便将所带医书都看了一遍。 就在她无聊到,想要再翻看一遍时,墨锦川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副棋子,问她是否有兴趣与他杀两盘。 但凡此刻换个场景,宋言汐定然一口拒绝。 看她眼神中带着雀跃却又不是那么情愿的表情,墨锦川捂唇轻咳,“本王今日精神不佳,还望宋姑娘多让两子。” 宋言汐神色恹恹,“王爷想笑便笑,憋坏了身体倒是我的不是了。” 明明一脸龙马精神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她快速落下一子,气势十足道:“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墨锦川:“如此便得罪了。” 半个时辰后,宋言汐看着面前的死局,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外祖父给她的棋谱上,似有这残局来着,如何解? 都怪她平日里痴迷医书,无心棋艺,这要是让外祖父知道,还不得笑她没出息? 墨锦川温声问:“本王有一解法,不知宋姑娘可有兴趣?” 宋言汐抬眸,果断道:“不用了,我认输!” 马车恰好此刻停稳,她看也不看一眼墨锦川的表情,赶紧掀开帘子出去。 暗一正好放脚踏,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再听马车里自家主子爽朗的笑声,忍不住咧了嘴角。 他们锦王府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 宋言汐看到他的笑容,还以为他是在笑她棋艺不精,挤出一抹笑问:“暗统领可觉得身体有何不适。” “有劳姑娘关心,不曾。” “暗统领无需客气,我保证针到病除。” 暗一打了个寒颤,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他看出来了,宋姑娘此刻的心情格外不佳。 至于罪魁祸首…… 暗一正想开溜,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充满讥讽的女声。 “你不过是看了几天的医书而已,侥幸识得几个方子,真以为自己是神医了?还针到病除,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与你何干?”宋言汐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提步便要离开。 庄诗涵快走两步拦住她,笑着问:“你着什么急呀,我这还没说什么呢,莫不是就开始心虚了?” “让开。”宋言汐声音泛冷。 当着众将士的面,她不想同她起冲突。 宋言汐虽不是将领,却也知道行军路上不宜生是非,以免动摇军心。 尤其是她的身份在出京之时已被庄诗涵点破,她们二人若当众生了龃龉,若被有心之人传出去,难免长他军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种蠢事,她不会做。 否则,早在前两日庄诗涵当着众将士的面暗讽她品行不端时,她就直接一包药毒哑了她。 宋言汐想顾全大局,庄诗涵却不愿意。 尤其是一想到前两天夜里,她听到林庭风梦呓叫了“汐儿”二字,她更是恨得牙痒。 这个贱人,盯着风哥正妻的身份与锦王同吃同住,半点妇道不守便算了,竟然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勾引她的风哥。 像是这种荡妇,就该拉去浸猪笼! 庄诗涵眯了眯眼,冷笑道:“我师承神医谷,都不敢对外放出大话说针到病除,你如此大的口气,简直是不将人命当回事。 同为医者,又同样作为军医随军出征,于情于理我都该替众将士们探一探你的深浅。 否则,你让这些儿郎如何放心将性命交到你的手上?” 第116章 还是回去好好当自己的将军夫人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无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宋言汐的身上。 有打量,有质疑,有不服气,更有着恐惧。 宋言汐不得不承认,庄诗涵很聪明。 嘴巴利索,更懂得如何利用人心。 但凡她刚才说的是替陛下,或是锦王殿下试探她,都是她们二人之间的较量,说难听点甚至更像是为了“男人”一争高下。 可她偏偏口口声声为了众将士,一句儿郎,更是喊得他们心口泛酸,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 军中将士多是已成家的男儿,上有老下有妻小,虽说愿意为了保家卫国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却没有几人不想活着回来。 如果说战事的胜利,靠的是领军之将的运筹帷幄。 那战场上的士兵能否捡回一条命,要看随军大夫有没有两把刷子,在物质匮乏的战场上凭着毕生所学与阎王抢人。 庄诗涵之所以能获得众将士的信任,除了治疗手段大胆之外,从来没有什么郡主架子,同他们相处起来如兄弟亲人一般。 比起只听过美名的宋言汐,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 今日这场比试,在所难免。 且只有赢这一个选择。 否则日后在军中,宋言汐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军医,绝不会有人愿意让她治疗。 这些都是大安的将士,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战场之上流血牺牲,而自己作为医者却连医治都不被接受。 宋言汐抬眸,对上庄诗涵挑衅的双眼,问:“你打算如何探?” 没料到她真敢应战,庄诗涵不由得愣住,眼神一瞬变得复杂。 只是看过几本医书而已,究竟是谁给她的勇气,竟敢接下来自神医谷传人的挑衅。 她难道就不害怕,自今日后,在这军中无立足之地? 宋言汐等的不耐烦,挑眉问:“诗涵郡主莫不是后悔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将士们纷纷变了脸色。 有藏不住话的,小声同身旁的兄弟说道:“俺媳妇亲眼所见永安郡主救了一个生不下孩子的妇人,就用那银针扎了几针,不过半个时辰孩子就生下来了。” “牛二你媳妇骗你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厉害的医术?” “你少放屁,俺媳妇才不会骗人,她信菩萨的。” “那还真是神了,照你这么说,永安郡主岂不是成了在世神医?看来茶馆说书那老头子没骗人,皇上亲笔御赐了一块妙手回春的金匾给永安郡主!” 庄诗涵听着神医这两个字,已经觉得十分刺耳,又听到说皇上称赞宋言汐妙手回春,一张脸顿时拉的老长。 御赐金匾,她也配?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多是对宋言汐善心的夸赞。 光是他们所知道的,就有三次捐款,总额高达二十万两之多。 因是个人捐赠,所以这些钱的每一分出入,都会清楚详尽的记录在户部的账本上,经手之人便是想贪也不敢在其中动手脚。 这些银钱不说全部用在军需,便是十分之一,边疆的将士们今年的冬衣也有着落了。 好处切切实实落在身上,让他们昧着良心硬说永安郡主不好,他们确实张不开这个嘴。 只是一码归一码,永安郡主要真是医术不精,他们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庄诗涵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发难。 好叫大家都看清楚,宋言汐压根不懂什么医术,更不配与她平起平坐。 四目相对,庄诗涵不由地冷笑,“这话应该我问永安郡主,你可想好了,比试一旦开始必要分出个输赢。” 她环顾四周,见周遭围观的将士越来越多,一脸为难道:“我无意为难你,要不比试之事还是作罢。” “作罢?怎么能作罢?” 将士们不乐意了,纷纷高喊着“比试”的口号,整齐响亮,连地面都为之震了一震。 “这……永安郡主,真是对不住了。”庄诗涵冲着宋言汐歉意一笑,仿佛在说:“你瞧,不是我不肯放过你,这都是大家的意思。” 那一脸的懊恼与无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言汐存心要为难她。 摆明了既要做恶事,又不愿意担恶名。 果然,有个与庄诗涵相熟的将领看不下去,冷着脸道:“不过是医术上的切磋而已,又不是什么别的,永安郡主要答应就痛快答应,不答应就赶紧认输,哪非得了这么多事?” “就是啊,浪费大家扎营吃饭,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军中多是些粗人,最是不拘小节,听着同伴揶揄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至于女儿家面子薄…… 诗涵郡主平日就能同他们玩笑,一点架子也没有,她永安郡主难道还更高贵不成? 宋言汐抬眸看向说话那人,问:“阁下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答应了?” “你!”那黑面将领顿时沉了脸,气不过便要冲上前找她理论。 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一左一右的几个兄弟拦住。 “蒋副尉,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副尉可要看清楚,这是永安郡主不是诗涵郡主,可不敢以下犯上啊。” “您消消气,永安郡主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怎么可能连这点气魄都没有?肯定是不可能人数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被称作蒋副尉的男人冷笑一声,满眼都是不屑,“老子才不管这个那个郡主,到了军营里,就只有军医这么一个身份。 要是没点真本事,或是吃不了苦,我劝您还是尽早打道回府!” 这话虽冒犯,底下却没有人劝,只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宋言汐的反应。 很明显,这也是他们的心里话。 庄诗涵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一副关切模样道:“永安郡主,蒋大哥说话虽然难听了一些,却话糙理不糙,你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吃不了苦。 边疆不比京中,到时可找不到丫鬟伺候你的衣食住行。” 这几日以来,许多士兵早已经在悄悄打赌,赌宋言汐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什么什么时候喊苦喊累,听到这话顿时兴奋了起来。 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道:“打仗都是我们男人的事,永安郡主这双手,是用来绣花的,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当自己的将军夫人!” 不远处,暗一紧皱眉头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压低声音问:“主子,可需要帮宋姑娘解围?” 第117章 猜不透 墨锦川拉了拉腿上的毯子,神色淡淡,“不必。” “可是……”暗一不敢忤逆他,却放下不下。 他攥了攥拳,硬着头皮道:“军中多是些粗人,难保哪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唐突了宋姑娘。” 宋姑娘本就是为了照顾主子,才不辞辛苦随军出征,整个王府都欠着她人情。 她一个女子尚义薄云天能做到如此地步,他更应该竭尽所能,护着她一路周全。 今日就算忤逆主上要挨三十军棍,他也绝不后悔。 就在暗一抬步要走时,墨锦川掀眸看向他,幽幽问:“你如何觉得,她一定会吃亏?” 暗一咬了咬牙,低声道:“那位姓蒋的副尉,曾被诗涵郡主救过两次,立誓要护她周全。” 身为军中的大夫,医治士兵本就是她分内之事,甚至在有需要时还需为附近城镇的守军或是百姓医治。 以本就该做之事拉拢人心,她倒是好手段。 从墨锦川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担心,暗一心中忍不住打鼓。 主子平日里明明对宋姑娘的事百般上心,就连宋姑娘为他治腿时用空了的药瓶,都让人专门寻合适的箱子装了起来。 怎么如今关系到她的安危,他反倒不急了? 猜不透,当真是猜不透。 见围观的将士各自散开,墨锦川沉声道:“推本王过去。” 暗一恭敬应声,赶紧推着轮椅过去,速度快的轮子都快磨冒烟了。 大部队已经散开,只剩下数十个士兵在。 见墨锦川过来,他们赶紧朝着他行了一礼,跑得飞快。 庄诗涵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刺激宋言汐答应她今晚就比试,见此也只能作罢。 她离开时,故意与宋言汐擦肩而过,冷笑道:“锦王殿下倒是十分在意你。” 宋言汐嫌恶别开眼,冷声道:“你若够胆,便大声些让大家都听听。” 庄诗涵脚步一顿,脱口骂道:“你疯了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闻言,宋言汐忽然笑了,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诗涵郡主口中的要脸,便是同有夫之妇堂而皇之的共住一个营帐?” 一想到那日说,莫非大军之中只有林庭风一人是柳下惠的话,她就忍不住发笑。 两人无媒苟合,便是说破天去也是她二人不要脸在先。 庄诗涵气得俏脸微红,压低声音道:“你自己还不是同锦王殿下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哪来的脸说别人? 像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按照你们的规矩,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 宋言汐好笑反问:“这么说,诗涵郡主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庄诗涵冷了脸,丢下一句“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摔袖离开。 她步履匆匆,无论怎么看都是心虚所致。 可她若不是这里的人,又是打哪儿来,如何同原本的庄诗涵长得一模一样,且能成功骗过爱女如命的靖国公夫妇? 车轮声渐近,拉回了宋言汐的思绪。 四周已经架起火堆,她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大步走了过去。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宋言汐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解下身上的披风要给他披上。 墨锦川浅笑拒绝,“无妨,本王不冷?” 看着他单薄的衣着,宋言汐好看的眉头轻蹙。 她今晨添了衣服,如今冷风一吹尚且察觉到了凉意,他穿得这么薄竟然不冷? 明白她的心思,墨锦川无奈地笑笑,身体微微前倾将额头递了过去。 宋言汐极度自然地伸出手,碰触到肌肤的一瞬间,只觉得热度灼人。 就如同那夜…… 她顿时像是被烫伤一般,果断收回手。 正欲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宋言汐头都不用回,就知道发癫的人是谁。 她已然同将军府撕破脸,即便和离书还没拿到,却也懒得再跟林庭风虚与委蛇。 说难听点,她连骂他都嫌浪费口水,打他更嫌脏手。 见宋言汐竟不理自己,林庭风更气了,快走几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抓她的手腕。 即将得逞之际,墨锦川冷淡的嗓音响起,“林将军这是何意?” 林庭风咬了咬牙道:“末将同自家夫人说两句话而已,应该用不着向王爷请示?” 墨锦川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道:“林将军所言在理。” “多谢王爷成全。”林庭风说着,伸手便要去抓宋言汐的手。 下一瞬,原本站在轮椅后的暗一出现在他面前。 此人竟有如此卓越的轻功! 林庭风压下心中震惊,眼含怒意质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墨锦川浅浅勾唇,“本王突然觉得腿有些桶,还要烦请永安郡主为本王诊治一番。” 他分明是故意! 林庭风攥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不会耽误太多事,待我们夫妻说完话,末将的夫人自然会为王爷诊治。” 墨锦川蹙眉,想了想道:“也好。” 听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林庭风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就听墨锦川继续道:“既如此,林将军这便说,想来两句话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此话一出,不仅林庭风想骂娘,就连宋言汐听了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与他目光对上,墨锦川眼底的笑容更浓了。 宋言汐轻摇了摇头,觉得外祖父他老人家从前有句话说得太对了。 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这才几日啊,竟然就将二人的不要脸学去了精髓。 当真是令人钦佩。 林庭风气得一张脸涨红,咬着牙问:“锦王殿下何时有了听人夫妻墙角的爱好?” “夫妻?”墨锦川眼含诧异。 暗一适时开口道:“主子有所不知,陛下虽已写了准许永安郡主与林将军和离的圣旨,却奈何将军情深不肯放手,这才将圣旨压了下来。” “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庄诗涵原本是想折返回来,提醒墨锦川几句,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同宋言汐一个有夫之妇纠缠,却没想到正好听到这话。 她嘴上虽呵斥着暗一,那双愤怒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庭风,分明是信了。 第118章 攻心之计,当真狠毒! “诗涵……”对上庄诗涵满是控诉的双眸,林庭风心慌了一瞬,脸色微白。 他试图解释,话到嘴边却猛然意识到不对。 墨锦川这是挖了个大坑,眼睁睁等着他往下跳呢! 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求皇上不准宋言汐同他和离一事,是他跪在御书房亲口求下来的。 若是换作旁人,哄两句也就算了,断然不可能闹到御前去求证。 可诗涵不是旁人…… 她那个脾气,皇上又对她一向宽容,哪怕是连夜写封书信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也是有可能的。 诗涵若是知道他真实所图,必然会与他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锦王殿下这攻心之计,当真狠毒! 林庭风紧攥双拳,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末将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墨锦川眉梢微挑诧异道:“林将军方才不是说有些体己话要同尊夫人说?” 似是怕人听不见,尊夫人三个字,他刻意说的又慢又稳且咬字清晰。 宋言汐唇角微微抽动,险些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锦王殿下富有磁性的声音竟如此好听。 好听到,就连那三个令人厌恶的字眼,此都显得格外顺耳。 庄诗涵红了眼圈,连连道了三个“好”。 她凄美一笑,朝着林庭风福了福身道:“既然将军府与令夫人有体己话要说,诗涵便不打扰了。” “诗涵,你……” 林庭风伸手去拉她,试图解释,庄诗涵却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快走几步,停在墨锦川面前。 “王爷……”庄诗涵声音哽咽,眼眶里有泪珠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一副被人欺负惨了,却强撑着不肯服软认输的小白花模样。 梨花带雨,端的是我见犹怜。 墨锦川垂眸,声音冷淡,“何事。” 庄诗涵轻咬下唇,吸了吸鼻子道:“他们夫妻二人说话,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碍人眼,王爷还是随我离开。” 她说着,视线顺着墨锦川白净的脸缓缓向下,目光落在他盖着毯子的双腿处,眼底写满了怜惜。 要是他的腿没残,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身份,在这大安都是头一份。 只可惜她穿过来时,他已然成了废人,要不然…… 想到什么,庄诗涵眸光闪了闪,脱口道:“王爷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腿?” 暗一脸色骤沉,“放肆!” 庄诗涵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抬眸看向墨锦川,冷声问:“王爷,当主子还未发话,做奴才的便喧宾夺主,您不打算管管?” “诗涵郡主想让本王如何管?”墨锦川不答反问。 他嘴角虽带着浅浅弧度,眼底却冰冷一片,看得人不免后背生寒。 分明是动怒的前兆。 若换作宋言汐,见此情形,定然会识趣闭嘴,不再出言激怒墨锦川。 可庄诗涵的想法却与她截然不同。 她自恃才高又性格骄傲,吃肉喜欢啃最难啃的骨头,与人相交亦然。 越是难搞的人,她就越喜欢。 尤其是像墨锦川这种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一朝残疾自云端跌落,心中不知藏了多少不能对外人言的不甘与愤恨。 她要是能把他的腿治好,让他重新站起来,以后这个人的命就是她的,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 如此优质的男人,若是能成为她的裙下臣……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抹娇羞,轻咬下唇,声音软绵绵道:“锦王殿下言重了,殿下的奴才如何惩处,自然是殿下说了算。”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宋言汐看着黑着一张脸,拳头都恨不得捏碎的林庭风,暗叹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 这二人的感情,可远不像他们之前所说那般,至死不渝。 反倒是,各有各的算计。 本以为要有热闹看,宋言汐正猜测着林庭风能忍多久,就听墨锦川突然冷笑一声。 那双看向庄诗涵的眸子里,满是讥讽。 “王爷,你……”庄诗涵俏脸微白,轻咬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墨锦川不耐打断她,好笑反问:“本王竟不知,父皇何时给了诗涵郡主管教本王的权利?” 管教二字一出,庄诗涵脸上一瞬没了血色。 林庭风也跟着变了脸色。 墨锦川可是当朝王爷,皇上亲子,除了皇上皇后和在清禅寺养心的太皇太后外,还有谁胆敢管教他? 除非是嫌弃自己的九族命太长! 林庭风虽心中有气,却也知顾全大局,立即站出来解释道:“王爷息怒,诗涵绝没有僭越之意,只是她身为大夫,想要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还请王爷看在她初心不坏的份上,原谅她言行无状之举。” 庄诗涵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 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感受到来自墨锦川身上的威压,只能暂时选择闭嘴。 捕捉到她眼底的不甘,林庭风突然有了想法,大着胆子道:“诗涵毕竟是神医谷弟子,王爷何不让她看看,兴许真有根治之法。” 闻言,庄诗涵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眼底多了得意。 在这个医疗并不发达的时代,神医谷这三个字,对与这些人无异等同于神仙下凡。 就连周边几国,也是常年花费重金悬赏神医谷弟子的下落,可谓是一人难求。 “是吗?”墨锦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本王怎么听闻,神医谷中曾有规定,历代弟子外出行医时皆需隐藏身份,不得借此技入朝为官换取荣华富贵。 违者,废其右手逐出门外。” 他每说一个字,庄诗涵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尤其是听到废其右手,她更是忍不住尖叫道:“别说了!” 墨锦川整理着袖口,眼皮都没掀一下,“看来这些,诗涵郡主都是知道的。” 说着,他抬眸看向宋言汐,问:“明知故犯者,当如何?” 宋言汐一脸坦然,“不知。” 要不是狠掐着手心,她肯定要绷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她还从未见过墨锦川如此刻薄的模样。 尤其是他还装的一本正经,就好似这诛心的话,是出自别人之口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这欠揍的模样,也不怕哪天走夜路时被人套了麻袋,闷头狠揍一顿。 与她忍笑的眸子对上,墨锦川眉梢微挑,“永安郡主为何这般看着本王,可是本王面前有什么脏东西?” 第119章 还没那么脆弱 “你!”庄诗涵这下是真的气红了眼,恨恨地瞪了宋言汐一眼,转身跑走了。 林庭风匆忙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拔腿去追。 火光映衬下,他穿着盔甲非但没有威风凛凛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虎背熊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栽个跟头一样。 宋言汐没见过黑熊,却莫名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只是那物虽蠢,却因生在深林山间,心性单纯远不是林庭风这种黑心烂肺的人能比的。 便是熊听了,怕是都要说一句晦气。 见她盯着林庭风离开的方向出神,墨锦川不由得皱眉,操纵轮椅便要离开。 暗一眼疾手快道:“姑娘莫看了,人都走远了。” 宋言汐回神,转头看向主仆二人,问:“你们可曾见过黑熊?” 墨锦川眸色淡淡,“不曾。” 闻言,宋言汐脸上多了笑。 她伸手一指林庭风的背影,语调雀跃道:“那二位今日可有眼福了。”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墨锦川忍不住勾了唇角。 “噗嗤!”暗一没憋住笑,赶忙捂住了嘴。 不等墨锦川吩咐,他立即道:“劳烦姑娘照顾一下我家王爷,我去林子里打两只野鸡给您和主子换换口味。” 像是生怕宋言汐拒绝,他撂下话直接施展轻功离开。 宋言汐只觉眼前一道残影掠过,忍不住惊叹道:“好俊的功夫!”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忍痛的闷哼。 发声的方向正是暗一方才飞走的方向。 “这……”宋言汐开始反思,刚刚是不是自己的话让暗一分了心。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人应该没事? 墨锦川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浅笑道:“不必担心,他还没那么脆弱。” 他垂眸看向盖着毯子的双腿,“那日遭遇埋伏,是暗一将本王从尸山血海之中背出来,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边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了所有的苦难。 哪怕他不曾细说,宋言汐也能猜到,那一天一夜究竟有多凶险。 暗一身为军中统领,又对他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人身陷囹圄。 所以那一日,他必然也是有伤在身,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方式救人。 主仆二人并肩作战多年,早已不知救了对方多少次,说是主仆更胜兄弟。 庄诗涵方才一口一个奴才,也难怪锦王殿半点颜面都不愿意给她留,没当场给他一巴掌都算他教养好。 宋言汐心中正气愤着,就见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忽然抬眸。 他似有些难为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暗一一时半刻恐怕回不来,不知宋姑娘可愿推本王去河边走走?” 接连坐了几日的马车,宋言汐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当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只是真推着轮椅朝前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的太快。 沙土地不比城中的石砖,对木轮的阻力远比她想的大。 尤其是墨锦川生的身形魁梧,一身的腱子肉,坐在那里都快比宋言汐站着还要高,压根推不动。 她咬着牙使劲儿往前,也只堪堪移动了三指的位置。 墨锦川问:“可需要本王帮忙?” 想着自己方才一口应下的痛快劲儿,宋言汐咬了咬牙道:“不用,我可以的。” 她挽了挽袖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手柄上用力一推,很轻松的就推着轮椅走了起来。 没等宋言汐感到高兴,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轻松的未免太过了…… 便是之前在王府时,也不曾这么顺畅过。 她趁着墨锦川不注意,弯腰看了一眼侧边,果然看到一只大手正在推着木轮前行。 再看那只手的主人,四平八稳的坐在轮椅上,端的是清风霁月不染纤尘的翩翩公子。 宋言汐不由的勾了唇角,却并未揭穿他,径直朝着河边走去。 第二日开拔时,昨日吃饭还互相不说话的两人,又甜甜蜜蜜的腻歪在了一起,甚至共骑一马。 要知道,军中的战马都有专人照料饮食,每日行多少里路吃多少粮草都是有规定的。 就算庄诗涵是女子,身量纤细,也绝没有两人共骑一马的道理。 大军刚上路不久,负责看管照顾马匹的人就过来告状了。 “竟有此事?”墨锦川摩挲着手中棋子,抬眸看向对面苦思的宋言汐,问:“宋姑娘如何看?” 宋言汐头也不抬道:“我不过是个军医,殿下何苦为难我?” 人家俩人正浓情蜜意的,她这一说可不要紧,庄诗涵还不得来找她拼命? 想到今晚安营扎寨之时就要同她切磋医术,宋言汐顿时没了下棋的想法,掏出身上布袋里所装的手札继续翻看。 前面半本,乃是她师父半生行医救人之心得,记载了许多世间罕见的疑难杂症,以及其解法。 而后半本,则是宋言汐未曾离开神医谷的那几年,随他一起下山治病救人的随记。 用她师父的话来说,便是那些常见的病症,随着地域和个人的身体不同,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症状,都要牢记于心。 治病救人非儿戏,需多记多看万万马虎不得。 宋言汐怕自己记不住,干脆都给写了下来。 前面半本她在神医谷的时候,就已经翻阅了无数遍,手札的边缘都快被翻烂了,却每次看都能生出新的见解。 她一边看一边点头,情不自禁道:“师父诚不欺我。” 正待翻页,余光突然瞥见有人递了一杯水来。 宋言汐刚好口渴的厉害,道了声谢,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水顺着口腔流进喉咙,她满足的喟叹一声,方才后知后觉。 马车行至半路,哪儿来的热水? 宋言汐转头看去,就见马车中间原本摆着棋盘的地方,竟然架着一个火盆。 火盆之上,有粗铁丝拧成的架子,中间镂空,上面架着的串状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 似是肉? 宋言汐眼前一亮,脱口道:“锦王殿下可是在做烧烤?” 第120章 本王也是人,拥有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墨锦川蹙眉,“如此美食,怎的名字这么怪?” 又是烧又是烤,如此直白简单听上去没有半分美感,与其独特的口味全然不相符。 见肉短时间熟不了,宋言汐转头继续看书,随口道:“此烹饪方法源自蜀庄,王爷若是真想知道,不妨问问思涵郡主……” “竟是她所创?”墨锦川顿时没了胃口。 听出他语调中的不喜,宋言汐收了手札,就着一旁墨锦川用过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接过她手中的调味盒放到鼻下闻了闻。 不由赞叹道:“她竟能想到以中药调味,当真是妙思。” 墨锦川轻哼一声,“不过是些奇巧淫技罢了,当不得你这个妙字。” 听着他不加掩饰贬低的话,宋言汐不由得愣住。 眼前之人,还是她认识那个端方君子? 将她的错愕尽收眼底,墨锦川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佯装不悦问:“你为何这般看着本王,可是本王哪里说错了?” 宋言汐垂眸,闷声道:“不曾。” 她只是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 毕竟自大军开拔以来,那对有情人一直是郎有情妾有意,缠缠绵绵的不像是出征,更像是新婚燕尔的两人去城郊踏青。 军中的另一位副将早就心存不满,两次借着修整之时来寻墨锦川,明里暗里提醒他身为一军统帅约束一下两人。 可他都是随便两句话敷衍过去,既没有背后说人长短,更没有借题发挥给两人难堪。 就连昨晚,他也是被庄诗涵气极了,才出言中伤她。 今天这是怎么了? 宋言汐往肉串上均匀地洒着调配好的香料,忍不住回想早起到现在的种种细节,仍旧没找到问题所在。 她认识的锦王殿下,绝不会狭隘到,为了昨夜区区那么点小事记恨到现在。 既然想不明白,那她直接问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宋言汐蓦地回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满含无奈的黑眸。 眸子的主人明显没想到她会有这番举动,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狭小的马车空间里,两人离得极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明明已至深秋,空气中却莫名涌出一股子燥意。 “你……” “我……” “你先说。”最后一句,两人异口同声。 宋言汐攥紧了手中调味盒,率先道:“王爷先请。” 两人间那一丝旖旎氛围,转瞬消失的干净。 墨锦川轻叹一声,似笑非笑问:“宋姑娘觉得,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宋言汐蹙眉,“王爷莫不是为难我?” 他不像是喜欢听人吹捧之人,故意恭维之类的话,想来说了也多半无用。 至于那些难听的大实话,他爱不爱听先不说,也得宋言汐挑的出毛病才行。 明明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亦胸有大义是大安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你让她说什么? 总不能同外头,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一样,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生来克妻? 这种话,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墨锦川无奈勾唇,“你这性子,当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 “玩笑?”宋言汐挑眉,显然不信。 别以为他装得好,她就真的看不出他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应当是,在意别人如何看他的。 毕竟这两年来,他因腿疾鲜少出门,锦王府的大门又时常紧闭,很少能有结识生人的机会。 至于暗一和王府的一干人等,便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对自家主子评头论足。 墨锦川垂眸,将面前的烤串翻了个面,幽幽道:“宋言汐,本王也是人,拥有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他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问:“莫非在你的心目中,从未将本王当做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宋言汐还沉浸在被直呼全名的震惊中,并未回神。 自两人于林庭风“出殡”那日起,锦王殿下待她一向礼遇有加,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连名带姓的称呼她。 虽算不得折辱,她也不恼,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话一出口墨锦川便冷静了下来,朝着宋言汐拱了拱手,歉意道:“方才是本王失态,还望宋姑娘莫怪。” 宋言汐回神,下意识道:“王爷也是替我不平,我若是因此生气,未免太不知好歹。” 待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时,已然晚了。 被戳中心思的墨锦川别过眼,淡淡道:“本王并无此意。” “如此便……”宋言汐试图解释,话到嘴边却变为了,“锦王殿下的耳朵为何这般红?” 担心他是连日赶路吃不消,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手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人一把捉住。 墨锦川嗓音低哑,“本王无事。” 可他掌心灼热的温度,让这话变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宋言汐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一时又急又恼,柳眉竖起道:“王爷切不可讳疾忌医,这段时日,您浑身上下我有何处不曾看过。” “你!”墨锦川转头瞪着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个女子。” 宋言汐动作一僵,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复杂。 这人莫不是烧糊涂了? 她已为他治病三月有余,几乎次次都是深夜一人独去,便是那些风流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之前脱他裤子时都没二话,现在倒记得她是个女子了? 她的眼神不加掩饰,让墨锦川想忽视都难。 他握着宋言汐手腕的手指微紧,忽地笑了。 声音低哑仿佛带着蛊惑,“宋言汐,你还真没拿我当男人看。” 被这一笑晃了眼,宋言汐下意识道:“王爷误会……” 剩下的话,在捕捉到他眼尾那一抹红时,戛然而止。 哪里是锦王殿下误会了,分明是…… 宋言汐一时只觉得脸烫的厉害,赶忙别过眼。 只听对面轻笑一声,紧接着,桎梏她手腕的力道瞬间消失。 她赶忙低头掏出布袋里的手札,企图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却越看越觉得如坐针毡。 往日被她看过不下百遍的东西,今日看起来,却像是天书一样晦涩难懂。 明明上面的每一个字,宋言汐都认识,却拼不成词组不成句。 正心烦意乱时,她听到马车外响起暗一的声音,“主子,差人送了家书。” 第121章 家书 墨锦川看着信上内容,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 宋言汐表面上是在看手札,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这边动静,暗暗猜测京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军出征不到十日,算一下距离,送信之人就算是日夜兼程,至少需要三日。 也就是说,大军开拔不过三日,华阳便写下了这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来。 此乃行军大忌。 当年江山未定之际,曾作军师随宣德帝征战,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除非…… 宋言汐正暗暗心惊着,面前突然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来,指间赫然夹着两张信纸。 “与其瞎猜,倒不如自己亲眼看看。” “这是王爷与的家书……”目光扫见信纸上写有娇娇两个字,宋言汐果断接过信纸。 事关小奶团,她也顾不得许多。 至于合不合规矩的,左右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看见,无妨。 看着信纸之上“家父在上”的自称,宋言汐柳眉微蹙,又仔细看了看才开口道:“这不是两位公子的笔迹。” “宋姑娘好眼力。”墨锦川唇角微勾。 他解释道:“信是几个孩子的哥哥子衍所写,他平日里在青山学院读书,与你不曾见过。” 宋言汐了然地点点头。 关于这位大公子,她虽没见过人,却没少听子旭娇娇两兄妹提及,是个很有才学的孩子。 前些年因一首诗被青山学院的院长看重,破例收他做了自己最小的关门弟子,平日师徒二人吃住都在一起。 娇娇曾说过,她大哥哥一年才回来三次。 这么巧,他们刚出发几天,他就从青山学院回来了? 宋言汐越往下看,越觉得这封信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上面说家中弟妹都很乖,王府内一切都好,让墨锦川无需分心,尽快平定战乱返朝。 可后面却又提及他近日在青山学院的近况,诸如被先生夸奖,与平日敬佩的师兄论学之类的小事。 在信件即将收尾时,他除了让墨锦川保重身体之外,还说:“明日师傅要考校儿画技,切莫丢了父亲的脸才是。” 青山学院所在的靖州,距京四百多里,他这封信绝不可能是在锦王府所写。 宋言汐将信纸凑近了些,用指腹轻轻摩挲信纸的边缘,又送到鼻子边嗅闻了一下墨香,眉头拧得更紧了。 墨锦川替她开口道:“青山学院所用的笔墨纸砚,皆是学院内提供。” 他说着,话锋一转,“本王若是没记错,宋姑娘家中的弟弟曾入青山学院求学。” 宋言汐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阿弟于读书一事上并无天赋,只读了一年便回来了。 难怪我觉得这纸张和墨虽不是京中东西,却觉得格外熟悉。” “无妨,人各有志,他算盘打得极好,将来若是能继承言老的衣钵也是好事。” “王爷竟连这个也知道?” 墨锦川笑容微僵,解释道:“子衍来信时曾提过一嘴。” “是吗?”宋言汐不免觉得意外,低喃道:“阿柏这小子,在学院交了朋友竟也不说。” 她低头去寻信封,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这话出口时,对面男人的眼神有多心虚。 但凡宋言汐仔细想想,便能发现他方才所说,句句都是漏洞。 青山学院管理严格,每个年纪都有各自的院落,吃住皆不在一起。 更别提子衍乃是院长的关门弟子,吃住读书都与院长一起,平日最多只能接触到自己的几位师兄。 马车摇摇晃晃,吃过午饭本该抓紧时间补觉的宋言汐闭着眼,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午那封信。 按时间推算,的人最迟也是在他们出发之际便派人快马加鞭的前往青山学院,让大公子写了这封书信后匆匆送来。 即便身为墨锦川的长子,他有权知道自己父亲领兵出征的消息,身为长辈的也不该如此着急。 还有这封家书。 也不知是不是宋言汐多想,她总觉得,大公子最后那句话另有深意。 就像是故意告诉墨锦川,他仍在青山学院,而并非是锦王府。 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将墨锦川这个侄儿当作亲子对待。 她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宋言汐纠结着,要不要同墨锦川说一声时,暗一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主子,可需要给殿下回信?” 墨锦川声音冷淡,“不必。” 暗一的声音有些迟疑,“可是…… “行军途中多有不便,想来姑母是能体谅本王的。” 宋言汐听着,只觉得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后背上。 她心中咯噔一下。 糟了,锦王殿下该不会发现她没睡着? 虽说听到的是无关紧要的话,可偷听实非君子所为,哪怕她并非故意。 与人相交,还是坦诚一些的好。 宋言汐打定了主意,正要坐起身,就听墨锦川压低声音吩咐道:“你骑马离得远些,免得吵到她。” 暗一没说话,只是默默放慢了速度。 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宋言汐抓了抓被角,放弃了坦白的想法。 就当她睡死过去算了…… “荒谬!怎能以人试药?”宋言汐自马车上下来,听到暗一的话瞬间变了脸色。 她知道庄诗涵一向行事不按章法,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以活人试药,实在是有违天理,早已被神医谷明令禁止,亏得她还口口声声自称是神医谷弟子!” 宋言汐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顿时吸引了一干将士的目光。 部队行军才刚刚停下,大家都忙着原地休息,压根没人注意到庄诗涵都做什么。 一听宋言汐说她要用人试药,大家瞬间不淡定了,生怕自己会成为试药的那个人。 人心惶惶时,有人站出来一脸不服道:“思涵郡主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要用人试药了?”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提醒其他人,宋言汐是在撒谎。 就算她说得是真的,也肯定是趴在人家马车外面偷听,行小人之举。 宋言汐看着那人狰狞的嘴脸,压低声音吩咐道:“暗一,速去查清这人底细。” 见她不说话,刀疤脸嗤笑一声,“一个小娘们,不想着在家好好伺候男人,削尖了脑袋往军营里钻。 咋的,是看我们将军不要你,所以想着来军营里找个人接手啊?” 第122章 刺杀 “放肆!”暗一上前一步,拳头攥的咯吱作响。 只要宋言汐一句话,他就会立刻上前,打得这个出言不逊的登徒子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看到是他,刀疤脸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但是下一瞬,那一丝忌惮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愈发直白,言语轻佻道:“不过像你这种嫁过人的,在军营里也不吃香,毕竟这年头,玩玩可以,谁愿意花钱娶个二手的媳妇回家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几个兵痞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 只是他们还没忘了宋言汐的身份,只敢在心中想想,半个字都不敢说。 暗一攥紧了拳头,便要过去教训他。 宋言汐拦住他,看向刀疤脸直接问:“买你命的人,花了多少银钱?” 刀疤脸一愣,随即恼羞成怒起来。 他气势汹汹朝前走了几步,满脸鄙夷道:“你不就是当了个什么劳什子郡主,还不是败光了我们将军的家产才得来的,有什么好神气的。 也就是将军心眼好,要是我摊上你这种败家娘们,我非得拿马鞭抽死你不可!” “刀疤,你差不多得了。” “人还是个姑娘家,你这说话也忒难听了。” 围观的将士中有人听不下去,开口劝说。 刀疤脸却是走过去,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冷笑道:“你急什么,老子说的又不是你的媳妇!” “你他娘的,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说话的人也是个急脾气,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他一拳砸在刀疤的脸上,骂道:“你娘没教你说人话,让你爹我教你。” 刀疤脸也不甘示弱,狠狠一拳头砸在了他鼻梁上,力道之大,砸的他连连后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他犹嫌不够,冲上去又是一脚踹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直接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呕了一口血出来。 其他将士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去要拦。 可刀疤脸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抓到谁打谁,一拳一脚完全是下了死手。 将士们多是普通身手,一时间拿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看清他的招式了吗?”宋言汐看着他那狠辣的手法,眼底不免多了杀意。 此人身上绝对背着人命,且不止一条。 再这么打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暗一低低应了一声,快速迎了上去,赤手空拳同刀疤脸打了起来。 两人刚交上手,刀疤脸便意识到了不对,恶狠狠瞪着宋言汐,用超级大的声音喊道:“怎么,你是她姘头啊!” “砰!”暗一瞅准机会,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直接将人砸飞了出去。 胆敢羞辱宋姑娘,找死! 刀疤脸狠狠摔在地上,转头吐出一口血来,扭头看向宋言汐的方向嘿嘿笑了两声,“你这姘头,还怪有劲儿的。” 暗一冲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踩得他又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分明听到有“咔嚓”声响起,肋骨定然断了。 只是即便如此,刀疤脸仍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甚至开始口无遮拦的骂起了宋言汐。 什么“婊子”“贱人”之类,极具侮辱性的字眼。 “不想死,就给我把嘴闭上!”暗一动了杀意。 不光是他,周围的将士们也觉得此人该死。 就算永安郡主不是军医,也是将军夫人,他胆敢这么出言不逊,那不是明摆着找死? 在暗一被他刺激的要下死手时,宋言汐快步走到他身边,冷声道:“将他拎起来。” 暗一乖乖照做。 他刚想提醒宋言汐离远点,免得弄脏衣裙,就见宋言汐抬手就是一巴掌。 刀疤脸被打的偏过头,完全愣住。 似是没想到,像宋言汐这种柔柔弱弱的名门贵女,竟会亲自动手打他。 周围的将士们也看楞了,个别躺在地上的甚至都忘了爬起来。 不等刀疤脸开口,宋言汐反手又是一巴掌,眼神冷漠道:“暗一,卸了他的下巴。”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刀疤脸本就狰狞的脸更狰狞了。 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宋言汐。 宋言汐挑眉,“想死?” 刀疤脸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可下巴已经被卸掉,他就是想辩解,也不能。 暗一已然明白了宋言汐的言外意,不用她吩咐,直接踹断了他一条腿。 刀疤脸闷哼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双眼充血,死死瞪着宋言汐,分明是不甘心。 宋言汐微微弯腰,同他的视线平齐,唇角上扬,“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我给你一个痛快。” 闻言,刀疤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暗一和周遭的将士也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 郡主真的不是说错了? 都要给一个痛快了,这人要是如实招供才有鬼。 众人正腹诽着,就见到刀疤脸猛地点了点头。 虽说他下巴被卸,脸上看不出多余表情,可点头的动作大家却不会看错。 暗一赶忙掰开他的嘴,果然看到他在牙里藏了药。 若非刚刚宋姑娘反应快…… 他立即抽出佩剑,横在刀疤脸脖子上,“你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刀疤脸闭上眼,一言不发,分明是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暗一还想说什么,就见宋言汐走上前,直接掰开了刀疤脸的嘴扔了一颗药丸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刀疤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咽了。 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宋言汐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道:“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明日一早他自会乖乖开口。” 暗一恭敬应了一声,拽着衣领将人拖走。 想到一直没见到庄诗涵的人,宋言汐随便找到一个小兵,问道:“可曾见过诗涵郡主?” 那小兵先是红了脸,又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刷一下白了脸,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坡扭头就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宋言汐笑着摇摇头,朝着那边的山坡走去。 只是远远的,她便听到了争吵声,隐约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第123章 她这是……飞了? “你不是说你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没关系你着什么急去英雄救美? 林庭风,你骗鬼呢!” 庄诗涵质问的声音带着哭腔,紧跟着响起一声疑似巴掌声的脆响。 宋言汐不用猜,也知道挨打的人绝不可能是庄诗涵。 林庭风没那个胆子。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一道压抑着怒意的男声响起。 “诗涵,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庄诗涵冷笑,“昨晚你说,在皇上面前拒绝和离不过是逢场作戏,想让他觉得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勉强相信了。 可今天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看到她宋言汐有危险,你比谁跑的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心尖尖上的人!” 林庭风压低了声音,“你小声些,免得把人引过来。” “把人引过来才好,好让大家都看看,在他们心目中英勇神武的大将军,是怎么巧舌如簧试图脚踏两条船的!” 庄诗涵说话间,声音越来越近。 担心等下撞见尴尬,宋言汐转身就要离开,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紧接着,响起庄诗涵又羞又恼的声音,“你个王八蛋,快放我……唔……” 听着她像是求救的声音,宋言汐低骂一句,提起裙摆便要冲过去救人。 可她刚跑两步,只觉得腰间一重,紧跟着双脚悬空,眼前的景象快速掠过好似做梦一般。 她这是……飞了? “方才一时情急,得罪了。”看宋言汐呆站着,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墨锦川黑眸间闪过一丝懊恼。 到底还是吓到她了。 宋言汐双脚踩在地面上,仍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脚下的大地也跟着变得软绵。 直到听到熟悉的嗓音,她方才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对面宛若松柏般挺拔的墨锦川,宋言汐先是一愣,紧接着眼底的茫然被满满的惊喜取代。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染了颤意,“王爷,你的腿……” 墨锦川浅浅勾唇,温声道:“站立已经没问题,只是还走不了太远。” 宋言汐忙点头,扬起一抹笑道:“王爷恢复的比我预想中要快很多,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不过两月便可恢复如常。” 她说到最后,声音不免哽咽。 身为医者,宋言汐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个月的治疗里,墨锦川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疼。 其中几次疼到昏厥,他都不曾喊过一声。 幸好,老天没舍得再次捉弄他。 而她也恰好,没辜负他给予的信任。 眼角似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宋言汐抬手去擦,却有人动作更快。 墨锦川温柔地擦去她眼角泪珠,好看的眉头微皱,“好端端的哭什么,你该为本王高兴才是。” 略显粗粝的指腹滑过肌肤,陌生的触感惊得宋言汐后退两步,脸上肉眼可见的多了绯色。 她冲着墨锦川福了福身,匆匆丢下一句“我很高兴”落荒而逃。 至于什么尊称,自称,全然抛在了脑后。 暗一追过来送轮椅,同宋言汐碰上正要打招呼,就见她脚步飞快似是有谁在身后追一样。 可他刚刚就守在林子外面,并没看到任何人进来。 难不成,是他家主子欺负了宋姑娘?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家主子可是正人君子,若真干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宋姑娘早就成他们的主母了,哪还轮得到那个姓林的孬种娶她? 暗一越想越气,见到墨锦川第一句就是,“主子,要不我去教训那姓林的一顿。” “可以。” “好嘞!” 暗一应了声就要走,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大军开拔前,主子还特意吩咐过他,没有他的允许切不可轻举妄动。 如今答应的这么爽快…… 暗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认错的话都到嘴边了,只听自家主子幽幽道:“挑个无人处再下手,手脚干净些。” 半个时辰后,庄诗涵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她新换了一套衣裙,气色红润,立在一堆大汉的中间更显得娇艳欲滴。 许多新兵蛋子不通人事,只以为她半天不出现,是待在马车里想今晚同宋言汐比试的事。 可那些个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几人眼神交汇,看了看庄诗涵,又看了眼坐在火堆旁的宋言汐,笑容别提多猥琐了。 有个老兵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还得是咱们将军厉害,这种齐人之福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还敢胡说八道,等会儿把你扔过去跟刀疤一起睡!”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声。 那老兵气得跺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言汐听到动静猝不及防抬眸看过去,对上庄诗涵充满挑衅的目光,微微一笑。 她本就生的一张绝色容颜,只是性子清冷并不与人攀谈,穿的也都是素色衣裙,与性格张扬爱穿红衣的庄诗涵比起来并不显眼。 将士们私下讨论时,也多说她寡淡难怪被林庭风所不喜。 如今火光映衬下,她这粲然一笑恍然牡丹初绽,一瞬夺去了所以光华,就连周遭的月色都仿佛避其锋芒黯淡了下来。 众人一瞬间看得痴了。 “月宫仙子也不过如此?” 不只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其他将士也跟着七嘴八舌夸了起来。 军中多是些大字不识的粗人,不会学那些文人骚客引经据典,只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夸她长得好看。 有人一边嘿嘿笑一边说:“我将来要是能找个这么好看的媳妇,族谱都能单开一本。” 旁边人踹了他一脚,骂人痴人说梦。 离宋言汐最近的小兵狠掐了自己一把,脱口道:“将军夫人,您真美!” 周围人面面相觑,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这新兵蛋子,出门的时候八成把脑子落在家里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整个军营里谁不知道,这位虽是将军夫人,却有名无实。 宋言汐看向说话的小兵,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说不定还没她家的阿柏大。 她冲着他笑了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一愣,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后脑勺才反应过来,憨憨一笑道:“回夫人的话,我叫昌九,既寿永昌的昌,九条命的九!” 宋言汐不由的弯了眉眼,“昌九昌九,取自长长久久之意,好名字。” 昌九一脸受宠若惊,紧张地搓着自己的衣摆,涨红着脸憋出一句,“将军和夫人才是要长长久久,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旁边年龄稍长的士兵给了他脑袋一巴掌,赔笑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呢,郡主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拉着昌九要走,一转头,正对上笑盈盈的庄诗涵。 昌九后退半步,怯怯的喊了声“诗涵郡主”。 庄诗涵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冷冷问:“你怕我?” 第124章 疯子 “没……没有……”昌九磕磕巴巴的说着,身体微微发抖,明显被吓得不轻。 庄诗涵直接被气笑了,同身旁的蒋副尉说道:“蒋大哥,这新兵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瞧瞧这胆子比鸡还小,别还没上战场先被自己给吓死了。” 昌九瞬间涨红了脸,攥紧了拳头怒吼道:“我才不怕!” “呦呵,嗓门倒是挺大。” 庄诗涵掏了掏耳朵,眼神不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只可惜,打仗靠的是这里,而不是蛮力。” 被骂没脑子,昌九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双拳头捏的死紧。 他想反驳,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急得他恨不得扑过去抓住庄诗涵的胳膊狠狠咬上一口。 旁边年龄稍长的人将他护在身后,一脸赔笑道:“郡主息怒,孩子还小不懂事,他不是故意顶撞郡主的。” “孩子?”庄诗涵横眉,不由地冷笑一声,“锦王殿下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领兵杀敌了。 既以从军,便该时刻做好上战场的准备。 我看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是打算到了战场上靠着一张嘴让梁军投降吗?” 她言辞犀利,却字字句句都说中了众将士心中。 若想打退梁国,守护如今的一片净土,必须在战场上见真章。 哭有什么用? 庄诗涵伸手一指默默掉眼泪的昌九,大声道:“吾辈男儿,都当如锦王殿下与林将军,战场之上英勇杀敌,守卫我安国大好河山! 切不可如他这般,遇事不决先掉眼泪,比女人还女人,当真是令人不齿。” “诗涵郡主说得好!”蒋副尉率先拍手称赞。 紧接着,是一阵轰雷般的掌声,淹没了帮昌九说话那人的声音。 庄诗涵被簇拥在其中,众星拱月般,好不风光。 就连周围更远一些并不知情的士兵,也被这氛围吸引过来,附和着拍掌说一些恭维的话。 很显然,许多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 “借着贬低他人,抬高自己,她往日便是如此行事的?”宋言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笑。 不等暗一回答,她站起身来,直接冲着人群冷声问了一句,“大安的将领是都死绝了吗?” 一语出,四下静。 无数道目光瞬间齐聚在宋言汐的身上。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庄诗涵看着宋言汐,眼神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诧异。 她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此次行军之主将乃是锦王殿下,两位副将分别是风哥和骁勇将军程端。 她这是打算一句话,同时得罪皇家与林程两家?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宋言汐缓步走到昌九面前,递上一方帕子,“擦擦眼泪,免得被人瞧不起。” 昌九本来都没哭了,听到她的声音,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庄诗涵横眉,又要发难,却听宋言汐忽然问道:“以一军之将的水准要求一个军医学徒,我倒是不知,诗涵郡主是领的陛下的旨意,还是自己的意思? 若是陛下的意思,旨意何在? 我竟不知,军中何时多了新的规矩,需要一个军医动脑子出谋划策。” “笑话,这军中有学徒我这个做军医的会不知道?”庄诗涵一听便笑了。 可站在她旁边的蒋副尉,却笑不出来。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郡主,咱们借一步说话。” 庄诗涵不悦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蒋副尉还想说什么,就听庄诗涵冷声问:“这小兵难不成同你家有亲戚,竟让你如此护着。” 昌九怒道:“你少胡说八道,永安郡主才不是那样的人!” 庄诗涵眯了眯眼,冷声道:“蒋大哥,这个小鬼出言不逊,按照军规如何处置?” “这……”蒋副尉面带为难。 庄诗涵只以为他是不敢,劈手抢过他手中的鞭子,在空气中狠狠一甩,“今日我便替你爹娘,好好教教你如何做人。” “郡主不可!”数道声音同时响起。 方才护着昌九那人,直接冲上前连磕了几个头,“诗涵郡主息怒,这孩子确实是军医……” “混账!”庄诗涵没等他把话说完,扬手就是一鞭子。 昌九冲过去挡在他的面前,害怕地闭上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听到鞭子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庄诗涵拔掉手腕上的银针,气急败坏道:“你竟敢对我动手?” 宋言汐不答反问:“纵然这孩子胆小了些,让诗涵郡主觉得不顺眼,也不至于狠下心杀人灭口?”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气不过要教训他,怎么就……”庄诗涵下意识反驳,话说一半却猛地顿住。 这些人的眼神,怎么不太对? 她心中有些没底,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蒋副尉,更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没等她多想,昌九红着眼睛愤怒道:“你是个坏女人,你害死了我爷爷,现在还要害死我!” “昌九!”旁边人想捂他的嘴,已然来不及。 庄诗涵看着他那张令人讨厌的脸,突然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难怪她看着就烦,竟然是那老东西的孙子。 宋言汐没错过她的神色变化,当即呵斥道:“你这孩子,我方才还替你说话来着,你怎得张口就要胡说八道?” “我没有……”昌九试图解释,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伸手去擦,可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气的他一屁股瘫坐在地,双拳狠狠砸着地面。 庄诗涵后退了两步,扇了扇鼻尖一脸嫌弃道:“这孩子怕是得了失心疯,附近找处村庄把他扔下,免得拖累了大军的进度。” 明明是她心虚,却还要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真是令人不齿。 见她匆忙转身要走,宋言汐扬声道:“诗涵郡主不是说要同我比试医术,正好,这孩子就是现成的病患,也用不着再以其他人试药。”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庄诗涵的后背上。 庄诗涵顿时觉得如芒在背,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再清楚不过,昌九并非她所说的失心疯。 可她更清楚,这孩子对她抱有敌意,绝不可能配合她乖乖治疗。 应下宋言汐的比试,她必输无疑。 可若是反口说这孩子没病,岂不是在昭告众人,她庄诗涵心胸狭隘到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不,绝对不行! 第125章 让你好好看清自己这张丑陋的嘴脸! “郡主这是啥意思,别是不想比了?” 见庄诗涵迟迟不转身,既不说答应也不拒绝,原本坚定站在她那一边的人,心中不免有了想法。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那么一嗓子,将士们瞬间沸腾了起来。 有骂这人胡说八道的,但更多的声音,却都是叫嚷着让庄诗涵无需藏拙,只管亮出自己的实力。 好让质疑她的那些人,乖乖闭嘴! 嚷嚷最凶的那个人说着,还不忘狠狠瞪一眼宋言汐,转头再看向庄诗涵时,那眼底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他爱慕庄诗涵,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宋言汐无权干涉,甚至想夸他一句勇气可嘉。 可他这捧一踩一的话,嚷嚷的这么大声,生怕她听不见?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卖力,他所爱慕之人,是否领这个情。 听着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庄诗涵只觉得脑袋像是炸了一样。 往日里让她愉悦的赞美声,此刻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听得她心烦意乱,杀人的心都有了。 庄诗涵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抹微笑转身,咽下到嘴边的“闭嘴”两个字,双手微抬,“兄弟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医治昌九一事非同小可。” 她说着,看向宋言汐,有些为难道:“我从医多年,更是师承……师承名门,而永安郡主则是自学,我们二人实力悬殊,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宋言汐微挑眉,“如此说,诗涵郡主是认输了?” 庄诗涵还没说话呢,拥护她的一干将士不乐意了。 “郡主不同你比,不过是怕你输的太难看没脸继续再待在军中,你不要不识抬举!” “就是,当初我哥的手都烂了,要不是诗涵郡主把他的胳膊砍了,我哥早就没命了。” “俺的命也是诗涵郡主捡回来的,谁跟郡主过不去就是跟俺老孙过不去!” 有几个人说着话,使劲儿想往宋言汐这边挤,分明是想趁乱给她点颜色看看。 暗一直接把剑一横,冷着脸道:“胆敢再往前者,死。” “你好大的口气!”蒋副尉排开众人,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来。 最靠前的几人正是他的亲信,看到他过来,激动的差点儿没哭出声。 蒋副尉踹了领头那人一脚,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贵人的面前放肆,当心老子砍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被踹那人眼珠子一转,立即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求饶道:“副尉饶命,是小的狗胆包天没长眼……” “给我住口!”听完自己想听的,蒋副尉才出言呵斥。 他看向冷着脸的暗一,皮笑肉不笑道:“暗统领,陛下不过是给了你一个统领的虚职,并未允你生杀之权。 退一万步说,今日即便是锦王殿下在,也决不能对无过错的士兵喊打喊杀。” 蒋副尉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道:“大安军中自有铁律,绝不是谁人的一言堂!” 他这一番话,成功点燃了众将士憋在心中的那团火。 众人齐呼:“副尉说得好!” 眼看场面有些不受控,暗一护着宋言汐后退半步,压低声音道:“等会儿若是动起手来,姑娘只管往东跑,王爷和程端将军就在不远处。” 习武之人的听力通常不弱,更何况两人就在不远处,这么大的动静没道理听不见。 除非……他们并不想管。 程端出自西南程氏,虽是旁系却也称得上是贵妃娘娘的本家侄儿,自入朝为官便被默认为了宁王一派。 他为着效忠之人着想,不愿看身为竞争者的锦王殿下重掌兵权,这情有可原。 可墨锦川自己呢? 这位蒋副尉摆明了对暗一有成见,两人若真动起手来,他势必会下杀手。 宋言汐倒是不担心暗一会输,以他的身手,别说是打一个,便是十个也不在话下。 她怕的是刀剑无眼。 京中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墨锦川,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期盼恨不得他死在战场上。 此次若非宣德帝手段强硬,又打了百官一个出其不意,由他领军出征一事怕是很难定下。 因为那些人再清楚不过,以墨锦川的实力,即便是坐在轮椅上看沙盘指挥布置,仍能败退边境敌军,斩获军功。 宣德帝对他又一向疼爱,有功必重赏,从不在意合不合规矩。 而他,早已封无可封。 所以哪怕墨锦川如今双腿残疾,本该无缘帝位,他们也不敢赌这其中万分之一的概率。 既然阻拦不了他,那便逼他出错! 宋言汐骤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暗一,切不可与他们动手。” 否则,便是真上当了。 他在军中虽领的是虚职,却能出现在明处,光明正大的照顾保护墨锦川。 他要是出了事,无疑是断了墨锦川一臂。 这个姓将的什么副尉,一副生怕事情不闹大的模样,定然不单单是为庄诗涵出头这么简单。 暗一面色凛然,“姑娘,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蒋副尉吩咐道:“兄弟们,将这个打着锦王殿下名义祸乱军心的贼人给我捆了,押到王爷面前请他定夺。 若有反抗,可就地诛杀!” “诛杀?”原本跃跃欲试的众将士顿时偃旗息鼓。 有人小声提醒道:“副尉,这位可是锦王殿下身边的人。” 蒋副尉眼一横,“那又如何?陛下曾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锦王殿下更是军纪严明,即便知道了也会秉公处理绝不姑息。” “好一个绝不姑息!”宋言汐自暗一身后站出来,看着眼前因为杀心太重表情都有些狰狞的人,只觉得恶心。 她冷声问:“诸君手中可有铜镜? 若是没有,取盆水来也是可以的。” 蒋副尉已经迫不及待要跟暗一过招,嘴角肌肉微微抽动,“郡主这是何意?” 宋言汐面色冷峻,“好借与副尉,让你好好看清自己这张丑陋的嘴脸!” 众人齐齐看向蒋副尉,被他脸上来不及收回的狰狞表情吓了一跳,更没错过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杀意。 诡异的气氛,被“噗嗤”一声笑打破。 昌九小声咕哝道:“永安郡主说话可真好听,就应该撒泡尿让副尉照……” 旁边的人都快急哭了,一把捂住他的嘴,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蒋副尉啐了一声,咒骂道:“你个小杂种,老子这就送你去见你爷爷!” “你敢!”宋言汐快走几步,挡在二人面前,清冷的小脸上满是怒意。 她冷声质问:“方才这位副尉不是还口口声声说军中并非谁人的一言堂,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可随意打打杀杀?” 第126章 林将军该道歉之人,并非本王 “我的兵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轮得着你一个女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蒋副尉直接冲上去,一手揪住昌九的衣领就要把人拖走。 宋言汐试图阻拦,被他一抬手掀翻在地。 “娘的!”蒋副尉见她摔了,眉头皱成个川字,脱口道:“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娘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好好待在家里,非得跑到战场上凑什么热闹。” 昌九被他抓着衣领拎着,明显吓坏了,惨白着一张脸甚至忘了反抗,像是破布麻袋一样任由他拖着走。 一直护着他的人上前求情,话还没说完,就被蒋副尉当胸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扬言,“谁敢再替这个小杂种求情,老子连他一起杀!” 众人被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惊到,一时间竟无人敢拦。 宋言汐被暗一扶起身,看着眼前一幕脸色难看。 他只是个半大孩子…… 她抿了抿唇,心中有了决定。 “暗一,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漠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宋言汐剩下的话。 “若是本王要替他求情呢?” 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靠近,端坐在轮椅上的墨锦川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是坐着,周身气场却远不输身后的黑脸武将,眉宇间与生俱来的清冷矜贵更是让人不敢轻视。 许多将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先跪下了。 蒋副尉咬了咬后槽牙,心有不甘地松了手,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王爷。”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声高呼:“王爷!” 呼声震天,宋言汐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这些人并非锦王殿下的旧部,只是听闻他当年的英勇事迹,发自肺腑的感到钦佩。 迟来的林庭风看到这一幕,脸色不免难看。 自古英雄惜英雄,但前提是,他也得是英雄。 哪怕林庭风心中不愿承认,可论起领兵布阵,整个大安再难找出第二个墨锦川来。 若只是如此倒还好,偏偏他还文武双全,不到四岁便出口成诗,惹得皇上龙心大悦带在身边教养。 文武双全又有帝王独一份的疼爱,若他与他是兄弟,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 余光瞥见林庭风,蒋副尉瞬间来了底气,一脸理直气壮道:“这小杂种对末将出言不逊,末将有意教训他,却被永安郡主和王爷身边的暗统领百般阻挠。” 墨锦川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昌九,问:“如何出言不逊?” 昌九哆哆嗦嗦,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蒋副尉不由冷笑,“王爷也看到了,像这种话都说不利索的怂包,留在军中也是浪费粮食,不如就照着诗涵郡主方才所说,沿途找个村子把他扔下。 不然真到了战场上,他屁用没有,还得让兄弟们分心保护他。” “王爷明鉴,这孩子虽然胆小了,但是记性很好鼻子也很灵敏!” “鼻子灵敏有个屁用,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又不是放狗!” 蒋副尉警告地瞪了那人一眼,看向墨锦川皮笑肉不笑道:“这小……这孩子还有失心疯,万一发病了岂不是耽误事?” “失心疯?” “是啊!”蒋副尉一拍大腿,脱口道:“思涵郡主方才亲口说的,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问兄弟们。” 庄诗涵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牙都快咬碎了。 她要是再听不出这姓蒋的什么意思,那就是真傻逼了。 宋言汐嘴角微勾,险些憋不住笑时,对上墨锦川那双冷淡的眸子。 她轻咳一声,瞬间变得正经。 墨锦川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侧眸看向身侧程端,问:“行军途中,若有将士伤了病了当如何?” 程端硬邦邦道:“若是双腿能走,由同行士兵搀扶,若是不能走则坐在粮草车上。” 换句话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将人丢下。 蒋副尉脸色难看道:“规矩是死的,人……” “你给我住口!”林庭风快步上前,狠狠剜了他一眼,朝着墨锦川行礼。 “末将来迟一步,还请王爷恕罪。” 墨锦川似笑非笑,“不迟,林将军来的刚刚好。” 林庭风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没等他率先冲着蒋副尉发难,撇清干系,墨锦川已经开了口。 “蒋尽忠,你可知错?” “末将何错之有?”蒋尽忠下巴微抬,腰板挺得笔直,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问心无愧。 墨锦川骤然冷了脸,“你身为军中副尉,不知约束底下将士,甚至带头违反军纪公然起哄,逼着二位郡主比试医术。 她二人皆是奉陛下之命随军出征,你今日在此妖言惑众,意欲何为?” 林庭风脸色骤变,呵斥道:“好你个蒋尽忠,竟敢质疑陛下的决策!”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蒋尽忠人都傻了。 待他回过神,赶忙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道:“末将绝无此意,王爷就是借末将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质疑陛下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庄诗涵,道:“是思涵郡主,她怕永安郡主不答应……” “砰!” 林庭风直接快走两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眼神阴冷道:“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攀咬他人,本将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他这一脚没有收敛力道,蒋尽忠被他踹的朝后仰去,整个人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 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听着身后有人憋不住笑,蒋尽忠怒了,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咬了咬后槽牙道:“好你个林庭风,主上……” “砰!”林庭风回身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胸口将人踹飞了出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动了杀意。 庄诗涵快步上前,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颗丹药扔进了吐血的蒋尽忠嘴里,眼神冷戾,“不想死就给我把嘴闭上。” 蒋尽忠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转头又呕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气晕了过去。 “蠢货。”庄诗涵低骂一句,转身看向墨锦川,歉意道:“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包藏祸心,让王爷受惊了。” 林庭风顺着她的话道:“末将驭下不严,还请王爷降罪。” 他言辞恳切,一掀衣袍便要跪下。 “将军不可!”众将士纷纷开口阻拦。 不等林庭风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墨锦川掀了掀眼皮,凉凉道:“林将军该道歉之人,并非本王。” 第127章 让他赔礼道歉,他们也配!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方才蒋副尉为难之人,除了永安郡主便是暗统领,还有受伤的昌九二人。 永安郡主与他是夫妻关系,自是不必多说,可其他几人的身份,哪里经得起林将军道歉? 一众将士面面相觑,都在等着看林庭风的反应。 庄诗涵轻咬下唇,有些生气道:“与永安郡主比试一事,乃是由我挑起的,与风哥无关,王爷若是想替她出气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何必牵连无辜?” “诗涵慎言!”林庭风冷声呵斥。 有心维护他反被嫌弃,庄诗涵有些恼,冷笑道:“林将军若是愿意赔礼道歉,请自便。” 她扔下这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转身走的干脆。 至于旁人如何想,同她有什么关系? 该帮的她已经帮了,是他林庭风自己给脸不要。 见她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走了,大家看向林庭风的眼神,不免多了同情。 摊上这么个大小姐,一言不合当众甩脸色给男人难堪,往后几十年可有的受了。 他们转念一想,此事都是因庄诗涵而起,他们越发觉得看不懂自家将军。 永安郡主人生的漂亮不说,家世也好,外祖更是从前的言老将军如今的安国首富,哪儿不比诗涵郡主强? 再说二人性格,前者荣辱不惊行事落落大方,一看便是出自名贵世家的嫡女,一言一行皆是高门主母应有的姿态。 而后者…… 说好听一点是没架子不拘小节,说难听一点,就是泼辣没教养,谁家好人家的闺女同一群臭男人打成一片,整日兄弟相称? 他们二人这一路旁若无人的亲亲热热,这还没成婚呢,摆明了把人家正妻的脸放在地上踩。 换作其他人,怕是早就闹上天了。 可人永安郡主这一路以来,不骄不躁,更没有仗着身份驱使军中将士,闲时也只有看书这一个爱好。 如此这般品性的女子,才是宜室宜家作为正妻的不二人选。 至于诗涵郡主,做个妾室倒是相称。 听着身后小声说自己瞎眼,糊涂之类话,林庭风攥了攥拳头,看向宋言汐的眼神一时间格外复杂。 他都听府中的管家说了,宋氏嫁入将军府这两年,尽心尽力,将府中各处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就连外嫁的姑奶奶,每回提起自己这个侄媳妇,都是夸了再夸。 凭心而论,宋氏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如果她不曾同锦王殿下有染,或许他们…… “林将军到底还要不要赔礼道歉?”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林庭风的思绪。 程端冷着脸,“时候不早,大家明日还要赶路。” 两人此次都是墨锦川的副将,职权相当,哪怕林庭风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他很清楚,今日的事情若是不妥善处理,势必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 但是向一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妻子赔礼道歉,他张不开这个嘴。 林庭风强压下心头不快,看向宋言汐,眼神格外复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等。 等宋言汐主动给他台阶下。 毕竟,两人如今仍是夫妻,本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这个做丈夫的在自己手下面前丢脸,她身为他的妻子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墨锦川抬眸看向宋言汐,一向淡漠的眼底,罕见的多了紧张之色,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暗一生怕他关心则乱,被人发现端倪,压低声音提醒道:“此人诡计多端甚是狡猾,姑娘莫要被他骗了。” 宋言汐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 林庭风看在眼中,本就沉的脸更是黑的犹如锅底。 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 对着一个暗卫尚且笑得如此温柔,面对他时却不假辞色,当真是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他们这还没和离呢,她都懒得装一下! 林庭风甚至觉得,他如果在宋言汐第一次提出和离之时便答应,此次出征之前说不定就能喝上她的喜酒。 这个贱人,她还知不知道何为羞耻? 真当他死了不成! 对上他几欲喷火的双眸,宋言汐柳眉微蹙,故作不知反问:“将军为何如此看我,可是我何处得罪了你?” “不曾。”林庭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宋言汐眉眼舒展,唇角多了笑意,“既如此,便劳烦将军代替下属向两位被他所伤的将士赔礼道歉,也免得耽误众将士歇息。” 话音落地,周围一片死寂,只听得火盆之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林庭风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人方才说,让他向谁道歉? 笑话! 他可是堂堂三品大将军,别说是驭下不严,便是亲自教训了这两个小兵,谁也不敢说他半个错字。 让他赔礼道歉,他们也配! 林庭风一个凌厉的眼风扫去,扶着昌九的士兵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浑身是伤的昌九没了支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身侧却无人敢扶。 这孩子得罪了林将军和诗涵郡主,能不能留下都说不好,他们可不愿意冒着开罪上司的风险帮他。 “暗一!” 墨锦川话音落地,众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本应该站在宋言汐身后的暗一,单手捞着一个人。 昌九身形单薄个子又小,被他夹在腋下一动不敢动。 一直护着他的士兵见状急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被胸口的剧痛限制了活动。 暗一一眼便看出,他是被蒋尽忠踢断了肋骨,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快步走来。 宋言汐从瓷瓶里掏出一颗丹药,叮嘱道:“服了药先就地躺下不要动,昌九身上的擦伤不严重,我稍后会给他医治。” 闻言,士兵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吃下药丸的瞬间红了眼眶。 他还想说什么,被宋言汐强制要求躺下。 “骨裂是大事,如果不好好养着,以后不仅不能再上战场杀敌,甚至连下田种地的活都干不了。” 士兵有些不好意思道:“回郡主,俺是伙夫。” “噗嗤!”有人憋不住笑了起来。 宋言汐柳眉微蹙,“伙夫又如何?你若是不好好养伤,日后连大勺都掂不动,如何保障将士们的温饱?” 她看了眼满脸紧张盯着这边的昌九,忍不住问:“你与这孩子是何关系?” 士兵磕磕巴巴道:“他是我侄儿。” “撒谎。” “我没有。” 对上宋言汐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双眸,士兵吞了口唾沫,小声道:“他是我救命恩人的孙子。” “大点声。” “他是昌军医的孙子!” 话音落地,周遭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企图借着火光好好看清昌九的脸。 没想到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突然涨红着脸大喊道:“我才不是昌永年的孙子!” 第128章 你倒是好手段 “他绝对是!”离得最近的一人猛拍大腿,满脸激动。 他怕其他人看不清,还特意用手托住昌九的下巴给他们看,兴奋道:“大家伙看看这鼻子,这眼睛,肯定是他昌家的种没跑了!” 昌九咬牙:“我不是!” “咋可能不是,我都听老昌说过自家有个小九,不是你是谁?”有人气不过他嘴硬,照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 力道虽然很轻,其他围过来的人却不乐意了,七嘴八舌的质问他好端端的为啥要打孩子。 “这孩子本来就胆小,你打他干啥?当心晚上睡着老昌来找你叙旧。” “来就来呗,反正我们爷俩也好久没见了,我包袱里还藏了一瓶酒刚好让他老人家尝尝。” “好哇你,王爷都还在这儿呢,你屁股痒想挨板子了敢胡说八道?” 一提到墨锦川,众人瞬间老实了。 大安军中谁人不知,锦王殿下治军严明,但凡是他手底下出来的兵,不说个个是英雄,却也绝没有一个孬种。 “昌永年……”林庭风低喃着这个名字,脸色一度变得难看。 真没想到,那老军医的后人竟也从了军,还正好入了他的麾下。 当真是冤家路窄…… 墨锦川余光撇了他一眼,幽幽问:“林将军还在等什么?” “我……”林庭风一时语塞。 他明知墨锦川是故意为难,却不敢挑破,直憋得心口位置隐隐作痛。 程端性子急躁,最看不得这幅磨磨唧唧的模样,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劳烦林将军快些,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好让将士们早些休息。” 不等林庭风开口,他又道:“男子汉大丈夫,便该敢作敢当,管不好手底下的人道个歉不丢脸。” 这一番话下来,哪怕林庭风不是故意,在一干将士的眼,也成了他拉不下脸故意拖延。 反正这个脸,该丢的已经丢了。 林庭风狠狠瞪了眼程端,大步走到昌九面前,语调生硬道:“小兄弟,今日之事是本将对不住你。” “将军,我……”昌九本就胆小,看到自家将军既然真的向自己赔礼道歉,没有吓晕过去实属不易。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他这么害怕分明不对劲。 林庭风又正好背对着众人,大家看不清他的表情,忍不住猜测定然是他的表情太可怕。 你瞅瞅,把人孩子吓得话都不敢说,这像是诚心道歉吗? 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跳出来说什么,只是那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程端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道:“兄弟们都散了,该巡逻的巡逻,该睡觉的睡觉。” 众将士依言散开,各自去忙了。 有几个担心昌九的伤情,帮着把两人抬到了帐篷里,看宋言汐着手医治后才放心离开。 等人走了,原本憋得脸红脖子粗都不吭声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疼,开始哼哼起来。 宋言汐擦洗伤口的手微顿,好笑问:“这会儿怎么不要面子逞强了?” 昌九轻嘶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我阿爷说了,姓言的都是好人,郡主肯定不会笑话我的。”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知道郡主姓宋。” 宋言汐点头,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擦伤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伤口里有不少细碎的砂石,如果清理不干净很容易红肿溃烂引发高热。 昌九疼得龇牙咧嘴,怕自己忍不住再哭鼻子,他赶紧接着说话转移注意力。 话说的虽然有些乱,可他的意思,宋言汐听明白了。 旁边躺着的人叫刘大壮,是与他同铺的人,曾经被他祖父救过一条命,征兵那日认出他后对他很照顾。 而他祖父昌永年,在军中当了大半辈子的军医,把命都交代在了军营里。 老人家这一生最钦佩的,便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言老爷子,这些年但凡回京便一再叮嘱家中的儿孙,若是日后碰到言姓中人皆不可怠慢。 昌九从出生起,就没少听家里人讲言家满门忠烈的事,最近更是经常听说书先生讲永安郡主一颗菩萨心,内心早已钦佩不已。 宋言汐帮他处理好伤口离开时,昌九泪眼汪汪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问:“郡主能不能当什么都没听到?” 他低下头,抹了把眼泪道:“都怪我之前太贪玩,不肯跟我爹好好学医,我阿爷要是知道我连个军医学徒都当不上,肯定嫌我丢脸。” 刘大壮瞪圆了眼睛,一脸着急道:“郡主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昌老才不会嫌他丢人,他以前在兄弟们面前没少夸他,要不然我也不能认出他来。” 昌九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大壮叔,真的吗?” “当然,你大壮叔啥时候骗过你?”刘大壮说着,下意识要去拍自己的胸口。 昌九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严肃道:“身上有伤都不知道,这么养伤什么时候能养好?” 刘大壮嘿嘿一笑,“知道了,小大夫还挺啰嗦。” “我才不小呢,我还有四年三个月就弱冠了,可以娶媳妇了。” “行行,叔到时候给你取俩……” 宋言汐走出帐篷时,才发觉夜已深了,冷风刮在脸上似小刀子割肉一样,火辣辣的。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大步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路上碰到巡逻的一队将士,宋言汐习惯性点了点下巴准备离开,就见一队人齐齐朝她拱了拱手道:“永安郡主。” 似是觉得难为情,他们说完这话拔腿就走,所过之处扬起一阵尘土。 宋言汐站在原地微怔,这是认可她军医的身份了? 可她并未做什么,甚至都还没展露自己的医术。 “你倒是好手段。”一道充满讽刺的嗓音拉回了宋言汐的思绪。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燃烧着熊熊妒火的眼睛。 第129章 她竟是……如此恨他 看清来人,宋言汐后退半步,态度疏离道:“林将军。” 她垂眸盯着地面碎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他,怕瞧了恶心。 林庭风将她下意识退避的反应看在眼里,胸腔中的妒火越烧越旺。 好个宋言汐,同别的男人就是有说有笑,见到他就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 知道的,清楚他们二人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的杀父仇人! 尤其是一想到,宋言汐对并不熟悉的昌九尚且和颜悦色,甚至主动为他处理伤口,林庭风仅有的一丝理智也被愤怒燃烧殆尽。 他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 “证明给她看,你比任何男人都强。” 林庭风阴沉着脸,伸手一把抓住宋言汐的手腕,怒声道:“看着我!” “有病?”宋言汐吃痛皱眉,看向他的眼底满是嫌恶,“有病去找庄诗涵,别在这里像一条疯狗一样乱咬人。” 被骂疯狗,林庭风非但没生气,脸上反而还多了笑意。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嘴角笑容越来越大,活脱脱像个疯子。 宋言汐咒骂了一句,见挣扎不开,另一只手便要去开身上背着的药箱。 今天不扎得他哭爹喊娘,她这鬼手十八针便是白学了! 林庭风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药箱即将打开之际,伸手快速按了上去。 药箱被合上的声音,与响亮的巴掌声完美重叠。 宋言汐活动了一下手腕,歉意一笑,“真是对不住,顺手了,林将军的脸不疼?” 那一脸灿烂的笑,就差把我是故意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林庭风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嘴角,似笑非笑道:“夫人言重了,夫妻之间打闹乃是情趣。” 听他嘴里说出夫妻这两个字,宋言汐差点没被恶心的当场吐出来。 他竟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若非他机关算计,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又沿途装出对她百般呵护的模样骗取了她的一片真心,像是林家那种破落户,就连登侯府门的资格都没有。 外祖父怕她下嫁后跟着林庭风受委屈,不惜出钱出力豁出老脸为他四处奔走,这才有了他之后的扶摇直上直至如今三品大将军。 便是养条狗,有人如此为它费心费力,它也绝对会感恩戴德,断然做不出反咬一口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林庭风这人简直是畜生不如! 回忆起言家被灭门那日血流成河的惨状,宋言汐眼眶猩红,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要杀了他! 林庭风被宋言汐眼底的的恨意惊到,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宋言汐趁他不备,抬手又是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带着恨意的巴掌力道十足,林庭风被打得偏过脸去,耳边也跟着一阵嗡嗡作响。 没等他回神,宋言汐直接屈膝朝着他双腿之间狠狠一顶。 林庭风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闷哼一声一手捂住胯下跪在了地上。 宋言汐趁机挣脱他的桎梏,满眼嫌恶道:“林将军既然马上就要和诗涵郡主结成好事,便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她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扔下这话,她转身便走,披风的一角却被人猛地扯住。 宋言汐头也没回,单手解开披风上的系带,大步离开。 “宋言汐……”林庭风脸色青紫地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披风,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而他的面前,早已没了宋言汐的身影。 她竟是……如此恨他。 宋言汐一进马车,便察觉到了不对。 若是马车里一直燃着火盆,车厢内绝不可能只有这点热气。 她借着添柴的动作,指腹不经意掠过墨锦川的衣摆,凉的。 “锦王殿下既然醒着,不若陪我喝杯茶。”宋言汐拨弄着树枝,幽幽开口。 话音落地,闭着眼睛假寐的男人掀开眼皮,歉意一笑道:“本王并非有意偷听。” 宋言汐一边往里添柴,一边漫不经心般问:“方才是不是吓到王爷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做出如此不合规矩的行为。 可那种情况下,她没得选。 林庭风就是个疯子,庄诗涵更疯。 要是再跟他纠缠下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墨锦川被她带着歉意的话逗笑,忍不住问:“本王看起来很胆小?” 宋言汐一怔,答不上话。 她也真是糊涂了,锦王殿下十六岁时便敢阵前杀敌,又怎会被区区小事吓到。 只是怕脏了他的眼…… 看她冷得脸色有些发白,墨锦川快速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叮嘱道:“当心烫。” 宋言汐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才发现杯壁只是微烫,正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她暗暗感叹墨锦川心细如发,接连喝了两杯热茶,又裹了一层毯子这才觉得周身暖了过来。 想着这一趟带的衣物本就不多,今日还折了一件披风,宋言汐不免生气。 她有些后悔道:“早知道就该再给他一脚,把衣服拿回来。” 话刚出口,她柳眉微蹙,倒映着火光的眼底多了嫌恶。 宋言汐虽没说话,可墨锦川已然明白了什么她的意思。 她嫌林庭风碰过的东西,脏。 墨锦川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注意到宋言汐狐疑的目光,轻咳一声道:“本王有一事好奇,不知姑娘可愿解惑。” 宋言汐轻笑,“王爷先说说看。” 她说着,脖子往毯子里缩了缩,几乎半张脸都藏在里头,只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外面。 如果放在之前,宋言汐定然会觉得这么做太失礼,甚至会在墨锦川递给她毯子时严词拒绝,表示自己不冷。 可这几日一路走来,两人吃住都在一个马车里,虽是换衣洗漱之类都有避开对方,却也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若是日日端着,不仅她自己累,也会连累的锦王殿下不敢放松。 至于名誉…… 早在宋言汐决定要随军出征时,便将那些所谓虚名,尽数抛在了脑后。 若是到了最后,墨锦川仍对她无意,两人便只做同盟就好,她绝不贪心。 她重来一次,本就是为保全身边亲人而活,便是将来名声传扬出去不能二嫁,左右母亲和外祖父也不能将她赶出家门。 总归饿不死就是了。 看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似一只冬眠的小松鼠一般的宋言汐,墨锦川轻笑一声,问:“你是如何发现,那个叫昌九的孩子是军医之后?” 第130章 刁蛮无礼 宋言汐摇摇头,坦言道:“我并不知道他是昌军医之孙,只是前两天中午吃饭时偶然发觉,我只要看医书他总会借着送水的名义凑过来看两眼。” 说起这个,她不免觉得好笑,“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来送了四趟水。 他身上随身带着的香囊我曾闻见过味道,里头装的应是提神驱蚊的草药。” 墨锦川问:“可是那日在将军府你递给姑母那种?” 宋言汐点点头,解释道:“这些草药很常见,寻常的药铺或是卖香囊的布点都有,但他那个香囊上绣了九字,针脚并不细致所用布料也很粗糙,应是家中亲人自己手工缝制的。 他沿途还有偷偷收集草药,桩桩件件加起来,并不难猜他出自医药之家,想来是学艺不精这才沦落到了伙房。 我今日故意那般说,不过是看他年纪还小,想保全他一条命罢了。” 墨锦川垂眸,淡淡道:“原是如此。” 宋言汐裹着毯子,声音闷闷道:“不然王爷以为我能掐会算不成?” 话说完,她自己先被自己逗笑了。 果真是胆子大了,竟连锦王殿下都敢揶揄了。 宋言汐正要开口赔罪,就听墨锦川温声道:“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宋姑娘抓紧时间睡。” 宋言汐确实困了,打了个呵欠问:“王爷不困吗?” 她下午睡了两个时辰,现在都觉得疲惫,更何况他一整天都没合眼。 墨锦川神色淡淡,“在宋姑娘回来之前,本王已经睡过了。” “当真?”宋言汐有些怀疑。 墨锦川点点头,好看的眉头微皱,“宋姑娘不信本王?” 看他双目清明有神,看着确实不像疲惫的模样,宋言汐赶紧摇摇头开始铺床。 大不了白日里,让他多睡两个时辰就是。 折腾大半夜,宋言汐确实累了,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间好似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耳边有人在吵吵嚷嚷的说些什么,她却听不真切。 就在她努力想要听清他们在吵什么时,一道熟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嗓音低沉且温柔,“无事,你且睡。” 宋言汐下意识说了声“好”,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营帐内,墨锦川沉着脸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冷声问:“尸体是谁发现的?” “回王爷,是小的发现的……”一个老兵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欲哭无泪道:“我就起来放个水,听到这边帐篷里好像有动静,还以为是这狗娘养的想跑。 求王爷明鉴啊,我虽然跟他有仇,但也干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啊!” 目光触及到地上的残肢,他一转头大吐特吐了起来。 庄诗涵正好进来,当即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一脸嫌恶道:”赶紧把这个老东西拖出去,恶心死了!” 她说着,余光瞥见地上的情形,不由挑眉,“呦,分尸现场啊。” 帐篷里的其他人听着她这戏谑的语气,纷纷捏紧了拳头。 林庭风原本想提醒一句,可他刚走到她面前,就见庄诗涵翻了个白眼,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大步走向墨锦川。 她环顾四周,好笑问:“王爷,宋神医人呢?” 听出她话里有话,墨锦川冷淡道:“宋姑娘昨晚为昌九二人医治到寅时,方才歇下不久。” 闻言,庄诗涵故作诧异,“王爷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你们二人歇在同一辆马车里。” “诗涵!”明白她在影射什么,林庭风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蹙眉道:“永安郡主从昌九二人的帐篷出来时,确是寅时,本将可为其作证。” 庄诗涵骤然冷了脸,满脸讥讽道:“锦王殿下与她同乘,为她作证勉强说得过去,林大将军身为宋神医的丈夫,我们如何知道你不是因一己私心在偏帮自己的夫人?” 夫人这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能听得出,这位是打翻了醋缸。 墨锦川一向冷淡的眼底多了嫌恶,冷声道:“二位若是打情骂俏,还请换个地方。” 帐篷里除了几位主将外,还有几位负责验尸的军医。 他们平日里便看不惯庄诗涵的独断专行,这会儿见到她被申饬,差点儿没当场笑出声。 一个年长的军医捋了一把胡须,冷哼一声道:“当着尸体的面拈酸吃醋,老夫还是第一次见,也不怕他亡魂难安大半夜里找你讨要说法!” “你闭嘴!”庄诗涵一瞬白了脸,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来到这个时代前,她确实是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个世上有所谓的妖魔鬼怪。 可是现在,她都能在医闹被人捅死后穿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心虚什么?”老军医顿时目光如炬。 庄诗涵脱口道:“这么血腥的场面,我害怕一下怎么了?” 她伸手一指帐篷入口处,满脸鄙夷道:“一个个平日里自称大丈夫,连个尸体都不看敢,简直是丢了男人的脸。” 老军医气得胡子直颤,伸手指着她好半晌憋出一句,“这世间怎会有你这般刁蛮无礼的女子!” 庄诗涵不屑一笑,“老匹夫,医术上比不过本姑娘现在转为人身攻击了是?我不怕你。” “你!”老军医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没被气晕过去。 林庭风赶紧冲上去扶住他,歉意道:“徐老您消消气,诗涵她就是这个脾气,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徐军医摇摇头,失望地推开他,看向神情倨傲的庄诗涵,“既然郡主如此有本事,相信接下来验尸缝合等事也都能一手包揽,老夫就不在此添乱了。” 他说着,同其他两人眼神交流一番,齐齐转身离开。 庄诗涵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咬牙道:“这个老东西,想偷懒直说就是!” “诗涵……”林庭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同她吵架,伤感情不说,更丢脸。 庄诗涵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暗一推着墨锦川要走,赶忙冲过去拦住。 她问:“这里死了人,王爷不打算查清楚就这么走吗?” 第131章 臭味相投 墨锦川垂眸,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红玉扳指,神色淡漠道:“待诗涵郡主为死者验明正身,确定其死因后,本王自会详查还他一个公道。” 庄诗涵直接被这话给气笑了,伸手一指不远处,讽刺道:“丑成这样的,放眼整个军中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王爷但凡抬眼看看,都不至于说出这种没水准的话来。” 暗一:“放肆!” 庄诗涵横眉,“我看你才放肆!身为锦王殿下身边的护卫,不想着如何保护自己主子的安危,一天到晚跟条狗一样追在女人的屁股后面,你想做什么?” 暗一向来不善言辞,被她这话气得一张脸涨的通红,咬牙道:“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我胡说?”庄诗涵捂唇轻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军中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她话虽是对着暗一说,可那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墨锦川,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类似羞恼的表情。 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好几天,说什么都没发生,骗鬼呢? 除非他不是男人…… 她复杂的目光顺着墨锦川的俊脸往下,触及他腰腹往下时,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耳边响起林庭风压抑着怒意的嗓音,“别再闹了。” 他手上力道极重,庄诗涵觉得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当即变了脸色,冷声道:“放手!” 看她疼得眉头都皱在一起,林庭风下意识松缓了力道,却并未松手。 他将庄诗涵挡在身后,一脸歉意道:“诗涵这人快人快语惯了,并无恶意,还望锦王殿下与暗统领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庄诗涵不悦道:“我的事与你有何关系?” 林庭风侧眸,冷声呵斥道:“你住口!” “我……”庄诗涵心中本就有气,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更觉委屈。 可下一秒,当她听到林庭风说“是他平日对她过于骄纵,若要罚便罚他时”,心头那一抹酸涩瞬间化为了甜蜜。 她就知道,风哥的心中还是有她的。 庄诗涵悄悄伸手要去拉林庭风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暗一看着两人旁若无人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拔剑砍了他们,送他们到底下做一对亡命鸳鸯。 军营重地,岂是他们儿戏的地方? 比起黑沉着脸的暗一,墨锦川的心情明显要好很多。 他看向嘴上说一力承担,却无半分真心的林庭风,十分好说话道:“难得二位鹣鲽情深,本王也不好做那冷血无情之人,便不罚了。” “王爷……” “末将多谢王爷体恤!” 林庭风面上一喜,正欲说几句吹捧的话好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听墨锦川幽幽道:“林将军既如此体恤诗涵郡主,想来定舍不得她一人劳累,接下来的一应事宜便交予你们二人了。” 闻言,林庭风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 他面带犹豫想说什么,墨锦川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吩咐暗一带他离开。 主仆二人走到营帐门口时,身后隐隐传来争吵。 “不就是处理一下尸体,你用得着如此嫌弃吗?” “诗涵,你到底还是不是女子?” “我是不是女人,你不比任何……” 暗一加快了脚步,生怕再听到什么话,脏了墨锦川的耳朵。 待走远了,他忍不住问:“主子,您说林将军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墨锦川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淡淡道:“许是志趣相投。” 暗一啐了一声,小声咕哝道:“臭味相投,放着宋姑娘这么好的妻子不看……” “暗一。”墨锦川冷声打断他,“你这两年的话变多了。” 暗一闻言赶忙闭嘴,推着他往回走。 走了一段距离,墨锦川突然开口道:“写封家书回去,让陈伯再给子旭找两个先生,要话少的。” 等宋言汐醒来时,大军已在行进途中。 见她坐了起来,墨锦川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篷,淡声道:“已过青州地界。” “我竟睡了这么久?”宋言汐锤了锤脑袋,暗道不应该。 她睡觉一向不算沉,就算这一路舟车劳顿远没在京中那般浅眠,也不至于连大军行进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到。 忽地,宋言汐的目光落在了车厢内一角的香炉上。 昨晚半梦半醒间,那股香味…… 宋言汐皱着眉头正要问,墨锦川率先开口道:“屠川先行前,赠了本王一盒忘川梦。” “你竟给我用了幻香!”宋言汐骤然变了脸色。 难怪她这一觉睡得不仅沉,还梦到许多儿时同家人一起的快乐情形。 他怎么敢! 对上她愤怒的双眸,墨锦川轻叹了一声,温声道:“先把衣服披上,免得着凉。” “你!”宋言汐柳眉倒竖,愤怒质问道:“王爷为何要行这小人之举?” 四目相对,墨锦川有些无奈道:“忘川梦并非是为你所燃。” 马车内只有他二人,不是为她,还能是…… 宋言汐忽然想到什么,眼底的愤怒一瞬化为了愧疚,歉声道:“对不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王爷。” “无妨。”墨锦川浅笑,压低声音道:“此事说出去并不光彩,还劳烦姑娘为本王保密。” 宋言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王爷放心,我定然会配出方子,治疗王爷的失眠之症。” 墨锦川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此事,不能与她详说。 若是让她知道自与她重逢那日,他便不曾再犯病,必然会吓到她。 再者,真要是仔细说起来,以她的聪慧程度定然能察觉到他是故意为之。 她恨透了被人算计,即便是为了她好。 听墨锦川说起刀疤脸被杀一时,宋言汐不免心惊,“哪来的贼人,竟敢如此大胆!” 四目相对,两人在彼此的眸间找到了答案。 宋言汐脸色有些难看,强扯出一抹笑道:“我与王爷在外人面前并无交集,他们便是猜,也该猜我是因咽不下他们二人出双入对这口气,才硬要跟来。” 墨锦川神色凝重,问:“你在京中可还有什么仇家?” 第132章 都是疯子! 宋言汐摇头,“不曾,我与林庭风定下亲事前一直称病在神医谷随师父学医,鲜少回京,与京中的贵女夫人并不相熟。” 至于成婚之后,除了偶有哪家送来拜帖需前往赴宴外,她每日忙着操持将军府上上下下,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更别提得罪人了。 如果硬要她说出跟谁有过节,那便只有靖国公跟林家了。 此次结了这么大的梁子,以林庭风和庄诗涵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的。 当然,即便他们愿意息事宁人,宋言汐也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此事与他们无关。” “他二人应不知情。” 两人目光对视上,几乎是同时开口。 可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派一个身上背着人命的人潜入军营,就为了故意闹这么一场。 宋言汐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皱眉道:“即便京中有人看我不顺眼,可这手段,未免太太过拙劣。 几句闲话而已,我在京中什么话没听过,并不在意。” 墨锦川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沉声道:“军中多是些粗人,成群凑在一起什么下作话都敢说,有第一个出头鸟,往后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剩下更难听的话他没说,可宋言汐却不难猜到。 她可以不在意一两个人如何说,甚至个人如何看,可当周围全是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时,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尤其她还是医者,治病救人一事最忌分心。 宋言汐自己都不能保证,若是在医治的过程中听到有士兵冲着她开类似的玩笑,她还能否保持初心。 毕竟师父曾与她说过,医者手中的一卷针,能治病更能杀人。 方寸之差,便能毫不费力取人性命。 善恶皆在一念之间。 想明白这些,宋言汐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抓着毯子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她低喃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自然是那个位置。” 墨锦川的声音很轻,很快被马车轮毂碾压地面的声音盖过,似是做梦一般并不真切。 可宋言汐还是听清楚了。 她小脸微白,想到前世林庭风构陷言家谋反一事也有某位大人物在背后支持,忍不住骂了句,“都是疯子!” 墨锦川被她生气的模样逗笑,十分赞同道:“皇家别的不多,疯子倒真是一抓一大把。” 对上宋言汐带着几分幽怨的眼神,他意味深长道:“本王也是疯子,宋姑娘到时可莫要怕我。” 对上他认真的双眸,清楚他不是玩笑,宋言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待她笑够了,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清冷的小脸上满是坚定,“我既选了与王爷同路,便绝无后悔的道理。” “哪怕本王是疯子?” “王爷又怎知我不疯?”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后同时笑了。 是啊,他们都是疯子。 否则的话,此刻二人应该一个待在锦王府闭门不出远离争斗明哲保身,而另一个,也早该顶着林庭风之妻的身份长埋地底。 若没有这份疯,也不会有如今他们二人面对面的机会,即便不是生死相隔,也有重重院墙在中间终不得见。 墨锦川近乎贪婪地看着宋言汐的笑颜,如此光明正大的时刻,实在是难得。 他想他定是疯了,否则怎会在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像是发了狂一般惦记他人之妻。 尤其当他从暗一口中得知,林庭风边城亲口对庄诗涵承诺二人不过匆忙行礼,并未有夫妻之实一事时,他甚至高兴的接连睡了几个好觉。 且夜夜美梦…… 林庭风那种只会钻营,并无半点真本事的废物,如何配得上她? 宋言汐被墨锦川直白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轻咳一声,问:“昨夜一事,王爷可有猜测?” “不曾。”墨锦川眸色暗了暗,“但杀人灭口之人,倒是不难猜。” 他嘴上这么说,却并不着急解释,反倒是将面前早已冷了的茶水往前推了推。 宋言汐伸出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墨锦川倏地弯了眉眼,笑道:“姑娘果真聪慧。” 因他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宋言汐抬手抹了桌上“陛下”二字,忍不住揶揄道:“王爷四岁成诗,论起聪慧,谁人能比的过王爷?” 墨锦川挑眉,“你取笑本王?” 宋言汐低眉顺眼,“臣女不敢。” “下次说不敢之前,先把嘴角的笑收一收。” “是,王爷。” 马车摇摇晃晃,抵达边城以南的红沙城时,大军已出发半月光景。 虽然一路上睡的是软褥子,吃喝也不缺,可半月颠簸下来宋言汐仍是清减了不少。 她虽然没说什么,可墨锦川长了眼睛,自己会看。 原本身形就纤瘦的厉害,现在哪怕整个人缩在披风里,都单薄的好似一阵风便能轻易刮走。 墨锦川远远瞧着,俊朗的眉峰微拧微拧,吩咐身侧暗一,“同成将军说一声,明日一早让他率军先行一步,本王随后会自行跟上。” “是,主子。” 暗一转身走了几步,又一脸为难的转过身,分明有话要说。 不等他开口,墨锦川冷冷道:“你若不愿随本王一起,也可随军先行。” 暗一忙不迭道:“属下愿意!” 墨锦川想到什么,皱着眉头道:“还有上次那个叫什么九的孩子,一道带上,方便伺候宋姑娘。” “他一个毛头小子……”暗一话说一半,猛然想到什么,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还是自家主子思虑稳妥。 要不然他们两个大男人,单独带着宋姑娘出去,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话。 昌九是个半大孩子,如今又因为外祖父昌永年的缘故被军中将士当作晚辈疼爱,带上他正好堵住一些人的嘴。 不远处,正在喝水的庄诗涵看到这边动静,不由得挑眉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二人一路规规矩矩都是装给我们看的,装不下去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 林庭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暗一去寻程端的画面,眉头微拧,“许是王爷有事寻程端也说不好。” 庄诗涵嗤笑一声,问:“你二人同为副将,风哥倒是说说,锦王殿下为何只叫他不叫你?” 第133章 她庄诗涵看上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闻言,林庭风骤然黑了脸。 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锦王殿下叫的那么开心?” “吃醋了?”庄诗涵看起来更高兴了,也不顾周围还有人在,直接扔了水壶双手攀住林庭风的脖子。 她朝着他娇媚一笑,压低声音道:“锦王殿下虽好,却不是我的菜,比起那种面硬心冷不识好歹的臭男人,我还是更倾心风哥。” 林庭风被她一番真情表露的话,说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全然没注意到这话有不妥之处。 不过即便是注意到,庄诗涵也有把握哄得他怒气全消,继续沉醉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些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她只需放柔弱一些,哄一哄,保管叫他不知道天南地北。 想到墨锦川这一路以来对她的冷淡态度,庄诗涵不由得暗暗咬牙,借着依偎在林庭风怀中的角度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面容清冷的男人,眼底闪着志在必的光芒。 她庄诗涵看上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习武之人的感知力向来不弱,墨锦川注意到这边灼热的目光,不免掀眸看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庄诗涵快速调整了一下侧脸的角度,确定从他的角度看起来是最美的侧脸,方才漏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 只是她脸上的笑意还未彻底展开,墨锦川已然移开了视线。 那速度,说是避如蛇蝎都不过分。 “可恶!”庄诗涵涨红了一张脸,气得狠狠锤了一下林庭风的胸膛,疼得他闷哼一声。 听到呼痛声她赶忙抬头,娇艳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对不起风哥,我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你了?” 她垂眸,语带愧疚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在这么开心的时候想到不开心的事……” 林庭风揉着胸口的手一顿,皱眉问:“是不是那几个军医又排挤你了?” 庄诗涵赶忙摇头,可那欲语还休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当初女扮男装入军营被戳破后,军中随行的几个军医就一直嚷嚷着要将她赶出去,说什么于礼不合。 要不是风哥站出来力保,她也足够争气,接连保住了几个垂危将士的性命,早就被赶出去了。 可是后来,这几个老东西又说什么她的治疗方法太过偏激。 笑话! 手脚重要还是命重要,这种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这些老家伙能不知道? 他们就是不甘心被她一个年轻姑娘给比下去,故意跟她过不去! 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林庭风阴沉着脸道:“我这就去找他们。” 庄诗涵赶忙拉住他,余光注意到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温声劝道:“风哥你消消气,他们毕竟都是长辈,又是我的前辈,偶尔指点我几句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林庭风眉头紧皱,不悦道:“你这两年为军中做了多少实事,将士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就连皇上都认可你的功劳有意嘉奖,他们若真为你好就不该这么多事,有本事医术上见真章。” 闻言,庄诗涵只是轻声叹息并不说话,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却顾全大局想要息事宁人的模样。 但凡三位军医有一个人在,都会拼上这把老骨头跳起来吐她一脸口水,骂她撒起慌来眼都不眨一下。 待脚步声远去,庄诗涵赶忙转头看向河边,果然看到暗一正与宋言汐说话。 她眸光微闪,抓着林庭风的衣袖低声道:“风哥,咱们赌一局如何?” 宋言汐直到坐上马车,仍觉不妥。 她身为军医,如今军中暂时没有战事用不着她,离开一时片刻倒没什么问题。 可锦王殿下身为一军统帅,乃是众人的主心骨,怎可如此胡来? “怎么,你也觉得本王荒唐?”墨锦川先她开口。 话都被别人说了,宋言汐还能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并不情愿道:“王爷多虑了。”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墨锦川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但愿是。” 他分明是故意为之! 宋言汐只觉得胸口憋屈,正想同他理论两句,就见墨锦川长指轻挑起窗帘,淡声道:“红沙城以其特殊颜色的土质出名,盛产瓜果,虽比不得江南山水秀美,却也颇有一番壮阔景象。 这几年慕名而来的外商众多,据说城中的夜晚颇为热闹,值得一看。” 难得听到他对什么事情有兴趣,宋言汐不忍败坏他的性质,看了眼外头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道:“咱们不在城中逗留太久,应当不会耽误明日行军。” 墨锦川下巴微点,却没说话。 反倒是外头响起了昌九兴奋的声音。 “暗统领,我真的可以握马鞭吗?” 暗一“嗯”了一声,语调听着没什么起伏。 但是下一刻,车厢突然狠狠往前掼了那么一下,毫无防备的宋言汐直接因为惯性狠狠朝前摔去。 幸好墨锦川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直接摔去马车。 外头传来暗一生气的声音,“谁教你这么用马鞭的?” 没人回答,却有小声抽泣的声音传来。 听声音,明显是昌九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哭了。 宋言汐坐稳后便要伸手去扯帘子,手腕却被人一把捉住。 墨锦川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管。 宋言汐起初还有些不放心,担心胆子小的昌九被暗一吓出什么好歹来,一直侧着耳朵听外头动静。 说话声没听到,原地不动的马车倒是缓缓行驶起来。 墨锦川这才松开手,无甚诚意的道了声:“得罪了。” 一颗心都在外面的宋言汐听到这话,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刚刚一直被人捏着。 她笑着说了声“无妨”,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看了眼,果然红了。 那双手瞧着白皙修长,一看便是握笔的手,怎生的好似钢筋铁骨般。 这还是并非故意,若是有意为之…… 墨锦川余光注意到宋言汐不动声色往外挪的小动作,薄唇抿了抿移开视线。 第134章 做男人的理应多心疼妻子一些 马车抵达红沙城时,正是一晚上最热闹的时辰。 饶是宋言汐有所准备,仍被眼前灯火通明的景象震惊。 难以想象,杂记之中几乎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竟会发展成如此繁华模样。 若非亲眼所见,光靠着书上所记载,根本想象不出这种盛况。 见她看得目不转睛,墨锦川唇角微掀,“本王可曾骗你?” 宋言汐头也不回,脱口道:“王爷乃是君子,自然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话落,她蓦然回头朝着他灿烂一笑,“王爷觉得我说的可对?” 她笑容明艳,倒映着墨锦川的眸子更是灿若星子,一时间就连她身后的万千灯火都失了颜色。 墨锦川并非喜爱附庸风雅的俗人,可见此情景,却也忍不住想让暗一立刻准备笔墨,好将眼前的美景记录下来。 但他知道,他不能。 以宋言汐的性子,若是察觉了他对她隐秘的心思,定然会被他吓到,然后对他避而远之。 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再等几年也无妨,绝不能因为一时莽撞将人给吓跑了。 至于骗她一事…… 墨锦川眼底多了笑,在宋言汐的注视下义正言辞道:“若是连姑娘都忍心欺骗,当真乃伪君子也。” 君子二字,他从未觉得与自己有何关系。 宋言汐笑着点点头,转过头继续去看两边的街市了。 中心的两条小街路窄,马车无法通行,暗一只好请示马车内的二人。 两人同时开口,答案却大不相同。 宋言汐:“那便去别处逛逛。” 墨锦川:“找个地方将马车停下。” 话音落地,两人皆是一愣。 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气氛有一瞬微妙。 一个小脑袋从暗一掀起的帘子一角探进来,一脸兴奋道:“郡主姐姐,你不要跟王爷客气了,就听王爷的!” “你这个臭小子!”暗一赶紧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拉了出来。 墨锦川似笑非笑道:“既然孩子想逛,你我便陪他下去走走。” “可是……”宋言汐眼底有着迟疑。 没等她说出自己的顾虑,墨锦川垂眸,温声打断了她。 “本王行动不便,就不下去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逛完回来寻我就是。” 宋言汐柳眉微蹙,不悦道:“王爷这是什么话,咱们既是一起出来的,岂有我们闲逛将王爷一人丢下的道理?” 她说着,不等墨锦川拒绝,掀开帘子冲着暗一说道:“劳烦搭把手,咱们扶王爷下来。” 怕伤及墨锦川的自尊,宋言汐又转头冲他低声道:“人多眼杂,只能先委屈王爷了。” 墨锦川浅浅勾唇:“无妨。” 听着他全然不在意的语调,宋言汐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涩,赶紧帮忙扶着墨锦川下来。 昌九动作麻利地钻进马车里,将轮椅推到马车前段,冲着暗一咧嘴一笑,“暗大哥,搭把手。” 暗一看了他一眼,嘴上说着“没大没小”,手上动作却半点不含糊。 这轮椅出自京中能工巧匠之手,用料很是讲究,虽推着轻便却并不轻,两个大男人抬着都有些费力。 就这小子那小身板,他要是不管,他抬到明天早上也抬不起一个轮子。 宋言汐扶着墨锦川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忍俊不禁,不免压低声音道:“看不出,暗统领竟是个面冷心热的。” 墨锦川轻笑,“暗一只是长得凶了点,照顾孩子这块,他很有经验。” “是吗?”宋言汐微挑眉,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动不动把孩子往腋下一夹,你管这叫会照顾孩子? 如果此刻子旭也在,宋言汐相信他一定会当场跳起来,说他爹是个任人唯亲的人。 两人推着轮椅走了一段,宋言汐才发现身后没人跟上。 她转头看去,就见一团小小的身影蹲在马车旁,拣了根树枝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昌九?”宋言汐试探喊了一声,他却没动。 暗一紧皱着眉头,开口道:“劳烦姑娘照顾一下我家主子,我去把那小子拎过来。” 他话一出口转身就走,压根没给宋言汐拒绝的机会。 好在她之前推过墨锦川,这会儿也算是轻车熟路,并不吃力。 暗一不悦的声音很快从身后传来,“主子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在这儿画蚯蚓的。” 昌九弱弱道:“是中药……” 两人的声音很快被前头的叫卖声盖过去,宋言汐推着墨锦川快步到了一个卖糕点的小摊前,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铜板,让摊主帮忙装一份栗子糕。 付完钱她才像是恍然想到什么,转身问:“王……王公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看着她一脸期待,墨锦川犹豫了一下道:“买份蟹黄糕。” 他不提宋言汐险些忘了这一样,赶忙冲着摊主道:“要两份蟹黄糕。” 待她转头想问暗一的口味时,才发现两人压根没有跟上来。 “他们……” 墨锦川解释道:“他们或有些私事要办,晚些会在客栈与我们回合。” “咱们今夜不回去?” “明日一早再回,还有些事情要办。” 想着能让墨锦川亲自跑一趟,必然是要事,宋言汐也没再多问,又随便挑了两样口味不同的糕点,待打包好一齐递了过去。 见他微怔,她忍不住笑着问:“公子总不至于让我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推你?” 两人朝夕相处,说话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拘谨,再加上宋言汐今日难得心情不错,说起话来自然更随意。 墨锦川低笑着应了一声,乖乖伸手接过。 旁边小贩看在眼中,忍不住感慨道:“公子与夫人的感情可真好,不像我跟我家那口子,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宋言汐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下意识想解释。 却只听身侧墨锦川先开口道:“夫妻之间偶有磕碰是常事,多体谅一些便是。” 他说着,余光瞥了眼一旁红着脸的宋言汐,轻笑道:“只是咱们做男人的本就不细致,理应多心疼妻子一些,她愿意念叨两句只管听着。” 小贩挠挠头,“公子说的在理,咱们做男人的确实不能太小气。” 他赶紧拿油纸包了一小份蜜饯,小跑过来递给墨锦川,笑道:“瞧二位的模样,必然是新婚燕尔出来游玩的?这是我的一番小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第135章 夫妻 墨锦川伸手接过,语调亲昵又自然,“夫人最是心善,怎会嫌弃。” 他顺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贩道:“劳烦将剩下的糕点都包起来,送到仙客来。” 小贩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道:“公子您就放心,我包管把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似是想到什么,他又道:“咱们红沙城不像别的地界,太平着呢,夫人有什么鲜亮的衣服尽管穿。” 怕他们不信,他伸手一指不远处聚在胭脂摊前的姑娘们,“咱们这儿的姑娘,但凡出门打扮的是个顶个的漂亮,这两年什么事都没出过。” 宋言汐捕捉到话里的重点,问:“夜市难不成是这两年才兴起的?” “夫人算是问着了,咱们这城中的人大多数都是这两年陆陆续续来的,原来的住户几年前战乱的时候死的死逃的逃连一半都不剩,我们那一条街总共也就活下来三家。” 提及伤心事,小贩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这条命就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要不是锦王殿下哪有咱现在的好日子啊!” 听他提到锦王殿下,旁边几个摊位的摊贩也都围了过来,个个眼含热泪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经历。 他们之中,有在战火中全村被屠的幸运儿,有全家惨死,自己还差点被梁军玷污的苦命女子,还有妻儿惨遭屠戮自己也被开膛破肚,却侥幸存活下来的鳏夫。 这说的哪里是墨锦川,分明是一声声血泪。 等于他们而言,那些遭遇无疑是灭顶之灾。 即是比他人幸运,如今尚且存活于着世上,却无一不是经历了抽筋刮骨之痛,犹如死过一回。 听着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哭声,小贩赶紧抹了把眼泪,扬起一抹笑道:“你们瞧我这张破嘴,净说这些不开心的,咱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天上那些亲人看见了肯定也是欣慰的!” “是啊,咱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多亏了锦王殿下和他的部下。” “那可不是,上个月我出城送我堂兄,远远看到几个长得贼眉鼠眼的梁国人,被我一嗓子锦王殿下吓得屁滚尿流!” “锦王殿下这一走就是两年多,也不知道我老头子这一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到见他那一天。” “要是谁能见到锦王殿下,一定代我跟我媳妇说声谢谢!” 看着众人脸上洋溢着的感激与喜悦,一直萦绕在宋言汐心头,多年不曾找到答案的问题终于有了解法。 那时她尚且年幼,在一次撞见外祖母守着一排灵位哭后,缠着外祖父刨根问底,这才知道她其实有三个舅舅。 只是在她尚未出生之时,他们便为国尽忠捐躯沙场,就连尸体都没能寻回。 她当时并不知道何为尽忠,只知道如果两个舅舅还活着,那么她就会拥有三个天底下顶顶好的舅舅。 所以她当时就委屈的哭了,一边哭,一边埋怨道:“为什么要去吃人的战场,几个舅舅不去不就好了!” 外祖母正好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倏地红了眼眶。 可她却擦了把眼泪说:“这是言家的责任,身为言家儿郎,他们该去。” 宋言汐如今都还记得,当时她并不能接受这个解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嚷嚷着要两个舅舅回来。 到最后,祖孙二人抱在一起埋头痛哭。 从那之后,她也被允许进入言家祠堂,终于看清了台上一排排的灵位,皆是她的血亲。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宋言汐逐渐明白了何为担当,何为家国,君臣。 也时刻做好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准备。 可如今她才明白,外祖母外祖母之所以只心疼而不心生怨恨,不光是所谓的忠君爱国,更是为了守护这些寻常百姓的安稳。 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待人都散了,小贩冲着二人歉意一笑,“真是对不住公子和夫人,吓到你们了?”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两位是外乡人,没怎么听说过锦王殿下的事迹也正常,在我们红沙城百姓的眼里,他就是在世神仙。” 饶是性子淡漠如墨锦川,被如此毫不吝啬的夸赞,面上也不免多了一丝不自然。 宋言汐看在眼里,忍不住问:“红沙城中的百姓,可有人见过锦王?” 小贩一脸震惊,脱口道:“那是何等神仙般的人物,哪是咱们能见到的?” 他伸手一指不远处,神色难免激动,“二位若是想瞻仰锦王殿下的英姿,可以去一趟战神殿,里头不光有雕塑还有壁画呢!” 宋言汐眉梢微挑,“战神殿?” “是啊,是咱们城中百姓筹款,专门为感谢锦王殿下建造的,顺着这条街往前拐三拐就到了,逢年过节那叫一个热闹。” 小贩说着,又道:“二位要是这几天不急着走,可一定要去战神殿拜拜,求姻缘求平安都行的!” “噗嗤!”宋言汐忍不住笑,“锦王殿下还管这些啊。” 余光瞥见轮椅上某人不知何时染色的耳尖,她笑的更开心了。 小贩还以为她是不信,拍着胸脯保证道:“二位尽管去拜,不出明年保管二位得个大胖小子。” 听到这话,宋言汐瞬间笑不出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谢字刚到嘴边,就听墨锦川开口道:“那便借大哥吉言,我夫妻二人先在此谢过了。” “好说好说!”小贩摆摆手,转身去忙了。 看着满脸温柔笑意,当真一副好丈夫模样的墨锦川,宋言汐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似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等二人离摊位远些,墨锦川压低声音道:“只有你我二人同行,扮做夫妻更方便行事。” 宋言汐应了一声,问:“公子可还有什么要买的?” 随军的数车粮草已然消耗大半,将士们也换上了冬衣腾出了不少空车,就近买些东西刚好能放得下。 “回仙……”墨锦川话说一半,忽地想到什么,改口道:“推我去趟成衣铺。” 第136章 想得太多 二人回到客栈时,暗一和昌九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他们回来,一个忙着出来接,一个则是赶紧跑过去喊小二上酒菜。 “主子这是……”暗一看着腿上大包小包,几乎要将整张脸都挡住的墨锦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下一瞬,他听到自家主子吩咐道:“先将轮椅后后的包袱取下来。” 暗一赶紧照做,只是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明明白天他才问过主子,若是缺什么他趁着夜晚大军驻扎时来买,结果他说什么都不缺。 可这出去一趟…… 趁着无人注意,暗一掂了一下手中的包袱,又轻又软倒像是衣服。 可他们出京之时,皇上让人往马车上装了两箱崭新的冬衣,现在就连箱子都还没打开过。 这难不成,是给宋姑娘买的? 暗一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宋言汐身上的素色衣裙,越发觉得自己没猜错。 陛下先前的担忧,着实是过虑了。 他无论怎么看,自家主子将来都是个疼媳妇的,不至于让他老人家抱不上孙子。 眼瞅着他上了楼径直往给宋言汐留的房间去,昌九正要开口提醒,忽然听到宋言汐说:“公子日后不必拿我当娇小姐看,边城日子难过,我来之前便做好了准备。” 墨锦川掀眸看向她,似笑非笑问:“我何曾觉得你娇气?” 宋言汐喝了口茶,没说话。 王爷既然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若早知道他去成衣店,是为了给她买东西,那她宁愿不去。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昌九赶紧给墨锦川倒了一杯水,开口道:“后厨一直留着火呢,饭菜马上就好。” 他说着,自顾自站起身,“我过去看看做的怎么样了。” 一楼大堂内瞬间只剩下对向而坐的两人。 见宋言汐只垂眸喝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墨锦川忍不住勾了唇角,笑着问:“还在生气我没让你去战神殿?” “你!”宋言汐蓦地抬头,美眸间闪过一丝羞恼。 她何时说过要去战神殿? 正主都在面前,她便是真有所求,又何必舍近求远?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言汐的脸上不由得飞上一抹红霞,轻咬了咬唇暗骂自己想太多。 姻缘也好子嗣也罢,都并非她所求。 说出来反倒平白惹人笑话。 看她小脸绯红,墨锦川以为她还在生气,轻叹了一声开口道:“我从未如此看你,今天之所以买这些,也不过是出于感谢罢了。 若是因此让你觉得心中不快,我向你赔不是。” 他说着便要站起身,宋言汐赶忙出来制止,压低声音道:“出门在外,还是当心的好。” 话音刚落,只听小二吆喝道:“菜来了,劳烦二位客官往后让让,当心烫!” 这一路行军匆匆,大家都没怎么吃好,待暗一用银针验过毒之后,众人纷纷动筷。 昌九吃的满嘴是油,就连饭量向来不大的宋言汐,也就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多吃了半碗饭。 待她进了房间,才发现房间正中原本应该摆放桌子的位置摆了个大浴桶,里头盛满了热水。 宋言汐伸手试了下水温,迫不及待的将门上锁,然后脱了衣服开始泡澡。 这半月以来,她都是趁着在马车里换衣服的时候,用帕子沾一点热水简单擦洗一下,聊胜于无。 幸好如今是初冬时节,要是赶上夏日,人非得馊了不可。 身体接触热水的瞬间,宋言汐舒服的喟叹一声,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轻松了不少。 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她的思绪渐渐回笼,心头那股子怪异感越来越强。 她总觉得,今晚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寻常。 可具体是何处,她一下又说不上来。 宋言汐缓缓闭上眼,任由身体慢慢下滑,直至热水完全淹没头顶。 呼吸被掠夺的那一刹,有道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 “宋姑娘可歇下了?” 是暗一。 宋言汐猛地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还未,何事?” “我家主子有请。” “好,待我换身衣服,稍后便过去。” 到底是何事,不方便在楼下吃饭时提及? 宋言汐拍了拍脸,将方才抓不住的思绪暂时放在一边,匆忙洗了洗套了身衣服往外走。 她步履匆忙,敲响房门时察觉到背后有些湿意,才突然意识到头发还在滴水。 “进。” 在推门和回去擦头发之间,宋言汐果断选择了前者。 房间内,墨锦川正坐在桌前看着什么,影子被烛光拉的细长。 他侧眸看向宋言汐,好看的眉头微皱。 下一瞬,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取下一旁架子上的毛巾又折返回来递给宋言汐。 “北境不比京中,湿发若是不擦干你明早醒来必会头痛。” 宋言汐顺手接过,一边擦头发一边问:“王爷深夜叫我前来,可是有要事?” 墨锦川点头,“今晚你我在买糕点之时,旁边聚过来的人都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记得一些。” 想到什么,宋言汐直接道:“王爷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那会儿人多嘴杂,我猜不到王爷要问的是哪一句。” “本王若是没记错,有人应是提了一句梁国人。” “确实有这么一句……” 宋言汐擦拭头发的手一顿,脱口道:“那人说,他上个月送人出城时,见过几个梁国人。” 她紧皱眉头,眼底多了疑惑,“两国虽未正式建立邦交,可边境几座城池的百姓在非战乱时,还是会冒险与梁国的商队交易。 只要不携带武器或违禁之物入城,守城的士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自由出入。”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 宋言汐攥紧了手中帕子,冷声道:“这些人若非心中有鬼,也不会在听闻锦王殿下大名便落荒而逃。” 墨锦川取出袖中的一张地形图,在桌上摊开,伸手指了指红沙城的位置,“咱们如今在这里,往北二百里便是边城,出了边城一百二十里便是梁国境内。”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看去,宋言汐的目光被标注着边城位置的几道曲线吸引。 注意到她的视线,墨锦川解释道:“北境多旱,边城依河而建,这条河位于城门正前方,凡经过都需城中放下栈桥方可经过。” 宋言汐点点头,脑海中忽然有什么灵光一闪。 “此河可经过红沙城?” 第137章 他怎么敢! “此河横贯东西,虽不经红沙城边过,却也不远,马车不过半日路程。”墨锦川用手指在地形图上画出河道走向。 他掀眸看向宋言汐,嗓音冷了几分,“梁国来人若想绕过边城直达红沙城,只能走水路。 当年夺回边城后,为防止有梁军顺水而下为祸沿河村镇的百姓,本王特意修书回京与父皇商议后,重新制定了布防策略。” “王爷说的可是轮流抽签之法?” 墨锦川点头,补充道:“负责抽签的官员共四人,拟定好名单后,交由守城之将蒙眼抽出一张,再将刻着人名的竹牌放在箱子中打乱,按照先后抓出木牌的顺序分别驻守城内城外闸口。” 如此交错穿插,便是有人想要收买守军,也无法提前得知当天轮值的具体人选。 宋言汐此前只觉得墨锦川细心,却不曾想,他竟心思细腻到如斯地步。 难怪他即便人远在京城,北境仍到处是他的传闻。 只是高喊了一声他的名号而已,便吓得那梁国人连滚带爬的逃走。 幸好,他并非站在与她敌对的一方。 若是跟他对上,她还真没把握能有胜算。 见宋言汐沉默不语,墨锦川眉头微拧,“你是怀疑那些梁国人是沿河而下?” 宋言汐抿了抿唇,不答反问:“人心易变,王爷如何能确定,边城仍是两年前的模样?” 不等墨锦川开口回答,她又问:“如今边城守将是何人?” “徐啸徐将军。” “可是青州徐氏?” 宋言汐莫名觉得这两个字格外耳熟,一时间却没想起来在何处听过。 墨锦川解释道:“徐啸将军虽出自徐氏,却在早年与本家断绝一切关系,已经近二十年不曾回京。” 听他这么一提醒,宋言汐脱口道:“我曾听外祖母提过,这位徐啸将军是我大舅舅的义兄,两人是生死之交。” “言老夫人竟连这个也同你说了?”墨锦川很是诧异。 听出他语气不对,宋言汐柳眉微蹙,“王爷可是还知道什么?” “不曾。”墨锦川敛了神色,淡淡道:“本王只以为言老夫人不愿面对丧子之痛,未曾同家中小辈提起过两位将军的事迹。” 想起战死疆场的两位舅舅,宋言汐眼底多了痛意,强扯出一抹笑道:“两位舅舅都是我大安的英雄,外祖母以他们为骄傲,常作为榜样,教导家中小一辈的孩子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话还有剩下半段,她即便不说,墨锦川叶心知肚明。 正是有了言长风兄弟二人的相继战死,言老夫人悲伤之下一夜白头,言老爷子才松口他父皇将第三子调回京的要求。 两人即是君臣,又是兄弟,他如何也不能看着言家绝后。 对于徐啸的为人,宋言汐知道的并不多,可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她。 能让大舅舅放心交托性命的人,她可以信任。 可那些人如果不是沿河而下,又是如何避开边城的盘查,到红沙城又意欲何为? 此次边境异动,和那些行为异常的梁国人,到底有何干系? 林庭风又是如何,恰好赶在消息传回京中的前一天,当众向华阳请辞?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冒出来,宋言汐越往下深想,越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你先看看这个。”墨锦川递过来一张信纸。 宋言汐对着烛光查看,皱着眉头看完上头所写的内容,咬了咬牙骂道:“简直是无耻!” “明明是三百将士的功劳,他竟敢独自昧下,就不怕一朝事发因欺君之罪落得满门抄斩!” 墨锦川眼神冰冷,“随他前去之人,无一人生还,军中亦查不到任何记载。” “那这三百将士呢?” “军中铁律如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者,是为逃兵。” “他怎么敢!”宋言汐只觉得浑身血液上涌,胸口憋闷的厉害。 将士们为国捐躯,乃是大安的勇士,本该得到属于他们的荣誉和封赏,朝廷也会拨一笔可观的抚恤金送到家眷的手上。 可林庭风却为了一己私欲,将他们的功劳尽数抹去,甚至给他们扣上了逃兵的骂名。 身为军中将领,他难道不知每个逃兵的姓名都会被送回籍地张贴在县衙门前,家中老少蒙羞抬不起头不说,所生的孩子也无缘科举。 他不会不知,他只是并不在乎。 刀不落在自己的身上,如何会觉得疼? 宋言汐紧攥双拳,迫不及待地问:“王爷手中可有其他证据?” 话刚出口,那双眼睛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 她自嘲地笑笑,轻声道:“是我糊涂了,如此性命攸关之事,我若是林庭风,也定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等着别人去寻。” 墨锦川并未劝她,只正色道:“本王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宋言汐起身,后退两步,恭恭敬敬朝着他行了一礼。 “臣女在此,代三百将士的英魂谢过王爷。” 翌日,宋言汐睁开眼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 回想起昨晚在墨锦川房中隐约闻到的香味,她懊恼地拍了拍头,暗道自己现在警惕心越来越差了。 忘川梦的味道如此独特,香味再浅,也不是她忽视的理由。 若是让师父知道,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笑话她,然后在笑完之后再特意叮嘱她一句,让她日后出门切莫提及是他徒弟一事。 宋言汐匆忙洗了把脸,打开门才发现昌九就等在门口。 见她醒了,昌九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嘿嘿一笑道:“公子果真厉害,算得真准!” “算什么?” “没什么!” 昌九忙摇头,问:“姑娘饿不饿?楼下有刚做好的鸡汤面,赶紧趁热吃两口咱们好上路。” 宋言汐脚步微顿,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醒的正是时候。” “可不是嘛,在我们村里,这叫做有口福!” 昌九说着突然往她旁边凑了凑,小声问:“姑娘昨晚没被吓到?” 宋言汐挑眉,不答反问:“你被吓到了?” “没有!”昌九矢口否认,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却出卖了他。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宋言汐唇角扬起一抹笑,“你年纪还小,被吓到没什么好丢人的,你暗大哥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昌九顿时急了,脱口道:“暗大哥胆子才不小呢,昨晚他在房顶上咻咻咻的飞,可厉害了!” 第138章 请公子指教 酒楼大堂。 墨锦川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周遭的食客便不自觉被他周身的独特气质所吸引。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衣袍,穿在他的身上,都衬得华贵了几分。 若非桌上摆了两碗面,一看便是再等人,怕是早就有人迫不及待上来询问他是否婚配了。 见宋言汐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又是妇人装扮,邻桌的姑娘气得搅紧了手中帕子,同身边人哭诉道:“如此俊美的公子,怎得就英年早婚了……” 她刚想说句可惜,余光看清宋言汐的脸,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友人笑道:“人家郎才女貌,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成婚了又如何,若是他夫人不介意,我给他做小也是愿意的。” 宋言汐捏筷子的手一顿,咬断了面条,目光落在墨锦川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忍不住在心中附和那姑娘。 这张脸太有欺骗性。 若非日日相见,她恐怕也很难相信,这个男人已经二十有八,还是四个孩子的父亲。 一想到过不了几年,子衍成婚生子后,墨锦川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别人的祖父,宋言汐突然觉得有些接受无能。 大安第一美男子,三十出头便当了祖父…… 话本子怕是都不敢这么写。 宋言汐一想到那个画面,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赶紧低头借着吃面掩饰。 不知道是心急还是面太烫,她刚吃一口就被呛到,咳的小脸通红。 一杯水适时递了过来,宋言汐顾不上道谢,赶紧接过喝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喉咙的干痒。 果然,背后笑人容易遭报应。 墨锦川喊来小二,让他给宋言汐重新上了一碗面,方才不经意般道:“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可方便同我说说?” “这……”宋言汐笑容有些勉强,“公子还是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想着墨锦川要是追根究底,就同他说实话,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可他只是笑了笑,温声道了个“好”字。 没等宋言汐感叹他太过好说话,就听隔壁桌的姑娘恨声道:“这般如玉的公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么个呆板无趣的妻子。” 旁边的人小声劝她,她却更生气了,回头瞪了宋言汐一眼,不屑道:“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她的声音足够大,相邻几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宋言汐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人,柳眉微蹙。 她并不记得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 与她视线对上,那姑娘丝毫不虚,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也不知道公子究竟瞧上你什么了。” 看着她眼底毫不遮的恶意,宋言汐正要开口,身后却有人比她更快。 墨锦川神色淡淡,“自是瞧上了我家夫人容貌绝世。” 姑娘眉头紧皱,脱口道:“公子绝不是如此肤浅之人!” 闻言,墨锦川不答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家夫人不美?” 周围响起食客的轻笑,似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与那位夫人没有任何可比性。 姑娘气得直跺脚,想硬着头皮说不过如此,可目光落在宋言汐那张不施粉黛却美的清新脱俗的脸上时,却又开不了口。 红沙城南来北往的旅客众多,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多如牛毛,可像宋言汐这么好看的,她还从未见过。 姑娘的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看着她涨红着脸又气又恼,却说不出任何话的模样,宋言汐突然就不觉得生气了。 就当是在变相夸她长得美了。 宋言汐如此想着,正要转过头继续吃面,就听墨锦川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姑娘方才有句话说的不对。” 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姑娘有些难为情道:“还请公子指教。” “若只是容貌出众,确实无甚用处。” 墨锦川的目光落在宋言汐的侧脸上,唇角微掀,继续道:“可即便这没什么用的长处,也并非是什么人都有的。”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明白他是在说她貌丑,姑娘瞬间气红了眼。 不等她开口,墨锦川又道:“以色侍人能不能长久我不知,可以貌取人更非良善所为,姑娘仅凭一面之缘便口出恶言,当真是好教养。” 他语调不疾不徐,声音更是温和如清风拂面,说出的话却极重,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心仪的公子说心肠恶毒没教养,那姑娘当即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与她同行的人起身去追,临走之前还同宋言汐说:“如此心胸狭隘且毒舌的男人,夫人还是趁早同他和离的好!” 她话刚说完,目光与墨锦川冷沉的黑眸对上,吓得后退了两步头也不回的跑了。 其他几桌的食客也赶紧转头,吃饭的吃饭交谈的交谈,生怕下一刻战火烧到他们的身上。 有人小声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公子看着应该是出自高门大户,嘴巴当真是厉害。” “如果你媳妇这么漂亮,你护的肯定比他还厉害。” “嘿嘿嘿,那倒是,吃菜吃菜!” 宋言汐听着他们的交谈,手中的筷子无意识搅动着碗里的面。 “可是刚刚吓到你了?” “没。”宋言汐回过神来,与墨锦川平淡的视线对上,解释道:“吓到谈不上,只是有点意外。” 若非亲耳听到,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那些难听的话是从眼前之人的口中说出。 实在是,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墨锦川喝了口水,幽幽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粗人,可不会文人那套怜香惜玉。” “倒是没忘……” 只是自从两人认识以来,他在宋言汐的面前永远都是温和有礼的,人也细致体贴半点不像个武将。 读懂她的眼神,墨锦川扬了扬唇角,问:“你可知何为叫阵?” 宋言汐点头,压低声音道:“两军交战前,互相挑衅逼对方出兵之举。” 闻言,墨锦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他看着一脸认真解释的宋言汐,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以为,主将叫阵之时靠的是以德服人?” 第139章 改善伙食? 若是以德服人管用,还用得着两军开战? 宋言汐冲着墨锦川礼貌地笑笑,低下头继续吃面,摆明了不想理他。 暗一正好回来,眼瞅着自家主子被嫌弃,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甚至在考虑,此刻要是转头就走,回去领多少军棍合适。 就在他纠结走还是不走时,宋言汐刚好抬眸看过来,招呼他道:“抓紧时间,咱们吃完饭还要赶路。” 好在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抓紧点时间,应该能赶在傍晚扎营时与他们会和。 锦王殿下身份特殊,非必要还是与军队同行最为稳妥。 暗一默默看向墨锦川,见他点头这才大步上前,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水,才开口道:“按照主子吩咐,城中今日售卖的鲜肉我都买了下来,加上骨头内脏什么的整整装了十车,足够将士们晚上加个菜了。” 一万张嘴,十车肉分下来,即便是切的薄薄的,一人最多也只能吃上几片肉。 只是即便如此,对于行军途中的将士们而言,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所以他们这次进城,只是为了采买鲜肉给将士们改善伙食? 可这么点事情,哪里用得着一军之帅亲自跑一趟,随便派个小兵就可以将事情办妥。 昨夜除了买了不少糕点之外,他们就只去了成衣铺,给她买了几身冬衣,又捎带着给暗一和昌九一人买了两身。 他总不能是特意带她进城买衣服? 宋言汐心中有事,一碗面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墨锦川看向她,“不合胃口?” “味道挺好的,只是我不太饿。”宋言汐轻声解释。 她刚说完,昌九就凑了过来,眼巴巴问道:“姑娘这就不吃了?” 见宋言汐点头,他赶紧坐了下来,端起宋言汐的碗开始大快朵颐。 昌九手上动作太快,暗一伸手过去要去抢碗时,他已经夹了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了好几天。 宋言汐拧眉问:“你刚刚没吃饭?” 墨锦川倒了杯水放在昌九手边,淡声道:“连同早上的,他一共吃了四碗。” “他昨晚没吃饭?”宋言汐看着桌上的海碗,表情一度复杂。 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这话自古以来都有,可阿柏平日在家也最多就是满满一碗面,多一口都不肯再吃。 昌九这小身板,瘦瘦弱弱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很能吃的样子。 闻言,暗一看了看埋头苦吃的昌九,表情复杂道:“他昨晚吃了一碗面,喝了两碗加肉的羊汤外加三个饼子。” 纵然是他,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也很难一顿饭吃下这么多东西。 看着如此能吃,却仍显得面黄肌瘦的昌九,宋言汐眉头紧皱,“昌九,把手给我。” 昌九下意识要伸出右手,发现手中抓着筷子,赶忙将左手递了过去。 宋言汐正向开口问暗一借一下剑鞘暂时用作手枕,就见墨锦川递过来一个浅蓝色的素色香囊。 体积不大不小,高度也是恰到好处。 昌九一看那布料泛着光泽,说什么也不肯将手放上去,害怕自己的皮肤太粗糙会把上好的缎子给毁了。 昨晚光线不好,他又跟着暗一坐在马车外,是以宋言汐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比之前更显宽大。 她不过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只轻轻一拉,昌九便一屁股坐回了板凳上。 毫不费力。 宋言汐只觉得握着的手腕瘦的厉害,说是只剩一把骨头都毫不夸张。 她之前给他上过药,虽然也很瘦,但绝对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况且这孩子这么大饭量,怎么可能只吃饭不长肉? 见昌九还要起来,墨锦川冷声吩咐:“暗一,制住他。” 暗一随意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一只手去拿筷子,善意提醒道:“不想挨揍就乖乖配合。” 昌九瞪大了眼睛,眼圈蓦地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样子是已经被揍了一顿。 宋言汐快速搭上三根手指,眉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皱越紧。 待收回手时,她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二字形容。 她冷声问:“刘大壮难道不给你饭吃?” 昌九目光闪烁,含糊不清道:“给,大壮叔每顿都给我,就是我饭量太大吃不饱。” “撒谎!”宋言汐骤然沉了脸。 “按照军中的供给,你即便是觉得吃不饱至少也有七八分,且你身体并无疾病,绝没有越吃越瘦的道理,更不可能突然吃了两顿饱饭就形成如此严重的积食。” 她虽然没有直说,可一旁的主仆二人却也听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吃饱的事,他在此之前甚至可能没正儿八经吃过几顿饭。 暗一将面前的碗往旁边推了推,刚要说话,就见宋言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心中大呼冤枉,忽然听到自家主子问:“你可知何为积食?” 想起王府的几个小家伙刚被带回来的情形,暗一的脸色一瞬变得冷沉。 他攥紧拳头,低声骂道:“这些人好大的狗胆,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苛待将士。” 军中有这样的本事和胆量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昌九抓住宋言汐的衣袖,有些着急道:“不是大壮叔,他对我很好的。” “他没那么大胆子。” 宋言汐说着,抬眸看向墨锦川,眼神分明带着幽怨。 仿佛在说:“这便是王爷一味纵容的下场。” 自出京以来那“夫妻俩”向来放肆,全然不将他这位主帅放在眼里。 平日他们再怎么黏糊,故意恶心人,宋言汐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反正丢脸的人总不会是她。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该将他们之间的恩怨,强加到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上。 如果高强度的急行军,别说是他,就算是一个壮年男人吃不饱饭也绝对不可能撑到边城。 他们这分明是存心想要昌九的命! 看懂她眸间压抑的愤怒,墨锦川眸色微沉,看向满脸惶恐坐立难安的昌九,忽然问道:“你可有觉得头晕?” 第140章 她也配?! 昌九赶忙点点头,又摇摇头。 在几人关切的目光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闷声道:“之前肚子饿的时候有点晕,现在不晕了。” 似乎是怕他们不信,他站起来原地蹦跶了两拳,别提多精神了。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 吃顿饱饭睡一觉,就觉得天塌下来其实也没什么。 墨锦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看向他道:“你感觉错了。” 昌九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心下一阵感动,忙解释道:“公子,我已经好了。” 他还想说什么,暗一直接端走了他面前的半碗面,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压低声音警告道:“主子说什么,你照做就是。” 昌九乖乖点头,眼巴巴看着剩下那半碗面被端走,略显青涩的脸上浮现出名为惆怅的神色。 显然是在担心下一顿饭还能不能吃饱。 宋言汐倒了杯水给他,似笑非笑问:“有公子在,你还怕以后吃不上饱饭?”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昌九却听得一脸激动,几乎是从凳子上一骨碌滑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冲着墨锦川砰砰磕了三个头,声音带了哭腔,“还请公子将我带在身边,我吃不了多少粮食的,什么活都可以干,不会的也可以学,绝对不会拖公子的后腿!” 话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还一边警告自己,“不许哭,真没出息!” 或许是想到的事情太伤心,脸上的眼泪越来越多,他擦的速度远没有流的快,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模样看着既可怜,又有点可笑。 暗一刚叮嘱完小二打包两锅羊肉饼子带走,回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用脚踢了踢昌九的屁股。 他咬牙道:“赶紧滚起来,不然就把你丢下。” 这一楼人来人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主子跟宋姑娘欺负他! 昌九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再哭了,委委屈屈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跪久了腿麻还是吓得,他两股战战,站在那儿抖得好似那随风摇曳的柳枝。 暗一满脸赞赏道:“回去之后就这么走路,实在走不动,我找人抬你也行。” 昌九白着脸,眼泪又很快涌了上来。 “憋回去。” “好。” 暮色降临时,肉香味从伙房的几个帐篷里飘散出来,瞬间勾起了将士们肚子里的馋虫。 行军所携带的粮食,皆是简易耐放的糙米馒头之类的吃食,除了抗饿之外没有任何味道可言。 碗里想见点绿色的菜叶子,都要靠将士们在驻扎地附近挖来的野菜。 至于肉,就更别想了。 哪怕是偶尔有人幸运,捡柴火或者挖野菜时猎到了野味,也是要统一交到伙房,用以给上头的将军改善伙食。 能剔两根骨头跟当天的糙米一起下锅,都算是改善伙食了。 可今天大家亲眼所见,墨锦川带回来那么多车的肉,怎么着大家今晚也能见点荤腥。 哪怕只是分一点炖肉用的荤汤,用来拌饭吃,他们也心满意足了。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王爷以前和底下的将士们都是同吃同住的,绝不可能带着永安郡主去红沙城吃独食。” “你可别瞎说,咱们这里可没有人这么说过。” “也不知道都听谁说的,下午就听到有人嚷嚷,我还真以为是永安郡主吃不了苦,求着锦王殿下带她进城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还能是谁,谁一天天看不惯永安郡主就是谁呗!” 营帐后,庄诗涵听着几人的议论,气冲冲道:“我去撕烂他们的嘴!” 林庭风伸手拉住她,冷声道:“你还嫌将士们对你意见不够大吗?” 庄诗涵不由冷笑,“不过是一群墙头草,谁稀罕他们的看法!” 嘴上说着不在乎,她心中却早已嫉妒的要发狂。 如今她在军中的地位,都是她这两年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一点一点拼来的! 她在阵前没日没夜的治病救人,吃苦受累之时,宋言汐在做什么? 她在将军府的后院里,养尊处优! 所以宋言汐她凭什么,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也配! 林庭风皱眉,看着恨意都快从眼里涌出来却还在嘴硬的庄诗涵,眼底不免闪过一抹失望。 从前的她,绝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非要与人争个高低。 读懂他眼底的情绪,庄诗涵一瞬红了眼眶,咬牙质问道:“风哥,如今就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她吗?” “你胡说什么?我若觉得你不如她,又怎会选你而不选她?”林庭风反驳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他看着眼前因他的话破涕为笑的庄诗涵,心中却早已没了从前的怜惜,甚至觉得莫名烦躁。 他能确定,自己仍然喜欢着面前的姑娘。 可终究有什么地方,与之前不同了。 想着刚刚过来路上的听闻,林庭风压下心口的烦闷,问道:“诗涵,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昌九的孩子?” “你说谁?”庄诗涵掐了掐手心,满眼的疑惑。 看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林庭风皱了皱眉,不死心道:“就是刀疤脸死的那夜,那个老军医的孙子。” 听到刀疤脸三个字,庄诗涵脸色一白,转头就吐了起来。 林庭风赶紧给她拍背,道歉道:“怪我不好,不该提起这个,你先喝口水漱漱口。” 庄诗涵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想要骂人,结果脑海中画面不自觉涌现,反胃的感觉又来了。 她一边吐,一边含糊不清道:“破地方,老娘要回家……” 想她当初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医院实习时,这些脏活累活总是有人抢着干,她最多是在收尾的时候帮着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结果到了这里,居然要她手缝尸体! 无菌手套没有也就算了,给她那个针,也就比吃饭的筷子细了那么一点。 庄诗涵越想越委屈,尤其是想到她让林庭风帮忙时,他居然找借口离开将她一个人丢在了帐篷里,顿时更生气了。 她一把推开给她递水的林庭风,赌气道:“我哪有你那位夫人好,人美心善,你还是去关心她。” 第141章 信不信随你 “砰!”林庭风手中的水壶被打落在地,壶里的水一大半洒在他的身上。 冷风一吹,透心凉。 他看着眼前下巴微抬,一脸倨傲等着他像从前一样低头认错的庄诗涵,彻底沉了脸。 他冷声问:“你在军中这两年,可有医治过冻伤的士兵?” 庄诗涵生气他冷淡的态度,说话的语气难免冲了些。 “这种小伤,哪用得着我亲自动手?” 话虽然自负,可林庭风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这个本事,拥有一手高明的医术。 否则即便是他有心护着,军中的万千将士,也绝不可能对她心服口服。 以一介女儿身,能有如此医术已然是难得,更何况她还有不输男儿的魄力,行事之果断就连他都自愧不如。 这也正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 从前的她敢想敢干,率性浪漫,明朗如高悬的月,洁净的仿佛天上的仙子不染一丝尘埃。 与京中那些从小就被束之高阁,满脑子都是相夫教子,成婚后只会在后宅拈酸吃醋将家中弄得一团乱的闺阁小姐全然不同。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这般斤斤计较,非要同宋氏争个高低的样子? 看着林庭风那好似在看陌生人的眼神,庄诗涵轻咬下唇,心中有些没底。 难道是她闹得太凶,触及到他忍耐的底线了? 也对,他怎么说都是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偶尔也得让着他一次。 不然时间久了,就算是个泥娃娃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她挑的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自然更要面子。 这么想着,庄诗涵不由得放软了态度,关心道:“风哥,我刚刚是不是推疼你了,我只是太生气了,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说着,伸手要去抓林庭风的衣袖,却被他冷着脸避开。 庄诗涵抓了个空,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是真生气了? 回想二人刚刚的对话,她突然蹲下来,用宽大的衣袖去擦林庭风的衣袍下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林庭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跳,待回过神来,赶紧弯腰将庄诗涵扶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红了眼眶,眼底似有泪光在闪烁。 看着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心中的火气顿时散了大半,轻叹了一声无奈道:“被泼了一身水快要被冻死的人是我,你怎么反倒先委屈上了。” 庄诗涵被这话逗笑,擦了擦并未湿润的眼角,嗔怪道:“风哥惯会取笑我。” 她顺势倚在林庭风胸前,语带委屈道:“刚刚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语气不好,可难道风哥就没错吗?” “我何错之有?” 听着这直男无比的话,庄诗涵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娇声道:“明明之前说好的,咱们谁都不许再提那件晦气的事情,这才多久风哥就全忘干净了。” 林庭风蹙眉,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人轻轻推开,表情严肃道:“诗涵,这里没有外人,你同我说句实话,伙房那边是不是听你的吩咐行事?” 庄诗涵也沉了脸,“风哥不信我?” “我怎会不信你?只是那昌九刚入军营不久,又胆小如鼠,从来不曾跟任何人结怨……” “所以你便怀疑我?”庄诗涵满眼失望地后退了两步,声音带着控诉。 林庭风见她的愤怒不似装出来的,赶忙解释道:“并非是我怀疑你,刚刚他回来的时候脚步虚浮,军医诊脉后说他是近几天没吃饭赶路所致,许多将士都听到了。” “所以呢?”庄诗涵掐了掐手心,生气道:“我是军医又不是厨子,还能管得了别人吃不吃饭!” 她想到什么,皱眉问:“给他诊脉的军医,该不会是宋言汐?” 不等林庭风开口,她愤怒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真看不出来啊,平日里装得老老实实的,结果背地里净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行,我非得去问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庄诗涵说着转身就走,手腕却被林庭风一把拉住。 她回头,愤怒质问道:“风哥为何拦我?” 林庭风几乎是脱口道:“她并非那种人。” “哪种人?” 对上庄诗涵充满愤怒的双眸,林庭风答不上来。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宋言汐做不出她所说的那些事情。 以她的性子,应是不屑这么做的。 从林庭风的迟疑中看出端倪,庄诗涵难以置信道:“你爱上她了是不是?”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林庭风骤然变了脸色,冷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怕隔墙有耳,他压低了嗓音问:“我当初为何娶她,你不是早已查的一清二楚?” 庄诗涵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两人在一起之后,她确实派人回京调查过,也得到了让她满意的答案。 可她太了解男人了。 永远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学不会知足的。 如果宋言汐一直是待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埋头绣花的封建女人,她相信林庭风就是再饿,也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兴趣。 毕竟尝过了新鲜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吃白饭的。 可现在的宋言汐,性格大变不说,这两个月以来更在京中出尽了风头,早已今非昔比。 更何况两人如今名义上还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惹得他心猿意马,完全是有可能的。 对上她审视的眼神,林庭风不答反问:“诗涵,你我之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庄诗涵冷冷道:“我自然是想信风哥的。” 想信就代表着不信。 林庭风心头莫名涌上一阵火气,不耐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随你。” 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庄诗涵伸手拉住。 她道:“急什么,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对宋言汐动心思,要有什么想法早有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林庭风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底带着探究。 她既知道这些,又在闹什么? 庄诗涵低笑一声,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娇声道:“风哥可是安国的大将军,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排着队惦记着将军夫人的位置,你又怎会对一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女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听到绿帽子三个字,林庭风骤然沉了脸,眼底燃着熊熊怒火。 庄诗涵犹嫌不够,一脸愤慨道:“虽然都是女人,可她这一次确实做的太过分了,你们都还没和离呢,她就大摇大摆跟着锦王殿下入城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才是……” “你住口!”林庭风忍无可忍的打断她。 他沉声警告道:“这种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 庄诗涵脸色一瞬变得难看,“林庭风,你几个意思?” 第142章 没你那么无耻 林庭风正要解释,就听人远远喊道:“开饭了!” 庄诗涵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碰见迎面走来同她打招呼的士兵,她理都不理直接阴沉着脸走了。 一个士兵挠挠头,问同行的人,“你们谁惹郡主生气了?” 几人同时摇头。 恰好此时一个伙房的人经过,把几人喊到一边,神秘兮兮道:“我跟你们说,诗涵郡主这是……” “不能,诗涵郡主那么善良,又都是军医,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对啊,管饭不是伙房的事吗,她又管不着。再说了,大家不是都知道昌九是昌军医的孙子,她肯定不会那么干的。” 伙房那人赶紧伸手去捂两人的嘴,满眼惊恐道:“你们难道忘了,昌军医之前是怎么死的?” 几人面面相觑,顿时不吭声了。 晚饭时,众将士一边吃着碗里的肉,一边说着感激墨锦川和宋言汐的话。 尤其是程端手底下的兵,在听他说起今天买肉的银子是墨锦川和宋言汐自己掏腰包,更是不遗余力的向身边的兄弟传达这个消息。 他们高兴的,不光是今晚这顿肉,还有一件无人敢直言,大家却又都心知肚明的事。 锦王殿下果如传闻中那般,心系将士,把兄弟们当人看。 庄诗涵围坐在火堆旁,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一脸不屑道:“不就是几块肉吗,搞得跟这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思涵郡主此言差矣。” 宋言汐走到她对面,席地而坐,手中捧着的赫然是跟将士们一样的饭菜。 这半月下来,她已然由最初的难以下咽只能勉强靠着暗一打回来的野味果腹,变成如今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半碗。 至于味道,只能说是饿不死。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作秀谁不会,我只是没你这么重的心机罢了。” 她咬了咬牙,问:“坑蒙拐骗来的银子,你花着心安吗?” 宋言汐面带微笑,反问道:“我何曾花过郡主一两银子?” 不仅没花,她甚至还贴了银子进去,凑整之后才给捐了。 她不说还好,庄诗涵一想到宋言汐拿着她的银子,为自己博下这么多的美名,甚至还在皇上面前有了一席之地,顿时更恨了。 说出去,她都怕人笑话。 见庄诗涵不说话,宋言汐话锋一转,问:“那孩子是何处开罪了郡主,郡主不妨说说,我定让他来给郡主赔罪。” “我不认识什么昌九,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庄诗涵冷着脸站起身,迫不及待便要离开。 宋言汐蓦地拔高了声音,“我何曾说过他叫昌九?” 一时间,周遭席地而坐忙着吃饭的众将士齐齐转头看来。 庄诗涵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坐了回去,压低声音道:“我与那个孩子并不认识,为何要为难他?”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军中的册子曾记载,昌九是大军出发前几日自行报名的,因为医术不过关被军中拒绝后,又恰好被刘大壮遇到才勉强留下来在伙房帮忙。 他们此前并没见过,更别提开罪。 所以她到底为何看他不顺眼? 宋言汐可不觉得,庄诗涵的心眼会小到因为昌九给她递了几次水,帮忙说了两句话便心生恨意置他于死地。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是暗一还没查到的。 庄诗涵眸光闪了闪,一脸不耐烦道:“我没对那个昌九做过什么,你若真有证据,便去锦王殿下面前告状,而不是在这里张口就来。” 说着,她似是想到什么,讽刺一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跟锦王殿下关系匪浅。” 她笑得暧昧,身体往前轻探,压低声音道:“要不你试着吹一吹枕头风,看锦王殿下会不会为了你而罚我。” 宋言汐白皙的脸上多了羞恼,“我没你那么无耻。” 庄诗涵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你懂个屁,我是拥有新时代思想的独立女性,万事只求从心,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做了就承认,绝不会同你们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冲着宋言汐眨眨眼,促狭道:“问句题外话,锦王殿下的功夫不错?” 宋言汐虽然觉得她嘴里应该说不出什么好话,还是回答道:“锦王殿下十六从军,战功赫赫,武艺自是没话说。”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庄诗涵一边笑一边捂住了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压低声音道:“你装什么呀,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问的什么。” 宋言汐原本确实不知道。 可她此刻看着庄诗涵暧昧的笑,突然就明白了。 她瞬间冷了脸,眼底是藏不住的嫌恶。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不悦道:“都睡在一个马车上了,还装什么假正经,真有意思。” 宋言汐被她恶意揣摩的话给逗笑了,直接问:“诗涵郡主是自己野合惯了,就觉得所有的人都该同你们一样,无媒苟合?”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瞬间激怒了庄诗涵。 “你在这儿装什么清高?锦王殿下是什么人,治军最是铁面无私,若非是你主动勾引,他又怎会坏了规矩同意你一个女人从军。” 宋言汐好笑反问:“我是女人,那你是什么?” 庄诗涵脱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比?” 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目中无人的语调,何其猖狂。 好似一切东西都不配被她放在眼里。 不小心讲实话说了出来,庄诗涵懊恼了一瞬,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多了怜悯。 她在同情她。 同情她不幸的身为女儿身,又生在这个时代。 更觉得她命不好,嫁了个并不喜欢她的丈夫,也不得婆婆和小姑子欢心,现在还遇到了她这么一个优秀的情敌。 她有钱有颜有身份,更懂男人想要什么。 宋言汐她,凭什么跟她比啊! 第143章 真是佩服 见宋言汐不说话,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庄诗涵更得意了。 她下巴微抬,一副施舍姿态道:“你其实也挺可怜的,从小被家里当作联姻工具培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成婚了还嫁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丈夫。” 想到什么,她眼底多了嫌恶,愤慨道:“林家那个老太太可不是个善茬,恨不得住到钱眼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镶金边了,花起老娘的嫁妆眼都不眨一下。” 宋言汐眉梢微挑,“你后悔了?” 以她对林老夫人的了解,这还只是个开始。 等她彻底摸清自己这位准儿媳的性子,好戏才真正开场。 “后悔?”庄诗涵不由冷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待这场战役胜利,风哥便会向皇上请旨休了你,然后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娶我做将军夫人。 到时我们夫妻出双入对,对镜描眉,你别羡慕的躲在房间里哭就行。” “她为何要羡慕你?”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爱情,她难道不该羡慕吗?” 庄诗涵满脸的得意,在话音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 方才是谁在说话? 对上宋言汐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眸子,她立时反应过来。 “你算计我?” 宋言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脸真诚道:“诗涵郡主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庄诗涵再清楚不过。 她咬了咬后槽牙,嘴唇动了动无声道:“你给我等着!” “随时恭候。”宋言汐回以微笑。 笑容看似和善,实则挑衅意味十足。 就差直接说:“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 换作之前,以庄诗涵的暴脾气要是看到谁敢在她面前这么茶言茶语,肯定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她这辈子最讨厌绿茶了,尤其是绿茶味的白莲。 光是想想都让人恶心! 之时今时不同往日,军中已经有不少将士中了宋言汐的软刀子,她甚至听说有人背地里说她是母老虎,远不如那个白莲温柔。 还说什么风哥看走了眼,选错了人。 根本就是一群蠢货。 可偏偏,她现在还用得着这群蠢货。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中宋言汐的圈套,让大家看到她情绪失控的样子。 庄诗涵快速整理了面部表情,扬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转身。 “锦王殿……风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清眼前的景象,庄诗涵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便成功僵住。 他不是说他觉得累了,提前回马车里休息了? 林庭风冷着脸,看向她的眼底情绪复杂,语调生硬道:“起风了,我来给你送衣服。” 只是没想到,会正好撞见她羞辱宋言汐,还不经意间说出了心里话。 “风哥,我……”方才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翻滚了一圈,庄诗涵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没了血色。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又听到了多少? 无数个念头一齐涌上心头,庄诗涵张了张嘴想解释,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墨锦川似笑非笑的声音适时响起,讽刺意味十足。 “二位如此鹣鲽情深,本王当真是佩服。” “王爷,我……”林庭风试图解释。 墨锦川不耐打断他,冷冷道:“你们既如此情深不渝,眼中只有彼此,想来定是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 他的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语调更冷了,“本王若是永安郡主,必会识趣离开,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有情人三个字,他特意拉长了尾音,听得众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宋言汐掐了掐手心,借着疼痛才勉强压下了嘴角上扬的冲动。 锦王殿下真正想说的,怕不是“狗男女”。 一想到他盯着这张俊脸,骂出这些粗鄙的字眼的画面,宋言汐更想笑了。 借着火光捕捉到她嘴角细微的抽动,墨锦川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可是言老爷子一手带大的,不说铮铮铁骨,也不该活得如此窝囊!” 宋言汐顺势低下头,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在旁人眼中,她是因听了墨锦川的话惭愧,觉得自己如此委曲求全丢了言老爷子的脸。 可实际上,她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无他,实在是锦王殿下一本正经演戏的模样,太过好笑。 看着碗里的饭菜,宋言汐忽然有些后悔。 刚刚她应该吃饱了再坐下的。 看着低头不语,分明是受了委屈的宋言汐,林庭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这话言重了,宋氏不过是一个弱女子。 况且此事,也并非是她的错。” “风哥,你说什么呢!”庄诗涵瞬间变了脸色。 他说宋言汐没错,岂不就是告诉大家,有错的是他们两个? 哪有人傻逼到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的! 众将士捧着碗头也不敢回,脖子却一个伸的比一个,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精彩的桥段。 听到林庭风这话,不免觉得他敢作敢当,是个男子汉。 可大家转念又一想,恨不得为了刚刚的念头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人家永安郡主自成婚便守活寡,两年多来在将军府任劳任怨伺候婆婆照看小姑子,街头巷尾就没人说她不好的。 他要真是个男人,即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就该摆出个态度来备上厚礼前往岳丈家负荆请罪,然后一顶小轿把人从侧门抬进去,大家脸上也都好看。 他是怎么做的? 大摇大摆带着诗涵郡主回京不说,还用军功让陛下答应给他二人赐婚,逼着人不得不同意他娶平妻。 这也就算了,之后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恶心的他们都不愿意说。 听说此次出征前,他们这位将军还特意入宫,求陛下不要准许永安郡主与他和离的请求。 这什么意思? 不是摆明了要活活耗死永安郡主嘛! 简直是丢了他们作为男人的脸。 离得近的一众将士眼神交汇,都看清楚了对方眼底的鄙夷。 有胆子大的,直接特别大声的“咳”了一声,然后转头啐了一口唾沫,抹了抹嘴道:“今天的饭粒有沙子啊,差点儿没给老子吃土了。” 旁边的人嘿嘿一笑,顺着他的话道:“也不知道伙房的人干什么吃的,眉毛下面挂俩蛋,光会转不会看啊!” 林庭风听着这含沙射影的话,心中呕的要死,转头去寻只见密密麻麻的全是脑袋,压根分不清是谁说的。 不等他仔细去看,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墨锦川语调凉凉道:“本王竟不知,林将军如此有胸襟。你既说错不在永安郡主身上,又对她并无情谊,为何不顺了父皇的意,放她自由?” 第144章 倒反天罡? 四下一片哗然。 “不是说,是永安郡主死乞白赖要留在将军府吗,怎么成将军不放人了?” “听王爷的意思,陛下也是愿意郡主和离的。” “你们都不要命了?连这种闲话都敢说,也不怕等会儿被将军罚军棍!” “都快小点声,蒋副尉前头挨了四十军棍,现在都还在板车上躺着呢。” 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林庭风的脸色沉了又沉,双手紧攥成拳,“王爷,这好像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墨锦川神色淡淡,声音却泛着冷意,“本王无意掺和他人家事,只是希望林将军清楚一件事。 这里是军中,并非是你将军府的后宅,若是再让本王听说谁因拈酸吃醋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动作,扰乱军中纪律,一律按军规处置。” 话音落地,周遭顿时死一般寂静。 他虽未直接点名,众将士的目光却齐齐整整的落在了庄诗涵的身上。 这半月以来,她除了跟林庭风黏在一起之外,就是同军中的其他将领打得火热,干哥哥认了不知道多少个。 军中不止一两双眼睛看见过,她同伙房的管事有说有笑,好不亲热。 宋言汐则与她恰恰相反,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最多不过是推着锦王殿下去河边走一走。 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二选一该怎么选。 庄诗涵听得一阵火大,忍不住讽刺道:“锦王殿下不如报我的名字好了,反正你是一军统帅,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你是觉得本王有失公允?” “难道不是吗?” 看着庄诗涵一脸的不服,墨锦川唇角微勾,问:“本王可曾提过何事?” 庄诗涵脱口想说没有,人却是猛地一愣。 若是没有的事情,她方才那么着急,岂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她着急如何找补时,林庭风开了口:“王爷教训的是,末将定会管束她们二人,绝不会再犯。” 宋言汐捧着碗的手指紧了紧,想用碗砸他。 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他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觉得好笑吗? 庄诗涵听着管束这两个字,直接气笑了,完全没理会林庭风暗示的眼神,扭头就走。 别说他们现在还只是男女朋友,就算是将来成了婚,那也只有她管他的道理。 看来她最近真是太惯着他,让他误以为她和这些封建的女人一样,一辈子就只知道女以夫为天这句话,将他的话奉为圣旨。 没了他林庭风,她照样是国公嫡女,皇上亲封的郡主! 看着她负气离开的背影,林庭风只觉得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到了极点。 他冲着墨锦川拱了拱手,道:“今日是诗涵失礼,还望王爷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话落,他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宋言汐,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随我离开?” 宋言汐柳眉微蹙,问:“林将军,我应该不用帮你哄诗涵郡主?” 论起身份来,她是将军府的主母,确实有替丈夫安抚小妾的责任。 可那诗涵郡主,又不是妾。 如何轮得到她去管? 听着周围传来的轻笑声,林庭风更觉得脸上挂不住,有些生气道:“王爷的话,你方才应该都听见了,还不随我下去,非要在这里惹王爷不快被训斥才满意?” 宋言汐神色平静,“将军这是在关心我?” 感受着周围的视线,林庭风咬了咬牙,道:“你是本将的夫人。” 不等他说什么,宋言汐毫不迟疑道:“不必了。” 她看向庄诗涵离开的方向,提醒道:“这荒郊野岭的,我若是将军,必然不会放诗涵郡主一人出去。” 林庭风额上青筋微凸,深吸一口气道:“你同我一起。” 宋言汐顿了顿,“你重新说。” “你同我一起。” 这下,宋言汐听清楚了。 她对上林庭风不耐烦的双眼,扬起一抹笑道:“你是真不要脸呐!” 林庭风脸色骤然一沉,“宋言汐,我是你丈夫。” 宋言汐:“我不介意守寡。” 见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边,林庭风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狠狠从地上扯了起来。 宋言汐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没拿稳手中的碗,装着半碗饭菜的碗“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看着撒了一地的饭,不由得愣住。 林庭风也没注意到她怀中居然抱着碗,正要解释自己是无心之失,结果宋言汐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 巴掌声清脆,不亚于刚刚瓷碗碎裂的响声。 众将士上一秒还在心疼那碗跟碗里的饭菜,这一秒不免替林庭风觉得脸疼。 宋言汐丝毫没收敛力道,甚至还觉得自己因为没吃饭,这一巴掌打得太轻了。 再有下次,她肯定吃饱了再动手。 林庭风被打得偏过脸,待转过头来,黑眸间满是熊熊怒火。 看着他抬起手来,宋言汐冷冷问:“将军莫不是要打回来?” “本将从不打女人。”林庭风攥紧了拳,缓缓收回了手。 可他这话,却没有任何说服力。 大家方才看得一清二楚,他确实是打算还手,手都高抬到半空了。 若非宋言汐问的快,这一巴掌怕是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墨锦川眸色微沉,冷声道:“林将军强人所难虽非君子所为,永安郡主却也不该直接动手。” “是啊,好歹也是自家男人,说扇脸就扇脸,林将军不要面子啊?” “真看不出来,永安郡主人娇娇弱弱的,性子这么烈。” “从来只听说过丈夫打媳妇的,还没见过这样的泼妇,” “这种女人可娶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丈夫留,心肠真歹毒!” 见有人开口,其他将士也纷纷出言附和。 谁家娶媳妇回家,不都是想娶那种温柔小意的? 要都跟这个永安郡主学着,一言不合就敢打丈夫,岂不是倒反天罡? 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宋言汐看向墨锦川,直接问:“敢问锦王殿下,军中浪费粮食者,当如何?” 第145章 王爷不可 “杖四十,一日三餐份量减半。” 在一众唏嘘声中,墨锦川冷淡的视线落在林庭风神色难看的脸上,沉了嗓音,“身为将领,却明知故犯者,当双倍罚之。” 话音落地,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四十军棍打下去,都足以要了半条命,更何况双倍? 这八十棍要是真打下来,林将军还能有命在? 林庭风还未说话,他手下的心腹立即跳了出来,快步走到墨锦川的面前恭敬下跪,为他开脱。 “王爷明鉴!林将军并非故意打翻,是永安郡主没有拿稳手里的碗这才摔了。” 一人转头看向宋言汐,愤怒道:“林将军可是你的丈夫,真不知道你究竟安得什么心,要如此害他!” 宋言汐反问:“我如何害林将军?难不成不肯答应帮他哄他的心上人,便是害他?” 话说完,她先被自己给逗笑了,清冷的眼底多了嫌弃之色,“不愧是林将军带出来的兵,脸皮厚度真是如出一辙。” “你!”那人怒极,还想说什么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拦住。 为首那人听明白了宋言汐话里有话,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们大意了。 如今军中的统帅,乃是锦王殿下,他们这些林将军的旧部若不主动投诚,最好的做法就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减少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 以免,像那个蒋副尉一样,被拎出来杀鸡儆猴。 首当其冲的几人都不说话了,其他想帮忙说一句的将士也都默契的闭上了嘴,不愿为了林庭风当众开罪墨锦川。 毕竟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儿子,更是守护安国多年的战神,二者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林将军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墨锦川淡声问。 一瞬间,场上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林庭风的身上。 尤其是那几个心腹,着急的模样像是恨不得要站出来替他受罚一样。 他们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们越是如此,林庭风心中越清楚,他决不能为自己辩解半句。 否则,便会在众将士心中,落得一个贪生怕死的印象。 没有人会愿意追随一个怯懦怕死的主将。 尤其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们更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这样的人。 顶着无数道目光,林庭风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恭敬道:“末将认罚。” “将军!”几人惊呼出声。 周遭的将士更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不免为刚刚觉得林将军身为男人,却没有担当而觉得惭愧。 这可是八十军棍啊,他眼都不眨就应下了。 如此敢作敢为,当真大丈夫也! 林庭风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定然充满了钦佩。 八十军棍听着是吓人了点,可若动手之人拿捏好分寸,便能只伤及皮肉而不动骨。 即便受刑之处看着血肉模糊,只要不伤及筋骨,将养个十天半个月便能下地走动。 再加上诗涵调制的特效药,短则七日,伤口便会愈合。 一顿皮肉之苦,换众将士对他另眼相看,值了。 林庭风如此想着,抬手制止要为他说话的几人了,一脸视死如归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纵然只是无心之失亦不能坏了规矩。 本将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什么。” “将军……”几人膝行向前几步,已然红了眼眶。 人群中亦有部分人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宋言汐看向不远处,对暗一使了个眼色。 暗一点点头,眼神了然。 刚刚不管是站出来的还是想站却没站出来的,他一个不落的都记下了,保管将他们老祖宗葬在哪儿都查的一清二楚。 程端排开众人进来,看着地上的碎碗虽有些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道:“王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将军既然并非有意,罚的未免重了些。” 林庭风看向他,眼神复杂道:“程将军的好意,本将心领了,只是法不容情,这些本就是我该受的。” 若非这半月相处下来,程端已对他有了几分了解,听到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估计都要对他说一句佩服。 现在他只想说,装得还挺像。 懒得理会林庭风,程端看向墨锦川,满脸为难道:“大军不出两日便要抵达边城,林将军若是此时负伤,王爷帐下岂不是少了一员猛将? 与其让他伤在自己人手中,倒不如去阵前将功补过,王爷意下如何?” 墨锦川下巴微点,“此言有理。” 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程端愣了愣,走过来拍了拍林庭风的肩膀道:“林将军还愣着作甚?赶紧谢过王爷不杀之恩啊!” 林庭风回神,看上去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显得心事沉沉。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恭敬道:“末将谢过王爷不罚之恩。” 墨锦川眉梢微动,似笑非笑道:“林将军这个谢字,说早了。” “王爷这是何意?”程端不解。 林庭风双手紧攥成拳,出口的话略带讽刺,“程将军刚刚可曾听过王爷说不罚?” “这……”程端迟疑了一下,皱着眉头道:“确实不曾。” 想着之前听说有关墨锦川治军严明的传闻,他不免在心中替林庭风捏了一把冷汗。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锦王殿下从前便手段严厉,如今好不容易重掌兵权,眼里怕是更不容沙子。 要怪,也只能怪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明明家中已有贤妻,却还非要招惹诗涵郡主。 如今二人恰巧都在军中,又职权相当,可谓是水火不容,往后他可有得罪受了。 真以为齐人之福是谁都能享的? 注意到程端幸灾乐祸的眼神,林庭风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恨不得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狠揍一顿。 然后用脚踩着他的脸,问他有什么资格嘲讽他。 林庭风深吸一口气,看向墨锦川冷声道:“末将认罚,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王爷莫要为难这些替末将求情的兄弟们。” 墨锦川唇角微掀,“好,本王成全你。” “王爷不可!” 第146章 不识好人心 众将士齐齐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王爷息怒!” 程端也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之事林将军虽有错,却也情有可原,还望王爷看在他认错诚恳的份上,从轻处罚。” “还望王爷从轻处罚!” 声音震耳欲聋。 林庭风都有些意外。 他如今在军中的影响力,已经这么强了? 顾不上激动,他一掀袍直接跪了下来,挺直了脊背道:“还望王爷秉公处置。” 绝不徇私的模样,险些连他自己都被骗了。 程端听着却只想抬腿给他一脚。 嘴上口口声声让锦王殿下秉公处理,搞得好像他那个身板,真能扛得住八十军棍一样。 真要把他打出个好歹,军中将士日后该如何看待王爷? 程端急得挠头,正想硬着头皮再说两句,就听墨锦川冷淡的嗓音响起。 “林将军说得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王爷……”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墨锦川继续道:“本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林将军既不是故意,自然不必领这么重的责罚。 只是你既担了这副将之职,便该为三军做出表率。” 林庭风有些不耐道:“王爷只管说怎么罚,末将认罚。” 程端后知后觉的品出不对来,眉头紧皱问:“林将军急什么?就算是王爷要罚你,也是依着军中的规矩办事,而并非与你有什么私人恩怨。” 闻言,林庭风骤然变了脸色,冷喝道:“你住口!” 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程端暗道不好。 他该不会无意之间,捅破了二人之间的窗户纸把? 程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看看坐在轮椅上神色如常的墨锦川,再看看完全压不住愤怒的林庭风,心下有了决断。 他上前一步,伸手轻拍了拍林庭风的肩膀,讪笑道:“林将军,兄弟知道你心里憋得慌,可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呢,别闹的太难看了等会儿不好收场。” 林庭风的眼神一瞬变得危险,“你都知道什么?” 程端会心一笑,压低声音道:“不就那点破事,男子汉大丈夫,咱还能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他一副过来人说教的姿态,全然没注意到,林庭风在听到这话时脸色有多难看。 姓程的这是在暗示他,就算被戴绿帽子也要忍了? 林庭风咬了咬牙,冷笑道:“程将军倒是好胸襟,真希望你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也能保持今日的豁达。” 程端毫不迟疑道:“那是自然,这么屁大点的事情,哪里值得咱们老爷们特意放在心上?” 话音落地,林庭风毫不犹豫打落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讽刺一笑道:“那本将就好好等着那一天了。” 好心好意劝说,结果对方不仅不识好歹还恶言相向,程端也恼了,冷着脸道:“林将军还是等挨完八十军棍,能爬得起来再说。”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年前若非锦王殿下重伤断腿,而边城无人能医不得不回京养伤,又怎会有他姓林的出头之日? 他可都听人说了,若非锦王授意,边城的那些守将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接纳并无军功在身的林庭风的,更别提听他驱使了。 如今正主回归,这军中的一切事宜本该他说了算,今日就算是重重罚他,也不敢有人说半个不字。 像这种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就该狠狠打他一顿,好叫他知道如今在这军中究竟是谁说了算! 程端越想越生气,转头看向墨锦川,恭敬道:“既然林将军不怕罚,王爷秉公处置就是,免得有些人还以为咱们处处针对他!” 林庭风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他娘……”程端气得挽起袖子,就要去找他理论,被身边的将士赶忙制止。 他扭头啐了一口,低骂道:“什么东西,就当老子的好心喂了狗!” 见墨锦川并未发话,他着急催促道:“王爷快下令啊,等下我亲自动手打。” 不打的这孙子哭爹喊娘,他跟他改姓林! 看着程端那一身的腱子肉,林庭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真要是让他动手,八十军棍下来,他不死也得残。 程端急了,忍不住反问道:“王爷还在等什么?他自己讨打,你倒是成全他啊!” 围观的将士中传出窃窃私语。 只时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林庭风求饶。 程端性子急躁,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热心肠。 人好心好意帮忙,说的话听着也中肯,可林庭风不领情就算了,看那样子甚至还想动手打人。 再说今天这事,本来也是他有错在先。 人永安郡主在火堆旁坐的好好的,又没惹他,他非要手痒去拽人家做什么?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话,林庭风的脸色愈发冷沉,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在议论声最热闹时,墨锦川才淡淡开口道:“后日便要抵达边城,这顿军棍,本王先替林将军记下了。 只时皮肉之苦可免,其他的若是再不罚,难免有人背后觉得本王处事有失公允。” 宋言汐唇角微勾,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尾指,忍不住想他口中的公允何在。 他也就是吃准了,林庭风如今敢怒不敢言,才故意如此。 林庭风恨不得咬碎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军规属下清楚,就不劳锦王殿下赘述了。” 墨锦川神色淡淡,“如此最好。” 他看向被两人拦着,才不至于冲上去揍林庭风的程端,沉声道:“程将军,你随本王来一趟。” “王爷,程将军他……”小兵试图为他说情。 程端两手一挥,推开扶着他的两人,粗声道:“你们无须担心,王爷行事最是公允,定不会冤枉了程某。” 他这话,就差直接念出林庭风的名字了。 影射意味十足。 听着周围人憋笑的声音,林庭风捏了捏拳头,冷沉的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 别人他或许不知道。 可宋言汐…… 今日之事,她定是故意的! 宋言汐毫不畏惧的与他阴沉的目光对上,故意活动了一下手腕。 果然还是打太轻了。 读懂她无声的挑衅,林庭风眼神愈发阴冷,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等待发起致命一击。 墨锦川眸色微沉,正欲开口,就听程端冷笑一声问:“林将军还不走,难不成是刚刚一巴掌没挨痛快?永安郡主一个女人,手上能有什么力气,不如我替她打?” 第147章 如何服人 林庭风攥紧了拳头,脸色难看道:“我不记得何时曾得罪过程将军。” 程端冷冷一笑,不屑道:“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而已,不需要任何原因,有种到了边城咱们演武场见真章!” 一听到两人要切磋,围观的将士们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往日没有战事时,军中将士每日完成枯燥的训练后,剩下的精力无处发泄,就会约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到演武场上去比划一番。 且大安军中有规定,只要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即便是等级最低的士兵,也选选择军中比他头衔更高之人,甚至是驻地将军。 若侥幸赢了,便是连升三级都是有可能的。 就算是毫不意外的输了,也就是小惩大诫自己去领十军棍的事,一个营帐睡的兄弟都会因为帐中出了这么个有种的同僚,恨不得在军营里横着走。 所以对于切磋一事,大家向来是乐见其成的。 尤其是两位将军之间进行切磋,在军中更是稀罕事,几年都未必能见到一场。 要不是觉得如今的气氛不太合适,大家伙恨不得现在就起哄,让他们就地比一场分出个高低来。 见林庭风不松口,程端笑了,“林将军莫不是不敢?” 林庭风冷着脸,不屑道:“我的拳头是用来杀敌,而不是用来内讧的。” “不敢就是不敢,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鬼呢?” 程端上下打量着他,眼底的鄙夷不加掩饰,“早就听说边城出了个花架子,我起初还不信,搞了半天还真有这么个人物。” “姓程的,你再敢出言不逊,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来,你他娘要是真有本事,就把老子打得满地找牙!” 气氛一瞬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林庭风忍无可忍,打算动手教训程端时,墨锦川冷冷问:“闹够了没有?” “王爷……”程端攥紧了拳头,冷着脸不说话了。 他在南边练兵时,就已经听闻过锦王殿下的威名,心中早已对他钦佩有加。 如今他又是他的部下,由他统领。 所以殿下的话,他得听。 哪怕心中再怎么气不过,程端也还是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硬邦邦道:“对不住了林将军。” 道歉的话,怎么听都毫无诚意可言。 林庭风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有理由怀疑,锦王方才是故意的。 姓程的那个莽夫羞辱他时,他作为主将为何不出言制止? 非要等着他忍无可忍,打算动手了,才假惺惺的喝止一句。 林庭风的目光随即落在宋言汐的脸上,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事情的根源,竟在这里! 亏得他从前还对锦王殿下钦佩有加,觉得他乃当世君子为人正派,没曾想竟是个被美色所惑公私不分的伪君子。 他这个好夫人,当真是好手段! 一想到这半月以来,两人同乘一车朝夕相处,说不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整日耳鬓厮磨,林庭风就觉得自己的头顶绿的发亮。 这对狗男女,如今竟连人都不背了? 简直欺人太甚! 林庭风只觉得胸腔的火越燃越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再也忍不住,目光愤怒地看着墨锦川,质问道:“王爷难道不觉得自己处事有失公允吗?” 墨锦川赞同地点点头,坦诚道:“林将军此言有理。” 林庭风的本意是想让大家往程端的身份上想,暗讽他身为一军主将,却因偏袒皇亲无法一碗水端平。 军中不比京中,都是些铁血儿郎,比起出身门第更看重的是对方的实力。 当年墨锦川第一次上战场时,当时的主将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仍答应他作先锋以身涉险,这才有他以少胜多率军杀出一条血路的传奇。 他治军严明,更是屡立奇功,即便已经离开两年,边城的将士和百姓却仍将他奉若神明。 可若神明心中生了偏私,距离他被拉下神坛之日,还远吗? 林庭风剩下连剩下质问的话都已经想好了,却独独没想到,墨锦川竟然会当众承认他行事不公。 这一万将士多是他的麾下,心中本就对临时换将一事不满,他就不怕届时兄弟们不服他? 没错过林庭风脸上神色的变化,墨锦川看向程端问:“程将军心中可有不服?” 程端迟疑了一瞬,道:“末将并无不服。” “说实话。” “有!” 一嗓子吼出来,程端只觉得通身舒畅。 他偷瞄了一眼墨锦川的脸,见他神色淡然并无半点生气的迹象,一咬牙道:“王爷就不该管这个闲事,他姓林的就是个白眼狼,不狠狠收拾他一顿,他都狂的没边了,压根不知道人外有人……” 程端的声音渐渐小了,满眼懊恼道:“我这人说话直,王爷你别见怪。” 被骂白眼狼的人是林庭风,墨锦川自然不会见怪。 他看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林庭风,似笑非笑问:“林将军如今可还觉得,本将是偏心程端?” 不管他是不是,有了程端方才的一番话,在众将士的眼中,墨锦川所为不过是为了军心安定。 非要说偏心,难道不该是偏心占了便宜的一方? 要知道,林庭风虽然新立了战功,在军中一时风头无两,可程端这么多年却也不是吃白饭的。 他出自武学世家,自小就是个武痴,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程大人扔到了军中锻炼,在所属营地中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唯一的短板,便是吃了识字不多的亏,对于兵法运筹一事并不精通,是以这几年一直都只有个副将的官衔。 出征之前,宣德帝曾在墨锦川面前评价他,虽有勇无谋却是一把好刀,用好了有奇效。 林庭风想要反驳,只听墨锦川淡声问:“林将军觉得,你有几成把握能胜过程将军?” 别人或许不知,可他究竟几斤几两,自己总该是清楚的。 闻言,林庭风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若刚刚偷袭,他或许还有一半的胜算,可若面对面切磋,程端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他怕是连三分胜算都没有。 这也正是刚刚程端挑衅,他不愿接招的原因。 可要是实话实话,他在军中必然颜面扫地,此事若传出去,日后还如何服人? 林庭风硬着头皮想说二人能打个平手,可余光注意到程端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确定,只要他敢开口,这个没脑子的莽夫就敢当场同他比一场。 等不到他说话,程端急了,“林将军方才不是还挺厉害的,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实在不行,等会儿我让你先动手,大不了让你几招。” 第148章 错不在你 话音落地,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宋言汐也不由得勾了唇角,这个程将军,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的竟全是她爱听的。 嘴上功夫这么厉害,只当个武将真是可惜了。 众人的视线如芒在背,不过几息之间,林庭风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打湿。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根本没办法选。 跪地的几个心腹气得眼睛都红了,异口同声道:“将军,您快应下啊!” 林庭风本就被架在火上烤,几人的话,无疑是添了一把火。 众将士见状,齐声道:“应战!应战!应战!” 在一众将士的起哄声中,早已汗流浃背的林庭风咬了咬牙,一个“好”字刚到嘴边,几个负责巡逻的士兵慌乱地跑了过来。 为首之人跑到墨锦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王爷,我等该死,竟一时不察,让那蒋尽忠放了一把火逃了。” 墨锦川眸色微沉,冷声问:“你是说,他一个重伤在身连地都下不了的人,在重重守卫之下放了一把火,然后跑了?” 为首之人颤颤巍巍地点头,磕磕巴巴道:“他放火的位置是粮车,巡逻的兄弟们都忙着去抢救粮食,竟让他抢了一匹马逃了。” “好个蒋尽忠,等老子抓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程端咒骂一声,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主动请缨道:“还请王爷派一百兄弟给我,明日天亮大军出发之前,末将定将这王八蛋活捉回来。” 墨锦川:“本王给你两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将领命!” 程端急匆匆下去点兵,自林庭风身边经过又退了回来,满眼不甘心道:“待到了边城,咱俩再好好找个机会切磋,届时你再推三阻四可别怪我骂你孬种。” 他说完拔腿就走,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姓将的这个兔狲,等逮到他老子非废了他的手脚不可,竟敢对军中的粮食下手。” 墨锦川询问了一下粮车的损失情况,便让那队巡逻的士兵下去领罚了。 几人走的时候,脚下还是飘飘然的,没想到自己的项上人头竟然保住了。 虽然按照军规处置,他们肯定是逃不过屁股开花,可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好说。 林庭风离开前,眼神冰冷地盯着宋言汐看了半响,走时那张脸黑得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言汐低头用树枝拨动了一下火堆,看着飘起的火星,轻声道:“王爷今日不该心软的。” 墨锦川问:“生气了?” 宋言汐摇头,随即又想到什么,索性点了点头不装了。 见四下都无人,她干脆将手心摊开给墨锦川看,白嫩的掌心红肿一片。 墨锦川好看的眉头皱起,冷声吩咐道:“暗一,去取药。” “不必这么麻烦,这点小伤过一夜自然会消肿。” 宋言汐说着,抿了抿唇道:“亏了,早知道这顿板子王爷不打,我就再给他两巴掌了。” 看着她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墨锦川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问:“想不想出口气?” 宋言汐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只是下一瞬,她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为何算了?” “那王爷刚刚怎么不趁机打他八十军棍?”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暗一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快步走到宋言汐旁边坐下,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在军中就算是天大的错,只要抗下了罚便一笔勾销谁都不准再提。” 宋言汐挑眉,“还有这个规矩?” 墨锦川下巴微点,“算不得什么名面上的规矩,军中只认拳头不认身份,挺过这顿打大家仍是好兄弟。” “难怪……”宋言汐忍不住冷笑,讽刺道:“我说一个本性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有担当,口口声声要领罚,原是生怕板子落不到自己身上。” 她险些忘了,自己名义上这位夫君,最擅长装模作样。 宋言汐气得咬牙,“跑来打什么仗,他就该扮上去园子里唱戏。” “噗嗤!”暗一忍不住笑了。 他小声咕哝道:“宋姑娘跟主子还真是有默契。” “啪!”面前的火堆突然炸起几颗火星,将他本来就小的声音压了大半,压根听不清。 宋言汐正要问他说了什么,就听墨锦川沉声吩咐道:“暗一,回去取药来。” “不用……”宋言汐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的暗一像是见了鬼一样,蹭地一下站起身走的飞快。 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甘情愿的样子。 她眉梢微挑,看向墨锦川的眼底分明带着怀疑。 这主仆俩,怕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恰巧一阵夜风刮过,卷起燃烧过的灰尘扑了宋言汐一脸,呛得她赶紧转过头猛咳了几声。 等睁开眼时,才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墨锦川已经到了她面前,手心赫然躺着一方帕子。 “多谢王爷。”宋言汐接过草草擦了下脸,站起身一边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开口道:“起风了,咱们先回,想来程将军去追人也没这么快回来。” 墨锦川下巴微点,温声道:“有劳了。” 宋言汐浅笑,“王爷无需客气。” 她推着轮椅转过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阴测测的眸子。 虽离得远了些,又是晚上视线受阻,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上。 是林庭风。 他竟还没走! 墨锦川也看到了林庭风,轻声安慰道:“不必担心,他听不见。” 这个距离远超常人的听力范围,即便是习武之人。 他应该是特意控制了距离,否则再近一点,他和暗一绝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想着自己刚刚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双眼睛盯着,宋言汐只觉得恶心,“外祖父说的不错,心脏的人,果然看什么都是脏的。”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沉浸在林庭风编织的甜蜜陷阱里,竟从未察觉过他竟是一个如此狭隘阴险之人,被他耍的团团转! 宋言汐恨的咬牙,指甲狠狠嵌进手心仍不觉得疼。 就在她快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时,墨锦川温和的嗓音响起,“此人精于钻营,机关算计,若他是个女儿身,本王亦不可幸免。” 凉风迎面袭来,带着他的声音自耳边拂过。 宋言汐听到他轻声说:“此事,错不在你。” 第149章 是不是有病 程端等人是破晓时分回来的,整个营地里全是他中气十足的骂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吵到你了?”墨锦川手握兵书,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带着浅笑。 宋言汐摇摇头,撑着木板坐起身,身上盖着的狐皮大氅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车厢里。 她伸手捞起,看着那纯白毫无杂质的颜色,柳眉微蹙。 这并不是临行前竹枝给她带的那件。 捕捉到她眼底的疑惑之色,墨锦川眉梢微挑,好笑问:“宋姑娘难不成以为,本王此次出行毫无准备。” 既然有,为何之前不说? 害得她还一度担心,未曾问过他尺寸匆忙赶制的冬衣未必合身。 闹了半天,竟是白费功夫…… 没错过宋言汐一闪而过的懊恼,墨锦川想到什么,拉了拉并怎么不合身的袖子,轻咳一声道:“这件冬衣的袖子短了些,宋姑娘可有修补的法子?” 宋言汐听得蹙眉,袖子不合身? 王府的绣娘虽不比宫中,个个绣艺精湛,可能被挑选进府,也必定是个中好手。 就算是外头绣坊做的,也不可能连袖子的长短尺寸都把握不好。 等等,这衣服的颜色料子? 宋言汐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窘态,有些难为情道:“我此前并未缝制过成衣,只按照王爷的身量大概做的,没想到袖子竟然会短这么多。” 她想了想,道:“王爷还是换下来。” “为何要换?”墨锦川拉了拉只勉强盖住手腕的衣袖,神态自然道:“这身料子松软,颜色也耐脏,本王很喜欢。” “可是这袖子……” “无妨,宋姑娘不是会针线活?” 看着那短一截的袖子,以及那不算整齐的针脚,宋言汐勉强点了点头。 可针线上哪儿去弄? 收拾东西匆忙,她只带了一些必需品,好像并没有带针线之类的东西。 总不能用银针缝补? 不等宋言汐拒绝,墨锦川开口道:“军中有缝补用的针线,暗一已经去取了。” 军中的针线,该不会是军医用来缝伤口的? 想到那天庄诗涵所用的针,宋言汐的脸色有些微妙。 墨锦川合上医书,幽幽道:“战场拼杀难免挂彩,军中又没有女人,一般衣服破了都是草草缝一下继续穿。” “军中如今仍是这么艰苦?”宋言汐有些诧异。 她从前只听外祖父说过,当年立国初期国库空虚,边境的战士除了要开始打仗那几天吃饱喝足之外,其他时候一天就吃一顿饭尽可能节省粮食。 前几年老爷子还说,如今国家昌盛,各家的日子也都好过了,边疆的将士们再也不用饿着肚子保家卫国了。 朝中年年拨款,以言家为首的商户更是年年捐款,就算户部再怎么安排了,也总能有一部分是能流向兵部的。 那些银子都哪儿去了? 闻言,墨锦川眸色冷了冷,沉声道:“京中的人久坐庙堂太久,已然被权柄蒙蔽了双眼,看不到民生疾苦了。” 宋言汐嘴唇微动,到底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墨锦川平日对她再以礼相待,二人始终身份有别,他是皇家人,更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儿子。 自古以来贪腐之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谁又说得准,这其中没有哪位皇子娘娘的授意? 她如今不光是自己,在外更代表着言宋两家的颜面与立场,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明白她有顾虑,墨锦川伸手挑起窗帘的一角,似笑非笑道:“宋姑娘不妨猜猜,程将军带回来的人是死是活。” 宋言汐不答反问:“王爷昨夜不是说了,死要见尸?” 既这么说了,那人肯定活不了。 “他娘的,要死不死近点,害老子带人找了一晚上!” 程端越说越气不过,抬脚就要去踹盖着白布的尸体,被几个将士赶忙拦住。 听到有人喊“王爷来了”,他赶紧理了理衣服,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 等宋言汐推着墨锦川走近,他立即走上前告状道:“王爷,姓将的人已寻回,只是在我们找到他之前,人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程端说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在他衣服里找到的,上面什么也没写。” 宋言汐接过,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当即厉色道:“程将军,此毒凶猛,你赶紧将身上的衣服换下,再去洗几遍澡。” 听到换衣服,程端还没什么反应,听到还要洗澡,他瞬间不乐意了。 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到底是京城来的娇小姐,也不看看咱们这是啥地方,热水喝都不够哪能……” 墨锦川沉了脸,不容抗拒道:“那便用冷水洗。” 以程端为首的几人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这大冷的天,风一吹人都要哆嗦,让他用冷水洗几遍澡,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万一不幸染了风寒半夜起了热,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程端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听宋言汐道:“将衣袖从肩膀处剪开,只洗接触了药粉的位置就可以。” “不行!”程端果断拒绝。 旁边的士兵说:“郡主有所不知,这身衣服是程将军的未婚妻亲手缝制的,平日里可宝贝了,睡觉都不舍得脱的。” 程端踹了小兵一角,骂道:“就你话多。” 宋言汐眉头紧蹙,直接问他,“程将军是要衣服还是要胳膊?”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严肃,程端心中咯噔一下,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他干笑着问:“能不能都要?” 宋言汐抿着唇,没说话。 墨锦川见状,立即给了暗一一个眼神。 众人只见眼前黑影闪过,下一瞬,随着“刺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程端的衣袖整个被扯了下来,漏出了强健有力的臂膀。 看着他那遒劲有力的肌肉,宋言汐瞬间理解了林庭风昨晚迟迟不肯应战的原因。 这一拳头砸下去,还不得要了他半条命? 宋言汐一时有些出神,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她才赶忙移开视线,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视。 衣袖被扯烂,还当着女子的面打了赤膊,程端涨红了脸怒吼道:“暗一,你他娘是不是有病!” 他一边着急伸手去捂胳膊,一边强调道:“老子喜欢的是女人,对你不感兴趣!” 暗一眼皮都不抬一下,嫌弃道:“我对你也不感兴趣。” 看得出来,他恨不得将眼皮都粘在一起。 “你!”程端气得咬牙,刚想说什么,就听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将军,你的胳膊!” 第150章 你说了不算 程端低头一看,差点没被胳膊上的情形吓得骂娘。 只见他黝黑的小臂上遍布着红色的小水泡,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赶紧抬头看向宋言汐,脱口道:“郡主,这是什么东西?” 宋言汐脸色有些难看,“这毒竟如此厉害。” 听到程端是中毒了,跟随他出去的将士们顿时慌了起来,撩袖子的撩袖子,扯衣领的扯衣领。 瞥见有人着急忙慌的在解裤腰带,墨锦川冷声道:“毒药在那张纸上,没有接触过的不必惊慌。” 程端回过神来,上前两步狠狠踹了一脚蒋尽忠的尸体,骂道:“娘的,死都死了居然还摆老子一道。” 蒋尽忠的尸体被他踢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没了白布遮挡,漏出那张七窍流血的脸来。 他双目瞪大,眼底满是红血丝,比起中毒倒更像是吓死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服毒自杀的样子。 没看到胳膊之前,程端只觉得胳膊有点痒,还以为是晚上着急去追人出了汗该洗澡了,这会儿意识到中毒才觉得胳膊又痒又疼,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又啃又咬一样。 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抓挠,手刚抬起来,被宋言汐出言喝止。 “如今毒尚且在表面,渗入的速度还不算快,若是抓破了,将军的胳膊或许真就保不住了。” 程端登时白了脸,立即吩咐道:“快,去拿绳子把本将捆起来!” 旁边的小兵也是听话,扭头就跑去拿绳子了。 宋言汐惊叹于他的魄力,怔了怔才看向暗一道:“劳烦暗统领跑一趟,将我的药箱取来。” “姑娘客气了。” 待进了帐篷坐下,方才那股子热血劲过去,程端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宋言汐,一脸欲言又止。 清楚他在怕什么,墨锦川淡声道:“无须担心,她既出手救你必会尽力。” 程端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他只是在想,宋言汐究竟有几分把握,能不能保住他这条胳膊。 虽说他平日里使枪用的都是右手,就算左胳膊没了,也不影响日后上马杀敌。 可他都还没成婚呢…… 好不容易有个姑娘不嫌弃他年纪大,嘴巴笨,又一天到晚待在军营里,万一再断了一条胳膊成了残废,他爹娘肯定不会同意她嫁给他。 程端这么想着,刚要问,就听墨锦川幽幽道:“若连她都没办法,只能说程将军命该如此。” “王爷……”程端心口一噎,顿时以下犯上的心都有了。 听听,人言否? 难怪邱宗平那小子从前来信说,锦王殿下文韬武略样样在行,更心系将士平日里与大家同吃同睡毫无架子,除了一点不好之外是他见过最好的将领。 搞半天那一点不好,是嘴毒啊。 程端忍不住在心中安慰自己。 俗话说人无完人,锦王殿下都已经如此优秀了,有一点点的小毛病怎么了? 美玉尚且还有点小瑕疵呢。 再说了,他们只不过是并肩作战罢了,少则相处数月多则两年,待来日得胜之时便会分开,又不是往后日日都在一起。 就算真有人嫌弃什么,也该是他未来的王妃才是。 程端这么想着,忍不住往宋言汐身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郡主这一路真是辛苦。” “什么?”宋言汐抬头,一脸茫然。 程将军这是,在关心她? 见她全然不懂自己的意思,程端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锦王殿下虽嘴毒了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男儿,是咱们安国的英雄,郡主切莫生他的气。” 宋言汐瞥了眼不远处的墨锦川,柳眉微蹙,“程将军是不是对锦王殿下有些误会?” 程端一脸我都懂的表情道:“郡主不必担心,程某的嘴一向很严,绝不会告诉锦王殿下你同程某说了什么。” “程将军当真是误会了。”宋言汐有些无奈。 墨锦川看上去虽清冷淡漠,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才发现他是个面冷心热,且体贴入微善于照顾人的性子。 至于嘴毒…… 她并不觉得他此前说庄诗涵的那些话,有什么过分之处。 为人本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若碰到那不识好歹的,便寸步不让,必要时可百倍还之。 锦王殿下是君子,又不是傻子,没得被人家欺负到脸上还同人客客气气的道理。 程端挠挠头,憋出一句“永安郡主当真是好脾气”,便不再吭声了。 倒不是认同了宋言汐的话,而是后背那道视线太过于强势,直盯得他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在想,方才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所以惹了王爷不快。 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在做什么呢?” 宋言汐准备下针之际,一道娇俏的女声在帐篷外响起。 她不等守卫通传,直接掀了帘子大步进来。 林庭风跟在她身后,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拎着几只早已死去多时的猎物。 两人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一进来带进一阵凉风,吹得光着膀子的程端打忍不住了个哆嗦。 他本就看林庭风不顺眼,当即沉着脸质问:“二位这是半夜私自离营了?” 林庭风蹙眉,“不过是在旁边的林子里打了几只兔子,程将军犯不着给我扣高帽子。” “军有军规,你说了可不算!” 程端看向墨锦川,正要说话,被庄诗涵笑着打断。 “程将军这是怎么了,瞧着症状倒像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中毒了。”程端没好气道。 宋言汐抬眸,看向笑盈盈的庄诗涵,问:“诗涵郡主可认得出是什么毒?” 庄诗涵不答反问:“我还正想问你呢,这症状看着还挺严重的,你有几分把握能治好?” 第151章 人与人之间难道就不能有点信任? 听到庄诗涵那句是不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时,程端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品出味来。 搞了半天,这娘们搁这儿阴阳怪气人永安郡主呢! 程端冷笑一声,赶在宋言汐之前开口道:“早就听闻诗涵郡主医术了得,能医死人肉白骨,半只脚到阎王殿的人都能被你给拉回来,想来程某中的区区小毒对于郡主而言并不难解。” 庄诗涵下巴微抬,一脸不屑,“自然不难。” 她话锋一转,满脸为难道:“程将军,我也很想帮你,只是师门有规,凡门下弟子不得接手其他大夫正在医治的病人,纵然是我也不能破例。 程将军,实在是对不住了。” 神医谷何曾有了这种荒唐的规矩? 宋言汐对上墨锦川那双冷淡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凡神医谷门下之人,皆已治病救人为己任,只有不得以富贵贫贱治或不治的规矩,从未听过这种荒唐的言论。 按照她如此说,难道碰到庸医误人性命时,也要作壁上观? 那还做什么医者,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不过有一点,锦王殿下倒是没说错。 她师祖曾在时,神医谷因谷中弟子在外招摇过市因得他人觊觎不外传之秘籍,险些给谷中造成灭顶之灾。 师父的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妹,皆因保护谷中其中的弟子逃走,死在了那场无妄之灾里。 自那以后,师祖便带着仅剩的两个徒弟避世隐居,并立下了规矩,绝不对外招收弟子,更不许谷中弟子在外行医之时暴露身份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除了宋言汐之外,谷中为数不多的弟子多是师徒三人在外行医之时捡到的无依无靠的孤儿,老老少少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人。 这些是兄弟或者是师叔伯,她在谷中求医那几年见了个遍,全都认识且记得姓名长相。 这两年虽没回去,却也一直有书信往来,并未听说谁收了个姓庄的女弟子。 可庄诗涵那日所用针法,又确是神医谷中常用的针法。 那不成,她是从何处偷学来的? 可若是偷学,她又怎会知道施针之人就是神医谷中人? “还有这劳什子规矩?”程端黑了脸,一副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神色,摆明了不相信。 他扭头问宋言汐,“郡主听过这规矩吗?” 庄诗涵横眉,“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拣了两本医书,就敢自称大夫治病救人的半吊子,能知道什么?” “嘿,你这个女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难不成比程将军一大清早骂街还难听?” “你!”程端气极,涨红了脸憋出几个字,“牙尖嘴利。” 庄诗涵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多谢夸奖!” 程端脸更黑了,咬牙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人。” 庄诗涵挑眉,不怒反笑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白活了这么多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不等程端发作,她转头看向林庭风,捂唇轻笑道:“风哥,早知道什么人都能当将军,我还在这里苦哈哈的当什么军医啊。” 言下之意,便是讽刺他德不配位,甚至连她一个女子都比不上。 “你有种就给老子再说一遍!”程端蓦地抬手,狠狠一掌劈在旁边的矮桌上。 庄诗涵啧了一声,刚想笑他无能狂怒,就听“咔嚓”一声,面前的矮桌瞬间一分为二,断口处整整齐齐。 林庭风冷着脸将她拉到身后,不悦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程将军这是说不过便要动粗?” “谁君子?你君子吗?”程端不答反问。 不等他回答,他又紧接着嘲讽道:“原来林将军会说人话啊,刚刚一动不动的杵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千年老王八成精跑出来原地坐化了。 我警告你姓林的,你要是管不好你的女人,我不介意上书陛下,让他找几个人好好帮帮你的忙!” 想到他名义上算是宣德帝的内侄,林庭风攥了攥拳压下心头不快,解释道:“程将军别见怪,诗涵只是心直口快了一点,并没有什么恶意。” “那我骂她不要脸的时候,你急什么?” 程端冷冷一笑,道:“本将说话直可是陛下亲口夸过的。” 他说着,看向脸都被气绿了的庄诗涵,超大声道:“诗涵郡主可千万别见怪啊,程某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庄诗涵的脸色更臭了,咬牙道:“算你有种,有本事你别求姑奶奶给你解毒!” “老子就算是这条胳膊断了,也不劳您大驾。” “好,我等着看!” 扔下话,庄诗涵拉着林庭风就要离开。 恰好此刻,墨锦川冷幽的嗓音在帐篷里响起。 “本王若是没记错,诗涵郡主应是出自神医谷。” 听到关键的三个字,庄诗涵脚步猛地一僵,脱口道:“王爷没记错,不过我是师父在外游历时收的徒弟,并未正式回去拜过师门。” 她果然没猜错,这个锦王殿下对她的身份生了疑。 真不知道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有毛病,一个个整天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 人与人之间难道就不能有点信任? “原是如此。”墨锦川点点头,“这么说来,郡主方才所说的规矩,乃是你师父所定而并非是神医谷。” 庄诗涵硬着头皮道:“我师父性格古怪,立下了不少常人难以理解的规矩,实在是师命难违,还望殿下体谅。” 程端嗤笑一声,讽刺道:“我说神医谷怎么那么多破规矩,搞了半天,是顶着人家的名头跑出来招摇撞骗了。 好在咱们这里没有真的神医谷弟子,不然非得清理门户不可。” “你的胳膊不想要了是不是?”庄诗涵狠狠剜了他一眼,眼底分明带着杀意。 她用的可是穿肠烂肚的剧毒,再拖下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就更别提,只学了点皮毛实则狗屁不懂的宋言汐。 她倒要看看,程家的人今日死在她的手上,程家和贵妃乃至宁王一派的人,会不会将她抓过去抽筋扒皮! 第152章 怎会有男人不喜欢她? 程端只顾着生气了,这会儿听到庄诗涵的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胳膊比之前更疼了,火辣辣的像是皮肤要裂开一样。 他扭头一看,果然发现那片红色的水泡已然朝着周围蔓延,马上就要爬上他的肩膀。 这毒当真凶猛! 看着他脸色由青转白,庄诗涵压下眼底的得意,有些生气的质问宋言汐,“毒已经往心脉方向扩散,你还不赶紧动手救治,是生怕程将军死的太慢吗?” 程端铁青着脸,呵斥道:“你给老子闭嘴!” 他看着抱着药箱站在不远处的宋言汐,想到方才的莽撞,一脸难为情道:“刚刚是程某太冲动了,差点儿砸了郡主的药箱,对不住。” 前后态度差距之大,已经不能用明显这两个字来形容。 庄诗涵双手环抱,不由地冷哼一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姿态道:“头铁的我平日里见多了,可这拿自己命让人练手的,还是头一遭。” “诗涵,你少说两句!”怕程端被惹毛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林庭风忍不住低声喝止。 都是习武之人,他太明白方才程端那一掌意味着什么。 手上没个二十年的内功,即便用蛮力砸碎桌子,桌面也只会沿着木头的纹路碎成好几块,绝劈不出如此整齐的裂痕。 若等下真的动起手来,他没把握在护着诗涵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庄诗涵本就气得厉害,听到他这话当即变了脸色,冷声质问道:“林庭风,你究竟是谁的未婚夫?” 程端是男人,更是个长相粗狂的武将,林庭风就是眼瞎了也不可能看上他,庄诗涵更犯不着为他吃醋。 所以她针对的,只可能是宋言汐一人。 想到墨锦川如今还在营帐之中,林庭风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问:“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庄诗涵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笑话一般,冷笑道:“你要是心中没鬼……” 不等她说什么,他快速开口道:“程将军所中之毒耽搁不得,你若觉得心中有气,待医治好程将军我随你怎么打骂都行,先给他解毒要紧。” 程端不仅是程家人,更是当今贵妃的娘家内侄,又因一身好武艺得陛下看重,身份何其显赫。 他可以死,死在战场之上,甚至是因水土不服死在半路,却绝不能因她们斗气而死。 否则首当其冲掉脑袋的,便是他林庭风。 庄诗涵冷着脸,毫不迟疑道:“我不治。” 程端也说:“老子不需要她治。” 宋言汐从前只听说程家出了个武痴,是家族之中的老大难,自二十岁开始议亲却一直不成,家中父母更是因此被邻里笑话。 竟不曾想到,他是个如此有血性的汉子。 庄诗涵也是没想到,居然真让她碰到了死到临头还嘴硬的硬骨头,当即毫不示弱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等会儿宋言汐要是治不好你,你可别下跪来求我!” 此话一出,营帐内的几人同时变了脸色。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怕一只手抱不住摔了药箱,宋言汐肯定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给她一耳光。 这里可不是她发疯的地方。 程端霍然起身,一双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骨节错位的“噼啪”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庄诗涵丝毫不惧,不顾林庭风的阻拦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你还想动手打我不成?” 程端没有动,只是冷冷问:“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程端上跪天地,下跪陛下和双亲,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老子跪你?” “程将军……”林庭风试图制止。 程端却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沉着脸继续逼问道:“还是说,你觉得你比我爹娘还厉害,甚至能大的过陛下去?”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庄诗涵矢口否认。 她只是狂,又不是蠢。 真要任由姓程的给她扣上一个藐视帝王的罪名,就算她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 更何况帝王多疑,就算宣德帝这一次愿意信她,也会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时时刻刻都会怀疑她心中是否对他不敬。 虽然她也确实不觉得那个老大爷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在这个权利至上的时代,身为皇上就是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要不是他年纪大了点,她实在是下不去嘴,进宫捞个皇后当当其实也挺不错。 庄诗涵正想着,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盯着自己,抬眸看去正对上一双冷漠至极的眸子,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锦王殿下这眼神…… 他该不会信了这莽夫的话,觉得她有什么不臣之心? 这位可是宣德帝放在心尖上的人,待她为他治好了腿,假以时日登上九五之尊也并非什么难事,轻易不能得罪。 她着急想解释,话刚到嘴边,就见那双冷眸的主人薄唇微动,“你既不治,便滚出去。” 庄诗涵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道:“你刚刚说什么?” 墨锦川重复道:“滚出去。” 三个字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那俊朗眉眼间压不住的烦躁,更凸显了主人此刻厌恶的心情。 他讨厌自己?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便被庄诗涵快速否决。 她现在这张脸虽然不能算是绝世美女,可在这京中也是顶顶漂亮的,开朗大方的性格更是比那些从小就被锁在家里绣花的女人不知道强上多少。 更何况,她还有一手卓越的医术,是军中将士们交口称赞的美人医仙。 怎会有男人不喜欢她?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锦王伤了腿性子性子古怪,对女人不感兴趣,也绝不可能生出厌恶的心思。 都是程端这个蠢货,害得她一时失态,惹了锦王殿下不快。 庄诗涵如此想着,轻咬下唇,语调有些委屈道:“王爷方才都听见了,并非是我不愿为程将军解毒,只是师门有规……” “需要本王传书一封,亲自问问神医谷中可有人定下此规矩吗?”墨锦川冷声问。 第153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林将军这才俩就收拾不住了 霎时间,庄诗涵整个人愣在原地,脸色一瞬变得难看。 什么破规矩不过是她随口说的,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除了让她出去不要说自己是神医谷弟子的徒弟外,屁规矩都没立一条。 她就是想着神医谷历来神秘,在场之人定然都没见过,这才随口一说。 可谁能想到,这锦王殿下不仅认识神医谷的谷主,还如此较真半点颜面都不愿意给她留! 庄诗涵恨不得将下唇咬出血,才硬着头皮道:“我们二人都是军医,既然永安郡主能治,我在军中好歹也算是她的前辈,自然不能跟她抢这个功劳。” 听着她冠冕堂皇的话,程端是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的。 他一边笑,一边同正在取针的宋言汐说:“郡主只管下针就是,程某皮糙肉厚的,不怕扎。” 庄诗涵蹙眉,“你笑什么?” 程端头也不抬道:“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抢人家丈夫还想抢人正头夫人身份,什么都抢完了来一句不能跟人家抢。” 他抬起头,一脸不屑道:“你这么能装,要不让你的相好的给你弄把琴,再拿把蒲扇坐在城门口唱空城计好了!” “程端!”林庭风冷声呵斥,眼底分明带着警告。 他沉了脸,一字一句道:“诗涵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笔御封的郡主,我二人更是陛下亲自赐婚,何来抢不抢之说? 你若再这么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不顾昔日同僚之情,向陛下狠狠参你一本!” 程端学着庄诗涵方才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谁还不是陛下亲封的将军。” 他想到什么,忽然问:“你二人的赐婚圣旨呢?” 闻言,林庭风和庄诗涵脸色皆是一变。 程端从二人的反应看出端倪,忍着笑问:“二位的赐婚圣旨该不会还没下来?” 庄诗涵找补道:“陛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兴许将拟旨的事情给忘了也说不准。” 听到这话,程端笑得更开心了,阴阳怪气道:“陛下若是知道诗涵郡主如此体贴,定然倍感欣慰。”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庄诗涵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虽然不明白下旨的具体章程,却也听得出来,这个傻大个嘴里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程端没接她的话,只是笑着看着林庭风道:“林庭风当真是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心疼人的妻子。” 怕他听不清,还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林庭风的脸色更黑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程将军慎言。” “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没有就快闭嘴,赶紧滚远点别在这里挡光,影响郡主救治。” 程端最烦的就是这种没什么用的屁话。 尤其是从只会看热闹,半点用没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更烦了。 要不是手上扎着针,动弹不得,他非得拽着他出去操练一顿,打到他说不出话来。 程端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胳膊猛地一疼,然后就听到宋言汐说道:“可以了,伤处三天不要沾水,等三天后用水湿敷药泥,待变软之后取下即可。” 程端人都听傻了。 他就吵个架的功夫,都还没吵明白呢,这就治好了? 见他呆愣着没有反应,宋言汐蹙眉问:“程将军不信我?” “信,怎么不信?”程端立即反应过来,脱口道:“我若是不信,又怎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在郡主手上?” 宋言汐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将军尽管放心,你身上中的毒已经解了,再喝三日的汤药清一下余毒便可。” 想到他方才紧张的样子,她又补充道:“毒性蔓延的没那么快,不会伤及胳膊。” 程端猛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想跟锦王殿下学双刀呢!” 他说完才想到什么,爽朗一笑道:“永安郡主的医术这么了得,连这么凶的毒都不在话下,肯定也能治好锦王殿下的腿!” 对上他不含半点算计的双眸,墨锦川扯了扯嘴角,“借程将军吉言。” 庄诗涵还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听,见林庭风同样是一副震惊的表情,难以理解的问:“锦王殿下难道要让宋言汐给你治腿?” 墨锦川敛了笑,神色淡淡,“有何不可?” “宋言汐根本连大夫都不算,她懂什么叫治病救人吗?王爷也敢让她给你治?” 庄诗涵伸手指着程端,愤怒道:“这个没脑子的不怕死,难道锦王殿下也不怕吗!” “放肆!”墨锦川骤然冷了脸,凉薄的眼底满是讽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我……” “一个为了一时之气,置军中将领性命于不顾之人,哪来的脸站在这里指责他人医术不精?” 墨锦川话音落地,帐篷内顿时死一般寂静。 片刻后,有热闹了起来。 只是声音却是外头传进来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诗涵郡主平时看着多好一个人,居然会狠心见死不救!” “三个女人一台戏,林将军这才俩居然就收拾不住……” “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们程将军给她跪下?” “亏得我那么相信她,刚刚还跟伙房的人吵了一架,看来昌九那孩子吃不上饭就是她嫉妒永安郡主搞出来的,简直是毒妇!” …… 议论声一声高过一声,庄诗涵只觉得耳边嗡嗡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林庭风赶忙扶住她,压低声音道:“快救人,现在还来得及。” 虽然宋言汐和他记忆中大不相同,可她也最多不过是自己翻看了两年医书,论起医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学医多年的诗涵比。 她前两次救了邱夫人和靖国公,不过是碰巧身上带着神医谷的灵药罢了,换做是其他人,手握灵丹妙药也一样可以。 指望她解毒救人,简直是笑话。 更何况这毒,再没有人比诗涵更了解。 庄诗涵听到他的声音冷静过来,低喃道:“对,还能补救!” 她快速从林庭风的怀中退了出来,大步走到程端面前,冷着脸道:“将手伸出来。” 程端理都不理她,甚至还将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庄诗涵拧眉,好笑问:“你不会真以为,她方才给你扎了那么几针,然后割开个小口子假模假样的放点血,你中的毒就解了?” 第154章 会骗人的,可不止是女人 “什么意思?程将军中的毒还没解?” 营帐的帘子已经被迫不及待的士兵掀开,为首的两个,正是当时忙着去找绳子的。 程端头也不回,中气十足道:“滚出去,老子暂时还死不了!” 两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甚至还不忘拦住趁机想要钻进来凑热闹的一干人等。 等人都退了出去,程端才抬眼看向庄诗涵,好笑问:“诗涵郡主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难道真不怕死?”庄诗涵冷了脸。 她看着眉眼粗狂的程端,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蠢货。 也不知道宋言汐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也要相信她那半吊子的医术。 早知道他这么不怕死,她就应该拉着风哥在林子里多转一会儿,等到他毒入心肺大口大口吐血快要咽气再来。 她就不信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如现在这般硬气! 程端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胳膊,一脸无所谓道:“程某相信郡主,大不了就是一只胳膊而已,又不是输不起。” 林庭风眼神一度复杂,“明明有更为稳妥的方法,程将军这又是何必?” “老子高兴。” 程端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道:“刚刚你相好的拿我刁难永安郡主的时候,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儿倒是装得像个人了。” 他挑眉,“怎么,你们林家连虚伪狡诈都是一脉相传?” “程端!”林庭风怒了。 别人怎么说他都可以,却不能累及他的家人,尤其是为了林家不至于彻底落败,宁愿这么多年一人孤身守在南边,如引路人一般照亮他人生方向的父亲。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程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神轻蔑道:“来,往这儿打,最好能一拳打死我。 否则,我不光今天说你们林家上下都是孬种,以后天天说,年年说……” “你找死!”林庭风攥紧了,终于忍无可忍。 他刚要动手教训程端,被庄诗涵出声制止,“风哥,你冷静点,他就是故意在用话激怒你。” 林庭风猩红着眼,“那又如何?” 身为人子,要是别人当着面羞辱自己的父亲祖辈这种事他都能忍,还活着干什么? 干脆一头撞死一了百了,也免得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被骂毫无骨气,无颜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庄诗涵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爹之前那么渣,事儿都做了还不让别人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避开林庭风狐疑的目光,庄诗涵看向宋言汐,软了气势道:“我刚刚说话是冲了一点,可也是对事不对人,没有故意针对你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跟风哥本就是两情相悦,我根本没有必要跟你争风吃醋,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性格。” 她话音刚落,程端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转身看向墨锦川,道:“王爷,我总算明白贵妃娘娘先头说的话了,这女人的嘴,骗起人来不偿命。” 墨锦川余光瞥了眼护着庄诗涵的林庭风,意味深长道:“会骗人的,可不止是女人。” 程端想了想,十分中肯道:“也对,咱们男人里也有些杂碎忒不是东西。” 他没直接点名,却也跟连名带姓差不了多少。 山盟海誓骗的别人同他成了婚,任劳任怨照顾他阖府两年,出钱又出力,结果他转头带了个一生挚爱回来简爱想要将她踢开。 像他这种负心薄幸,又忘恩负义的小人,就是写在话本子上也是谁看了都要啐一口再骂两句的。 “所以呢?”宋言汐微微一笑,“诗涵郡主想说什么?” 庄诗涵被两人一阵阴阳,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她一想到外头等着看热闹的一众将士,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程将军所中之毒甚是罕见,其毒性又极为猛烈,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有完全的把握,不如你我二人一同为他解毒?” 宋言汐神色冷淡,“不必麻烦。” 庄诗涵胸腔内的怒火险些压不住,怒声质问道:“你也是大夫,应该知道解毒慢一分,程将军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故意拔高了嗓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的看着程将军没命吗!” 帐篷外一瞬静的出奇。 庄诗涵还以为是自己想要的目的达到了,正要乘胜追击,帐篷的帘子突然被人掀了起来。 几个提着药箱的身影匆忙跑进来,个个气喘吁吁。 看到为首的徐军医,庄诗涵瞬间垮了脸,“你们来做什么?” 这几个老东西,医术一般偏偏性子又古板的要死,每次她给将士们做个手术就好像要得是他们的命一样。 除了挑刺屁本事没有,真不知道陛下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徐军医根本不理她,快步走过去将药箱放下,与两位同僚一起检查程端的胳膊,为他把脉。 待最后一人皱着眉头收回手时,庄诗涵不耐烦道:“你们查好了就赶紧走,再耽搁下去,程将军的命都被你们给耽搁没了。” “你胡说什么!”徐军医扭头瞪了她一眼,气得胡子都在抖。 庄诗涵蹙眉,似是想起什么又捂唇轻笑,一脸了然道:“以你们目前的水平,诊不出他这是中了毒也正常。”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三位军医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后退一步,恭敬地朝着宋言汐拱手一拜,“多谢永安郡主救命之恩!” 若大军还未抵达边城,便因中毒折了一名副将,必然会动摇军心。 梁军那边得知消息,定会有所动作。 所以她今日之举,何止是救一人这么简单? 简直是大义! 庄诗涵一脸难以置信,笃定道:“这绝不可能!” 她冲上前,快速将手中搭在程端的手腕上。 脉象稍弱却并不乱,一下接着一下好似重锤狠狠敲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不,这怎么可能……”庄诗涵低喃。 程端一把收回手,冷笑道:“永安郡主医术高超,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自己学艺不精解不了毒就算了,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半吊子。” 他把她刚刚讽刺宋言汐的话,尽数还给了她。 庄诗涵却顾不得生气,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宋言汐,竟然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解药?” 第155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种一出手势必要人性命的剧毒,何来的解药?” 宋言汐蹙眉,看向庄诗涵的眼底分明带着探究,“除非,是研制毒药之人,提前便准备出了解药。” 刘军医等人都听迷糊了,不解道:“既然要杀人,还研究解药做什么?难不成生等着别人中了毒来找好以此作要挟? 可现在军中这么多双眼睛,那人就算是想怜惜程将军,怕是也不能。” 这也正是宋言汐想要问的。 毕竟在这世上,除了她那个从小便痴迷研究各种剧毒的师叔外,鲜少有人在研制这么烈的毒药时同时再不辞艰辛的研制出解药。 此毒的毒性又甚是霸道,若是没有鬼手十八针的针法将毒排出,即便是立即服下解药也未必能救回性命。 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庄诗涵哂笑,眼神有些闪躲道:“我又不是下毒的,怎么可能知道下毒的人是怎么想的,不过是随便猜测。” 她说着,话锋一转,言语犀利道:“永安郡主既然有这么高明的解毒法子,为何之前不说?难不成,是怕我等在旁看着偷学了去?”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看来这是缓过来了,开始反咬了。 不等她解释,刘军医黑着脸问:“诗涵郡主既然这么说,那老夫也想问一句,你平日里为军中将士治病为什么不让我等旁观?” “你懂什么,做手术需要无菌环境!” “菌不菌什么的,老夫才疏学浅听不懂,你只说你不让其他人进营帐这事有还是没有?” 刘军医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大,也是资质最老的,便是京中的一些老将军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毕竟在战场上同人真刀真枪拼命时,所谓的封赏和荣誉,跟性命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能不能活下来,一半看命硬不硬,另一半就要看随军的大夫手腕硬不硬。 所以即便他一直看不惯庄诗涵,平日也从不给她好脸色,林庭风依旧对他礼遇有加,怕的就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都没有办法保证,来日一定不会有落到他手上那天。 庄诗涵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威胁道:“徐老,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说。” 徐军医捋了把胡须,替她开口道:“想藏私是人的本性,这无可厚非。” 庄诗涵眯了眯眼,直觉告诉她,这个老东西嘴里绝对没什么好话,指不定憋着什么屁。 她抢先道:“无论是什么法子,只要能治病救人的,就是好法子。” 说着还不忘反问宋言汐,“永安郡主觉得我说的可对?” 宋言汐神色淡淡,“自然。” 那冷淡态度,摆明了不想同她多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更何况,以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根本不存在什么握手言和,只有你死我活这一个选择。 庄诗涵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在心中骂了一句装什么装,把准备好要道歉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个宋言汐,既然给她台阶她不下,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军中不需要两个女神医,大安也一样。 如果只有一个选择,即便他们记恨她今日见死不救之举,也总要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属于她的荣耀,照样半分不会少! 想着这些,庄诗涵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气,轻哼一声道:“反正这里也用不着我们,风哥,咱们走。” 林庭风有些迟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拉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三位军医齐齐摇了摇头,这才告退。 离开前,刘军医说:“程将军的胳膊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两天最好不要骑马,免得出汗导致伤口溃烂流脓。” 程端原本还想嘴硬,说自己没关系不能耽误赶路,听到最后几个字果断闭嘴。 想着大军行军不可耽搁,墨锦川吩咐道:“留一位军医和两个将士原地照顾程将军,其他人吃过早饭后整装出发。” 程端大惊失色,“王爷不要末将了?” 墨锦川:“待程将军歇息两日,养好身体,再来边城与大军会合。” “绝对不行!” “这是军令。” “那王爷还是斩了末将。” 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程端,墨锦川眼底多了愠色,“你敢违抗军令?” 程端:“不敢。” “所以王爷还是斩了末将。” 把他一个人丢下,还不如砍了他来得痛快。 眼看墨锦川已然到了忍耐的边缘,宋言汐忙开口道:“王爷息怒,程将军的外伤其实并不算严重,虽然不能骑马,可马车还是能坐的。” 程端眼前一亮,脱口道:“郡主高见!” 他话都先说在前面了,墨锦川再拒绝,反倒显得格外冷血无情。 罢了,便让他同林庭风两人一辆马车,左右再有两日的功夫便能抵达边城。 程端好似明白了什么,抢先一步道:“王爷若是让我跟那毒妇同乘,还不如直接砍了末将算了。” 墨锦川黑了脸,“那你随粮车一道。” 营帐内安静了几秒。 程端看看宋言汐,又看看他,语调有些憋屈道:“王爷要砍了末将直接说就行了,不必如此。” 暗一提醒道:“主子,粮车被烧毁了大半,只抢救下来几辆装米面的车。” 装米面的车,自然是坐不得人的。 闻言,墨锦川的脸更沉了,“军中可还有其他马车空闲?” 不等暗一回答,程端忙道:“王爷不必忧心,末将可以同暗统领一起坐在车辕上。” 墨锦川眸色冷沉,“随你。” “这怎么可能,她究竟是什么人?”庄诗涵翻找出被她塞在箱子最底下的解药,脸色难看至极。 此毒若是没有解药,便是她,也绝不可能那么轻松就把毒给解了。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林庭风脱下湿透的外衫,头也不抬道:“许是凑巧也说不准。” “凑巧?”庄诗涵冷笑,笃定道:“绝不是凑巧,她的医术也并非是嘴上说的,只看了几本医术那么简单。” 虽然她也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承认,宋言汐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的。 可她一个世家小姐,未出阁之前出侯府大门的次数说不定两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她又是哪来的机缘与人学医? 林庭风动作一顿,蹙眉看向她,问:“诗涵可是看出了什么?” 第156章 庄诗涵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就听他果断否定道:“绝不可能! 她自小体弱,除了在侯府养病之外便是在言家养病,几年都不曾迈出过大门一步。” 他猜测道:“许是久病成医?” 庄诗涵斜了他一眼,讽刺道:“那她这些年身体还养的挺好,扇你那一巴掌肿了几天都没下去。 就她那精神体,身体分明好的不能再好。 知道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儿跑来的泼妇,连自己的丈夫都敢打。” 林庭风脸色一沉,警告道:“我再说一遍,此事之后休要再提。” 庄诗涵冷笑,“林庭风,你早晚会后悔的。” 两日后,大军身披夕阳的余晖抵达边城。 边城的守将带着手下众人等在门口,个个神情激动。 在他们的身后,是两侧夹道相迎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整整两年半,他们翘首以盼的王爷,终于回来了! “是王爷他们!”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看着不远处出现在视线内的大部队,众人激动的往外走了几步。 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齐齐停下脚步。 一位年迈的老者道:“你们都注意着点,王爷都两年没回来了,别让他等会儿一下马车以为自己进了土匪窝。” 他说着,瞪了眼挤在一众姑娘中的自家孙女,提醒道:“别在那儿痴心妄想,锦王殿下那样的人物,哪能看上你这种小丫头?” 姑娘们一听,顿时面露惆怅,唉声叹气。 她们正难受着,突然听到有人说:“我可听说了,锦王殿下这次还带了个女人来。” “什么?锦王殿下有王妃了?” “可不是什么王妃,人家自己家里有丈夫的。” “你放屁!”刚刚说话的老者用拐杖重重捶地,怒道:“我边城儿郎何在?宵小之徒,竟敢诋毁锦王殿下。” 不用老人家吩咐什么,立即有几个汉子冲上去,将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按住。 脸被狠狠掼在地上,男人一边惊恐挣扎一边解释道:“你们没有权利拿我!” 话落,一双皮靴停在他面前,声音冷然,“那我有没有资格?” 那人费力抬头看了一眼,脱口道:“你不过是虎山大营区区一个副将,哪来的权利在边城拿人? 边城守将徐啸徐将军呢,我要见徐将军!” 等他说完,邱宗平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微微弯腰冷冷道:“你话太多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那人心一横,便要咬舌自尽。 邱宗平直接朝着他下巴就是一脚,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后,他吩咐道:“把人带下去看好了,别脏了锦王殿下的眼。” 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整理了一下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领,和腰间象征着武将身份的鞶革,方才冷着脸转身重新面向众人。 周身虽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势,可了解他的人不难看出,他压抑在眼底的激动与忐忑。 两年未见,不知殿下一切可好。 “邱家叔母不是说邱小将军一直在虎山大营练兵?”宋言汐有些意外。 如果她没记错,快马加鞭一日便能跑个来回,怎会两年多都不曾见过一面。 墨锦川下巴微点,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与邱夫人很是投缘。” “叔母性子爽朗,又嫉恶如仇,王爷此前见过她,应该知道如她这般真诚心善的人,很难让人不喜欢。” 对于邱夫人,宋言汐是心存感激的。 如果非要挑个毛病出来,也只能是她太过热情,让她相处起来总有一种很难还清这份人情的感觉。 实际上,也确实很难还清。 墨锦川扬了扬唇角,问:“你觉得邱大人夫妇生下的儿子,该是何等脾性。” 宋言汐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面冷心热话不多。” “如此笃定?”墨锦川挑眉。 她心思缜密,凡事都是思量过后才会做出决断,今日怎的这么草率。 宋言汐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在墨锦川探究的视线下幽幽道:“邱大人刚正不阿,叔母又敢爱敢恨最是心善热情,他二人教养出的孩子必然会与他们有相似之处。” “那为何不是反着来?”墨锦川问。 毕竟邱夫人性子爽朗,若是随了她,怎么也不会是个话少的。 宋言汐扯出一抹笑,“王爷何必明知故问呢?” 这两天若不是她拦着,一路几次找他攀谈的程端怕是早就被扔下马车了。 他喜静,军中上下无人不知。 可偏偏程将军又是个急性子,加上不能骑马精力无处发泄,几乎是想到什么与战事相关的都要拉着他聊两句。 别说是锦王殿下,就连她也快受不了了。 正想着,宋言汐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程端那张激动的脸,“王爷,边城的老少这是都出城迎接咱们了!” 他感叹道:“都说边城出美人儿,这话一点不假!” 墨锦川淡淡道:“程将军好眼力。” 程端一拍大腿,“这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隔着二里地都能看着,不信王爷你看看就知道了。” 宋言汐抬眸看去,一眼便看到人群中那些穿着鲜艳衣裙的姑娘们。 虽离得远看不清具体容貌,却也不难想象其艳丽容貌,正值二八年华的姑娘个个嫩的跟花骨朵似的,怎会不漂亮? 她在心中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程端嘿嘿一笑,“锦王殿下还真是艳福不浅。” 墨锦川扫了眼宋言汐,见她在听,直接道:“这艳福还是留给程将军享受。” “那不行!”程端果断拒绝,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对:“末将已有未婚妻。” 墨锦川问:“她可是你心仪之人?” 程端忙不迭点头,似有些生气道:“末将若是对他无意,肯定不会上门求婚,那不是畜生行径吗?” 宋言汐听得唇角上扬,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 会说多说! “那你又怎知,本王没有心仪之人?” 第157章 这是在挖苦我? “什么人?”程端听得愣住了。 他看着墨锦川,试探问:“王爷,您这是拿末将开涮呢?” 不等他回答,他自顾自道:“我就说王爷肯定是在说笑,军中谁不知道您对亡妻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一直没动过续弦的心思,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长大。” 说起这个,程端一个八尺壮汉硬是红了眼眶,感叹道:“这些年也是苦了王爷了。” 他探进半个身子,作势要去拍墨锦川的肩膀安慰,手都伸出来了意识到什么又猛然缩了回去。 他刚刚打算干什么? 这可是锦王殿下! 程端干巴巴的挤出一抹笑,解释道:“王爷和郡主莫怪,末将方才都是在胡说八道的,你们千万别当真……”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听不见。 墨锦川掀眸,看向他的那双眸子里满是山雨欲来,“军中上下都知道本王亡妻一事?” “是……是啊,末将也是听底下的将士说起才知道的,不是有意窥探王爷的家事,王爷可千万别误会!” 怕他不信,程端急得不行,赶忙看向宋言汐问:“郡主常年待在京中,消息肯定比边塞灵通,你也是听说过的?” 宋言汐眸色复杂地点点头,“确有听闻。” 她虽然明面上这些年从未离开过家门,实际上从八岁那年被前来言家探望老友的师父看中后便离京前往神医谷,此后十年便跟在师父的身边学医治病。 十年下来,她只有逢年过节或是行医至附近时,才会回家小住几日。 有关锦王殿下那位夫人的事,她只听说过只言片语,知道的可能还没程将军多。 但他对亡妻一往情深,为她守身一直不肯娶妻纳妾这事,在京中并非什么秘闻,甚至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墨锦川忽地笑了,深沉的黑眸间带着怒意,“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夫人。” “王爷这话说的,你有没有媳妇自己还能不知道?” 程端话落,想到什么蓦地瞪大了双眼。 王爷该不会压根没打算给人名分? 她好歹也为他生了四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连个名分都不给人家。 锦王殿下这事办的,也忒不讲究了。 程端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一向崇拜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心中更加难以接受。 他忍不住问:“大家都说王府的几个小主子生母不详,王爷难道就不想为他们正名吗?” 闻言,宋言汐看向墨锦川的眼底多了探究。 她也很想知道,有关于几个孩子的未来,他是如何打算的。 若只有娇娇一个女儿,到时候无论是谁家的姑娘嫁到锦王府做女主人,都可将她记在名下当作嫡女教养。 待养到及笄,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既不会威胁到其在王府的地位,还能落下一个仁善大度的美名。 只要不是蠢到家的,必然会善待娇娇,甚至是加倍对她好。 可那兄弟三人就不同了。 他们不仅有墨锦川的疼爱,更有成为锦王府世子,将来继承锦王府的资格。 尤其是子衍,小小年纪便已经展露过人的才能,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比他的父亲更上一层楼。 皇上又素来对锦王殿下偏疼,定然会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他本就占了长子的位置,又聪慧至极,试问哪个女人会愿意毫无私心的接纳他,让自己将来的儿子永远屈居人下? 以墨锦川的性格,也决计不会不认这三个孩子,更不会为了自己的新王妃委屈他们以庶子的身份入府。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京中诸多贵女明明想要嫁入锦王府,却又害怕嫁入锦王府的原因。 墨锦川面色微冷,“看来你们最近是太闲了,都有功夫替本王操心了。” 程端往后缩了缩脖子,哂笑道:“王爷别生气,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您放心,等进了城末将肯定狠狠收拾他们一顿,绝对不会有人再敢当着王爷的面胡说八道。” 他举起手,一本正经道:“王爷若是不信,末将可以对天起誓。” “本王从不信这套。” 听出墨锦川心情不佳,程端愁得不行,恨不得抬手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好好的非要胡说,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想着这两日墨锦川对宋言汐的不同之处,他灵光一闪,看向宋言汐道:“郡主倒是替程某说句话,天地良心,程某绝对没有半点对王爷不敬的意思啊!” 这话,宋言汐信。 他要真有这个心机城府,绝对不可能当着墨锦川的面提起这件事情,怕是躲都还来不及。 她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墨锦川问:“程将军方才所言,郡主如何看?” 宋言汐听得一怔。 她如何看? 她又该如何看? 此事乃是锦王殿下的私事,她坐在这里意外听到,已经很失礼了,断不能再有任何意见。 如此想着,宋言汐道:“王爷做事自有王爷做事的道理。” 这话说了约莫等于没说。 程端咂咂嘴,感叹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好听,这话程某打死都说不出来。” 宋言汐勉强扯了扯唇角,“程将军这是在挖苦我?” “不不不,程某是真心的!”程端赶紧摆手。 趁着墨锦川没注意他,他赶紧放下帘子转过身,生怕溜的晚了再被锦王殿下灵魂一击。 暗一手握马鞭,余光撇了他一眼道:“程将军勇气可嘉,再下佩服。” 程端正心有余悸呢,听到这话忙压低声音道:“暗统领可不敢乱说,刚刚若不是永安郡主帮程某解围,这二十军棍怕是少不了。”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 程端往前靠了靠,用气音道:“程某可都听说了,王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提王爷的那位夫人。” 至于为什么不敢,动动猪脑袋也能想得到? 暗一蹙眉,忍不住问:“你都听谁胡说八道的?” 原本就没有那么个人存在,王府的人总不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杜撰个人出来。 程端摇头,神神秘秘道:“咱们哥俩好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装了,谁不知道咱们王爷一直惦记着那位夫人,所以这几年身边才一个女人都没有。” 暗一都气笑了,反问道:“我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有没有夫人,我还能不知道?” 程端脱口道:“你是个护卫,又不是王爷的通房,还能睡王爷床底下?” 第158章 现在还不是时候 听外头越说越不像话,墨锦川冷声提醒道:“程将军,本王还没聋。” 程端果断闭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刚刚他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锦王殿下是不是都听见了? “暗统领……” 暗一挣开程端拉他衣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程将军还是自求多福。” 当着宋姑娘的面说这些,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看着因为憋笑嘴角微微抽动的宋言汐,墨锦川问:“宋姑娘当真不想知道,本王心仪之人是谁?” 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喊出那声宋姑娘,宋言汐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 她垂眸,避开墨锦川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睛,尽可能语调平缓道:“这是王爷的私事,我不好过问。” “本王若是要你问呢?” 宋言汐的心跳骤然乱了节奏。 她轻咬下唇,盯着自己葱白的指尖,只觉得此刻心乱的厉害。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问她,你想知道锦王殿下的心仪之人究竟是谁,对不对? 没等她回答,另一个声音又紧接着否定,说她不想,与人相交应留有距离不该探究太深。 因为你无法确定,他给的是否是你想要的答案。 宋言汐下意识想要遵从自己的内心,问出心中的疑虑,却又突然产生了迟疑。 若锦王殿下真的说出那个名字,她当如何? 他如今年岁不小,真要是有了心上人,最多不过半年便会成婚。 待他有了王妃,日后孤男寡女再相见,就更不合适了。 且她也并没有把握,能在半年之内,借着锦王殿下的手完成她的所有谋划。 可她又不能,只为了自己的事情不顾他人的感受,真要如此冷血又与林庭风庄诗之辈有何区别? 宋言汐自私的想,如果锦王殿下心仪的人是她,那这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想法刚冒出头,便被她立即否定。 锦王殿下对她好并非是因她特别,而是君子所为,她不该为此想入非非,这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这么想着,宋言汐抬头看向墨锦川,话到嘴边听到外头程端高声喊道:“邱宗平!” 下一瞬,马车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宋言汐赶忙整理好思绪,压低声音道:“斯人已逝,王爷还请节哀。” 为那个莫须有的的女人节哀? 墨锦川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她要是知道郡主如此惦记她,必然是开心的。” 听着他明显温柔不少的语调,宋言汐只觉得一抹心酸涌上心头,却不知来由。 她想,这或许是因为同为女子产生的共情。 只可惜这一世没有机会,否则她真想见一见,这个让锦王殿下为之魂牵梦萦的女子,看看她是何模样,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言汐正感伤着,突然想到几个孩子全然不同的长相。 所以大家口口相传的这位夫人,是其中哪一个? “末将参见锦王殿下!” 边城的守将齐齐跪地,呼声震天。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墨锦川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脸来。 有人惊呼:“锦王殿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众人抬头看来,目光在触及到墨锦川身下坐的轮椅时,纷纷红了眼眶。 锦王殿下的腿竟然还没好! 邱宗平在人群前头,最先看清马车内的情形。 一想到当初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别说骑马打仗,便是下地走路都不能,更是肝肠寸断。 他声音哽咽,“末将有罪,还望王爷重罚!”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大家一边抹眼泪,一边眼神对视,不明白眼前这位看着有点眼熟的小将军,为何在王爷刚到时便主动请罪。 跪在旁边的徐啸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你这小子若再敢胡说八道,本将第一个不饶你!” 他说着,面对墨锦川方向恭敬道:“邱家这小子太久没见到王爷了,一时高兴犯了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爷别跟他一般计较。” 墨锦川下巴微点,沉声道:“都起来。” 暗一与几个侍卫快步上前,打算将马车周围拆开,直接连人带着轮椅抬下来。 离得近的将士和百姓一看这阵仗,个个红着眼眶要上来帮忙,几个年纪小的姑娘已经捂着脸去旁边哭了。 刚刚还精神抖擞的老者,身形踉跄了一下,低喃道:“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他孙女儿赶紧扶住他,一边抽噎一边道:“锦王殿下是大好人,他的腿一定会好的!” 老者喃喃道:“一定的,一定的……” 被祖孙二人的情绪感染,周围的人也都小声的抽噎了起来,一时间哭声连成一片。 徐啸回头,冷喝道:“谁再给我哭一声,下次就去前头给我当先锋。” 他嘴上虽然骂的是将士们,百姓们却心知肚明,自觉的安静了下来,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日子。 宋言汐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幕心绪复杂,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墨锦川的腿上。 王爷若是此刻能站起来,边城的百姓必然会很高兴。 她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关心他。 注意到她的视线,墨锦川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白他有他的顾虑,宋言汐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会配合。 只是她刚起身,准备先下马车,就听墨锦川淡声道:“有劳郡主扶本王下去。” “王爷不可!”程端立即出言制止。 他压低声音道:“郡主这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能扶得住锦王殿下,还是末将来。” 说着,他也不管墨锦川答应不答应,自顾自道:“郡主先下来,免得等会儿程某粗手粗脚的再碰伤你。” 话音落地,他只觉得腰间的软肉猛地一疼。 他转头看向一旁冷着脸的暗一,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就在他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动手时,只听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 “永安郡主身体不好,还是我来。” 第159章 你确实配不上大家的感谢 “诗涵郡主,是诗涵郡主回来了!”百姓们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顿时更激动了。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更是直接冲了上去,将庄诗涵团团围住,一口一个诗涵姐姐叫的格外亲热。 庄诗涵被簇拥着,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把饴糖来,分给几个孩子。 红色的霞光披在她的身上,更添几分神圣,衬得她眉眼都温和了几分。 周遭的将士和百姓们直接看得痴了。 林庭风目不转睛,看着被几个孩子围在中间的庄诗涵,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们初见之时,也是此番场景,他当时便想,这般明媚善良的女子合该是他的妻。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庄诗涵吸引,宋言汐看向暗一道:“劳烦暗统领搭把手,咱们扶王爷下去。” 再这么等下去,天都要黑了。 锦王殿下的腿还没好利索,受不得冻。 其实要按照她的意思,直接让马车进城就是,非要下来推着走岂不是更折腾人? 京中传信的人轻装简行比大军快不少,想来前几日就已经到了,边城的守将没道理不知道锦王殿下如今的情况。 除非,有人想故意给他难堪。 宋言汐冷了小脸,朝着暗一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上前。 她倒要看看,谁会率先忍不住上前来请人。 担心外头会灌风进来,宋言汐转身取了件大氅盖在他的双腿上,御寒的同时也挡住了一些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墨锦川唇角微勾,轻声道:“无妨,不必为本王担心。” 宋言汐抿了抿唇,没接话。 其实有一件事,她一直没想明白,也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锦王殿下十年戎马,以他的经验和聪慧,两年前的那场战役本不该中了埋伏才是。 可他不仅在那场战役之中折损了几位心腹,更是因此伤了双腿再也不能行走,让出兵权后两年的时间将自己关在王府里,几乎足不出户。 以他心智之坚韧,不该如此。 况且那场战役虽败犹荣,大安的百姓更是以他为骄傲,无人说过他半句不好。 百姓们都说他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接受不了一朝从天之骄子变为残疾的事实,这才不敢出来见人。 这些话,宋言汐一个字都不信。 她宁愿相信,当年那场战役另有隐情,而他只是隐忍不发在默默等待时机。 眼见风头都被庄诗涵出了,徐啸难得黑了脸,冷声吩咐一旁侍从,“还不赶紧将邱将军扶起来,迎王爷入城!” “是啊,这么冷的天,锦王殿下的腿……” 围着庄诗涵吃糖的几个孩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自家的父母强行拉走了。 一位夫人呵斥自己的女儿道:“几颗糖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忘了平时在家你爹怎么跟你说的?” 小姑娘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委屈的不行。 庄诗涵听出话音不对,快步追了上去,面带微笑道:“大嫂别误会,我没什么恶意的,这些糖果是我特意从京中带来的。” 听到她这么有心,周围的人不免连连称赞,甚至有人夸大其词道:“咱们能遇见诗涵郡主这般的神仙人物,是边城百姓之福啊!” 其余百姓连连称是,夸奖的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扔。 庄诗涵娇羞一笑,有些难为情道:“大家太言重了,诗涵不过是做了一个大夫该做的事情,实在是当不得大家如此盛情。” 她说着,只觉得牵着女孩的妇人看她的眼神不对,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恨意。 不等她回想起自己在何处见过这张脸,就听妇人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厌恶道:“你确实配不上大家的感谢。” 旁边的人赶忙拉她,压低声音道:“吕家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吕大哥的命都还是人家诗涵郡主救的,咱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啊!” “谁稀罕她救?”吕家嫂子气红了眼,恨恨道:“要不是她逞能,非要说什么她可以做手术,当家的也不至于丢了一条腿成了个废人,整天吃喝拉撒躺在床上全靠人伺候。” 庄诗涵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吕黑的妻子。” 她不由得沉了脸,冷冷道:“当初截肢的事情,是你相公自己同意的,你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要不是你拿不断腿会没命吓唬他,他会同意?” “你这话可就不讲理了,他的腿都烂了,要是再不截肢继续感染,他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他现在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庄诗涵被问的一愣,语调有些僵硬道:“不管怎么说,他如今还活着,能陪在你们母女……” “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活着跟我们娘俩一起饿死?”吕家嫂子愤怒质问。 她说着忽然笑了,讽刺道:“郡主高高在上,从小吃喝不愁的,哪里会知道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么活。”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顿住了。 就连刚刚劝吕家嫂子的夫人,也不说话了。 大家都是邻里邻居,又都是寻常百姓,谁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家里没个男人,压根不行。 更何况,吕家男人不仅不能靠着军饷养家,还要多一张嘴出来吃饭。 要不是吕家嫂子人勤快,各种缝补浆洗的活都愿意干,一家三口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怎么都挡在这里?”众将士都让开后,徐啸等人才看清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几人。 有人惊讶道:“那不是黑子的媳妇吗?” 听他提到黑子,其他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徐啸沉着脸吩咐人过去劝,自己则是大步走到墨锦川的马车前,朝着他拱手道:“城中的百姓许久不曾见过诗涵郡主,正忙着与她叙旧呢,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是吗?”墨锦川掀眸看去,眼底泛着冷意,“本王看着怎么不像叙旧呢。” “这……”徐啸硬朗的脸上明显带着为难。 他犹豫了一瞬,解释道:“那妇人的丈夫曾是军中将士,一次重伤危及性命,被诗涵郡主所救。” 墨锦川神色淡淡,“救命之恩,当感激才是。” 徐啸还未开口,旁边的副将小声咕哝道:“都把人男人腿给砍了,还怎么感激啊。” 话音落地,就听吕家嫂子高声喊道:“你敢对天发誓,我家当家的不锯腿不能活?” 第160章 宋言汐凭什么 “当然。”两个字脱口而出后,庄诗涵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个女人如此不讲理,她当初就不该冒险救了她男人。 如今可倒好,救出仇来了! 吕家嫂子冷笑,“好,那你现在就对天发誓,要是我当家不锯腿也能活,那个老军医的法子是有用的,你跟林将军这辈子无儿无女,临了反目成仇!”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这边城上下谁不知道,他二人情比金坚,京中都传来消息说林将军为了她差点被皇上打死。 如此情比金坚的一对有情人,怎么可能拿这个发誓? 庄诗涵脸色难看,反问道:“我为何要发誓?” “你不敢?” “吕黑就是这么让你跟他救命恩人说话的?” “当家的说,有朝一日他要是还能站起来,肯定亲手杀了你。” “放肆!”林庭风上前将脸色难看的庄诗涵护在身后,吩咐道:“这位妇人得了失心疯,赶紧将人带下去,免得惊扰了王爷。” 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抓着吕家嫂子的手道:“我娘没疯,我娘才不是疯子,你们这些大坏蛋!” 她说着,抓起就近士兵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被林庭风一把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吕家嫂子也被两个士兵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费力抬头,看向林庭风庄诗涵二人的眼底满是恨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们会遭报应的,一定会!” 林庭风陡然沉了脸,冷喝道:“还不带下去!” 旁边有百姓想为吕家嫂子说话,还没张嘴呢,就被他眼底浓浓的杀意给吓到了。 拄着拐杖的老者护着身后的孙女儿,轻叹了一声道:“造孽呦。” 小孙女儿带着哭腔道:“爷爷,他们是坏人,他们……”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行的人捂住了嘴,一把抱走了。 其他百姓一时间走的走,躲的躲,热闹的城门瞬间冷清了不少。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画面,宋言汐不免感叹道:“有诗涵郡主的地方,确实热闹。” 墨锦川薄唇微动,“聒噪。” 对上宋言汐看过来的目光,他淡淡道:“你知道的,本王喜静。” 众将士站成两排立于道路两侧,满脸怒意的庄诗涵也被林庭风拉到了边缘,衬的跪在路中间的邱宗平格外扎眼。 他脑袋微微下垂,整个人跪地笔直,如果不是脸上悔恨的表情,被人当成石雕也是有可能的。 想着邱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庄诗涵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了一声罪过,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动声色的用脚轻轻踢了踢墨锦川的轮椅,示意他好歹说句话。 她刚刚从他的眼底,并没有看到半分怒意。 想来,这个邱小将军并未犯下什么不可弥补大错。 墨锦川掀眸看向宋言汐,问:“永安郡主可是累了?” 听着他如此正经叫她的封号,宋言汐只觉得牙酸的厉害。 虽是为人前避嫌,可这种感觉,未免太过奇怪。 见墨锦川并没有理会邱宗平的意思,徐啸大步走过去,抬腿不轻不重的给了邱宗平一脚。 他沉声道:“这么冷的天,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非要让王爷和一干将士陪你在这里吹风。” 听到后半句话,邱宗平分明有些动容,身体微僵。 徐啸压低声声音道:“你是不是忘了,锦王殿下腿伤还未好?” 下一瞬,邱宗平蓦地抬起头来,那双盛满愧疚的眼底满是焦急。 他沙哑着嗓子道:“劳烦徐将军。” 徐啸蹙眉,“什么?” “拉末将一把。” 边境府衙。 宋言汐捧着茶碗,小口的喝着热茶,才觉得感受到了稍稍暖意。 她来之前只知道边城比京中冷,却没想到竟会这么冷,明明只是初冬的天气,却比京中下大雪时还要更冷一些。 刚刚要是在城门口再吹一会儿风,估计现在手抖的怕是连茶碗都端不住。 墨锦川递过来一个汤婆子,不容拒绝道:“拿着。” “王爷……” “本王习惯了边城的气候,并不觉得冷。” 见他语调平和,面色也没什么改变,看上去确实不似怕冷的样子,宋言汐赶紧伸手接过。 汤婆子入怀,感受着暖意沿着小腹朝四周蔓延,她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轻声道:“谢谢王爷。” 墨锦川唇角微勾,温声道:“等会儿再喝完羊汤,身子暖和了就不冷了。” 宋言汐忙点头,想到什么问:“邱将军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以邱家叔母的性子,想必教养出的孩子即便话少了些,性子也不会太慢热。 要不然,也做不出来在城门口便迫不及待请罪的事。 只是邱将军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太过实在,腿都跪麻了硬是一声不吭,还险些在徐将军扶他的时候带着他一起摔倒在地。 “人应该被徐将军拘着,晚些时候才会来。”墨锦川的声音有些无奈。 宋言汐看了眼外头已然黑沉下来的天,忽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徐将军并不打算让邱将军过来。 想到刚刚邱宗平的举动,以及徐啸的态度,她忍不住好奇他究竟为何要请罪。 注意到她的神色,墨锦川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低笑道:“待晚些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暗一冰冷的嗓音,“林将军,诗涵郡主,王爷说了今日暂不见客。” 林庭风问:“我们同王爷一道而来,如何算是客?” “劳烦暗统领通一声,本将有要事求见王爷。” 暗一还未开口,庄诗涵迫不及待道:“王爷的腿受不得寒,我正好习得一套针法可缓解疼痛。” “不必。” “你这人怎么这么难说话?锦王殿下是你的主子,你不想着为他分忧,反而在这里处处阻拦我们做什么?” 庄诗涵说着,便要强行往里闯。 暗一后退两步,拔出佩剑横在身前,冷声道:“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再往前一步。 违令者,杀无赦!” 庄诗涵被吓得后退了半步,白着脸质问道:“即是任何人不得进入,那宋言汐凭什么能进?” 第161章 绿帽子都给你戴头顶上了 闻言,林庭风转头看向庄诗涵,沉声问:“宋氏也在院中?” 庄诗涵柳眉倒竖,不答反问道:“自打进了这个门,你有看到过她?” 灯火映照下,林庭风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难怪他在徐将军给他们安排的院子里找了一遍,始终没见到宋言汐的身影,居然躲在了这里。 这对狗男女就如此情深,半刻也离不开对方? 她究竟还知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是有夫之妇? 简直是欺人太甚! 注意到他眼底明显藏着妒火的怒意,庄诗涵咬了咬牙,看向暗一道:“你可以不让我们面见王爷,可风哥要见他自己的夫人,你可管不着。” 不等暗一开口,她横眉反问:“难道锦王府连别人的家事也要管?” 暗一面无表情道:“郡主若是觉得在下不敢动手,尽可一试。” 话落,他手中的剑在夜色下泛着凛凛寒光,那锋芒一看便是没少喂血的。 庄诗涵丝毫不怀疑他威胁的话。 直觉告诉她,他真的敢。 庄诗涵俏脸微白,盯着暗一手中的剑,一时间不敢再往前半步。 可就这么转身离开,她不甘心。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比宋言汐差哪儿了,以至于墨锦川从不正眼看她,更是连个笑脸都吝啬。 要是他生性高冷,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也就算了,可偏偏程端那个没脑子的蠢货都能得到他的好脸色。 唯独对她一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凭什么?! 她不服! 看着暗一手中冒着寒光的长剑,庄诗涵心一横,大声呵斥道:“你这侍卫好不讲道理,明明永安郡主和王爷就在里面,你却拦着不让我们进去,甚至不惜动粗。 怎么,里头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诗涵!” “郡主慎言!” 庄诗涵瞪了眼林庭风,满眼讥讽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绿帽子都给你戴头顶上了,还护着呢?” “庄诗涵!”林庭风骤然沉了脸。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在听到这种话时保持冷静。 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且愈演愈烈,几乎要将他仅有的理智给吞没。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杀掉墨锦川,这些难以忍受的耻辱便不复存在,宋言汐也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林庭风脸色一瞬变得难看,在心中暗骂他一定是昏了头。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生出同他人争抢宋言汐这种荒唐的想法。 像她这种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妻子,待他与诗涵完婚后,最多留她在身边做个通房也算是顾念夫妻一场给她一条活路。 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林庭风,庄诗涵恨得咬牙,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压低声音道:“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林庭风吃痛回神,压下心头不快看向暗一,冷声道:“劳烦暗统领将本将的夫人请出来,我有事寻她。” 见暗一不说话也不让开,他声音染了怒意,“锦王殿下莫不是打算扣着不肯放人?” 庄诗涵刚要趁机发作,就见一道素色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宋言汐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一半小脸藏在毛茸茸的领口里,只漏出一双清丽的眸子和冻的微红的鼻尖。 红色明媚张扬,此前是林庭风最喜欢的颜色。 可这会儿他看着,却只觉得有些俗了。 他忍不住想,这身衣服若是诗涵穿着,定也是好看的。 庄诗涵一眼便看上了宋言汐身上的狐裘,这么暗的光线下白到反光,肉眼竟看不出瑕疵。 像是这种成色的皮毛,也不知道要打多少只狐狸,才能勉强凑齐这一件。 她一直都想要一件纯白毫无瑕疵的大氅,可在边城呆了两年,总共也就猎到四只,还远远不够。 没曾想,宋言汐刚到边城不过一个时辰,竟已经穿在身上了! 庄诗涵眼中妒火翻涌,挤出一抹笑道:“王爷果真是细心,知道永安郡主素来身体不好,这么珍贵的狐裘都送给郡主了。” 宋言汐眉梢微挑,“你喜欢?” “君子不夺人所好。” “既如此,那就不勉强思涵郡主了。” 对上庄诗涵明显带着愤怒的眸子,宋言汐伸手拢了拢衣领,问:“你们找我何事?” 林庭风冷声问:“没事便不能找你?你是不是忘了,徐将军为我们安排的院子在隔壁? 赶紧随我回去,莫要在这里搅扰王爷歇息。” 他们二人如今仍是夫妻,自然该住到一处。 况且徐啸安排的院子有三个房间,完全住得下。 无论如何,此处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宋言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然后在林庭风充满责怪的目光下,一字一句道:“我与刘军医等人住在一处即可,就不过去打扰将军与诗涵郡主的清净了。” “你要与那几个老东西一起住?”庄诗涵笑了,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她最是了解那几个老东西,仗着自己在军中多年备受尊敬便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拿所谓的经验对她指手画脚,各种挑刺。 她平时碰上他们躲都还来不及,居然还有傻逼主动凑上去,还说要跟他们几个老头子一起住,真是笑死个人。 林庭风攥紧了拳头,眼神阴沉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言汐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就好似,她眼前只有一团空气,而不是站了个活生生的人。 林庭风不死心,压低声音提醒道:“宋言汐,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宋言汐不答反问,唇角微微上扬脸上难得带了点笑容。 庄诗涵双手环抱,冷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是啊,风哥倒是说说她是什么身份。” 不等林庭风开口,她迫不及待道:“既然死乞白赖的跟到边城来当什么军医,就按照军中的规矩来,别想着搞什么特殊。 想来永安郡主既然敢来,肯定不至于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诗涵……”林庭风企图制止。 庄诗涵冷冷打断他的话,讽刺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人这是巴不得跟你撇清干系呢!” 闻言,林庭风脸色更难看了,阴沉的仿佛要吃人。 他的目光落在宋言汐身上的狐裘上,一双拳头攥的死紧。 注意到他的眼神,庄诗涵讥笑道:“人跟人还真是不同命,瞧瞧这狐裘的成色,贡品怕是也不过如此,锦王殿下倒真是舍得。”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东西是本将送的,与王爷何干?” 第162章 负心之人,合该吞一万根针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道穿着银白盔甲的身影逆着寒风而来。 待人走近了,宋言汐才认出他的身份。 正是墨锦川口中,晚些时候会过来的邱宗平。 这才半刻钟还不到,果真是急性子。 “你是?”庄诗涵并未认出他来,只觉得眼前这个武将容貌生的很是不错,剑眉星目,皮肤小麦色,一看便是硬汉那一挂的。 不过他身上这身铠甲,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邱宗平朝着她所站的方向敷衍地拱了拱手,道:“林将军,诗涵郡主。” 听清他的声音,庄诗涵脱口道:“你是傍晚在城门口那个小将军!” 她除了颜控之外还是声控,对这种刚过变声期带着点磁性的声音,毫无抵抗力。 尤其这还是个弟弟,哪怕身穿铠甲也能看是大概,典型的宽肩窄腰,简直是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这要是搁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黑皮体育生啊! 注意到庄诗涵两眼放光,林庭风黑着脸轻咳一声提醒。 虽然她早就同他打过招呼,说她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包括俊男美女,他仍有些接受不了。 邱宗平冷着脸后退半步,看向暗一,“劳烦暗大哥通报一声,我要求见王爷。” 庄诗涵脱口道:“你进不去的。” 或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轻咳一声,语调尽可能委婉,“王爷说了,今日谁都不见,除非你不要命了非要硬闯。” 邱宗平听得眉头紧皱。 庄诗涵看向暗一,挑眉问:“暗统领,我方才说的可有错?” 方才话都已经说在前面,暗一只能黑着脸点点头。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正要开口,就见邱宗平径直转身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她冷了脸,嫌弃道:“真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知道说。” 说着,她想到什么,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多了笑,“时辰不早了,永安郡主又不认识将军府的路,就随我们一起走,刚好送你去军医住的地方。” 宋言汐婉拒,“不必麻烦。” “不麻烦,不过是顺路的事。”庄诗涵说着,便要伸手去拉她。 宋言汐后退半步避开,眼神冰冷道:“王爷喜静,既说了不见你们便不会见,二位即便在这里赖着不走也无用。” “我们赖着不走?” 庄诗涵冷笑,言辞犀利道:“既然王爷不见客,那你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怕传出去别人说闲话。” “诗涵!” “你吼我做什么,她敢做不要脸的事,我还不能说了?” 一把甩开林庭风的手,庄诗涵一边往里闯一边说道:“我倒要问问王爷,与臣妻之间究竟需不需要避嫌。” “唰!”暗一再度拔剑,这一次是直接抵在了庄诗涵的脖子上。 但凡她刚刚的步子再迈的大一点,便会立即见血,直接被抹了脖子也是有可能的。 庄诗涵骤然白了脸,声音微颤道:“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你敢如此对我?” “陛下有令,自大军抵达边城之日,见王爷如陛下亲临。” 违抗墨锦川的令,如同抗旨。 只要庄诗涵再往前一步,他就算是将她就地诛杀,皇上也不会怪罪半句。 因为是她自己找死。 感受到他身上的凛凛杀意,庄诗涵惨白着脸后退两步,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抓住林庭风扶着她的那只手,轻声道:“风哥,我们走。” 林庭风沉沉应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讲庄诗涵打横抱起便要离开。 暗一冷冷道:“二位自己行事不端,就以为旁人也同你们一般,当真可笑。” 明白他想说什么,宋言汐赶忙摇了摇头。 暗一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道:“陛下钦定永安郡主为锦王殿下医治腿疾,有圣旨为证,若再有人胆敢妄加揣测编排,有辱王爷与郡主的名誉,一律按军规处置!” “既有这东西,王爷为何不早点拿出来?”将手中的圣旨仔细放回盒子里,宋言汐方才开口。 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她眼底的幽怨。 但凡甫一出发便拿出来,一路上不知道省去多少麻烦。 墨锦川唇角微勾,不答反问:“军中那些闲话,你可曾听闻?” 宋言汐如实道:“听过几句,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 话落,她默默补充道:“都是昌九告诉我的,那孩子虽胆小了点,却是个机灵的,那些个曾与昌老关系好的老兵对他都很照顾。” 要不是他跑来告诉她,她怕是打死也想不到,那些将士们私底下也会凑在一起说闲话。 有说锦王殿下对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定是心生爱慕,说什么既然林庭风对她无意,倒不如两人和离之后去锦王府做个妾。 还有更离谱的,说什么她成婚之前便与锦王殿下便两情相悦,只是锦王锦王断了腿,这才被林庭风横刀夺爱。 只是有句话,宋言汐觉得他们没说错。 如林庭风那般薄情寡义,见异思迁之人,是万万配不上她的。 负心之人,合该吞一万根针。 “若是喜欢,就放在身边带着。” 宋言汐微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墨锦川说的是昌九,下意识便要拒绝。 洞穿她的心思,墨锦川温声道:“不着急,你晚些回去再想想,三天之内给本王答复。” “好。” 想到什么,宋言汐忽然问:“王爷之前是故意的?” 墨锦川淡声问:“何事?” 见他摆明了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宋言汐没有揭穿,只站起身朝着他行了一礼。 她说:“多谢王爷相助,只是此事乃我三人之间的恩怨,还望王爷作壁上观。” 烛火轻晃,她听到墨锦川说:“本王若是不愿呢?” 第163章 心软并非什么好事 宋言汐抿了抿唇,在心中斟酌着墨锦川方才所言,正欲开口,忽听院中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不知为何,她听到这动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因为若是真有刺客,便是再蠢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过来。 更何况,暗一并未发出示警,以他的身手不至于有人潜入都察觉不到,想来必是熟人。 这么想着,宋言汐安心的坐了回去,冲着门口方向开口道:“既有客来,劳烦暗统领吩咐厨房多准备一人的汤饭。” “姑娘不必管他,他不饿。” 暗一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清冷的少年音响起,“有劳了。” “你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随着暗一的笑骂声响起,邱宗平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见他作势又要跪下,宋言汐浅笑提醒道:“天寒地冻,邱将军不妨吃饱喝足再说其他。” 闻言,邱宗平眉头微皱,下跪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 光听那膝盖碰撞地面实实在在的一声闷响,也知这人是个认死理的性子。 宋言汐捧着汤婆子,看向正慢条斯理品茶的墨锦川,似笑非笑问:“王爷当真不打算管管?” 墨锦川神色淡淡,“他既愿意跪,便让他跪。” 宋言汐原本还想劝一句,可转念一想她临行前训斥竹枝一事,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锦王殿下并非冷漠无情之人,他既这么说,想来定是这邱小将军犯错在先。 她既不知起因,便不该随意干涉。 宋言汐垂眸,看着身上的狐裘,默默在心中说了句对不住。 邱家叔母不远千里来信,特意叮嘱邱小将军对她照拂一二,就连这珍贵的狐裘都赠予了她,而她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不过叔母性子爽朗,又不拘小节,想来就算是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怪罪。 毕竟,她生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想来没人比她更清楚。 如宋言汐所料,邱宗平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犟种,不主动开口为自己辩驳不说,那脊背更是挺得直直的。 这哪里是来负荆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殿前听封。 暗一端着热汤进来,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提醒道:“王爷和姑娘要用饭了,你跪外头去别在这里碍事。” 邱宗平顺从的道了声好,刚要起身,只听腹部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着急站起身便要朝外走。 墨锦川淡淡开口道:“先吃饭。” 邱宗平身形微僵,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他冷淡的声音响起,“吃饱了滚出去继续跪,何时跪够了再进来。” 宋言汐默默看向暗一,眉梢微动。 你家王爷平日里,都是这么同下属说话? 暗一扯了扯唇角,勉强扬起一抹笑道:“姑娘,羊汤要趁热喝。” 至于其他的,他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主子自有他的安排。 几人陆续落座,闻着热汤的鲜香,饥肠辘辘的宋言汐也没功夫再去多想其他,如今天大的事都没有填饱肚子要紧。 热腾腾的羊汤下肚,几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挂上满足的神色。 天寒地冻,又一路舟车劳顿,再没什么比一碗热汤更合适的了。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默契的各吃各的,一时间屋内只有咀嚼食物发出的声音。 担心墨锦川是动真格的,暗一多拿了两张饼子递给邱宗平,示意他多吃点等会儿抗冻。 十七八岁正是最能吃的时候,邱宗平不仅吃完了他给的饼子,还另外盛了两碗汤喝的干干净净。 他吃饱喝足,放下碗筷便朝外走,半点不含糊。 待人走远了些,暗一压低声音问:“主子,半个时辰成不成?” 墨锦川用帕子擦着手,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若想陪他一起,本王不拦着你。” “王爷……”宋言汐话刚出口,就被暗一快速打断。 只见他一脸兴奋道:“多谢主子开恩。” 开恩? 想到暗一说的半个时辰,宋言汐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墨锦川,好心提醒道:“要不让他们去院门口跪,这样来来往往的人更能看得清楚。” 墨锦川认真想了想,赞同道:“此言有理。” 不等他开口,宋言汐忙制止道:“如此未免显得太刻意,还是让他们跪在院子里,左右大门开着,该看的人总能看见。” 院子里好歹还避风,真要是在院外吹上半个时辰,怕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洞穿了她的心思,墨锦川有些无奈道:“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他顿了顿,语调沉了下来,“心软并非什么好事。” 宋言汐不服反问:“难道对王爷也是?” 墨锦川毫不迟疑道:“自然。” 他目光灼灼,声音透着一股子决然,“若有一日本王危及到你,不必对本王心软。” 宋言汐心下一颤,下意识问道:“王爷会那么做吗?” 墨锦川眸色沉沉,“不会。” 他哪怕对自己不利,也绝不会伤她半分。 盯着他看了半响,宋言汐忽地笑了,声音染了一丝哽咽,“王爷真心待我,我必报以真心,绝不会有刀剑相向那一日。 若真到了不得已时,还望王爷保全自身要紧。” 言下之意,便是有朝一日事发,要他舍了她自保。 墨锦川眼底闪过一丝痛意,沉了嗓音道:“有本王在,便不会有那一日。” 他决不允许。 “诗涵,蒋尽忠的死讯要不了几日便会传回京中,我们没什么时间了。”林庭风坐在桌前,眼底满是懊恼。 庄诗涵对着铜镜梳发,满不在乎道:“知道了,明天再找机会看看就行了。” 她就不信,墨锦川躲的过初一还能躲的过十五,他总不能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来。 就算他不出来,徐将军等人前去议事,他总不能也避而不见。 林庭风阴沉着脸,看着一门心思在铜镜上对他态度敷衍的庄诗涵,声音多了不耐,“迟则生变,他手中还攥着咱们的把柄,到时随便在陛下面前言语两句,你我两家都难逃干系。” 第164章 好你个林庭风,这是你逼我的! “啪!”庄诗涵反手打翻了桌上的胭脂水粉。 她看着铜镜里林庭风的倒影,冷笑一声道:“风哥,你可别忘了,我不过只是在那件事情上帮了你一点小忙,就算东窗事发我也不过是从犯罢了。 至于再往前的什么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林庭风怒极,却被她噎的答不上话。 若是那件事情见了光,就不是罢官抄家这么简,他九族的脑袋都得落地。 他压下心头怒气,软了语调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你莫要放在心上,我如今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能早日迎娶你入府,为我们的未来打算。” 庄诗涵脸上多了笑,眼神却冷幽幽的,“风哥,画大饼对我可没什么用,你知道我不吃这套。” 她说着,也不管林庭风的脸色有多难看,讥讽道:“你就算再怎么着急,也得等明日天亮了再说,总不能让我夜半去叩锦王殿下的门?” 想到什么,她眼底不免多了嫌恶,“我可不是宋言汐那种随便的女人,还未同你和离便攀上了锦王殿下,如今才刚到边城就勾得那小将军恨不得将家底都掏给她,可真有本事。” 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下意识道:“这其中或有什么误会。” “误会?”庄诗涵冷笑,忍不住反问:“你们都是男人,换做是你,要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会将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一个初次见面,且还是有夫之妇的女人?” 自然是不会。 可林庭风并不记得,傍晚入城时两人有说过话。 庄诗涵听了他的话,立即反驳道:“就不能是眉目传情吗?” 林庭风闻言,脸色顿时更黑了,“诗涵,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那邱将军一见到锦王殿下便跪下了,何曾抬头看过宋氏一眼。” “邱将军?”庄诗涵蹙眉,忍不住问:“这个姓氏在朝中为官的人多吗?” “倒是不多,除了大理寺的邱元正之外,就只有翰林院的一位编纂姓邱,倒是没听说家中出过武将。” 林庭风话音刚落,就听庄诗涵恨恨道:“果真是那短命鬼的儿子!” “短命鬼又是何人?” 邱宗平长相随了他早年远嫁的姑姑,与父母并不相似,林庭风乍一听并未往一起联想。 庄诗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能是谁,不就是邱元正家的病秧子。” 林庭风脱口道:“诗涵,你是不是认错了?” “绝不可能!”庄诗涵咬了咬牙,道:“他那眼高于顶的模样,跟那个短命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难怪他即便长得十分符合她审美,却怎么也让人喜欢不起来,一张嘴听着是那么讨厌。 原来问题竟出在根源上。 林庭风蹙眉,有些不赞同道:“邱夫人不过是心直口快了点,嘴上没遮拦,并没有什么坏心肠,你何必用短命这么恶毒的话咒她?” 庄诗涵横眉问:“你的意思,恶毒的人反倒是我了? 论起恶毒,我比起你们母子那可差远了!” “你非要将话说的如此难听?” “嫌难听你不听好了,又没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 庄诗涵不由冷笑,讽刺道:“她宋言汐倒是口吐莲花,说的话句句中听,你倒是去找她啊。 不管怎么说,你们俩也是拜过天地过了明路的夫妻,不是吗?” 林庭风的脸色愈发阴沉,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非要如此?” 庄诗涵本就在气头上,听到他不哄自己就算了,居然还出言威胁,顿时更气了。 一想到这一路以来多番争吵中,林庭风耐心越来越少,甚至好几次不经意间偏袒宋言汐,她就觉得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越想越觉得生气,庄诗涵伸手一指门口,口不择言道:“你看不惯就滚啊,谁稀罕你!” 林庭风双拳紧攥,额头青筋凸起,咬牙道:“你别后悔。” 庄诗涵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见他仍是这种态度态度,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随手抓起桌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砸了过去。 她以为林庭风会躲,而后者以为只是争吵几句她不至于动手。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林庭风伸手捂住额头,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屋内烛光昏暗,庄诗涵看不真切还以为是砸到了其他地方,冷着脸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别让人等急了。” 按照她的想法,人既然没有直接走,那就是在欲擒故纵,等着她主动低头。 在男女关系之中,率先低头认错的人是卑微的一方,一次低头就意味着次次低头。 她可是要占据拒绝话语权的人,绝不能惯着他,否则婚后还怎么当家做主? 庄诗涵看着林庭风的背影,在心中默数着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字念完,她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心想差不多得了,还真跟她端上架子了。 她正想说话,只听林庭风冷淡的声音传来,“那便如你所愿。” 话落,他便大步流星离开。 庄诗涵坐在那儿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她呵呵笑了两声,嘴硬的大声道:“有本事你就再也别回来!” 门外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他难道真这么走了? 庄诗涵摇头,自言自语道:“宋言汐都给他戴绿帽子了,他怎么可能过去找她,他嫌脏还来不及。”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情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 因为外头实在是太安静了。 “不,这不可能……”庄诗涵低喃着,蓦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走出房门的前一刻,她还在想,见到林庭风定然要臭骂他一顿,绝不能让他养成动不动就甩脸子的习惯。 她是他对象,又不是他娘,没有义务惯着他。 可当她看清院内空无一人时,满腔的愤怒被迎头一盆冷水浇的一干二净。 林庭风他,竟然真的就那么走了? 庄诗涵抬步想要去追,走了两步却又蓦地停住脚步。 她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恨恨道:“好你个林庭风,这是你逼我的!” 第165章 王爷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龌蹉之人? 既对外宣称为墨锦川医治双腿,哪怕他的腿不必再用药,面子功夫却还是要做一做。 宋言汐吃饱喝足,同墨锦川对弈了几局,又喝了两盏茶这才起身告辞。 不知是她近日的棋艺确实有长进,还是锦王殿下故意让棋,她竟险胜了一局平了一局。 待他日回京,定要在外祖父和三舅舅面前露一手不可。 思及亲人,宋言汐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却不想一出门,正对上两双在夜色下灼灼发亮的眸子。 宋言汐脚步一顿,柳眉微蹙,“你们怎么还在跪着?” 半个时辰早已过去,忠心是好事,倒也不必如此死心眼。 邱宗平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同他并肩跪着的暗一麻溜站起身,龇牙咧嘴的朝着他伸出手。 见他还愣着,暗一恨铁不成钢道:“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可是王爷……” “可是什么可是,听姑娘的!” 暗一打断邱宗平的话,不由分说将人拽了起来。 膝盖离开地面,邱宗平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双腿微微发抖明显有些站不稳。 暗一拧眉,“刚刚翻墙的时候摔了?” 邱宗平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这个院子两年多没住人,墙头的瓦上长满了青苔,又恰逢昨夜落了雨湿滑…… 翻墙已非君子所为,居然还没出息的摔了,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 见邱宗平紧皱眉头盯着宋言汐,暗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姑娘并非长舌之人。” “姑娘?”邱宗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刚刚那劳什子郡主在的时候,他其实就想问了,只是因着那二人的身份不方便开口。 这位永安郡主,明明是林庭风林将军的妻子,就算这一路照顾王爷与之熟识,再不济也该称一声夫人。 再说姑娘这两个字,不是一向用在未出嫁的女子身上? 暗一原本想再踹他一脚,腿都抬起来了又放下了,压低声音道:“你随着我喊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邱宗平抿唇,朝着宋言汐行了个拱手礼,掷地有声道:“末将见过郡主。” “你这小子!”暗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 注意到宋言汐不赞同的神色,暗一解释道:“郡主无须担心,这几个小子皮糙肉厚的,打不坏。” 他说着,又补充道:“那两个小子应该是被派出去轮值了,待换防回来再让他们来见过郡主。” 闻言,邱宗平的脸色更黑了。 不过两年多未见,暗大哥的警惕性怎变得如此松懈,竟随随便便就要将王爷在边城留下的心腹尽数交代。 他是不是忘了,林庭风完全是趁人之危才成了边城的守将? 若不是借着王爷一手选拔的精兵,莫说是屡退梁军立下赫赫战功连升三级,光是做个守城之将都不够资格。 永安郡主是他的妻,自是夫妇一体。 届时转头将这些对他的丈夫和盘托出…… 邱宗平话到嘴边,被暗一瞪了一眼。 下一刻,就听他说:“我送姑娘回去歇息,最迟后日晚上奚临便会赶到。” 宋言汐婉拒,“不用麻烦了,我记得军医所住的院子,自己可以回去。 至于奚临大夫,就让他与王爷同住,更方便照顾。” 邱宗平在一旁暗暗心惊。 这位郡主,竟连奚临的存在都知道。 王爷居然如此信任她? 不等暗一开口,邱宗平抢先道:“我正好顺路,送一送永安郡主。” “你何时住在将军府了?” “昨日。” 想着以这小子的性子,应该不至于扯谎,暗一严肃叮嘱道:“务必将姑娘送到房间门口。” 邱宗平点头,面无表情冲着宋言汐道:“郡主请。” 他说完转身就走,压根不给暗一踹他的机会。 暗一冲宋言汐笑笑,压低声音道:“这小子一根筋,随了邱大人,姑娘别跟他一般计较。” “怎会,我倒是觉得这性格挺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反倒没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若非宋言汐说得一脸认真,半点没有捉弄的意思,暗一可能会以为她是在反讽。 不远处,已经停下脚步等候的邱宗平听着这话,自鼻腔轻哼一声。 话说的再漂亮有什么用,她留在王爷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一路无话,直到将人送到了军医所住的院子,邱宗平才冷着脸道:“郡主到底是有夫之妇,虽是军医,却也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宋言汐柳眉微蹙,“邱将军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邱宗平讽刺地扯了扯唇角,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狐裘上,闭了闭眼道:“我这人说话难听便不说了,只希望郡主能谨记身份,望自重。” 他说完转身就走,似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同她说。 宋言汐却不愿白白担一个不自重的名头,出声喊住他,“我与邱将军今日不过第一次见面,连话都不曾说上几句,你这便以貌取人妄下评断,未免太过武断。” 她的胸口因情绪波动快速起伏,声音染了怒意,质问的话却字字清晰不容人忽视。 邱宗平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你身上狐裘所有皮毛,是锦王殿下两年前的冬日所猎。” 山中白狐本就稀少,像这种浑身毛发纯白毫无杂质的极品,更是少之又少。 想要在一个冬季凑齐这一身,便是掏遍附近百里所有山头的狐狸洞,也未必凑得齐。 当时他们兄弟几人还在私下讨论过,说是王爷一闲下来便往山里钻,说不定是看上了城中哪家的姑娘,预备着年节前后上门提亲。 可他们左等右等,一直到王爷负伤回京,也不曾见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女人。 当时他们走的匆忙,连同这件狐裘在内许多东西都没带上,王爷却独独记得这件,如今还披在她的身上。 你让他如何冷静? 他在虎山大营这两年,自知没脸面见王爷,只能在私底下打听有关锦王府的消息,希望能有一个温柔贤惠的王妃代他们照顾好王爷和那几个孩子。 不需要她有什么显赫的家世,甚至不需要有多聪慧……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个有夫之妇! 宋言汐压下心头震惊,冷静道:“我素来身体不好,受不得寒,王爷这是在礼贤下士。” 她反问邱宗平,“你此前好歹也跟过王爷一段时间,难不成,王爷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龌蹉之人?” 第166章 她要杀了他! 邱宗平蓦地转身,怒喝道:“你住口!王爷怎会是这种人,你若再敢出言羞辱王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看着即便半张脸隐在夜色下,也能看出情绪愤怒的邱宗平,宋言汐忽地笑了。 她道:“锦王殿下能有你们这些忠心追寻他的将士,好福气。” 突然被夸,邱宗平有些愕然。 待他反应过来,冷着脸道:“巧言令色。” 宋言汐没接他的话,自顾自道:“邱将军明早记得早些来,我为你看看腿。” 邱宗平一愣,粗声粗气道:“你这女人,究竟知不知道点羞耻,王爷……” “我是军医。”宋言汐不耐打断他。 简简单单四个字,将邱宗平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好似跟木头杵着,宋言汐忍不住提醒道:“邱将军,快到宵禁时分了。” 若是再不走,就真的只能留宿将军府了。 宋言汐无心跟邱宗平再起冲突,说完便转身进了院子。 三位军医都已上了年纪,早早便熄了烛火歇下,只在院子里为她留了两盏灯笼,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院中共有三间房,只有最里间的房门开着,显然是特意为她留的。 锦王殿下说的不错,几位军医虽看着脾气大了点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却最是嘴硬心软。 并不会真因为她是女儿身,便故意苛责排挤她,甚至还会将她当成小辈提携照顾。 前提是,以诚相待。 经过中间那件屋子时,宋言汐听到一阵急咳,发出声音的主人好似恨不得将自己的肺管子都咳出来。 咳声干涩且没什么规律,她一时竟辩不清是何症状。 迈步进门时,宋言汐还在想明日要起的早一些,随着几位老前辈和其他留守边城的军医一起去城中义诊,延续他们以往的优良传承。 下一瞬,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谁!”宋言汐登时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地拔腿朝外跑去。 可她刚跑出门口,身体便落入一个充满酒气的怀抱,浓厚的酒臭味熏得她一阵作呕。 呼叫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有口难言,更何况她如今还被这醉鬼抱在怀里,这般亲密接触若是让人看了去,即便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究竟是何人要如此陷害她? 宋言汐被那人抱着后退,脑海中思绪飞舞,手指触摸上腰间针包的瞬间,脱口道:“林庭风!” 将军府守备森严,徐将军为了军医能更方便照顾锦王殿下,两处院落相隔走过来最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不是外头的人,将军府的人也没这个狗胆,只能是他! 那人闻言,下意识停了动作。 宋言汐趁机抬脚,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脚面狠狠来了一下,想着趁他吃痛松手之际快速逃。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可钳制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环着自己腰肢的手好似铁臂,以她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她的挣扎,对他而言好似助兴一般。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耳侧,滚烫的吻随即落在后颈,宋言汐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她要杀了他! 哪怕背上杀夫的罪名,拼上这条命,她也决不能让他这个灭了她亲族满门的男人占了她的身子。 宋言汐绝望地闭了闭眼,指尖寒光乍现。 就在她即将动手之际,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大胆贼子”。 钳制着她的手得以松缓,宋言汐赶紧捏着手中银针朝着他手腕的穴位狠扎一下,趁着他松手之际慌忙跑到门口。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中,响起林庭风气急败坏的声音。 “哪来不长眼的愣头青,竟敢管我们夫妻的房中事。” 站在门外的邱宗平一怔,试探问:“可是林将军?” 他嘴上这么说着,人却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 看着站在院中的身影,宋言汐想到今日墨锦川和暗一对他的态度,直觉告诉她,她可以信任这个人。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邱将军救我,此贼人绝不是我夫君!” 不等林庭风开口辩驳,就听她继续道:“此贼人偷窃不成,便要取我性命。” 邱宗平顿时沉了脸,怒喝道:“好个大胆贼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门,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扫堂腿。 林庭风朝一侧躲避,怒道:“好你个邱宗平,竟连本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邱宗平动作微顿,就听门外响起宋言汐控诉的声音,“此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大安的将军!我夫君此刻明明在诗涵郡主的房中,怎会在此?” 有关两位郡主争夫一事,他虽在远在虎山大营却也有所耳闻,只是因为向来不喜欢这个姓林的做派,这才严令底下的人不许议论。 小的都还没娶进门,就明目张胆的出双入对跪,恨不得直接把人给拴在裤腰带上,也不嫌丢人! 好歹也是个三品将军,当人的事他是一件都不干。 邱宗平越想心中越窝火,活动着手腕冷笑道:“冒充当朝将军,我倒要看你有几颗脑袋。” 话音落地,他不等林庭风开口便直接动手,招式凌厉带着肃杀之气。 别看他瘸了一条腿,动起手来却丝毫不含糊,拳拳到肉,不过几招的功夫醉酒的林庭风便已经招架不住。 他厉声道:“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砰!”邱宗平上去就是狠狠一拳,正好砸在林庭风的嘴角,砸的他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他道:“半夜三更做梁上君子,打死罢了。” 话音落地,几道闷哼声接连响起。 担心万一真的打死人害邱宗平担责,宋言汐正要制止,余光就瞥见一道残影蓦地从眼前一闪而过,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冷风。 第167章 打起来了 下一瞬,屋内响起暗一冷笑的声音。 “好小子,有这种好事竟也不说一声。” 趁着林庭风躲避邱宗平的攻势,他抬腿就是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再接一个肘击重重捣在他的胸口。 林庭风疼得几乎晕厥,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暗一还抽空对着外头喊了一嗓子,“郡主躲远些,别等会儿血溅到你身上弄脏了衣服。” 宋言汐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暗一办事一向稳妥,既能想到一进去先封了林庭风的嘴让他求救无门,必然会留他一条性命。 就这么将人打死,未免太便宜他。 屋内的闷哼声一声接着一声,却一声比一声更小,到最后再没声音传来,只有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担心真出事,宋言汐刚想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咯吱——”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刘军医披着外衫探出一个脑袋,问:“何事如此喧闹?” 另一个房间里传出声音,“该不会是进贼了?老许,咱们快起出来看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另一间房门也被打开,三人聚在一起快步提着灯笼快步走来。 待看清屋内情形,刘军医立即沉了脸,冲外头喊道:“快来人,将军府中遭贼了!” 他吼完一嗓子还不忘冲着宋言汐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躲到老夫的身后来。” 见她没反应,他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听着这熟悉的咳声,宋言汐快速小跑过去,藏在狐裘下的手狠掐了自己一把,眼底瞬间盈了泪意。 瞧那模样,分明是被吓得不轻。 刘军医一跺脚,骂道:“好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竟连将军府都敢闯,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另外两个军医也连连附和,骂的口沫横飞,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像是生怕外头的人听不见一样。 不多时,院外火光冲天。 徐啸持刀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只穿着中衣的程端等人,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进了院。 不大的院子眨眼间站满了人。 光看这架势,若是院中真有贼人,非得当场吓尿不可。 火光照亮了屋内的情形。 躺在地上挨打的人背朝外,从身形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蜷缩着身体躲避如雨点般的拳头。 “他娘的!”徐啸低声咒骂,大步进了屋子,二话不说狠狠一脚踹在了林庭风的腰上。 他今日才见了一眼大外甥女,脸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这个毛贼竟敢半夜闯入她房中。 幸好并未发生什么,否则,便是将他抽筋扒皮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徐啸想着,又狠狠踹了两脚。 林庭风顺着惯力往前滚了半圈,费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皮,吐出一口血沫。 他眼前模糊一片,含糊不清道:“徐将军……” 徐啸抬腿又是一脚,怒道:“既认识本将军,便是明知故犯!” 他扭头吩咐外头将士,“来人,将这个企图行窃的贼人给我拿下,扭送到官府去。” “徐啸!”一听要被送去官府,林庭风顿时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可是大安的将军,更曾为边城的守将,若是因这个什么狗屁盗窃的罪名被扭送见官,他的脸还往哪儿放? 徐啸终于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凑近些看,登时吓了一跳。 “林……”徐啸咽下剩下的话,改口道:“此贼人乃再犯,实在可恶,便交有本将军亲自审理。” 院内众人齐声高呼:“末将遵命!” 天寒地冻的,大家搓了搓胳膊就急着要回去睡觉,程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 不行,他得过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小贼竟敢直呼徐将军的名字,且还屡教不改。 “欸,小程将军这是做什么去?”刘军医笑呵呵拦住他。 程端脱口道:“本将进去帮徐将军的忙。” “他们三个人呢,你只管放心,绝不会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跑掉。” “我不是……” 不等程端把话说完,刘军医又道:“哎呦,老夫方才可能是走得太着急,没当心把脚给崴了。” 许军医道:“你怎得如此不小心?快,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去歇息。” 眼看胡子半白的许军医要去背比他白胡子还多的刘军医,程端赶忙自告奋勇的应了下来。 军中有资历的军医本就不多,要再让两人摔个什么好歹,过两日万一与梁军打起来,谁给将士们治病疗伤啊? 刘军医面带为难,“这,这多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您快上来。” 程端背起刘军医离开前,转头看向宋言汐,沉声道:“程某这几日也住在将军府,郡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言语一声。” 宋言汐浅笑点头,趁着他转身之际,朝着几位军医离开的方向福了福身。 许军医恰好转头看来,冲着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待回到房里,几人又找借口拖了程端半柱香的功夫,这才放人离开。 许军医捋着胡须,笑眯眯道:“老刘,你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同年轻时一样古道热肠啊。” “少在这儿挖苦老夫,你们俩平常睡觉一个老鼠爬过都能被吵醒的老货,睡前是喝了安神汤还是点了迷香?”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捋了把胡须,笑了。 想到什么,刘军医表情严肃了下来,“难得碰到一个医术如此了得,又心地善良的女娃娃,你们这俩老货可别欺负人家。” “欺负?”许军医摇了摇头,“我们是什么人,老哥哥你还不清楚?” “之前那几个好苗子,都被她给挤兑走了,今儿又发生了这种事,以她的脾气怕是不会忍。” 两位军医脸一沉:“她敢!” 庄诗涵原本正在房中生着闷气,听到院内动静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还端着,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也是刚刚进屋的时候踢到镜子,才发现自己发脾气时砸的是一盒胭脂,四个角都尖尖的就算不出血也肯定很疼。 难怪风哥会那么生气。 只是即便她有错,他甩脸子就走也是他的问题更大,让他哄她反正是不可能的。 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诗涵郡主快过去看看,几位将军喝醉了酒,在前院打起来了!” 第168章 窝囊废 “你们管这叫切磋?”庄诗涵看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庭风,厉声质问。 一张脸都被打成猪头了,要不是身上这身衣服是她亲手所赠,她甚至都不敢认。 他们还敢说什么点到为止? 以邱宗平为首的几人脸上也都或多或少挂了彩,一听她这话瞬间不乐意。 脸上伤的最重的小将冷哼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明明是林将军自己喝醉了酒要来找我们单挑的,是他动手在先,怎么能怪在我们身上?” 庄诗涵横眉,“他一个挑你们十个?” 骗鬼呢! 他只是喝了酒,又不是成了傻逼。 十人毫不犹豫地齐齐点头。 邱宗平冷着脸道:“我本该在宵禁前将军府,却不料被林将军硬生生拦住。” 那小将附和道:“可不是,大家伙都眼睁睁看着呢,林将军二话不说冲上来就给了邱将军一拳,兄弟们拦都拦不住!” “这不可能。”庄诗涵一脸笃定。 别人或许可能会发酒疯,可林庭风绝对不会。 因为她继父的原因,只要出现在她身边的男性,无论是曾交往过还是正在发展亦或者是单纯舔狗,都必须是很少喝酒或者是滴酒不沾的。 在她决定跟林庭风在一起时,就特意测试过他的酒品,结果也确实让她很满意。 试问,一个醉酒后仍能保持清醒可以克制住行为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往小了说,不过是多喝了几杯,一时兴起与同僚切磋了几招。 可要是往大了说,便是接受不了如今身份的骤然落差,心有不服却敢怒不敢言,故意拿职位不如他的将士出气。 再从有心之人的嘴里传出去,便成了他因对锦王殿下抢了他主将之位心存不满,故意借此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以讹传讹这一套,她见得多了! “郡主的意思,是觉得我们这么一帮人互相打了对方一顿,硬栽在林将军身上?”邱宗平冷冷反问。 站在他身后的众人满脸愤慨,一副被人冤枉愤怒至极的模样,实际上一个比一个心虚。 他们睡眼朦胧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带到徐将军面前就是一顿暴揍,还专挑脸上打,根本防不胜防。 徐将军走之前,就留下了一句话。 “诸位今晚的伤,乃是同林将军切磋时所受。” 怕他们分不清是哪位林将军,人都走了又折回来指名道姓:“林庭风将军。” 大家睡到一半被喊来,又被不由分说暴揍一顿,心中那叫一个气。 见到盖着白布被人抬过来的林庭风时,他们还以为他是出意外死了,赶紧凑到一起商量对策。 没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林庭风突然醒了。 离他最近的小将本来就憋着一股气,趁着他还在哼哼没有睁开眼,直接过去一拳将人给打晕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道:“小爷的这张俊脸要是被毁了,你也别想好过。” 其他人一想到今天这顿打是因为林庭风,再加上心中对他早有怨怼,当即也不再含糊,一拳头一脚的开始招呼了起来。 中间人还醒过两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被再度打晕了过去。 能被叫过来的不仅是徐啸的心腹,身手更是个中翘楚,最知道如何在不伤及对方性命的情况下揍得对方哭爹喊娘。 只是这种阴招,一般都是用在敌国被俘的将领身上,既能泄愤又能留下那人性命,留作后用。 若是换作其他人,大家或许还会手下留情,甚至劝其他人冷静一些。 可今晚,大家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各打各的默契的谁不劝谁。 要不是邱宗平见情势不对拦了一下,可能真会闹出人命来。 他也很想知道,在他与王爷回京的两年里,林庭风接手边城之后究竟做了什么,竟如此遭人恨。 庄诗涵快步上前,俯下身检查了一下林庭风的状态,一瞬红了眼眶,“他可是堂堂三品,你们竟敢将他打成这样!” 众人冷着脸,齐声道:“军中切磋,不论身份。” 这是铁律。 女扮男装入军营第一日,庄诗涵便听说过。 可切磋向来点到为止,这两年因切磋找她医治的将士海了去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打得不成人样的。 庄诗涵咬了咬牙,恨声道:“你们这分明是在趁机泄私愤!” 不等几人开口,她犀利反问:“风哥醉酒失了理智,难道你们一个个也都喝醉了?” “有本事你们也去单挑敌营,一个个只会偷摸搞针对,真不嫌丢人!” 她满脸的不屑,言语带着讥讽,就差直接指着鼻子说他们是窝囊废了。 站在最前的小将陡然红了眼眶,愤怒道:“若没有我大哥他们以命相接,他能活着从几万人的敌营全身而退?” 周遭一瞬安静了下来。 庄诗涵想要反驳,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场足以让林庭风一战封神的战役,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她不说话,小将挣脱想要劝说他的人,冷声质问:“八千将士奔袭百里,就为了救这么一个贪功冒进的主帅,结果十不存一。 你们心安理得回京接受封赏之时,可有想过那些连尸体都不曾被找回的将士们?” “此事为何不曾上报?”邱宗平的脸色一瞬难看了下来。 对于旁人而言,八千可能不过是个数字。 可对于他们这些同在边城生活,甚至多次并肩作战的人而言,那都是一个个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 他在京中从未听过半点消息。 小将擦了把眼泪,冷冷道:“这自然要问咱们的林将军了。” 要不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的拦住他,他肯定要冲上去再补两脚。 别说是打他一顿,便是直接杀了他,他敬爱的兄长和军中那些冤死的兄弟也回不来。 如果林庭风一条命,能换回那些人活着,他就算是拼上这条小命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邱宗平眼神阴沉地盯着庄诗涵,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诗涵郡主,方才这位小兄弟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第169章 林庭风差点被打死 那可是七千多条人命,庄诗涵自然不可能承认。 她眸光一闪,脱口道:“当日私自点兵的乃是军中的一位副将,事后也得了惩处,与风哥又有何干系?” 似是找回了底气,庄诗涵面带嘲讽道:“风哥既然敢一人深入敌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没有你们的自作主张,他身上带着我给的药也肯定能平安归来。” 林庭风有没有这本事,邱宗平不知道。 可庄诗涵方才的话,是真的惹到他了。 邱宗平双拳紧攥,听着耳边接连响起骨节错位的“噼啪”声,眼底闪过噬血的光芒。 众人正要有所动作,只听一道冰冷的嗓音响起,“郡主不妨为本王解释一下,何为自作主张。” 庄诗涵方才也是着急甩锅,一时间气昏了头才会那么说,这会儿稍稍冷静已然有些后悔。 听到墨锦川的声音,她后背顿时激出一层冷汗,在心中暗道“完蛋”。 锦王本就对她印象一般,方才又看到她如此嚣张的一面,往后还不知要如何看她。 这还不是最重要。 民间皆传他多智近妖,怕是轻易糊弄不过去。 短短的几秒钟,庄诗涵已经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回答方式,最终选择了先示弱。 她眼眶微红,伸手指着地上的林庭风,语带控诉,“王爷总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风哥就让人给活活打死了。” “回答本王的话。” 庄诗涵身体一僵,咬了咬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懊恼,硬着头皮道:“我只是个军医,王爷若是想知道其中细情,大可以去问营中专门记录战况之人。” 见她简单一句话便要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小将急了,脱口道:“王爷,她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兄弟们可都听着呢!” 在场的数十人虽官职都不算太高,却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见墨锦川有意要追究此事,顿时激动起来。 他们按照职位大小,当着庄诗涵的面,细数她们二人在边城所行不公之事。 至于后果…… 反正王爷已经回来了,总会为他们做主,便是拼上这烂命一条又如何? 他们这两年来所受到的不公,总不能白受了! “姓林的刚走马上任,便拿军中老人立威,熟悉的兄弟们也被一个一个换成了他的人。” “他任人唯亲,自身没什么本事不说,又小心眼容不得底下兄弟出头,好几个一挑十的好苗子硬是被派去库房擦兵器。” “她庄诗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跟在她屁股后面捧着她的便是好人,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会说话的,就连让她动动手包扎都不配!” “一个将军,一个军医,整日正事不干只知道谈情说爱,王爷不妨问问底下的将士,他们究竟为军中做过什么!” 庄诗涵越听脸色越难看,却仍强撑着嘴硬道:“你们尽管往风哥身上泼脏水,王爷心中自有评断。” 光听这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受委屈的是他们两个。 可自己带出来的兵是什么样,墨锦川最清楚不过。 当初他担心林庭风初到边城,人生地不熟,他回京之前还特意留了两个心腹助他,却不想他站稳脚跟的第一时间,就随便安了个罪名把他们都给支走了。 边城路远,便是最快的信鸽回去送信,待信送到京中一切也已成了定局。 墨锦川此前只以为林庭风此人狡猾,最爱钻营之道,却没看透他骨子里是一个如此自私自利,刚愎自用之人。 只可惜他发现之时已经晚了,心爱之人嫁与他为妻,而他的旧部也多数被调离,让这阴险小人侥幸掌握了实权。 若非徐啸自南疆赶来接任,这几月里接连提拔从前被埋没的人才,边城怕仍是他林庭风的一言堂! “王爷莫不是要听信这些人的谗言?”庄诗涵等不到墨锦川表态,心中难免忐忑。 她此刻恨不得给林庭风一脚,将人踹醒了好替她说两句。 战场上的那些破事,她哪里会懂? 庄诗涵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中骂林庭风无能,喝了酒不知道往回走,非要撞在这些人的枪口上。 可偏偏他们二人如今犹如一体,她就算再不乐意管这摊子事,也绝不能让人查出实情来。 尤其是墨锦川! 以他的性子,若真知道了夜袭背后的真相,势必会顺藤摸瓜查出两年前的种种。 到时东窗事发,林庭风人头落地,她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思及此,庄诗涵迫不及待道:“这些人自己没本事,拿梁军没办法只会朝自己人出气,他们是出于嫉妒才故意要抹黑风哥! 至于他们刚刚所说的栽赃,排挤,完全是无稽之谈。 风哥要真这么做,就应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哪还有他们在这里搬弄是非的机会?” 听着她面不改色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墨锦川黝黑的眸间多了厌恶,冷声问:“你借他的胆子?” 庄诗涵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说林庭风没那个胆子,脸色不免难看。 没有人会乐意被人瞧不上自己看中的男人,她也一样。 要是别人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庄诗涵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反驳回去,让对方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可偏偏他是墨锦川…… 天之骄子,少年英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便立下赫赫战功,就连徐啸等许多身经百战的老将提起他时都忍不住面露钦佩之意。 若他没有残了这双腿,林庭风便是拍马也难及。 一想到如此优秀的男人,宁愿要一个寡淡无趣的世家女,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庄诗涵心中嫉妒的快要发了狂。 她轻咬下唇,愤怒质问道:“风哥如今被几个下属假借切磋之名打成这样,王爷不说传人为他医治,反倒要听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怀疑他的人品,难道就不怕此举寒了众将士的心吗?” 墨锦川薄唇微动,似笑非笑问:“怎么,诗涵郡主不是军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还是说,就连林将军也不配得到你的救治。” 第170章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庄诗涵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想到什么,她张了张嘴干干道:“关心则乱,要不是王爷提醒,我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见她像是如梦初醒般,着手检查林庭风的伤,有人忍不住冷哼一声:“连自己是大夫这种事都能忘,骗谁呢?” 旁边人更小声道:“说不定是俩人吵架了,她不想管林将军的死活,这才故意找的借口。” 庄诗涵听的一肚子火,刚要反驳,就听又有人说道:“一准是,要不林将军好端端的买什么醉啊,接风宴都还没办呢喝什么酒?”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真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听说他们来的时候就吵吵嚷嚷了一路,还没成婚就天天吵架,以后可有得热闹看了。” “你们一群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婆!” 庄诗涵忍无可忍,转转头冲着说话的几人骂道:“只会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找梁军真刀真枪的干,一群孬种!” 此话一出,将士们顿时怒了。 “你说什么?” “有本事把刚刚的话再给老子说一遍!” “你男人倒是有本事,几千个兄弟的命换他一个,也不知道他晚上睡觉能不能闭上眼。” “我们孬种?要是没有我们这群孬种,梁军的铁骑早已踏破边城直捣京都,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颐指气使?” 要不是邱宗平死命拦着,几人的口水都要喷到庄诗涵的脸上去。 明白自己刚刚的话惹了众怒,庄诗涵非但不觉得害怕,眼底的神色反倒愈发不屑。 她言语挑衅道:“急什么,我才说了一句你们就受不了了,既然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来打什么仗啊,滚回家里吃奶去!” 在场的个个都是热血儿郎,哪里听得了这种侮辱人格的话,纷纷攥紧了拳头,转头看向墨锦川。 无需他一声令下,只要一个眼神,他们马上叫这狗屁郡主后悔当人。 他们是不愿意同女子动手,却并非是怎么捏都没脾气的软蛋。 真当他们死了不成! 眼见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他们却还要请示墨锦川才敢有所动作,庄诗涵直接气笑了。 她冷笑一声,语带嘲讽,“我还真没错看你们,果真是怂包。” 被她这么羞辱还能忍,他们难不成是打算组成王八军团,原地出道? 庄诗涵越想越觉得好笑,看向墨锦川的眼神略带同情,仿佛在说:“这便是王爷带的兵?” 邱宗平等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血气全部上涌,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动手。 一而再再而三,她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不了不要这官职,他也要代兄弟们出了这口恶气。 余光瞥见他抬脚的动作,庄诗涵眼底一喜,默默在心中倒数着三二一。 只要这姓邱的碰她一根手指,今日这笔账,就可以好好算一算了。 听闻锦王殿下最是护短,她倒要看看,他手底下的人对她动粗,他是会继续揪着那八千人的事情不放,还是会徇私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换作她,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反正人都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的那种,至于真相如何,重要吗? 与其搞那些虚的,倒不如多为活着的人打算。 担心邱宗平手上没轻重,庄诗涵估算着时间,甚至连等会儿往哪个方向假摔都已经考虑好了。 可下一瞬,她听到墨锦川冰冷的嗓音响起,“你既如此瞧不起军中将士,何必不辞辛苦,随军奔波千里前来边城。” 话落,周围几人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为了讽刺的笑。 小将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小声讥讽道:“还能因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找男人呗!” 邱宗平冷冷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还不住口?” 小将不服道:“我又没说错,哪家好人假的姑娘男扮女装,一点脸皮不要直接住到将军营帐的,人家永安郡主怎么不这样? 论起医术,她多厉害啊,经她手治过的兄弟就没一个不缺胳膊少腿……” “赶紧滚!”邱宗平忍不住给了他一脚,自己先疼的黑了脸。 一阵哄笑声中,庄诗涵俏脸微白,看向墨锦川的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王爷这是要赶我走?” 墨锦川眸色冷淡,“郡主受封于陛下,本王自然无权赶你。” 不等庄诗涵松一口气,他话锋一转,讽刺道:“本王若是郡主,心中所求既已得到,必不会留下自取其辱。” 他没提林庭风半个字,却字字指向林庭风,就差直接说她就是如将士们所言,追着男人才来的军营。 庄诗涵脸上骤然没了血色,下意识辩解道:“我入军营之前,并不认识风哥。” 可她的解释,无人在意。 大家更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庄诗涵最初身份暴露,要被赶出军营之时,倒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治病救人,报效大安而来。 可比起每日早起晚睡,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没时间吃的几位军医,他在边城的两年清闲的就像是无关人等。 每次所谓的手术过后,她都美其名曰的要休假两天,将那些她认为伤的不重的将士尽数推给其他军医。 一次两次倒也算了,可她次次如此,反倒是每月初的义诊一次不落。 两年下来,她在边城的名声水涨船高,甚至还得了一个美人医仙的虚名,深受百姓爱戴。 至于在军中…… 除了身有官职的将领外,寻常的将士想找她诊个脉看个病,都很难见到庐山真面目。 这一桩桩一件件底下的兄弟们可都记着呢。 此前不过是因为林庭风为边城守将,而她又是郡主身份,兄弟们害怕像他们一样被穿小鞋,敢怒不敢言罢了! 看着众人恨不得撕了她的眼神,庄诗涵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 她站起身来,朝着墨锦川走了两步。 邱宗平警惕地上前一步,拦住她,“你想做什么?” 庄诗涵讽刺地笑笑,反问道:“邱将军是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伤了堂堂战神?”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邱宗平等人只觉得心头一震。 他默默让开,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庄诗涵,生怕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庄诗涵走到墨锦川的面前停下,压低声音道:“人多眼杂,王爷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第171章 两个时辰都够生个孩子了! 对上庄诗涵满含期待的眸子,墨锦川薄唇微动,冷漠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听着周围嘲讽她低笑声,庄诗涵压下心头的火气,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道:“王爷的腿,我能治。”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皆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庄诗涵,生怕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 王爷的腿真的能治? 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所说的能治,是可以让王爷抛弃轮椅勉强下地行走,还是能同两年前一般驰骋马上弯弓射雁? 他们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却不敢宣之于口。 生怕一开口,惊觉眼前不过是一场梦,与之前太多次一样都是空欢喜一场。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换成自己断腿,别说是终身坐在轮椅上,就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他们也愿意。 自从王爷受伤以来,军中将士连同边城百姓,从最初每日求神拜佛祈祷神明开眼,再到每日半夜里必指天大骂三声天道不公。 就连几岁大点的孩童,都会在逢年过节之时前往战神殿磕几个头,祈祷他们心目中如神只一般的锦王殿下赶紧养好伤。 边城可以缺任何人,却独独不能少了他。 墨锦川看着面前成竹在胸,分明是料定了他会动心的庄诗涵,唇角扬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见他笑了,庄诗涵眼睛瞬间亮了,一脸笃定道:“王爷若是信我,不出半年的时间,我保管王爷的腿能下地走路。” “半年?你当真能保证半年之后,王爷的腿可以恢复如初?”邱宗平急急问道。 庄诗涵略微斟酌,方才开口道:“恢复如初我不敢保证,毕竟我还不知道,王爷的腿究竟是断了骨头还是伤到了筋脉,要等我仔细检查过才好定论。” 见她像是真有办法,邱宗平心下微动,目光逐渐变得灼热。 周围其他人亦然。 就连刚刚恨她恨得咬牙,仿佛想要吃庄诗涵的肉喝她的血的小将,此刻同样是满眼激动地看着她。 只要她能治好王爷的腿,哪怕是让他向她下跪赔罪,他也绝无二话。 墨锦川垂眸,遮了眼底浓郁的杀意,声音冷淡道:“本王以为,诗涵郡主当听得懂人话。” 邱宗平并不知此前的事,只以为他是为他们出气,压低声音道:“王爷,您的伤要紧。” 其他人虽未开口,却也都面带紧张地看着墨锦川,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 只要庄诗涵能治好王爷的腿,别说是秋后算账,就算是现在用军规惩处他们,也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想怎么罚,打多少,都随她高兴! 见墨锦川迟迟不肯表态,邱宗平心中难免着急。 可比他更急的,大有人在。 庄诗涵面上虽胜券在握,实际上紧张的手心都快被指甲掐出血了,生怕墨锦川那张冷漠的嘴里一刻会说出更让人难堪的话。 以他的出身地位和那不似凡人的高颜值,妥妥的言情文男主人设,说好的温润如玉,说好的朗朗君子呢? 就算她是魂穿,不是穿书没有女主光环,贼老天也不用这么搞她。 软硬不吃,难道非得逼着她下药不成? 庄诗涵暗暗咬牙,硬着头皮道:“三个月,王爷只需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足矣。” “王爷!”众人齐齐开口。 在他们急切的目光注视下,墨锦川掀了掀眼皮,凉薄的眸间多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 他问:“三个月?” 庄诗涵微微迟疑,怕他反悔只能先硬着头皮道:“对,王爷没听错,就是三个月。” “你可知,就连宫中的太医都说本王的腿没得治。”墨锦川神色淡淡,语调平和的好似在说一件与他并不相关之事。 邱宗平等人听在耳中,却一度红了眼眶。 尤其是一同回京,却因愧疚和顾虑不敢前往锦王府探望的邱宗平,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眼底有泪光闪过,转身去擦,余光瞥见站在红梅下的素白身影,脱口道:“永安郡主!” “谁?”众人齐齐扭头。 见被发现,宋言汐提着灯笼走上前,歉意一笑,“对不住,我只是路过,无意偷听诸位谈话。” 庄诗涵横眉,不由冷笑道:“深更半夜路过主人家的花园,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宋言汐面带微笑,不答反问道:“这个时辰,诗涵郡主又为何在此?” 提起这个,庄诗涵就一肚子的火,脱口道:“风哥今晚是跟你一起喝的酒对不对?” 不等宋言汐回答,她一脸愤怒指责道:“就算你对风哥再没感情,他好歹也是你丈夫,你怎能如此害他!” 像她们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就不信,宋言汐真跟她嘴上说的那般,巴不得风哥赶紧给她一纸休书。 明明霸着将军夫人的位置,又暗地里勾搭锦王,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清高什么都不想要的模样,贱不贱呐? 宋言汐柳眉微蹙,听完她所说,忽地笑了。 烛光昏黄,将她笼罩在其中,添了几分朦胧的意味,更衬得她眉目如画美的不真切,好似踏云而来的仙子。 众人一时间看得痴了,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方才如梦初醒。 她眉眼清冷,语带嘲讽问:“诗涵郡主的意思是,林将军今晚在我房中?” “难道不是吗?” 庄诗涵恨得咬牙,盯着宋言汐的一双眸子仿佛要淬出火来。 尤其是一想到,林庭风已经出来至少两个时辰,她更恨了。 两个时辰,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干点什么不够用? 人家动作快的,两个时辰都够生个孩子了! 见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邱宗平忍无可忍,冷声问道:“他们本就是夫妻,林将军不在永安郡主房中,难道要在你房里不成?” 话音落地,周遭顿时死一般寂静。 庄诗涵气得涨红了脸,咬了咬牙道:“我跟风哥是未婚夫妻。” “即是未婚,便算不得夫妻。” “姓邱的,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第172章 军令状 “郡主想多了,邱某此前与郡主并不相识,更无过节,更谈不上存心如何。” 见邱宗平说得一本正经,庄诗涵不由冷笑,“装什么装,我不过就是同邱夫人开了个玩笑,还真不至于千里传信来告状。” 她顿了顿,拔高了声音道:“你们邱家人,还真是一脉相传的小心眼。” 邱宗平眉头紧拧,“玩笑?我母亲素来身体不好,平日里连家门都很少出,你是如何见到她的。” “我……”庄诗涵眸光闪了闪,完全没料到他完全不知情。 那她刚刚的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宋言汐贴心道:“诗涵郡主无须担心,邱家叔母平日里一向好说话,想来邱小将军定然肖似其母,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庄诗涵倏地冷了脸,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给我住口!” 没错过她眼底的心虚之色,邱宗平瞬间沉了脸,冷声道:“还望永安郡主如实告知。” 不等宋言汐开口,庄诗涵迫不及待道:“她与我一向不对付,她说的话,邱将军一个字都不要信。” 注意到周围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庄诗涵暗道不好,忙改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不想因为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牵扯到其他人,邱将军还是莫要问了。” 话说的冠冕堂皇,邱宗平却一个字都不信。 他有眼睛,自己会去看。 深知宋言汐绝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机会,庄诗涵赶忙看向墨锦川,迫不及待道:“方才我的提议,王爷考虑的如何了?” 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她咬了咬下唇道:“整个大安,如今除了我,再没人能让王爷重新站起来。” 周围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出质疑。 是,他们都觉得庄诗涵太过狂妄,却更希望,她真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毕竟这两年来,无数自诩神医的人,兴致冲冲进锦王府去,又唉声叹气的离开。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总好过没有希望。 “王爷考虑的如何?”庄诗涵看着面容冷漠的墨锦川,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心里难免有些没底。 一路上他要么在马车上不下来,要么就是用厚厚的毯子将腿完全盖起来,根本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如果是神经坏死…… 别说是她,就算是那些医学界的大拿穿过来,除了截止之外也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墨锦川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听宋言汐清冷的声音响起,“若是三个月的时间,你医治不好锦王殿下的腿,当如何?” 庄诗涵冷笑,“听你的意思,你能治?” 宋言汐坦然道:“可以。” 在众人或激动或怀疑的目光下,她补充道:“但三个月的时间,不够。” “那是你,不是我。” 想到什么,庄诗涵眼神轻蔑,“医术不比别的,只会投机取巧注定走不长远。” 宋言汐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见她竟然不反驳自己,庄诗涵暗道不好。 下一瞬,就听宋言汐道:“论起医术造诣,我或许不如诗涵郡主,可有一点,却与她不同。” 庄诗涵脸色微沉,语调带着急躁,“既然知道技不如人还不走,留在这儿等着丢人现眼吗?” 对上她焦急的双眸,宋言汐弯了弯唇角道:“你说大话的本事,我还真是拍马难及。” “宋言汐!” “怎么,我说错了?” 宋言汐唇角含笑,虽是挑衅,却衬得气急败坏的庄诗涵更像是无话可说。 她要是不心虚,为何不据理力争? 邱宗平等人看向她的眼神,不免多了狐疑。 小将忍不住嘟囔道:“这有什么好争的,立军令状不就行了。” 话音落地,他只觉得一道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小将抬头看去,正对上庄诗涵那双蕴含着怒意的眸子。 他脱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爷这么帅的人吗?” 说着,他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林庭风,啧了两声道:“眼光确实差,比起我们王爷差远了。” 庄诗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抬眸正对上宋言汐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只觉得脑袋一热,下意识道:“说三个月就三个月,多一天都算我输。” “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有本事立军令状!” 庄诗涵狠狠剜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将,咬了咬牙道:“那就立军令状。” 她伸手一指宋言汐,道:“三月为限,我若是医治好王爷的双腿,她就得收拾东西滚蛋。” “凭什么?”邱宗平最先问出口。 虽然私心里,他也希望宋言汐能知难而退,不要留在边城影响王爷。 可这并不代表,他是非不分。 明明是他二人对不起她在先,一个厚颜无耻想借着醉酒轻薄她,而另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将她赶走。 实在是欺人太甚! 如此行径,为人所不齿。 他若是坐视不理,岂不是与他们同流合污? 庄诗涵掏了掏耳朵,只觉得离谱。 她忍不住问:“邱将军方才问我,凭什么?” 见邱宗平点头,庄诗涵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颤抖着声音质问:“刚刚宋言汐说话的时候,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怎么不见你问她凭什么?” 邱宗平黑着脸问:“永安郡主什么时候说过,你如果治不好王爷的腿,要收拾东西滚出军营。” “就是,自己心思恶毒,还总觉得别人都不是好人。”有人开口附和。 庄诗涵只觉得心口正中一剑,指着宋言汐道:“你们这些个直男,这么大一朵白莲花杵在这儿,你们瞎啊!” 闻言,邱宗平脸更黑了,“你要是再出言不逊,别怪我休书一封送往镇国公府,请国公爷亲自来一趟,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女儿。” “你敢!” “郡主大可试试。” “你……”庄诗涵捂住胸口,险些没背过气去。 她紧咬下唇,转过头梨花带雨的看向墨锦川,一个“王”字刚出口,就听他嗓音冷淡道:“既如此,本王便恭候郡主的好消息了。” 第173章 你三日后便走 林庭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打断了一样,稍微抬一抬胳膊都疼出一身冷汗。 他张了张嘴,嗓音粗哑难听,“水。” 坐在窗前的身影纹丝不动。 以为庄诗涵是没听见,林庭风忍着痛抬起胳膊,重重拍了拍床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么大的动静,便是睡过去也肯定能被吵醒。 可庄诗涵依旧没有动作,只用冷冰冰的背影对着他。 林庭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用那破锣一般的嗓子解释道:“我没碰她。” 昨晚的事情虽然有些混乱,可昏过去之前的事情,他大部分都还记得。 庄诗涵转过身,眼底满是讥讽,“你说没有就没有?” “你若不信,我可对天发誓。” 屋内安静了片刻,庄诗涵站起身,倒了杯水走到床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水碗,林庭风伸手去接,却不小心扯到肩膀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其他部位,哪儿哪儿都疼。 “好个邱宗平,我与他无冤无仇竟下如此毒手!” “不只是邱宗平。”庄诗涵冷冷道。 对上林庭风疑惑的眼神,补充道:“当初被你调走的那些个,都被姓徐的老匹夫找了回来,昨天对你动手的十来个看着都有点眼熟。” 竟有十多个人? 他们好大的狗胆! 徐啸身为一城守将,更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怎能容忍在他府上发生这种荒唐至极的事? 庄诗涵黑着脸将林庭风扶了起来,伺候他喝水的同时,将昨晚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说到最后,她冷笑着问:“在自己府中发生殴斗事件,你当他这个主人真的毫不知情?” 林庭风眼神阴沉,“徐将军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庄诗涵盯着他,幽幽道:“一个从无过节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你。” 四目相对,林庭风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沉默片刻,问:“锦王殿下的腿,你有几成把握能治?” 此事的根源既在墨锦川的身上,若诗涵能医治好他的腿,不仅身在边城的锦王旧部会念着这份恩情,更是让他和皇家欠下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到时即便独闯敌营一事暴露,也可拿这份人情做免死金牌。 再往好处想,锦王本就是皇上和众大臣一直以来最看好的皇储人选,若一朝痊愈重新站起来,必然是那个位置的不二人选。 届时,他便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日后封侯拜相简直是易如反掌。 林庭风只是想想,好心情就澎湃的难以抑制。 可庄诗涵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瞬间将他从云层打落谷底。 她说:“治不了。” “什么?你在同我说笑对不对?”林庭风愕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年来,他虽一直不赞同诗涵另辟蹊径的治疗方式,觉得有些太过极端不人道,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医术之高绝非寻常大夫能比。 此前一场战役,他因胸口中箭危在旦夕,几位军医都束手无策之时,是她临危不惧顶着无数压力以自身性命作赌,为他拔箭止血这才将他从阎王殿里硬生生拉了出来。 直到今日,手底下那些兄弟提起来此事,都直呼那是神迹。 可就是这样一个曾创造神迹的人,竟说她治不了? 庄诗涵轻咬下唇,眼底带着懊恼,“锦王的腿部神经已经彻底坏死,没得治了。” 林庭风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有些不甘心问:“你可上手看过?” 他想着墨锦川脾气不好,又曾对庄诗涵有偏见,或许不会乖乖配合治疗。 可他话音刚落,庄诗涵瞬间就恼了。 她愤怒质问:“你这话是几个意思,觉得我不肯用心治?” 不等林庭风解释,她一股脑道:“手法,针灸,药浴这些我统统都试过了,他的腿毫无反应。” 林庭风听的眉头紧皱,刚想问什么,就听庄诗涵语带讥讽道:“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东西,我会想不到?” 她说着,也不管林庭风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继续道:“他腿部的肌肉萎缩的并不严重,我担心他是故意装给我看,趁着喝茶的时候泼了他一杯热茶,可他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但凡他有那么一丝痛觉,我都能尽量尝试。 你说,我怎么治? 就算是大罗金仙在世,也做不到让枯木逢春。” 庄诗涵越说越生气,恶狠狠道:“宋言汐根本治不了锦王的腿,她昨晚分明就是估计激我,好叫我当众立下军令状。” 三月之期一到,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说别的,光是锦王殿下的那些旧部,得知自己空欢喜一场,非要在她的身上撕下来一块不可。 到时她声名尽毁,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地步,别说是边城容不下她,便是京中也再不会有她容身之地。 这个宋言汐,当真是好毒的心肠! 闻言,林庭风脸色更沉,“诗涵,此事是你太冲动了。” 庄诗涵直接气笑了,反问他:“我当时就应该不张嘴,等他们几个继续告你的状,好叫锦王殿下顺藤摸查出真相,然后用囚车压你回京人头落地是?” 她心中有气,语气也格外的冲。 “早知道此事后患无穷,当时我就不该昏了头,任由你去冒险争这劳什子军功。 如今封赏没影子不说,反倒是惹了一身骚,锦王殿下那是什么人,真让他查出点什么,等着你我的就是万劫不复。” 庄诗涵红着眼圈问:“风哥,你说我到底是图什么?” 林庭风听得心中警铃大作,赶忙拉住她的手,温声道:“诗涵你别生气,我并非怪你,是那毒妇诡计多端故意设计害你。 她定是看我二人夫唱妇随,因而心生嫉妒才故意如此。” 庄诗涵咬了咬牙,恨恨道:“且等着,她敢这么设计我,我肯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庭风又安抚了她两句,见她情绪平复才提及正事。 他道:“诗涵,锦王殿下腿疾一事非同小可,昨夜你当众立下军令状,想来前往京中送信的探子早已出发。 你不能再留在此地,借口岳父大人身体不适回京侍疾或可免灾。” “你让我当逃兵?” “你是军医,并非军中将士,何来逃兵一说?” 不等庄诗涵再开口,林庭风不容拒绝道:“我这便让人着手准备,你三日后就出发。” “我不走。” 对上他满含不悦的双眸,庄诗涵冷冷一笑,问:“风哥,谁说只有医治好锦王殿下的腿,才是大功一件?” 第174章 一旦做了,就再无回旋余地 林庭风想到什么,登时变了脸色。 他压低声音道:“绝对不行,我们手里没有再和梁国太子交易第二次的筹码,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庄诗涵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幽幽道:“对付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还疯。” “可……”林庭风依旧不赞同。 “没什么好可是的。”庄诗涵冷冷打断他,提醒道:“风哥可别忘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无回旋余地。” “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怎么照顾王爷,怎会有如此严重的烫伤?”宋言汐看着墨锦川腿上一连串的水泡,第一次对暗一发了脾气。 可下一瞬,她又有些庆幸道:“好在烫伤之后及时将衣物去除,若是与皮肉黏连在一起……” 一想到那个画面,宋言汐只觉得心口微微抽痛,白皙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了怒意。 墨锦川唇角微掀,道:“此事不怪他。” 宋言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亏得王爷还笑得出来,伤处但凡再往上两寸……” 余光触及到他腿根处堆着的半截白色中裤,她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看向站在一旁满脸紧张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的暗一。 “劳烦去一趟我房中,取药箱第三层最左边有个深紫色的瓶子。” 带着药箱行走太显眼,她过来时只装了针包,用来为墨锦川解开她今晨以银针封了的经脉。 庄诗涵确有几分本事,若不让他的双腿彻底没了知觉,恐怕骗不过她。 只是此法亦有弊端,若不在两个时辰之内用银针重新疏通经络,轻则经脉不通双腿疼痛难忍,重则经脉损伤往后行走有碍。 私心里,宋言汐并不愿用如此冒险的方法,风险太大。 可她今晨来寻墨锦川时,才知道他二人竟想到了一处。 林庭风的能力并不算出色,既不能以武力服众,又短视狭隘不善于用人,怎么可能在两年内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 如果说是运气使然,她不信。 天道还不至于眼瞎到,庇护一个如此无情无义的龌蹉小人。 这其中必有名堂! 否则,像林庭风那般蝇营狗苟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人,你便是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对做不出当初交出兵符一事。 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还有那前往营救他,却十不存一的八千将士,京中又为何没有听说半点动静。 区区一个林庭风,他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只手遮天? 宋言汐一时想得出神,全然没注意到,有道目光此刻正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身上。 墨锦川的视线顺着她微红的耳尖往下,目光触及到那温润如玉的耳垂时,眸光微沉。 哪怕不曾碰触过,可他却知道,那定是又香又软的存在。 光是看一眼就想亲。 知道自己想法过于孟浪,可墨锦川却早已没了之前那种惭愧不已的想法,甚至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虽并不认同他父皇的为人,可他有些话说的却不错。 所谓君子,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若天底下个个都是清高之人,又何必娶妻生子沾染世俗? 想要赢得心爱之人,便是卑鄙下作一些又何妨? 只可惜,当时的他尚未开悟还不懂其中奥妙,更因宋言汐同媒婆随口说的一句话喜端方君子,硬是将自己困了起来距她千里之遥。 如此细细想来,当真是愚蠢至极。 只要能抱得美人归,便是做小人又有何不可? 宋言汐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灼热无比的黑眸。 见被发现,墨锦川丝毫不慌,反倒煞有其事开口问道:“姑娘觉得,如本王这种无趣的人,可否讨姑娘喜欢。” 简单的一个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硬是多了缱绻的意味,听得人心头一阵酥麻。 压下心头悸动,宋言汐垂眸躲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一边检查他腿上的伤一边不经意开口。 “王爷莫要妄自菲薄,京中想要嫁与王爷为妃的女子不知凡几,便是做妾也多的是人挤破了脑袋,不过是看王爷喜不喜欢罢了。” 想到什么,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声音也轻快了不少,“哪有姑娘不喜欢身骑白马的少年英雄,待王爷得胜回京,莫要被姑娘们的香包帕子给砸晕才好。” 盯着她莹白的颈子,墨锦川忽然问:“那你呢?” 宋言汐一顿,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屋内一时间静的好似只有她一人的心跳声。 “砰、砰、砰……” 宋言汐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棉花浸了水沉甸甸的,将她的声音尽数挡住。 她有些无措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觉得自己或许听错了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没出息。 明明早已做好了嫁入锦王府的准备,甚至连几个孩子的喜好都打听清楚,可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嘴巴根本不听话。 宋言汐掐了掐手心,调整着呼吸,不断告诉自己不必紧张。 就像那日与王爷初见,拿出当时十分之一的冷静就足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蓦地抬头,与墨锦川那双带着温柔浅笑的眸子对上,耳边的心跳声更大了。 她听到自己说:“我自是……” 自是愿意的。 “姑娘,你看看可是这瓶!” 暗一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打断了她并未说完的话。 屋内旖旎的氛围,顿时散的一干二净。 宋言汐赶忙移开视线,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刚刚究竟在干什么? 她如今还未和离,顶着他人之妻的名头,如何能说出她愿意这种话来。 简直是荒唐! 哪怕只是想想,也不该。 况且锦王殿下方才不过是问问她如何看,而并非是问她愿不愿意…… 看着宋言汐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墨锦川不由得冷了脸,掀眸看向送药瓶过来的暗一。 触及到他冷淡的眼神,暗一立时明白了什么,将药往旁边的桌上一放,再不敢向前半步。 他恭敬道:“主子,徐将军刚刚派人来寻我,我去去就回。” 宋言汐回头,俏脸上还带着一抹粉意,“徐将军可说了何事?” 第175章 躲什么,本王又不是见不得光 “徐将军唤我……”暗一话说一半,剩下的编不出来了。 他垂眸盯着脚尖,考虑着等会儿下跪的时候要不要直接对着宋姑娘。 毕竟,她是他们锦王府板上钉钉的未来主母,对她不敬可比对主子不敬罚得更重。 可这样会不会太过明显,若是一不小心把人吓到,主子非得扒了他的皮把他吊起来打。 暗一正觉得为难,忽听墨锦川道:“他都还未见到徐将军,如何能知。” 宋言汐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是我一时糊涂了。” 话音落地,暗一转身就走,硬是不敢有片刻停留。 看着他僵直的背影,宋言汐不免懊恼,暗叹自己刚刚不该问那么一句,反倒惹人难堪了。 “他不敢。” “什么?” 宋言汐怔了怔,方才明白墨锦川说的是暗一。 她脱口道:“王爷对暗统领未免太苛刻了些。” 话刚出口,宋言汐便后悔自己失言,忙找补道:“我方才所言不过胡说八道,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墨锦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既如此,那本王以后对他再好一些便是。” 刚走到院子里的暗一听到这话,险些没吓得直接来个平地摔。 他喃喃道:“刚刚果然应该先跪一个再说。” 话说完,他才意识到眼下这点距离,自家主子完全能听到自己的碎碎念。 暗一顿时觉得眼前“咔嚓”一下,天塌了。 宋言汐听不到他的声音,余光瞥见墨锦川耳尖微动,还以为是有人到访,下意识便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墨锦川伸手虚握住她的手腕,眼底含笑,“躲什么,本王又不是见不得光。” 他像是故意般,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缓慢,微微拉长的尾音平添一股子魅惑,惹得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他就是故意的! 若外头真有人来,照着他这么耽搁下去,怕不是要被人拿个现成。 即便方才她误会了他的话,闹了笑话,锦王殿下也不该如此捉弄她才是。 宋言汐心中有些郁结,声音硬邦邦道:“还请王爷配合一些,我好为您上药,免得伤处落下疤痕。” 察觉到她不快,墨锦川收回了手,温声道:“有劳了。” 宋言汐没再说话,为他施针上药后便起身告辞。 暗一带着奚临回来时,只见到墨锦川一人坐在院中,左手与右手对弈正杀得有来有回。 听到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嗓音冷淡道:“屋内有茶,你的院子在左手边第一间。” 奚临诧异挑眉,揶揄道:“今儿又是谁惹咱们战神不高兴了?” 暗一摇头,示意他自己猜。 “这还用得着猜?定是宋家那个小娘子。”除了她之外,奚临还真想不到边城能有哪号人物能惹得他情绪如此外露。 即便是在他们面前,如此情形也是极其少见的。 不等墨锦川发作,奚临快走几步,一边走一边哎呦道:“快行行好给我一杯水,这一路可走死我了,连口水都没敢喝。” 墨锦川抬眸,看着将自己杯子一把捞过去就喝的奚临,淡声问:“又是哪路仇家追来了?” 奚临连连摆手,举了举手中空了的茶杯示意继续。 暗一不知从哪儿提了茶壶,默默给他添上。 接连又喝了两碗,奚临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真是渴死老子了。” 暗一道:“我还当你改了性子,一路上嘴都不张一下。” 奚临一听这话就来气,当即破口大骂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羔子,在江湖上给老子下了追杀令,这一路上我硬是连眼皮子都没敢合一下。” 他顺势往桌上一趴,有气无力道:“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一准是你们萧家的人没跑了。” 墨锦川薄唇微勾,“骂得好。” 奚临被他的反应气笑了,问:“你就不好奇是你老子还是你那几个兄弟?” 暗一登时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当心隔墙有耳。” 奚临笑,“有你们这俩狗耳朵,还怕这个?” 说笑归说笑,他提及正事却也丝毫不含糊。 “我依你所说挨个摸了一遍,这是名单。” 接过他递来的册子,墨锦川越往下看,脸色越沉。 待合上册子之际,他眼底以一片寒意,“这两年,他们倒是一刻都不曾闲过。” “可不是,我要是他们,也肯定趁着你在府中闭门不出的时候暗中谋划,万一你哪天突然站起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搁你,你肯定也着急。” 奚临说着,啃了一口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果子,含糊不清道:“不过你家老二也忒心急了点,跟不少人结了仇,现在他的项上人头都快赶得上你值钱了。” 他眼前一亮,嘿嘿笑道:“要不,你让暗一辛苦跑一趟,得了赏金咱们四三三分,暗一四我俩三。” 墨锦川冷淡道:“活腻了就死远点,别脏了我的地。” 谋杀当朝王爷还赏金,亏得他敢想,也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你瞧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奚临顿时不乐意了。 他又啃了一口果子,嚼的咯吱咯吱响。 墨锦川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白玉棋盘往一侧挪了挪,分明有些嫌弃。 奚临瞪大了眼,刚要说话,忽听暗一问道:“你手里的果子哪儿来的?” “哦,你说这个啊,刚刚过来的时候在路上顺的。” 暗一满脸一言难尽问:“你就没觉得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奚临嚼啊嚼,“有点微苦,不过这个时节还能吃到果子已经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闻言,墨锦川抬眸看向他,提醒道:“你口吐白沫了。” 奚临翻了个白眼,“你才吐沫子了,你全家都吐……”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随着他说话,四散飞扬。 暗一眼疾手快拉着墨锦川的轮椅后退几步,表情严肃道:“你中毒了。” 奚临扔了手中果子,一边翻找布袋里的解药一边道:“墨锦川你大爷的,老子早晚死在你手里。” 话音落地,他咚地一声以头抢地。 暗一赶紧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取出他刚刚准备吃的解药,刚要喂给他,就听自家主子懒洋洋吩咐道:“去请宋姑娘,就说十万火急等着她前来救命。” 第176章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宋言汐看着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显然已经不省人事的奚临,一脸的欲言又止。 墨锦川浅尝了一口茶,淡淡道:“毒下在他随手顺来的果子上。” 闻言,宋言汐了然地点点头。 这确实像是奚临大夫能干出的事。 她问:“可有吃剩的果子?” 暗一赶紧把果核递给她。 宋言汐用帕子捏着,看了看,又凑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紧蹙道:“他究竟是得罪了何人,竟让对方如此下血本,不惜花费千金也要取他的性命。” 墨锦川听得拧眉,问:“可是有难处?” “倒是不难,只是……”宋言汐顿了顿,欲言又止。 “姑娘但说无妨。” 宋言汐一边打开针包,一边道:“不若我与王爷讲一讲对方是如何下毒的。” 墨锦川:“洗耳恭听。” “对方用的是西域有名的情人醉,别名也称三步倒,入水无色却有些许的苦涩,通常被姑娘们抹在口脂上,用以惩罚负心的情人。” 嘴上说着话,宋言汐手上却也不耽搁,下针又快又稳。 奚临眼皮抖了抖,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毒性发作太快导致身体抽搐。 想到刚刚他说起味道不对,墨锦川似笑非笑道:“他并非没有味觉,只是蠢罢了。” 他话音落地,宋言汐余光瞥了了奚临紧攥的拳头。 分明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想着他装昏大抵是觉得丢人,宋言汐在他眼皮快速抖动,忍无可忍想要张口反驳时,一根银针直接扎在了他的睡穴上。 奚临蓦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瞪着宋言汐。 他张了张嘴,却只来得及说一句“你果真也不是好东西”,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什么叫她也不是好东西? 另一个,该不会说的是锦王殿下…… 对上宋言汐带着几分狐疑的双眸,墨锦川唇角微勾,道:“徐将军今夜设了接风宴,他这个样子多半是去不得,可否劳烦宋姑娘随本王一道出席。” 不待宋言汐拒绝,他又道:“庄诗涵的性子你知道,她虽已经过来试探过,却未必肯死心。” 他轻笑,十分善解人意道:“若是姑娘不便,只当本王不曾开口。” 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就连后路都给宋言汐铺好了,还让她说什么? 明白墨锦川可能是故意为之,宋言汐俏脸微冷,刚要拒绝就听旁边“砰”的一声闷响。 她转头看去,就见暗一跪的笔直。 宋言汐脸色更冷了,沉声问:“暗统领这是做什么?” 墨锦川亦是瞬间沉了脸,冷斥道:“滚出去!” 暗一双拳紧攥,不甘的应了声是,站起身便要离开。 意识到主仆俩之间不对劲,宋言汐喊住暗一,问:“王爷腿上的烫伤,是不是庄诗涵所为?” 暗一身形猛地一僵,停下脚步。 他一个字没说,可宋言汐却从他的反应得到了答案。 “她怎么敢?!”想到墨锦川腿上那一大片的烫伤,宋言汐指尖微颤,一向清冷的眸间带着难掩的恨意。 身为医者,她诊不出问题所在,难道不该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医术不精? 她怎么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竟还有脸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神医谷中人,神医谷可没有她这种只知逞凶斗狠半点医德都没有的弟子! 捕捉到她眼底的一抹心疼,墨锦川压下嘴角上扬的差动,神色淡淡道:“无妨,一点小伤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如何是小伤?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 “差一点如何?” 对上他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眸子,宋言汐一噎,眼尾的红转移至脸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霍然起身,语调有些急切,“我回去换身衣服便过来,劳王爷稍等。” 墨锦川唇角微勾,嗓音温柔,“不急,本王在此等你。” 宋言汐含糊应了一声,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红着脸低头快步离开。 出了小院,被冷风那么迎面一吹,瞬间冷静不少的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 锦王殿下好像自今晨起,便与先前有所不同。 虽说他之前也说过似是而非让人误会的话,模样却十分正经,不至于让人轻易想入非非。 可他今日的一言一行,就连眉梢眼角的笑意,都是那么的惹人误会,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究竟知不知道,如此作为会让她以为他对她有意…… 以锦王殿下的聪慧,想来是知道的。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言汐只觉得脸颊烫的更厉害,好似有火在烧一般。 她抬手抚上胸口的位置,感受着那不同寻常的节奏,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明明她午时刚为自己诊过脉,身体强健没有任何不适,为何最近会突然多了心悸的症状。 宋言汐细细回想,猛然意识到不对。 自己这几次心悸发生时,她皆在锦王殿下身侧,同时伴有脸颊发热之症。 似……似是书上所说少女怀春时的症状。 难不成,她竟对锦王殿下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宋言汐赶紧拍了拍脸,忍不住在心中唾骂自己没定力,忘了自己的初衷。 可她转念一想,如锦王殿下这般,既是人前风光霁月的公子,又可身披银甲提剑上阵做守卫家国的英雄,又有哪家的姑娘会不喜欢? 她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想明白这些,宋言汐释然一笑,加快了脚下步子。 既答应了锦王殿下要与他同去,自然不能让人久等。 宋言汐转过长廊,看到站在廊下明显已经等候多时的身影,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被浓浓的嫌恶取代。 昨晚怎么就没打死他! 见她转身要走,林庭风一瘸一拐往前几步,沉声质问:“你是不是从锦王殿下的院中出来的?” 宋言汐头也不回,态度冷淡道:“我的事,林将军好像无权过问。” 林庭风怒极,呵斥道:“你瞧瞧你如今是什么样子,侯府的家教便是让你这么同自己的夫君说话的?” 闻言,宋言汐回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原来是我夫君啊,我还以为谁家的门没关好,将你给放出来了。” “宋言汐,你放肆!” 宋言汐挑眉,问:“有多放肆,比林将军夜半时分做梁上君子还要放肆?” “你!”林庭风气得一张脸涨红,却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注意到宋言汐脸颊未褪的红意,在联想她昨夜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的冷淡态度,整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第177章 她方才说……对他是一见钟情 “你疯了不成?想死也别拉上我一起。”宋言汐看着林庭风那堪比猪头的脸,抬起手又放下。 太恶心了。 她怕碰一下,晚饭会咽不下去。 注意到她嫌恶的眼神,林庭风的脸色更沉了,伸手便要去抓她的手腕。 宋言汐冷冷问:“手不想要了?” 想到那日手背钻心蚀骨的痒意,林庭风几乎是瞬间缩回了手,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毒妇!” “多谢林将军夸奖。” 话音落地,宋言汐先被自己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厚脸皮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有天赋才行。 抬头看了眼西斜的日头,她不耐道:“将军若是无事还请让开,好狗不挡道这个道理,我想将军应该知道。” 林庭风纹丝不动,只用阴沉沉的眼神盯着宋言汐,直看得人后背生寒。 所以古人常言,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说得便是要防着像他这般的阴险小人。 因为你不确定这种习惯躲在阴暗处的人,什么时候会突然跳起来,冲着你就是狠狠一口,不咬下你一块肉绝不松口的那种。 见眼前人仍一动不动,半点没有让路的意思,宋言汐冷冷提醒道:“昨夜诗涵郡主为护着你,不惜当着众将的面立下军令状,此情甚是感人。 我若是林将军,得如此真心必定铭感五内,绝不会做出令她伤心之事。 譬如昨夜。” 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似有些不可置信问:“你竟以此事威胁我?” “将军若是这般认为,也无不可。” “宋言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许是情绪太激动扯动伤处,林庭风疼得脸色发白,咬牙问:“你以为他许诺给你的那些,当真作数?” 宋言汐神色冰冷,“我听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疾步而来的绯色身影,讽刺地勾勾唇,问:“林将军可想好等下如何解释了?” “你……”听着她疏离至极的称呼,林庭风只觉得胸口疼得更厉害了。 他伸手捂住胸口,压低声音道:“今晚的接风宴,你不要去。” 听着他吩咐的语调,宋言汐眼底讽刺更甚,“我若是林将军,此刻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晚宴之上会被同僚嘲笑,而是该回去打盆水好好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想以诗涵郡主的性子,应该不会愿意与你同席。” 她话音刚落,庄诗涵已然到了眼前。 听着宋言汐挖苦自己没眼光的话,她又气又恼,忍不住反讽道:“我离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这儿人间清醒,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瞎了眼痴心错付的永安郡主啊。” 林庭风闻言,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他刚想开口提醒庄诗涵注意些,就听宋言汐不怒反笑道:“是啊,可不是瞎了眼,年少不懂事一见钟情了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明明每一个字都是在骂他,林庭风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心口一阵酥酥麻麻,好似被猫儿轻挠一般,痒意直往心底钻。 她方才说……对他是一见钟情。 两人自定下亲事到成婚中间也见过几面,她却从未对他表露过半分爱慕,以至于他一度怀疑她就是个冷清冷性之人。 哪怕是成婚当日,他揭下盖头告之她临危受命率军援北之时,她也不过是挂着得体的微笑让他此去当心。 作为将军之妻,她完美的好似是一个木头架子,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同时,亦生不出半点别的心思。 林庭风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费尽心机求来的这位夫人,就是个适合远观的花瓶,只适合摆在将军府中看着。 所以当他碰到如火般炙热的诗涵时,才会毫不设防的沦陷了进去,甚至在她的柔情攻势下,生出了设计假死逼她殉葬让位这种荒唐的想法。 可如今,她却告诉他,她曾对他心生过爱慕,甚至是一见钟情。 “人都走远了还看呢,要不要我帮你把眼珠子挖出来粘在她脸上?”庄诗涵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拉回了林庭风的思绪。 心思被戳破,他恼羞成怒道:“你能不能别一天天用这种龌蹉的心思揣摩别人?” 庄诗涵双手环抱,不由冷笑,“是,我龌蹉,谁能有她宋言汐清高啊,脚踏两条船还不够,鱼塘里一条一条的都快装满了。 还说什么一见钟情,如果她那也算,那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怕是从将军府排到城门口了!” “别胡说八道,她并非是那种人。” 林庭风反驳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又找补道:“永川侯府家教甚严,宋氏又自小教养在闺中鲜少出门,定做不出你口中那等孟浪之事。” 言语间的偏袒之意,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女人在感情这方面,向来敏感。 尤其像庄诗涵这种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便是一丝一毫的改变,也能及时发现。 她看向林庭风的眼神顿时冷了不少,转身之际幽幽提醒道:“晚宴快开始了,我们得回去做准备了。” 想到晚上还有正事,林庭风眸色沉了沉,提步跟上。 宋言汐推着墨锦川到时,厅内早已人满为患,只有上座还空着。 徐啸坐在下首,争表情严肃的同身旁谋士讨论着什么,余光瞥见门口动作赶忙起身。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呼啦啦跪了一地,个个面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 墨锦川脸上难得带了点笑容,温声道:“诸君不必多礼,今日这里没有什么王爷与将军,有的只是守护我安国疆土的大好儿郎。 今日酒肉都管够,你们尽管畅所欲言,喝个痛快。” 话音落地,一干将士纷纷爬起身,回到各自的位置坐下。 动作整齐划一,好像早已练习过千百遍。 他们虽然都在注视着这边,却无一人上前帮忙。 因为在他们眼中,他们的锦王殿下即便残了双腿,也照样是他们心目中整个大安最强的男人,没有之一。 他若需要帮忙,自会开口,用不着他们这些人自作主张。 盯着无数道视线将墨锦川推到主位,宋言汐刚要离开,就听程端一嗓子吼道:“赶紧给永安郡主添把椅子,就放在锦王殿下身边就行,这么宽的桌子三个人都坐得下。” 第178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必麻烦了,我还有……” 徐啸捋了把胡须,笑着打断宋言汐的话,“倒是本将安排不周了,快,再多添几道菜,劳烦郡主代我等照顾好王爷。” 程端忙道:“就是,郡主细皮嫩肉的,总不好让你同我们这些大老粗挤在一处。” 其他将士也连连附和,一半是觉得宋言汐身为女子,真要下来与他们同桌吃饭兄弟们等会儿喝起酒来放不开。 另一半原因,也就是方才徐啸所说,想让她帮着照顾一下墨锦川。 毕竟整个将军府,除了几个扫地做饭的老婆子外,就剩下俩还未及笄的徐家小姐,总不好让人小姑娘过来凑这份热闹。 听着大家的起哄声,宋言汐更觉不自在。 她正要婉拒,就听墨锦川低声道:“你且安心坐着,此地没京中那么多的规矩。” 刘军医也开口道:“郡主快些入座,大家可都等不及要喝酒了。” 底下顿时热闹了起来,有嚷嚷说自己要喝三大碗的,也有说要抱着坛子直接比谁喝的更多的。 不过三两句的功夫,菜还没吃几口呢,就已经开始争着等会儿谁先上来敬墨锦川酒,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被这轻松的气氛感染,宋言汐忍不住弯了眉眼,低声感叹:“不愧是锦王殿下带的兵,到底是不同。” 墨锦川眉梢微挑,“哦?何处不同不妨说来听听。” 没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声音也会被听到,宋言汐无语凝噎,顿了顿才小声问:“王爷手底下的兵,也个个都如王爷一般耳力过人?” “自然不是。” “那便好。” 宋言汐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墨锦川幽幽问:“你在怕什么?” 是啊,她在怕什么? 如今她奉陛下的旨意,为锦王殿下医治双腿,即便是与他同吃同住也再正常不过。 避嫌太过,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明白这一点,宋言汐一改之前的拘谨,主动为墨锦川布菜。 看着盘中两道都是清淡的素菜,墨锦川唇角微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便是本王的话你不爱听,也不至于连口肉都舍不得。” 宋言汐微微一笑,“王爷腿上有伤,吃的清淡些有利于恢复。” 她一脸真诚,瞧不出半点蓄意的影子。 可墨锦川却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如此睚眦必报的模样,倒是比她端庄大方时,更显得有人情味,也更有趣。 底下有人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正要敬墨锦川,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 “呦,大家的吃着呢。” 众人循声看去,见到进来的人是庄诗涵,表情说不出的微妙。 有几个心中藏不住事的,已然当场黑了脸,就差直接问她怎么来了。 看着满堂坐的没几个是自己熟识的人,庄诗涵脸上的笑容同样有些勉强。 他们离开边城不过小半年,风哥安排的人就被替换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这边城,怕是要跟着姓徐了! 场上多数人被林庭风打压过,如今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各个昂首挺胸,巴不得赶紧气死他。 还是徐啸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他一挥手,道:“赶紧再加张桌子,谁坐了给林将军和诗涵郡主准备的位置,散席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随后进门的林庭风沉着脸道:“无妨,不过吃顿饭而已,坐哪儿都一样。” 闻言,徐啸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直接站起身道:“那就不必折腾了,我与底下的兄弟坐在一起喝酒去,林将军和郡主便坐在这里。” 庄诗涵张口便要拒绝,徐啸却已经大步离席,去下首跟几个副将一起坐了。 他越是痛快,反倒越显得他们二人矫情。 从其他桌经过时,甚至听到有人直接说,“不想跟咱们一起坐也不直接说,直接说咱不配不就行了。” 林庭风攥紧了拳头,想说什么却被庄诗涵拉住了胳膊。 她压低声音道:“风哥,小不忍则乱大谋。” 诧异于她的冷静,林庭风感到欣慰的同时,心头不免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感觉。 可厅内声乐渐起,他顾不得多想,赶紧一瘸一拐的拉着庄诗涵入席。 入座后,林庭风一抬头,方才注意到坐在墨锦川神色的宋言汐。 他脱口道:“她疯了不成?” 庄诗涵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咯咯直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凑近了些问:“这就是你说的,不是那种人。” 林庭风额上青筋凸起,咬了咬牙嘴硬道:“陛下令她医治锦王殿下的腿疾。” 庄诗涵冷笑,“可不是,都治到床上去了。” 闻言,林庭风的眼神一瞬变得狠戾,“没有证据的话,之后还是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你反正也吃不了亏,他们俩再怎么厮混,她名义上照样是你的妻,死了总归是要埋进你家祖坟的。” 不等林庭风发作,她直接抓了个块糕点塞进他嘴里,面带笑容道:“多吃点,等会儿好有力气表现。” 她的声音很轻,坐席与坐席之间又间隔了一定的距离,众人听不到争执,只看到了二人举止亲密恩爱无双。 便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也绝没有他们这样。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问程端:“程将军,这一路他们也这样不知遮掩吗?” 不用指名道姓,只用眼神交汇,大家便能明白他所说的是谁。 程端扭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手里的鸡腿索然无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哪里是什么藏得住话的性子,一碗酒下肚,那是敞开了什么话都敢说。 离得远的听不清,只听得这边嘘声一片,有人忍不住骂道:“说的什么大声点让大家都听听,嘘的老子都想跑茅房了!” 底下顿时一阵哄笑声。 程端摇摇晃晃站起身,打了个酒嗝道:“瞎嚷嚷什么呢,今个儿可是有女眷在,别给咱们王爷丢脸。” 说话的几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刚想找补几句,余光突然瞥见数十名身着轻纱身姿妙曼的女子自门口莲步轻移而来。 第179章 刺客 所过之处,皆带起一阵香风。 将士们纷纷看傻了眼,一时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宋言汐握着筷子的手微顿,不由地看向坐在人堆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徐啸,心下有些意外。 外祖父与大舅母口中的徐将军,为人正直且不近女色,平生唯一的爱好也不过是一口美酒罢了。 即便百闻不如一见,可徐将军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请歌姬前来助兴之人。 难不成,是…… 对上宋言汐一言难尽的眼神,墨锦川似笑非笑问:“徐将军不是那种人,难不成本王是?” 心思被戳穿,宋言汐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为情,正欲解释,余光就瞥见一个姿容妖艳的女子扭着细腰走来。 她腰上系着铃铛,一步一响,清脆的铃铛声入耳显得格外好听。 随着她的靠近,宋言汐只觉得异香扑鼻,人也瞬间警觉了起来。 舞娘面上戴着银色的珠链,更衬得五官精致,眼神妩媚的活像那勾人的妖精。 别说是在场的男人了,就连宋言汐看了,都有些招架不住。 她仔细辨别,确认香味无毒后这才放下心来。 见那舞娘似是要往墨锦川身边靠,宋言汐自觉往一侧挪了挪。 瞥见她的动作,墨锦川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掀眸看向那笑靥如花的舞娘,问:“何事?” 舞娘笑盈盈道:“奴名红香,红沙城人士,今日前来是为红沙城的父老乡亲,前来拜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身体一软竟直接跪了下来,两行珠泪自眼角滑落,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底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谢就谢,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其余跳舞的舞娘亦是没料到这出,一时分了心,就连提前编排好的舞蹈都乱了套。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那么一嗓子“这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吓得原本就手足无措的舞娘们跳的那叫一个乱七八糟,有个别胆小的更是站在原地哭了起来。 “这么好的日子,哭什么啊,真是太晦气了!” “就这两把刷子居然还敢出来跳舞,都还没我扭的好,谁请的人啊,也不说多花俩钱找几个好的。” “你看我干啥?咱们王爷跟将军又不喜欢这一套,谁闲的没事干整这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傻眼了。 程端直接听笑了,喝了口酒道:“还别说,边城的兄弟个个都挺谦虚,比京中那些个办个屁大点事都要吹得人尽皆知的货可好太多了。” “程将军就别取笑兄弟们了,这真不是我们搞的。” “这么多年,将军府什么时候有过女人啊,王爷跟将军不喜欢这一套,谁会上赶着没事找事。” “你们说,会不会是小邱将军的手笔?” “可拉倒,他昨天半夜和几个兄弟跟林将军喝完酒切磋的时候手上没收住,一人屁股上挨了十棍在床上躺着呢。” “真不是你们干的?”程端砸了砸嘴,觉得味不对。 他赶紧放下酒碗站起身,正要提醒墨锦川当心,就见那上一秒还弱弱跪着的舞娘瞬间暴起,拔下头上的金簪朝前狠狠刺去。 “受死!” “王爷当心!” 宋言汐骤然白了脸,想也没想就将手中的筷子砸了过去。 与此同时,众人之间一道黑影闪过,企图行刺的舞娘直接被暗一给一脚踹了出去。 其他将士也都纷纷起身,将剩下那些受了惊吓还来不及反应的舞娘尽数按住。 一时间,底下哭嚎声和喊冤望的声音响成一片。 被踹飞的舞娘偏头呕出一口鲜血,双眼死死地盯着墨锦川,哑着嗓音问:“你可还记得红沙城外的梁国妇人?” 不等墨锦川回答,她猛咳两声道:“你当然不记得,这些年死在你手底下的梁国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就不怕午夜梦回时他们来索你的命吗?” 她说着,偏头又呕出一口黑血来。 宋言汐站起身来,只看了一眼道:“她服毒了。” 徐啸立即沉了脸色,呵道:“军医何在?别让她就这么死了。” 胆敢在将军府的接风宴上行刺,真以为他们这些人都是死的不成? 想死,也要看看他们同不同意! 刘军医手中的酒碗都还没放下,冲过来看了眼,摇了摇头。 不等徐啸开口问,他道:“若能救活,永安郡主刚刚就已经动手了。” 有人惊呼:“她的医术竟如此厉害?” 刘军医笑笑,看向坐在一旁纹丝不动的两人,问:“诗涵郡主可有高见?” 若是放在以往,碰到这种其他大夫束手无策的时候,都不用别人喊庄诗涵闻着味儿就来了。 既能彰显自己医术过人,又能狠狠打平日里看不上她的人的脸,她自然乐意之至。 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跟其他人一样治不好,大家谁不笑话谁。 可今日,庄诗涵就像是长在了凳子上,就连听到刘军医的话,也只是神色冷淡道:“你们都治不好的毒,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这不对劲,十万分的不对劲。 一旁的林庭风计划落空,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致,那脸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被行刺的人是他。 注意着二人的反应,宋言汐站到了墨锦川的神色,压低声音道:“王爷当心些,恐有后招。” 毒入骨髓的舞姬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忽然笑了,喉咙里发出“嗬嗬”声,似是还有什么要说。 墨锦川一个眼神,暗一立即凑上前去,沉着脸道:“你若供出合谋之人,王爷还能赏你个全尸。” 舞娘闻言,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黑血。 众人的视线一时间都被她吸引,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柱子后缓缓伸出一只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弩箭。 箭矢射出的瞬间,墨锦川捕捉到那一抹寒光,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朝着宋言汐伸出手,另一只手运转内力催动轮椅转向。 宋言汐被他狠狠扯入怀中,右耳重重撞在他的胸前,只听“噗”的一声似有利器扎入皮肉的声音后,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她听到有人高喊:“王爷遇刺了!” 第180章 战神也是人,自然也要面子 “都给我滚开!宋言汐发疯你们也跟着发疯,她懂什么医术啊你们就敢让她给王爷拔箭!” 庄诗涵气急败坏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 紧接着,是徐啸的声音,“这是王爷的吩咐。” “王爷不怕死,你们难道也不害怕到时候跟着人头落地吗?” “郡主慎言!” 不等庄诗涵再开口,徐啸冷冷警告道:“王爷乃陛下亲子,我安国的锦王殿下,他的决策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见软的不行,庄诗涵便想来硬的,伸手狠狠推了一把徐啸就要往里闯。 可她的力道对于常年练武的徐啸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庄诗涵眼睛都气红了,愤怒质问道:“若王爷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还不赶紧滚开!” 徐啸毫不迟疑道:“若锦王殿下有任何差池,本将自会提头去见陛下。” 众人齐声道:“我等愿以命追随王爷!” 声音震天,更震得庄诗涵变了脸色,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 看着叠罗汉般挡在门口,满脸写着视死如归的一干人等,庄诗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他们自己一心找死她自然要成全。 离开之前,庄诗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等在门边的刘军医,意味深长道:“好歹共事一场,听我句劝,抓紧时间为自己挑一副好点的棺材。”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嘴这么臭晚上吃屎了?”程端捋着袖子就要找她好好掰扯。 刘军医拉住了他,盯着庄诗涵的背影摇摇头,叹道:“有女如此,靖国公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提及镇国公,其他将士赶忙把到嘴边准备问候庄诗涵祖宗十八代的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众人的心一瞬又提到了嗓子眼。 徐啸紧皱眉头,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刘军医,分明是想从资历最高的他嘴里,听到令人心安的话。 其他人亦是如此。 盯着众人紧张的目光,刘军医板着脸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程端急的一拍大腿,“您老这话说的,那不跟白说一样?” 不等他再开口,只听徐啸沉声吩咐道:“都给老子把嘴闭上,守好门,别让什么不相干的人进去耽搁永安郡主为王爷医治。”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之事乃我徐啸之责,与诸位并无任何干系。” “徐将军!” 徐啸蓦地抬手,不容置喙道:“胆敢有二话者,军规论处。” 房门外一瞬静了下来,只隐隐听到有人用力捏拳发出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齐齐提到了嗓子眼。 比起外头提心吊胆的紧张,屋内的氛围倒显得格外轻松。 宋言汐用帕子轻轻擦拭墨锦川额头的汗渍,轻笑问:“王爷如此放心将性命交到我手上,难道就不怕我生出什么不该生的心思,趁机对王爷不利?” 墨锦川虚弱地扯了扯唇角,不答反问:“你会吗?” 自然是不会。 别说是穷尽毕生所学为他治伤,便是以命换命,她也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咽下到嘴边的答案,宋言汐估摸着时间开口:“要开始拔箭了,王爷忍着些。” 墨锦川下巴微点,温声道:“你无需顾虑,只管拔出来就是。” 他说的简单,事实上也确实是这么简单。 拔箭,止血,上药,包扎。 箭矢从后肩穿肩而过,带有倒刺的部位已经裸露在外,只需折断箭身随便找个什么东西裹着从前面用力拔出即可。 此前跟着师父游走行医之时,宋言汐也医治过不小心被猎户射伤的孩童,一箭穿胸,情况比今日不知要凶险多少。 按理说,她有过类似的经验更该驾轻就熟。 可宋言汐看着墨锦川血肉外翻的伤口,握着剪刀的手却忍不住微颤。 感受到她的迟疑,墨锦川轻声安慰:“莫怕。” 听着这熟悉的温柔嗓音,宋言汐心头猛地一颤。 刚刚一片混乱,她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没曾想竟真是他在说话。 明明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却还要忍痛安慰她…… 压下混乱的思绪,宋言汐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着剪刀手柄快准狠的一刀剪下。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避免箭身晃动,剪刀落下的瞬间,墨锦川的身体却还是猛地僵硬了一瞬,额上不断有冷汗溢出。 宋言汐的声音不自觉多了一丝心疼,“若是实在疼,王爷便喊出来。” 墨锦川哑声道:“丢脸。” “什么?”宋言汐一怔,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因为她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这种孩子气的话,会出自堂堂锦王殿下之口。 便是说出去,也定然不会有人相信。 墨锦川掀了掀眼皮,往日深不可测的黑眸间分明带着一丝幽怨。 不等他说什么,宋言汐抢先开口道:“战神也是人,自然也要面子。” 肉眼可见的,墨锦川苍白的脸耳上多了血色,分明是被气的。 趁着他不注意,宋言汐眸色沉了沉,快速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帕子覆盖住箭头,狠狠拔了出来。 “噗嗤!”温热的鲜血喷了她满脸。 宋言汐快速眨了眨眼,抖掉睫毛上混着泪珠的血,手上有条不紊的为墨锦川止血。 伤口太深,止血的药粉刚撒上去,还没来得及起作用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冲掉。 一整瓶止血药粉撒上去,见效却甚微。 墨锦川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血色,只有拔箭之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如今坐在椅子上都有些勉强。 看着止不住血的伤口,宋言汐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头脑却格外的清醒。 情况不对劲! 她转头看向方才扔进铜盆的箭矢,想到什么登时白了脸,“他们竟在箭上涂了药,卑鄙!” 这药加快了血液流动的速度,照这么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尤其是墨锦川三月前刚接过骨,身体血气尚未恢复,根本撑不了多久。 宋言汐看着因为失血过多,眼神都有些发木的墨锦川,一边施针一边同他说话。 “王爷,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千万不能睡着。” 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听得院内的人个个面容死灰。 程端怒道:“王爷福大命大,绝不可能有事!”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开口附和,可说出口的声音却分明带着悲怆。 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跪了下来,无声地抹着眼泪。 程端气冲冲走了上去,一脚踹翻一人,怒道:“王爷还好好的呢,谁要再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似的,别怪程某的拳头不认人!” 怕他再动手,众人赶忙去拦,却听刘军医突然高声喊道:“郡主,按压止血!” 第181章 唯有将这条命赔给王爷 刘军医话音刚落,就有人质疑道:“手按在伤处,流血肯定更厉害了,刘老您确定这样真的能行吗?”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质疑,徐啸冷喝道:“都给老子住嘴,屁股痒了想挨打就直接说!” 见他眼底也带着迟疑,刘军医一跺脚,道:“老夫亲眼看过诗涵郡主给人锯胳膊的时候,用过这个法子。” 断臂那么大的伤口都能止血,更何况是箭伤? 宋言汐毫不犹豫照着他说的做,怕一只手力气不够,干脆两只手交叠压在墨锦川的伤口上。 鲜血很快顺着她的指缝外溢,好似一支支腊梅,蜿蜒开在她的手背上,红的触目惊心。 感受着掌心的温热逐渐流逝,宋言汐的声音不自觉染了颤意,“王爷,你别睡听到没有?” 墨锦川眼睑微颤,分明是听到了她的话,却没有力气做出回应。 宋言汐还想同他说什么,声音却颤的厉害,眼前也不知为何模糊一片。 她眨眨眼,眼泪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滴落,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哭了。 宋言汐吸了吸鼻子,脑袋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王爷可千万要撑住,你以命相救我此生已然无以为报,若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唯有将这条命赔给王爷。”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等在门外的众人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又有人扛不住心中悲痛相继跪下,程端张了张嘴想叫那些人起来,却觉得喉间像是有千斤重。 徐啸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众人,沉声道:“传令下去,封锁消息,在王爷未曾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将军府。” 闻言,院内无一人主动应声。 说是醒来,可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锦王殿下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离得最近的一人红着眼眶道:“我这就去活剐了那畜生,让他先下去阎王殿替王爷趟趟路。” 旁边的人连拦都不拦,甚至有想要同他一起的想法。 锦王殿下昨日才刚回到边城,今日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遇刺重伤垂危,他要是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也都没脸再活在这世上。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转身朝外走,嘴里骂骂咧咧的要将那个抓到的刺客挫骨扬灰。 徐啸沉着脸转身,刚要呵斥,只听身后紧闭的门“咯——吱——”一声被拉开。 他瞬间僵住,其他人亦是如此,或站或跪皆屏气凝神盯着门口的纤瘦身影。 怕宋言汐不开口,更怕她开了口,却说出大家都不愿意听到的那句话。 众人皆是眼眶通红,极力隐忍着。 刘军医上前两步,看着宋言汐满脸的血,微微颤抖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孩子,先把脸擦擦。” 宋言汐伸出手,却没接帕子,而是双手交叠微微前伸,随机朝着众人沉重一拜。 院子里立时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刘军医更是觉得腿软,靠旁边许军医扶着方才站稳。 他颤声问:“王爷他?” 宋言汐垂眸,声音悲痛道:“言汐有愧刘老和诸位将军的信任,王爷他……” 她恰到好处的停下话,只听得院内哭声一片。 一个个五大三粗,平日里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大男人,或跪或坐嚎啕大哭。 程端紧攥双拳,排开众人走到宋言汐面前,猩红着眼眶问:“郡主,程某就想听你说一句实话,王爷究竟如何了?” 宋言汐掐了掐手心,逼出两滴眼泪道:“徐将军,程将军,你们还是随我进来。” 话音落地,院内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刘军医踉踉跄跄地跟上,嘴里不住的呢喃着“不应该”这三个字。 若非人多眼杂担心被人发现端倪,宋言汐可能当场就向他说了实话,也免得老人家跟着提心吊胆。 万一再惊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就是真的罪过了。 其余人见状也想跟上,不过抹个眼泪的功夫,面前的房门已经被人重重关上。 暗一冷脸挡在门口,沉声道:“诸位请回。” “我们不走!今天不见王爷一面,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刚刚叫嚷着要去剐了刺客的壮汉心一横,直接就要往里闯。 还没等靠近,就被暗一一只手打飞了出去,摔得满脸是泥。 其他人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敢再往前,却也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有人带着哭腔高喊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守着王爷。” “我也是!” “我也一样!” “郡主,你……你们这是……”刘军医只看了一样躺在床上的墨锦川,便立刻明白了什么。 宋言汐朝着他恭敬一拜,夸赞道:“刘老果然是杏林高手,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 刘军医一摆手,扶着一旁的椅子缓缓坐下。 他低喃道:“果真是老了,受不得惊吓了。” “惊吓?”徐啸和程端对视一眼,刚要说什么,就见刘军医脸一垮,“嚷嚷什么,好叫外头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全都知道王爷无事?” 程端狠掐了自己一把,压低声音问:“王爷无事?” 屋内血腥气逼人,地上椅子上还有宋言汐的脸上,身上,哪儿哪儿都是血。 躺在床上昏睡中的墨锦川,更是面色如纸,胸口起伏微弱到几乎可以不计。 这叫没事? 你就算告诉他王爷马上不行了,他可能还更容易接受一点。 不等刘军医开骂,徐啸直接道:“毛头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再胡说八道,先下去领四十军棍再说。” 他瞪了眼程端,又转头看向宋言汐,语调温和道:“郡主可方便告诉我等,王爷的伤情具体如何。” 看着眼前好似换了一个人的徐啸,程端挠挠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宋言汐喊了一声“徐伯父”。 徐啸一怔,“郡主认得徐某?” 第182章 宋氏不过一介后宅妇人,如何能同你相比 “自然。”宋言汐面带浅笑,一边解释一边用水浸湿帕子擦拭着脸上血渍,“幼时常听外祖父和大舅母提及徐伯父昔年在战场之上的英武之姿,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徐啸面上多了羞赧,轻咳一声道:“二老近来身体可好?” 提及二老,宋言汐眼底不免多了愧疚。 大仇尚未得报,就连幕后之人也还没有浮出水面,她甚至连那人为何要帮林庭风害他们言家都不曾查到,实在是无颜面对他们。 刘军医压低声音问:“王爷如何打算,可曾告之过郡主?” 宋言汐模仿着墨锦川的语气道:“静观其变。” 闻言,三人脸色各异,就连程端都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王爷的意思,难不成是说今日的刺客并非是梁国人,而是另有隐情?” 他说着便要着急忙慌去审那刺客,被徐啸一把拉住,“你这小子急什么,先等郡主把话说完。” 宋言汐:“已经说完了。” 程端:“就这?” 宋言汐点点头,再继续说下去就露馅了。 不等程端说什么,徐啸沉着脸道:“王爷的意思,徐某明白了。” “不是,郡主还没说呢,徐将军怎么就明白了?”程端听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啸却根本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接道:“劳烦郡主照顾王爷几日,旁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刘军医慢悠悠起身,“老夫等会儿要是说什么难听的,劳烦郡主自己到时捂着点耳朵,就当没听见。” 程端:“那我呢?” 徐啸略微思忖,道:“你也跟着骂,只管大声一些,骂的越难听越好。” 程端看了眼宋言汐,果断摇头,“郡主来的路上救了程某的命,男子汉大丈夫,焉能做出翻脸不认救命恩人的事?” 刘军医:“徐将军只说让你骂郡主,可曾说过让你指名道姓骂哪一位?” “此话当真?”庄诗涵一脸惊喜的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布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她就说那墨锦川没眼光,放着美玉不要,非要抱着那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当块宝。 有眼无珠的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林庭风没回答,只冷着脸问:“你实话同我说,刺客昨晚要行刺之人,其实根本就不是锦王对吗?” 庄诗涵顿时垮了脸,手上挑拣着框里的绣线,随口道:“可能,毕竟昨晚出席接风宴的除了王爷,还有徐将军他们。” 她说着,斜了一眼林庭风,“你手上也没少沾梁国人的血?” 林庭风脸色更沉,“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 庄诗涵直勾勾地盯着林庭风,不由地冷笑,“你是想问尊贵如锦王殿下,为何会不顾伦理当着一众武将的面勇救臣妻。 还是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要阻拦你赶过去英雄救美?” “你知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四目相对,看着下意识避开视线的林庭风,庄诗涵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一把打翻桌上的针线框,仍嫌不解气,抓起桌上的烛台朝着门口狠狠砸去。 “砰!”木门上赫然被砸出个洞来。 林庭风看在眼中,只觉得后脑勺被砸的地方疼得厉害,蹙眉道:“诗涵,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温柔一些,别动不动就……” 庄诗涵忽然问:“像宋言汐那样温柔吗?” “这与她有什么干系?” “那得要问问,你想跟她有什么干系。” 听到这里,林庭风总算意识到了不对,眼神一瞬变得无奈。 他上前两步,伸手去拉庄诗涵的手,被她冷着脸甩开。 林庭风也不恼,扬起一抹笑问:“吃醋了?” “就凭她也配让我吃醋?” 被庄诗涵傲娇的模样逗笑,林庭风忙道:“是是是,我家诗涵是这世上最美丽最聪明的女子,宋氏不过一介后宅妇人,如何能同你相比。” 这种话,一向是她最爱听的。 林庭风用起来可谓是屡试不爽。 可今天庄诗涵却并不买帐,只冷冰冰地盯着他,“昨晚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跟宋言汐说什么了?” 林庭风蹙眉,不答反问:“她每次见了我就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恨不得立时用药毒死我,我能同她说什么? 退一万步,便是我说了,你觉得以宋言汐的性子可能会相信?” “你不用转移话题。” 庄诗涵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庭风,警告道:“你别忘了,宋言汐如今是锦王殿下的女人,就算是他真死了,也轮不着你惦记。” 想到什么,她眼底多了讥讽,“你总不至于有捡破烂的爱好,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林庭风脸色一瞬变得难看,“你多心了。” “最好是这样。”庄诗涵冷哼一声,吩咐道:“把地上的东西捡回来,我得赶在明日封城之前将口罩做好,可不能拿命陪他们玩。” “封城?为何会封城?” “你无需管这么多,只需知道,接下来的半月你要待在房中好好养伤,最好是闭门不出的那种。” 听着她不容置否的语气,林庭风沉了脸,语带不悦道:“如今你要做什么,我竟是连问都不能问一句了。” 庄诗涵盯着他,忽地笑了。 不等林庭风再开口,她蓦地站起身,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林庭风赶忙偏头,导致她一吻只堪堪落在了唇角。 庄诗涵瞬间沉了脸,冷冷问:“你嫌弃我?” 对上她满是恼怒的双眼,他解释道:“锦王殿下如今生死未卜,你我怎可沉溺于男女情事?” 庄诗涵嗤笑一声,“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假正经,别说是他只剩一口气,就算是人已经凉了也别想误了本姑娘的正事。” 她说着,伸手去剥林庭风的衣服。 听他又说起隔墙有耳,她不由冷笑,“放心,他们个个忙着给自己主子哭丧呢,没空管别的。” 林庭风还想说什么,忽听庄诗涵问:“你究竟行不行?” 身为男人,他哪里听得了这个,当即沉着脸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大步朝着里间走去。 情到浓时,林庭风亲吻着庄诗涵的后颈,低喃道:“莫要有事瞒着我。” 庄诗涵眸光闪了闪,轻轻道了声:“好。” 第183章 疫症 墨锦川整整昏睡了三天,奚临一天跑三趟,生怕自己少过来看一趟人突然就没了。 看着神色淡然,全然没有半点紧张模样的宋言汐,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问:“就墨锦川这破身体,你就不怕他一睡长眠?” 宋言汐掀眸看奚临,淡声道:“我相信王爷。” 同样,她也相信自己的医术。 她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就定然不会让他出事。 奚临被她看似无所谓的态度气笑,瞪了眼床上昏睡着的墨锦川,语调凉凉道:“你们还真是一路货色,一样不招人待见,难怪你惦记……” 他忽地顿住,确定自己眼前不是幻觉,扭头看向宋言汐,努了努嘴道:“你家王爷醒了。” “啪!”宋言汐手中的书脱力摔在地上。 她顾不上去捡,蓦地起身大步朝着床边走去,一向清冷的小脸上此刻满是焦急。 奚临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道:“我还真当你是个没心的,倒也不枉他一片心。”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分明蕴含着威胁。 他摆了摆手,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嘟囔道:“这还没怎么呢,连句话都说不得,往后要是娶回家还不得当祖奶奶供着?” 奚临边说边摇头,伸手拉开门,就见徐啸正抬手作敲门状,表情从焦急变得疑惑再到无措。 不等他开始编,徐啸率先开口:“王爷可醒了?” “醒了,就是……” 一听人醒了,徐啸大步往里进,超大声道:“末将有要事禀报王爷。” 奚临反手将门关上,赶紧跟在人身后进去,以防他等会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来不及将人打晕。 里间,宋言汐正端着水碗,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喂墨锦川喝水。 情况紧急,徐啸顾不得许多,沉着脸问:“郡主,王爷此刻能否挪动?” “徐伯父这是何意?” “城中突发疫症,趁着事态还未扩散,末将需立刻送王爷和郡主出城。” “疫症?”墨锦川哑声问。 昏睡了几天,哪怕刚刚喝了水滋润喉咙,他现在开口仍觉得喉间好似刀割一般。 宋言汐抢先问道:“大安数十年不曾闹过时疫,刘军医等人可否前去看过,他如何说的?” 话落,她忙补充道:“时疫最初的症状与风寒发热极为相似,即便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若不细心也很难分辨,一时看错了也是正常。” 她并非因自大想质疑什么,而是疫症一事非同小可,关系着边城上万百姓的将士。 自古以来,时疫便是死神的象征。 面对这种蔓延性极强,且无解的病症,向来是一经发现便由当地官府派重兵封锁,待围困之地的老老小小一个不剩都死绝了,再一把火全烧了。 虽然听着很残忍,却也是最有用的方法。 他们没得选。 因为一旦让那些感染时疫的人跑出去,便是数不胜数的人为他们陪葬,死去的人或是牲畜的尸体亦会污染水源。 届时,沿河的村落将无一幸免。 宋言汐只在书上和她师父口中,听过此症的厉害,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这种得了便要人性命,甚至一个不当有可能会横尸遍野的恶疾会出现在一城之中。 徐啸张了张嘴,却只说:“郡主快些收拾东西,我趁着天黑送你和王爷出城。” 闻言,宋言汐的心顿时一沉再沉。 若非得了确切消息,徐伯父绝不会如此着急要他们走。 可他们走了,边城的百姓和一干将士又当如何? 难道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任由他们在这里等死吗。 她做不到。 宋言汐没有丝毫犹豫,看向奚临道:“劳烦奚临大夫陪王爷一道出城,天一黑便走。” “那你呢?”奚临有些魂不守舍的问。 宋言汐抿了抿唇,道:“你们先走,我晚半个时辰过去与你们会和,届时我们一起回京。” 半个时辰,足够马车出城了。 忧心墨锦川肩头的伤,她赶忙转身,触及到那双冰冷的黑眸时,到嘴边的叮嘱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扯出一抹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墨锦川冰冷的嗓音响起。 “无妨,你慢慢编,本王有的是时间。” 屋内氛围一瞬变得尴尬。 徐啸张了张嘴,就听墨锦川冷声问:“徐将军是打算教本王如何当逃兵?” 话音落地,周遭好似一瞬入冬,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冰渣。 看着面前这个明明他子侄辈,却给人压迫感十足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俯首称臣的锦王殿下,徐啸一掀衣袍直接跪了下来。 他恭敬道:“末将不敢,只是此事……” “休得多言。”墨锦川冷声打断他,看向宋言汐的眼底除了怒意之外,分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难不成他在她心中,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要他舍下一城百姓独善其身,倒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与他愤怒的黑眸对上,宋言汐只觉得心头一震,一瞬清醒过来。 似他这般一身傲骨,宁为大安百姓战至最后一人的性子,如何能做的出不战而退的事? 要是真那么做,便不是他墨锦川了。 她压下心中懊恼,看来满脸为难的徐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王爷若是那种仅为自己活命,便弃城而逃之人,当年便不会死战不退。” 以他在军中的影响力,甚至都不用他主动开口,底下的将士也会拼死护着他撤退。 只要他想,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便是假意被俘,以他的身份地位,梁国军中也只会对他礼遇有加绝不敢伤他半分。 他只是不愿意退。 对上墨锦川有些复杂的眼神,宋言汐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歉声道:“方才是臣女短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墨锦川淡淡应了声,道:“扶本王起来。” 奚临上前两步,伸出的手却又猛地缩了回去,眼神有些闪躲。 对上墨锦川犀利的目光,他后退两步,语调有些埋怨道:“我中毒差点死了你们是知道的,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只是不小心忘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听不见。 三个人中,徐啸最为震惊,他蓦地瞪大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事先知道?” 第184章 还不如娇娇好哄 奚临点点头,又慌忙摇头。 他解释道:“我是赶来边城的路上,在西边途径一个村落时,听路过的人最近半月村中的人有发热,呕吐,下痢等症状。” 不等徐啸问他,他主动道:“我本来打算拐去那个村子问诊来着,结果那些个杀手也不知道从哪儿闻到味就来了,我只顾着逃命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宋言汐急忙问:“可有出现死人的情况?” 其实宋言汐问出这话时,心中仍存着一丝希冀。 说不定,真是他们搞错了呢? 徐啸满脸沉痛道:“城西乞丐聚集的地方,三天之内接连因高热不退,下痢呕吐等病症死了四人,巡防的人发觉不对方才报了上来。” “确是时疫无疑了。”三天之内接连四条人命,宋言汐就是想说服自己也不能。 不出所料,三日之内边城必乱。 宋言汐扶着墨锦川坐起身,尽可能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道:“时疫虽凶险,可只要是病症总有能治的法子,咱们无需自乱阵脚。” 奚临脸色难看道:“疫症无解了,若是神医谷的谷主在,或许能有几分办法。” 话落,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离了他神医谷的人还不活了不成?” 他一边捋着袖子,一边问:“患病的人都在哪儿来着,赶紧带我过去。” “莫冲动。”宋言汐出言制止。 她想到什么,谨慎道:“我曾在师父的手札上见过疫症发时的记载,此症传播速度极快,未被传染之人与患病之人接触必要用厚棉步覆面,且不可与病人直接接触。 患病之人所穿的衣物,用过的碗筷一应东西,皆要以沸水反复熬煮方才可以。 死去的尸体亦不可随便掩埋,必须立即焚烧。” 徐啸赞同地点点头,“郡主所说与诗涵郡主给的法子基本一样,想来此法确实有用。” 奚临一怔,脱口道:“她这几天不是忙着照顾男人,连门都没出,如何知道疫症一事?” “说来也是巧了,今日正好是城中义诊的日子,诗涵郡主发现了乞丐的病症,便将人暂时……” 徐啸顿了顿,想到庄诗涵说的那个词忙道:“将人暂时隔离了起来。” “她做得很好,若是让人继续待在一起,会大肆传播病症不说,整个城中也会变得人心惶惶。” 宋言汐虽瞧不上庄诗涵,却对她的安排十分认同。 静静听她说完,墨锦川淡声问:“林庭风何在?” “几日都不曾出过房门,说是在养伤。” 徐啸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自王爷遇刺后,他们二人都不曾外出,诗涵郡主今日也是第一次出府。” “是刘军医喊她一道,还是她主动要去?” “末将这就差人过去问。” 墨锦川下巴微点,吩咐道:“将本王遇刺的消息放出去,剩下的该怎么做,徐将军当知道。” 徐啸恭敬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奚临也跟着前后脚走了,因为贪吃一口果子误了这么大的事,想不出办法之前他实在是没脸继续待在这里。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静的让人一时难免有些心慌。 宋言汐垂眸盯着地面,感受着一道灼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压力倍增,一时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锦王殿下可不似徐伯父那般好说话,能轻易被她两句冠冕堂皇的话给打发了。 他这种冷淡性子,平日鲜少同人生气,一生起气来才是真的难哄。 如此煎熬,倒不如干脆骂她一顿,给她一个痛快。 “宋姑娘就没什么想同本王说的?”墨锦川的嗓音依旧沙哑。 想着他刚刚只喝了两口水,宋言汐顾不上回话,赶紧又倒了半碗温水递到他嘴边。 见墨锦川不肯动,她只以为他还在生气,温声哄道:“王爷便是气我轻视您,也不该折腾自己的身体,听话,赶紧再喝口水润润嗓子。” 听着她好似哄孩子的口吻,墨锦川唇角微动,“本王并非娇娇。” 宋言汐抿了抿唇,脱口道:“确实,还不如娇娇好哄。” 意识到自己竟然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舌头。 锦王殿下虽算不得长辈,却也比她年长八岁,她怎么如此说他? 未免……未免太不把自己的当外人。 墨锦川眸光微沉,扯了扯嘴角问:“你这是在哄本王?” “自然不是,王爷听错了。”宋言汐矢口否认,只觉得手里的碗此刻烫的厉害。 她刚要收回手,手腕却被墨锦川突然伸手握住。 “王爷!” “本王伤在左肩,右肩无事。” 这几日都是宋言汐一人为他换的药,自然知道他伤在何处。 感受着墨锦川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十分有力,宋言汐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道:“本王方才苏醒还没什么力气,有劳宋姑娘了。” 他态度真诚,看不出半点故意的模样。 且他又是为救自己才受的伤,便是故意,宋言汐也只会当不知道。 救命之恩,照顾他本就是应该的。 就着别扭的姿势喂了墨锦川半碗水,宋言汐才忽然想到什么,问:“王爷饿不饿?” “不……” “咕噜~” 墨锦川的表情一瞬变得窘迫。 有生之年,他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丢脸过。 宋言汐忍着笑,轻声问:“王爷想吃什么,我去做。” 她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厨艺不精,最多只能为王爷做一碗阳春面垫垫肚子。” 墨锦川唇角微掀,温声道:“那便麻烦宋姑娘了。” 宋言汐扶着他重新躺下,替他掖了也掖被角这才放心出门。 小厨房里,她生火时看到灶台边上放着的竹筐,这才想到忘了问墨锦川吃不吃鸡蛋。 她折回去正打算问他,却突然听到屋内响起暗一的声音。 “主子身上的伤口裂了,为何不愿让宋姑娘知道?” 伤口裂开了? 宋言汐心下一沉,抬手便要推门,只听墨锦川的声音染了几分气恼,“多嘴。” 意识到他或许是怕被她看见,颜面有碍,宋言汐抬起的手又放下。 就在她转身之际,忽然听到暗一问:“主子的伤口,莫不是笑裂了?” 第185章 锦王殿下竟当真对她有意 听着暗一荒诞的说法,宋言汐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等会儿煮面的时候有必要帮他多卧两个蛋。 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打。 宋言汐正想着,屋内却没有传来墨锦川让暗一下去领罚的声音。 难不成是气晕过去了? 担忧的情绪刚涌上心头,她忽然听到墨锦川语调有些怪异道:“竟如此明显。” 暗一:“主子可需要铜镜?” “滚。” “主子别动怒,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要是让宋姑娘知道了肯定得生气。” 墨锦川声音听着发冷,“你这在威胁本王?” 似是暗一被吓得手一抖,不小心戳中了他的伤处,一道压抑的闷哼声自紧闭的房门后传来。 暗一赶紧说了声属下该死,忍不住多了句嘴。 “主子对宋姑娘的心意已如此明显,就连徐将军都看出来了,她就算是块木头也该有所察觉,要不您干脆……” “多嘴。” “嚯,怎么这么大的烟,你该不会是打算趁机把将军府一锅端了?” 听到奚临那不正经的声音,宋言汐猛然回神,看了眼快要烧干的锅赶紧又用水瓢添了半锅水。 见她转身又去弄面,好似不曾看到自己,奚临自知理亏,语带歉意道:“未曾提前告之你们,确是我不对,可归根究底也是那些人太阴险,竟然想到在果子上下毒。 那可是情人醉啊,要不是你刚好在王府,我这条命就没了。” 他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到宋言汐冷淡的眸子,果断闭嘴。 他走到灶台后坐下,一边往炉膛里添柴,一边用幽怨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言汐。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言汐扯面的手微顿,解释道:“中毒之事并非你所愿,王爷也不会因此怪你,况且时疫本就来势凶猛,若你当时没有做任何准备直接过去,这世上便会少一位医术高明且心系百姓的神医。” 奚临出自医药世家,靠着一手家传的望闻问切年少成名,旁人十几岁尚在读书的年纪名头就已经响当当了。 毫不夸张的说,神医这两个字他这么些年听都听腻了,毫无新意。 可今日这两个字从宋言汐的口中说出,他却觉得格外顺耳,甚至都被夸的有些飘飘然。 但凡给他屁股后面加上条尾巴,他马上就能翘上天去。 奚临轻咳一声,下巴微抬道:“你这人说话,比墨锦川那厮好听多了。” “在外人面前,奚临大夫还是说敬称比较好。” “怕什么,你又不是外人?” 宋言汐被这话噎得一时无法反驳。 道理虽歪,却也有一定道理。 看她手边还放着一块面团,奚临扯出一抹笑问:“方便的话,宋姑娘能不能多做一碗面?” 见宋言汐点头,他忙道:“帮我多加一个蛋,无需煮太久,黄微微凝结而不散是为最妙。” 似是怕她嫌弃他要求高,他说着又补充道:“在下不爱金银华服更不爱美人,除了治病救人之外,也就剩下这么点爱好了。 要不然,也不能差点栽在一口吃的上面。” 宋言汐转头问:“猪肉干吃不吃?” 奚临眼底的小心翼翼一扫而光,狂点头。 这一路又是被人追杀又是中毒的,他人都饿瘦了。 盯着宋言汐忙碌的身影,奚临忽然问:“你与姓林的那厮,当真无半分纠葛了?” “有。” 宋言汐转身,无视他瞪圆的双眼,一边往锅里放扯好的面一边说道:“我跟他之间还有笔账没算清。” 锅内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睛泛酸。 闻言,奚临猛地松了一口气,道:“好说,他敢当负心汉和那姓庄的女的如此欺负你,这笔账我定会替你讨回来。 你是墨锦川的人,便也是我的人。”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奚临赶紧低下头假装烧火。 注意到他心虚的举动,宋言汐却没追问,只是定定地盯着锅里翻腾的面汤。 锦王殿下他……竟当真对她有意。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并非是这两月的事情,似是很久之前。 可她刚刚烧火时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没有丝毫印象。 如果不是能清晰的回想起这几年发生的重要事情,且能串联到以前,宋言汐甚至有可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某段记忆。 难不成,锦王殿下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一见钟情? 荒唐的想法刚冒出头,便被宋言汐给立即否定了。 且不说如锦王殿下这般的人,都该是眼高于顶的存在,光是说一见钟情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她反正是不信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故意那么说用来恶心庄诗涵。 所谓一见钟情,说难听点无非就是见色起意,正如当初渣爹哄骗他娘亲那般,嘴上再怎么甜言蜜语实则底下一团乌糟。 一眼就能与人定下终身,他日,另一个合他眼缘的人出现又当如何? 宋言汐很快煮好面,委托奚临帮忙送去给墨锦川,自己则是赶紧小跑回了房间。 时疫之凶险,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师父几次同她提起时仍觉心有余悸。 能让师父都束手无策的恶疾,说实话,宋言汐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尽力一试。 因为在她的身后,是边城数万条百姓的性命,甚至有可能牵连更广。 如今尚不知其他城镇情况如何,若不尽快研制出治疗的法子,再往后,每日因病死去的人数倍增加。 宋言汐翻出所有的医书手札,按照记忆中找到治疗类似病症的法子,将上面的药方一一誊抄在纸张上。 只是每抄写一张,她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跟她记忆中的方子一样,都只能治浅表的一些症状,只能缓解却起不到治病的作用。 病人服下之后,是会感觉到身体在明显好转,可那些不过是假象,称不了几日便会将人的身体拖垮。 “不够,还不够。”宋言汐口中低喃着,翻找医书的手却没有任何停顿。 是不愿,同样也是不敢。 方才才厨房,她已经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也暂且拟定了一张方子出来。 可如今再看到手札,她才恍然明白,这几张药方正是师父当年努力过的证明。 他也同她如今一样,企图用自己毕生所学,挽救那些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人。 只是他却没能得偿所愿,甚至还因此留下了遗憾。 “叩叩!” 第186章 庄诗涵的风筝 被敲门声惊醒,宋言汐忙道:“请进,门没锁。” 外头响起少年稚嫩的声音,“郡主,那我进来了。” 门“咯——吱——”被打开,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宋言汐满脸诧异,“昌九?” 昌九点点头,快步走了进来。 他面上神色焦急,刚进屋就迫不及待道:“郡主快跟我走,您要是再不过去,边城的百姓就要彻底误会您了。” “何出此言?” “那个坏女人趁着给大家治病的时候,故意让人误以为你和几个老军医一起欺负她,还动手打她,我冲过去解释却被她骂成是你的跟屁狗!” 昌九越说越气,眼眶通红一片,看那委屈模样仿佛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他赶紧伸手擦了擦眼角,却不小心碰到手腕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宋言汐沉了脸,“她打你了?” 昌九摇头,气冲冲道:“被相信她的那群蠢货打的,也不知道坏女人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药了,居然只听她的话。” “不是药,是人心。” 庄诗涵那人,最擅长的便是用自己无辜的外表去拉拢人心,且屡试不爽。 她有医术傍身,手上又不缺银子,边城的百姓前两年里没少受她大大小小的恩惠。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大家念着她的好,相信她所说倒也不奇怪。 见昌九还要往前,宋言汐赶忙抬手制止,“你就站在那处,不要再往前。” 昌九忽地愣住,有些委屈问:“郡主,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宋言汐摇头,解释道:“如今城中兴起一种病症,此病来势汹汹,你刚从外面回来,我不确定你有没有碰到染病之人。” 她问:“你今日见到庄诗涵时,她脸上是不是蒙着厚厚的帕子?” 昌九忙点头,气不过道:“那些小孩子也太好哄了,几颗糖就追在屁股后面叫她神仙姐姐,他们才是跟屁虫呢! 不仅是跟屁虫,还是瞎了眼的跟屁虫,那种坏女人怎么可能是神仙。” 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宋言汐点点头,问:“你可愿听我的?” “当然,郡主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好,你现在马上去最右边那个房间将自己关起来,走路的速度快一点,尽量不要同任何人接触。” 昌九只是迟疑了一瞬,便照做了,甚至连原因都没问一句。 盯着他瘦弱的背影,宋言汐心下不忍,叮嘱道:“一日三餐会有人给你放到门口,这几日你先委屈一些在屋内解决,确定你无事了再放你出来。” 闻言,昌九转身问:“要关几日?” 宋言汐略微沉吟,道:“至少五日后,若将军府其他人出现症状而你没有,可能时间可能会再久一点。” 担心万一到时府中其他人先中招,她又道:“我晚一些会给你送点干粮过去,若后面府里无人给你送饭,你不要轻易出门,切记一定要等到干粮全部吃完再试着往外走。” 昌九乖乖点头,忽然问:“郡主你喜欢风筝吗?我跟我阿爷学的,他以前做的风筝可好看了。” 宋言汐这会儿虽然没有心情看什么风筝,却不忍心辜负他一番好意,只笑着点头说喜欢。 听到她这么说,昌九瞬间弯了眉眼,一脸骄傲道:“我给郡主做一只又大又漂亮的风筝,肯定要比那个坏女人的丑八怪好看。” “丑八怪风筝?”宋言汐并不记得庄诗涵何时放过风筝。 再说她那个人一向是什么都要最好的,如果要挑风筝,肯定也要让林庭风给她买这城中最漂亮的。 “是啊,是一只粉色的胖胖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风筝,好像是那个女人自己做的。” 提起这个,昌九一脸的嫌弃,“白送都没人要的东西,她当个宝贝似的,一连放了好几天!” 想到庄诗涵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或是他二人之间的情趣,宋言汐开口道:“庄诗涵不太喜欢你,你往后尽量躲着她点,免得让她找到机会刁难你。” 昌九乖乖点头,人都转身走了几步了,又转过头向她解释道:“郡主,我没故意招惹她,我是在城外看到的,那个风筝太丑了,刘叔他们看完笑了一晚上。” 宋言汐蹙眉,“那风筝上还写了名字?” “没有,就算有离得那么远,也看不到。” “那你们是如何断定,风筝是谁的?” 昌九皱眉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对不起,我偷偷上过他们的马车。”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坦白道:“是她太欺负人了,一直让人找各种理由支开刘叔不给我饭吃,我差点没被她饿死。 我实在是太生气了,才往她的马车上放了两只老鼠。” 他眼神有些小心翼翼,“郡主,你不是生我气?” 宋言汐确实生气,但不是生气他往庄诗涵的马车上放老鼠,而是气他不该如此冒险。 万一不小心被那二人撞到,或者是在马车上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他很有可能因此小命不保。 听她担心自己,昌九忙拍着胸脯保证道:“郡主放心好了,我手脚麻利着呢,肯定不会落到那个坏女人的手中。” 待昌九离开,宋言汐立即去找了墨锦川。 徐啸和邱宗平也在,说的刚好就是庄诗涵的事情。 “听底下的人说,昨夜几位军医吃过饭在后院消食时碰巧碰上了诗涵郡主,谁不服谁起了点口角,就约着今日义诊时比一比看谁最终治好的人多。” “如此荒唐的比试,必然是庄诗涵提出的。” “确实,刘老那个脾气你们也都知道,估计昨晚气得一晚上没合眼,今天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收拾东西出府了。” 听徐啸说完,宋言汐问:“我这几日一直在照顾王爷,徐伯父可有注意,诗涵郡主每日都在什么时辰才开始放风筝。” “就是那个白色的丑玩意?” “难道不是黄色?” “是什么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何时放的。”宋言汐赶忙打断二人,看向邱宗平问:“邱将军可有印象?” 第187章 他不信她 邱宗平摇摇头,他向来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 尤其是让他觉得讨厌的人,看一眼都嫌多,就更别提让他注意了。 徐啸:“我倒是隐约记得,毕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丑的风筝,还以为是京中最近新时兴的样式。” 他难为情地笑笑,“主要两个小女也是第一次见,觉得很是稀奇饭桌上多念叨了几句,徐某就多看了几眼。” 他仔细想了想,道:“第二日,诗涵郡主应是抵达边城第二日的时候,就将那个风筝升起来了。” 墨锦川淡声问:“其中可有规律?” 他已然明白了宋言汐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关心那劳什子风筝。 “规律?”徐啸皱眉,“那风筝看着又大又重,当时诗涵郡主叫了好几个人过去帮忙,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试了许多趟,才终于让那风筝悬于高空的,好像放上去就没放下了过。” 难不成,真是她多心了? 宋言汐正想着,就听徐啸开口道:“王爷稍候,我这就让人将那风筝取下来。” “不必。” “不可。” 墨锦川与宋言汐同时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之间心意相通。 徐啸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这几日,末将都是按照王爷的吩咐,让底下的人十二个时辰轮番守着诗涵郡主与林将军的住处,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 墨锦川眉梢微动。 何时吩咐的,自己如何不知道? 捕捉到某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墨锦川想到什么,勾了勾唇道:“做得好。” 听着他一语双关的话,宋言汐只觉得耳尖像是火烧一样,烫的厉害。 他分明是故意。 只是此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地道,趁着人昏睡不醒,假借着他的名义用他手底下的人,便是再好脾气的人也该生气? 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徐啸赶在邱宗平意识到不对之前开口道:“王爷遇刺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半个时辰后城门便会关闭,对外说的是行刺王爷的凶手暂未抓到。 百姓虽情绪愤慨,目前倒还算稳的住。” “回京送信的人多安排几批,除了正常的八百里加急之外,水路陆路皆要加派人手。 另,派人连夜前往其他城镇调粮,存储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待墨锦川话落,宋言汐忙补充道:“徐伯父,外出送信借粮之之人最好是不曾进过城的将士,走的时候便随身带好干粮,这一路最好都避着人走。” 如此,既能保证信送回京中的概率增大,也可防范这些人将时疫沿途带过去。 若他们真不幸染病,尸体便不会出现在人群密集之地,相继的影响也会更小。 徐啸沉重的点点头,道:“我这就下去吩咐。” 他转身欲走,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宋言汐道:“若无要紧之事,郡主这几日就被别出府了,外头不太平。” 宋言汐柳眉微蹙,问:“徐伯父这是想让我做缩头乌龟?” 徐啸一怔,脱口道:“你这姑娘,怎得对自己说话也这么难听?” 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许军医和诗涵郡主他们已经在救治症状较轻之人了,他二人的医术虽不能说是登峰造极,却也都是个中好手。” 剩下的话他没继续,可宋言汐听明白了。 她直接道:“我乃神医谷谷主的弟子,徐伯父无须担心我会给刘老他们添乱。” “你也是神医谷弟子?”邱宗平沉着脸问。 他不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神医谷这些年避世不出,世人嫌少见过了其人,甚至还有传言称神医谷其实早些年就已不复存在。 徐啸虽然嘴上不说,可那无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猜到庄诗涵肯定又打着神医谷弟子的名头在外,宋言汐看向墨锦川,眼底分明带着一丝恳求。 只要他开口,他们定然会选择相信她。 她如今虽还没找到根治疫症的法子,可她却能用银针和药暂且吊着那些感染时疫百姓的性命。 只要留条命在,研制出药方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她要是连将军府都出不去,这一切就都是空话。 徐啸和邱宗平也齐齐看向墨锦川,只是他们想听到的答案,与宋言汐截然相反。 私心来说,他二人情愿宋言汐留在将军府安心照顾墨锦川。 以她的医术,定然能保证他二人不至染上时疫,平安挺到最后。 墨锦川薄唇微动,嗓音冷淡道:“她确是神医谷弟子。” “王爷!”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不等任何一人开口,墨锦川沉着脸道:“若再让本王听到有人胆敢有弃边城百姓不顾的言论,一概以逃兵罪论处。” “是!”徐啸朝着他恭敬行礼,默默退了下去。 邱宗平却不肯,执拗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知道他不见棺材不死心的性子,墨锦川冷冷开口:“你既一心叫嚷着要赎罪,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 带着你的兵守好城门,疫病得到控制前,便是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王爷……” “怎么,本王如今已经用不动你了?” “属下不敢!” 邱宗平咬了咬牙,不甘心的问:“两位郡主和几位军医都被安排救治百姓,谁又留在将军府照顾王爷呢?” 墨锦川看向他,不答反问:“谁同你说,本王要留在将军府内?” “王爷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 邱宗平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 宋言汐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小脸同样沉沉的很是难看。 亏得她方才还感谢他主动帮她说话,闹了半天竟是在帮他自己。 想着他肩上的伤,宋言汐冷着脸道:“王爷的伤需静养。” 墨锦川掀了掀眼皮,看向她的眼底一脸淡然,“既如此,本王听大夫的。” 看他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宋言汐和邱宗平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们太了解墨锦川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他说:“那便只能委屈宋姑娘,留在将军府照顾本王了。” 邱宗平松了一口气,赶忙朝着宋言汐拱了拱手,恭敬道:“请宋姑娘留在将军府代我等照顾王爷。”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还请姑娘看在王爷舍命救你的份上,应下此事。” 第188章 什么君子?不过是装得好 “我若是不应,邱将军又当如何?”宋言汐骤然冷了脸。 她最讨厌人威胁,即便他是邱元正夫妇之子也不行。 邱宗平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懊恼,随即一掀袍便要朝她跪下。 宋言汐下意识便要制止,却听身后传来墨锦川冷幽的嗓音。 “你今日便是跪断腿,也无用。” 他决定了的事情,向来无人能改。 邱宗平攥紧了拳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宋言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王爷待宋姑娘的不同之处,她说一句胜过他们十句百句。 可偏偏,她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墨锦川冷冷扫了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属下告退。” 邱宗平恭敬应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屋内光线昏暗,宋言汐借着仅剩的霞光找到烛台点燃蜡烛,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灼灼发亮的黑眸。 烛光倒影在他的眼底,灿若星子。 宋言汐抿了抿唇,走到床前,看着在烛光笼罩下脸上才勉强有点血色的男人,小脸上满是冷意。 “生气了?”墨锦川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声线过于柔和,反倒衬着他那张本就生的俊美的脸更显虚弱,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 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的宋言汐瞬间回神,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自己太过荒唐。 眼前这位可是昔日的战神,即便因腿疾两年不曾上过战场,身上早已没了那么浓厚肃杀之气,却也绝不可能跟脆弱这两个字扯上任何关系。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生出类似同情的想法。 掐了掐手心,宋言汐找回些许理智,淡声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说了身为医者该给的建议,至于要不要听是王爷的事。” 嘴上虽说着不生气,可话一出口怎么听都像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宋言汐后知后觉,有些懊恼道:“王爷若无其他事吩咐,我便回了。” “急什么?” 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眸子,墨锦川浅笑问:“宋姑娘不是说要留下照顾本王?” “是,可是王爷既然已经醒了,自然……” “宋姑娘莫不是想说避嫌?” 被墨锦川骤然打断,宋言汐顿了顿,准备好解释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若非一开口会暴露自己曾无意偷听的事实,她肯定要问问锦王殿下义正言辞说出这种话时,会不会觉得脸疼。 亏得她从前还以为,他当真是心无旁骛的正人君子。 如今看来……不过是装得好。 他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全是有意为之! 宋言汐心下有些恼,勉强扯出一抹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你此前不是说,医者面前只有病患不分男女?”墨锦川好看的眉头微拧。 不等他再开口,宋言汐道:“王爷也说了,那是之前。” 她面容冰冷,“臣女毕竟是有夫之妇,而王爷尚未娶妻,日后还是避嫌的好。” 说完,她朝着墨锦川福了福身,转身快步离开。 墨锦川怔在原地,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还口口声声将避嫌挂在嘴上,难不成,是想与他划清界限? 想到这一点,墨锦川骤然沉了脸,余光瞥见门口黑影,冷声道:“滚进来。” 暗一赶紧快步进来,头低的恨不得埋进地缝里。 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是个聋子。 墨锦川沉声问:“你觉得,她是何意?” 暗一想了想,试探问:“是不是生气了?” “本王还没瞎。”墨锦川顿了顿,问:“你觉得她是为什么生气?” 暗一苦着一张脸抬起头,还没张嘴就听自家主子道:“待战事结束,回去便给你娶妻。” “主子就是给属下娶俩,属下也说不好宋姑娘为何生气,毕竟女人心海底针,哪有那么容易……” 暗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放弃道:“主子,您还是罚我军棍。” 墨锦川拧眉,问:“今日可有人对她说过什么?” 他清楚宋言汐的脾性,虽有些小脾气,可在家国大义面前却不会耍性子。 是以,她绝不会是为今晚他不肯离开边城一事,心中觉得不痛快。 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三日除了徐将军和许军医之外,院子里就连一只苍蝇都没飞进来,宋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主子,更是连院门都没出去过。” 暗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脱口道:“肯定是奚临,他在厨房待了好一会儿,宋姑娘晚上还特意多做了一碗面给他。” 想到奚临那张讨女孩子喜欢的嘴,清俊的长相,暗一违心道:“主子不必担心,依属下拙见,宋言汐应该不会喜欢那种文弱的男子。”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吩咐道:“将人喊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心中有事,宋言汐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想着趁着天不亮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出府。 显然,墨锦川也是这么想的。 当宋言汐拉开院门,看到一坐一立的主仆二人时,还以为是自己昨夜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她毫不犹豫将门关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拉开。 主仆二人仍在,旁边甚至还多了一个面容潦草的奚临。 看到宋言汐,奚临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道:“宋姑娘,早。” “几位早。”宋言汐笑得勉强。 墨锦川淡声问:“宋姑娘这架势是,不打算回来了?” 另外两人齐齐看向她手中的包裹。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刚要解释,就见面前的男人唇角微掀,笑道:“真是巧了,本王也是这么打算的。 如今情况不明,若城西那处的百姓当真是感染了时疫,病症未解之前不宜四处走动。” “不是,你刚刚怎么不说?” 奚临瞬间炸毛,一边骂一边小跑着回去收拾东西。 暗一也默默转身离开。 宋言汐咬了咬牙,问:“王爷难道不觉得自己做的微妙太明显了吗?” 墨锦川眉心跳了跳,故作不知问:“宋姑娘何意?” “没什么。”宋言汐懒得解释,背上包袱便要离开。 刚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墨锦川略带窘迫的声音,“本王肩上有伤,还要劳烦宋姑娘帮忙。” 宋言汐回头,清冷的眸间染了怒意,“王爷如今倒是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了。 既受了伤,便该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养伤,于王爷于我等都是好事,不是吗?” 第189章 神仙姐姐 半个时辰后,城西。 看着不远处空地上一排排的简易帐篷,宋言汐回头看向墨锦川,柳眉微蹙道:“王爷便在此处暂歇,你身上有伤,本就必寻常人虚弱,情况伟明之前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不等她继续劝,墨锦川点了点头,爽快的让人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好说话。 宋言汐更是眉头紧皱,已经想好他若是同清晨那般继续耍赖,便直接一针将人扎晕了让暗一带回将军府。 因为今晨在院门口,他也是昨晚那个态度。 要么,大家一起出门,皆大欢喜。 再不然,便是大家一起留在将军府,谁也别想踏出府门半步。 他就是吃准了宋言汐做不到冷眼旁观,故意一次要挟,赌她一定会同意他的建议。 宋言汐不是没想过办法,软的不行,来硬的又担心墨锦川肩上的伤,半路想用针扎晕他,结果手刚摸到针包就被发现了。 他甚至直言道:“你最好一针扎死本王。” 宋言汐最讨厌被人威胁。 可偏偏,这一套她不吃也得吃。 对上她露在面纱外那双清透的眸子,墨锦川的声音带着笑意,问:“宋姑娘莫不是以为,本王会蠢到故意冲上去找死?” “那王爷这是……”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宋言汐给咽了回去。 他既说不想找死,何苦折腾这么大一圈,图什么? 看着远处一顶顶帐篷,奚临早已是急不可耐,脱口道:“哎呀,别问了,咱们赶紧过去。” 见宋言汐没动,他压低声音道:“你傻不傻,他现在要是不出来,等城里消息传开闹起来了还能出的来?” 以墨锦川的身份,和在边城的影响力,城中的百姓一旦反应过来是疫症爆发,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就是他。 虽说到时将军府有重兵把守,会是城中最安全之地,绝不会有城中百姓闯进去。 可相对的,将军府里的人也别想出来半步。 别的先不说,光墨锦川这相思病,超过三日见不到人怕是都要急得抓心挠肝了。 偏偏这些话奚临只敢在心里说,怕宋言汐理解不了,疯狂朝着她眨眼睛暗示,眼都快眨抽筋了。 看着他那欠抽的模样,暗一忍不住给了他一脚,道:“你先走你的,宋姑娘还有话要跟主子说。” 奚临眼睛瞪大,“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不等他再说什么,暗一直接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道:“走,有什么咱俩单独说。” “唔——唔——” 宋言汐眼睁睁看着奚临被捂着嘴拖走了。 看到帐篷处有炊烟传出,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匆忙叮嘱道:“王爷可先找一处人少的院子住下,让暗一囤些吃的和药以备不时之需了,那些染病之人的情况具体如何,还得我去看了才知道。” 墨锦川下巴微点,看向她的眸间满是温情,“万事当心,遇到危险便吹醒给你的那只竹哨。” 宋言汐摸了摸胸口位置,低低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远远的,有人看到宋言汐的身影,立即跑了过来。 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小乞丐冲上来似乎是想拉她的手,手刚伸出来,又赶紧锁了回去。 他激动道:“神仙姐姐,你也太厉害了,我哥哥喝了你的药都已经好了!” 宋言汐微微蹙眉,忙道:“劳烦你带我过去看看。” 小乞丐忙点头,一边走一边问:“神仙姐姐是生病了吗,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温柔。” 不等宋言汐解释,他又道:“神仙姐姐的声音真好听!” 宋言汐跟在他身后,途径十多个帐篷,皆没有听到有人因难受至极发出的闷哼声。 难不成,并不是时疫而是简单的病症? 否则的话,别说是庄诗涵那三两下,便是师父亲自来也绝不可能一晚上将症状控制住。 小乞丐掀开帘子,宋言汐看着里头并排躺着的几个乞丐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她问小乞丐,“其他那些帐篷里,也都这么多人吗?” 小乞丐忙点头,冲到最后一个年龄稍大的少年身旁,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道:“哥,你赶紧醒醒,神仙姐姐来了!” 并排躺着的三个人陆续睁开眼,一个个看到宋言汐的瞬间,两眼放光。 他们异口同声道:“神仙姐姐!” “我不是……” 宋言汐解释的话刚出口,便被他们的声音完全盖住。 其他帐篷里的乞丐听到这边动静,也都纷纷强撑着病体凑了过来,将入口处堵得死死的。 他们一个个面带病容,眼底青黑一片,怎么看都是重病缠身之人。 宋言汐转头看向小乞丐,沉声问:“其他的大夫呢?” “大夫,什么大夫?” “昨天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神仙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哥看看,他昨晚说浑身没劲起不来。” “好,你先扶着他坐起来。”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宋言汐只好先压下满腹的疑惑,为他哥哥诊脉。 小乞丐扶他起来时,宋言汐只觉得一阵腥臭味扑面而来,哪怕她蒙着几层纱布也挡不住那股味道。 她皱眉问:“他这样已经多久了?” “三天了。”哥哥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见宋言汐沉默不语,他还以为她是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咬着牙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往一旁挪了挪。 哪怕身为乞丐,也有自己的尊严。 宋言汐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 纵然庄诗涵学艺不精,也该知道病有轻重缓急,像这种已经病得完全下不来床,排便都需要人帮忙的病患,便是条件再不允许至少也该专门腾出一处照顾。 她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让他同其他病患住在一处? 还有这个小乞丐,他说话声音洪亮且眼神清澈,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染上时疫或是情况较轻。 她若不知疫症的可怕之处,如今安排,还能勉强用一个蠢字概括。 可她分明什么都知道! 身为医者,既知病症又知此病的厉害,还曾告诉过徐将军如何方便。 即便如此却仍不放在心上,可谓是又蠢又坏! “神仙姐姐,我哥哥怎么样了?”小乞丐怯生生问。 虽然隔着面纱,他看不清楚宋言汐的脸,却能感觉到她此刻的愤怒。 宋言汐收回手指,问:“她昨日给你们喝了什么药,可有药方?药渣也可以。” 第190章 你这根本不是在治病,而是在杀人! “她?”帐篷里的人面面相觑。 顾不上多解释,宋言汐直接道:“煎药的地方在哪儿,马上带我过去。” 小乞丐被她严肃的模样吓到,赶紧从地上站起身,道:“我带你去!” 似乎是被吓到,他一路上都在说他哥哥喝完药之后没有疼的一直哼哼着睡不着,人瞧着也有精神了,就是还躺在那里起不来。 他甚至特意解释道:“我哥之前很爱干净的,刚刚是我出去找吃的,没来得及给他换裤子。” 听着他的话,宋言汐的心情愈发沉重。 方才她搭脉的结果,很不好。 他哥哥的精神看似不错,实则内里早已被这些年的饥寒交迫掏空了,脉象弱的几乎要摸不上来。 便是好好将养着,也最多不过是这两月的光景。 可她方才观他面相,分明是被人用了猛药强行提了精神,让本就强弩之末的他看起来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 本该有两三月的寿元,如今被这么一折腾,便是三天也很能撑过去。 听着小乞丐的碎碎念,宋言汐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那句,他哥是不是过两天就能下地了。 “诺,就是那里。”小乞丐领着宋言汐到了一处角落,指着地上的一堆药渣给她看。 宋言汐快步上前,蹲下来扒开那一堆药渣,仔细检查着每一味药和用量。 看到其中一味药的药渣,她不由低喃:“果然……” 庄诗涵阴测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怎么,你这是军医不做改做贼了?” 宋言汐站起身,转向看向她的眸间满是愤怒,“你也是医者,口口声声说是神医谷的传人,难道就不知这药……” “这药怎么了?”庄诗涵冷冷打断她。 她满眼不屑道:“宋言汐,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什么都要跟我抢,是不是我喝口水你都要过来尝尝咸淡啊?” “你!” “你是假的神仙姐姐?”小乞丐尖叫一声。 不等宋言汐解释,他转头喊道:“快来人,有人欺负神仙姐姐!” 一嗓子刚落,不少乞丐闻讯赶来,将两人堵在了角落里。 庄诗涵也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反倒像是受了委屈般,愤怒道:“你没有必要在我这里浪费功夫,只是一堆药渣而已,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想到她竟反咬一口,企图引导大家误会她想偷师,宋言汐立即斥责道: “这些药根本治不了他们的病症,你这根本不是在治病,而是在杀人!” 此言一出,周遭安静了一瞬。 只是没等宋言汐解释那几位药的药性,就听有人大喊道:“她肯定就是欺负诗涵郡主的那个什么狗屁郡主,人家干啥她学啥,人家蒙面她也蒙住脸!” “此病具有传染性,没有染病的人需以棉布覆面……”宋言汐解释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 她看向冷眼旁观的庄诗涵,怒声问:“你竟连这些都没告诉他们?” 如果说她用那些治标不治本的药,是为了稳住民心,免得这么多人一窝蜂的闹起来无法收场,她虽不赞同却也理解。 毕竟,边城的百姓不单单只有这些乞丐。 可她连基本的防护,都不曾告诉过这些人。 难道她就不怕,这其中此前有人并未感染时疫? 她究竟想做什么?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赶紧滚!”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只知道欺负人家诗涵郡主算什么本事。” “我们都是吃了诗涵郡主的药才好的,想杀人的是你还差不多,我们怎么得罪你了?” “谁也别想欺负神仙姐姐!” 方才带路的小乞丐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颗石头,朝着宋言汐狠狠砸了过来。 宋言汐眼疾手快侧身躲过,解释的话刚要开口,就见又有不少人拿起了石头。 他们个个面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她,好似要吃人一般。 从他们的身上,宋言汐竟看出了她外祖父口中穷凶极恶的影子。 她知道,与他们大概是说不通了。 如今该想的,是如何顺利脱身。 昨晚一心想着救人,宋言汐收在包袱里的都是些治病的药,只有一瓶蒙汗药勉强可以用作防身。 可这一瓶药,显然远远不够。 宋言汐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向腰侧,以往放置针包的位置,赫然别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半路上墨锦川塞给她的。 彼时,她的手刚刚好摸到针包,正准备趁着他不注意将人一针扎晕。 她本想着治病救人用不着此物防身,没想到,还真让他一语成谶。 就在一众乞丐要动手时,站在一旁看戏的庄诗涵突然快走几步,挡在了宋言汐身前。 乞丐们又惊又气,纷纷叫嚷着让她让开。 “为了这种人,郡主犯不着!” 哪种人? 看着明明是自己故意挑起争斗,却又假惺惺跳出来维护自己的庄诗涵,宋言汐格外恶心。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整日里这么装来装去的,你累不累?” 庄诗涵身形微僵,转身看向她,眼底的神色无缝衔接变为了得意。 她微微靠前,问:“这种被所有人不理解的感觉,舒服吗?” 宋言汐冷眼看着她,没说话。 从她的脸上没看到丝毫慌乱的神色,庄诗涵顿觉没趣,眼神不免带了些许怜悯。 她道:“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能理解风哥的,若是我,整日对着个如此呆板无趣整日里只知道规矩的夫人,可能也会想干脆死了算了。” 她问宋言汐:“你知道风哥那次中箭险些死了时,他是怎么同我说的吗?” 她笑了笑,压低声音自顾自道:“他说,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给我正妻的名分,最后悔之事,便是年少无知在不懂感情是什么东西时对你许了终身。 风哥还说,这两年林家待你不薄,我二人亦对你仁至义尽。 待此次回京,他便会休书一封,亲自送到永川侯府,还你自由。” 对于一个世家女子而言,婚前声名,婚后夫君宠爱,便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庄诗涵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 因为她心知肚明,以宋怀恩对言卿母女的漠视,宋言汐一旦被休弃回家,只会被他送上一杯毒酒或是三尺白绫。 但凡脸皮薄一些的,光是听着她这些话,都会受不住羞辱捂脸痛哭,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才好。 可宋言汐看着庄诗涵,却忽地笑了。 庄诗涵横眉,“你笑什么?” 第191章 我看谁敢 宋言汐眉梢微挑,对上庄诗涵面纱外那双愤怒的眸子,问出口的声音染了笑意,“有没有人说过,你跟林庭风其实很般配?” 她刻意没压低声音,般配二字一出,那些满腔愤慨的乞丐纷纷愣住了。 他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知道这两个字是好话,每每城里有谁家娶亲的时候,他们跑过去笑着说句般配就能得到一碗剩饭。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捞上一口肉渣吃,别提多美了。 小乞丐举着石头的手放下,又举起,然后再放下。 他小声问旁边的人:“她这说的是好话?” “是,上个月咱去刘员外家讨彩头的时候,不就说他的六夫人跟他很般配,他当时高兴的不得了,还赏了哥几个铜板呢。” 庄诗涵听着这话,骂人的心都有了。 姓宋的恨她和风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什么好话。 尤其是还夸他们般配,一听就有鬼! 庄诗涵垮着一张脸,刚想岔开话题,就听宋言汐忽然轻笑起来。 对上她满是威胁的眼神,她冷笑道:“你们俩这一肚子蝇营狗苟却还非要为自己拉遮羞布的虚伪模样,还真是天生一对,让人多瞧一眼都嫌恶心。”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庄诗涵伸手便要去扯宋言汐脸上的面纱,却被她手上一闪而过的寒光给吓退。 宋言汐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庄诗涵脸色微白,反应过来立即高声道:“你一个女大夫,随身带这这么危险的东西做什么?” 不等她继续引导人,宋言汐笑笑道:“自然是防你。” 庄诗涵脱口道:“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我刚刚可没有碰到你。” 围在她身后的一众乞丐顿时怒了,纷纷叫嚷着让她让开,要替她好好教训教训不识好歹的宋言汐。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亏得诗涵郡主刚刚还这么护着她。” “就是,像这种黑心肝烂了心肠的恶毒女人,就该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砸死她”,其余人也纷纷跟着附和,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宋言汐丝毫不怀疑这些人是在说大话。 他们真的敢这么做。 长久以来的朝不保夕,想要吃口饱饭都要看人施舍的日子,早已让他们恨透了这个于他们而言不公的世道。 他们嫉妒,且仇视有钱人,尤其像她们这种自出生便是锦衣玉食,生活在他们遥不可及之处的世家后代。 外祖父曾告诉她,在一些极端之人的眼里,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做,存在于这世上便是错。 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半分惊慌,庄诗涵咬了咬牙,问:“你就不怕他们真的动手杀了你吗?” “我看谁敢!”一道冷呵骤然响起。 众人愤怒转身,在看到来人时瞬间消了气焰。 刚刚叫的最凶的人低眉顺眼道:“刘老。” 刘军医驻守边城多年,每月雷打不动带着自己的徒弟在城中义诊,上到七十岁的老翁,下到三岁的孩童就没有不认得他这张脸的。 尤其是这些平日里看不起病,也没钱抓药的乞丐们,每每生了病,都会极力忍着等到义诊那日排队让他瞧病。 刘军医心善,碰到能治的不光开方子,还给抓药,还被城中的孩子亲切的称为怪爷爷。 此次庄诗涵之所以敢一人前来,便是借口称受刘军医所托,来为他们治病。 否则,就凭她一个人,是绝对不敢闯到乞丐窝里。 刘军医冷着脸排开众人,快走几步走到宋言汐面前,关切道:“可有伤到?” 宋言汐摇摇头,见几人都是纱布覆面的装扮,便知他们已经回过将军府,赶紧往一侧走了两步让开位置。 不等她开口,庄诗涵突然冲过去一脚踢翻药渣,冷笑问:“你刚刚蹲在那里看了半天,看出什么端倪没?” 余光瞥见刘军医皱眉,她直接道:“想知道我开的什么方子哪用得了这么麻烦,我直接写给你就是,犯不上做这么掉身价的事。” 话音落地,周围响起一阵唏嘘声。 哪怕碍于刘军医的面子不敢说什么,可那一个个怨恨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从宋言汐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有人小声嘟囔道:“自己医术不行,居然还想着偷别人的方子,这么不要脸,难怪林将军不喜欢她。” 庄诗涵闻言,恨不得拍手叫好,让他会说就多说两句。 也好叫那姓宋的知道,如她这般寡淡无趣的女人,是不会被男人喜欢的。 宋言汐循声看去,见说话那人看过来的眼神猥琐,顿时更觉恶心。 利用这些人,庄诗涵就不怕一个掌控不好惹火烧身? 那人还想说什么,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响起的还有甲胄摩擦的“哗啦”声。 一队以棉布覆面全副武装的将士原地列成一排,手握兵器,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身着银甲的将领上前一步,冲着宋言汐点点头,冷声道:“三声之内,未曾回到帐篷之人,一概格杀勿论!” 感受着他身上的肃杀之气,乞丐们对视一眼,只觉得两股战战。 可就这么灰溜溜的像狗一样回去,他们却有些不甘心。 一人走上前,试图辩驳:“军爷,你看我们这也不是在大道上,碍不着什么事……” 邱宗平没费话,直接抬腿给了他一脚。 那人被踢中腹部后退了好几步,被同伴赶忙扶住。 见他来真的,众人眼底不免多了惊惧,却是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一时间,所有乞丐齐齐看向庄诗涵,眼底分明带着希冀。 他们是臭乞丐,没地位没身份不敢跟军爷硬碰硬,可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啊。 她的身份那么尊贵,要是开口,他们就不信这个不长眼的还敢这么横。 庄诗涵轻咬下唇,满眼愤怒地瞪着邱宗平,冷声质问:“邱将军这是何意?他们虽是乞丐,却也是我大安的一份子,是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人,你怎么能毫无缘由打骂他们?” 第192章 全是白眼狼 众人听着她的话,一瞬间红了眼眶。 尤其是刚刚被踹一脚的,更是热泪盈眶,要不是肚子太疼不敢动,这会儿怎么也要给跪下来她磕一个。 这年头,除了她哪有人把乞丐当人看? 邱宗平闻言,脸色瞬间更黑了。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庄诗涵,他直接问:“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邱宗平,你好大的胆子!” 庄诗涵瞪圆了眼睛,简直要气炸了。 他竟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她,简直是找死。 邱宗平冷冰冰道:“若非聋了瞎了,又怎会看不见这些乞丐方才对永安郡主出言不敬。” 他话锋一转,言语犀利道:“还是说,他们所为皆是由你授意,所以郡主才会如此百般维护。” “你胡说什么!”庄诗涵矢口否认。 这姓邱的本就与她有过节,若是让他抓到把柄,非得一天十封信回京告她的状。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这邱家一家三口都是难缠的,且父子二人一文一武又很受陛下器重。 想要不着痕迹的除了他,还真不容易。 邱宗平看向她的眼底满是不屑,冷冷道:“诗涵郡主无愧于心便好。” 不等庄诗涵发作,他手一抬,身后的将士立即挽弓搭箭。 “一。” 众乞丐皆是心头一震,盯着那冒着寒光的箭矢不免觉得腿软,下意识便想要逃离。 可一想到方才庄诗涵的话,又觉得他们若是就这么退了,实在是愧对她。 这么想着,有人高喊道:“我们烂命一条不值钱,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不就当个兵,牛气什么,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 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的话,庄诗涵激动道:“你们不必怕,他不敢。” 她说着,冷眼看着邱宗平道:“你并非边城守将,没有资格下令。 若你今日胆敢在此滥杀无辜,我以性命起誓,他日必要你们邱氏一门血债血偿!” 她以为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一出,这些受了她恩惠的乞丐,必然会对她感恩戴德,甚至死都不怕也要挡在前面。 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大错特错。 “二。” 邱宗平身后的将士齐齐将弓拉满,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将眼前这些企图用命维护她的人射成筛子。 看着那冒着寒光的箭矢,众人腿肚子更软了,险些没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跪下去。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邱宗平,在他看到他嘴唇微动,就要喊出那个“三”字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跑!”,众人顿时一窝蜂的往回走,生怕跑慢一步就会被射成筛子。 小乞丐原本不打算走,正用一脸崇拜的眼神看着庄诗涵。 此刻,她在他的心目中就是神仙在世。 还是一个老乞丐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拽了他一把,道:“傻小子,命都没了听这些空话有什么用?等咱们死了再报仇,就算给你砌个金坟头你也看不着一点。” 庄诗涵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喊这让那些人不用害怕,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她急了,直接高喊道:“小石头!” 小乞丐听到自己的名字,奔跑的脚步顿了顿,被旁边人狠狠扯了一把,“你不怕死,你哥还活不活?” 听到自己哥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跟着跑了,连头都没再回一下。 庄诗涵咬了咬牙,骂道:“白眼狼,全是白眼狼!” 她看向宋言汐,眼底满是怨恨,恶狠狠问:“这下你满意了?” 见她要走,宋言汐忽然问:“你拿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子治病,可想过到最后如何收场?” 庄诗涵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军医冷哼一声,黑着脸道:“一个只知道投机取巧,没有半点医者仁心的人,同她有什么好说的。” “刘老消消气,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宋言汐收回视线,温声开口。 刘军医点点头,看向邱宗平道:“好小子,今天做的不错,有几分锦王殿下当年的风采了。” 邱宗平身形微僵,声音有些不自然道:“刘老谬赞了,我比起王爷还差得远。” 刘军医:“确实差的远。” 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太直白,怕伤了孩子的心,又补充道:“你已经很不错了。” 他板着脸想了想,道:“以你如今的身手,应该能与林将军打个平手了。” “只是平手?”邱宗平的声音分明带着难以置信。 哪怕棉布蒙着看不到他的脸,光听声音也知道,他此刻有多么不服。 刘军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 否则以林庭风那小心眼的性子,真要让他知道了,怕是半夜睡不着也要绞尽脑汁给他穿小鞋。 看着邱宗平攥紧拳头,一副不服气却又不肯说出口的模样,刘军医与两个老伙计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是太年轻。 一旁的宋言汐却笑不出来。 这么一队将士,如此装扮招摇过市毫不避人,只能证明一点。 边城内其他地方也发现了疫症,且已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瞒不下去了。 见她脸色不对,邱宗平主动开口道:“城东两家酒楼的东家从前日起高烧不退,还有呕吐下痢等症状,今日分别前往回春堂和燕回馆内问诊。” 不用他说其中细情,同样身为医者的几人也明白,那大抵是何种情形。 医馆身处闹市,又人来人往,不知有多少人与那两人打过照面。 宋言汐蹙眉,问:“如今城中百姓的情况如何?” “门户紧闭,万人空巷。” 刘军医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时疫本就是人传人的恶疾,那些不曾染病的人不出门,关在自己的家中反倒是最安全的。” 邱宗平虽不是大夫,却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此病的厉害,一旦感染必死无疑。 他眉头紧皱,眼神复杂的看着宋言汐,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宋言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同刘军医等人说道:“时疫之凶险相比几位前辈身为亲历者,定然比晚辈更有经验,这几日还要委屈几位前辈同我一起暂时住在此处。” “你这姑娘,你与我们几个老头子有什么好客气的,倒是你,你当真想好了要留下?” 第193章 蠢,真是太蠢了 刘军医目光深沉,略显浑浊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 宋言汐与他目光对上,不闪不避,“刘老觉得,我如今还走得掉吗?” 许军医忙道:“城门虽然关了,可送一个人出城,不算……” “老许,你牙又不疼了是?”刘军医打断他的话,捋了把胡须笑呵呵道:“现在才想走,晚了!” 许军医还想说什么,被他瞪了一眼,“你这个老货,也不知存的是什么心,老撺掇别人当逃兵干什么。 她若真听你的跑了,到时王爷跟陛下怪罪下来,你替她挨罚不成?” “她又不是兵。” “可她是军医。” 刘军医盯着宋言汐满是坚定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道:“一日为军医,便一辈子是军医,焉有临阵脱逃之理?” 他笑着问:“郡主觉得老夫说得可对?” 宋言汐忙点头,一脸赞同道:“刘老这一番话震耳发聩,简直让人醍醐灌……” “打住。”刘军医赶忙抬手,一脸嫌弃道:“你这丫头怎么跟你祖父似的,想用人做什么就直接说,没必要整这些虚的。” 他都一大把年纪,孙子都好几个的人了,哪里还听得了这种肉麻的话,再不小心给隔夜饭吐出来。 想到昨天的事,他忍不住骂道:“也不知道庄家那丫头究竟怎么想的,说好了要同老夫比试,结果只瞧了几个人就跑没影了。 她若真不愿意,老夫总不会倚老卖老逼着她答应。” 因着她没了踪影,他一个人看了两人份的病人,要是老许他们两个过来帮忙,便是到宵禁时分怕是也忙不完。 累了一天,他们回去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睡了,压根不知道将军府已经快闹翻天。 宋言汐看了眼地上药渣,压低声音将她推测出的药方极计量,告之了刘军医等人。 三人原本还不愿意听,觉得都是大夫,没必要没脸没皮硬要知道对方的药方,尤其是在人家已经明确表示不乐意之后。 都这把年纪了,谁都不想平白被人扣上想偷师的帽子。 可当他们听到第二味药材时,脸上的不情愿已经被疑惑取代,再之后是愤怒。 他们越听下去,眼睛瞪得越大。 “这……这简直是胡闹!” “难怪我看那些人虽眼睛有神,却气色晦暗,看着不像是什么好转之象。” “这两味皆是猛药,这些乞儿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必然亏空的厉害,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不行,老夫这就回趟将军府,向王爷禀明此事!” “许军医且慢!” 宋言汐与邱宗平几乎是同时开口。 刘军医瞧出不对,皱眉问:“此事王爷难道一早便知?” 此前或许不知,但现在肯定知道了。 想到三人若是知道墨锦川如今不在将军府可能会有的反应,宋言汐就觉得头疼。 邱宗平同样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千万别问我的模样。 见二人如此,刘军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他没想太多,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墨锦川已然预料到,满脸欣慰道:“王爷既然知情,那我等便放心了。” 不用宋言汐多说什么,三人自觉分工。 一人负责与邱宗平等人四散奔走,教会城中百姓如何防疫,一人与宋言汐一起研究治病的方子。 至于剩下一人,则是安排城中各大药房的大夫去各处帮忙,确保之后治疗时疫所需的吃食和药物皆能供应。 粮食和药,缺一不可。 “那我呢?”奚临恰好赶到,看着大家都有事情做顿时急了。 邱宗平刚好还没走,皱眉看着他问:“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奚临瞪他,“没大没小,叫哥。” 邱宗平冷着脸转身就走。 奚临赶忙道:“急什么,你瞧你这孩子,两年个子没长光长脾气了。” 他看向宋言汐,神神秘秘道:“我刚刚跟了那姓庄的一路,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宋言汐:“什么都没有。” “你……”奚临表情复杂,满眼狐疑道:“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邱宗平转身看向他,冷冷道:“你若真发现了什么,该去寻王爷。” 以他的腿脚,这么点时间,必然是不够的。 况且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王爷又怎会放心让他一个人来? 蠢,真是太蠢了。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经常用自己试药,久而久之把自己给药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奚临刚想夸他聪明,顿时被他眼底明晃晃的鄙夷给气到。 邱宗平冷着脸,懒得跟他解释。 他丢下一句还有正事要办,大步流星离开。 奚临气得手指哆嗦,指着他的背影道:“你瞧瞧这小子如今狂妄成什么样子,就他这样的,出去行走江湖早晚被人打死!” 赶在他拍桌前,宋言汐问:“奚临大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没有,她要赶人了。 奚临立即收了脸上的愤怒,眉头紧皱一脸严肃问:“你难道就不觉得庄诗涵很奇怪吗?” “何处?” “处处都透漏着古怪啊!” 不等宋言汐赶人,他继续道:“你说她好端端的在义诊,突然跑到这乞丐窝做什么? 我可听说了,以往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她可都是抢着来的。” “你昨日便跟踪她了?” 对上宋言汐探究的眸子,奚临轻咳一声道:“我这还不是想为你出气吗,总不好白吃你的面。” 他说着,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登徒子,况且我对她那种女人不感兴趣,她去那些铺子的时候我都只是在外面等着的。” “铺子?” “就成衣铺胭脂水粉那些,你们姑娘不都喜欢这个?” 宋言汐追问:“她可有买什么东西?” “倒是没少提东西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言汐摇摇头,“无事。” 时疫一事关系重大,想来庄诗涵之所以瞒着他们应该只是为了抢功,许是她多心了。 奚临环顾四周,见各个帐篷帘子拉得死死的,没有一个人要出来诊治的样子,不免替宋言汐担心。 他压低声音道:“要不我想个办法,帮你把他们都逼出来。” 宋言汐果断拒绝,打开药箱取出手枕,满脸笃定道:“再等等,总会有人来的。” 第194章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这一天,就是一天。 直到太阳西斜,躺在椅子上实在撑不住睡着的奚临被冻醒,依旧无人前来问诊。 有个人似乎是忙着出来找水喝,都从宋言汐的桌前经过了,又退回来几步,站在桌前一脸猥琐的冲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见她抬眸看过来,他咧着嘴漏出一口大黄牙,一个“小”字刚刚出口,就被人按着脑袋狠狠掼在了地上。 嘴巴不偏不倚,正好亲在他刚刚吐出去的口水上。 “吃下去。” “呕!”那人被臭味熏的干呕一声,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暗一嫌恶皱眉,冷冷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恶心。” “呕……大人,大人饶命!” “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人斜着眼满眼惊恐地看向坐在桌后的宋言汐,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葱白的手指翻过一页书,似乎是丝毫没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可她明明看到了。 她为什么不出手帮他? 不是说像她们这种京都来的大小姐,都最好骗最善良,不仅出门见到乞丐要打赏,平时更是胆小到连只蚂蚁都不舍得碾死吗? 没等他问出口,暗一直接抬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膝弯。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那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十多个帐篷帘子同时被掀开,一颗颗脑袋从中探出来,那一张张脸上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还有内心深处压抑不住的怨恨。 怨宋言汐的到来,挤兑走了他们心目中的神仙,更恨她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任由身边人踩断别人的腿。 他们是人,乞丐难道就不是人吗? 感受着他们怨毒的眼神,宋言汐丝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想杀了她的心有多迫切。 但凡暗一和将士们敢离开一刻,他们就敢一拥而上,活活撕吃了她。 她原本还想用怀柔之策,等到有人身上的药效过来,手段撑不住出来找她诊治,然后再循序渐进。 现在看来,是她用错了方法。 对于这些常年视律法于无物,可以为了一口吃的对同伴拳脚相加,甚至有时候打死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人,与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 能以理服人固然好。 可若不能,以拳脚服人也不失为良策。 “你这个坏女人!”一道稚嫩的声音蓦地响起。 宋言汐掀眸看去,一眼认出被同伴推出来踉跄摔在地上的小乞丐。 早上就是他,将她误认为庄诗涵。 他明显是摔疼了,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含着两包泪质问推他的同伴,“狗蛋,你为什么推我?” 狗蛋满脸凶狠,“你自己找死,别连累我们!” 他骂完还嫌不解气,走过去又狠狠推了一把小乞丐,恶狠狠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是你们哥俩把要命的病传给我们的,你们怎么不去死?” “狗蛋说得对,该死的是他们兄弟,我们凭什么给他们陪葬?” “病是他们带来的,他们死了病根就没了,咱们就能活了!” 众乞丐眼冒精光,一个个面带贪婪地盯着小乞丐,好似他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见有人悄无声息的攥了块石头,宋言汐忍无可忍开口:“简直是荒谬。 我若说他是神仙转世,食其肉可百病全消长生不老,难不成你们还要把他扒皮抽筋下锅煮了?” 愤怒叫嚷的众人一瞬安静下了下来。 只是他们闭嘴是因为害怕,而并非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 宋言汐分明看到,有好几个人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眼神瞬间犹如饿狼一般盯着小乞丐。 那眼神哪里是在看人,分明是在看即将被自己吞吃入腹的食物。 意识到他们之前或许就这么做过,宋言汐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注意到她脸色不对,暗一大步走上前,拎起小乞丐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小乞丐吓得忘了挣扎,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神凶狠仿佛恨不得吃了他的众人。 被拎到宋言汐面前,他方才回神,用近乎仇视的目光瞪着她。 暗一抬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警告道:“小子,再敢对宋姑娘不敬,当心我卸了你的下巴。”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宋言汐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去将他哥带来。” 闻言,方才还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小乞丐瞬间气势全无,惨白着一张脸道:“你是京都来的大人物,你不能草菅人命。” 宋言汐诧异挑眉,“读过书?” 小乞丐双腿一软直接跪下,接连冲着她磕了三个头,刚想说什么,就听一阵嘈杂的争执声响起。 他扭头一看,才发现刚刚拎他过来的大个此刻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团团围住。 宋言汐提醒道:“想要你们兄弟命的,是他们。” 小乞丐下意识想说不可能,可一想到他们刚才狰狞的表情,顿时连滚带爬过去抱住她的腿。 他颤声道:“求你救救我哥!” 宋言汐眸色冷淡,“凭什么?” 小乞丐怔怔看着她,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想着他方才带头要用石头砸她的事,宋言汐压下了心软的想法,冷冷问:“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来给我们看病的?” 意识到什么,小乞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低喃了句什么,又重新打起精神,直视着宋言汐的眼睛道:“只要你肯帮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可以,但我只能帮你一次。” 生怕自己哥哥出事,小乞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一看,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喊道:“哥!” 暗一越过他走向宋言汐,皱眉道:“宋姑娘,这孩子好像不行了。” “你胡说,我哥才不会有事!” 小乞丐追过去要看,被奚临伸手拦住。 他冷声警告道:“不想让你哥现在咽气就躲远点,别碍事。” 第195章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奚临说着,看向宋言汐道:“劳烦宋姑娘先用银针吊住这孩子一口气,我这就去煎药。” 想到传闻中的奚家绝学,据说是一碗敢与阎王抢人的还魂汤,宋言汐忙道了声好开始施针。 有还魂汤作为辅助,她便能多三分胜算。 至于剩下的,就要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宋言汐接连下了几针,伸手在他腕间探出微弱的脉搏,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在京中时,墨锦川因着她的要求,那日只介绍他二人认识,不曾透露过她是神医谷传人一事。 以他的性情,答应了便会为她保守秘密。 奚临大夫又是如何知道的? 注意到宋言汐疑惑的眼神,暗一轻咳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奚临大夫除了重口腹之欲外,还有个不太光彩的癖好。” “譬如偷听?” “姑娘果真聪慧。” 如此癖好,行走江湖时怎得没被人打死? 想到二人第二次见面的情形,宋言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人着实命大。 看着缩在角落里,冻的瑟瑟发抖却仍一脸警惕盯着这边的小乞丐,宋言汐用油纸包了两个饼走过去。 小乞丐看着烤的金黄的饼子,不争气的吞了一口口水,却硬生生忍住没有直接伸手去抢。 他小心翼翼问:“这是给我的?” 见宋言汐点头后,才赶紧接过,抓起一个饼子就往嘴里塞。 一个饼吃完,他眼巴巴地看着油纸包着的另一个饼,咬咬牙道:“我吃饱了,这个留给我哥。” 暗一听的眉头紧皱,忍不住问:“庄诗涵没给你们饭吃?” “谁?” “你的神仙姐姐。” 听到是恩人的名字,小乞丐的表情一瞬变得警惕,脱口道:“神仙姐姐是好人,你们不许欺负她!” 暗一冷笑:“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居然知道什么好坏。” “我就是知道!” 小乞丐气得握拳,怒道:“神仙姐姐是好人,才不像你们一样。” “给你两口药就是好人,那宋姑娘帮你哥看病,又给你吃饼,怎么不见你说她半句好?” 暗一不由黑了脸,“还真让庄诗涵说准了,你就是白眼狼。” 小乞丐气得一张脸涨红,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宋言汐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宋姑娘救你是一片善心,能需要你一个小屁孩做什么?” “我确实有事情要你帮忙。” 听着宋言汐的话,小乞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而暗一则是震惊到说不出话。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瘦的跟个黄花菜一样,浑身上下就剩这张嘴的小子,能有什么用处。 见到庄诗涵就神仙姐姐,喊他们宋姑娘坏女人,未免太不识好歹。 也就是宋姑娘脾气好,换作那个庄诗涵,非得撕烂他的嘴。 小乞丐盯着宋言汐,道:“帮忙可以,我还要两张饼。” 怕她不给,他强调道:“我吃不饱什么都干不了,也帮不了你。” 暗一捏紧了拳头。 对上小乞丐有些忐忑的眸子,宋言汐果断拒绝。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小乞丐气红了眼。 可当他余光瞥见躺在木床上,还在昏迷中的自家哥哥,只能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宋言汐直接问:“你籍贯何地,家中几口人,又为何兄弟二人流落至边城。” 小乞丐眼珠子转了转,就要开口。 暗一冷声提醒道:“撒谎之前,最好先想想后果。”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老实道:“我们是河西镇李家村人,家中四口……家中两口人,是跟哥哥一起逃难才到边城的。” 似乎是想到伤心事,小乞丐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们就是想有个地方睡觉,没想跟他们抢地盘,他们凭什么打我们?” 难怪那孩子除了体弱之外,还有内伤,能撑到今日已是了不得。 宋言汐皱眉,问:“你们到城中几日了?” “五……六日了。” 小乞丐抹了把眼泪,怯生生道:“你不会要把我们都赶出去?” 宋言汐听出不对,皱眉问:“除了你们兄弟二人,还有其他人与你们一路?” 闻言,小乞丐哭的更厉害了,“死了,他们都死了,村里的人就剩我跟我哥了。” 他泪眼婆娑的看着宋言汐,问:“我哥是不是也要死了?” 宋言汐嘴唇动了动,就听身后响起奚临戏谑的声音,“放心,他命硬着呢,死不了。” 一听死不了,小乞丐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皮翻了翻直接以头抢地。 暗一及时将人一把捞起,在手上掂了掂道:“还没一袋子米重。” 奚临叹了一口气,自他手里接过人,道:“造孽,看这孩子的样子至少半个月以上没吃过饱饭睡过好觉。 我离家这么些年,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了的,还没见过哪个地方的日子能过成这样。” 宋言汐轻声道:“是时疫。” 闻言,奚临猛地顿住,满眼的难以置信。 他低喃道:“怎么会这么巧。” “我之前看过此地的布防图,河西镇虽归红沙城管辖,却距离边城最近。 大军脚程慢,锦王殿下要到的消息,想来早几日便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他们将锦王殿下奉若神明,定是想着边城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这才一路逃到此地。 至于他同村的那些人,多半是死在了路了。” 奚临想到什么,脸色蓦地变得难看,“你的意思是,此事或许并非巧合?” 宋言汐面色凝重道:“只是猜测而已,这一切都太巧了。” 明明锦王殿下率军开拔之前,梁国的人还三天两头的骚扰边城附近的村落,大有一副要立即撕破脸开战的架势。 可当他们抵达边城才知,梁军那边已经近十日不曾有过动作,只驻扎在三十里开外以示挑衅。 军中的将士都说,他们这是被战神的威名吓破了胆,一听锦王殿下在来的路上就不敢再造次了。 这种话,说出来笑笑闹一闹也就算了,绝不可当真。 墨锦川只是伤了双腿,而并非是死了,他们若真心有忌惮,就该老老实实的井水不犯河水而不是屡次挑衅。 直觉告诉宋言汐,梁军如此反常行事,势必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第196章 我哥哥是不是要死了? 将军府。 林庭风昏昏沉沉醒来时,看人床边的人影顿时被吓了一跳。 他脱口道:“谁!” 庄诗涵冷冰冰道:“除了我,还会有谁来看你这个被架起来的将军。” 在府中担心了她一整日,没想到见面就是一句嘲讽,林庭风顿时沉了一张脸。 庄诗涵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昏暗的屋内瞬间被暖黄的烛光照亮。 看他黑着脸,她顿时没好气问:“怎么,我怕你遇到危险留你在屋子里还有错了?” 林庭风冷冷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庄诗涵自然心中清楚。 只是她一想到,今日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借他人的手除掉宋言汐却没有成功,就恨得咬牙。 下次想找到这种不脏手的法子,就不容易了。 见她脸色不对,林庭风问:“你是不是又跟她起了争执?” 不等林庭风开口说教,庄诗涵立即道:“你若再敢替她说一个字,我便杀了她!” 闻言,林庭风的眼底多了一丝恼怒,攥紧拳头问:“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相信我跟她之间没什么?” 庄诗涵冷着脸道:“我不关心这些。” 如今最要紧的,是赶在宋言汐他们之前找到治疗的方法。 届时,她便是这满城百姓,乃至大安全部百姓的再生父母。 如此大的功劳,别说是区区将军夫人,就算是她想要下一任皇后的位置,亦是手到擒来。 “诗涵,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今日将军府的守备怎么比往日多了许多?” 听到林庭风的声音,庄诗涵骤然沉了脸色,“你出府了?” 林庭风解释道:“原本是打算去门口接你,刚到院门口就碰到了徐将军的副将,他语焉不详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庄诗涵嗯了一声,敷衍道:“没什么,徐将军不是对外称锦王殿下遇刺,面上功夫肯定要做一做的。” 不等林庭风问什么,她岔开话题道:“对了,最近两天城中义诊的病人比之前多了不少,我这两天可能会很忙,晚上太晚的话未必回得来。” “诗涵,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对上林庭风质疑的眼神,庄诗涵压下心头的火气,扯出一抹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她说着,话锋一转问:“风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互不隐瞒的吗?” “自然。”林庭风眸色沉沉,意味深长道:“我林庭风自问问心无愧,对你绝没有任何隐瞒之处。” “我也是。” 庄诗涵走上前,温柔地抱住林庭风,低喃道:“风哥,你再等等,我们很快就会解决完这边的时回去成婚了。” 想着两人曾一起设想的盛况,林庭风眸色温和了不少,轻拍着她的后背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听着这格外耳熟的话,林庭风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他是个男人,如今却需要自己的女人在外操持,简直是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庄诗涵没注意到他的表情,随口问道:“风哥,今天有谁来过吗?” “徐将军来过,说是他的养女很喜欢你从京中带来的风筝,便……” 庄诗涵蓦地拔高了音调,“你给他了?!” 林庭风蹙眉,“那是你心爱之物,我如何能赠与他人?” 想到那奇丑无比的风筝,他表情怪异道:“那东西太丑了,我已经收起来了,回京之前还是莫要再拿出来了。 你平日挑东西眼光一向好,怎的……” 林庭风话还没说完,就见庄诗涵大惊失色,转身提着裙摆朝外跑去。 他赶紧下了床要去追,才穿上鞋子,就见庄诗涵又折了回来。 她冲着他笑了笑,“险些忘了,已经用不到这东西了。” 对上林庭风狐疑的眼神,她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是徐将军再提,就送给他们算了,只当做个人情。” “你不是喜欢?” “哦,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庄诗涵的性子向来如此,便是再喜欢的东西,到手两日便觉得不新鲜,也不会再碰。 对此,林庭风早已习惯。 他从枕下取出一封信,道:“京中来信,催我们尽快动手。” 庄诗涵嗤笑一声,挑眉问:“这才多久的功夫,如此性情能成事才怪。” 她说着,接过信件便直接烧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注意到林庭风的眼神,她敷衍道:“知道了,我下次不会擅作主张动手。 再说了,我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锦王殿下的身边的暗卫可不好招惹。” “你觉得我会怕他?”林庭风气笑了。 庄诗涵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盈盈笑道:“不过是个奴才,你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林庭风闻言,脸色顿时更黑了。 她这话,莫不是在暗讽他连一个奴才都打不过? 小乞丐的哥哥喝了还魂汤便高热不退,浑身烫的像个火炉子一样根本不能碰,还不间断伴随着手脚抽搐的惊厥反应。 宋言汐不断用冰帕子给他擦拭身体,可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帕子才放下上就变得滚烫。 若是再这么烧下去,即便能命大挺过今晚,也会因为持续高热烧成一个傻子。 奚临气得破口大骂:“庄诗涵这个丧良心的,这么弱的底子,她怎么敢用那么猛的药,她也不怕遭报应!” 她若是怕,就不会那么做了。 因为力竭昏过去的小乞丐被这边动静吵醒,整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猛药报应之类的是什么意思。 奚临一转头,正好对上他懵懂的双眼,顿时吓了一跳。 “你……” “我哥哥是不是要死了?”小乞丐忽然问。 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不哭也不闹,只是平静地看着宋言汐不断忙碌的背影。 她已经很努力在救哥哥,他能感觉得到。 刚刚半梦半醒间,他们商量药方时说的话,他其实都听到了。 看着小乞丐稚嫩的容颜,奚临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道:“你哥哥他……” 宋言汐握着帕子的手微顿,沉声道:“同他说实话,你总不能骗他一辈子。” 第197章 犯病了 奚临话到嘴边,又迟疑了,一甩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道:“还是你同他说。” 暗一嘴上说着“如此心软还当什么大夫”,自己却脚下生风,比他走得更快。 听着脚步声,宋言汐头也不抬道:“记得在艾烟旁边熏上半刻钟再走,照顾好你家主子,明日不必再来了。” “姑娘,我……” “还不走?” “是,姑娘多保重。” 暗一警告地看了眼小乞丐,提步离开。 他前脚刚走,小乞丐忽然扑过来,冲到宋言汐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他抓着宋言汐的裙摆,泣不成声,“求你……” “趁着他还有意识,跟他说说话。” 闻言,小乞丐松开手,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似乎在低喃着什么。 看他无声地掉着眼泪,宋言汐轻叹一声,起身出了帐篷。 奚临就站在不远处的火堆旁,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过来,他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话到嘴边也只剩一声叹息。 他问宋言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出息了,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大夫,却仍看不得生离死别。” “我也看不得。” 奚临一愣,企图从宋言汐的脸上看出些许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得到坦然。 想到她方才表现,他讪讪道:“那你装得还挺好的,比我强。”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却没空谢他的夸奖,坦言道:“这孩子染病的时间不短,很有可能是最早接触疫病之人。” “那他岂不是……”一心想活。 奚临逐渐没了声音,脸色愈发难看。 剩下的话他虽没说出口,可同为医者的宋言汐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非有顽强的求生意念支撑着,这孩子可能早两天就咽气了,根本等不到庄诗涵的药,更别说撑到他们过来。 那孩子瞧着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宋言汐眸光微闪,沉声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 “倒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只可惜……” 奚临猛地止住话头,目光看向不远处似是约定好从帐篷里钻出来的一众人,压低声音道:“要有麻烦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大喊道:“这人是个骗子,她根本治不了我们,就是要把我们圈起来原地等死。” “想用我们给那些达官贵人试药,想都别想!” “不想死的都跟我来,咱们去找诗涵郡主!” “走,去将军府找诗涵郡主,她才能救我们!” 几十人齐声怒吼,声音震天,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若是寻常,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邻居肯定会被吵醒。 奚临低声咒骂一句,“就不该让他们吃太饱。” 他挽了袖子便要上前,却被宋言汐拦住。 奚临蓦地瞪圆了眼,“你瞧不起我?” “这些人不对劲。” “自然不对,大晚上不老老实实的睡觉非要跑出来找死,可不就是不对?”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问:“你到底还是不是大夫?” 奚临脱口便想反驳,余光突然瞥见那些人在火光映衬下,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这哪里还像是人? 分明是饿急了想要吃人的野兽! 可偏偏这些人还口齿清晰,能说能走,半点不像是被夺了理智的模样。 “怪哉!”奚临下意识后退半步。 宋言汐蹙眉道:“应是服了什么药导致精神亢奋,故有如此表现。” 奚临脱口道:“绝无可能,我一刻钟前才去问过刘老,并未有人去他那里领过汤药。” 此地又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些乞丐哪来的药? 对上宋言汐意味深长的双眸,奚临想到什么,咒骂道:“庄诗涵这个丧良心的!” “你就会这一句?” “谁说的?我骂人可厉害了。” 奚临说着,猛然转过头去。 火光映衬下,邱宗平一身银甲泛着寒光,凌厉的眉眼分明带着杀意。 乞丐们也看到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口号也远不如之前洪亮。 大家交换眼神,企图鼓舞同伴勇于向前,却没有一个人敢向前一步。 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军爷跟那个黑衣服的一样,一言不合那是真的会动手。 被踩断腿的兄弟这会儿还在帐篷里躺着呢! 见他们的眼神又激动又害怕,分明是两个极端,邱宗平皱眉问:“他们这是犯病了?” “差不多。” 奚临摆摆手,道:“我去配药,你在此处盯着点,别让人冲过来伤了宋姑娘。” 邱宗平颔首,手已经不经意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乞丐们又害怕地后退了几步,目光焦灼地盯着这边,不敢向前半步却也不愿意后退。 听宋言汐说他们如此反常应是吃了药的缘故,邱宗平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找证据。 “我若是她,必然不会留下把柄让你我抓到。” 否则,她所谋划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宋言汐虽不知她究竟想做什么,却也不得不承认,庄诗涵是个聪明人。 行事缜密,手段狠辣,除了性格乖戾冲动了一些,几乎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有时候宋言汐甚至在想,她是不是也同她类似,在这个身体里又重来了一次,才会有那么多寻常人如何也想不到的点子。 邱宗平紧绷着脸,道:“有没有,让人去搜一下就知道了。” 他抬了抬手,立即有数十名将士小跑过来的,按照他的吩咐去搜各个帐篷。 可里头除了被褥之外,就只有几个或上年纪或病的起不来的乞丐。 “怎会如此……” 听着邱宗平的低喃,宋言汐解惑道:“此事不难,只需少给几人份的药,便可以做到了无痕迹。 谁都想活,在药物分布不均的情况下,自然是谁抢得到谁活,抢到之人为防止被其他人抢走,唯有放在自己肚子里才能安心。” 她看向那些乞丐,继续道:“他们如今只信任庄诗涵,又以为我们联合起来要害她,怕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邱宗平这次没有再执着,不解问:“宋姑娘既然知道这些人不肯配合,为何还要在他们的身上浪费时间?” 第198章 神医 “倒不如,任他们自生自灭?”宋言汐替他补上了未说完的话。 邱宗平点头,坦然承认道:“时疫来势汹汹,城中的草药本就储备不不多,更没有必要浪费在冥顽不灵的人身上。” 从他的眼中,宋言汐只看到了客观,无半分轻视的意思。 即便今日在这里的不是这些乞丐,而是城中百姓,他的下属部将,他也依旧是这个态度。 看着那些隐在暗处,分明是想找时机扑上来的一众乞丐,他冷声道:“他们既一心寻死,何不成全他们?” 宋言汐轻声道:“未必见得。” 怕她是妇人之仁,邱宗平紧皱眉头正要开口,就见一个孩子踉踉跄跄地从旁边的帐篷里跑出来。 他高喊道:“神医,我哥醒了!” “奇了,当真是奇了!”奚临看着床上睁开眼的少年,扭头赶紧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突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趁着他掀开帘子的功夫便要往里冲。 奚临高喊一声:“小正子!” 下一瞬,一条长腿从帐篷里快速伸出,直接将那个黑影踹的飞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跑过来,作势要往帐篷里冲。 “嘿,你们这是没完了是?” 奚临挽着袖子正要动手,就听帐篷内响起宋言汐清冷的嗓音,“让他们进来。” 几人趁机闯了进去,看清帐篷内情形,有人瞬间吓白了脸,一边连滚带爬往外跑一边高声喊道:“诈尸了!李程诈尸了!” 趁他从旁边经过时,奚临抬腿补了一脚,冷笑道:“人根本就没有死,何来诈尸?” 那人摔了一跤,颤巍巍道:“我试过,他刚刚明明没气了!” 远处观望的人也都躁动了起来。 他们本来就因为药性,只觉得体内躁的厉害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如今听到竟然有人死而复生,顿时更激动了。 甚至有人同旁边的人说:“要不咱过去看看,反正烂命一条,万一能活岂不是赚了?” 一人见情况不对,满脸笃定道:“他们都是骗人的,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 话音落地,帐篷里紧跟着钻出一个身影,高喊道:“阿爷,扫把星他哥真的活了!” 说话的正是狗蛋。 他今天才当众跟哥俩撕破脸,绝不可能帮着撒谎。 旁边的帐篷里颤巍巍走出一道身影,嘴里低喃道:“那孩子病成那样都能活,我家狗蛋肯定也能。” 挑拨那人见他竟然要走,顿时不干了,冲上前死命拽住他的胳膊大声道:“你个老东西活腻了,我们可还不想死!” 有人附和道:“就是,你要想死自己去死,别拉上我们。” 附和的声音弱弱的,不过寥寥几人。 那人急了,看着周围分明动心了的同伴,怒声质问:“你们是都不怕死了吗?” 他话音落地,衣领突然被人一把攥住。 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怕死的,是你。” 程端快走几步,将那人重重扔在地上。 他扯了扯脸上的棉布,怒道:“老子就说连一群饭都吃不饱的乞丐哪来那么多事,净是你小子在中间挑拨是?” 那人眼珠子一转,直接躺在地上开始撒泼。 嘴里大喊道:“官兵打人啦,官兵打人啦!” 程端双手环抱,冷笑道:“旁边两条街的人都已经接到战神殿了,喊,你就算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过来救你。” 他丢下话,大步朝着奚临走去。 “郡主人呢?” “帐篷里。” 不等奚临问外头的情况怎么样,程端急吼吼地进了帐篷,一见到邱宗平便压低声音道:“你这小子怎么还在这里躲懒,王爷不见了你不知道?” 邱宗平嘴角微微抽动,问:“王爷不是在将军府坐镇?” “谁说不是,好好该在院子里养伤的人,你说他没事瞎跑什么?” 程端急得原地转圈,完全没注意到帐篷内其他几人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他身上的盔甲走动之间哗啦作响,吵闹异常。 注意到宋言汐皱眉,小乞丐立即道:“你能不能不要动,太吵了。” 程端横眉,“这是哪儿来的野小子?” “我才不是野小子,我有名字,我叫李志!” 小乞丐气呼呼道:“你吵到神医给我哥治病了。” 闻言,程端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赶紧从胸口掏出两张纸,走上前递给宋言汐道:“这是许军医给的药方,百姓喝下之后症状减轻了一些,却没有太大的好转,他让我送过来给郡主瞧瞧看有没有要添的。” 小乞丐赶紧伸手接过,在他的怒目圆瞪下展开药方,就准备开始念。 奚临直接走过来,朝着他伸出手。 李志脱口道:“我认字。” “怎么,你还会改方子?” 被奚临一句话稳的哑口无言,他只好将药方还了回去,紧抿着唇看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的李程。 程端拉着奚临走了几步,问:“这小子怎么回事?” 听他言简意赅的说完,他沉声问:“怎么样,能救得活吗?” 奚临原本想摇头,可想到李程那异于常人的意志力,改口道:“郡主还在尽力救治,只是能不能活,还要看这孩子的造化。” 程端点点头,想到什么忽然问:“你刚刚说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河西镇李家村。” 程端蓦地瞪圆了眼,看了眼李志,压低声音道:“这不就是王爷让人去查的地儿吗,派去查探的兄弟已经回来了,村子里人和牲口无一活口。” 他攥紧了拳头,愤怒道:“这么大的事,竟无一人上报官府,简直荒唐。” “将军府情况如何?” “眼下还无事,徐将军已经下令,出来的这部分兄弟短时间内不回家,怎么也不能把这该死的病带回家传给妻儿。” 说起这个,程端表情怪异道:“这些防治法子都是那个什么诗涵郡主说的,她那个人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 第199章 果然是坏女人 奚临中肯道:“目前而言,她的安排并无错处,甚至可以说是细致周到。” “那她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听着二人的议论,宋言汐手下施针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李程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身上发了不少汗出来,脸色也没之前红的那么吓人。 只是因为力竭,他睁着眼睛撑了没多久便昏了过去,吓得李志赶紧用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宋言汐问:“这一路,你是如何带着你哥入城的?” 李志之前撒了谎。 按照李程如今的情况看,他根本不是今天才不能下地,至少在他们入城前一两日就已经无法行走了。 否则,这么冷的天气,就算是无人为他换衣,一天的时间也绝对生不出褥疮这种东西。 “六日前。”李志脱口而出,显然这个答案早已在他的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宋言汐冷了脸,问:“用不用我把你哥扎醒了,让他替你说?” “不行!”李志陡然变了脸色,满眼愤怒道:“你果然是坏女人。” 闻言,程端活动着手腕就要上前教训他,被邱宗平抬手拦住。 对上他不解的双眸,他道:“郡主自有安排。” “这小子真欠揍,老子早晚削他一顿。”程端磨了磨牙,转身出了帐篷。 李志被这么一吓,顿时更愤怒了,一双拳头攥的死紧。 察觉到他怨恨的视线,宋言汐提醒道:“我若是你,在你哥彻底被治好之前,只会夹着尾巴做人。” 看着她指尖泛着寒光的银针,李志紧抿着唇,虽没敢直接说什么,可那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带着不服气。 正事要紧,宋言汐懒得跟他斗智斗勇,冷声吩咐道:“你在此守着李程,有任何不妥之处便冲外头大喊一声。” 李志着急道:“你要走?” “不然?”宋言汐合上针包,站起身冷冷道:“此处不止你兄长一人等着救命。” 她离开前,看了眼紧攥拳头的李志,冷声提醒道:“明日我再来时,希望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 帐篷外,邱宗平等在火堆旁并未离开。 显然,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不等他问,宋言汐开口道:“我有一事,想拜托邱将军帮忙。” “郡主但说无妨。” “方才我为那孩子兄长诊治时,发现他十指纤长并未干过什么粗活,身上虽脏却皮肤细腻,并不像是村中能养出来的孩子。” 邱宗平眼神了然,道:“我这便让人下去查。” 宋言汐点头,提醒道:“李家村如今多半没了活口,邱将军不妨试着查一查这两三年附近城镇可有哪家官员,或是大户人家遭遇意外蒙难的。” 邱宗平皱眉问:“需要查两三年之久?” 他道:“若那孩子流落在外三年,想来吃了不少苦,应该看不出不同之处。” 宋言汐不答反问:“邱将军可有注意李志?” “郡主说那小乞丐?” 邱宗平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一幕,恍然大悟。 他压低声音道:“李志的手上有老茧,皮肤黝黑,确是农家孩子无疑。” 寻常百姓家读书的孩子本就少,尤其是像李家村那种偏远之地,能识得自己的名字已然算是不错,更别提能看得懂药方了。 就算他天资聪颖,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被李程教会。 听着不远处的吵嚷声,宋言汐冲着邱宗平点头示意,“此事便劳烦邱将军了。” 见她径直朝着乞丐堆走去,邱元正刚要制止,就见原本还仇视他们想要逃跑的人,竟纷纷朝着她锁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为首的几人砰砰磕头,涕泪横流的喊着“神仙救命”。 尤其是狗蛋,被他阿爷按着砰砰磕头,脑袋上都磕出血来。 见宋言汐走到面前,他忙道:“求神仙大发慈悲,我老头子一把年纪死了也就算了,孩子还小,他可是我们老刘家唯一的独苗啊!” 狗蛋明显被吓得不轻,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额头上的血留下来糊了满脸,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模样。 宋言汐并未着急让他们起身,等到他们没了力气都要磕不动了,才开口道:“都起来,按照长幼顺序排列。” 她话音刚落,众人便一窝蜂地往前挤。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重复宋言汐刚刚的话:“按照长幼顺序,不想死的只管便闭着眼睛往前冲。” 此言一出,那些人瞬间老实了起来。 宋言汐回到桌后坐下,看着排在最前的爷孙俩,问:“营帐内可还有长者?” 狗蛋脱口道:“没有。” “是吗?” 老者对上她审视的眼神,目光闪烁,犹豫再三才开口道:“有,应该还有两三个人。” “阿爷……” “你住口!” 老者气得用拐杖敲了一下狗蛋的背,呵斥道:“做人不能丧良心,不然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方才他们如此对这姑娘,她还愿意不计前嫌的为他们治病,必然是顶顶心善之人。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故意试探他们爷孙。 闻言,后头原本还想骂骂咧咧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他们不想当畜生,更害怕等会儿宋言汐忽然改了主意,不愿意给他们治了。 不用她开口,排在队伍最后的几人立即跑了回去,连拖带拽的将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乞丐架了出来。 几人早已泪流满面,显然是早已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奚临改好了方子便个来帮忙,却被人连连拒绝。 直到他搬出名号,原本拒绝的那些人又纷纷厚着脸皮贴了上来,一口一个神医的喊着。 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若非见宋言汐坚持,他真想干脆撂挑子不干,好叫这些势利眼的人哭都没地方哭。 看着面前人一脸的谄媚,奚临讽刺道:“真是用人的时候头朝前,不用的时候屁股朝前。” 他在银针上的造诣虽远比不上宋言汐,可其他方面却并不含糊,尤其是脉诊最是细致。 两人分工,速度要远比预想中快许多。 可是即便如此,诊完最后一人收工时,天边也早已大亮。 宋言汐整理着脉案,按照病症的轻重缓急将病人归类,一转头才发现奚临已经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她轻叹一声,脱了身上的披风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第200章 请王爷正经一些 “王……”哪怕有棉布覆面,还特意换了暗一的衣服掩人耳目,宋言汐仍一眼认出了墨锦川。 她将到嘴边的称呼咽下,转头看了眼确定奚临还在昏睡中并未被吵醒,不由冷了脸低声道:“你随我过来。” 墨锦川低低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奚临肩上的披风,提步跟上她。 一直走到无人的小巷中,宋言汐方才停下脚步。 她还未开口问,就见墨锦川竟一声不吭的伸手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 宋言汐赶忙背过身,又羞又恼道:“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 墨锦川冷邦邦道:“借你御寒。” “我不冷,王爷快将衣服穿上,免得等会儿吹了风着了凉气。” “本王倒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听着这明显有些阴阳怪气的话,宋言汐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赶忙解释道:“奚临大夫一整夜都没合眼,接下来还要诸多需要他劳累之处。” 她顿了顿,又觉得这么说太过于刻意,好似在强调他们如何辛苦一样。 实则现如今的边城,里里外外大家都提着一口气,但凡能帮上点忙的哪个不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身边还有奚临大夫,而许军医那边却只有他和一个学徒,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宋言汐压低声音道:“王爷赶紧将衣服穿好,我有正事要同王爷说。” 窸窣声停了,她这才放心转身。 只一眼的功夫,宋言汐又赶忙要转回去。 耳边响起墨锦川的低笑,“不当紧,本王浑身上下何处你没瞧过?” 宋言汐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声音染了薄怒,“还请王爷正经一些。” 之前那是治病,看光他实属无奈之举,如何能相提并论? 再说她也是给王爷留了块遮羞布,算不得看光。 墨锦川将手中的衣服往前递了递,坚持道:“你先将衣服披上。” 想到他身上还有伤却如此不顾惜身体,宋言汐抬眼看向他,一双美眸间满是火气。 她故意讽刺道:“如此冷的天,王爷只借我一件外衣如何够御寒?不若好人做到底,将身上的衣服再脱给我两年。” 墨锦川眉头微拧,分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见他手上似要有动作,宋言汐横眉,脱口道:“你敢!” 这么冷的天,他身上还有伤,当真是不要命了。 被冷声呵斥,墨锦川不怒反笑,当着她的面径直将外衫穿上。 看着他抬手之间大开大合的动作,宋言汐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敬不敬的,快步走上前帮他穿衣。 墨锦川失笑,“本王又不是三岁孩童,穿个衣服还需你帮衬。” 宋言汐轻哼一声,顺口道:“倒还不如三岁孩童让人省心。” 隔着棉布,墨锦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从她眉眼间的恼怒中看出些许关切之意。 他扯了扯唇角,声音分明带着笑意,“担心本王?” 宋言汐整理衣领的手微僵,义正言辞道:“王爷如今是边城的主心骨,城中的千家万户都还指着您,自然个个都忧心您的安危。” 她这话虽有拍马屁之嫌,却也说的是实话。 他们一早自后门离开将军府时,前门就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个个翘首以盼。 有些甚至半夜就已经冒着寒霜守在那里,只为能在将军府大门打开之际,第一时间从守门侍卫的口中得到锦王无恙的消息。 墨锦川轻笑,垂眸看着那随着说话一张一合的红唇,嗓音低沉道:“才与奚临厮混了一日,就学得油嘴滑舌了。” 宋言汐低头捋着他腰间系带,头也不抬道:“都是王爷教得好。” 目光落在那雪白纤长的后颈上,墨锦川喉结微动,“离他远些,那就是个长不大的浑小子。” “知道了。”宋言汐用手扯了扯蝴蝶结,顺着他的话道。 墨锦川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将人往后推了些,与她视线对上方才幽幽开口:“不许敷衍本王。” 宋言汐一口答应。 明明这态度比之更是敷衍,偏偏此刻那双看向他,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全是认真。 让人即便心知肚明,却又挑不出半分错来,偏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对上墨锦川那满含无奈的眸子,宋言汐赶忙岔开话题,问起正事。 “到底是有何要紧之事,劳烦王爷亲自冒险走一趟?” 墨锦川道:“听宗平说,你疑心李家村逃出来那两个孩子的身份。” 闻言,宋言汐眼底多了诧异,“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这便有消息了?” “不曾。” 看着她的眼神一瞬暗淡,墨锦川沉声道:“边城下辖共三县二十一镇,距主城八十里外有一地名青瓦镇,镇上家家户户以建造砖瓦为生,临近几座城池的砖瓦皆出自他们之手。” 知他不会突然提不相干的人,宋言汐心下微沉。 看来她所猜不错,果真是出了事。 墨锦川继续道:“镇上有一户白姓人家,对外开设私塾,背后实则是以机关锻造为生。” 宋言汐脸色微变,“难不成是京中盛传的那个白家?” 据说白家世世代代擅机关术,不光军中的弩车投石车之类的武器由他们所绘图纸建造,就连城墙之上的防御机关也皆出自白家之手。 众人只知白家,却不曾见过京中有哪家大户人家姓白且能对得上,唯听闻宫中有一负责机关锻造的匠人姓白。 她也是幼时在外祖父书房,曾看过一张署名为白石的图纸,缠着外祖父问东问西才知京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墨锦川点头,解释道:“青瓦镇白家是白氏本家的一支,全府惨遭灭门之时,正奉旨研制能够克制梁国骑兵的利器。” 宋言汐表情严肃,“如此隐秘之事,想来知情的人不多。” “此事乃机密,一直由父皇身边的德公公负责相应事宜,本王也是事后收到来信才知,带兵赶到之时白家烧得只剩个空壳子,府上六十余口的尸体也已被官府就地掩埋。” “灭门惨案,当地官府竟如此草草了事,王爷难道就没觉得有任何不查?” 第201章 脾气见长 宋言汐急切说完,方才意识到失态,轻声道了句“抱歉”。 她真是糊涂了,王爷若是没有追查,三年的时间过去怕是早就将此事忘得干净,又怎会在第一时间想到白家。 说到底,是她时时刻刻忘不掉言家被灭门那惨痛的一幕,代入到了自己身上,情绪过于激动了。 墨锦川不动声色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沉了沉继续道:“那夜遭遇横祸的不止白家,临近的几家富户皆惨遭洗劫,钱财被尽数搜刮,全府无一活口。 此案被当地县官判定为劫财杀人,事后本王带兵清缴了附近山匪贼寇,无一人认下此事。” 几户人家加起来近三百人,三百条人命竟在距离边城不过八十里之地,一夜之间尽数殒命。 宋言汐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一把抓住墨锦川的手腕,问:“幕后之人是谁?” 墨锦川沉声道:“底下人传回的消息是梁国探子作乱。” 宋言汐眸光冷冽,“王爷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若真是如此,李程那孩子大可直接前往县衙报官,县里自会出人将他安稳送往京中投奔亲眷。 可他非但没那么做,反而隐姓埋名在地处偏远的李家村一住就是三年。 与其说是住,不如说是躲。 收留他的那对夫妻应是知道什么,不仅将他照顾的很好,平日里肯定也没少叮嘱李志,要对他的身份来历守口如瓶。 时隔三年,他们仍如此小心翼翼,只能证明一点。 当年动手灭了白家满门的人,仍在暗中寻找着这条漏网之鱼,企图斩草除根。 若真是梁国探子所为,以他们对墨锦川的忌惮,经此一事打草惊蛇后忙着潜逃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和胆量做这些? 真正让他们害怕的,怕是另有其人。 而在大安境内,能有如此一手遮天权势之人,屈指可数。 再看墨锦川的反应,宋言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由冷了脸,沉声道:“王爷有自己的顾虑,我能理解也不多问,还请王爷当作今日什么都不曾发生,放那孩子一条生路。” 墨锦川拧眉:“你连本王都怀疑?” “我若是疑心王爷,便不会托邱将军去查此事。” 宋言汐顿了顿,冷淡道:“此地危险,还请王爷速速离开。” 她扔下话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意的“站住”。 “王爷可还有何事吩咐?” “转过来。” 听着这不容置否的语气,宋言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的同时视线向下。 分明是不肯看他。 墨锦川眉心跳了跳,被她甩脸子的模样气笑了。 “一日不见,你倒是脾气见长。” 宋言汐:“王爷多心了。” 墨锦川拧眉,“言老爷子便是如此教你用脑袋对人?” 宋言汐抬头看向他,冷着小脸道:“外祖父只教导做人要顶天立地,明是非知对错,便是对身边嫡亲之人也绝不行徇私包庇之事。” “你当本王是在包庇凶手?” “王爷不是吗?” “那你倒是说说,本王包庇谁了。” 不等宋言汐开口,墨锦川问:“安王?亦或是宁王?” “还是你觉得,此事有姑母的手笔。” 他所说的这三个人,宋言汐都有猜测。 包括他没提及的几个,她其实心中也有猜测。 可听他这么坦荡的说出口,不像有半点偏私的模样,她不免觉得惭愧。 世人皆知锦王殿下爱民如子,又怎会同她所想那般,为了维护所为的皇家颜面故意将此事按下不表。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墨锦川似笑非笑道:“若真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为,本王确实不会让这件事情闹到明面上。” 他道:“事关皇家颜面,此事一旦闹大,无论是经手的官员还是知情之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天子一怒尸横遍野的情形,宋言汐是亲眼见过的。 林庭风不过是假借宣德帝的旨意,便敢趁机屠了言家满门,若他亲自处置…… 宋言汐压根不敢深想。 想着墨锦川方才所言,她蹙眉问:“竟连王爷都没查出内情?” 墨锦川失笑,反问道:“宋姑娘以为本王是什么人,无所不能的神仙吗?” 宋言汐默默看着他,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到边城之中香火鼎盛的战神殿,墨锦川轻咳一声,继续道:“两年前原本查出一些眉目,只是恰逢本王重伤回京,便耽搁了下来。” 竟如此巧? 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宋言汐只问:“王爷回京后可有继续调查?” “本王昏睡了三月有余,待醒来时仅剩的线索也被抹去。” 听到他竟昏了整整三个月,宋言汐心口下意识抽痛了一下,脱口道:“王爷既知我会医,为何不一早吩咐暗一去将军府寻我?” 问出口的同时,她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那时她刚嫁到林家,身为新妇每日不仅需到林老夫人院中晨昏定省更要忙着府中庶务,连出趟门的自由都没有,就更别提前往王府为他治病了。 墨锦川眸色微沉,淡淡道:“都已过去了。” 残疾的这两年,他的剑术和兵法虽未落下过,却也早已接受自己此后半生都只能依靠轮椅的事实。 不曾想过,竟有一日能再站起来,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她当真是他的福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 宋言汐本想安慰他两句,恰好一阵冷风刮过,冻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不等墨锦川动作,她忙道:“此处人多眼杂,王爷身上也还有伤,还是快些回去。” 墨锦川蹙眉,不容拒绝道:“你同本王一道回去。” 宋言汐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她如何能走? 她正要开口解释,就听墨锦川冷冷问:“奚临不是人?” “他……”宋言汐一噎,无奈道:“这并非一回事,李程那孩子尚未醒来,我还需观察他的情况调整药方。” 他既是第一批感染时疫的人,又可能背负着白家惨遭灭门一事的秘密。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死。 闻言,墨锦川脸更沉了,“既离不得你,那要他何用?” 第202章 我不想死 “要不我说你这人不行呢,说的话就没一句中听的。”奚临牙痒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宋言汐眉心狠狠一跳,转身看向他来的方向,眼底满是警惕。 奚临大步走上前,将披风递给她道:“多谢,不过下次还是不必了。” 他挑眉看向墨锦川,幽幽道:“我宁愿冻死,也不想美梦之际冷不丁被人掐死。” 影射意味十足,宋言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 所以她刚刚其实并未猜错…… 对上墨锦川满含警告的眼神,奚临立即收了脸上的不正经,看向宋言汐道:“那孩子醒了,过去看看。” 见她迟疑,他道:“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怕偷袭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宋言汐自然是不怀疑的。 别说是一个奚临,就算是十个在墨锦川面前也不够看的。 不等她开口,奚临又道:“不必担心他,练武之人的身体不知比咱们要强多少,他不冷。” 宋言汐道了声好,刚要走,怀中抱着的披风突然被人一把抽走。 “谁说本王不冷?” 她心下诧异,抬眸看去正好捕捉到墨锦川眼底一闪而过的愠色。 不等宋言汐多想什么,巷子外突然响起李志焦急的呼唤。 声音急切,听得人一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宋言汐匆忙往外走,听到身后传来奚临嫌弃的声音,“你真该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端方君子的模样,你不是说她最喜……” 墨锦川嗓音冰冷,“舌头若是不想要,不若拔了。” 奚临抗议道:“连句话都不让人说……” 拐出巷子没走多远,宋言汐就看到了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挨家挨户推门找她的李志。 李志转头看到她,蹭蹭几步跑上前,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神医你快跟我来,狗蛋他爷爷不行了!” “我阿爷怎么样了?”一见宋言汐从帐篷里出来,脸上挂着鼻涕泡的狗蛋立即围了上来。 对于这个自私且凶狠的孩子,她没有任何好感,只淡淡道:“受了风寒,待服下药退了热便会醒来。” 狗蛋蓦地瞪大了眼睛,脱口道:“肯定是昨晚看病的时候冻的了。” 他还想说什么,李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神医不治白眼狼。” 说完,他赶紧看向宋言汐道:“神医,我哥已经醒了。” 宋言汐点点头,却并未朝着李程所在的帐篷走,而是定定地看着李志。 她希望他没忘记昨晚她都说了什么。 同样的话,她懒得说第二遍。 李志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轻声道:“我会说实话的。” 狗蛋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他道:“他就是个撒谎精,神医千万别信他的话! 他跟他哥才过来四天,他哥进城的时候就瘫了,衣服还是我阿爷帮着换……” “你住口!”宋言汐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警告道:“我最讨厌耍小聪明的人。” 狗蛋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恶婆娘”扭头跑了。 李志气得不轻,打算追上他教训他,却被宋言汐出言喊住。 一个顽劣的孩子,没必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李志紧抿着唇,一直到进了营帐才忍不住开口问:“神医,你不生气吗?” “你是指他刚刚骂我恶婆娘,还是指你昨天骂我坏女人?” 听着宋言汐的话,李志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几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道歉。” “哥!”李志一脸激动,赶紧跑到床边。 他先是伸手摸了摸李志的额头,又照着宋言汐之前的手法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肚子的温度。 末了,又把小手伸到自己的肚子里摸了摸。 李程睁圆了眼想制止,浑身却疼得厉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注意到他焦急的眼神,宋言汐道:“你不必过过于担心,你们兄弟二人整日朝夕相处,他若是染病,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时疫。”李程张了张嘴,费力的吐出这两个字。 宋言汐点头,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你们兄弟谁先说?” 李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注意到李志低着的脑袋,脸色一瞬变得更难看。 宋言汐提醒道:“你如今的身子还很虚弱,动不得气。” 李志蓦地抬头,泪眼汪汪道:“哥,你别生气,我什么都没告诉她!” 他说着,看向宋言汐道:“你有什么冲我来,我哥什么都不知道。” 李程脸色苍白,挣扎着想要作起身。 李志扶住他,小声道:“哥,你别听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说就是故意吓唬你的。” “青瓦镇。” “你……” “我怎么知道?”宋言汐不答反问,没错过李程慌乱的表情。 看来他确实是白家人。 只是不知,他与主家之间是何关系。 李志并不知道什么青瓦镇,可他看到李程的脸色不对,立即意识到什么。 他警惕地盯着宋言汐,身体下意识往后靠后做出防御姿态。 全然忘了,以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要是真跟她动起手来,根本不可能伤到她分毫。 感受到宋言汐并无恶意,李程动了动嘴唇道:“道歉。” 李志都快哭了,“哥,这都什么时候了。” 要是让人知道他哥的身份,他们就会被人活活打死,然后尸体扔给野狗吃掉。 他马上就要死了,还道什么歉啊! 李程冷声道:“跪下。” 他缓了缓,继续道:“向恩人道歉。” 李志虽然不理解,可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冲宋言汐跪了下来,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叫你坏女人。” 李程:“还有。” 李志回头看了他一眼,哭的更凶了。 他抽抽噎噎道:“我不该撒谎,我跟我哥其实才进城几天,我害怕你会把我们赶出去。” 不用李程提醒,他继续道:“我不应该偷偷吃神仙姐姐给的药,呜呜呜……我不想死。” 李志嘴上说着不想死,眼睛却一直在看李程,分明也害怕他出事。 若非已经确定,光看这兄弟俩的感情,宋言汐也无法往他们并非亲兄弟上联想。 见李志只呜呜哭,说不出其他话来,宋言汐淡声道:“先起来。”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李程,还未开口,就听他问:“神医想知道什么?” 第203章 总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听着李程的话,宋言汐大抵明白他为什么能在李家村躲藏三年,既不被搜捕他的人发现,又让一家子对他以礼相待。 他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哪怕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能败露,在掌握对方底细之前,也绝不肯直接亮名身份。 他甚至没直接问宋言汐都知道什么,生怕让自己陷入被动。 与其提心吊胆猜别人手中的牌,不如让别人猜,化被动为主动。 明白他的顾虑,宋言汐忽然没了刨根问底的想法,直言道:“守好你的秘密,或有一日,那会是你们兄弟二人保命的筹码。” 她站起身,看向李志叮嘱道:“我去找个地方睡两个时辰,你守好你哥,除了奚临大夫之外别让任何人靠近你哥。” 怕他分不清这个界限,她强调道:“包括外头的那些乞丐,也绝不可放进来,若有人强闯只管喊看守进来。 想要活命,就乖乖听话。” 李志忙不迭点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直到宋言汐离开帐篷,他仍觉得刚刚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他扑过去,抓住李程的手,压低声音道:“哥,我害怕,要不咱们赶紧跑。” 李程问:“跑哪儿去?” 李志挠了挠头,“去哪儿都行,反正边城是不能待了。” 想到死在半路上的父母,他抹了把眼泪道:“我答应了爹娘,就算拼了这条命要保护你的。” 李程:“谁是兄长?” “这你别管了,之前不是你教我做人要信守承诺,绝不能半途而废吗?” “可我也教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志脱口道:“你闭嘴!” 他转身要去寻趁手的东西,就听李程无奈道:“她不是像是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程一噎,“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李志梗着脖子道:“我不管,反正她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见说不过他,李程虚弱道:“你凑过来点。” 李志赶紧用双手护住耳朵,生气道:“哥,你不能为了一个外人揍我。” “不揍。” 得到李程的承诺,李志这才将耳朵贴了过去,眼睛也跟着越瞪越大。 隔了一条巷子的小院内,暗一正按照宋言汐的吩咐用点燃的艾草将屋内屋外都熏了一遍。 听到脚步声转头,就见自家主子大步流星进门,胳膊上似乎还搭着一件什么东西。 他赶紧迎了上去,伸手却接了个空。 墨锦川自他身边走过,冷声吩咐道:“传信给宗平,梁军或有异动。” 暗一赶忙应声,一双眼睛却黏在他的腰间舍不得离开。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腰带还能系出如此花样。 注意到他的眼神,墨锦川垂眸看去,在看到腰间明显是女子样式的蝴蝶结,唇角不自觉上扬。 “她真是……” 轻叹一声,墨锦川收回视线才发现暗一还站在原地,冷冷问:“信传出去了?” “不要!” 宋言汐蓦地坐起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刘军医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郡主可是做噩梦了?” 回想起梦中一片血海的画面,宋言汐应了一声,擦了把额上的汗,找了件披风将自己裹严实了才敢往外走。 如今城中情况不明,人手本就不够,她更不能再这个时候染病倒下。 见她出来,刘军医快步走上前,表情严肃地递过来一本册子。 宋言汐眉头紧蹙,掀开一页被上头密密麻麻的人名惊到。 “竟然这么多?” “感染疫症的那两家酒楼老板的铺子都开在闹市,光铺子里的厨子伙计都有几十,更别提每日来往的食客了。” 刘军医道:“老许按照病症的轻重列了册子,一份送回将军府给了诗涵郡主,一份给了咱们。” 他叹了一口气,“老老夫虽瞧不上她治病的那些手段,可如今人命关天,却也不得不指望她跟着一起想想办法。” 宋言汐点头,问:“她所用的那些药和药效,您可同许老说过?” “这是自然。”刘军医冷着脸道:“那等猛烈的方子,无疑是在燃烧病人的寿数,若让她肆意妄为如何能行?” 他环顾了四周,压低声音道:“你跟老夫透个底,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还能抗几日?” 左右无人,他干脆跟宋言汐直说道:“我观那几人皆是气数将近之象,即便勉强用药吊着,也未必能维持几日。” “刘军医的意思是?” “郡主非要老夫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刘军医不答反问。 他叹了一口气,丢下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径直离开了。 宋言汐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是怕人死在她手里徒增麻烦,还是为了节省本就不多的药材,放弃他们看似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如果她不曾接手,也不曾看过那一双双渴望生的眼睛。 或许,她也会做出如何堪称为明智的选择。 可他们亦是人…… 无论如何,总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恶婆娘,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狗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远远朝着宋言汐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转身朝外跑。 可这次他没跑远,便一头撞在了暗一的腿上,狠狠摔了个屁股墩。 他坐在地上,伸手指着暗一骂道:“恶婆娘的狗腿子。” 下一瞬,他直接被暗一拎着衣领举了起来。 双脚悬空,他当即吓得哇哇大叫。 一边喊一边骂道:“你快放开我,等神仙姐姐来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暗一冷声问:“你的神仙姐姐呢?” 狗蛋眸光闪了闪,一脸坚定道:“她一定会回来的,都是你们这些大坏蛋害得她不敢回来。” 他说着,双手抓住暗一的手就要狠狠咬下去。 宋言汐冲过去,眼疾手快捏住了他的下颚,清冷的眼底满是怒意。 她刚刚看得一清二楚,狗蛋下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是恶毒。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不仅知道自己感染的是要命的时疫,甚至知道,这一口下去很有可能将病症传染给暗一。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最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怎么能恶毒至此? 第204章 边境有异,勿念 看着宋言汐制止他继续张嘴的动作,暗一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松了手。 没了钳制,狗蛋一屁股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嗷嗷叫。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一边大哭一边撕心裂肺的高喊道:“啊,恶婆娘杀人啦!” “给我闭嘴!”暗一伸手要去抓他的衣领,被宋言汐抬手制止。 只听她问:“昨夜企图挑拨离间那人,现在关在哪儿?” 暗一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一抬冷声吩咐道:“将这个好赖不分,还企图抹黑宋姑娘的小子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是!”两个士兵小跑过来,一人抓胳膊一人抓腿,直接将原地打滚的狗蛋给抬了起来。 害怕摔下来,狗蛋吓得不敢挣扎,只干嚎道:“杀人啦,救命啊!” 一人嫌他太吵吵嚷嚷的她聒噪,直接扯出一块擦汗巾塞进了他嘴里。 有人掀开帐篷的帘子探出脑袋想要看热闹,却又被这边的阵仗吓得立即缩了回去,生怕狗蛋惹恼了宋言汐转而牵连到自己身上。 看都不敢看一眼,就更别提帮忙了。 周围一时间安静无比,只有一道虚弱且苍老的声音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却无人理会。 同住一个帐篷的人,甚至还怕惹火上身故意特别大声的呵斥道:“你个老东西不想活就赶紧死,别躺在这儿占地方!” “就你那宝贝孙子,白送都没人看一眼,也不知道稀罕个什么劲儿,就他那熊样你还真指望他长大了能有本事给你传宗接代?” “可不是,你要是真怕死了没人哭,到时候我们哥几个哭你。” 几人的揶揄声很大,带着嬉笑,却掩盖不了老人无助的哭声。 隔着帐篷,暗一听得拳头紧攥,沉声问:“这些人冷血至极,连人都称不上,宋姑娘为何要在他们的身上浪费功夫?” “他们何处说错了?” 迎上暗一不解的目光,宋言汐继续问:“你觉得凭他们爷孙,能不能抢到庄诗涵留下的药。” 若论硬强,这一老一小怎么也不会是其他乞丐的对手,甚至有可能因为争抢被其他身强体壮的乞丐痛揍一顿。 可无论从昨晚狗蛋亢奋的表现,还是从他对庄诗涵的绝对拥护来看,他肯定是从她手里拿到了药且吃了的。 无论是他有两颗自己独吞,还是爷孙俩仅有一颗老的让小的,都只能证明一点。 此子从根本上就是一个极尽自私之人。 这一点,从他昨天毫不犹豫同李家兄弟二人翻脸就能看出。 那几个乞丐的话虽难听,却也是实话。 爷孙俩本就沦落到乞讨度日,身边有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孙子,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怕不是将来仅有一口饭,也会进刘狗蛋自己的肚子里。 这样的孙儿,要来又有何用? 刘家阿爷对兄弟俩很是照顾,甚至动手帮李程换下沾了屎尿的脏衣,如此善良的品德刘狗蛋哪怕习得万一也不会是如今模样。 真真是应了那句,惯子如杀子。 听着帐篷里传来的悲坳哭声,暗一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宋言汐,冷声道:“姑娘先看信,我去去就回。” 看着他的背影,宋言汐想到什么正欲提醒,就见暗一忽然抬起右手在空中挥了挥。 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中赫然抓着一卷棉布。 看那粗细形状,用来堵嘴最适合不过。 这人莫不是……有备而来? 宋言汐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信件,信封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普通纸张,上头所书字体却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尽显落笔之人那大开大合之势。 明明他们一早才见过,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麻烦暗一再特意跑这么一趟。 还是说,是什么要紧之事? 压下心头惴惴不安,宋言汐攥着手中信件,寻了个妥当之处才拆开。 信的内容很短,短到只有简单六个字,她一眼便能看全。 “边境有异,勿念。” 明明上面的每一个字,宋言汐都认识。 可组合在一起,她却觉得自己莫名看不懂了。 明明城中还有徐程二位将军可用,再不然也还有邱将军和一干副将,究竟是发生了何等紧要的事,让他宁愿顶着肩上的伤冒着没命的风险也要前去? 即便非要去,他也该带上暗一才是。 回响起暗一方才反常的举动,宋言汐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 难怪他看着像是有备而来,分明是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拿昨日那人泄愤。 宋言汐将信件贴身收好,赶忙出了帐篷,朝着最角落那顶用来存放木柴的帐篷走去。 刚走近,他就听到里头传来男人的闷哼,伴随着孩子呜呜的哭声显得格外诡异。 听到脚步声,暗一意犹未尽的又补了两拳,这才停下。 他蹲下来,伸手扯掉乞丐嘴里塞着的布,拍了拍他的脸冷冷问:“现在能说了吗?” “我说,我什么都说……” 暗一扭头看向缩在角落,吓得一动不动只知道哭的狗蛋,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只一个眼神就把他给吓尿了。 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他一手拎起蜷缩成虾米的乞丐,大步出了帐篷。 那乞丐一见到宋言汐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一口一个神医救命,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被暗一扔在地上,他忍着疼爬起来,朝着宋言汐脚边磕头。 他一边磕,一边瑟瑟发抖道:“神医救我,都是那个女人骗我的,我什么都告诉你!” 宋言汐此刻却没功夫理他,看向暗一直接问:“什么时候走的?” 暗一:“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快马加鞭怕是早已出了边城地界。 像是早料到她会动怒,暗一扑通一声跪下,恭敬道:“还请姑娘责罚。” 乞丐龇牙咧嘴道:“神医赶紧罚他,狠狠的……” “不想死就给我把嘴闭上!” 宋言汐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吓得那乞丐顿时缩了脖子作鹌鹑状。 她看了眼暗一,冷声道:“你跟我过来。” 暗一跪在原地纹丝不动,只重复道:“姑娘还是罚我。” 第205章 金牌 宋言汐沉了脸,丢下一句“若不愿起便自己滚”,转身离开。 暗一麻溜站起身便要跟上,忽听脚边传来一声低笑,“跟老子神气什么,还不是人家脚边的一条狗,尾巴摇的可真欢。” “说完了?” “你管老子说没说完,你谁……” 乞丐嘟囔着转过头,对上暗一那冷嗖嗖的眼神,差点没吓得两眼一翻晕过去。 他听到暗一冷声吩咐道:“把人看好,等会儿姑娘还要审,别弄死了。” 闻言,过来拿人的两个士兵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道:“统领放心!” 帐篷内,宋言汐正翻看着刘军医给的册子,眉头紧蹙。 她刚刚粗略看了一眼,只顾着惊叹于感染疫症的人数之多,却没注意到其上记载的居然是重症居多。 其中最为严重的几人,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下不了床全靠身旁亲人照料,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药都喝不进去。 情况如此严重,刘老方才怎么不同她直说? 暗一掀了帘子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主子有令,命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若擅离职守便不必再回王府了。” 对他而言,若是墨锦川不要他,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宋言汐问:“他还说了什么?” 暗一犹豫了一瞬,道:“主子说,他未归之时城中一切事宜皆听宋姑娘吩咐,绝不可忤逆姑娘半句。”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双手捧在手心敬上。 看着那雕刻着龙纹的金牌,宋言汐心下大惊。 此金牌乃是皇上秘密交予锦王殿下的,见此令牌如陛下亲临。 如此重要的东西,他竟如此放心交予她一个外人? 见她愣神,暗一清了清嗓子道:“还请姑娘收下,在主子未归之前帮他稳住边城上下,免去主子后顾之忧。” 宋言汐蹙眉,道:“我不过一介医者,如何能担得起此等重任?” “主子说您可以,您便可以。” “不妥,此令牌还是送到徐将军处,由他……” 话说一半,宋言汐不由得愣住。 将此象征身份的令牌交出,岂不就是告诉徐啸等人,墨锦川如今兵不在边城之中,需要他来主持大局? 若他真的需要,离开之前不会没有任何安排。 他既不安排,便自有他的道理。 她若执意将令牌送到徐啸面前,岂不是画蛇添足,还有可能坏了他的部署…… 暗一重复道:“还请姑娘收下令牌。” 他道:“主子如今能信任之人不多,还望宋姑娘答应助他。” “可……” “姑娘无须担心,主子只是希望姑娘代为保管此令牌,以备不时之需。” 听着暗一循循善诱的话,宋言汐点了点头。 在他松了一口气时,她话锋一转问:“边境究竟发了何事?” 暗一眼神闪烁道:“还望姑娘莫要为难我。” 宋言汐蹙眉,问:“你家主子是不是吩咐,无论如何不让我离开边城半步?” 暗一犹豫了一瞬,重重点头。 他道:“如今外头情况不明,主子将姑娘留在城中也是为了姑娘着想。 姑娘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我家主子一片苦心。” “他便是不说,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边城的百姓离开。” 闻言,暗一小声咕哝道:“不愧是主子,猜得真准。” 若是宋姑娘不提,下一句话就该他提了。 宋言汐目光沉沉地看着暗一,沉声问:“所以王爷并未叮嘱,不能告诉我边境近况,是吗?” 暗一低着头,不肯接话。 宋言汐站起身,自他手中接过金牌,冷冷道:“你若不说实话,我现在便将金牌送到林庭风的手中。” 暗一蓦地抬头,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宋姑娘,你……” “你猜,主帅之位花落别家,一心想着抢立头功证明给陛下看的人,会如何做?” 宋言汐说着,起身便要往外走。 暗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道:“姑娘且慢,我说! 主子从此处回去后,便让我火速传信给邱将军,令他亲自跑一趟两地交汇之地的关卡。 可信才刚送出去,主子便改了主意要亲自去一趟。”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蹙,“突然改了主意?” 墨锦川行事稳重,若非得了确切消息,又怎么可能在伤情还未痊愈的情况下冒险出城? 定然有什么,是他们所遗漏的。 暗一皱眉想了想,“主子离开之前,一直在看附近的地形图。” “你身上可带着?” “不曾,但我跟随王爷在此多年,早已对此地的地形了如指掌,还请姑娘借纸笔一用。” 宋言汐赶紧找了纸笔出来,趁着暗一画地形图时,细细回想着这两日的不寻常之处。 直到,她看到纸上出现李家村三个字。 她赶紧指着那处问暗一:“此处距离梁国,可有小路能通行?” “绝对没有。” 暗一解释道:“李家村与梁国边境隔着一道天险,在两座相邻的山最东边的位置是一座悬崖,数百年间有十多个猎户不慎跌落悬崖没了性命,被周围的百姓称之为阎王关。 先前主子带我去山上为姑娘猎白狐时,便去过此处,亲眼看过那深不可测的阎王关,绝不可能有人能走的过来。” 话说完,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赶忙道:“方才我都是胡说的,姑娘别放在心上。” 锦王殿下回京两年有余。 他竟是从那么早开始…… 宋言汐压下心中震惊,不死心的追问:“若是轻功了得的人呢?同你和王爷这般的身手,借助鹰爪之类的东西,也无法在此处通行吗?” 暗一满脸惭愧,“不行,此地深不见底,主子曾和姑娘有相同的顾虑,担心有梁国人会借着此天险从此潜入我大安边境。 主子带着我和军中好手分别尝试过,无人能过,甚至连具体深浅都未曾探出。” 怕宋言汐误会什么,他强调道:“主子的轻功在咱们大安无人能及,那些梁国人就更不可能了。” 梁国人擅马背上作战,并不精于武功,这一点宋言汐来的路上就从墨锦川的口中得知。 可若不是梁国人在其中捣鬼,在周边城镇皆没有出现时疫症状时,位于山脚几乎没有外人造访的李家村,又是如何凭空染上的? 宋言汐正出神,忽听外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直冲云霄。 “这是什么声音?” 第206章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暗一解释道:“应该是梁国军中的鹰。 姑娘有所不知,梁国人尤爱训鹰,尤其是军中将领几乎是一人一只,平日里多用作查探他军动向,传递消息。” 话落,他忽然问:“姑娘喜食鹰肉吗?” 听着头顶又一道响彻云霄的鹰吠,宋言汐冷了嗓音道:“打下来尝尝。” 暗一恭敬应声,大步朝外走,冷声问道:“弓箭何在?” 随着他一声吩咐,立时有士兵小跑着送上弓箭,不远处排成一排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士兵也都纷纷转头看向这边,个个面露兴奋。 一小兵激动道:“兄弟们早就看这些乱飞的畜生不顺眼了,暗统领赶紧把它打下来烤了下酒吃。” 暗一用手指勾了勾弓弦,问:“既随身带着弓箭,为何不动手? 王爷当初曾下令,边城内外的巡防小队十人中至少有两人配弓。 弓箭是给你们用的,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背着好看的。” 他手中这把弓成色虽旧,固定弓弦的两端却没有任何磨损痕迹,分明从未被使用过。 小兵赶忙解释道:“统领有所不知,林将军此前下过死令,严禁任何人打梁国人豢养的鹰。 有个兄弟天黑没看清,把鹰当成雁给打了下来,偷摸在自己家后院挖了个坑埋了起来,结果还是被林将军找到,屁股上挨了四十军棍两个月都没下来床。” “他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宋言汐正好走出来,听到这话顿时乐了。 小兵如临大敌,赶忙道:“郡主,这话可不兴说!” 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道:“王爷都回来了,我们还害怕什么林将军?” 只听“咻”地一道破空声,头顶顿时响起一声悲鸣。 众人不由地抬头看去,就见一团黑影急速下坠,狠狠砸在了地上。 鲜血四溅。 在一众叫好声中,暗一冷冷道:“若有人觉得这鹰射不得,只管回将军府去请林将军过来。 我正好也想问问他,梁国人的鹰在我大安将士的头上飞,如何就打不得。” 话落,四周顿时死一般寂静。 就连那些听到动静,探出脑袋想要看热闹的乞丐,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将头缩了回去。 唯独旁边的小兵,一脸兴奋问:“暗统领,这鹰?” “处理干净烤了送过来。” “是!” 鹰被拎走,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 宋言汐怔怔看着地上的痕迹,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听到暗一的声音。 他有些紧张问:“方才是不是吓到姑娘了?” 宋言汐摇头,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下令,要军中将士射杀这些鹰的?” 暗一脱口道:“三年前。” 他压低声音解释道:“便是青瓦镇白家被灭门一事后,出事的前一日,有不少的村名亲眼瞧见出事的白家和其他几户人家的上空,有好几只鹰飞过。 后经过辨认,确定是梁国人所豢养,羽毛颜色与叫声都与大安境内的鹰不同。” 暗一眉头紧皱,似自言自语道:“此中缘由只有我与邱将军知晓,林将军是王爷离开后才来的边城,不清楚倒也正常。” 宋言汐冷声问:“既不知情,又何必特意下这么一道命令? 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国人救了他的命。” 暗一险些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幽幽道:“说不准林将军有他自己的安排。” 宋言汐蹙眉,“你也跟着奚临学得阴阳怪气了?” 暗一几乎是脱口道:“自然不是,都是同……就是跟着奚神医学的。” 他还煞有其事道:“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疯狂找补的模样,让宋言汐想不疑心都难。 只是这会儿,她却没功夫追问。 “你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奚临?” “奚神医?”暗一摇头,问那边的守卫,“你们刚刚可有见到奚神医?” 众人纷纷摇头,只有一人弱弱道:“郡主回来之前奚神医刚好出去,之后便没回来。”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时辰过一刻。” 宋言汐立即看向暗一,眼底带着审视。 奚临那性子不像是能藏得住话的,两个多时辰未归,竟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莫不是跟着锦王殿下一起走了? 暗一忙摇头,压低声音道:“姑娘信我,我亲自送主子出的城门,他身边绝没有第二人跟随。” 宋言汐不由冷了嗓音,“你也知道没有第二个人跟随?” 暗一听得脊背发凉,忙解释道:“姑娘莫担心,暗三暗五皆跟随主子身侧出城了。 她二人并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不方便贸然露面。” 更深一层的话,不用他说透宋言汐也能明白。 那姐妹二人身手了得,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影卫。 放眼边城,有资格豢养影卫的只一人。 她二人一旦出手保护她,无疑是告诉他人,锦王殿下与她关系匪浅。 届时,还不知道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 不利于他二人名声不说,若经有心之人的手传出去,非闹出乱子不可。 见宋言汐转身往回走,暗一忍不住问:“姑娘,可需要属下去寻奚神医?” “不必了,我知道他在何处。” 如今城中戒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能去的地方不过那么几个。 他那张嘴虽欠揍了些,人却很是机敏,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吃了亏。 当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听还要诊脉,许多精神尚可的乞丐瞬间就不乐意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没事,个别的甚至还站起来跳了几下,精神头十足。 要不是昨晚写脉案时,听这人自述的病症,宋言汐可能真要以为他没病。 暗一立在一旁,原本皱眉不耐的听着这些人说废话,却在看到这人上蹿下跳时忽然意识到了不寻常。 这些人……怎会如此精神? 若不是亲耳听见,他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感染时疫的人还能跳的起来。 邱宗平一早送来的名册上,病得不能下床的几人皆是青壮年,身体怎么也该比这些乞丐好。 难不成,他们染病的时间要更早? 暗一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病得最重的几人都是城中富户,除了两家酒楼的老板外,其余不是布庄便是金店的掌柜。 有钱人最是怕死,他们若是一早感染,城中怕是早已闹翻了天。 在一众喧闹声中,宋言汐翻开本子的第一页,头也不抬问:“谁先来?” 第207章 当真是疯了 “我,我先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一众人声中丝毫不起眼。 可当他的声音响起后,其他人却纷纷闭上了嘴,赶紧让开一条路。 没人肯上去扶刘老汉,只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朝前走。 暗一刚动作,就听有人喊道:“官爷,你别管这老东西,他的宝贝金孙都不管他的死活。” 话音落地,顿时一阵哄笑。 暗一眼神凌厉似刀子,只一眼扫过去便让那人闭了嘴。 其他人见状,也都悻悻闭上嘴不敢吭声。 暗一快步走上前,扶住刘老汉道:“老人家不必害怕,姑娘等会儿问什么您答什么就是。” 刘老汉眼含热泪连连道了几声好,可当他走到宋言汐面前,扔了拐杖便要跪下。 暗一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 刘老汉颤巍巍问:“能不能让我见见狗蛋?” 闻言,暗一骤然沉了脸。 原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竟是他的孙子。 如此娇惯,将来必成大患。 待刘老汉站稳,暗一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扶着他手。 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宋言汐开口道:“先坐下说话。” 刘老汉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下了。 他见过这姑娘处置泼皮的手段,自己越是胡搅蛮缠,怕是越没用。 到时把人惹急了,他就更见不到自己的孙子了。 宋言汐执笔写下刘老汉的名字,问:“你是何时开始行乞的?” “大概半年前,乡里遭了灾,家里的人全死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带着狗蛋来城里讨口饭吃。” 将他所说一一记录,宋言汐又问了他的籍贯,这一路有没有吃过什么药之类的。 刘老汉一心想着见到孙子,每一个问题都很配合,回答的格外认真。 直到宋言汐问他,近期都吃过什么时,他顿时愣住不知道如何作答。 身后排队的人笑道:“神医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咱们都穷到来要饭了,还能吃啥?” “泔水桶里的剩饭呗,没有剩饭的时候野菜也行,俺实在饿的时候还啃过树皮。” 有人还以为宋言汐这么问,是故意想羞辱他们,忍不住讥讽道:“运气好的,还能抢到一口你们吃剩下的,运气好不好的连口剩饭都没有,哪一年不饿死几个。” 这话一出口,连同刘老汉在内的乞丐纷纷红了眼眶。 但凡有那么一点办法,谁想丢下尊严满大街的去讨饭? 刘老汉抹了把眼泪,道:“神医别嫌大家伙说的难听,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一天有时候能吃上一顿都算好的。 像我们几个上了年纪的,腿脚慢,抢不过年轻人,有时候三两天还不一定能吃上一口。” 宋言汐道了声抱歉,问:“老人家可方便同我描述一下,你们平时有吃哪种野菜充饥吗?” 她来的路上听墨锦川简单提过边城的饮食风俗,此地并没有同京中以药入膳食作为食补的习惯。 所以他们的体质强于他人,问题或许出在他们平日里吃的野菜上。 许多中药的药效未被发掘之前,哪个不是被人当作杂草? “你这大夫怎么回事,我们吃什么关治病什么时?咋的,吃野菜还犯法啊!” 说话那人异常愤怒,说着甚至还想要冲上前找人比划比划。 同行的人赶忙按住他,替他解释道:“他的眼睛就是去年吃野菜吃坏了,现在一到晚上就是瞪眼瞎。” 宋言汐:“此乃夜盲症,与野菜有何干系?” “夜盲?什么夜盲?” 那人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激动道:“神医,我的眼睛是不是还能治?” 暗一抬手挡住他,冷冷道:“后头排着去!” 那人不肯走,坚持问:“神医,到底能不能治?” 宋言汐头也不抬道:“此症不难,城中随便寻一大夫便可根治,不是什么大病。” 话落,她想到他拖这么久是因没钱看病,补充道:“等会儿我顺便给你瞧瞧。” 那人赶紧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道:“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宋言汐正欲解释,就见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高喊神医。 甚至不等她问,就有人冲过来道:“我知道都有什么野菜,我这就去挖过来给神医!”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很快说出一堆宋言汐此前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暗一拦住了趁机想往前挤的乞丐,转头对宋言汐道:“姑娘只管记下名字,稍后我寻两个本地的兄弟去挖回来。” 宋言汐应了一声,抬头才发现刘老汉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在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要离开时,宋言汐看向暗一,淡声道:“带老人家去见他孙子。” 回春堂。 庄诗涵正在为人施针,余光瞥见奚临的身影,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这手法,倒真有几分神医谷的影子。”奚临啧啧两声,点评道。 庄诗涵冷哼一声,手下银针快速扎入一个穴位,语带不耐道:“若无事赶紧走,别逼我赶人。” “你认识我?” “穿的一身骚包白,腰上挂着一只竹笛,如此招摇还怕人认不出你?” 奚临挑眉,似笑非笑问:“神医谷什么时候改了规矩,谷中弟子不是不让在外抛头露面?” 深知他和墨锦川的关系,庄诗涵模棱两可道:“我并未回过师门,并不知道那许多的规矩。 你们不用拿那些规矩约束我,我也不吃那一套。” “这倒是奇了,你师承何人?” “我师父是什么人,有必要告诉你?” 想到那么好的试药人选,尽数被宋言汐抢去,庄诗涵就一肚子气。 治病救人虽宁心静气,施针尤为。 她心乱了,手下的针自然更乱。 奚临在一旁看得眉头紧皱,抽出腰间竹笛虚虚指了指其中一个穴位,问:“偏了?” 庄诗涵烦躁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躺着的病人被她暴躁的语气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子。 而庄诗涵正好在此刻落针,入针的位置足足偏了一指。 病人顿时疼得尖叫一声。 奚临登时变了脸色,走上前一把推开庄诗涵,厉色道:“我看你当真是疯了!” 第208章 嘴上说着不争不抢,暗地里处处跟我较劲 “别怕,我这就为你取针。”奚临说着,一手抵在病人肩头防止他因为害怕乱动,另一只手准备取针。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银针的瞬间,病人突然暴起,伸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奚临一心想着救人,丝毫没有防备,被这用尽全力的一击推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后腰狠狠撞在了用来放药方的桌子边缘。 “砰”地一声巨响,桌子应声而倒。 腰部剧痛袭来,奚临脸上霎时间没了血色,整个人也支撑不住的顺势跪坐在了地上。 庄诗涵听到动静看了一眼,冷笑道:“这不逢年不过节的,奚神医突然行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住。” “奚?”病人听到她的称呼,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刚要问,被庄诗涵一个眼神止住。 她沉着脸呵斥,“脖子上有针还敢动,不要命了是不是?” 一听关系到自己的小命,他顿时不敢再有动作。 待庄诗涵取完最后一根针,回头才发现奚临竟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停下,语气极尽嘲讽道:“你不是跟在宋言汐身边打下手吗? 怎么,是发现她不过沽名钓誉之辈,除了会耍耍嘴皮子外没什么真本事,所以想明白打算弃暗投明了?” 话说完,庄诗涵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开口道:“你回去,她身边的人我是不会留的。” 见奚临仍不动,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不是她的人,我也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你就死了这条心。” “就凭你?” 听到收徒两个字,一直没反应的奚临终于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不屑。 他道:“我乃奚氏后人。” 庄诗涵挑眉,满不在乎道:“我管你什么西氏东氏的,无非就是所为望闻问切那一套老招数,能顶什么用? 不过是断条胳膊腿就能活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非要人家硬撑着最后把命给送了,还美其名曰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动不得。 照这么说,你们每日束发的时候梳掉几根头发,岂不是个个都要羞愧的上吊自尽?” 奚临苍白着脸,咬牙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来。 “强词夺理。” “分明是你们封建。” 庄诗涵看向一旁表情怪异的病人,问:“是胳膊腿重要,还是命重要?” 那人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命重要。” 奚临轻笑,反问他:“若我砍断你一条胳膊让你活,你当如何?” 那人瞬间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你还说你是奚氏后人,哪有你这种黑了心肝的大夫。 我一个靠手吃饭的铁匠,你要我一条胳膊不如直接要我的命好了!” 庄诗涵黑了脸,“你这是偷换概念,人跟人又不一样。” “我不懂何为概念,只知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治的是人救的是心,若侥幸救得一条命却害得对方后半生失了赖以为生的手艺,妻离子散甚至沦落到一死了之的地步。 试问,你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这也是两年多以来,一直困扰着奚临的问题。 直到墨锦川昏迷期间,他实在是憋不住,询问了宋言汐对于此事的看法。 他原本以为,她也会和许多人一样,给他一个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的答案。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去城中寻一户家中男人曾是行伍之身,名为吕黑的人家。 他寻过去时,那家正在办丧事。 从邻居的口中,他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只觉得荒谬至极。 他从前在外得知边城的消息,只是听人说边城来了位美人医仙,人长得漂亮且善良医术也了得。 哪怕是缺了胳膊少了腿,也能将人救活。 当时他还感到庆幸,自己因为要为墨锦川解毒不得不离开边城四处寻药,有个如此医术了得的医者在城中,日后便是再有交战军中定然会少些伤亡。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些没了腿脚却侥幸活下来的人,未来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生活。 军中因战身死之人,是为有功,其亲属皆可领取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足够家中妻儿维持几年的正常生活。 可伤残所得的津贴,却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 且这些经庄诗涵手救治的将士,因为伤口过大恢复十分缓慢,即便回到家中也要继续服药。 少则月余多则三月的药,寻常人家几个能吃的起? 即便曾积攒了些家底,经这么一遭折腾后,也剩不下什么。 那些人多上有老下有妻小,全家唯一的指望成了废人,一家的重任便只能压在了妻子一人的身上。 如今的世道,女子想立身已是不容易,更何况还要抛头露面想尽办法挣银子养活全家? 用邻居的话说:“几个聪明的摊上这种事,扭头就撇下孩子改嫁了,也就黑子媳妇重情义,硬是想要把这个家给扛起来。 你说她一个女人家,就算没日没夜的给人浆洗衣服缝补鞋袜也养不活一家五口,还好她男人心疼她,自己喝药死了不给家里添负累。” 她们谈论起来时,甚至还很高兴,为不用再受罪的黑子高兴,也为不用再受煎熬的黑子媳妇欣慰。 奚临想,若不是他这个外人在,她们甚至有可能会拍手称赞,夸吕黑一句“死得好”。 “我都救了他的命了,这还不够?”庄诗涵听的一肚子火。 她忍不住问:“我是他爹还是他娘,救了命不够,还有负责这些人以后的吃用生活? 世界上残疾人多了,人家怎么就能身残志坚,克服困难正常生活? 他们不行只能证明一点,无能。” 她问奚临:“怎么,你们平日里不光给人治病,还要管人家未来娶妻生子?” “简直不要太搞笑。” 奚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庄诗涵抢了先。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一脸厌恶道:“是宋言汐让来的。” 不等奚临反驳,她自顾自道:“这人可真有意思,嘴上说着不争不抢,暗地里处处跟我较劲。 这是看明着比不过,就打算来阴的,洗脑你让你企图从道德层面上谴责我? 只会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也不嫌恶心!” 她还想说什么,奚临冷冷打断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庄诗涵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 她微微弯腰,伸手抬起奚临的下巴迫使他与她对视,饶有兴趣道:“原来你也喜欢她呀。” 第209章 你全家都是小白脸! 奚临眼底怒意更甚,正要开口反驳,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宋言汐清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除了张口造谣别人红杏出墙,诗涵郡主还能说点新鲜的吗?” 庄诗涵抬头看去,眼底讽刺的笑意不减,“这才多会儿功夫没见,就眼巴巴地跟着跑来了,看来这新认识的小白脸确实很合你的心意啊。” 奚临忍痛骂道:“你说谁是小白脸?你全家都是小白脸!” 他咬着牙,抬手狠狠打落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满脸嫌恶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我,脏死了。” 哪怕隔着一层棉布,两人之间的肌肤并没有真正碰上,他仍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女人到底什么毛病?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对一个陌生男人动手动脚,她不觉得难为情他还怕她有病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庄诗涵恼羞成怒,抬手便朝着他的脸狠狠扇去。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看着丝毫没有闪避动作的奚临,宋言汐拧眉问:“受伤了?” 奚临点点头,紧张的情绪在看到暗一就跟在他旁边时瞬间消失,腰上被撞的地方也好像更疼了。 他怒瞪着庄诗涵,故意挑衅道:“来,今天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只要她敢碰他一巴掌,这郡主之位也算是做到头了。 庄诗涵被他嚣张的模样激怒,拉了拉胳膊见挣脱不开宋言汐的桎梏,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扇他。 宋言汐冷冷提醒道:“郡主最好想清楚再动手。” 不说如今奚氏在杏林界内的地位如何,宫中还有一位奚氏的老太医,这么些年一直专为后宫的各位娘娘调理身体,备受尊重。 她好歹也是在京中长大的,竟连这些都没听过?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讽刺,脱口道:“我打就打了,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已,竟敢对皇上亲封的郡主不敬,便是拖下去打死也正常。” 她正要动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病人赶忙道:“郡主,千万使不得!” 他冲上前,伸手想去扶奚临又不敢动,一脸惶恐道:“我真不知道您就是奚神医啊,我要是知道,说啥我也不能推你啊。” 话说完,他在庄诗涵疑惑的目光下直接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奚神医你打我,千万别记恨我。”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抽自己巴掌,力气大的惊人。 一巴掌下去,脸上立即浮现出五根手指印。 “你抽什么风?” 庄诗涵眉头紧皱,打算扶他起来。 那人赶紧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像是恨不得立即跟她划清界限一半。 听着他还在念叨什么大人有大量,祈求奚临一定要原谅他之类的话,庄诗涵顿时气笑了。 她眼神不屑道:“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居然能被一个江湖郎中吓成这个样子,你也算个男人。” 那人一脸惶恐问:“郡主竟然不知道奚家?” 庄诗涵:“我应该知道吗?” 京中的那些王孙贵胄,哪一家有几个人,她都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至于什么西家东家的,听都没听说过。 怎么,他们再厉害还能大的过皇权? 看着庄诗涵满眼都是不屑,宋言汐再度确认道:“郡主果真不知?” 庄诗涵脱口道:“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她说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奚临的身上,点评道:“不过你眼光倒是不错,这小白脸虽然说的话不怎么中听,长得还勉强能看。” 要不是腰上还有伤不敢贸然起身,奚临非得冲到她面前朝她脸上吐一口口水。 他这张英俊的脸,要只能算勉强能看,那她的风哥就是丑的惨绝人寰! 武功谋虑样样比不过墨锦川不说,就连暗一都打不过,整个一窝囊蛋,也不知道她看上他什么了,眼巴巴当个宝贝似的非要跟人抢。 他越想越气,抢在宋言汐之前开口道:“你还真说对了,她的眼光确实比你好,要不然你也不能眼巴巴的跟在人屁股后面捡她不要的。 也不睁大眼睛看看,什么脏的臭的都争着抢着要。” 此言一出,门外顿时传来一阵唏嘘声。 原是外头等候的病人被动静吸引,自发的围成一圈在那里看热闹,听到这么劲爆的话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他们说的该不会是那位林将军?他不是跟诗涵郡主一直是相好的?” “孤陋寡闻了?穿竹青色衣服的那个,是言老爷子的外孙女,侯府嫡女,也是郡主,是林将军之前八抬大轿娶回去的正头夫人。” “啊,那郡主不是被骗了,林将军可从来没说过他有妻子。” “被骗啥呀,这俩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林将军还用军功逼着皇上给他俩赐了婚,说是入府当平妻呢!” “这事儿我知道,听说赐婚圣旨还没下来,诗涵郡主的八十抬嫁妆就已经送到将军府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热闹了起来。 庄诗涵听得脸色涨红,怒瞪着宋言汐问:“这么搞有意思吗? 明明此前不愿意同风哥和离的人是你,现在又装出这样一副被人欺负的委屈可怜样给人看,你可真虚伪。” 宋言汐不答反问:“林庭风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庄诗涵自然不想相信。 可如今她和林庭风的关系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她连嫁妆都送到了将军府,早已经跟他绑死了。 在外人眼中,如今他们二人便是一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她即便心中不信,面上也得信。 否则他二人之间一旦产生嫌隙,必会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趁着他们离心之际,窥探到一些不能见光的秘密。 一朝败露,掉脑袋的可不光是林家上下,她和国公府也别想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庄诗涵轻咬下唇,压低声音道:“你非要闹得如此难看,好叫大家都下不来台?” 第210章 这也太恶毒了 宋言汐故作不知,好笑问:“郡主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做我非要闹?” 她顿了顿,无视庄诗涵那快要喷火的双眼,继续道:“奚临大夫不过是看这边重症居多,担心你们这边人手不够前来帮忙,不明不白挨了顿打不说,还要被你羞辱说是小白脸。 你倒是说说,咱们谁在闹?” 庄诗涵听得火冒三丈,压低声音道:“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事情真的闹开,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你慌什么?”宋言汐眸色淡淡,“左不过是丢脸罢了,拜诗涵郡主所赐,我早已不在意他人眼中如何看。” “你不过逞强罢了,装什么装,像你们这种世家小姐哪有不爱惜自己名节的?” 笃定的话刚出口,庄诗涵就意识到了不对。 果然下一刻,她听到宋言汐讽刺问:“怎么,诗涵郡主不是出身世家?” “就她?”奚临不由冷笑,“她最好出去别这么说,简直丢了世家的脸。” 庄诗涵陡然冷了脸,忍无可忍道:“你要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奚临:“有种你就动手,老子但凡眨下眼都不姓奚。” “好,算你有种,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瞥见她手心一闪而过的寒光,宋言汐立即提醒道:“当心!” 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原本站在她身后的暗一出现在奚临身侧,轻飘飘一抬手打落了庄诗涵手中捏着的银针。 “啊!” 庄诗涵只觉得被击打那处的骨头似断了一般,瞬间疼得惨白了一张脸。 外头的人原本还在看热闹,见真动起手来,顿时不乐意了。 有个从头到脚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跳了出来,愤怒道:“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这里是回春堂,是给人问诊看病的地儿,你们上来把大夫打伤了谁给我们看病啊?” 替庄诗涵出头是假,担心自己的病没人看才是真。 能在外头排着的,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时疫的症状,要不然就算是说破天他们也不可能踏出家门一步。 小命当前,别的什么都是虚的。 其他人也正是因为怕死,才赶在这个关口冒险前来,一听这话瞬间激动了起来。 要不是暗一冷着脸,往那儿一站便自带煞气,看着就十分不好惹,他们就不是只站在门口叫嚣,而是直接冲进来了。 庄诗涵一手捂住手腕,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带着浓浓的恨意。 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愤怒质问道:“就因为你我在治疗时疫的方子上有分歧,你就吩咐人毁了我的手?” “什么,神医的手断了?那她还怎么施针?” 一听庄诗涵可能没办法给自己治病,外头的人顿时躁动的更厉害了。 而宋言汐在他们的眼中,瞬间由有些可怜的原配,变成企图谋害他们性命的毒妇。 有扛不住的已经瘫坐在地上,伤心哭嚎道:“天爷啊,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哭什么,难道这边城只有她庄诗涵一个大夫不成?”奚临冷冷呵斥,朝着暗一伸出手。 暗一眼底带着担忧,“能行?” “能不能都得行,再让我朝着这个女人这么跪下去,还不如找块豆腐让我撞死算了。 万一传到我爹耳朵里,天还不得捅个窟窿出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真当站起身的时候,奚临还是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把牙根咬碎了。 他压低声音道:“你帮我摸摸,骨头是不是断了。” 暗一黑着脸,将扶着他腋下的手缓缓往下挪了挪,还没能碰到腰呢就听奚临突然梗着脖子“嗷”的一声惨叫。 “完了,肯定是废了。” 奚临惨白着一张脸,眼神愤怒地盯着庄诗涵,恶狠狠道:“此等毒妇,必有天收。”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腰后被人轻轻推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咔嚓”脆响,似有什么真的断了一般。 紧接着,腰部撞击之处传来一阵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啊!庄诗涵,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随着一声惨叫落下,奚临疼的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暗一的身上才能站稳。 他但凡还有一丝力气,说什么也要冲上去,好好教教这个姓庄的如何做人。 就在他悲愤时,忽听宋言汐道:“我以将错位的骨头复位,应无大碍。” 奚临蓦地瞪圆了眼睛:“当真?” 宋言汐:“自然。” 身为医者,她不能,同样也不会拿这种事情玩笑。 没等满脸惊喜的奚临开口,庄诗涵却突然笑了起来。 她问宋言汐:“你是说,你刚刚不过那么轻轻一推,就把他的骨头给复位了?” 宋言汐点点头,解释道:“奚临大夫只是腰部受到重击,导致腰骨之中的一小节有些微偏差,并未伤及根本,用外力使其归位即可。” 闻言,庄诗涵笑的更厉害了。 奚临正尝试着活动腰肢,还在惊讶于居然不疼了,一听到庄诗涵那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怒了。 他好笑问:“怎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你的断手就不疼了?” 庄诗涵的脸色陡然一沉,刚要说话,就听宋言汐道:“本就没伤到骨头,自然不疼。” 暗一是墨锦川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手下有分寸。 即便他瞧不上庄诗涵,也不至于下死手,更不可能在用人之际这么做。 几位军医若非有此顾虑,光凭刘老 那脾气,也非得逼着她同他分出高低再说其他。 人群中有人质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 “还都是当大夫的,自己学艺不精就算了,居然想着毁别人的手,这也太恶毒了。” “诗涵郡主的手断了,以后还怎么给咱们施针?她这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语速极快,压根就没给庄诗涵说话的机会。 偏偏他们又个个义愤填膺,指责的那些话听起来好似要替她讨回公道一般,让人想要制止都不能。 看着自己被迫“断了”的手腕,庄诗涵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我的手应该没伤到骨头,大家不必紧张。” “啥?没动骨啊?” 第211章 小神医 听到庄诗涵的手没事,外头恨不得闯进来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嘴上也不继续骂骂咧咧了。 只是刚刚叫嚷最凶的几个人,此刻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一人忍不住问:“你手没断喊得那么厉害干啥,搞得我还以为你手被人给砍下来了。” 他说着还嫌不够,也不管庄诗涵的脸色难看不难看,继续道:“要我说这女人就是矫情,这么点事情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关起门来说?” “谁说不是呢?这一出闹的,知道的是她抢了别人的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抢了她的。” “你们没听说吗?前天七胡同里死的那家男人,就是被诗涵郡主治的只剩一条腿,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就喝药死了。” “真的假的,她治病还要砍腿?” 原本听到那些闲话,庄诗涵还勉强站得住,可当她听到有人质疑她的医术时,瞬间不淡定了。 一群愚昧的刁民,都求到她的面前了,竟还有脸质疑她? 庄诗涵的目光锁定说话那人,在他继续开口之前冷声道:“若再有人说一些莫须有的话,故意煽动大家的情绪,今日的问诊想来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一听问诊要停,周围的人瞬间跟那人拉开距离。 他们纷纷道:“我们跟这个人可不认识,不给他一个人治就行,跟我们可没关系。” 那人顿时怒了,接连喊出几个名字,怒道:“你们来的路上可没少说这女的坏话,她跟人抢男人的事还是王三亲口说的,现在他娘的装什么装!” 听着这话,人群中却没有一人开口反驳。 害怕疫症传染,大家都提前找东西蒙着脸,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就算是亲爹娘来了也认不出谁是谁。 随便他喊,哪怕他喊破嗓子,只要他们不承认自己是谁,总不能有人过来扒他们脸上的布? 不能怪他们不讲究,做人可以讲义气,但前提是自己得有那个命。 命都没了,说那些还有屁用。 “好啊,你们想装死是?”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出头的人瞬间怒了。 他愤怒发的冲进人群,想要把他刚刚喊的几个人拉出来,刚靠近就被最近的几人协力推了出去。 有人直接警告他:“自己找死可别拖累我们,我们还想要郡主给治病呢。” “吵吵什么?”李军医刚去人家中问诊回来,看着这眼前闹哄哄的一幕只觉得头疼。 他都不用问,一猜就是因庄诗涵而起。 冷着脸排开众人,李军医看到庄诗涵第一句话就是:“诗涵郡主,这里是医馆不是军中。” 少拿她那一套臭脾气出来,可没人愿意伺候。 庄诗涵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只是她还没等开口,就见李军医似是认出旁边站着的宋言汐,脸上严肃的表情一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道:“前头乱糟糟的,不是说话的地方,郡主随我来。” 庄诗涵瞬间气笑了,脱口道:“里头全是重症的病人,传染性极强。 怎么,这外头是容不下,非要她去里头做什么?” 李军医反问:“如何就去不得?” 不等她说什么,他冷声继续道:“诗涵郡主可别忘了,军中并非只有你一个军医。 你二人职权相当,她要去哪儿,没必要征得你的同意。” 他说着,朝着宋言汐伸出手道:“郡主,请。” 宋言汐微微颔首,轻声道:“有劳李军医了。” 李军医没说话,只看向被暗一扶着的奚临,眉头紧皱问:“这位是?” 奚临眉梢动了动,自报家门道:“晚辈奚临,见过李老。” 闻言,原本还一脸淡然的李军医瞬间两眼放光,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可是奚小神医?” 奚临脸上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老爷子,说的怎么净是他不爱听的。 神医就神医,特意加一个小字作甚? 他如今都二十又一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改改称呼。 外头的人凑过来看热闹时,并未看到先前一幕,这会儿听到小神医三个字,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小神医,是小神医!”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嗓子,众人瞬间激动了起来。 比起隐居多年,只在达官贵人间广为流传的神医谷,一直名声在外的奚氏更被百姓们所熟知。 尤其是奚氏这一代的传人,这几年各处行医治病,名头可谓是响当当。 听说这神医不仅年纪轻,长得英俊,说话也好听,几年下来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因此,他除了小神医这个名头之外,还被人戏称为俏神医。 小字又与俏字谐音,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碰巧喊左了,小神医喊着喊着就变成了俏神医。 听着众人一口一个俏神医,饶是厚脸皮如奚临,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一转头注意到宋言汐和暗一探究的眼神,他忙解释道:“都是他们瞎喊的,要论起俊,谁能比得过墨锦川那张脸。” 他扶着还有些酸疼的腰,漏出一嘴大白牙,“宋姑娘觉得我说的可对?” 宋言汐下意识想点头,余光突然瞥见他眼底一闪而的戏谑,果断收回视线。 她刚刚就该晚一些出手,待他疼的浑身脱力,张不开嘴自然就不胡说八道了。 奚临莫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赶紧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待众人渐渐没了声音,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 “此病虽来势汹汹,大家却也不必过度紧张害怕,有在下和一众医者在,必定会尽心救治,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庄诗涵轻嗤一声,“场面话倒是说的漂亮。” 她还想说什么,宋言汐赶在她之前开口道:“你若不怕等下百姓们闹起来,场面控制不住,尽管畅所欲言。” “你怕了?”庄诗涵冷笑,声音却不自觉压低,“你让这个什么狗屁神医来砸场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现在看难以收场,倒是怂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奚临在一旁听得拧眉,忍不住看向宋言汐问:“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林庭风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第212章 庄诗涵的杀鸡儆猴 宋言汐柳眉微蹙,眼神一言难尽地看着奚临问:“你确定要我说?” 闻言,奚临眼底八卦的小火苗瞬间熄了。 他咂咂嘴,用不是很大却足够几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也对,你又不睡他俩床底下,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庄诗涵瞬间涨红了一张脸,憋出一句,“姓奚的,你还要不要脸?” 奚临一挑眉,似笑非笑问:“怎么,不要脸的事情别人做得,我反而说不得?” “你!” “吵吵什么,这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李军医冷着脸低声呵斥。 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来,庄诗涵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老匹夫,分明就是故意的! 方才奚临说话时,他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像是生怕听不清一样,屁都不放一个。 轮到她了,就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企图说教,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无视庄诗涵愤怒的眼神,李军医轻咳一声道:“即是小神医那便不是外人,随我们一起到后头说话。” 他说着,又看向庄诗涵,问:“诗涵郡主是继续在前头坐诊,还是随我们一道?” “自然是随你们……” 庄诗涵刚刚开口,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原本被她施针到一半的铁匠就冲了过来,急吼吼道:“神医,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围在门外的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也纷纷硬着头往里挤,生怕自己慢一步,今天这么多人就论不上自己了。 人总是惜命的。 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曾经历过先前那场时疫却侥幸活下来的人,更加知道此病的厉害之处。 一旦沾上,完全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不,那种折磨简直是比直接死了还叫人难受。 他们要不是听说这什么郡主有医治这病的法子,一剂药下去就让人捡回来半条命,说什么他们也不可能冒着风险前来。 结果这还没等轮到他们看诊呢,这人就想走? 那肯定不行,他们绝不答应! “神医,你还得给我们看病呢,你怎么能走?” “今天你要是敢走,我们就把这回春堂拆了!” “对,把回春堂拆了!咱们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万一不回来了我们找谁去?” “什么?神医是因为觉得治不好病,所以要跑?” 众人越嚷嚷情绪越激动,说的话也不似之前那般克制,有人甚至开始骂娘。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庄诗涵横了横心,大声道:“大家不必慌,我今天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众人满意警惕地看着她,分明不信她所说。 他们刚刚都看着呢,她休想糊弄他们! “你们这些大夫,嘴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反正得病等死的人不是你们。” “就是,这要真不是啥要命的病,你们一个个裹那么严实干什么,不还是怕死?” “一个个都要争抢着去后面,后面到底有什么?怎么,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 庄诗涵听的一肚子火,强压下骂人的冲动解释道:“诸位稍安勿躁,后院厢房里住的都是情况较为严重的病患,李军医喊他们过去也只是交代一下情况。 之所以不让你们过去,也是因为这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为了大家的安全才将前后分开隔离。”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为难道:“我能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我也希望立刻就能医治好大家。 可我就算再急,也只有一个人两只手分不开身,还请诸位有序排队,咱们一个一个慢慢来。” 大家的情绪本就快到崩溃的边缘,听到慢慢这两个字顿时绷不住了。 “慢?我爹我娘得了时疫三天的功夫人就没了,我这都第二天了,还怎么慢?” “感情要的不是你的命,你是真不着急啊!慢慢来?你把脸上那块步扯下来再来跟老子说慢!” 说话那人气势汹汹冲上前,伸手便要去扯庄诗涵脸上用来覆面的棉布。 下一瞬,他直接被冲过来的两个士兵按在了地上,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一动不能动。 庄诗涵轻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满脸狰狞的男人,满眼嫌恶道:“扔出去。” 话落,她又补充道:“记得画下他的画像,记录下身份姓名,以后不可再放进来。” 此话一出,被按在地上的男人顿时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上赶着倒贴人的货色,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神医了? 老子就是明天死在路边,尸体让野狗叼了啃了,也不稀罕让你治!” 庄诗涵眼神骤冷,喝道:“打一顿拖出去!” 两个士兵立即照做,其余百姓纷纷让开一条路,连个愿意帮他说半句话的人都没有。 对于他们的表现,庄诗涵很是满意。 她看向一个满眼都是渴望的妇人,遥遥用手一指,“就从你先开始。” 那妇人先是一愣,随即立即抱起脚边的孩子,激动地走上前。 剩余的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着急忙慌的跑去外面按序排队,再不敢说半个不字。 孩子窝在母亲怀中,小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也有些呆滞,分明是高热不退的症状。 那妇人忙道:“这孩子昨夜就烧起来了,我用冷水给他擦了一夜的身子,也没退下去。” 庄诗涵冷着脸问:“昨夜为何不送来?烧的如此严重,你们做父母的怎能如此粗心?” 妇人闻言,一脸苦笑道:“半夜我们来过,医馆的人说郡主已经回将军府了。” 听着外头动静,奚临满脸嫌弃道:“如此品德之人,当真是治病救人的医者?我看不尽然。” 李军医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想必小神医方才已经瞧明白了,外头的这些百姓,就信她这么个人,愿意让老夫瞧病的都是前些年的老交情。 这妇人昨夜来时,老夫便跟她说了可以先给孩子退热症,结果她说什么也非要等到诗涵郡主过来。 那娃娃最多才三岁,一大早就在外头冻着了,老夫瞧着实在是于心不忍。 可奈何,有心也使不上劲儿,只能干着急。” 第213章 她该知道林庭风并非良人 此事说来惭愧,可若不说,李军医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庄诗涵分明还没找到治疗时疫的法子,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此病症对她而言不算难事。 她若真有那个本事,倒也罢了,他自认技不如人,哪怕厚着脸皮下跪拜师,只要能解救这一城的百姓那都算不得什么。 可她开的那些个方子,哪里是治病? 不要命都算好的了! 偏偏这些个百姓还就听她的,一听他暗示暂时不要喝她给的药,瞬间就急眼了,还差点跟他动起手来。 他都这一把年纪了,居然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庸医,说他丧良心不配为医。 李军医憋了两天,一肚子的火,话也难免多了些。 说到最后,他道:“要不是城中百姓实在是信她,老夫说什么也不愿意与此等人共事,说出去我都嫌丢了这张老脸。” 奚临赞同地点点头,“真是辛苦您老了。” 李军医一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道:“小神医若是真的心疼老夫,待出去时便少说两句。” “这……” “老夫这是为了你好。” 说着,李军医回头看了一眼,谨慎道:“别看她表面大大咧咧,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实际上最为小气,心眼都未必有那针尖大。 你方才那些话已经得罪了她,指不定哪天就在暗处给你使绊子了,往后闯荡江湖,为人处世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奚临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央着他多说两句。 李军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他一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道:“年轻人,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扔下这话,李军医将手往后一背,转身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走了几步见他们没有跟上,他不由得扭头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病患都还在后头等着呢。” 奚临直接气笑了,“嘿,这老头说话怎么听着这么不中听。” 暗一忽然问:“眼熟吗?” 奚临点点头,一边提步跟上一边道:“你还真别说,这老大夫说话的劲儿,跟我家那老爷子真挺像。 欸,你翻白眼是几个意思,我家老爷子你两年前不是见过?” 见暗一头也不回朝前走,奚临扭头问宋言汐:“我方才说的不对?” 宋言汐略微沉吟,道:“虽然我并未见过令尊,但暗统领指的很明显不是这个。” 她客气道:“烦请挪一挪脚,借过。” “好的。”奚临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乖乖让开位置。 看着廊下宋言汐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忽然会想到她方才说话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如醍醐灌顶。 他咬咬牙,气笑道:“果真能得墨锦川信任的,无论老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在李军医的身后拐过长廊,宋言汐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艾草燃烧过后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瞬间落下眼泪来。 她问:“怎会有如此重的味道,不是说一日熏一次艾烟便够了?” 李军医快步走到角落,取了用绳子晾在火盆上熏过艾草的帕子分别递给三人擦眼睛,开口解释。 “昨日老夫确是按照古法记载用燃烧中的艾草熏了一遍屋子,可今日天刚蒙蒙亮,诗涵郡主就吩咐人说要隔一个时辰熏一次。 她说这叫定什么消毒来着,嘴里全是一些老夫听都不曾听过的词,大概意思是让老夫尽管放心听她的。” 身为国公府嫡女,却不知宫中有一姓奚的妇科圣手,行事招摇又不惧世俗与京中贵女截然不同。 回想起几次与庄诗涵对话时,她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好似凌驾所有人之上的优越感,宋言汐心下更觉得奇怪。 她若是和她一样,侥幸得天道垂青,能重来一次,便该知道林庭风并非良人。 他根本不是表面装出来的温和有礼模样,而是一个精于算计,一心只想着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一切,满心只有如何往上爬的小人。 她的价值被压榨殆尽之时,也是被他弃如敝履之日。 庄诗涵不是蠢人,如她那般自诩清醒的人,一旦认知到这一点必会在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之前抽身。 可她所行桩桩件件,皆不像是识破林庭风为人后该有的反应。 难道真是她多心了? 想法刚冒出头,便被宋言汐快速否定。 她坚信,庄诗涵即便不是重生归来之人,身上也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时辰熏一次,这里头烟熏的站都站不住,能住人?” 奚临说着话,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愤怒质问道:“此等荒唐的言论,既无医书记录在册,又无民间偏方传言佐证,你们竟也愿意依着她?” 李军医也生气了,硬邦邦道:“不若小神医接替老夫的活计,或是亲自走一趟,去找那神医商量商量?” 奚临听得一阵牙酸,可转念一想到庄诗涵那张脸,下意识便摇头拒绝道:“我不成,多半会忍不住同她打起来。” 话虽糙,理却不糙。 就他那张嘴,三两句话的功夫,便能激得庄诗涵对他动刀子,真让他二人在一起便不是治病救人了。 李军医推开最外间厢房的门,叮嘱道:“几位将老夫给的帕子拿好,待会儿离近时覆在面纱之外,此疫病凶猛,万不可马虎。” 说是厢房,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隔间,里头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张木床,除了床头方便搁置药碗的小桌外再无其他摆设。 所以当厢房门打开,三人瞬间便看清了里间的景象。 宋言汐第一感觉便是压抑,紧接着是烦闷,焦躁, 一间连窗户都小的可怜的屋子,本就沉闷难以通风,又充斥着浓浓的艾烟和苦药味。 若非两张床上棉被都有明显起伏,光看眼前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她甚至会以为屋里没有活人。 李军医解释道:“这间住的两位便是望江楼和寻鲜斋的老板。” 宋言汐蹙眉,“他二人不是前天还能自主前往医馆问诊?” “郡主有所不知,时疫这病症虽来的快且凶猛,却也因人而异,有些人一旦感染可能几天不到便会丧命。 少部分人症状稍轻,虽能扛过一些时日,却备受煎熬。 而极小一部分幸运的,便是不小心染上也无大碍,老夫前些年还见过一个全家皆死于疫症而他一人独活的。” 宋言汐点点头,低喃道:“看来李志那孩子应就是李老口中所说的个例了。” “竟有此事?”李军医蓦地瞪大了双眼,脱口道:“郡主可愿将此人借老夫一用!” 第214章 看她不顺眼 宋言汐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您要那孩子做什么?” “我……”李军医被问的一楞,意识到她定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老夫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见一见那孩子,问问他家住什么地方以及平日里的吃住习惯。” 怕宋言汐不信,他继续道:“建国之初,一批不死心的前朝余孽不知从哪儿搜罗来感染过时疫之人所用过的器具,假借善人之名在各个城镇捐赠给百姓。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各地哀嚎不断,尸横遍野。 事后我等奉命去焚烧尸体时,竟发现还有活口,除了因为许多日没吃没喝被饿晕之外,从脉象上看不出有任何病症。” 宋言汐心下一动,忙问:“李老可知道此人身上究竟有何不寻常之处?” 李军医摇摇头,眼底满是惭愧。 他叹了一口气,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宋言汐看在眼里,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这人如今,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奚临在一旁默默听着,冷不丁问:“城中情况若是控制不住,也会同先前那般处置吗?” 李军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从他的沉默中,众人已经得到了答案。 奚临顿了顿,自问自答道:“他墨锦川可是皇上最疼的儿子,有他在此,皇上定不会狠心放弃边城。 退一万步来说,边城因守着天险占据着地理优势,这么多年一直将梁军的铁骑拦在边境以外,此城若是失守,对方的军队必定势如破竹直逼京都。” 李军医故作轻松道:“是啊,当今陛下可是明君,绝不可能眼睁睁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话虽如此,可在场的几人却都心知肚明,城中突发疫症的消息一旦传入京中,身为九五之尊的宣德帝只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同此前一般,派重兵围城,直至城内无一人存活,再一把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 即便这座城中,有他最疼爱的锦王殿下。 儿子与天下,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更何况,他身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再有便是,宋言汐一直觉得宣德帝最为疼爱墨锦川一事存疑。 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是个父亲,怎会忍心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小小年纪送上战场,且一去就是十年? 与他年纪相仿,甚至比他年纪还要小几岁的王爷,个个都已成婚生子。 唯独锦王殿下,名义上如今连个正妃都没有,外间甚至传言说他在两年前不止是伤了腿,这才迟迟不愿娶妃。 他若真疼他,又怎么可能不为他操心终身大事,又怎舍得让他背上这种无名,受这般委屈? 皇家所谓的父子情,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场面话,听听便算了,当不得真。 李军医见宋言汐迟迟不表态,急得原地踱步。 奚临也忍不住开口:“那小子虽然野了点,却很是聪明,说不定真能从他嘴里问出点有用的。” 见宋言汐紧蹙眉头似是在思考什么,他突然眼前灵光一现,脱口道:“那些乞丐!” 李军医问:“乞丐怎么了?” 奚临没着急回答,而是直接问宋言汐,“宋姑娘一直在为那些乞丐诊治,可有发现什么他们有什么不同?” 李军医急得不行,忙追问:“那群乞丐如何不同,小神医你倒是说啊。” 怕奚临继续卖关子,他语调严肃道:“这些厢房里住的全是感染时疫的病重之人,我们早一刻想到办法,他们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 你我都是医者,时间万万耽搁不得,这些道理你不该不明白。” 话说到最后,李军医分明是动了怒。 但凡他再年轻几岁,估计这会儿就是揪着奚临的衣领,让他有屁快放。 人急人简直是急死人。 怕老爷子真上了火,宋言汐替奚临解释道:“按照那些乞丐的口述,他们接触患病之人被感染时疫的时间,只可能比城中其他人更早一些。 而他们如今的情况,却明显要比这里好很多。 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下不了床之外,其余等人尚且能走能喊,若非已有明显感染此病的症状,甚至可以说是与常人无异。” “竟有此事?”李军医愕然,嘀咕道:“有如此稀奇之事,诗涵郡主怎么也不说与老夫知会一声。” “她?”奚临不由冷笑,“一心只想着揽功,施个针旁人看一眼都怕偷师的人,怎么可能会告知你她的发现? 没直接找个地方将人藏起来,纯粹是因为那处的乞丐太多,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无处安置这才不得不上报。 否则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将此事按下不表,待她找到医治好的法子再公之于众。” 李军医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这年轻人的嘴虽毒,说得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若非如此,庄诗涵在前日义诊之时大大方方提出即可,又何必偷偷摸摸跑到那乞丐窝里,甚至没带一兵一卒。 别说什么单纯发善心,这话就算将军府的黄狗听了,怕是都要笑掉大牙。 宋言汐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问:“她究竟何时与你结的仇?” 这字字句句,怎么听都带着点私人恩怨。 奚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语带戏谑道:“谁让她欺负你来着,本神医看她不顺眼罢了。” 宋言汐早已习惯了他没正行的模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率先进屋。 倒是李军医,在奚临抬步准备跟上时,伸出胳膊拦住了他,“小神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老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军医瞪圆了眼,压低声音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可惦记他人之妻却是不道德之举,切不可行之。” “确实。”奚临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李军医都被他弄懵了,只以为他还在嘴硬,语重心长道:“男儿行于天地间,当谨记君子之道并时刻自省。” 他咬咬牙,挤出一句,“能有此等龌蹉心思之人,实乃真小人,为世人所不齿。” 第215章 宋姑娘为何瞧不上我? 奚临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戏谑的眼神对上暗一暗含警告的眼睛,重复他的话道:“确实是小人,无耻,也太无耻了!” 暗一的脸登时更黑了。 待王爷回来,他非得好好告他一状不可。 听着这信誓旦旦的话,李军医悬着的一颗心放了大半。 放下的一半,是觉得奚临但凡是个人,就不可能明知自己存了龌蹉心思的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未放下的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无论怎么听,都觉得这小子方才骂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就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真实存在。 既不是他,难不成是每日跟在郡主身边的暗统领? 不等李军医细想,屋内传来宋言汐的声音,“烦请李老受累,去一趟前厅问问诗涵郡主都给了什么药,可否动针,又扎了哪些穴位。” “老夫这就去。” “李老一把年纪了,这种跑腿的累活怎么能让您来?自然是我去。” 李军医话音刚落,奚临便赶忙开口,说话间便要朝外走。 才迈出一步,胳膊被人一把扯住。 李军医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在此给郡主搭把手,老夫是上了年纪,又不是入了土。” “嘿,你这老头……” 奚临话都没说完,李军医已经转身离开。 那脚下生风的架势,看着哪有一点年迈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半点不输年轻人。 奚临抬步想溜,肩膀上突然重重落下一只手。 下一瞬,他整个人都被拉了过去,脆弱的脖子夹在暗一腋下。 “疼!大哥手下留情!” 为了自己的小命,奚临果断认怂。 至于脸? 那玩意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有了固然好,没有也不是不能活。 他还想继续嚎,喊宋言汐来救命,只听头顶传来暗一冷冰冰的声音,“再不闭嘴我不介意帮忙。” 一想到两人刚认识时,被臭袜子塞嘴的情形,奚临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他恨恨道:“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暗一将人拎进屋里,方才松了手。 余光瞥见宋言汐的手指还搭在一个人的脉上,奚临脸色陡然变得严肃,快步走上前细细观察那人的脸色。 “面容青灰,气若游丝……难道庄诗涵并未给他们喂药?” 这分明是将死之相! 宋言汐道:“应是喂了的,他领口的药渍尚未完全干透,只是他的脉象已经弱的几乎摸不上来,只剩一口气吊着。 如此之虚弱,即便庄诗涵让人强行灌了他药,也起不到什么用处。” 她的方子本就是强行提人的精气神,虽看似立竿见影,实则却是在消耗患病之人本就为数不多的元气。 元气消耗殆尽时,她的药便起不到任何作用。 非但无用,还会增加病患的肠胃负担,导致其因呕吐腹泻而脱水,加剧死亡的速度。 这些最基础的道理,以她的医术不可能不清楚。 如此行径,即便不是故意也与杀人无异。 只是这些话,眼下却不好当着李军医的面直言,怕他一时冲动之下惹怒了庄诗涵。 无论如何,他们面前仍需她安抚民心。 至于这些病患…… “交给我。” 听着奚临毫不犹豫的话,宋言汐有些担忧,“她与你本就不对付,若在一处如何共事?” “怕什么?她最多不过是刺我两句,不疼不痒的,又不敢真的拿我怎么样。” 对上宋言汐分明带着质疑的眼神,奚临轻咳一声道:“方才都是误会,谁能想到她竟连奚氏的名头都没听过,当真是孤陋寡闻。” 他强调道:“此事绝不可告诉墨锦川,他非笑话我丢了奚氏的脸不可。” 宋言汐点头答应,眼神却证明她并不放心。 哪怕庄诗涵顾忌奚氏一贯护犊子的作风,不敢轻易对他动手,那他呢? 他就能确保,自己真的可以忍得住? 奚临还以为宋言汐是觉得他方才的话,有失偏颇,幽幽道:“你还真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宋言汐蹙眉,“何意?” 奚临刚打算详细说说,余光瞥见暗一的眼神,忙改口道:“待会儿你施针之时我能不能在旁观看? 我以奚氏全族的名誉发誓,绝不会将此套针法外传,此生也绝不会用在感染疫症之外的人身上。” 暗一率先开口道:“你莫要为难宋姑娘。” 他们都知晓,神医谷所学不得外传。 违规者,轻则逐出师门,重则会被废掉惯于用针的右手。 行医之人废了一只手,便没了半条命。 奚临这话,无疑是在强人所难。 见宋言汐只是定定看着他,并不答话,他心中一时间也是七上八下。 忽然,他想到什么,目光坚定道:“神医谷的规矩只是不传外人,若我成了自己人,便算不得违规。 宋姑娘,我方才说的可对?” “你想做什么?”暗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奚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宋言汐,等她松口。 像是认定了,她一定会心软答应。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宋言汐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收徒。” 肉眼可见,暗一猛地松了一口气。 奚临却眉头紧皱,不解问:“宋姑娘为何瞧不上我?” 论起医术造诣,他或许要比宋姑娘差那么一点,却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他医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不算是虚担了这神医的名头。 也算不上有多差劲? 宋言汐不答反问:“你觉得你所学医术不值一提?” 奚临顿时不乐意了,脱口道:“怎么可能?我奚氏的医术若是敢认天下第三,除了神医谷外,便没有人敢称天下第二。 我虽不正经了些,只跟我家老爷子学了九成功夫,但也足够了。” “既如此,你为何会觉得我瞧不上你?” “可你方才分明说,你不愿意收我……”奚临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他垂眸,神色分明有些沮丧,“我并非惦记你所学针法,只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只一碗还魂汤的药效远远不够。” 宋言汐忽然问:“你身上可带了银针?” “带了,自然带了!” 话脱口而出,奚临方才醒过神来,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汐,激动道:“你愿意收我为徒了?” 宋言汐眸色淡淡,没有丝毫迟疑道:“不愿意。” 第216章 找替死鬼 闻言,奚临眼底的光一瞬变得晦暗。 他费力扯出一抹笑,语调干干道:“无妨,我待会儿再去翻翻老爷子给的书,上头好似还有几套针法我还没学明白。” 许是觉得继续留下显得尴尬,他随便扯了个要去吹风的借口,转身要就走。 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传来宋言汐疑惑的声音。 她问:“奚临大夫打算做什么去,方才不是说要学针法?” 奚临蓦地回头,瞪圆了眼睛,“你刚刚不是说不肯……” 话说一半,他果断止住,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管她方才说了什么,他只认现在的话。 怕宋言汐反悔,奚临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快速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又意识到这话不妥当,赶忙想找补。 宋言汐柳眉微蹙,问:“你到底学不学?” “学!” 李军医折返回来时,就见屋内两人各站一边,正分别为躺着的两名病患施针。 仔细看,不难发现奚临每一次落针时,速度都稍稍落后于宋言汐,且落针之前目光一直都在她的手上。 外行人或许看不出端倪,可李军医行医了大半辈子,一手针灸不说出神入化却也没少治病救人,只一眼便看出不妥。 他小声嘀咕:“这小子莫不是想偷师。” 话音刚落,就见奚临耳尖动了动,转过头冲他招呼道:“李老快进来,别傻站在那儿愣着。” “这……”李军医面带迟疑,虽狠狠心动了一下却拉不下脸答应。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日因误会被庄诗涵当着一众将士的面指责为老不尊,一把年纪竟还想着偷师时,羞愤欲死的窘迫感。 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正想着如何婉拒,就听奚临催促道:“如此好的机会,旁人想要都没有,您老就别拿乔了。” 他嘴上说着,手下动作不停,“宋姑娘心善,为了城中感染疫症的百姓,特意将这师门不许外传的针法传授你我二人,咱们可千万别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李军医陡然变了脸色,像是怕宋言汐反悔一般,连句真假都不敢问,赶紧提步进门。 嫌屋内光线暗怕影响宋言汐施针,又赶忙找了烛台点燃,小心翼翼的端在手中站在一旁充当照明。 那双眼睛一眨不敢眨,像是恨不得黏在她的手上,嘴里时不时发出惊叹。 “如此绝妙的针法,当真乃神迹!老夫今生有幸一观,也不管是白活一遭。” 奚临笑他,“李老未免太容易满足,宋姑娘所展示的不过是这套针法的其中一式罢了。”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李老盯着宋言汐,两眼放光。 不等他说出心中所想,就听奚临幽幽道:“您老死了这颗心,她可没有收徒的打算。” 闻言,李老叹了一声,满脸惋惜。 他实在是不死心,忍不住试探道:“郡主这一手卓越不凡的医术,若能得以传扬,便当真称得上是百姓之福。” 宋言汐收回手,岔开话题道:“两位掌柜平日里应是多食少动,看似身体壮硕实则内里空虚,感染之后的症状自然会比寻常百姓更重。” “没想到这二人吃的一身肥膘,关键时竟也半点不抗用。” 李军医摇头,纠正道:“小神医此言差矣,你观这二人的手,别说什么老茧了,就连日常拨动算盘的痕迹都没有,想来是平日里吃了饭便只知道躺着享福的。 民间不是有句戏言,称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奚临蹙眉,看向宋言汐问:“如此说来,只知吃喝享福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宋言汐没着急解释,而是斟酌再三后问:“你见几个达官显贵长寿的?” 奚临被问的一楞。 他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 “里头是我的病人,我为何不能进?还是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暗一冷冰冰问:“诗涵郡主是打算偷师吗?” “笑话,就凭他们也配?”庄诗涵直接气笑了。 她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里头躺着的那两个随时有可能断气,你猜猜到时候他们的家属会把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 李军医将这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忍不住低声骂道:“我说她怎么突然一大早改了性,同意让老夫诊治,原来竟是为自己找替死鬼呢。” 奚临冷笑,“她想得美。” 他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你们就瞧好,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李军医担心道:“你的腰?” “都是小问题,宋姑娘方才已经为我治好了。” 奚临说着,试探着扭了扭腰,除了皮肉的酸疼之外没有任何不适感。 李军医瞬间被惊讶的合不拢嘴,看看他又看看宋言汐,眼睛越来越亮。 他忙道:“老刘对正骨一向颇有心得,待得了空……” “你让不让!”庄诗涵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李军医黑着脸,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冷冷问:“病人都在休息,诗涵郡主如此大声喧哗究竟是想做什么?” 庄诗涵冷笑,“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方才你出去故意借口套我的话便算了,如今又拿垂危的病人让宋言汐试手,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有何医德可言?” 被骂没有医德,李军医瞬间被气笑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贼喊捉贼的,但喊的如此理直气壮的厚颜无耻之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李军医涨红了一张脸,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在庄诗涵看来,说不出话便是无理可辨,那便是心虚。 她一脸痛心道:“亏得我还觉得你上了年纪,又在军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理应尊敬,没想到你为了一己私心,竟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李军医额上青筋暴起,攥紧了拳头便要出门,被奚临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 他怒道:“你松手,老夫倒要过去问问她,我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成了她口中连医德都没有的小人。” 第217章 一股子茶味 庄诗涵满脸不屑,“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一大把年纪那些难听话我就不说了,好歹给你留点脸。” “你留的脸,老夫不稀罕要!”李军医愤怒开口,脸上棉布未曾覆盖的部分憋得通红。 但凡奚临这一下没抱住,人就直接跳起来了。 吓得他赶紧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忙着劝道:“您老消消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庄诗涵看向他,满眼讥讽道:“看来你的腰跟腿确实没什么大碍,都有功夫在这儿当起圣母了。” 奚临顿时怒从心起,刚要动手挽袖子被李军医一把拦住。 他道:“老夫年纪大,老夫先来。” “你想做什么?”看着刘军医往前两步,庄诗涵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李军医闻言,只冲着她意味深长地笑笑。 想着这几个军医以往古怪的性子,庄诗涵暗道不好,想开口制止却已经晚了。 只见李军医清了清嗓子,将手半合在一起放在嘴边,铆足了力气喊道:“老夫自知医术不如诗涵郡主,却也想为边城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你即便心中瞧不上,也不该如此羞辱老夫。” 他顿了顿,语调瞬间变得悲怆,“老夫行医几十载,没想到到老了反倒被小辈如此嫌弃,既无甚用武之处,倒不如一头碰死也好为城中省下一份粮食。” 听着外头顿时热闹起来,李军医朝着奚临使了个眼色,便朝着一旁的柱子跑去。 宋言汐立即喝道:“不好,李军医要寻短见!” 她话音落地,身旁的暗一立即动作,施展轻功赶在李军医的脑袋撞在柱子上的前一瞬间将人拉住。 李军医自己也被眼前的距离吓了一跳,待回神,立即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道:“你拦着老夫做什么? 如此了无尊严的或者,倒不如让老夫死了清净。” “李老,城中的百姓还指着您呢,您可千万不能死啊!” 有人硬着头皮从前院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百姓。 李军医头也不回道:“切莫过来,此处危险。” 闻言,众人纷纷止住脚步,满眼都是感动。 都到这份上了,李老第一个想到的竟然还是大家的安危,全然不曾考虑过自己。 如此心怀大义之人,世间难寻! 而险些将他逼死的诗涵郡主,此刻非但不关心他情况如何,反而双手环抱冷眼站在那里,好似看热闹一般。 二者间高下立见。 大家嘴虽上没说什么,可看向庄诗涵的眼神,却分明复杂许多。 察觉到他们都在盯着自己,原本只觉得李军医演技拙劣肯定无人理会的庄诗涵,顿时被气笑了。 她挑眉问:“这种小孩子才会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你们不会都信了?” 众人看着她,没说话。 可那一个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比起其他的什么,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 有人小声道:“李老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然怎么可能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寻死。”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庄诗涵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只是因为顾忌着她手中有药方,大家都还需要她治病,才不敢多说什么。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反应还是惹怒了庄诗涵。 与其说是惹怒,倒不如说是怒其不争,被他们如此轻易相信别人给气笑了。 这么拙劣的把戏,三岁孩童都未必骗得过,他们竟然也信! 蠢,太蠢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庄诗涵越想越觉得好笑,竟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道:“果然是一群愚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蠢出生天的东西。” 话音落地,四周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庄诗涵陡然变了脸色,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解释。 忽然,她余光瞥见奚临忍不住上扬的唇角,话锋一转道:“口口声声说什么奚氏后人,半点医治的法子都想不出,只能跟在别人的身后打下手,我若是蠢成你这样,倒不如学着李老一头撞死算了。” 庄诗涵企图用这话转移怒火,暗示李军医方才之所以想不开,是因为找不到医治城中百姓的方法感到羞愧,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可她忘了,舆情虽然容易被掀动,可百姓也不全然是傻子。 方才李军医寻死之前说的话,他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奚临不由冷笑,反问她:“你如何知道,我只配打下手?” 庄诗涵轻咬下唇,有些懊恼道:“你只管说就是,或不是,旁的无需多言。” 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自然不能放到明面上。 否则,他们定要抓着这个把柄,大做文章。 尤其是那个宋言汐,最擅此道。 这李军医才与她认识多久,也学的一股子茶味,看得人恶心。 对上她笃定的眼神,奚临动了动嘴唇,道:“不是。” 庄诗涵脱口道:“你撒谎!” 他若真是个有本事的,就凭他这张扬的性子,定会宣扬的人尽皆知,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屈居人下? 即便他喜欢宋言汐,因着大男子主义作祟,也绝不可能甘心给她做配。 这些个男人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她可太清楚了。 任凭他如何嘴硬,不过是强撑罢了。 感受着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个离得近的小姑娘怯生生道:“诗涵郡主,奚氏真的很有名的,小神医也很厉害。” 旁边的人忙出声附和。 听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亲友,曾因疑难杂症求到奚氏门下,花最少的银子还治好了病,庄诗涵忽然想到了什么。 去年还是前年,军中好似有人提过什么东西之类的大夫,看他家里穷不仅没收银子,还医治好了他娘亲的顽疾。 难不成,就是这个奚氏? 庄诗涵心下狐疑,可当她的目光对上奚临那双充满戏谑的眸子时,又忍不住在心中笑话自己也跟着犯蠢,未免太把他当回事。 不过是个家里有点本事的医二代而已,从小活在家族的荣光下,就真以为自己无师自通,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个神医了。 她曾经有个前任家里就是开医馆的,提起医学方面是一窍不通,那里的饭好吃哪家酒美女多,他反倒比百度百科还全面。 妥妥的渣男一个。 眼前这个,怕是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讽刺道:“奚氏是奚氏,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我若是奚家人,知道他在外打着家族的名头招摇撞骗,必定要打断他一条腿!” 第218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郡主,可他真的是神医。”刚刚说话的小姑娘弱弱开口,急得都快哭了。 她怕庄诗涵不肯信她,更害怕事情闹大后,眼前这些有能力拯救城中万千性命的人,会因为赌一时之气离开边城。 他们赌的哪里是气,分明是他们的命啊! 庄诗涵听着周围的人声,只觉得心头烦躁的厉害,看向奚临的眼神更像是淬了冰。 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这号人物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一上来就当宋言汐的舔狗,也不管什么香的臭的只管贴上去。 这一个个的,是大安的女人都死完了,还是活了八百辈子没见过女人? 身后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庄诗涵终于忍无可忍,转身看向讨论最热闹的位置。 那男人还在滔滔不绝的同身边的人说着民间传言中奚氏有名的三不治。 “一不治无理狂妄之徒,二不治良心泯灭之辈,这第三不治是流传最广也是最有意思的。 凡在外为难,欺辱过奚氏族人的,无论皇亲贵胄还是富甲豪绅,皆不予救治,甚至连这些人三族以内的亲族也一概拒之门外。” 男人正说的口沫横飞,被人拉了拉袖子,一转头猝不及防与她愤怒的视线对上,登时吓了一跳。 “郡主,我……” 庄诗涵冷冷打断他,道:“你既然觉得奚氏千好万好,不如干脆请这位奚神医为你诊治。” 她说着,又转头看向奚临,似笑非笑问:“奚神医既出自医药世家,又颇负盛名,想来这区区时疫对你而言不过小菜一碟,应当不难?” 像这种从小依靠家族混得风生水起,实则手上没什么真本事的二代们,都有一个通病。 狂妄自大且目中无人。 不过被人随便夸上两句,就飘飘然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这个姓奚的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少爷,并未经历过社会的毒打,简直狂的没边了。 她倒要看看,待他应下这话之后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时,该如何收场! 庄诗涵心中这么想着,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得意,在心中默数着三、二、一。 当她默数到“一”的那一瞬,一直盯着她的奚临忽然轻笑出声。 他眉眼微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无奈。 众人只听得他说:“不愧是鼎鼎有名的美人医仙,看人就是准。” 庄诗涵冷了脸,“你在挖苦我?” “不敢。”奚临轻笑,“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哪敢对郡主出言不逊。” 刚刚说难听话时,他怎么不说自己是一介布衣? 如今反倒在这儿装起来。 视线扫过宋言汐,庄诗涵抢先道:“少说废话,你只需告诉我,这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救?如何救?”奚临不答反问。 对上她那双恼怒的眸子,他哂笑道:“郡主方才不都说了,在下只配跟在后头打下手,治病救人这种要紧的事,自是做不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方才我听诗涵郡主的口气,将疫症说得如此简单,好似那孩童过家家一般。 想来诗涵郡主的心中,定然已有妙计。” 一听庄诗涵真的有办法,院子里围着的百姓瞬间激动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将她拉过来好赶紧为他们治病。 “姓奚的,你……”庄诗涵气得涨红了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在边城的名声,军中的地位,一多半靠的就是城中百姓对她的信任和支持。 如今有宋言汐和这几个老家伙搅局,他们对她已经不像此前那般百分百信任,有不少人都生出了小心思。 这些百姓虽蠢了些,往后却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实情。 庄诗涵横了横心,对上百姓们期待的眼神,一字一句道:“请诸位放心,诗涵定会全力救治,还大家一个和从前一般无二的边城。” 有了她这话,众人的心顿时安了个七七八八,纷纷开口说着夸赞的话。 甚至有人夸大其词道:“要我说,诗涵郡主就是神仙在世,是老天爷看咱们的日子不好过,故意派她下凡来拯救大家的。” 众人闻言,纷纷开口附和,夸赞的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扔,恨不得将她夸上天。 宋言汐甚至听到有人说:“就得是郡主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咱们英明神武的锦王殿下。” 乍一听这话,旁边的人赶紧想要去捂她的嘴,却又听到人说:“要不是锦王殿下伤了腿回京,正好跟诗涵郡主错过了,这金玉良缘说不定就成了。” 奚临在一旁默默听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他冲着宋言汐眨了眨眼,问:“宋姑娘觉得这俩人,般配吗?” 不等宋言汐说什么,李军医狠狠剜了他一眼,道:“你要真是没话说,就治病去,没人拿你当哑巴。” 还什么金玉良缘,我呸! 别说那庄诗涵早已名花有主,就算她跟林庭风之间没什么,以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的了解来看,这俩人之间没可能。 王爷绝不会喜欢她这样的。 要说王爷有可能喜欢的…… 李军医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宋言汐,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两人,却相识如此之晚,终究是阴差阳错有缘无分。 可惜,可惜啊! 再看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庄诗涵,李军医瞬间垮了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巧言令色,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奚临忍不住问:“她究竟是如何得罪了您?” 李军医掀了掀眼皮,反问道:“你呢?刚来边城不过几日,怕是此前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又是何时结的怨?” 话落,他提醒道:“你可别告诉老夫,你是嫉妒她医术了得,因妒生恨。” 奚临冷笑,“嫉妒?就凭她也配?” 若说的是别人,他还能一笑而过,毕竟他家老爷子常说为人谦虚是美德,往后行走江湖不至于太遭人恨。 可偏偏这个人是庄诗涵。 让他承认自己的医术不如她,倒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反倒痛快。 他丢不起这个人,奚氏更丢不起这个脸。 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联想到他今日的反常,宋言汐蹙眉问:“吕黑是不是出事了?” 第219章 到手了就又不稀罕了 “吕黑他……”奚临眸光闪了闪,笑道:“吕黑他好好在家待着呢,能出什么事?” 似是觉得这话不足以让人取信,他语带无奈继续道:“他毕竟伤在腿上,如今出行不便,每日里都待在家中,鲜少出门。” 这话是实话,也是他从街访口中听说的原话。 她们说吕黑出事之前是个顶顶的好男人,为人和气不说,孝敬父母又心疼妻子女儿,平时军中发的银钱和吃食都被他攒着一起带回家中。 可自从他出事之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变了,易怒暴躁,不仅不肯配合吃药甚至有时候疯起来连妻女都骂。 连他们这些邻居上门探望,都会被他骂出来,院子里都不让人待。 奚临留下银子离开时,听到吕黑的老娘坐在墙角边哭边说:“我的儿啊,你去了也好,总算不用受苦了。” 能让为人母亲的说出这种话来,吕黑生前过得日子有多生不如死,可想而知。 李军医皱眉问:“你们说的可是残了一条腿,家住桐花巷的黑子?” 见奚临点头,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个好孩子,在战场之上杀敌很是英勇,原本立了功该在战后晋升的,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宋言汐冷冷道:“残了一条左腿的人,军中是容不下的。” 奚临眸光闪了闪,懊恼道:“我若早一些回来,定不会由着庄诗涵胡来。” 李军医听的眉头紧皱,问他:“你见到的当真是吕黑子?” “桐花巷有两个吕黑子?” “那倒是没有。” 李军医顿了顿,余光瞥见宋言汐冰冷的眼神,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沉声问:“黑子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奚临挤出一抹笑,“人家活的好好的,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总盼着别人出事?” “我们何曾说过他死了?”宋言汐冷声问。 李军医又叹了一声,道:“你若真见了他,就该知道他没的是右腿而并非左腿。” 闻言,奚临猛地愣住,话在嘴边转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着他的反应,李军医一时间又气又心疼,好半晌才开口。 “这个黑子,怎如此想不开,他家的女儿好像还是个奶娃娃,他这么一撒手,让他们孤儿寡母如何过活?” “听邻里说,吕黑曾留下书信,要其妻带着幼女改嫁,家中的三家瓦房可作陪嫁。” 艰难的挤出最后一个字,奚临甚至生出立即落荒而逃的想法。 若他没在城外逗留,早一些回来,或是不贪嘴吃那果子导致中毒昏睡…… 可没有假设。 世事多是无常,追悔亦无用。 看着奚临满脸的愧疚,宋言汐却说不出劝他的话,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城门口匆匆一瞥的两张脸。 吕黑死了,留那可怜那母女二人,今后该如何过活? 他又因何想不开,究竟是心疼妻儿过得辛苦,还是听闻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担心庄诗涵会记恨于心他日秋后算账? “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李军医看了眼那头被人簇拥着往外走的庄诗涵,气得用拳头猛锤柱子。 他恨恨道:“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只认她这一个大夫,旁人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若是王爷此刻能在,便好了,他的话定是管用的。” 奚临看了眼一旁脸色不佳的宋言汐,忙岔开话题道:“李老快带我们去看看其他病患,免得耽搁了。” 李军医忙擦了擦眼角,道:“二位随老夫来,里头还有个昨晚刚住进来的小女娃,老夫正愁不知该如何下药。 幸好郡主来了,要不然这小小年纪,若真夜半发起高热来就麻烦了。” 待三人忙完再院子里碰头,天色已然西沉。 好在,他们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除了病情最重的两个掌柜外,其他人的情况都或多或少要好一些,施针完多少愿意吃点东西。 虽然不多,却也能勉强维持着身体所需,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疫症最磨人的便是吃不下,若硬咽一点便是又吐又拉,活生生将一个好好的人给拖死,好在郡主这套针法能起到抑制之用。” 宋言汐垂眸,叹道:“只凭这套针法,拖不了多少时日。” 李军医表情凝重,“郡主无需自责,能稍稍减轻一些症状让患病之人好受些,已然很好了。 往好处想想,银针刺穴的法子并不伤根本,能多拖一日城中便能少死一些人,咱们也能多些时间研制药方。” 他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不远处走廊拐角一闪而过的绯红,冷喝道:“何人竟敢偷听?” 庄诗涵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眼神不屑道:“少往我头上扣高帽子,我是坐诊完过来看看病人的情况,就你们那老掉牙的一套治疗方法,我可没兴趣听。” 她视线落在宋言汐的身上,带着敌意,“依着徐将军的安排,几位军医各自分工,这里的病人本该有我全权负责,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还是说,你觉得什么都是抢来的更香,到手了就又不稀罕了。” 方才她在外头诊脉时,其实也一直在等,等那两个酒楼掌柜的咽气,好让满城的人都知道宋言汐和奚临二人医术不精治死了人。 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尤其是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无论他们和那三个老家伙如何解释,挽救,城中的百姓仍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 届时,他们能相信依赖的人,便只有她。 可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见到人从后院出来,甚至连半点异常的动静都没传出。 若非手底下的人一直盯着,她甚至都怀疑这二人是不是已经识破了她的谋算,趁机翻墙偷跑了。 听着她刻薄的话,李军医不由黑了脸,忍无可忍反问道:“郡主和奚神医都是老夫请来的,诗涵郡主话说的如此难听,莫不是想说,老夫也没这个资格?” 该死的老东西! 庄诗涵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直接无视他朝着两位掌柜住的厢房走去。 按照时间算,那两人怕是早就凉的不能再凉了。 可这三人见到她,非但没有任何慌乱心虚,那模样反倒像是成竹在胸。 她早起仔细检查过,那二人分明是必死之像,便是把现代那些高端的精密仪器拉来,也不一定能吊的住他们的命。 她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220章 出了名的护短 看着庄诗涵急匆匆进了厢房,奚临挑眉问:“你不拦着点?”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如今一只脚还在阎王殿立悬着呢,万一再让她给人整死了。 李军医习惯性摸向胡子位置,摸了个空,讪讪道:“倒是不至于。” 奚临冷笑问:“你信她有良心这种东西?” 李军医毫不犹豫道:“那她肯定没有。” 同在边城两年,他将事事都看在眼里,可太清楚这位诗涵郡主的为人了,向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除了面子功夫外是一件人事也不干! 若非锦王殿下体恤他们这些老家伙,特意奏请圣上,准他们随着得胜还朝的大军一起回京。 依着这两人的性子,必然不会让知道太多的他们回京,今年再不回,这一把年纪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与亲人相聚。 奚临蠢蠢欲动,“要不……” 宋言汐对他试探的眼神,淡淡道:“她不会的。” 奚临挑眉,“就这么确定?” 宋言汐将手中新改的方子递给李军医,问:“李老觉得呢?” 李军医不由冷哼一声,“她惯会用借刀杀人那一套,才不会舍得脏了自己的手。” 末了,他又补一句,“俩人一丘之貉,难怪能看对眼。” 意识到这话不妥,李军医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老夫虚长郡主几十岁,今日就倚老卖老一回,说句不该说的。 林将军此人,绝非郡主的良人,且不日就会迎娶诗涵郡主入门做平妻,有他二人在,往后几十年郡主在后宅之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宋言汐点点头道:“李老的一番心意,言汐明白。” “你倒是真明白才好。” 李军医轻叹,余光瞥见那边动静,温和的眼神一瞬冷淡了下来。 庄诗涵自房里出来,眼神复杂,嘴里一直低喃着“不可能”。 注意到院中坐着的三人,她的眼神一瞬变得凌厉,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他们面前。 她劈手便要去夺李军医手中的方子,却被他轻轻一抬手躲过。 那反应和速度,分明是早有防备。 “李老这是何意?”庄诗涵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冷问。 李军医不答反问:“老夫正要问问诗涵郡主,一声不吭就冲上来抢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抢?”庄诗涵轻笑,“李老说话未免太难听,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们擅自给病人用了些什么药,担心会产生不良反应,怎么能算得上是抢。” 她的视线随即落在宋言汐的脸上,不由冷了声音,“李老可别学着某些人,自己不擅医道不知道反思,反倒一天到晚的想着诋毁抹黑别人。” 奚临眉心跳了跳,问:“你莫不是在说你自己?” “你!”庄诗涵怒极,刚想让他闭嘴,却突然想到刚刚问诊时百姓给她提的醒。 这个姓奚的虽然嘴巴贱了点,于医术方面确实颇有造诣,且在百姓间口碑都很不错,或许能有帮到她的地方。 奚氏不是出了名的护短? 若她能与他们的少主交好,日后若有需要,想来他们定不会拒绝。 如此想着,庄诗涵硬是将骂他的话咽了回去,淡淡道:“奚大夫或许对我有些误解。” “误解?”奚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讽刺。 不等他说什么,庄诗涵忽然问:“奚大夫可愿意留在此处帮忙?” 她解释道:“方才是我气昏了头,一时间公私不分,害得奚大夫因我而受伤,实在是对不住。” “你这是在向我赔礼道歉?”奚临有些诧异。 不光是他,宋言汐和李军医亦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方向。 这翻脸的速度,简直让人来不及反应。 庄诗涵垂眸,轻咬了咬下唇道:“是。” 奚临瞬间笑出声,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饶有兴趣问:“怎么,都打听清楚了?” 他道:“比起现在,我还是更喜欢你刚刚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余光瞥见庄诗涵气恼的眼神,宋言汐默不作声往一侧挪了挪。 奚临这张嘴,气死人不偿命,早晚得被人打死。 庄诗涵并非扭捏的性子,见他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干脆直言,“之前是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小瞧了你。”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可你既有如此了得的医术,为何不早早告诉大家,反而要隐瞒身份跟着一个初学者的身后打下手。 你身为大夫,难道不知道时疫的厉害? 多耽搁一刻钟,便有可能多两个百姓因此殒命,你如何忍心?” 她声音愤怒又悲怆,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差点连自己都感动了。 反观三人,眼神一个比一个冷淡。 此刻但凡有一个外人在,肯定要被庄诗涵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动,然后转过头去指责宋言汐等人冷血。 在她开口指责前,宋言汐淡声问:“郡主说完了吗?” 时辰不早了,她得回去看看自己的病人。 虽然还未想明白,那些平日里缺吃少穿甚至只能睡在街头破庙的乞丐,身体反而比那些富庶之人还要好,可有一点她大概是弄清楚了。 庄诗涵之所以瞒着众人,废了那么大功夫在那些乞丐的身上,看中的便是这一点。 沦落至行乞地步的,多是没有亲友的孤身一人,或是像刘老汉爷孙,以及李家村那两兄弟这种家中遭了灾逃难来的。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已然无家可归无亲可靠。 即便有一天出了意外突然横死街头,也只会被巡城的士兵顺手扔到乱葬岗,不会有人跳出来追究他们究竟是因什么而死。 这种人,无疑是试药的最佳人选。 就算是不小心闹出人命,也有时疫做幌子,不会有任何人怪罪到她的头上。 治不好可以说是天命,若是治好,她便是神仙在世受万民爱戴。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被宋言汐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庄诗涵稳了稳心神,道:“你不必这么紧张,我没打算同你抢人,不过是借来用用罢了。 以奚大夫的医术,若他肯尽心帮我,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想到办法。” 什么叫若他肯尽心? 奚临越品,越觉得味道不对。 她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 第221章 你就这么不甘寂寞,离不开男人一刻 奚临正要开口,就听耳边响起宋言汐的轻笑。 她道:“若研制出方子,功劳是诗涵郡主的,其中稍有差池,便是奚大夫不肯尽心帮忙。 诗涵郡主这一手算盘打得如此精明,怪不得生意能做的如此大。” 庄诗涵眼底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却并不惊慌,只冷冷道:“你这人心思如此重,别人说句话都要再三揣摩,难怪将军府中的人都不喜你。”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宋言汐说得一文不值,更是否定了她在将军府两年间的全部。 试问,一个有着管家权的主母,为人处世得有多差劲,才会落得一个被所有人不喜的名声。 这话但凡是当着京中那些夫人的面说出来,宋言汐的名声会一落千丈不说,那些宗妇更是会对她敬而远之,日后哪家有什么宴席也绝不可能给她递帖子。 甚至连她的娘家,永川侯府,也会被她的名声所累,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同为女子,庄诗涵这话已经不能单单用恶毒二字来形容。 哪怕奚临不曾成婚,家中却也是有姐妹的,深知她这话有多恶意。 李军医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手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心肠的女子? 宋言汐看着庄诗涵,没错过她眼底那一丝隐秘的兴奋,不怒反笑道:“诗涵郡主说的是,我这人确实心思重,平日里多是走一步看十步,不似你这般率性敢为。” 庄诗涵满脸不屑,“难得做人一回,总共不过短短几十年,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去做,个个活得跟你这样还不得累死。” 奚临讥讽道:“不要脸还说的这么清新脱俗,这就是你的率性敢为?” “在别人说话时插嘴,这就是奚氏的教养?” “奚氏的教养再差,也教养不出勾搭有夫之妇,还险些当众气死亲爹那种恬不知耻的货色。” “你!”庄诗涵怒极反笑,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脸上,感叹道:“我确实是小瞧了你,先是锦王这会儿又来个神医,你就这么不甘寂寞,离不开男人一刻……” 李军医怒声呵斥,“你给我住口!” “你也是女子,即便不是良善之辈,也不该字字句句诋毁他人声誉,靖国公往日里便是如此教养你的?” “一个处处偏袒宋言汐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教养如何?”庄诗涵冷冷反问。 李军医气了个倒仰,险些没一头栽过去。 他怒声道:“同你这般心性的后辈,老夫瞧一眼都嫌多。” 奚临赶紧站起身扶他,劝道:“李老,我先送您去歇息。” 李军医点点头,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庄诗涵,道:“与其责怪他人不公,倒不如先扪心自问自己都做过什么。” 他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回头,目光沉沉道:“亏心事做多了,总是要遭报应的,老夫奉劝郡主,好自为之。” 庄诗涵笑容不屑,“好啊,我倒要看看,咱们谁先遭报应。” 虽然她自觉掩饰的很好,可宋言汐却没错过她听到李老说亏心事三个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在慌什么? 李老方才所说的话,是不是证明他知道什么? “那个老匹夫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不必理会。” 宋言汐的思绪,骤然被庄诗涵给拉了回来。 看着径直在自己对面坐下,好似半点不觉尴尬的人,宋言汐收拾着纸笔打算起身离开。 “我们合作。” 宋言汐掀眸看向她,“诗涵郡主莫不是在说笑?” 庄诗涵轻笑,“我想你是聪明人,如今城内疫症四起,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要不了几天就会陆续开始死人。 到那时边城必乱,你我作为军医又身在城中,只有为他们陪葬这一个结果。” “所以?” “同我合作,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选择。” 对上庄诗涵那双仿佛胜券在握的眼睛,宋言汐由衷道:“诗涵郡主无论何事何地都是那么自信,真让人羡慕。” 她是肺腑之言,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之意,听在庄诗涵的耳中却是赤裸裸的羞辱。 她讽刺问:“你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研制出治病的法子?”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自顾自继续道:“这病根本就没有根治的法子,你们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找到办法。” 闻言,宋言汐眉头紧蹙,“既没有办法,何谈合作?” 她想到什么,不由冷了脸道:“城门已然戒严,即便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出边城,你最好死了这个心。” 庄诗涵瞬间听笑了,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要逃?” “放心,我不走,我可舍不得走。” 她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得到了军中与一城百姓的拥护,有了如今的影响和号召力,她怎么可能会走。 况且,眼前的一切本就是她想要的。 虽然事态比她原先设想的严重了一些,可只要她想,便能让偏移的一切重回正轨。 前提是,这些人肯乖乖配合。 压下心头的烦躁,庄诗涵看向宋言汐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行医?” “被师父给骗了。” “你竟有师父?” 看着庄诗涵震惊的样子,宋言汐微微挑眉,“我说只是读了两本医书,你便信了?” 那眼神,就差直接说她蠢了。 庄诗涵又气又恼,却只能暂时压下,追问道:“你师父是谁?” 宋言汐淡淡道:“不过是一个乡间游医罢了,你连奚氏的名头都没听过,自然更不会听过我师父的名号。” 见庄诗涵还想问什么,她率先开口问:“诗涵郡主口口声声说合作,是不是该让我先看看你的诚意?” “你想看什么?” “把你刚刚的话说完。” 庄诗涵一怔,眼底懊恼更甚。 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宋言汐径直站起身,道:“我不急,诗涵郡主何时想好了,再来寻我。” “你装什么装?” 庄诗涵冷眼看着她,极尽嘲讽道:“你明明很想救着满城的百姓,在我这儿端什么架子?” 见四下无人,她干脆直言道:“我没你们一个个那种圣母心肠,城中死几个人或是几百人,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闻言,宋言汐骤然冷了脸,垂在袖中的拳头紧攥。 庄诗涵对上她那双染了怒意的冷眸,似笑非笑问:“你呢?他们的命对你而言,也无所谓吗?” 第222章 狼烟起 听着庄诗涵这满不在乎的语气,宋言汐压抑不住心头的火气,问:“那你呢?既不是为了治病救人,你又为何要选择学医?” “哦,你说这个?原本是为了那个人治病来着,但我还没毕业他就等不及死了。” 庄诗涵垂眸,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讽刺,“你说多好笑啊,明明学了医,却还是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宋言汐静静看着她,能感受到她身上切切实实的悲伤,却生不出半点同情的心思。 她故去的那位亲友固然可怜,这满城的无辜百姓难道就不可怜吗? 身为一个行医之人,她是怎么能面无表情的说出死多少人对于她而言都无所谓这种话? 她若想袖手旁观,大可以一开始便选择不救,而不是一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有办法,给着那些患病的百姓希望,一边又在这里如同刽子手一般冷眼旁观。 边城中的大夫,远不止她庄诗涵一人。 她不救,有的是人愿意救。 她真的很想问问她,边城这些百姓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 这一条条的人命,在她的心目中,是不是除了为她挣得好名声以外,再无其他用处? 庄诗涵抬眼,对上宋言汐愤怒至极的眸子,有些不解问:“这些人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不是说当初学医是被你师父骗了?” 她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你该不会被骗着骗着,就真以为自己是济世救民的神医,把治病救人当己任了? 那些宣誓时说的话,用来糊弄一下自己就行了,谁还傻逼的当真啊。” 宋言汐眼神渐冷,“我跟你不一样。” “是,你清高,你是救世主行了?” 见说不通她,庄诗涵烦躁地站起身,丢下一句“你最好别后悔”,转身离开。 盯着她的背影,宋言汐忽然问:“诗涵郡主忙了半天应该还没来得及吃口饭,我请你吃鹰肉如何?” 庄诗涵蓦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狐疑。 就她们俩这关系,宋言汐好端端会请她吃饭? 怕不是见说不过她,便想着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趁机在饭菜里下毒。 不等她问出口,宋言汐贴心解释道:“我过来之前暗统领特意猎的,很是新鲜,这会儿多半已经烤好了。 听闻梁国人最擅训鹰,想来这经过训练的鹰,吃起来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听到关键词,庄诗涵骤然变了脸色,脱口道:“梁国的鹰?你们疯了不成!” 宋言汐冷冷反问:“梁国的鹰又如何? 梁国人一向狼子野心,被林将军此前一战大败后仍不死心,你们回京才不到三月便按捺不住多此出兵骚扰我大安边境的子民。 边城以北不过三十里处,此刻就驻扎着梁军的十万大军,正对边城虎视眈眈。 别说是这一只鹰,只要梁军的鹰敢再飞进边城上空,来一只杀一只,只当是给城中巡防的将士改善伙食了。” 庄诗涵听得脸色微白,咬了咬牙问:“你难道真的想要两国开战不成?” “难道梁国就不想?” 宋言汐目光沉沉地盯着庄诗涵,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们……”庄诗涵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天边的一缕狼烟,整个人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在地上。 宋言汐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听到她低喃道:“怎么会开战呢。” 循着庄诗涵的视线看去,她的心瞬间狠狠一沉。 狼烟示警,两国马上要开战了。 担心外头看到示警的狼烟会乱起来,宋言汐放开庄诗涵的胳膊就要离开,手腕却被她反手一把抓住。 “松手!” 宋言汐冷声警告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庄诗涵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忙开口道:“你不必慌,打不起来的。” “你如何能确定?”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们只需管好城内的百姓,控制疫症不再继续蔓延就行了。 至于别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听着这笃定的语气,宋言汐一把挣开她的手,冷声问:“两军一旦开战,拿你的人头祭旗如何?” 庄诗涵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额上渗出细汗,讷讷道:“你未免欺人太甚。” 宋言汐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只留下一句:“既不敢赌,便滚远些别站在这里碍事。” 她离开前,回头看了眼分明是受了惊吓的庄诗涵,清冷的眼底满含杀意,“我不管你们两个之前都做了什么,自此刻起,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城中。 再敢有任何企图危害大安的举动,或有半点煽动民心之举,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们二人上路!” “你敢!”庄诗涵气得浑身颤抖。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的背影,不甘道:“我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谁敢动我?” 宋言汐头也不回道:“你大可以试试看。” 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庄诗涵低喃道:“这不可能,他分明答应了……” 下一瞬,她眼底的迷茫一扫而光。 听宋言汐方才那话的意思,她想必是察觉了什么,甚至有可能已经告诉了锦王殿下。 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去找风哥商议对策。 现在就得走,一刻都不能耽搁! 至于里头病着的百姓…… 她如今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管得了其他,让他们自求多福。 庄诗涵加快了脚步,却仍嫌不够快,干脆提起裙摆打算一路小跑出去。 刚走过长廊拐角,猝不及防被靠在柱子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谁!”她后退两步,警惕问。 廊下昏暗,又没有点灯,庄诗涵只能依靠身形判断对方约莫是个男人。 奚临低笑一声,问:“诗涵郡主这么着急,难不成是想跑?” 庄诗涵认出他的声音,随口敷衍道:“隔壁街有个妇人不便前来,我答应了她丈夫等医馆这头忙完了过去瞧瞧。” “正好,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正好可以跟着郡主走一趟。” “你要跟我一起?”庄诗涵猛地止住脚步。 第223章 就算她被休了,也还有锦王殿下 奚临懒洋洋应了一声,在她开口前道:“诗涵郡主方才不是还说让在下留下来帮忙,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可行。 你放心,我既答应留下,便会尽心帮你。” 庄诗涵干干一笑,道:“倒也不必勉强自己,我这里有李老在,暂时还……” “不勉强。” 庄诗涵一噎,还想说什么,就听奚临幽幽道:“郡主还愣着做什么,病患不是还在等着?” “这妇人刚刚生产完,尚在产褥期,你一个男子跟我过去怕是多有不便。” 奚临停下脚步,意味深长道:“看来诗涵郡主确实没听过奚氏的名号,想来也不知道宫中有一位姓奚的妇科圣手。” 庄诗涵脱口想说自己不知道,却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是国公之女,又自小在京中长大,即便家中没什么女眷也该有闺中密友,多少会有听闻。 可她并非自小就穿过来,穿来不到半年便来了边城,哪有机会听说什么妇科圣手 难怪宋言汐几次向她确定是否真没听说过奚氏,原因竟出在这里。 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压下心头不安,庄诗涵故作懊恼问:“奚大夫难道不觉得问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种话,过于冒昧吗?” 冒昧? 她之前做过冒昧的事情,还少吗? 奚临呵呵笑了两声,道:“我说话难听,就不说了。” “你!”庄诗涵气得咬牙,只恨身上没有佩剑,否则定然一剑砍了他。 他这哪里是要留下帮她,分明是找借口帮着宋言汐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庄诗涵忍无可忍,问:“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堂堂医药世家的传人,像条狗一样围在她的身边摇尾巴?” 她话音刚落,一只大手骤然伸了过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传来,庄诗涵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倒笑了,“怎么,这是被我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 奚临手下力道缓缓收紧,冷声道:“宋姑娘只说了要留你一命,却没说怎么个留法,缺胳膊少腿亦或者是没条舌头也是活。” “你敢!”庄诗涵骤然变了脸色。 她虽然看不清奚临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杀意。 今天虽然害他受了伤,可动手的人并不是她,他犯得着这么记恨她? 不,肯定有什么地方被她疏漏了。 脑袋因为缺氧有些发晕,庄诗涵下意识去掰奚临的手指,艰难道:“我之前并没有得罪你,你犯得上为一个女人开罪靖国公府?” 奚临嫌恶地松开手,冷冷道:“我们之间的帐,与她无关。” “你在这儿装什么?”庄诗涵捂住喉咙猛咳两声,嗤笑道:“你们男人的那点心思,我最清楚不过。 宋言汐是个心比天高的,她呀,才不可能看上你一个个区区民间大夫,她可是冲着王妃之位……” 奚临冷冷打断她,“你的舌头若是不想要,我不介意割了拿来下酒。” 庄诗涵听得火冒三丈,怒道:“你这人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为了你好。” “别说她宋言汐现在还是风哥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有一日她被休了,也还有锦王殿下,怎么都轮不着……” “呃……你给我吃了什么?” 周遭一片昏暗,庄诗涵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奚临的动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嘴里一瞬化开。 她转身想吐,耳边响起奚临冷幽幽的声音,“你已中了牵机之毒,十日之内若无解药续命,便会七窍流血经脉寸断而死。” 品味着舌间残留的苦味,庄诗涵脱口道:“我也是大夫,区区小毒还难不倒我。” 可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赶紧为自己把脉。 脉象之乱,她从未见过。 庄诗涵慌了神,怒道:“你敢对我用毒?信不信我回京禀告陛下,让他下旨诛了你奚氏满门!” 奚临抬步朝外走,满不在乎道:“你若有命活着回京,尽管去告。” 庄诗涵下意识想去追他,可刚走没两步,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像是恨不得冲出来一般。 奚临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身上的药引可压制牵机之毒,不想多吃苦头,便跟上。” 庄诗涵咬了咬牙,感受着身体的异样,一边跟上一边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自然是去你口中那位产妇的家中走一趟,治病救人。” 边军营地。 邱宗平蹙眉看着眼前沙盘,指着其上一处道:“此处易攻难守,五百布防远远不够,再抽调一千人前去,切不可让梁军以此撕出一条口子来。” “是,邱副将!” “还有此地,地势较其他之处过于低又平缓,提防对方使用滚木滚石等武器,叮嘱底下的兄弟睁大眼睛盯仔细,决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他的部署,有人憋不住问:“邱副将,军中都说王爷遇袭伤得很重,帐中这会儿并没有外人,王爷的情况到底如何,你好歹也跟兄弟们透个底。” “是啊,底下的兄弟们都很担心王爷,今早还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问呢。” “别怪兄弟们多事,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存的什么心,竟然把王爷遇刺的事情在军中大肆宣扬,这两天将士们的心中都有些没底。” 邱宗平抬眼,冷厉的眼神扫过沙盘周围几人,问:“究竟是底下的将士们心里没底,还是你们心里没底?” 闻言,几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一人赶忙道:“邱将军误会我等了,我等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绝无二心。” 几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等誓死效忠王爷!” 邱宗平沉着一张脸,冷冷道:“这些口号城中随便拉出个三岁孩童都会喊,比起这些虚的,我想王爷应该更想看到你们率领将士们,力退梁军,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邱副将说得对,他们竟敢在接风宴上刺杀王爷,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必要尔等血债血偿!” “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对,想梁国这些出尔反尔的狡诈之徒,就该狠狠打他们一顿,知道疼了就不敢跳出来再乱吠。” 邱宗平敏锐的捕捉到话里的重点,挑眉问:“出尔反尔从何处说起?” 第224章 大战在即 “这……”说话之人面带迟疑,干干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邱副将不必放在心上。” 邱宗平微微一笑,问:“随口一说?” 那人忙点头,额上因为紧张有细汗渗出。 他想伸手去擦又不敢,只能任由汗水顺着眉毛眼皮缓缓向下,直到流进眼睛里,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唯恐,被邱宗平察觉到他的心虚。 眼前这小将年纪虽不大,却跟在锦王殿下身边多年且屡立战功,军衔早已在他们之上不说,这铁面无私的模样也与之越来越像。 一旦被他盯上,不咬下一块肉绝不可能罢休。 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人的后背早已汗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道:“邱副将……” 邱宗平忽然问:“熊统领跟在王爷身边多久了?” 熊大勇不假思索道:“六年了,要不是王爷当年不嫌弃熊某蠢笨收入麾下,我这会儿估计还在马圈里刷马呢。” 提及此事,旁边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王爷可还在狼口下救过你一条命。” “这事儿我也记得,王爷当时还被那狼王一口咬在肩膀上,那两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给不少新兵蛋子脸都吓白了。” “欸,老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熊大勇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干干道:“可能是昨晚着凉了,浑身发冷。” “瞅你这一脑门的汗,一看就是虚的,最近操练肯定偷懒了?” 闻言,熊大勇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到王爷的耳朵里,二十军棍是肯定少不了的。” “瞧你那怂样,两年没挨王爷赏的板子,你还别说,屁股怪痒的。” 话音刚落,帐内几人瞬间哈哈大笑。 熊大勇却笑不出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邱宗平将手中代表梁军的竹片插入沙盘,随口道:“熊统领既然病了,就先回去歇着。” “歇着?梁军都快打到眼皮子底下了,老熊这是病了又不是瘸了,等打完了多的是时间歇着。 不等熊大勇开口,旁边的人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不就是吹风受了寒,屁大点事,等会儿多砍几颗梁军的脑袋发发汗我保管你浑身舒坦。” “可……” “少叽叽歪歪的,是男人就跟老子一道去,叫梁军的那些小崽子们好好瞧瞧他们爷爷是何模样!” 待几人脚步声远去,邱宗平立即看向身侧随从,低声吩咐道:“带上本将的腰牌速速回城面见王爷,熊大勇和刘庆表兄弟二人不可信。” 话音刚落,忽听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他当即沉了脸,冷呵道:“何人胆敢在账外偷听,还不速速滚进来!” “半日未见,邱将军脾气见长。”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邱宗平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欣喜,脱口道:“王爷,您……” 剩下的话,在看到墨锦川身上士兵的服饰时戛然而止。 他看向一旁随从,冷声吩咐道:“滚去外头守着,没有王……没有本将的吩咐,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 吩咐完,他走到墨锦川面前便要跪下。 墨锦川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深沉的眼底带着一丝欣慰,“不错,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模样了。” “王爷就别取笑属下了。” 邱宗平眉头紧皱,扶着墨锦川坐下后便迫不及待道:“王爷果真没猜错,梁军营中早已枕戈待旦打算今日奇袭,若非我亲自带人走了一趟,今晚必然会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墨锦川点头,道:“让底下的人盯紧熊大勇兄弟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刘庆,心思城府远在他这个表弟之上。” “这两个白眼狼,亏得王爷从前在边城之时对他二人颇为照顾,竟敢生出不臣之心!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墨锦川眸色微沉,嗓音渐冷,“人心易变,本王已经离开边城太久,难免有人想着另谋生路。” 邱宗平咬牙,愤愤道:“若没有王爷提携相护,哪有会有兄弟二人的今日。 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当初就该让他死在野狼口中。” 墨锦川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问:“红谷庄以北的关隘,此前是谁在当值?” “回王爷,前几日当值之人正是熊大勇,他昨夜子时方才换防回来,如今轮值的应是徐将军带来的部下。” 突然想明白什么,邱宗平忙道:“还请王爷在帐中稍后,我去去就回!” 墨锦川淡淡应了声,提醒道:“本王在军中一事,不希望有第四人知道。” 邱宗平猛地止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眼神格外复杂,“王爷,难道连老贾他们……” 墨锦川眸光微冷,“大战在即,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看向邱宗平的腿,“伤可好了?” “有劳王爷挂念,宋姑娘的药很管用,已经不疼了。” 邱宗平说着,面上有些难为情道:“之前属下对宋姑娘多有误会,说了些不好听的,待王爷回城记得替属下向她说句对不住。” 墨锦川点点头,垂眸整理着皮甲上的扣子,淡淡道:“既然伤好了,就去做先锋。” 邱宗平一口答应下来,离开前不忘提醒道:“王爷定要记得帮属下带话。” 在他即将走出营帐之时,身后响起墨锦川冷幽的嗓音。 他道:“本王没有帮人带话的癖好,有什么话,待此次战役结束自己回去同她说。” 暗一从将军府回来时,已近子时。 帐篷里,宋言汐正在为一个因高热突发癫痫的病人施针。 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她忙道:“回来的正好,快掰开他的嘴,防止他咬到舌根。” 暗一快步上前,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下巴。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旁边几个乞丐吓得登时变了脸色,满眼恐惧地盯着他,身体不自觉往一处靠去。 不等他们说什么,宋言汐解释道:“他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万一不小心咬到舌根,血水倒呛回去,必死无疑。” 有人低低呻吟道:“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他说完,一转头大吐特吐起来,整个人因为太过痛苦,趁着呕吐的间隙抓了块石头就要往嘴里塞。 宋言汐余光瞥见帐篷上的影子,冷声提醒道:“吞那个东西可死不了。” 第225章 谁告诉你,本王不打算娶妻? “活不了了,你就让我死!” 那人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听得周围人的心都跟着揪在一起。 宋言汐落下一针,淡淡道:“你若真不想活,便将身上的新棉衣脱给旁边的人,走出帐篷,不出半个时辰就可解脱。” 帐篷里的哭声瞬间止住。 不知道是谁在问:“你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吗?” “这么冷的天,让人穿单衣出去,还不得活活冻死啊。” 宋言汐头也不抬道:“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他既想死我又何必要拦,少一张嘴正好也能省下一人份的食物和药。” 那人张嘴似是想反驳,暗一冷冷继续道:“若是节省一些,一顿饭的食物可以让一个士兵撑上三日。” 他眼含警告地扫过仗内众人,“若再有人动不动将寻死觅活之类的话挂在嘴上,我不介意成人之美。” 帐内一瞬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只余恐惧。 至于嚷嚷着要死要活的那人,不仅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更是死死地抓紧了自己的衣领,生怕有人会冲上来扒他的衣服。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穿过这么新这么暖的衣服了。 待止住犯病之人的癫痫,宋言汐吩咐一旁稍微懂些医术的将士继续为他擦拭身体退热,她则是带着暗一前后脚出了帐篷。 她并未走远,找了个避风处便迫不及待问:“徐将军如何说?王爷他……他可有书信传来?” 清楚她心中担忧,暗一言简意赅道:“王爷无恙,徐将军已经清点完城内的守军和粮食,约莫能撑半月光景。” “怎么可能只有半月的粮食?按照我大安律令,凡城镇所在之处必有屯粮,寻常城镇尚且要囤供军民吃上十日的粮食,更何况是边城重地?” 宋言汐眉头紧蹙,不死心的问:“城中的米面铺子呢,可有派人去查问过?” 暗一面容沉重道:“徐将军看到示警的第一时间就带人亲自去问过,城中最大的米面商有两家,其中一家前些日子失火烧了库房,所剩粮食无处存放都折价出售给了百姓。 另一家说是库房房屋漏水,待发现之时已全部发霉,不可再食用。 除此两家外,其余几家卖杂货的铺子最多不过囤货百斤,就算全搜刮来也不够城中将士们一顿吃的。” 更何况王爷一早便立下过军令,城中将士缺粮之时可挖野草树根充饥,等待朝中救援,绝不能打城中百姓口粮的主意。 说句难听的,寻常百姓家又有几户屯粮? 真要他们舍自己活命,供军中将士吃食,他们又如何能心安? 宋言汐听得脸色愈发难看,冷声道:“先是意外后是天灾,如今又是疫症肆虐,梁国为了拿下边城还真是煞费苦心。” 可是据她所知,梁国这些年因外戚干政一直内乱不断,锦王殿下此前好几次不费吹灰之力赢下战役,靠的都是攻心之计。 梁国太子与皇后,以及此前被林庭风一剑砍了脑袋的柯善将军,三股势力掣肘多年。 柯善一朝身死,这两人应该忙着瓜分他的势力,无暇顾及其他才对。 且边城一直以来守备森严,若他们临时派人潜入定然来不及,行事的细作怕是一早就混了进来伺机而动。 难不成是柯善死之前未雨绸缪的部署? 想法刚冒出头,便被宋言汐否决了。 柯善虽骁勇善战是鼎鼎有名的名将,却也是出了名的炮仗脾气,向来是想到什么便去做并无很深的心机城府。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带领部下跟锦王殿下率领的将士打得有来有回,靠的全是他的勇猛无畏和手下几个兄弟的忠心。 朝中有人曾经戏言,说如此莽夫为梁国第一大将,只能证明梁国气数将近。 甚至有人说,以程端的勇猛,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柯善。 如此直来直去的人,这种阴损的招数,他便是想到怕是也不会用。 宋言汐正出神,忽听暗一问道:“方才姑娘为何不让我直接将那人扔出帐篷?” 他陪王爷驻守边城多年,手底下不知道操练了多少兵,刺头更是没少碰见,再硬的骨头只要到了他手里也能变成乖绵羊。 就刚刚那人的德行,他甚至都不用动手就能让他老老实实配合。 “你能扔一个,还能扔十个百个?” 宋言汐抬头看向北边天际,轻叹了一口气道:“人都是惧死的,尤其是这些活得小心翼翼,平日里连温饱都难以保障的人,仅仅是活着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天大难事。 他嘴上越是嚷嚷其实心中越是怕死,其他人也一样,逼得太急反倒会适得其反。” 暗一恭敬应声,迟疑了片刻才道:“有邱将军他们在,王爷定不会有事。” 意识到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宋言汐轻咳一声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王爷的伤,尤其是肩上的箭伤才刚刚结痂,切不可过度劳累。” 暗一点点头,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却仿佛在说“姑娘你不必解释,我都懂”。 宋言汐只觉得脸颊一阵燥热,好在有棉布挡着,不然定要被人瞧见她此刻脸红至极的模样。 “姑娘,你看。” 顺着暗一手指的方向,宋言汐这才发现原本乌云遮蔽的位置,赫然高悬着一轮弯月,明亮的月色将周遭的景物和地上的路照得格外清晰。 暗一向来波澜不惊的声音带了欣喜,“皓月当空,如此好的视野,梁军今晚不会有动作了。” 此时夜袭,无异于把人头送上来让他们割。 “是啊。”宋言汐低喃道:“将士们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了。” 王爷肩上的伤,一日虽恢复不了太多,可多歇一日总好过不歇。 有神医谷特制的金疮药,再配上她昨日给的调养气血的药,只要伤口不裂开再过几日便可恢复的七七八八。 有邱小将军在身边,他应该不至于忘了上药。 宋言汐和暗一默契地抬头看着高悬在空中的弯月,谁都没再开口。 城外营地。 邱宗平巡视完回到营帐,佩剑都没下就要继续跪。 下一瞬,一本兵书兜头砸了过来。 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双手下意识接住书,邱宗平硬朗的脸上多了一丝委屈,压低声音道:“王爷,我都已经十八了。” 墨锦川:“嗯,再过两年可以娶媳妇了。” 邱宗平蓦地瞪大眼睛,“娶什么媳妇?末将不需要这种东西。” 害怕再被砸,他忙道:“末将誓死追随王爷,王爷如今二十有八都不曾着急娶妻一事,末将怎敢越矩。” “觉得本王老了?” “自然不是!”邱宗平急急道:“王爷曾言,好男儿当血洒疆场守护家国,不可耽于男女情爱。” 他又道:“我是王爷带出来的兵,自然要同王爷一般,为国尽忠绝不动娶妻之心。” 墨锦川微挑眉,似笑非笑问:“谁告诉你,本王不打算娶妻?” 第226章 王爷怎可做出强抢臣妻之事? 邱宗平一怔,坚定的眼神一瞬变得复杂。 他攥紧了手中兵书,犹豫再三,还是将憋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那件狐皮大氅,本就是王爷为宋姑娘准备的,属下说得可对?” 墨锦川唇角微勾,眼底多了赞赏,“猜得不错,有进步。” 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邱宗平一早在心中盘算好用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话,此刻显得如此多余。 他攥紧了书,一句“王爷三思”都在嘴边打转了,硬是没敢说出口。 整个边军中无人不知,他们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将军,唯独害怕锦王殿下。 只一个眼神,保管叫他乖得好似那绵阳一般。 无他,只因邱宗平算是墨锦川一手带大的。 他自小性子顽劣,家中上下午人能收拾,邱夫人的身体又每况愈下,邱大人实在是无暇顾及便将他丢进了宫中请皇上代为照看。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躲过了宫中的重重守卫,又是怎么在一众官员的马车里独独选择了锦王府的。 待墨锦川第二日醉酒醒来,发现身旁还有个孩子时,马车早已距离京中百里之遥。 邱宗平紧攥着手中书,声音发闷,“属下本不该管王爷私事,可那宋姑娘,宋姑娘她……” “宋姑娘如何?” “宋姑娘乃是有夫之妇!” 墨锦川神色淡淡,“此事举国皆知,说点本王不知的。” “王爷!”邱宗平气得涨红了脸,咬了咬牙道:“王爷为君,更是边军数十万将士的表率,怎可做出强抢臣妻之事? 此等有损颜面之事,若传扬出去,天下百姓又将如何看待王爷。” 话说到最后,他已微红了眼眶,“属下知道宋姑娘是好姑娘,秉性善良又明事理,可她终究已嫁为人妻……” “很快就不是了。” 对上邱宗平疑惑的眼神,墨锦川道:“你方才的话,只有一句没说错。 宋言汐她,是这世间顶顶好的女子。” 想到那张明艳的笑脸,他的嗓音不自觉变得温柔,“本王倾慕她已久。” 压下心头震惊,邱宗平问:“宋姑娘可知王爷的心意?” 墨锦川掀眸看向他,深不可测的眼底泛着寒意,“她并非你所想那般随便的女子。 若再有下次,自去领罚。” “是,属下谨记。” 邱宗平双手捧着兵书,恭敬走上前递给墨锦川,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想问什么便问,不必憋着。” “王爷此次一人出城,宋姑娘应不知情?” 墨锦川眸色淡淡,“你想说什么?” 邱宗平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恭敬道:“王爷肩上的伤非同小可,还请王爷顾惜身体,暂时回城休养。” “回城?”墨锦川冷冷问:“你出城之时曾睁眼看过城内情形?” 邱宗平低着头没说话。 显然,他是看过的。 往日里喧闹繁华,街道之上可谓是人头攒动的边城,如今家家户户皆大门紧闭,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便静得仿佛一座死城。 若非他策马经过之时听到不少压抑的哭声隔着院墙传来,邱宗平甚至怀疑那一扇扇关紧的门之后有无活人。 他紧攥双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末将绝不可再让王爷遇险。” 两年前的那场战役,若非他被梁军的一股势力绊住,及时前往北风坡支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兄弟惨死,王爷也不会断了双腿险些沦为废人。 这两年间,六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能感到心安。 晚上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些兄弟死不瞑目的脸,流着血泪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他才对。 “站起来。” “王爷……” “站起来!” 邱宗平捏了捏拳头,硬着头皮站起身,轻声道:“王爷息怒,当心隔墙有耳。” “原来你还知道怕,本王只当你这两年将军当的心野了,早已天不怕地不怕。” “王爷,末将不敢。” “你不敢?如今都敢教着本王做逃兵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墨锦川看着企图解释的邱宗平,冷着脸道:“两年不见,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王爷……”邱宗平骤然红了眼眶。 墨锦川冷声打断他,“收拾你的东西,即刻返京。” 邱宗平脸色骤白,脱口道:“末将不走!” “你是打算违抗军令?” “末将不敢。” 看着墨锦川铁青的脸色,邱宗平嘴唇蠕动,似是下定决心般道:“王爷下令砍了末将的脑袋!” 墨锦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宁死也不肯退?” 邱宗平:“宁死不退!” 话音刚落,一本兵书兜头砸了过来。 看他一闪不闪任由书脊砸在额角,墨锦川气笑了,“臭小子,自己宁死不退反倒让本王当逃兵,本王从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邱宗平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那一动不动的模样,分明是在无声抗诉。 只要王爷不肯答应,他便长跪不起,直到跪到他心软为止。 看着邱宗平那执拗的样子,墨锦川忽然想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他感叹道:“本王当年第一次随军出征时,也是像你这般在殿前长跪不起。 你猜,父皇当时是怎么做的?” 邱宗平低着头,闷闷道:“皇上心疼王爷,必然舍不得王爷长跪。” 听着他一语双关的话,墨锦川勾了勾唇角,道:“父皇什么都没说,一下朝便给了本王一脚。” 话音刚落,他也抬腿给了邱宗平一脚。 这一脚虽不重,却正好踹在肩膀上,直接将人踢翻了。 邱宗平丝毫没有防备,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的时候人还是懵的,全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上那么疼爱王爷怎么会舍得踹他,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再联想到自身,他迷茫的眼神一瞬变得有些委屈。 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觉得丢脸,一声不吭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拍拍盔甲上沾的灰。 一抬头看到墨锦川,邱宗平突然想到什么,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王爷您的腿?” 墨锦川满眼嫌弃,“以后出去别说是本王带的兵,丢不起这个人。” 邱宗平被骂也丝毫不生气,激动地看着墨锦川的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一味的傻笑。 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他试探问:“王爷的腿疾,可是宋姑娘医治好的?” 第227章 他若不死,王爷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不用邱宗平再开口,墨锦川直截了当道:“她一早便让人给邱夫人送了丸药,夫人近来身子健朗,你无需担心。” 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道:“过来搭把手,帮本王上个药。” 邱宗平快步上前,伸手刚要去接瓷瓶就听墨锦川继续道:“先去打盆水洗个手,要净水。” “还要洗手?”邱宗平愣住了。 之前王爷在战场上受伤,不便让外人知晓时,都是他偷偷在营帐里为王爷上药。 大大小小的伤,不说一百也有八十,着急忙慌能抽空把药撒上已然不错,什么时候还顾得上洗不洗手了? 还是说,王爷回京这两年养尊处优,被人伺候惯了,所以愈发讲究了。 见他愣住不动,墨锦川压下补一脚的念头,道:“告诉底下的兄弟,之后再受伤时不可草草上药,上药之前尽可能将手上的血污洗净。 若手上血污沾染上口,极易导致伤口红肿溃烂,严重者会引发高热惊厥。” “这些也是宋姑娘说的?”邱宗平表情怪异。 怕惹恼了墨锦川,他赶忙道:“王爷息怒,当心肩上的伤。” 拆纱布时,他还在感叹幸好伤到的是左肩不影响日后用刀,却在看见表面发黑的伤口时,瞬间咬紧了牙关。 “梁国那些畜生!”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墨锦川眉头微拧,沉声道:“刺客并非一拨人。” “王爷是说,那晚放冷箭的并非梁国人?” 邱宗平让人查过,当天服毒自尽死在宴上的女子,确是两国早些年安插进边城的探子,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反倒是后面抓到的那个刺客,虽一口咬定他是柯善曾经的下属,名字身份也都能对得上,却处处存疑。 凡细作者皆是经过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身份败露的第一时间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寻死,力求能得一痛快少受点刑。 真求死不能的,也个个都是硬骨头,不把牢里的刑罚全部尝一边绝不可能吐露半个字。 之前抓到的梁国细作,多是把刑罚经历了一遍仍撬不开嘴,硬生生在牢里因失血过多发热症救治无效死亡的。 那有像这种十鞭子下去,行刑的人才刚开始热身,就痛快一股脑全交代的? 说出去,都嫌丢了细作的脸。 他原本只当那人是梁国太子或是皇后手下的人,担心会被王爷事后报复,这才将罪名都扣在了一个死人头上。 如今听王爷这话,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墨锦川淡淡应了声,道:“那人里衣袖口处用暗纹所绣的平安二字,针法是大安百姓间常用的针法。” 邱宗平恍然大悟,“梁国人不擅女红,也没有在衣服上绣字的习俗。” 他说话间手下动作不自觉重了些,疼得墨锦川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露无疑。 墨锦川闭了闭眼,忍着痛吩咐道:“那兄弟二人若再来试探,你便同他们透个底,就说本王身中剧痛回天乏术。 本王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邱宗平应了一声没敢说话,一直屏气凝神等到包扎好伤口,才看向他问:“王爷打算如何安排林将军?” 他解释道:“兄弟们手下都有分寸,他只是看着伤的严重,不耽误吃喝。” 不等墨锦川开口,他又道:“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那晚在宋姑娘这里吃了亏,他日即便回了京中也肯定不会痛痛快快与她和离。 与其让宋姑娘被他拿捏,一直不得自由,倒不如……” 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墨锦川顺着他的话道:“倒不如让他战死疆场。” 邱宗平忙点头,“我就知道王爷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话落,他又赶紧找补道:“末将方才都是乱说的,王爷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算计他人之事。” 他拍拍胸脯,“王爷只管放心,这种脏活累活交给我就行,末将保证做得干净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墨锦川似笑非笑问:“挺有经验?” 邱宗平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脱口道:“怎会,这种下作之事我如何敢?” 但凡他敢,断腿的人就会多一个。 暗大哥还好说,王爷打他那是真的下狠手,记得有次他捅了很大的篓子,王爷气极了当着众将士的面狠揍了他一顿,甚至连马鞭都抽断了两根。 墨锦川冷笑,“既然知道下作还敢提,本王看你是皮痒了。” 听着这声冷笑,邱宗平腿都软了,硬着头皮道:“末将也是为王爷着想。” “何解?” “他若不死,王爷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如此说,本王还要谢过你才是?” 邱宗平果断摇头,道:“林庭风狼子野心,在边城两年任人唯亲不知打压了多少军中将士,甚至可能与梁国之人有所勾连,即便没有此事他也死不足惜。” 墨锦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冷声开口道:“他确实该死。 可他身为大安的将军,可以为了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亦可在朝廷查出他通敌的证据后接受审判而死。 唯独,不能死在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上。” 邱宗平听得心下震撼,恭敬道:“王爷教训的是,末将定铭记于心。” 墨锦川瞪了他一眼,“少拍马屁,再去取床被褥来,本王今晚与你一起睡。” 闻言,邱宗平瞬间高兴起来,忙不迭朝外走。 嘴里嘟囔道:“幸好还有床新被褥。” 看着他比两年前高出一个头的背影,墨锦川无奈地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京中那些个背靠家族不思进取的二世祖,同他这个年纪时还只知道招猫逗狗,没事跑去花楼里喝个小酒。 或许他是因为对他期望太高,要求确实苛刻了些,以后得改改。 毕竟孩子大了,如今也领了兵,不能像从前那般动辄教训,怎么都该给他留些颜面。 一刻钟后,墨锦川决定收回刚刚的话。 孩子该打还是要打,不然不成才。 邱宗平竟敢在睡前问他:“王爷既然倾慕宋姑娘已久,为何之前不上门提亲,反倒让那姓林的小人拣了便宜?” 第228章 试药 “宋姑娘,这些野草当真能治病?”几个士兵按照图上所花,整整送过来两大筐的野菜。 除了几样他们确定能吃的,其他的一概不认识。 只靠这些东西治疗要命的疫症,听起来未免太过天方夜谭。 宋言汐挑拣着野菜,道:“能不能治病,试试就知道了。” 一听她要试药,其中一人忙问:“姑娘需要什么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龄几何?” “什么?” 他还想开口,被旁边的人撞了撞才恍然醒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宋姑娘对不住,我刚刚一时糊涂把你当成诗涵郡主了。” 宋言汐手下动作一顿,柳眉微蹙,“庄诗涵此前竟以活人试药?” 俩士兵眼神交汇,忙改口道:“宋姑娘误会了,是我们兄弟俩自作主张,以为你要找人试药来着。” 宋言汐不由沉了脸,嗓音带着冷意,“活人试药有违天道,为医者所不齿。” 所谓试药,并非是用已有的方子调整剂量,而是那些古书之上曾记载的偏方或是医书上未曾收录不知其具体药性的草药。 她曾听师父说过,在前朝时买卖奴隶之风盛行,有极少数医馆会买来奴隶偷偷豢养起来,以供试药之需。 他们给这些人起名曰药奴。 凡药奴者,身体被各种药物侵蚀皆不长寿,且因常年生活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多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就算是有朝一日得了自由也没办法正常生活。 曾有神医谷弟子在外解救过几个药人,可还没能帮他们找到家人,一个就因试药太多等不及解药配置便暴毙而亡。 另外两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能说,骤然被解救出来还以为死期将至,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双双吓疯了。 消息一传回,当时的神医谷谷主便下了死令,凡谷中弟子皆不得以人试药。 这些,师父在她被哄上山的第一日,便以背不会没有晚饭作为威胁,让她熟记于心。 庄诗涵口中的师父究竟是谁? 既然传了她神医谷所学,便是认了这个徒弟,理应告之她规矩,他们谷中可从来没什么内门外门一说。 她如此行事,也不知是那人只收徒不曾教过规矩,还是她我行我素惯了并不放在眼里。 只是无论是何原因,只要有她在一日,就决不允许庄诗涵再顶着神医谷的名头胡作非为。 否则他日闯出塌天大祸,必会牵连谷中上下。 见宋言汐紧皱眉头也不说话,两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腿软道:“宋姑娘,要不你还是用我们哥俩试药,我们身体好不怕的。” “听不懂人话?” 暗一大步走上前,冷声道:“宋姑娘方才已经说了,不需要人试药,还不快滚。” 两人连连应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扭头跑了。 暗一看得眉头紧皱,不由冷哼一声,“怂包,一看就不是王爷带出来的兵。” 这要到了战场上,对方跺跺脚不得给他们吓得腿肚子抽筋? 瞧见他们这窝囊样,他就来气。 见周围没别人,暗一凑过去帮着宋言汐分拣框里的野菜,很快便将其分为了几类。 从左到右数,分别是剧毒,微毒,无毒。 “那这些呢?”宋言汐指着地上被特意挑出来的两种问。 暗一道:“这两种味道极好,也毒不死人,但是一般情况下军中的将士都是不吃的。” 他指着其中一种道:“这种吃了极易梦游,且梦游之人多是边走边笑,待第二日醒来只觉身体疲惫,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记得。 至于这一种,吃下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晕厥过去,少则半日多则三日才会醒来。 将士们害怕误事,平日里都不敢碰,只有碰上休沐日才敢挖一点回去煮汤。” 余光瞥见暗一吞口水的动作,宋言汐挑眉问:“暗统领也吃过?” “这是自然。” 暗一轻咳一声,解释道:“边城地处偏僻,京中过来的路并不好走,若是碰上大雪封路粮食补给耽搁十天半个月那是常有的事。 无战事时,军中就会派出一队将士进挖菜,回来兑上雪水一煮便是一顿饭,胜过山珍海味。” 不知道为什么,宋言汐听到他这么说,竟鬼使神差般脱口道:“王爷平时的吃住也与将士们在一处吗?” “王爷与将士们向来同吃同住,军中粮食见底时,几人同喝一碗稀粥都是常有的事。” 最后几个字出口,暗一瞥见宋言汐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之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说好端端的,非得提这些做什么。 多嘴! 暗一掐了自己一把,赶忙找补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几年前王爷吩咐军中将士闲暇时开荒种地,将士们已经很少饿肚子了。” “开荒?可是在城外?”宋言汐蹙眉,并不记得来时有见到城外何处有划分好的田地,野草倒是长得比其他城镇茂盛。 闻言,暗一瞬间冷了脸,咬牙切齿道:“边城如今无粮可吃,还要拜林将军所赐。” “陛下看重耕田农产,他怎敢故意毁坏?” “他自然不敢,可身为一城守将,以他手中的权利想偷偷做些什么再简单不过。” 暗一没着急解释,反而开口问道:“若是,不想让底下的将士按照从前将领的安排行事,却又不愿落人口实,你会如何做?” 宋言汐冷冷道:“自然是耍阴招。” 这也是林庭风此人最擅长之事。 不用暗一特意举例,她也能猜到大概。 身为一军统帅,他甚至不用亲自下令,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手底下人按照他的意思,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蒋尽忠在其中便是充当的这种角色。 只是他怕是到死,也不会想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成了弃子,还是一步死棋。 暗一看着地上的各类野菜,压低声音道:“属下知道姑娘不肯用百姓试药是担心出事,若有需要,属下可以代劳。” 宋言汐拿起一株检查叶脉根茎,头也不抬道:“你若不想看我因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此事休要再提。” “可诗涵郡主……” “她是她,我是我。” 冷冷打断暗一的话,宋言汐抬头看向他,清冷的眼底染了怒意,“忘了同你说,庄诗涵并非神医谷弟子,你若再听到她在外打着神医谷的名义行事,不必再给她留任何颜面。”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压抑着怒意的质问:“大敌当前,有什么私人恩怨不能暂且放下,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第229章 等我回来,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抬头看向暗一问:“你可有听到狗吠?”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道:“真难听。” “宋言汐!”林庭风骤然沉了脸,额上青筋暴露。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莫要忘了自己林宋氏的身份。” “身份?”宋言汐扯下一片叶子,冷笑反问:“林将军有何资格这么说?” 不等他开口,她又问:“徐将军程将军邱将军等人都各司其职,大家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我倒想问问林将军,你又在做什么?” 盯着她白皙纤细的后颈,林庭风喉结微动,心头的火竟莫名去了大半。 罢了,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是他喜欢上诗涵对不住她在先。 不过是几句难听话,她若是骂了心中能觉得解气,便随她去。 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更何况,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往小了说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何错之有? 宋言汐背对着林庭风,是以并未看到他那缱绻缠绵的眼神,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莫名有些恶心。 而站在对面的暗一,将这一切变化尽数看在眼里,瞬间动了杀念。 难怪王爷出城前,特意吩咐让他一定寸步不离的跟在宋姑娘身侧,他还只当是王爷担心姑娘安危这才放心不下,不曾想竟是料准了姓林的不死心会再来纠缠。 从暗一的眼神看出端倪,宋言汐站起身,转身看向林庭风的眼底满是嫌恶。 “夜里搂着娇妾,白日里还不忘寻我这旧人的晦气,林将军当真是闲得很。” 如今边城百姓人心惶惶,城内守军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闲字,无疑是给了林庭风一记响亮的巴掌。 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 林庭风瞬间咬紧了牙关,哪怕整张脸遮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也能看得出他此刻有多愤怒。 他紧攥双拳,声音冷硬道:“本将此次来便是找你取伤药的,半个时辰后,我会带人前往青州借粮。” 听到借粮二字,宋言汐一直悬着的心,重重坠了下来。 梁国如此大费周章,设下必死之局企图围困边城,除了围之外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个困字。 城中两家出售米面的商号接连出事,里外那么多张嘴都等着吃饭,无论城中主事之人是谁,首当其冲要做的便是向临近城池调兵借粮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因为即便遣人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至京中至少也要六七日,粮草辎重等又走得慢,这一来一回加起来至少也是二十日开外。 若倒霉遇上风雪天气,走上一个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能想到这一点,梁军必然也能想到,哪怕是出动所有潜藏在大安境内的探子,也必然会截断他们求援的路。 宋言汐之所以还抱有一丝侥幸,是觉得大安境内不至于混入如此多的梁国探子。 且前往送信的人手,水路陆路加起来有好几批,怎么也该有将士活着将消息带到。 事实证明,她的确小瞧了他们。 暗一上前两步,将宋言汐挡在身后,毫不客气道:“林将军需要伤药,大可去寻诗涵郡主。” 林庭风眉头紧皱,语带不悦道:“锦王殿下身边的人,何时也变得这么公私不分了?” “林将军哪来的脸说……” “烦请林将军稍后,我这就去取药。” 宋言汐打断暗一的话,对上他疑惑的双眸淡声道:“劳烦暗统领随我走一趟。” 林庭风脱口道:“用不着麻烦外人,本将随你一起去便是。” 他刚要跟上,宋言汐头也不回道:“前方重地,闲人免入。” 盯着她的背影,半响,林庭风忽然轻笑起来。 他低喃道:“等我回来,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他也没刻意压低声音,这句不算承诺的承诺轻易便传到了宋言汐的耳中。 自然,暗一也听见了。 他原本都想骂人了,可看到宋言汐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突然就不生气了。 这可是他家主子惦记了数十年的女子,是他们锦王府的未来主母,被人惦记太正常不过。 如此想着,他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宋言汐瞥了眼,眼神有些一言难尽道:“他此一去关系到城中百姓还有边军的安危,最好还是活着回来。” 暗一怔了怔,刚要解释就见她骤然冷了眸子,沉声道:“真要让他在借粮的路上死了,他便成了大安的功臣,受万民敬仰流芳百世。 林庭风此人,不配。” 他不是机关算尽,宁愿满手鲜血也要拼了命的往上爬? 夫妻一场,她自然要成全他。 待到他登至最高点,封土授爵差一步便要名垂青史之时,让他从云端一朝跌落地狱,岂不美哉? 至于庄诗涵…… 他们二人既生死相许,不离不弃,自然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才行,不死不休的那种。 庄诗涵得知林庭风出城借粮时,人已经走了三个时辰。 任凭她如何着急,愤怒,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这个蠢货,既然他一心想找死,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谁找死?”奚临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庄诗涵顿时被他吓了一大跳,脱口道:“你有病你,走路不带声音啊。” “走路不带声音的,那是鬼。” 奚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意味深长道:“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你这么心虚,手上怕是没少沾染人命?” “你胡说八道什么!”庄诗涵登时变了脸色。 她满脸愤怒,恶狠狠警告道:“姓奚的,你再这么张嘴就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找来徐将军把你给撵回去。” 奚临阴测测地盯着她,冷笑着说出三个字。 “你休想。” “你!” 庄诗涵涨红了脸,咬了咬牙道:“你你不愿意走刚好,我正瞅没人帮着李老给里头那些病患擦屎尿呢。 你们一个个不是说什么医者仁心,个个拿病人当亲子,一天到晚的装模作样,你倒是做给我看看。” 对上那双挑衅的双眼,奚临秒懂她的意思。 就在庄诗涵满心以为拿捏了时,他干脆利落道:“我这便去。” “识时务者为……” 庄诗涵嘴角的笑容都没来得及展开,难以置信问:“你方才说什么?” 第230章 庄诗涵许了你什么? 奚临轻啧了一声,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年纪轻轻的,这耳朵就不中用了,过两年上了年纪还了得。” “奚临!”庄诗涵怒吼一声,气得涨红了脸。 这个姓奚的,嘴这么贱,她早晚一颗一颗掰了他的牙。 等到那个时候,她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一般,有说有笑。 庄诗涵咬了咬牙,一转身却又被吓了一跳。 看着无声无息好像个幽灵一般站在那里的李老,她顿时怒从心起,骂道:“你们一个个都什么毛病,正事不干一天天就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吗?” 李军医登时黑了脸,“你这女娃娃,说话怎如此难听?我一把年纪了,偷听你们说话作甚。” 庄诗涵冷笑,“你们先把事情做得难看,就别怪别人说话难听。” 她冷冷道:“我这倒是有好听的,你们配吗?” “你!”李军医怒极,险些没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 他伸手指着庄诗涵,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 “老夫懒得同你计较,徐将军有事寻你。” 庄诗涵想也没想,脱口道:“没空,没看我这儿忙着吗,徐将军若真有事让他自己过来。” 她扔下这话转身就走,压根没给李军医再开口的机会。 徐将军有事寻她? 笑话,抽空要找她麻烦还差不多。 动动脚趾头想也知道,徐啸此时叫她过去,十句话里面八句离不开时疫。 她要真敲定了方子,用不着他来问也会主动送到他的面前,非要没事过来寻晦气。 要不是看在军功的份上,她真想马上回去将军府,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声傻逼。 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她在外治病救人,他派人守好将军府,不让风哥踏出院子一步,他就是这么守的? 挺大个将军,事情办不好还有脸让人来催,真有意思。 庄诗涵越想越气,正打算出去透透风,就听到厢房方向有人高喊道:“神医快来救命!” 她瞬间垮了脸,嘴里不由得嘟囔道:“一天到晚喊喊喊,跟叫魂似的。” 庄诗涵前脚刚走,不远处的柱子探出个脑袋,疑惑问道:“娘,神仙姐姐怎么这么凶啊,李爷爷惹她生气了吗?” 被他称作娘的妇人登时变了脸色,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提醒道:“壮壮乖,出去可不许胡说八道,咱们还指着郡主救命呢。” “还喝什么药啊,梁国人马上就打进来了,大家一起躺着等死好了,早死早投胎。” 说话的人满眼不屑的看着争着抢着要喝药的同伴,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旁边坐着的人一口气把药喝完,才有空反驳道:“你瞎说啥呢?有锦王殿下在,借他梁军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打进来。” 闻言,周围人赶忙附和,让他不要在这里说这种煽动人心的丧气话。 不等他反驳,有人骂骂咧咧道:“我看你就是吃太饱了,闲的没事干在这儿说屁话。 你要真不想活了,就出去跟军爷说一声,别大清早在这里找晦气。” 有人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孙子,你之前不是跟那个癞子关系好,一天到晚称兄道弟的,刚好跟他去做个伴呗赖在我们这儿干啥。” 一听到踢到癞子,那人顿时恼了,恶狠狠道:“我跟他可不熟,谁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他的嘴!” “呦呵,瞧把你给厉害的,打算一个人打我们五个?” “兄弟们,这你们能忍?” “给他点颜色看看!” 见几人扔下碗爬起来,那人嚣张的气焰顿时没了大半,一脸警惕道:“军爷可都在外面呢,你们敢动手我只要喊一嗓子他们马上就会进来。” 闻言,几人对视一眼,分明有些忌惮。 那人松了一口气,眼神不屑道:“咱们才是一样的人,给那些当兵的当狗有什么出息,我要是你们……” “老三,堵住他的嘴!” 随着一声令下,那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话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了起来。 紧接着,雨点般密集的拳头砸了下来。 要不是过来收碗的士兵发觉不对,一把掀开了瑟瑟发抖的被子,这人非得被活活打死不可。 暗一将人提溜到宋言汐的面前,将人往地上一扔,冷声问:“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那人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说起话直漏风。 他委屈道:“军爷,挨打的人是我,你不去审那些动手的,让我说啥啊?” 话是冲着暗一说的,可那双眼睛却贼溜溜地盯着宋言汐,眼底泛着精光。 不等他想好要如何狡辩,暗一直接抬脚狠狠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钻心的疼痛传来,那人顿时惨叫一声,“啊!当兵的杀人了!” 一嗓子落下,外头却没有任何动静。 暗一抬了抬脚,在他缩回手之际又狠狠踩了下去,“田鼠是?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你猜猜你跟癞子谁先撂?” 田鼠疼得直冒冷汗,眼神闪烁道:“我听不懂军爷的意思。” “啊!” “现在听懂了吗?” 田鼠被这一脚踩的直翻着白眼,声音哆嗦道:“你们这是动私刑,是犯法的……” “呵!”暗一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又听完几声惨叫后好笑问:“不过一个乞丐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还真以为她会为你讨回公道?” 他快速看了眼宋言汐,见她点头方才继续道:“她即便真有这个心,你人都死了,还需要什么狗屁公道?” 田鼠连挣扎都没了力气,有气无力道:“你们不能杀我。” 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神一瞬亮了起来。 暗一快速后退一步,护住了宋言汐,“姑娘当心。” 田鼠费力抬头,一字一句道:“乞丐也是人。”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暗一不由愣住。 难不成是他刚刚下手太狠,把人给吓傻了? 宋言汐却听懂了田鼠的意思。 她直接问:“庄诗涵许了你什么?金银财宝还是加官进爵?” 田鼠目光闪烁,矢口否认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暗一作势要动手,被宋言汐抬手制止。 她开口道:“不若我来猜猜,你心中所求。” 第231章 真实身份 闻言,田鼠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屑,仿佛笃定宋言汐猜不到一般。 像她这种身份尊贵,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钱财?权利? 这些跟吃饱穿暖好好活下去比起来,算个屁! 宋言汐放缓语调,一字一句道:“你所愿是在世间堂堂正正做个人。 “你放屁!”田鼠顿时怒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晃晃悠悠的站不稳。 他恶狠狠地瞪着宋言汐,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女人知道个屁,老子就算是讨饭,也是堂堂正正不偷不抢!” “是吗?”宋言汐轻笑,问:“既如此行得正坐得直,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田鼠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不等他开口辩解,宋言汐立即道:“暗一,撕掉他的袖子!” 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田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刺啦”一声布帛碎裂声响起。 他只觉得右臂猛地一凉,下意识伸手捂住了手腕处的刀疤,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哪怕他收的极快,暗一却已经看清,冷了脸道:“难怪嘴如此硬,竟是杀手出身。” 宋言汐补充道:“他的主子应是官身。” 对上田鼠愤怒的双眸,她纠正道:“是前主子。” “你!”田鼠蓦地瞪大眼睛,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暗一同样满脸疑惑。 这几日他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宋姑娘身边,也跟着田鼠打过几个照面,为何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宋言汐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看田鼠的手腕。 田鼠下意识想把手往后藏,被暗一一把扯了过来。 他冷声警告道:“再乱动,我不介意拧断你的胳膊。” “这伤痕……” 暗一方才只粗略一扫,确定他是被人割断了手筋,如今仔细一看才发觉伤口不对。 他喃喃道:“如此薄的兵刃,绝非民间锻造,看着像是剑伤。” 剩下的话他没出口,宋言汐却心知肚明。 大安朝中有律,非三品以上武将并不特意配备武器,用的多是跟底下将士一样的砍刀或是长矛。 便是有幸在战场之上砍杀了敌方将领,拾得其佩剑,也会以其代替人头上缴库中,待大胜返朝后统一送至兵部,于殿前受封后再论功行赏。 放眼大安能拥有如此宝剑者,至少也是三品以上的武将,连年迈的几位算上总数也不超过二十人。 几乎是瞬间,宋言汐和暗一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林庭风! “你可记得那人年纪,高矮胖瘦有无特征?” “老实配合,可饶你不死。” 田鼠都被问懵了,待他反应过来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结果牵扯到腹部的伤疼得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怕被暗一误会是挑衅,他赶忙举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捂着肚子缓缓蹲了下来。 身上的疼痛还没缓和,他又忍不住发笑,好似别人点了穴位一般无法自控。 暗一冷着脸问:“可需相助?” “不用了,受不起。”田鼠赶忙开口拒绝,说话也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 他抬头看向宋言汐,忽然道:“你确实有些本事。” 帐篷内响起拳头攥紧的喀嚓声。 田鼠忙认怂道:“这位军爷还是收收神通,这幅破烂身体,可扛不住你那铁拳。” 暗一:“扛不扛得住,要看你肯不肯配合。” “配合,自然配合。” 身份已经败露,若不配合,只有死路一条,他还有得选? 田鼠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跟十几个兄弟从小就被豢养在山里,一切只听令行事,每次任务之前会有人送信进山,我并未亲眼见过那人。” 宋言汐问:“他都让你们做过什么。” “杀人。” 察觉到帐篷内温度骤降,田鼠欲哭无泪道:“姑奶奶,我是杀手,你会花费重金养一批废物吗?” 见宋言汐不说话,他斟酌着继续道:“我被组织放弃之前出过不少任务,帮人寻仇,劫镖什么的都干活,也接悬赏杀过那么几个狗官。” “撒谎!”暗一冷冷道:“对方耗费心力培养,如此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只让你们做这些小事。” “暗杀朝廷官员,是小事?” 听他这么一说,田鼠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了。 结果下一刻,他听到宋言汐道:“杀害朝廷命官,按律当凌迟,诛九族。” 听到九族,田鼠又想笑了。 他本就是无父无母被杀手组织养大的孤儿,哪来的什么九族,真要能找到想要杀他灭口的组织一窝端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瞬间僵在了脸上。 “依照大安律,所犯罪人无亲眷者,夷十族。” 怕他听不懂,宋言汐贴心解释道:“所谓十族,便是你的街坊邻里以及平日交好之人,比如外头那些个乞丐。” 田鼠嘴角抽了抽,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道:“你说那些个臭乞丐啊,想杀赶紧动手,我正瞅不知道怎么出气呢,就当是帮忙报他们刚刚打我的仇了。” “如此甚好,也省得浪费药材了。” 宋言汐只一个眼神,暗一立即会意,拔腿便要往外走。 上一瞬还直不起要的田鼠霍然站起身,满脸愤怒道:“亏得你还是大夫,当真是黑了心肝,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宋言汐神色淡淡,“左右他们最终也会因你牵连而死,无论是凌迟还是一刀人头落地,都会被扣上罪人的名头遗臭万年。 倒不如现在死了,反倒少受罪。” “你!”田鼠咬了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读过书,想来有些话不用我多费口舌,让他们互相交代一下后事。” “你放了他们,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宋言汐挑眉问:“你确定?” 其实话一说出口,田鼠便后悔了。 如今边城之中瘟疫肆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他们想要讨一口吃的简直难如登天。 又恰逢入冬,饥寒交迫,一场雪便能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让他们现在离开,死期反而来的更快。 看田鼠一副懊恼至极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暗一轻咳一声道:“姑娘医者仁心,做不出那等心狠之事。” 田鼠不由地冷笑,“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最会装得冠冕堂皇。 嘴上说的倒是好听,我怎知你们不会在我交代完之后杀人灭口?” 宋言汐点点头,轻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没曾想她如此好说话,田鼠眼底闪过一丝庆幸,正要谈条件,忽听宋言汐冷声吩咐道:“暗一,拖出去砍了。” 第232章 灭口的人是个将军 田鼠蓦地变了脸色,脱口道:“方才说得好好的,你这人怎能言而无信?” 宋言汐轻笑反问:“我答应你什么了?” 田鼠一怔,仔细回想方才两人的对话,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除了问他那些话以外,压根就没许诺什么! 田鼠脸色变了变,咬着牙愤怒道:“你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连一句承诺的话都不敢说,我如何敢信你。” 宋言汐挑眉,“你没得选。” “你!”田鼠怒极,却连一句放肆的话都不敢再说。 刚刚是他亲口承认,前几年当杀手时曾杀过几个狗官,暂且不论其他的事,宋言汐光凭这一句话就能治他一个大逆不道的死罪。 便是立刻将他拖出去砍了,也可以说一句依照律法办事并无差错。 他烂命一条,能多活这几年都算是侥幸偷来的,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 可外头那些人不行。 他们光是活着和吃饱就已经很难了,绝不能被他连累的丢了性命。 否则,他即便是到了地下,也没脸去见那个老家伙。 田鼠攥紧了拳头,斟酌道:“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尽数告诉你,可你也必须答应我,外面的人无论老少一个都不能死。” “抱歉,我做不到。” 对上他愤怒的双眸,宋言汐坦言道:“疫症来势凶猛,我尚且没找到根治的方法。” “这不可能。”田鼠不相信。 他道:“大家这两天喝了你给的药,上吐下泻的症状基本没了,杨三他们几个甚至还有力气揍我,你可别想骗我。” 宋言汐轻叹一声,“症状没了并不代表痊愈,那些药也只能延缓病症让你们觉得身体好受一点,起不到根治的效果。 你只有老实交代这一条路可走,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更何况,她这么说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甚至有可能因此激怒他,让他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闹起来反倒不好收场。 意识到宋言汐说的都是真的,田鼠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冲着她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他道:“我知道你肯定能想到办法,只要你答应救治他们,我什么都告诉你,包括那个诗涵郡主的事。” 怕宋言汐拒绝,他赶忙补充道:“我相信你,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只要你肯答应就一定会尽全力。 如果到最后,仍然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那就是老天执意要收了他们的命,与姑娘绝无关系。” 宋言汐点点头,淡淡道:“你身上有伤,先起来说话。” 田鼠不肯,被暗一像拎野兔似的一把拎了起来,扔在了旁边用简易木板搭建的床上。 他刚想说话,又被兜头扔了一床被子。 刚刚被打的时候血气上涌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摸到棉花被褥,田鼠顿时冷得打哆嗦,赶紧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个蚕蛹。 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模样瞧着颇为滑稽。 他斟酌着用词,硬着头皮道:“其实姑娘方才有句话说错了。” “哪一句?” “豢养杀手的人,也就是我此前的主人,并不是官身。” 宋言汐拧眉,问:“何出此言?” 田鼠一脸不屑道:“连官袍的颜色和样式都说不清,害得老子差点失手杀错了人,朝廷要真有这么蠢的大官梁国怕是早就打进来了。” 这话虽糙,理却不糙。 别说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便是那无需上朝的八品九品芝麻大小的官,入官场的第一步也是记清自己上头各个品阶官员的样貌和官服。 可以不主动巴结,可若万一碰上认不出,再不长眼将人得罪了,往后晋升无望不说怕是刚戴上乌纱帽都要被摘掉。 不说别人,就像宋旭柏这种出身世家的子弟,即便还未参加科考谋取功名,却早已将京中各处势力摸得一清二楚。 若真是朝中官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宋言汐眸色沉了沉,道:“你继续。” 田鼠刚要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这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你们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暗一:“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田鼠冲着他龇牙一笑,道:“官爷,我说完了。” 暗一骤然沉了脸,“你敢耍我?” “我哪敢啊,主要是我确实没亲眼见过那人,平日里下发任务的信件也是由专人送来,没见过的东西总不好瞎编?” 田鼠想了想,又道:“但我能确定一点,那夜赶来将我灭口的人,是个当兵的。” 想到手筋被挑断之痛,他眼底一瞬间满是恨意,“我昏死过去之前看到了那人的马,马蹄铁的模样像是军中所制,好像还有人喊他将军。” “你确定自己看清了也听清了?”听他一会儿说不是官员,一会儿又说是军中人,宋言汐难免怀疑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此前也有过类似例子,病人在濒死之际记忆紊乱,醒来之后说了许多现实中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且振振有词说自己定然经历过。 许是曾听人说过,或是混淆了梦境也不一定。 田鼠咬牙道:“我绝不可能认错,把我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老家伙说,他头天晚上亲眼看到几个骑兵离开,惦记着能找到好东西结果把我给扒了出来。” 不等暗一追问,他表情沉重道:“老家伙已经死两三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觉睡醒人就没了,我那时候刚养好伤,本来说给他养老的结果一天福也没让他享上。 你说他死都死了,还给我留下这么大个麻烦,让我答应他无论怎么样都帮衬他们一把。 这老东西,一辈子正事没干一件净管闲事了。” 听着他不自觉拉长的尾音,宋言汐脱口道:“听你的口音,你并非附近的人。” 田鼠讪笑,“姑娘这话说的,杀手哪没有什么固定的住处,都是上头让杀谁就去找谁。” “你最后接到的任务,是杀谁?” “不记得了。” 田鼠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宋言汐的眼睛,胡乱说道:“我前几年杀的人多了,都是杀过去就忘了。” 他甚至还反问:“若是每杀一个人都记得,那么多条人命账,我晚上哪还能睡得着?” “那你现在晚上能睡得着吗?” 第233章 只要筹码够,这世上没有秘密 “自然。” 田鼠一脸无所谓道:“杀人其实就跟杀鸡一样,杀第一个的时候会害怕,还会做噩梦,后面多杀几个就无所谓了。” 他看向暗一道:“这位兄弟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反正大差不差都是一回事。” 暗一冷冷道:“我们不一样,我为守护疆土杀得皆是该杀之人。 而你,听命行事,杀得皆是无辜。” “无辜?”田鼠冷笑,质问道:“那些个鱼肉百姓的狗官,还有仗着有钱为非作歹的豪绅,哪个无辜?” “青瓦镇白家呢?他们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招致满门覆灭的下场。” “那是他们得罪了人,有人花了大价钱要他们的命。” 田鼠完全是下意识顺着宋言汐的话说了出口,待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他脸色微白,眼神躲闪道:“他们得罪的人来头太大,即便是我不动手,梁国那些畜生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宋言汐冷冷问:“他们是畜生,与他们为伍的你又算什么?” 田鼠脱口道:“我同他们不一样!” 他瞪大了眼睛,眼底腥红一片,“那些梁国人杀人不眨眼,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我干不出这种事来。” “所以你偷偷放了白家的幼子。” “你怎会知道?”田鼠一脸难以置问。 此事他做得极为隐秘,就连一同出任务的兄弟都不曾告之,世上绝不可能再有除了那孩子以外的第三人知晓。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惶恐,这个女人难不成能掐会算? 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宋言汐坦言道:“今日之前,我确实不知。” 田鼠低喃道:“这不可能,我刚刚并没有提到白家。” “你是不曾提及,只是你对那两个孩子下意识的关心,出卖了你。” 宋言汐从桌上抽出一本册子,翻开其中一页轻声读道:“二十三日丑时,卯时,于兄弟二人房帐外偷看。 午时过三刻,检查兄弟二人的药渣……” “不必再说了,是我干的。” 想到兄弟二人,田鼠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穿他心中顾虑,宋言汐开口道:“你暗中托刘老汉照拂一事,他们并不知情,也不知道你是那夜的凶手之一。” “你……” “只要筹码够,这世上没有秘密。” 想到那不成器的刘狗蛋,田鼠咬了咬牙道:“老子当初就不该心软,留那小崽子一命,老刘头早晚得毁在他手上。” 暗一都准备动手了,听到后半句话又止住了。 那个叫狗蛋的,确实人嫌狗厌。 要是自家的孩子,他高低得让他屁股开花。 就像其他兄弟说的那样,养这么个孙子,倒不如养条狗更实在,将来老了还不至于寒心。 底牌都被人摸得一清二楚,田鼠也不再隐瞒,当即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花钱买通杀手的人是梁国人。” “交易银钱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去的,看得真真的,给银子的人绝对是梁国人。” 说起这个,田鼠就是一肚子的火。 哪怕时隔三年,他依旧想不明白一直以来备受主子信赖,且在组织里数一数二的自己,为什么也会沦落到被舍弃的下场。 他不服! 宋言汐摩挲着手中册子,似是不经意感叹道:“你的前主子对你倒是信任。” “有屁用,碰到事了还不是将老子一脚踢开,最好别让我知道他是谁,否则我一定废了他!” 田鼠说着,突然眯了眯眼睛,“你还是不信我?” 被看穿心思,宋言汐没有半点慌乱,坦然反问道:“不应该吗?” 一个从开始就满嘴谎话的人,哪怕之后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别人在听到的第一时间也会怀疑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她要真全信了,才是愚蠢。 田鼠气得瞪圆了眼,嘴皮子动了动道:“锦王殿下不是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这是什么道理。” 宋言汐神色淡淡,“你方才也说了,那是锦王殿下常说。” 田鼠自知理亏,也没再辩解,只说:“我只管说我的,信不信,那是姑娘自己的事。” 他自顾自继续道:“那梁国人给了万两黄金,却并不要我们兄弟亲自动手,只要我们在天亮之前守好那几户的前门后门,不让其他镇民察觉出异样。” 他顿了顿,硬邦邦补上一句,“同时确保那几家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那李程是怎么回事?” “也是那小子命大,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摸鱼,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起了大火无一活口。 我看他年纪小,就动了恻隐之心,趁着人不注意将他打晕放到了河边的小船里。” 田鼠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别说,那小子不仅命大也聪明,比我藏得还好,硬是躲了三年都没被梁国派出的探子找到。 要不是这劳什子疫症,我估计这辈子也见不着都见不着他第二面。” 他说完直呼晦气,抬手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 那力道,让人看着都疼。 见他还要动作,宋言汐打断道:“还是说说诗涵郡主。” 田鼠的表情一瞬变得别扭,梗着脖子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答应事后给我一个良民的户籍,我就答应她留在这里时不时挑点事不让你们太痛快。” “只有这些?” “还有……她还让我盯着你,说锦王殿下喜欢你,必然会忍不住出将军府来寻姑娘。 若能见到,便想办法在屋檐下挂上布条,她便知道我已得了手。” 宋言汐柳眉微蹙,“还有呢?” 闻言,田鼠的表情更奇怪了,身上的被子也在诡异的抖动。 暗一往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警惕道:“姑娘当心。” 看在眼里,田鼠忍不住啧啧两声,“她还真没说错,锦王殿下确实对姑娘动了心思,连贴身护卫都舍得送给你。” 在暗一手动帮他闭嘴前,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两人面前摊开。 黝黑的掌心赫然躺着一个纸包。 他道:“她让我找机会让宋姑娘吃下这东西。” 宋言汐伸手接过,正要打开就听田鼠继续道:“只是药效比较强的蒙汗药而已,无毒,我找人试过,能睡上八个时辰。” 暗一不解道:“诗涵郡主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给姑娘下蒙汗药?” 宋言汐摇头,语调笃定道:“她定然还有别的吩咐。” 第234章 只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田鼠眼神闪烁,一脸难为情道:“她确实还让我做一件事,不过我没答应。” 他咬了咬后槽牙,眼底多了怒意,“老子好歹也是杀手,又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毛贼,居然想让我帮她偷东西。” “偷什么?” “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让我趁你们不注意,偷点我们喝的药渣什么的藏起来,说是等我得手之后会有人来收。” 田鼠说着,还不忘强调道:“你们尽管去我睡的床底下搜,这种丢人现眼事情我田鼠可干不出来。” 宋言汐点点头,道:“不必搜,我相信你。” 闻言,田鼠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小声嘟哝道:“早知道你这么好糊弄,我就不把实话全撂出来了,好歹留两句保命用。” 这下没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可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暗一冷冰冰道:“你只管放心,宋姑娘做不出过河拆桥之事。” 田鼠眨眨眼,笑得促狭,“你倒还挺了解她。” 暗一陡然沉了脸,眼含杀意道:“舌头用不着,我可以帮你割了。” “不用麻烦。”田鼠果断将脑袋缩回了被子里。 见宋言汐转身要走,他闷声提醒道:“当心点老刘头家那个孙子,那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多谢。” 出了营帐,暗一便要去找刘狗蛋算账。 他道:“我说那小子一天到晚一双眼睛贼溜溜的,闹了半天还真是贼。” 宋言汐开口拦住他,清冷的眼底染了笑,“她既然想知道我都用了些什么药,大大方方让她知道便是。 更何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暗一不解问:“姑娘每日都会将最新写下的方子誊抄了一份送去,诗涵郡主想知道什么直接看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她这种人,除非自己亲眼所见,否则不会死心的。” 想着方才的蒙汗药,暗一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他忍不住想,庄诗涵若是个男儿身便好了,看她不爽直接过去打一顿。 哪像这样,眼看着她在暗地里各种小动作针对宋姑娘却什么都做不了,更是骂不能骂打不能打。 憋屈! 暗一正暗暗生气,就听宋言汐开口道:“暗统领若是得空,不妨替我跑一趟回春堂。” “姑娘只管吩咐。” “用不着你做什么,只需帮我带句话即可。” “药是她宋言汐借出去的,谁借的找谁要去。”庄诗涵听完暗一的话,脸瞬间拉的老长。 好个林庭风,当真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她是大夫,手里什么药没有,还是说城内的军医大夫都死绝了? 犯得着他腆着个脸跑去找宋言汐拿? 他要是实在舍不得这糟糠之妻,大可以跟她一拍两散,去跟他那明媒正娶的妻子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 大大方方的,她还敬他是条汉子。 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还不够恶心人的! 暗一态度冷淡道:“边城上下无人不知,诗涵郡主与林将军这两年多来同进同出,不是夫妻更似夫妻。 他如今不在城中,自然由郡主代劳。” 庄诗涵脱口道:“我又不是他妻子,凭什么由我代劳。” 她说着,眼神变得讽刺,“说起来,她宋言汐才是林庭风明媒正娶的妻,莫非给自己丈夫一点药都舍不得? 要真是如此,那也太搞笑了。 她不是为人最大度,怎么,这就装不下去了?” 暗一听着她的声音只觉刺耳,刚要反驳,忽然想起宋言汐的话来。 他瞬间不气了,从腰封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庄诗涵,“宋姑娘确实不如诗涵郡主舍得,十两金一包的药,随随便便乱扔。” 庄诗涵陡然变了脸色,刚要开口,就听暗一继续道:“我们姑娘说了,这次是诗涵郡主没保管好自己的东西,她不同你计较。 可若再有下次,就不能保证这东西会以何种方式回到郡主手中。” “你威胁我?” “是。” 暗一回答的毫不迟疑,就连脸上那明晃晃的厌恶也没有半点遮拦。 看不惯就动手,让她碰到他一根指头算他输。 庄诗涵冷了一张脸,怒道:“放肆!锦王殿下平日里便是如此交代你的?” 暗一如实道:“王爷曾言,凡他手下之人,皆不得无故挑衅羞辱他人。 可若是碰上那不长眼的自己寻上门找晦气,也不必顾忌对方身份相让,只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敢!”庄诗涵怒目圆睁。 暗一冷冷一笑,“诗涵郡主尽管试试。” 他将药包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不忘提醒道:“我们姑娘让我提醒郡主一句,不要在她的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有这功夫,不如多翻翻古籍寻找医治时疫的方子,你耗得起,这满城的百姓可耗不起。” 庄诗涵气得一张脸涨红,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帮我转告宋言汐,让她少管闲事,她若有本事尽管自己治。” 暗一面无表情道:“反正郡主闲着没事做,不如自己去同姑娘说。” “这也是她让你说的?”听着这个闲字,庄诗涵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即便她对治病救人没什么执念,可她如今的身份好歹也是个医者,每日为了这些个百姓忙得脚不沾地,宋言汐竟敢这么说她! 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羞辱她? 就在庄诗涵肺都快要气炸时,忽然听到暗一语带不屑道:“到底是心胸狭隘容不了人,什么脏的臭的都想往宋姑娘身上攀扯。” 对上她几乎要杀人的眸子,他不屑道:“宋姑娘每日里忙着治病救人,可不像郡主这般悠闲,吃顿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更没有时间在人背后说三道四。”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说得好!” 奚临笑盈盈的从门口进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赞赏。 他打量了暗一两眼,由衷道:“不错不错,做人就是得有嘴有牙才不会轻易被人欺负,墨锦川这两年将你调教的很好。” 奚临说着,满眼调笑地看向庄诗涵,笑着问:“诗涵郡主肯定想不到,这家伙两三年前还是个锯嘴葫芦。” 不等她开口,他继续道:“还要多亏了诗涵郡主这种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就爱挑事的人,要不然也不能把一个哑巴磨炼成说书先生。” 他眨眨眼,笑着问:“诗涵郡主觉得奚某说得可对?” 第235章 男人嘛,最是现实 “对,对极了。”庄诗涵不怒反笑。 她上下打量着奚临,轻啧了两声问:“我不过是说她一句不疼不痒的话而已,你这就听不得了? 既如此护着,干嘛不直接跟在她身边为她分忧?” 一番言语暧昧,就差直接挑明说他对宋言汐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了。 尤其是这种不指名道姓的说法,更容易惹人误会,让人想入非非。 奚临挑眉,好笑问:“说话这么阴阳怪气,打算挑拨离间?” 庄诗涵也笑,“你若心中没鬼,怕什么?” “怕?”奚临嗤笑一声,“我读了这么多书,唯独不认识这个怕字怎么写。” 捕捉到庄诗涵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他忍不住问:“你该不会以为,仅凭这么一句话,就能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上暗一嫌弃的眼神,他道:“动不动就想帮我松松筋骨的人,也就只有你会单纯的认为我们关系好。” 庄诗涵闻言,眼神顿时更冷了。 单纯? 这两个字从姓奚的嘴里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词。 那宋言汐究竟是给他下了迷魂药,竟让这不可一世的医二代,心甘情愿做她的舔狗? 无视她想吃人的眼神,奚临笑呵呵的要去揽暗一的肩,感叹道:“还别说,有一阵子没比划了,这心痒痒的。” 暗一冷着脸避开他搭过来的手,转身便走。 “欸,你急什么,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 奚临拔腿就去追,丝毫不管旁边的人脸色有多难看。 待两人出了门,庄诗涵方才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药杵朝着门口狠狠砸去。 她死死地盯着虚空处,眼底满是杀意。 既然一个个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站在宋言汐那边跟她过不去,那就全弄死好了。 没了这些个左膀右臂,她倒要看看尊贵的锦王殿下还能不能同从前一样,在她面前摆出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待她医治好他的腿,再以将军府和国公府两家相助力,那把龙椅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届时,她便是对他有着“救命”之恩,同时更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天命之女。 若想要些什么,他会不给? 男人嘛,最是现实。 只要你能给他想要的,人也好,爱也罢,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捧在手心递给你。 就好似林庭风,最初见她时虽觉得惊艳,可却仍忌惮那劳什子军中不能有女人的规矩,顾前又顾后。 居然还动了悄悄派人将她送出军营的想法。 简直荒谬! 若非她立即表明了身份,两人能不能有未来先不说,她此前的一切安排都白费了。 那时的林庭风还只是六品小将,尚且能为了自己的野心顶着军中的压力一力护下她,更别提那把椅子对于历代皇子的诱惑了。 那可是权利之巅,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位置,要不是她懒得耗费心力把控偌大的朝堂,说不定也心动了。 余光瞥见一旁柜子上的药包,庄诗涵顿时一肚子的火,伸手拿过然后撕了个粉碎。 她低声咒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人来给我下马威,宋言汐,你给我等着!” 庄诗涵骂完一转身,正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她登时吓了一跳,脱口道:“哪来的死孩子,才多大年纪就不学好,跟那个老东西学偷听。” 她阴沉着脸,走上前一把抓起壮壮的手,怒道:“你爹娘呢,带我去找他们。” 壮壮顿时被吓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哇哇大哭起来。 被他哭得心烦,庄诗涵冷冷威胁道:“你要是再哭,我就让你爹打你屁股。” 壮壮闻言,顿时哭的更厉害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一边哭一边抽噎道:“我爹已经死了。” “什么?”庄诗涵一脸诧异,忍不住问:“那你娘呢?” “呜呜呜……娘病了。” “你娘也住在这些厢房里?” “没有,娘……娘在家里。”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抹算计,追问道:“你们家现在就两个人吗?” 听着她急不可耐的语气,壮壮更害怕了,一边哭一边点头。 他伸手去抓庄诗涵的衣袖,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的,都快抽过去了。 听到孤儿寡母,庄诗涵的眼睛更亮了,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道:“你别怕,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可以告诉姐姐你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壮壮一脸无措道:“娘病了,下不来了。” “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吗?” 壮壮忙摇头,委屈道:“我没听娘的话,睡觉之前吃了绿豆饼,所以娘才生气的。” “昨晚……”庄诗涵转头收拾着药箱,迫不及待道:“你认不认识回家的路,现在就带我去。” 一听她要去医治自己的娘亲,壮壮顿时不哭了,摸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掷地有声道:“认识!” 他赶紧拉住庄诗涵的衣袖,催促道:“神仙姐姐快一点,娘亲好烫!” 庄诗涵低喃了一声高热,又往药箱里多装了几位药材。 见她不理自己,壮壮害怕道:“神仙姐姐是不是生气了,你不要生气。”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我就只有娘亲一个人了。” “怎么会。”庄诗涵将最后一味药放进药箱,转头冲他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她道:“你放心,就冲着你这份孝心,我也肯定会出手医治你娘亲。” 那些乞丐被宋言汐抢走,该死的老东西又盯得紧根本无处下手,她正愁没人试药呢。 要是再找不到人,她就只能冒险拿那个产妇试一试了。 只是她刚生下孩子不久,身体各项体能都还没有恢复,万一扛不住猛烈的药效挺不过去,撇下丈夫孩子就是她的罪过了。 壮壮并不知道庄诗涵内心想法,一想到自己娘亲病要好了,就发自肺腑的觉得开心。 他不由弯了眉眼,冲着庄诗涵甜甜一笑道:“神仙姐姐,你真好!” 听着这稚嫩的童音,庄诗涵心下微软,从挎包里取出一块棉布动作温柔地给他系上。 她轻声问:“小家伙,你娘有没有教过你,女人都是会骗人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越漂亮的女人,骗人越狠。” 壮壮脆生生道:“没有。” 他想了想,又道:“神仙姐姐,我记住了。” 第236章 打算一起死了好到地下当一对亡命鸳鸯? “你往嘴里塞什么呢?” 奚临冷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顿时惊了宋言汐一跳。 她下意识想把东西藏起来,却已经迟了。 一只手快速伸出来,将面前装着蒸菜的碗端走。 看着眼前这盘绿的发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奚临顿时觉得毫无食欲。 他一脸嫌弃道:“这种丑东西,喂狗都不吃,你至于偷偷摸摸……” “嗯?”奚临鼻子耸动,忍不住将碗往前递了递,眼神由原先的不屑逐渐发亮。 他脱口道:“这是什么人间美味,闻起来居然如此香!” “快,把筷子给我,凭咱这关系分我一口不过分?” 宋言汐将筷子往身后藏了藏,欲言又止。 奚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我累死累活忙了这么久,不说要你准备一桌满汉全席,一口菜你都舍不得?” 他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控诉,“好你个宋言汐,心肠狠起来竟是比那墨锦川还黑,村中田里的牛耕完田还能吃把草歇歇呢!” 见他气得眼尾都红了,着实是委屈的厉害,宋言汐不得不解释道:“并非我小气,而是这菜吃不得。” 奚临轻哼一声,“你吃得我就能吃得,少废话,赶紧把筷子给我,我过来的时候没洗手。” 他说着,便要动手去抢她手中的筷子。 “菜里有毒。” 宋言汐只用四个字,就让奚临瞬间改了主意。 他看了看碗里其貌不扬却香味诱人的野菜,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丑东西闻起来这么香,竟是害人的毒物。” 他咂咂嘴,有些失望道:“可惜了这美味,我还没闻到过这么香的菜,吃起来味道定然不错。” 忽然,他想到什么,表情一瞬严肃了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宋言汐,不容置否道:“把手伸出来。” 或许是见惯了奚临吊儿郎当的模样,乍一见他如此正经,宋言汐忽然有一瞬恍惚。 待她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递了过去。 奚临伸出三指搭在她脉上,眉头瞬间拧成一团,气得咬了咬牙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疯了,他带伤偷跑出城,你以身试药。 怎么,是觉得活着碍于世俗不能在一起,打算一起死了好到地下当一对亡命鸳鸯?” “你误会……” “言老爷子那么通透的人,怎么就教出来你这么个蠢……不灵光的外孙女!” 奚临黑着脸收回手,讥讽道:“早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活,小爷早就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去了,哪还至于这么眼巴巴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跑过来管这劳什子的闲事。” 宋言汐什么都没说,他光是自说自话都险些将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老子不伺候了!” 奚临扔下这话,一甩袖转身离去。 宋言汐原本想追上他解释,却觉得浑身绵软的厉害,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意识消散前,她听到耳边有人骂道:“老子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碰见你们俩冤家,将来办事的时候不给小爷坐主桌床都给你们掀了!” 等宋言汐再睁眼时,天早已黑了下来,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木柴燃烧发出的火星碰撞声。 听到帐篷外有人低语,她赶紧翻身下床,取了一旁挂着的披风朝外走去。 “大半夜的,你怎么……”奚临转过头看,看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眼睛的宋言汐,瞬间被气笑了。 他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原来我们永安郡主也怕着凉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宋言汐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挖苦,双手放于身侧微微屈身朝着他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神医相救,救命之恩言汐定铭记于心。” “我可不敢当。”奚临脸顿时更黑了。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必然会觉得奇怪,哪有做大夫的会不愿意听别人感激的话。 可一旁的暗一,却再清楚不过。 救人的人是奚临不错,却也不全是奚临。 宋言汐试药之前便在一旁备上了解毒丹,若非同他说话时耽误了些功夫,她早就自行服下了。 也就是说,奚临非但不是出手救了人,还险些因为自己一时贪嘴把人给害了。 这一句救命之恩,他听着实在是觉得脸疼,更是不敢当。 想着宋言汐初服药时的症状,奚临斜眼偷瞄她,被发现了才轻咳一声问:“你中毒时可有什么感觉?” “初时只觉身体绵软无力,伴有晕眩之症却并没有反胃感,在之后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竟是致幻作用的药,难怪你昏睡时一味的傻笑,我还以为手下针扎时不小心偏了给你扎傻了。” 奚临轻哼一声,有些别扭道:“你此前也救了我一次,咱们勉强算扯平了。” 余光瞥见暗一十分不赞同的眼神,他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最好别张嘴。 恩情能不能平,平不了又如何还,他自己心中有数。 宋言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道:“看来这药不仅有致幻的作用,还能抑制部分疼痛。” 奚临翻了个白眼,“小爷用的是银针,又不是红缨枪,还能扎疼你?” 想到什么,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你还在自己身上试刀了?” 宋言汐轻笑,“奚神医未免把我想的太蠢,我昏迷之前脑袋磕在了桌角,当时却并不觉得疼痛。 想来,是药效所制。” “真想不到,在这边城竟有如此神奇的植物,若是边城早十年便安定下来怕是早有前辈记录成册了。” “如今由奚神医发现,将其入药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你……” 见宋言汐神色认真,半点不似玩笑模样,奚临更觉得自己看不懂她。 世间哪有人不爱美名? 别的不说,就说前几日他与那姓庄的在回春堂中起了冲突一事,若不是他厚着脸皮搬出自己的名头,说不定就被那些百姓活活给打死了。 如今这世道女子处世本就不易,更何况她还有意要与林庭风和离,如今便是再好的名声,他日一旦和离也会被无知之人各种抹黑诋毁。 这些声名对她而言,无疑是最好的依仗。 将来和离再嫁,也好以此堵住一些人的嘴。 不等奚临将这些疑惑说出口,忽听宋言汐问:“今晚是不是要打仗了?” 第237章 阎罗王 奚临眸光微闪,讪笑道:“瞎想什么呢,打不起来,梁国那些莽夫不过是嘴上叫嚣的厉害罢了,有墨锦川在他们不敢造次。” 怕说服不了宋言汐,他笑着问:“你知不知道梁国那些人都怎么称呼他?”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道:“阎罗王——” 奚临啧啧两声,“光听这名字,也知道其凶猛异常,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言汐却并没接他的话,而是默默抬头看着夜空。 以往明月高悬处,此刻乌云密布,将月光遮的严严实实。 兵书曾言,乌云遮月夜,宜奇袭。 若非前两夜皆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梁国的大军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 奚临眼底不由多了紧张,试探道:“你该不会想偷摸出城?” 闻言,旁边的暗一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 宋言汐心下清楚,只要她敢说是,这俩人就会心照不宣的统一战线,哪怕是把她打晕也不可能让她顺利出城。 她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问:“王爷走之前如何同你们说的?” 奚临别开眼不看她,一副无所谓模样道:“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跑的,能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暗一,眼神里写满了幸灾乐祸,“你之前寸步不离的跟在王爷身边,他肯定对你有所交代?” 暗一面无表情道:“主子只说了一句。” “哪一句?” “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宋姑娘。” “你耍老子?”奚临作势便要捋袖子。 可他看着暗一毫不心虚的模样,再看宋言汐同样没有半点意外,他突然懂了。 感情这俩人现在都不背人了! 这要是让姓林的知道,自己头上绿油油的,怕不是要气死当场。 光是想想都痛快! 宋言汐望了眼城外大军驻扎的方向,看向暗一问:“平日军中有几日存粮?” 暗一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为保证食物的存储,城中按例一月往驻军营地送三次粮食和肉菜。” 一月三日,那便是十日一次。 不用宋言汐多说什么,暗一继续道:“上一次的粮食是在封城那日提前送去的,只是城内余粮并不多,送去的也最多只够将士们多撑两日。 加上原本存余,约莫有半月的储备粮。” 半个月,听起来不少却也跟多这个字毫无关系。 两军之间一些小的冲突,都是动辄一天多则三天,更何况这次梁军打定了主意要拖死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拉长战线。 即便墨锦川识破他们的战术,尽可能速战速决,可战场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明天会如何。 城内有疫情,军中的存粮又不多,他们经不起任何突发状况。 一旦被逼至弹尽粮绝之地,即便边城之中的疫症得以控制,城中的百姓照样活不下来。 反之,若城内的疫症一直无法控制,大军便会被阻隔在城外,便是援军带着粮草赶到也无法越过瘟疫肆虐的边城将补给送到边军的手中。 梁国这步棋,摆的是必死的局。 可宋言汐向来不信邪。 跟死过一次相比,眼前这点困境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相信,人定胜天。 她更相信,“浴火重生”的锦王殿下,能带领大安的将士们力退敌军,打得他们乖乖缩回老巢俯首称臣,往后再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只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宋言汐看向暗一,压低声音道:“备上纸笔跟我走一趟。” 奚临原本想跟上来着,刚迈出一只脚,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奚神医,你赶紧去看看朱掌柜,人快不行了!” 他瞬间沉了脸,一边朝外走一边问:“庄诗涵人呢?” “神医姐姐!”李志原本坐在床边打瞌睡,看到宋言汐进来眼睛瞬间亮了。 他忙不迭站起身,跑过去给他们倒水。 李程原本是在睡着,被李志的声音吵醒后作势便要起身。 宋言汐却没同之前一样制止他,而是默默观察着他撑着床板的手。 她在判断,判断现在的李程有没有握笔的能力。 事实也证明,这两日的药和饭菜没白吃。 李程不用任何人搀扶,自己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有些忐忑。 半大的孩子向来心思敏感,尤其是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么几年一直隐姓埋名活的小心翼翼,更是懂得如何察言观色。 他睁开眼睛看到宋言汐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或许是天性使然,也或许是太过警惕,他并未直接开口问,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那眼神警惕又无助,半点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与他的视线对上,宋言汐坦然道:“很抱歉,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了。” “啪嗒!”李志手里的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半。 他一瞬间红了眼眶,哇的一声便要哭出来。 暗一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却被他双手抓着手狠狠咬了一口。 他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之意道:“好小子,牙口不错,改天介绍你去军中做先锋将军。” 听到将军二字,李志瞬间就不哭了。 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心目中,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银甲的将军可谓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再没有比将军更厉害的人。 李志眼里含着两包泪,被暗一抱了出去。 “你明明说过,可以让我保守秘密。”李程脸色微白,声音弱弱道。 他想要大声质问,甚至骂宋言汐言而无信,可长久以来的教养早已刻入了骨子里,让他无法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恶言相向。 可就这么说出自己全家上下拼死守护的秘密,他做不到。 李程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他颤声道:“你杀了我,这条命反正是你救的,就当还你了。” “宁死也不说?” 李程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看得人不免心酸。 宋言汐透过他,仿佛看到了他身后无辜惨死,却为守护秘密宁死不屈的一百多口白家人。 她轻声道:“白家虽是匠人之家,满门皆铮铮铁骨,不输守卫边疆的儿郎们。” 李程蓦地瞪大了双眼,激动道:“你当真如此觉得?” 宋言汐点头,只问他:“白家钻研机关锻造之术,初心为何?” 第238章 只要有锦王殿下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李程毫不犹豫道:“自是为了护我大安疆土,造福百姓。” 他说话时眼神坚定,却在触及到宋言汐的视线时,像是瞬间被灼伤一般别开眼不敢与她对视。 那模样,分明是心虚。 如果放在之前,哪怕只是一天前,宋言汐也会耐下性子等,一直等到他愿意主动开口为止。 可现在,她连一刻钟也等不了了。 宋言汐快步走到床边,取下一旁架子上的衣服递给李程,沉着脸不容拒绝道:“穿上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可以不……” “不可以。” “好。” 李程眼神闪烁,伸手不情不愿地接过衣服,动作慢吞吞的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宋言汐眉心跳了跳,逐渐没了耐心。 她冷冷提醒道:“你除了乖乖跟着我走以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我让人绑了手脚你的手脚扛着你去。” 李程忙道:“不用了。” 半个时辰后,城墙之上。 几乎是手脚并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来的李程浑身被汗水浸透,瘫软地坐在地上,看向宋言汐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 那眼神带着一丝怨恨,分明是觉得她此举是在故意羞辱他。 让一个刚从鬼门关走一圈,尚未痊愈的孩子独自爬上城楼,听着确实丧心病狂。 宋言汐提着灯笼,朝着他伸出手。 李程别开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宋言汐弯了弯眉眼,不由得夸赞道:“很好,有骨气。” 李程耳朵动了动,没等开口,忽听她又道:“只可惜没用对地方。” “你什么……”李程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宋言汐一手从地上给揪了起来。 视线陡然开阔,他一眼便看到了天边的一抹红光,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宋言汐冷声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李程摇摇头,满眼都是迷茫。 旁边值守的士兵脱口道:“这小子不是边城人,要是咱边城的孩子,不可能连两军开战都看不出。” “开战?”李程脸色更难看了。 “北边红光这么盛,邱将军肯定是动用火箭对付梁军的骑兵了。” 说话的士兵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军中箭矢的储备本就不多,也不知道邱将军他们能撑几日。” 旁边将领呵斥道:“少当着郡主的面胡说八道,让将军听到非赏你一顿板子不可。” “就算是挨板子,我也要说。 咱们的兄弟碰上梁军的骑兵,哪次面对面时不吃亏,不被对方的战马踩死十个八个?” 梁国水土肥沃植被茂盛,养出的马儿膘肥体壮,精挑细选出的战马更是比寻常战马壮硕不少,远远看着甚至要高出一个头。 哪怕他们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骑兵这块儿有着绝对的优势。 宋言汐清晰地看到,他们每说一句,李程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他张了张嘴,讷讷问:“军营里不是有绊马索吗?” “我就说这小子不是边城人,但凡他大老远见过一眼梁国的马,都说不出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来。” 士兵伸手比划了一下,心有余悸道:“那马腿站起来比我肩膀还高,马蹄大小都快顶得上人脚了,真迎面碰上,长腿一迈就把绊马索给越过去了。 前些年用过几次,马被绊到几匹,全用来绊自己人了。” 李程惨白着一张脸问:“那咱们能打赢吗?”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这不是废话,当然能! 只要有锦王殿下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回帐篷的路上,李程一直都在重复这句话。 “有锦王殿下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就在宋言汐忍无可忍,想要直接问他还记得多少东西时,忽然听到他崩溃道:“可是锦王殿下已经死了!” 她一时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王爷死了?” 李程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大家都这么说,说王爷被刺客给一刀捅死了。” 宋言汐失笑问:“有谁亲眼见到了?” 李程摇了摇头。 宋言汐又问:“你既上过学,可曾听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道理?” 李程点头又摇头,神情有些沮丧,“我哪有机会见到锦王殿下。” “想见他吗?” “当然!” “那就把你记忆里的图纸画出来。” “你!”李程的眼神一瞬变得惶恐不安。 宋言汐定定看着他,坦言道:“你们白家暗中所行之事,陛下早已经传书告之锦王殿下。 如今边城内忧外患正是紧急之时,也该是你白家为君分忧之时。” “我……” “你可以不信我,将图纸交给徐将军或是京中来的程将军都行,但我给不了你多少时间考虑,城外的将士们等不了太久。 若王爷战败,城破之日便会有无数人家同三年前的白家一般,家破人亡。” 宋言汐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心情也格外沉重。 她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只有一双手,顾得了一头便顾不了另一头。 只能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锦王殿下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老天爷既然两年前没有狠心收了他,如今就更不会。 李志手指紧紧捏着衣角,内心只觉得格外煎熬挣扎。 哪怕三年过去,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觉得自己此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他仍是白家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一觉醒来,一切却丝毫没变。 他想不明白,一向避世不出根本不曾与人结仇的白家,为什么会招来这种灭门惨祸。 直到刚刚他听到宋言汐的那一句,该是他白家为君分忧之时,方才恍然大悟一切的根源。 原来让爹爹废寝忘食,忙到连他的生辰都顾不上也要画出来的机关图,竟是为了克制梁军战马之用。 白家惨遭灭门,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机关图? 李程虽心性稳重,可到底年幼,涉及到家人惨死一事根本冷静不下来。 他红了眼圈,愤怒质问道:“我们家的无妄之灾,只是因为那几张机关图?” 宋言汐面色沉重,“目前来看,这种可能很大。”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李程慌忙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他终于绷不住,缓缓蹲了下来,双手遮住脸无声痛哭。 宋言汐递上一方帕子,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开了口,“白家虽是因机关图遭了难,可我想,若是令尊泉下有知,也定然不会后悔最初做下的决定。 梁国人能如此心狠手辣杀人灭口,甚至三年来都不曾放过对你赶尽杀绝的想法,只能证明一点。” 第239章 国之利器 李程抬起头,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与宋言汐的视线对上,一字一句坚定道:“我爹绝不可能做出叛国之举,梁国人想得到机关图,做梦!” 他问:“纸笔何在?” 将军府。 会客厅内,几人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围在正中间,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不愧是有着鬼工之称的白家,如此精妙的图纸,老夫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实乃……” 徐啸迫不及待打断工匠的话,问:“朱工可有把握将此图所绘之物做出?” 朱工一脸为难,“将军可真是难住老夫了,天下机关术当以白家为先,而后才是各家,其机关与机关之间的精妙之处,实难把控。” 此言一出,周遭的氛围一瞬变得凝重。 想着出来前答应李程的话,宋言汐压低声音问:“朱工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方便,自然方便。” 朱工本就觉得屋内气氛压抑,巴不得出去透口气。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宋言汐第一句话时,便戛然而止。 因为她说:“若有白家人在旁指导,朱工有几分把握?” 朱工蓦地瞪圆了眼睛,脱口道:“郡主来时竟还带了白家人?” 想到什么,他不免多了苦笑,“郡主既然带了白家人同行,请白家人锻造就是,又何必让徐将军请老夫来这么一趟,岂不是自取其辱?” 这不是明摆着戏耍人吗? 见他转身便要走,宋言汐忙解释道:“朱工误会了,我说的乃是白家稚子。” “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朱工一脸不赞同道:“若按此图锻造出机关,梁国的骑兵至少会被拦在百米之外,能情到画出此图的工匠指挥,几日便可锻造出来。” “绘图之人已然辞世,此图乃其子依照记忆临摹所绘。” “郡主此言当真?” “大敌当前,言汐如何敢玩笑?” 朱工瞬间激动起来,脱口道:“此子乃是奇才,仅靠记忆便能将细节还原的如此精准,有他在老夫必定事半功倍!” 他说着赶紧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念叨道:“有此利器,何愁边城难守?” 见到徐啸,朱工信誓旦旦道:“给老夫十日的时间,必然会将图上所绘之利器呈于将军面前。” “十日?”徐啸和程端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虽然没说什么,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朱工只觉得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试探问:“徐将军打算给老夫几日?” 徐啸眉头紧蹙,一个“七”字都到嘴边了,又改了口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虽不通锻造之道,却也知道这活最是精细,半点也急不得,其间哪怕有一丝差错都无法成事。 如今的边城,等不起。 听出话风不对,朱工刚想问什么,就听门口传来宋言汐的声音。 “朱工觉得八日的时间,可够?” “八日?老夫手下抓紧一些,应当不是问题。” 没等朱工松一口气,就听她继续道:“我要的并非只是做出来,而是可以直接送去阵前,可以拿来阻挡敌军八千骑兵的东西。” “这……”朱工顿时哭了脸。 亏得他还以为郡主是个姑娘家,要比徐将军好说话,如今看出,她的心更狠。 徐啸拍了拍朱工的肩膀,道:“边城的安危,就拜托朱工了。” 他说着,看向宋言汐道:“烦郡主随本将走一趟。” 进了旁边房间,不用徐啸开口问,宋言汐主动道:“徐伯父猜得不错,王爷如今确实在城外。” “糊涂!” 徐啸急得原地踱步,下意识质问道:“王爷重伤未愈,郡主既然知情,怎么也不拦着点?” 宋言汐只默默看着他,没说话。 那无奈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但凡墨锦川走之前同她告辞,她无论手段软硬,哪怕是以下犯上将人打晕也绝不可能让他出城。 边军是需要他不错,可前提是,他得有命在。 徐啸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是本将一时情急,郡主莫怪。” “伯父也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情有可原。” 听宋言汐这么说,徐啸心中却丝毫宽慰不起来,尤其是一想到自昨夜梁军夜袭后,城外还没有消息传回,更觉心焦。 他道:“早知王爷如此冒险,倒不如本将一早出城,留他在城中稳定民心。” 宋言汐问:“除徐伯父外,将军府可还有人知道王爷如今不在府中?” “自然没有,此等要紧之事如何能让别人知道?” 徐啸话说完才意识到宋言汐的意思,蹙眉道:“纵然本将拦着,此事也瞒不了几日,外头传言王爷遇刺身亡的消息愈演愈烈,底下的人难免生出旁的心思。” 宋言汐直言道:“这对伯父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郡主的意思是,本将手底下有人生了……” 徐啸及时截住了未出口的话,眼神多了警惕,“你手中可有证据?” 宋言汐摇了摇头,道:“若有证据,我便请伯父直接拿人了,又何须如此麻烦。” 徐啸脸色稍缓,沉声道:“此事郡主无需再过问,交给本将便可。” 听出他语调中的不快,宋言汐清楚他是怪自己管太宽不该插手边军内务,犹豫了片刻问:“这里距回春堂有些距离,徐伯父可否行个方便,借一匹马让我代步?” 徐啸闻言,眉眼愈发舒展,笑道:“是本将思虑不周,一匹马而已,还要劳烦郡主张口。”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随本将去后院挑一匹便是。” 宋言汐婉拒道:“我就在此等侯,伯父随便遣人牵一匹过来就是。” 徐啸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身看向他,那双猎鹰一般的眼睛里带着审视。 “郡主竟会骑马?” 京中的世家女子平日鲜少出门,前往各家赴宴不是马车便是小轿代步,绝不可能有骑马这种抛头露面之举。 前些年一向称病不出的人,又是何时学了骑术? 迎上他的视线,宋言汐毫不心虚道:“从前在言家陪伴外祖父时跟大舅母学的,听舅母说徐伯父年轻时最爱与她和大舅舅三人较量骑术。 徐伯父因虚长他们两岁,便总是故意让着。” 以及往昔,徐啸眼底闪过一丝名为悔恨的情绪,沉声道:“岁月催人老,一眨眼都二十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轻叹一声,眼神柔和了不少,“走,去挑一匹喜欢的,伯父送你。” 宋言汐道了声谢,随着他到了后院马厩旁,看着里头拴着十余匹精神抖擞的马儿时,似是不经意般问道:“瞧着如此精神,看着倒像是军马?” 第240章 幕后之人 “郡主好眼力。”徐啸眼底的赞赏之意毫不掩饰,指着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道:“它叫闪电,名字还是轻云、轻云妹子当初起的,这么多年跟着我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功。” 听到在叫它的名字,闪电鼻子长长出了一口气,跺了跺脚似在回应主人。 徐啸走上前,爱怜地摸了摸它的侧脸道:“老伙计,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闪电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焦急地原地踱步,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分明是在期待着他能将它牵出马厩去天地间肆意奔跑。 将它的躁动看在眼里,宋言汐感叹道:“这么好的一匹马,如此圈养未免太可惜。” 徐啸安抚地拍了拍马头,解释道:“闪电的一条腿在两年前的一次奔袭中受了重伤,后来虽养好了却也留下了后遗症,只能缓慢行走不可疾行。” “那它岂不是再也上不了战场?” “嗯,两年前我接到调令前往南疆,只得将伤重得闪电临时托付给了刘老,好在他将它照顾的很好。” 宋言汐诧异挑眉,“两年前?” 徐啸点点头,心绪复杂道:“我若晚走半月,那场战役之中断腿之人,绝不会是锦王殿下。” 中间只间隔了半个月,竟如此巧合? 似是猜到宋言汐的心思,徐啸直言道:“此事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在暗处蓄意为之,将锦王殿下身边可用之人一一调离。” 按捺不住震惊,宋言汐急急问道:“徐伯父可有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徐啸摇头,眼神冷沉道:“此人手眼通天,势力范围遍布大安各地,这两年手底下的人只要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待追寻过去便会发现所寻之人已惨遭灭口。” 宋言汐低喃道:“究竟是谁,竟如此大的手笔。” 徐伯父可是堂堂二品护国将军,论权势人脉甚至不输朝中的王爷,想要查点东西竟处处晚一步。 放眼大安,能有如此通天权势之人,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警惕地看了眼四下,徐啸压低声音道:“此人多半是皇室中人。”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继续道:“如今我们在明那人在暗,在我找到确切证据禀明陛下之前,你只能当今日什么都不曾听过。” “伯父的话,言汐记下了。” 徐啸抓了把马草递给她,话锋一转道:“皇家自古是狼窝,听伯父一句,日后还是离锦王殿下远一些。” “什么?”宋言汐一楞,全然没反应过来。 伯父这是何意,方才不是还在叮嘱她不要乱说话? 徐啸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皇家无真情。 如今锦王殿下双腿有残,而你正好有医术傍身,他尚且能对你有几分不同,可若他日……” 宋言汐接着他的话道:“他日锦王殿下一朝病愈,便会将我一脚踢开。” “踢开倒还好,至少能有命在,王爷若似他老子那般心狠手辣,别说是你,便是言家上下也会一遭被他清算。” 徐啸沉着脸问:“若真有那一日,你当如何?” 真有那一日,便是玉石俱焚。 这是从前的宋言汐会给的答案。 可经历了此次刺杀,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暂且先不提,光是舍命救她这一点,就值得她信他一次。 或许将来有一日,他们会因身份权势不得不站到彼此的对立面,可那也是将来之事。 当下,她只求问心无愧。 宋言汐抬眸,对上徐啸关切的双眼,不答反问:“徐伯父觉得何为立人之本?” 徐啸脸色骤然一沉,有些生气道:“你既打定了主意要自讨苦吃,本将不会再多言,只是他日回到京中轻云若问起,你当实话实说。 莫要让她误会,以为我是存心看你误入歧途,作壁上观。” 他的语气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的上是难听。 宋言汐压下心头那一抹怪异的感觉,只当他是长辈斥责晚辈时的怒其不争。 她道:“徐伯父放心,言汐并非多嘴之人。” 徐啸生硬的“嗯”了一声,扔下一句话“你慢慢挑”,以还有军务为由大步离开。 哪怕他脸上覆了棉布,光是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想着大舅母沈轻云曾说过,徐啸此人气性大,且好为人师,宋言汐只疑惑了一瞬便不觉得奇怪了。 她上前几步,试探性的将马草递到闪电的嘴边去,却被它重重喷出的鼻息吓了一跳。 “你别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 不知是听懂了宋言汐的话,还是意识到她确实威胁不到自己,闪电直接张嘴吃掉了她手里的马草。 见她还愣在那里,它犹豫了一下,又稍微递了递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手。 宋言汐顿时受宠若惊,试探问:“你这是想让我摸你吗?” 闪电是匹马,纵然再通人性也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 就在宋言汐犹豫着要不要摸时,身后突然响起刘军医的声音。 “难怪到处找不到郡主,竟是回将军府了。” 他怀中抱着一捆草,提醒道:“郡主往旁边挪挪,免得弄脏你的衣服。” 宋言汐往一侧微微侧身,就听闪电喷了喷鼻息。 刘军医瞪圆了眼,气的吹了吹胡子道:“好你个闪电,都这么多年了还没改掉喜欢美女的臭毛病。” 他说着,视线落在宋言汐的脸上,感叹道:“还真别说,你这丫头的眉眼有几分肖你舅舅,难怪闪电喜欢你。” “大舅母也经常这么说,还让表哥想大舅舅了就多看看我跟小舅舅。” “这倒像是她能说出的话。”刘军医笑着摇摇头。 “老了,这一晃眼小宋将军都已经故去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与轻云的孩子怎么样了。” 宋言汐帮着他分别将马草放到其他马儿得石槽里,笑道:“大表哥如今已经娶亲生子,在翰林院任编纂一职,娶的是对街何家的小女儿。” 刘军医捋了把胡须,一脸欣慰道:“好哇,你大舅舅在天之灵若得知这一切,定是喜不自胜。 毕竟他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轻云。” 他伸手拍了拍闪电的脑袋,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你舅舅的老伙计。” “刘老,闪电不是徐伯父的坐骑吗 第241章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听到宋言汐的话,刘军医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皱眉问:“徐将军是这么同你说的?” 他轻哼一声,解释道:“这闪电啊,是由轻云接生的,还是个小马驹的时候就天天跟在轻云的屁股后面跑。 轻云的父亲当时在你外祖父手下作副将,见此情景便言笑说,将来要闪电作为轻云的陪嫁驮着她出嫁。 说起来,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闪电那时候还不到老夫的肩膀高。” 这些往事,宋言汐从未听言家任何一个人提过。 她蹙眉问:“即是大舅母的陪嫁马,又怎么会到了徐伯父的手中?” 刘军医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摇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 见他并不想多说,宋言汐刚要岔开话题,就听他言语犀利道:“三人行必有一人多余,无非就是他爱她而她爱他这么点破事,没什么好掰扯的。” 见宋言汐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嫌弃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夫敢说,当初整个军营的适龄男儿就没有不喜欢轻云的。” 他挑了挑眉问:“咱也不往远了说,就说这两年,肯定还有人没死心,偷摸摸托关系问轻云愿不愿意改嫁? 老夫知你脸皮薄,你不用直接回答,只需点头或是摇头。” 宋言汐为难地点点头。 若说别的,她这两年困在将军府后院中或许不曾听说,可此事,是有人托了林庭风外嫁的姑姑回将军府探过她的口风。 她犹记得小时候,外祖母在一次会客后躲在背人处同母亲骂:“不看看自己家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家轻云,下次再敢过来说什么喝茶,只管拿大棒子打出去。” 那时她年纪尚小,还不知何为肖想,更不知外头对于大舅母新婚守寡的诸多非议。 她只知道,阖府上下皆知他们夫妻琴瑟和谐,是这世间最为般配之人。 刘军医骂道:“都是些没出息的,你大舅舅生前文韬武略样样都比不过他便算了,人死了反倒还厚颜无耻惦记别人媳妇。”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包括你那个徐伯父。” 大安还未定下国祚之时,他便在言老爷子麾下任军医,这一代的将军权臣几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与其说是军医,其实更像是大家的长辈。 若非刘军医坚持不搞特殊,要以职权相称,便是徐啸见了他也要称呼一声刘叔。 想到徐啸二十多年未娶,宋言汐暗暗心惊。 难道徐伯父这么多年所等之人,其实是她大舅母? 此事,舅母又是否知道? 刘军医给了宋言汐一个你懂就好的眼神,自顾自道:“也不知道徐将军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次自北疆回来,夜夜睡不着不说,人还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宋言汐忍不住问:“徐伯父年轻时脾气难道很好?” 刘军医点头,斜眼看她,“轻云那丫头是怎么跟你说他的?” 宋言汐压低了声音,将沈轻云对徐啸的评价如实相告。 闻言,刘军医“噗嗤”一下笑出声,拍着一旁的闪电道:“也难怪轻云那丫头记仇,换做任何人,大婚之日被抢亲,拒绝之后还被他顺了一匹马也不会开心。” “顺?” “你也可以理解为偷。” 刘军医咂咂嘴,感叹道:“这一辈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尤其是你那个公公更不是个东西。” 他说着,突然止住话头,讪讪道:“你瞧我这张嘴,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提这些做什么。”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又道:“那小子把你藏在床底下的野菜掏出来煮了吃了,现在赶回去,应该不耽误给他解毒。” 他指了指旁边的白马道:“这匹温顺,你骑这匹回去,比走路要快一些。” 宋言汐匆忙道了声谢,准备过去牵马,就听刘军医道:“你站旁边等着,老夫帮你牵。” 他说着,快步往拴着白马的马棚走去。 脚步格外轻快,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开心。 察觉到有人靠近,白马抬了抬蹄子,不爽地甩了甩尾巴。 刘军医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马头,凑在它耳边小声道:“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待会儿好好表现,这可是你家主子惦记了多年的姑娘。 要是不小心把她给摔了,王爷回来第一时间就把你宰了煲汤喝。” 马儿低鸣一声,怎么听怎么不情愿。 “它……”看着刘军医费力地将白马牵出来,宋言汐有些迟疑。 这马如此不乐意,应该不会半路把她摔下来? 刘军医一眼看穿她的顾虑,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道:“放心,雪龙没这个胆子?” 雪龙踢了踢蹄子,似是在表达不满。 可当宋言汐试探伸手摸它时,它却老老实实任由她摸,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 刘军医骂道:“你这畜生,倒是比一些人还要识相。” 惦记着奚临的毒,宋言汐顾不上细思刘军医的话中有话,赶紧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刘军医拍了拍雪龙的屁股,会心一笑道:“好孩子,快去。” 宋言汐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马儿身躯僵了僵,然后才慢悠悠带着她往外走。 一步一步,走的那叫一个又慢又稳。 就连过门槛时,宋言汐都没有感觉到明显的颠簸。 她甚至有一瞬恍惚,觉得自己骑了个假马。 就连之前外祖父送她的小马驹,跑起来都要比这快不少。 急着往回赶,宋言汐不轻不重地用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催促道:“雪龙,快一些,我赶着回去救人。” 她藏在床下的另一种野菜毒性尚不明确,万一解毒的晚了,奚临少不得得睡上两日。 现在正是人手紧缺之时,那么多百姓等着救命呢,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雪龙轻哼了一声,脚步比之前稍快了点。 宋言汐惊讶它能听懂她的话,继续道:“雪龙,再快一些,跑起来。” 下一瞬,雪龙几步助跑,直接在街道上狂奔了起来。 宋言汐抓紧了手中缰绳,眼前的景物不断倒退,冷风自衣领猛灌进来,除了刺骨之外更让她觉得畅快。 原来书上所说的策马狂奔,竟是这种感受。 难怪王爷曾说,京城之中人人不得自在。 唯有边城的漫天荒地,才是他的归属。 想到如今城外战事的焦灼,宋言汐费力迎着风睁大双眼,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242章 拿命试药 宋言汐赶到时,奚临正眼神迷离的坐在椅子上,面前是被打碎的瓷碗。 见地上只有瓷片没有野菜,她冲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全都吃了?” 奚临适时打了个饱嗝,眼已经开始翻白。 眼看他身体发软坐不住要朝前栽,宋言汐赶紧让跟进来的暗一扶住他,掰开他的嘴往里塞了一颗解毒丸,随后为他施针。 本想着毒性残留在体内,他怎么也要昏睡半日,却没想到她前脚刚取了针人就醒了。 宋言汐还以为他是发癔症,刚想让暗一把人打晕,就听他开了口:“我小时候被我爹泡在药缸里长大,这点微末的毒性,还毒不死我。” 闻言,宋言汐瞬间沉了脸。 她冷声道:“奚神医若是存心不想活,大可以从城楼之上一跃而下,也省得大家为你忧心。” 这个疯子! 别说是试药,便是旁人想要寻短见也没他这个吃法。 她试药之前尚且知道备一瓶解毒丸在旁,以备不时之需。 身为医者,他连这点准备都没有,这不是故意在拿命试? 好在是这野菜毒性弱,若换作是那情人醉一样的烈性毒药,她去将军这一来一回怕是直接可以封棺入葬了。 奚临罕见的没顶嘴,缓缓闭上眼睛,沙哑着声音问:“宋言汐,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你想听什么。” “我是不是个只知道依靠家族庇荫的废物?” 宋言汐心下陡然一沉,问:“人是何时没的?” 闻言,奚临蓦地睁开双眼,眼尾通红地看着她,“你心中也是如此觉得,对吗?” “你想听什么答案?“ 宋言汐不答反问,没等他开口又问:“我若依你所言骂你是个废物,你可愿意自废双手,此生再不行医问诊治病救人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奚临完全是脱口而出。 他瞪圆了眼睛,撑着床板坐起身甚至还想同宋言汐理论几句。 他不满道:“我就算医术再不济,好歹也是奚氏子弟,自小研读医书。 这么多年治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至于这么拿不出手……”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 见奚临呆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宋言汐嫌弃道:“亏得你平日里自诩聪明,嘴上功夫不饶人,竟这么轻易便被庄诗涵的话给绕了进去。 她说你只是背靠大树的废物,你便觉得是,他日她要让你去死,你是不是也不活了?” 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她缓和了语气继续道:“时疫本就是要命的病症,若没有你我这几日施针续命,那些感染病症的百姓或许早已十不存一。 与其在这里感伤未能挽救回一人性命,倒不如想想这满城的百姓该当如何。” 奚临攥紧了拳头,激动道:“姑娘好骂,多骂!” 宋言汐亮了亮手中银针,都不用开口,奚临就麻溜的翻身下床,没有半分迟疑。 她看着他敏捷的身手,喃喃道:“这体魄,确实很适合试药。” 奚临忙道:“我还有大用,宋神医就别杀鸡用牛刀了。” 他想到什么,表情一瞬变的严肃,“回春堂那边桂枝所剩不多,你这里可还有剩余?” 宋言汐轻摇了摇头,道:“五苓散里除了泽泻外,其余四味药皆不可代替,差一味都起不到预防的作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许有其他药可以代替,但事关人命,我们赌不起。” 自封城第二日,便由程端带领部下为城中未曾感染疫症的人家送五苓散熬制的汤,用作防疫之用。 早晚各一次从不间断。 偌大个边城,普通百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便是几家药铺的存药早已尽数拿出,也撑不了几日。 不单单是桂枝,怕是其他的药所剩也不多了。 尤其是治疗方子中一味至关重要的麻黄,最多只能再撑两日,且是在每日没有新增患病百姓情况下的两日。 奚临咬了咬后槽牙道:“若实在不行,我亲自出城一趟,红沙城和青州有几家大的药铺,搜罗一下怎么也能凑出来几日的药。” “林庭风已经去了。” “那个窝囊废能做什么事?” 话说的太快,奚临余光瞥见暗一眼神时,意识到不对已然晚了。 他干咳了两声,刚要找补,就听宋言汐无比赞同道:“一个只知道投机取巧,妄图借着女人的裙摆往上爬的人,用废物二字都是高看他一眼。” 奚临眼睛瞬间亮了,一拍双手道:“骂得好!” 宋言汐将银针收在挎包里,余光扫了他一眼问:“奚神医可歇够了?” “够了,当然够了,我觉得我现在浑身是力气。”奚临忙不迭开口。 回春堂这会儿前后院都是病人,他再这么歇下去,岂不乱了套? 虽说那边有李军医照看,可城中的百姓多认庄诗涵的名头,有她在的时候李军医给的药都不怎么敢接。 照这么下去,早晚要闹出事情。 奚临说话间便要朝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忙道:“暗一你快取纸笔来,我今日尝的这个什么草,或许对治疗疫症有些疗效。” “此言当真?”宋言汐迫切问。 奚临点点头,态度严谨道:“我昨夜一夜没睡,来时又听了庄诗涵那套歪理,只觉得整个人混混沌沌的连眼前的路都辨不分明。 方才一觉睡醒,只觉得通身舒畅,就好似几日不眠不休后终于睡了个痛快的感觉。” 暗一问:“会不会与姑娘给的解毒丹有关?” 宋言汐点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她话锋一转,道:“但我刚吃过同一瓶解毒丹,丹药出自同一人之手炼制,配方火候剂量都相当,药效应该差不了如此之多。 待今日问诊结束,我再试试。” 奚临登时变了脸色,脱口道:“不可!” 宋言汐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道:“今日风大,就别让大家出来排队了,万一再感染了风寒病症只会更重。” 暗一应了声好,转身下去准备。 没想到他竟然脸阻止都不阻止一下,奚临赶紧追了出去,压低声音问:“不是你几个意思,墨锦川就是这么让你寸步不离护着她的?” 暗一冷了脸,不答反问:“同为医者,你为何不劝?” “我倒是想劝,她那个倔脾气也得愿意听我的啊!” “哦,原来你也知道。” “你!”奚临被他的阴阳怪气气得直拍腿,咬了咬牙扔出一句,“我看你主子回来那日,你怎么交代。” 暗一眼神幽幽,语不惊人死不休般道:“奚神医到时如何交代,我便如何交代。” 第243章 有人敢欺负郡主就是欺负我们,我们不同意! 回春堂。 庄诗涵一手诊脉一手开方,虽字写的潦草,可这前所未有的炫技方式也瞬间赢得了一片喝彩。 堂上百姓看她的眼神,近乎痴迷。 就好似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大夫,而是悬于高堂之上一心悲悯人的神明。 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医术也厉害,最重要的是拿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当人。 不像其他大夫,虽然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做起事情来一个比一个敷衍。 就拿这看病抓药这种小事来说。 人诗涵郡主半点不嫌麻烦,一人一方不说,甚至还不用他们动手,只需在看完病后在医馆里等上一个时辰,便可将汤药趁热喝了然后回家去。 对症入药不说,更为他们省了多少功夫。 在一片赞美声中,庄诗涵嘴上说着谦虚的话,棉布覆盖下的嘴角却早已咧到了耳根后。 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帮着抓药的大夫和药童,此刻个个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 尤其是原本该是一齐坐诊,却被庄诗涵以一句你医术不精安排过来抓药的孙大夫,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他咬牙道:“难怪常言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日谁若娶了这女子,必要搅得家宅不宁。” 小药童劝他,“孙大夫少说两句,万一让郡主听见,又该生气了。 她那个脾气,最是不能惹。” “气死她才好呢! 孙大夫恨恨说着,余光瞥见李军医过来,赶忙一把拉过了他道:“李老,你快跟城里那些将军说一说,给咱们一点活路。 这一人一方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麻烦点,结果郡主还要我们帮着煎药,你看我这双开方的手都烫成什么样了。” 提及此事,李老顿时气得不轻。 难怪他刚刚在后院为人施针时,只觉得这前头如此热闹,竟有此等荒唐事。 他冷了脸道:“疫症来势凶猛,哪容得了她如此胡闹。” 见他真要去找庄诗涵说道,几人赶忙拦住了他,劝道:“人是郡主又是神医,咱们可惹不起。” “那便由着她如此胡来?”李军医忍不住下去。 本该一上午就瞧完的病患,照着她这么一人一方的搞下去,太阳落山都未必能忙完。 若不是急症倒也算了,随她去折腾,反正闹不出人命。 可这是瘟疫,便是再慎之又慎,仍会动辄要人性命的恶疾。 昨夜朱掌柜病逝时,她人就站在旁边看着,怎得半点记性也不见长? 人命关天,她当街头小娃娃玩过家家呢? 眼看要拦不住李军医,孙大夫赶紧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急匆匆道:“李老,千万使不得,你瞧见那些个百姓的眼神没? 您现在过去,他们可是要吃人的。” 要不是怕出乱子,他们高低也要找那劳什子郡主说道说道。 明明前头都是按照永安郡主给的方子,大家按照剂量配比熬上几锅,就够患病之人一日喝的,且颇有成效。 就算偶有体质特殊的,也只是单独抓了药,让那人回去自行熬制服下。 哪像现在这么麻烦? 回春堂里如今没有染病的,总共也就四个大夫三个药童,就算全都安排来帮着抓药煎药也远远不够。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大家忙得跟那木陀螺似的,半刻不得闲。 别说吃饭了,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庄诗涵放下手中的笔,声音带着轻笑道:“既然李老忙完了,便由李老继续为大家诊脉,他在军中行医多年,无论是资历还是医术都远在诗涵之上。”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却好似没察觉一般,自顾自道:“有李老在,诸位尽管将心放回肚子里。” 一人问:“诗涵郡主这是不管我们了吗?” 庄诗涵轻轻摇头,只劝大家不要多心,旁的字却一个都不肯多说。 明眼人一看,便是受了委屈。 “郡主这样,让我们如何不多心?” “是啊,要是有人为难郡主,郡主只管告诉大家,大家定会为郡主做主!” “郡主医者仁心,一心为了边城百姓,我郑屠夫今天就坐在这里,我看谁不识趣敢过来找郡主的不痛快。” “说得好!有人敢欺负郡主就是欺负我们,我们不同意!” 有嗓门大的几个人带头,那些身体虚弱声音温柔的人也跟着附和,默契的一致对外。 等到大家将该说的都说了,庄诗涵才像是方才被吓到刚回神般解释道:“大家误会了,并没有人欺负我。” 李军医冷哼一声,“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个敢欺负她。” 话音刚落,瞬间有数道视线同时看过来。 孙大夫小声提醒道:“李老千万要忍住。” 果然,他刚说完就有人质疑道:“你这老军医既然处处看郡主不顺眼,怎么不去那乞丐窝找你看着顺眼的那一个,厚着脸皮赖在回春堂干什么?” 李军医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问:“老夫厚脸皮赖在这里?” 每一个字的,对于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大夫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 要不是孙大夫在一旁扶着,他可能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那人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有几分资历就欺负人的人。” 他问旁边人,“你们说这叫什么?” “为老不尊!” 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你!”李军医气得一张脸通红,怒瞪着庄诗涵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憋闷的厉害,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两眼一黑倒在了孙大夫的怀里。 人都晕了,那人还不依不饶道:“丢人的事情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啊? 我今天就偏要说!” 没等他把下一句话说出口,众人只见一道身影从门口快速冲了进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奚临阴沉着脸,冷冷问:“你还要说什么?” 认出是他,那人顿时吓破了胆,磕磕巴巴道:“奚神医,你……你怎么回来了?” 早上的时候大家可是亲眼看着,奚临被庄诗涵几句话气得摔碗离开,走的时候那气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 再加上庄诗涵在他离开后,有意无意的暗示大家他因少年成名,难免心高气傲,所有人几乎都默认了他这负气一走,便不会再回来。 也正因此,大家才越发抓紧了庄诗涵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谁又能想到,奚临居然又回来了! 庄诗涵也是狠狠惊讶了一把,霍然站起身,不悦道:“奚大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犯得着跟病患动手?” 第244章 民心 那人眼珠一转,当即开始哎呦哎呦的喊疼起来,叫的格外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奚临并非是抓住他的衣领,而是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他张嘴大叫口沫横飞,奚临嫌弃地松了手,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孙大夫等人,冷冷道:“都别傻愣着,赶紧将李老抬下去用药。” 孙大夫赶忙应声,招呼着几个药童帮忙抬人。 顺势坐在地上准备撒泼那人见状,顿时不干了,嚷嚷道:“他不能走,不给郡主一个交代今天谁也别想走!” “交代?”奚临冷冷挑眉,越过他看向庄诗涵,沉声问:“诗涵郡主倒是说说,你想要李老给你什么交代?” 庄诗涵眸光闪了闪,一时间骂人的心都有了,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为难模样道:“奚神医误会我了,今日之事其实就是一场误会引起的。 都怪我没事先解释清楚,让大家误以为我受了委屈,这才对李老出言不逊。 李老身为长辈,又在军中多年劳苦功高怎会有错,真要说起来也该是我给他一个交代。” 她看向闹事那人,有些生气道:“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做主,我可曾说过半句李老故意刁难我?” 闻言,周围顿时一阵唏嘘声。 方才庄诗涵的话虽然听着话里有话,但你要说她说了什么,人家确确实实也没说。 可要是误会,总不能大家都是睁眼瞎,全都看错了也听错了? 那人看看企图息事宁人的庄诗涵,再看看气势凌人的奚临,心中的天平顿时更偏了。 可他忌惮奚氏的名头,又不敢直接说奚临半句不是,只能梗着脖子道:“大家伙的命是诗涵郡主救的,如果有人看不惯想要为难她,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落地,周围顿时一阵附和声。 那口号喊的气力十足,若不仔细看他们的面色,竟不像是染病之人。 若不是尚有理智在,奚临非得被眼前这一幕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他看向满眼都是感动,分明享受其中的庄诗涵,讽刺地勾勾唇道:“诗涵郡主学医当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唱戏才是。” 众人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在大安,拉班唱戏之流虽被追捧,可大家打从心眼里是瞧不起戏子这一行当的,甚至被认为是最末流 若你无缘无故说人戏子,轻则被人骂一顿,严重的可是要见血的。 尤其奚临说的人,还是如今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庄诗涵,说是犯了天条都不为过。 血气上头,他们也顾不上什么奚氏在答大安的影响,只想狠狠为庄诗涵出一口气。 甚至有人恶毒高喊道:“我管他的什么奚氏,能活着走出去才算本事!” 若是他因为疫症一不小心死在城中,今日发生的一切,就不会有人知道。 剩下的一半话他虽然没说,其他人却十分默契的想到了一处,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狠。 察觉到这些人不对劲,奚临默默将手背到了腰后,摸出一个小纸包来。 是回来之前宋言汐特意塞给他的蒙汗药。 量算不上多,可用以自保,足够了。 “大家伙,上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几个壮汉顿时冲在最前面,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好似要吃人。 奚临这才看清,这些人分明动了杀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胖乎乎的男童跌跌撞撞从门外跑进来,一脸的血。 看到人群后的庄诗涵,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肝肠寸断。 有人认出他,惊讶道:“这不是二牛家的壮壮吗?怎么面罩都没戴就出来了,你娘呢?” 听到关键词,壮壮顿时哭的更凶了,磕磕巴巴道:“娘……不醒,叫不醒。” 庄诗涵顿时变了脸色,从人群中寄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激动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壮壮吓得忘了哭,呆呆道:“娘睡着了,叫不醒。” 闻言,周围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除了几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是发生了什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壮壮娘比我染病还晚一天,怎么就……”一个妇人弱弱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都知道时疫会死人,可真当意识到自己也会死时,很难有人坦然面对。 恐惧的氛围快速在人群中蔓延,和压抑的哭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小声的质疑。 “郡主真的能救咱们吗?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不想死。” 旁边的人虽然没说什么,却也没阻止,只一眼不眨地盯着庄诗涵,分明是在等她开口。 就连奚临,此刻也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等着她开口。 与其说是想听她说什么,倒不如说是想看她在此等境地之下,打算如何安抚众人。 民心这种东西,用得好是一把利刀,用不好时这把刀朝向自己时,更是锋利。 待所有人都不信她之时,他倒要看看她打算如何收场! 庄诗涵读懂了奚临的眼神,双拳不由地紧攥,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他们越想看她的笑话,她就越不能让他们得逞! 深吸一口气,庄诗涵松开了壮壮的手腕,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别害怕,你娘应该是太累所以睡过去了,我现在就跟你过去看看。” 壮壮抬起头看向她,眼泪混合着脸上磕伤渗出的血流进衣领,哽咽道:“真的吗?神仙姐姐你不可以骗壮壮的。” 他想到什么,道:“娘的手好……” 庄诗涵快速打断他的话,道:“你娘昨夜高烧不退,手烫一点是正常的,我这就过去给你娘施针。” 一听她要过去,壮壮忙不迭点头。 在他的心中,只要庄诗涵愿意过去给自己娘亲看病,他娘就一定会没事。 动作温柔地牵起壮壮的手,庄诗涵看起其他还未来得及诊治的病人,微微福了福身道:“劳烦大家稍后,我去去就回。” 人命关天,无一人敢说半个不字。 一位妇人抹着眼泪道:“春花妹子真是命苦,去年刚死了丈夫今年又碰上这要命的事,我也过去一起看看她。” “不行!” 庄诗涵骤然拔高了音调,意识到大家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赶忙故作严肃道:“壮壮的娘亲病得很重,这几天我之所以没有让她过来诊治,也是害怕交叉感染,让大家病得更重。” 第245章 挑拨 交叉感染是何意,大家不知道。 可一听有可能会病得更重,四下顿时鸦雀无声,说话那妇人再也不提这事儿。 她甚至连连后退几步,满眼惊恐,生怕离壮壮近了会传染自己。 怕自己的举动太明显,她干笑着找补道:“壮壮啊,婶子不是害怕,是怕过去把病气过给你娘。” 旁边人也忙附和道:“是啊,春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咱可得听郡主的话,不能过去添乱。” 奚临冷笑,“真是虚伪。” 他上前一步,冷冷道:“我同你一道。” 不等庄诗涵反驳,他冷声问:“百姓们患了病去不得,我这个大夫也去不得吗? 还是说,诗涵郡主怕人跟着,是因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庄诗涵瞬间冷了脸,反问道:“回春堂这么多病患是不够奚大夫看还是如何,非要跟着我往人家孤儿寡母的家里闯?” 她冷笑一声,扬声道:“前两日你非要同我一起去为产褥期的妇人看诊,刚到门口就被人丈夫撵出来的事,这就忘了?” 话音刚落,周遭一片哗然。 众人看奚临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 有人用不算小的声音嘀咕道:“他一个大男人,往人家刚生过孩子的妇人房里去凑什么热闹?” “看着一表人才得像个人,怎么不干人事呢。” “这事儿我能作证,就隔条街的老周家不是上个月刚添了个儿子,拿大扫把撵他出来的时候嚷嚷的一整条街都能听见。” “不是都说奚氏治病救人如何厉害,就养出这种货色?” 他们说别的也就算了,奚临连一个眼都懒得给。 可奚氏,是他的死穴。 便是再怎么混账的人,也不可能在别人企图抹黑自己自己的家族时,无动于衷。 偏偏那人不知收敛,见奚临看过来反倒更兴奋了,冷笑道:“我呸!还说什么百年传承的医药世家,我看就是沽名钓誉之辈,要不然也不能教出这种龌蹉下作的人。” 奚临快走几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冷冷道:“将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见奚临紧攥拳头,似是忍无可忍要动手,他故意刺激道:“来,往这儿打,我倒要让大家看看自诩济世救民的奚神医,打起人来疼不疼。” “你!” “都嚷嚷什么,一个个是病好了有力气了?”刘军医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手中还抓着一把马草,有些气喘道:“谁要是觉得自己病好了,只管说一声,也好为其他人省下一口药来。” 一听这话,众人瞬间不吭声了。 被奚临揪着衣领的人慌了一瞬,忙道:“我还没好呢!” 李军医等的就是这句话,冷冷道:“老夫观你说话时中气十足,且满面红光,倒是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不等那人开口,他扭头看向门口手中的侍卫,骂道:“一群饭桶,看不出这个人故意挑事行迹疑似梁国细作?还不赶紧把人拿了!” “什么细作?我冤枉啊!” 值守的侍卫方才看完了全程,原本就手痒的厉害,只恨找不到由头动手。 如今听到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几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冲进来就把人给按了。 那人瞪大了眼睛,甚至来不及说第二句,嘴巴就已经被棉布堵了起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与他同行的人忙道:“军爷,误会,都是误会啊,李瓦他就是嘴上不饶人了一点,怎么可能是梁国人啊! 他家住柳叶巷,祖上三代都是咱边城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刘军医斜了他一眼,问:“如此说来,你要用全家的性命帮他担保?” 那人猛地一噎,不敢吭声了。 哪怕俩人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可涉及到家中老小的性命,他怂了。 不仅不敢再喊冤枉,甚至为了撇清关系道:“军爷可千万别误会,我跟他就是邻居关系不咋滴,啥也不知道!” 其他人也赶紧跟着附和,生怕自己跟刘军医口中的“细作”沾上任何关系。 两国已经开战,现在这个档口,沾上这俩字就得死。 他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挑事的刺头被带走,其他百姓的眼神看着都和善了不少,看过病的乖乖在不远处等着喝药,之前没轮上的则是老老实实去排队等着问诊。 刘军医沉着脸走上前,抬手拍了拍奚临的肩膀,嫌弃道:“挺大个人了,出去闯这两年也不说多长点脑子,犯得着跟一个幌子较什么劲。” 意识到什么,奚临赶忙转身看去,门口早已没了庄诗涵的身影。 他气得咬了咬后槽牙,低骂道:“大意了。” 刘军医环顾四周,问:“老李呢?” 奚临抬手指了指后院方向,“李老气晕过去了,在后院歇息。” “气晕了?”刘军医听得眉心突突直跳,紧皱眉头道:“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不等奚临开口,他道:“老夫过去看看他,你先给病患诊脉。” 闻言,奚临站在原地没动。 再看那些排队的病患,一个个都伸长了耳朵,分明在听这边的动静。 刘军医的脸色更沉,拔高了声音道:“诗涵郡主一人忙不过来,若想要她诊脉的,现在便可以回去了,明日请早。” “刘老,我们都还没喝药呢。” 刘军医挑眉,“都还未诊脉,喝什么药?喝了也是浪费。” 他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问:“有何人要等明日的,抓紧回家去,免得占了别人的位置平白耽误功夫。”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百姓们定然要炸开了锅,然后骂他一句黑心大夫。 可偏偏这个人,是刘老。 边城之中上到七十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就没有不知道刘军医的。 他们对他的敬重,并非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多高明,而是因为这些年满城百姓几乎个个都得过他的恩惠。 所以即便他脾气常年不好,说话也比其他人难听,却没有人敢说他半个不字。 真要有人敢放肆,甚至都不用等消息传入军营,就会被家中的爹娘按在地上狠揍一顿。 若没有刘军医带头,就没有这十年间每月一日雷打不动的义诊,更不会有那些药物,城中那些孤寡老人以及乞丐这些看不起病的只能等死。 不等他催促,便有人立即开口道:“我们不等诗涵郡主,我们让奚神医看。” 刘军医冷哼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口口声声喊着神医,又不信神医,老夫竟不知道你们得的究竟是时疫还是脑疾。” 说着,他瞪了眼奚临,“奚神医,赶紧的,还等老夫请你不成?” 第246章 死于非命 青林巷。 壮壮推门进去之前,转头看向庄诗涵,小心翼翼问:“神仙姐姐,我的脸吓人吗?” 一路上心神不宁的庄诗涵这才发现,壮壮胖乎乎的脸上全是血,张嘴说话时整个人看着面目狰狞。 她心下一惊,忙问:“这是你娘的血?” 壮壮忙不迭点头,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一边跳脚,一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门槛,“磕的。” 庄诗涵撩开他额角的碎发,看清伤口的瞬间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鸡蛋黄那么大的伤口,他不疼吗? 听到她问疼不疼,壮壮眼底瞬间涌出眼泪,瘪了瘪嘴道:“不疼,娘呼呼就不疼了。” 他忍着疼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催促道:“神仙姐姐走快点,娘还在等我们。” 听着稚嫩的童音,庄诗涵心下不忍,温声道:“壮壮,你先去打水把脸上的血洗了,免得待会儿你娘看到心疼。” 一听到他娘会心疼,壮壮忙不迭点头。 他朝着水缸方向跑了几步,又转过头看向庄诗涵,脆生生道:“谢谢神仙姐姐。” 不用说也知道,这肯定是他娘教他的。 趁着壮壮不注意,庄诗涵赶紧提着药箱进门。 一路上高悬着的一颗心,在看到躺在里间床上面如死灰的妇人时,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到底还是不行吗? 庄诗涵狠掐手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反手关门又上了门栓,这才转身快步走到床边。 床上的妇人面如死灰双眼紧闭,身上盖着的被褥也没有任何起伏,看上去与死了无异。 “春花姐?”庄诗涵试探喊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 她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在探到鼻下那一丝微弱的呼吸时,差点没喜极而泣。 幸好,还有一口气在。 只要有一口气,就还有办法。 无论如何,人绝对不能死在她的手上。 庄诗涵快速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就要落针时突然想到昨日瞥见李军医落针时的情形,心念一动。 那朱掌柜按理说早几天就该死了,明明连口药都灌不进去的人,却硬是被他们吊了几日的命。 或许其中关键,就在这针法之上。 细细回忆着昨日所见,庄诗涵按照李军医当时的穴位一个一个试下去,竟发现妇人的脉搏较之前更为缓慢。 节奏虽缓慢,却格外的稳健。 想到什么,她眼底不由得多了笑意,低喃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借助针法让对方的身体陷入低循环状态,用最低的能量消耗,维持病人的生命体征。 只需稍微摄入些热量,便能维持几日需求。 看不出,这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竟还有几分真本事。 不对,不是他们…… 庄诗涵眉头紧皱,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那日的情形。 暗一那么着急将她阻拦在外,除了害怕她伤害宋言汐之外,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仔细回想其中的细节,庄诗涵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脱口道:“不,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宋言汐? 还有奚临也在屋里,定然是奚氏祖传的针法。 百姓们不都说奚氏如何如何厉害,百年医药世家,有一些不外传的绝学再正常不过。 想到今日奚临原本失魂落魄离开,回来时却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庄诗涵不由冷笑。 她感叹道:“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姓奚的这人做事未免太不讲究,亏得和锦王还是好兄弟,连他的女人都惦记。” 想到宋言汐如今名义上还是林庭风的妻,她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咬牙骂道:“也不知道都是什么癖好,放着好的不要,专喜欢寡淡无味的人妻,一个两个都是变态。” 庄诗涵骂得正起劲,全然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妇人睫毛微微颤动,分明还有意识。 “你可看仔细了?”宋言汐拦住盛怒的暗一,看向田鼠的眼底满是审视。 就在刚刚,田鼠缠着暗一非要骑着雪龙转一圈时,突然变了脸色指着马蹄道:“就是这个!” 暗一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将人拖到了宋言汐的面前。 田鼠信誓旦旦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骑的马脚掌下的马蹄铁就是这个花纹!一点也错不了!” 要不是宋言汐拦着,光凭他这句话,暗一就得冲上去给他一顿好打。 “你这大个凶什么凶?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改口。” 田鼠越想越气,口沫横飞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老家伙当时也看得真真的,还拿树枝画下来了。 你要是不信,把他的骨头掘出来问问,就知道我是真是假了。” 暗一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嚓”的声响。 田鼠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珠转了转,忙道:“当时去过乱葬岗的人,肯定都看见过马蹄印的!” 话落,他想到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对上宋言汐探究的视线,田鼠吞了口唾沫,问:“宋姑娘,就算是没有证据,你肯定也会相信我的?” 暗一冷冷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既没有证据,便是扯谎。” “冤枉啊!” 田鼠登时白了脸,冲到宋言汐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住她的腿哀嚎道:“这年头说实话也没人信啊,老家伙把我带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雨,估计早就把马蹄印冲没了。” 怕她不信,他一手抱着她的腿一手高举,发誓道:“我田鼠今日所言但凡有一句虚假,便叫我不得善终,老家伙被人挖坟掘墓,外头那些个兄弟全部都死于非命。”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无奈道:“也难为你,能想到这么多恶毒的话。” 田鼠吸了吸鼻子,用眼神狠狠剜暗一,阴阳怪气道:“还不是有人不信咱,我那天夜里差点没让人给活剐了,这还能看错?” 他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一个人看错了,老家伙总是亲眼看到的。 再说了,这可是边城境内,怎么可能会有梁国的兵和马?一准是边军没跑了。” 第247章 不想添麻烦 田鼠人虽看着欠揍了些,话说的却分外在理。 若前来灭口的真是梁国人,定然会隐藏行踪秘密行事,更不可能假扮边军中人招摇过市为自己招惹麻烦。 况且军中有关军马的管制向来严格,出入皆会记录在册,想要偷盗军马难度无异于登天。 便是再蠢的人,也不可能为了灭口一个杀手,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那夜动手之人,只能是边军中人,且身居高位才能满足所有条件。 三年前,边城还在墨锦川的统领之下。 宋言汐低下头,看向抱着她腿一脸委屈的田鼠,提醒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田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宋姑娘,你不能不管我?” 他一把抱紧了宋言汐的腿,激动道:“姑娘救救我,我还有大用的!” 暗一伸手拎住他的后领,问:“你是自己松手,还是我帮你?” 田鼠哆嗦道:“能不能不选?” 话音落,他果断松开了手,一脸的视死如归。 自己主动松手,和被折断手然后被迫松开,他还是知道该如何选的。 一刻钟后,暗一折了回来。 应了他刚刚把人提走时的那句“有分寸”,时间把控的刚刚好。 既出了一口恶气,又不至于火气上头把控不住,一失手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宋言汐手上正在配药,抬眸看了他一眼,问:“堵了嘴还是点了哑穴?” 她耳力一向不错,竟没听到半点喊疼的动静。 暗一闷闷道:“倒算个汉子。” 他原本是打算堵他的嘴来着,结果田鼠那厮不是嫌弃袜子臭就是说衣服馊的,光是听着都火大。 换作其他时候,只说他从前做杀手时犯下的累累罪行,凌迟他八百次都不嫌多,暂且饶他不死他反倒还挑上了! 要不是之后还用得着他,今夜便送他归西。 宋言汐中肯道:“一码归一码,他此前犯下的命案,待事后自会交予当地官员审判,一桩桩一件件都会与他清算干净。 可他良心未泯出手救了李程一命,以及三年来护着这些乞丐所行之善事,却也是事实。” 暗一迟疑了片刻,问:“姑娘是觉得我刚刚不该动手打他?” 宋言汐摇头,问:“我方才说了什么?” “一码归一码……” 重复着这几个字,暗一眼睛瞬间亮了,攥紧了拳头兴奋道:“烦请姑娘再等我半刻钟,我去去就回。” 宋言汐赶忙制止道:“差不多行了,再打就把人给打死了,找出白家灭门案的真凶还用得着他。” 她紧皱眉头,压低声音继续道:“当日行凶的梁国探子早已潜逃,或许再难找到。 可大安境内帮着他们擦屁股的自己人,却必须要找到。” 如今边城内忧外患,正是紧要时刻,再容不得任何变数。 即便那人三年间不曾有过动作,可既然他能为梁国人做一件事,便可以为他们做第二件第三件,不得不防。 “姑娘可是有所猜测?” “暂时还没有。” 想着田鼠的话,宋言汐压低声音道:“暗统领,我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暗一恭敬道:“姑娘尽管吩咐。” “寻几个靠得住的人,暗中去查三年前田鼠出事前几日进出军营之人,何时出的军营又是去做什么过程务必详尽。” 知道那些人多是暗一的旧相识,甚至有可能是过命的交情,宋言汐委婉道:“此事暗中进行即可,不必太过着急,免得传扬出去寒了底下将士的心。” 暗一面色沉了沉,恭敬道:“姑娘放心,属下知道该如何做。” 勾结敌国者,万死难赎。 若让他找到这人是谁,必定拿他的脑袋祭旗! “丫头,你看老夫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远远的,宋言汐隔着帐篷就听到了刘军医的声音。 这洪亮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精气神十足,令人心安。 宋言汐放下手里的药杵,刚要起身相迎,刘军医就已经掀了帘子大步进来。 在他的身后,跟了六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士兵。 虽然每个人都戴着面罩,身着盔甲,却能从头发和身形大概判断出,几人的年龄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年龄并不相仿。 宋言汐想到什么,眉头紧皱问:“刘老难不成是要带头坏了规矩?” 明明前几日,她才让徐将军下了军令,决不允许医者用无辜之人试药。 这无辜二字所指,除了城内的百姓,士兵也亦然。 大家都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谁又比谁不同? 知晓宋言汐对于此事一向的态度,刘军医轻咳一声,瞪圆了眼睛不悦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过去,好让郡主为你们诊脉。” 他抬腿给了最近的小兵一脚,嫌弃道:“看病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再磨磨蹭蹭老夫就换人来了。” 一听要换人,原本站成一排的五人顿时动了起来。 被刘军医踹了一脚的小兵冲在最前面,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赶紧伸出手,快速道:“郡主,我是昨日午时开始腹泻的,昨晚发了高热至今晨才退,吃早饭之前喝了一副药。” 他说话时微微气喘,面罩外的额头泛着不正常的粉,分明还在发热。 宋言汐赶紧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当即沉了脸色道:“你前两日应该就有症状了,为何一早不说?” 小兵明显被她吓到,僵硬着身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年长的士兵赶忙解释道:“郡主息怒,这孩子是个死心眼,他爹他娘都染了病在回春堂住着,他就想着能多守一天守一天。” 刘军医习惯性去摸胡子,却摸了个空。 他不由感叹道:“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蠢了点。” 没想到其中竟有此等缘故,宋言汐轻叹一声,放缓了语调问:“除了你方才所言,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哪怕只有轻微的感觉,也要如实说来不可有任何隐瞒。” 时疫不比其他病症,脉象上所能觉察的毕竟有限,更多的还是要患病之人配合。 小兵迷糊了一瞬,赶紧将身体的其他症状和盘托出。 趁着宋言汐开方时,刘军医抽空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生气道:“你这小子不老实啊,是不是以为老夫上了年纪,好糊弄?” 小兵捂着脑袋,小声道:“我是不想给郡主添麻烦。” 宋言汐执笔的手微顿,掀眸看向他,意外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几人略显局促,一个个看着竟是比他还要紧张。 她忍不住问:“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我难道会吃人?” 第248章 名声是庄诗涵的,累的是兄弟们 “不,不是……”小兵慌忙要解释,却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军医在一旁站着,巴掌又举了起来。 宋言汐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刘老快收收神通,再这么打下去,非要把孩子打傻不可。” “噗!”帐篷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就连被调侃的小兵也嘿嘿直笑,不好意思道:“俺娘就老说俺笨。” 刘军医幽幽道:“青林巷二十七口,老的少的加起来两三百个,你猜你娘有没有觉得哪家后生聪明的?” 小兵想了想,果断摇了摇头。 见状,帐篷内的哄笑声顿时更大了。 “槐花婶子那张嘴,半个边城哪个她没骂过两句,街头巷尾就没人敢惹她。” “石头这憨厚的脾气随了他爹,平日里在家怕是没少挨骂。” “都快少说两句,要让石头娘听到了,饶不了你们。” 几人说笑着,帐篷内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见熟悉的人都在,也或许是感觉到宋言汐看起来并不严厉,石头小声问:“郡主,我可不可以把我爹娘也接到这边来?”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人立时呵斥道:“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说话的人将石头一把拉了下来,拽着他跪下还不算,伸手按着他的后脑勺着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郡主磕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刘军医快步上前制止,一挥手给他推出老远。 那人脚下没站稳摔了一跤,却顾不上爬起来,直接膝行到宋言汐面前,磕头如捣蒜。 石头完全被吓傻了,只低低喊道:“二叔。” 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电光火石间,宋言汐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立即开口道:“我不会为难石头,你不必如此。” 石头二叔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将头磕的更响了,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阵酸楚。 与他同行的三人只眼睁睁看着,并不敢阻拦,甚至不敢多看宋言汐一眼。 刘军医在一旁看得火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田家老二,你整出这幅死样子,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好出去说言汐丫头坏话是?” 那人张口想解释,反应过来的石头也跟着砰砰磕头,一下比一下响。 半大小子力气比牛都大,他二叔硬是拦都拦不住。 不过三两下,额头就见了血。 刘军医气的跳脚,伸手招呼暗一道:“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暗一原本正警惕着,这会儿见他们确实只是害怕,对宋言汐没有任何威胁,直接走上前一左一右将两叔侄拎了起来。 石头个子低,双脚骤然悬空吓得脸都白了。 他哆嗦着嘴唇道:“郡主要打就打俺,俺皮厚,二叔他不抗揍。” 二叔原本想说话的,听到这话顿时气得瞪大了双眼,骂人的心都有了。 这小兔崽子,怕不是故意损他呢? 宋言汐也被气得哭笑不得,挑眉问:“你皮有多厚?” 石头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余光突然瞥见她拿起了一旁用了挑灯芯的铁棍。 他登时一个激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绝口不提皮厚不厚的事。 见叔侄俩都老实了,暗一这才松开手,恭敬退到一侧。 见叔侄二人楞在那儿不动,刘军医一瞪眼,“别愣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见几人仍不敢动,他一时只觉又气又好笑,看向石头问:“槐花家那小子,老夫问你,回春堂那边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方子,也有大夫照顾,你为什么会想着让你爹娘过来这边?” 石头挠了挠头,憨笑道:“我感觉郡主比郡主好说话。” 他二叔闻言顿时急了,作势便要继续磕头。 却听宋言汐轻笑道:“你们以后随大家称呼我一声宋姑娘即可,这里只有治病救人的宋言汐,没有劳什子郡主。” “真的吗?”石头两眼放光。 其余四人却不似他这般天真,听着这话一个个反倒紧张不已,分明觉得她说的都是场面话,不可信。 毕竟,回春堂的那位郡主就是如此。 表面功夫做的向来漂亮,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这满城的百姓就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可这些好名声的背后,是军中兄弟们数不尽的汗水与辛苦。 她不过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的功夫,就足以让底下的兄弟们跑断腿。 等到忙完了她吩咐的事,人家一句谢谢郡主万事大吉,兄弟们挥汗如雨完连口水都未尝混得上。 没等宋言汐开口,刘军医先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道:“爱信信不信拉倒,老夫还没见过像你们这种求人治病的。” 他横眉问:“怎么,你们还要郡、还要小宋大夫反过来求你们不成?” “刘老消消气,我们哪敢啊!” 见刘军医还想说什么,宋言汐赶忙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少说两句。 这老爷子,明知道自己上了年纪忌肝火旺,还是动不动要骂两句。 就这臭脾气,还老觉得自己收不来徒弟全怪庄诗涵针对…… 注意到她的眼神,刘军医双手掐着腰,一脸嫌弃道:“老夫都懒得说你们,一个个挺大个汉子,做事扭扭捏捏比那娃娃还不如。 我说的就是你,田家老二,还好意思瞅别人,老一辈子窝囊也就算了,以后再这么教孩子可别怪我站你家院墙外骂你爹窝囊蛋。” 田家二叔嘴巴动了动,还没说什么,就听他又道:“跟老夫出来上个药,省得等会儿顶着个大包出去坏老夫清誉。” “还有你们几个,也都去外头等着,孩子本来就胆子小,让你们这么围着就更不敢说话了。” 刘军医说着,直接扯着田家二叔往外走,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暗一也借着抓药的借口出去了。 帐篷内瞬间只剩下宋言汐与田石头。 两人视线对上,心思各异。 “咕噜~”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田石头一把捂住了肚子,满脸窘迫地低下头。 刚刚问诊时,他说自己早上吃了两个饼子喝了一碗粥。 现在看来,分明是在撒谎。 宋言汐并未戳穿他,只说自己忙了一上午还没吃饭,问他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点。 田石头赶忙摇头,肚子抗议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他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一会儿,才敢抬头看宋言汐,怯生生道:“郡、宋大夫,我要一个馒头和一碗水就行了。” 宋言汐听的火冒三丈,脱口问:“她竟连饭都不让你们吃饱?” 第249章 她们不一样 田石头赶忙摇头,着急道:“不是的,郡主让吃饱的,是我自己吃不饱……”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无法自洽,才硬着头皮坦白道:“对不起宋大夫,我把军营里分的饭偷偷分给邻居了。” 他有些沮丧道:“要是让老大知道,我屁股肯定得开花。” “放心,此事他不会知道。” 听着宋言汐温和的声音,田石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或许是憋了好几天,实在是不吐不快,不等问他便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他娘槐花和壮壮的娘春花原是同乡,后来先后嫁到边城,两家又同住一条巷子,早已如亲姐妹一般。 两人的丈夫同年入伍,结果一死一退,打那往后槐花夫妇对春花母子更为照顾。 即便是夫妻俩双双染病,也仍不忘叮嘱儿子代为照顾。 田石头抹了把眼泪道:“春花婶子病得很重,已经下不来床了。” 宋言汐拧眉问:“回春堂的大夫就没人管?” 田石头摇头,“壮壮说诗涵郡主在给春花婶子治病,我早上忙着当值,把东西放在院子里就走了。” “昨日可有见到人,情况如何?” “见了,不太好……” 田石头犹豫了一下,试探问:“宋大夫能去看看春花婶子吗?” “可以是可以。”宋言汐坦言道:“我与诗涵郡主的私交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不好,若我直接向她提起她定然不会答应。 不仅不会答应,还会让人将我们撵出来。” 以庄诗涵的脾气,做得更过分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城中瘟疫肆虐,城中百姓又非她不可,不宜与她再起争执。 “啊?”田石头顿时愣住。 他皱眉想了想,小声问:“就不能不让她知道吗?” “比如?” 田石头眼神闪烁,声音更小了,“咱们晚上偷偷去。” 宋言汐挑眉,在他的紧张注视下勾了勾唇角道:“好主意。” 帐篷外。 刘军医看着松了一口气的田老二,问:“老夫没骗你?” 田老二表情瞬间变得惶恐,磕磕巴巴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郡主,还以为她也跟……” “行了。”刘军医打断他,提醒道:“小宋大夫不喜欢这一套,你们几个正常说话就行,别再给人吓到。” 旁边人试探问:“刘老,郡、宋大夫她真的?” 刘军医无比笃定道:“她们不一样。” 他下巴微抬,满眼的骄傲,“若非老夫自知医术不如,没什么能教她的,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收了她做徒弟。” 他咂咂嘴,不顾周围人震惊的眼神,颇为遗憾道:“这丫头也真是的,老夫又不在意什么称呼不称呼的,我喊她师傅也是可以的。” 刘军医越想越觉得气得很,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徒留四人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田老二道:“刘老说的话我咋听不明白?” 旁边叫他叔的后生总结道:“宋大夫的医术,比刘老更厉害。” “这怎么可能?弟兄们这么多年各种大病小病,谁没找刘老看过啊?” 有人想反驳,就听后生道:“话是刘老说的,李大哥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刘老。” 李大哥缩了缩脖子,顿时不说话了。 刘老那脾气,爱谁问谁去问,反正他不问。 正好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听到这话凑了过来,一脸兴奋道:“哥几个生面孔,一看就是刚来的? 我跟你们说,宋大夫治病可真神了! 前两天有个小乞丐就剩一口气,硬是被她给救活了,原本瘦的剩一把骨头的人,昨晚居然生龙活虎的去爬城墙了。” “还有这种稀罕事?” “那可不是,要不是亲眼所见,说啥我都不会信。” 程端带人寻过来时,宋言汐刚刚为李程施针完毕,正同李志叮嘱着后续的注意事项。 或许是这一路吃了太多的苦,终于苦尽甘来,也或许是看到了复仇的希望,李程原本油尽灯枯的身体竟然隐隐有了回春的迹象。 她的针法,奚氏的还魂汤,还有刘老自以为做的隐秘却早已被大家察觉的面汤里的参片。 任何一环都缺不得。 照这么下去,不说能活寻常人六七十栽的寿数,多活个十年八年肯定是没问题的。 若此后静心调养,或许有望能过不惑之年。 旁的太多,宋言汐却不敢奢望。 看到穿着盔甲五大三粗的程端,兄弟俩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宋言汐身后藏。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她早已变成了可以信任,甚至是可以交托性命之人。 程端僵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他小声咕哝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顾不上郁闷,他快走几步上前,压低声音道:“郡主,林将军出事了。” 宋言汐眉心狠狠一跳,有些激动问:“死了?” 程端也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赶忙道:“兄弟们在以西六十里的位置发现了林将军发出的信号,他应该是遭遇了梁军细作的堵截,徐将军已经派人前去接应。”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强调道:“林将军携带的是军中常用的求救信号,分三个颜色,他眼下只是被困并未受伤。” 是,摊上那么个混账东西,换作他是永安郡主也肯定会日日夜夜盼着丧夫。 毕竟和离不成,守寡便是最好的一条路。 可这会儿还有这么多人在呢,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的。 一点苗头都不行! 宋言汐并不知道程端急迫的心情,听到他说林庭风没死,骤然松了一口气。 她低喃道:“没死就好,不然也太便宜他……” 低语的声音本来就小,又恰逢帐篷外头有巡逻的士兵走过,是以程端只听到了前面几个字。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分明被震惊道。 这个郡主,到底是想那姓林的死还是不想他死啊? 宋言汐狠掐手心,逼着自己压下胸膛内翻涌的恨意,冷静下来才抬眸看向程端。 她问:“有关梁国细作一事,徐将军有何见解?” 在林庭风之前墨锦川派出去前往各地借粮之人,不说一百也有八十,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便是那梁国细作再怎么是精锐,也做不到以一敌十。 边城乃边防重地,混进来一个梁国细作已然了不得,这几十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总不能真有人能遁地之能! 程端正了神色,道:“徐将军已亲自带人前往各个城门盘查,就算这些人是水里来的或是天上掉下来的,也定然会查个一清二楚。” “人都已经在边城境内大摇大摆去拦截林将军了,现在查有什么用?” 宋言汐不由冷了脸,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 她霍然起身,语调染了激动问:“程将军方才说什么?” 第250章 还不算太蠢 程端老老实实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有些忐忑问:“郡主,是不是程某哪句话说错了?” 李志弱弱纠正道:“要喊宋姑娘。” 说着,他又补充道:“喊宋大夫也行。” 程端眼一瞪,话都还没说就给李志吓哭了。 他抱住哥哥李程,一边哭一边委屈道:“这个军爷不讲理。” “嘿,哪来的毛孩子!”程端气得牙痒,伸手便要去抓他却被他一侧身灵活躲开。 他活动着手腕,顿时来了兴致,“有本事你别躲,看老子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耳边的嘈杂声宋言汐一句也听不进去,只重复的低喃着那几个字。 “天上……水里……” 忽然,她眼前一亮,脱口道:“对,就是天上!” 帐篷里的一大两小顿时被吓了一跳。 程端疑惑问:“郡主可是饿了?这几日虽然没有鹰吃,打两只下来鸟烤了给你香香嘴还是不难的。” 他作势便要朝外走,只听宋言汐忽然问:“程将军可还记得将军府里的风筝?” 程端顿时一脸嫌弃,“那丑东西,郡主惦记作甚?” 他道:“郡主若是想要,程某这就去请城中扎风筝最好的匠人来,照着郡主的样子扎一个,有风的时候往天上一放肯定漂亮。” “那便麻烦程将军了。” “不麻烦……郡主你?” 话说一半,程端才回过味来。 郡主竟然答应了? 李家两兄弟也是两脸疑惑。 扎个人形的风筝,亏得这个什么将军想得出来,那得多丑啊。 比起兄弟俩,程端倒是显得分外激动,忙不迭道:“郡主稍候,我这就将人给你带过来。” “不急。”宋言汐喊住他,问:“徐将军可有要程将军带什么话给我?” 程端及时停下脚步,像是猛然想到什么一般,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竹筒递给她。 “巡逻的兄弟半个时辰在城墙上发现的,徐将军说,应是王爷亲笔所写。” 宋言汐急忙接过,打开竹筒倒出里头的信纸,打开的瞬间明白了徐啸为何会让他送来。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字,落笔之时或有些匆忙,有墨痕滴在一角。 “安好,勿念。” 虽然只有简单几个字,却让宋言汐悬了两日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幸好,他无碍。 否则……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如此前一般心无旁骛的待在城中,继续完成自己应做之事。 将信纸贴身收好,宋言汐一抬头才发现程端正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心头不由得狠狠一跳。 到底还是表现的太明显了吗? 程将军为人正直,若察觉什么,会不觉得她与锦王殿下走得太近是不守妇道,有伤风化? 宋言汐垂眸盯着指尖,一时间心如乱麻。 她想说什么,忽听程端有些生气道:“王爷也真是的,明知郡主、徐将军还有程某担心前线战事,竟是半句战况也不提。 那么大的一张信纸,偏舍不得多写几个字,让人揪心。” 宋言汐蓦地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道:“王爷此举,确实有失妥当。” “谁说不是,待王爷得胜归程,郡主可得帮程某好好说说他。” 程端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狠掐了大腿一把,干笑道:“郡主稍候,我这就去把匠人抓过来!” 他说完扭头就走,竟也没觉得脱口而出的话有什么不对。 可他越是如此着急,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言汐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恨不得赶紧出去打盆冰水多了,好降降脸上的热气。 谁能想到,往日里看似粗枝大叶的程将军,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不行,还是她不够避嫌,这才让人察觉了端倪,日后还是得再离王爷更远一些才行。 同一时间,城外营帐。 墨锦川赤裸着上半身席地而坐,以木棍作笔在地上推演着下半场梁军可能会选择的行军路线。 在他的一侧,邱宗平红着眼眶为他上着上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墨锦川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却懒得理。 只道:“虎山大营的日子还是太悠闲了。” 邱宗平闷闷不乐道:“王爷这是在嫌弃末将?” 墨锦川:“还不算太蠢。” 他冷了嗓音,“你若觉得为先锋太过凶险,便留作帅营作指挥之责。” 如今他未曾公然在人前露面,他便暂领统帅一职,掌管调兵之权。 邱宗平登时变了脸色,解释道:“王爷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末将知错。” 剩下未出口的话,被他识趣的给咽了回去。 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可不想还没走出营帐先挨顿揍。 看着有些红肿似有发炎迹象的伤口,邱宗平不忍道:“王爷如此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宋姑娘若是知道,必然要怪末将不曾劝阻。” 墨锦川掀了掀眼皮,“你没话说了?” “末将……” “敢乱传半个字,军法处置。” 邱宗平轻哼一声,用不算小的声音咕哝道:“王爷若真怕宋姑娘知道动气,就不该如此作践自己。” 墨锦川眉心狠狠一跳,气笑了。 他道:“本王此次落了一物在京。” “何物?可要紧?属下这就让人回京去取。” 墨锦川唇角微勾,“你家祠堂供桌上的鞭子。” 一句话,成功让邱宗平收回了龇着的大牙。 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那根鞭子揍。 他挠了挠头,赶忙岔开话题问:“王爷是不是带了擦脸油,借我用用,边城的风刮的人脸疼。” “没带。” “末将前天明明看到王爷擦脸了。” “你记错了。” 墨锦川说得一本正经,要不是邱宗平确定自己没眼花,一准就信了。 他放下药瓶,扭头就要去翻铺盖。 嘴里还嘟囔道:“我昨天看得真真的,怎么可能记错。” 见他的手顺势要往枕头下摸,墨锦川眸色沉了沉,直接照着他屁股上来了一脚。 邱宗平正弯腰找东西,整个人直接趴在了褥子上。 他转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俨然是没想到墨锦川真的会动手。 还是如此不体面的偷袭! 墨锦川看着他,满眼的嫌弃,“如此没有警惕心,换作战场上,你早死八百回了。” 邱宗平麻溜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幽怨道:“王爷不想让人碰您的东西直说就是了,犯不着亲自动手。”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丢脸。 幸好这会儿在营帐里,没有其他人看见,否则他以后还怎么有脸领兵? 墨锦川点点头,坦言道:“是不想。” “末将就说王爷不是……”邱宗平话说一半,愣住了。 他试探问:“王爷方才说什么?” 第251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墨锦川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来,走近些。” 看到那分外熟悉的笑容,邱宗平只觉得后背一凉,果断摇头。 这要是过去,非得被揪住一顿狠打不可。 见他站着不肯动,墨锦川一时更是哭笑不得。 他问:“本王不过踹你一脚,你便要冻死本王?” 邱宗平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翻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他,又手忙脚乱的往火盆里加了两块柴。 还要继续时,被墨锦川制止,“过几日恐会落雪,让底下的兄弟这两日省着点用。” 虽说此处距离山林不远,木柴平日并不稀缺,可一旦落雪山高路滑难以通行,非必要都是待在营帐内避免外出。 邱宗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感叹道:“今年的天气也是古怪,出奇的冷,也不知道梁国那些人是吃了什么东西,一点不怕冷就算了,好像也不知道累一样。” 一场战役从昨日天将黑打到今晨天光破晓,他手下的将士皆是人困马乏,握刀的手都发软。 偏那梁国人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没有半点疲态,反倒越打越兴奋迟迟不见退意。 若非天亮的及时,他们怕是还不肯走。 墨锦川蹙眉,“此事确有古怪。” 他昨夜穿着末等士兵的盔甲蒙了面混在其中,近距离与梁国的那些兵将交过手。 无论是力气还是耐力,他们都远比两年前要强上许多。 自他回京养伤,两年来边军的训练一日比一日携带,这一场战役下来他已发现了不少问题。 忘战必危这句话,他们早已忘了个干净。 强健的体魄靠的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没有任何捷径。 别说什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全都是扯淡。 边军当初之所以能在梁军的骑兵手下讨到便宜,完全是一刀一剑靠着血肉之躯砍杀出来的。 前面两场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们尚且还能应付,待到梁军动用铁骑,胜算便更小了。 需得速战速决才是。 余光瞥见柱子上挂着的马鞭,墨锦川道:“若白家没出事,三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为边城加一道防线,两军对上也能多些胜算。” “白家?”邱宗平一脸茫然,“王爷说的哪个白家?” 墨锦川正要解释,忽听营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高喊道:“准备迎敌!” 墨锦川陡然沉了脸,骂道:“哪个蠢货带的兵?” 上一场战役刚结束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不用喘口气? 邱宗平也跟着骂,“听说此次坐镇后方的是梁太子手下的幕僚,一介书生行事竟如此阴险,还不如柯老贼在时打着痛快。” 提及柯善,墨锦川眼底不免多了惋惜,“若非生来为敌,本王定会与柯将军成为好友,闲时切磋武艺兵法,对月饮酒岂不快哉?”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穿盔甲的速度却没半点停顿。 邱宗平几次想开口,都被他的眼神给制止。 临出营帐前,他警告道:“待这场打完本王自会退下来歇着,管好你的嘴。” 邱宗平赶紧跟上,压低声音道:“王爷放心,末将定不会让宋姑娘担心。” 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墨锦川伸手往上扯了扯脸上的黑布,自觉慢了两步跟在他身后。 “郡主莫不是在戏弄程某?这薄薄一层油纸,便是再来几层也不可能带着人飞上天啊。” 听着宋言汐与风筝匠人的话,程端在一旁急得直挠头。 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光是听听都觉得离谱。 可偏偏眼前的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反倒让他觉得自己成了那个另类。 宋言汐顾不上同他多解释,同匠人推演着载人风筝所需要的大小,材料,以及风向。 还是老师傅听不下去,解释道:“这位将军有所不知,以寻常做风筝的纸张做面,自然轻薄易破,远远达不到郡主所要求的。 可若按照郡主所说,以极薄且有韧性的动物皮做风筝面,只要大小合适骨架捆绑的结实,是有可能做到的。” “还真行?” 程端不好意思地笑笑,朝着二人拱了拱手道:“是程某孤陋寡闻,让二位见笑了。” 老师傅忙说没事,叮嘱随行的徒弟回去拿所需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都好说,可唯有一样东西铺子却里没有现成的。 他犹豫再三,试探问:“郡主,老夫刚刚过来时看入口处栓了一匹马,瞧着那马的大小挺……” “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言汐解释道:“老师傅有所不知,雪龙是战马,杀不得。” “郡主说这马叫雪龙?”老师傅顿时瞪圆了眼。 程端在一旁听得亦是倒抽一口冷气,脱口道:“郡主何时把王爷的马骑过来了?” 他一脸后知后觉,“难怪我刚刚看着那马不像寻常战马,竟是王爷的马。 之前早就听闻雪龙性子烈,除了王爷外谁的面子都不给。” 老师傅的手抖了抖,忙道:“老夫方才说笑呢,郡主和将军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宰王爷的宝贝坐骑做风筝,亏得他说得出口! 郡主便是敢杀,他也不敢做。 想着雪龙的身形大小,宋言汐问:“驴皮可否能用?” “能的,当然能!”老师傅忙擦了把汗。 他道:“要让风筝能顺利飞起来,皮子既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需在刚剥下来之时让刀工极好的工匠动手炮制成厚薄均匀的一张。 如此方能受力均匀,飞起来之后也不易破洞。” 老师傅列举道:“东头的郑屠夫,还有田巷的王麻子,这二人一个屠夫一个仵作,刀工在咱边城都是一流的。” 程端突然问:“那王麻子可是住在田巷最里头那个?” “将军看着不是本地人,怎么连这个也知道?”老师傅惊了。 得到确定的答案,程端顿时不说话了,露在面罩外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懊恼。 宋言汐猜到了什么,看向老师傅问:“您可知道郑屠夫住在何处?” “他前两日染了病,没在这边的话约莫在回春堂。” 程端闷闷道:“我这就将人提过来!” “程将军留步。” 宋言汐对上他疑惑的视线,解释道:“剥皮是个体力活,若郑屠夫有病在身,未必能胜任。” “那可如何是好?你让我拿刀砍人还行,这细致活我也干不了啊。” 程端说着,急得原地踱步。 看着他右手握着佩刀的剑柄,老师傅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道:“老夫还知道一人,一手飞刀功夫练得极好,或能成事。” 程端忙追问道:“谁?本将这就将人请来!” 第252章 边军这些年净出情种了 “徐将军。” “徐将军?” “对,就是如今住在将军府的徐啸徐将军。” 见程端一脸茫然,老师傅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家平素只知徐将军肖似当年的言老将军,一杆红缨枪耍的威风凛凛,实则他的一手飞刀更绝。 他膝下那两个女儿亦是继承其志,老大学枪老二习刀,那日老夫去送风筝的时候正好撞见父女三人练武,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怪了!”程端看向宋言汐,不死心的问:“郡主可记得言将军?” 宋言汐眸色微沉,“自然。” 哪怕言家已经远离权利中心多年,世人仍不曾忘记,言家那些年曾为大安流过的血。 一门三将,铮铮铁骨。 朝中人曾以言老将军,言将军,言小将军区分父子三人,时隔多年仍是如此。 宋言汐出生之时,言长风言长柏兄弟二人已然去世,虽无缘得见,前些年却也没少从言家人口中听说他们的事迹。 哥俩一智一勇,配合默契,是言屹川在军中的左膀右臂,更是深受宣德帝信任。 世人皆知,言长柏多智近妖,一手柳叶飞刀更是用的出神入化。 他曾编纂记载刀法的书,时至今日仍是练习飞刀之辈人手一本的必备之书,习武之人几乎无人不知其名号。 尤其是程端这种武痴,哪怕他惯用的是长刀,仍收集了一本与其他武学秘籍同放在包袱里,时不时翻出来看一眼。 所以他听到老师傅的话,第一反应便是他肯定记错了,将徐将军记成了言将军。 可若是记错了,怎么可能连人家两个女儿分别学什么都知道? 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凭空编纂。 看出程端不信自己,老师傅也不恼,直言道:“此处距离将军府不到半个时辰,这位将军只管亲自跑一趟。 待请来了徐将军,自己亲自问一问便知道了。” 程端向来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扭头就走。 出帐篷时还不忘丢下一句,“程某去去就回,郡主稍候!”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老师傅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边军这些年净出情种了。” 程将军也是边军出身? 注意到宋言汐疑惑的眼神,老师傅赶紧解释道:“这位将军不是,老夫说的是言将军和徐将军。 对了,还有个锦王殿下。” 自家大舅舅是个情种这事,宋言汐从小到大,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自然再清楚不过。 她常听沈轻云说,言长风不仅才学样貌皆是同辈中的翘楚,就连性格也没得挑,害得她在小小年纪就励志长大要讨一个像他那般的夫婿。 至于徐啸…… 这么多年过去,宋言汐不确定他是否还如刘军医口中那般,十年如一日的惦记着她大舅母。 只身为晚辈,不该也不合适评价此事。 比起这些老黄历,她其实更想知道传言中锦王的那位红颜薄命的“夫人”。 虽说子桓的年纪不太对不上,几个孩子长得也并不相似,可直觉却告诉宋言汐,墨锦川并非是滥情之人。 诚然,同他那般身份尊贵的皇室子弟,身边绝不会只有正室一人。 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家里头有外头还要养着。 就连林庭风那样的,都妄想着能坐享齐人之福,更何况是堂堂锦王殿下? 即便明知这些,可宋言汐就是莫名觉得,他同其他人定然不同。 意识到自己竟如此信他,再想到母亲曾说过所谓男人的劣根性,宋言汐暗暗咬了咬舌尖,暗骂自己不长记性。 锦王殿下确是良人不假。 可她即已死过一次,便不该再耽于男女情爱之时,他墨锦川是否滥情又与她何干? 他身边曾有一位夫人,还是多位,重要吗? 她如今要得,不过是家人安康,作恶之人恶有恶报罢了。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那锦王妃之位,他若愿意给她便欣然接着,也会履行好自己身为王府主母的职责,好生教养四个孩子长大成人。 他若不愿,她也必不会强求。 即便做不成夫妻,好歹同路一场,总要为自己留些体面。 “郡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被老师傅的声音拉回思绪,宋言汐摇了摇头,正色道:“徐将军和锦王殿下心怀大义,这么多年为守护大安百姓方才耽搁了终身大事,与旁的无关。” “郡主有所不知,锦王……” 老师傅还想说什么,被宋言汐冷声打断。 “日后这种有碍将军与王爷声名一事,还望老师傅莫要再提,恐惹人非议。” 一听有可能会给他们招惹麻烦,老师傅忙道:“郡主放心,老夫以后一定管住自己这张破嘴,绝不会再出去多说半句。” “您言重了。” “哪里,是郡主太客气了。” 他如此好说话,反倒让宋言汐开始反思,刚刚的语气会不会太强硬,让老人家觉得心中不痛快。 见老师傅仍是笑呵呵的,她这才放下心来,留他在帐篷内暂歇等候,自己则是出去为试药的五人诊脉。 其中田石头年纪最小,其余四人一致决定让他试已有成效又经调配的麻黄汤,而他们则是分别按照不同剂量分食宋言汐为他们准备的几样野菜。 这两日除了醒后睡前外,她每间隔两个时辰,便要分别为几人诊脉一次。 虽过程稍麻烦了些,却能观察到脉象之中的细微变化,不至于因毫末之差误了大事。 她多做一分,其中的危险便少一分。 不过是多费些力气罢了。 无事,便最好。 若真出现什么差池,也能来得及救治。 宋言汐实在不愿,看到他们因帮忙试药一事危及性命。 她怕让身患时疫的人失望,更怕自己良心难安。 也不知道封城之前送出去的信师父有没有收到,以那老爷子的脾性,要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徒子徒孙,怕不是要气得连夜赶往边城清理门户。 神医谷行事一向隐蔽,谷中弟子也都是低调行事,说不定还无人知道边城如今的困境。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再送一封信出城。 眼下她人出不去,其他人也进不来,并不知其他地方的近况。 若临近的几座城镇有人感染时疫,不尽快加以控制,一旦闹起来情况只会比眼下的边城更加难熬。 宋言汐只顾低着头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此刻正怨毒地盯着自己。 待她走近,一个身影飞快从帐篷后窜了出来,恶狠狠喊道:“恶婆娘,去死!” “郡主当心!” 第253章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宋言汐闻言,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宛若豺狼般凶狠的眸子。 那哪里是孩子,分明是从地狱爬上来找人索命的恶鬼。 有那么一瞬,她动了杀心。 虽然宋言汐的情绪收得很快,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凛凛寒光,却仍吓到了表面看着凶狠实则就是个怂包软蛋的刘狗蛋。 在他愣神之时,一道消瘦的身影不知从何处猛地冲了出来,直接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刘狗蛋“嗷”的一声惨叫,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张开嘴便要开始大哭。 在他开口前,昌九速度更快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地上这么凉还不赶紧起来。” 他说着便要伸手,吓得刘狗蛋赶紧往后挪了挪,一脸愤怒道:“你敢打我,神仙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昌九闻言,猛地楞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头,看向宋言汐的眼底除了难以置信外,隐隐还有受伤。 这才几日没见,郡主身边就有其他小跟班了? 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和委屈,宋言汐并未解释,只轻轻摇了摇头。 昌九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竟故作挑衅道:“打得就是你,有本事还手啊!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张嘴就是咬人,怎么,你属狗的啊?” 刘狗蛋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怒道:“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想去厮打昌九,却被暗一直接单手拎了起来。 双脚悬空,他吓得瑟瑟发抖却仍嘴硬,死死地瞪着宋言汐咒道:“恶婆娘,你会遭报应的!” 他话刚说完,暗一还没等动手,昌九直接抬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且响亮。 刘狗蛋都被打得傻了,反应过来后张了张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昌九火速抬手,冷冷道:“给我憋回去。” 看那架势,半点不像是威胁。 那是真情实意的想继续揍他,就等着他吭一声好动手呢! 刘狗蛋蓦地瞪大了眼睛,伸出双手捂住嘴,抽抽噎噎的打了个哭嗝。 很明显,他是害怕了。 不光是他,宋言汐和暗一在一旁看着,同样也觉得很惊讶。 这还是之前那个被人欺负,饭都吃不上却连偷偷告状都不敢的少年吗? 注意到的两人的视线,昌九赶紧放下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郡主,我没忍住,你别生气……” 宋言汐轻笑道:“做得好。” 昌九听得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产生幻听后,那双黝黑的眸子瞬间更亮了,眉眼弯弯眼底像是藏了星星。 就好似她一句夸奖,比任何事情都要让他更开心了。 他倒是开心了,被拎在手上的刘狗蛋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尤其是听到宋言汐居然夸昌九做得好,他顿时想到等下可能还会继续挨打,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一张脸憋得通红,身体微微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抽过去。 可从旁经过的无论是病患还是士兵,听到这动静只匆匆瞥了一眼,见是刘狗蛋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生怕脚步走的不够快再被他给黏上。 这小王八犊子,谁粘上谁倒霉! 刘老汉拄着木棍从帐篷里出来,寻着哭声看过来,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他低低喊了声“狗蛋”,准备过去帮忙,前路却被鼻青脸肿的田鼠给拦住。 “我要是你,就不会去管。” “可狗蛋是我们刘家唯一的……” “少跟老子扯蛋,不然我现在便绝了你的念想。” “你!”刘老汉瞪圆了眼,剧烈喘着粗气。 他缓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你如此不讲理,早晚会遭报应的。” “报应?”田鼠自嘲地笑笑,活动了一下行动不便的手腕道:“我的报应早就到了,老刘头你的可还在后退呢。” 刘老汉闻言,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咬了咬牙道:“要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就不该帮老拐救你。” 话音刚落,他登时意识到什么,转身便想走。 田鼠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危险道:“你是说,老家伙救我那夜你也在?” “老头子记错了,那时候我还没来边城呢,怎么可能救你。”刘老汉解释着,眼神却飘忽着不敢看他。 这其中分明有鬼! 刘老汉见挣脱不开,顿时恼了,反过来质问道:“你这后生怎么回事,我老头子记性差难道你也记性差,连谁先来后到都分不清?” 田鼠自然分得清。 这爷孙俩是老家伙死了一年多之后才来的变成,说是与他曾是同乡,家里遭了难没办法过活这才进城乞讨。 因着这层关系,他记着老家伙的恩情,这一年多明里暗里对爷孙俩多有照顾。 而刘老汉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发现他半夜偷偷给李家兄弟的枕头下放馒头,便主动照顾起了李程。 田鼠当时还想,这老头如此有良心,不应该晚年过得如此凄惨,往后得多管着点他家那个小混蛋免得以后捅出篓子来。 他怎么也没想过,这份恩情的根源竟能扯到自己身上。 田鼠沉着脸,压低声音道:“我没打算为难你,但你得先跟我走一趟。” “我不去!” 余光瞥见宋言汐所站的方向,刘老汉显得更着急了,声音甚至带着点恳求意味。 “他田叔,你就行行好放过我们爷孙,我就一臭乞丐能知道什么?” 见田鼠不为所动,他有些气急败坏道:“田鼠,你摸摸良心,做人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听到关键词,宋言汐抬眸看向这边,轻声道:“先把这小子的嘴堵了。” 刘狗蛋张嘴想说自己再也不敢了,嘴里直接被暗一塞了块汗巾。 这边安静下来,那边两人的争执声听着也更清晰了。 刘老汉明显是气急了,咬牙切齿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头子烂命一条,你要想要就直接拿去,别折腾我们爷孙成不?” 他把手里的拐杖一丢,直接就要跪下。 田鼠一把托住他,解释道:“我只是让你去跟郡主说句话而已,你急什么?” 第254章 良言难劝要死的鬼 刘老汉被问的一楞,眼底慌乱更甚,着急忙慌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让我去跟郡主说什么?” 他说着,便要挣开田鼠的桎梏离开。 可田鼠即便手腕上有旧伤,想拿捏一个年至花甲的老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更别提刘老汉本就身体不好,眼下又染了病没什么力气,在他面前就跟那小鸡崽子一样。 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宋言汐面前。 看到她,刘老汉脸色顿时更难看了,眼神闪躲道:“宋、宋大夫。” 低着头的刘狗蛋听到自家爷爷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奋力挣扎了起来。 趁着暗一没注意,他竟然胡乱一把扯下了堵嘴的布,大声嚷嚷起来。 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道:“阿爷,这个恶婆娘欺负我,还不要脸想跟神仙姐姐抢男人,你快过来打死他!” 他说话又急又快,旁边的人根本来不及制止。 刘老汉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喝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一少年快走两步,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刘狗蛋被打得偏过脸去,转过头冲着他嘶吼道:“你给我等着,我要打死你!” 昌九反手又是一巴掌,冷冷道:“跟郡主道歉!” “你他娘的!” “啪!” “阿爷救……” “啪!” 三巴掌又重又狠,刘狗蛋嘴角渗出血迹,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肿。 他张嘴原本想说什么,结果一张嘴吐出一颗牙来。 昌九看看地上混着血水的牙齿,再看看自己被养的有点肉的手,嫌弃道:“你的牙是纸糊的啊?” 他心里却很高兴,还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多吃饭。 只有吃饱饭,身强体壮了,以后才有可能立下军功替阿爷翻案,也能更好的保护郡主。 他这条命是郡主救回来的,郡主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有人欺负郡主就是在欺负他! 刘狗蛋被打的只觉得脸疼得都要裂开了,这会儿看到自己的牙都被打掉了,顿时开始嚎啕大哭。 眼瞅着自己的宝贝金孙受了委屈,刘老汉心都要碎了,怒瞪着宋言汐道:“狗蛋还小,不懂事,郡主有什么事情只管冲着我老头子来! 要杀还是要剐,都随你。” 看着一嗓子吼得脸红脖子粗,险些要被憋死过去的刘老汉,宋言汐轻叹一声道:“也是为难您老了。” 为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这两年怕是没少看人脸色,跟人说好话。 就连主动照顾李家两兄弟,怕也是为了广结善缘,想让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他孙子计较。 否则就刘狗蛋那招人恨的性格,怕是早就被人打死八百回了。 如今这么破罐子破摔,也是想替他转移仇恨,好让她转而记恨到他的身上,不至于继续为难刘狗蛋。 被一语戳中心思,刘老汉惭愧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他的本性,他自然是不想闹的这么难看。 可一看到自家孙子被打得那么惨,他就觉得心口闷疼的厉害,又怕真出事,只能拉着脸求宋言汐。 他道:“孩子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做阿爷的没教好,我给宋大夫磕一个赔罪。” 田鼠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笑道:“老刘头,你这一把年纪了,哪里是赔罪,分明是想给郡主折寿。” 刘老汉忙要解释,就听他继续道:“少装糊涂,你知道郡主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 田鼠朝着昌九使了个眼色,后者果断扬起了手。 “别!”刘老汉吓得身子一抖,忙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宋言汐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刘老汉忙不迭点头,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刘狗蛋。 生怕自己一走,宝贝孙子又会被人欺负了。 昌九放下手,板着脸道:“他只要不出言侮辱郡主,我不打他。” 只是以想到刘狗蛋刚刚的话,他顿时觉得手痒。 刚刚的巴掌还是打少了。 刘老汉一噎,顿时更觉得惭愧,余光瞥见刘狗蛋瞪圆了眼分明还在不服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他这张破嘴,他这个当阿爷的求爷爷告奶奶,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他不知道错就算了,那眼珠子贼勾勾地转啊转的,分明是打算还要报复。 再想到自己向来憨厚老实的儿子,刘老汉更是气得哆嗦。 恰逢田鼠松开了他的衣领,他直接快走几步到刘狗蛋的面前,抡圆了膀子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下去,他只觉得手又疼又麻。 更疼的,是他的心。 刘老汉颤抖着声音,问:“狗蛋,你是不是不把你阿爷逼死不甘心啊? 我们刘家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分好赖的混账东西。” 刘狗蛋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缓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破口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别人打我你也打我,你直接打死我算了!” 骂完就开始撒泼,扯着嗓子哭嚎道:“奶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有人要把你的金孙给打死了!” 刘老汉跟他的亡妻多年相守,感情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好。 只要刘狗蛋搬出她来,便能逃过一顿毒打,百试不爽。 对于他而言,他阿奶就是块免死金砖。 至于感情,那是没有的。 因为刘狗蛋娘还活着的时候,没事就在他的耳边说她婆婆的坏话,连带着他对二老也从来没有恭敬可言。 见刘老汉愣在原地,田鼠恨铁不成钢道:“我要是你,就打死这狼崽子,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反咬一口丢了命。” 刘狗蛋眼一瞪,就要开口骂他。 可当看清说话的人是田鼠时,他吓得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田鼠嗤之以鼻,“老子要像你这么窝囊,还不如一头死了算了。” 刘老汉眼神闪烁,看向宋言汐道:“宋大夫,咱们走。” 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会说出什么话来。 即便是童言无忌,也容不下再三再四的挑衅。 更何况,宋大夫并不是他老伴那种泥捏的性子,随便人家怎么说都不生气。 狗蛋再敢胡说八道,她怕是要亲自动手教训了。 猜出刘老汉用意,宋言汐心中有些无奈,却并未挑明多说什么。 外祖父常道,良言难劝要死的鬼。 个人有个人的因果,提点一二即可,若管得太多是要遭反噬的。 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田鼠跟在宋言汐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向昌九,夸赞道:“年轻人够机灵。” 昌九抿了抿唇,声音闷闷道:“我阿爷曾说过,挟天子以令诸侯。” 田鼠摇摇头,感叹道:“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他随口问道:“听你口音不是边城人,你阿爷可在城中?” 第255章 年轻就是好啊,好骗 昌九眼底闪过一丝悲痛,沉重道:“他死了。” 田鼠脱口道:“你才多大?你阿爷有五十岁?” 意识到这话不妥,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兄弟对不住,我这人嘴快了点,还请节哀。” 他问:“在下田鼠,你叫我田大哥就行,你叫什么名字?” 昌九报上自己的姓名。 “昌?”田鼠咂咂嘴,“这在边城可是个稀罕姓氏,若事后我还能有条命在,定然找机会跟你痛饮一场。” 似是想到什么,他自嘲地笑笑,走过去身后拍了拍昌九的肩膀,问:“小兄弟能不能答应哥哥一件事?” “田大哥不妨直言。” 既没拒绝,也没说答应。 田鼠气得磨了磨牙,“你们这些个读过书的说话,一个个狡猾的很,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嫌弃归嫌弃,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所求。 他道:“我哪天要是死了,尽可能帮我收敛一下尸骨,实在找不到的话放身衣服也行。 葬在离乱葬岗不远那颗大柳树底下就行,老家伙也埋在那儿,我立了块无字碑很好找的。” 昌九还以为他是担心疫病,忙道:“田大哥别说这些丧气话,有郡主在,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哪怕看不清他们他的脸,田鼠也能从那双朝气蓬勃的眼睛里,看到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或者说,是深信不疑。 这份信任,是这么多年在刀剑上讨生活的田鼠无论如何也不能拥有的。 哪怕他已经亮出所有的底牌,仍不信任宋言汐。 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活着走出这座城。 田鼠顺手揉了揉昌九的脑袋,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好骗。” 见昌九有些急了,他笑道:“你哥哥我呀,知道刘员外在他家后院西南角埋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就等着她出嫁的时候挖出来。 等城中的瘟疫了了,我就上门去求娶他的女儿,大婚之日把那几坛酒挖出来,叫上宋大夫还有那个大个咱们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田鼠说着,屈指弹了弹昌九的脑门,“瞅你这眼神,是不是以为我打算做梁上君子?” 昌九老实地点点头,眼神一言难尽。 虽然做梁上君子不好,但为了几坛酒就去求娶人家的女儿,这更冒昧? 田鼠啧了一声,嫌弃道:“一看你这青瓜蛋子就啥都不知道,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 “谁说的?”昌九下意识反驳,想到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见他先是看了眼宋言汐离开的方向,又赶忙移开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道:“没有。” 刘狗蛋声音含糊道:“他撒谎。” 一张嘴,流出一包混着血的口水来。 暗一嫌弃地把人往地上一丢,恨不得离八丈远。 他转身刚要离开,忽然听到田鼠戏谑的声音响起,“小兄弟,别怪哥哥说话难听,这个女人,你降不住的,还是趁早死了这颗心。” “为什么?”昌九蓦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底分明带着不服。 田鼠一噎,话到了嘴边转了转,只说:“你年纪还太小了,你俩不合适。” 大安的风俗都是男子大女子四五岁最佳,七八九岁很合适,老夫少妻差个十几岁也算尚可。 即便是青梅竹马,也只是年纪相仿男子比女子大个一岁半岁的。 女大男之事,就算是不注重那些乱七八糟规矩的民间也是少有的,偶有一家也会遭人议论嗤笑。 田鼠原本还想引经据典,就听昌九轻哼一声道:“我不小了,再过几年便及冠了。” “你这小子,怎么心术不正呢?” “我怎么就心术不正了?” 田鼠压低声音道:“那可是人妇,亏得你还是读书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昌九不以为意道:“过不了多久便不是了。” “嘿,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余光瞥了眼冷眼听着这边动静的暗一,田鼠冲他眨了眨眼道:“要想保住狗命,以后这种混账话还是别提了,做人切忌不能痴心妄想。” 不等昌九开口,他直接拽着他就走。 等走的稍微远一点,他压低声音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大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当他一个军中统领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守着一个女大夫?” 昌九反驳道:“暗大哥是奉皇上的旨意保护郡主的。” 田鼠翻了个白眼,问:“皇上那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他每天忙着看奏章宠幸后妃,哪有功夫管这种枝末细节的小事? 郡主说是郡主,又不是真的皇亲国戚,不过是怕言家人闹,假惺惺的搞个封号堵她的嘴而已。” 见昌九还想说什么,他又问:“你别告诉我说,你们来之前便知道边城会闹疫灾。” “可是……” “少跟我扯那么多屁话,你先回头看一眼,看那大个恨不得吃了你的眼神,再告诉我怎么回事。” 昌九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暗一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这边,即便离得远也能看到他面色不佳。 想到什么,他问田鼠,“田大哥,习武之人是不是一向听力不错?” 田鼠点点头,刚要问他是不是也想学武功,突然想到什么。 这么点距离…… 完犊子,他刚刚的话肯定让那个大个听到了! 一言不发地拽着昌九往前走,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己果然是废了。 三年的时间,他早已习惯了眼下每日吃饱变睡的安逸生活,警惕性大不如前。 就他现在这样,别说是哪一日碰到仇家,就算是随便来两个小混混都能弄死他。 不远处,暗一冷冷盯着两人的背影,回想着田鼠方才的话,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宋姑娘提防此人。 还有那个昌九…… 平日里瞧着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还存了这种心思。 不行,待王爷回来他得将此事告之王爷,让他赶紧将宋姑娘娶回家,绝了旁人不该有的心思。 若那姓林的不同意和离,他们兄弟自是有手段等着他! “郡主,不是我不肯说实话,那天早上天暗的很,还下着蒙蒙细雨。 我跟老拐只远远看到那几人穿的盔甲是边军的样子,别的什么也没看见啊。” 怕宋言汐不信,刘老汉举起手道:“老头子要有半句假话,就叫我不得好死,刘家断子……” “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信你。” 宋言汐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展开后递给刘老汉,问:“老人家仔细看看,可认得上头的纹样?” 第256章 亲眼看见? “这……”刘老汉盯着上头所画的纹路,摇了摇头刚要说不认识,却突然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试探问:“郡主,田鼠不是咱普通老百姓?” 明白他是怕惹火上身,宋言汐只道:“老人家尽管放心,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我分得清楚。” 听她这么说,刘老汉悬着的心落了大半,有些犹豫道:“这人上了年纪记性就差,又过去了这么久,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么回事。 这要是万一说错了……” “但说无妨。” 见他眼神仍是迟疑,宋言汐直接道:“只要您说的是实话,无论有用与否,我都不会再追究此次铁蛋胡乱说话一事。” 不等刘老汉高兴,她提醒道:“可也是仅此一次。 若他还是屡教不改,对人恶言相向,就算我懒得跟他计较也会有人看不过去。” “此次动手的是个半大孩子,受点皮肉苦养几天就能好,难保次次如此。” 更难听的话宋言汐没说,可刘老汉自个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从小看着长大孙子是个什么德行,他不比外人清楚? 就他那样的,出去早晚要被人打死,尸骨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可他能怎么办? 老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让他发誓一定要照顾好这唯一的孙子,绝不能让他们老刘家家三代单传在他这里断了香火。 儿子儿媳妇出事时,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句话,俩人就相继咽了气。 他都这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要不是还有这个孙子牵挂着,早就找个歪脖子树吊上去找他老伴儿了。 刘老汉叹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泪道:“不说那个讨债鬼,咱们说正事。” 他转身找了一圈,捡了块石头蹲在地上开始画了起来。 待画好后,他指着最外面一圈道:“郡主画上少了这个。” 他在地上画的赫然是个马蹄印。 猜到宋言汐可能是防着他,刘老汉并不生气,解释道:“那时候老婆子病重,我来城里抓药没带够银子,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老拐。 他身上也没银子,就说带我去个好地方碰碰运气,结果刚到地方正好碰到有军爷经过,吓得我俩赶紧滚到路边的草垛里躲了一晚上。 第二天的事,田鼠应该都跟您说了。” 宋言汐点点头,问:“您可记得那些人具体是什么时辰离开的?” “记不太清了,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哪敢多看一眼?” 光是回忆起此事,刘老汉就吓得有些哆嗦,磕磕巴巴道:“反正听动静几个人打了好一会儿,他们走完没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我当时吓坏了不愿意去,跟老拐拉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在这些马蹄印旁边。” 宋言汐蹙眉,“此事之前为何不上报官府?” 刘老汉一听顿时急了,“上报啥官府?这小子一看就是犯了事,才被那些军爷追杀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跟他沾上关系命还要不要?” 提起这个,他就觉得生气,忍不住骂道:“要早知道这是个白眼狼,当时说啥也不能让老拐救他!”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不讲理,叹了一声,整个人颓然地蹲在地上不说话了。 想着他或许还知道些什么,宋言汐又问:“有关追杀田鼠的那几人,老人家可还记得些别的? 他们离开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郡主这话说的,人家是特意赶来杀人的,能说啥?” 刘老汉说着,忍不住嘀咕道:“不过那几个当兵的也真奇怪,给那田鼠身上划拉的全是道道没一块好皮,却没下死手。” 宋言汐惊讶挑眉,“怎么说?” 刘老汉一噎,不答反问:“郡主杀过鸡吗?” 话落他一拍大腿,暗骂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郡主那是什么身份? 别说是亲自动手杀鸡,就算是吃,说不定都有专人伺候,根本不用她自己动筷只用张嘴等着就行了。 刘老汉正懊恼着,忽听宋言汐道:“杀过。” 银簪拔出之际,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那种温热黏稠的触感,她想她此生难忘。 只是说来也奇怪,自那日后至今几个月,她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次噩梦,却没有梦到过一次此人向自己索命的场景。 上一世宋言汐直到灵魂消散之际,仍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能恶事做尽,却仍面不改色夜夜安枕,更不认为世间会有报应一说。 如今她方才明白,人若是足够恶,就连小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什么恶人自有天收,全都是骗傻子的。 唯有以恶治恶,方为正途。 刘老汉虽然觉得宋言汐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忙继续道:“谁家杀鸡不是直接抹脖子,再不然就是一刀捅个对穿。 来个几刀,就算田鼠有九条命,也不可能活下来。” 是啊,若那些人真是冲着田鼠的命来的,几个人一人一刀都能把他给捅成筛子。 比起要他的命,那些人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教训? 难道此事与白家被灭门一事无关,而是田鼠在做杀手之时无意间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这才遭此横祸? 宋言汐心中诸多猜测,忽听刘老汉道:“要说田鼠也确实是个汉子,要搁别人碰到这种情况腿都吓软了,他居然还打伤了一人。” “您可是亲眼看见了?” 刘老汉忙摇头,“我哪敢看啊,是那些人走之后我看那一溜马蹄印旁边有不少血,猜的。” 他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道:“郡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别跟人说,这些是我告诉你的。” 话到最后,他越发卑微道:“我就是普通庄户人家,进城讨饭也是为了能带着孙子活下去,可开罪不起那些军爷啊……” 宋言汐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两句,掏出一瓶外伤药给他,转身离开。 惦记着田鼠的事,宋言汐匆忙给田老二等五人诊了脉,便要去寻他。 若非他故意隐瞒此事,便只能证明一点。 那些人与他是私仇,是他们关心则乱搞错了方向。 宋言汐刚出去,就见田鼠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帐篷的方向挠挠头,一脸欲言又止。 她快步走了过去,没等开口,就听田鼠惊喜道:“宋大夫来的刚好,我正巧有事儿要问你。” “何事?” 第257章 试试看 “刚刚进你营帐那个,穿着金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是不是锦王殿下?” 田鼠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脸遮的太结实,我一下没认出来。” 宋言汐道:“听你的描述,当是徐啸徐将军。” “就是那个心上人嫁为人妇,然后半辈子没娶妻的徐将军?” “你知道的倒是挺不少。” 听出宋言汐的话凉飕飕的,田鼠忙解释道:“郡主可千万别误会,几年前大家都这么说,只是后来徐将军被调走,大家才不提了。” 他看了眼四下,神神秘秘道:“郡主听没听过,边城俏寡妇一说。” 宋言汐登时冷了脸,沉声道:“那些妇人的丈夫多是战死疆场,乃是英雄遗孀,岂容你们用这些污秽之词评价?” “你瞧瞧你,又着急了不是?”见她动了怒,田鼠赶忙收了嬉皮笑脸。 他解释道:“大家戏说俏寡妇一事,并非是拿那些妇人调侃,反倒是另一种夸赞。” 宋言汐闻言,脸更沉了,“我这么夸你你要不要?” 田鼠一噎,压低声音道:“那些寡妇多是年轻漂亮的妇人,即便军中给抚恤金,家中没有男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以,边城之中妇人二嫁之事比比皆是。” 有关此事,宋言汐确有听闻。 那些妇人皆是妙龄,或刚成婚不久,或膝下有一两个孩子,上有老下有小负担之大绝非一个女人家能承担的。 此乃人之常情,即便京中那些个整日将规矩礼法都挂在嘴上的世家族老听了,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一个不字。 见她面色缓和,田鼠忙趁热打铁道:“凡改嫁的妇人,就没有一个不惦记徐将军的,那媒婆恨不得把将军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一个二品大将,府上除了收养的两个义女外,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且跟家中早早断绝关系,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应对小姑子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亲眷。 只要嫁过去,便是什么都不必管,只用关起门来当自己的将军夫人。 如此好的香饽饽,谁能不稀罕? 田鼠啧啧两声,道:“这要不是有锦王珠玉在前,别说是这些小媳妇,就连那些小姑娘也得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摸着下巴,感叹道:“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这么好命,都嫁了这么多年了,还被徐将军惦记着。” 宋言汐眸色沉了沉,冷声道:“不过是众口铄金罢了,只要是百姓们愿意,死的也能说成是活的。” 田鼠讪讪道:“就是几句玩笑话,郡主不值当生气。”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宋言汐岔开话题道:“方才刘老伯说你那夜伤了其中一人,你可还记得?” “还有这事儿?” “他没看见是谁受伤,只看到了沿途的血迹。” 田鼠双手插在袖口里,皱眉道:“怪了,我是在乱葬岗才被他们追上的,路上不该有血啊。”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当时踢翻一人之后抢了他的佩剑,乌漆嘛黑的一顿乱砍,也不知道是砍到人了还是砍到什么。” 他气得咬了咬牙,恨恨道:“也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废了老子的手,倒不如当时一刀给我杀了来得痛快!” 宋言汐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那冷幽幽的眼神,直盯得人后背毛毛的。 田鼠心中不由得打鼓,忍不住问:“郡主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宋言汐轻摇了摇头,坦言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啥事?” “他们即是灭口,你为何还活着?” “那是老子命硬挺下来了,可不是他们放我一马……” 话说到最后,田鼠渐渐没了声音。 刘老汉尚且能察觉到反常之处,更何况是他这个的当事人? 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便是再多的事情也该想明白了。 只是他不甘心,更恨废了他双手的人,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 田鼠攥紧了拳头,恶狠狠道:“别让老子逮到这个人,否则肯定要废了他的手,让他也去那乞丐窝里住一住!” 他眼底闪过泪光,怕被宋言汐瞧见,赶忙背过身去擦。 宋言汐原本想宽慰他两句,余光瞥见徐啸自帐篷里出来,忙压低声音问:“要不要过去跟徐将军打个招呼?” 田鼠头也不回道:“我忙得很,哪有空见什么将军,先走了。” 他说完赶紧提步离开,那着急的样子像是生怕晚一秒就走不了一样。 宋言汐低笑,就这胆量,刚刚还敢当着她的面说那些混账话,就不怕她找徐伯父告状? 现在才知道害怕,未免晚了点。 徐啸大步走到宋言汐面前,皱眉问:“方才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是谁?” “手底下一个病人。” “乞丐?” 见宋言汐点头,徐啸的眉头皱地更紧了,声音明显多了不悦。 他道:“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又是有夫之妇,在外需得多注意影响才是。” 宋言汐听得心头隐隐不快,想着大舅母沈轻云同她说的话,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可徐啸下一句却说:“如今林将军出外借药,生死未卜,若让人瞧见你与外男单独在一起,难免有人会说闲话。” “说什么?”宋言汐忍无可忍开口。 徐啸一怔,压低声音道:“你是个姑娘家,外头无论说什么,于你的名声而言总归是不好的。 况且林庭风此人并非有容人之量的人,若让他听出有人嚼舌根,回来必然要给你难堪。” 提及此事,他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懊恼,“真不知你爹娘如何打算,竟为你择了这么个心胸狭隘的人,放眼军中大好男儿比比皆是,哪个不比他强?” 没想到闹了半天,徐啸竟是在嫌弃林庭风,宋言汐心头的那点不快顿时消失了大半。 总归,是为着关心她,算不得错。 注意到她的眼神,徐啸似是觉得不妥,轻咳一声道:“你只当本将方才是喝醉了,说的胡话罢了。” 徐啸说着,余光瞥见不远处拴着的白马,沉声道:“等会儿若得了空,将王爷的雪龙送回将军府,免得出了什么差池本将无法向王爷交代。” 宋言汐刚好也是这个意思,顺着他的话道:“伯父等会儿不是要回将军府?便顺带让人将雪龙带回去。” “这……”徐啸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他犹豫了一下,道:“本将试试看。” 第258章 要变天了 直到看到雪龙因不满人靠近,甩尾巴外加尥蹶子时,宋言汐才明白徐啸说他试试看时,语调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一言难尽。 闹了半天,是他料定了马儿不肯配合。 徐啸刚刚炮制驴皮本就忙的满身是汗,这会儿又跟雪龙玩躲猫猫,只觉心累。 他双手掐腰,喘着粗气道:“怪哉!” 余光瞥见宋言汐几站在不远处,赶忙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过来。 雪龙也看到了她,瞬间化身乖巧小白马,甚至还高兴地踢了踢蹄子。 徐啸气笑了,抬手拍了拍它的脖子道:“你这家伙,好的不学,跟闪电学会看人下菜碟了是?” 雪龙甩了甩头,不满地嘶鸣一声,就差开口说人话了。 这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就连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刘军医,看到这一幕都不免感叹道:“真是什么人养身么马。” 对上徐啸陡然沉下来的双眸,他嗤笑一声,“跟王爷似的,一样的倔脾气。” 他说着,瞪了瞪眼道:“老夫刚才可什么都没说,徐将军回头别瞎学话。” 徐啸轻笑,“刘老尽管放心,本将并非那长舌之人。” “这倒是。”刘军医啧啧两声,冲宋言汐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徐将军为人最是正派,既不说人闲话,也不爱多管闲事。” 明明是夸赞的话,徐啸却听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那么小,老爷子是装了顺风耳不成? 宋言汐在一旁听着,嘴角紧紧抿着,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所谓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怕刘军医嘴里等会儿再蹦出点什么自己不想听的,徐啸赶紧借口说城中还有要务扭头就走。 望着他的背影,一人一马默契的冷哼一声。 刘军医爱怜地摸了摸雪龙的脑袋,在它耳边碎碎念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轻哼一声,嫌弃道:“自己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还好意思说怕这个遭人闲话那个遭人闲话,他自己就是这变成最大的闲话!” 见他越说越起劲,宋言汐忙轻咳一声,提醒他自己还在。 不提醒还好,注意到她居然没走,刘军医顿时更来劲了,一边摸雪龙一边道:“这马啊,可是咱人的好伙计,最是通人性。 马都不喜欢的,能是啥好人?” “刘老慎言。”宋言汐警惕地看向四下,声音严肃道:“徐伯父毕竟是二品将军,如今边城的守将,即便您与他私交好,在外却也要给他留几分薄面。” 刘军医蓦地瞪圆了眼睛,很是生气道:“谁说老夫跟他私交好? 真要说好,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言将军娶了轻云后,他跟我们这些个老家伙就不怎么来往了。”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多半是怪我们这些老家伙当初抢亲的时候,没站在他那边帮着他。 可你自己说说,人家小夫妻俩两情相悦的事,我们做长辈的能怎么办? 就算不提这个,他们三个都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不帮谁?” 刘军医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左右人家现在是将军,手握兵权,瞧不上我们这些个泥腿子也正常。 我顶天也就再活个十多年,少气一天多活一天,跟他计较个什么劲。”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表现看着一点也不像是看开了的样子。 有关老一辈的恩怨,宋言汐知之甚少,也不会妄加评断,只温声劝道:“气大伤身,您老人家有什么火只管发出来,别憋在心里憋坏了身体。” 刘军医挑了挑眉,凉凉问:“照你这么说,我要是骂言将军和言老将军,你也让我放开了骂?” 宋言汐蹙眉,坦言道:“不能。” 没等刘军医挖苦的话出口,就听她又道:“您可以趁我不在时骂,一次性骂够骂尽兴。 只要我听不见,便不作数。” “你这丫头……”刘军医失笑,摇摇头道:“老夫又不是嘴痒闲的没事干,好好的骂人作甚?” 想到什么,他干干一笑,“就你外祖父那臭脾气,骂他可以,要是让他听说有人骂他的儿子,祖坟都得给人掀了把人先人骨头挖出来当棍耍。” 宋言汐诧异挑眉,“竟有此事?” 在她记忆中,外祖父是个有些严肃却待人温和有礼的小老头,哪怕那柄红缨枪就放在祠堂里,也很难让人将他跟喋血沙场的铁面将军联系到一起。 幼时听大舅母跟母亲说起外祖父当年战场上的骁勇,她除了惊呼之外,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真的假的”。 刘军医一看宋言汐的表情,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冷哼一声道:“都是那老东西装得好。” 怕她不信,他支招道:“等你回去见了他,就说边城有个人到处抹黑你大舅舅的名声,说他处处不如徐啸,你看他会不会连夜提枪过来。” “言屹川那老东西,再没有比他更护短的人了。” 如果说之前,宋言汐只是觉得可能有那么回事,听到护短这两个字,她信了。 言家从上到下,连带他们姐弟二人,都极其护短。 小时候长柏出去同人打架,回来后他那个渣爹不由分说便训斥一顿,罚他跪祠堂,甚至还让人备了礼品去给那家赔礼道歉。 美其名曰,有理也要让三分。 当时她在神医谷收到来信时便想,让个屁,明明两个人都动了手,非要说错,那也是都错了。 只可惜后来渣爹为了他的爱妾,直接搬出了侯府另府别居,将那一大摊子尽数丢给了她母亲。 母亲一人强撑着侯府,即便碰到类似的事情也只想着息事宁人,生怕让人看了笑话去。 自那之后,她收到的信件上就连不经意间的抱怨也没了,只一味的教她为人处世时能让则让,忍一时海阔天空。 言卿是这么做的,宋言汐也是这么做的。 可结果呢? 好人并不会有好报。 刘军医忙着回忆往昔,并没注意到宋言汐的异样,只意味深长道:“丫头,你无论如何也要平安回去,你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已然经不起任何伤痛了。” “刘老的话,晚辈记下了。” “光记下可不够,得做到才行。”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刘军医猛咳了两声。 他抬了抬手,制止住宋言汐要扶他的动作,没好气道:“老夫还没老的动不了呢,用不着扶。” 刘军医抬头看了眼天,沉声道:“怕是要变天了。” 宋言汐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心突地一沉。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黑云压顶,一副即将大雨倾盆之象。 她忙问道:“您老在边城多年,可能看得出今日这场雨会不会落?” 第259章 欺君之罪 知道宋言汐是担心城外状况,刘军医仰头盯着云层的走向看了好一会儿,下了结论。 “雨云往西走了,看样子这雨下不来。” 听到下不来,宋言汐猛然松了一口气,低喃道:“往西好,往西……”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刘军医刚想问她怎么了,猛然想到什么,低骂道:“差点儿忘了林将军往青州去了。” 见宋言汐满眼担忧,他忙安慰道:“丫头别太担心,林将军在咱们边城是出了名的命大,一人一马都敢独闯敌营,眼下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小事。” 宋言汐语带讽刺,“他去时分明带了三百士兵。” “你怎知此事?” 见说漏了嘴,刘军医眼神闪烁道:“此事并非老头子故意隐瞒不报,庄诗涵当晚设计引走了我们几个老家伙。 等我们听到动静回来,前往接应林将军的八千将士早已离营。” 想到那白白牺牲的七千多将士,他眼底泪光涌动,恨恨道:“明明是他林庭风贪功冒进,却只有他一个人囫囵个回来了。” 他擦了擦眼角,声音一度哽咽,“你是没瞧见,回来的那几百人伤的有多严重,浑身都是血,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回来的。 有几个娃娃还没昌家那孩子大呢,还没撑到药效起来,人就没气了。” 宋言汐递上一方帕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如果换做是她,她定然做不到像刘老他们一样,为着所谓的大局眼睁睁看着林庭风踩着那么多将士的血肉,回京受封。 更讽刺的是,他竟然有脸拿这所谓的军功,殿前求娶庄诗涵。 他怎么敢? 难道他不怕两人成婚之时,万鬼来贺吗! 刘军医擦了擦眼泪,看向宋言汐道:“刚刚吓到你了。” 宋言汐摇摇头,满眼歉疚,“对不住,我事先不知这些。” 若她知道,必不会在刘老面前提及这些伤心事。 他们半辈子都生活在军中,平日里与那些将士相处的时间比儿孙还多,听着一口一个叔伯的叫,早已经将他们当作了自己家的晚辈。 任谁,也无法接受他们就这么冤死于主将的冒进,甚至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刘军医摆摆手,叹道:“此事与你无关,是他一人之过,老夫虽上了年纪,却还不至于糊涂。” 宋言汐轻轻摇头,纠正道:“此事我亦有错。” “你这丫头!”刘军医瞪圆了眼,有些生气道:“你虽嫁到他林家去,却是一时看走了眼,选错了夫婿,何错之有?” 他气得咬牙,“他还不配你与他同荣辱,共进退。” “刘老误会了。” “老夫误会什么了?” 刘军医不等宋言汐解释,又问道:“你难不成打算告诉老夫,你对他用情至深,要将他的过错也尽数拦到自己身上?” “他不配。” “别跟老夫扯什么夫唱妇随……” 看清宋言汐眼底不加掩饰的厌恶,刘军医这才确定自己方才没听错。 他浑浊的眼底染了笑,欣慰道:“这才是他言屹川的孙女儿该有的模样,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想到什么,他眼底多了狐疑,“你既看得透,刚刚又为何那么说?” 宋言汐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冷冷道:“若非我眼瞎看上他,外祖父怜我给了他往上的梯子,才让他的野心逐渐,以至于为了军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她只恨自己回来的时间太晚,一切惨案早已发生,无力挽回。 否则便是拼上这条命,她也决不能让林庭风得逞。 刘军医摇头,不赞同道:“丫头,你这么说不对,即便没有你,也还有诗涵郡主或者是别家女儿。 这种蝇营狗苟之辈,每日里都是想尽了办法往上爬,但凡是能借的力他都不会错过。” 他压低声音道:“林庭风此人,肖其父,他们林家一路来都是精于算计之辈。” 说起这个,他忍不住骂道:“你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娘她一个女人家不知,他与之同窗几年还能不知其品性? 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便是学不会个十成,有七八成相似,嫁了女儿去那也是吃不完的苦。” 宋言汐垂眸,轻声道:“他或许是太忙了,顾不上这些小事。” 如今这个时候,她那个好父亲应该忙着给他那个宝贝儿子擦屁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以往拿出侯爷的身份,别家多会选择息事宁人,再不然赔点钱了事。 可这次,他得罪的人即不差钱也不差权,甚至动动手就可以想捏蚂蚁一样捏死他那个庶子。 想想就热闹得紧。 “忙?他能忙什么?”刘军医冷哼一声,道:“你娘也是个没眼光的,不愿入宫为妃非要自己挑,不然怎么也能给你捞个公主当当。” 若她生在皇家,岂不是和锦王成了兄妹? 光是想想,都是离谱的程度。 刘军医也想到什么,轻咳一声道:“你爹唯一的用处,就是生下了你们姐弟二人,给你娘傍身。” 宋言汐亦觉得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刘老可方便同我说说,那三百将士之事。” 前往营救之人乃是蒋尽忠点兵,如今他已中毒而死,便是死无对证。 他日即便捅到御前,林庭风也可说自己并不知情,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 唯有随他夜袭的三百人,他推无可推。 一旦证实,便是欺君之罪。 到时就算他浑身上下都是嘴,也再不能狡辩。 加上被隐去姓名的三百人,近八千人命,必定要他血债血偿! 刘军医点点头,沉声道:“你同我来。” 帐篷里,田石头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喝完,赶紧朝着田老二伸手。 旁边人拍了他掌心一下,嫌弃道:“都多大人了,喝药还要饴糖。” 田石头苦着张脸,作势就要吐。 田老二赶紧往他嘴里塞了块饴糖,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孩子一喝药就吐,你非得逗他干啥?” 那人刚要说话,余光瞥见掀了帘子进来的两人,赶紧扯了扯田老二的衣袖。 “你拉我干啥,等吃完了再找刘老拿就行了,万一石头把药给吐了到时候不见效咋办?” “郡主……” “瞅你那小胆儿,郡主才走半个时辰,咋可能现在过来。” 田老二说着,就见坐在床边的田石头一脸的惶恐。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余光瞥见两道身影,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不是宋言汐就慌忙跪了下来。 “砰砰砰!” 他接连磕了三个响头,磕磕巴巴道:“郡主饶命,我们几个真不是故意诓骗郡主的。” 闻言,其他四人也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 刘军医气的想捋胡子却摸个空,跺了跺脚道:“瞧你们一个个这怂样,来之前怎么答应老夫的?” 第260章 胳膊拧得过大腿? 闻言,田老二抬头看了看刘军医,又看看站在他旁边的宋言汐,赶忙摇头。 一叠声的“俺不知道”,听着心虚又无措。 田石头拉了拉他的袖子,瓮声瓮气道:“二叔你别说了,郡主又不傻。” 众目睽睽之下,田老二没敢吭声。 田石头却以为是自己太小声了,所以他二叔没听见,赶忙加高了一点声音道:“二叔,你快别说……” “啪!”田老二忍无可忍,照着他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 他转头瞪了田石头一眼,骂道:“娘的,难怪俺嫂子一天到晚骂你憨,你是真憨的不透气啊。” 见他抬手还要打,旁边人赶忙拦住他,劝道:“二哥快消消气,孩子本来就不聪明,你再给打傻了咋办。” “要让槐花嫂子知道,还不得追着你骂半条街?” 一听到槐花俩字,田老二果断缩回了手,闷闷道:“我不打你,回去让你娘好好收拾你。” 田石头闻言,整个人顿时蔫了。 他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道:“娘要是知道我骗郡主,肯定得把我腿打折。” 眼瞅着他是要哭,刘军医瞪了眼田老二,开口道:“怕什么,反正到时候挨抽的不止你一个。” 一想到他娘生气起来六亲不认的架势,田石头瞬间不觉得委屈了。 那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还很开心。 田老二咬了咬后槽牙,手又开始痒了。 刘军医一巴掌拍落他的手,催促道:“麻溜站起来,把你们手里那本册子拿出来。” 五人瞬间如临大敌。 就连长得胖乎乎,一双圆眼睛跟个白面包子似的田石头,五官看起来都好似有了攻击力。 只等一声令下,便要齐齐朝着宋言汐扑过来。 刘军医看得火大,捋着袖子便打算动手,被宋言汐伸手拦住。 她直接道:“你们既然手握名册,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想来早已暗中进行多时。” 见几人没反驳,她沉声继续道:“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人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找麻烦。 除非,这件事情切切实实给你们带来了伤痛。” 宋言汐的目光落在最中间那人的身上,问:“田家叔侄为的是壮壮爹,那你呢?” 自从住进来之后,这人就没有主动开口过,只一双眸子布满了深沉,一看便是有秘密在身。 暗一查过,此人底子很干净。 她无心窥探他人隐私,知道不是梁国细作后并未多留心,却没想到被刘老玩了一招灯下黑。 以这老爷子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半点不知情。 若非她今日因提及林庭风顺带说起来,他还打算瞒她多久? 一旁的刘军医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赶忙搓了搓胳膊道:“老夫已经什么都同郡主说了,你们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那人顿时怒了,攥紧拳头质问道:“刘老,您分明答应过要替我们保密的!” 刘军医不答反问:“我当时怎么说的?” 那人瞬间不说话了。 刘军医道:“石头,你来说。” 田石头看了看左右,如实道:“您说您会看着办。” 此话一出,连他在内的五人脸色更难看了。 这话当时但凡换个人说出口,他们都不敢如此冒险,将自己乃至家人的身家性命交托。 只因他是刘军医,他们愿意相信他。 结果现在,他居然把他们给卖了? 田石头眼里有泪花涌动,嘴唇颤抖道:“刘老,您、您不能……” 见他这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模样,刘军医更来气了,横眉问:“老夫且问你们,宁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收集那三百人的姓名,为的是什么?” 田石头攥紧拳头,“当然是为他们报仇!” 话说的太快,田老二想捂他的嘴都来不。 刘军医点点头,又问:“同是试药,明明那头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你们为什么不去?” 田石头这下犹豫了,往左转头看看他二叔,又往右看看他青山哥,更不敢说话了。 青山捏了捏拳头,似是下定决心般道:“我们觉得永安郡主不是坏人。” 宋言汐了然地点点头,问:“不是坏人,却也并不意味着是好人,更不意味着会帮你们遮掩,所以你们才不敢说实话?” 几人齐齐点头。 田老二都快哭了,“这种掉脑袋的事,一个不小心,一家老小说不定都会跟着没命。” 捕捉到他眼底过于浓烈的恐惧,宋言汐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刚要开口,就听刘军医催促道:“你们有什么没说的赶紧撂,等会儿让人猜出来面上可不好看。” 几人面面相觑,在犹豫。 事关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换做是任何人,都会选择谨慎行事。 宋言汐能理解,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同他们磨蹭。 她直接道:“你们既选择了信我,有没有那本册子,我都会尽我所能护着你们。 今日之事,我也可以当作从未知情。” 几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刚要磕头感谢,就听她继续道:“只一点,过了今日,我便不会再插手名录一事,你们也休要再提。” 怕他们不明白,刘军医贴心解释道:“就是说你们之后不管是向王爷检举,还是九死一生进京告御状也好,郡主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几人忙磕头,感激道:“多谢郡主大恩!” “先别忙着谢。” 刘军医讳莫如深地笑笑,幽幽问:“你们是能把名册交到王爷手中,还是有命活着进京告御状?” 没管他们难看的脸色,他自顾自道:“那边稍微有点动作,都吓得你们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还真当胳膊拧得过大腿?” 宋言汐轻咳一声,示意他说话稍微收敛些,顾忌一下他们的感受。 但凡在场有个气性大的,非得被一句接着一句给气厥过去不可。 刘军医冷哼一声,气不顺道:“你替他们说话做什么,看不出这些人是拿你做筏子,想要通过你见到锦王殿下却又不肯跟你交实底。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一句实话不给,就想让人平白帮着担风险的。” 他看向青山,顿时更生气了,“早知道你们个个都是锯嘴葫芦,老夫何至于拉她蹚这趟浑水?” 第261章 子不教父之过 话一出口,刘军医愣住了。 他这是话赶话,把心里话也给抖搂出来了! 刘军医眼皮颤了颤,干笑道:“丫头,你看这……” 宋言汐轻叹一声,幽幽问:“刘老方才说他们把我当筏子,那您呢?” 刘军医瞪圆了眼,顿时急了。 他忙道:“丫头,你可不能这么想老夫啊,老夫全是被他们给胁迫的。” 说着,他伸手一指青山,张口就来,“这后生说老夫跟他同姓刘,八百年前是本家,老夫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才同意帮他。” 青山张了张嘴想说话,就听刘军医问:“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他点点头,“话是我说的,可是……” “你只要承认就行。” 刘军医打断他,眼底仅剩的一丝心虚也没了,义正言辞道:“老夫方才说什么来着?” 他甚至还有些失望,似是真被冤枉了一般。 宋言汐在一旁看着,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此前只知刘军医为人脾气怪,最是嘴硬心软,却没想到竟还会演戏。 演的还……如此逼真。 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注意到她的眼神,刘军医轻咳一声,瞪了青山一眼道:“还不赶紧把东西拿出来,非等着老夫发飙不可?” 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田石头拉了拉青山的衣袖,小声道:“青山哥,拿不拿啊?” 他这么一问,不拿也得拿了。 青山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道:“拿!” “青山!”其余三人齐齐开口,脸上满是惶恐。 他们不像刘青山,娘死的早爹又没了,自己也没成家烂命一条没什么好牵挂,豁出一条命可以啥也不管。 人到中年,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刘军医一看就来气,忍不住问:“你们既然这么害怕,顾前顾后的,干嘛掺和进这档子事? 怎么的,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成?” 他指着田老二道:“你先说。” 田老二老实道:“二牛哥死的冤枉,他家儿子还小,总得有人为他讨一个公道,给孤儿寡母一个说法。” 田石头也跟着道:“二牛叔是好人,要是没有他在战场上拼死救了我爹,我们一家早就散了。” “我娘跟兄弟前些年都得了痨病死了,我不能让我爹死的不明不白。” “我那侄子才十六,还没娶媳妇……” 等几人说完憋在心里的话,早已是泪流满面。 田家叔侄哭的最伤心,尤其是提到壮壮娘的病,俩人更难受了,抱在一起流着眼泪。 田老二哽咽道:“春花嫂子那么好的一个人,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二牛家那孩子才七八岁,可怜见的,没了爹要再没了娘,将来可怎么过啊。” 田石头泪眼汪汪道:“郡主,你一定要救救春花婶子。” 他想到什么,直接开始动手解扣子。 宋言汐赶紧转过头去,就听刘军医揶揄道:“郡主这还没答应救人呢,你小子以身相许未免忒早了点。” “哎呀……不是……”田石头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这一句玩笑话,帐篷内的氛围瞬间轻松了不少。 几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七手八脚扒着田石头的衣服,把用油纸包着被五花大绑的册子解救了出来。 刘军医啧啧两声,“难怪那些人没搜到,包的这么厚,这谁能分得清是册子还是肉?” 田石头的脸瞬间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田老二原本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刘军医那张嘴,果断闭嘴。 孩子还小,说两句就说两句,反正掉不了二两肉。 等到田石头将衣服穿好,刘军医这才让宋言汐转身。 接过还残存着体温的册子,宋言汐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三百个活生生的将士,如今只剩一个个冰冷的名字,静静躺在纸上,甚至连这一本小小的册子都写不满。 他们本可以活着建功立业,至少,也该得到他们身死后应有的荣光,论功行赏,被大安的百姓所铭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亲朋想要祭拜也只能对着衣冠冢诉说思念。 林庭风此人,何其狠毒! 简直毫无人性。 宋言汐翻开一页,第一排第一个名字就是李二牛,然后是刘铁栓…… 六张十二页,一页满打满算写得下十人,总共记录也不过百余人。 刘青山面带难色道:“上头发了话,不允许任何人讨论此事,除了跟我们一样亲人蒙难不肯咽下这口气的,其他人就是知道也不敢说什么。” 他没故意哭诉什么,可宋言汐想想也能知道,几个没有职权的大头兵,想要在不惊动他人的前提下调查此事有多难。 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刘青山等人原本以为,宋言汐会嫌弃他们忙了几个月,却连一半的人名都没有记录,实在是无能。 听到她这么说,一下竟没反应过来。 还是一直被嫌弃笨的田石头反应最快,脱口道:“刘老果然没骗我们,郡主跟郡主不一样。” 刘军医瞪圆了眼,忙道:“你这娃娃,可不兴胡说八道,老夫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田石头听得一脸茫然,一度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可他想了又想,还是眼神坚定道:“您就是说了。” 田老二伸手拉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咋这么死心眼呢? 刘老说他没说肯定就是没说,他还能骗你咋的?” 田石头看向宋言汐,抿了抿唇道:“郡主肯定不喜欢人骗她。” 众人皆是一愣。 刘军医咂咂嘴,意味深长道:“石头这孩子,真是大智若愚啊。” 像是没听他出话里的挖苦意味,田石头挠了挠头,憨笑道:“多谢刘老夸奖。” “你……”刘军医一噎,险些被气得一个倒仰。 可他看着一脸憨厚,感谢的真情实意的田石头,偏偏又发作不不出来。 这实在孩子,连他故意骂他都听不出来,还能有脑子想得到反讽上头去? 可这口气不发出来,他又觉得浑身憋得难受,胸口堵得慌。 刘军医左看看又看看,伸手指了指田老二道:“你,跟老夫出来一下,老夫有事跟你说。” 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 既然他爹不在,他这个当叔的自然是当仁不让! 田老二应了一声,便要往外走。 刘青山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出去,却听他问:“青山你拉我干什么,没听刘老叫我出去?” 第262章 现在跪是不是为时尚早? 田老二前脚刚走,刘青山三人就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他抬手,拍了拍田石头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石头,以往是哥错怪你了。” “青山哥,你啥意思?” “没啥,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多了没好处。” 田石头老实巴交“哦”了一声,果然不继续问了。 宋言汐看在眼里,不由地轻叹一声。 师父他老人家当年说的果然没错,要忽悠得趁早,孩子大了就不好糊弄了。 不过看这孩子的实诚样,高低还能糊弄个几年。 怕她误以为他们是在欺负田石头,刘青山赶忙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孩子大小就心眼实,看路边的野狗都像是好人。 这里面的道道太多,总不好把所有话都掰开了跟他讲。” 眼下得了空还好说,平日在军中,忙着训练和应付上头都不够,哪有谁有功夫同他说这些? 私心来讲,他们这些过来人也不希望他过早的明白这世间险恶,人情冷暖。 他们有这个心,自然是好事。 只是…… 宋言汐看了眼并未听他们说话,而是乖乖回去坐下的田石头,似有所感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闻言,背对着他们的田石头耳尖动了动,分明是在偷听。 宋言汐不由得勾了勾唇。 谁说这小子傻? 依她看,精明着呢。 刘老看人的眼光,毋庸置疑。 刘青山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迷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咬了咬后槽牙,气笑了。 “这小子,好的不学,跟人学会偷听了。” 不等他挽袖子过去找他算账,耳尖的田石头一把掀开了被褥,麻溜地钻了进去。 片刻后,一双布鞋被扔了出来。 田石头的声音隔着被褥传来,“青山哥你别生气,俺什么都没听见。” 话刚出口,意识到不对的他“哎呀”一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刘青山一时哭笑不得,惭愧道:“让郡主见笑了。” 宋言汐仔细将册子收好,看着被裹成蚕蛹模样的被褥,不由轻笑道:“此子难得纯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凡换个人,这本册子未必能保得住。” 恐怕林庭风手下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会藏在一个憨厚老实看上去连句谎都不会撒的孩子身上。 即便被搜身,也多半是草草了事。 刘青山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郡主还别说,倒真是这个理。” 似是想到什么,他面上多了为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明白他心中顾虑,宋言汐直接开口道:“石头突发高热,我是来为他治病的,无关其他。”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只需安心养病,旁的事,交予我和王爷即可。” 刘青山闻言,神情一瞬变得激动,作势便要跪下。 他道:“郡主高义,我等实在无以为报,往后全凭郡主差遣!” 宋言汐伸手扶住他,沉声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们无需放在心上。” 另外两人原本也要跟着跪,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了动作。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齐齐跪了下来。 一人道:“我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郡主这么冒险帮我们,理应受我们一拜。” 另一人也道:“那些死去的人,如今说不了话也动不了,就由我们这些能说能动的,替他们说替他们跪。” 刘青山声音悲怆道:“还望郡主成全我等。” “你们……”宋言汐心下动容。 不等她再开口,身后传来刘军医幽幽的声音。 “不是个个嚷嚷着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瞧你们如今这出息!” 刘青山解释道:“先生曾说过,生而为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间可跪恩义之士。” 他反问:“郡主心怀大义,愿意为我等的亲人讨回公道,此等大恩如何跪不得?” 刘军医挑眉,似笑非笑问:“她不过是嘴上应下罢了,尚且还未做到,你们现在跪是不是为时尚早?” 见几人有一瞬迟疑,他趁热打铁道:“左右如今城中瘟疫四起,她一时半刻也走不了,谢不谢的不若等她真的做了什么,再说不迟。” 刘青山当即反驳道:“刘老此言差矣!” 刘军医横眉,“这会子不说我俩是本家了?” 刘青山顿时涨红了脸,好半晌憋出一句,“一码归一码,这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刘老就别拿我们取笑了。” “谁说老夫是玩笑?” 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做不出反应。 田石头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生气道:“您这么说不对!” “哪儿不对了?” “哪儿都不对!” 田石头一张脸涨的通红,嫌自己趴着说话没气势,干脆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表情严肃道:“您不讲理。” 刘军医挑眉,好笑道:“来,你大点声,我没听见。” 刘青山原本要去捂田石头的嘴,听到他这么说也不乐意了,声音闷闷道:“您这话本来就没道理,石头说的也是实话。” 刘军医没理他,反而看向另外两人,有些生气问:“你们也觉得是老夫错了?” 两人年龄稍长些顾虑多,不好同年轻人一样畅所欲言,却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守在帘子处的田老二,见状也连忙跟着点头。 刘军医见状,顿时更气了,一甩袖道:“好哇,老夫方才说了这么多你们全当耳旁风,倘若最后郡主成不了事,你们可别怪老夫没顾念相识一场,事先提醒你们。” 刘青山与其他几人眼神交汇,旋即开口道:“请郡主将心放到肚子里,您有这个心已经足够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认了,绝不会埋怨郡主半个字。” “就是,要没有郡主,咱们还在发愁怎么才能见到王爷呢!” 提到墨锦川,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田石头憋不住话,急急问道:“郡主,您能不能跟我们说句实话,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刘青山呵斥道:“石头!” “青山哥难道不想知道?” “我……” 不等刘青山说什么,田石头又道:“你们不敢说,我说,反正郡主也不会揍我。” 他看向宋言汐,目光灼灼,“郡主,俺说的对不?” 第263章 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林庭风拖累 宋言汐不答反问:“你在质疑我的医术?” 田石头刚要说没有,听出她的弦外音,激动道:“我就知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他搓了搓手,紧张问:“郡主,你可以带我去见见王爷吗?远远看一眼就成,我保证不添乱!” 宋言汐微拧眉,“你不信我?” 田石头赶忙摇头,急得险些咬到舌头,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我要去保护王爷!” “王爷武功高强,身边又有那么多的侍卫保护,哪用得着你这个青瓜蛋子?” “青山哥这话说的,王爷要是真的那么厉害刀枪不入,怎么会受伤?” 青瓜蛋子一句话,瞬间噎得其他人无话可说。 尤其是知道内情的两人。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帐篷内的氛围一时变得分外微妙。 还是刘军医点子多,当即老脸一沉道:“瞎嚷嚷什么呢,老夫这还没走呢,一个个当老夫死了不成?” 老爷子一发飙,田石头顿时老实了,也不说什么要见墨锦川,赶忙跳下床来围着他,问他渴不渴累不累。 刘军医翻了个白眼,气冲冲道:“喝什么喝,老夫早晚要被你们这些个讨债鬼给气死。” 扔下这话,他转身就走,像是生怕晚走一步就要被当场气死。 刘青山怕他气坏身子,赶忙道:“我们几个嘴笨,就不追上去惹刘老生气了,劳烦郡主代我们劝劝刘老,让他消消气。” 心知小老头是演戏,宋言汐忙应下。 她转身欲走,只听耳边响起刘青山歉疚的声音,“名册一事,郡主尽力而为即可,别太为难自己。” 毕竟,她如今名义上仍是将军夫人,有不便之处在所难免。 哪怕军中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夫妻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和离是早晚的事。 可他们只要一日是夫妻,林将军东窗事发被陛下追责时,她作为原配也脱不了干系。 换做任何人,再有可能危及到自己利益,甚至有可能是性命时,都不可能不为了自己考虑。 所以他们今日,也算是放开手赌一把。 赌她作为宋大夫的善心与良知。 若赌赢了,事成则皆大欢喜,给他爹和二牛哥那样不明不白死于战场上的三百人,有一个交代。 如果输了……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把。 “怎么,在气我刚刚故意做戏套他们的承诺?”刘军医抢过宋言汐手里的药杵,把她往旁边挤了挤。 嘴上虽是在问,行为却与他所说的话大相径庭。 就差直接说:“老子没错,就算说破天老子也没错。” 宋言汐觉得,她甚至不用说什么,只需轻轻嗯一声就可以把这小老头气得爆炸。 算了,老人家都这个年纪了,还是别故意惹他了。 像是后背长了眼一样,刘军医冷哼一声道:“老夫是上了年纪,但也用不上敬老爱幼那套,听着就烦。”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动作不停,砸的药臼砰砰响。 宋言汐赶忙提醒道:“您收着点力道,这随便搭起来的木板可不结实。” 刘军医瞪眼,没好气道:“老夫在这儿忙前忙后的,连口水喝都没有,一块破木板你倒是心疼上了?” 宋言汐默默看了眼旁边的茶盏,没说话。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刘军医也看到了差点被自己掀翻的茶盏,轻咳一声道:“你也别怪老夫心思重,这人心隔肚皮,就算是白纸黑字写下的东西有些人尚且翻了脸不认账。 更何况此事关系甚广,哪怕你拼尽全力帮他们,成与不成也是两说。 你本是好意搭手,没有办不成事还要落埋怨的道理,就算你愿意老夫也不同意。” 宋言汐点点头,顺势接过他手里的药杵,一边捣药一边开口道:“您老的心意我都清楚,明白您这么做是为我着想。” 听她这么说,刘军医反倒觉得惭愧。 他捧着茶盏往旁边挪了挪,试探问:“老夫事先便知道这事,把麻烦带来却没提前告诉你,你不生气?” “气,怎么不气?” 宋言汐说着,手中的药杵重重往下砸了一下。 “砰!”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刘军医手中的茶盏抖了抖,正想解释,就听宋言汐冷冷问:“今日若不是我主动提起,刘老打算什么时候同我坦白?” “这……”刘军医答不上来。 因为他实在是心虚。 按照他原本设想,待到几人试药结束,林庭风手底下那些人搜不到册子自然偃旗息鼓,便让这几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掉脑袋的事,他自然不能没良心到牵扯到这丫头进来,只想着等火候差不多再与她细说。 谁能想到,她竟然事先知情。 不用问也知道,王爷势必也知道了那三百将士“人间蒸发”一事。 左右这件事情是要捅上去的,若有王爷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只要他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即便眼下无法为他们正名,以王爷的脾性,迟早有一日也为他们讨回公道。 他身为边军之中的军医,托大也算是他们的长辈,既知晓此事必是责无旁贷。 对这丫头而言,却是无妄之灾。 她本就与那林将军无甚情意,成婚两年守了两年的活寡,两人比之那陌路人都不如。 可偏偏担了这原配之名,依着大安律法丈夫犯事妻子同罪,林庭风若获罪她势必要被他带累。 不行,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得做些什么。 刘军医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才发现宋言汐还在看他,不由得轻咳一声道:“老夫这不是还没有想好,本也是打算同你说的。” “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信。”刘军医回答的很快,甚至还反问道:“实话为什么不信?” 反正他自己在心里想的,真真假假,自然是他说了算。 见刘军医打定了主意耍赖皮,宋言汐自知赖不过他,直言道:“王爷早已让人暗中去查此事,只林庄二人手段了得,手底下的人嘴一个比一个严。” “你说他俩?” 刘军医冷哼一声,不屑道:“惯会掐着别人三寸用人,一家老小的命都在他们手上,谁敢不听话?” 第264章 锦王殿下乃负心薄幸之人? “竟有此事?” 宋言汐眉心紧蹙,“偌大的边城,还能成了他们二人的一言堂?” 刘军医品了一口茶,咂咂嘴道:“大差不差是这意思。 自北风坡一役后,王爷身边的亲随死的死残的残,刨去回京的邱小将军,剩下几人都被林将军以各种理由,调到了无关紧要的职位。” 他轻叹一声,似是无奈,“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也足够磨掉人的心气。” 见他看着自己,宋言汐想了想,只问了一句。 “邱小将军呢?” 刘军医一怔,旋即笑了,“那小子像他爹,有种。 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就跟在锦王殿下的身边,这些年棍棒加身养得一身傲骨,跟那些个软骨头怎么可能一样?” “棍棒加身?”宋言汐眉心跳了跳。 但凡刘老咬字含糊点,她都能勉强说服自己是听岔了,并非那么一回事。 可偏偏字字分明,听得简直不能再清楚。 锦王殿下竟还会动手打孩子? “打,怎么会不打?”看出她眼底疑惑,刘军医忙开口。 他一手端着茶盏,腾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像这么粗的马鞭,王爷一口气抽断了两根。” 说完还面不改色补上一句,“要老夫说,这娃娃还是要打,不打不成器。 你看邱小将军,如今单是往哪儿一站,就有了将来统领万军的气势,可是了不得。” 说起这个,刘军医忍不住叹气,“王爷跟前养着的那个子桓,本也是个将才的好苗子,不管有多晦涩难懂的兵法,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还能说出个一二三种解法来。 只可惜他娘遇人不淑,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还把孩子的一辈子给毁了。” 想到因幼年经历,变得寡言少语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子桓,宋言汐只觉心口一阵钝痛。 明明是那么好一个孩子,却小小年纪目睹了如此惨事,实在是可怜。 若他始终走不出来,便会困在其中,耽搁一辈子。 等等,刘老方才说什么遇人不淑? 这种话用在女子身上,多是指识人不清选错了情郎。 难不成,他老人家是在暗示她,锦王殿下乃负心薄幸之人? 可无论是此前听闻,亦或是这段时间自己亲身的所见所闻,她都能确定墨锦川并非是那种人。 反倒重情重义,是这世间难得的好男儿。 宋言汐紧蹙眉头,“此事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刘军医把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生气道:“老夫当时就在边上,看得真真的,子桓那孩子浑身是血都被吓坏了,还是锦王殿下当机立断,掰开他握刀的手才让孩子回了魂。 他那个生父,也忒不是个东西,就算安梁两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可妻儿总归是无辜的。 若非子桓那孩子反应快,他爹杀了他娘以后,原本还打算杀了他然后再自尽。” 刘军医越说越生气,朝着一旁啐了一声,“那混账居然还跟孩子说什么,一家人生不能在一起,死了也要去地下团圆,不能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受罪。 我可去他娘的,虎毒尚且不食子,那就是个畜生!” 他还气不过问宋言汐:“丫头,你可见过这种不配为人父的?” 宋言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眸光沉沉道:“见过。” 远的不说,她那渣爹绝对算一个。 本想着借着岳家势力振兴落魄已久的侯府,却不想前脚刚刚下聘,后脚她外祖父便主动上缴了兵权转而从商。 一朝从手握重兵大将军的乘龙快婿,变为世家听到只会不屑一笑的商户女婿,可谓是从云端跌落地狱。 若是从来没有过机会,也就算了。 可偏偏,他已经伸手够到了云端的边缘。 他机关算尽费劲了心机,好不容易俘虏了美人芳心,更过了明路定下婚约,只差一场婚宴便可让永川侯府重新名燥京都。 只差了那么一点,他便可以扶摇直上平步云端。 可这些,一夜之间全被毁了。 宋怀恩如何能甘心? 他想反悔退婚,可永川侯府早已成了个空架子,即便言家没了兵权,也不能他能得罪的存在。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捏着鼻子迎娶言卿进门。 因心怀怨恨,二人甫一成婚他就各种鸡蛋里挑骨头,嫌弃她曾为筹集军费到处行商一股子市井气,又嫌她做事风风火火没有那些闺阁女儿家的温柔小意。 成婚不过半年,他便堂而皇之将他那个养在外头,身怀有孕的表妹接回了府中,任凭京中风言风语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生下宋旭柏后竟还生出休妻,将那妾室扶正的心思,活活气死了自己的老娘这才作罢。 老永川侯,也就是宋言汐的祖父深感家业要败在此子手上,不惜拖着病体入宫向皇上求了一道圣旨。 言明他们夫妻二人一旦和离,便由其孙宋旭柏继承侯府爵位。 为安抚盛怒中的言家,他不惜带着病体亲自上门致歉,又将宣德帝给的圣旨交给了言屹川,此事方休。 老侯爷病怒交加,回了侯府没几天便与世长辞。 宋怀恩被那小妾撺掇,按捺不住,竟在老侯爷的丧仪上就要休妻,并扬言连言卿所生的一双儿女也不稀罕。 一场闹剧,以言卿当场请出圣旨结尾。 原本叫嚣着势必要出一口恶气的宋怀恩,一听和离后自己便要被剥去爵位,立即改了口。 他不仅不肯和离,还当着所有的人斥责言卿为妻寡淡无趣,本不配为一侯府主母,是他念在言家满门忠烈,加之二老喜欢的份上才忍耐多年。 如今既撕破脸,夫妻情分自然是不在了,他不休妻,却也容忍不了以后再与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宋怀恩的本意是,待言卿主动提及要回言家时,自己便顺水推舟应了,日后侯府便是他们一家四口的逍遥地。 可没等言卿开口说什么,前来祭拜的人听不下去,直言让他不愿意呆便滚出去。 言家那头刚好来了人,他只能顺坡下驴,带着他的好表妹和一双儿女另外购置了宅子居住。 虽另府别居,可他名义上仍是永川侯,一家四口的一应起居皆从府中账上走。 那狗男女调情时,甚至还以此取乐,说是别人挣来的银钱花着就是畅快。 言卿从未同一双儿女说过这些,前世宋言汐知道此事内情时已然身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狗男女逍遥快活。 可他们的好日子,在她重新活过来的那一日便结束了! 听到她的话,刘军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宋怀恩,语带嫌弃道:“这次回京时间短,没顾得上莲园门口吐上一口唾沫,你爹这两年,身体还康健?” 第265章 男人都不喜欢心思太重的女子 “康健,自然康健。” 宋言汐弯了眉眼,道:“前些日子听说格外好,一月里有大半都歇在春雨阁里。” 春雨阁是京都烟花巷里鼎鼎有名的花楼。 楼中美人如云,只接待达官显贵之人。 其中最便宜的姑娘,一晚也要二十两银。 侯府每月拨给莲园不过八十两,就算他们一家四口不吃不喝,也只够逍遥四个晚上。 至于银钱…… 宋言汐还不至于善良到自掏腰包,请亲爹逛窑子。 有大安首富女婿,又有永安郡主生父的身份在,只要宋怀恩稍微表现出一点愿意搭桥牵线的意思,自然多的是人愿意给他送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短短两个月的功夫,他们一家四口便花出去现银近万两,好不风光。 宋言汐始终记得,言屹川幼年曾教导他们的话。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除非是有人存了心要在馅饼里藏毒,毒死你。 刘军医抽空喝了口茶,本想着润润喉,却被宋言汐这话呛到,猛咳了几声。 他眼神幽幽道:“姑娘家家的,说话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宋言汐轻笑,“您当没听见就是了。” “你……”刘军医哭笑不得,表情颇为严肃道:“到外头这话可不许再提,哪怕是在王爷面前也不成。” 想到子桓,宋言汐问:“您不是也觉得锦王殿下是好人?” “好人也不行。”刘军医态度坚决。 他自言自语般低喃道:“男人都不喜欢心思太重的女子,越聪明的越是如此。” 宋言汐赞同道:“蠢笨的听话些,让做什么便乖乖做,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或者说,有没有想法并不重要。 你只需听话,足够端庄大度,便能扮演好后宅主母的模样。 如果不是曾在外祖父口中,以及他书房的画像上看到母亲年轻时灿烂随性时的模样,或许她会以为她生来便是如此。 同所有世家宗妇一般,雍容得体落落大方,却没有太多人气,似那男人嘴里用以取笑的木偶一般。 刘军医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余一声叹息。 半响,他才开口道:“丫头,男女之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咱们如今的皇上已经算是开明了。”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墨锦川,宋言汐肯定会反问一句:“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便对吗?” 可面对刘军医,她说不出口。 这个小老头已经很好了,把所有的善意都给了边城的军民,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身便排挤针对她。 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若想改变,为难他无用,还是要靠他们这一辈人。 想到方才他说起子桓生父,宋言汐犹豫了一下,问:“子桓即是锦王殿下领养的,外头为何不曾听到过半句?” 刘军医讪讪道:“军中整日里忙得要死,哪有功夫传这些个闲话,你当一个个都跟京中那些个酒囊饭袋似的,喝上两口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他下巴微抬,颇为骄傲道:“别说是子桓了,就连另外那三个孩子的事,你肯定最多也只听过一句母不详。” 宋言汐肃然起敬,目光灼灼道:“不愧是刘老,猜的竟一字不差。” “少拍老夫马屁!” 刘军医把空了的茶盏往前一推,道:“给老夫满上。”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响起许军医的声音。 “老刘在里面吗?” “不在。” 刘军医正说到兴头上,哪肯就这么离开。 可他话音刚落,许军医直接道了声“得罪了”,掀开了帐篷的帘子进来。 他朝着宋言汐一拱手,急急道:“西边下大了,看那架势这场雨可能要下到后半夜去,接应林将军的人还没传信回来。 这要是不能赶在雨停之前回来……” 剩下的话,许军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刘军医沉了脸,冷声道:“好歹也是打过几年仗的人,不至于连这么点事都抗不过去,王爷和暗一在北风坡九死一生都回来了。” “他同王爷如何能比?” 许军医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当着宋言汐的面,如此明显瞧不上林庭风不合适。 见她没有生气,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焦急道:“也不知道林将军这会儿有没有借到药,这么大的雨,药材要是泡了水可就全完了。” 一听到这话,刘军医顿时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沉声道:“老夫带人去接他,边城危机未解之前,林将军不能出事。” 许军医在一旁听得眼皮狂跳。 这话啥意思? 等到边城的危机解了,徐将军就可以出事了? 他快走几步,走到刘军医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道:“老哥哥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这要是让有心之人听见,非得给他穿小鞋不可。 刘军医没工夫跟他扯闲话,快速叮嘱道:“下雨山路滑难走,老夫明日未必赶得及回来,你得留在此处帮衬着。 此处少说几十人,宋大夫一人忙不过来,剩下的药也不多了,我担心到时候闹起来。” “好,这有我你放……”许军医点头应下,下一瞬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把抓住刘军医的胳膊,“不成,你不能去,你腿脚不好如何走得了山路?” “你撒开!” “我不,你留在此处帮忙,我比你年轻几岁腿脚利索,我去。” “少他娘的废话,到底谁是哥?” 两位老军医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全然没注意到帐篷里什么时候少了个人。 “姑娘若想出城,便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暗一沉着脸挡住前路。 宋言汐二话不说,直接拔出旁边程端的佩剑,横在他的脖颈处。 “让开!” “姑娘动手。” 暗一闭上眼,身影纹丝不动。 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他也决不能让姑娘前往涉险。 他林庭风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姑娘冒着大雨前往营救? 察觉到有人经过,暗一警惕地睁开双眼,却没想到竟被人兜头来了一拳。 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旋转。 倒下时,他听到宋言汐生气道:“不是说在颈侧轻敲即可,程将军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 程端很是无辜,“郡主消消气,程某天生力气大,不知道什么叫轻轻敲一下,害怕力道太重再给暗统领砸坏了。” “你……” 宋言汐轻叹一声,道:“把他放床上去,别着凉了。” 暗一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她说:“你若在城中,旁人不会疑心我已出城,王爷回来之前,城内不能乱。 至于林庭风,他人可以死在外头,但药必须要拿回来。” 第266章 不论死活! 都走到城门口了,程端仍没死心,还在试图游说让宋言汐放弃出城的想法。 他此次一共带了十人,个个皆是军中好手,放在战场上单打独斗都是能以一敌十的角色。 再加上一个他,对付区区梁国细作足够了。 程端拍着胸脯道:“郡主只管放心,程某肯定会将林将军和药一起接回来。” 宋言汐冷冷问:“不论死活?” “这……”程端迟疑了。 他只是不擅排兵布阵,而并非全然没有脑子,这种不明敌情的情况下,他能保证把林将军“带”回来,那都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 至于死活这个,他如何敢说? 林将军走时便带了十人十马,见到求救信号后徐将军又派了二十人前去翠鸣山接应,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 如今这么大的雨,待到后半夜寒气上来,便是九条命也得冻死在山里。 没等程端再说什么,宋言汐已经翻身上马,率先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往西行不过二十里出头,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草帽上,雨幕隔绝了大半视线。 宋言汐看不清前路,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雪龙的身上。 外祖父曾说,马儿是有灵性的,尤其是在战场之人同自己主人一起出生入死的战马。 只要它们有一口气在,还能跑得动,哪怕背上驮着的主人早已没了气息,也会按照记忆中的路回营。 王爷在边城待了数十年,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雪龙都曾陪他跑过,她相信它定然可以认得路。 怕雨水灌进衣领打湿衣服,宋言汐只能一手抓紧蓑衣,一手抓紧缰绳半点不敢松懈。 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 不知道雪龙在雨中狂奔了多久,就在宋言汐以为,他们可能走错了方向时,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程端等人才策马追了上来。 看到宋言汐完好无恙地坐在马上,程端松了一口气,感叹道:“刘老说的不假,雪龙这家伙果然通人性,竟然还知道收着力道等着我们。” 这一路狂奔,将其他的马都远远甩在后头,竟还是收着力道? 程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边分析地势一边道:“雪龙可不是一般的马,听说它是野马王的崽,要不是马失前蹄被王爷给骗了回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继承其父成为野马王了。 它要是没收着力道,我们怕是到天亮也追不上你们。”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雪龙烦躁地喷了喷鼻息,原地踱了两步。 宋言汐赶忙俯下身,安抚地摸摸它的脖子,像是哄孩子般道:“不气不气,待我见到王爷,帮你骂他。” 躁动的雪龙听到这话,瞬间变得乖顺下来,变脸之快看得人啧啧称奇。 程端伸手接了几滴雨水,欣喜道:“郡主,雨势看上去小了不少。” 边城气候多变,动辄就是倾盆大雨,通常来得快也去得快。 雨势只要有由大转小的迹象,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云歇雨停。 这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冒雨上山速度很慢不说,待雨水浸透蓑衣,他们很有可能会感染风寒,到时不仅救不出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围堵林庭风的梁人亦是如此。 大雨过后,人困马乏,是再好不过的围剿时间。 若宋言汐带队,绝不会让林庭风活到鸡鸣破晓。 往更坏的方向想,或许他早在这场雨落下之前便没了命。 宋言汐盯着面前的上路静默了片刻,下令道:“牵马上山。” 无论林庭风是死是活,她都要将药带回去。 这不仅是边城百姓的希望,更关系到社稷稳定,容不得半分差池。 程端快步跟上她,压低声音问:“郡主,待会儿雨停之时可需要放信号,让林将军知道我们来了?” 宋言汐脚下步子不停,头也不回道:“不用。” 她走了两步,解释道:“如今情况不明,林将军一行人在不在这座山上两说,若梁国细作就在附近,此举便是打草惊蛇。” 程端不解问:“梁国细作能有几人,怕他作甚?” 宋言汐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京中传闻不假,这位程将军当真是勇气可嘉,谋略自不必提。 林庭风走时带的皆是心腹高手,别说只有三两个细作,便是十几二十人也不至于狼狈到被困求救。 后有徐将军派来的二十好手,一天一夜了连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是死是活尚且不知。 如此被动的情况下,行事更该再三谨慎。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被嫌弃,程端有些不好意思道:“程某一向横冲直撞惯了,让郡主见笑了。” “程将军言重了,人无完人,大安军中何人不知将军勇猛无双?” 程端被夸得一愣,忙追问道:“郡主说得可是真话?” 宋言汐道:“王爷亲口所言,假不了。” 雨声渐渐小了,随行的人听到这话,赶忙道:“兄弟们操练的时候,徐将军就经常这么说,让我们向程将军看齐,做我大安勇猛无畏的将士。” 饶是程端觉得自己脸皮够厚,听到他们这么夸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压低声音道:“动作轻一点,大家都打起精神机灵点,家里老小能不能扛过去就看今晚了。” 其余人皆是无声点头。 就连马儿都好似察觉到了气氛的焦灼,不由地放轻了脚步,一行人在夜色之中宛若鬼魅。 淅淅沥沥的雨声停止时,万籁无声,静得好似整座山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宋言汐牵着雪龙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前,听到身后程端自言自语道:“虽然我瞧不上那姓林的,可如今边城用得上他,他最好还是别死。” 山林深处一处山洞内。 林庭风将最后一点创伤药分给伤兵,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突围出去。” “将军,不可!” “这是军令。” “今日就算是将军砍了属下的脑袋,属下也要说。” “您回头看一眼兄弟们,伤的伤病得病,连刀都握不住了怎么突围?” “黄丰!” “并非兄弟们贪生怕死,可现在这种情况,兄弟们只要出去就是白白送死,将军于心何忍?” 林庭风冷沉着一张脸,问:“那依你之意,眼下该当如何?” 黄丰动了动嘴唇道:“等。” 下一瞬,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你找死!” 第267章 药要带回去,人也要回去! 黄丰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道:“将军若执意如此,便拿属下的尸体铺路。” 反正早晚要死,倒不如早死早投胎。 没等林庭风开口,黄丰便直直朝着剑刃撞去。 求死之心,再明显不过。 好在林庭风早已猜到他会这么做,及时收了佩剑,才免了他血溅当场的惨剧。 黄丰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属下知道将军担心那些梁国细作会找到此处,稍后我会出去将那些人引开,待到城中接应的人寻来将军再走不迟。” 林庭风一口回绝道:“绝对不行。” 他沉着脸,望着洞口方向,“城中的百姓等不得,我们晚一日,百姓不知要死多少人。” 黄丰道:“属下的妻儿老小尽在城中,如何能不急? 可这么无头苍蝇一样白白送死,根本不可能把药带回去。” 有人弱弱附和道:“将军,我们跑这么一趟不就是为了带药回去吗?” 林庭风眸光闪了闪,眼神坚定道:“药要带回去,人也要回去!” 话落,他转身朝外走,可刚走没两步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将军!” 黄丰赶忙冲上前,扶起林庭风时只觉得他浑身烫的厉害,当即变了脸色,“不好,将军这是起热症了。” 几人搭把手将他抬到了一旁的干草上,慌忙去翻他随身的包袱,才发现药瓶都是空的。 黄丰忍不住咒骂道:“那些个贪生怕死的,不让我们进城喝口水就罢了,连伤药都没说准备一点。” “一听是时疫,那些人胆子都吓破了,能给咱们这些草药已经不错了。” “你们之中可有谁识得药理?” 见几人齐齐摇头,黄丰的脸更沉了。 他们出来时连带着将军一共十一人,眼下折损了一半,除了他二人之外其余四人皆有伤在身,其中两人还发了高热。 将军说得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否则即便不缺粮水,光是病就能把他们给活活拖死。 他吩咐一旁兄弟,“我出去寻找援军,你们用帕子接洞口滴下来的水,按照诗涵郡主教的法子先给将军降温。” 黄丰顿了顿,又道:“若明日天黑之前我还没回来,你们带着将军想办法突围,不必等我。” 在山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别说是林庭风一行人,就连梁国细作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 若非宋言汐眼尖看到树上有不久前留下的打斗痕迹,她甚至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哪怕经过雨水冲刷,看不到血迹,可那大面积折断倒塌的灌木丛仍看得人心惊。 程端眉心狂跳,喃喃道:“这是潜进来多少细作啊,边城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随他而来的一大半都是边军中的人,听到这话气得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却不敢反驳半个字。 即便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可只要他们出现在大安境内,便是边军的失职。 他们辩无可辩。 宋言汐拨开层层落叶,指尖沾了一点未被冲刷干净的血迹,借着蒙蒙亮的天色仔细看了看。 色泽鲜艳,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她立即站起身,沉声吩咐道:“最上层的落叶是被人故意撒上去的,此人负了伤,必定走不远。” 梁国细作此来便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只会抓紧时间围剿林庭风此人,断了边城的药物供给。 所以这么大费周章,企图隐瞒自身行踪的,只能是他们的人。 只是有一点,宋言汐尚且不确定。 受伤这人是林庭风的随从,还是随后赶来接应的二十人之一。 无论是哪一方的人,对于他们而言都算不得好消息。 她如今只希望林庭风真的“命硬”,不要死的那么轻易,让人瞧不起。 “郡主,在这边!”有人发现了血迹蔓延的方向。 宋言汐一抬手,“追!” 程端赶紧招呼人跟上,一再提醒众人注意警惕。 若跟梁国细作碰上,他们倒是没什么,皮糙肉厚的不怕受伤。 可郡主不行! 她如今就是边城的希望,决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否则即便王爷能饶得了他,他也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 半刻钟后,一行人在一处背坡后发现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的黄丰。 哪怕他打扮成樵夫模样,程端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这不是林将军身边那个亲卫吗?” 宋言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吩咐道:“把他的嘴掰开。” 程端刚开始动手掰嘴,原本失去意识的黄丰突然睁开眼,抓着手中的匕首就朝他狠狠扎去。 还好程端反应快,偏过头的同时一巴掌打落了他手中的匕首。 趁着他吃痛张口之际,宋言汐果断扔了一颗止血调息的丸药进去。 黄丰原本想说话,却撑不住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宋言汐掏出止血的药粉为他上药,开口道:“劳烦程将军搭把手,掐他的人中,将人掐醒。 他伤的重,不必收敛力道。” 一句有用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说,他还不能昏。 程端用了十足的力道,昏迷中的黄丰只觉得人中疼得像是要裂开,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惊醒。 看清面前的人脸,他激动道:“郡主,快去救救将军!” 宋言汐面无表情道:“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免得太激动又晕过去,待会儿还要靠你指路。” 黄丰想点头,只听她冷声呵斥,“别动!” 她手下施针动作飞快,冷冷提醒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宋言汐记得此人,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却是个被恩情迷了眼的蠢货。 只因林庭风在战场之上救了他一条命,便唯他马首是瞻,即便明知自己不是最受信任的一个,依旧甘之如饴。 夫妻俩成婚后,为了维护所谓的美名,许多脏活累活都是交到此人的手上。 用庄诗涵的话说,他就是一条没有脑子的好狗,指谁咬谁连一句为什么都不会问。 她学医为的是治病救人,却不包括这种人。 程端等人都察觉到了宋言汐情绪不佳,默默后退了几步,交换着眼神。 面对其他人疑惑的眼神,程端摇摇头也想说不知道,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招了招手,同其他人脑袋凑在一处,低声道:“这姓黄的是林将军的亲信。” 其他人听得一脸茫然。 方才程将军说话时,他们都在旁边,也认得这人是谁。 程端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有人还想问,却动了动耳尖,脸色骤变。 他急急道:“不好,有人靠近!” 第268章 兵者,诡道也 程端当即拔出佩刀,吩咐身侧两人道:“你二人不必往前,寸步不离的护好郡主。 其余兄弟同我一起,杀梁贼!” 众人齐齐道:“杀梁贼!” 旁的不说,光是气势上都赢了大半。 黄丰同那些人交过手,知其深浅,忙开口道:“这些梁人身手了得,且性子狡猾,程将军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紧跟着便要起身,被宋言汐一把按住肩膀。 她冷冷警告道:“想活命就别轻举妄动。” 黄丰有些生气道:“郡主若是害怕只管躲在我等身后就是,黄某不惧死。” 他言语间不免带着轻蔑,分明是瞧不起宋言汐。 更是在不客气的提醒她,贪生怕死就赶紧躲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宋言汐怒极反笑,清冷的眸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若非只你一人认得路,我这便成全你,送你下去见阎王!” “你!”黄丰怒极,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滚,张了张嘴猛地吐出一口淤血。 颜色发乌,分明是中毒之兆。 黄丰无力地靠在树上,虚弱道:“卑鄙无耻。” “兵者,诡道也。” 对上他愤怒的眼神,宋言汐冷声问:“你可敢以性命起誓,此生从未行过有违道义的下作之举?” 黄丰毫不迟疑道:“有何不敢?” 他费力举起手,动了动苍白的嘴唇道:“我黄丰今日,以全家老少的性命起誓,绝对没做过违背道义……” 宋言汐打断他,提醒道:“人心易改,你怎知从前没做过,往后也不会做?” 凭心而论,她这话多少有点故意刁难人的意思。 就连不远处准备迎敌的程端,听到这话也不由得频频回首,眼里除了不解之外,更多的是担心。 那姓黄的一看就是个粗人,又是林将军的亲信,不会心怀仇恨趁着他们不备对郡主出手? 这厮若敢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哪怕只是动心起念,他也定要将他的脑袋拧下来,赠予郡主当夜壶。 田丰皱眉想了想,似是觉得宋言汐说得在理,当即加上这句话重新说了一遍誓言。 怕她不信,他又急急加上一句,“若有违此誓,便让我死无全尸,来世沦为畜生道。” 宋言汐只知这人是个狠人,却没想到对自己也这么狠。 难怪有一次她听庄诗涵跟身边人抱怨,说这人虽办事牢靠却太过一根筋,犯起轴来就连林庭风都有些怕。 随着一声鹰吠,有数十道身影快速围了上来。 程端抽出腰侧佩刀,看了眼盘旋在半空的鹰,低骂道:“娘的,出来的太着急,忘了带弓了。” 旁边将士听着那一声声急促的短叫,脸色骤变道:“不好,它这是在召唤同伴!” 程端闻言,瞬间更想骂娘了。 “这些狗娘养的究竟来了多少人?不行,得赶紧把这该死的鸟打下来,不能让它传递消息。 到时全部围过来,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程端话音刚落,就见原本盘旋在半空的鹰突然一个猛刺俯冲下来,直指直朝着宋言汐的方向而去。 “郡主当心,这畜生爪子……” “咻!” 惊呼声与破空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下一瞬,众人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那只气势凌人的鹰已经重重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它肚子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正插着一根箭矢。 而宋言汐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精致的弩箭。 一行人完全看傻了眼,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言汐快速装上一支箭,瞄准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人。 “咻!”箭矢破空,没有半分犹豫。 正中心口,一箭毙命。 趁着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宋言汐以最快的速度装上箭矢,又接连射了两箭。 一箭命中右胸,那人只来得及伸手指了指她所在的方向,便瞪大了眼睛直直朝后倒去。 而另一人反应稍快,侧身避开了要害部位,只堪堪射中了一条胳膊。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还没真正交上手对面就损失了“眼睛”和两人,这无疑是搓了其锐气,增长了程端等人的士气。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梁国细作便只剩被迫防守的余地。 一行人越杀越猛,又有宋言汐举着弩箭随时准备送走一人,领头之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招呼人撤退。 程端正打到兴头上,见他们要走顿时怒了,“想跑?门都没有!” 他拔腿便要去追,宋言汐赶忙制止道:“程将军且慢!” 程端虽心有不甘,可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冷静了下来,没有继续去追。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郡主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到了边城之后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为百姓着想,她所言所行必不会出差错。 便是有错,也只能可是他没按照她的吩咐做好。 传到王爷耳朵里,大不了就是二十军棍而已,他皮糙肉厚的不怕。 程端如此想,其他人的想法却与他背道相驰。 他们都是从京中来的,有身份有地位,此次战役无论如何,回京总能捞上一些封赏。 可他们不一样。 抓梁国细作的机会千载难逢,别说是活捉一个带回去,就算只砍了脑袋带回去,也能赏百两连升两级。 这种诱惑,没有人能扛得住。 眼见那些人还要追,宋言汐一个眼神,程端当即厉声呵斥道:“再敢往前一步,皆按逃兵处置!” 一听到逃兵二字,原本那些打算拼一拼大不了挨顿军法的将士,顿时偃旗息鼓。 军中规矩森严,更是奖罚分明,可唯独对于逃兵是一刀切。 无论缘由,只要敢逃就做好洗干净脖子等死的准备。 待几人往回退时,宋言汐提醒道:“将那两人和鹰身上的箭矢收回来,之后可能还用得着。” 程端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一脸惊诧,“郡主手里箭不多了?” 宋言汐反手掏出包袱里空了的箭筒,淡淡道:“刺杀王爷的刺客总共带了五支箭,徐将军带走了一支,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闻言,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总共只有四支箭矢,她怎么能一口气全放了? 有人问:“郡主刚刚举着空弩,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吗?” 第269章 巾帼不让须眉 “怕什么?”宋言汐不答反问:“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即便真有什么意外,她身上带了蒙汗药,关键时刻也能保住小命。 只是这些,却没必要同他们说得太仔细。 听她这么说,众人连连称是。 唯有程端觉得惭愧,十多个大男人在,却要靠着她一个弱女子吓退梁人。 他大步走到那两具尸体旁边,看着不偏不倚正中心口的两根箭矢,不免觉得心惊。 这……用弱女子三个字,恐有些不合适。 如此好的准头,就连军中的弓箭好手看了,怕是都要为之汗颜。 寻常女子,别说是做到了,便是在一旁看着都有可能吓得腿软走不动道。 原来军中那些老家伙说得都是真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比起男子来也丝毫不弱。 宋言汐见他不动,提醒道:“咱们得快些离开此处,迟则生变。” 黄丰道:“这些畜生不仅耳朵灵敏,鼻子也好用,它的同伴很快便会寻来。” 毫不费力地拔出箭矢,程端顺手在尸体在衣服上擦了擦,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来多少也是送死。” 黄丰幽幽道:“此前来接应的二十人,无一生还。” 程端动作一僵,看向他的眼底不由得多了杀意。 他冷冷问:“那你们为何还活着?” 前来接应的人都死了,而原本被困的人却活着,何其可笑? 其余十人虽然没说什么,却个个攥紧了拳头,眼底尽是愤怒。 那都是与他们出生入死共进退的兄弟,就这么一朝全没了? 感受到大家隐隐憎恨的情绪,黄丰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嘴唇翕动道:“我们之前并未与接应的兄弟碰上。” “你少放屁!”有人愤怒开口,眼底分明有泪光闪过。 他追问道:“你们要是没碰上,你怎么会知道他们都出事了?” 黄丰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道:“那边有个水潭,我出来寻找援兵时看到的,兄弟们都在里头。” 他声音越来越轻,语调沉重道:“我数过,整整二十个,一个不少。” “你放屁!隆大哥他们身手个顶个的好,怎么可能会全都没了?” 宋言汐蹙眉道:“或许是中毒。” “就是中毒。” 黄丰解释道:“我走的匆忙,只来得及检查了两个兄弟,他们的身上都没有外伤,只嘴唇和指甲发乌。” 他说着,忍痛咬牙从胸口摸出一个荷包。 有人冲上去一把夺过,颤声道:“这是吴家嫂子绣给吴大哥的。” 程端于心不忍,快步走到宋言汐面前,压低声音问:“郡主,咱们能不能……” “不能。” 简单两个字,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有愤怒,有不解,更有自知无能为力后的无奈。 却唯独没有人问一句,为什么不能。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眼下什么更为重要。 哪怕曾有过一瞬动摇的程端在听到宋言汐这么说之后,也只是默默将手中的箭矢递给她。 待到宋言汐取乐针,一言不发地背起黄丰赶路。 其他人牵马跟上,一路无话。 在黄丰一路的指引下,众人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个山洞。 山洞里,被扒光了上半身衣服的林庭风整个人红的像是刚煮熟的虾子,身上不住地再往外冒热气。 他静静躺在地上,已然没了意识。 为他擦身的将士断了一条胳膊,同旁边伤了腿的两人正合力拧着帕子,余光瞥见宋言汐身影差点没激动的哭出来。 他们知道,自家将军有救了。 可宋言汐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未往前走半步,只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程端。 态度冷淡道:“掰开嘴喂一颗,若热症未退,隔一个时辰再喂一颗。”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黄丰在一旁听着,眉头紧皱,“郡主,将军的情况如此严重,只这么一颗小小的药丸便够了?” 宋言汐快步往里走,头也不回道:“你行你来治。” 黄丰沉了脸,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并非军医,如何能治病? 将军怎么也是郡主的夫君,就算用不着施针,郡主也该关心……” 宋言汐冷冷打断道:“你若喜欢,这将军夫人之位便让与你。” “这……这成何体统!” 黄丰气得说话都磕巴,强忍着晕过去的冲动一本正经道:“我是男子,如何做得了将军夫人,这种荒唐话,以后郡主还是莫提的好。” 程端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我看你就是伤的太轻了,还有功夫教郡主如何做事,轮得着你多管闲事?” 黄丰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 他本就失血过多,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的厉害,竟无意识说了句,“此人果真无脑。” 程端顿时笑了,甚至还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才说道:“军中谁不知道程某就是莽夫一个,无脑便对了。” “你……”黄丰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他正好靠着洞内石壁坐着,这一晕除了眼皮合上之外,看着同刚刚并没有任何区别。 程端还以为他是气的,答不上话干脆不理自己,顿时来了精神。 怕黄丰听不见,他甚至还故意往前走了几步,嘿嘿笑道,“黄校尉怎么哑巴了,是身上伤口太疼张不开嘴吗?”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被旁边人提醒道:“将军,校尉好像疼晕过去了。” “那不能。”程端果断否定,“刚刚还跟我说话呢。” 他说着,直接伸手戳了戳黄丰的伤口。 见他只是皱了皱眉,没醒,程端啧啧两声道:“还真晕过去了,就这小体格还上战场呢,躲在背后当个狗头军师还差不多。” “将军可不敢这么说,听说这黄校尉身手挺不错的,在战场之上救了林将军好几次,很是勇猛。” 听到林庭风的名字,程端转头看了眼,嫌弃道:“身上白白净净的连一条像样的疤痕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上过战场。 还真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都像这样,还打什么仗?” 他说着,就要解自己的盔甲,给底下的人看见他这些年的英勇勋章。 没等解开扣子,就听山洞里头传来宋言汐的声音,“先把药给喂了。” 程端刚要感慨她还是心软,就听她继续道:“别把人给烧傻了。” 第270章 可曾动过杀心? 听着宋言汐冷淡的声音,程端莫名想到她在梁军细作围过来时,对黄丰疾言厉色说的那句话。 翻译成大白话不就是:“要不是看你还有用,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所以郡主的意思是…… 行,他明白了。 招呼人把林庭风扶起来,程端一手掐住他的下颚迫使其张开嘴,扔了颗药丸进去。 他环顾四周,捡起一件衣衫随意往林庭风身上一扔,嫌弃道:“大白天的也不知道遮着点,郡主都还在呢。” 一旁的小兵为难道:“程将军,郡主……诗涵郡主曾说过,遇热症可以冷帕擦身,很快便能退热。” 程端并未反驳,只有些生气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小兵刚松一口气,就听他懊恼道:“早知道就不浪费这么好的药了,白瞎了。” 他说着赶忙将药瓶仔细装了起来,看那架势是多一颗也不给了。 宋言汐粗略检查了一下山洞最里头存放的药,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麻包里的药材并未淋湿,且品相都极为不错,虽数量上算不得可观,可省着点用怎么也够城中撑个七八日的光景。 朝廷效率便是再慢,援城的部队也该带着补给赶到了。 只是不知道,前线的伤药余量如何。 锦王殿下他……可否安好? 想到那双看向她时,常含温柔的双眸,宋言汐眼底不自觉染了笑意,无奈地摇摇头。 迟钝如她,来往王府为他医治腿疾这么多次,竟一点都没能察觉到他那隐秘不可示人的心思。 也不知究竟是他藏得太好,还是她自己私心里不愿面对,才故意没往深处想。 她正出神,忽听身后的程端喊道:“郡主。” 宋言汐忙转身,蹙眉问:“何事?” 程端往前快走几步,压低声音道:“郡主,此地不宜久留,待到梁国人养的那群畜生闻着味儿寻来,咱们便走不掉了。 这个山洞并非两头通透,他们只需在洞口放一把火,就能把我们全都困死在里头。” 宋言汐俏脸微冷,“确实得走。” “外头那几个受伤的兄弟……” 程端面上多了迟疑。 若换作其他时候,便是说破天他肯定也要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一起,向来是多少人来便多少人回去。 哪怕有人不幸丢了性命,也会尽力收敛了尸骨带回去,绝不让兄弟曝尸荒野。 可眼下外头有埋伏,里头又有这么多的药材要带回边城,想要两头都不落下几乎不可能。 宋言汐道:“程将军不妨直言。” 程端咬了咬牙,坦白道:“咱们眼下总共十二匹马,一人一马尚且能有余地放下这些药材。” 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可他的意思宋言汐明白了。 若想带这六人走,他们至少要舍弃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药材。 不用想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无论是林庭风手下折损的兄弟,还是前来接应却一时不察遭人暗算的那二十人,皆是为了眼前这些药材才没了性命。 更不用说,如今边城的百姓还等着他们将这些药带回去救命。 哪怕是一株,也决不能落下。 可外头的那些伤兵。 若是就这么将他们留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虽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可同为大安的兵,他们又是拼死才护住这些药等到他们前来,程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 他实在下不了决断,才来想着过来找郡主商量。 她不仅医术好,处事起来更是冷静果断,否则光靠他们在山里转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找到此处。 如果她也说没有办法,那就是天意如此。 看着麻袋上清晰的血手印,宋言汐沉了脸,一字一顿道:“死人带不走,活着的必须带上。” 她是只知道治病救人的大夫,不懂得什么所谓的权衡之计,只知道他们眼前的是几条活生生的人命。 是,可能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为了保卫家国牺牲在战场上? 可那又如何? 至少眼下这一刻,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 前有药王谷的门规。 后有良心。 宋言汐做不到见死不救。 所以当下,有个必须要解决的难题。 得想办法从哪儿弄几匹马来。 “这个简单。” 程端放下话,面上却又多了为难,“马倒是好说,军中这些战马皆经过特殊训练,与人被冲散时会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吹个哨子自己就能循声找过来。”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问:“只是他们身上的伤都不轻,有两个兄弟昏过去叫都叫不醒,总不能用绳子把人绑起来在后头拖?” 骑马不比别的,就算是安排人带着他们,他们也得意识清醒能紧紧抓着前人,才能保证不会从马背上脱落。 一旦摔下来,那就是真的没命了。 程端看了看宋言汐的脸色,压低声音道:“其实还可以让马将人驼回去,就是……” “能不能撑下去全靠命。” 就算是个好好的人,这么一路颠簸回去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伤兵? 程端也知自己出的是馊主意,可眼下,他确实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他有些懊恼道:“要不是担心回去的路上不太平,程某就留下来照顾他们了。” “不必这么麻烦。” 宋言汐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 程端眉心狠狠一跳,忙道:“郡主可千万别冲动,眼下虽然还没有什么好办法,倒也不用着急送林将军上路。” 宋言汐一噎,看向他的眼底不免多了审视。 是,她确实知道程将军一向看林庭风不顺眼,却不知道竟厌恶到了这个程度。 哪怕送人上路,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被宋言汐的眼神看得毛毛的,程端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更低了,“程某知道郡主着急摆脱,可这种事情关系重大,实在是急不来,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反倒对郡主不利。” 什么着急? 怎么就对她不利了? 宋言汐被他煞有其事的话给问懵了。 不等她开口,程端一脸“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神情,语调严肃道:“程某这条命都是郡主救的,对外绝不会多说半句,郡主尽管放心。” “程将军多虑了,我并非担心这个,只是……”宋言汐企图解释。 她怕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程将军会更加误会。 程端打断她,直接问:“郡主难道不想尽快跟他撇清关系吗?” 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宋言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她正要说话,就听程端声音压得更低问:“郡主可曾动过杀心?” 第271章 就凭你,也想同本王争? 宋言汐听得心下暗惊。 有这么明显吗? 她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听程端语带懊恼道:“程某真是愚钝,像郡主这般善良的人,对非亲非故的乞丐都那么好,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看他已然说服自己,宋言汐生怕他来一句她下不去手他可以帮忙,赶忙道:“程将军当真是误会了!” 她并非是动过杀心。 而是从未停止过。 若不是还未找到他背后之人,没看到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生怕他死的太过轻易,她早就动手送他下去见阎王了。 程端了然地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看了看四下,声音更低了,“若郡主何时有需要,只管知会程某一声。” 需要什么,已不言而喻。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转身朝外走,一边走一边高声道:“程某这就去找马,林将军和兄弟们就拜托郡主了。” 他转身之际,眼底分明带着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宋言汐想明白了一件事。 哪里是她表现出了什么,分明是程将军已然动了杀心,时时刻刻都想弄死林庭风。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真是忙昏了头,她竟没有丝毫察觉。 “宋言汐!”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声。 听清喊得是她的名字,宋言汐赶紧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石壁拐弯处,就听到外头响起程端烦躁的声音。 “快拿个东西把林将军的嘴塞住,省得他胡……省得他咬到舌头。” 他说着,甚至没往其他地方看一眼,直接弯腰开始脱军靴。 旁边的人问他:“将军,是不是靴子进水了,这有火堆我给你烤烤。” 程端头也不抬道:“我身上也没啥多余的布头,把袜子脱了借林将军使使。” 联想到他刚刚说的堵嘴,周围几人面面相觑,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用臭袜子堵嘴,这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才有的待遇? 也没听说这程将军啥时候跟林将军结怨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话。 还好有人眼尖,看到宋言汐出来,忙高声喊道:“郡主!” “郡主?”程端蓦地转头,在看清宋言汐满脸的无奈时,果断停了手上的动作。 看在郡主的份上,今天先放过这厮。 反正来日方长,他总有落到他手上的时候。 “将军的热症退了不少!”有人惊喜道。 宋言汐抬眸看去,林庭风脸色果然没她刚到的时候那么红了。 只见他嘴唇翕动着,竟是激动的喊出“言汐”二字,语调罕见的温柔。 山洞内的氛围一瞬变得诡异。 宋言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清楚的听到了程端捏拳头的声音。 也不知道哪个不识相的,竟夸赞道:“将军与郡主鹣鲽情深,当真是羡煞旁人。” 鹣鲽情深四个字一出,洞内的气氛更奇怪了。 在场的谁不知道林庭风同庄诗涵的那二三事,京中发生的那些事,他们也多少有所耳闻。 别家夫妻,那是貌合神离。 眼前这俩人,连这都算不上,就更别提什么鹣鲽情深了。 你说说,这不是存心给人添堵是什么? 旁边有人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赶紧快别说了,免得等会儿害得他们也跟着被郡主不喜。 偏偏那人是个没有眼色的,继续拍马屁道:“将军与郡主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将来的孩子也肯定是人中龙凤。” 光是听他这么嘴上说说,宋言汐就觉得恶心的厉害。 同他那种人生孩子,倒不如死了干净。 程端一个眼刀子过去,讥讽道:“这位兄弟怕不是认错郡主了。” “他没认错。”一道沙哑的男声骤然响起。 林庭风竟不知何时醒了,一双黑眸间满是温柔缱绻地看着宋言汐。 那眼神,任谁看了,怕是都要说一句深情。 被人扶着坐起身,林庭风脸色苍白道:“你果真来了。” 他觉得自己定然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在被围困只能待在山洞等死时,像是发了疯一般想她。 想她的眉眼,声音,笑貌,以及两年前身着红妆八抬大轿嫁与他时的每一个瞬间。 他甚至在怀念,她前些时日对他的冷眼以对,就连那些挖苦讽刺从前让他数次失态的话,回忆起来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些话,她可从未对旁人说过。 一想到自己会被困死在这山里,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他慌了。 他想,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冲出去。 哪怕是拼了这条命,只要临死之前能见到她一眼,求得她的原谅也足够了。 刚刚高烧不退时,他真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可濒死之际,他却见到了“宋言汐”。 她告诉他,她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锦王殿下,要与他和离,好去做锦王的王妃。 他二人要双宿双飞。 宋言汐是他的妻,是他明媒正娶十六抬大轿抬进将军府的将军夫人。 只要他不允许,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他林庭风但凡活在这世上一天,就绝不可能。 她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 休想离开! 在梦中,林庭风便是如此恶狠狠告诉宋言汐的,让她死了这条心,安安稳稳做她的将军夫人。 可她只是冷冷看着他,既不答应也不说话。 下一瞬,锦王竟然直接带人打进了将军府。 原本靠着轮椅才能出行的人,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甚至三招都没过就把他打倒在地。 墨锦川一手搂着宋言汐,抬脚狠狠踩在他的脸上,不屑道:“就凭你,也想同本王争?” 宋言汐靠在他怀中,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娇媚神情,“王爷同这样的废物有什么好说的,像这种货色,给您舔鞋子都不配。” 他试图反抗,却被墨锦川一脚直接踹飞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他将宋言汐打横抱起,进了本该属于他和宋言汐的婚房。 画面一转,他二人竟还穿着他找人特意定制的婚服。 他目龇欲裂,竟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然后他就气醒了。 睁开眼看到宋言汐的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濒死之际产生了幻觉,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惊觉这并非是梦。 她竟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了。 他就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心中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哪怕只有那么一星半点,也足够了。 从前他能让宋言汐死心塌地的爱上他,甚至心甘情愿为他侍奉老母照顾兄妹两年之久,如今自然也可以。 至于锦王那边…… 只要她肯收心跟他好好过日子,同他断掉,他可以选择既往不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日后她为正妻,诗涵为平妻,平日里以姐妹相称。 三个人在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第272章 他姓林的算个什么东西 宋言汐冷眼看着林庭风,眼底的嫌恶压都压不住。 她扯了扯唇角,讽刺道:“外界传言不虚,林将军确实命大,无论遇到何等危急之事必会逢凶化吉。” 可她怎么就不信,天道会次次保佑一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卑鄙小人。 若真是如此,她只能说。 老天爷瞎了眼! 只要是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宋言汐这是明夸暗讽,甚至隐隐有点怪他怎么还不赶紧死的意思。 林庭风也听出了,却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还勾了勾唇心情不错道:“今日多亏夫人相救,为夫在此,代一众兄弟和边城百姓谢过夫人大义。” 他姓林的算个什么东西,要他谢? 宋言汐听得心头一阵火大,刚要问他究竟多大脸,旁边的程端已经忍不住率先开口。 他双手环抱,冷笑一声道:“林将军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如今王爷和徐将军都在城中,要你说哪门子的谢? 是城中的百姓都没长嘴,还是林将军自作多情,误会了什么?” 似是想到什么,程端恍然大悟般道:“看样子林将军肯定是误会了,郡主此次冒险前来,是为着边城百姓的安危来接这些药回去的。” 他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一字一句像是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庭风的脸上。 这个莽夫! 内情如何他会不知?! 非要他多这么一嘴提醒他? 诗涵说的没错,这人不仅是个莽夫,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对上他猩红的双眼,程端冷笑反问:“林将军怎么不说话了?是生性不爱说嘛? 方才你不是还说,要替边城的百姓感谢郡主吗? 正好,今日趁着本将和一众兄弟都在,一起给你做个见证。” 他说着,吩咐道:“你们几个快别冷着,赶紧搭把手,把林将军扶起来。” 不等林庭风开口,他自顾自道:“郡主此举可是救命之恩,旁的不说,磕几个头这是少不了的?” “这……”一旁的将士听傻了眼。 从救命之恩这头开始论,别说是磕几个头,就算往后逢年过节提上礼品去磕头拜年,也不为过。 毕竟,自古以来便有救命恩人当如再生父母的典故。 书上有云,若恩人膝下无子女,当一力赡养之了,反之即为不仁不义,遭天下人唾弃。 可这夫妻之间……倒也不能这么算。 别说是上百年间没有这种事,便是野书话本子上也不敢这么写?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只听过妻子跪丈夫的,哪听过丈夫反跪妻子这种倒反天罡的事? 林庭风陡然黑了脸,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程将军,本将劝你适可而止。” 他身上热症未退,又接连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本该气势十足的话听起来绵软无力。 也就比三岁孩童喊饿的声音,稍微大那么一点。 但凡有人咳嗽一声,就能把他的声音压得完全听不见。 程端掏了掏耳朵,疑惑道:“林将军你说啥,咋不大点声。” 不等人开口,他继续道:“程某是个粗人,林将军有什么直接说就行,别老让人猜。” 他说着,脸上的嫌弃不加掩饰,“挺大个人了,做事竟如此不爽利,真当别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 “程端!”林庭风怒极,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听程端特别大声地应了一声,还不忘问他,“林将军方才说要替满城百姓跪谢郡主之事,还作数吗?” 林庭风怒声问:“本将何时说过要跪……” “程某明白了,林将军这是打算言而无信。”程端打断他的话,不由沉了脸。 一旁的将士守着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早知道待在山洞里会听到这些,他们说什么也要去外头守着。 听到这么多不该听的,二位将军不会一怒之下杀他们灭口? 见林庭风还要说话,宋言汐懒得听他们吵嘴,幽幽提醒道:“林将军还是先把衣服穿好。” 闻言,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原是他身上披着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了一点,露出大半个身子。 袒胸露乳的,怪不雅观。 如果不是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林庭风或许真的会以为,宋言汐的善意提醒是因为担心他会着凉,故意提醒他穿衣。 那眼神,分明是觉得他丢脸。 他是她的丈夫,在外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她的脸面,所以她才会因此心中不痛快。 这是不是也能证明,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在乎他的? 是了,肯定是这个原因。 他那个岳母自己一人强撑侯府这么多年,始终不肯同他岳父和离,除了舍不得侯府夫人的位置外,更多的肯定是害怕丢脸。 自古以来,能和离的女子能有几人? 便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和离后也没有大摇大摆归家一说,多是其家族在外随便找个宅子安顿,匆忙寻个合适的人家二嫁打发了。 如今的言家早已不复当年辉煌,尚且不能给家中独女撑腰,更何况是宋言汐这个更远一些的外孙女? 至于永川侯府那边。 他那个岳父自是不用说,即便是二人和离,他也绝对不会允许宋言汐归家,坏了侯府的声誉影响他那一双儿女。 就他那个只知道拨弄算盘,连个功名都不曾考就的小舅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宋言汐能指望的,唯有他这个做夫君的的。 至于她同锦王殿下之间的那些事,用不着他动手,自然有人处理。 见林庭风坐在那一动不动,也不说往上拉拉衣服,程端只觉辣眼睛。 他看向宋言汐,毫不避讳道:“郡主还是少看两眼,省得长针眼。” 宋言汐头也不回道:“谢程将军提醒。” 见她只忙着给昏迷的士兵扎针,竟是真没打算看自己一眼,林庭风眼底冷意更甚。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程端,冷冷问:“本将不记得何时得罪过程将军,你三番五次恶言相向,是何道理?” “林将军这话怎么说?”程端皮笑肉不笑,眼底分明带着挑衅。 那架势,就差直接问林庭风要不要过两招了。 林庭风闻言,脸色更沉了,忍无可忍问道:“旁人夫妻间的事,与你何干? 又如何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此言一出,山洞里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宋言汐施针的动作微动,清冷眼底的嫌恶几乎要压不住。 夫妻之间? 亏得林庭风张的开嘴。 他二人的婚事怎么来的,他敢说吗? 手中银针扎进穴位,宋言汐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嫌恶。 程端冷哼一声,双手环抱姿态无比骄傲道:“郡主是程某的救命恩人,这条命都是她的,她的事自然就是程某的事。” 他说着,还不忘阴阳林庭风,“都说这救命之恩重如山,以后但凡郡主有所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程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林将军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第273章 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意? 林庭风脸色难看地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宋言汐,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她眼底除了嫌恶和憎恨外,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就好似站在她面前的人并非她的丈夫,而是一个与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林庭风不是没有亲眼见过,宋言汐对那些身染时疫之人的态度。 温柔包容,甚至还偶有笑颜。 就连那些臭乞丐,同她说话也能得到温和的回应。 唯独面对他…… 林庭风越想越气,只觉得心头一股子妒火越燃越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烧着了。 看向程端的眼底,除了翻涌的怒意之外,竟还带着明晃晃的杀意。 若是换作别人,看到他这冷戾的眼神,说不定吓得魂都没了一半。 可程端却不吃他这套。 他直接问:“林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要是没屁放,他得出去办正事了。 现在这人跟个瘟鸡似的,打又不能打,说话也有气无力的,骂着都没意思。 看着他嚣张的模样,林庭风气得猛咳两声,似警告道:“姓程的,你别忘了,我才是她的丈夫。” 程端点点头,罕见的顺着他的话道:“知道。”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庭风心下一紧,确定他肯定没憋什么好话。 他正要开口,程端却更快道:“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全军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胡说八道?” 程端说着,看向一旁的伤兵道:“你是林将军的人,他不信我所说的,总该信你。” 被点名的伤兵只觉得腿软,差点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偏偏林庭风还问他:“你也知道此事?” 伤兵顾不得腿上有道大口子,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将军,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能害怕成这样? 骗鬼呢?! 林庭风陡然黑了脸,咬了咬后槽牙道:“说实话。” 伤兵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他怯懦模样,林庭风更是一肚子的火,冷冷问:“本将平日里是如何教你们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伤兵顿时更害怕了。 他连头都不敢抬,颤颤巍巍道:“回将军的话,小的确实听说过。” “听说过什么?” “听说……” 伤兵声音颤抖,不敢继续。 林庭风眼底怒意更甚,不由得骂道:“废物东西,连句话都不敢说,本将养你是吃干饭的不成!” 若非是身体虚弱坐在地上,行动不便,他定然要给他一脚。 他的身边,向来不留废物。 不知是因为太害怕,还是被林庭风骂的有些生气,伤兵一股脑把大实话全都扔了出来。 “将军在京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边军中早就已经传遍了,兄弟们就等着将军休妻之后,好喝将军跟郡主的喜酒了!” “本将何时说过要休妻?”林庭风都听糊涂了。 宋言汐身为侯府嫡女,又是言老将军唯一闺女的女儿,自小备受疼爱。 若非父亲暗中相助,只凭他一个人的努力,想要抱得美人归并不是件易事。 光凭言家的地位,即便他此前对宋言汐没有情义,看在言家对他帮扶的份上,也会与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绝不可能走上休妻这条路。 当初娶她之时,他便是如此想的。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心意? 竟然狠心到,连一个将军夫人的虚位都不愿意给她,宁愿冒着欺君之罪假死一遭逼着她给他殉葬。 光是想到这些,林庭风就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人。 同时心中又在暗暗庆幸。 好在他安排的那个桃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而她也足够聪明躲过了这一劫,否则他便是后悔的呕血也无济于事。 伤兵听得一愣,脱口道:“将军回京那一日亲口说的啊!” 说着还不忘补充道:“当日周围的百姓不下几百人,都是亲耳听见了的。” “你再敢胡扯,本将割了你的舌头!” 反驳的话出口,林庭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 那一日他在府门口见到眼圈微红的宋言汐,第一反应她便是在装柔弱,故意出现在众人面前好让他和诗涵难堪。 如今细细想想,方才明白自己当日有多离谱。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就算有那么一点医术傍身,也没有那通天本事,能准确掐算算到他哪一天具体什么时辰回京。 终究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误会了她。 对上他那双满含愧疚的双眸,宋言汐压下心头恶心,冷冷问:“将军可还能走?” 林庭风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见她已经转过头去,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程端正双手抱胸,看热闹看得起劲,猝不及防对上宋言汐那双清冷的眸子,顿时老实了。 他丢下一句“郡主稍候”,忙转身大步朝外走,就连背影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心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庭风怎么也没办法相信,一向是牛脾气就连父母都拿他没办法的人,竟也会有如此乖顺的一面。 真如他所说,是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吗? 林庭风不相信。 同为男人,他太清楚当一个男人开始对一个女人言听计从之时,意味着什么。 程端真以为他那点龌蹉的心思,能瞒得过他? 简直是愚蠢至极! 就他这种没脑子的货色,也配惦记他的夫人? 便是这世间的男儿都死绝了,以宋言汐的眼光,也绝不可能看得上他。 林庭风不禁想到了墨锦川。 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身份样貌,皆是人中龙凤。 也唯有他,配与他一争。 半个时辰后,昏迷中的黄丰三人悠悠转醒。 程端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感叹道:“郡主真是神了,说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 黄丰明白了什么,苍白着一张脸道:“郡主又救了在下一命。” 宋言汐语调淡淡道:“举手之劳。” 黄丰还要开口道谢,被一旁黑着脸的林庭风抢先一步。 他冷冷道:“她身为军医,这本就是她分内之责。” 程端听的眉头紧皱,张口就要骂人。 却听黄丰开口道:“将军此言差矣。” 第274章 他充其量不过是个野男人! 黄丰不卑不亢道:“郡主是奉皇上的命令,随行照顾锦王殿下的,要不要顺手医治我们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郡主心善,愿意搭救我们,当然当得起这一声谢字。” “你!”林庭风气结,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听自己话的黄丰,有一天竟然会用话来堵自己。 可偏偏这些话,他又不能反驳什么。 否则便是质疑当今皇上。 就凭他如今的身份,便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跟在林庭风身边两年,黄丰自然看出他此刻是生气了,却并未打算顺着他的意思来。 毕竟,他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也皆是发自肺腑。 说他有错,他肯定是不认的。 可要是将军觉得他顶嘴,想要打他军棍,他也无话可说。 宋言汐知道黄丰平日有些一根筋,一是一二是二,却没想到他轴起来真的当众不给林庭风脸。 只要姓林的不痛快,她便觉得通身畅快。 连带着看黄丰,也比之前顺眼了不少。 程端在一旁更是喜闻乐见,听到远远传来马蹄声,他赶忙正了神色道:“郡主,马儿到了,咱们该走了。” 这么大的动静,梁国探子很快便会摸过来。 宋言汐下巴微点,吩咐道:“一半人往外搬药,套在马上的绳子记得打死结,另一半搭把手,帮着伤员上马。” 众人齐齐应声,各自散开去忙。 林庭风却拒绝了小兵的搀扶,非要自己撑着石壁站起身,一双眼睛却目不斜视地看着宋言汐。 但凡是长了眼的,都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想让她扶他起身。 无论是作为将军夫人也好,军医身份也罢,她身为大夫,总不至于真的冷眼旁观。 她总不想,到时候传出去落人闲话? 林庭风如此想着,却见宋言汐纹丝不动,眼神冷漠,半点也没有搭把手的打算。 忽然有人惊呼道:“将军,您受伤了!” 他伤在腿上,刚刚躺在那里不明显,这会儿站起来能明显看到那处的衣服被血迹浸透。 黄丰忙道:“劳烦郡主为将军疗伤。” “治不了。” “怎么会治不了?” 不等人再问什么,程端一脸不耐道:“你怎么这么多话,郡主说治不了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听就行了。” 林庭风冷着一张脸问:“程将军倒是说说,是何道理?” 别人屁都没放一个,他就跟条狗一样眼巴巴的跳出来百般维护,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简直不知所谓! 程端一噎,看了眼宋言汐的脸色才道:“郡主医者仁心,路边就算有条狗要死了,她都不可能不管,更何况是那么大一个林将军?” 他说着还不忘给自己捧哏,“郡主,程某说的在理?” 宋言汐眉梢微挑,忍着笑道:“程将军说的对。” 她看向黄丰,“用以止血的外伤药方才已经用光了。” 黄丰攥了攥拳,欲言又止。 宋言汐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们一行人特意前来营救,不至于只带了那么一瓶金疮药。 他猜得没错,她的包袱里确实还有两瓶。 但是想要她拿出来给林庭风用,做梦! 屁大点的伤口,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就愈合了,用了也是浪费,还是把药留给更需要的人。 见黄丰仍盯着她看,宋言汐不由得冷了脸,问:“黄校尉是不信我所说,要搜身?” 黄丰忙摇头,“郡主误会了,在下不敢。” 他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具体是哪儿,他又说不上来。 程端看到他就觉得烦,赶紧招呼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将他给架了出去。 一回头,见林庭风还阴沉着脸站在那儿,他假模假样问道:“林将军感觉如何,不需要程某帮忙?” “不用。” “这是……王爷的雪龙?”林庭风咬着牙走出山洞,看到宋言汐牵着的马不由得一愣。 他侥幸的想,这肯定不是雪龙,只是两匹有点相像的马罢了。 雪龙脾气向来古怪,连他喂的马草都不肯吃,趁着它不备摸了一把,差点没被它当胸一脚。 如此烈性的马,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小小女子骑它? 程端提着麻袋从他旁边经过,故意道:“郡主,这一袋就挂在雪龙身上,其他的马身上挂不下了。” 宋言汐道了声好,在林庭风震惊的目光下摸了摸雪龙的脑袋,翻身上马。 动作矫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庭风看在眼中,心绪一时复杂万千。 他竟不知自己是该问她何时学会的骑马,还是该问一向桀骜的雪龙为什么会听她的话。 还是说,早在他不知道之时,两人便共骑一马卿卿我我? 林庭风只觉得心口某处沉甸甸的,一股酸涩涌了上来。 这些,本该是他的专属。 他才是她正经的夫君。 至于墨锦川…… 他充其量不过是个野男人! 胸口郁结的厉害,林庭风竟脱口道:“我与夫人共骑一马。” “啥?”正在绑麻袋的程端扭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姓林的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了? 他把雪龙当什么了,以为这是随便谁都能骑的马? 不踢死他,他跟他改姓林! 坐在马上的宋言汐却勾了勾唇,道:“将军若是自己能上马,共骑也无妨。” 林庭风毫不犹豫道:“自然能。” 他好歹也领了两年的兵,养过的马没有十匹也有八匹,怎会连马都上不去? 今日便让她亲眼看看,以后省得小瞧他。 “将军……”察觉到她态度不对,一旁被人扶上马的黄丰试图制止。 可林庭风却被那一抹笑晃了眼,哪怕明知宋言汐从未如此和颜悦色对他,却仍心存侥幸。 但他才往前一步,就见雪龙烦躁地踢了踢蹄子。 黄丰劝道:“将军,这马一看就是个硬茬,咱们赶路要紧。” 林庭风本来已经心生退意,听到这话顿时怒了。 他冷冷反问:“你是觉得本将连一匹马都降服不了?” 黄丰张口想解释,就见他已经一瘸一拐往前走。 就在林庭风走到旁边时,早已躁动的雪龙屁股一扭,一双后腿腾空朝着他狠狠踹去。 “将军当心!” 第275章 宋姑娘便是最大的功臣 营帐内,邱宗平趁着给墨锦川上药时偷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信。 只粗略扫了一眼,便怒了。 年轻人气盛,向来藏不住心思,尤其是在自己最为信任的人面前。 邱宗平的眼圈都气红了,后槽牙咬了又咬,忍无可忍才开口问:“宋姑娘究竟拿王爷当什么? 她若真对王爷无意,便不该如此心安理得的接受王爷对她的好,就连暗大哥都留给了她。 也不求她对王爷感恩戴德,可也不应该……最起码不能为救姓林的如此以身涉险,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情深似海!” 墨锦川扫了他一眼,神色平淡道:“说完了?” 邱宗平气冲冲道:“没有!” “继续,本王听着。” 没从他的话里听出不快,邱宗平皱着眉头继续道:“宋姑娘是聪明人,王爷对她的心思表露的如此明显,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属下不信她当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想到宋言汐为他挽蝴蝶结时灵动的手指,墨锦川不由地勾了勾唇,心情不错道:“你说的对。” “王爷可听清属下说了什么?” “听清了。” 看着他脸上的温柔笑意,邱宗平一声不吭地掐了下大腿,疼得他轻“嘶”一声。 竟然不是做梦? 王爷的脾气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难道真就像他祖父说他父亲的那一句,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而宋姑娘,便是能降服王爷的那个人。 可她偏偏又是,林庭风明媒正娶的妻子。 只要他一日不同意和离,宋姑娘便一日是将军府的夫人。 有这层关系在,王爷和宋姑娘就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王爷待宋姑娘素来是不同的,明眼人多见两次便能察觉端倪,一旦传扬出去,要不了多久便会天下皆知。 届时街头巷尾的百姓,茶余饭后哪个不得说上两句? 堂堂锦王殿下,竟因贪图美色惦记臣妻。 如此行径,岂不是为天下人所不齿? 邱宗平光是在脑海中假想,别人有可能议论墨锦川的话,就恨不得狠狠一拳头过去砸碎他们。 他绝不会给任何人说锦王殿下半句不好的机会。 待此次打退梁军,他就亲自去找一趟林庭风,甭管来软的还是硬的,都必须要让他心甘情愿写下一封和离书来。 只一点,他需确定宋姑娘的心意。 万一人对林庭风仍有感情,只想做将军夫人,光他家王爷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成不了事。 邱宗平心中有事,系扣子的手拧到了墨锦川的下巴,被胡子扎了手这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缩回手,问:“王爷此前单相思一事,宋姑娘可知道?” 墨锦川神色淡淡:“不知。” 他怕吓到她。 如今回想此事,只一字。 悔。 他年少离京,一颗心都扑在排兵布阵上,偶得空闲也只能拿出最近一张她的画像看上一刻钟,旁的无暇顾及。 本想等着大捷归京之日,借着去拜访言老爷子的名义亲眼看她一眼,先与她相熟,然后再徐徐图之。 结果,却等来了她即将要和林庭风定亲的消息。 他收到心,便连夜骑着雪龙往回赶,一人一马几乎不眠不眠不休,可赶到之时还是晚了。 二人被围在正中,郎才女貌,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时的他几乎没了理智,握紧拳头朝着身前的柱子狠狠砸了一下,冲动之下要现身时,言老爷子来了。 他将他带到客房,沐浴更衣处理了伤口后,只说了一句话。 “今日是汐儿的大喜之日,王爷若真为着她好,便回。” 手握兵权的王爷无召擅自回京,视为造反。 他是父皇的儿子,又被他一手带大,是什么脾气秉性他再清楚不过。 舍不得罚他,自然要找一个替罪羊出来。 这笔账,定然会算在宋言汐的身上。 永川侯府嫡女的身份,护不住她。 所以他听了言老将军的话,原路返回。 不知如今,老爷子可曾后悔。 看邱宗平着急的原地踱步,墨锦川拧眉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爷怎知你如今不是单相思?” 在墨锦川发火之前,邱宗平又道:“宋姑娘要是真对林庭风没有任何感情,何至于冒险走这么一遭? 翠鸣山地势险峻,又恰逢大雨,就算是附近熟悉地形的猎户也不敢贸然上山,她一个弱女子,她怎么敢?!” 听出他话里的担心之意,墨锦川有些无奈道:“你是不是太小瞧了她。” 邱宗平声音闷闷道:“王爷倒是心宽。” 埋怨之意,溢于言表。 墨锦川勾了勾唇,眼底甚至带着点骄傲道:“她不似你,行事前必做足了准备,那些药对边城是重要,可她要有个闪失,便是得不偿失。” “药?”邱宗平听得一愣。 什么药? 林庭风带人前往翠鸣山,不是为了接林庭风? 看懂他的眼神,墨锦川冷哼一声,“他也配。” 邱宗平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跟着骂了几句,只觉得通身舒畅。 见他憋不住想笑,墨锦川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道:“都是领兵之将了,想看什么就大大方方的看,别跟个小毛贼一样。” 邱宗平刚想说自己不是贼,待看清信上所写内容时,瞬间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看向墨锦川,难以置信问:“王爷,属下不是在做梦?” 若信上所说的利器真能做出,梁国引以为傲的骑兵便不再是威胁。 别说是打退他们,便是一路北上,也并非是不可为之事。 墨锦川挑眉,“可需本王帮忙?” 想到他从前打他的力道,邱宗平赶忙摇头,声音难掩激动道:“此利器若是能成,届时大捷班师回朝论功行赏之时,宋姑娘便是最大的功臣。” 墨锦川沉声道:“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王爷这是什么话?”邱宗平蹙眉。 他有些不高兴道:“图纸是出自白家不错,可若没有宋姑娘,白家那孩子早几日便病死了,这机关图哪还有见天的时候?” 想到什么,邱宗平眼神复杂地看着墨锦川,问:“王爷应该不至于跟宋姑娘抢功?” 第276章 就这么怕本王? “抢功?”墨锦川被气得笑出声,拿起手边的兵书便要去砸邱宗平。 这混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见他动了气,邱宗平赶忙笑着往后躲,双手护着脸道:“王爷,咱可先说好,打人不打脸嗷,到时候我可全指着这张脸讨媳妇呢。” 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墨锦川忽然改了主意,勾了勾唇角道:“倒是个好点子。” “王爷,你来真的?” 邱宗平放下手,顿时笑不出来了,一张脸苦哈哈的。 他倒不是担心王爷真会这么做,因为以他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了解来说,抢功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他根本不屑做。 但是修理他一顿,顺便还能活动活动手脚的事,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为了自己能免受皮肉之苦,邱宗平果断认怂道:“属下就是嘴贱说笑罢了,王爷可千万别当真。” 他往后退了两步,又道:“阵前不罚将,这可能当年您亲口说的。” 因为这句话,他还侥幸躲过好几顿军棍,战后用人头数抵了才勉强保住自己的屁股。 墨锦川挑挑眉,“就这么怕本王?” “怎么可能,王爷多心了。”邱宗平矢口否认。 他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心口如一的模样。 像是真如他嘴上所说的不怕。 可怕不怕这种东西,谁怕谁心中知道。 墨锦川点点头,眼底满是欣赏,“行,有种。” 没等邱宗平因为被夸而感到骄傲,就听他沉声命令道:“把裤子脱了。” “脱啥?” 墨锦川视线缓缓下移。 意识到自己刚刚没听错,邱宗平一把抓紧了裤腰带,挤出一抹笑道:“王爷,这不太好?” 墨锦川面无表情:“脱。” 邱宗平顿时哭的心都有了,试图再挣扎一下。 不然让脱就脱,显得他多没面子啊! “王爷,我今年都十六了。” “所以?” “您见谁家孩子十六了,还被扒裤子打屁股的?” 光是硬着头皮把这话说出来,邱宗平都羞地满脸通红,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墨锦川“噗嗤”一声笑了,无奈道:“你伤在后腰,不脱裤子如何上药?” 邱宗平这才明白过来,一脸无所谓,“皮肉伤,不当紧的。” “少废话,脱。” 一行人出了翠鸣山地界仍不敢喘息,又策马狂奔了近二十里,这才在一处水源边歇脚。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难走,官道之上也多泥沙,一路颠簸过来早已是人困马乏。 饿和累还好,强打起精神尚且能撑一撑,唯独不能缺了水。 山上和附近的几处水源都被下了毒,一行人全靠着仅剩的一壶水,才勉强撑过这半程的路。 这会儿看到水,一个个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一般,简直可以说是两眼放光。 宋言汐摘了片叶子折成漏斗形状,取了水后又扔了一颗褐色的小药丸进去,观察了片刻道:“水没问题。” 她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捧起水大口大口喝着。 程端猛灌了两口溪水,抹了把脸道:“痛快!” 他看向宋言汐,粗声粗气道:“郡主这是又救了我们一次。” “程将军言重了。” “是郡主太谦虚了,要不是郡主临走前往山洞的火堆里扔了迷药,拖住了梁人的脚步,咱们能离开的那么顺利?” 将士们都有眼睛有心,能看能想,自然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有人这么说,也纷纷跟着附和。 十多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个个红了眼眶,打从心底里感激宋言汐。 谢她明明身份尊贵,可以安安稳稳待在城中等候,却仍选择同他们冒险前来。 更谢她观察入微,早早发现了黄丰的踪迹,带着他们找到了林将军和药,没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中乱找一通。 否则,他们的下场便会同先头那二十个兄弟一般,命丧明翠山。 郡主救了他们一条命。 这个谢字,是她应得的。 别说是区区一个谢字,只要郡主吩咐,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听着他们直白且真诚的话语,宋言汐脸上不由得染了笑意,就连一向清冷的眸间也罕见的多了一丝温柔。 有人情不自禁道:“郡主笑起来真好看。” “你这蠢蛋会不会说话,明明是人郡主生的好看,长得跟天仙似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 被骂蠢蛋的人一点也不生气,嘿嘿笑道:“你说的对,郡主就是仙女。” 听到这话,原本夸林庭风和宋言汐是天作之合那人原本想说些什么,“将军”二字都已经出口了,硬是被人捂住嘴往一旁拉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好的提那些扫兴的话干什么,非得惹郡主不开心就高兴了?” “怎么就扫兴了,将军和郡主郎才女貌,本来就很般配啊。” “般配个屁!” 他还想据理力争,就听另一人骂道:“你他娘还真是眉毛底下挂俩蛋,光会转不会看,你看不出来郡主对王爷没那个意思吗?” “你少在这儿放屁,人家俩是夫妻,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俩人现在就是吵个架而已。 你听听你这话说的,郡主对将军没意思,难道对你有意思?” “说你憨你还真是憨,人俩成婚到现在就没同过一张床,啥床头床尾的净瞎扯。” “还有这种事?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诗涵郡主亲口说的,据说郡主也说过俩人有名无实的话,说是他俩连拜堂都没拜完将军就出征了。 这些话军中早都传疯了,你没听说过?” “没有啊,我上午听将军做梦还在喊郡主的名字,还以为俩人感情……” 林庭风从来没有,像当下这般后悔过当年听从父亲的话,走上习武这条路。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这些话他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他多希望自己是个聋子,瞎子,这样就听不到他人的嘲讽,也看不到宋言汐的冷眼。 在山上雪龙突然朝他踢过来时,他眼睁睁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马上,既没有慌乱害怕,更没有丝毫的紧张与担心。 她分明是故意为之。 若非他身手了得,及时朝着一侧滚去,即便不被那畜生一脚踢死也会被踢断几条肋骨。 他好歹也是她的夫君,她便如此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大家喝完水,纷纷摘了叶子一卷,装了水给行动不便的伤兵解渴。 宋言汐沿着河边走了几步,挑了两块最大的叶子,卷在一起取了水用双手捧着缓步朝着不远处的大树走去。 而林庭风,就正好坐在树下。 第277章 他在她心中,竟连一个畜生都比不过? 见宋言汐朝自己走来,林庭风顿时正襟危坐,一颗失落的心也跟着悸动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这个夫君,在她的心中总归占据着一席之地。 林庭风连等下如何开口都想好了,却见宋言汐径直从他的身边路过,声音温柔的喊道:“雪龙,来喝水。” 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他只觉得脸上像是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在她心中,竟连一个畜生都比不过? 周围将士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不免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可怜,在自己妻子心目中连匹马都比不过。 可大家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实在是活该。 放着这么好的妻子不要,非得在外头勾三搭四,甚至当众扬言要休妻,还用本可以为她挣得品阶的军功为自己的情人换了个平妻的身份。 就他干得这些事,有一件人事? 光是想想都让人恶心。 距离他进宫三个月过去了,除了那些风言风语证明俩人要成亲外,连圣旨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这说明什么? 就连皇上也瞧不上他如此行径。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宋言汐喂雪龙喝完水,见它还是眼都不眨地盯着林庭风的后背,扯了扯它的耳朵低声道:“不可伤人。” 雪龙喷了喷鼻息,似是不满。 虽然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听懂她的话,宋言汐还是摸了摸它低下的脑袋,温声安抚道:“雪龙乖,咱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脏了手,白白给王爷惹麻烦。”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雪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分明是在撒娇。 它虽然不会说话,却也是有感情的。 明白它是想让她带它去找主人,宋言汐眸色沉了沉,低喃道:“快了,再等几日,我们便去寻他。” 她的声音很轻,一时间竟不知是在安慰雪龙还是自己。 回春堂。 听到说今晨无药可喝,让他们回去暂且等候时,外头排成长队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等在最前的郑屠夫一脚踹在门槛上,骂骂咧咧道:“老子昨个说什么来着?那药淡的还不如他娘的洗脚水,你们一个个还说老子是没事找事!” “之前郡主不是说城内存的药够用,这才几天?” “我娃还烧着呢,这突然断了药,不是存心想要他的命吗?” “狗屁的药不够用,我看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要留着给自己保命,不愿意拿出来给咱们。”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他们的命是命,咱们的贱命就不是命吗?” 贱命两个字一出,人群躁动的更厉害了。 被硬推出来安抚民心的庄诗涵本来就烦,听到有人竟然质疑他们藏药,瞬间气笑了。 一群愚民,给他们喝了几天药,还真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本就是该给他们的。 她一个眼神,旁边的药童立即冷喝道:“都说两句,郡主有话说!”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看着那一双双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庄诗涵面上关切,心中却不由冷笑。 一群拎不清的蠢货。 闹有什么用? 真把她惹烦了,别说是眼下真没药,就算林庭风把药带回来,也没他们的份。 压下心头的烦躁,庄诗涵在距离门口五步的位置停下,温声道:“大家不必惊慌,风哥已经带人出城取药,最晚今明……” 郑屠夫急不可耐地打断她的话,“算上今天林将军已经走了四天了,他上哪儿取药也该回来了啊?” “都走四天了?林将军该不会是不想管咱们的死活,自己偷偷跑了?” 庄诗涵听得只想翻白眼。 她看向说话那人,声音微冷,“你出门是把脑子落在家里没带吗? 我都还在城中,风哥又怎么可能跑?” 倒不是她盲目自信,而是她十分了解自己挑中的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他最是看重权势,机关算尽恨不得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绝不可能做出弃城而逃这种事。 让他抛下好不容易拼来的地位,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郑屠夫一听,顿时急了,脱口道:“郡主你可别犯傻啊,他能为了你不要永安郡主,就能为了保命不要你。” “是啊,像这种负心汉的话,可不敢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要是真信他的,成了婚以后可有得哭的。” 似是觉得自己身为过来人,一妇人边控诉着自己丈夫不忠,一边进门朝着庄诗涵靠近。 就在她伸手要去拉她时,忽听庄诗涵道:“你自己没本事管不住男人,就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真有意思。” 妇人顿觉尴尬,有些恼怒道:“我这可都是经验之谈,完全是把郡主当自己人才说的,你不乐意听就算了,干嘛说这么难听。” “难听?”庄诗涵冷笑,眼底的不屑不加掩饰,“你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还好意思给别人传授经验。 传授什么?教大家如何在妾室进门之后,与其和平共处吗?” 愚昧无知还想为人师,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你你你!”妇人气得一张脸通红,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庄诗涵打落她的手,眼带同情道:“你可真可怜,摊上这么个男人还紧抱着不肯撒手,生怕被休连闹都不敢闹一场,最多不过背地里骂几句过过嘴瘾。 我要是你,日子过得这么没有盼头,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妇人被她说得潸然泪下,又听到身后有人戏谑的大笑,只觉得身形踉跄就要站不住。 一想到躺在病榻上,仍不忘用无所出威胁要休了她的丈夫,再想到父母双亡弟媳跋扈回不去的娘家,她只觉得前路一片晦暗看不到尽头。 偏偏庄诗涵还在继续道:“为人当自强自立,男女皆一样,不知道靠着自身努力,只一味的想着攀附男人过活,下场只能是被弃如敝履。” 她说着,看向四下拔高了声调道:“在场的女子不管未婚还是已婚,都给我听清楚,你们若是不独立只想着依附男人,只能每日看别人的脸色,变成动不动向人吐苦水的深闺怨妇。” 这一字一句,跟指名道姓没有任何区别。 就差指着别人的鼻子羞辱了。 大庭广众之下,庄诗涵如此毫无顾忌的指责,无疑是在逼着人去死。 可她却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甚至还觉得自己大发善心说了这么多点醒她们的话,总该有那么一两个清醒的愿意改变。 她不求她们感激自己,只要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她也算是把新时代女性的薪火传递下去了。 庄诗涵这么想着,心下一阵感动。 全然没注意到,旁边的妇人已经心存了死志。 就在她看准了一颗圆柱,正要一头撞死结束自己这不值的人生时,忽听一声怒喝。 “你少听她放屁!” 第278章 他是不打女人,可也不是不能破例 奚临急吼吼地冲出来,满手都是刺眼的鲜血。 他顾不上的多解释什么,忙问那妇人,“敢问这位夫人可曾见过人产子?” 妇人呆愣地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啪嗒啪嗒往下掉,模样委屈极了。 庄诗涵轻啧着摇了摇头,满眼嫌弃道:“哭有什么用,对不爱你的男人而言,眼泪是最不值钱……” “你给我闭嘴!” 奚临一个眼刀子过去,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嫌恶道:“自己又算是什么好东西,还腆着个大脸教别人怎么做人,真好意思。 你倒是说说你能教别人什么? 是教人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你学着不守规矩,女扮男装潜入军营勾搭有妇之夫。 还是学着你不知礼义廉耻,放着别家的正头娘子不稀罕,非得上赶着去给人做妾?” 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庄诗涵脸都气白了,哆嗦着嘴唇刚要开口反驳,就听后院传来李军医焦急的呼唤。 “奚大夫,郡主回来了没?再这么耗下去,大小可都要不好了!” 庄诗涵眼前一亮,忙问:“是不是前日住进来的那个孕妇要生了,我可以帮忙。” 奚临却懒得看她一眼,只叮嘱那妇人道:“产妇胎位不正有些难产,怕的厉害,你同为女子想必在旁边能说得上话,劳烦你过去宽慰她几句。” 他说着,又转头吩咐一旁的药童,“速去城门口等候,就说奚某请永安郡主前来救命。” 庄诗涵在一旁听得牙根痒痒,脱口道:“不就是难产而已,照着肚皮上来一刀的事情,又不是非她宋言汐不可。 你且交给我,保管大小平安。” 听她说的这般轻易,竟还大言不惭的要对产妇动刀,奚临不由地攥紧了拳头,一瞬间打人的心都有了。 他是不打女人,可也不是不能破例。 庄诗涵后退两步,警惕问:“你该不会要对女人动手?” 奚临咬咬牙,扔下一句“你也算个人”,转身大步离开。 妇人见状,忙抹了把眼泪提步跟上。 她快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庄诗涵,微红泛着泪意的眼底满是愤怒。 四目相对,妇人冷着一张脸道:“民妇自知身份卑贱,不配与郡主相提并论,更不该嘴贱妄图劝郡主什么。 可有句话,还请郡主牢记。 人要是活着时嘴上不积德,死了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妇人说完这些扭头就走,连一句反驳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庄诗涵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被骂了,气得险些当场笑出声。 下地狱? 像她这种人,恶鬼见了都要绕道走,会害怕这个? 她倒要好好看看,她们比起来究竟是谁先下地狱! 庄诗涵看向一旁药童,吩咐道:“春生,你回将军府一趟,把我之前做手术常用的箱子取来。” 春生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道:“郡主三思,临行前国公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不能再……” “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奴才自然是郡主的人。” “那还不滚?” 见他仍站在原地不动,庄诗涵不由沉了脸,冷声问:“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本郡主已经用不动了是吗?” 触及到她眼底那一抹熟悉的危险,春生害怕的身子抖了抖,拼命摇头。 担心被人看出端倪,庄诗涵压低了声音道:“那还不赶紧去,半个时辰内回不来,我要你好看。” 春生忙不迭点头,往外跑时没注意医馆门口的高门槛,整个人竟直接被绊飞了出去。 掌心在地面擦出两道血痕,疼得他陡然变了脸色。 一旁的郑屠夫赶忙伸手去扶他,关切道:“小兄弟,没摔到哪儿?” “没……没有。”春生白着脸急急推开他,生怕他会多问什么,转身飞快跑走了。 徒留郑屠夫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脸的茫然。 他问旁边人:“这小兄弟着急跑啥啊,咋跟后头被狗撵了一样,刚刚吼咱们那一嗓子不是听着挺厉害的?” “谁知道呢,可能京里来的跟咱边城的人不一样,有其主必有其仆,你没见那诗涵郡主人前人后也是两张脸?” “王老二,你要这么说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城里闹了这种要人命的病,郡主都没有说丢下咱们独自逃命,足以见其言行合一。 要不是她,你那老娘早死了? 再让我听到你们说郡主一句不好,可别怪我手里的杀猪刀没长眼。” 听到这话,王老二骂娘的心都有了,忍不住呛声道:“你还挺好意思说别人,刚刚大家伙里就数你嚷嚷的最厉害,郡主可都在旁边听着呢!” “是啊,不能有些话你可能说,别人不能说?” 郑屠夫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大嘴巴,道:“我嘴贱,我该死行了。” 被他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王老二脱口骂道:“你他娘的有病,她是上辈子救了你命还是咋,你这么听她的!” 他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人劝住。 “你快少说两句,这满城的人都还指着郡主救命呢,把她给惹生气了能摊上啥好处?” 有人小声嘟囔道:“边城又不止她一个大夫。” 话音刚落,郑屠夫一把推开王老二便要跳上去给他一拳。 那人偏头躲过,不由得啐了一口怒骂道:“姓郑的,你可真是郡主养的一条好狗,指谁咬谁。” “你他娘还敢骂老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两人先前就有过节,这会儿言语碰撞了几句,竟气不过直接动起手来。 一个是屠夫,平日里杀猪卖肉练得一把子好力气,一个是常年走镖的镖师,一身的腱子肉身手更是没话说。 俩人都不是善茬,这会儿扭打在一起,周围的人更是连拦都不敢拦,生怕谁一个没看准拳头砸自己脸上来。 见他们打起来,推搡间似是要往医馆里头走,躲在药柜后的孙大夫小跑到庄诗涵面前,焦急道:“郡主快劝劝,再这么打下去要出事的。” 等会儿万一打砸起来,就算是十个回春堂也不够这些人折腾的。 关键是他跟几个药童帮个忙抓药行,打架劝架这种事那是一丁点都不能沾,说难听点,光那郑屠夫一个人就能撂倒他们好几个。 眼下百姓们本就因为缺药,心生不满,难保有几个嗔怪对他们下黑手的。 庄诗涵挑眉,“怎么,不继续当缩头乌龟了?” 第279章 把她当大冤种呢! 刚刚在后院商量,由谁出面告知外头百姓回春堂暂时没药一事,一个两个低着头连屁都不放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坐了一群哑巴。 听到姓李的那个老东西给她带高帽子,说什么百姓信任她,她作为这个人选最合适时,他们突然又不哑巴了。 那附和的漂亮话,一句接着一句,恨不得将她夸成在世神仙。 生怕她会反悔,在她被他们吹捧的不耐烦答应后,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恨不得凭空生出一双手在背后推着她走。 现在觉得场面收拾不住了,又打算让她接管烂摊子? 想什么呢! 她又不是大冤种。 好的事情都是他们的,恶人反倒由她一个人来做,当她也成了没脑子的蠢货? 孙大夫脸色难看,嗫嚅道:“外头都是感染了时疫的病患,又有不少行动不便的老者,万一推搡起来伤到无辜之人就不好了。” 庄诗涵冷笑,声音压得极低,“那又如何。” 在孙大夫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她满眼不屑道:“谁想当滥好人谁自己去就是了,本郡主可没工夫奉陪。”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外头的人此刻是不是已经打得头破血流,又是为什么打起来。 比起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 越靠近后院,女人凄厉的惨叫越清晰,听的庄诗涵一阵心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刚走到隔间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里军医焦急的声音,“这都什么时辰了,郡主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半路遇到什么危险?” 奚临果断道:“绝不可能。” 那人精得跟狐狸似的,跟墨锦川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狡猾,怎么可能接个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更别提她并非一个人山上,还带了程端将军和一干将士,便是接不到人,也能平安回来。 李军医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曾听闻,有医术卓越者,能以银针使其临盆的妇人胎位转正,以便妇人顺利产子。 也不知郡主能不能赶得及回来,这可是一大一小两条命。” 话音刚落,庄诗涵直接推门进去,带进一阵冷风。 她眉眼间满是倨傲,十分不屑道:“不过是生个孩子罢了,又不是多大点事,离了她宋言汐还能不生了?” 躺在床上的产妇被她突然这么一吓,出血的症状更厉害了。 要不是李军医眼疾手快抓了一片参片塞到她的嘴里,这一口气提不上来,说不定就直接一尸两命了。 奚临蓦地转头,怒声道:“滚出去!” 庄诗涵陡然沉了脸,“奚临,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看向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女人,冷冷道:“现在除了我,你们之中没人能救她。” “即便是宋言汐也不行。” “好大的口气!” 奚临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横眉问:“你是自己走,还是等我动手请你?” 庄诗涵轻咬下唇,眼底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不解,忍无可忍问:“人命关天,你非要这个时候针对我?” 这人难不成是属狗的? 就算是属狗的,也得有人给肉骨头才肯乖乖干活。 他可倒好,都没见那宋言汐给过他半点好处,真不知道一天到晚瞎舔个什么劲! 看着她身后大开的门,奚临眉心狠狠跳了跳,问:“你还知道人命关天? 妇人产子之时最是虚弱,一点冷风都见不得,亏得你还是个医者!” “你说这个?” 庄诗涵恍然大悟,忙解释道:“孩子离开母体之前,她和咱们正常人是一样的,只有等到孩子生……” “简直是荒谬之谈!” 见她不肯走也不肯关门,奚临冷着脸道:“得罪了。” 话音落地,他直接抬手朝着她肩膀狠狠一推。 庄诗涵没料到他真会动手,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没脚下不稳摔在院子里。 木门在她眼前被“砰”的一声关上。 隔着一扇门,她隐隐能听到产妇虚弱的呼痛声,几乎要喊不出声音来。 她分明已经没力气继续分娩。 再这么耽搁下去,不光孩子会被憋死在肚子里,就连产妇也会有生命危险。 都这么紧急了,他们不说问问她有没有办法,居然还要舍近求远等宋言汐回来? 奚临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一时抽疯也就算了,姓李的老头平日里不是谨慎的要死,这会儿不怕闹出人命了? 真是一群傻逼! 他们不怕闹出事情,她还怕人死在这里,到时话传话传着传着就成了她的锅。 不行,她绝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庄诗涵快走两步,双手重重拍着门板,高声道:“人家女人生孩子,你们两个男大夫在里面,把我关在外头算怎么回事?” 下一瞬,奚临冰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不想被毒哑,就闭嘴。” “你!”庄诗涵怒极,却不敢真的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 这个神经病,他跟别人不一样,不是光嘴上威胁不动真章,那是真的敢说敢做。 为了个没关系的陌生人,如此冒险不值当。 可就这么转身走了,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庄诗涵急得原地踱步,听着里头几乎要没了声响,心一横道:“她本来就胎位不正,现在又没有力气使力,孩子是铁定生不下来的,再这么下去不仅孩子会被憋死,她也会没命。 亏得你还自诩神医,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尸两命吗?” 虽然没得到回应,可她确定,奚临此刻一定在听。 他即便再不服,可只要还想着救人,就只能听她的。 庄诗涵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开,压着心头怒意道:“不管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别拿人命关天的事赌气,我已经让人去准备手术用具,很快就可以为她做剖宫手术。” “何为剖宫手术?” “就是划开她的肚皮和皮下组织,在子宫上开个口,将孩子取出来然后再缝合。” “此等方法,前所未闻。” “你没听说过的多了去了。”庄诗涵一脸不屑。 但话音落地,她才猛然意识到一点。 同她说话的女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庄诗涵蓦地回头看向宋言汐,眼神复杂道:“你何时回来的?” “刚到。” 紧闭的门“咯吱——”一声被拉开,露出李军医那张焦急的脸来。 他一把拉住宋言汐的胳膊,边往里拽边开口道:“孩子似是脚着急要先出来,老夫没接过生,奚大夫年轻也没经验,郡主快过来看看,好歹先给扎一针别让人疼昏过去。” 庄诗涵看在眼中,不由冷笑,“让她看,她是生过孩子还是见人生过孩子?” 第280章 剖腹取子 宋言汐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道:“若依诗涵郡主所言,半数医者都要被刨除在外。” 远的先不说,她自己就算一个。 “你!”庄诗涵一噎,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盯着她的后背冷冷道:“你救不了她。” 奚临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冷得仿佛要杀人。 他扫了眼宋言汐,冷声道:“你且安心救人,她交给我。” 他说着话,捋着袖子就要就要往外走。 却听宋言汐道:“她说的没错。” 奚临脚步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可听清她方才都说什么了?” “剖腹取子,古籍确有记载。” “你疯了不成!” 奚临反手将门关上,转身之际声音不自觉染了颤意,“你可看清那记载最后所书的四个字?” 母子俱损。 他甚至都不敢直接说出来,生怕吓到此刻又惊又惧的产妇。 宋言汐稳稳落下一针,沉声道:“除了赌一把,我们没得选。” 产妇尚有意识,听着他们的对话隐隐猜到什么,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死死地抓住旁边妇人的手,虚弱道:“姐姐,你帮我,你帮帮我。” 妇人忙点头,咬了咬牙似是下定决心般,松开女子的手就朝着几人跪了下来。 她一边磕头一边道:“这位妹子是个苦命人,他家男人半个月前死在了梁人手里,俩人成婚才一年,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全家的指望。 求你们发发善心,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哪怕只保住孩子也……” “说的什么混账话!”奚临急急打断她,看向床上面无血色的产妇,沉声道:“外头马上要落雪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孩子熬不过冬天。” 产妇瞬间瞪大了眼,张着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我不能死。” 原本想骂他太过冷血的妇人一听,忙跟着开口道:“这孩子跟你去了也好,省得活着受罪,毕竟这没爹没娘的孩子还不如街上要饭的狗儿,谁见了都想踹一脚。” “不……不能……” “姑娘你先别着急,孩子的胎位不正,万一胡乱使劲儿不仅会伤到孩子,也会伤及你自身。” 李军医说着,又切了一片参片给她含在嘴里,叮嘱道:“咬住,千万不能再掉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你们娘俩的命。” 他帮着产妇掖了掖被角,朝着宋言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出去说话。 产妇早已脱力,现在完全是靠着自身毅力硬吊着一口气,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 说难听点,一句丧气话甚至都有可能随时要了她的命。 门被打开的瞬间,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的庄诗涵脚下一个不稳,这个人直直摔进去。 宋言汐及时拉了她一把,才避免了她摔个脸着地。 庄诗涵脱口道:“多谢。”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太过矫情,刚要找补,忽听宋言汐道:“郡主也跟上。” 闻言,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快步跟上。 她急不可耐道:“她的情况我看了,很危险,再不赶紧动手术大小都保不住。” 走远了一些,宋言汐才转头看向她,问:“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庄诗涵下巴微抬,满眼的笃定。 不过是个剖宫产手术罢了,她之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不算什么高难度的手术。 在现代可以,在这里也照样能行。 要不是之前多半时间都在军中,见到的都是些大男人,义诊碰到的那几个孕妇又死活不肯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一造福广大妇女的技术早就推广出去了。 一个个死脑筋,有她在,真不知道她们在怕什么! 对上她自信满满的双眸,宋言汐不确定问:“大小都有九成把握吗?” 庄诗涵刚想说是,又想到之前因细菌感染没能扛过去的几个将士,抿了抿唇道:“小的九成,大的五成。” 见李军医似要开口,她抢先道:“你可想好了,如果不动手术,你们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她看向宋言汐,挑眉问:“我说的对吗?” 虽然十分看不惯她那嚣张的气焰,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产妇已然力竭,这会儿全靠参片和求生意志吊着一口气,这口气甚至随时都可能断掉。 就算宋言汐以银针相辅,助她顺利调整胎位,以她眼下的情况也根本生不下来。 他们能等,可她腹中的孩子却等不了。 但凡孩子的月份小一些,可以用些手段,宋言汐定会劝她放弃孩子,不必拼着母子俱损的风险只为全一个念想。 孩子已然足月,成与不成,这一遭的罪她都得受。 与其拖到胎死腹中,产妇因失血过多而亡,倒不如狠狠心赌一把。 至少,还有一半的把握,不是吗? 宋言汐心下沉了沉,抬眸看向庄诗涵,冷声道:“手术可以,但我们三人要在场。” “不可能。” 庄诗涵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轻蔑道:“你就算想偷师也该出去打听打听,这边城上下谁不知道我治病时的规矩。” 宋言汐问:“神医谷的规矩?” 听到神医谷三个字,庄诗涵的腰板挺得更直了,满眼骄傲道:“师门有规,不敢不从。” “原是如此。” 宋言汐点点头,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距离骤然被拉近,庄诗涵身体下意识后倾,一脸警惕道:“你最好什么也别干,否则,我这双手能不能握紧刀,可就说不好了。” “拿病患的命威胁,有你这么当大夫的吗?”李军医气得恨不得动手扇她。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此行事,早晚要被人打死。 半分良心不要,也不怕遭雷劈! 庄诗涵一脸不在乎道:“你们不是一天到晚的说我没医德,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吗? 正好,我干脆随了你们的心意,坐实这一点。” 她看着李军医,眉梢微挑,“怎么,您老人家不满意?” “你!”李军医气结,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可偏偏眼下又非她不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气得他猛捶胸口,恨不得昏死过去什么也看不着听不见。 庄诗涵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道:“你们考虑好了没,留给里面那位的时间,可不多。” 李军医道:“你们同为女子……” 庄诗涵打断他,“少在这里道德绑架我,你们就告诉我,这人,治还是不治。” 第281章 除非,她根本不是庄诗涵! “治!” 两人异口同声。 人命关天,就算庄诗涵的气焰再嚣张,他们也只能忍。 只是涉及到动刀子,宋言汐说什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里面。 万一出现点突发状况,以她要强好胜的性子,极有可能不告知他们自己想办法救人。 这种例子,此前不是没有过。 盯着庄诗涵的背影,宋言汐开口道:“我可以把那套针法教给你。” 庄诗涵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不屑问:“你觉得我会稀罕?” “你稀罕。” 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稳稳地抓住了庄诗涵心头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 她背对着宋言汐,恨的手指都快抠烂了。 这个贱人! 那天她果真什么都知道,就是为了防着她,怕她学会了之后然后超越她,才留暗一在外头拦门不让她进去。 如今有求于她,怎么不继续藏私了? 看出庄诗涵一动不动是想拿乔,宋言汐却没给她机会,直接道:“既然你觉得为难,便算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速度快的一旁的李军医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赶忙道:“丫头,你可不能走啊,里头那姑娘还全靠你的针吊命呢!” 庄诗涵听的眉心狠狠一跳,侧身瞥了眼,见她真没留下来的意思,忙道:“你站住!” 宋言汐停下脚步转身,淡声问:“郡主还有事?” 装什么装,有没有事她不知道? 明明是她想偷师,怎么搞得反过来是她求她一样。 你瞧瞧,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余光瞥见春生抱着药箱跑来,庄诗涵压下骂人的冲动,冷声道:“只能你一人跟我进去,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能问也不能说。” 李军医听的只想给她一脚。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 宋言汐想也没想,答应道:“可以。” 庄诗涵脸色缓和了不少,眼神倨傲道:“这才有点求人的样子,以后麻烦你认清……” “求?”宋言汐眼神多了冷意,问:“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二人同为医者。” 庄诗涵刚想问“那又如何”,转念一想这是何处,登时沉了脸。 这两年来,她在外立的一直都是热情心善,济世救民不求回报的活菩萨人设。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用病患的命,去威胁另一个大夫? 除非,她的医者仁心全都是装出来的。 操纵民心这事儿,宋言汐此前就用过,害得她忙中出错,报复她不成反倒损失了好几个铺子,折算下来不知道亏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她绝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摔倒第二次。 见宋言汐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庄诗涵忙开口道:“我的工具到了,让人送烈酒来,越烈的酒越好。” 李军医与她同在军中共事,自然明白她要烈酒做什么用,赶忙转身去寻。 走出了几乎,听到庄诗涵道:“你待会儿看可以,但看完之后要把看到的东西都忘了。” 他刚想要骂人,就听宋言汐心平气和地问:“你对自己的医术就如此不自信?” 庄诗涵当即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 她似是气坏了,都没来得及思考宋言汐是不是故意激她,脱口道:“你真当做手术是上街买菜呢,随便来个人都可以? 你尽管看,要是看一遍就能学会,我这么多年就是白学了!” 宋言汐走上前,接过春生手里的大箱子,似不经意道:“你也不用说的那么难听,但凡学过几年医的,看一遍再记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李军医听的胡子抖了抖,一边感叹年轻就是好张口就来,一边加快了脚步。 庄诗涵直接听笑了。 她眼神轻蔑地看着宋言汐,冷哼一声道:“心比天高,今日我就让你见见,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宋言汐语调淡淡道:“拭目以待。” 见她没半分紧张,分明是小瞧了她,庄诗涵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个手术她不仅要做,还要做好,要做到一举震惊整个封建王朝。 让宋言汐,还有那些个瞧不上她的老家伙们,乃至全天下的人都对她心服口服! 春生了解自家主子,一看情况不太对,赶紧凑上前准备劝说。 没想到庄诗涵一看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废物东西,让你去取个药箱这么半天,你不知道里头人命关天吗?” 春生慌忙解释,说他出门的时候摔到了腿,箱子又沉,抱着根本走不快。 而且他路上数着数呢,还差一刻钟才到半个时辰。 庄诗涵看着他那窝囊的样子,心中本就有气,这会儿听到他竟然敢顶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拧春生腰间的软肉,嘴里还骂道:“你若敢躲,我扒了你的皮!” 春生顿时一动不敢动,被掐的眼泪直流,还不忘说一句“郡主当心手”。 宋言汐在一旁看得眉心紧皱,忍无可忍提醒道:“郡主,正事要紧。” 她面上不显,像是并不曾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只是单纯等的有些不耐烦。 庄诗涵应了声“好”,觉得不解气又狠狠掐了一把春生,看他整张脸疼得皱在一起,这才心满意足。 转身看到宋言汐有些吃力地抱着,比她身体还要宽出不少的箱子时,她更高兴了。 姓宋的平时不是很狂吗? 怎么不继续了? 她当初不可一世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真是笑话! 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还妄想着同她争。 只要她愿意,别说是区区林庭风,就连那个看似眼高于顶的锦王,也照样是她的裙下臣! 他就算身份再尊贵,还能贵得过堂堂一国太子? 宋言汐抱着药箱默默跟在后头,细细回想着刚才所见所闻,联想着此前的种种,心中那颗早已扎了根的怀疑之种,瞬间破土而出。 眼前的庄诗涵,当真是靖国公捧在手掌心的国公府嫡女吗? 凡世家所出女儿,尤其是嫡女,自小便由专门教导礼仪规矩的先生,甚至比琴棋书画要看得更重。 行走在外,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家中颜面,若行差踏错不仅会影响自身婚事,甚至还会影响家中其他兄弟姐妹。 是以,即便有些女子才名不显,只要礼仪周到落落大方,仍能得一个端庄的贤名。 可这庄诗涵,不仅一言一行看不到半点世家贵女的影子,从前女扮男装闯军营,未曾成婚便急不可耐往将军府送所谓嫁妆之举,更是一件比一件出格。 即便家中没有父兄姐妹,她也该为家中的老父亲考虑一二。 毕竟满京皆知,国公爷这么多年一直疼女如命,即便不能以心换心也不至于全然不顾。 除非,她根本不是庄诗涵! 第282章 我们之间的账,还得慢慢算 来不及熬制止疼的汤药,宋言汐只能倒了半碗红糖水,取一颗止血镇痛的药丸化了,一勺一勺喂产妇喝下。 效果虽不及前者,却也聊胜于无。 一旁打下手的妇人为产妇擦着额上冷汗,温声安抚道:“妹子别怕,我就在门外守着你,有事你只管大喊一声就行。” 她说着,擦去眼角担心的泪水,挤出一抹笑道:“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做孩子的干娘,往后吃的用的咱自家铺子里都有。” 闻言,正在用烈酒给手术刀消毒的庄诗涵不由侧目,只觉得女人露在棉布外的那双眼睛莫名有些熟悉。 可具体在哪儿见过,又一下想不起来。 她摇摇头,笑女人的想法太过天真。 连自己丈夫在外拈花惹草都管不了,还敢大言不惭当场收干儿子,甚至还要包下孩子未来的吃用。 看她的身段,并不像是孕育过孩子的,想必也是不知道养孩子有多费钱,这才敢说出这种大话。 宋言汐听着妇人发自肺腑的话,也不免多看了她两眼,目光下意识被她腰间挂着的一个木坠子所吸引。 那上头的纹样,分明是…… 妇人还以为她是嫌她守在这里碍事,忙起身道:“二位郡主,民妇先回避了,我这妹妹和干儿子就拜托你们了。” 宋言汐道了声“好”,余光瞥见庄诗涵面带愤慨,分明是有话要说,当即抢先开口问:“诗涵郡主可需要帮忙?” “用不着。” 怕被她看见太多,庄诗涵当即转过身,将箱子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了个背影示人。 待到妇人走了,她才突然想到什么,蓦地转头看向宋言汐,怒声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故意?” “少在这儿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无视庄诗涵的愤怒,宋言汐只温声安抚因她们对话而紧张焦虑的产妇。 她道:“你且宽心,诗涵郡主的医术很好,定会保你们母子平安。” 产妇虚弱点头,眼底满是感激的泪花。 庄诗涵却冷哼一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别以为在人前夸我两句,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我们之间的账,还得慢慢算。” 宋言汐点点头,“自然要算。” 不仅要算,还要前世今生桩桩件件都算得一清二楚。 想一笔勾销? 她想得美! 言家满门被灭之仇,她娘亲和阿弟沦落街头死无全尸之恨,连带着她被设计枉死,这其中哪件事没有她这个,林庭风的知心枕边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的双手上,同样沾满了她至亲的血。 不为他们报仇雪恨,她没有脸去见他们。 庄诗涵没想到宋言汐连遮掩一下都不屑,就那么大咧咧说要跟她算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是被人瞧不起了? 不是,宋言汐以为她自己是谁啊,仗着捐了那些坑蒙拐骗得来的银钱买了个郡主封号,就真以为自己能同她平起平坐了?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且不说那自老侯爷死了便门庭冷落狗屁侯府,与他们国公府根本没得比,就她那没出息到宠妾灭妻险些把侯爷之位弄丢的废物爹,与她家老头子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医术医术比不过她,拼爹没戏,连男人也抢不过,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那么狂妄。 她正想嘲讽两句,忽听宋言汐道:“你不是要看针法,走近些。” 庄诗涵缓步走上前,看向她的眼底都是警惕。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她难道就不害怕,她看完之后临时改主意,不给这个孕妇做手术了? 正想着,庄诗涵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转头一看才发现木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 门缝后头,赫然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奚临,你是不是有……” 庄诗涵骂出口的话,在看到奚临自门缝里递进来的一支香时,戛然而止。 嗅到熟悉的味道,她嘴唇动了动,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幻香吗,你拿这个做什么?” 奚临递上解药,面无表情道:“或可减轻些疼痛,你们提前服下解药便不会被影响。” “这……”庄诗涵回头看了眼,嘟囔道:“倒也不是不行。” 她收了香,反手将门关上,语带警告道:“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任何声音影响到我,否则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概不负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等在外头的几人已然坐不住,急得原地踱步。 李军医忍不住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老夫虚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你瞧瞧她,眉眼之间盛气凌人,哪有半点当大夫的样子?” 奚临摇摇头,示意他隔墙有耳。 李军医扫了眼不远处的春生,冷哼一声,“随便他去告,左右我也一把年纪儿孙长成人没什么牵挂,有本事把我也弄死。” 奚临眯了眯眼,抓住了重点,“什么叫也?” 闻言,李军医眼底闪过一丝痛意。 他看了眼四下,将奚临拉到院子一角,才沉声开口道:“老昌家的那个小九,想必你已经见过了,他之所以那么仇视诗涵郡主,就是因为他的阿爷死在她手上。”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奚临的眼前很快浮现出一张苍老的笑脸,在他两年前离开边城时,早早便等在城外相送的小老头。 他惊愕道:“昌军医!” “是他。”李军医又是一声叹息,满眼悲痛道:“老昌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老实人,就连刘老哥碰到他都发不出火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脾气秉性的人,竟会因为看不惯诗涵郡主的手段,夜半找到她的营帐谩骂羞辱,甚至还想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动手教训她。” 奚临笃定道:“这不可能。” 他不由冷了脸,双拳紧攥挤出一句,“昌老如果会骂人,就不会被刘老调侃是哑巴,更别提动手打人了。” “是啊!”李军医泪光闪烁的眼底多了恨意,“出事之时营帐只有他们和林将军在,以她和林将军的关系,两人自然是共用一张嘴。 那晚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他们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奚临的心一沉再沉,冷声问:“曾老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283章 你都不拿自己当个玩意,还能指望别人瞧得起你? “他们说是气死的。” “荒谬!” 顾忌着那边还在做手术,奚临就连质疑的声音都压得极低,“昌老一向乐观待人,也从未听说过他患有心疾,她如此说你们便信了?” “自然不信。” 回忆起当时细节,李军医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刘老哥疑心老昌的死,提出要验尸,她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实则早已安排人前去焚尸。 等我们得知消息赶到时,早已来不及,烧得就剩下一捧灰了。 偏偏她还自掏腰包,不仅出了丰厚的抚恤费,为老昌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又拨了十来个人送他风光归乡,让人想挑她的错都挑不出。” 奚临恨红了眼,咬牙道:“他二人惯会用这些手段收买人心,也不嫌恶心。” 似是猜中他心中所想,李军医自嘲地笑笑,“自古都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什么所谓报应不报应的,人死了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奚临脸色更沉了,声音泛着冷意,“可活着的人,不会忘。” 李军医蓦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道:“我们都老了,难保有哪天没哪天的,多半是没那个本事给老曾讨回公道了,只能拜托你们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似感叹又似懊悔道:“老曾说的没错,之前是老夫太狭隘了,认为女娃娃学不了医,最多也只能帮着打个杂扫扫地。 若当时在军营里,我们几人能少些偏见……” 奚临紧皱眉头,不赞同的打断他的话,“李老此言差矣,据我所知,你们最初也没给宋大夫什么好脸色。 她怎么没学着以德报怨?” 李军医一想,顿时觉得这话十分在理,气得胡子都跟着抖了抖道:“你说的对,我们几个虽没给她好脸色,可在知道她是女儿身后,却也没刻意刁难过她。” 想到什么,他眼底的愤怒愈发浓烈,恨恨道:“老昌对她一向宽容,甚至还多此提醒我们,她一个女娃娃在军中多有不便,让我们对她多加照拂。 她既便心中有怨,也应该冲着我们来,老昌从不欠她什么。” 奚临问:“您可知昌老为何夜半时分独自一人去寻她?” “这……”李军医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可下一瞬,他眼底顿时多了恼怒,“你难不成也怀疑老曾的品行?” 奚临不解,“李老何出此言?”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李军医惭愧道:“老曾没的这一年,军中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更有些不了解他的新兵蛋子,竟然说什么他是因为见色起意想要欺负人,结果被林将军发现,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活活气死了。” 话说到最后,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别让老夫逮到是哪个小王八蛋胡说八道,否则定撕烂他的嘴!” 奚临沉默了一瞬,道:“未必不是有意为之。” “你说他俩?” 李军医当即摇摇头,否定道:“这种说起来都嫌脏了耳朵的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面子薄,定然不会……” 话说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一个脸皮薄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她那般,胆大包天到女扮男装潜入军营,同那些将士同吃同睡。 甚至在女儿身败露好,堂而皇之的住到了林庭风的营帐里,与之同进同出。 他们都是过来人,即便她一直有意无意暗示别人,林庭风是个难得一见的君子,与她相处之时从来恪守礼法,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之间真没什么。 你见过哪家恪守礼法的儿郎,会厚着脸皮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同吃同住? 更别提,他还是个有妻子的人。 光是想到这里,刘军医就觉得实在是没眼看,忍不住骂道:“寡廉鲜耻,当真是辱了国公府的门楣。” 他摇摇头,感叹道:“真不知个靖国公和国公夫人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如此,如此混账的东西。” 不远处的春生正好听到这句,头埋的更低了。 最后一针缝完,庄诗涵接过宋言汐递来的剪刀,看向她的眼底难得多了赞赏之意。 她一边间剪断多余的棉线,一边态度倨傲道:“不得不承认,你在学医这块儿确实有天赋。” 小半年没做这么精细的手术,中间好几次差点没拿稳刀,好在宋言汐及时稳住她,才没闹出乱子。 第一次见开肠破肚,她居然能做到面色不改,甚至还能清楚的记得她手术前只匆匆交代一遍各种器具的名字。 这种天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如果她们二人不是情敌,说不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当然,如果她能识相一点,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待到此次得胜还朝,她也不是不能考虑让风哥改变主意。 毕竟将军夫人的位置,如今她已经不稀罕了。 倒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 宋言汐拿起一旁的棉布为她擦汗,并不走心道:“郡主谬赞了。” 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庄诗涵压下想要方才的想法,冷冷道:“术后还需观察十二个时辰,你在这儿守着,两个时辰后叫我。” 她说着把手中的剪钳往盘子里一丢,命令道:“这些东西都需要用热水仔细清洗,洗完之后用干净帕子擦干水,再用烈酒洗一遍,晾干之后由我亲自装箱。” 像是笃定宋言汐不会拒绝,她又交代了产妇该什么时候下床,如厕等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开。 拉开门,看着挡在面前用褥子充当的门帘,庄诗涵轻啧了一声,道:“想得倒是周到。” 见到她出来,几人赶忙围了上去。 妇人忙问:“郡主,我妹子和我干儿子怎么样了?”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问:“一口一个干儿子,怎么,要是个女儿这门亲戚你就不认了?” 妇人被问的一愣,低喃道:“怎么可能是个女儿,明明……” “真是好笑,儿子女儿也都是别人的,关你什么事?”庄诗涵不耐烦地打断她。 不等妇人解释,她一脸嫌恶道:“我最看不上你们重男轻女这一套了,也不知道家里是有皇位继承还是怎么的。 明明自己就是女人,还一天到晚的瞧不起女人。 你都不拿自己当个玩意,还能指望别人瞧得起你?” 第284章 一视同仁 妇人解释的话,被这兜头一顿骂给全数堵了回去。 她张了张嘴,想到那轻蔑的玩意二字,不由得红了眼。 “哭什么哭?”庄诗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怒其不争道:“憋回去,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要是哭一哭就能解决问题,这满城的百姓还喝什么药,直接坐着跟你一起抹眼泪得了!” 李军医气得胡子都直了,瞪圆了眼睛道:“老夫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像你这种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女子!” 听着这熟悉的开头,庄诗涵赶在他说教前一脸惊诧道:“呀!要这么说的话,那您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她也不管李军医会气成什么样,自顾自继续道:“这做人呢,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而不自知,您说我说的对吗?” “你!”李军医刚要反驳,就见宋言汐挑了一角帘子出来。 几人当即无视庄诗涵,转而将她围住,个个眼底写满了焦急。 奚临迫不及待道:“母子二人如何了?” 宋言汐道:“母子皆安,只是这么重的伤,待药劲褪去她怕是要吃些苦头。” 闻言,妇人心头紧绷着的一根弦瞬间松缓下来,喜极而泣道:“没事,只要母子俩都好好的,便是吃些苦头她肯定也是愿意得的。” 庄诗涵冷哼一声,“还真是刀不扎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疼,又不是你生的孩子,你倒是替人愿意上了。” 她还想说什么,奚临一个眼刀子过去,“嘴巴要是不想要,我不介意帮你缝起来!” 庄诗涵双手一摊,满不在乎道:“有胆你就动手。” 那有恃无恐的姿态,分明是掐准了如今他们有求于她,不敢同她撕破脸这一点。 是,奚临浑起来什么都不会,也真有可能说到做到。 可他不怕,总是有人怕的。 奚临捋了袖子便要上前动手,被宋言汐出声制止。 他回头看向她,那双桃花眼里除了愤怒还有难以置信,仿佛在说“你竟然替她说话”。 庄诗涵不由得轻笑出声,阴阳怪气道:“堂堂永安郡主也有如此识相的时候,当真是难得。” 听着她讽刺的话,宋言汐半点不恼,只看向奚临道:“郡主伶牙俐齿,本是好事,怎能动不动要用针线封嘴这么粗鲁的手段,对待一个弱女子?” 奚临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不是被气的,而是单纯因为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根本憋不住。 以他对宋言汐的了解,刚刚那话,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话。 难怪暗一偷摸摸同他讲,他觉得自家主子跟未来主母脾气秉性很是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连这骂人前先阴阳两句做铺垫,都给人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 俩人凑不出一个好东西。 这可不只是般配。 简直是绝配! 庄诗涵也隐隐觉得宋言汐话里有话,果然下一刻就听她冷冷道:“应该直接一包药把她给毒哑了,省得她张口就来,白白污了人耳朵。” “宋言汐!” “喊什么喊,我耳朵没聋。” 对上那双气急败坏的双眼,宋言汐很认真问:“诗涵郡主听得懂人话吗?” 庄诗涵脸色更黑了,“你什么意思?” 宋言汐:“字面意思。” 话落,她想到什么又补充道:“郡主听不懂倒也正常。” 庄诗涵横眉,眼底带着火光,“你在讽刺我蠢?” 宋言汐没接她的话,看向一旁红着眼睛的妇人,温声问:“罗夫人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产妇腹中的是干儿子,而并非干女儿?” 庄诗涵冷哼一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还能为什么,典型的重男轻女呗! 见她嘴唇微动,分明是要说什么,奚临冷冷问:“你就这么害怕别人把话说完吗?” “怕?”庄诗涵气笑了,眼神不屑地看向罗夫人,近乎施舍般道:“你继续说。” 她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无非是随便找个蹩脚的由头,企图向她证明,她并不重男轻女,对于男女一向一视同仁。 这些话她从前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凡是这么说的,那心眼恨不得偏的每边了。 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瞎子,自己长眼睛了会看。 被她轻蔑的姿态气得够呛,罗夫人深吸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屋里的妹子亲自告诉我的,说是刘军医义诊的时候为她诊过脉,说她怀的是个儿子。” 庄诗涵轻嗤一声,摆明了不信。 你见过哪个杀人犯,在事后会主动承认自己杀了人? 罗夫人被这一声轻嗤惹得心中火起,当即看向她怒声问:“郡主平日里是过得有多不顺心,才会一天到晚如此恶意揣摩别人?” 庄诗涵挑眉,“那你急什么?” “我……”罗夫人想解释,却听屋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看出她眼底的焦急,宋言汐道:“夫人还是先进去看看孩子。” 罗夫人忙点头,走到门口想起什么,看向李军医道:“劳烦李老出去问问,看看谁家的羊最近下了羊羔的,给这孩子讨碗奶喝。” 李军医一拍大腿,懊恼道:“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么要紧的一茬给忘了。” 他招呼奚临,“奚大夫腿脚麻利,赶紧跟老夫走一趟,正好隔壁街有一家的羊羔还在吃奶。 这大冷天的,得赶紧给孩子喝上一口热乎的。” 见奚临只是盯着庄诗涵,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李军医急的跺了跺脚,上前一把拽住他往外走。 边走边道:“你没听那小崽子刚生出来哭的跟猫叫似的,不用看也知道是个体弱的,更不能短他一口吃喝。” 更难听的话他没说,可奚临同为医者,自然明白其严重性。 他只是有些担心宋言汐。 刚骑了一天的马从城外回来,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赶紧治病救人。 面纱外的那双眼睛里,肉眼可见的全是疲惫。 就算是铁打的人,这么连轴转也扛不住,更何况她只是个弱女子。 放心不下屋内的母子俩,宋言汐刚准备转身进屋,余光却瞥见庄诗涵正幽幽地盯着她。 她拧眉问:“有事?” 庄诗涵阴沉着脸,冷冷问:“你们怎么会认识?” 第285章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宋言汐听的一脸疑惑,“你说谁?” 庄诗涵冷笑,“你装什么装,若非之前就认识,你怎会知道她夫家姓罗?” 一想到这俩人此前就认识,故意在她面前装,那罗夫人甚至有可能是宋言汐安插在回春堂负责监视她的眼线,她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好你个姓宋的,明着比不过我你就耍阴招,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用的出来,我之前可真是小瞧你了!” 听着她咄咄逼人的话,宋言汐更不明白了,忍不住问:“我为何要同你比?” 庄诗涵脱口道:“自然是为了赢过我,好让风哥觉得你并非一无是处,后悔选了我,而并不是你。” 宋言汐这才听明白了。 她抿了抿唇,问:“所以你对我一直有敌意,是因为觉得我会抢你的风哥?” 光是说起这两个字,她都觉得胃里翻涌的厉害,忍不住想吐。 偏偏庄诗涵还在此刻问她:“难道不是吗? 自我跟风哥回京开始,你又是做戏自请和离,又是捐钱捐东西博美名的,不就是为了让风哥能多看你一眼,好保住将军府夫人的位置。” 像是说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庄诗涵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眼底满是讽刺。 她道:“讲真,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的脑回路,还有刚刚那个什么狗屁夫人,自己管不住男人的心不知道反思自己的无能,还大言不惭的站出来劝我。 你说说,这好不好笑?” 宋言汐看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再也压不住胃下的翻涌,快步跑到院子一角吐了起来。 恶心,太恶心了! 这个世上怎会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她当林庭风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香饽饽还是稀世罕见的珍宝? 就算是倒贴钱,别人都未必肯看一眼。 一天一夜不曾吃过东西,宋言汐胃里什么都没有,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一点酸水。 庄诗涵在一旁看得眉头紧皱,满眼审视问:“谁的?” 宋言汐一愣,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后,顿时更恶心了。 她将扯掉的面罩仔细戴好,转身便要走。 庄诗涵伸手拦住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怒声问:“这个野种是谁的?”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冷冷威胁道:“你如果不想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丢尽言宋两家的脸面,就自己配一碗打胎药,把这个野种给处理干净。 否则,我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们口口称赞的永安郡主,究竟是怎样一个水性杨花的下贱货!” 宋言汐听着这些羞辱的话,不怒反笑问:“你觉得这会是谁的种?” 庄诗涵面色骤变,嗓音倏地拔高,“你们真的搞在一起了?” 上一刻还嚣张无比的人,瞬间红了眼眶,低喃道:“不,这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绝对不会碰你的。”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抓宋言汐的手腕,却被她轻松避开。 看着庄诗涵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宋言汐轻笑了笑,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看来林庭风对你,也并非全心全意。” “你这个贱人!” 庄诗涵怒吼一声,扬手便要去打宋言汐。 巴掌落下之际,一道身影冲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看到来人,庄诗涵的声线一瞬变得委屈,“风哥,你总算回来了。” 光是这一声娇滴滴的风哥,听的林庭风的心都软了一半,看向宋言汐的眼神不由得带着点埋怨。 他道:“诗涵性子急,有时候虽然话说的难听点,却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何必同她一般计较。” 一句话出口,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林庭风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宋言汐细品,庄诗涵已然明白了他心中的盘算,眼神一瞬冷的仿佛要吃人。 她双手抱胸,冷笑一声问:“你这是出去当了一次英雄,回来就想左拥右抱了?” 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明显,林庭风连忙解释道:“诗涵,你误会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另一种意思了。” 庄诗涵扯了扯唇角,看向宋言汐的眼底满是讽刺,“这烂黄瓜姑奶奶我不要了,你稀罕就拿去。” 宋言汐果断道:“你的东西你收好,我不稀罕。” 语速之快,像是生怕慢一秒就砸在自己手里。 她也不管林庭风的脸色有多难看,看向庄诗涵继续道:“你方才想多了,我并非有孕,只是觉得你说的话太让人恶心,这才吐了。” 话说的客气,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分明抱着气死人不偿命去。 扔下话,宋言汐转身就走,生怕多看两人一眼会再被恶心一次。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胆汁可吐了。 盯着她的背影,庄诗涵连眼圈都气红了,跺了跺脚道:“风哥,你看她都嚣张成什么样了!” 林庭风敷衍的重复道:“是嚣张。” 那一双眼睛,却恨不得死死黏在宋言汐身上。 他此前竟没发现,她那双眼睛生的如此好看,哪怕冷冰冰的看人一眼,也美的惊人。 若他两年前不曾在军中遇到诗涵,也不曾抵抗不住诱惑办下糊涂事,这两年来频繁与她书信往来,以她的性情绝不会同锦王殿下有所往来。 她会满心期许的,在将军府中妥帖照料母亲小妹以及阖府上下,等他得胜归来,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可这一切,都被她给毁了。 林庭风正感伤之际,只听庄诗涵冷不丁问:“好看吗?”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遵从内心的想法道:“好看?” “啪!”庄诗涵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林庭风没有设防,被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半边脸瞬间没了知觉。 庄诗涵分明是下了死手。 可她仍觉得不解气,抬手还要打,手腕却被他给狠狠攥住。 林庭风眉心跳了跳,压低声音问:“闹够了吗?” “我闹?”庄诗涵气得声音发颤,伸手指着宋言汐离开的方向,怒声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明明说过,你对这个贱人没有任何情意,要不是迫于言家的面子早就一纸家书休了她。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他妈的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第286章 若负了眼前女子,必遭天打雷劈 林庭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冷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动过这种心思?” 意识到这里是医馆后院,他压低声音道:“你先随我出来,省得在这里闹起来让人看笑话。” “笑话?”庄诗涵勾了勾唇,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满眼讽刺道:“我现在才是最大的笑话。” 她用食指轻点着林庭风的胸口,语带控诉,“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爹险些被我气死,你我离京的第二日他就放话出来,说以后只当从来没生过我这个女儿,也不允许我再踏进国公府一步。 我现在家也回不去了,脸也在伯母寿宴那天也丢尽了,成了满京的笑话。 现在我除了你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你要是再爱上其他人……” 庄诗涵哽咽的止住话,眼角恰到好处地落下一滴眼泪,好似砸在了林庭风的心尖尖上。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为她擦去眼角余泪,却被她一偏头躲开。 “诗涵,我……” 林庭风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被庄诗涵冷冷打断。 她抽回手,态度疏离道:“此时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我没认清自己的位置,横在林将军和将军夫人之间,影响了二位的感情,之后不会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林庭风顿时急了。 他不由分说地拉住庄诗涵的手,满眼认真道:“我同宋氏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一向爱干净,我若真碰了她,便是洗的再干净你也不会再要我。 你与她之间,孰轻孰重,我如何能分不清?” 庄诗涵泪眼盈盈地看向他,轻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白她在怕什么,林庭风忙举起一只手道:“苍天在上,我林庭风今日在此起誓,将来若负了眼前女子,必遭天打雷劈不得……” 一根手指挡在了他的唇上,止住了剩下更为恶毒的话。 庄诗涵轻轻摇头,道:“风哥,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因为她害怕,他将来遭雷劈的时候会连累她。 不过这世间渣男那么多,个个又都特别爱发誓,老天爷要是较真,怕是这漫长的神生除了劈负心汉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用干了。 根本就劈不完。 也不看看她是谁,还跟她在这儿玩文字游戏? 这套说辞,她早八百年前就听腻了。 果然从古至今的男人都一个样。 嘴上说的爱你,不等于只爱你一个。 口口声声说着我不负你的同时,心里也在想着如何给别的女人一个家。 如果条件允许,他们恨不得个个后宫佳丽三千,夜夜左拥右抱再来两个洗脚暖床。 真心? 一文不值的东西,有什么好期待的。 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林庭风心头涌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正想耐着性子哄两句,忽听她问:“风哥可曾听说过言家与边城哪户姓罗的人家有故交?” “罗家?” “对,就是罗家,我亲耳听到宋言汐称呼她为罗夫人。” 林庭风摇头,并不记得与言家有故的人里面有一户人家姓罗。 庄诗涵一脸笃定道:“你再想想,多半是记错了,肯定有这么一户人家。” 林庭风本就对她情绪抽离太快颇有微词,又听到她的质疑,更是心中不快。 他有些生气道:“言家的生意这些年早已遍布大江南北,每日里不知道要结识多少人,我说白了连言家半个女婿都算不上,哪知道有没有什么姓罗的还是姓马的。” 庄诗涵一瞬垮了脸,脱口道:“你当初娶宋言汐之前,不是把言家查了个底掉,连他们家看门的老头喜欢喝哪家的酒你都……” 林庭风立即变了脸色,开口打断道:“诗涵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你现在倒是怕人知道了,当初耍手段的时候怎么……” “诗涵!” 对上林庭风冰冷,甚至可以说是带了些许威胁的双眸,庄诗涵讽刺地勾了勾唇,果断转身离开。 竟敢威胁她,这人果真是指望不上了。 林庭风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宋言汐所在的房间,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房间里,罗夫人动作笨拙地抱着怀中细声哭泣的婴孩,急得眼圈都红了。 她在不大的屋子里绕着圈转,轻哄道:“娃娃乖,可不能再哭了,等会儿该把你娘吵醒了。” 视线触及到一旁地上装着血棉布的木盆,她身形有些踉跄,忙看向宋言汐问:“郡主,孩子母亲出了这么多血,当真没事吗?” 宋言汐如实道:“女人产子便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今日之凶险更是等同于向阎王抢人,即便日后精心调养,她的身体也很难恢复到从前。” 罗夫人闻言,却喜极而泣道:“能活就成,身体差一些就差一些,日后不让她累着就是。” 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听起来太过奇怪,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面带为难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丈夫新抬进门的小妾,前些日子就是因为胎位不正导致一尸两命。 她夏天刚来时,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就那么在我眼前化成了一盆盆血水。” 光是提起来,罗夫人就伤心的直掉眼泪。 宋言汐自她怀里接过哭累了的婴孩,轻拍道:“瞧这孩子的面相,是个有福的。” 罗夫人擦着眼泪,听到这话倏地笑了。 她道:“老话不都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娘俩的福气在后头呢。” 宋言汐笑着应是,不经意问道:“罗夫人嫁到罗家有些年头了?” “是啊。”罗夫人笑容微僵,心头一瞬间涌出压不尽的苦涩。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强打起精神道:“都是我身子不争气,成婚五六年了也没给罗家添个一儿半女,白白惹郡主笑话了。” 宋言汐蹙眉,“夫人为何要如此妄自菲薄?” 罗夫人眸光闪动,似有千言万语要向她倾诉。 可话到嘴边,却也只剩一句,“郡主还年轻,不懂这些。” 宋言汐语调淡淡道:“罗夫人不说,言汐确实不懂。” 罗夫人轻叹一声,本想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她不曾自报过家门,郡主是如何知道她夫家姓罗的? 郡主抵达边城不足十日,她们此前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其他。 读懂她眼底疑惑,宋言汐视线往下,示意她向下看。 罗夫人照做,目光落在自己腰间挂着的木坠子上。 虽不知宋言汐何意,她还是解释道:“此木坠乃家父所传,算不得什么值钱物件,对我而言却意义非凡。” “罗夫人可知这坠子的来历?” 第287章 竹夫人 “自然。”罗夫人摸了摸腰间坠子,整个人瞬间有了精气神,眼带笑意道:“这是竹夫人留给我阿爹的定情信物。” 宋言汐眉心跳了跳,被她这四个字吓得,险些抱不稳怀中好似没骨头般的婴孩。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见她反应不对,罗夫人惊喜道:“郡主莫非见过竹夫人?” 宋言汐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见过。” 沉浸在喜悦中的罗夫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常,抚着胸口欣慰道:“若是我爹娘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 她忙追问道:“竹夫人近况如何?先前的生意可还在做,为何这些年再没听到她的消息?” 想到旁人口中,与自己记忆中温柔大方模样截然不同的言卿,宋言汐沉声道:“她早已嫁人生子,多年不在外做生意了。” “怎会如此?”罗夫人满眼愕然。 她摇摇头,硬生生挤出一抹笑道:“郡主想必是认错人了,像竹夫人那般的奇女子,又怎么可能会同我这种凡夫俗子一样,甘心待在后宅生儿育女呢。” 与其说是在质疑宋言汐,倒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她无法接受,被她当作毕生追求仰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到最后仍没能反抗得了命运,落得同她一般寄人篱下万事不由己的地步。 见宋言汐不说话,罗夫人只以为是自己情绪太激动,吓到了她,抱歉道:“对不住,我是太久没听到竹夫人的消息,一时情难自禁。 听阿爹说,竹夫人是迷一般的女子,我们这一辈的人没见过她倒也不稀奇。” 宋言汐点点头,道:“娘亲确实很多年不曾用过这个身份了。” “娘……娘亲?”罗夫人震惊的合不拢嘴。 她忙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竹夫人隐退才多久,怎会有你如此大的女儿? 竹夫人走的那年我爹娶的我娘,我如今二十二……” 宋言汐开口道:“我下月初过双十的生辰。” 意识到时间真能对上,罗夫人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直到听到孩子哭闹的声音方才回神。 她赶忙往床边的火盆里添柴,借着背对着宋言汐的功夫擦干眼泪,犹豫再三才问道:“竹夫人她,近些年还好吗?” 宋言汐中肯道:“前些年过得不好,要忙着操持侯府上下各处,这几年幼弟长大一些,把担子挑了起来,府里府外便不用她再操劳了。” 罗夫人听得眉头紧皱,脱口道:“偌大的侯府全靠她一人,那你爹呢?他死了?” “没死。”宋言汐垂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戾。 她给他准备的福气还没享完呢,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一想到那么好的竹夫人,竟嫁了个这种货色,罗夫人忍不住骂道:“如此指望不上,倒不如死了干净。” 再想到自己嫁的丈夫,她顿时更气了,咬了咬后槽牙道:“这世间的男人皆是喜新厌旧的混账,没一个好东西!” 宋言汐听得皱眉,正想提醒罗夫人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负责任的男人虽少,却也不能完全说没有。 没想到她狠起来,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 她道:“我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口口声声此生只爱慕竹夫人一人,却又转头八抬大轿娶了我娘。 明明是他在铺子里先看上的我娘,遣人去家中下聘,却还要对外装出一副为难模样,说是被父母所逼为了传宗接代不得已而为之。 一个不得已的人,却让我娘三年抱俩,又在我娘生下我阿弟后,一口气纳了五个据说与竹夫人有几分相似的娇妾。” “抱歉,我事先并不知……”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罗夫人打断宋言汐的话,眼眶通红道:“该向我娘赔罪的,是那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看着被她抱在怀中,因为太饿又没力气哭,只能瘪着小嘴的婴孩,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道:“好在他遭了报应,死在了女人身上,也算是让我娘过了几年好日子。” 见她说着话仍在掉眼泪,神情说不出的伤心,宋言汐试探问:“令慈她……” “病故了。” 罗夫人擦去眼泪,苦笑道:“我娘是个没福气的,在后宅煎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他熬死了日子好过起来,结果没过几年儿子也没了。 她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垮了,强撑着一口气操办完我的婚事,没等三天回门人就没了。” 依着大安习俗,新婚一年内遇丧,是为不详。 尤其是他们夫妻刚刚成婚,连三日回门的大日子都还没过便出了这种事,罗家那头想必会有微词。 猜到宋言汐的疑虑,罗夫人恨恨道:“我娘刚咽气,我那好公婆便带着人闹上门要休妻,说是我们坏了他们罗家的风水,还说我命格不好克亲。” “荒谬!早年一直有传言称锦王殿下是杀神转世,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生母,若真依命格所说,皇上身为他身边最亲最近的人,又怎会这么多年一直安然无恙?” 宋言汐冷了脸,沉声道:“罗家怕是一早看中的就是令慈病重在身不久于人世,届时你孤身一人,又背着克亲的名头,无依无靠只能仰人鼻息过活。” 罗夫人脸色惨白,苦笑道:“让郡主说准了,我克亲的名头一出,那些原先就不待见我们母女的叔伯们,更是恨不得对我避如蛇蝎。 他们备着做,做主将我爹在外的私生子接了回来,开祠堂认祖归宗,更接管了齐府乃至府外的生意。”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甘,“只因为我说女子,铺子上那些掌柜就理所应当的拥立了新东家,把我剔除在外。 那个私生子,竟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将我外祖父留给我娘的庄子和铺子,作为补偿赔给了罗家。 而这些事情,还是在罗大成醉酒之后说漏嘴,我才得知内情。 几年来,罗大成只要在外稍有不顺心,便会拿卖掉庄子铺子作威胁。” 罗夫人垂眸,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轻声道:“近两年他又多了个筹码,以我无所出休妻不用偿还陪嫁为由,逼着我几次出面为他纳妾。 如此,他既能得美人,又能得邻里称赞他君子品性。” “这个畜生!”宋言汐杀人的心都有了,眉头紧皱道:“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若令慈在天有灵,也定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这些东西困住,白白葬送一生。” “她确实不愿。”罗夫人抬起头,眼里已满是热泪,“可离开罗家,郡主觉得我又能去哪儿?” 第288章 不认命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 早已被私生子霸占的齐家,已然不是她的家。 那些叔伯若得知此时,不看她的笑话就不错了,更别提搭把手帮衬一二。 以罗大成的德行,必然不会同意和离,只有被休这一个选择。 一旦被休,嫁妆被全数扣下的她,无异于身无分文。 她一个弱女子,身上没有银钱在这世间可谓是寸步难行,更别提还被扣上克亲的名头。 即便罗家什么都不做,边城之中也无人敢聘她做事,没有金银傍身,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罗夫人问:“郡主,我活的这么窝囊,是不是丢了咱们女人的脸?” 宋言汐并未劝她,而是垂眸看着襁褓的婴孩,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心中并非是如此想,又何必故意说这种话出来气我。” “郡主,你……” “你刚才所说,字字句句都在告诉我,你不认命。” 听着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宋言汐蓦地抬头,对上罗夫人那那双隐秘心思被发现略显慌乱的双眸。 一字一句道:“不试试,怎知眼前困局不可破?” 不等罗夫人开口,她又道:“夫人不必着急拒绝,待回去好好想想,再回我不迟。” 话音落地,房门被敲响。 奚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奶进来,紧张的样子就差同手同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里捧着的不是羊奶,而是刚出生的孩子。 一口温热的羊奶下肚,原本弱弱哭泣的婴孩顿时止住了哭声,乖乖等着下一口。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红红的,看着皱皱巴巴的,模样好似一个大耗子,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可那小小的一个,却又莫名看得人心坎发软。 “这孩子……”奚临笑容无奈,伸手想要摸摸小家伙的脸蛋,却被宋言汐瞪了一眼。 他忙解释道:“我的手刚从袖子里拿出来,热乎着呢。” 宋言汐眉头紧皱,不容拒绝道:“那也不行,再吓到孩子。” 奚临讪讪收回手,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仿佛一瞬失去了亮光。 见他的模样实在可怜,罗夫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宋言汐的衣袖,轻笑道:“奚大夫如此细心,将来定能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好丈夫好父亲? 就他? 宋言汐挑眉,余光撇了眼有些焦急的奚临,替他开口道:“奚大夫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成婚之事,想必还早得很。” 奚临忙不迭点头,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着急。 想到孩子马上就要用到尿布,包被之类的东西,罗夫人忙道:“我先回去一趟,取一些他们母子能用到的东西来,这里便交给二位了。” 她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人前脚走,后脚奚临就凑到了宋言汐面前,笑嘻嘻问:“你俩这是打什么眉眼官司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宋言汐动手解着孩子襁褓的系带,头也不抬道。 奚临刚要开口,忽听她问:“身上带帕子了吗?” “嗯,你们女人出门不都随身带好几张帕子?” “你听谁胡说八道,带那么多张帕子做什么?” “自然是……”奚临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被她垫在小家伙屁股底下充当尿布的帕子,问:“你知道这天蚕丝做的帕子,多少银钱一张吗?” 宋言汐犹豫了一下,道:“假的。” “什么假的,小爷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买的!” 奚临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触及到宋言汐仿佛看冤种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言家作为安国最大的商户,还是皇商,她身为言老爷子的外孙女,从小到大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她既然说这东西是假的,那必然真不了。 奚临收回手,咬了咬后槽牙道:“这个百宝阁,居然敢拿假货诓老子,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假一赔十,看我到时候不砸了他们的招牌!” 宋言汐动作麻利地给孩子包好,看了他一眼道:“用不着跑什么远,百宝阁的掌柜如今就在这家医馆。” 奚临蓦地瞪圆了眼,脱口道:“堂堂言家竟然卖假货!” 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孩子,宋言汐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的什么。 怕他嚷嚷的所有人都听见,有损言家的名誉,她问:“我姓什么?” 宋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言家商铺的掌柜? 奚临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姓宋,难不成你还要改成母姓。” 他本是无心这么一说,奈何听者有意。 宋言汐眸光闪了闪,“是个好主意!” “你来真的?” 见她不像是玩笑,奚临认真想了想可行性,道:“你爹若是突发恶疾死了,你娘带着你归家,倒是有这个可能。 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 这话他但凡对除了宋言汐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都会被对方打个半死,然后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谁家好人张口就是要人亲爹的命? 见她不说话,奚临又道:“你不必担心,我做事最是干净利索,保管让他死的悄无声息,让人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还有那莲园的一家四口,既然活着的时候如此相亲相爱,当然到了底下也该一家团圆。” 宋言汐掀眸看向他,冰冷的眼底分明带着些许探究。 奚临挑眉问:“这种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混账爹,你不会还舍不得?” 宋言汐忽地轻笑,“怕你脏了手。” 闻言,奚临也笑了,“我就说依你的性子,定做不出让你娘亲伤心之事,我果真没看错人。” 宋言汐点头,眼神却一瞬变得犀利。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奚临,问:“你杀过几个人?” “杀……人?”奚临顿了顿,道:“可能有十来个,杀的太多记不住了。” 那闪躲的眼神,只要不是个瞎的就能看得出他此刻有多心虚。 就他这样的,别说是杀人了,就是杀个鸡怕是都成不了事。 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笑意,奚临不乐意了,横眉问:“你瞧不起谁呢?” 宋言汐:“没有。” “少嘴硬,我都亲眼看见了。” 奚临越想越气,一边挽袖子一边道:“要不是这会儿没有该死的人,我现场杀一个给你看看。” 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好似真有经验一般。 可他下一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听到宋言汐说:“怎会没有? 我那边正好有一个臭名昭着的杀手,你是自己先去,还是等我一道?” 第289章 活该他孤家寡人 “杀……杀手?”奚临眼皮子抖了抖,声音更抖。 他只会治病救人,撑死了也就下个毒捉弄一下别人,哪干过杀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别说是真干,就算只是嘴上说说,他家老爷子知道了都能打断他的狗腿。 “是啊。”宋言汐动作小心的将孩子放到产妇身旁,仔细帮娘俩掖了掖被角道:“人你之前见过的,就是那个叫田鼠的。” 奚临诧异道:“竟是那小子?” 宋言汐回头看向他,眉梢微挑,“既认识,便好办了。” “不是,你来真的?”奚临表情一瞬龟裂。 他搓了搓手,面色讪讪道:“你可真瞧得起我,我要是有这本事,至于被人追杀了一路连口水都不敢喝?” 宋言汐点点头,神色淡淡道:“有毒的水不敢喝,剧毒的果子照吃不误。” “老子可是用衣服擦了的!” 奚临蓦地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骂道:“难怪你俩能看对眼,没一个好东西!” 宋言汐正好听到后半句,不由地弯了弯唇角,“谬赞。” 捕捉到她眼尾上扬的弧度,奚临气的咬了咬牙,恨恨道:“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俩的,这一世来还账了。” 想到她方才的话,他蹙眉问:“那小子还真是个杀手?” “曾经是。” “那你还不赶紧让暗一把人逮了,关进牢里,他万一哪天凶性大发,要随便杀两个人助助兴怎么办?” 害怕吵到母子俩,明明是分外严肃的话题,却硬是被奚临压低声音后,听起来偷感十足。 他又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不对,他若想杀人,那些乞丐还不够他一个晚上霍霍的。” 奚临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言汐,眼神犀利道:“你既留着他,此人想必对你有大用。” “确实。”宋言汐坦然地点点头。 不等他问,她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并非说话的地方,有机会我再同你细说。” 奚临咂咂嘴,“也不是不行。” 他伸手一指房间另一侧的空床,不容拒绝道:“你去睡,这母子俩我来守着。” 宋言汐刚想说自己不困,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你要是也感染了时疫,以我的本事可救不了全城的人,你总不能指望外头那个姓庄的?” 不等她说什么,奚临又道:“墨锦川那厮一向信奉求人不如求己,你二人既心意相通,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宋言汐听的眉头紧皱,忍不住问:“你如此嘴上没个遮拦,当真不怕隔墙有耳,坏了我与王爷的清誉?”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头上都还顶着个将军夫人的身份,理应避嫌。 一旦有闲话传出去,锦王殿下的名誉会受损不说,母亲和阿弟连带着言家上下都会因此事遭人非议。 她若真与王爷有私倒也算了,担了这骂名也不算吃亏。 可她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至始至终不过是医者与病患的关系,不曾越雷池半步,自然不能任由旁人胡说八道。 “你们……”奚临皱眉盯着宋言汐看了半响,忽地笑了。 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墨锦川啊墨锦川,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堂堂锦王殿下,天之骄子,更是大安军中的战神,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往他帐子里钻。 他可倒好,这么多年没出息单相思就算了,如今心上人天天在他的脸上晃悠,也没本事抓住人家姑娘的心。 不中用的东西! 奚临忍不住笑出声,骂道:“活该他这么多年一直是孤家寡人。” 不等宋言汐细思这话的意思,就听他继续道:“你瞧不上他就对了,比你大那么多岁又不知道疼人,活该他找不到媳妇。” 这话,分明在拱火,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宋言汐不悦皱眉,提醒道:“奚神医慎言。” 奚临脱口道:“不必担心,院子里这会儿没人。” 宋言汐幽幽道:“奚神医的耳力,倒是过人。” “那是,你们在屋子里说话,我在院子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嘚瑟的话说完,奚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他别开眼,解释道:“我刚刚热羊奶的位置离得不远,恰好能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并非有意偷听。” “都听到什么了?” “你应该问我,没听到什么。” 见他一副企图理直气壮,却忍不住心虚的模样,宋言汐无奈勾唇。 奚临试探道:“你不生气了?” 宋言汐反问:“你又不是故意偷听,我为何要生气? 还是说,你又骗了我?” “怎么可能!”奚临顿时急了。 他忙不迭解释道:“我自小听力就好,尤其是我家老头子要揍我时,我离老远就能听出他是有事找我还是单纯要抽我一顿。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墨锦川。” 宋言汐忍着笑点点头,道:“我信你。” 他描绘的太形象,她仿佛看到了年幼时,因调皮被奚老爷子打的上蹿下跳的奚临。 说起挨揍,奚临咬了咬后槽牙道:“我与墨锦川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以他二人的身手,被打的那个是谁显而易见,必不可能是墨锦川。 在他告状之前,宋言汐开口道:“王爷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打你。” 奚临酝酿的情绪被突然打断,抽了抽嘴角问:“他是不是救过你的命?” “没有。” “那你还如此护着他?” “实话实说罢了。” 闻言,奚临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人都蔫了。 他幽幽道:“我果真没说错,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宋言汐赞同地点点头,问:“所以王爷为何要打你?” 奚临的眼神一瞬变得怪异,扭捏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不值一提。” “嗯,待王爷回来我问他便是。” “那倒是不必……” 纠结再三,奚临硬着头皮小声道:“他把我当成偷香窃玉的小贼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但凡奚临的眼神再坚定一些,宋言汐说不定就信了他的鬼话。 她并未再说什么,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奚临被她看得后背发毛,不由地搓了搓胳膊问:“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小爷还能骗你不成?” 宋言汐仍是盯着他,不说话。 奚临本就心虚,直被她盯得一后背的冷汗,终于忍无可忍道:“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第290章 今晚你怕是回不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假借看病的名义把你叫到了自己的房中,然后你一坐下就开始脱衣服?” 听着宋言汐的复述,奚临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乃他毕生之耻! 见他点头,宋言汐又问:“你见她脱衣,为何不转身跑出去,反倒让人捉奸成双?” 奚临瞪圆了眼,忙道:“呸呸呸,什么叫捉奸,我分明是着了那个女人的道。” 一想到宋言汐那句为何不跑,他用双手遮住了脸,闷闷道:“那会儿不是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见到那阵仗当时就腿软的走不动道了。” “原是如此。” 听着她声音含笑,奚临不由地放下手,就见宋言汐脸上带着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懂的笑容。 明白了什么,奚临顿时急了,脱口道:“你这什么眼神,我可一向洁身自好。”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道:“我要真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墨锦川也不能同我做朋友这么多年。” 这一点,宋言汐无法反驳。 注意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奚临皱眉问:“这两天一夜你是不是就没合眼?” 宋言汐:“中途歇息过。” 见他一脸“休想忽悠老子”,她无奈道:“就算我顶得住,马也顶不住,更何况我们还带着伤者。” 她这话半真半假,用来糊弄人却也足够了。 奚临应了一声,道:“老李头去给你弄饭了,你若不困便再等会儿,好歹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他说着,看了眼尚在昏睡中的产妇,紧皱眉头道:“今晚你怕是回不去了。” 宋言汐是被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痛意给疼醒的,睁开眼才发现刘军医和李军医都守在旁边。 她坐直身子,只觉得肩膀和脖子又疼又麻,好似不久前刚被人打了一顿。 摸到身后靠着的墙壁,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坐着睡着了。 “醒了?”刘军医眼底的担忧瞬间消失不见,声音冷的仿佛能冻死人。 宋言汐应了一声,活动着脖子问:“刘老怎么过来了,什么时辰了?” 一道冷嗖嗖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你睡了两个时辰了。” 宋言汐低喃:“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刘军医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道:“一天两夜没合眼,你那哪是睡了两个时辰,分明是昏了两个时辰。” “我……” “宋大夫是真能耐,若换作旁人怕是早就鼻血横流死过去了,她倒还能站得住。”奚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讥讽。 刘军医紧跟着道:“有如此体魄,还做什么大夫,不如就近找个道观跟着辟谷修仙算了。” 奚临把装着热粥的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冷道:“出城救人就带一顿干粮,怎么没饿死你。” 宋言汐一噎,答不上话。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由不得她不承认。 看奚临那兴师问罪的架势,怕是已经问过与她一同回来的将士,知道了其中细节,再找借口就没意思了。 见她不说话,奚临站在刘军医身后,拱火道:“您瞧她的眼神,满满都是不服气。” 宋言汐眉心跳了跳,正要提醒他不要胡说八道,就听刘军医道:“老夫眼睛好使着呢。” 突然被怼,奚临还有些懵。 这小老头怎么回事? 刚刚不是还配合的好好的,这才没说两句,就开始护上了。 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见他还想说什么,李军医忙开口道:“你就少说两句,宋大夫不同你实话实话,也是怕咱们担心。” “她怕?”奚临冷笑一声,“她若真怕咱们担心,就不会一声不吭带着人连夜冒雨出城。” 刘军医瞪了他一眼,“嚷嚷什么,再把孩子给吵醒了。” 知道宋言汐担心什么,他继续道:“产妇身上的伤口我看过了,处置的很好,今夜只要不起热就没什么大碍。” “那便好,孩子刘老可看过?” “无妨,就是身子弱了些,能吃能喝的是个好养活的。” 刘军医的视线落在宋言汐捂着小腹的手上,皱眉问:“可是胃疼?” 奚临幽幽道:“一路上喝了个水饱,可不是胃疼。” 就在刘军医忍不住想骂人时,又听他继续道:“粥里放了缓解疼痛的药粉,赶紧趁热喝了。” 李军医忍俊不禁,看了眼黑着脸的刘军医,揶揄道:“真别说,这小子嘴硬心软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你当年的风范。” 刘军医闻言,脸更黑了。 他没好气道:“这丫头犯浑起来不管不顾的样子,比你年轻之时不遑多让。” “你这老家伙,还真是一句都不能吃亏。” “吃亏?这东西若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吃?” 刘军医说着,还不忘瞪一眼李军医道:“少说两句,先让这丫头把粥喝了。” 一口散发着药香的热粥下肚,宋言汐只觉得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知道她最放心不下什么,刘军医不等她问,就主动开口道:“那不知名的野菜确有奇效,田家叔侄几人的精神都比刚来那日要好不少,其中刘青山与田石头或是因为年纪小,最为明显。” 听到他这么说,最激动的人却并非宋言汐,而是李军医。 他一把抓住了刘军医的肩膀,摇晃道:“老哥哥,你们当真找到了治疗时疫的药?” 奚临赶忙止住他的动作,道:“李老冷静些,刘老这一把老骨头,别再给晃散了。” 一句话,成功让二老冷静了下来。 不仅人冷静了,心也冷了,甚至有些想打人。 刘军医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一手好医术。” 否则就他这张嘴,出去闯荡江湖,不知道要被人打死多少次。 奚临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道:“晚辈谢过刘老夸奖。” 刘军医只觉得心头一梗,强压下骂人的想法道:“你去厨房看看鸡汤炖的怎么样,盛一碗来。” 心知他是要支开他,奚临刚要拒绝,直接被李军医拽着胳膊拉走了。 力道之大,根本不容他反抗。 待人走远了,刘军医看向捧着粥碗等他开口的宋言汐,淡淡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先喝粥。” 宋言汐不解道:“既不要紧,那您为何还要支开他们?” 第291章 顺水推舟帮她一把 刘军医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夫看到那臭小子就烦,再不把他撵出去,我怕我待会儿忍不住揍他。” 宋言汐斟酌了一下,问:“您同奚大夫认识几年了?” 听懂她的弦外音,刘军医蓦地瞪圆了眼,不答反问:“你以为是老夫不想吗?” 他气得咬了咬牙后槽牙,怒声道:“这小兔崽子的耳朵比那猫狗都好使,老夫刚拿到棍子,他就已经听到动静撒腿跑没影了。” 扭头看了眼,他一脸嫌弃道:“要依老夫的意思,干脆别让他干什么大夫的活,这耳朵不扔到前线用来打探消息实在是可惜。” 闻言,宋言汐也狠狠心动了一下。 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但他老人家是不是忘了一点。 就凭奚临那两下子,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这要是到了战场上,只有被人追着哭爹喊娘的份。 让他打探消息,也不怕有去无回? 读懂宋言汐眼底的一言难尽,刘军医哼一声道:“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老夫前几年就提醒过他,嘴上若不愿意收敛些,就勤练武功,将来被人追着打时好歹能有一二招架之力。 他可倒好,几年到头别的长进没有,只学会了一招脚底抹油。” 话说完,他自己先被气笑了。 宋言汐憋着笑,劝他多往好的地方想一想。 至少,他遇到危险时知道掉头就跑,而不是留在原地企图说服对话。 如此有自知之明,又何尝不算是一种优点呢? 刘军医听的眉头紧皱,试探问:“你如此护着这小子,该不会……“” 宋言汐不假思索道:“不会。” 刘军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倒也不至于无耻到威胁你一个姑娘家,他要真敢这么做,老夫非得拔了他的皮给你扎个风筝。” 嫌弃完奚临,老爷子终于想起正经事,扭头看了眼尚在昏睡的产妇,神色一瞬变得严肃。 他沉了嗓音道:“丫头,你要的那个大家伙已经做出来了,暗一趁着早起有风带人试过,风足够大时确能带人离开地面数米。” 宋言汐低喃:“果然如此。” 刘军医紧皱眉头,问:“你觉得那些梁国细作,是以此方法借助风势潜入的大安国土。” 宋言汐抬眸看向他,眼神坚定,“不是觉得,是一定。”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依着锦王殿下所定下,以抽签决定下批换防人选的规矩,即便是他本人有心做些什么,也无法确定下一批抽中的会是那些人。 自己人尚且确定不了,更何况是梁国人? 除非……他们能掐会算。 或者是提前买通了,有可能参与抽签的所有所有将士。 可他们但凡能做到其一,大可毫不费力的打开边城大门长驱直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想到程端报信时所描述的情形,刘军医心中不免多了担忧,“也不知他们究竟潜进来多少人,若仍有未暴露的细作潜藏在城中,百姓岂不是很危险? 不行,老夫得赶紧去寻徐将军,也好让他提前有所防备。” “刘老莫急。”宋言汐忙解释道:“我已经托程将军回一趟将军府,将山中发生之事事无巨细的告之徐将军。” 她眸色沉了沉,眼底难掩悲痛,“总要有人,去接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回家。” 刘军医重重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丫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自责。” 宋言汐点点头,快速将碗里剩下的粥喝完,正要托刘军医帮忙照看产妇,他却先开了口。 “春花母子那头有昌九那孩子照顾,你无需担心。” “昌九他……” “放心,昌永年的孙子不至于是个窝囊蛋。” 说着,刘军医眼底不由得染了笑意,“那臭小子,不愧是昌家的种,干起事情来像模像样,颇有几分他阿爷当年的风采。” 听着他轻松的语调,宋言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人没什么大碍。 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得以放松,宋言汐只觉得眼皮沉的快要睁不开,一句话都顾不上同刘军医说,脚步虚浮地走到另一张床旁边,踢掉鞋子倒头就睡。 刘军医在一旁看得心惊,生怕她慢一步,就会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眼瞅着宋言汐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他赶紧抱出早已准备好的被褥给她盖上,确定该掖的被角都掖好这才走出门去。 院子里,李军医和奚临正在分拣宋言汐带回来的药材,神情难得轻松。 向各方求援的信已经送了出去,眼下这些药虽不算多,却也足够等到补给的药物送来。 城内乱不起来,城外有墨锦川在,边城暂时算是保住了。 两人手上虽忙着,一双眼睛却一直注意着房门方向。 见门帘晃动,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丢下了手里的药,赶忙凑上前去。 刘军医一掀帘子正对上两双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压着心头火气道:“她刚睡下,你们别吵到她。” 李军医低喃道:“睡了好,睡了就好,再这么熬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他说着,想到什么,忙问:“你可摸了她的脉象?” 这一路危机四伏,没吃没睡骑了那么久的马,去时又吹风淋了雨,可别冻出什么好歹来。 刘军医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她就是一根弦崩着太累了,让她好好歇着。” 他转头看向奚临,不由黑了脸,“你小子跟老夫来一趟。” 奚临果断往李军医身后一躲,理直气壮道:“我不去。” 老头子这摆明了是要抽他,他可不能上赶着把脸递过去。 李军医并不知发生什么,下意识护着他道:“老哥哥,你消消气,有什么话跟孩子好好说。” “好好说?”刘军医一双眸子快要喷出火来。 他指着奚临,压低了嗓音道:“你个小犊子,你有本事往老李身后躲,你倒是跟他说说你方才都做了什么。” 李军医转头看向他,拧眉问:“你小子干什么了,惹得刘老哥如此大动肝火?” 奚临一脸讪讪道:“我能做什么,不过是看她撑的太辛苦,顺水推舟帮她一把罢了。” 意识到什么,李军医蓦地瞪大了眼睛,“你小子在粥里下药了?” 第292章 怎么一直不见赐婚圣旨下来? “什么叫下药?”奚临果断后退了几步了,让李军医打过来的巴掌落了空。 他一脸嫌弃道:“老李头你跟着学坏了,说话这么难听就算了,怎么还学着动手了呢?” 李军医听到他这强词夺理,甚至还倒打一耙的话,不光是想动手,还想动脚。 这臭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眼瞅着李军医作势捋袖子,要跟着一起动手,奚临忙认怂道:“您二位消消气,如今留着我可还有大用。” 刘军医剜了他一眼,道:“留着你这张嘴倒是有用,待到城中缺粮时,拿出来或可切片煮汤。” 奚临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老实了。 刘军医环顾四周,眉头拧得仿佛能夹死苍蝇,“诗涵郡主何在?” 威胁在前,奚临哪还敢嘴贱,一本正经道:“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了,她的那个药童倒是在外头帮忙。” “胡闹!”刘军医的脸色更沉了,压低声音问:“她要走,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便让她就那么走了?” 提起来此事,奚临就一肚子的火,正准备骂骂咧咧忽然耳尖动了动。 他冷冷一笑道:“还真是背后不能说人,人来了。” 刘军医道:“来的刚好。”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被李军医一把拉住。 “老哥哥可千万别冲动,有什么话慢慢说,万不可把人再给激走了。” “撒手!” 刘军医挣了挣,一下竟没将衣袖从李军医的手里扯出来,咬了咬后槽牙道:“老夫若不将她拦在外头,难道任由她进去将那母子俩吵醒不成?” 都没等他把话说完,李军医忙松开他,甚至还摆摆手催促道:“你快去,我在这儿守着门。” 他说着,还不忘叮嘱奚临,“待会儿机灵着点,别让人冒冒失失闯进去,小宋大夫才刚睡着。” 庄诗涵正好走进院子,听到这话登时变了脸色。 她双手抱胸,一脸不屑的冷冷问道:“几个意思?你们若是不欢迎我,大可直说,我走便是,没道理在这里待着平白惹人嫌。” 奚临听得狂翻白眼,刘军医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冷冷问:“你不在此处守着病患,乱跑什么? 这可是两条人命,你怎能如此不放在心上?” 闻言,庄诗涵只觉得好笑,“你这老头说话未免太不讲道理,我出手救这母子俩,完全是出于好心,我乐意。 你总不能要求我像签了卖身契一样,什么别的事情都不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母子?” 想到他方才的话,她眼底不由得多了讥讽,“再说了,这里不仅有奚神医,还有咱们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永安郡主,缺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想来也没什么。” 两位军医都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她这是在林庭风那里窝了火,朝着他们撒气呢。 刘军医这暴脾气,能忍得了? 他话锋一转,问:“郡主方才见过林将军了?” 庄诗涵正在气头上,光是听见这个林字,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毫不客气道:“我见没见他,又见了谁,用得着向你们汇报吗?” 她翻了个白眼,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奚临听的火大,当即想同她理论理论。 刘军医拦住了他,看向庄诗涵笑呵呵道:“郡主误会了,我只是有句话,要代宋大夫转达给林将军。 你既没有见到,便算了。” 庄诗涵蹙眉,脱口问:“什么话?” 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在意,她轻咳了一声道:“我晚些时候要回一趟将军府见徐将军,刚好可以将话转达给林将军,你同我说是一样的。” 听着她口中林将军三个字的称呼,刘军医弯了弯眉眼,果断拒绝。 他义正言辞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是答应了要转达林将军的话,自然是要亲自同他讲。” 庄诗涵脸色更难看了,“我记得刘老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刘军医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了还要更气人。 这老东西,当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他的狗眼。 那宋言汐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他们一个个如此护着。 要说起医术,今天要不是她坚持动手术,这会儿娘俩都可以入土为安了! 就算她宋言汐赶回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她力挽狂澜? 庄诗涵越想越气,想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开,不管那母子俩的死活让他们去着急,却又是在压不下心中的好奇。 这个该死的宋言汐。 她分明是故意的! 翠鸣山距此近八十里,他们带着伤兵差不多走了一天一夜,那么长的时间有什么话说不完,还非要让这老东西在中间传话。 她是生怕众人忘了,她跟林庭风才是过了明路的夫妻是吗? 这个贱人! 庄诗涵恨得咬牙,阴沉着一张脸道:“我同林庭风是什么关系,您二位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旁的李军医幽幽道:“不是你先前亲口说的,你跟林将军只是将军和军医之间上下属的关系,谁敢乱传话就拔了谁的舌头?” 闻言,庄诗涵的脸色更难看了,仔细看不难发现眼底还带着心虚。 李军医说的,正是昌军医“病故”不久的事。 她心知昌永年在军中的威望,只她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让全军上下相信,一个老好人会因为想要教训她,反而把自己气死。 于是便略施小计,让大家转而猜测林庭风与她之间是否清清白白。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大家本就不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 只是没人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大家又惧怕二人,平日里只敢在心中想想,不敢贸贸然说什么。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一千。 等庄诗涵意识到大家茶余饭后,甚至在训练场看到他二人,都要窃窃私语或眼神交换时,她不得已只能出面解释。 因为一旦传到京中,她女扮男装闯入军营之事必会被追究,就算她不肯收拾包袱滚蛋,老爷子也肯定会不远千里来抓她回去。 没想到那时的话,反倒为现在挖了坑。 不等庄诗涵开口,李军医故作诧异,看向身旁的刘军医问道:“老刘,我怎么记得之前京中有人说皇上为林将军和诗涵郡主赐婚来着,怎么一直不见赐婚圣旨下来?” 第293章 一报还一报 刘军医若有所思的笑笑,道:“这都个把月了,旨意许是已经在路上了。” “原来如此。” 好似看不出庄诗涵的脸色有多难看,李军医点点头,自顾自道:“军中大家伙也算是看着二位玉成好事,待他日成婚之喜,郡主可莫要吝啬我等一杯喜酒喝。” 明明是祝福的话,庄诗涵听在耳中,却压根笑不出来。 她可不觉得,这老东西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还恭喜她,不一天三遍咒她早死早超生,都算是他嘴上积德。 眼瞅着李军医还要说什么,庄诗涵快速开口道:“前头还有病人在等着,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过去了” 刘军医挑眉,“郡主不好奇宋大夫说了什么?” 庄诗涵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道:“她爱说什么说什么,与我无关。 前厅还有那么多患者在等着,我治病救人的时间都还不够,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操心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走到长廊拐角处,她回过头来,冷冷提醒道:“好歹同僚一场,我奉劝二位一句。 少管闲事,才能活得长久。” 奚临不由冷笑,“她还教起别人了。” 不同于他的生气,刘军医反倒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同身侧的李军医说道:“老李,郡主这番话说的十分在理,做人确实不该过多插手他人因果,不是什么好事。” 李军医看了眼庄诗涵,意味深长道:“确实,容易遭报应。” 二人一唱一和,嘲讽意味十足。 奚临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大咧咧伸手揽住二老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姜还是老的辣。” 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二老对视一眼,并没打算搭理他。 可这一幕看在庄诗涵的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他们几个好得很! 既然不愿意听她的忠告,那就都陪着宋言汐一起死! 她倒要看看,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把那个贱人当作宝贝疙瘩。 目送庄诗涵的背影走远,刘军医凉凉道:“撒手!” 奚临讪讪收回手,神情恹恹道:“我先说好,她的喜酒你们乐意喝就喝,反正我肯定是不去。” 想着宋言汐的性情,他轻啧了一声,眉梢微挑,“那姓林的不交出和离书,宋言汐怕是不会那么痛快让他抱得美人归。 就庄诗涵那脾气,这人到时候不得遭老罪了?” 刘军医冷笑一声,道:“这俩人成不了。” “皇上都赐婚了,他们还敢抗旨不遵?” “问的好,赐婚圣旨何在?” 奚临一愣,回想起庄诗涵方才听到圣旨时难看的脸色,双手“啪”地一声合在一起。 “妙哇!” 刘军医白了他一眼,理了理衣袖道:“少见多怪。” 不等奚临反驳,他问:“依你所见,陛下当政的这些年,如何?” 奚临立即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紧皱眉头道:“我知道自个儿这张破嘴确实不招人待见,但也不至于招恨到,让您老巴不得赶紧送我上断头台?” 刘军医挑眉,“这才哪儿到哪儿,这就怕了?” “怕啊,这摆明了是奔着要我命来了,能不怕吗?” 奚临神色讪讪,“求您老快收收神通,我就是一小有医术的普通人,既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是那九条命的猫妖不怕死。 我肩膀上可就这么一个脑袋,扛不住您这么折腾。” 李军医在一旁都听乐了,满脸欣慰道:“难得有你小子害怕的时候,知道怕好啊,也省得天不怕地不怕,哪天不管不顾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你要真干了杀头的事,以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本事可保不住你的小命,最多在行刑前托人给你送一顿断头饭。” 话说到最后,他故意拉长了尾音道:“毕竟,吃饱了才好上路不是。” 奚临扯了扯嘴角,欲哭无泪道:“您二位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这人惜命着呢,肯定好好护着这条小命,绝不给您二位送我一程的机会。” 说着,他想到什么迫不及待追问道:“刘老刚刚提及皇上,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刘军医:“不知道。” “不知道您还说的头头是道?”奚临蓦地瞪大了眼睛,想骂人。 他还想说什么,只听刘军医嫌弃道:“说你笨你还真是半点不开窍。 当年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提醒王爷先君臣后父子,劝他多长个心眼的机灵劲,哪儿去了?” 李军医也附和道:“我瞧着他也是越长越回去了。” 喜获二老的嫌弃,奚临却顾不上生气,而是细思方才听到的每一句话。 越深想,那双桃花眼越亮。 李军医看在眼里,面上不由染了笑意,同刘军医交换了下眼神,道:“看样子是要开窍了。” 刘军医摇摇头,“此子甚是愚钝,简直是朽木一块不可雕也。” 奚临赶忙朝他一拱手,态度恭敬道:“还望刘老解惑。” 李军医见状,赶忙帮着说话,“孩子难得如此真心求教,他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老哥哥咱作为长辈可不能吝啬啊!” 就是这话…… 听着多多少少不像是好话。 不过他之前也没少给老李头挖坑,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奚临心里如此想着,顿时觉得平衡了许多,半点也不郁闷了。 见他态度诚恳,刘军医也没再端着,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乱世之中能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又岂会是心善愚钝之辈? 他二人两情相悦也好,无媒苟合也罢,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拿所立军功向陛下换赐婚圣旨。 与其说是换,倒不如说是威胁,更是摆明了挑衅为君的威严。” 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忍得了这个? 更别提宣德帝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霸主,而并非是心慈手软的仁君。 刘军医沉着脸,压低声音道:“若非他二人回京那日闹得人尽皆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宫,想来陛下不会介意大安折损一员虎将。” 林庭风是假死还是真死,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但凡往前推十年,他敢如此做,绝不可能活着走出宫门。 奚临听得恍然大悟,咬了咬后槽牙道:“真是便宜这孙子了!” 说着,他眼底多了懊恼,骂骂咧咧道:“他最好祈祷别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否则我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军医斜了他一眼,幽幽问:“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你要不要?” 第294章 郡主难道就甘心给别人做嫁衣吗 宋言汐醒来时,看着屋内明亮的光线有一瞬恍惚。 她这是睡了多久? 不,她不是睡着,而是昏了过去。 回想起昨晚那碗热粥,宋言汐闭了闭眼,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好样的。” “哇!”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惊得她蓦地睁开眼。 意识到自己此刻在哪儿,宋言汐顾不得多想,赶忙掀开身上的被子跳下床。 产妇已然醒了,这会儿正躺在那儿一动不敢动,余光瞥见她的身影顿时急了。 “郡主,使不得!”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自己肚子上的刀口,一咬牙便要做起身。 宋言汐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膀,怒声问:“你不要命了?” “我……” “老实躺着。” 顾不上安慰产妇,她赶紧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轻柔地将被裹成个小粽子的孩子抱了出来。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注意到自己,孩子顿时哭的更大声了,两只小眉毛委屈地皱在一起,可怜的小模样看得人心疼。 听着儿子的哭声,产妇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忙道:“郡主,平安多半是饿了。” “平安?”宋言汐轻拍着怀中的孩子,感叹道:“平平安安,是个好名字。” 她话音刚落,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一条缝隙。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快速挤了进来。 昌九太瘦了,又瘦又高,哪怕面罩遮着脸,宋言汐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他手上端着半碗冒着热气的羊奶,见到她醒来瞬间弯了眉眼。 少年欣喜道:“奚大夫没骗我,您果然这个时辰醒了。” 宋言汐语调凉凉道:“难为他算得这么准,只是当大夫,实在是屈才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告诉昌九,这话绝不是什么好话。 他把碗放在桌子上,动作自然地伸出手便要去接孩子。 看出他的用意,宋言汐却不敢贸贸然将孩子交给他。 若不是之前跟着师父行医时,碰巧照料过刚出生的婴孩,便是她也不敢轻易动手。 怀着这小家伙好似刚出生的小猫崽,浑身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力道重了怕伤到他,力道轻了又担心抱不住。 她尚且抱得小心翼翼,更何况昌九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明白宋言汐的顾虑,产妇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上午便是昌小哥照顾的平安,别看他年纪小,照料起孩子倒是细致。” 昌九被夸得有些难为情,红了脸道:“我爹白日里忙着给人瞧病,有时候天黑了也不一定回得来,弟弟妹妹出生时都是我帮着照看的。” 他自宋言汐怀中抱过孩子,赶忙走过去坐下,一手搂着孩子另一只手去拿勺子。 那熟练的姿态,一看就知道所言非虚。 产妇不由得红了眼眶,感激道:“多亏了郡主救了我们娘俩的命。” 宋言汐低头穿鞋,就事论事道:“救了你们母子二人的,是诗涵郡主,我不过是帮着打打下手。 你该谢的人,并非是我。” 产妇只是看着她笑,不说话。 她不是瞎子更不傻,看得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只剩下碗勺碰撞的声音。 月子里的孩子吃饱了就睡,待昌九轻手轻脚将孩子放回产妇身边,一抬头才发现宋言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顿时一阵心虚,别开眼不敢与她的视线对上。 如果说宋言汐刚刚还只是怀疑,那这一刻,她完全能确定。 这小子确实有事情瞒着她。 转身离开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昌九一眼,淡淡道:“你随我出来一趟。” “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我问?” 比起后者,宋言汐更希望昌九能主动开口。 他是个老实孩子,她并不想太过严苛吓他。 昌九低头盯着脚尖,闷声道:“刘军医说了,郡主是聪明人,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宋言汐问:“所以刘老让你做什么?” 见他仍低着头,她蹙眉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昂首挺胸好好说。 这么畏畏缩缩的,还没开口气势先短了人一截,像什么样子?” “把头抬起来。” 昌九抬起头,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在里头转啊转,仿佛下一瞬就要掉下来。 宋言汐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把眼泪擦干再说话,让人瞧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昌九乖乖照做,却压不住心头的委屈,眼泪反倒越擦越多。 他一边哭一边道:“郡主那么好,他们凭什么都来欺负郡主,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宋言汐蹙眉,问:“都有谁?” 昌九掰着指头,细数道:“诗涵郡主,林将军,还有徐将军。” 听到最后三个字,宋言汐心下一沉,问:“他们怎么欺负我了?” 昌九紧攥拳头,咬了咬牙道:“他们抢郡主的军功!” 以为他是说前往翠鸣山接应林庭风一事,宋言汐解释道:“这些救命的药是林将军冒着生命危险,从青州城带出来的,本就是他应得的功劳。” 她走这么一趟,完全是身为医者的良心,为着边城的百姓的安危而去,并不图什么别的。 重来一世,她看清了许多东西,功劳也好荣耀也罢,不过都是虚名。 一朝身死,尽数化作黄沙飞逝,什么都留不下。 “不是这个!”昌九顿时急了,伸手扯住宋言汐的衣袖道:“郡主跟我来。” 回春堂前厅。 众人将庄诗涵围在中间,夸奖感激的话,好似不要钱一般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冒。 从医术高超到人美心善,再到神仙下凡解救世间疾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夸不出来的。 庄诗涵被夸的红了脸,谦虚道:“诸位谬赞了,我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只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点。 说到底,是上天眷顾边城的百姓。” 谁能想到,那个满脸鼻涕泡,让人看一眼都恶心的熊孩子,竟然会突然之间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惊喜。 虽然她早就猜到,宋言汐和那个老东西肯定藏了私,却怎么也想不到,那种不能吃的野菜,竟然对治疗时疫有奇效。 说起来,她倒是真得好好感谢一下宋言汐。 天大的一份功劳,是她的了。 “不要脸!”昌九看得火冒三丈,咬了咬牙便要冲上去揭穿她。 宋言汐拉住他,冲着他摇了摇头。 昌九不解问:“郡主难道就甘心为别人做嫁衣吗?” 第295章 谁也不能欺负郡主! 宋言汐不答反问:“不甘心又如何?” 她眼神冷淡地看着神情激动的一众百姓,沉了嗓音道:“你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他们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是她嫉妒庄诗涵医术高超,故意挑唆昌九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 庄诗涵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她只需微微红一下眼眶,自有百姓看不过去要义愤填膺的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届时非但揭穿不了她的真面目,还会因与百姓冲突一事,在他们心目中留下更不好的印象。 反倒不利于她日后行事,得不偿失。 昌九并不懂那些顾虑,只觉得百姓夸赞庄诗涵的话听起来太过刺耳。 尤其是她故作谦虚的那些话,听的他只想冲上前,一把撕烂她的嘴,然后问她装什么装! 百姓们的感激本该是他们郡主的,轮得着她在这假模假样的装谦虚? 正事不干,一心只想着怎么抢占别人的功劳,她就是个小偷! 昌九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了。 好在百姓们一颗心都扑在庄诗涵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不然肯定有人扑上来挠花他的脸。 想到早上过来时,听到有人因对庄诗涵言语不恭敬,被一个卖肉的屠夫打了个半死扔出去,昌九不免后怕。 屠夫多生的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凑上去可能还不够人一巴掌抡的。 意识到他是在害怕,昌九伸手狠掐了一把大腿,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是个懦夫。 他的命都是郡主救的,更发誓以后无论遇到任何危险,都要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保护郡主。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他要是这就怕了,也别嚷嚷什么保护郡主了,直接卷铺盖回家种地算了。 昌九眉头紧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群中的庄诗涵,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要揭穿她。 谁也不能欺负郡主! 欸,谁拽他衣领? 昌九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刚要质问,却正对上宋言汐那双含着愠怒的眸子。 他顿时偃旗息鼓,缩着脖子闷闷道:“郡主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认错速度之快,态度之诚恳,反倒让宋言汐有一种一拳头砸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旋即,她笑了。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再说了,她又有什么好气的。 总不能怪这孩子一腔赤诚,一心想要护着她? 宋言汐弯了弯眉眼,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别担心,这份功劳她抢不走。” “真的吗?”昌九眼底的暗淡瞬间一扫而光。 宋言汐笑着问:“不信我?” 昌九忙摇头,回头看了眼庄诗涵,才扭扭捏捏道:“我是怕您心软。” “心软?” 宋言汐冰冷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众星捧月的庄诗涵身上,扯了扯唇角道:“不会的。” 她可能对这世间万物心软,哪怕是路边的小草小花,却唯独不包括这两人。 他们不配。 听着她温柔且坚定的声音,昌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脸上也终于多了笑意。 他小声嘀咕道:“郡主这么想就对了,他们才配不上郡主的善心,俩人没一个好东西。” 待宋言汐问他说什么时,他只道:“郡主快些回去,我会照顾好平安母子的。” 明明嗓音还很稚嫩,说出的话却令人格外安心。 宋言汐点点头,“那个叫壮壮的孩子,他母亲的情况如何了?” 昌九低下头,声音沉重道:“春花婶子的情况不是太好,刘老怕您担心不让我告诉您。” 什么叫不太好? 宋言汐心头咯噔一下,蹙眉道:“你仔细说说她的症状,我刚好配几幅药带过去。” 昌九忙不迭点头,眼底的光芒亮了又熄。 他低下头,小声道:“春花婶子不肯喝药,也不愿意吃饭。” “是喂不进去还是不愿配合?” “不愿意配合。” 昌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郡主,刘军医说春花婶子可能是得了时疫太害怕,所以导致精神有些失常,才不肯喝药的。” 听出他分明话里有话,宋言汐问:“那你如何看?” “我觉得不是。” 昌九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春花婶子害怕我们。” 他皱眉仔细想了想,补充道:“她害怕大夫,开始不知道我跟刘老认识的时候,说话温柔又客气,还问我饿不饿让壮壮拿酥饼给我吃。 可现在,她不仅不让我进她的屋子送药,也不允许壮壮跟我讲话。” 如果不是她病得厉害,实在下不了床,他想她甚至有可能会跳下床来用大扫把赶他走。 前后态度差距之大,由不得他不多想。 昌九虽然担心春花的情况,却更紧张宋言汐的安危,犹豫了片刻道:“郡主,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怎么,担心我搞不定?” 宋言汐说着话,转身往回走。 她需要纸笔,将所需的药材和剂量写成药房,交由回春堂的人帮忙抓药。 人生地不熟是一点,更重要的是,存放各类草药的药柜就在庄诗涵眼皮子底下。 她要是自己动手,肯定会被她追着问东问西。 以庄诗涵那强势无比的性情,若是知道她有意为壮壮娘治病,定会觉得她是为跟她争个高低,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救人要紧,她可没那么闲工夫同她掰扯。 青林巷。 宋言汐提着药刚拐进巷子,就见一个小胖墩正蹲在地上,面对着院墙碎碎念。 走近了些,她才听清小胖墩嘴里在念叨什么。 “坏郡主,欺负娘,郡主是个大坏蛋!”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念叨没有气势,他咬了咬牙,瞪着面前的土墙故作凶狠道:“等我长大了,我要打死坏郡主!” 想着田石头口中所描述,宋言汐试探喊道:“壮壮?” “谁?谁喊我?”壮壮骂的太投入,完全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这会儿乍一听见有女人说话,顿时吓白了脸。 一想到之前听过的鬼神之说,再联想到巷子里这两天接连死了两个人,顿时只觉得腿肚子软的厉害。 他哆嗦着嘴唇,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撒丫子就往院子里跑。 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道:“娘,救命啊,有鬼!” 第296章 将死之相 “鬼?”躺在床上的何春花动了动眼珠,回过神来登时白了脸,手脚并用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可她病了好几日,身子虚弱的连筷子都握不住,就更别提下床了。 她折腾了半天,只折腾出一身的冷汗。 徐春华隐约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却迟迟不见儿子过来,登时白了脸,铆足了力气喊道:“别碰我儿子!” 与其说是喊,倒不如说是声嘶力竭的吼。 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宋言汐看着面前一脸警惕拦着自己的小胖墩,提醒道:“先进屋看看你娘。” 壮壮忙不迭转身往屋里跑,都跑进门了,还不忘转头狠狠瞪了眼宋言汐。 半威胁半警告道:“你不许进来!” 宋言汐淡淡应了一声,不经意地打量着母子二人居住的小院。 院子四四方方,地方不大却被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来家中的女主人很是勤快持家。 时值寒冬,院子里的菜地基本空了,只有几颗白菜还孤零零地屹立着。 在白菜的周围,赫然散落着许多药渣,灰黑的颜色与周围的徒弟格格不入。 看那细碎的程度,不像是煮药过程中不小心碰碎的,倒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难道是庄诗涵为了防止有人窥探她的药方? 可她的药,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行事如此偷偷摸摸,难不成& 宋言汐快走几步,凑近了想看清混在一起的药渣都有些什么药,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不许你碰我家的菜!” 壮壮攥紧了拳头,怒道:“这是我娘种的菜,坏女人不许碰。” 宋言汐转身,看向他蹙眉问:“我们之前好似并没有见过面,你一口一个坏坏女人,是否不太礼貌” 壮壮抿了抿唇,瞪着她不吭声。 见他眼底多了几分好奇,宋言汐又问:“你觉得我的声音耳熟吗?” 如今边城中人出行,脸上都用东西遮挡的严严实实,只勉强露出一双眼睛看东西。 哪怕是至亲至近的人远远瞧见,也不敢轻易相认。 就算身形打扮再像,可声音却是独一无二的。 壮壮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 他眉头紧皱着,试探问:“你也是大夫吗?”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又道:“我知道你是,你别想骗我!” 宋言汐沉默了片刻,问:“你想让我说是,还是不是?” 她说话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扇窗户上。 刚刚何春花的声音,就是从那扇窗户后传来的。 如果她没猜错,他们此刻的对话,她也能听得见。 只是以她目前的身体情况,除了躺在那里干着急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意识到她的眼底带着些许同情,他顿时有些生气道:“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见他说着话就要走上前动手推自己,宋言汐直言道:“是昌九让我来的,他很担心你娘。” 壮壮猛地止住了脚步。 宋言汐问:“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娘了吗?” 壮壮绷着脸,刚想说什么,只听屋内响起何春花虚弱的声音,“壮壮,请客人进来。” 壮壮赶忙回头应了一声,再转头看向宋言汐时,依旧是满眼的警惕。 他攥紧了拳头,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敢欺负娘,我让石头哥打死你!” 想到田石头那一脸老实相,宋言汐只笑不说话。 真要叫那小子来,多半是哥俩抱在一起埋头痛哭,骂她都不敢太大声。 至于动手打人,他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 壮壮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没底,见宋言汐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他,轻哼一声毫无气势道:“我才不用你给的东西,拿走。” “谁说是给你?” 宋言汐指着地上的药渣,道:“帮我把这些药渣捡起来,等会儿我走的时候要带走。 能捡多少捡多少,就当我今日出诊的诊费了。” 壮壮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就在在脸上写上“你怎么还要钱”这几个大字。 毕竟无论是前几天的庄诗涵,还是这两天主动上门的刘军医和昌九,都从来没提过任何跟银子有关的话。 他们不是大夫吗? 宋言汐将帕子塞给他,顺手摸了把他的脑袋道:“哪家大夫出诊不收钱,他们不收是他们人好,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人坏。” 听到这个坏字,壮壮就是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她这是生气他刚刚叫她坏女人。 所以故意惩罚他呢! 壮壮瘪了瘪嘴,小小声道:“你果然是个坏女人。” 不仅坏,还特别记仇。 对上宋言汐探究的视线,他忙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道:“你快去,娘在等你。” 像是生怕她后悔,他赶紧两步跑到白菜旁,将帕子铺在地上弯腰捡了起来。 “倒是个孝顺孩子。” 宋言汐摇摇头,不由得想到了刘老汉家人嫌狗厌的刘狗蛋。 明明是年纪相仿的两个孩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一个忠厚孝顺,一个奸猾狡诈。 趁着暗一去测试风筝,刘狗蛋竟跑到药房偷了两片她用以入药的野菜叶子,假借有人犯病为由引开守卫,偷跑了出去。 刘老汉只当他贪玩,担心的寝食难安,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大的胆子,横穿了小半个城跑去向庄诗涵献宝。 有一说一,这小子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这当狗腿子的天赋,无人能敌。 宋言汐刚进门,就听里间传来两声虚弱的轻咳。 紧接着,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儿顽皮,让郡主见笑了。” “夫人言重了。” 隔着帘子,宋言汐看不清人,只能隐约从她的声音判断她此刻的身体状况。 昌九那孩子说的不错,她如今确实不好。 声音绵软无力,甚至还伴有低喘,分明是气力枯竭之象。 她的病,绝非只是时疫那么简单。 否则即便庄诗涵的医术再不济,也不至于将人治成眼下这个样子。 顾不上何春花对自己身份的抵触,宋言汐道了声“得罪”,直接掀开帘子闯了进去。 看到床上之人的病容,她的心一瞬沉到了谷底。 两眼无神,面容灰败。 分明是将死之相。 难怪刘老会一反常态的叮嘱昌九,让他不必告之她此事。 因为即便她知道,也无济于事。 眼前的妇人已然油尽灯枯,哪怕只是这么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沉沉暮气。 就好似,她早已死了,如今躺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副躯壳。 宋言汐看得阵阵心惊。 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她怎会不想活? 第297章 爱之深,恨之切 注意到宋言汐的眼神,何春花下意识想拉过被子将自己毫无血色的脸遮起来,手抬了好几次却又因为无理重重摔了下去。 刚刚铆足劲喊的那一嗓子,几乎用光了她身上仅剩的力气。 这会儿就连大口喘息,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看出她的为难,宋言汐快步上前,从包袱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颗,递到她的嘴边。 她解释道:“这是护心益气的药,虽治不了病,确有舒缓的效果,你服下应该能好受些。” 何春花顺势张开嘴,吞了药,片刻后才语带哽咽道:“多谢郡主的药,只是您能不能先别跟壮壮说实话,我怕吓到他。” 如果她不主动提及,宋言汐其实连她也不会告诉。 不同的人,在面对生死之事上,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大多数的人,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会因为接受不了这个噩耗而大哭大闹,甚至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作为发泄。 如何春花这般坦然自若,像是早已有所预料直面死亡的,她不是没有见过。 可那些大多是耄耋老人,再不然也是人到中年,活过半生儿孙绕膝觉得此生了无遗憾的。 可何春花不一样。 她太年轻了,儿子又那么小,根本离不开她的精心照顾。 想到田家叔侄口中,那个十分讲义气,愿意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二牛,宋言汐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对于田家人而言,二牛曾救了田老大,是他们一家到死都要铭记的恩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如今他死在了战场上,撇下一双妻儿,他们理所当然得帮他好好照顾。 可对于骤然被抛弃在这世上的孤儿寡母而言,他就这么一死了之,便是对他们母子的不负责任。 爱之深,恨之切。 尤其是家中孩子还那么小,身边又无公婆父母帮衬,何春花一个人挑起生活的担子,碰到难时心中如何能不怨?不恨? 即便田家人这一年来,千百倍的对他们母子好,可他们一家人团圆幸福的画面,无疑是对她一次又一次的凌迟。 如此情绪长年累月郁结于心,身子自然而然就被拖垮了。 往日惦念着孩子,尚且勉强维持一二。 这场突如其来的时疫,无疑是压垮屋檐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言汐转头看了眼窗外,壮壮正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的捡菜地里的药渣,看那动作像是害怕撞坏了旁边的白菜,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谨慎的模样,滑稽又心酸。 想到他刚刚护着白菜,碰都不让自己碰一下,宋言汐不由轻笑,“您把这孩子教养的很好。” 何春花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是他命不好,不该托生到我肚子里。” “夫人何出此言?” “我丈夫姓李。” “李夫人方才所说的话,可曾问过壮壮?” 见何春花轻轻摇头,宋言汐又问:“您既没亲口问过孩子,又是从何得出的结论?” “我……” “若是夫人觉得为难,我可代劳。” “不必。” 何春花忙制止,急得轻咳两声,一偏头竟呕出一口血来。 宋言汐陡然变了脸色,赶紧掏出帕子为她擦拭嘴角,歉声道:“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咳……这不怪你。” 何春花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她虚弱地扯出一个笑,轻声道:“多谢郡主的好意,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知道。” 宋言汐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至少也该劝她,看在孩子尚且年幼的份上再振作一些。 可她张不开这个嘴。 她救不了她。 一个心存死志的人,便是神仙也难医。 她能撑到今日,已是难得。 心里的创伤,身体的病痛,日日夜夜煎熬着她的身体,看那眼底青黑便知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安枕。 这样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何春花挣扎着转过头,不舍地看向窗户,泪水无声地自眼角滑落,没入枕芯。 宋言汐动作轻柔地扶起她,沉声道:“你若舍得,之后我会为这孩子就近寻一户好人家。” 舍得? 何春花自然是舍不得。 这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身为母亲,她恨不得将相依为命的儿子紧紧栓在裤腰带上,寸步不离的带着。 可她马上就要死了。 总不能自私到,要带着儿子一起赴黄泉路。 她几乎是死了一次,才将他带来这人世间一遭,自然希望他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可她的身体太不争气,实在是撑不到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那天。 一想到这些,何春花就觉得憋闷的心口像是被人凿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正在将她的心肝脾肺一股脑往外扯。 壮壮还那么小,若是她就这么撒手走了,他会不会挨饿受冻被欺负? 他爹留给他的这处祖宅,族中的叔伯会不会看他年纪小好拿捏,就动什么歪心思? 一想到自己死后,儿子变得无依无靠,甚至有可能沦落到街头乞讨过活,何春花气得胸口闷疼不已,一偏头又呕出一口血来。 不,她不甘心! 何春花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反手抓住宋言汐为她擦拭嘴角血迹的手,颤声问:“我能否求郡主一件事?” 宋言汐眸色沉了沉,斟酌道:“若能帮得上的,我定尽力为之。” 可她提出的要求如果太强人所难,她也必不会答应。 应承自己做不到之事,自大且蠢。 她不想对方以后到了黄泉路上,还要骂她两句。 何春花咽下满口的血腥,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有郡主这话,便足够了。” 她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眼神不舍又悲伤。 半晌,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转过头,眼神坚定道:“望郡主来日回京时,带上我儿。” 宋言汐拧眉,“夫人确定要如此做?” 一个无父无母,且家族没有任何背景关系的孤儿,进了京怕是连讨口饭吃都难。 除非,她能找到人收养这孩子。 勋贵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更何况壮壮这个年纪早已记事,清楚自己的父亲姓甚名谁更知自己家住何处,哪有人大度到愿意白白给别人养儿子? 见何春花点头,宋言汐想到什么,脸色微冷。 她直言道:“听夫人说话也是知字识礼的人,不该说出如此强人所难的话来。” 第298章 简直丧心病狂 何春花激动地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好不容易多了几分血色。 她捂着心口,着急解释道:“郡主误会了,民妇从未肖想过将军府的门槛。” 不愿去将军府,侯府于她而言更是没可能,那便只剩下言家。 言家如今是商户门第,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多养一个孩子倒是不要紧。 只是大表哥去年刚刚去娶妻,膝下只得一女,二表哥和三表弟又尚未婚配,这孩子认在谁名下都不妥。 可若不认,他便拿不到户籍身份。  日后不仅无缘科举之路,及冠后想要在别处安家置业,也并非易事。 李夫人既张了口,想来所图必不只是为了让孩子将来能有一口饱饭吃。 为人父母的,哪有不盼着儿子将来成才的? 宋言汐正斟酌着如何同何春花说,就听她开口道:“郡主只管将他带回去,当个书童小厮什么的都行,哪怕只是扫个地看个门呢,好歹有他一口饭吃就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累的靠在床头喘着粗气,脸色煞白一片。 虚弱的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没错过何春花说话时眼底的惶恐,宋言汐问:“你在怕什么?”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亦或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才让一个母亲逼不得已向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冒险托孤。 宋言汐并未做过母亲,却是一个女儿,能体会到舐犊情深的感受。 若非被逼到绝路,但凡能看到那么一丝希望,何春花都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害怕? 她又是如何能确定,她有能力且愿意护着李壮? 何春花闭了闭眼,眼角滑落两行清泪,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等宋言汐再问什么,窗外传来愤怒的童音。 “坏女人,不许欺负我娘!” 因为太担心何春花被欺负,李壮直接从垫脚的椅子上跳了下来,一瘸一拐从门口冲进来,涨红着一张脸便要来推宋言汐。 何春花虚弱喊道:“壮壮。” 她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喊了那么一声,李壮便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眼神警惕地瞪着宋言汐。 只是他一双眼睛肖似他娘,是兔子眼,即便瞪地再大,整张脸上除了无辜之外也再看不到任何凶狠的表情。 宋言汐无奈勾唇,由衷道:“李夫人把儿子养的很听话。” 李壮轻哼一声,咕哝道:“才不稀罕你夸。” 反驳是因为他不喜欢宋言汐,声音小是不想惹娘生气。 他知道,昌九哥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哄他。 他还知道,娘多半得了治不好的病,要死了。 邻居大娘隔着院墙扔馒头过来的时候告诉他,娘要是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上了,就像他爹一样。 他不想让娘死,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娘了。 可这些坏人却还要追到家里欺负他们,太可恶了! 李壮气得眼圈通红,一双拳头紧紧攥在一起,看向宋言汐的眼神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仇视。 他张嘴想说什么,余光触及到何春花生气的眼神,有些委屈道:“娘,这些郡主没一个好人! 她们都想欺负您,她们……” “你住口!” 何春花激动的猛咳两声,好不容易压住喉间往上翻涌的血气,虚弱道:“壮壮,赔礼道歉。” 李壮绷着一张脸,“我不。” “你……咳咳!”何春花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壮小跑上前,赶紧举起自己的袖子要给她擦拭嘴角的鲜血,却被她一偏头躲开。 “娘……” “别……别叫我娘。” 闻言,李壮举起的手僵在原地,胖乎乎的圆脸上写满了无措。 意识到何春花为什么生气,他立即转头看向宋言汐,毫不犹豫道:“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 “错……”李壮答不上来。 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之所以痛快认错,不过是怕她会生气。 可何春花见他这样,反倒更气了。 见她捂着胸口,气得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宋言汐开口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何春花看了眼自家儿子,没说话。 李壮却从她的眼神读懂了她的心思,嘴唇动了动,朝着宋言汐双手交叠拜了一拜。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郡主,壮壮错了。” 听得出,确实是真心实意。 看着自家娘亲惨白的脸色,李壮捏了捏拳头,问:“你是大夫,能不能……” 何春花打断他的话,温声道:“壮壮,去把娘最喜欢的那套裙子找出来,娘待会儿给你做阳春面吃。” 到底还是个孩子,壮壮一听到有自己最爱吃的阳春面,当即跑过去打开柜子找衣服。 “你……”看着勉强恢复些精气神的何春花,宋言汐想劝她好好躺着休息。 可她刚开口,就听她轻声道:“郡主,我没时间了。” 何春花依依不舍地看着忙着翻找的壮壮,低喃道:“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会的。” “郡主,你……”何春花眸光闪了闪,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宋言汐开口道:“尚未禀明家中长辈之前,除了护着这孩子平安长大外,我无法给出更多的承诺。” 何春花喜极而泣,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够了,足够了。” 眼见她的气色较之前好了不少,宋言汐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那颗丸药,远达不到如今的效果。 看起来,倒更像是…… 回光返照。 宋言汐压低声音道:“还请夫人伸出手来。” 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何春花笑着摇摇头,婉拒道:“不用了。” 她顿了顿,又问:“郡主可有什么要问民妇的?”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自顾自道:“我之前病的下不了床,只知道诗涵郡主给我喝了很多的药,有时候一晚上要喝好几次。” “她真是疯了。” 一天喂好几次,她这是试药还是让人当饭吃? 简直是丧心病狂! 看着宋言汐眼底并不掺假的愤怒,何春花眼神微微闪烁,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不愿打扰母子俩所剩不多的相处时光,宋言汐转身告辞,离开时还不忘带上了李壮扔在门口包着药渣的手帕。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出了大门,何春花便将李壮叫到了身边。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针脚粗糙,一看便是连夜赶制的荷包放到李壮手上,声音严肃道:“壮壮,娘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必须牢牢记在心中,一刻都不能忘。” 第299章 真够厚颜无耻的 刘军医查探完药渣,一张脸黑成了锅底,咬牙切齿骂道:“这个黑了心肝的,那何氏的身体早已内里虚空经不起半点折腾,她又下如此虎狼之药。 亏得她好意思说自己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这不是存心要人命是什么?” 奚临正好打了帘子进来,闻言不由得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良心这东西,她不是素来没有?” 他走到宋言汐面前,蹙眉问:“你这是同那姓庄的碰上了?” “未曾。” “想想也是,她如今可是发现救命神药的人,实打实成了满城百姓心目中的救世主,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奚临啧啧两声,又问:“你同那姓林的是怎么回事?” 刘军医剜了他一眼,抢先道:“我还想问你小子怎么回事呢,宋大夫刚回来,连口水还没顾上喝,就缠着人问东问西。” 他看向宋言汐,毫不客气道:“不必搭理他,我看他就是闲得慌! 一天不骂上那么两三句,他皮子痒。” “嘿,你这老头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老夫如何说话,还要向你一个后生请教不成?” 兜头一顶高帽子扣上,堵得奚临哑口无言。 他还能说什么? 但凡他敢张口多说一句,不拘是什么话,这老头反手就能给他扣一顶欺压长辈的帽子。 他若只是骂两句,不疼不痒的也就算了,碍不着吃喝也不耽搁什么事。 可这老头告状! 告状的信还是他千里迢迢带回家,亲自恭恭敬敬交到自家老爷子手上的。 那时他尚且年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知道何为人心险恶。 听刘老头说他写信是想向他爹请教一例疑难杂症的解法,他便信了,还信誓旦旦保证人在信在,定然一个角不缺的将信送到。 谁能想到,他就是这个疑难杂症? 但凡他路上偷看一眼,就算是把这信撕吃了,也决不能让罪证跟着自己回家。 看出奚临的欲言又止,宋言汐直接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奚临没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眼底满是探究。 刘军医忍无可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对劲。” “谁?” “姓林的。” 不等刘军医忍无可忍骂他,奚临表情怪异道:“这孙子也不知怎么突然改了性,昨日说话时那个样子,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宋言汐:“何出此言?” 说起这个,奚临不由得卖起了关子,一脸促狭道:“你不妨猜猜,他昨日见到徐将军时是怎么说的。” 宋言汐垂下眼帘,淡淡道:“我对他说了什么不感兴趣。”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奚临猜了不少可能,唯独没猜到宋言汐会是如此态度。 用冷淡两个字都不足以说明。 他难以置信问:“你真不想听?” “不想。” “你……” “你什么你?”刘军医冷哼一声,那双火眼金睛的眼睛已然看出了端倪。 他双手抱胸,凉凉道:“一个见色起意,没有半点担当的伪君子,有什么好值得人在意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倒是你,昨天老夫问你你还一问三不知,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知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奚临赶忙道:“也不知道这孙子抽什么风,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将功劳全揽,还在徐将军面前说,此次能成功取到药全靠你。” 刘军医幽幽问:“这难道不是实话吗?” 若非这丫头带着人夜半冒雨前去接应,他们即便不死在梁国细作的手中,也会因缺粮缺水困死在山洞里。 她占首功可谓是理所应当。 奚临脱口道:“是实话不错,可那姓林的是什么人? 他不反咬一口,说他们无令擅自出城,就算是积德行善了。” 他顿了顿,看向刘军医继续道:“旁的事先不说,他在边城任军中主将这两年,除了身边那几个心腹,你见底下哪个将士立过寸功?” 是他们那些人太无能吗? 可墨锦川在时,无论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论功行赏时总会有人晋升。 所以哪怕他治军出了名的严苛,每年例行招兵之时,大家也是挤破了脑袋想要跟随他麾下。 因为他们知道,王爷向来一视同仁,跟着他不仅能吃饱饭,还能杀敌建功当大将军。 所以将士们追随他,拥护他,甚至视他为神明。 他回京之后,边军仍是那些人,不过是换了一个主将,就个个成了庸才? 说出去,鬼都不信! 刘军医黑着脸道:“心胸如此狭隘之人,怎堪为将。 其无耻程度,也是老夫平生仅见。” 奚临闻言,顿时乐了。 他捂住笑疼的小腹,对上刘军医不悦的眼神,解释道:“您老刚刚的话要是让庄诗涵听见,她指定会说您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刘军医的脸登时更黑了。 不等他发作,奚临忙道:“这是庄诗涵说的,您可别冤枉错人,要骂就去回春堂骂她,我指定站在您这边。”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您要这么说,可就是不讲理了啊。” “跟你讲理,你听得懂吗?” 听到刘军医这么说,奚临更不乐意了,捋着袖子就要跟人掰扯清楚。 余光见宋言汐转身要走,他赶忙喊住她,语带试探问:“你同那姓林的,当真什么都没有了?” 宋言汐掀眸,眼底冰冷一片,“你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 奚临一噎,讪讪道:“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没等他再解释,宋言汐直言道:“与他两情相悦能与他携手白头的人,是庄诗涵,也只能是庄诗涵。” 奚临恍然大悟,一拍手心激动道:“那就是这孙子吃腻了野花,转头又想回家了,可真够厚颜无耻的。” 宋言汐听的眉头紧皱,“倒也不必说的这么恶心。” 什么家花野花的,林庭风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挑拣上了。 让庄诗涵知道,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刘军医也啐了一口,忍无可忍道:“这个臭不要脸的,早知道老夫当初就趁着给他治伤的时候一针扎死他,也省得他现在跟着苍蝇似的围着着这丫头。 就像那蛤蟆趴在脚背上,不咬人,他膈应人。” “好骂!” 见奚临一脸暴躁,甚至隐隐有想要动手教训林庭风一顿的想法,宋言汐忍不住问:“奚大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30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误会?”奚临笑着摇摇头,一脸意味深长道:“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男人。” 刘军医罕见的没有反驳他,只哼了一声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他那样的,倒贴钱都未必能有好女子愿意看他一眼。 真当个个都跟庄家那丫头似的,什么香的臭的都愿意抱在怀里稀罕,也不怕哪天变成一坨臭狗屎。” 他说着仍觉得不安心,看向宋言汐叮嘱道:“丫头,你可千万别心软,这种负心薄幸还心胸狭隘的男人要不得。” “刘老放心,我不会的。” 全身上下哪儿都可以软,唯独心不行。 尤其是对林庭风。 她不仅要一封和离书,还要他的命。 听到宋言汐这么说,奚临总算松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道:“总算没让兄弟失望。” 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窃喜,宋言汐压下心头涌现的无奈,问:“奚大夫名下可有徒弟?” “徒弟?这玩意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没钱时还不能卖了换盘缠,要来何用?” 奚临挑眉,“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你打算收徒?” 刘军医看看他,又看看宋言汐,替她回答道:“是你?” “我?”奚临笑了,一脸吊儿郎当道:“我可教不了什么徒弟,还是别误人子弟了。” 宋言汐面带浅笑问:“奚大夫不试试怎么知道?” “大可不必。” 生怕说晚一步会被强买强卖,奚临果断自黑道:“我这人品行差,脾气大嘴巴毒喝了酒还有可能动手打人,谁家好人家会舍得把孩子交给我带。 这不是纯下车吗?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听着他对自己认知清晰的话,刘军医差点点头附和说他说的在理。 可他转念一向宋言汐此举背后的用意,忙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奚神医此言差矣,做人怎可妄自菲薄。” 奚临一听这熟悉的开场白,就知道他后头跟的绝非什么好话,忙看向宋言汐道:“你来说。” 怕刘军医不松口,他又道:“说个理由给我听听,要是说得过去,我就收。” 至于这个过得去是怎么个标准,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奚临设想的是很好,却独独忘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人算不如天算”。 而另一句是:“姜还是老的辣。” 刘军医等的这一句,果断道:“老昌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拒绝。” 奚临不解,“此事关昌军医什么事?” 他话刚出口,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出一道清瘦的身形。 是那个叫昌九的孩子。 所以眼前这俩人一唱一和的,竟是为了让他答应收那孩子为徒? 想明白这一点,奚临浑身上下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毫不犹豫道:“我不同意!” 宋言汐:“可是有何不妥?” 刘军医:“不收也行,至少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若说宋言汐的话,奚临可以随便拿身体不适教不了或者其他由头搪塞过去。 那刘军医的话,他则是毫无办法。 能不能说得过去,或者怎样叫说得过去,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哪怕他舌灿莲花,绞尽脑汁找出一百个理由来,这老头都可以轻飘飘丢出一句“说不过去”。 不用怀疑,他干得出这种事情。 所以他现在,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奚临有点想哭,又觉得大男人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掉眼泪,实在是没出息,平白惹人笑话。 他焦急的原地踱步,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横了横心道:“不就是收个徒弟吗,多一张嘴吃饭的事,我又不是养不起。” 宋言汐与刘军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欣慰。 奚临哼了一声,有些气不过道:“收归收,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到时万一教不会或者是把人养废了你们可也别说什么。” 他着重道:“跟死的活的都不准说。” “不说。”刘军医痛快答应。 奚临又看向宋言汐,见她也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想到自己往后行走江湖,身后随时要带着个小尾巴,还有可能一口一个师父嚷嚷个不停,他就觉得心头烦躁的厉害。 要不然浅养一阵,到时随便找个由头说他们师徒二人合不来,让人送他回去? 奚临正要感叹自己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忽听宋言汐感叹道:“昌军医在军中劳作半生,实在是一位令人钦佩的长辈。 若他泉下有知,得知自己最挂念的晚辈,能得奚大夫为良师,必会感到欣慰。” 要不是背在身后的手暗暗使力,刘军医真想边笑边夸她,让她会说就多说两句。 他狠掐自己一把,忍着笑道:“老昌生前最是疼你,若他知道在地下必然能安息。” 听着这话,奚临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他承认,昌军医确实不错,为人敦厚实在,待人温和也从来不会拿自己的资历压人。 但是! 他什么时候变成昌军医最疼的人了。 他们最疼的人,明明是墨锦川! 但是该说不说,昌老头虽然对所有人都挺好,但对他也确实够意思。 要换其他人,他根本不可能吃这套。 眼看时间不早,刘军医催促道:“天都快黑了,那孩子替你这个做师父的都忙了一天了,你也不说心疼一下。” “心疼,怎么会不心疼?” 奚临顾不得细思话里那一丝不对劲,说着话便转身往外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既成了他的徒弟,他便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哪怕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行! 知道奚临耳力过人,刘军医一直等到帐外脚步声消失不见,又起身过去掀开帘子确定人真的走了以后,这才放心笑出声。 他道:“这小子,出外闯荡了两年还这么好糊弄,幸亏没让人骗了去。” 宋言汐从药箱里取出两锭银子递给他,问:“刘老怎知他不是在故意配合我们演这出戏?” 第301章 手里的刀只要趁手,那便是好刀 “他有这个城府?”刘军医深表怀疑。 他看着宋言汐手中的银锭,眸色不由得沉了沉,“何氏的事,老夫不该瞒着你。” 宋言汐:“她的心病无药可医,您已经尽力了。” 她越是如此说,刘军医心中越觉得惭愧,接过她给的银子道:“她的后事你无需担心,交给老夫即可。” 他想了想,又道:“只还有一事,老夫需得问问你的意思。” “刘老可是担心李壮那孩子的去处?” 刘军医点点头,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悲痛,“二牛是个好人,他家娘子也是个心善的,俩人成婚多年只得了这一个儿子,总得想办法为他寻个好去处才是。” 否则,他这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李二牛若是泉下有知,得知妻儿如今的境遇,也必然无法安息。 担心宋言汐觉得为难,刘军医又道:“不过是多添张嘴的事,一个半大孩子而已,随便他吃又能吃多少,就让他跟着我。” 虽说军中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可至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学些本事。 待来日学有所成,哪怕四处行走当个赤脚大夫,好歹也算有个糊口的技艺,将来不至于饿死。 听着刘军医将李壮安排的明明白白,宋言汐赶忙将她答应何春花之事和盘托出。 她怕自己再不说,刘老会连李壮将来成婚生子的事也给安排妥当。 听完她的话,刘军医意味深长道:“不愧是他何古板的女儿,这走一步看三步的沉稳性子,还真有几分她爹当年的样子。” 怕宋言汐听不明白,他解释道:“何古板是附近何家村的先生,性情如何我不说想必你也听出来了。 此人才华奇高,且胸有沟壑,只可惜生逢乱世年轻时因阴差阳错未曾受到朝廷重用,只在村中谋了个教书先生的活贴补家用。” “王爷是惜才之人,刘老既如此看重何先生,为何不替他引荐一番?” “你以为是老夫不想?”刘军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他想到什么,眼底不免多了懊恼,“也怪不得十里八乡的人都叫他何古板,还是半点油盐不进,老夫跟随王爷一连往何家村跑了三趟,他总共只说了三句话。” “没空,不去,请回。” 说起这六个字,刘军医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得胡子都抖了抖,“老古板教出一群小古板,尤其是他养的那个学问最出色的何所谓,更是块硬骨头。 软硬不吃不说,也不懂得看人的脸色,将来若是科举走仕途这条路子,怕是有吃不完的亏。” “何所谓?” “怎么,你听过他的名字?” 宋言汐摇头,随便敷衍道:“这名字倒是有趣。” 刘军医忍不住笑出声,“可不是有趣,何古板捡到那孩子时恰逢大旱,寻常人家根本吃不饱,连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哪还有多余的善心分给他人。 当时村子里所有人都劝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放那孩子自生自灭,免得拖累自己一家也跟着饿死。 他偏不肯,不仅扬言肯定能把这孩子带大,还故意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字,气得带头劝他的人村长几年见到他都没好脸色。 谁也没想到,他们一家三口靠着一人少吃一口,还真在灾年养活了一个状元苗子。” 宋言汐眸光闪了闪,问:“何所谓上头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刘军医脱口道:“孤儿哪来的姐妹,听说何古板捡到他时,身上连一件遮盖的衣服都没有,酷暑的天就那么光溜溜的被扔在路边,连个遮阴的树都没有。 要不是何氏心疼她爹正好往私塾里送水,碰巧捡到他,要不了个把时辰就得被大太阳晒的没了命,真不知道当爹娘的怎么能那么狠的心。” 性子古板,从小是孤儿,有个相依为命且自小救了他一条命的姐姐,统统对上了。 这个何所谓,就是明年春闱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 因此才高八斗又为人正直忠厚,很受陛下器重。 也正是因为正直,敢想敢说,更敢做别人不敢想也不敢做之事,当朝弹劾林庭风夫妇二人为双生子大办满月宴太过铺张浪费。 其场面之盛大,比起的寿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为逾矩。 满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人觉得他说的话不对,却也没有一人敢开口附和。 就连宣德帝,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斥责了林庭风几句,提醒他日后不可如此,没有半点实质性的惩罚。 看出他的偏袒之意,群臣纷纷附和,更有人当场斥责何所谓品行不正,一双眼睛只知道盯着他人的私事,德不配位。 宣德帝虽未因此惩治何所谓,却被林庭风夫妇二人记恨上。 与对付言家的手段不同,他一个初入朝堂不久,且没有家世背景的“孤家寡人”,想要弄死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先是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他私德不修,在秦楼楚馆公然狎妓,不配为官。 紧接着,坊间流出他枉顾人伦,逼死姐姐的夫君将其占为己有,其姐所生的孩子喊他爹爹而并非舅舅等传闻。 流言猛于虎,随着传到耳中的闲话越来越多,宣德帝对于这位“近臣”的态度明显冷了不少。 他或许并不信那些无稽之谈,可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臣民让人觉得他识人不清,重用品德有瑕之人。 至于传言那些是否是真,他并不在乎。 手里的刀只要趁手,那便是好刀。 谁还关心一把刀是黑是白? 何所谓初入朝堂,玩不来那些个弯弯绕绕,更不知何为君心似海,只知自己无论怎么跟身边的人解释,他们都只愿意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传言。 而一向赏识自己的君主,也不愿意信他。 被宣德帝冷待,朝堂之上被同僚讽刺挤兑,回家路上被人吐口水扔菜叶等等,这些其实都不足以击垮何所谓。 他依旧是每日穿戴整齐,如常上下朝。 直到有一日,他下朝回到家中,发现自家小院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这才意识到出了事。 何春花悬梁自尽了。 为了证明二人的清白,她提前约了大夫上门问诊,又以买糖葫芦的由头骗儿子出了门。 留下的一封血书,字字泣血。 其实何春花当时的身子已不大好,瘦的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呆在小院里为舅甥二人缝衣服。 如果不是庄诗涵出的所谓“攻心”的计策,她根本没可能听到外头的闲言碎语。 二人闺房之乐时,庄诗涵倚在林庭风的胸口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姐弟俩之间肯定有点事,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甘心赴死?” 第302章 斩草不除根,他日必有后患 宋言汐至今都还记得,庄诗涵说话时那不屑的神情。 就好似他们口中所说的,本非是同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而是轻易抬抬脚就能踩死一大片的蝼蚁。 卑贱到,甚至不配他们看一眼。 言家满门被灭的那天夜里,庄诗涵看到林庭风一身血衣回到将军府,也是这般表情。 她不怕他们作孽太多,会遭报应。 更不怕言家冤死的一百多条亡魂,做鬼都不肯放过她。 唯一担心的,竟是害怕林庭风会心软,留言家老弱妇孺的性命。 她道:“斩草不除根,他日必有后患。” 听到言家满门无一活口,庄诗涵又叹了一口气,假惺惺道:“要不是他们不识相,非要惦记着一个死人,跳出来挡我们的路,也不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简直是虚伪至极! 她明明一早便盯上了言家的生意,即便外祖父眼瞎这口气,不曾上门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也躲不这一遭蓄意陷害。 宋言汐只恨她当时不过是个飘荡的游魂,那一年除了旁观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自那日之后,她便再没从他们夫妇的口中,听说过何所谓的名字。 想想也该知道,等待着他的将是何等境遇。 本该璀璨光明的仕途一朝被毁,相依为命的姐姐又为护着他而自尽,甚至人都死了,还被人扣上事情败露无颜苟活的污名。 于他而言,活着远不如死了。 前世,何春花死于夏末时分,在她死后半年内,大安境内不曾发现过时疫的踪迹。 是他们的到来,变相推动了这一切,促使了她提前死亡。 如果说,留给何春花的是必死的结局,那是不是说明,其他人的下场也会同最终一般,皆死于非命。 不,她不允许! 她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能有弥补自己前世识人不清铸下大错的机会,怎能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亲朋,再次惨遭屠戮。 还有锦王殿下…… 他十年戎马,为守护大安国土历经风霜寒苦,更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良将,不该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去他的命数使然,若真不可改,她此刻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丫头?” 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宋言汐抬眸看去,正对上刘军医担忧的眼神。 见她回神,刘军医忙问:“可有觉得哪里不适,是不是太累了?” 宋言汐摇头,“我没事,您不必担心。” 刘军医看出她有事隐瞒,却没追问,只轻叹一声道:“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改,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闻言,宋言汐垂眸,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尽人事可以。 听天命?大可不必。 她的命,自己说了算。 刘军医看着她,斟酌再三后才开口问:“药的事,昌九那孩子可跟你提了?” 他说着,略显浑浊的眼底多了懊恼,“此事说来也怪我,想着一个毛孩子乱跑只是贪玩,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与庄诗涵有所勾连。 不过你尽管放心,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我便是拼上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人抢了去。” 宋言汐没接话,只问:“刘老爷子如何了?” “他?”刘军医想到老刘头就是一肚子的火,怒其不争道:“将孙子惯得如此地步,属他自作自受,你没必要同情这种人。” “不是同情。” “不是同情那是……” 刘军医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对上宋言汐冷淡的眸子,他猛然想到什么,一跺脚道:“坏了!” 他慌忙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道:“这个老货,他最好是死远一点,别脏了老夫的地方,否则……” 听着刘军医的声音渐渐远去,宋言汐取出暗一此前给的地形图仔细查看,用炭笔在其上分别圈出两方大军所在的位置。 她并不通兵法,却也不难看出按照地图所示,梁国所占的地势更好。 依山傍水不缺食物和水,又有地势高擅埋伏的北风坡,无论是地势还是视野都是上佳。 反观大安这边,地平且缓,这边的将士在做什么对方可谓是一览无余。 宋言汐之前便觉得奇怪,来的路上特意问过墨锦川,才知他为守将之时,边城向外延绵的八十里种的全是粮食。 边城红沙城靠水太近,百姓所种之粮食,每到汛期便会被河里漫出的水淹死大半。 除却朝廷的税收,所剩不多的粮食只够勉强果腹,就连当地的官府也是穷得叮当响,压根挤不出来银钱修建堤坝防汛。 朝廷拨下来的银钱,经过层层剥削,真正到手里的银子少得可怜。 即便是缩减材料勉强修了堤坝,要不了两年也会被再度冲垮。 墨锦川当机立断,亲自带人去附近的几座城镇大量购买种子,为下一季的播种做准备。 为此,当时还是个小将的他还差点挨了徐啸一顿军棍。 徐啸问他:“总共就那么点地,种的下多少种子? 即便能全部种下,到时候发大水一冲,又能留下多少粮食?” 面对盛怒的徐啸,墨锦川只说了一句。 “地方不够,便去抢。” 他立下军令状,带着徐啸拨给他的人,分了几批人不分昼夜偷袭梁国驻守的营地,只佯攻并不打,把对方惹急了扭头就走。 顺手再解决几个按捺不住追出来的梁军。 这么一来一回,乐此不疲。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梁军那边便折损了三百余人,气得远在梁国都城的柯善一天写了三封信骂他们安国人太过阴险狡诈。 结果当晚,墨锦川便带人突袭了梁军的驻地,还一把火将他们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 梁军连日来被他们轮番骚扰,半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压根不是安军的对手。 三万人被三千人掀翻了营地不说,还被打得伤亡惨重,连夜退了上百里暂避锋芒。 等柯善带人驰援时,一切已成定局。 听暗一说,墨锦川带着手下将士春耕时,柯善就骑着马带人远远看着,气不过时就破口大骂两句。 只因丰收一季,便可保两城的百姓一年不饿肚子。 相应的,付出的代价,便是墨锦川带领的边军,要时不时应对梁国骑兵的突袭。 梁国人不擅耕地,国中百姓却不少,自然日日惦记着这块本该属于他们的肥肉。 边军这几年守的如此艰难,结果就这么毁在了林庭风的手中。 身为大安将军,只顾着自己揽功,半点不顾边城安危之重。 若安国不复,他便是官至一品又如何? 林庭风究竟想做什么? 第303章 她是不是……不该瞒着他 “不要!”骤然从噩梦中惊醒,宋言汐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日头早已西沉,帐篷内光线昏暗,更衬得旁边烧得正旺的火盆火光逼人。 上头木柴是新添的,刚刚有人来过? 她虽然接连几日操劳确有些疲惫,却也不该迟钝到连帐篷里进来人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除非,对方是内力高强的习武之人。 那便只能是暗一了。 宋言汐借着火光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抹雪色,赫然是墨锦川此前送她的那件狐裘。 白的毫无瑕疵。 暗一刚从将军府回来? 意识到什么,宋言汐心下倏地一沉,快速起身朝外走去。 “不行,老大你不能出城,难道你忘了主子的吩咐?” “我没忘。” “那你还……” 暗一冷冷道:“我这条命是主子的,若想阻我,除非杀了我。” “那宋姑娘怎么办?主子离城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听着身后放轻的脚步声,暗一眸色沉了沉,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你留在城中,务必护宋姑娘周全。” “宋姑……” “少废话,主子失踪之事先瞒着宋姑娘,若她问起,便说我在将军府帮着徐将军处理军务。” 暗一转身,正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眸子。 他顿感心虚,讷讷喊了声“宋姑娘”。 宋言汐点点头,神色冷淡道:“我回去收拾些东西,半个时辰后城门口见。” “宋姑娘,我……”暗一试图解释,视线触及到她冰冷的目光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主子没说错,宋姑娘确实聪慧。 他故意耍的这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她。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开始便说实话。 也不至于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简直是愚蠢! 暗三看着宋言汐离开的背影,担忧道:“主子若是知道咱们这么做,必然要动怒。” 以宋姑娘的脾气,怕是也不会原谅他们今日胆敢算计她一事。 他们兄妹俩这顿军棍,怕是跑不了了。 暗一攥了攥拳,面色凝重道:“只要主子此次能脱险,他便是一刀一刀活剐了我,我也认。” 刘军医顶着寒风从外头回来,变戏法似地掏出胸口捂得热腾腾的烤红薯,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宋言汐忙着收拾东西时戛然而止。 他试探问:“丫头,你这是要走?” 宋言汐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顾不上抬头急匆匆解释道:“我有些私事要出城一趟,快则日,慢则十天半个月的光景便会回来。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这边的百姓有劳刘老费心。” 刘军医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满脸不悦道:“你要是这么说,可就是跟老头子见外了。” 清楚刘老的性情,宋言汐也没再矫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着各项事宜。 “疫症实在凶险,眼下城中百姓的情况虽有明显好转,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患病之人仍需与普通百姓隔离半月以上,确定无反复方可让徐将军解除城中戒严。 至于病患衣食住行的一应器具,待时机合适便统一焚毁,百姓损失贵重财物可登记成册,事后朝廷会有相应补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需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换作其他人,敢这么毫不客气的跟刘军医说话,他估计连眼神都不屑于给对方一个。 可这会儿,他听着宋言汐的话不住点头,在听到需要自己跑一趟时,毫不犹豫道:“需要老夫做什么,你直说就是。” “我此次出城,暗一将与我一道前去,搜寻阎王关附近山头之事便交由程端程将军接手。 时间仓促,我来不及亲自跑一趟,只能麻烦刘老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 刘军医不解问:“咱们既已得知那些梁国细作是借助风筝潜入,派人在阎王关守株待兔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搜山?” 两座山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百来个人撒下去连人头都看不见一个,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边城眼下本就人手不足,更没可能抽调人头再去帮忙。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能找到梁军藏匿的那些风筝又如何? 宋言汐抬头看向他,眼底深处不由得闪过一丝寒意,“若能寻到,将来或有大用。” 虽不知究竟有什么用处,可见她如此看重此事,刘军医难免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此前在将军府时,诗涵郡主院中是不是也有一个风筝? 虽悬在半空中看不真切模样,却也不难看出那是个庞然大物。 如此大的风筝,日常生活中必是不常见的,既不方便携带瞧着又不美观,还要几个壮汉协力才能放置空中。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刘军医越想越觉得心惊,将手中还带着余温的烤地瓜往前递了递,语重心长道:“此去路途凶险,无论结果是否如你所想,当以自身安危为先。” “您……”宋言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扯了扯唇角,扬起一个笑,“奚临说得没错,姜还是老的辣,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的火眼金睛。” 闻言,刘军医不由得冷哼一声,“就他那张破嘴,哪会说什么好话,只可能骂老夫老奸巨猾。” 宋言汐浅笑不语。 难怪奚临私下里骂他老狐狸,就他们这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好似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根本瞒不过他。 正事要紧,刘军医也懒得再骂奚临,将烤地瓜往宋言汐手里一塞,急匆匆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道:“你先吃着,我那儿还有几瓶上好的外伤药。” 他脚步顿了顿,继续道:“你随身带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看着他比前些时日明显佝偻的背影,宋言汐心头不由得涌现出一阵愧疚之情。 刘老如此掏心掏肺待她。 她是不是……不该瞒着他。 他猜到和她主动坦白,意义上总归是不一样的。 宋言汐张了张口,刚准备解释,就见抬步离开的刘军医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看来。 那眼神里有浓浓的担忧,更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他就像家中长辈般,十分不放心的叮嘱道:“丫头,答应老头子,此次一定要平安回来。” 话落,他沉默了一瞬,又补充道:“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宋言汐郑重地点点头,似安慰更似承诺道:“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第304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言汐踏着月色到城门时,暗一早已牵着两匹马等在那里。 马鞍的两侧,悬挂着足够的食物和水,分明是早有准备,只差她这个“东风”已到,随时便可出发。 她果然没冤枉暗一。 习武之人的感知力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是他这种从小接受特殊训练的暗卫,没道理她人都走到身后还未察觉。 根本不合常理。 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给她听的。 宋言汐向来不喜被人算计,无论是有苦衷也好,身不由己也罢,说一千道一万不坦诚就是不坦诚。 可面对救主心切的暗一,她却说不出半句苛责的话来。 若不是墨锦川不放心她的安危,硬将他留在她身边,他身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本该与他同生死共进退。 有他在旁护着,墨锦川或许不会有此一劫。 他只是因为护主耍点心眼,希望她能一起前去救人,就态度而言属实够客气了。 宋言汐其实很想告诉暗一,即便他不刻意提醒她,他家主子待她的情意,她也会毫不犹豫前往营救。 不为他当朝王爷的身份,也不为此前接风宴上的救命之恩。 只因为,他是墨锦川。 她就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见暗一欲言又止,宋言汐直接道:“废话少说,说点我不知道的。” “三儿是在两国边境的白头峰与主子走散的,梁国那些畜生咬的太紧,她伤了腿没机会再深入只能先赶回来搬救兵。” 宋言汐听得蹙眉,问:“暗五何在?” 闻言,暗一眼底闪过一丝痛意,沉声道:“老五替邱小将军挡了敌方射来的冷箭,眼下还昏迷不醒。” 即是冷箭,便是两军交战之际中了埋伏。 宋言汐想到什么,心下一沉,“王爷在军中的消息,怕是泄出去了。” 否则,解释不通。 暗一脱口道:“这绝不可能。” 知道王爷如今不在城中养伤,而在城外大营之中的人,屈指可数,且个个都是认识多年熟知底细的老人。 宋姑娘这番话,岂不是在质疑他们其中有人生了背叛之心,对王爷不忠? 不等宋言汐开口,暗一又道:“主子这些时日在营中并未在人前露过面,一直以邱小将军的副将自居,与之同吃同住。 就连贾将军和熊将军等,原先追随主子的部下,也都是瞒着的。” 邱元正半大孩子的时候就跟着墨锦川,两人之间情同手足更似父子。 别说是出卖,便是街头有人胆敢浑说半句,他都会立即跳下马同对方理论。 一次酒宴之上,有官员醉酒失态,感叹老天不公,让一个如此难得的良将之才断了双腿沦为废人。 废人两个字刚出口,邱宗平的拳头就狠狠砸了上去,直接砸掉了那人两颗门牙。 他爹因此请出家法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又让人把他绑了,打算压去那位没了门牙说话都漏风的大人家中,让他赔礼道歉。 结果他半路就逃了,还因此恼上了亲爹,一气之下把虎山大营当成了家,一呆就是两年。 他要是敢对不起墨锦川,自己气得都得抽自己大嘴巴。 宋言汐翻身上马,冷冷道:“是与不是,待找到王爷,自然就清楚了。” 感受到身下的马儿因方才的话变得有些躁动,她攥紧缰绳,试探喊道:“雪龙。” 听她呼唤自己,雪龙喷了喷鼻息以示回应。 宋言汐腾出一只手,拨弄了一下它的鬃毛,果然看见那在月光下白的发光的底色。 他们这是给雪龙染了个色? 暗一解释道:“雪龙的颜色在夜色下太过扎眼,属下用榆树皮泡过的水混了草木灰,不沾水的话可以撑个把月不掉色。” “倒是个好主意。” 宋言汐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雪龙的腰腹,沉声道:“乖雪龙,你跑快些,咱们去接你的主人回家。” 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雪龙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瞬间冲入无边夜色之中。 暗一望着眼前一幕,甚至来不及感叹这一人一马的默契,当即变了脸色。 他高声喊道:“郡主,雪龙不认得去白头峰的路!” 话落,他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屁股,赶紧追了上去。 远远的,暗一听到宋言汐的声音被风声裹挟着传来,“跟上,我认得路。” 宋姑娘认得路? 她自小拜入神医谷门下,而神医谷地处江南一带,他们师徒沿途行医走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渝州一带。 北境的路,她如何认得? 更别提,白头峰隶属于梁国疆域,在大安的舆图之上也并未标明。 此前他们多此追逐梁军,皆是往北风坡方向,唯一一次前往白头峰,还是主子带他扮做梁军勘察地形。 牵着匹马太过扎眼,是以那次雪龙被留在了营地。 暗一越想越心惊,生怕宋言汐会走错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在一处溪边暂时歇息时追上她。 趁着马儿喝水之际,他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宋言汐掰了半个地瓜给他,咬了一口道:“不愧是刘老,烤的地瓜都比别人的好吃。” 听着她答非所问的话,暗一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刘老他……” 他旋即想到什么,有些无奈道:“刘老近几年越发藏拙了。” 宋言汐品味着舌尖的丝丝甘甜,遥望着白头峰的方向,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也不知锦王殿下当下如何,身上有无受伤,又是否有暂时歇脚的隐蔽之所。 吃喝倒是不必担心,以他的身手,随便猎些野味便可充饥。 怕只怕,他有伤在身。 北境本就是苦寒之地,又恰逢冬季,入了夜的山里说是冷得滴水成冰都毫不夸张。 墨锦川被困其中,周遭必少不了梁军的围堵搜捕,点火取暖的法子根本行不通。 若他身上再有伤…… 宋言汐简直不敢往下想。 她几口吃完地瓜,就着冰冷刺骨的溪水洗了把脸,沉声道:“继续赶路。” 骑在马背上顶着刺骨寒风赶路时,宋言汐只觉得北境的夜又冷又长。 好似非要将人冻死,才肯罢休。 她来不过半月,眼下也并非最冷的时候,都觉得冻的有些受不住。 可这些戍边的将士们,却是长年累月如此。 真该叫京中那些个只知道贪图享乐,却还不知满足的勋贵们,都来边境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个一年半载。 身在福中不知福! 迎着冷风吹了太久,宋言汐眉毛和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攥紧缰绳的手也早已冻得麻木。 就在她以为路程还远,考虑要不要暂歇时,视线内终于出现了那座高耸的山峰。 在晨辉的照耀下,山顶好像笼罩了一层云雾,美轮美奂。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刚想同暗一商量着要不要一鼓作气冲过去,身下的雪龙忽然减了速度,竟慢慢停了下来。 第305章 这么盼着他死? 以为雪龙是觉得太累跑不动了,宋言汐艰难地俯下身,用手安抚地摸了摸雪龙的脖子。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后冷冽的风声中响起暗一急迫的声音。 “宋姑娘,前方有敌情!” 马的听力远超常人,尤其是像雪龙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马,一二里外便能听到不寻常的响动。 清晨风大,能听到的声音会近一些,梁军的人距离他们想必不远了。 宋言汐脸色微变,快速打量着四下,当机立断道:“去右前方那片林中暂避。”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遮挡物,视线开阔,梁军的人隔着大老远便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此行是为救人,绝不可多生事端。 可不知为何,宋言汐看着白头峰的方向,只觉得心头一阵惴惴不安。 她转头看向暗一,“可听得出有多少人?” 暗一沉思片刻,冷声道:“听这动静,来人不下八百。” 此话一出,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沿着这条官道往前,不出五里的路程便可抵达白头峰。 梁军出动近千人,如此大的阵仗,只能是负责围山的那批人。 对于他们而言,能活捉墨锦川便意味着泼天富贵,哪怕只是带回去一具尸体,亦是大功一件。 甚至封侯拜相,都不无可能。 更别提,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国仇家恨。 十年间,死在他手上的梁国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他们的亲朋故交。 如果有机会,梁国的那些将士怕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墨锦川如今孤身一人被困白头峰,边军又被梁军死缠在北风坡一带,根本赶不过来。 如此绝佳的瓮中之鳖的好机会,他们如何甘心放过? 除非…… 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暗一紧攥双拳,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宋姑娘稍后,我去去就回。” 丢下一句话,他快速施展轻功离开。 或许是感觉到了两人不安的情绪,雪龙和另外一匹黑马明显焦躁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主人越来越远,黑马烦躁的嘶鸣一声,下意识便要抬腿去追。 宋言汐瞥见它的动静,厉声道:“雪龙,拦住它!” 接收到指令,雪龙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脑袋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那匹黑马的肚子。 黑马吃痛,不满的嘶鸣了一声,又被它用脑袋狠狠顶了一下。 很明显,雪龙也有了情绪,这一下动了真格。 黑马被它撞得踉跄了几步,然后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双大大的马眼里,仿佛有跟人一样名为委屈的情绪。 见它这样,雪龙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快步走上前甚至想用蹄子去踩黑马。 听到宋言汐的呼唤,这才作罢。 它快步走到宋言汐的面前,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她,乖顺的模样与刚刚的霸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要不是她方才看得真切,见它如今这样,说不定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外祖父诚不欺她,原来马儿也与人一样,是有心机的。 只是他老人家当时还说过,人马相处的时间久了,马儿潜移默化中便会学着自己主人的性情行事。 也就是俗称的,什么人养什么马。 如此说来,雪龙眼下这个德行,锦王殿下岂不是…… 宋言汐望着暗一离开的方向,伸手摸了摸雪龙的大脑袋,轻声道:“希望你的主子也能多长几个心眼,平安脱身。” 雪龙喷了喷鼻息,似是回应。 一人一马,相顾无言。 宋言汐在林中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久到她甚至怀疑暗一是不是出了意外时,才终于等到人回来。 远远便能看到暗一沉着一张脸,满身煞气,身上的黑衣被染成了血衣,分明是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若只是如他所说前去查探消息,不至如此。 宋言汐的心一瞬沉到了谷底,一时间只觉得腿软的厉害,全靠扶着一旁的树干才能站稳。 她开口的声音不自觉染了颤意,“王爷他……” 暗一缓缓抬起手,摊开紧攥的拳头。 在他的手心,静静躺着半截腰带。 即便被鲜血浸透,宋言汐仍认出上头所绣纹样,这分明是墨锦川出城时所穿那件衣服上配的腰带。 她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后退半步靠在树干上,低喃道:“这不可能,他不会死。” 墨锦川是谁? 他可是十六岁上战场,短短两年便杀敌无数,成了众人口中闻风丧胆的战王。 更是被梁军称之为阎罗。 他足智多谋,武功又那么高强,从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怎么可能会死? 她都没同意,他怎么能死? 宋言汐快走几步,一把夺过暗一手中的腰带,冷冷道:“上马!” 暗一径直跪了下来,面色沉痛道:“请宋姑娘原路折返。” 宋言汐蓦地转过身,猩红的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要放弃他?” 但凡他敢说是,她不介意让他血溅当场。 暗一沉声道:“王爷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宋姑娘,您必须回去。” 他顿了顿,猩红的眼底满是杀意,“便是豁出一条命,属下也定会将主子的尸身抢回来,绝不允许梁国那群畜生折辱他。” 折辱? 宋言汐压下心中悲痛,冷静问道:“你可曾亲眼看到那具尸体的脸。” 闻言,暗一眼底杀意更盛,咬了咬后槽牙道:“梁国的那群畜生,将主子伤得体无完肤,一张脸更是血肉模糊。 不杀光他们,我誓不为人。” 暗一抬头看向宋言汐,还想说什么,被她抢先一步道:“既看不清楚脸,他便不是墨锦川。” 不等他开口,宋言汐又问:“你便这么盼着他死?” 暗一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代替主子去死。 可那具尸体,无论是身量大小还是穿着的衣物来看,都是他家主子无疑。 更重要的是,他还在两个梁军的手中看到了主子惯用的双刀。 那两把刀是皇上在他弱冠之年所赐,他平日里宝贝异常,在军中时是从来刀不离身。 在战场之上,手中的武器便是自己的第二条命,非死不可弃。 若非如此,他说什么也不可能相信那就是主子。 暗一每说一句,宋言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雪龙身旁,翻身上马之际,她听到暗一冲她喊道:“宋姑娘。” 宋言汐策马向前,头也不回道:“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第306章 交差的替死鬼 宋言汐带着暗一在山中搜寻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西沉,月亮挂上树梢之时。 别说是墨锦川的人,就连他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没有找到。 如果暗三冒死带回的消息无误,他确实进了白头峰。 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墨锦川虚晃一枪,在山脚下绕了一圈换了个藏身处,故意戏耍了梁军。 暗一在路上见到的那具尸体,是他们抓不到人害怕受罚,随便找来交差的替死鬼。 至于而另一种可能,则是宋言汐不愿看见的。 想起刚进山不久看见的大片血迹,以及颜色质地都能对上的碎布,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就连嘴里的肉干都跟着有了苦味。 她不信他就那么死了。 暗一将水壶递上前,欲言又止。 宋言汐不用看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头也不抬道:“你要走我不拦着,记得将雪龙一道带回去。” “那姑娘您呢?” 想着墨锦川出城前的吩咐,暗一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暗芒。 若实在说不通,他也只能得罪了。 没接他的话,宋言汐自顾自道:“半月为期,届时若我和王爷还未归来,你便带着田鼠和李家兄弟回京复命。 事情的缘由我已用书信写明,就放在我药箱最下面那层暗格中,你取了书信将药箱留给刘老。 还有一封是家书,待你得空时转交给我阿弟即可。” 听着她像是安排后事的话,暗一脸色难看道:“属下不走。” 宋言汐终于抬眸看他,眼底布满霜寒,“你既不愿走,又何必强求他人?” “可姑娘你……” “我如何?” 不等暗一解释,宋言汐又问:“还是你觉得我是负累,担心会拖你后腿?” “自然不是!” 怕她误会,暗一咬了咬牙,解释道:“主子临行前便料到,他若遇险境,宋姑娘必定不顾自身安危前往搭救。 主子有命,让属下无论如何都要阻拦宋姑娘,务必要保你无恙。” 宋言汐眉眼冰冷,“他是不是还告诉你,必要之时可动手将我打晕? 你若真听你主子的话,此刻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既然开了这个头,便一条道走到黑,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你主子那边,只要有命在,随他回去怎么发脾气,总不至于打死你。” 暗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懊恼应该趁早动手时,只听宋言汐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她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未来得及动手。” 既然敢跟着他闯入梁国境内,她就不可能全然没有准备。 她是不会武,可只要不真刀真枪对上,用点药放倒一个暗一不是问题。 只是不到那份上,她还不想这么做。 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树枝,宋言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你抓紧时间睡会儿,天亮了我们再出山洞找。” 暗一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没说话。 显然,是怕她趁他睡着了偷溜。 宋言汐道:“别把我想的那么舍生忘死,这个时间出去,就算我命大碰不上狼熊之类的野兽,也会被活活冻死。 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白白送死的。” 话虽如此说,暗一悬着的心依旧没能放下来。 若宋姑娘猜得不错,那具尸体真不是他家主子,那主子如今身在何处? 宋言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身前的火堆,面上不显,心中的担忧却丝毫不比他少。 山中寒气透骨,哪怕她此刻坐在火堆边,也挡不住寒意往骨缝里钻。 墨锦川的腿上又有旧伤,发作起来必定疼痛难忍。 也不知他身上有没有带镇痛的药。 心中有事,宋言汐和暗一彼此都没有睡意,就那么心思沉沉地枯坐着。 只听得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不多时,山洞一角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是雪龙和那匹黑马。 一天一夜没合眼,又驮着他们跑了几十里路,就算是再强的体魄也撑不住。 看着睡得四仰八叉,把黑马要挤到角落里的雪龙,宋言汐忽然问:“你觉得锦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暗一被问的一愣。 待回过神来,想要开口时,又听宋言汐道:“罢了,你只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她也是糊涂了,以暗一对墨锦川的维护,想想也该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无非是我家主子英明神武,天纵奇才之类的话。 这些话,她早已在别人的口中听过的。 她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比起那些百姓加在他身上的赞誉,宋言汐更想了解的,是传闻之下背负着家国责任以外的他。 她总觉得,能另辟蹊径且次次都能马到功成的大将军,该是张扬恣意的儿郎,而不是如今举止端庄,绝不喜形于色的冷清性子。 别的她不知道,只知道端方君子肯定做不出阵前叫骂一事。 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只会一甩袖,斥责一句“有辱斯文”。 见宋言汐有些出神,暗一顿觉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脱口而出道:“宋姑娘觉得我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宋言汐坦言:“我并不了解王爷。” 这人藏得太深,若非他故意让她察觉到些许端倪,即便她亲耳听到那些话,也绝不可能相信他会倾心于她。 甚至早在林庭风下葬那日,他二人初见之前,便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爱意来势凶猛,让人根本无力招架。 最关键的是,她竟死活想不起来两人此前还在何处见过。 她是不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的,若有,也只能是见色起意。 锦王殿下若是这种人,身边早已妻妾成群,哪还有她什么事? 暗一被她一句并不了解,气得险些没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道:“宋姑娘是聪明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言汐掀了掀眼皮,“何意?” 暗一脸色更沉了,脱口道:“你明知道主子对你……” 话说一半,他陡然变了脸色。 “有人来了。” 宋言汐果断起身,同暗一将旁边早已备好的湿泥扔到火堆上,不放心又淋了半壶水上去。 灯火通明的山洞顿时漆黑一片。 角落里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马儿缓慢起身时马鞍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暗一轻声道:“来了差不多有十人,不是高手,待会儿动起手来宋姑娘往边缘靠一些,免得被误伤。” 宋言汐应了声,一手摩挲着往后退,一手掏出了墨锦川所赠的匕首。 她私下试过,此物削铁如泥。 是把杀人的利器。 手指刚触摸到冰冷的岩壁,下一瞬,有温热的呼吸扑在宋言汐的额头。 第307章 到底有没有心 宋言汐心下一紧,差点没拔出匕首狠狠刺过去。 下一瞬,她陡然想到了什么。 气息如此强劲,不像是人,倒更像是…… 宋言汐试探地伸出手,果然摸到一张毛茸茸的马脸。 像是为了安抚她,雪龙蹭了蹭她的脑袋,动作间马镫轻轻晃动发出铁器碰撞声。 它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不等宋言汐制止,便站在原地再不敢乱动。 黑暗中,人的听觉犹为灵敏。 几道粗狂的骂声,被山风裹挟着传入洞里。 “他娘的,这些当官的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冷的天让兄弟们摸黑进山。” “缺了大德的玩意,也不怕做事不积德,一扭头媳妇跟别人跑了。” “你们快少说两句,听说是顶上那位亲自过来下的令,说是就算什么都找不到也得把山上的草皮全都翻一遍才算完。” “真的假的,他不呆在都城醉生梦死,来咱们这儿受这鸟罪?” 他们口中都城的那位,难不成是梁太子? 有关此人,宋言汐了解不多,只道听途说过几句。 听闻他性情乖戾又疑心极重,手段狠辣之程度令人发指。 他的两任太子妃,皆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残暴性情,成婚均不到半年便选择了自戕而亡。 历朝历代,妃嫔自戕都属大逆不道。 那两位太子妃的全家因此获罪,九族之内无论男女老幼,皆被送上了断头台。 而监斩之人,正是这位以残暴闻名的梁太子——闻祁。 他突然来边境干什么? 梁国皇帝这两年身体欠佳,朝中各方势力盘踞,主战派和主和派一直争执不休,恨不得在朝堂之上就大打出手。 柯善这一员猛将身死,于主和派而言无疑是元气大伤。 她若是闻祁,必然会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近一步巩固自己在朝堂之中的势力。 听同门的一位师兄说,他远游时曾远远看过一眼梁皇,身体早已被酒色与各类丹药掏空,没两年好活了。 她那位师兄颇通岐黄之术,看相从未出过错。 算算时间,至多不过半年,梁国便要经历帝位更迭之乱。 于公于私,宋言汐都不希望闻祁顺利继承皇位。 他登基之日,便是梁国百姓苦难的开始。 且此人犹为好战,若真让他成了一国之君,届时两国边境必定战乱不断,周边的百姓也再难过上安稳的日子。 闻祁之于大安而言,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若有机会当除之。 山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粗狂的声音道:“搜了一路了,别说什么人了,连他娘一只黑耗子都没见到,再这么找下去兄弟们非得被冻死在这儿不可。” 旁边附和道:“刚好这儿有个山洞,咱生个火热壶酒暖暖身子呗,这乌漆嘛黑的上哪儿找去。” 闻言,宋言汐攥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 她最多只能解决一个,剩下的只能交给暗一。 倒不是担心他解决不了,听他方才的口气,就算是将这十个人全都撂倒也没问题。 怕就怕,等会儿动气手来,万一动静太大将其他人吸引过来。 既能用上搜山二字,今夜来的人必然不会少。 一旦打草惊蛇,他们想在梁军的层层包围下顺利脱身,无异于登天之难。 而另一边,暗一也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外头起哄的声音响了一小会儿,紧接着,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突兀的响起。 叫骂声紧随其后。 “你们想死别他娘拉着我,还烤烤火,也不怕回去被太子殿下扒了皮当羊羔子烤了!” 此言一出,洞口外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停了。 因为他们知道,老大这些话并是不在吓唬他们。 太子殿下真的会这么做。 前两年东宫有个容貌绝世的美人,深得闻祁喜爱,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从一个洗脚婢女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侧妃。 他对那美人言听计从,为博她欢颜一反常态变得谦和有利不说,甚至还破例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个美人命好,可以生下皇上的皇长孙母凭子贵时,她死了。 闻祁命人残忍地刨开了她的肚子,取出里头已经成型的孩子,亲手炖成了一锅汤送给她补身体。 那美人不从,他便活生生剥了对方的皮,将她的肉混着羊羔的肉腌渍后烤熟了,请美人的父母入宫品鉴。 他在宴席之上问起味道如何,被蒙在鼓里的夫妻俩诚惶诚恐,只道从未吃过如此人间美味。 闻祁大笑三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用她腹中胎儿炖的汤你们女儿可是一口没尝,你们比孤更不是东西。” “既不愿当人,那就做鬼,到了地下也好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一个残暴到连枕边人都能杀了取乐的人,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在他眼里命如草芥的大头兵? 他们还想多活两年呢。 说话声渐渐远去,宋言汐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闻祁此人,竟是比传闻中还有荒唐残忍数倍。 若这种人将来继承大统,梁国岂不成了人间炼狱? 百姓何其无辜? 不知何时,山洞里的火堆重新燃烧了起来,宋言汐眼前也变得一片明亮。 感受到背后凉丝丝的,她这才意识到刚刚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得尽快找到王爷,告知他梁国太子亲临边境一事。 直觉告诉宋言汐,闻祁此次前来,必不简单。 “风哥,你是在跟我玩笑对不对?” 庄诗涵拉住林庭风的衣袖,强扯出一抹笑道:“他是什么身份,不呆在梁国皇宫里好好当他的太子,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这也是我想问的,诗函可知,他为什么会来?” 对上林庭风冰冷的双眸,庄诗涵压下心头不安,生气问:“风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信我吗?” “我想信你。” “想便是不信!” 庄诗涵眼底不由得多了嘲弄,讽刺道:“林庭风,我为了跟你在一起,哪怕众叛亲离也没眨一下眼睛,你竟然怀疑我? 你到底有没有心? 还是说,你从前与我之间的种种,皆是装出来的?” 换作之前,林庭风听到她如此控诉,只会心疼她的不容易。 然后再将她搂在怀中,温声细语安慰一番,或是发几句誓言证明一下自己的真心。 情到浓时,少不得再温存一番。 无论是谁有错在先,到最后认错哄人的只会是林庭风,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毕竟他是男人,于情于理,总该比女子多一些担待。 再说了,她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求到的女人,他不宠着难道等着别人来宠? 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那样没意思透了。 看着庄诗涵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林庭风不耐皱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么无理取闹?” 第308章 一家人? 庄诗涵瞬间被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我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吗?” 林庭风面容冷淡。 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眼底的不耐烦。 虽然只有一丝并不算强烈,却也格外明显。 他竟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强忍着一刀捅死他的冲动,庄诗涵掐了一把大腿,硬挤出几滴眼泪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大不了回京面圣的时候,我向陛下禀明欺军一事。 你放心,该属于你那好夫人的功劳,我半分不会要她的,我也不稀罕。” 林庭风眉头紧蹙,“你明知我并非这个意思。” 他问的明明是闻祁的事,好端端的,攀扯人宋氏做什么? 若传到她的耳朵里,定会以为他因美色昏了头,少不得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庄诗涵深吸一口气,眼神破碎而坚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什么意思?”林庭风闻言,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要同他撇清干系? 庄诗涵别过脸,不去看他。 有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留下令人心碎的泪痕,我见犹怜。 林庭风到底见不得心爱的女人这般委屈,不由放缓了语调道:“反正都是一家人,这功劳是你的或是宋氏的,并无区别。 你瞧瞧你,怎么还委屈上了,真以为我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 一家人? 余光瞥见他脸上的浅笑,庄诗涵恶心的恨不得自戳双目,也省得看到他那张恶心的嘴脸。 好一个一家人,他这么说,问过人宋言汐的意见了吗? 她之前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竟然把一个如此虚伪又自大的男人,当做是心爱之人,又出钱又出力,宁愿冒着骂名顶着所有的压力也要嫁给他。 为了他,她在京中的名声一落千丈,还险些将老头子活活气死,如今连家门都未必进得去。 名下的那些铺子更是遭到抵制,白花花的银子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资产缩水了近大半。 还有他那一大家子,个个要吃好的用好的,哪一个花的不是她提前送过去的嫁妆。 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他现在跟她说这个? 恶心,真是太恶心了! 也就是现在没条件,不然她非得用双氧水好好洗一洗他身上熏天的臭味。 别人不过取笑他才假意夸他一句好福气,他倒好,还真以为自己能坐享齐人之福了? 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当初许诺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喂进狗肚子了。 搂着她时说的情话不作数,那些对天发誓若辜负了她便天打雷劈的誓言呢? 也都被他当个屁给放了? 庄诗涵突然有些想笑。 她很想质问林庭风,从前对她说过的那些承诺是不是都不作数了。 可她清楚,她即便问了也是没用的。 男人要真心狠起来,比悬崖上的石头都硬。 当他足够爱你时,要天上的月亮不给星星,什么规矩原则性不过是撒撒娇的事情。 略施小计稍微掉两滴眼泪,命都能给你。 可一旦不够爱了,于他而言,你不过是一个稍微熟悉那么一点的朋友。 表现的越歇斯底里,他就跟你越不熟。 甚至还会懊悔,自己怎么找了个疯婆子。 至于疯婆子怎么来了,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她只会觉得晦气。 庄诗涵紧咬下唇,恨不得将嘴唇咬出血来。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庄诗涵没说话,只用一双含着泪花的眼,楚楚可怜地看着林庭风。 就好似她除了他以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就是她眼下唯一的依靠。 男人最是吃这套。 尤其是像林庭风这种,在同辈之中算是优秀,却又远远比不上墨锦川那般耀眼的人。 只要你肯哄着他,捧着他,再适当的表现出你十分需要他,充分满足他身为男人需要的自尊心。 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对你生出恻隐之心。 有了开始,之后的便不难了。 庄诗涵之前便是用这种手段,一步一步的,将最初以他家中有妻与她保持距离的林庭风,勾到了自己的手掌心。 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 毕竟男人总是容易多情,即便身边有了一个自己喜欢并且适合的,依旧很难抵挡前女友或是女同事的求助。 被需要时,他们觉得自己是脚踩祥云的齐天大圣。 见她这副模样,林庭风软下的心肠,顿时变得更软了。 他抬手拭去庄诗涵眼角的余泪,温声道:“乖,别哭了,刚刚是我说话声音大了点,下次注意。” 他顿了顿,又道:“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庄诗涵瞬间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肩膀因为委屈抽泣而微微抖动着。 林庭风轻叹一声,安抚道:“你别太放在心上,我方才那么问并无恶意,只是想确定梁国太子此行为何而来。 你也知道,梁国上下想要这疯子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二十年间,别说是离开都城,他离开东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据说他上一次出城,还是与你我会面那次。” 闻言,庄诗涵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头,眼底的泪珠要掉不掉,“你觉得是我把他喊来的?” “自然不是。”林庭风回答的很快。 他屈指勾了勾庄诗涵的鼻子,轻笑道:“瞎想什么呢,你们之间当初因为经商有过交集的事,你之前不都同我说了?” “是啊。”庄诗涵垂眸,掩去眼底的心虚,抬起头故作轻松道:“这里隶属两国边界,梁国那皇帝老儿的身体一向不好,他作为储君,接任前来边境巡视也是正常。” 她顺势挽住林庭风的胳膊,继续道:“我倒是觉得,闻祁这一次多半是冲着锦王来的。” 林庭风眸色沉了沉,“确有这种可能。” 见他信了,庄诗涵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道:“什么叫可能,那分明是一定。” 她认真分析道:“锦王骁勇善战,又用兵如神,这么多年一直将梁军的铁骑阻拦在边城之外,早已成了梁国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若是闻祁,一直忌惮的心腹大患好不容易成了个废人,绝不可能让他有重新手握兵权,再次成为威胁的机会。” 庄诗涵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风哥以为,闻祁当初为什么肯帮我们?” 第309章 男人嘛,难免急色 林庭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想到什么,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他轻轻推开庄诗涵,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眉心紧拧道:“诗涵,此处没有外人,你同我说句实话。 将军府中那个奇丑无比的风筝,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风筝?” 庄诗涵眸光闪了闪,旋即脸色一变,懊恼道:“你果真是嫌弃我了,从前我做什么你都说好,现在居然嫌我亲手为你制作的祈福风筝丑! 早知道你这么不喜欢,我还不如当人情送给徐将军那两个养女好了。” “那居然是你亲自做的?” “怎么,你不信我?” “我怎会不信你,只是……” 想着那风筝的样式,林庭风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硬夸上一句好看。 庄诗涵看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语调凉凉道:“我爹大小把我当男儿养,整天爬树翻墙的,当然比不过娇养在深闺每日捻线绣花的女儿家。 你要实在不喜欢,以后我不做就是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开,眼角流下一滴失望的眼泪,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林庭风轻叹一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有些无奈道:“你瞧你,我不过就那么一说而已,怎么还当起真了?” 不当真难不成当你放屁? 庄诗涵恨不得翻个大大的白眼送给他。 可她想了想,到底是忍了。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她道:“我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还是你觉得腻了,回来这两日处处看我不顺眼。” “你这又是多心了,我怎会舍得腻了你?”林庭风忙解释。 像是生怕她误会,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宋氏并非是背地里嚼人舌根的脾性,你莫要误会。” 说着,他又轻叹一声,无奈道:“你怎么跟个小醋缸似得,什么飞醋都吃,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一路上我都不曾同她说过几句话,你若不信,大可去问程端那厮,他可为我作证。” 庄诗涵扯出一抹笑,并不真心道:“信,我若不信你,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与你祸福同担。” 想到二人之间共同的秘密,林庭风眸色沉了沉,拉起她的手情深款款道:“诗涵,你无须担心,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他说的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代,而不是绝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心目中取得一席之地。 庄诗涵垂眸,压下眼底的讽刺,故作娇羞道:“我与风哥的心,是一样的。” 刚死里逃生又病过一场,林庭风看着俏脸绯红以仰视姿态看着他的庄诗涵,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一把搂住那纤腰,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极具侵略性。 俩人早已不是第一次,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此时此刻心中想要什么。 换做其他时候,庄诗涵肯定十分乐意。 毕竟没有什么事,能比这件事更快培养感情,让对方从身到心都完完全全离不开自己。 可这会儿,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庄诗涵用手轻抵着林庭风的胸膛,正想用身体不适婉拒,搂在她腰间的手突然被人撤回。 她没了倚靠,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砸进了充满雄性气息的怀抱。 熟悉的感觉袭来,她不由得怔住,竟没直接将人推开。 以往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林庭风便会一个公主抱,将她带到无人处,两人好好耳鬓厮磨一番。 有时擦枪走火,也是在所难免的。 男人嘛,难免急色。 庄诗涵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正要故作扭捏一番,让林庭风稍微心急一会儿,肩膀却突然被人轻轻推开。 头顶响起男人冷淡的声音,“城中还有军务需处置,我得先走一步。” “军务?”庄诗涵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审视。 林庭风面色不变道:“徐将军吩咐的,如今王爷重伤他暂领主将一职,我为副将本就该听他调遣。” “他竟还使唤上你了?” 庄诗涵冷哼一声,满眼不屑道:“皇上不过是调他来暂时替风哥守着边城,他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刀阔斧把咱们培养的人全换了。” 提及此事,林庭风亦是一肚子的火。 他脸色微冷,沉了嗓音道:“徐啸不愧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好刀,深谙帝心。” “风哥,你的意思是……” 见林庭风点头,庄诗涵不免一阵心惊,低骂道:“皇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想到什么,林庭风神色愈发严肃,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无比郑重道:“闻祁此人心机城府深不可测,性情又极为残暴,日后切不可再与他有任何往来。” 他着重强调道:“哪怕是生意场上也不可再与之合作,与虎谋皮,焉知不会有被虎咬之日。” 道理庄诗涵都懂,可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又是几个意思。 怀疑她跟闻祁之间有什么,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压下心头涌动的不安,庄诗涵乖顺地点点头,一脸心有余悸道:“闻祁这种疯子,咱们确实应该敬而远之。 万一被他咬上,不把你骨头渣子都嚼碎,是绝不可能松口的。” 林庭风听着,虽欣慰于她的懂事,却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 不等他多想什么,庄诗涵关切道:“风哥不是说还有军务,快去忙,千万别耽误了正事。” 说起军务,林庭风难免心虚。 他方才其实骗了她。 徐啸并不信任他,只随便找了个让他好好养病的由头,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去忙了。 连敷衍的话都懒的多说两句。 他之所以欺骗她,是因为他刚刚对她动心起念之时,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脸。 哪怕宋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早晚要与她同房,绵延子嗣。 可面对着眼前人,却心心念念着另一个,这种行为未免太过令人不齿。 他做不出那种下作的事。 无论对诗涵还是对宋氏而言,都不公平。 但凡庄诗涵知道他刚才因为什么走神,就会毫不犹豫给他一巴掌,然后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他该不会以为有那么点愧疚,就算什么正人君子了? 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白头峰。 夜间本该万籁俱静的山林,此刻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犹如即将沸腾的油锅一般。 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一波一波的人自山洞口经过,地上的火堆也早已没了余温。 宋言汐蜷缩着身子,藏在披风下的双手紧紧攥着匕首,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 雪龙原本乖乖卧在她脚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般,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焦躁得原地踱步。 联想到刚刚几波人经过时,它丝毫没有反应,宋言汐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黑暗中,她面对雪龙的方向,试探问:“是王爷来了对不对?” 第310章 假象 “主子?”暗一蓦地起身,声音难掩激动道:“宋姑娘稍后,属下出去查探一番,去去就回。” 宋言汐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的脚步声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她的听觉格外敏锐,周遭的声音仿佛被瞬间放大一般。 雪龙原地踱步发出的踩踏声,洞内水滴砸在岩壁上的水声,还有洞外的虫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咔嚓”一声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在外面。 不知为何,宋言汐心中突然有一种冲动。 直觉告诉她,回来的人并不是暗一。 是墨锦川。 她赶忙摸索着岩壁站起身,跌跌撞撞朝着脚步传来的方向走去。 关心则乱,宋言汐竟一时间忘了火堆旁摆放着用以歇息的石块,没来得及避开狠狠一脚踢了上去。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她整个人被这么一绊,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就在她以为,要不可避免摔一跤时,整个人却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头顶响起的声音既熟悉又令人心安。 “当心。” 宋言汐赶紧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顾不上害羞,匆忙道了声:“得罪了。” 没等墨锦川想明白得罪在何处,黑暗中一双手快速攀上他的肩,再然后是胸膛,一路顺着腰腹往下…… 他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烫,赶忙捉住了那只还在对他上下其手的手,低沉着嗓音道:“别担心,我并未受伤。”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态,宋言汐赶忙收回手,手腕处被触碰过的皮肤像是被火苗舔舐过一般,烫的厉害。 思及方才所为,更觉荒谬。 她究竟在做什么? 即便再担心王爷,也不能……不能行此冒犯之举。 传出去他二人还如何做人? 黑暗中,宋言汐看不清墨锦川的脸,也无法判断他此刻心情如何。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火折子在暗统领身上,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 “无妨。”墨锦川语调温和,甚至染了些许笑意,“宋姑娘如此在意本王是否受伤,本王高兴还来不及,何谈见谅?” 宋言汐心头一颤,竟从他一番客套的话里莫名听出了几分别样意味。 此前不知王爷心意时,她尚且能说服自己,一切都是误会,假象。 她须得认清二人身份,不可自作多情。 可现在,她很难不想太多。 王爷方才的话,极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可他性子一向内敛,从前那点隐秘的心思藏得结结实实不被人所察。 今日这是怎么了? 宋言汐只觉一阵恍惚,待回神时,眼前的黑暗已被亮堂的火光驱散。 借着火光,她也终于看清了那张让人牵肠挂肚的脸。 黑了,也瘦了,下巴遍布着青黑的胡茬,只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能看出平日的影子。 若非率先听到声音,只是打个照面,宋言汐未必敢直接认他。 看着地上的火堆,她有些担忧道:“如今白头峰上到处都是梁军的人,还是暂时不生火的好,免得烟雾飘散出去惹人生疑。” 万一将搜山的梁军引来,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墨锦川只是看着她,一双黑黝黝的眸间除了笑意之外,更多的是意料外惊喜。 他没想到她会来。 换句话说,他从来不敢想,她真能突破梁军的封锁,来到他的面前。 奚临果真没骗他。 她是在乎他的,只是装作不在乎,轻易便将他骗了过去。 “王爷?”宋言汐被他直白又炙热的眼神看的有些难为情。 墨锦川听到她的声音回神,轻笑着解释道:“无须担心,暗一会去引开他们,要不了多时山上的人便会离开。” “他一个人?” 想到梁军人数之多,宋言汐更加放心不下。 他武功便是再强,可寡不敌众,如何凭一己之力脱身? 墨锦川温声道:“还有乌云。” 乌云?她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正想着,宋言汐就听外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哨声。 原本窝在洞中角落的黑马,利索从地上起身,嘶鸣一声直接窜了出去。 宋言汐诧异道:“它便是乌云?” 墨锦川浅笑着点头,“乌云跟雪龙同一年到的军中。” “乌云也是野马?”宋言汐更意外了。 她挑了块石头坐下,感叹道:“都说野马性子烈,王爷降服这两匹马怕是废了不少功夫。” “雪龙小时候贪嘴,拐它回来倒是不难。” 墨锦川瞥了眼支棱着耳朵偷听,却又傲娇着不肯过来的雪龙,笑了笑继续道:“至于乌龙,是它自己跟来的。” 野马性烈喜自由,哪有马儿上赶着要找束缚的? 除非,美色所惑。 宋言汐瞥了眼不远处毫无动静的雪龙,感叹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老祖宗诚不欺我。” 墨锦川挑眉,似笑非笑问:“姑娘莫不是在提醒本王什么?” 对上他那双温柔的快要溺死人的眸子,宋言汐快速别过眼,有些不自然道:“王爷说笑了。” 什么都不知情时,她便觉得锦王殿下这双眼睛格外惑人,如今半点不收敛,更是让人招架不住。 墨锦川语调认真,“本王未曾说笑。” 心跳仿佛漏掉一拍,宋言汐盯着面前的火堆,只觉得热气蒸烤的她口干舌燥。 脸颊更是滚烫,好似将要烧开的水壶一般。 话在嘴边绕了半天,仍不知该如何开口。 偏生让她乱了心绪的始作俑者,此刻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问:“姑娘脸色不对,可是身体不舒服?” 墨锦川说着,极度自然地伸出手,试探她额上温度。 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速度快到宋言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她本该生气,至少也该提醒锦王殿下注意分寸。 可不知为何,她非但说不出口,甚至还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锦王殿下方才收手如此之快,想来也是为着避嫌。 林庭风一日不同意和离,她便一日是将军夫人。 再多的情意,也大不过一个礼字。 更别提,如锦王殿下这般身处皇家,最是明德守礼之人。 宋言汐掐了掐手心,抬眸对上墨锦川那双毫不掩饰关切的眼,客气又疏离道:“有劳王爷挂念,臣女无碍。” 她估算着时辰,继续道:“山上的人撤下去还需要点时间,王爷可以浅睡一个时辰,待天将破晓之时再伺机山。” 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化,墨锦川眼底难免闪过失落之色。 想到什么,他勾了勾唇问:“谁告诉你,本王要下山了?” 第311章 一盘大棋 没准备下山,却又命暗一冒险引开梁军。 锦王殿下究竟是何打算? 换而言之,包括被梁军找到的那具足够以假乱真的尸体,是不是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如果是,这么大的一盘棋,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布局? 是出城那日,还是早在接风宴遇刺之时,又或者更早一些。 他瞒着她也就算了,此事凶险异常,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可暗一身为他的心腹,两人更是有着过命交情,他怎能忍心连他也瞒着? 眼见宋言汐看向他的眼神,由疑惑逐渐变得愤怒,墨锦川解释道:“诈死一事,本王也是临时做的决定。” “邱小将军也不知情?” “不知。” 宋言汐面色稍稍缓和,语调有些别扭道:“王爷此举未免太过冒险,孤身一人闯入梁军属地,万一出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忽然问:“那你呢?” 不等宋言汐含糊过去,就听他继续道:“你本可以在城中等候消息,为何要冒险随同暗一前来。” 宋言汐一怔,忍不住在心中用同样的话问自己。 是啊,她不过就是个军医,除了医书外半点武功都没有,撞上梁军甚至还有可能拖暗一的后腿。 若实在放心不下,多给他两颗用以保命的药就足够了。 于情于理,她都不必亲自跑这么一趟。 这些道理宋言汐都明白。 可真正做起来,却并非这么一回事。 她心中清楚自己此举过于莽撞,一路来也多此因此自责。 可她更清楚,即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必须要来救他。 宋言汐垂眸,避开墨锦川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岔开话题道:“王爷被困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我带了干粮。” 她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两根肉干递给他。 “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吃的,王爷别嫌弃。” 墨锦川看着她被冻的通红的手,眼底满是心疼,轻叹一声道:“此地危险,你不该来的。” 宋言汐脸色骤然一沉,“王爷这是想赶我走?” 她既然敢来,就没想过有一个人打道回府这种可能。 要走就一起走。 否则,就都别走了。 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愠色,墨锦川忽地笑了,眉尾飞扬道:“来都来了,你现在才想走,怕是太晚了点。” 宋言汐唇角微勾,将肉干往前递了递道:“既来之则安之,走不了那便不走了。” 梁军驻地。 坐在主位的闻祁一手环着美人腰肢,一手轻飘飘点了跪在营帐门口的人,幽幽道:“拖下去,剐了。” 两个身形魁梧的侍卫立即上前,不等那人开口,便暴力卸了他的下巴,将人拖了下去。 站在下首的将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更别提替他求饶了。 那么多人封山,竟连区区一个暗卫都没抓住,如此废物也难怪太子殿下发火。 他该死! 万一上头这位因此大动肝火,下令把他们也剐了助兴,他们找谁说理去? 突然,营帐外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属下求见太子殿下。” 候在一旁的将领忙开口道:“殿下,外头求见之人是乌钧。” 闻祁饶有兴致地挑眉,“柯善身边那个智多近妖的谋士?” “正是他。” 眼看他对乌钧此人感兴趣,另一人也赶忙道:“殿下不必理会,此人就是个软骨头,之前口口声声说着与柯将……与柯善是什么百年难遇的知己。 结果柯善前脚刚死,尸体才刚刚被拉回营帐,他就转头投靠了牧副将的麾下,发了好一番毒誓表明真心才得以保全一条小命。” 闻祁把玩着美人的纤纤玉指,懒洋洋道:“让他进来。” 说话之人想制止,话到嘴边也只剩下一句,“此人甚是狡猾,肯定是为了严世明求情的,从前他二人在柯善手下时最要好。” 严世明正是刚刚被拖出去的那个人。 “你倒是了解他们。”闻祁掀了掀眼皮,笑意不达眼底。 那人看着他的笑,不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可他转念一想,都城之中有关这位太子爷阴晴不定的传闻数不胜数,又觉得自己太过胆小。 以他的职位和能力,这辈子能见到这位太子爷的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必须要牢牢抓住。 老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如此想着,他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一脸谄媚笑意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属下此前也是柯善的副将之一。” 他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只要太子殿下愿意,臣现在就能将柯善在军中的心腹一一揪出来,为殿下解决心腹大患。” “是吗?”闻祁勾了勾唇角,“如此说来,孤倒是要好好谢谢你。” 那人赶忙跪下,诚惶诚恐道:“属下不求别的,只求日后能追随在太子殿下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如此忠心且不求回报,倒叫孤不知如何是好。” 闻祁说着,抬手勾起怀中美人的下巴,笑着问:“娇娇觉得,孤该如何奖赏他?” 娇娇倚在他的怀中,巧笑嫣然,明媚的眼底带着一丝嗔怪。 “殿下也真是的,总让妾出面充当坏人。” 嘴上虽不情愿,可说起话来却丝毫不留情面。 她道:“此人能叛主一次,便能叛主第二次,殿下可不能留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在身边。” 那人蓦地抬起头,满眼惊慌道:“太子殿下明鉴,属下一片赤胆忠心,绝不可能背叛殿下!” 他看向满脸笑意的娇娇,目龇欲裂。 “你这毒妇,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害我?” 娇娇捂住嘴唇,轻笑反问:“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关系到自己的小命,那人半点也笑不出来。 他怒骂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娇娇一脸无所谓道:“那你就去死。” 似是想到什么,她娇媚的脸上不由得多了笑意,意味深长道:“到了阎王殿,记得捋直了舌头说话,可千万别认错了仇人。” 那人双目猩红,还想骂些什么,只见刚刚压人出去的两个侍卫又折了回来,动作麻利地卸了他的下巴,将人拖了出去。 与他满是怨恨的眸子对上,娇娇害怕地往闻祁怀里缩了缩,撒娇道:“殿下,这个人的眼神好可怕,吓到妾了。” 闻祁眼都不抬道:“那便挖了他的眼睛。” “殿下对妾可真好。” 娇娇笑着去亲他的唇,被闻祁偏脸躲开。 就在她暗自失落时,下巴突然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闻祁那双阴鸷的眼底满是警告,“别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孤,她从来不会这么做。” 第312章 他必须死! 娇娇眼神一瞬变得惶恐,声音都染了颤意,“殿下,妾知错了。” 闻祁的眼神变得温柔,掐着她下巴的手松开来,转而爱抚般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深情款款道:“乖,笑一笑,孤还是更喜欢你笑。” 他曾说过,她笑起来的时候最像那个女人,他最是喜欢。 所以即便害怕到颤抖,娇娇扔扬起一抹笑意,就连唇角的弧度都刚好是他一向最满意的。 闻祁眸色暗了暗,直接一手掐着她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 一旁的人忙要退下,却听他吩咐道:“让他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率先说话。 哪个正常人会在自己与爱妾做这种私密之事时,喊人在一旁围观的? 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纵然太子殿下心理有问题,向来喜欢一些刺激的,也得考虑这位娇娇姑娘愿不愿意,他们可不愿因为多句嘴,惹得她不高兴,枕边随便吹吹风便被取了小命。 他们还想再多活几十年。 几人正想着趁他二人亲的火热,悄无声息的离开,却不想下一刻营帐内响起娇娇气喘吁吁的声音。 “殿下,这些人好像没有长耳朵。” 不等她下一句话出口,立即有人高声道:“速请乌先生进来!” 比起项上人头,看一场春宫戏算什么。 左右太子殿下都不介意,他们又何必装什么正人君子? 乌钧就候在营帐外,能清楚的听到里头传来的靡靡之音,此刻听到传唤更觉进退两端。 回想起柯善从前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的评价,伸头一刀缩头便是千刀万剐。 他攥了攥拳头,大步进了营帐。 即便他低着头,仍不可避免的看见了部分香艳画面。 余光注意到娇娇的脸,乌钧瞳孔微缩。 此女子,怎与大安那位堪称奇女子的郡主长得如此相似? 注意到他的眼神,娇娇推了推闻祁的胸膛,委屈道:“殿下,妾不喜欢这个人的眼神。” 她话锋一转,咯咯笑了起来,“不若挖了算了。” 此言一出,营帐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闻祁低头亲了亲她,低笑道:“听话,孤留着他这双眼睛还有用。” 闻言,乌钧朝着他行了个礼,恭敬道:“不才乌某,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乌先生言重了,军中皆传你足智多谋乃当世奇才,孤是惜才之人,重用还来不及又怎舍得杀你?” 一顶高帽子扣上,乌钧脸色微变,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道:“乌某不过草芥之身,走了大运才得柯将军赏识,留在营中混口饭吃。 所谓才高,不过是军中兄弟平日传来传去的玩笑话,殿下莫要当真。” 闻祁脸上的笑一瞬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拢了拢娇娇肩头的衣服,遮住那一抹外泄的春光,凉凉问:“好看吗?” 旁人或许听不懂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可乌钧却心知肚明。 他若不应下,这位太子殿下便会以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冒犯他的宠妾为由立时让人将他拿下。 轻则被挖掉一双眼睛,从此沦为废人。 重则,与他的同僚一般被千刀万剐丢掉性命。 毕竟这位主行事,向来残暴不讲道理。 乌钧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朝着上首恭敬一拜道:“不才乌某,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闻祁掀眸看向他,忽地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乌先生是聪明人,果然没让孤失望。” 看得出,他心情大好。 可乌钧此刻却笑不出来。 跟随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主君,办差只能成不能败。 即便事事小心谨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因为一句话得罪了他,或是得罪了他养的什么猫猫狗狗被挖眼活剐。 一失足成千古恨。 早知如此,他便该在柯将军身死后离开,也不至于被这活阎王给盯上。 知恩图报欲为伯乐报仇是为大义,可也要有命活着方能继续。 没了命,那些皆是空谈。 乌钧正准备找个由头退下,忽听闻祁问道:“众人皆说大安那位锦王殿下战无不胜,乃是我梁军的克星,乌先生如何看?” “简直是荒谬之谈!” 有人抢先开口,恭维道:“那个墨锦川这些年不过是运气稍微好了些,勉强打了几场胜仗,占了点便宜。 他要真这么厉害,也不会被兄弟们逼上山,被狼群活活咬死!” 其余人看着闻祁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也赶忙开口附和。 “殿下就是太看得起他,要我说,那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论起才能谋略,他连殿下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就算他之前有几分真本事,坐了两年的轮椅,也早成了一个废人,不足为惧。” “锦王死了?”乌钧脸色微变,满眼的难以置信。 忙着吹捧闻祁的人见状,讽刺反问道:“听到锦王死了,乌先生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另一人顺着他的话道,“乌先生向来欣赏聪明人,或许是与那锦王殿下惺惺相惜也说不定。” 他们一向瞧不上乌钧的做派,觉得他自命清高不合群,又嫉妒他因熟知兵法屡献奇策备受柯善器重。 二人关系要好到形影不离,甚至是同吃同住。 从前柯善在时,他们逮不到机会为难他,乌钧也不在乎与他们私底下的交情如何,半点面子都不给。 柯善一死,他们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却没想到这厮转头就投了牧霆钧的麾下。 要说他也是真的命好,没几日都城便传来了任命,提牧霆钧为主将。 乌钧也一跃成了他身边的红人。 如此一来,他们再想整他就更没机会了。 这口气他们憋了整整三个月,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好时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梁军上下皆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喜怒无常,杀起人来更是眼都不眨。 得罪了他,乌钧便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要是老老实实当他的军师,也就算了。 可他偏偏自不量力,非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 他若是因此得了的殿下青睐,以后还能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所以他必须死! 第313章 确有几分姿色 两人抱着这样的想法,说出口的话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甚至还说乌钧的才学名不副实,全靠着一张脸才能接连得到两位主将的宠信。 至于这个宠,自然不止是表面那个简单。 梁国许多达官显贵好男风,这在诸国间已经不算什么秘密。 梁皇就曾放出话来,有生之年定要活捉墨锦川,然后废其武功断其手脚,囚于深宫。 只是没过几日,墨锦川便率一队亲兵夜袭梁军营地,烧光了他们储备过冬的粮草,还宰了梁军的一员猛将。 自那之后,梁皇便不敢再口出狂言。 他生怕逼急了墨锦川,会让他不管不顾,宁愿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带着人直捣黄龙取他性命。 闻祁看着面容清秀的乌钧,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确有几分姿色。” 乌钧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眼底的难以置信逐渐变为惊恐。 说话的两人同样是面如菜色,只觉两股战战。 太子殿下他该不会…… 靠在闻祁怀中的娇娇瘪了瘪嘴,握着拳头轻轻锤了锤他的胸口,眼神幽怨道:“殿下也真是的,怎能当着妾的面夸别的人?” 她顿了顿,更委屈了,“还是个臭男人。” 听着她声音染了哭腔,闻祁笑得更开心了,胸腔也跟着有节奏的震动。 “醋了?” 娇娇俏脸微红,满眼娇羞道:“才没有呢,殿下的胸膛可真硬,都硌到妾身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的人,冷哼一声道:“真是一群蠢货。 殿下如何会放着软香如玉的美人不要,稀罕一身臭汗的男人。” 闻言,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乌钧,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若真被这位看上,倒不如一头撞死在当场,也好保全身后名。 他看向企图往他身上泼脏水的二人,不由沉了脸,一向温和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不等其开口,乌钧果断指责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如此污秽之事! 你二人眼中,可还有半分殿下?” “你敢做,还怕别人说吗?” “你知道的如此清楚,怎么,乌某与柯将军就寝时你正好睡在床底?” 被这话噎了一下,那人涨红着一张脸梗着脖子道:“你少在这里胡乱攀咬,就你之前干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放眼军中谁不知道?” 乌钧此人一向清高自傲,除了柯善之外交好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优秀的人更容易遭人嫉妒,除了少数那几个,剩下的自然多是看不惯他的。 他心知,只要闻祁信了这二人的,随便叫人来跟前问,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会佐证他二人所言。 届时,他便是百口难辩。 乌钧心狠狠一沉,面无表情道:“清者自清,无需多言。”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险些没当场笑出声。 最先开口那人情绪最为激动,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道:“好你个乌钧,亏得太子殿下如此信任你,你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说。 你这种下作小人,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的信任?” “纵是你才高八斗,如此品性也难堪大用!” “狗屁的才高,要我说,柯将军就是被他给活活害死的。” 两人一唱一和,眼看着就要将柯善的死也归咎到他的头上,如此一来即便事后都城追责,也不至于治他们一个护卫不力。 乌钧听着那些话,却是干脆闭上了眼睛,连半点想要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并非他高尚到将生死抛到脑后,而是他已经看出来,太子殿下并不信这两个蠢货所言。 既然不信,还任由他二人在此胡编乱造,便直有一个可能。 他是在看戏。 这出戏杀青之时,便是他二人的死期。 若他们能聪明一些,少说两句,或许他还能看在被他们逗笑的份上,赏他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反之…… 可那二人不仅没意识到什么不妥,见乌钧一副任由闻祁处置的模样,反倒更来劲了。 不管他有没有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尽数安在了他的头上。 一人说得口沫横飞,竟不知死活的往前走了几步,一副为闻祁着想的模样。 语重心长道:“属下若是殿下,必不会留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在身边。” 旁边那人脸色骤变,赶紧一脚踹向他的膝弯,自己也赶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眼见他磕头如捣蒜,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什么属下该死,太子殿下恕罪的话,被踹跪下的人方才后知后觉。 他竟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以殿下的脾性,非得活剐了他不可。 “太子殿下息怒,属下方才昏了头,这才口不择言。 属下知道错了,属下该死!” 闻祁推开怀中的人,坐直了身体,眼底泛着噬血的光。 他看着因为害怕,将额头都重重磕出血的两人,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 “你二人方才说了半天,只说对了几句。” “哪……哪一句?” 两人瑟瑟发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闻祁笑着看向闭目而立的乌钧,幽幽道:“不若乌先生替他们解惑?” 换句话说,便是将两人生死的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中。 两人也并非真的蠢出生天,顿时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赶忙连滚带爬上前拽住了乌钧的衣袍。 刚刚骂的最凶那人,早已被吓得涕泪横流,求饶道:“乌先生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计较。” 另一人已经开始自扇嘴巴,一边扇一边道:“是我嘴贱,说了不该说的,乌先生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他说着,还伸手去扯乌钧的手打自己的脸,企图用这种方式让他心软。 方才亲眼见到两个同僚被拖下去,甚至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来时,他们便领教过太子殿下的残暴。 怪只怪他们昏了头,没看清楚形式。 听着二人真情实意的求饶,乌钧缓缓睁开眼,对上闻祁那双看好戏的眼睛。 他嘴唇动了动,不带丝毫情绪道:“他们确实该死。” 此言一出,立即有四个侍卫进来,显然是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二人顿时傻了眼,甚至来不及骂乌钧一句,就已经被“咔嚓”一声卸了下巴。 听着那清脆的骨裂声,乌钧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闻祁看着他,笑容渐深。 他问:“孤送了乌先生如此厚的一份见面礼,先生可想好了如何回礼?” 第314章 靠着女人裙摆爬上来的废物 乌钧拱了拱手,恭敬道:“依在下拙见,严副将昨日带回的那具尸体,绝非锦王本尊。” “哦?”闻祁挑眉,眼神说不出的怪异,“给孤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乌钧没说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身侧坐着的娇娇。 她本就因被刚刚被当众下了面子一事心中懊恼,这会儿对上他的眼神,顿时又羞又恼道:“看什么看,再看让殿下剜了你的眼睛!” 闻祁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冷问:“娇娇莫非也想替孤做主?” 娇娇瑟缩了一下,忙摇头道:“殿下息怒,娇娇不敢的。”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闻祁的衣袖,眼眶含泪讨好道:“娇娇是殿下的人,怎么能学着那些个不识趣的蠢货,为殿下添堵呢?” 捕捉到他眼底的不耐,她赶忙收敛了讨好的神情,一脸倨傲道:“此等卑贱之人,竟敢惹得殿下不快,不若将人交给妾处置。” 闻祁神色稍缓,饶有兴致挑眉,“娇娇想如何?” “自是扒了他们的皮,做只风筝送给殿下。” 娇娇嘟了嘟嘴,一脸嫌弃道:“他们在这边关风吹日晒的,想必皮子糙得很,可别磨坏了殿下送我的匕首。” 她一副娇憨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是蛇蝎无比。 真真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 乌钧不免心中感叹,低着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娇娇自他身边经过,见此不由地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算你识相”,扭着水蛇般的腰肢离开营帐。 见乌钧一副避嫌到恨不得钻地缝的架势,闻祁轻笑道:“不过是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乌先生不必将她当回事。 若是喜欢,今晚便送到你帐中。” 梁国不比安国,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需要遵守,尤其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军中,互相往对方帐中送女人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可乌钧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忙一掀袍笔直地跪了下来。 他取下腰间所佩匕首,双手高高举起,恭敬道:“请殿下取乌某性命。” “乌先生何出此言?” “在下方才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实在该死。” “这双眼,不要也罢!” 乌钧说着,果断拔出匕首,朝着自己的眼睛狠狠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觉得手腕猛地一痛,手中匕首脱力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张了张嘴,苦涩道:“殿下何必救我。” 闻祁扯了扯嘴角,笑容泛着冷意,“孤对乌先生以诚相待,可不是要看你自戕的。” 乌钧心下一沉。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闻祁继续道:“想死不难,办好孤交代给你的事,孤自会赏你个痛快。” 换而言之,他吩咐的事情若办不好,等着他的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乌钧恭敬地冲着闻祁磕了个头,开口问:“锦王殿下的尸体何在?” “你他娘放屁,锦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群狼崽子都不够他两刀砍的,谁要敢在这里咒他,别怪程某手里的刀不认人!” 程端一口气把话说完,只觉得整个屋子里静的出奇。 如果不是他睁大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面前一屋子人,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自说自话。 见他们都不说话,程端顿时怒了。 他质问道:“一个个都哑巴了是不是? 要没有锦王殿下前些年日夜坚守,北境三城早就被梁军那些饿狼咬掉了,哪还轮得到你们如今一个个稳坐将军府!” 程端涨红着一张脸,边挽袖边道:“如今锦王殿下被困,你们坐得住我坐不住。 这人,你们不救,程某自己救。” 往外走之前,他满眼不屑道:“一群孬种,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女子有胆量。” 徐啸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嘴唇动了动道:“拦住他。” “我看谁敢!” 程端怒喝一声,气势十足。 门外的守卫面面相觑,竟是被他给吓住了。 站在一旁的林庭风好不容易才压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声道:“徐将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程将军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程端眼一瞪,冷笑问:“我是忘了指名道姓骂你是?” 林庭风倏地沉了脸,“程端,你我二人乃是平级,请你说话客气点。” “笑话,老子的职位那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你一个靠着女人裙摆爬上来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 不等他反驳,程端直接扔出一句,“有本事就演武场上比一场,不敢就闭嘴,别跟个娘们似得叽叽歪歪。” “你!”林庭风一张脸憋得通红,却不敢跟他一样放狠话。 满京谁不知道这姓程的天生神力,从刚回走路就开始扎马步,活脱脱一个武痴。 即便是鼎盛时期,他也未必能与之碰一碰,更别提他才刚病过一场身体尚未恢复。 林庭风沉着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本将旧疾未愈,程将军莫非是想胜之不武?” 程端不由得嗤笑一声,眼神轻蔑道:“老子骂你废物还真没骂错。” “程端,你……” “姓程的,你未免欺人太甚!”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庄诗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两颊的绯红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 她昨日刚宣布完所发现之药有效,便迫不及待的当众取掉了面纱,这会儿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显得整个人气质温柔。 再配上一身浅蓝衣裙,颇有几分空谷幽兰的味道。 虽好看,却并不像她,反倒隐隐有些宋言汐的影子。 看到她这身装扮,林庭风有一瞬的恍惚,险些脱口而出喊出那个名字。 忽然,他想到什么,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程端的衣领,怒声问:“你刚刚说的女人,是谁?” 程端轻轻松松掰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关你屁事。” “是不是宋言汐?” 庄诗涵去拉他的手,成功僵在半空。 什么宋言汐? 她不过晚到了一会儿,难道错过了什么? 徐啸听得眉头紧皱,沉声问:“程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端板着一张脸,一副任凭你们怎么问,死也不可能开口的模样。 他一向是直来直去,藏不住话的性子。 能让他如此压抑本性,也要维护之人,庄诗涵想不到第二个。 她不免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佯装着急道:“永安郡主又不会武功,她跟过去不是添乱吗?” 第315章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屋内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徐啸阴沉着脸道:“没有证据的事,郡主还是别妄言的好,省得平白招人误会。” 程端闻言,也跟着开口道:“大家都知道你嫉妒永安郡主比你厉害,现在连穿衣都要模仿她。 但做人得要脸,不能明着比不过就往人身上泼脏水?” “我比不过宋言汐?”庄诗涵直接气笑了。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就她那老掉牙的医治方法,拿什么跟我比? 你该不会以为,她拿着银针装模作样扎几下,就真能药到病除?” 不等程端反驳,她直接道:“有功夫跟我在这儿耍嘴皮子,不如赶紧出城营救你的救命恩人。 要是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梁军那边远没有他们这边军纪严明,奸淫掳掠之事常有发生。 宋言汐一个弱女子,身旁若无人相护,一旦落入那些人手中,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说句难听的,与其落入梁军手中备受折辱而亡,倒不如死了干净。 程端攥紧了拳头,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 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庄诗涵刚要说什么,林庭风一把拦住了她。 冷着一张脸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人,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程端狠狠瞪了一眼庄诗涵,转头一拳头砸在了柱子上。 柱身瞬间凹进去一个坑,众人只觉得整个屋子都仿佛跟着震颤了一下。 见他如此反应,只要不是个蠢到家的,就能猜得出庄诗涵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徐啸一甩袖,怒不可遏道:“简直是胡闹! 她把边城当自家厨房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庄诗涵犹嫌火烧的不够旺,一脸为难道:“如今唯一知情的暗统领尚在昏迷之中,咱们即便是想营救,也是有心无力。 要是在自己的地盘还好说,可现在人在梁国境内,听闻梁国那位噬血残暴的太子亲临,那边围得跟铁桶一样。” 这些个将领,个个把手底下的兵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她就不信他们明知道是送死也要去。 宋言汐啊宋言汐,这次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任何人。 碰上闻祁,她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两说。 回想起那个从头到脚,阴郁变态到不像活人的男人,庄诗涵后背瞬间涌起一阵寒意,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招惹过这尊瘟神。 只是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存在。 庄诗涵低头盯着脚尖,将心头涌起的那抹不安硬生生压了下去。 那可是个大忙人,年不出一回宫的,此次前来两国边境,必是冲着锦王而来。 毕竟他曾对她亲口说过,墨锦川是唯一配得上被他称为对手的人。 而她挑中的林庭风,给他提鞋都不配。 当时他二人还在热恋中,正是蜜里调油之时,她听到这话当即反驳道:“我选中的人,定是这世间顶顶好的男儿,假以时日他必定会封侯拜相,令你刮目相看。” 现在想想,还真是让人脸疼。 她千挑万选,自以为自己眼光好选了个潜力股,结果竟是个能力欠佳还拎不清的。 他那个原配从未拿正眼看过他,甚至在他还未回京时勾搭上了锦王,给他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就这,他居然还动了原谅她的念头。 还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一家人。 笑话! 他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告诉她,只要他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庄诗涵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便不管不顾的冲到林庭风的面前,刨开他的胸膛看看里头的那颗心脏是不是被他拿来喂了狗。 要不然,人嘴里怎么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我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回庄诗涵乱飞的思绪。 她蓦地抬起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错觉,定是错觉。 大好立功机会摆在眼前,却还要瞻前顾后怕这个,需要她推一把才肯下决定的人,怎么可能揽下九死一生的差事。 他推辞还来不及,更别提上赶着应下。 似乎是为了验证庄诗涵的猜测,又似是故意,林庭风清了清嗓子道:“我去救我夫人。” 听清他的话,屋内众人眼底的诧异丝毫不比庄诗涵少。 程端眉头紧皱,疑惑道:“这人病糊涂了?” “多半,要不然狗嘴里也不能说出人话来。”有人小声附和。 在场的除了徐啸和程端外,哪一个都没少在这两年内被林庭风打压,连带着看庄诗涵也十分的不顺眼。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俩人看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实际上就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没一个好东西! 林庭风此前的所作所为,徐啸也从军中将士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了个大概,一脸严肃问:“林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庭风点点头,义正言辞道:“宋氏是我妻子,更是我大安的郡主,军中的军医。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管她。” 如此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来他们也挑不出任何错处,还要由衷夸他一句重情重义。 意料之中的夸赞没听到,林庭风反倒收到了许多质疑的眼神。 尤其是庄诗涵,看向他的眼神除了浓浓的质疑外,更多的是讽刺。 好似在说:“你看,果然让我猜对了。” 林庭风心下一慌,忙解释道:“本将曾答应过永川侯夫人,即便有一日我们夫妻情分尽了,我也要看在曾夫妻一场的份上,亲自送她归家。” 徐啸蹙眉,“如此说来,你二人是要分开了?” 急着要赶紧出城救人的程端闻言,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他虽迟钝了些,却也知道,这姓林的接下来所说之言,王爷和郡主必然爱听。 他二人若是无恙,也不差他听一耳朵的功夫。 万一已经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只等着他去收尸,那就更不差这点功夫了。 先听了再说! 林庭风脱口想说他没这个打算,可余光瞥见庄诗涵阴测测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不能那么说。 否则以诗涵的脾气,非得当场闹起来不可,平白让人看笑话。 就在林庭风斟酌着要如何说,才能安抚众人,且不激怒庄诗涵时,就见她突然冲着他灿烂一笑。 这笑容…… 不好! 庄诗涵看向徐啸,快速开口道:“徐将军有所不知,风哥与永安郡主早在离京前两日便已和离。” 第316章 自己一身毛,还好意思说别人是妖精 “竟有此事?” “和离书何在?” “林将军未免太不够意思,憋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也不说让人准备两桌酒席请兄弟们一道庆祝。” “我没……”看着一个个比他反应还激烈,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高兴的众人,林庭风试图解释。 可庄诗涵却没给他机会,有些生气道:“几位将军这是何意,莫非是信不过风哥,非要亲眼看一眼和离书才肯罢休?” 实话实说,他们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可此事毕竟有关别人家的私事,意外听到都已经算失礼,更别提还不知分寸的提什么要求。 他们是武将,又不是不长脑子的莽夫。 程端咂了咂嘴,正想说掏出来看看也行,被徐啸一个眼神瞪的瞬间毫无想法。 不给看,就不看呗。 见林庭风只是满眼不甘,并未开口反驳什么,徐啸心中有了答案,眼底不由得染了愠色。 他冷哼一声道:“你二人既已和离,营救永安郡主之事,便不劳林将军费心了。” “徐将军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 好似看不到林庭风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徐啸看向程端,自顾自吩咐道:“永安郡主即是程将军的救命恩人,本将遣你前去营救,想来你不会拒绝。”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庭风,继续道:“如此一来,也算是名正言顺。” 程端激动点头,就差直接拍手叫好了。 从前他只知徐将军经验老道,于兵法智商造诣颇高是个值得钦佩的老前辈,却没听人说过,他说起话来也是如此有水平。 不愧是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的人。 说得妙哇! 听着故意点他的话,再看周围人憋笑的神情,林庭风气得胸口一阵闷疼。 他攥紧了拳头,仍不死心道:“梁国多山,地形蜿蜒复杂就连有经验的猎户也常在山中迷路,程将军初来乍到怕是很难施展拳脚。” 程端脱口道:“老子是去救人,又不是同那些梁军过家家的,管那么多作甚。” 徐啸瞥了他一眼,眼底满是不赞同。 程端伸手挠了挠头,语带懊恼道:“徐将军你老是瞪我作甚? 是,程某说话是不客气了点,可你听听,他那说的是人话吗?” 他气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军营里看粮食的狗,叫的都比他好听。” “程端!” 两道怒喝同时响起。 徐啸赶在脸色阴沉的林庭风之前,怒喝道:“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赶紧下去清点人手,半个时辰后出发。” 程端转身便要走,却被一声娇喝制止。 “慢着。” 众目睽睽下,庄诗涵毫不客气地问徐啸,“徐将军当真要让程将军和一干兄弟去送死吗?” 深入敌后,怎么看横竖都是个死字。 这群人得是有多蠢,明知道是送死还要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去营救的是他们自己的女人。 “何必呢?” 徐啸脸色骤沉,赶在程端发作前冷冷道:“言汐既是我朝郡主,更是边军中的军医,无论是生是死本将都有责任将她带回来。” “即便会因此枉送数条性命?” 庄诗涵恨得咬牙,再难维护表面功夫。 凭什么? 她宋言汐不过是一个爹不疼,丈夫不爱的区区后宅妇人,用一句头发长见识短来形容她都只怕侮辱了这句话。 是,她确实在医术方面很有天赋,又碰巧好运找到了可以提升自身免疫力,抵御时疫的草药。 可那又如何? 她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得了那几个老东西的赏识罢了。 换做是她,有那几个经验十足的老东西帮忙,不知道要比宋言汐早多久发现治病的关窍。 一个一无是处,只知道不自量力跑去前线添乱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稀罕的? 不,不对,她还有脸和身子勉强能看。 程端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受过宋言汐的恩惠,在意她的死活勉强说得过去。 至于林庭风,别看他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见色起意,吃着碗里还不忘看着锅里。 那这个徐将军…… 啧啧,都是能做她爹的年纪了,宋言汐的口味挺重啊! 徐啸原本想着以理服人,告诉庄诗涵,今日即便是她遇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前去营救。 若非城中粮食不多,需要他这个主将坐镇,他甚至会亲自带人前往。 可他看着庄诗涵暧昧的眼神,顿时改了主意。 他是未娶妻生子,可都这把年纪了,也并非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是怀疑他与言汐丫头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故意徇私呢! 徐啸孑然一身多年,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何忍得了这种屈辱? 他当即沉了脸,怒道:“诗涵郡主自己行为不端,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同你二人一般,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话音落地,屋内顿时死一般安静。 众人只听门外远远传来程端爽朗的笑声,大呼“痛快”。 要不是这两人就在面前,且一个个脸色阴沉的好似要吃人,他们指定要当场夸徐将军骂得好。 简直骂到了大家伙的心坎里。 痛快! 林庭风快走两步,将庄诗涵护在身后,怒声质问:“徐将军这是何意? 诗涵也是为程将军和军中兄弟的安危着想,白头峰的地势有多复杂,想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已撕破了脸,徐啸也懒得再同他们假客气,直截了当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将最瞧不上的便是装腔作势之人。 自己一身毛,还好意思说别人是妖精。” “你!”庄诗涵气红了眼。 徐啸冷冷打断她:“你什么你?有功夫在这儿想尽办法诋毁他人,倒不如回去找个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省得整日里以己度人,乱往人身上泼脏水。” 不等庄诗涵反驳什么,他眼神骤然危险起来,“本将奉劝二位一句,没事的时候最好祈祷王爷与郡主平安归来。 否则,咱们往后谁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徐啸人都走远了,庄诗涵才好不容易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猩红着一双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羞辱我?” “诗涵,你消消气,徐啸不过就是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将,他……” 林庭风劝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庄诗涵狠狠一巴掌扇的愣在原地。 他这是被打了? 第317章 你今日若敢出城,我就与你一刀两断 林庭风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被打得发麻的脸。 触手滚烫,竟然不是错觉。 庄诗涵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咬了咬牙骂道:“废物东西,听着别人如此羞辱我,你在旁边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诗涵……”林庭风张了张口,意图解释。 可庄诗涵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转身快步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林庭风看着庄诗涵的背影,心想着她若肯低头道个歉,说她不该因为一时情急对他动手,他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毕竟,徐啸方才的话对于一个女子而言,确实太难听了点。 她性子又素来骄傲,眼里不容沙子,难以接受之下行为过激冲着他撒气也属正常。 不过是一巴掌罢了,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不打紧。 只要她能消气,便是再打两巴掌也不妨事。 待到她冷静下来,他便与她好好分析一番其中形式,以她的聪慧定能理解他的苦衷。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想尽一个做人丈夫最基本的义务,免得别人觉得他不仁不义,仅此而已。 林庭风刚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就听门口传来庄诗涵冰冷的声音:“你今日若敢出城,我就与你一刀两断。” “王爷觉得,梁太子此次是为何而来?”围坐在火堆旁,宋言汐回想着那队梁军经过时说的话,心头不免涌出一股不安来。 直觉告诉她,这人极有可能是最大的变数。 墨锦川将处理好的野鸡用树枝串好,稳稳架在火上后,才开口道:“闻祁此人性残暴,喜杀戮,又生性多疑,多年来离开梁国都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本王听闻梁皇这两年身体欠佳,他身为储君却在这种紧要关头擅离都城,此来绝不是巡视疆土那么简单。” 有关梁国的皇位更迭,宋言汐并不关心。 她只想知道,闻祁此次,究竟是不是冲着墨锦川而来。 被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注意到她担忧的眼神,墨锦川勾了勾唇角,问:“怎么,怕本王不是闻祁的对手?” 宋言汐摇摇头,十分坦诚道:“怕他咬你。” “咬?” 墨锦川挑眉,见她认真地点点头,忽地笑了。 就在宋言汐以为他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想要解释时,听他开口道:“如此形容,倒是十分贴切。” 闻祁就像是躲在阴暗处的饿狼,只等着时机合适,便会跳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狼想要吃肉,可不就是用嘴咬? 见墨锦川笑得开心,没有半点当回事的模样,宋言汐不赞同道:“说正事呢,还请王爷严肃些。” 至少,也该收敛点笑容。 他这张脸本就生的妖孽,一笑起来那双眼睛好似会勾人一般,让人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听他究竟说什么。 宋言汐从未想过,有一天美色误人这话,竟也能用在自己身上。 真是罪过。 好在此处没有外人,否则她这张脸非得丢回神医谷不可。 闻言,墨锦川不由得敛了笑意,黑眸间似有失落一闪而过。 他语调淡淡道:“你若不喜欢,本王以后不笑就是了。” 宋言汐听到这话,想也没想便脱口道:“谁说我不喜欢,我只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舌头。 她怎么能一时情急,就把言多必失这话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宋言汐懊悔不已,想要开口补救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她清楚地听到墨锦川说:“你喜欢便好,本王也不算枉费心思。” 宋言汐只觉得心跳停了一瞬,紧接着,节奏开始加快。 一声声,都仿佛在她的耳边炸开,炸的她心乱如麻,理不清思绪。 她想问墨锦川,究竟知不知道方才在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不争气的咽了回去。 她心中其实再清楚不过答案,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锦王殿下行事一向缜密,即便于男女之事上或有冲动,也绝不可能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是她妄图自欺欺人…… 宋言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唾弃自己的软弱胆怯。 不敢向他言明自己的心意,甚至连对方的心意都不敢回应半分。 大仇尚未得报,北境动荡未平,又怎敢妄谈男女情爱? 她本想着自己装傻不回应,像墨锦川那般骄傲的人,必定会因此心生恼火,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可她猜错了。 他不仅没受到影响,甚至还记得照顾她的口味,特意将两个鸡翅尖都烤得外皮酥脆。 她的这个爱好,只有师父和外祖父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别傻愣着,外皮冷了就不好吃了。” 被墨锦川的声音拉回思绪,宋言汐道了声谢接过,心情复杂地咬了一口最外面的焦皮。 入口咸香,熟悉的味道让她一瞬红了眼眶。 是外祖父惯用的调料。 她想外祖父了。 是她不孝,临行前只留下书信一封,连亲自去一趟见他老人家一面都不敢。 若此次有命回去,她定认打认罚,只求二老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再被她所累枉送了性命。 见宋言汐低着头一声不吭,墨锦川心中不免忐忑,有些紧张问:“是不是味道不太对?” 言老爷子曾经说过,就像是人有千人千面,即便是准备同样的食材和方法,每个人做出来的饭菜味道都不一样。 就好像他,走遍了大江南北,都没能找到同她当年手中那串一样甜的冰糖葫芦。 宋言汐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没有,很好吃。” 怕他不相信,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学到了老爷子的七成功力。” “只有七成?”墨锦川轻叹一声,感慨道:“看来这次回去,还得找老爷子取取经,争取学个八成,免得在外卖弄不成反倒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宋言汐心头的伤感被他诙谐的语调冲走了大半,冲着他扬了扬眉道:“那我便恭候王爷的佳音了。” 墨锦川唇角微勾,倒映着点点火光的眼底盛着她的影子,无形之中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该死,他又这么笑。 宋言汐赶忙垂下眼帘,正暗骂自己不争气,忽听他问:“宋姑娘难道就不想知道,本王何时跟着言老爷子学的手艺?” 第318章 添上一双儿女,夫复何求? 墨锦川这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想问的哪里是什么手艺,分明是在问宋言汐,想不想知道他究竟是从何时起对她动了心思。 同样也是试探。 他不信,她对他就没半点动心。 以她的聪慧,不会看不穿暗一暗三玩的那点小把戏,可她仍选择了冒着生命危险跟来。 这只能说明一点。 她心中有他。 至少,他于她而言与旁人是不相同的。 不要跟他扯什么医者仁心,她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就连辜负她的林庭风也一样这种屁话。 她那是冲着百姓的救命药去的,救人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他林庭风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她拿命去救?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灼热目光,宋言汐只觉得嘴里的肉都好似变了味道,透着一股子酸涩。 他方才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就在她内心焦灼,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时,那道灼热的目光消失不见,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墨锦川,也什么都没问过。 洞内的氛围一瞬变得格外微妙。 宋言汐很快坐不住,匆忙吃掉手里的食物,借口出去透透气离开了山洞。 冷风铺面而来,吹平了她心头涌起的躁动,也让她整个人慢慢冷静下来。 她果真是昏了头,方才竟涌起一瞬的冲动,想要向锦王殿下坦白她所隐瞒的种种。 那些光怪陆离之事,就连她这个亲历者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匪夷所思。 真要是说出来,他即便不把他当成妖怪,也会以为她是得了失心疯不会信她。 换做是她,也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 听着耳边并无节奏,却格外动听的虫鸣合奏,宋言汐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待一切尘埃落定,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安家,辰时林间赏景,夜半卧听虫鸣,也不失为人间至乐。 再能得一人生挚爱相伴,添上一双儿女,夫复何求? 只是如今看来,就连这种最简单平凡的日子,于她而言都是一种奢求。 宋言汐轻叹一声,刚要原路返回,却听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啸,直冲云霄。 这声音…… 她登时变了脸,一把提起裙摆,不敢有丝毫耽搁朝着山洞跑去。 好在她并未走远,几步便跑进了洞口,冲着正在喝水的墨锦川匆忙道:“附近有梁国人的鹰巡视,此处怕是不安全了。 再等半个时辰,天一黑我们便想办法下山。” 与其被困在山中等死,倒不如拼一把,说不准前头便是生路。 见墨锦川并不说话,只是眼神略显复杂地看着她,宋言汐蹙眉解释道:“此处距离水源要半刻钟,且要途径一片开阔地,往返取水极易被发现,留在此处未免太过冒险。 即便王爷轻功卓越无人能敌,我们眼下食物也所剩不多,狩猎弄出的动静怕是躲不过那群牲畜的耳朵。” 这些浅显的道理,身经百战的锦王殿下没可能不知道。 除非…… 宋言汐忽然想到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刚刚情急之下并未松开攥着裙摆的手。 所以,她刚刚就是以双手高提裙摆的姿态,同锦王殿下说的话? 即便她为了不加重腿根因骑马磨出来的伤,出城时特意在中裤外又套了条加厚冬裤,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着。 可她如此行径,这也……也太冒昧了! 宋言汐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赶忙放下裙摆转过身,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么能被一只鹰给吓成这样? 简直丢了身为言家儿女的脸。 身后一阵窸窣声后,响起墨锦川温和的嗓音,“即便没什么胃口也多吃点,山间寒气重,夜晚尤甚,不补充足够的食物很难活着离开。” 宋言汐回头,才发现她刚刚坐过的石块上铺着一张油纸,上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被片好的鸡肉。 刀工堪称一绝。 怎么看,都像是出自酒楼大厨之手。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墨锦川的手艺,宋言汐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震撼到了。 虽然北境苦寒,各方面条件都远远比不过京中,可军中各处也有专司一日三餐的厨子。 再不济,也有暗一他们几个伺候,怎么都用不着他一个王爷兼大将军顿顿亲自动手下厨。 再说他白日里要忙着操练士兵,处置军务,哪来那么多的闲工夫? 如此精湛的刀工,绝非一日之功。 不知为何,宋言汐忽然回想起那一小队经过时,提及有关闻祁残暴不仁的话。 他当时如何处置的那个美人? 似是将人活活扒皮,然后切碎做成了烤肉。 想起其中细节,宋言汐脸色稍白,瞬间感觉胃口全无。 可一想到山洞外呼啸的冷风,以及昨夜赶来时被冻的麻木的身子,她不免压下心头那股反胃感,艰难地朝前走去。 同时不免在心中安慰自己。 她如今尚且有的吃,生活在北境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吃不上饭的比比皆是。 那为难的模样,颇有几分英勇赴死的意思。 从宋言汐的脸色看出端倪,墨锦川轻笑一声,很是无奈道:“本王手上是有不少条人命,可也都是战场上两军交战时所杀,并不无辜。 再者,本王并没有以折磨人取乐的癖好。” 心思被戳穿,宋言汐尴尬地笑笑,夸赞道:“王爷的刀工很好。” 墨锦川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匕首,语调淡淡道:“这两年困在府中无所事事,闲暇时会用木头雕一些小玩意,权当是消磨时间。” 他轻飘飘一句话,宋言汐却听出了无尽的心酸。 一朝从人人歌颂的常胜将军,沦为一个出行要靠轮椅代步的废人,落差之大足以将一个人从内到外彻底击垮。 更别提他出身皇家,身边本来就群狼环伺,只等着他一个行差踏错,便一拥而上将他的血肉分食殆尽。 即便他早早便上交了兵权闭门不出,仍被安王宁王之辈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就连传闻中,将他当做亲子疼爱的,亦是别有用心。 他若是再蠢笨一些,猜不到表面亲情下的肮脏心思,便不会被其所伤。 可他要是真的如此蠢笨,这世间怕是早已没了墨锦川这个人的存在。 似是注意到了宋言汐心疼的目光,墨锦川忽地抬头看来,黑眸间蕴着笑,“本王手艺不精,待他日回到王府见到那些木雕,你可莫要嫌本王雕的东西丑。” 第319章 干柴烈火 宋言汐并未听懂话中的深意,只一本正经的夸赞道:“王爷刀工了得,经王爷手雕出的东西,想来也丑不到哪里去。” “确实。”墨锦川唇角微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但凡宋言汐此刻抬头,哪怕只一眼,也能看出他此刻笑得活像一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 她更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锦王府里,有一间藏满了与她有关东西的密室。 其中不乏她从小到大的画像,与之对应的木雕,甚至还有他托轻云舅母在她生辰之日转送给她,结果却被她嫌弃丢在一边不肯看一眼的小木剑。 密室就藏在他的书房后,与当初她为他治病时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 “殿下,这个叫乌什么的到底行不行啊,围着一具破尸体看了半天,这血肉模糊的能看出什么?” 娇娇用羽扇遮住口鼻,一脸嫌弃道:“依妾看,他怕是瞧不出什么名堂,担心您怪罪在这儿故弄玄虚呢。” 她不由轻笑,余光触及到闻祁冰冷的眸子,身体顿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一般倚靠在他怀中。 娇滴滴问:“殿下,妾新做的这红梅斗篷,好看吗?” 红色张扬似火,领口围着一圈洁白的狐狸毛,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飞扬的眉眼比之从前更似他记忆中那人的模样。 闻祁眸色骤然一沉,在一声娇俏的惊呼中将人打横抱起,丢下一句“孤有要事,乌先生慢慢看”大步朝着帅帐所在的方向走去。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是什么要事不言而喻。 旁边的士兵们眼都看直了。 任何时候,女人在军营都是稀罕东西。 尤其是这种美丽妖娆的极品,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就见这么一次。 说不眼馋那是糊弄鬼的。 远的不说,就说今天夜里,军中一百个里面就得有九十九个半夜睡不着觉想女人的。 可他们也只能想想。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别说是动她一根头发,就算是一个不小心没管住眼睛多瞟了两眼,都有可能因此赔上一双眼珠子。 待到两人和一干侍卫的身影彻底消失,一老兵痞吞了下口水道:“看看那小腰扭得,真他娘带劲儿,也不知道殿下吃不吃的消。” “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想替殿下分担分担?也不看看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一看你这嘴上没毛的货,就知道还是个雏,恐怕连女人的小手是什么滋味都没摸过?” 小兵一听,顿时急了,“你这老鳏夫瞧不起谁呢,我是还没娶妻,可我看过比她好看一百倍的女人!” “呦呦呦,吹牛皮谁不会,就你小子这货色能碰见多好看的妞。” “大安军营里的那个女军医,虽然跟她长得很像,但是比她要好看的多!” 老兵痞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挠了挠头道:“你别说,我见过那小娘们的画像,这俩人还真挺像的,我说我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他还想说什么,忽听一旁动手摸骨的乌钧冷声道:“二位若想活命,便将方才所言烂在肚子里。” 二人对视了一眼,联想到什么,顿时只觉脊背阵阵发凉险些站不稳。 回过神来,他们齐齐朝着乌钧一拱手,“谢先生提点。” 乌钧头也不抬道:“去回禀殿下,此人绝非大安锦王。” “现……现在?”小兵满眼惶恐。 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太子殿下的雅兴,先生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去送死吗? 他即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还是老兵痞脑子活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应道:“烦请先生稍后,我们这就去请太子殿下!” 见小兵不肯走,他顿时急了,直接动脚踹了他一脚道:“蠢货,先生还能害你不成?” 他若真想加害他们,方才就不会出言提点,而是直接转告太子殿下。 要是连这么点事都想不明白,他这么多年就算是白混了。 走出一段距离,小兵轻声问:“太子殿下向来喜怒无常,你说乌先生是怎么敢,让咱们直接过去请的? 他难道就不害怕……” 他说着,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老兵痞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等小兵说什么,他翻了翻眼道:“老子要什么都知道,至于这么多年还是个大头兵?” 其实不光他不知道,乌钧自己也并不能确定。 他是在赌。 赌闻祁的残暴好色下,是否藏着一颗称霸天下的雄心。 若有,那皆大欢喜,他会用尽毕生所学在旁助他成就一番大业,也算是替柯将军全了那份未尽的衷心。 反之,那他便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帅帐内,娇娇一听到二人所言,当即骂道:“好个乌钧,竟敢故意戏耍太子殿下! 来人,给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晚上拿来下酒。” 她一通脾气发完,外头候着的四名侍卫竟无半点反应。 娇娇顿觉委屈,抬腿去勾闻祁的腰肢,轻哼道:“殿下,您瞧他们,一点也不将妾放在眼里。 他们这哪里是瞧不起妾,分明是……” 闻祁勾着她的下巴吻了过去,直亲的她娇喘连连,浑身没了力气方才作罢。 他目光森森地盯着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深长道:“即是如此不识趣,不若扒了他们的皮,拿来给娇娇做风筝可好?” 望着那熟悉的笑容,娇娇迷蒙的眼神一瞬清醒,脸颊的潮红悉数退去,只剩惨白。 她哆哆嗦嗦爬下床榻,像条邀宠的狗一般,赤裸着身体跪爬在他脚边的位置,颤声道:“妾知错,还请太子殿下赏鞭。” 比起闻祁其他不见血,却能折磨的人死去活来的手段,她更愿意挨顿打。 本该光洁无暇的后背上,遍布着新旧不一的鞭痕。 盯着她的后背,闻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娇娇如此乖,孤怎舍得打你?” 娇娇闻言,身躯颤抖的更厉害了,像是随时有可能爬不稳朝前摔去。 她紧咬牙关,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突然,她只觉得腰间猛地一凉,似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上面。 她来不及分辨,赶忙压低了身体,不让腰间的东西掉下来。 可就是这么轻微的晃动,一滴滚烫的液体瞬间滴在她的后背上,疼的她不由惊呼出声。 竟然是蜡烛尚在燃烧中的烛台。 娇娇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道:“殿下便饶了妾这一次,等回了都城,妾随殿下处置可好?” 闻祁俯身穿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给她,只道:“孤回来之前,烛台若敢落地,今晚便去乌先生帐中伺候。” 第320章 我不怕死,只是不甘罢了 白头峰。 头顶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大半月光,好似为整座山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黑纱。 里头的人看不到外头,外面的人也无法窥探其间隐秘。 宋言汐原本是有些怕黑的。 一看到浓稠的仿佛化不开的夜幕,她便会不受控制的回想起此前在梦中无数次梦到的,言家一家惨遭灭门尽数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下来,她不仅不再惧怕,反倒觉得,夜色下的景致也别有一番风趣。 只能依稀看出人影的山路上,墨锦川在前头牵着雪龙,宋言汐则是安稳地坐在马背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也不至于静的人心底发慌。 宋言汐点点头,“如此说来,这乌钧确实有几分真本事,难怪此前一直被柯善奉为座上宾。 梁太子若冲着收拢他走这么一趟,倒也说得过去。” 墨锦川笑着问:“此前你当如何?” 宋言汐没做声。 墨锦川又问:”担心闻祁此来是冲着本王?”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轻笑道:“如此说倒也不算全错,勉强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王爷可知是什么?” 能让一国太子在意,且愿意为此千里迢迢特意赶来之事,想来不多。 墨锦川正欲解释,耳尖忽然动了动,随即沉了脸色,冷声道:“有人来了。” 此地位于梁军驻地后方,如今两军暂时休战,边军的人想要趁机摸进来,没那么容易。 更别提,如今梁太子对墨锦川“身死”一事起了疑心,再度派人搜山,前往白头峰的各处关卡也必定守得如铁桶般密不透风。 宋言汐心下一沉,快速翻身下马,急匆匆道:“我想办法引开他们,王爷赶紧带着雪龙离开。” “你引开他们?”墨锦川声音低沉。 哪怕夜色昏暗,宋言汐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也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她忙低声解释道:“王爷误会了,我并没有让王爷当逃兵之意,只是……” 墨锦川打断她的话,继续道:“你不过是同他们一样,将本王当作废人罢了。” 他自嘲地笑笑,又冷又硬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萧瑟。 宋言汐心下一紧,脱口道:“我从未如此想过王爷,还请王爷莫要这么说自己。” 墨锦川冷冷道:“本王都沦落到要一个弱女子替本王赴死才能脱险的地步,又与废人何异。 你倒不如痛快给本王一刀,也省得落入梁贼之手受辱。” 骄傲如他,她方才的提议于他而言确是折辱。 她是关心则乱,可在他看来,无疑是瞧不上他。 宋言汐咬了咬牙,心一横道:“那便一起走。”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旋即朝着墨锦川伸手。 见他并未动作,她皱眉问:“王爷不肯走,难不成是等着梁太子过来请你入梁营喝酒?” 闻言,墨锦川低笑一声,道了声“不敢”,将手搭上宋言汐的手心,飞身上马。 速度之快,宋言汐手上甚至都没感受到什么重量,人已经稳稳坐在了身后。 一只长臂自身后环住她,抓紧了缰绳。 “雪龙。” 一人一马在沙场上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出生入死,彼此间的默契早已养成。 墨锦川只需轻唤一声,雪龙便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马蹄声刚响起,宋言汐便听到火光亮起的地方有人高喊道:“将军,人就在前面!” 随着“咻”地一声,信号弹在他们头顶的半空中炸响。 紧接着,山上个个方位都亮起了火光,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的好不壮观。 可宋言汐此刻却没心情欣赏这些美景。 因为那一个个火把的背后,是至少一个,甚至更多的梁军。 她粗略看过去,一时竟估算不出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 若方才他们掉以轻心,走的是大路,而并非刘老塞给她那张地图上特意描红的小路,怕是早已与对方撞上。 锦王殿下再是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在带着她这个负累的情况下,一挑百甚至是更多。 如此多的人,他们想平安脱身,难于登天。 耳边风声呼啸,就在宋言汐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劝墨锦川分开走时,突然意识到他们走错了方向。 依着地图上所示,他们应该在刚刚的岔路口往左,再接连拐上三个弯后再向下便可抵达山脚。 反之,则是死路一条。 雪龙或许不认路,可那地图,刚刚分明是她与王爷一道看的。 宋言汐转过头想要提醒墨锦川,却忘了他二人此刻是在马上。 恰逢山路颠簸,惯性带着她的身体猛地朝前,又狠狠砸了回来。 仰着头的宋言汐毫无防备,嘴唇重重砸在了墨锦川的喉结上。 只听得一声闷哼,宋言汐瞬间从头红到了脚,赶忙转过头去,磕磕巴巴道:“王爷,路错了。” 身后响起墨锦川被冷风裹挟的声音,“围山的人少说八千,硬闯是最下策。” 不用他多说,宋言汐也知道两个人对上八千,毫无胜算。 墨锦川身为皇族人,皇室颜面大于一切。 与其毫无意外的被梁军所俘,落入那个残暴变态的梁太子手中备受折辱,先行自我了断尚且能留下几分尊严。 可就这么死了,她不甘心。 言家满门与她们一家三口的血仇尚未得报,罪魁祸首仍身居高位,自在逍遥。 明明她已经查出了端倪,只等收集完铁证回京,揭开那二人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虚伪残忍的丑陋模样。 只差那么一点…… 走到这一步停止,她如何能闭得上眼? 察觉到宋言汐的身体微微颤抖,墨锦川还以为她是害怕,安抚道:“别怕,有本王在,无人能伤你一根头发。” 呼啸的狂风吹散了他的话,只依稀能听到“别怕”两个字。 宋言汐心绪复杂,低喃道:“我不怕死,只是不甘罢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自己几乎都听不见。 可墨锦川却听清了。 不仅听清了,还记在了心里。 不远处,从半路赶来拦截的乌钧,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当机立断道:“放箭!” “可太子殿下明明下令,让我们活着……” 乌钧不耐烦地打断那人的话,冷冷道:“就算只能带回一具尸体,也总比交不了差的好。” “放箭!” 第321章 还活着? 随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墨锦川一把捞起宋言汐,足尖轻点了一下马鞍施展轻功腾空而起。 似刀割一般的风刮得人根本睁不开眼,宋言汐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让自己掉下去。 耳边冷风呼啸,她似乎听到墨锦川问:“怕不怕?” “不怕。”她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至于未成之事,她离京前早已另外留了书信,只等着时机一到便会由竹枝分别送往言家和侯府。 以阿弟的聪慧和小舅舅经商多年的手段,加以防范必然能躲过那场无妄之灾。 要不了多久,她那抛妻弃子却还自诩风骨的渣爹便会身败名裂,连同他那只会到处惹祸的一双儿女落得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 至于被他娇养在莲园的那位真爱,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在他忙着流连花楼之时,早已勾搭上了一戏班的武生。 两人暗通款曲有些时日,不过是忌惮宋沐恩永川侯的头衔,才不敢有什么旁的心思。 一旦这虚名也没了,富贵不在,你猜她会如何选?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宋言汐一时竟觉得,除了没能让林庭风和庄诗涵之辈恶有恶报外,她这一生似乎没有可以称得上遗憾之事。 不对,还是有的。 宋言汐紧贴着墨锦川的胸膛,听着里头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问她:“你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意,且清楚自己倾心于他,却碍于世俗身份不敢宣之于口。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要心生懊悔,生怕自己越矩的行为会害人害己。 身为女子,顾念家族声名事事需循规蹈矩,不得有半点行差踏错,一言一行皆要三思再三思。 可她如今都要死了,若死前都不能畅所欲言一次,此生岂不白活? 宋言汐顶着刺骨的冷风,费力睁开眼,看着墨锦川月色下棱角分明的侧脸,由衷道:“王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风声呼啸,她听到他问:“你还想见几个?” 鬼使神差的,宋言汐竟听出了几分醋意。 她缓缓伸出手,勾住了墨锦川的脖子,在两人瞬间下坠的前一刻,鼓足了勇气眼神坚定道:“此生得见一人,足矣。”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说:“我亦是。” 可惜悬崖下的风太大,一瞬便冲散了声音,只余仿佛要将人撕碎的风声不断灌入宋言汐的耳朵。 她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坠,而抱着她的双手,始终不曾松开半分。 宋言汐忍不住想,就在此地长眠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做个伴,刚好不至孤单。 只是不知,她究竟还有没有来生,能得以偿还这一世欠他的情分。 下坠感骤然消失,宋言汐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她缓缓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到墨锦川手中抓握着一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 他们竟然还活着? 宋言汐来不及高兴,脚下的悬空感正在提醒她,他们此刻并未完全脱险。 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深吸一口气,宋言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问:“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墨锦川沉默了片刻才道:“爬下去。” “王爷此言当真?” 虽不想质疑他,可宋言汐却觉得这个建议并不可行。 且不说他二人的体力,足不足以支撑借着藤蔓攀爬到崖底。 即便能顺利落地,届时体力不支的他们遇上前来搜寻的梁军,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与其累死累活爬下去送死,倒不如先给自己个痛快。 宋言汐如此分析着,心情沉重道:“人固有一死,王爷只管松手就是,言汐绝无怨言。”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你倒是看得开,可本王现在还不想死。” 他说着,紧接着道:“你摸一下身后岩壁,看看可有中空之处。” 宋言汐依这他所说,伸出手一一试探,就连脚边的位置都尝试着用脚尖踢了踢,结果却一再让人失望。 想要在悬崖峭壁上寻找能容纳两人的洞穴,本就不是件易事,更何况可供搜索的范围只有那么点。 墨锦川怀抱着宋言汐已然吃力,除了寸寸下滑外,想要向两侧移动几乎不可能。 可每往下一寸,距离地面就近一寸,危险也多一分。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不能再这么耗下去。 他的体力,快要支撑不住了。 察觉到墨锦川的用意,宋言汐立即道:“王爷且慢,我们再试三次,若三次后仍每找到洞穴,再尝试不迟。” 她能感觉到,他握着藤蔓的手在微微发抖,根本不足以往左右寻找。 不光是他,她也快要撑不住了。 宋言汐咬了咬牙,在墨锦川带着她又下落了一段后,快速伸手抓住了岩壁上另一根藤蔓。 早已磨破的手心传来钻心的疼。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分担的这点力道比起他二人的重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可苍蝇再小也是肉,哪怕只能分担一点点,他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第二次下落时,宋言汐终于找到了大小合适的洞穴。 她喜极而泣,回头看向墨锦川,颤声道:“我们做到了。” 墨锦川低笑了笑,那双黑眸在月色的映衬下亮的出奇。 他扯了扯嘴角,“天不亡我。” 宋言汐顾不上感慨,赶忙手脚并用爬进了洞穴,转头朝着墨锦川伸出手。 掌心碰触的瞬间,热度惊人。 她心下一沉,赶紧铆足了力将人拽了进来。 墨锦川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昏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宋言汐根本支撑不住,被他的重量带着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一张小脸疼的发白,伸手想要推墨锦川起来,伸手却摸到了一手的黏腻。 是血。 很多很多的血。 宋言汐颤抖着手,缓缓摸向墨锦川的后背。 一支、两支…… 整整六支箭,分别扎在他的肩膀和后背上,最凶险的一支距离后心只差半指。 光是这出血量,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偏偏他还起了高热。 宋言汐忙伸手去摸腰间,本该放着针包的位置,空空如也。 第322章 一代战神,死了! 一瞬间,巨大的慌乱与绝望将宋言汐整个人笼罩。 装着伤药的包袱在坠崖时不慎跌落,如今连针包也没了,她该拿什么救他? 摸着墨锦川滚烫的脸,宋言汐只觉得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遍体生寒。 向来清明的脑袋有一瞬的空白。 耳边有个声音在问自己。 她是谁,她在做什么? 对,她是医者,她要救人。 想要他活着,她就不能慌。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手撑着地面一手轻推墨锦川并未中箭的肩膀。 顾忌他后背有伤,她不敢操之过急,只能一点一点艰难地将身体往外挪。 一番动作下来,她本就有伤的掌心更是被粗粝的地面磨的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裙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大口喘着气缓解疼痛,匆忙从裙摆上撕了两根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掌心的伤口,在黑暗中摸索着翻找墨锦川腰间的位置。 没记错的话,火折子应该收在这里。 宋言汐伸手摸了个空,却不肯死心,又沿着他后腰处缓缓往前,终于找到了被他压在身下的火折子。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清了洞穴内的景象。 哪怕已经做了心理建设,可真正看清墨锦川伤势时,宋言汐仍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 好好一个人,险些被扎成了刺猬。 “药,找药……”宋言汐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可翻找东西的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终于,她在墨锦川最里层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个荷包。 哪怕火光微弱,她仍一眼认出那是竹枝的手艺。 程端中毒险些丢掉胳膊那次,她疑心是庄诗涵在暗地里下的黑手,担心她在察觉到什么后狗急跳墙,特意分了两颗关键时能用以保命的丸药给他。 当时用的,便是这个荷包。 宋言汐赶忙打开,里头除了几张折叠好的信纸外,就只剩下一颗用油纸包裹的药丸。 确定过色泽和气味,她赶忙掰开墨锦川的嘴将药喂了进去。 命虽然暂时吊住了,可若伤口的血止不住,或是高热不退,任何一样都会要了他的命。 他们好不容易在必死的境地寻到一线生机,谁都不能死。 就像师父他老人家常挂在嘴边的,他们行医问药的,这一生做的便是跟阎王爷抢人的事。 她能把他抢回来一次,便能抢回来第二次。 只要她不准,谁也别想带他走! 宋言汐快步走到洞口,回头沉沉地看了眼昏迷中的墨锦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合上了手中的火折子。 纤弱的身形很快隐入夜色,与之融为一体。 “你是说,一代战神就那么死了?”闻祁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里,怀中搂着即便上了厚厚妆容,也遮盖不住面容憔悴的娇娇。 与他阴鸷的双眸对上,娇娇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忙恭维道:“那锦王不过是徒有虚名,定是听说了殿下的威名,觉得自己反正逃不掉了,与其被俘受辱还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闻祁挑眉,似笑非笑道:“看不出你一个女子,竟也有不输男子的气魄。” 娇娇羞涩一笑,“都是殿下教的好。” 她特意拉长了尾音,配上那双潋滟的眼眸,魅惑十足。 闻祁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浅啄了一口问:“小嘴如此甜,这是吃了多少蜜糖?” “殿下尝尝不就知道了?” “是吗?那孤可要好好尝尝。” 眼见二人当着众人的面便要开始,乌钧轻咳一声道:“回太子殿下,那锦王跳崖之时,怀中还抱着一妙龄女子。” “说下去。” “昨夜月色太暗,在下并未看清那女子的脸,只知二人举止亲密,绝非寻常关系。” 听着乌钧的话,闻祁更是来了兴致。 他顺手掐了把怀中美人,问:“娇娇如何看?” 娇娇眼珠转了转,道:“二人既能同生共死,想来必是互许过终身的有情人。” “有情人?”闻祁笑容逐渐诡异,抬眸看向乌钧,幽幽问:“以乌先生所见,边军中以徐啸为首追随墨锦川之辈,所图为何?” 乌钧就事论事道:“锦王此人,足智多谋且治军严明,多以德智服人。” 换做是其他人,光是这一句话就已是大不敬,更别提当着闻祁的面说。 便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营帐内前来汇报的人都为乌钧捏了一把汗,纷纷猜测他会不会成为今晚的“加餐”。 更有胆小者,早已浑身冷汗吓得战都站不稳。 可闻祁却罕见的没发脾气,甚至还满眼赞许地点点头,道:“先生此言不错。” 说着,他又问:“若想使其众叛亲离,当如何?” 乌钧略微思考,道:“众人拥护他不光因他用兵如神,更因他重情重义待底下的人又向来奖罚分明,是个难得的明主。 若有一日,那些人发现他并非表里如一,忠心自然不再。” 闻祁勾唇,“先生觉得,他仗着皇亲身份强占臣妻的名头,可够用?” “足够令他身败名裂,为天下君子所不齿。” “只这些,可不够。” 乌钧想了想,又问:“可否请殿下言明,与大安锦王一道坠崖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闻祁一个眼神,窝在他怀中的娇娇立即满眼不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大安那位最近风头无两的永安郡主。 自己姿色平平留不住男人,便东施效颦,也找那皇帝老儿讨了个军医的身份随军出征。” 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她捂唇咯咯笑了几声道:“没想到她还是个有野心的,将军服人的位置都瞧不上,竟痴心妄想要做王妃。 这不,眼巴巴地跑过来要跟那锦王做亡命鸳鸯。” “可是破例得了大安封地的那位郡主?”乌钧言语间难掩震惊。 若真是那位郡主,他曾听说过一些消息,与这美人口中所言截然不同。 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不等他说出心中顾虑,就听闻祁幽幽问:“先生可是觉得孤的主意不妥?” 一个眼神,顿时惊得乌钧后背发寒。 他猜的不错,他对手下心腹确实比旁人有耐心,却也只多那么一点。 但凡敢当众忤逆他,任何人都难逃一死。 乌钧定了定心,恭敬道:“在下谨遵殿下吩咐。” 第323章 她宋言汐是我的妻 “殉情?笑话,她宋言汐是我的妻,即便死了来日也是要上我将军府族谱的,与锦王殿下何干?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长舌妇在城中乱传闲话,让我逮到非得割了她的舌头!” 林庭风豁然起身,一把挥开要上前劝阻的黄丰,气势汹汹朝外走。 刚到门口,就被听到消息前来堵人的庄诗涵抓个正着。 她双手抱胸,嘴角带着冷笑,“呦,我们林将军这么兴师动众的,是打算当一把真英雄,替自己的前妻好好出一口恶气?” 林庭风面色讪讪,反驳道:“什么前妻不前妻的,只要一日未将她从族谱上除名,她就仍是我将军府的夫人,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他自以为这番话有理有据,足以堵住她的嘴。 却不想庄诗涵听了,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她道:“原来风哥这么着急,是担心将军府的名誉受损啊。” “不然呢?” “那风哥就不必着急了,麻烦我已经替你解决了,城中的那些风言风语绝对牵连不到将军府头上。” 林庭风满眼狐疑,“你如何解决?” 庄诗涵越过他,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面带浅笑道:“自然是实话实说,省得那些愚民被流言所蒙蔽。 风哥觉得,我这话说的可有道理?”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联想到什么,林庭风低骂一声,赶紧朝着里屋跑去。 看着他着急的背影,庄诗涵嫌恶道:“她都与锦王殿下情深到同生共死了,你还跟条狗似得眼巴巴守着,贱不贱呐!” 片刻后,林庭风双目通红从里屋冲了出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衣领,近乎嘶吼道:“和离书呢!” 庄诗涵先是一愣,随即开心的笑了。 她眉梢微挑,表情近乎夸张道:“哎呀,你的宝贝和离书丢啦? 那还不赶紧让人去找,这要是真没了,不得重新准备笔墨再写一份?” 话到最后,她的眼神冷的仿佛要吃人。 垂眸看了眼林庭风用力到青筋暴露的手指,庄诗涵讽刺地勾了勾唇,抬眼时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屋子都仿佛静了一瞬。 庄诗涵眼神冰冷,“既然不想跟她和离,就别假惺惺当着我的面写什么和离书,跟老娘装什么蒜。” “将军!” 黄丰一个箭步上前,便要制住庄诗涵。 千钧一发之际,林庭风清醒了过来,冷喝道:“住手!” “将军……” “滚出去。” 见黄丰站在那不肯动作,林庭风直接抬腿给了他一脚,冷冷道:“再不滚,按军规处置。” 黄丰心有不甘离开时,余光瞥见他轻轻拉过庄诗涵方才打他巴掌的那只手,轻声问:“手疼不疼。” 那伏低做小的模样,他从未在自家将军脸上看到过。 莫说是有情人,即便是至亲如夫妻之间,也没有一个不顺心就动手掌掴自己丈夫的。 难不成,将军是有什么把柄握在诗涵郡主的手中,这才不得不做出如此卑躬屈膝的姿态。 这么想着,黄丰心中更觉气愤。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嚣张,没有身为女人半点温柔娴静模样的女子。 将军真要将她娶回家,将军府往后怕是别想再有一天安生日子。 回想起城中流言,再想到方才看到的一幕,他不敢耽搁半分,火速前往徐啸平日里用来议事的书房。 书房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其中不乏墨锦川的旧部,但更多的,是在此次时疫中靠着宋言汐与刘军医等人,不仅保全了一条命还全须全尾活下来的人。 他们今日聚集在这里,就是等徐啸的一句话。 “徐将军你别不说话啊,大家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这就出去同那些兄弟汇合,一鼓作气打过去,将王爷和郡主一起救回来。” “要我说这群百姓就是吃太饱了,此次时疫要不是有永安郡主帮忙,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 “您不了解宋大夫的为人,还能不了解王爷的人品吗?那强占臣妻的事,他绝不可能做。” 徐啸原本还没什么反应,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宋家那丫头,他确实是不了解。 可他们当真觉得,在此事上,他们口中的王爷是什么人品端方的君子? 他自己听到这话,怕是都要忍不住笑出声。 余光瞥见门口欲言又止的黄丰,徐啸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忙招呼人往里进。 他关切道:“黄校尉的伤如何了?” 黄丰拱了拱手,客气道:“有劳徐将军关心,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 他话锋一转,问:“徐将军可是与各位兄弟商量,增派人手前往白头峰一事?” “这……”徐啸面带为难。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黄丰自告奋勇道:“求徐将军下令,让属下带领几个兄弟前往驰援程将军。”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纷纷附和。 他们一个个早已迫不及待,只等着徐啸松口,好带着人前往。 少跟他们扯什么锦王殿下已坠崖身亡之类的鬼话,鬼都不信! 听着众兄弟的肺腑之言,徐啸心下不免动容。 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重情重义。 他又何尝不是? 可想到暗一代传的话,徐啸不由得沉了脸,冷喝道:“够了!” “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们说闲话扯犊子的地方,一个个别整天跟个长舌妇似得,再让本将发现有谁乱嚼舌根,一概军法处置。” “将军!”有人还想说什么,被身边的兄弟一把捂住了嘴。 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徐啸明显动了怒。 再坚持下去,能不能顺利出城先不说,这顿军棍是挨定了。 看出大家心有不服,徐啸只觉得头疼,冷沉着脸道:“看什么看,都给本将滚出去!” 众人虽不甘心,却也不敢违抗军令,只一个个离开的时候故意弄出些动静彰显心中的不满。 但也是仅此而已。 军令如山这话,从来不只是嘴上说说。 想着如今生死不明的两人,还有手底下这一摊麻烦事,徐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余光瞥见旁边并未离开的身影,他不耐道:“黄校尉莫不是听不懂人话。” 黄丰面色沉了沉,压低声音:“永安郡主对属下有救命之恩。” “所以?” “若徐将军准我前去营救,属下愿为将军的眼,监视诗涵郡主的一举一动。” 第324章 宋言汐,别拿本王当傻子 白头峰。 墨锦川高热不退了一整夜,直至破晓时分,体温才逐渐像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宋言汐松了一口气,取下他额间还有脖子上敷着的湿布,瘸着一条腿去洞口边接雨水。 冬日的雨水冰冷刺骨,寻常人避之不及。 于她而言,却是救命的“良药”。 若非这场及时雨,即便她昨夜侥幸在崖壁上寻找到了止血的草药,墨锦川也会因为持续高热没命。 哪怕命大不死,也会因为高热不退变成痴儿一个。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变成心智只有三岁的孩童,比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宋言汐一双手被雨水泡的发白,十根纤细的手指头肿的好似萝卜,掌心伤口皮肉外翻着略显狰狞。 不疼,却很影响做事。 她只能用牙齿咬着满是雨水的布片,借着手腕旋转的力道将其拧干至五六分,再拿进去给墨锦川降温。 往回走时,她不免在想。 庄诗涵人虽不怎么样,这退热的法子倒是不错。 只是此法需脱掉贴身衣物擦拭腰腹腿根处,往后推举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宋言汐拿着湿布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她一动不敢动,生怕眼前的一幕是幻觉。 直到墨锦川唤她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这才确定他是真的醒了,赶忙靠了过去。 刚刚宋言汐站在洞口,背对着光看不真切。 这下走近了,墨锦川也看清了。 他紧皱着眉头,问:“腿怎么回事?” “跳下来时不小心磕的,皮外伤不打紧。” 宋言汐说着,摊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不由松了一口气,“好在热症退下去了。” 她可不想英明神武的锦王殿下,变成一个只会扯着她裙摆要饴糖的痴儿。 注意到他审视的眼神,她自然的岔开话题,“此处距离崖底还有段距离,梁军暂时发现不了我们,可以在此地安心养伤几日。 崖壁上有几颗拐枣树,上头挂了不少果子,果腹足够了。” 待她说完,墨锦川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很是无奈道:“宋言汐,别拿本王当傻子。” 他伤在后背,而并非是脑袋。 “王爷,我……”宋言汐目光闪烁。 墨锦川却不等她想好托词,作势便要起身。 宋言汐眼疾手快按住他,冷呵道:“你不要命了!” 昨夜情况不允许,她并未动手帮他拔箭,只将捣碎的草药简单敷在箭杆和皮肉接触处止血。 她检查过,几支箭虽不是贯穿伤,却也都扎的很深,最凶险的一支距离心口不过半指距离。 箭头没拔出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导致其位置偏移,损伤脏器。 如今她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草药也不全,根本没有足够的把握。 就连现在,她也不敢保证这六支箭,都那么正正好的避开主要脏器,拔出之时会不会伤及根本。 “说实话。”墨锦川声音冷沉。 洞内的气氛一瞬变得严肃起来。 宋言汐垂眸,拆了扯被她撕的破破烂烂的裙摆,闷声道:“昨晚挖草药不小心撞在了崖壁上,没伤到骨头,就是一点皮外伤罢了。” 她蓦地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墨锦川问:“王爷要看看吗?” 上一刻还表情严肃,一副你此次休想蒙混过关模样的男人,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 半响,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必。” 宋言汐面色不变,内心却狠狠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赌对了。 像锦王殿下这般的君子,即便心有怀疑,也定然做不出要查她伤情这种冒昧之举。 怕墨锦川突然反应过来她在骗他,宋言汐忙从旁边取了一把拐枣递给他,解释道:“晨起用雨水清洗过,殿下别嫌弃。”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未免过于矫情。 锦王殿下这些年在外征战,多的是一长战役长达数日,甚至是几月之久的战事。 战场之上风云变幻,即便是常胜将军,也难免有被人围困,弹尽粮绝之时。 真逼到了绝境,别说是这味道尚可的野果,即便是难以下咽的树皮草木,也都可作为充饥的食物。 宋言汐心觉愧疚,却一直不见墨锦川动作。 就在她暗想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时,忽听他道:“劳烦姑娘扶本王起身。” “王爷背上有伤,怎可……” 话说一半,宋言汐忽地愣住了。 是啊,他身上有伤,这会儿又是趴姿,不坐起身怎么吃? 她险些被自己给蠢笑了。 将一捧拐枣放回原地,宋言汐挑了几个个头大的,慢吞吞地转过身背对着墨锦川。 一时间,洞内静的只剩下她给拐枣扒皮的声音。 知道此刻墨锦川最在意的是什么,宋言汐一边剥壳一边开口道:“王爷昏睡时,我撕了些衣物的布料扔了下去,恰逢雨天,碎步沾了水不易被挂住,应该能被梁军的士兵发现。 至于骗不骗得过他们,就看天意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手上如今只有一些简单的草药,待会儿拔箭时,可能会有些疼。” 墨锦川嗓音淡淡:“无妨。” 这些年大伤小伤不断,他早已习惯。 若非伤在后背不好发力,他自己就能解决。 感受到掌心的灼痛,墨锦川不由得回想起昨晚的情形。 岩壁上的藤蔓常年风吹日晒,表皮粗粝,她一直被娇养于后宅中,一双手细皮嫩肉少不得被划伤。 他沉了嗓音道:“手伸出来。” 宋言汐动作一僵,不等他再开口,转身将拐枣递到他嘴边,好似哄孩子一般温柔道:“张嘴。” 墨锦川依言照做,目光却并未离开她的手。 只是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宋言汐的几根手指,比之从前分明肿了一圈。 他的心骤然一沉,“手伤的严不严重?” 宋言汐刚要说皮外伤,触及到他眼底丝毫不加掩饰的心疼,故作轻松道:“瞧王爷这话问的,若伤的重,又是谁在照顾王爷。” 她说着,又递了颗拐枣到他嘴边,无比认真道:“王爷得多吃些,尽快养好伤,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人四目相对,墨锦川眸光闪了闪,扯了扯唇角道:“好,本王答应你。” 第325章 令人不齿 拔箭时,担心墨锦川会咬伤舌头,宋言汐在要不要打晕他这一抉择上犹豫不定。 最终,她将选择权交到了墨锦川手中。 他什么都不必说,只一个眼神便足够了。 宋言汐默默递上一块简单打磨过的木片,不忍道:“王爷,待会儿疼得受不了就咬住,别伤了自己。” 不等墨锦川拒绝,她又道:“此处没有外人,王爷即便是扯着嗓子喊,也不会影响半分您在外的英武形象。 只恐惊了高头的畜牲,引了饿狼循着味找过来。” 她这话算不上好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态度奇差。 可墨锦川听着,非但没表现出半点不悦,反倒顺从地张开嘴一下咬住了木片。 他眼神温和无害,宋言汐瞧着却只觉得后颈发烫,好似他一口咬中的并非木片,而是她。 回过神来,她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 她当真是昏了头,怎能在他重伤之际,生出如此孟浪荒唐的心思。 当真令人不齿! 宋言汐定了定神,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医治当中。 事关墨锦川的生死,她不敢有半点大意,一直全神贯注,就连掌心的伤口何时开始往外渗血都未曾注意。 直到最后一支箭被拔出,伤口处也仔细敷了捣碎的草药,紧绷着的心弦才得以放松。 保持跪坐的姿势太久,宋言汐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稍微动一动只觉得又痒又麻,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骨缝中啃咬。 她轻嘶了一声,不敢再动。 一抬头,才发现墨锦川正在看她。 他双眼微红,额头上遍布着冷汗,旁边地上带着牙齿印的木块上赫然沾着血迹。 宋言汐忍着腿部的不适问:“王爷可是被木刺伤到了?” 这里条件有限,她虽然趁他昏迷的时候在石壁上简单打磨过,可到底还是太粗糙了。 墨锦川调整着呼吸,声音沙哑道:“无妨。”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在极力忍痛。 没有任何镇痛的草药,甚至连一口酒都没有的情况下,如此重的伤口甚至有可能把人活活疼死。 宋言汐看着墨锦川,欲言又止。 她刚要开口,就听他满含愠怒的声音响起。 “你敢。” 声音虽虚弱无力,却威慑感十足。 不愧是叱咤疆场令梁军闻风丧胆,跺跺脚连边城都得为止一颤的战神。 若得罪了他,来日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宋言汐心中如此想着,手上动作却干脆利落,一掌劈向墨锦川的后颈。 不知是她掌心有伤,还是力道差了谢,一掌下去不仅没将人劈晕,反倒将他的火气劈了出来…… 墨锦川咬了咬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宋言汐,你好样的。” 宋言汐干干一笑,心虚道:“王爷谬赞。” 注意到她抬起的手,墨锦川脸色骤然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后颈一痛便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宋言汐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傻姑娘,如此实诚的力道,也不嫌手疼。 事实上,宋言汐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此前只听人说过武将皮糙肉厚,比寻常人抗打不少,却没亲眼见过。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即便他在京中这两年,养的细皮嫩肉,乍一看像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玉面书生,体魄却仍不容小觑。 宋言汐咬着牙,忍痛给掌心的伤口上了药,又去洞口喝了点雨水,才回到墨锦川旁边坐下。 就这么简单的几步路,却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后背刚靠上石壁眼皮就已经沉的抬不起来。 “不,不能睡。” 宋言汐皱眉低喃着,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疼痛袭来,使得她清醒了不少。 可清醒的同时,她又意识到了一件更为可怕的事。 因为她此刻除了头脑还算清醒之外,眼睛根本睁不开,手也像是被人束缚了一样连动动手指都极为困难。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随着师父下山行医时,因路途之中错过了村庄淋了雨,当晚便发了高热。 一觉睡醒时,便与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幸好有人夜半上门求医,师父察觉到不对,她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 她也正是从那时起,逐渐明白医者不自医真正的含义。 神医谷距此千里之遥,哪怕是老爷子真能神机妙算,怕是也赶不来救她第二次。 沉沉昏过去前,宋言汐仿佛听到了言卿的声音。 她在说,“汐儿醒醒,别睡。” 紧接着,是宋旭柏在一声声焦急的喊着姐姐。 言屹川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也在说:“乖汐儿,你太累了,到外祖父跟前来。” 一向疼她的外祖母也道:“祖母的心肝肉,快,跟祖母回家,祖母做了你喜欢的奶酥。” 耳边响起数道熟悉又亲切的声音。 恍惚间,宋言汐回到了言家的后院。 冬日的暖阳悬挂于头顶,大家围坐在院中,其间一盆火烧的正旺,上头烤着的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见到她过来,忙着刷蘸料的大表哥抬头看向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惊喜。 “汐表妹总算是来了,我们方才还说你跟着神医到处行医,年前回不来呢。” 他旁边的二表哥埋怨道:“自从汐表妹上了山,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我明日非得去找祖父好好说说去。” “你要是不怕挨骂,你自去,我反正是不去。”旁边三表弟讪讪道。 在这个家中,除了言老夫人外,大大小小就没有不忌惮言屹川的。 尤其是兄弟三人,可以说是从小被他一手带大的,就连一向文采出众在世家子弟里算是翘楚的言家长孙,幼年时也没少被罚。 二表哥眼珠滴溜溜一转,目光落在宋言汐身上,嘿嘿笑道:“要说对付咱家老爷子,还得是汐儿表妹。” 三表弟忙附和道:“对对对,祖父最疼汐表姐了。” 望着那一双双熟悉的笑眼,宋言汐扯了扯唇角道:“我去同外祖父说,只要他老人家肯见我。” 三兄弟闻言,异口同声道:“瞧你这话说的,哪怕你把天捅个窟窿,祖父也不会怪你的。” 是啊,外祖父怎舍得怪她? 宋言汐不由红了眼眶,眼泪自眼角滑落,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她沿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小跑,不知跑了多久,在拱门处正好撞上言屹川。 “汐丫头。” 只一个称呼,听得宋言汐泪流不止,嘴里喊着“祖父”,扑进了言屹川怀中。 她听到他叹了一声,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汐儿,你该醒了。” 第326章 失声 宋言汐流着眼泪,近乎执拗道:“我不要。” 哪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如此难得的美梦,也让人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耳边传来轻叹,却并非是言老爷子的声音,更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 不等宋言汐细想,言屹川忽然狠狠推了她一把,疾言厉色道:“你赶紧走,你不是我言家的子孙。” “祖父,我……” 言屹川冷冷打断她,满眼失望道:“我言家儿女,没有遇事只会躲避的懦夫。”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得宋言汐透心凉,久久回不过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见眼前的景物在不断倒退。 耳边不断有声音在催促她。 “回去,快回去。” “回哪儿去?” 宋言汐被嚷嚷的头疼,忍不住问了一句。 话音落地,眼前的景象一瞬变得血红,记忆中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在言府门口迎她的亲人,个个铁青着一张脸眼神阴沉地盯着她。 倏地,那一双双眼泪开始流出血泪。 他们张着嘴,无声地说着什么。 宋言汐睁大了双眼,努力想要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终于,她看清了。 她按照他们唇部的动作,一字一句道:“都是你的错。” 是了。 无论是当日识人不清嫁错了人,还是成婚前后默认言家对林庭风仕途上的帮扶,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她造成的。 是她引狼入室,又眼睁睁看着这个白眼狼吸着言家的血,一点一点爬至高位,回过头来给予他们灭顶之灾。 如果说林庭风是该下地狱的刽子手。 那么她,就是帮凶,活该遭受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是不是没有她,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宋言汐轻声呢喃着,眼前的景象不知何时尽数消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 她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坠,手脚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即将沉沉睡过去时,她听到耳边有道男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是他该死。” 声音温和又熟悉,她却一时想不起来与之对应的面孔。 是谁在说话? 宋言汐费力想睁开眼,眼前浓稠的黑幕仿佛裂开一道缝,有细碎的光从缝隙中露出来。 暖暖的,让她意识到自己此刻还是个活人。 只是眼皮太过沉重,她试了半天也是徒劳。 就在宋言汐有些懊恼时,忽然听到老旧木门被人推开发出的“咯吱”声。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平川小兄弟,你家娘子还没醒啊?” “还没,不过高热已经退了,估摸着也就是今晚的事。” “那敢情好,我等会儿就让老婆子宰只鸡,炖了给你家娘子补补身体。” “不用破费了,我待会儿去山里走一趟……” 老伯打断平川的话,不悦道:“你这后生怎么这么不听劝,昨日山上才落了雪,这会儿上山连个野果子都找不到,你也不怕给自己冻出个好歹来,让你娘子年纪轻轻的守了寡。” 不等他开口,他又道:“我可告诉你,凡是那漂亮的小寡妇日子可不好过。 现在这年头,讨不到媳妇的光棍汉子半夜乱窜的那可多了去,你要是不信,得空你问问隔壁的香兰。” 似是想到了生气的事,老伯低骂道:“真不知道现今是什么世道,人不人鬼不鬼的,官不像官……”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干笑道:“我先去杀鸡了,你好生照顾你家娘子。” “有劳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宋言汐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屋内除了他们三人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人。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嫁了一个名为平川的男人,成了她的妻子。 还有这平川的声音…… 宋言汐正想着,就听着平川温声道:“药比昨日的苦一些,你且忍忍。” 他怎知今日的药比昨日的苦,难道他尝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觉得脸颊燥的厉害。 一句于礼不合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轻轻扶起,然后靠进了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 这个叫平川的男人行为举止怎如此冒昧? 宋言汐心中着急却说不出话,一时情急,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不由得愣住。 她当真是犯了蠢病,竟没听出这名字后的玄机。 平川二字拆来来,不就是邱宗平和墨锦川? 还有他的声音,她便是病得再糊涂,也不该连他的声音都分辨不出。 见她醒来,墨锦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只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先把药喝了。” 他动作自然,声音温和平淡,反倒显得宋言汐的紧张分外多余。 颇有些不识好人心的意思。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来就好,刚发出一个音节只觉得嗓子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宋言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这是——失声了? 墨锦川温声解释道:“你高热太久,伤了嗓子,可能会失声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关心则乱,宋言汐竟一时间忘了自己才是个大夫。 对上墨锦川担忧的眸子,她才终于找回些许理智,赶紧强撑着替自己摸了把脉。 脉象虽虚弱了些,却没什么大碍。 至于嗓子,她需得知道她究竟高热了多久,再对症下药调理一番。 若高热时间不长,几副汤药下去便可见效。 反之,永久失声也是有可能的。 墨锦川把药碗往前递了递,像是猜中了她心思般开口道:“先把药喝了,我稍后去取纸笔过来。” 宋言汐点点头,原本想接过碗自己喝,可看了看被裹成粽子只漏了几颗手指在外的双手,妥协了。 一口黑乎乎的汤药下去,她后悔了。 苦,太苦了。 比她小时候生嚼黄连的味道还要苦。 宋言汐苦的小脸皱成一团,余光瞥了眼墨锦川,企图打个商量。 没想到他面不改色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是医者,更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宋言汐横了横心,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最后一口咽下时,她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险些没压不住当场吐出来。 下一瞬,一颗蜜饯被递到嘴边。 宋言汐想也没想,赶忙张嘴接过。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时,她只觉得鼻尖一酸。 小时候生病,外祖父便是这般哄她喝药的。 他竟如此了解这些细节。 那他,又是从何时起对她动了心思? 宋言汐垂眸,一时间心乱如麻。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他时,忽听墨锦川轻笑道:“你自小就聪明,不若猜猜看。” 第327章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看着墨锦川脸上的笑,宋言汐心口一噎。 猜?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到他的想法。 等等,他方才说什么? 她幼年时,他那会儿才多大年纪? 宋言汐说不了话,可看向墨锦川那一言难尽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瞧着倒是一表人才人模人样的,思想怎如此龌蹉。 她那时才多大? 难怪老一辈总把人心隔肚皮挂在嘴上,看不透,真是半点看不透。 被她好似看流氓的眼神气笑,墨锦川将手中装着蜜饯的盘子往后挪了挪,眉梢微扬,“古人诚不欺我,女人心海底针,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没良心。” 宋言汐蓦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叫她没良心? 明明是他心思不端,非要说那些惹人遐想的话出来,反手还要给她扣一顶高帽。 也不怕传出去,滑天下之大稽。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嘶哑难听的音节,疼得她眉头紧蹙险些一个没注意将蜜饯的核吞下去。 墨锦川一直注意着她的面色变化,赶忙端起脚边放着的痰盂,紧张道:“快吐出来,别伤了自己。” 宋言汐看了他一眼,没动。 倒不是矫情,只是觉得眼下的感觉很奇怪。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外祖母喝药轻咳时,外祖父动作温柔的为她拍背的情形。 他们夫妇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相守多年,彼此之间有那份默契与体贴再正常不过。 可他们二人才…… 她怎会突然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相处之感。 错觉,定是错觉。 看着墨锦川紧接着递过来的掌心,宋言汐心头那一抹违和感愈发强烈。 她赶忙用手背推开他的手,用手指了指被他放到地上的痰盂。 当真是怕了他了。 她算个什么身份,也敢让堂堂锦王殿下用手接她吃过的果核? 别说是如今君臣有别,即便来日他们缘分到了有幸做了夫妻,这种逾矩之事也是万万使不得的。 宋言汐喝了药,又勉强喝了半碗热粥,才算是恢复些力气。 从墨锦川的口中,她也终于了解到了目前的处境。 他们所在的是大梁境内一个名为禾木村的地方,此处依山傍水,村民平日里多以打猎捕鱼为生。 收留他们的是本村的赤脚大夫,姓吴名东升,家中两个儿子都陆续被强行征兵,只留老两口相依为命。 有关他们是如何到的这里,墨锦川却是只字不提。 即便他不说,宋言汐也知其中艰难。 她比划着,要看他后背的伤。 墨锦川轻描淡写道:“你昏睡了三日,我后背的伤敷了吴伯给的草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竟昏睡了三日之久? 宋言汐心下大惊,下意识摸了摸喉头位置。 读懂她的眼神,墨锦川解释道:“你并非持续高热,我们到的第一日吴伯用了剂猛药。 热症退去后你又昏睡了一日,昨晚子时过又突发了高热,卯时退了些又反复。” 他除非这三日一直守在她身旁,否则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捕捉到她眼底的心疼,墨锦川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道:“你我如今是夫妻,娘子切莫同为夫客气。” 他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为夫”两个字从唇齿间流出时温热的呼吸正好扑在宋言汐的脸上,惹得人心口一阵酥酥麻麻。 她轻咬下唇,两颊飞上一抹可疑的红霞。 说着话突然靠这么近,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宋言汐想到什么,一时眼神又羞又恼,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 即便如此,在外人看来二人仍是举止亲密的小夫妻。 听说宋言汐醒来要过来同她说话的吴大娘正好走到门口,见两人感情如此好,当即笑了起来。 她声音洪亮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人家小夫妻感情好着呢,你个糟老头子知道个屁。” 吴伯小声辩解道:“还不是那姑娘总哭,这要不是平常受委屈太多,也不能梦里一直哭。” “你就知道,一定是人平川给她的委屈受?” 不等吴伯再开口,吴大娘继续道:“反正我瞧着平川这后生不错,是个知道疼媳妇的,比你个东西强。” 她冷哼一声,又道:“你瞪什么眼,一双驴眼大了不起啊? 就冲他觉都不睡守了他媳妇三天这个劲儿,就把十里八乡那些个男人都比下去了。 更别提人还长得那么俊,身板也板正,我也就是……” 眼看她越说越来劲,吴伯赶忙打断她:“你快少说两句,这姑娘刚醒,还病着呢,等会儿再被咱们嚷嚷的头疼。” 吴大娘赶忙住嘴,进门的时候仍觉得气不过,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转过头看到宋言汐,她脸上瞬间多了灿烂笑容,关切道:“丫头,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啥想吃的跟大娘说,大娘去给你做。” 宋言汐轻摇了摇头,面上带着感激的笑。 吴大娘听自家丈夫说过她有可能会失声的事,心下不免惋惜,忙岔开话题道:“还是老婆子我看人准,先头你睡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生的标志,可真是十里八乡都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一句大美人,听得宋言汐不免难为情。 可吴大娘下一句,却惹得她不由地勾了勾唇角。 她一脸欣慰地看着墨锦川,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赏道:“平川这小子也生的俊俏,跟那画上的神仙一样,你大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吴大娘说着,话锋一转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吴伯默默补充道:“郎才女貌。” “对对对!”吴大娘一拍手,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俩人在一块,那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配在一起正正好。” 闻言,宋言汐心口一噎,顿时笑不出来了。 反观墨锦川,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显然十分受用。 吴大娘见状,笑得眼角都炸开了花。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就差把你这丫头好福气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哪怕明知夫妻身份是假,宋言汐仍不争气的红了脸,只觉得耳根烫的厉害。 见她害羞,吴大娘瞪了眼吴伯道:“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去厨房看着火别把汤给熬干了。” 她又看向墨锦川,笑着问:“平川啊,你先去外头歇会儿,把你媳妇借大娘会儿成不?” 第328章 对你是真心的 他们借宿吴家,吃住乃至治病的伤药如今都仰仗老两口,墨锦川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如今宋言汐还在病中,又口不能言,他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留她与吴大娘独处的。 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他看到宋言汐冲他点了点头。 将“夫妻”俩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吴伯笑道:“我这老伴就是嗓门大了点,是爽快性子,没什么坏心眼。 你尽管将你家娘子交给她,待会儿还给你的时候,保管一根头发丝都少不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后背的伤,也该换药了。” 墨锦川抿了抿唇,看向循声看过来满眼担忧的宋言汐,硬邦邦道了声“好”。 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宋言汐眼底闪过一丝愠色。 他果真在骗她。 方才她问时,还说什么恢复的差不多了。 早知他嘴上没一句实话,她就该让他当场脱了衣服,亲眼看看他背上的伤究竟恢复到何种地步。 “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吴大娘揶揄的声音来回宋言汐的思绪。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见她这样,吴大娘会心一笑,面带唏嘘道:“想当年我跟那糟老头子刚成婚时,也像你们这么黏糊,一眼看不见就想,现在是一天不骂上两句就嘴痒。” 宋言汐说不了话,只能听她一个人娓娓道来。 她出身侯府,自小便看着渣爹因仕途受挫冷待她娘,纵着莲姨娘无视尊卑,哪怕二老在上面压着也时不时要在侯府里闹那么一场。 因他不喜娘亲,连带着他们姐弟二人也不得他喜欢,偶然见到一次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不顺眼。 所以在她五岁之前,只以为天下夫妻都像是渣爹同她娘那般,需要时便在一起生个孩子。 至于感情,那是没有的。 直到莲姨娘按捺不住狐狸尾巴,在外头吹嘘永川侯府上下都是她说了算时,外祖父才知道女儿这几年一直报喜不报忧。 老爷子性子烈,亲自上门教训了宋怀恩一通,将他们娘仨接回了言家暂住。 也是在那段时间,她才明白,原来夫妻之间除了逢场作戏和横眉冷对之外,还能那般相处。 外祖父对外一向严苛,不假辞色。 可这么一个人,在面对外祖母时总是眼含笑意,说起话来更似春风化雨,与他在外做生意时全然是两个人。 他曾私下同她说过,他对妻子有愧。 宋言汐初时不觉,之后每每想想都觉得这话不对。 除了愧,更多的是细水长流的爱。 吴伯夫妻俩,就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二人成婚后,蜜里调油般过了两三月后,便发现了二人的性格方面极其不合。 吴大娘生来便性子急,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风风火火,干起活来更是一把好手。 自成婚后,家里地里几乎都是她一个人操持。 而吴伯性子温吞,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磨蹭,没事总爱跟田间地头的“杂草”打交道。 田里的活不比其他,要的就是一把子力气,而女生天生力道便不如男人大,总要吃亏些。 纵然吴大娘十分能干,可每每劳作后腰酸背痛时,回头瞧着自家丈夫这个模样,难免窝火。 终于,她在一次给稻谷脱壳不小心被磨石砸伤腿后,彻底爆发了。 吴大娘红着眼眶道:“我那时候砸断了腿,腿上疼心里更疼,觉得自己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丈夫,干啥啥不行,还不如隔壁村的寡妇日子好过。” 她擦了擦眼角,又笑了,“丫头,你猜我要不跟他过时,那糟老头子怎么说的?” 宋言汐轻轻摇头,心中却有了猜测。 她与二人接触不多,却也能从刚刚的对话中分辨出,这个家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至于吴伯,如今说起话来虽听着沉稳,却也有几分其妻快言快语的影子。 他们夫妻俩的性子,也算得上是互补了。 话还没出口,吴大娘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说道:“那老东西说,想走可以,但是怎么来的得怎么走,不能让我就这么伤着回去。 还别说,他这人说话不怎么中听,人也没什么意思,可照顾起人来却很是细致体贴。” 忆起往昔,吴大娘脸上洋溢起名为幸福的笑,感叹道:“这人呐,兜兜转转不就这么点事,只要找对了人,这日子就算是苦他也是甜的。” 听着她似是话里有话,宋言汐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不是在说他们夫妻俩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变了味道。 反倒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一样。 见她听懂了,吴大娘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丫头,平川那孩子把你俩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宋言汐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们俩什么事? 难道是假扮夫妻一事? 不,这不可能。 墨锦川行事一向稳妥,既然决定了假扮夫妻,就绝不可能这么早便将底牌亮出。 见她紧皱眉头,脸色也并不好看,吴大娘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想要拉她的手触及到她的手又赶忙收了回来。 她满眼心疼道:“大娘看得出来,你们俩都是好孩子,郎有情妾有意的。 都怪这该死的世道,容不下真情,这才逼得你们抛下一切私奔。 那些天杀的,这都不肯放过你们,要不是你们俩命大又恰好碰到老头子出去采药,说不定……” 吴大娘恰到时机的止住话头。 剩下的话,她不说宋言汐也能猜得出来。 那夜采药时她用碎石试过,距崖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墨锦川本就后背有伤,虽没伤及心肺却也伤的极重,失血过多身体正是虚弱之际。 她甚至不敢细想,在那种情况下,他是如何背着人事不知的她下山。 宋言汐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想问问墨锦川的伤究竟怎么样,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急得满头是汗,手上胡乱比划着。 吴大娘忙握住她的手腕,宽慰道:“别担心,我家老头子别的不行,治病这块没话说,周围村里谁有个跌打损伤的用他的药一晚上就能好。” 宋言汐闻言,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民间的这些赤脚大夫虽识字不多,甚至有些人从未看过医书,治病救人的法子也算不上细致,却各有所长。 甚至于一些人手中的偏方,随便拿出去都会遭到各大医馆高价哄抢。 见宋言汐是真的紧张墨锦川,吴大娘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大娘这双眼睛看人是最准的,我瞧着平川那孩子对你是真心的。 他样貌俊,身板瞧着也是个能干的,就算眼下没什么家底,跟着他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这话怎么听着,反倒是在劝她不要嫌贫爱富。 墨锦川这人,究竟同吴大娘胡说了什么? 第329章 哪有夫妻分房睡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生气了?” 看着理直气壮,反倒显得她像是无理取闹的墨锦川,宋言汐心口呕的厉害。 可偏偏人有理有据,就连委婉的表示她后悔同他私奔,都是为了方便她醒后“夫妻俩”分房睡做铺垫。 让人想怪他之前,更想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句,于心何忍? 见宋言汐一直看着他,墨锦川铺床的动作一顿,皱眉问:“此举会不会有些太刻意?” 不等她开口,他自顾自道:“罢了,我今夜还是歇在屋里,免得二老起疑。” 他对上宋言汐微微瞪大的双眼,一本正经道:“哪有夫妻分房睡的。” 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夫妻。 读懂她的眼神,墨锦川刚要说什么,就见宋言汐指了指门口。 意思很明显。 听着外间经过的脚步声,墨锦川不由苦笑,声音带着讨好道:“娘子,你今日刚醒,还需要人照顾,就别赶我出去睡了,成吗?” 他语调卑微,说话时却眉梢微扬,眼神带着说不出的痞气。 宋言汐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记忆中他从前得胜还朝那日,身披金甲,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两年的沉寂,未能磨灭他眼底的光,反倒为他英俊的眉眼添了几分沉稳,瞧着更让人心中欢喜。 宋言汐想,若他二人真是夫妻,她是如何也舍不得赶他出去睡的。 更别提此时正值严冬,天寒地冻的,她如何忍心? 她正出神着,余光就瞥见墨锦川动作熟稔地打开墙角的衣柜,抱出一卷被褥转身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失落道:“那你好生歇着,我就睡在外间,起夜时你拉一下床头的铃铛唤我。” 声音期期艾艾,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要不是宋言汐全程看在眼里,光听他这番话,也会以为她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冷情之人。 这让吴伯老两口听见,该如何看她? 外间猛然传来两声轻咳,紧接着响起吴大娘抱怨的声音,“这鬼天气,雪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你明儿可别睡懒觉了,趁着这两天雪不大,赶紧……” 剩下的话在听到开门声时戛然而止。 看着抱着被褥一脸无奈走出来的墨锦川,吴大娘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般问:“还是给撵出来了?” 墨锦川浅笑着点点头。 见状,吴大娘是又无奈又生气,反倒给自己气笑了。 她一脸嫌弃道:“笑笑笑,亏得你还有脸笑得出来,都被媳妇撵出来了还傻乐呢。” 嘴上这么说着,她手上的动作却也没闲着,动作麻利地往中间炉子里添了几块柴。 拍去手上的浮灰,吴大娘从堂屋一角抱出一卷竹席,一边往地上铺一边道:“外头地上凉,等会儿我让那老东西再给你抱一床褥子来,虽然上了点年头没新的褥子暖和,但是铺身子底下也总比没有的好。” 墨锦川客气的道了声谢。 吴大娘一把薅过他怀里的被褥,佯怒道:“你这孩子,都来家几天了还这样,下次再这么见外可别怪我大雪天的赶你们小两口出去。” 她手下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意,“我家老幺走的时候就是大雪天,连我新给他做的袄子都没来得及带。” 说着,她擦了擦眼角,笑道:“这人上了年纪就是絮叨,这么点事情反复念叨,平川你可不能嫌大娘啰嗦啊。” “不会。”墨锦川垂眸,神色淡淡道:“我娘生我时难产走了,我从来没听过她的声音,不过听我爹的意思,她应该跟大娘的性子差不多。” 吴大娘听着这话,眼底的心疼更浓了。 她低头整理着被褥,声音带着哭腔道:“好孩子,你们夫妻尽管在家住,两口饭大娘还是管的起的。” 墨锦川笑着应了声“好”。 其实他骗了吴大娘。 他娘并非是简单的难产,而是遭奸人所害,拼命产下一子后香消玉殒。 至于他爹…… 后宫数得上名号的妃嫔几十人,其余身份不显或是被随意宠幸后无名无分的,更是不知凡几。 好在他娘聪慧,在察觉有孕后并未声张,而是选择在华阳入宫祭奠亡母时,想办法买通了值守的太监见了她一面。 内宫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监,华阳心知这是她兄长的骨血,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调到了太后生前所住的宫殿负责洒扫。 明面上她仍是宫女,私下却有宫婢伺候,一应衣食住行也有专人照料。 只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无论诞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皆是皇室血脉,她作为生母即便日后没有宠爱,也不必再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宫的女人又个个都是人精,没等临盆便有人将消息泄了出去。 她出身平平,骤然被推到人前,终日惶惶不得安寝,对于各宫的示好更是不敢推却,生怕得罪任何一人。 可她忘了,她腹中的骨血就是最大的罪。 尤其是得知太医断言她腹中为男胎后,她更是一跃成了满宫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在中秋宴上动了手。 她身中剧毒,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力竭前产下一子,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便撒手人寰。 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谋害皇嗣,宣德帝大怒,命大理寺与刑部联手肃查,几乎将前朝后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凶手。 或许是帝王威严不容挑衅,亦或者是他心中真的有傀,拒绝了华阳要代为抚养他的请求,将他放在了身边教养。 满宫皆道他好福气,却无一人问过他,这“福气”他想不想要。 宋言汐昨夜有心事,辗转反复直至夜深才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色早已大亮。 外头隐约有说笑声传来。 她推门出去,便见穿着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衫的墨锦川歇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竹条。 吴大娘就坐在对面不远处,一边编筐一边数落自家老伴儿,“就平川这手艺那真是没的说,劈出来的竹条就连宽窄都是一样的,还没什么毛刺,编出来的筐也好看。 难怪咱家的筐不好卖,你赶紧跟人平川学着点。” 吴伯也不生气,乐呵呵道:“我倒是想学,也得有那本事不是。” 吴大娘嗔他一眼,“你这老东西,心里还挺有数。” 听到开门声,她扭头一看,才发现墨锦川已然站起身,朝着宋言汐快步走去。 他满眼写着关切,温声问:“娘子昨晚睡的可好,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 第330章 梁军大败 一瞬间,夫妻二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了宋言汐身上。 她干干一笑,轻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暂时失声的人是墨锦川。 或者,她也可以考虑暂时毒哑他。 捕捉到宋言汐一闪而过的寒光,墨锦川勾了勾唇角,动作极其自然地扶上她的胳膊。 态度关切又紧张道:“娘子当心脚下。” 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听得老夫妻不同程度的皱了皱眉。 这小夫妻俩,矛盾挺深啊! 顶着二老关切的目光,宋言汐只好浅笑着点点头,任由他将她扶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 屋檐上白雪皑皑,院子里却看不到半点积雪。 感受着太阳晒在脸上的融融暖意,宋言汐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总算有了片刻松缓。 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至于外界纷纷扰扰,暂时便不提了。 宋言汐眯着眼,听着吴伯夫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唇角不知不觉间扬起一抹笑意。 略显苍白的小脸在阳光笼罩下,仿佛被渡了一层淡淡的粉,美的好似一副画卷般,让人不忍心打搅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墨锦川抱着被褥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 他一瞬弯了眉眼,放轻脚步走到躺椅边,动作极尽温柔地将手中被褥轻轻盖在了宋言汐的身上。 宋言汐其实并未睡着,也听到了他靠近的脚步声,只是冬日的阳光晒得人整个都是懒洋洋的,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她心想,左右墨锦川已经替她在二老面前立了蛮不讲理大小姐的人设,她不如贯彻到底。 否则白白担了这个名头,岂不是很亏? 如此想着,宋言汐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愧疚也没了,使唤起墨锦川也愈发得心应手。 有些事情甚至用不着她写出来,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立即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并妥帖办好。 吴大娘起初是看不惯的。 甚至想着再给宋言汐做做思想工作。 “夫妻夫妻,哪有这个样的?” 吴伯只用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的念头。 他看了她一眼,问:“咱们成婚第一年,岳母也是这么说的。” 吴大娘气得干瞪眼,却想不到什么能反驳的话。 当晚,吴伯被迫与墨锦川在堂屋地上挤了一晚。 美其名曰,身为过来人要给他传授一些心得。 比如,天大地大不如媳妇大,媳妇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 再比如打是亲骂是爱,就算是真在气头上踹你一脚,那也比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你要好。 他们这些做男人的,得学会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自己家媳妇又不是别人家的,让一让又少不了一块肉。 可你要是不让,那你就自己想去。 墨锦川一直默默的听着,好半晌才问:“就算是多年夫妻,惹了娘子生气也要搬出来睡?” 黑暗中,吴伯沉默了很久。 久到墨锦川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他冷哼一声道:“是她非要出来睡,天寒地冻的,我是让着她。” “原来如此。” “年轻人怎么这么多话,睡觉!” 外头的消息传进禾木村,用了半月的光景。 闻祁带领的梁军,原本势如破竹攻破了安军数道防线,却在边城外吃了大亏。 一向引以为傲的骑兵遭到机关伏击,死伤惨重。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梁军切断了他们的后路,并形成三方围堵之势企图将他们困死在其中。 若非闻祈逃的快,丢下大部队果断带着精锐冒险渡河,可能随着大败军情一同传出的还有梁太子阵亡的消息。 举国皆知梁皇身体不好,太子若再身死,梁国岂不是要大乱? 只是眼下他人虽没死,手底下却也乱了起来。 “王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你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王彪冷哼一声,“瞅你那怂样,现在到处都在传他跟个丧家之犬似的逃走,连最宠爱的女人都没顾得上带,这种人哪配当什么储君?” “反正这里也没外人,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等年后边上卡的不严了赶紧往大安跑。” 宋言汐写药方的手顿了顿,就听那人继续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现在边城的将领是原来跟着大安锦王的徐啸徐将军,对底下的兵跟百姓那都没话说。 怎么着,不比现在提着一颗心过日子的强?” 提到锦王,屋内的氛围一瞬变得沉重。 甚至有人偷偷抹起了眼泪。 吴大娘正好进来,见状忙道:“小强他娘,你眼睛本来就不好,可不能再哭了。” 小强娘闻言,忙擦了擦眼角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他爹就是喊我过来让平川媳妇给看看眼睛。” “你最近是不是又哭了?” “哪能啊,这不是快过年了,我就寻思着多做几对虎头鞋,好让吴大哥和平川卖筐的时候捎带着卖了换点钱。” 知道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吴大娘满口应下,让她把剩下的话带过来一起帮着干。 她挺直了腰板,无比自豪道:“平川媳妇的绣工,那在咱们十里八乡都是数得着的,我最近都跟着她学呢。” 王彪诧异道:“平川媳妇不仅会给人看病,还会针线活啊?” 村子里大家伙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讨生活的,即便是生了闺女,也都是自小当成小子使唤。 像是小强娘和吴大娘这种会做虎头鞋的,那都算是女人堆里手艺顶顶好的了。 乍一听他这么说,屋子里其他几个人也都来了兴趣。 除了王彪和小强娘外,其他人与其说是来瞧病的,倒不如说是来看漂亮媳妇的。 宋言汐将写好的药方递给王彪,上头一手娟秀的字迹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赶忙拿给旁边人看,憨厚一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字。” 他说着,又扭头看向宋言汐问:“平川他媳妇,我这是得了啥病啊?” 吴伯从里间走出来,仔细看了看药方道:“没啥大事,平时少发点脾气就行了。” 去抓药前,他像是想到什么,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一把年纪了,也该正经说个媳妇了,省得老盯一天到晚的着人家的媳妇看。” 王彪被他说的脸上挂不住,有些生气道:“您这话说的,要是有媳妇我还不知道要? 也不出去看看,这十里八乡的哪还有没说亲的姑娘,真有那也轮不着咱啊。” 第331章 大家一起死 提及此事,小强娘又忍不住伤心起来,边抹眼泪边道:“要是我家小强还在,这会儿孙子也该满地跑了。” 禾木村拢共就那么大点个地方,通常是谁家有事在自己家里吼一声,村头村尾的都能听见动静过来搭把手。 自然更谈不上有什么秘密。 王彪闻言,顿时恨得牙根痒痒。 他一拍桌子,咒骂道:“去他娘的人上人,往那皇宫里一住连他娘的人都不算,强子和磊子被抓走的时候还不到十六。” 小强娘闻言,眼泪掉的更凶了,哽咽道:“我苦命的儿啊。” 吴大娘也跟着红了眼眶。 王彪跟着骂了好一通才解气,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对宋言汐说道:“你家那口子这些年也躲的挺辛苦。” 宋言汐被问得一怔。 躲? 不等她深想,就听吴大娘嫌弃道:“去去去,拿了药赶紧走,其他人还等着看诊呢!” 小强娘也紧跟着开口道:“前头吃了败仗,指不定哪天就来抓人了,你这次回来呆不久。” 关系到自己的事,王彪的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四下看了看,吞了口唾沫道:“我回来的路上听到消息,说是这次太子殿下吃了败仗很生气,放话说不出三月要让边城变成一座死城。” 吴大娘一听就笑了,毫不掩饰嘲讽道:“都被人打得夹着尾巴往家跑了,还有脸放狠话呢?” “噗嗤!”屋子里的人瞬间被逗笑了。 尤其是王彪,这会儿也不觉得害怕了,捂着肚子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他一边拍桌一边道:“我不管,今天这掉脑袋的话在座的各位可都有份,要传出去了大家伙一起死。” “你这后生,说的话我咋这么不爱听呢?”小强娘黑了脸。 就连脸上一直带着笑的吴大娘,也不由得垮了脸。 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小彪啊,婶子我这人说好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听着这熟悉的开场白,王彪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等他找理由开溜,就听吴大娘直接骂道:“你自己挺大个人肚里没种就算了,就以为别个都跟你一样,个个是贪生怕死的啊。 真不知道你在外头这几年混的是个啥。 银子银子没挣到,媳妇也没讨,就连现在住的三间茅草屋都是你爹活着的时候借钱盖的。” 王彪被数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恼羞成怒道:“你这老婆子胡咧咧啥呢,我在外头做什么营生关你屁事!” 他涨红了一张脸发了狠道:“村子里谁不知道你死了儿子后就得了失心疯,有病就赶紧去治,别在这儿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你个小兔崽子骂谁呢?” “骂你呢怎么了!” 王彪豁然起身,捋着袖子道:“骂的就是你个死老太婆,我平时也就是看在磊子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婶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 吴大娘被他一番话气得哆嗦。 尤其是想到他方才那句死了儿子,她身形微晃,颤抖着声音问:“你刚刚说,我家大河跟磊子怎么了?” “他们啊……” “砰!” 迎面飞来的东西正好砸在王彪的脸上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他娘的谁偷袭老子!” 王彪当即破口大骂,定睛一看才发现脚边掉着一本医书。 他气冲冲的扭头看向宋言汐,刚想问她几个意思,就被她眼底的冷意吓得一个机灵。 这小娘子,眼神怎么这么凶狠? 看起来,像是要把他一片一片活剐了一样。 可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要是被一个小娘子,还是被她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传出去,日后他在十里八乡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王彪越想,越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今天非得给这个外乡来的小娘们一点颜色看看!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双手拱在一起将骨节握的啪啪作响,恶狠狠道:“敢管老子的闲事,我看你这小娘皮是不想活了。” 宋言汐满眼不屑,嘴唇动了动无声道:“废物。” “你说什么?有种你给我大点声!” 王彪生的人高马大,又好吃懒做养的一身横肉,此刻凶狠起来还颇有几分唬人。 旁边的人原本想劝来着,又想着他那素来混不吝的性子,害怕一张嘴再被他给粘上。 他这种人,就像是癞蛤蟆趴在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 宋言汐摸过王彪的脉,阴虚火旺,平日定是没少浸淫酒色,身体早已被掏空大半。 真要动气手来,他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废物两个字,配他正正合适。 没从宋言汐的脸上看到半点惶恐,反倒看到了浅浅笑意,王彪瞬间绷不住了。 他低低骂了一句,攥着沙包大的拳头便要去打宋言汐。 没等他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吴大娘蹭地一下上前,抬手狠狠就是一嘴巴。 她是常年干粗活的,手上有着一把子力气,这一巴掌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声音可谓又脆又响。 王彪都被打蒙了,只觉得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余光一瞥险些被吓得当场尿裤子。 只见吴叔手持菜刀,直直朝着他的面门劈了下来。 刀刃在距离他的鼻子不足一指的位置,堪堪停下。 只要他的手指抖一抖,便能让王彪血溅当场。 一切发生的太快,屋内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 吴伯阴沉着脸,看着仿佛吓傻了站在那一动不敢动王彪,中气十足道:“滚。” 王彪连忙一叠声的答应,双手轻轻地将他拿刀的手往前推了推,转过身好似见了鬼一般拔腿就跑。 刚跑到门口,又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吃屎。 他喊都不敢喊一声,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吴家的院子。 远远的,堂屋里的人听到他在外头骂咧咧道:“两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我看你们还能活几年!” 嘴上虽不饶人,可声音却越来越远,分明是怕吴伯恼了真追出去砍他一刀。 看着自家老伴儿难看的脸色,吴伯赶忙丢了手里的刀,上前扶住她。 小强娘在旁边骂道:“小彪这个杀千刀的,你们老两口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待他不薄,他咋能说那些话来扎秀梅嫂子的心……” 吴大娘脸色难看的打断她的话,问:“王家小子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332章 真是个没有心的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原本同王彪说话的村民赶紧站起身,干笑道:“那什么,我得赶着回家把猪给喂了,就先回了哈。” 他说着,拽了拽小强娘的胳膊,又冲着宋言汐说道:“平川家媳妇,叔改明儿再来找你看病。” 小强娘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神闪烁道:“强他爹好像在喊我来着,我回去瞅一眼。” 她走到门口,又顶着吴大娘质疑的目光,故意道:“秀梅嫂子,我明儿吃了早饭就把鞋样啥的拿过来。” 丢下这话,她扭头赶紧往外走,生怕慢走一步就走不了了。 说她心里没鬼,她自己都不信。 吴大娘挣开丈夫的搀扶,目光如炬,“吴东升,我陈秀梅嫁给你也大半辈子了,今天就想听你一句实话。”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心痛至极之事,捂着心口急喘了几口气问:“大壮跟磊子,到底有事没事?” 吴伯脱口道:“没事,他俩人在军中能有啥事。” 说着,他紧皱眉头,反问道:“你咋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是不是他们哥俩在外闯了祸,让人捎信回来了?” 吴大娘眼眶更红了,一字一顿道:“王彪说他们没了。” “放他娘的屁,这个祖上缺了大德祖坟不冒烟才蹦出来的王八羔子,竟然敢咒大河哥俩。” 吴伯捋着袖子,气不顺道:“你在家等着,我今天非得把那生儿子没屁眼的畜牲舌头割了!” 他说着作势便要朝外走,被吴大娘一把拉住。 “你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他长得五大三粗的,一拳头还不给你打死?” 见吴大娘笑了,吴伯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娘,不生气了?” “不气了,跟一个没长脑子的后生有什么好生气的。” 吴大娘拍拍老伴儿的手,目光怜爱地看向宋言汐,“平川媳妇,刚刚没吓到你?” 宋言汐轻笑着摇头,没错过吴伯眼底一闪而过的痛心。 老实人其实是不擅长撒谎的。 尤其是面对自己相守多年的另一半。 吴伯的演技更算不上精湛,甚至在她看来破绽百出。 她一个外人尚且能发现不对,更别提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枕边人。 除非,她是心甘情愿被骗。 王彪说的那些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人生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言汐捡起地上的医书,想起前几日吴大娘因突发心疾晕厥在村口一事,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一趟镇上。 除了一些滋补调理的药外,她还需要一套针。 趁手不趁手的暂且不提,至少能用,总不能让她用绣花针给人扎针? 说起来这个,也是巧了,那日吴大娘突然犯病被送回来时,吴伯正好带着墨锦川进山了。 村里人眼见家里只剩下宋言汐,赶紧招呼着套牛车打算把人往镇上送。 当时吴大娘脸色发青,嘴唇呈绛紫色,根本不可能撑到镇上医馆。 若不及时救治,甚至挺不到村里人牵牛车过来。 宋言汐身为医者,干的就是治病救人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至于会不会暴露什么,她已经顾不上了。 待吴大娘缓过来,当时围观她动手救人的几个村民,已经把消息嚷嚷的满村都知道了。 禾木村本就一点点,又都是沾亲带故的,吴伯这个老好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只好回来问她的意见。 毕竟这年头各处都不太平,税收又高的吓人,村里人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至于病那是瞧不起的。 以往有人来找吴伯治个小病小疼的,也不拿钱,不拘家里有个什么东西送过来意思一下就行。 就连之前宰了给她补身体的鸡,都是村里人之前看病时送来的。 只是帮忙瞧病这种举手之劳,宋言汐自然不会拒绝。 墨锦川却担心她的身体,要求每日只看两个人。 如此,既不会太过劳累,也不至于在人前展露太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原本约好的是邻居何叔,还有和吴大娘一向要好的小强娘,不请自来的王彪属于一个意外。 想到他,宋言汐不免皱眉。 此人并非善类,今天被吴伯突然爆发吓走,怕是不肯吃下这个闷亏。 罢了,有什么等王爷从山里回来,再行商议。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五个时辰。 外头的天都黑透了,桌上的饭菜也热了两遍,始终没有在门口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吴伯放心不下,摸着黑便要往外走。 宋言汐刚要制止,反倒被吴大娘瞪了一眼,“你这小媳妇也真是心狠,自己个的男人不心疼,还不让别人管管了?” 宋言汐:“……” 她果然该毒哑墨锦川。 好叫他同她一般,有口不能言,也省的他费心想出那些搬弄是非的说辞。 他也不想想,就吴大娘那炮仗般的急脾气,要知道这段时间都被他给耍了,还不得气的拿着扫把追出二里地去。 想到那热闹情形,宋言汐不由冷哼一声。 她倒要看看,到了那时他该如何收场。 正想着,就听吴大娘发愁道:“你还真是个没有心的,这么冷的天那山上的狼啊豹子啊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碰见了可是要吃人的。” 她叹了一声,一边望向院门口方向一边故意道:“平川这么好一后生,怎么摊上了这么没心没肺的媳妇。” 话音刚落,就听院中传来一声轻笑。 “这话大娘下次可别再说了,我家娘子要生气的。” 墨锦川大步进门,目光瞬间锁定昏黄烛光下坐在桌边的纤细身影,一瞬弯了眉眼。 宋言汐的视线与之对上,又错过,借着微弱的光仔细打量着他全身上下,确保衣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血迹方才收回视线。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吴大娘轻哼一声,故意挖苦道:“你都一天到晚的睡堂屋了,再生气还能咋的,她总舍不得把你撵到外头大雪地里活活冻死。” 她瞅了眼他空无一人的身后,奇怪道:“你吴伯呢?他刚刚出去接你来着,你俩怎么还没碰上?” 村头到村尾拢共就那么一条路。 路上就是再黑,俩人碰面走过去也不可能没瞅见。 墨锦川眸光闪了闪,面色不变道:“我去河边顺便处理了一下今天猎到的山货,从村尾那头回来的。” “难怪……”吴大娘嘟囔了一声,站起身扯着嗓子喊道:“他爹,吃饭了!” 不多时,头顶雪花的吴伯搓着手回来了,见到墨锦川也在,顿觉奇了。 他问:“平川啊,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刚从村口回来碰见你何叔,他才从村尾溜达回来说没见你。 你打哪儿回来的?” 第333章 真是你干的? 吴大娘瞅了眼自家老伴儿,又瞅了瞅墨锦川,没忍住问:“平川,你到底打哪儿回来的?” “我……”墨锦川欲言又止。 一向冷静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慌乱。 夫妻俩是当过爹娘的,一想到自家孩子从前在外惹了祸,回到家来说起话顾头不顾腚的样子,可不就是眼前这个样嘛。 吴大娘心下一沉,站起身道:“平川媳妇,你马上回房收拾东西,趁着天不亮赶紧走。” 闻言,宋言汐却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她掀眸,给了墨锦川一个凉凉的眼神。 分明在说:“做了什么,你自己老实交代。” 吴伯在一旁看着,刚要开口,就听外头响起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有人高声喊道:“秀梅,快出来看热闹!” “热闹?这大晚上的有啥热闹可爱,瞎嚷嚷。” 吴大娘嘟囔了一句,转头继续催促宋言汐。 她有些着急道:“你这孩子可别死心眼,不是大娘心狠不留你们,这世道,多的是那种浑起来不讲理的。 万一人到时候寻上门来,我们俩这两把老骨头,护不住你们。” 宋言汐自然明白她是一番好心,只目光幽幽地看着墨锦川,并未动作。 以为她是埋怨他,吴大娘更急了,忙劝道:“好孩子,听大娘的话,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反正是自家男人,等这事过去了,你想怎么着他都好说,哪怕是用扫把抽他一顿呢大娘也不说啥!” 得,她无理也要闹三分的形象,算是在二老面前立稳了。 她眉眼微垂,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宋言汐此刻情绪不佳。 至于担心紧张,是没有的。 墨锦川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以他的身手,应对一小队训练有素的梁兵都绰绰有余,她实在是想不到附近村子里会有什么人能对他产生威胁。 再看他气定神闲,半点不为所动的模样,哪有半点捅了篓子要跑路的意思? 反倒更像是,在看热闹? 外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有人高声嚷嚷道:“大家快去救人,王家那不孝子掉粪坑里啦!” 王家的不孝子,满村数过来也就那么一个。 吴大娘瞪圆了眼,一拍手乐道:“掉的好哇,当真是老天开眼,淹死他个王八蛋才好呢。” “平川啊。”吴伯紧皱眉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墨锦川坦言道:“是我干的。” 吴大娘一听,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她嗔怪道:“你这孩子,咋啥香的臭的都往身上揽,谁不知道你最爱干净,就连吃饭洗个手都得拿你媳妇的胰子搓两遍。 还把人扔粪坑里,这不是你能干的事。” 余光瞥见自家老伴儿的神色,她很快笑不出来了。 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动静,吴大娘压低声音问:“平川啊,这事儿真是你干的?” 墨锦川点点头。 原本是打算瞒着他们的,没想到当场便被识破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 眼见他说的都是真的,吴大娘急得坐不住了,接连叹气。 “你这……”看着那张脸,吴大娘实在是骂不出来。 她看了眼吴伯,示意他来。 吴伯脸色沉了沉,问:“今儿都打了啥山货?” “两只兔子三只山鸡。” “这么多?”吴大娘顿时眉开眼笑。 留一只鸡炖了给宋言汐补身体,剩下的让他们明日带到镇上卖点银钱,再加上她手里攒的铜板,怎么也够给他们小夫妻一人扯一身衣裳。 这眼瞅着要过年了,他们两个老货不穿都没什么,总不能让小年轻继续穿他俩的旧衣服。 尤其是平川媳妇,穿的还是她三十多年前嫁个老头子时做的衣服,早就褪色的不像样了。 她那漂亮脸蛋,都让那老粗布衣服给衬丑了。 吴大娘正盘算着,余光瞥见吴伯转身朝外走,忙喊道:“你这老东西,把菜一热就吃饭了,你还往哪儿去?” 吴伯闷闷道:“去趟村长家。” “这么晚了,你去村长家干啥?” “送只兔子过去。” “吴东升,你给老娘把兔子放下!” 吴大娘起身去追,被墨锦川抬手拦住。 她又急又恼道:“你这傻小子,拦我干什么,你赶紧去拦着他啊。” 见追不上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得,你媳妇的袖子没了。” 听不懂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墨锦川无奈解释道:“吴伯是替我做伪证去了。” “啥证?”吴大娘紧皱眉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作,恍然大悟道:“那老东西给你擦屁股去了。” 她小声嘟囔:“算他没白长个子。” 宋言汐起身要帮着热菜,被她制止道:“你就安生在这儿坐着,等会儿家里说不准要来人,有你在好说话些。” 这几天她帮着村里人看病,并未收过诊金。 村民们也没空过手,有抓一只小鸡仔的,有送留着过年吃的冬瓜萝卜的,宋言汐都来者不拒乐呵呵的收下。 她医术好,人长得又漂亮,待人温和客气,在村民中的口碑很是不错。 加之她不会说话,人瞧着又弱不禁风的,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人刮走,有她在时大家就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到她。 目送吴大娘离去,宋言汐倒了杯水,指尖沾了点水在桌上写道:“你冲动了。” 墨锦川垂眸,淡淡道:“太久没活动筋骨了,找个人练练手。” 这算什么理由? 心知他是为老两口出气,宋言汐又写道:“总归要走。” 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禾木村,长则个把月短则天都有可能。 可吴伯两夫妻却走不了。 晚上做饭时,吴大娘同她说起了王彪此人。 用她的话来说,像这种畜牲都不能称之为人。 因为害怕从军吃苦,他在征兵前一天逃了,任由自己年过半百的老爹被抓去顶了他的缺。 军营是什么地方? 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进去,都得被扒层皮,更别提一把年纪又在年轻时累坏了身子的王老汉。 他被带走还不到一月,同村的人便带回了他的死讯。 当时还是村里的人凑了盘缠,由村长出面,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尸体拉回来。 直到王老汉入土为安,王彪这个本该披麻戴孝为他送终的儿子都不曾露过脸。 要不是他后来还回来过几次,村里人都以为他在外头得罪了人,被人套麻袋给打死了。 真是那样,村里得高兴的连放三天鞭炮。 这样一个连亲爹都不在意的渣滓,一旦犯浑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宋言汐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既然没有百日防贼的道理,那便一劳永逸。 第334章 我办事,娘子还不放心? 杀了王彪,就不用担心他们离开后,有人上门来找麻烦。 打定了主意,宋言汐抬手抹去桌上的水渍,又重新写道:“明日去镇上。” 墨锦川点点头,好似不曾察觉到她的反常般,自顾自道:“正好今日猎了头虎,明日带去镇上换了钱买点棉花跟布匹回来。 家里的米面好像也不多了,再割点猪肉回来包饺子,还得买副板油回来炼油。” 听着他说着日常的琐碎,宋言汐杀心正盛的心竟慢慢平静了下来,写字问他是否将猎物藏妥。 吴伯和吴大娘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平时只见人下夹子逮过野鸡兔子之类的东西,碰上野猪这种凶狠的,哪怕是掉进陷阱里都恨不得全村出动。 要让他们知道,墨锦川可以徒手杀狼,甚至猎杀老虎,怕是要吓得整宿睡不着觉。 墨锦川点头,压低声音道:“都藏好了。” 他眉尾微微上调,笑着问:“我办事,娘子还不放心?” 宋言汐默了默,在桌上写道:“聒噪。” 烛光昏黄,让人瞧不真切她脸上的红是羞的还是恼的。 吴大娘热好饭时,吴伯正好领着满脸笑意的村长进来。 村长前两天刚来找宋言汐治过老寒腿,今天又白得了那么一只兔子,一进门看到他们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墨锦川招呼他坐下,他忙摆摆手道:“我不坐了,就是过来看看平川媳妇,听你吴伯说你今天被王家那个不孝子吓到了。 平川媳妇,不要紧?” 不等宋言汐开口,吴大娘把手中的一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生气道:“能不要紧吗,连饭都不愿意吃一口,平川都哄好一会儿了。” 村长本就有心偏袒,一听这话更生气了。 他横眉怒道:“这个畜生,一件人事都不干,还好意思让我来请平川媳妇给他看看,看个屁,吃屎去!” 丢下两句安抚的话,他气势汹汹的离开。 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去找王彪算账。 如果宋言汐没记错的话,村长貌似也姓王? 村长前脚刚走,吴大娘便恢复了笑容,一边分筷子一边乐不可支道:“他们王家的家务事,让他们关起门来自己闹去,咱赶紧吃饭。” 她把仅有的两个鸡腿一分为二,不偏不倚的放在两个人碗里。 不容拒绝道:“你俩才是这个家的功臣,得多吃点补补,不然改明儿平川哪有力气上山。 他不上山,咱家哪能三天吃上两顿肉。” 这种神仙日子,以前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吴伯也道:“你们就吃,省得你大娘不高兴。” 吴大娘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个老东西才一天到晚不高兴的,我再没这么高兴的时候了,半个月吃的肉都快赶上半辈子吃的了。” 她夹了个鸡翅放到他碗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吴伯只笑笑不说话,一副你随便骂我绝对不还嘴的好说话模样。 而吴大娘虽然嘴上嫌弃着,却不往把炖的脱骨的鸡爪放到他碗里,末了还要说一句“没出息的,放着好肉不知道吃,就知道啃骨头。” 吃过饭,她趁着吴伯和墨锦川在堂屋说话,特意把宋言汐叫到了屋里,摸黑塞给她一个东西。 千叮咛万嘱咐道:“明儿天亮了再打开,可千万别弄丢了。” 宋言汐捏了捏,从形状和沉甸甸的重量不难分辨出这是什么。 虽然数量算不得多,却极有可能是老两口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 她不能要。 “你这孩子,给你你就拿着,是不是嫌少?” 黑暗中,宋言汐看不清吴大娘的脸色,却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很不高兴。 不等她再拒绝,吴大娘强势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大娘,就拿着,明天让平川带你到镇上扯身衣裳去。 这眼瞅着就过年了,再穿我老婆子的衣服实在是不像话。” 说着,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叮嘱道:“明天卖了东西要还有剩下的,看看够不够给平川也做个短袄,哪怕是做个坎肩也成呢。 说到底,自己的男人还是得自己疼,别人谁管啊!” 怕自己啰嗦太多,宋言汐不乐意听,吴大娘也没再说什么,带着她摸黑出了门。 堂屋里,墨锦川虽时不时同吴伯说上一句话,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房门。 吴大娘出来一看,当即笑道:“真是个没出息的,我还能吃了你家媳妇啊。” 说着,她拍了拍宋言汐的手背,道:“去,再不去,你家平川待会儿该找我要人了。” 被她如此揶揄的多了,宋言汐也习惯了,不会像最初三两句话的功夫便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如今冷淡自若的模样,倒更像是墨锦川杜撰出来的那个不可一世,私奔后因为过不了苦日子,就愈发瞧不上他区区一个护院的千金大小姐。 还别说,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还能光明正大欺负一下人的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天寒地冻的,尤其是夜间更甚,哪怕是堂屋里烧了火盆也扛不住透骨的寒气。 吴大娘很快坐不住,喊着吴伯回去歇了。 临回屋前,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墨锦川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老旧的木门并不隔音,夫妻俩即便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声音也照样传了出来。 吴大娘郁闷道:“他爹,我瞅着平川这孩子要个有个要样有样,哪儿哪儿都挺不错的,你说他媳妇咱就瞧不上他呢。” “瞎说什么呢,我看他们两夫妻挺好的,你别跟着瞎操心。” 吴伯顿了顿,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词,闷闷道:“他俩应该是别人说的什么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不挺好的。” “放屁,谁还没过过日子啊?” “你看看你,怎么没说两句话又急了,天底下的夫妻那么多,总不能每家都像咱们家一天天吵吵闹闹的。” “吴东升,你什么意思,我这两天给你好脸色了是?” “我什么也没说,睡觉。” “睡就睡!” 夫妻俩的悄悄话,以吴伯的一声惊呼收尾。 那声音,光是听着都疼。 过了一会儿,屋内又响起吴大娘的声音,“平川这一天到晚的睡堂屋也不是个事,这么下去,他俩啥年头才能抱上孩子。” 她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般道:“不成,我得想想办法。” 第335章 这俩人一准不是夫妻 翌日,宋言汐特意起了个大早,用墨锦川之前从镇上捎回来的桃木簪简单将头发挽作妇人发髻。 出门时,吴大娘追出来塞给她一个枣红色的头巾,叮嘱道:“待会儿千万记得罩着,可别嫌丑不戴。” 剩下的话她不说,宋言汐也心中有数。 四四方方的头巾那么斜着一折叠,中间最宽的位置正好把脑袋包裹的密不透风,再把尖尖的两头系在下巴处打个结,脸就被遮了大半。 她这幅打扮,别说是追捕的梁军了,就算是亲近的人远远看见怕是也不敢认。 墨锦川见到她,亦是一愣。 宋言汐当然也知道这番装扮不好看,可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是下意识把头压低了些。 女为悦己者容,饶是她重来一次自认看得开也不能免俗。 只希望锦王殿下的记性不要太好,她可不像等到白发苍苍时,听他念叨年轻时的窘态。 光是想想,她已经尴尬的想找地缝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她循声望去,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黑眸。 那眼底除了笑意尽是温柔,哪有半点嘲讽之意? 与她的目光对上,墨锦川唇角弧度更甚,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很好看。” 宋言汐心头划过一抹异样,木着小脸点了点头,抬步向外走。 看着俩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吴大娘从兜里摸出一把前天炒的南瓜子,一边嗑一边道:“这小夫妻俩,要是没个人推一把,指不定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闻言,院子里忙着晾晒草药的吴伯幽幽看了她一眼,不赞同道:“别瞎整,平川媳妇那是体面人,到时候再偷鸡不成蚀把米。” “嘿,你这老东西,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吴大娘不乐意了。 吴伯却是把身子一背,任凭她怎么念叨都不吭声。 到最后,他只丢下一句,“反正这事儿不成。” 至于怎么个不成,又为什么不成,任凭吴大娘追在他屁股后面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越想越气,一扭头往外走,边走边嘟囔道:“你个糟老头子知道个屁,就等着瞧好!” 前往青花镇的牛车上,同行的人看着躺在那占了大半个牛车的老虎,不免啧啧称奇。 坐在对面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妇人主动找宋言汐搭话道:“妹子,这么大的老虎你们是打哪儿弄的?” 墨锦川眼皮都不抬一下,言简意赅道:“山里。” “这大冷天的,居然还有人敢进山?”听到他的声音,妇人不免多瞅了两眼。 这一瞅不要紧,妇人越看越觉得这后生五官英俊,哪怕下巴上的胡茬没剃也丝毫不显粗狂,反倒更有男人味。 老天爷。 闭着眼睛都这么俊了,睁开眼睛那还了得? 注意到自己媳妇毫不掩饰的眼神,对面的汉子瞪了她一眼,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二人虽都坐的笔直,乍一看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无形之中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妇人看看墨锦川,又看看自家有样学样也学不到三分精髓的男人,不免在心中感叹。 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见她眼珠子都要粘在墨锦川身上,男人垮着一张脸,粗声粗气道:“早知道就带耀祖来了,一路上东看西看的,没见过世面的娘们。” 他说着,视线落在一直没说话的宋言汐身上,声音不由的大了几分,“都是女的,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妇人自知理亏,听着他的埋怨也不反驳,只凑到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墨锦川听到她说:“这后生长得俊,身材也高大,那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个肯干的。 这要是把他说给咱家二丫当倒插门,多般配啊。” 得亏宋言汐没听到,否则定会当场笑出声。 让堂堂大安锦王倒插门,亏得她敢想。 不仅她敢想,她男人也很敢想。 他用近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墨锦川,似乎是在盘算着他的外在条件够不够格去他们家倒插门。 一番打量下来,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可余光瞥见默不作声坐在墨锦川旁边的宋言汐,同自家媳妇耳语道:“这怕不是他家媳妇,我家二丫可不能给人当小。” 妇人打包票道:“孩他爹你就放心,我这双眼睛就是尺,这俩人一准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是啥?” “兄妹,也可能是嫂子弟媳妇啥的,反正不能是他媳妇。” 妇人说着,努了努嘴示意丈夫看两人坐车之间的距离,暧昧地笑了笑道:“你家谁家夫妻……” 她话说一半,恰逢牛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然后就见她信誓旦旦说不是夫妻的俩人,动作自然地抱在了一起。 待牛车走过那一段颠簸,墨锦川才转抱为扶,满眼关切道:“娘子,当心。” 宋言汐点点头,扶着他胳膊的手顺势轻轻掐了掐。 锦王殿下的演技,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要不是刚才他抱过来时,附在她耳边说这二人可能起了疑心,她还真以为他这个“丈夫”入戏太深。 如今看来,倒是她这个做“娘子”的多虑了。 对面的夫妻俩眼神对视,脸色那叫一个微妙。 妇人小声埋怨道:“哪见过这样当夫妻的。” 男人没好气瞪了她一眼,“你快少说两句。” 妇人又看了眼墨锦川,有些不甘心地问:“大兄弟,我瞧着你年岁也不大,怎么成婚那么早?” 墨锦川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道:“我跟娘子是从小定的娃娃亲。” “娃娃亲啊,娃娃亲好啊!” 妇人干干笑了两声,忙岔开话题道:“这么大的老虎,我们看到吓都快吓死了,大兄弟的身手可以啊。” 墨锦川淡淡道:“跟家里的长辈下陷阱逮到的,没费什么功夫。” “这大老虎,是打算送到镇上的酒楼里,还是自己支个摊儿卖?” “还没定。” 一听这话,妇人赶忙撞了撞自家男人的胳膊,小声道:“虎骨可是好东西啊,上哪儿碰到这么好的机会。”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笑着问:“大兄弟啊,你这老虎带到镇上反正卖的也是肉,骨头这玩意不值啥钱,要不匀给我点算了。 你放心,兄弟肯定不白要你的。” 妇人赶忙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乐呵呵往前一递。 墨锦川只是看了一眼,没动。 见状,男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悦道:“兄弟看着脸生,是外乡来咱们这儿探亲的? 大家都附近几个村的,你投奔的那个亲戚我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凡事行个方便,以后遇到点什么事情咱也能互相帮衬不是?” 第336章 卖虎骨 男人说着,直接收走了妇人手上的铜板,皮笑肉不笑道:“娘们家的说话不顶事,都是乡里乡亲的,提钱多伤感情,大兄弟你说我这话说的对不?” 看他那副嘴脸,是打定了主意要白拿了。 且颇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架势。 宋言汐闻言,不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 青天白日的,这人张口就来,怎么不干脆去抢? 男人也正好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笑得格外油腻道:“兄弟好福气啊,居然讨个这么漂亮的婆娘。” 听到自家男人夸别人家媳妇,妇人黑着一张脸,狠狠掐了下他的腰肉,耳语道:“再看给你眼珠子抠出来。” “嘶,你这个泼妇!” 二人又低低呛了两句,具体说了什么宋言汐没听清,可从他们恼怒的反应不难看出,夫妻俩这是起了争执。 无论原因,眼下的结果宋言汐都是喜闻乐见。 她不喜欢这两个人的眼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被丈夫嫌弃本就不痛快,余光瞥见她似是带着浅笑的眼神,妇人瞬间闹了。 她咬了咬牙,恨恨骂道:“长得跟个狐狸精似得,一看就是不安分的骚……” 剩下的话,被墨锦川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吓得没了声音。 她脸色微白,下意识往自己男人身后躲了躲,小声道:“他爹,你看着人啥眼神啊?” 男人闻言,非但没出言护着她,反而有些生气道:“你活该,谁让你嘴贱非得说人媳妇。”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他看向墨锦川的眼神却分明写满了忌惮。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很是不好惹。 那周身弥漫着的煞气,让他想到了之前来村里逮人的那群军爷。 那可是动辄就要杀人,且杀人不眨眼的主。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木板好像长了刺,扎的他直想往上窜。 再联想到前些时日边境的战败,男人更觉得小腿发软,忙喊道:“停停停,我们要下去!” “啥?”前头赶牛车的老伯回头看了一眼,道:“到镇上可还得一会儿呢。” 男人道:“我俩走着去。” 妇人原本就窝着火,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黑着脸道:“要下车你下,我反正是不下。” 这儿走到镇上少说还得一个时辰,她铜板都掏了,想让她下车她腿着去,当她二百五啊? 男人扯了她一把,没好气道:“跟我下去。” “我不去。” 妇人横眉,上下扫了眼宋言汐,阴阳怪气道:“这车又不是他们包了,大家都是出了子的,凭啥我要把车让给他们自己下地走。” 她剜了眼自家丈夫,“郭大富,你不是脑子有毛病?” 妇人说着还嫌不解气,用手指着他的脑袋道:“我当年也不知道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 郭大富反手就是一耳光,狠狠打断了她剩下的话。 他恶狠狠道:“你个臭婆娘,老子再问你一遍,下不下车?” 牛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妇人用手捂着半边脸,满眼怨恨地瞪了眼宋言汐,半点不敢磨蹭跳下了车。 男人紧随其后,气不过抬腿想再踹她一脚时,忽然听到坐在牛车上的墨锦川问:“虎骨不要了?” 闻言,男人身形一僵,头也不敢回地扯着女人赶紧往前走。 牛车同他们夫妻擦肩而过时,宋言汐余光瞥见男人紧绷的肩膀猛地放松了下来,分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又走出了一阵,赶车的老伯才说道:“小兄弟,你可别听那夫妻俩瞎咧咧,虎骨可是个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你到了镇上,先别慌着往酒楼去,找个医馆啥的把虎骨剔出来卖了,要是运气好碰上识货的老爷还能多卖些钱。” 老伯伸出一只手,神神秘秘道:“低于这个数,都不能卖。” 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墨锦川解释道:“家里有老人,打算拿回去自家泡酒用,没打算卖。” “倒是个孝顺孩子。” 老伯想了想,又道:“待会儿我先送你们去肉铺,你们买个三两肉,看看他得不得空帮你们把这畜牲剥皮。” 怕他二人误会,他解释道:“这东西浑身都是宝,除了虎骨外最值钱的就是这虎皮,越完整越值钱,让不懂行的下手伤了皮子可就糟蹋了。” 墨锦川:“那就多谢老伯了。” 老伯摆摆手:“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啥。” 剩下半程,他都没再主动搭话,将二人送到相熟的肉铺,又帮着说了几句好话这才离开。 屠夫看到那么大一头老虎,眼睛仿佛都能放光。 他搓了搓手道:“不瞒小兄弟,我宰了这么多年的猪羊,连狼也剥了那么几只,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大家伙。 你要是信得过让我来,咱也不说别的虚的,摊子上的肉只要有你跟弟妹看得上的,尽管拿走。” 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夸张,他挠了挠头,看向墨锦川道:“兄弟,咱俩都是男人,你应该明白兄弟是啥意思?” 今儿这事要是成了,他这青花镇第一刀的名头才算是名副其实。 以后喝酒吹牛时,他一句宰过虎大王,就能叫那些人全部闭嘴。 光是想想,他都已经热血沸腾了。 墨锦川点点头,道:“有劳了。” 屠夫一摆手,迫不及待地转身去取自己吃饭的家伙,头也不抬道:“案子上的肉你们随便挑,想都拿走也成。” 这爽快的架势,一看就是还没成婚,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 恰好有人过来买肉,还没张口问的,就听他道:“今个儿家里有客,不卖了。” “啥?我家那口子面都弄好了,就等着肉回家包饺子呢。” 屠夫刚想说话,就听墨锦川开口道:“卖,怎么不卖。” 来买肉的婶子顿时眉开眼笑,用手拨了拨架子上挂的肉,指着其中一个部位道:“这儿,来个三两就行。” 墨锦川走上前,动作熟稔地抄起砍刀问:“要骨头不要。” 身后响起屠夫的声音:“肥肉十五,瘦肉十三,要骨头的话便宜一文。 棒骨三文钱俩,买肉的话不要钱。” 大娘一听这话,忙道:“要,我家那孙子最喜欢啃骨头了,那等会儿也给我送个棒骨,回家给我儿媳妇熬汤喝。” 她说着,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墨锦川,笑着问:“小兄弟看着面生,是外乡来的?” 第337章 娘子,过来搭把手 墨锦川点点头,手中的刀果断砍向大娘选中的部位,一手接肉一手把刀放下去取案板一角放着的麻绳。 打孔穿绳一气呵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家肉铺的掌柜。 宋言汐远远瞧着,搬了个小板凳打算挑个不碍事的地方坐着。 没别的,单纯看戏。 她倒要看看,他们这位锦王殿下,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她先前不知道的。 好戏终没唱成,却成了台上陪唱的。 只因大娘掏钱时随口问了一句:“你这后生瞧着年纪不大,还没成婚?” 墨锦川笑了笑道:“长得显小,马上就三十了。” 远远听着,宋言汐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瞬,就见他转头冲着她喊道:“娘子,过来搭把手。” “啊?”大娘的表情略显失望,分明是没想到他已经娶妻。 说是让她搭把手,可真当宋言汐准备上手时,墨锦川却制止道:“娘子别脏了手。” 宋言汐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让她沾手,喊她作甚? 旁边的大娘看着却笑了,转而将铜板递给宋言汐,“大妹子真是好福气。” 后头等着买肉的人忙跟着附和。 宋言汐这才发现,肉摊边上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多是些婶子大娘,还有极个别面带羞怯只敢偷偷瞄一眼的姑娘家。 很明显,这些人不是冲着肉来的。 当然,也不是冲着她。 将眼前的一幕看在眼里,宋言汐只觉得牙酸。 吴大娘的话不错,她这个“男人”,确实容易招蜂引蝶惹人惦记。 出门前她就该找大娘再讨一条头巾,遮住他那张惯会吸引狂蜂浪蝶的脸。 这几天整日待在山里,风吹日晒,墨锦川的肤色比之前病态的白看上去黑了些,正是镇上大姑娘小媳妇最喜欢的小麦色。 再加上下巴上那短短的,却极具男人味的胡茬,真是越看越好看。 是,他已经成婚有了娘子,娘子还陪在身边。 可那又怎么了? 她们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 再说了,她们也买肉了,又不是白看! 在俊脸的加持下,摊子上的一头猪很快卖了大半。 世道不太平,大家手里也都没什么银钱,多是一两二两的买回家给孩子打打牙祭。 能买上三两的,那都算是富裕人家了。 平日里一头猪能卖上三四日,每逢年节一天也就最多卖那么半头猪,今日的战果不可谓不丰盛。 宋言汐在一旁帮着收铜板,不能说话只好对着客人笑一笑,半个时辰下来脸都快笑僵了。 反观墨锦川,又是割肉又是幺秤的,一番忙碌下来仍是气定神闲。 她不免感叹道:“人跟人还真是比不得。” 正忙着切肉的人忽地回头问她:“娘子方才说什么?” 宋言汐下意识摇摇头。 回过神来,她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懊恼。 眼下并没有外人在,这人还演上瘾了? 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墨锦川自顾自道:“剩下这半头猪基本没动,我打算都要,娘子觉得呢?” 宋言汐微微瞪大了眼睛,急得就差说话了。 人方才就那么客气了一下,他还真要? 墨锦川眉梢微挑,好笑问:“娘子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真以为我要白吃白拿?” 给钱也不成。 之前的兔子野鸡,那都是山里打来的,尚且能说得过去。 突然抬半头猪回村,日子不过了? 老两口是实在,不是傻。 忽地,宋言汐想到半路下了牛车的夫妻俩,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灵光一现。 这人该不是故意的? 带着那么大一只老虎坐牛车招摇过市,又是主动帮着人卖肉又是半头猪的,像是生怕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一般。 他从前行事一向谨慎有加。 除了故意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罢了,他总归不会害她。 想明白这一点,宋言汐也不再胡乱担心如何交代,只安心等着。 不多时, 一脸激动的屠夫出来告诉他们,虎皮已经完整的剥了下来。 他又推出自家平日用来装猪的木板车,帮着墨锦川帮老虎抬了上去,提醒道:“这可是稀罕东西,你们先推着在街上转两圈,别着急出手多对比一下。” 墨锦川道了谢,带着宋言汐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想到什么又转身问:“罗大哥能过去帮着剔骨吗,虎骨我留着有用。” 罗一刀一口答应,忙不迭喊了人帮着照看一下摊子,着急的模样分明是害怕他反悔。 要不是想着肉不完整没办法证明这是老虎,他肯定早就厚着脸皮开口了。 一行三人推着板车招摇过市。 没等走到街尾,虎皮便以三百八十两的价格被一个大户买走。 而虎肉则是被两家酒楼,连同一个布庄掌柜,以二百六十两的总价瓜分。 至于虎骨,想要之人几乎排成了长队,都只得到墨锦川一句不卖。 众人纷纷叹息离去。 唯有刚刚买了虎肉的布庄掌柜,站在旁边不肯离开。 他试探问:“兄弟可否行个方便,把这虎骨卖给在下一点,我不要多,一小节拿来泡酒就行。” 他轻叹一声,面带为难道:“二位有所不知,家中老母常年腰疼的下不了地,要不然我也不能张这个嘴” “可以。” 墨锦川答应的太爽快,以至于布庄掌柜甚至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他一怔,忙道:“兄弟只管说个价钱。” “我不要银子。” “这……”布庄掌柜面上多了迟疑。 不要银子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就在他不知如何开口时,就听墨锦川问:“你家布庄可做成衣?” 半个时辰后,二人空着手出了布庄。 布庄掌柜亲自将他们送到街上,脸都快笑烂了。 他道:“二位选的东西稍后会送到罗家铺子,往后得空了常来。” 热情程度,甚至让宋言汐有一种在他们家花了一大笔银钱的错觉。 她扭头看了眼墨锦川,眼神询问他们是不是选的有点太多了。 棉衣中衣各八件,鞋子八双袜子若干,就连荷包帕子什么的也都各挑了几个。 要不是她拦着,这人怕不是要连贴身小衣都…… 思及此,宋言汐赶忙收回思绪,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墨锦川目不斜视:“不多。” 行,反正老虎是他打的,人掌柜的也乐意。 宋言汐跟在他身后,二人用最快的速度去了米面铺子各买了一袋,又买了些煤油和厨房用得到的盐和调料,这才满载而归。 等牛车来时,她盘点着买到的东西,突然意识到他们落了什么。 第338章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以下犯上 眼看天色不早,宋言汐忙拉过墨锦川的手,用指腹在他手心写道:“棉花。” 他们如今盖的都是许多年前打的棉被,又重又硬,盖在身上只能勉强御寒谈不上任何舒适可言。 年轻人还好说,像是吴伯吴大娘那种上了年纪的,每到冬天老寒腿总是要发作的。 昨晚临睡时,她还惦记着这件事,没想到刚刚在布庄忙着挑选款式竟忘得一干二净。 一想到墨锦川说明日极有可能落雪,宋言汐就更着急了。 见他不为所动,像是未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她便想着自己去。 刚站起身,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宋言汐抬眸,看向墨锦川的眼底带着不解。 因何阻她? 正想着,余光就瞥见罗一刀神色匆匆进门,面带喜色道:“还真让你们夫妻碰着了,一般这个时辰就没车再往外走了,正好这家过两天要办事,套了几辆驴车回去接老家亲戚。 他们要打禾木村旁边过,又是空车,刚好能把你们要的棉花跟布一道装上。” “有劳罗兄弟了。” “客气,虎骨那掏钱都买不到的稀罕东西你都舍得送我,以后咱们兄弟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可别再跟我客气。” 盛情难却,墨锦川只好应下。 左右也只这一面交情,过了今日此生都未必有缘再见,应承一二也无妨。 罗一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意味深长,“兄弟,今儿这么大阵仗置办这老些东西,是不是打算补给弟媳一场婚礼啊?” 墨锦川一怔。 大婚自是要有的。 不仅要有,还要明媒正娶三十六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她入门。 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并非是天下人口中不得夫家喜爱的怨妇,而是他自年少时便藏于心间,念之盼之做梦都想娶回家的女子。 将他的怔然看在眼中,罗一刀笑道:“你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哪天摆酒,可千万别忘了让人捎个信喊兄弟去喝喜酒。” 墨锦川回道:“一定。” 宋言汐在旁臊的脸红,赶紧抬腿往外走。 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以下犯上。 这罗一刀一看便是性情中人,怕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他们今日同他说的没一句实话。 王爷答应的倒是爽快,也不怕他当了真改日寻上门去讨喜酒喝。 他们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留老两口如何交代?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 亏得人还真情实意的同他称兄道弟,他可倒好,骗死人不偿命。 肉铺外头,前来送棉花和布卷的伙计,见这又是要打新棉被,又是直接拉了半头猪的,当即满脸笑意的冲着宋言汐道了声恭喜。 正说着,两个提着食篮的小二急匆匆赶来,见他们还未走猛地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问:“夫人,这车是往家去的?” 宋言汐还以为这也是墨锦川的安排,不由点点头。 没想到那人放好食篮后,又走上前道:“这些都是我家掌柜的一番心意,劳夫人跟你家当家的说一声,以后再打到东西只管送到咱们云客来,价格保管你们满意。” 扔下这话,俩小二甚至不等她回答,就急吼吼的走了,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很快,宋言汐就明白了是什么东西。 因为另一家的伙计也来了。 拿的东西甚至是前者的三倍之多。 怕宋言汐拒绝,几人瞅了一眼驴车上装着的食盒,忙不迭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骨碌放了上去。 为首的人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正要自报家门,就见墨锦川刚好从铺子里出来。 他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快速越过宋言汐走到墨锦川面前,还没张嘴呢,就被他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他道:“我们家的大事小事,全是我家娘子一人做主。” “这……”伙计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这人看着,也不像个在家里说话不算话的,该不会是故意糊弄他? 伙计心想着,扭头偷瞄了一眼宋言汐,正好瞥见她的侧脸,顿时瞪圆了眼睛。 乖乖,他们镇上还有这么标志的小娘子。 他正觉得可惜,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这大半天的,总不能撞鬼? 他吓得一阵哆嗦,把自报家门的那些话忘了个干净,赶紧带着其他人走了。 罗一刀揣着手出来,见状乐了,“这些人过来一趟干啥,招笑呢?” 墨锦川走上前,拎起一个装着酒菜的食盒递给他道: “今天麻烦罗兄了,时间不早我们夫妻就不陪罗兄吃饭了。” 罗一刀原本想拒绝来着,吸了吸空气中的肉香味又咽了回去,问:“没打钱?” “没有,白送的。” 一听白给的,罗一刀忙乐呵呵接了过去,“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他抬头看了眼,道:“天确实不早了,禾木村也不近,你们夫妻俩赶路。” 送他们二人上驴车时,他凑在墨锦川耳边道:“你带着弟妹,身上还揣着这么老些银子,路上可千万别打瞌睡,警醒着点。” 他说着仍不放心,“要不我把门锁上,送你们回去算了。” “不麻烦罗兄了,我心中有数。” 见墨锦川坚持,罗一刀挠了挠头道:“你先别急着走,我去取点东西过来。” 不多时,他提了个篮子出来,递给他道:“里头放了几块肉,你到时候看着给分了。” 不等墨锦川拒绝,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那是,也不能让人家白捎咱一趟,过两天我去找你喝酒。” 他常年在镇上开肉铺,镇子上谁家生了几个娃,娃穿开裆裤到几岁那叫一个门清。 这一嗓子,也算是在变相提醒赶车的几人,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让他们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主要现在这世道,太乱了,让人不多心都不行。 他要只是一个大男人也就算了,还带了那么个漂亮媳妇。 又是财又是色的,难保有那没出息的动什么歪脑筋,防着点总没坏处。 要不是怕做的太明显惹人家翻脸,他甚至都想把自己的杀猪刀给他一把,别在腰上用作防身。 驴车缓缓驶离,驾车的汉子主动搭话道:“小兄弟是外乡来的,我媳妇就是禾木村的,那片我熟。 对了,你们亲戚是哪家来着?” 第339章 你还有脸提你爹 “村东头的吴家。” “东头?我记得那家不是前两年发达搬到镇上住了,禾木村现在剩下姓吴的应该就剩下那个治跌打损伤的吴东升了。” 车夫惊讶地转过头,“你们是老吴家的客人?” 他小声嘀咕道:“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他们家有啥亲戚走动啊。” 墨锦川解释道:“我同他家大儿子是故交,得闲了过来看看。” “你说他家大儿子啊,挺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想到之前听人说过吴大河是在军营里死的,再看墨锦川一身正气不似寻常村里务农的汉子,那人赶忙转过头赶车。 一路上除了几声“驾——吁——”外,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敢再说。 禾木村到青花镇,牛车一刻不停地走也要两个时辰。 到村口时,月亮早已挂上树梢。 村子里各家各户都熄着灯,村口静悄悄的很是反常。 在最前头赶着牛车的老伯咕哝道:“这才啥时候,一个个的咋都歇这么早。” 话音刚落,就听村子中间的位置爆发出吵闹声,在寂静的村落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扭头看了一眼,问:“你们要去的吴东升家,是不是中间那块门朝西的三间草房?” 墨锦川点头,直接利落地翻身下车,朝着宋言汐伸出手。 宋言汐本以为他是要扶她,没想到她刚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就被他轻轻一扯,整个身子失重朝前倾倒。 待她回过神,已经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耳边响起他冷淡的嗓音:“搂紧些。”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宋言汐赶忙照做。 老伯见状,确实着急道:“你这后生,就算是再着急也不用下车啊,再把你媳妇摔了。” 他说着,赶忙招呼其他人跟上,生怕吴家出了什么乱子。 等一转头,看着墨锦川在月色下快速奔跑的声音,感叹道:“年轻些就是好,确实比咱的车快。” 吴家,村里看热闹的人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院子正中,躺在那一动不动好似个死人的正是王彪。 人倒是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昨晚险些掉粪坑里淹死,为了洗掉身上的臭味不得不洗了几个洗了冷水澡,完事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 村里人的也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任凭他冒着寒风从村头敲到村尾,硬是没有一家应声的。 就连跟他有着血脉亲情的二叔,也是家门紧闭跟死了一样。 家里没吃没喝,就连被子也是潮的,他硬是哆嗦着扛了一夜,险些没烧死过去。 幸好他命大,活了下来。 要不然,尸首这会儿怕是都冻硬了! 一想到上次回来时,吴家老两口对他还算是和颜悦色,王彪就愈发坚定了要赶走那对外乡人的想法。 最好是想办法把那个男的弄死,到时候剩一个小娘们,还是不随便他揉圆捏扁? 光是想想,王彪就已经兴奋地躺不住了。 他猛地坐起身,一张苍白的大圆脸在月色下跟个没有人气的鬼一样,瞬间吓哭了离他最近的小女娃。 小女娃边哭便道:“奶,癞蛤蟆成精了!” 王彪眼一瞪,“你个小兔崽子,说谁呢!” 女娃的奶奶一把将她扯到身后,瞪圆了眼道:“说你咋的,我还没说你把我们家喜妹吓哭了呢。 彪娃子我可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把我孙女儿吓出个好歹来,我把你爹的坟都给你刨了。” 闻言,王彪顿时乐了,满眼嘲讽道:“你要是不害怕那老东西半夜爬你的床,你尽管去,最好是现在就去。” 老婆子闻言,立即朝着自己脚边啐了一声,骂道:“什么玩意,连自己亲爹都不认的畜牲。” 小女娃也学着她奶奶的样子,朝着王彪吐了一口。 有样学样道:“亲爹都不认的畜牲。” 小孩子多喜欢学话,其他年龄不大的孩子听到她这么说,也跟着一叠声的喊道:“畜牲!畜牲!亲爹都不认的畜牲!” 王彪脸皮是厚,可也架不住他们这么骂。 他眼神凶狠地瞪着喊的最凶的小子,阴测测道:“阿满家儿子是,我可认识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 “哇!”那孩子瞬间哭出声。 孩子娘狠狠剜了眼王彪,骂骂咧咧地把自家儿子抱走了。 有了这一出,其他的孩子也不敢再骂了,只躲在自家爹娘或是爷奶的背后,睁着一双双稚嫩的眼睛瞪着他。 “一群小兔崽子,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下酒喝!” 王彪眼珠子一瞪,凶狠的模样顿时又吓哭了几个孩子。 村长铁青着脸,用手中的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呵斥道:“不嫌丢人是不是,还不赶紧滚回去。” 王彪眼一斜,冷笑道:“呦,我当哪个老不死的闲得蛋疼敢管爷爷的事,原来是我那短命鬼老爹的亲弟弟啊。 咋,你还没死呢?” “你这王八犊子,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村里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闻言,王彪顿时怒了。 他伸手指着村长的鼻子,骂道:“王长贵,你他娘还知道你是我二叔啊。” 村长黑着脸道:“你可别喊我二叔,我怕折寿。” 他说着,转身吩咐几个村民,“赶紧把人拖走,趁夜撵出去,以后只当老王家没有这么个人。” 直觉告诉他,自己这个村子要是继续留在村里,这个年大家都甭想安生。 他是一村之长,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更别提,这个不孝子活活气死亲娘,又害得他大哥病死军中,早就已经不算是他们王家的子孙。 村长心一横,冷声道:“拿绳子把他捆了。” 见他们来真的,王彪顿时急了,“王长贵,我可是你亲侄子,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忘了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爹的?” “你还有脸提你爹?” 村长四下看了看,抄起墙角的扫把就朝着他打了过去,声音颤抖道:“要不是你你这个畜牲,你爹也不会死,当初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王彪一边躲,一边示弱的喊道:“二叔。” “你别叫我二叔,我跟你爹几年前就断亲了。” 村长手中的大扫把,一下接着一下,稳准狠地砸在王彪的身上。 围了一圈的村民不光看热闹,时不时还要列出一条他从前犯下的罪证。 第340章 您是爷爷,您是我亲爷爷 “疼了知道喊二叔了,他当初火烧人房子害得长贵媳妇小产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那是她二婶儿?”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瘪犊子打从生下来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咱们村子里谁家没被他霍霍过?” “要我说,这种就该绑他去见官,蹲几年大牢保不齐出来还能当个人。” “说这个不抬杠啊,我娘家村里那个老三以前也是个二流子,成天不是吃就是赌,气死了一双爹娘就连家里的老房子也抵出去了。 你猜怎么着?他前几年赌急眼了当街抢银子,被抓去分到矿山当了几年的劳工,年初被放出来之后找了个正经营生,听说上个月连媳妇都娶上了。” 村长把手中的扫把一扔,“走,送他去见官!” 王彪登时变了脸色。 不行,他不能去做牢,他会死在里头的。 慌乱之际,他看到了背着宋言汐穿过人群的墨锦川。 哪怕月光昏暗,他仍一眼从那大的身形认出,这就是昨晚将他暴揍一顿,又把他扔进粪坑害得他险些淹死的人。 “果然是你个外乡人!”王彪目龇欲裂。 村长黑着脸呵斥,“你少诬陷人平川,昨晚你掉屎坑里的时候,人平川正搁家哄媳妇呢。” “就是,自己走路不看道栽里头了,还想把屎盆子往人平川头上扣,你还要不要点脸。” “得了,要脸的人干不出来这种事。”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王彪踩到地底下去。 像他这种人,嘴里能有什么实话? 王彪气得脸上的肉都颤了颤,举起三根手指就要对天发誓。 村民见状,一个个都笑出了声。 “就他,还发誓,真不怕老天爷开眼劈死他。” “咱可离他原点,省得等会儿旱地雷不长眼再劈错了人。” “娘,我奶不是说雷劈缺德鬼嘛,肯定不会劈错人的。” 稚嫩的童音过后,周遭又是一阵哄笑声。 王彪却顾不了那么多,眼神死死地盯着墨锦川,威胁道:“你不承认也没用,我昨晚看得真真的,等到了县衙大刑一上不信你不张嘴。” 吴伯正好从屋内冲出来,听到这话怒不可遏道:“要报官就赶紧去,就算你不去我也要去,我倒要去问问县太爷,像你这种畜牲欺负老实人欺负到头上他管不管!” 看到从墨锦川背上下来的宋言汐,他着急道:“平川媳妇你你快进去看看大河他娘。” 吴大娘的心疾虽然是老毛病,却轻易不会犯。 除非,有人当着她的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宋言汐冰冷的视线瞬间落在王彪身上。 他最好祈祷,吴大娘安然无恙。 否则,她定不会让他活着见到明日初升的太阳。 触及到她的眼神,王彪下意识一哆嗦。 可他转念一想,他昨天吃了那么大亏都是因为她跟她男人,今天绝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少说,也得让他们赔他个二两药钱! 他眼珠一转,直接冲上前伸手准备拉宋言汐,腿弯却猛地一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跪去。 “砰!”地一声,跪的结结实实。 宋言汐回头看了眼墨锦川,快步朝着点了煤油灯的屋里走去。 王彪伸手还想拽她,被满脸怒容的吴伯当胸一脚。 “王家小子,大娘他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剁了你这个杂碎!”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道,王彪直接被他踹翻在地。 他还觉得不服气,骂了一句“老东西找死”,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后背刚刚拱起来一点,就又被人狠狠一脚踩了下去。 王彪惨叫了一声,骂道:“谁,谁他娘踹你爷爷!” 话音落地,又是“嗷”的一声惨叫。 墨锦川用鞋底在他后背上重重碾了几下,冷冷问:“你是谁爷爷?” 王彪还想嘴硬,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踩的哭爹喊娘满口爷爷了。 “您是爷爷,您是我亲爷爷成不?” “哎呦,疼疼疼!” “爷爷……” 墨锦川满眼嫌弃道:“我可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孙子。” 话落,被他踩在脚下的王彪又是一声惨叫。 村长上前两步,面带惭愧道:“让平川小兄弟看笑话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打他都怕脏了你的手。” “长贵叔,你还替他说话干啥,像是这种白眼狼你就算帮了他,他回头还是要咬你。” “就是,像这种祸害干脆打死算了。” “你要是不忍心就把眼睛闭上别看,我们兄弟几个替你清理门户,也算是为咱禾木村做件好事了。” 几个村民说着,就要拿着麻绳上前把人捆了。 村长忙喝止道:“瞎胡闹干啥,杀人可是犯法的,这个年不想安生过了?”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为这种人偿命,不值当。” 众人一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像是王彪这种人渣,杀他都嫌脏了手,更别提给他赔命了。 他不配! 醒过神来,他们纷纷开口劝墨锦川别冲动,可不能为了这种畜牲不如的东西,一时冲动赔上自己。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话,他并未反驳,却也不曾将自己的脚移开。 吴伯在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去厨房提了把菜刀过来。 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王彪只余光瞄了一眼,便吓得浑身发抖,磕磕巴巴道:“吴叔,杀人……杀人偿命。” 吴伯手握菜刀,面不改色道:“我这把年纪了,差不多也活够了,咱爷俩一起死。” 一句话,吓得王彪差点没当场尿出来。 赶车的老伯正好挤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坏了,脱口道:“这是在干啥啊,这么高兴的日子,咋还动上刀了?” 有人认出他来,惊讶道:“这不是石头村的老田嘛,这个时辰不急着赶回家吃饭,咋有空来我们村了。” 老田道:“这不是老吴家的客在镇上买了不老少东西,他们两口子拿不下,我就给往里送送。” 他压低声音问:“这是咋了?” 同他搭话的人劝道:“挨打的是长勇家那个不孝子,可能是看老吴家来客了,想讹上一笔,给他家老伴儿气得犯病了。” “你是说那混小子啊,忒不是个东西。” 老田正想问吴大娘的情况,就听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大河!” 第341章 瞧着真碍眼 “孩他娘!”吴伯登时变了脸色,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他步伐踉跄,跌跌撞撞朝着屋里走去。 墨锦川亦是脸色一沉,弯腰像是拎猪崽一样直接将王彪拎了起来,大步跟上。 离得近的村民也忙围了上去。 村长忙在后头喊道:“平川你千万别冲动,秀梅真要是被他气出个什么好歹,我亲自动手了结了这个畜生。” “大河他娘!”吴伯神色悲痛冲进门,太着急没注意看脚下,险些没被门槛绊个跟头。 好在墨锦川跟在旁边,及时搀了他一把。 吴伯推开他的手,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去,悬着的心在看到坐在桌边抹泪的吴大娘时终于落在了实处。 他试探喊道:“大河他娘?” “嚷嚷什么,老婆子我耳朵还没聋呢!”吴大娘捂着胸口,急脾气虽然一如既往,说起话来却明显气息不足。 她轻咳了一声,视线落在墨锦川的脸上,挤出一抹笑道:“平川,回来啦。” 说着,余光瞥见他手中拎着的一团东西,满眼厌恶道:“你沾这种东西干啥,晦气,还不赶紧扔了。” 墨锦川应了一声,直接将王彪扔在脚边,顺势又踹了一脚。 “啊!”王彪惨叫一声,疼的满地打滚。 离得最近的村民赶忙后退了两步,嫌弃道:“可别挨着我,身上的臭气熏死人。” “你……”王彪想反驳,不知道被谁又趁乱照着他的背上狠踢了两脚,疼的嗷嗷叫。 村长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王彪想说什么,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是想将他活活冻死。 再想到墨锦川方才满含杀意的眼神,还有那恨不得一脚将他脊骨踩断的力道,他瑟缩着脖子,干脆装死。 村里的那些老家伙是没什么好怕的,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可这个外乡人,邪性得很。 要是真惹恼了他,他感觉他真有可能弄死他。 虽然没银子没媳妇活着也没滋没味,但他眼下还不想死。 吴伯走上前,看着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的吴大娘,不由的红了眼眶,低喃道:“你没事就好。”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吴大娘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低头看向躺在地上装死的王彪,冷冷道:“王家小子,站起来。” 王彪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疼昏过去了一样。 见状,吴大娘眯了眯眼,朝着就近的一个小娃招了招手,问:“三蛋,有尿没?” 随着脆生生的一声“有”,王彪忙不迭睁开眼,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疼,全身上下骨头缝里都疼。 吴大娘招手,“你过来。” 王彪一脸警惕道:“干啥?有啥话你直接……” 墨锦川眸色一沉,直接二话不说抬腿狠狠给了他一脚。 “哎呦!”王彪踉跄着朝前几步,肚子狠狠撞在桌子边缘才堪堪停了下来。 没等他张口喊疼,吴大娘反手就是狠狠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吴彪这会儿不光脸疼,肚子也翻江倒海的疼,一张嘴就是“你他娘”。 剩下的话没等开口,吴大娘抬手又是一耳光。 打完只觉得不够响,看向旁边的宋言汐道:“平川媳妇,大娘手上没劲儿,你替大娘打,要听到响的那种。” 王彪蓦地瞪圆了眼,“你敢!” 他娘的,这些臭娘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个个都想打他。 她们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看着他不屑的神情,宋言汐冲着满眼冷厉的墨锦川摇了摇头。 这么点事情,倒也用不着他代劳。 宋言汐活动着手腕,冲着王彪笑了笑,问:“你喜欢哪边脸?” 王彪被这笑容晃了眼,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他忍不住在心中想,要是能把这个漂亮的小娘子搞到手,以后十里八乡谁听到他的名号不得竖个大拇指,夸他一句有出息。 就连他那短命鬼的爹,在地底下知道了,也肯定会觉得他为老王家长脸。 以后谁还敢说他是个废物? 王彪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见他笑,宋言汐也笑了,“你不选的话,那我就随意了。” 看到这笑容,王彪更是被迷得找不着北。 他痴笑道:“随意好,随意好啊。” 说着话,竟还大着胆子伸手要去拉她的手。 墨锦川冷眼看着,一双黑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双猪蹄子瞧着真是碍眼。 昨晚该顺道剁了的。 屋内围观的村民也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不知是谁突然问道:“平川媳妇不是个哑巴吗?” 王彪闻言,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迷茫。 对啊,这小媳妇不是不能说话。 他正想着,脸直接被一巴掌打偏过去。 这一掌宋言汐用了十足的力道,王彪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一张嘴竟有什么东西混着血水掉在了地上。 有好事的凑上前一看,乐道:“平川媳妇看着挺瘦,手劲儿可不小啊,后槽牙都给打掉了。” 要不是亲眼瞧见,他们怎么也不能相信,瞧上去仿佛风一刮就能把人刮跑的人,打起人来竟然这么狠。 就连被打的王彪,也是盯着地上的后槽牙好半天缓不过神。 吴大娘轻咳了一声,问:“知道为啥打你不?” 王彪攥紧拳头,说话都漏风,“为啥?”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轻笑声。 村长脸色难看道:“还不嫌丢人,赶紧滚回家去。” 王彪朝着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发了狠道:“今儿不说明白,这事没完!” 大家都见过他犯浑的样子,这会儿见他动真格的,也不敢再继续笑话他。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王彪爹娘都没了,家里也没个媳妇孩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货。 反观他们,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他要真冲上来要跟他们拼命谁不害怕? 村长原本还想说什么,被他媳妇给拦住了。 吴大娘捂着胸口,被王彪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不轻。 宋言汐忙动手帮她拍背,轻声道:“您消消气,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王彪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恶狠狠道:“你这小娘们今天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咱们就县衙见!” 吴大娘脸一沉,抓起桌上的茶碗朝他砸去,骂道:“你个瘪犊子还有脸提报官,别说是平川两口子打你,就算是他们打死你,那也是你活该。” 她怒不可遏地问:“你自己说,你昨晚喝了两口猫尿,在村口胡咧咧了啥?” 第342章 老子上头可是有人的 闻言,王彪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含糊道:“我昨晚喝醉了,记不住了。” 王大娘冷笑,“那可不,喝醉酒了记不住自己说了啥,但是能记住是人平川动手打了你。 他咋没直接打死你?” “你个老不死的……”王彪恼羞成怒。 村长快速打断他的话,质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了解东升两口子,要是没有的事情,他们绝不可能乱说。 平川那后生虽然来村里的时间不算长,可跟大家伙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没见跟什么人起过争执。 退一万步说,别人他不了解,他自己的亲侄子他还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他忍不住嘴贱,背后说人家平川媳妇啥难听的,让人当场逮住了。 “什么老毛病不老毛病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王彪眼神闪烁,摆明了一副干了坏事的心虚模样。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村长叹了一声,满脸惭愧道:“东升,是我对不住你们一家子。” 吴伯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开口劝。 村里满共这么大地方,谁还能不知道王长贵这个当村长的,一路来对这个侄子到底怎么样。 他要真能狠下心,跟他断绝关系,早就把王彪家那三家老屋分出去了。 村里的人之所以还愿意,跟王彪维持表面的客气,也全是看在他这个村长二叔的面子上。 要不然,就他这种德行的人,连村头的狗都懒得看一眼。 村长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又接收到媳妇埋怨的眼神,只能狠了狠心道:“不是要报官吗,明儿一早我亲自去。” 王彪顿时傻了眼。 报官,咋能去报官? 别人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他二叔是知道的啊。 都不用闹到公堂上,县衙的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肯定要来村里把他捆了送去军营的。 就他这样的,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王彪目光死死地盯着村长。 他可是他亲二叔啊! 村长目光闪烁,张了张嘴,胳膊却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对上他二婶充满怨恨的眼神,王彪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道:“好好好,王长贵你别后悔。” 他说着,转头便要走。 吴大娘忙喊道:“快,按住他。” 她说话前王彪已经动了开溜的心思,刚跑出两步,就被墨锦川一个过肩摔直接撂倒在地。 他疼得面目狰狞,还不忘放狠话,“识相的放了老子,老子上头可是有人的。” 闻言,冲上前帮着绑人的村民明显迟疑了。 他们确实听人说过,王彪此人有些“门路”,经常能打听到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上头有人? 宋言汐与墨锦川眼神对视,瞬间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有人好啊,怕的就是他没人。 墨锦川自村民手中接过绳子,凉凉问:“是你自己乖乖配合,还是我帮你?” 触及到他冰冷的眼神,王彪瑟缩了一下脖子,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被绑时,他一直觉得有道视线盯得他浑身毛毛的,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吴大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吴大娘忽然道:“王家小子,到了底下见到我家磊子,记得好好跟他叙叙旧。” 王彪脸上的血色一瞬褪得干干净净。 他嘴唇颤抖着,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担心他再说出什么混账话刺激到老两口,村长忙吩咐道:“赶紧的,堵住嘴拖下去,等明儿天一亮就赶紧送官。” 被两个人拖走时,王彪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吴大娘,一双眼睛里除了惶恐之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如果他能说话,宋言汐猜,他应该会说:“你怎么知道?” 回想吴大娘方才那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她心下不由一沉。 难道她二儿子的死,与张彪有什么干系。 可她此前,明明一直不愿意接受两个儿子的死讯,宁愿选择自欺欺人也不肯面对现实。 他们回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言汐正出神着,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喊道:“大家伙都让一让,我们先把东西抬屋里再说。” 方才村民的注意力都在王彪身上,虽然听到了老田的话,却也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听到外头的动静,才回过神来。 有人好奇问:“你们夫妻俩这是买了啥好东西,过年可还得小半月去了,现在买年货也忒早了点。”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孩子喊道:“奶,肉,好多肉啊!” 被喊奶的人冲着宋言汐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这孩子,都馋伤了,看啥都长得像肉。” “他婶子,你快出来看看,平川买了整整半头猪回来。” “还有这麻袋里头装的是啥,摸着咋有点像棉花。” “嚯,这香味,得是搁镇上酒楼买的饭菜。” “老吴家这是发达了,还有米面啥的,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银子啊?” 外头村民七嘴八舌的说着,手上动作却也不含糊,互相搭把手把牛车驴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抬。 宋言汐翻出在镇上买的饴糖,分给那些冲上前凑热闹小孩。 站在最前头的拿了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甜甜道:“谢谢婶婶!” 其他小孩闻言,也都一口一个婶婶的叫。 还有人夸道:“婶婶真漂亮。” 村长摸了摸他的脑袋,问:“臭小子,你今天第一次见你婶子?” 小孩子起哄就算了,听到他也这么说,宋言汐不免觉得难为情。 可这些小家伙平日里就喊墨锦川作平川叔,她作为平川媳妇,自然该应一声婶婶。 只是对上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她不免为自己欺骗了他们而感到惭愧。 好在饴糖买的多,一个孩子能分到好几个。 看着他们纯真的笑容,宋言汐的心中好受了不少。 一时间,屋内全是一叠声的“婶婶”,欢乐的氛围也感染了其他村民。 小强娘见吴大娘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快步上前,拉起她的手道:“秀梅嫂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跟我们通个气,哪有上午才知会一声,晚上就偷摸着把东西置办好的。” 有人问:“啥事啊,也跟我们大家伙说说。” 吴大娘刚要阻拦,就听小强娘脱口道:“还能是啥事,平川两口子的婚事呗。 你说咱嫂子也真是藏的住话,上午才跟我说想让我帮着套两床新被子,这可就把东西都拉回来了,我哪赶得及啊!” 宋言汐立即看向墨锦川,才发现他也同她一般眼带不解。 他们两口子的婚事,他们怎么不知? 第343章 让人跑了 “闹了半天,你们不是要成婚,是要请村里人吃饭啊?”小强娘咂咂嘴,表情分明有些失望。 她还寻思能喝上喜酒呢,闹了半天,竟是空欢喜一场。 宋言汐递了一包糕点给她,浅笑道:“麻烦大娘为我们夫妻费心了。” 小强娘乐呵呵收下,嗔怪道:“都是邻居,跟大娘说这么多见外的话干啥,不都说了让你们把这当自己家。 买这不老少东西,今儿在镇上没少花银子?眼下这世道,还是得留点银钱在身上傍身才行。” 见她还想问什么,吴大娘忙打了个呵欠道:“他婶子,天也不早了,赶紧回去睡。” 送走小强娘,吴大娘转身之际脸上彻底没了笑容,一脸疲惫道:“平川媳妇,你跟我过来一趟。” 吴伯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打算哪天走?”吴大娘坐在床边,直接开门见山。 宋言汐迟疑了一瞬,道:“快的话可能日便走。” 屋内点了灯,她能清楚地看到吴大娘听到她的话后,骤然红了眼圈。 她问:“就不能翻过这个年再说?” 宋言汐低着头没说话。 吴大娘瞧着,忽然笑了,“你瞧我老婆子,净在这儿说胡话,你们年轻人做什么事当然有你们的安排。 平川媳妇,别嫌大娘絮叨,自从大河他们哥俩没了以后,这个家就死气沉沉的没什么人味。” “大娘,您……” “咋,你还打算跟老头子一起继续糊弄我?” 宋言汐答不上话。 她摸过老人家的脉,与其说是吴伯连同村里的人瞒着她,倒不如她自己愿意配合着装糊涂。 人悲伤到极致时,便会下意识选择逃避。 连她外祖父那般的枭雄,在她大舅舅二舅舅身死后,亦是伤心颓然了许久。 明面上,他勒令阖府上下不得提起两位舅舅的名字,是怕悲伤过度的外祖母受不了刺激。 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如何能坦然接受? 吴大娘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宋言汐,不容拒绝道:“拿着,这是大娘给你的陪嫁。” 她自顾自道:“不是啥好东西,你也别跟大娘客气,咱们这儿谁家闺女出嫁要是不陪个手镯,可是要叫人笑话的。” 宋言汐眸光微闪,“大娘,我们俩其实……” “行了,啥都别说了。”吴大娘擦了擦眼角,笑着打断她,“你这孩子,还真以为大娘看不出你俩是咋回事啊?” 她想到什么,咒骂道:“王家那个王八羔子,害了我家磊子不够,还想来祸害你们。” 说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只要我跟他爹还有一口气在,他想都别想!” 宋言汐忙抬手为她拍背,轻声安抚道:“您别担心,他伤不了我们。” 至于磊子的仇,也不可能算了。 她会让他血债血偿。 哄着吴大娘睡下,宋言汐出了门才发现堂屋里只剩墨锦川一人。 她紧皱眉头,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拦着点?” 吴伯虽然平日里话不多,瞧着老实,却也是个骨子里有血性的汉子。 这个时辰,怕不是去找王彪算账了。 墨锦川看着她,眸色淡淡道:“嗓子何时恢复的。” 宋言汐错开眼神,“约莫三两日。” “可有疼痛感?” “不疼,只是有些不适应。” 太久没说话,她都险些以为自己本就是个哑巴。 话音落地,屋内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哪怕不曾抬头,宋言汐仍能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目光灼灼像是恨不得将她看穿一般。 受不了这种感觉,她岔开话题道:“听吴大娘的意思,磊子的死似乎跟王彪有关系,我担心吴伯会冲动。” 她正要往外走,就听外头响起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快,去村口堵住他,可千万不能让人跑喽!” 村里老老少少全出动,拿着火把村子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就连用来吃水的井都用木桶试了又试。 可偌大一个人,就那么人间蒸发了。 村长当着大家伙的面,硬是要给吴伯跪下赔不是。 吴伯阴沉着脸,将手中的菜刀砍在了村长家的门上,转身一言不发的回了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吴家会因此彻底跟村长撕破脸,甚至有可能会搬出村子时,却收到了吴家要请他们吃大锅饭的消息。 这几年年景不好,村子里各家各户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肉了,惦记着他们从镇上带回来的半头猪,勤快点的天不亮就赶到吴家帮忙了。 老两口乐呵呵的招待着,甚至拿出不少宋言汐他们从镇上带回的糕点,给大家伙垫肚子。 院子里喜气洋洋,乍一看还以为是过年了。 快开饭时村长媳妇过来了一趟,提着半篮子鸡蛋道:“长贵被那不成器的东西气的一宿没睡,这会儿人还癔症着,就不过来了。”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心想,这哪是气的,八成是被吓得不敢来见人两口子。 也不嫌亏心。 吴大娘笑着装了两碗肉让她带回去,顺带还关心了村长几句。 等到人一走,小强娘立刻撇了撇嘴,“谁不知道王家那小子就是长贵放走的,亏得他好意思,装的跟真的一样。” 吴大娘只是笑笑不说话。 同桌的人不由的替她抱不平,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王彪这会儿肯定还在村长家,嚷嚷着要去搜。 吴大娘满不在乎道:“人跑都跑了,还废那功夫干啥,大家赶紧趁热吃菜。” 见她这么看得开,村里人也是打从心底里替她高兴。 小强娘拍了拍她的手道:“老嫂子说得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翻过去这个年又是新的一年。” “可不咋,咱活着的人可不能让过去的事困住。”吴大娘笑得开心,看那模样像是真的放下了。 村里人也都欣慰地笑了,开始大快朵颐。 他们不知道的是,老两口昨晚也一夜没睡。 忙着磨刀。 自从知道宋言汐能说话,村里几个有难言之隐的小媳妇也纷纷找上了她,央着她帮忙调理身体。 她白日里忙着治病,晚间就跟吴伯凑在一起研究药方,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以至于墨锦川连续早出晚归了几日,她方才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 第344章 乌先生来得巧 吴大娘嗑着瓜子,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个没心眼的要等人丢了才知道,果然不是自家男人不知道着急。” 冬日里的暖阳晒得人浑身软绵绵的,宋言汐抬了抬眼皮,懒得说话。 “你这丫头。”吴大娘笑着摇摇头,站起身道:“今儿中午吃烤兔子成不?” 宋言汐散漫道:“听您的。” 话音刚落,脚边突然被什么东西拱了一下。 宋言汐掀开眼皮一看,竟是一只灰白相见的兔子,正卖力啃着她鞋底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干草。 想到什么,宋言汐抬眼看向吴大娘,“大娘,您刚说的兔子,该不会是……” “想什么呢,这小东西哪有二两肉,平川昨晚从山上回来时带回来的,厨房里还有四五只,这大冷天的丢山上估计也活不成。” 吴大娘说着,一拍大腿道:“你看我这记性,天儿这么好,得把这窝小崽子都撵出来晒晒太阳,别再给冻死了。” 听着她的碎碎念,宋言汐从躺椅上坐起身,微微弯腰想要捞起那只小兔子,就见它像是突然受到惊吓一般直直窜了出去。 “嘿,这小兔崽子。” 宋言汐抬眸,看向被小兔子吓了一大条的吴大娘,扯了扯唇角道:“大娘,中午添个菜,有客人来了。” “这大冷天的,哪来的什么……”话说一半,吴大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意识到什么,担忧地看了眼宋言汐,大步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中赫然握着一柄菜刀。 站在院门口的蓝衫男人缓步进门,似笑非笑问:“这便是宋大夫的待客之道?” 宋言汐浅浅勾唇,目光落在他的右耳耳垂处,确是旧伤。 她站起身,笑容真诚了几分,“久闻乌先生大名,寒舍简陋,不知可否赏脸进屋喝杯热茶。” 文绉绉的话吴大娘听不懂,可喝茶的意思她还是知道的。 她压低声音道:“丫头,这人眼神贼勾勾的,可不像啥好人。” 宋言汐冲着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吴大娘眼神依旧充满警惕,说话却客气了不少。 “那什么先生,中午在家吃饭?想吃点啥?” 乌钧客气道:“客随主便。” 吴大娘扭头往厨房走,咕哝道:“说话就说话,拽的文绉绉的,欺负人听不懂啊。” 一进门,一股寒意顿时席卷全身。 宋言汐熟练地拉出桌下的火盆,抓了把干叶子用火石点燃,又扔了几块自制木炭进去。 随着炭火被点燃,屋子里也暖和了起来。 不用她招待,乌钧毫不见外地拉了个板凳,在火盆边上坐下,烤着手意味深长道:“梁国比之安国要冷上许多,倒是为难郡主适应。” 宋言汐忙着架炉子,头也不抬道:“数九寒天的还劳烦先生亲自跑一趟,不知腿上旧疾可有复发。” 乌钧神色沉了沉,皮笑肉不笑道:“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没想到还传到了郡主的耳朵里。” 他右腿有旧疾一事,除了柯将军和几个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外,就连太子殿下都并不知情。 这位永安郡主,难道真如传闻那般,是个仙人? 宋言汐往壶里倒了些茶叶,抬眸诧异道:“都说乌先生消息灵通,这天下间没有消息能瞒过您的耳朵,您竟不知我师承何处?” 她在心中默念道:“事急从权,老爷子莫怪。” 乌钧面色不改,“不过是世人谬赞罢了,乌某若真有那通天本领,也不会这么多年仍是个区区谋士。” 他话锋一转,拧眉问:“说起来,乌某倒真是有些好奇,郡主师承何处?” “神医谷。” “神医谷?” 乌钧轻笑,摇了摇头道:“神医谷多年隐世不出,谷中弟子即便偶有出山,也被严令禁止不得在外显露身份。” 他的眼神一瞬变得犀利,笑容讽刺道:“神医谷的名头固然好用,乌某却也不是傻子。” 宋言汐不答反问:“乌先生此前见过神医谷门下弟子?” 乌钧一拂袖,“那是自然。” 他提醒道:“神医谷中弟子最是在意师门名声,若让他们知晓外头一个个打着神医谷的名头,招摇撞骗,必不会听之任之。” “错了。”宋言汐轻轻摇头。 乌钧横眉,“如何错了?” “神医谷确有门规,不准门下弟子在外暴露身份,更不得仗着师门的名声在外胡作非为。” 听到她这么说,乌钧的脸色稍稍缓和,“郡主倒是说说,乌某何处说错了。” 宋言汐问:“您方才说,神医谷最注重名声?” 乌钧点点头,理所应当道:“神医谷数百年清誉,自然不容人诋毁。” “神医谷创建之根本,为的是治病救人,要真在意他人如何看法,又何必勒令弟子不得暴露身份。” 看着宋言汐面带浅笑,一派从容模样不似扯谎,乌钧不由得谨慎了几分,问:“你口中说的老头子,是何人?” “神医谷谷主,公孙寅。” 乌钧面色不变,问出口的语调却分明染了着急,“你可识得谷子秋?” “子秋师兄乃我大师伯生前所收弟子,字妙人。” 屋内响起热水沸腾之声。 一时间,茶香四溢。 宋言汐提壶倒了两杯热茶,方才提醒乌钧道:“先生,请喝茶。” 乌钧应了一声,仍有些回不过神。 谷兄的字确实是妙人二字,他亲耳所听错不了。 只因他男生女相,又自小对占卜观相一事颇有天赋,才被他的师叔取了妙人二字。 若非二人分别之前大醉一场,他凑巧听得谷兄醉酒时的几句胡话,怕是此生都不会知道因缘际会救了他一命之人乃是传闻中神医谷门下人。 他的这条腿,还是全靠他那一手神针所救。 思及此,乌钧看向宋言汐沉声问:“乌某如何能信你?” 宋言汐浅笑道:“乌先生不妨回头看看。” 乌钧登时变了脸色,谨慎地回过头,就见一粗布麻衣却难掩气质矜贵的男人手提着野鸡站在门口。 像是并不意外他的到来,男人颔首道:“乌先生来得巧,有口福了。” 乌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腿,双手狠掐着自己的腿肉。 很疼,竟不是幻觉。 可墨锦川的腿是柯将军亲手打断的,腿骨寸断沦为废人一个,至多只能留下一命苟延残喘。 他怎能站的起来,甚至行走无恙。 不,这绝不可能! 忽地,乌钧想到十多年前与谷子秋分别之际,他曾言笑说门下小师妹于医道极其有天赋,大有超越其师的势头。 难道这个小师妹,便是她? 乌钧压下心头的震惊,稍作冷静道:“恕乌某冒昧,可否请锦王殿下走上两步。” 第345章 还要谢你不杀之恩? 墨锦川扯了扯唇角,眸色一瞬变得冰冷。 是宋言汐从未见过的陌生。 乌钧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半响也只说出两个字。 “抱歉。” 墨锦川满眼讽刺,“看起来,乌先生记性奇佳。” 他们之间竟还有过过节? 宋言汐面上不动声色,将二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斟酌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乌钧此人,不光足智多谋于排兵布阵上有奇才,更擅琢磨人心,梁国境内上到高官下至平民皆有其追随者。 原本在今日之前,他们打的是劝降的主意,希望能收为己用。 如今看来,此法怕是行不通了。 此等运筹帷幄的奇才,若注定不能为友,便只能除之,以免来日成为心腹大患。 乌钧轻叹一声,惭愧地低下头道:“王爷当年断腿之痛,确是乌某献计所致。” “咔嚓!”宋言汐猛地掰碎了手中的茶碗。 他果真该死。 余光触及到她眼底压不住的杀意,乌钧暗道传言不虚。 这位永安郡主与锦王之间,确实有情,且极深。 感受着来自后背那道令人脊背生寒的视线,乌钧不由苦笑。 看来今天,他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只是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也该说些正事,总不能让他大老远白跑一趟。 乌钧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 旋即朝着墨锦川一拱手,态度恭敬道:“当日之事,确是乌某不该。 可彼时某与王爷身处敌对阵营,两兵交接从来都是你死我亡,若换做是乌某落在王爷手中,王爷想必也会做出同样选择,甚至不会心软留下活口。” 墨锦川没理他,只大步走到宋言汐面前,看着她手指上被瓷器划出的血痕,眉头皱的仿佛能夹死苍蝇。 看着他心疼的眼神,宋言汐心念微动。 “别……” 制止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受伤的手指便被墨锦川拉了过去,递到嘴边。 吮吸掉伤口上的血珠,他拧眉沉声道:“怎如此不小心?” 宋言汐抽回手,只觉得受伤的指腹酥酥麻麻的,像是被有毒的蚂蚁啃了一口,痒意入骨。 看着旁若无人般亲密的二人,乌钧很想轻咳一声提醒他二人自己的村长,又唯恐自己发出动静后会让墨锦川觉得他太过不识趣,转而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毕竟,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一时间,他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余光瞥见他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宋言汐冷声问:“乌先生方才说,若有朝一日处境对调,王爷也会做出同你一般的选择?” 乌钧身形微僵,答不上来。 宋言汐却没给他留半点脸面,毫不客气道:“乌先生既如此好记性,想必不曾忘了三年前梁军夜袭红谷庄,结果被锦王殿下率众生擒八百人一事。” “确有此事。” “那我且问你,那被俘的八百梁国将士,事后可是全须全尾的回到梁军营地?” 两军谈判的具体内容,宋言汐不知。 可归回战俘一事,三年前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上到街头六十岁老翁下到只会唱童谣的三岁孩童,无一人不知。 但凡当日做出决定的将领并非墨锦川,而是其他人,光是那些阵亡将士的亲朋,都能用唾沫星子将其淹死。 正因为是他,百姓们相信他的决策一定是为着利国利民,所以即便暗地里对梁国人恨得牙痒也只能忍了。 他们同样也相信,自己所拥戴崇拜之人,手中的刀只为定国安邦,绝不会行滥杀无辜之举。 以阴私手段害人断腿残疾之事,他做不出。 一朝从万人敬仰的不败战神,变为依靠轮椅才能离开卧房的废人,还好意思称心软? 如此行径,倒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乌钧转过身,苦笑道:“郡主行事磊落,乌某自愧不如。 可若两年前乌某不做这个阴险小人,锦王殿下今日,怕是无法站在这里。” 宋言汐眼神冰冷,“如此说来,我们还要谢你不杀之恩?” “不敢。”感知到她强烈的杀心,乌钧解释道:“当日留给王爷的是必杀之局,郡主是聪明人,当知道与性命相比,一条腿算不得什么。” 若非还有事问他,宋言汐真想打断他的腿,然后再像他这般事不关己的问他相同的话。 她倒要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心口如一,如他所说这般看得开。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爷未免太高看乌某,乌某不过是柯将军帐下一谋士。” 宋言汐冷冷提醒道:“乌先生最好想清楚再开口。” 就差直接说,他若无用便动手灭口。 乌钧的脸色不免难看,看向墨锦川的眼神可谓是暗示十足。 可后者就像是没看见一般,满眼都是宋言汐手上的伤口,恨不能手伤的人是他。 他不由轻咳一声,试图提醒墨锦川。 先不说什么正事不正事,他俩好歹也背着点人? 这要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人有什么特殊癖好,简直是有辱斯文。 墨锦川抬眼看向他,眸色冰冷,“若乌先生只这几句,便请回。” 闻言,乌钧脸色变了变,只觉冤枉。 永安郡主手上的伤并非他所为,锦王殿下却为此迁怒他,实在是没道理。 想着此次来意,乌钧正了正神色道:“王爷想要从乌某嘴里套话,总该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他说着,从袖间掏出一个信封,“这里头装的两份户籍文书,便是乌某此来的诚意。” 有了户籍文书,他们二人便可以光明正大在梁国境内行走,想离开亦是不难。 乌钧自认,这份诚意足够了。 可墨锦川和宋言汐闻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打发叫花子呢?” 乌钧笑容僵了僵,“乌某能力有限,恐难如王爷所愿。” 墨锦川坐下喝了口茶,眼皮都不抬一下,“乌先生何必自谦。” 他若真如此无能,也不会几年来一直被柯善奉为座上宾,就连梁皇偶然提及也是赞誉有加。 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引他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宋言汐也捧起茶碗浅尝了一口,心头的火气散了大半,语调凉凉道:“说了这么半天,乌先生不若坐下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乌钧站着没动。 他听闻,擅医之人多善毒。 尤其是神医谷上一任谷主,传闻更是医毒双绝无人能及。 焉知她这位徒孙……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宋言汐不由冷笑,“我若想动手,乌先生觉得自己此刻还能站在这里?” 第346章 郡主是聪明人 乌钧顿觉汗颜,赔了声不是走过去坐下。 屁股刚要碰到板凳,就听宋言汐幽幽提醒道:“乌先生当心。” 乌钧身形猛地一僵,正要站起身,就听她又道:“凳子上了年头,乌先生还是当心的好。” 他干干一笑,用手按了按板凳的边缘才顺势坐了下来。 谨慎模样,像是生怕宋言汐动了什么手脚。 直觉告诉他,这位永安郡主此刻,应该巴不得何谈不成,好借机打断他的腿为锦王当年短腿之恨出气。 想明白这一点,乌钧顿觉如坐针毡。 与其提心吊胆防备着,连口水都不敢喝,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乌钧开门见山道:“先主半年前败于贵国林将军那一战事关重大,乌某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还望王爷拿出铁证来。” 他直言:“柯将军骁勇善战,这么多年亲经的大小战役不下百场,若说他败于王爷之手,乌某信。 可若是区区林庭风,乌某不信。” 看在宋言汐的面子上,他已经说的尽可能委婉。 只是那眼底的不屑,却半点藏不住。 也没打算藏。 墨锦川中肯道:“柯将军乃当世良将,只可惜没像先生这般,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追随错了君主。” 闻言,乌钧不免动容,“若柯将军泉下有灵,知晓王爷也如同他看待王爷一般看他,必将王爷引为毕生知己,与王爷共饮不醉不归。” 宋言汐捧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好一句柯善也同他一般。 他这是想提醒王爷,他也如同柯善一般追随错了人,打断离间父子二人的感情? 说了半天话,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过来,乌钧见他二人喝茶越发觉得口干舌燥。 只是他刚捧起茶碗才喝了一口,又放下了,意味深长道:“二位这段时日受苦了。” 墨锦川神色淡淡:“粗茶淡饭,亦不失为一种乐趣。” “锦王殿下倒是好雅兴。” “在府中闷了太久,难得出来走在。” 只一句,便让乌钧绝了顺着顺着话往下说的心思。 若非拜他所赐,墨锦川也不会一朝沦为废人,两年的时间困在王府鲜少外出。 即便他有再多的苦衷,这也是不争的世事。 乌钧自知无可辩驳,叹了一声道:“王爷若能将证据交于乌某,乌某可助二位平安离梁。” 墨锦川抬眸,“乌先生当知,本王要的是什么。” 不等乌钧打太极,宋言汐冷声提醒道:“你若执意装糊涂,想来也没什么继续往下谈的必要了。” 她连称谓都懒得喊,态度可谓是极差。 再看一旁坐着的墨锦川,眼含欣赏,哪有半点不妥的样子。 就差夸一句我家娘子说的真好,央她多说几句。 事已至此,乌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如镇上那些人所说,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全是他家娘子说了算。 在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乌钧斟酌着问:“郡主想要乌某做什么?” 宋言汐:“少装糊涂。” 乌钧面色稍显尴尬。 不是都说这位永安郡主出身名门,最是知书识礼,且心善又有一手好医术。 怎么眼下瞧着,除了医术这一点有待确认外,其他几项皆是不符。 若非长相与他所得画像一样,他甚至都要怀疑,锦王殿下是不是半路见到的这火辣美人。 宋言汐一心只想打断他一双腿,不耐拧眉,“乌先生可是无话可说?” “自然不是。” 乌钧自知失礼,轻咳一声道:“二位疑惑之事,乌某也只知道些细枝末节,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还在装? 宋言汐眸色骤沉,“既不想说,便不必开口了。” “郡主急什么?便是想要为锦王殿下报仇,给乌某一个痛快,也总要让人把话说完不是。” “你说。” 若说得不好,再动手也不迟。 乌钧慢悠悠捋了把胡须,继续道:“两年多前北风坡那一役,并非柯将军有意发起,而是都城八百里加急连夜送来的死令。 若有不从,传令之人有先斩后奏之权。” “包括主帅柯善?” “是,且不光是柯将军,连带他手下三位副将两位军师,包括在下,一个不留。” 如此荒唐的行径,除非是下令之人疯了。 再不然,便是传话之人撒了谎。 乌钧摇摇头,苦笑道:“郡主无需用这种眼神看着在下,柯将军也曾怀疑过手令的真假,上头的印章却是皇上私印,做不得假。” 墨锦川冷冷问:“手令上还写了什么?” “战役发起的具体时间,地点,就连大军佯装败退的节点也是一早安排好的。” 乌钧看了眼宋言汐的脸色,继续道:“王爷此前与将军打过几年交道,当知他并非阴险之人,当日之举实属不得已。” “继续。” “我二人虽猜测安军中或有人叛变,可皇命难违,将军为保全手下兄弟只得照做。 只是他一向欣赏王爷,不愿看你年纪轻轻葬身于北风坡,这才与阵前当众废你双腿,既能侥幸留下一命又不至于返京无法复命。” 听出他话里有话,宋言汐立即问道:“手令上要的是诱敌深入尽数歼灭,还是只要王爷一人性命即可?” 手令上未必会写出来,可乌钧作为亲历者必然清楚。 他方才所说,字字句句都在透漏着一个信息。 策划这场战役之人,只冲着墨锦川一人而来。 那人也必然位高权重,能用比梁国大将柯善更重要的筹码,换得梁皇与之配合。 他究竟是谁? 京中的几位王爷虽为争储君之位,见不得他好,两年多前却也都被他的光芒所压,远没有与梁皇交易的本钱。 难道那人是朝中大将? 可当时驻守边城之人是徐伯父,他二人并肩作战多年,彼此信任,也不会是他。 南疆距此两千里之遥,一来一回近两月的路程,更不可能是林老将军。 乌钧喝了口茶,眼神幽幽道:“郡主是聪明人。” 只一句话,便为宋言汐敲定了方向。 宣德帝。 作为一国之君。 这些在别人看来难于登天,甚至是绝不可能做到之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封口谕,甚至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可他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更是他的骨肉血亲,他怎会…… 宋言汐一时间只觉得心如乱麻,理不清头绪。 就在她准备再问什么时,忽听墨锦川轻声道:“别胡思乱想,不是。” 乌钧闻言不由轻笑,反问道:“王爷便如此信任他?” 第347章 可惜我不治你 墨锦川掀眸看向乌钧,眼底一片冰冷,“乌先生可知何为祸从口出?” “王爷何必动怒,乌某又不曾说什么。” 乌钧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至于郡主如何想,也不是乌某所能左右的。” 话是实话,却很难让人觉得顺耳。 尤其是对上他那双眼底满是精明的笑眼,更是让人觉得莫名烦躁,心头升起一股要动手撕烂那张虚伪假面的冲动。 宋言汐垂眸,看着碗里漂浮的茶叶,似是不经意问道:“乌先生腿上的伤,每逢天阴下雨便会发作,想来冬日里更不好受?” 乌钧面色不显,放在腿上的手却不自觉缓缓收紧。 腿上旧疾,一直是他多年心头之痛。 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可每逢雨雪天气旧伤处便会疼痛难忍,如同刀削斧凿般钻心刺骨,严重时就连行走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每逢天气变化,便鲜少出营地,若有非去不可之事也多以骑马代步。 军中与他不对付的那些人,更是因此戏称他为“瘸子军师”,企图以此折辱他。 这些年来,柯将军与他一直不曾放弃过寻医问药。 只是沉疴难愈,更别提,当年为他医治腿疾的谷兄于医术造诣上已是不凡,能与他相提并论之人更是世上罕有。 许多大夫问诊时一听他的腿是被神医谷门人所治,便直言无能为力。 谷兄曾言,他这位小师妹若有朝一日出山,成就必在他之上。 锦王的腿当年伤成那样,她都能断骨重续让他站起来,是不是说明他的这条腿也能有痊愈的一日? 乌钧按捺下心中激动,浅笑道:“之前便听谷兄提起过他有一位天赋极佳的小师妹,没成想便是郡主,乌某当真是三生有幸。” 他话锋一转,“谷兄曾言,乌某若能等到郡主学成出山,旧疾或有痊愈的一日。 不知此事,谷兄可曾与郡主提过?” 宋言汐兴致缺缺,“提过。” 闻言,乌钧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 不等他开口问,宋言汐主动答道:“能治。” 她掀眸,看着笑容都变得真诚了几分的乌钧,扯了扯唇角道:“可惜我不治你。” “为何……” “乌先生是聪明人。” 宋言汐将他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无他,单纯看他不顺眼。 乌钧闻言,脸上的笑再难维持。 他脸色难看道:“并非乌某拿乔,二位皆是忠国之人,当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道理,反之便是不忠不义。 不忠不义之人所言,二位如何敢取信?” 这发自肺腑的一番话,任谁听了不得一句忠肝义胆,君子磊落。 墨锦川亦是真心感到钦佩。 只是有句话,他却不得不提醒他。 “乌先生不妨回去查一下当年被逐出都城一事的真相,再来同本王论一论何为忠君之道。” 乌钧脸色骤然沉了沉,道:“乌某多谢王爷提醒。” 他站起身正欲告辞,门外响起吴大娘爽朗的声音,“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 墨锦川淡淡道:“别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如此盛情,乌某便却之不恭了。” “别扯那些文绉绉的,我老婆子没读过书听不懂,赶紧出来洗手吃饭了。” 吴大娘说着,朝着宋言汐使了个眼色。 等把人拉到小厨房,她神色紧张问:“这人是不是来抓你们回去的?” 见她作势要去拿菜刀,宋言汐解释道:“他暂时不算敌人,先留他一命。” 灶后烧火的吴伯伸出个脑袋,不赞同道:“小姑娘家家的,别一天到晚把打打杀杀的挂在嘴上,不好。” “烧你的火!” 吴大娘看了眼刀,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丫头,要动手就说一声,不能再让人跑了。” 院子里洗手的乌钧只觉得后背凉凉的,突然有些后悔答应留下吃饭。 永安郡主应当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一旁的墨锦川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她与你不同。” 乌钧讪讪一笑,“是,永安郡主的美名乌某早有耳闻。” 就是这脾气……倒是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着实不算无辜。 别说是永安郡主了,换做大安任何一个人,若知晓当初害得锦王殿下断腿之人是他,都会毫不犹豫冲上来活剐了他。 她能忍着不动手,已然是客气了。 乌钧本打算象征性吃两口,便找个借口起身告辞。 没想到这一坐,就起不来了。 宋言汐为他施针镇痛时,吴大娘凑在门口嘟囔道:“老头子,他这该不会是装的,故意赖着不想走。” 忙着配药的吴伯抬头看了一眼,道:“看他疼的那样,做不了假。” “造孽哦,年轻轻的就这样了,以后老了还得了?” 吴大娘摇摇头,叮嘱道:“我去给他做碗鸡蛋茶暖暖身子,你守着点。” 躺在床上的乌钧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他看着冷着脸,手上动作却也半点含糊的宋言汐,轻声道:“多谢。” 宋言汐头也不抬道:“先生少说话,免得我突然后悔。” 治病半途万一不小心扎死他,或是扎他个半身不遂,也不是没可能。 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开始吃饭才簌簌往下落。 他的腿本就受不得寒,吃饭时又正好烤了火,一冷一热交替不发作就怪了。 施针完毕,宋言汐对上乌钧紧张的眼神,出于医者的身份解释了一句。 “顽疾难治,先生的腿若想除根不再犯,需得半月针灸一次,三月后再转为一月一次。” 也就是说,他要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安国。 或者说,将宋言汐留在梁国境内。 后者无疑是痴人说梦。 且不说锦王绝不可能松口,便是她,也只会问他一句是否活够了。 此事,恐怕需从长计议。 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茶下肚,乌钧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 他倚靠在床头,将装着户籍的信封递上前道:“这里头的东西,二位或许能用得上。” 宋言汐应了一声接过,递给了墨锦川。 乌钧失笑,“郡主就不怕乌某在其中动什么手脚?” 宋言汐一挑眉,“当真?” 那模样,就差把求之不得写在脸上了。 乌钧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试图解释。 “当日一役本就是有人合力为王爷设的杀局,即便乌某不做那把刀,亦会有其他立功心切之人,届时他们要的可就不止是一双腿了。” 宋言汐凉凉道:“乌先生此言差矣。 旁的人,可没有你这般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分出真假。” 她看了眼墨锦川,故意问:“王爷觉得我说的可对?” 第348章 靠不住的东西 “这……”乌钧也看向墨锦川,隐约觉得,他或许误会了什么。 永安郡主针对的,并非他一人。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乌钧故作惊讶道:“乌某何德何能,竟能劳得王爷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潜入梁境见在下一面。 此事,想必郡主事先不知?” 宋言汐冷笑,“乌先生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乌钧闻言也不恼,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道:“王爷此举,难免令郡主担心,实在是不该呀。” 墨锦川扫了他一眼,忽然问:“听闻先生习得一手好字?” 乌钧眼皮一抖,不敢再多言。 他是练得一手好字不错,可这舌头,留着日后还有用。 宋言汐懒得去猜二人之间的哑谜,丢下一句“两个时辰别沾冷风”,转身离开。 她这一走,乌钧只觉得整个屋子温度骤降。 他不由得往身上裹了裹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头,客气道:“劳烦王爷添把火。” 墨锦川沉着脸扔了几根柴进去,冷冷问:“够吗?” 乌钧干干道:“够了,多谢王爷。” 这架势,都快恨不得把他劈了当柴烧了,他还敢说不够? 外头厨房里,吴伯看着坐在板凳上抹泪的老伴儿,低声劝道:“哭啥哭,俩孩子这是要回家了,咱们该替他们高兴才对。 要让平川媳妇瞧见了,又得放心不下。” 吴大娘把手一揣,转过头去不理他。 她是没读过书,也不明白他们在屋里头说的那些个大道理。 但是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他们俩这一走,后半辈子估计就见不着了。 她都这把年纪了,活又能活个几年? 就算俩人是个有良心的,等他们回来瞧她时,她坟头的草怕是都能编筐了。 越想这些吴大娘心里越难受,用手捂着胸口道:“老头子,我这心口咋突突的呢?” 她低喃道:“当初大河和磊子出事那阵,我就老有这种感觉。” 吴伯沉了脸道:“别一天到晚的瞎想,本来就身体差,没事也给自己吓出毛病来。” “吴东升,你个老狗能不能说句人话?”吴大娘脸都气红了。 吴伯忙给她拍背,安抚道:“你看你这急脾气,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也不说改改。” “咋,你这是嫌我了?” “瞎说啥呢,咱俩都一把年纪了,我还能嫌弃你想换个后老伴儿啊。” 闻言,吴大娘瞬间不生气了,冷笑道:“去,你现在就去,不去我肖秀梅瞧不起你。” 她直接站起身,往外走时狠狠撞了吴伯的肩膀一下,粗声粗气道:“家里不养吃闲饭的,去里屋扛袋子白面出来。” “这不刚吃完饭,要面干啥,面缸里我记得还剩下……” 吴大娘不耐烦地打断他,“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她走出门口,抬头瞧了眼隐隐有西沉架势的日头,咕哝道:“这天说黑就黑,得抓点紧。” 吴伯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沉声道:“他娘,你和面烙饼,我架火烤上些肉干给俩孩子路上带着吃。” “那里头那个?” 夫妻俩眼神交汇,默契道:“不管他。” 贼眉鼠眼,瞅着就不像个好人。 还给他吃东西,喝西北风去! 屋内,乌钧斜靠在床头,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夜间有雪,宜明日卯时动身。”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墨锦川耳尖动了动,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桃木簪递给宋言汐,低声道:“恐怕要连夜走。” “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宋言汐接过发簪,随手塞在了正在收拾的包袱一角。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暂住半月,东西不多,没曾想竟收拾了一堆出来。 多是墨锦川去镇上卖山货时带回来的小玩意,有挽发的木簪,小巧精致的玉耳坠,两盒口脂,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女木雕。 即便不是第一眼,宋言汐瞧见时仍不免恍惚。 像,太像了。 即便是母亲与外祖父他们瞧见,也定会觉得这就是她。 只不过木雕女子脸上那张扬明媚的笑,却是她此前不曾有过的。 瞥见她迟疑的动作,墨锦川淡淡道:“若是不喜,我拿出去帮你丢掉。” 宋言汐果断收好,抬眸问:“王爷不用去收拾东西?” 听着瞬间距离感十足的称呼,墨锦川眸色沉了沉,道:“我东西不多,好收拾。” 他说着,就当着宋言汐的面展示了一番。 一件换洗的袍子,两双前几日趁着天好吴大娘教着宋言汐做的布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大半个月,他竟没为自己添置过什么。 就连身上穿的冬衣和鞋袜,都是那日在镇上用虎骨换的。 “你……”宋言汐眸光微闪。 他们只初到那两日于银钱之上捉襟见肘,自从他伤好一些开始进山,身上便没有缺过银子。 每次去镇上买山货,不拘吃的用的总会带上一点回来。 他就半点,没为自己盘算过? 感受到她的注视,墨锦川将包袱的两端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道:“时辰还早,你先睡会儿,要赶路时我再叫你。” 在他转身朝外走之际,宋言汐喊住了他。 她问:“乌钧当年被驱逐出京一事,王爷可还有内情瞒着我?” 墨锦川回首,神色坦荡,“不曾。” “那你方才还……” 宋言汐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他既答了,必不会骗她。 不是在骗她,那便是在骗乌钧? 可此人向来城府深,又以智多近妖闻名于天下,怎会如此轻易上当受骗。 墨锦川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妖孽。 声音极尽温柔道:“别想太多,睡一觉,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话多少带着些哄人意味,可奈何宋言汐偏就吃这套。 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躺在床上。 而方才还在贴心为她掖被角的男人,屋子里哪还有他的身影,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皂角味。 闻着格外令人安心。 自从那场险些要了宋言汐性命的高热退去,她就没再做过噩梦,经常是一觉睡到天明。 如果不是每日都要为自己诊脉,她甚至都要怀疑饭菜里,是不是让人放了什么嗜睡的药。 事实证明,她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体虚。 症状主要表现为体寒,乏力,嗜睡。 以至于宋言汐一觉睡醒时,天都黑了。 她摸索着从床上坐起身,低骂道:“靠不住的东西。” 话音刚落,门被人“咯吱——”一声推开。 墨锦川手持烛台,面带浅笑问:“娘子方才说什么?” 第349章 黑心肝烂肺子的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扯了个笑道:“我是夸王爷呢。” “是吗?”墨锦川轻笑。 好在他并未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给你柳的饭菜温在锅里,起来趁热吃点东西。” 一出门,宋言汐便察觉到了反常。 院子里头太静了。 以往这个时辰,吴伯多会陪着吴大娘在堂屋坐着小板凳烤火,小强娘嫌家里冷清这几日每晚都过来凑热闹。 这大冷天的,外头路上多半还有雪,他们俩能去哪儿? 宋言汐正担心着,就听墨锦川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趁着老两口出去串门,咱们吃完就走。” 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依着吴大娘的脾气,要是回来发现他二人不在,怕不是要气得掐着腰在村里骂上三个来回。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宋言汐脑海中一闪而过。 吴大娘该不会…… 烛光轻晃,墨锦川回头看向她,黑眸间盛了笑,“算一算,这个时辰,应该骂到村长家附近了。” “这……” 倒确实像她能干出的事。 二人吃过饭离开时,“不巧”经过村长家屋后,就听得吴大娘中气十足的骂道:“两个黑心肝烂肺子的玩意,在我家白吃白喝那么久,一声不吭走了就算了,居然还把老娘陪嫁的镯子都给顺走了。 天杀的,以后别让老娘看见他俩,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不能,我瞧着那小两口是体面人。” “体面个屁,哪家体面人能干出私奔这种腌臜事。” “还有这回事?他秀梅婶子,你之前咋一点都不说,还一天到晚的把俩人当亲儿子亲闺女似得,别人说一句就急眼。” 吴大娘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别提了,这俩人身上多半还背着事儿呢,今儿大河爹寻思上镇上买点儿肉,结果一开门发现有个人躺家门口了。 大河他爹这人大家伙也都知道,心善,就喊着那个平川把人抬回了屋里,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有人忙问:“怎么着?” 吴大娘一拍大腿,“大河爹这头还在给那人看病呢,俩人扭头就收拾东西跑了。” “你说说这,看着挺好的两个人,咋能干出这种事来。” “秀梅嫂子啊,你刚刚说这俩人背了事是啥意思?” 吴大娘直接坐在了地上,哭喊道:“你说我肖秀梅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嫁了个男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光会烂好心就算了,还天天的往家里招贼。 娘哎,是闺女没本事,护不住你留给闺女的东西啊。” 她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宋言汐听着,只觉得包袱里的镯子仿佛在隐隐发烫。 一抬眸,就见墨锦川正看着自己。 地上的雪照亮了他的眼眸,同样也照红了她的脸。 她小声解释道:“我不知道这是她……” 墨锦川接过她的话道:“这是吴大娘给你的陪嫁,你若不拿,她才是真的要骂你。” 这也同样,是她觉得自己唯一值得拿出手的东西。 身处雪地里,宋言汐却丝毫不觉得冷。 比起灶底特意留的余火,更暖的,是她的心。 她最后不舍地看了眼吴家草屋的方向,轻声道:“走。” 墨锦川动作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道:“路上滑,当心脚下。” “不用……”宋言汐婉拒的话还没说完,脚下突然踩滑。 她忙抓紧墨锦川的手,遵从内心道:“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片片雪花,砸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宋言汐两颊的热意。 两人头顶小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走了一段,宋言汐忽然问:“王爷身上还有多少银钱?”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她想了想又问:“王爷就没想着给自己留点?” 墨锦川放缓了脚步道:“我不是给了你三百两。” 这下,轮到宋言汐沉默了。 片刻后,她问:“王爷把银票藏哪儿了?” “换成了十两的银锭,田里和山上都分别藏了些,做的标记吴伯一眼能认得出。” “所以这些时日,王爷早出晚归是去镇上换银子了?” 墨锦川点点头,反问她:“娘子将银票藏在何处了?” “前两天帮吴大娘纳的鞋垫里。” 就算是官兵前来搜查,也不会有人闲到去翻妇人的鞋子。 反倒是吴大娘,到穿时见到她故意做反的针脚,必能看出些端倪。 想到什么,宋言汐神色有些讪讪,“说起来,大娘方才骂我们白吃白喝的那些句,倒也不全然算错。” 对此,墨锦川很是赞同。 只是眼下,他们还有一事不得不赶紧考虑。 接下来往哪边走。 若是天公作美,他们身上如今带着足够撑上半月的干粮,随便找个山头都能暂避一阵子。 可如今地上已有厚厚一层积雪,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即便他们能侥幸在天明道路结冰之前爬上山,如此严寒也很难挺得过去。 墨锦川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冻一冻只当锻炼体魄了,从前在边城也不是没冻过。 可宋言汐本就体弱,又大病了一场尚未完全恢复元气。 上山这条路,行不通。 乌钧既然敢孤身前来,他所带的梁兵想来已经驻扎在附近,青花镇怕是也去不得了。 岔路口,宋言汐看着止步不前的墨锦川,挑眉问:“王爷决定以身犯险时,不曾想过会有此刻?” 不等他回答,她笑了笑自顾自道:“也对,若不是我拖累王爷,王爷如今应该还在白头峰待着。” “即便有可能过上茹毛饮血的日子,也总好过现在东躲西藏是?” 闻言,墨锦川满脸无奈问:“还在生气。” 宋言汐冷着小脸,“不敢。” 是不敢,而并非没有。 分明是还在生气。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他该割了乌钧那条多话的舌头。 宋言汐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没好气道:“留着他还有用。”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瑕不掩瑜,才高之人总归有些不寻常的癖好。” 她还想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风雪中有一辆牛车正慢悠悠地朝着他们走来。 这大半夜的,又是雪天,路上怎会有人? 第350章 两位活祖宗 宋言汐扯了扯墨锦川的衣袖,低声道:“咱们恐怕要往右走了。” 往左是青花镇方向,而往右过去,则是几个与禾木村差不多大小,靠河而居的小村落。 村子越小,村子里的人越团结。 相对的,也就更抵触外乡人。 禾木村的人一开始之所以没打算赶他们走,完全是看在吴家老两口的面子上,加之平时谁有个腰疼腿疼的用得着他们。 到了其他村子,怕是没这么好运。 墨锦川转头看了一眼,沉声道:“再等等。” 等? 如今风雪阻隔了视线,牛车上的人或许还没看见他们,可再靠近些就未必了。 用吴大娘的话说,谁家好人大雪天的大半在路上溜达。 不是杀人越货就是毛头小贼。 难不成这来人,与王爷是旧相识? 宋言汐这么想着,不由睁大了眼睛去看。 恰好一阵冷风迎面刮来,吹得她一双眼睛全是雪花。 雪花遇热即溶,化成的雪水刺激的她睁不开眼,眯着眼睛迎风流泪。 “吁……停停停,快停下!”一道略有些熟悉的粗狂声音响起。 宋言汐几乎是瞬间想起罗一刀那张脸。 她费力睁开眼,就见一道魁梧的身影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神色着急道:“快,快上车!” 见他二人并未动作,罗一刀急得直拍大腿:“两位活祖宗,你们快点的,我老罗可不像跟着你们一起掉脑袋。” 他嘴上说着,手上动作麻利地掀开了牛车后头用来罩笼子的布,解释道:“我出城的时候那些兵就已经动起来了,眼瞅着就该撵过来了,你们先上车躲一躲。” 帘子掀开,露出两个大的木笼子。 一个笼子里装着些干草,而另外一个笼子里则是圈着几头小猪仔,这会儿正冻的瑟缩在一起报团取暖。 罗一刀解释道:“你俩别嫌弃,前头这笼子昨晚我用清水刷了好几遍,一点儿都不脏。” 眼见墨锦川要开口,他自顾自道:“你们俩的事昨天我去给他们送肉的时候听说了,别的啥都不说了,要是信得过兄弟就上车。 想说啥,咱们到家再说。” 他扭头看了一眼,急急道:“赶紧的,等人来了咱们都走不了。” 墨锦川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率先抬步上车,钻进笼子后又朝着宋言汐伸出手。 他身形高大,已然占了半个笼子。 罗一刀在一旁啧啧道:“这身板,不愧是百战百胜的将军。” 那欣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并非梁国人,而是安国子民。 宋言汐借着墨锦川的力道上车,看着忙不迭爬上牛车,扯着布为他二人遮盖的罗一刀道了声谢。 罗一刀脱口道:“客气啥,咱都是自己人。” 话说完,他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把脑袋往前凑了凑,看清宋言汐的脸上,又用力把布往前拉了拉,确定能把笼子的边边角角都盖得严严实实这才放了下来。 把前头的几个角都系了死结,他才嘿嘿笑道:“会说话好啊,这小子好福气。” 随着一声“驾——”,牛车缓缓行驶起来。 笼子逼仄,墨锦川一个人便占了大半位置,更别提与小猪仔相邻的那一侧还装了不少干草用了遮挡他二人身形。 留给宋言汐的位置,只有不大一个角落。 雪天路滑,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即便她蜷缩着腿,脚尖依旧不可避免的碰上墨锦川的腿。 再又一次马车大的颠簸后,她被车子的惯性带的狠狠喘了一脚。 黑暗中,宋言汐听到了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 她摸索着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他腿上的旧伤处,果然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 即便如此,他仍压低声音道:“无碍。” 疼得嗓子都哑了,还嘴硬! 宋言汐虽气,却也知道如今不是跟他置气的时候,忙道:“劳烦王爷微微曲腿,我把腿放过去,你再放下来。” 想到自己腿上的伤也刚好,她拽了两把干草,打算铺在笼子底部减少碰撞时的力度。 见墨锦川仍不动,她不由催促道:“劳烦王爷动一动。” 半晌,他才开口道:“疼。” 只一个字,哪怕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仍让宋言汐的心为之狠狠一揪。 他方才说的是“疼”。 能让一个扛过断骨之痛,就连身中数箭没有任何伤药都不喊一声的人说疼,那必然是痛到了极致。 宋言汐再开口,声音已然保持不了冷静,“那你别动了,我抓点干草给你垫一下。” 墨锦川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开口,似是再忍痛。 可实际上,他是在忍笑。 姜还是老的辣。 晚上做饭时,吴伯特意找借口支走了吴大娘,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 他说做男人的虽然是这个家的天,是顶梁柱,却也不要一味的刚硬,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 尤其是像宋言汐这般,性子慢热之人,想要靠着日常相处焐热她太慢了。 他需让她多注意他,不拘懊恼亦或者是心疼,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放不下了。 吴大娘最初决定嫁给他,就是觉得他在家是个小可怜,性子又不讨喜,结果一下栽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的这些话,确实可以称作是经验之谈。 只有一点,他说错了。 宋言汐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若真像个毛头小子般,总是作弄她惹她生气,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反倒得不偿失。 至于他担心他拉不下来脸之类的,也实在是多余。 媳妇和面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若是宋言汐知道墨锦川此刻的想法,定然会一脚踹在他的旧伤处,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而现在这会儿,她却恨不得赶紧让罗一刀撤了帘子,施针为他止痛。 牛车摇晃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为首之人高声喊道:“前头何人,速速停下,否则格杀勿论!” “吁——”罗一刀忙叫停牛车,回头看了一眼。 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上前,眯了眯眼睛道:“干什么的?” 罗一刀哈了口气,笑道:“军爷,往石头村送猪仔的,顺带收两头猪赶回镇上卖。” 听到他的话,有小兵凑上前看了一眼,道:“将军,昨天就是这个屠夫往营里送的肉。” “天还没亮就往村子上走?” “再有两个时辰铺子就该上人了,现在不往回拉,就卖不了啥钱了。” 见罗一刀不像扯谎,为首的人抬了抬手示意他走。 罗一刀忙笑着应承了两声,不轻不重地抽了老黄牛一鞭,牛车慢慢悠悠地动了起来。 就在他以为蒙混过去时,突然听到身后那人冷冷喊道:“站住!” 第351章 讨上十八个媳妇 闻言,牛车后面的两人一颗心同时提了起来。 黑暗中,宋言汐摸索着拔下头上的桃木簪,塞到墨锦川手中,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待会儿我会用药迷昏前来查探之人,王爷可趁乱离开。” 不等他拒绝,她又道:“我没王爷那么好的身手,被擒后恐无法脱身,还望王爷能设法搭救。” 墨锦川忽地笑了,凑在她耳边问:“你就不怕本王一去不回?” 温热的呼吸扑在宋言汐耳侧,平添了几分暧昧。 连带着他出口的话,也变得不那么正经。 宋言汐默了默,问:“王爷如今几岁?” 她阿弟十二岁时,便不说这种故意逗她的话了。 听出她话语中的嫌弃之意,墨锦川勾了勾唇,声音带着浅笑道:“放心,本王便是丢了这条命,也不会丢下你。” 宋言汐心念微动,耳边不自觉回响起吴大娘的声音。 “平川那孩子我瞧着是靠得住的,你是没见他刚到家时,那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的简直没法看,衣服黏在肉里撕都撕不下来。 都那样了,他还死命抓着你的手不肯丢,老头子掰的一脑门汗也没把他的手掰下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老头子只能告诉他要是再不松手,你俩一个也活不了,他这才肯撒开手让他治。” 吴大娘同她说这些时,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话到最后语重心长道:“平川媳妇,这人活着能不能老往低处看,更不能抬着脖子看高处,能找到一个跟你一般长短正正合适的人,那都是几辈子积攒下来的缘分。” 那时宋言汐听着,只觉得她是一心想要撮合他们两个,随口敷衍了过去。 如今想想,方知她话中有话。 哪来的什么一般长短,要是都那么正正好合适,天底下便不会有如她爹娘那般的怨偶。 所谓正好,不过是有人愿意默默付出,甚至是为了对方步步退让。 而他们之间,这个人显然不是她。 牛车外,罗一刀内心挣扎再三确定自己跑不掉,才僵硬着转过头问:“军爷还有什么吩咐?” 骑在马上的将军驱使着马朝前几步,正好停在牛车一侧。 但凡他伸手去掀笼子上的盖布,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倪。 罗一刀看似还坐得住,实际上后背已经布满了一层冷汗,攥着鞭子的手都在抖。 他这人上没老下没小的,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可后头这俩人不一样。 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罗一刀暗暗下了决心,右手缓缓往下摸,正准备抽出牛车底下藏着的大刀时,就听那将军道:“送的肉不错,晚上再送头猪来。” 一听晚上又有肉吃,身后跟着的梁军纷纷高兴了起来。 那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罗一刀身后,扬声道:“乌先生有令,活捉大安锦王,兄弟们半个月不缺肉吃。” 话音落地,周遭一阵欢呼声。 那模样,竟是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确实,于他们而言,活捉大安锦王的功劳抵得过无数个胜仗。 就连梁皇也曾当着众臣的面说过,若非墨锦川镇守边城,梁国的三万铁骑早已踏平边境三城,直指京城。 罗一刀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笑道:“军爷放心,我待会儿保证挑一头肥膘多的猪,价钱什么的您也尽管放心绝不收钱。” 那将军点点头,一挥手道:“走。” 生怕他反悔,罗一刀赶忙抽了抽老黄牛,大声道:“快走,别不长眼挡着军爷的道。” 随着牛车晃动,后头笼子里的小猪仔受惊,正好哼哼了几声。 “将军……”随行的副官原本都已经走到后头了,想着照例检查一下,一听到这动静立即满脸嫌恶的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也是,一个杀猪匠的车有啥好查的? 臭气熏天。 将军望着远去的牛车,沉声道:“咱们也快些赶路,别误了先生的正事。” “这几天怕是走不成了,外头戒严了,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 罗一刀沿着梯子下了地窖,将手中的食盒摆放在桌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酒楼里那些好酒好菜啥的都紧着那些当兵的了,就买到两个小炒,你们凑合着吃两口。” “有劳罗兄了。” 这种情况下,能有口热乎的都算幸事,墨锦川自然不会嫌弃。 宋言汐也并非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径直掰了半块从吴家背出来的饼子递给罗一刀道:“罗大哥尝尝,吴大娘烙饼的手艺堪称一绝。” 罗一刀诚惶诚恐地接过饼子,声音都有些磕巴道:“谢……谢郡主。” 墨锦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罗兄不必拘谨,今日这里没什么郡主王爷。” 似是明白了什么,罗一刀忙道:“对对对,你是平川,她是你媳妇。” 说着他又想到什么,忙问道:“那兄弟贵姓?” 墨锦川面色如常,吐出一个字。 “宋。” 罗一刀咬了口大饼,边嚼边道:“换一个。” 还姓宋,生怕人不往一块儿联想? 看他噎的直翻白眼,宋言汐倒了碗水递给他,“这段时日,我们还是不宜露面的好。” 看着墨锦川那张蓄了胡须,却仍遮不住英俊眉眼的脸,罗一刀泄愤般猛灌了两口冷水。 咕哝道:“我要是长这样,不得讨上十八个媳妇。” 墨锦川夹菜的动作一顿。 然后就听他又道:“大男人长得太好看也不行,容易遭人惦记。” 罗一刀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赶在宋言汐开口前岔开话题道:“我刚刚去送肉的时候,见到他们说的那什么乌还是白的先生,病恹的跟快死了一样。 没想到那种病鸡子,居然还敢提刀杀人,真是那什么人不可那什么相。” 闻言,二人脸色皆是一变。 异口同声道:“杀谁?” 罗一刀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挠了挠头道:“我就听了一耳朵,只知道死的是个男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男的,那便不是吴大娘。 墨锦川拧眉问:“罗兄听到这些话时,他们可还说了什么?” “你容我想想。” 罗一刀说着,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饼,随口道:“这大娘好手艺啊,咋不来镇上赁个摊子自己做买卖,肯定卖的好。” 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他也不敢说笑了,咽下了嘴里的饼道:“我听那个小兵骂的是,我要是乌先生我也砍了他,瞅着就是个酒囊饭袋,还敢对先生的恩人动手。” “恩人?” 第352章 过河拆桥 “对,他们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还想多听两句就被人撵走了。” 提起这个,罗一刀也是一肚子的火气,拍了下桌子骂道:“不就是当个大头兵,有什么好神气的,对老百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真有本事到战场上给人真刀真枪拼啊!” 他说完,又补上一句,“我这人最瞧不上的就是孬种,甭管是哪儿人。” 担心下来太久,上头来人发现铺子没人会发现异常,他赶紧就着水把剩下一点饼子吃了站起身。 罗一刀道:“我上去看一眼,待会儿给你们送褥子下来。” 他说完扭头就走,将地窖的木梯踩得咯吱作响。 随着地窖的盖板被盖上,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胃口?” 墨锦川的声音响起,宋言汐回神,看着不知不觉被自己啃掉一小半的饼子,轻叹了一口气道:“终究还是将他们牵扯了进来。” “闻祁还要仗着乌钧帮他收拢人心,不会选择在此时得罪他。” 看着碗里多出的菜,宋言汐顺着话道:“也对,毕竟他们要的人只是王爷,没必要为着两个老人得罪乌钧。” 墨锦川挑眉,“娘子怎知,梁军要搜寻的只我一人。” “你什么意思?” 宋言汐不由拧眉,纠正道:“如今已无外人,王爷不必再与我扮做夫妻。” “这便打算过河拆桥?” 墨锦川放下手中筷子,眸色幽幽道:“宋姑娘莫不是忘了,如今你我还身处梁境,随时会落入险境。” 宋言汐自然不曾忘。 她更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回想他刚才调侃的话,宋言汐忽然想到什么,脱口道:“庄诗涵!” 除了她以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会将她神医谷传人的消息泄出去。 更别提对方是梁国太子,闻祁。 “他们……” 宋言汐想问闻祁与庄诗涵之间,是否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女儿家的声名重于一切,即便庄诗涵行事并不在意,她同为女子,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出言诋毁。 明白她的顾虑,墨锦川并未直接解释,只说:“待你我回到边城,自然知晓。” 这话不是回答却胜似回答。 宋言汐只觉得荒唐,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同样也觉得自己荒谬。 刚刚竟生出一种,此事虽听起来荒唐,可若是庄诗涵所为又属正常这种想法。 她真是…… 罗一刀下来送被褥时,带回的消息佐证了宋言汐的想法。 乌钧等人领命,要找寻之人乃是一男一女。 男的若反抗,可就地诛杀将尸首带回即可。 而那女子,需不伤一根头发的情况下将人活捉,押送回都城。 罗一刀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墨锦川的肩膀,道:“兄弟看好你。” 正在铺被褥的宋言汐转头,秀眉微蹙,“又在打什么哑谜?” 墨锦川笑了笑道:“不若等罗兄明日下来,你亲自问他。” “不说拉倒。” 安国御书房。 宣德帝端坐在椅子上,气势虽不减,面容却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不少,眼底满是倦色。 自从得知墨锦川坠崖尸骨无存的消息后,他这半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儿子的脸。 他问:“你们可知小五在梦中问朕什么?” 下首的安王恭敬道:“儿子不知。” 宣德帝却没看他,只看向立于他身后脸色不佳的宁王。 宁王垂眸,轻咳了两声道:“五弟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年多少次生死关头都闯过来了,此次也定不会有事。 还望父皇保重身体要紧。” 站在二人对面的分别是左右两位丞相,听着二人的回答不免在心中摇了摇头。 以他们对陛下的了解,这答案没一个是他想听。 果然,下一刻宣德帝立即沉了脸,抓起桌上的折子砸向二人。 雪花似的折子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两位丞相连忙跪地,恭敬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宣德帝冷哼一声,反问道:“保重龙体有何用,多活几年,好让这些个孽障轮番来气朕?” 两相以头抢地不敢应答。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皇家父子之间的家事。 他们可以公然写折子弹劾二人,却不能在宣德帝教训之时插话,更不能提醒他该如何教儿子。 前者,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尽职尽责。 而后者,便是蓄意谋反。 二人浸淫朝堂数年,早已练的滑不丢手,怎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父皇息怒。”兄弟二人也同时跪了下来。 安王道:“儿子以将府上能用之人都派了出去,定能找到五弟与永安郡主,将他二人平安带回。” “永安?”宣德帝眯了眯眼睛,不由冷笑,“你不说朕倒是忘了,老二,你进来同永川侯走得挺近啊。” 安王闻言,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宣德帝的皇位本就是靠着争抢得来的,最忌讳底下的人背着他弄权。 尤其是这两年,他越发觉得身体不济,疑心比之从前更甚。 任何人,都不能惦记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 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亦不能例外。 安王忙磕了个头,解释道:“父皇明鉴,儿子这些时日与永川侯府往来,皆是为了三弟啊!” 宣德帝阴沉着一张脸,“是吗?” 安王脊背发寒,深知自己今日若不给出个满意的答案,便会成为下一个被赶到封地的王爷。 他正欲开口,就听宁王轻咳一声道:“父皇容禀,二哥近日与永川侯交好,全是因永安郡主手中那一颗出自神医谷的养心丸。” 短短一段话宁王歇了三四回,却仍因气力不继白了脸,捂着胸口继续道:“是儿子身体不争气。” 宣德帝的脸色变了变,吩咐道:“你既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去歇着,小五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安王时,眼底的冷意化了些,“难为你记着老三的病,回,若有小五的消息立即来报。” “是,父皇。” 安王从地上起身,忙去扶宁王,兄友弟恭的模样看得宣德帝不免欣慰。 只是一想到仍无消息的墨锦川,那一丝欣慰,又瞬间被冲散的一干二净。 待到无人处,安王松开了扶着宁王的手,感激道:“方才在父皇面前,多谢三弟替本王圆说。” 宁王面带不解道:“二哥此话何意,难道你与永川侯相交,是为了永安……” 第353章 你觉得宋家那丫头如何? “此事便不劳三弟操心了。” 安王打断宁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既然三弟的身子这般弱,还是安心在王府养伤,莫要到处走动的好。 毕竟那一箭伤及心脉,非同小可,若不好好调理将来怕是会留下病根。”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俨然一副好哥哥模样。 宁王扯了扯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二哥琐事繁忙,就不必为本王的病费心了。” 他回头望了眼御书房方向,幽幽提醒道:“本王若是二哥,便会立即同永川侯割席,以免继续惹得父皇不快。” 安王眸色微沉,面上却仍旧带笑,“三弟与其担心本王,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你若再这么修养下去,王府的门客怕是要跑光了。” 宁王垂眸,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似自嘲道:“是我身子不争气,大半年了一直也不见好,白白浪费父皇差人在各地寻找的珍惜草药。” 他说的哪里是草药,却分明是在炫耀宣德帝如何对他的偏疼。 京中谁人不知,自春猎宁王御前救驾后,宣德帝对他关心备至,甚至隐隐有了要超过此前对锦王的疼爱。 而他舍命救父的美名,更是被编纂成册传扬的大安上下人尽皆知。 只是众人提及时,不免感叹。 宁王殿下哪儿都挺好,只可惜是个病秧子。 安王起初听到这话时是高兴的,毕竟一国储君,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到一个病秧子。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这个看似不争不抢的弟弟,名义上 是在家中养病,可暗中小动作不断,朝堂之上的事更是一点没耽搁。 在有些事情上,消息甚至比他这个每日上朝的人还要清楚。 安王面上笑容不变,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着,杀心渐起。 若早知他是个这么不肯安分的,他便不该顾忌那一点所谓的兄弟情,心软放他一马。 该趁他病,要他命。 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宁王笑了笑道:“外头风大,我身子受不住,就不陪着二哥在这吹风了。” 他说着又是两声轻咳,面色惨白如纸。 一看便是短命之相。 安王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更是真诚了几分,关切道:“你身子弱,快些回去歇着,为兄还要着人继续去查老五的下落。” 宁王点点头,虚弱地笑了笑道:“老五的事,便劳烦二哥了,一有消息还望二哥遣人相告。”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老五这么多年一向命硬,两年前回京时只剩一口气都被救活了,想来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安王眸光闪了闪,道:“借你吉言。” 御书房内,宣德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沉声问:“人到哪儿了?” 旁边的朱公公忙上前为他揉捏太阳穴,恭敬道:“回陛下的话,算算脚程,德公公应该这两日就能抵达边城,与徐将军等人汇合。” 怕宣德帝生气,他又道:“陛下不必太担心,永安郡主医术高超,锦王殿下身边有她照顾必能化险为夷。” “你说宋家那丫头?” 宣德帝冷哼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丽妃前一阵同朕说她性子倔,瞧着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她竟是个主意这么大的。” 朱公公在一旁想说话,又摸不准他的心思,不敢贸然接话。 只是如果非要他说,他觉得永安郡主是个重情义的奇女子。 旁的不说,单是她得知锦王殿下遇险,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梁军腹地一事,便能看出端倪。 边城那些个将军,或顾全大局或胆怯,竟只有一个程将军带人前去接应。 一群大男人,胆魄竟还不如一个女子,平白的惹人笑话。 朱公公心中腹诽着,手上的动作竟不知何时停了。 他正觉气愤,忽听有人问:“你也觉得那丫头胆识过人,该赏?” “那是自然。” 回答的话脱口而出,朱公公方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塌天大祸,忙跪了下来自扇嘴巴。 一边扇一边道:“奴才该死,还望陛下饶命。” 待他扇了十数个巴掌,才听得宣德帝道:“行了,起来,瞧你那出息。” 朱公公瑟瑟发抖,哪敢真的起身。 干爹可都说了,圣心难测,多挨几巴掌总好过被猜忌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心思,因此平白丢了小命。 不过几息的功夫,朱公公全身已经被冷汗打湿,身体也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宣德帝见状,更是无奈。 “你干爹走的时候没告诉过你,不要忤逆朕?” 忤逆二字一出,朱公公更是大呼不敢。 宣德帝被他这胆怯的模样逗笑,直言道:“今日若是你干爹那个老油条在,肯定狠狠给你两脚,骂你丢了他的脸。” “行了,朕恕你无罪。” 得到确切的话,朱公公这才敢站起身,起到一半又腿软差点跪了下去。 知道自己这模样太没出息,朱公公赶紧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看着都快哭了。 宣德帝道:“今日之事,传不到你干爹耳中。” 干爹这个称呼,本就是宫中无根之人用作互相慰藉的,压根上不得台面。 宫中那些主子对此,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从宣德帝嘴里说出来,朱公公只觉得脊背发凉,恍惚之间都能看到自己脑袋掉下来的情形。 他狠掐了自己一把,强稳住身形便要跪下。 却听得宣德帝忽然问:“你觉得宋家那丫头如何?” “永安郡主身份尊贵,奴才怎敢妄议。” “朕允你妄议。” 梁国与大安虽风俗不同,可年节放炮竹烟花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青花镇虽小,却也对年节格外重视,家家户户都提前换上了崭新的红灯笼,街上洋溢着喜气。 只是这些,藏身于地窖的二人是看不到的。 驻扎在青花镇上的梁军并未撤退,大有搜不到人便死磕到底的架势。 罗一刀怕他们在底下呆不住,托人买了套围棋送下来,正好供他们消磨时间。 不知是墨锦川故意放水,还是宋言汐的棋艺进步飞快,她已经由原先偶尔下成平局到三局两胜。 在她今日第十次赢了之后,她反手合上了棋盒。 墨锦川眉梢微挑,一双黑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俊眉微挑,“腻了?” 第354章 乌钧此人不可信 墨锦川说的像是棋盘,可那灼灼的眼神,却让人有一瞬的恍惚。 这话当真没其他意思? 不等宋言汐深想,他豁然起身,道:“一连着下了十多日的棋,你不腻我也腻了。”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墨锦川不再动不动把娘子什么的挂在嘴上,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继续称呼他为王爷。 还说什么若她非要喊,那便喊夫君。 这种词汇,他便是说破天宋言汐也绝不可能答应,实在是难以启齿。 所以,他们如今说话便直接说话,并没什么特别的称呼。 用罗一刀的话便是,打哑谜说话。 他还说:“还是你们这些贵人花样多,不就一个称呼,喊啥又掉不了一块肉。” 是掉不了肉,可宋言汐实在是张不开那个口。 她甚至有些后悔过早开口说话。 早知如此,继续当个哑巴也是不错的。 “还愣着做什么?”墨锦川见她坐着没动,好笑问:“都在这鬼地方憋了半个月了,不想出去看看?” 夜半无人时,他们会短暂爬出地窖,方便一下顺带透口气。 担心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也怕给罗一刀惹麻烦,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肉铺的后院,前面铺子都不曾去过。 可这会儿,他却说要出去看看? 听着外头骤然响起的炮仗声,宋言汐摇了摇头。 这太冒险了。 炮仗声正好盖住了说话声,她只看到墨锦川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在说天黑了。 简装,宋言汐眼底不解更甚。 这些时日梁军的巡逻不曾停歇过,人数也是一次比一次多。 这几日更是时不时就要来家里搜上一通,他们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人家眼皮底下出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她觉得她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对锦王殿下行事稳妥一事是否理解有误。 做事如此冒险,哪有半点稳妥可言。 见墨锦川仍站着,并未打算放弃,宋言汐忽地想到什么,朝着他伸出手。 “拿来。” 见他不肯动,她不由拧眉问:“你难道是在等我动手?” 外头的鞭炮声适时停下,她的声音刚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墨锦川耳中。 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多了笑容,唇角上扬,就差在脸上写上“你赶紧动手”这几个字。 求之不得。 宋言汐气得牙痒,却偏偏又奈何他不得。 嘴上说说可以,她总不好真上手去扒他的衣服。 成何体统。 在她再开口前,墨锦川抽出袖子里的信递给她。 信封上的封蜡还在,并未被人拆过。 既不是乌钧留下的线索,那他还非要今日出去? 看出宋言汐眼底疑惑,墨锦川只道:“拆开看看。” 她撕掉封口,倒出里头的东西。 除了两张户籍文书外,还有一张薄薄的纸。 只是上头一片空白,并未书写什么。 想到军中传书会用的保密手段,宋言汐忙将纸张悬在烛火之上烤了烤。 不多时,上头缓缓显现出四个字。 “除夕火起。” “除夕,不就是今日?” 墨锦川点点头,拿起她放在一旁桌上的两张户籍文书,递到一旁用烛光点燃。 干燥的纸张遇到明火,很快被火舌舔舐殆尽,只余地上一捧黑灰。 他速度太快,宋言汐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脸色微变,“乌钧此人不可信?” “狡兔三窟,尤其是像他这种走一步看百步的人,不得不防。” 墨锦川不知从何处掏出两个面具,继续道:“与这种人博弈,即便无法算到他的前头,也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否则,便如被捏中了七寸,后患无穷。” 比起这些,宋言汐眼下更想知道。 方才那四个字,是否是她所想那般。 若真是如此,青花镇的百姓何辜? 对上她情绪复杂的双眸,墨锦川抿了抿唇,沉声道:“今日镇上的百姓都会到路上看龙灯,不会伤及他们性命。” 可水火无情,火势一旦燃烧起来,绝不是那么容易扑灭的。 这一镇的百姓都会因此流离失所。 墨锦川上前一步,亲自将面具戴在宋言汐的脸上。 “乌钧需要给闻祁一个交代,否则,便不是王彪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他拉起她的手,只觉得掌心冰凉一片。 他沉声问:“觉得我这么做太冷血?” 若她这便觉得他残忍,那待她见过他领兵打仗之时,怕是更不能接受。 他已经数不清,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 征战多年,哪怕是他,也无法真的保证自己手上没有沾过一个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会不会因此怕他,远离他? 见宋言汐始终一言不发,墨锦川的一颗心不断下坠。 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又苦又涩。 或许这就是他杀孽太多,应得的报应。 墨锦川苦涩一笑,松开了她的手道:“我从不算什么好人。”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宋言汐拉住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怪你。” 被她握住手的瞬间,墨锦川整个人楞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何等反应。 在禾木村时,是他厚着脸皮借着二人“夫妻”的身份,喊她两声娘子。 仗着的,也不过是她伤了嗓子无法反驳。 这半月来,二人更是克己复礼,别说是不该有的肢体接触,就连娘子这二字她都不许他喊。 言行举止处处都恨不得同他撇清干系。 既然是她不愿,他自然尊重她,与她保持该有的距离。 方才伸手牵她的手,也是一时情难自禁。 可现在,她竟主动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这一切不怪他。 眼见墨锦川盯着她的眼神愈发灼热,宋言汐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压根抽不出。 他力道极大,大手紧紧箍着她的手,虽然不疼却也不允许她有任何逃离可能。 烛光昏黄,墨锦川的眸子灼灼发亮,像是恨不得人在脸上烧出个洞来。 他紧紧抓着宋言汐的手,将她往前扯了扯,逼着她与他四目相对。 沙哑的声音似欣喜,又似难以置信。 “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可好?” 第355章 早晚要同他讨回来 墨锦川的视线太过灼热,仿佛能将人整个融了。 宋言汐眸光微闪,“我……” “啪啪啪!”头顶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头顶落下簌簌灰尘。 在宋言汐抬眼看去时,墨锦川刚好抬起胳膊为她遮挡。 下一瞬,头顶的盖板被人掀开,露出罗一刀那张兴奋的脸来。 “平川兄弟,弟媳妇,你们……” 剩下的话,在看清地窖内的情形时,戛然而止。 他道了声“对不住”,一边把盖板往回盖一边道:“那啥,兄弟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罗大哥留步。” 宋言汐忙从墨锦川的胳膊底下退了出来,面具下的一张脸臊的通红。 罗一刀赶忙掀开盖板,很是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刚刚手上一个没收住给爆竹扔远了,没吓着你们。” “没有。”宋言汐被地窖里落下的灰尘呛得轻咳了两声。 想到什么,罗一刀忙一拍大腿,“看我这事干的,你们赶紧上来透口气,正好我酒菜也准备好了,咱仨今晚痛痛快快喝一场。” 他解释道:“你们俩只管放心,今儿是小年夜,那些当兵的也是爹生娘养的,不至于大过年的上门找不痛快。 再说那个什么乌先生,病得好像都快死了,这几天镇子上的大夫都找遍了,哪还有空折腾别人。” 宋言汐爬梯子的动作一顿,待爬到地面上,才趁着罗一刀不注意冲着墨锦川摇摇头。 乌钧的病,并非她的手笔。 墨锦川低笑,迎上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眸子,走得同她近些,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若动手,他活不到今日。” 对上他黑眸间的笑意,宋言汐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夸她,还是在提醒她之前对乌钧动了杀心一事。 就他做的那些事,莫说是她,换作任何一个安国人都不可能轻饶了他。 这笔账,她早晚要同他讨回来。 “砰!”地一声,头顶有烟花炸开,将夜幕照的亮如白昼。 罗一刀转过头,冲着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托你们的福,要不镇上的百姓这辈子也看不着这么好看的烟花。” 说着,见两人没动不由的催促道:“别干站着,待会儿饭菜都凉了,吃过饭我想办法送你们出城。” 宋言汐心下一惊。 方才的话,他竟听到了? 不等她出言试探,罗一刀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托人找了个门路,能偷偷送你们出城,就是稍微磕碜了点。” 听到磕碜二字,墨锦川与宋言汐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日下牛车时满身的猪粪味。 要送到农户家的小猪仔还好,除了一路上哼哼唧唧外,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可返程时,后头的笼子里装了两头待宰的肥猪,一路上又拉又尿的实在令人难忘。 罗一刀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些,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带着难为情的笑。 他道:“弟妹,说了不怕你笑话,你罗大哥没什么本事,认识的也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 不过你可别小瞧了他们,不起眼,也有不起眼的好处,那些当兵的根本不拿正眼看。” 宋言汐温声解释道:“罗大哥误会了,你相助我二人一场,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小瞧?” 罗一刀挠挠头,爽朗一笑,“哎呀,都是小事。” 他看了眼天边的烟火,道:“外头还得热闹好一会儿,等咱们喝完酒,不耽误出去看龙灯。” 他指了指宋言汐脸上的面具,“戴着这玩意,任谁也认不出来你俩。” 说着,他催促着二人赶紧走。 一边走一边咕哝道:“打咱头一回见,我就想跟你喝一杯,这十来天看得见喝不着可憋死我了。 再不喝,下次见指不定猴年马月了。” 墨锦川任由他勾住他的肩头,语调淡淡道:“我们与罗兄缘分匪浅,想见自是不难。” 罗一刀眼前一亮,“真的假的?” 不等墨锦川说什么,他直接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骂道:“看我这张破嘴,咱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你向来是一诺千金,肯定不能诳我。” 挺大个汉子,说着话竟不由地红了眼眶。 不用他说什么,宋言汐也大概能猜到缘由。 无论梁国还是大安,每逢征兵之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多子或是双子的人家,二选其一。 若战事紧急,家中只有一子的也必须顶上。 像是罗一刀这种年纪正当,又有一把子力气却不曾被抓去服兵役的,只有一种可能。 他上头的父兄皆死在了战场之上,家中叔伯也都不在,只留他一根独苗苗。 梁皇再怎么昏聩,也不会允许底下的人做出这种明显要亡了大梁的荒唐事。 即便荒唐如闻祁,也不曾听说过为难英烈之后的传闻。 两碗烈酒下肚,罗一刀端着酒碗又哭又笑道:“我爹和我三个兄长,都稀里糊涂的死在军营里,只知道人没了,但怎么没的就连跟他们一起去的老乡都说不清楚。” 他大着舌头问:“平川兄弟,你们那儿当兵的也都这样不?” 墨锦川言简意赅道:“不是。” 他端起面前的酒喝了半碗,烈酒入喉,仍难消心头怒火。 原来此前那些梁军战俘在他面前哭诉,道梁皇暴政,恳求他能留下他们给条活路的话并非是情势所迫,而是真心实意。 可当时,他是怎么做的? 他以那八百战俘,换取了北境百姓一年的安定。 那些战俘被他们的同袍接走时,个个痛哭流涕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墨锦川还以为,他们是恨他让他们吃了败仗,不仅丢脸回去之后可能还要挨军棍。 如今看来,那确是彻骨的恨。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问不出那句话来。 答案如何,他心中已然如明镜一般。 “闻祁父子二人,不配为君。” “咔嚓!”一下,墨锦川捏碎了手里的碗。 罗一刀瞥了一眼,皱眉道:“这一个粗瓷碗要一文钱呢。” 心疼完碗,他又开始骂:“他娘的闻倬,老子早晚割了他的脑袋当夜壶用。” 墨锦川顺势端起手边的碗,与他碰了碰道:“罗兄好志向。” 见他仰头一饮而尽,罗一刀咂了咂嘴眼神有些迷蒙道:“你这人不讲究,咋还抢自己媳妇的酒喝?” 第356章 活该你俩是一对 墨锦川手中的不仅是宋言汐的碗,碗里的酒刚刚还被她喝了两小口。 她方才只顾在心中骂闻祁父子,听到这话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碗没了。 罗一刀看看她又看看墨锦川,如过来人一般嘿嘿一笑道:“喝多了,一准是喝多了。” 宋言汐看了眼两眼清明的墨锦川,哪有半点要醉的模样。 反倒是嚷嚷别人喝醉的人,这会儿一张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眼神迷蒙。 只是无论如何,今日这顿酒是肯定不能继续喝了。 宋言汐直接拿过墨锦川手中的碗,又一手拎起他要去够的酒壶,不赞同道:“醉酒误事,还是别喝了。” “我没醉。” 既然没醉,方才就是故意的。 压下脸颊升腾起的燥热,宋言汐压低声音道:“王爷不可贪杯,别忘了正事。” 墨锦川垂眸,声音说不出的沉闷,“本王不曾忘。” 敏锐的察觉到他心绪不佳,宋言汐犹豫着给他倒了小半碗,神色严肃道:“只有这些了。” “瞧不起谁呢?”墨锦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眉梢微挑,笑意张扬,“你可知,军营中喝酒多用什么盛?” 宋言汐板着小脸道:“用碗装。”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话,她小时候就听腻了。 只不过从他和外祖父的口中说出,听起来倒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闻言,墨锦川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只是那笑,宋言汐怎么看都不像是憋了好话的模样。 同桌的罗一刀也笑,一边笑一边道:“军营里那都是铁血汉子,跟咱哪能一样。” 宋言汐:“铁血汉子也是人。” 罗一刀一噎,打了个酒嗝道:“你还真别说,我没想过这茬。” 话音落地,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墨锦川的身上。 所以,他手底下的兵到底用什么喝? 一边是面色严肃的宋言汐,一边是面带醉相,分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罗一刀。 该如何说,墨锦川自然心如明镜。 他似感慨道:“确实,将士们也是血肉之躯。” 罗一刀在旁听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合着他们都是血肉之躯,就他老罗不是人呗? 蒙谁呢! 别说是平日里头被困在军营,多数时间滴酒不沾那些当兵的,就说他们,有时候实在高兴了也可能出现抱坛直接喝的情况。 他们俩喝了两坛,他人都有些微醺了,这人还稳稳当当坐在那面色不变。 说一句海量,不夸张? 罗一刀重新拿了个碗,给宋言汐倒了小半碗,故意话里有话道:“咱没平川兄弟的海量,一人少喝点。” 方才她喝的两口,就是架不住他盛情难,不想大过年的扫他的性才跟着一起碰杯。 她的那点微末酒量,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宋言汐婉拒的话刚到嘴边,就见墨锦川替她接过碗道:“罗兄,我替她喝。” 罗一刀嘿嘿一笑,爽快答应。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太高兴,他脱口道:“反正你俩是两口子,谁跟我喝都一样。” 他说着,还故意问墨锦川:“平川兄弟,你说兄弟我说得对不?” 墨锦川神色淡淡:“如今还不是。” 罗一刀脸上的笑容微僵,冲着他赶忙使眼色。 这人咋回事,咋听不懂人话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怕人姑娘难堪啊? 轻嘶了一声,罗一刀有点想骂人。 他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墨锦川,很是恨铁不成钢。 就他俩现在这客气劲儿,哪天能成事? 隔壁家的老黄牛看了都得摇头。 见墨锦川并无反应,好似没听懂他的话里有话,罗一刀更着急了。 他正要开口,就听得他声音带着笑意道:“如今不是,不过很快便是了。” 墨锦川转过头看向宋言汐,黑眸间尽是温柔。 他一字一句道:“届时,我二人定奉上喜帖,请罗兄来喝喜酒。” “好哇!”罗一刀一拍桌子,模样似是比他们这两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宋言汐还沉浸在错愕中,就听他又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你们早晚都是要成亲的,要不就明天。” “不妥。”二人异口同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已知对方心意。 之所以拒绝,与不喜无关。 罗一刀哪里知道他们心中的诸多顾虑,见两人拒绝起来都是如此默契,咂咂嘴道:“活该你俩是一对,还真是般配。”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问:“我刚刚没说错话?” 他咋越品,越觉得有点不对。 一下没想明白,罗一刀干脆不想,摆了摆手道:“不说那些,喝酒,喝酒!” 他说着,便要再给二人满上。 墨锦川却先一步,将空碗扣在了桌上。 “啥……啥意思?”罗一刀一愣。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别担心,天亮还早着呢,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把你们藏在车底就能出城了。” 罗一刀说着,从胸口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道:“这里头除了平川兄弟上次留给我的银子外还有十两,是大哥的一番心意,你们可不准推辞。 就当,就当是提前给你们新婚随的份子。” 墨锦川将荷包往前推了推,道:“罗兄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心领管个屁用,一天三顿饭哪哪不要银子,现在外头查的这么严,你俩不得找地方再避避?” 罗一刀态度强势,不容拒绝道:“我一个光棍,也没个人帮忙花钱,要这么多银子不是白白被贼惦记。” 他顿了顿,又道:“你别跟我来客气这套,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哪天兄弟没饭吃到你手底下讨生活,你别嫌兄弟没脸就行。” 看着被两人推来推去,险些被撕烂的荷包,宋言汐忽然问:“罗兄有意参军?” 罗一刀忙不迭点头,眼底的醉意被恨意取代,“老子早晚,要踩着那爷俩的脑袋问问,我爹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这些,他留在梁国永远无法做到。 明白了宋言汐的用意,墨锦川问:“罗兄可愿意随我们一起走?” 第357章 咋,你俩要跑? 罗一刀一愣,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随他们一起走? 是跟他们一起出青花镇,让他送他们一程,还是说…… 想到什么,罗一刀心头一震,脱口道:“我跟你们走。” 他说着,火急火燎就要站起来去收拾东西,显然是一刻钟都不愿再等。 墨锦川面带浅笑:“不急。” “咋不急?”罗一刀一听就急了,涨红着一张脸道:“你们只管放心,老罗能吃能打的,保管拖不了后腿。 实在不行,我少吃两口也成的。” 这八百年都等不来的好机会,他要是错过了,半夜睡醒都得给自己两巴掌。 见他急得酒都醒了,宋言汐有些无奈道:“明知罗大哥是急性子,你何必逗他。” 闻言,罗一刀的脸色变了又变,半响才憋出一句:“我不管,你可以堂堂锦王,得说话算数。” 他说着赶紧朝外走,故意大声道:“我把娶媳妇的本钱收拾一下,你们等着我,快得很。” 墨锦川也站起身,道:“不急,罗兄慢慢收拾就好。” “咋,你俩要跑?”罗一刀猛地扭过头,瞪圆了眼。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拿根绳子将两人捆在他腰上一般。 他有些生气道:“男子汉大丈夫,咋能说话不算话。” 墨锦川拿起桌上面具,不答反问:“罗大哥特意为我二人准备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出去逛逛?” 罗一刀恍然大悟,旋即一拍脑袋,露出一脸我都懂的笑容道:“快去,带着弟妹好好逛一圈,咱青花镇多少年都没这种热闹了。” 方才在屋子里时尚不觉得,这会儿一吹冷风,宋言汐才意识到罗一刀方才所言非虚,这酒却是烈酒。 她不过浅尝两口,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而真正大碗喝酒的,这会儿却步履稳健地跟在她身侧,哪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难怪罗大哥说他是海量,这分明就是个酒桶! 似有所感,墨锦川偏头看来,“想说什么?” 宋言汐坦言:“王爷好酒量。” 墨锦川忽地笑了,直言道:“战场上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喝酒的机会更是难得。” 他话锋一转,问:“言老爷子当同你说过,军中每到庆功之日,酒水随便喝。” 因为谁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命活到下一个庆功宴,乐呵一天算一天。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敞开了肚皮,捧着酒坛子当做最后一顿酒来喝。 面对未知的死期,大醉一场也算是他们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即便墨锦川身为主帅,也不例外。 久而久之,酒量自然也就上来了。 虽然宋言汐并没有并没有比较的意思,却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外祖母不喜外祖父喝酒,他嫌少在家中提及此事。” 但她想,他大抵是喝的。 尤其是二位舅舅战死疆场,他解甲归田那几年。 酒这东西虽不好,却能让人睡个安稳觉。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望向不远处街道上嬉戏的孩童,问:“你对以战止战,如何看?” “并非良策。” 无论因何挑起的战事,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总是百姓。 宋言汐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那一张张纯粹的笑脸上,心下不免为之动容。 但下一刻,她唇角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本还在开心玩闹的一群孩童,在听到路过醉鬼随口一句恐吓后,纷纷变了脸色四散逃离。 那醉鬼说的是:“军爷来抓人喽,还不赶紧跑!” 他说的分明是醉话,孩子们却连分辨真假的想法都没有,只一味逃跑。 他们甚至还知道分开跑,一看便知道平日里没少经历类似的事。 转眼间,原本热闹的拐角瞬间变得冷清。 那醉鬼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自言自语道:“一群小鬼,胆子还没鸡崽子大,长大也肯定没出息。” 正说着,一扭头突然撞在一堵人墙上,鼻子猛地一疼。 他脱口道:“哪个孙子敢吓你爷爷!”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揍他。” “你敢……啊!好汉饶命!” 拳头似雨点般密密麻麻地砸下来,醉汉酒醒了大半,一边哎呦一边求饶。 他道:“爷爷饶命,我身上有钱,我给你钱!” 被当做拦路劫匪的墨锦川不语,只不停地挥拳,直打得那醉汉哭爹喊娘吓得尿了裤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错了,他还是认怂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哎呦……别打脸!” 就在宋言汐担心墨锦川下手太重,想要制止时,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当兵的来了!” 墨锦川眸色一沉,拉着醉鬼的衣服擦了擦手,快速握住宋言汐的手腕往回走。 他压低声音道:“今晚的龙灯,怕是看不成了。” “他奶奶的李大壮,居然真的出卖老子,我俩可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 看着自家门口领着一队官踹门的熟悉身影,罗一刀低骂着,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杀猪刀,恨恨道:“老子早晚剁了他。” 罗一刀说着,看向旁边闭目假寐的墨锦川,狐疑道:“平、啊不,锦川兄弟,你是咋知道这王八羔子出卖了咱们?” 不等他开口他又道:“别说啥碰巧,我不信。” 对上他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宋言汐道:“确实是巧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确实也没指望李二牛能帮得上忙。” 罗一刀咂咂嘴:“也对,让你们藏在倒夜香的桶里确实有点不合适。” 闻言,宋言汐只觉得眉心一阵狂跳。 如此说来,她岂不是还要感谢李二牛出卖之恩? 眼瞅着自家的大门被暴力撞开,乌泱泱一群人手持火把冲了进去,罗一刀有些着急道:“锦川兄弟,咱们接下来该往哪儿走,你好歹给句话。” 他醉醺醺的就被他们拉了出来,身上除了银子连件厚衣服都没顾上穿,这会儿冷风一吹直打哆嗦。 关键现在闹了这种事,家回不了,镇上肯定是找不到地方暂时落脚了。 这大冷天的,在路上瞎晃悠不得冻死? 就算不被冻死,也得让那些当兵的活捉。 墨锦川掀开眼皮,看了眼头顶的烟花道:“时辰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看乌钧的了。 第358章 岂不是要有喜酒喝? “时辰,啥时辰?”罗一刀听得一脸懵。 他挠了挠头,眼神幽幽道:“你们读过书的,说话就是有水平。” 让人猜都猜不明白! 墨锦川看了眼正西边映出的红光,沉声道:“时候到了。” 罗一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疑惑道:“这才啥时候,天就要亮了?”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走水了!” 他扯着嗓子大喊了那么一声,抬腿便要冲过去帮忙。 余光瞥见并未动作的二人,他一愣,试探问:“这火不是跟你俩有关系?” 二人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罗一刀倒抽一口冷气,横眉道:“你可是墨锦川,你怎么能……怎么能……” 话说到最后,他急得直跺脚。 剩下的话他虽没说出口,墨锦川却也心知肚明他想说的是什么。 于此事上,他确实愧对了他对他的期望,他无可辩驳。 只是还有一事,他需得问问他的意思。 “如今,罗兄可还要随我二人离开?” “你……”罗一刀怒极,紧攥着双拳咬牙问:“我现在还有得选?” 墨锦川淡淡道:“有。” 罗一刀一听,更想骂人了。 他奶奶的,李二牛那王八犊子带着人把他的老窝都给端了,不跟着他们走,难道要等人来抓? 别的他不知道,这事儿可算是通敌! 他只有一个脑袋,不够砍他个十回八回的。 不等墨锦川再开口,罗一刀黑着脸生气道:“咱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你们别想甩下我。” 墨锦川没说话,视线落在他鼓鼓囊囊的胸口。 罗一刀顿时如临大敌,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道:“这里头是你给我的虎骨,关键时刻还能换点钱花花。” 墨锦川并未揭穿他,估摸了一下时辰道:“咱们该走了。” 他说着,率先抬步朝着火势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言汐默默跟上。 罗一刀急得跺了跺脚,想喊他们往火起的方向走,趁乱出镇子,可直觉又提醒他应该听墨锦川的。 他咬咬牙,最终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个时辰后,三人的青花镇一角与前来接应的人碰上。 程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又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敢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他激动的快走几步,被突然横在面前的杀猪刀吓了一跳。 他反手拔出佩刀与之对上,横推了一下才发现对方的气力竟丝毫不逊色于他。 这怎么可能? 程端压下心头震惊,冷喝道:“哪来的狗胆包天的毛贼!” 罗一刀冷哼一声,脱口道:“你才是毛贼,你全家都是毛贼,老子是你家王爷的大哥。” 程端脸色一沉,“放肆!” 大皇子都死多少年了,骨头怕是都化成一捧灰了,哪来的不要命的竟敢冒充他。 也不看他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程将军,住手!”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墨锦川开口制止。 他的话,两个人都听见了,却谁都不曾先松手。 宋言汐解围道:“程将军,这是罗大哥,是自己人。” 罗一刀闻言,背挺得更直了。 那模样,怎么瞧怎么碍眼。 程端黑着脸率先收了刀,看向宋言汐之际脸上带着笑,“郡主,前头都趟平了,咱们赶紧撤。” 虽然这次来带的都是好手,却也架不住对方人多,能摸到这里也全是靠着王爷给的计策出其不意。 再不快点,那群梁贼怕是又要闻着味追来了。 宋言汐点点头,吩咐道:“往相反的方向制造一些痕迹,多拖一个时辰也是好事。” 程端拧眉道:“用不着这么麻烦,眼瞅着天都……” 墨锦川只一个眼神,便让他果断闭嘴。 趁着他们布置时,他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绘地图来。 罗一刀只看了一眼,惊奇道:“这不是附近的道吗,还别说,画的真好,连一些犄角旮旯的小路都画上了。” 不用说宋言汐也能猜到,这地图是什么时候绘制的。 以他的身手,真要是一天到晚的窝在山里,打下的猎物还不得日日喊牛车上山拉? 只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不说她也懒得问。 就连联系程端程将军的书信,怕也是那些时日想办法送出去的。 只是有一点,宋言汐还是比较好奇的。 如今边城之中,除了徐啸徐将军之外,还有林庭风与徐啸将军的两位副将。 边城之外,亦有他从前旧部,以及被他一手带大的邱宗平。 他是如何在还未见到人的情况下,便确定来人是程将军? 触及到她的视线,墨锦川唇角微勾,凑近了她些压低声音道:“你不妨猜猜。” 宋言汐果断道:“爱说不说。” 要不是顾忌还有外人在场,她这会儿定要问为他一句,他今年几岁。 碰了个钉子,墨锦川面上反而多了笑意。 不远处,程端瞥见这一幕,连忙挡住旁边人的视线。 面上黑着脸,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这次回去,岂不是要有喜酒喝? 回春堂。 庄诗涵面带浅笑收回诊脉的手,温柔道:“恢复的很好,回去切记平心静气,大喜大悲对身体而言都不是好事。” 病人站起身,一连串说了不少恭维的话,直夸的她心花怒放。 后面排队等着她诊治的人,也赶忙开口附和,一口一个再世神医,生怕今日轮不到自己。 说起来,他们一个个倒也都不是特别着急的病。 更有甚至,连病这个字都称不上。 可这是义诊,问诊抓药分文不取不说,如果碰到饭点甚至还可以喝上一碗热粥,粥和小菜同样是分文不取。 这种好事,即便是个傻子怕是也会挤破脑袋想要往里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春生走上前,一脸愁容的劝道:“郡主,您从晨起到现在滴水未尽,该歇歇了。” 闻言,庄诗涵不悦皱眉,“外头还有如此多的病患,我若歇了,他们怎么办?” “就是,你这小药童怎么说话呢,郑大夫他们不在,我们可全都指着郡主呢。” “你不让郡主给我们看病,是不是想要我们的命?” “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我要是郡主早把他撵滚蛋了。” “我……”春生张了张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等他解释,庄诗涵冷冷道:“还不退下。” 春生委屈的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就听着门口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医者仁心,对待病患如至亲般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却横眉冷竖,连一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 诗涵郡主不妨说说,这是何道理?” 第359章 生得美又不是她的错 庄诗涵抬眸,看到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脸,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扯出一抹笑道:“奚神医,许久不见。” “装什么,明明前两日刚见过。” 奚临半点面子都没给她留,直言道:“不过你那会儿在忙着同人商讨人生大事,没注意到我这个无关轻重的人,倒也正常。” 此话一出,屋内人的脸色一瞬变得微妙。 同谁商讨人生大事? 想到临近年前,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乃至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小道消息,屋内众人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都闹成这样了,林将军还能娶她? 就算他胸襟开阔,不介意自己还未将人娶到家就被戴了一顶绿帽子,梁国那个疯太子肯轻易放手? 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可那迫切想要看热闹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的心思。 顶着众人的眼光,庄诗涵只觉得如坐针毡,咬了咬牙愤怒道:“一天天正事不干,偷听到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上纲上线。 姓奚的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奚临眉梢微挑,“急了?” 庄诗涵深吸一口气,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冷着脸道:“奚神医,我好像不曾得罪过你。” 奚临冷笑:“诗涵郡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对上他嘲讽的眼神,庄诗涵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皱着眉头问:“你有何事不能等我医治完病患再说,非要急在这一时半刻?” 此话一出,百姓们心中顿时生出许多不满。 有人冷哼一声道:“就是,急什么急,上赶着去投胎啊!” 奚临扫了那人一眼,那人非但不觉得怕,反倒梗着脖子道:“还吹什么神医呢,整天屁事不干就知道欺负人姑娘家,可要点脸。” “什么狗屁神医,我看是沽名钓誉还差不多。” “一天天就知道欺负女人,真不是个东西,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这奚什么的,怎么总跟诗涵郡主过不去,他该不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偏那人似是不曾察觉到气氛不对,嘿嘿一笑道:“这小白脸虽然比不上什么太子将军的,但长得还挺不错。” 一旁的人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你,什么话都敢说。” 那人不以为然道:“瞧你那胆子也不嫌丢人,郡主以前不都说了,让咱们大家伙在她面前不用装,有什么尽管畅所欲言。” 他不仅说,还特意看向庄诗涵问:“郡主,我这话没错?” 众人的视线也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庄诗涵气得七窍生烟,却不得不扯出一抹笑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 如果可以,她情愿当初治病的时候一针扎死他,也好过现在看他在这里自作聪明。 还什么听她所说的畅所欲言,就他长了舌头,可显着他了! 那人一听这话,更得意了,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什么来着,郡主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会因为大家伙说两句话生气。 再说了,那梁太子对她念念不忘,生的美又不是她的错。” 周围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那眼神分明还以她为骄傲。 那可是梁国的太子。 倾慕他们大安的诗涵郡主不得,还搞了个容貌相似的女人养在身边,荒唐的哪还有半点储君的样子。 只要他这么继续废物下去,等梁皇一死,梁国就再也不可能对大安构成威胁,被吞并成为附属国都是有可能的。 而这些,可都是诗涵郡主的功劳! 越是这么想着,百姓们看庄诗涵的眼神越和善,夸赞的话像是不要钱,一句接着一句。 可庄诗涵听着这些话,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奚临这人,太安静了。 安静的不像他。 担心他会突然发作,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庄诗涵看向一旁春生,吩咐道:“你在此处照应着,我与奚神医说句话,去去就回。” 春生忙点头应下。 他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 庄诗涵却没那个耐心听,径直起身朝外走。 后面排队的百姓本就等的着急,眼见她要走,顿时不答应了。 “我们都等这么老半天了,有啥事不能等我们瞧完再办啊!” “就是,郡主刚刚不还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可不能走,我老头子头疼的要死,就等着郡主的药救命呢。” 他们脸上都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 知道的,是他们求着庄诗涵看病。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反过来求他们来。 要放在以前,眼下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庄诗涵为了堵住城中百姓的嘴,又是无偿治病又是提供吃喝,甚至还捐了万两白银帮着修建慈济堂,养育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桩桩件件善举,确实为她赢得了美名。 可相应的,也让城中百姓愈发觉得她人美心善好说话,怎么着都行。 人总是得寸进尺的。 尤其是当他们意识到,庄诗涵在面对一些无礼的要求仍客客气气时,态度自然而然有了变化。 说起话来也远没有之前尊重。 庄诗涵脸色变了变,安抚道:“诸位稍安勿躁,今日天色还早,定不会落下任何一人。” 她顿了顿,看了眼奚临眼神复杂道:“不过说几句话,费不了什么功夫。” 听懂她并不情愿,立即有人开口道:“不就几句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直接说不就行了?” 奚临挑眉,笑的格外开心。 那双狐狸眼里,更是写满了计谋得逞的得意。 庄诗涵心下一沉,率先开口道:“我去去就回,若实在有人等不及,也可暂时去往别的医馆诊治。” 闻言,屋内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还有把病人往外面推的?” “说好的医者仁心呢,郡主这是打算见死不救?” “有什么话比大家伙的命还重要。” “一个个还神医呢,我呸,庸医还差不多!” 情绪激动的两人,直接排开众人冲到了庄诗涵的面前,嚷嚷着要她给他们哥俩看完病再走。 两人脚步稳健,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哪像半点有病在身的样子。 春生认出其中一人的声音,凑在庄诗涵的耳边道:“郡主,这两人来者不善,年前时疫的时候就挑过事。” 他还要说话,被其中一人打断,“要说啥就大大方方说,藏着掖着干啥,不知道还以为防着谁。” 另一人更是直接问:“前头的人都看完了,现在让我们大家伙走,郡主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第360章 如何配为人女 瞧不起三个字一出,后头原本就等得着急的百姓们更是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 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庄诗涵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们才不管她这会儿高不高兴,脸色是难看还是好看。 看着那一张张迫切等着她开口,兴奋到甚至有些狰狞的脸,庄诗涵只觉得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该死! 他们全都该死! 早知道她就不该做这个救世主,让这些白眼狼全都死在年前那场时疫中,也省的现在来恶心她。 见她沉着脸不说话,众人更急了。 突然有人阴阳怪气道:“我就说她这些天都是装的,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善良的人,自掏腰包给咱们治病还管饭。 这才几天啊,就装不下去把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庄诗涵听着这话,只觉得血压瞬间飙升,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装装装,嘴上说得这么简单,他们怎么不装一个给她看? 她每日真金白银像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银号里存的现银都快用完了,就养了这么一群白眼狼? 如果可以,真想把他们全杀了! 被她眼底冷戾的杀意惊到,离得最近的孩童吓得登时变了脸色,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往自己娘亲怀里钻。 孩童的母亲脸一沉,搂着孩子大声呵斥道:“让你治个病又不是要你命,摆谱给谁看呢! 一天到晚摆着张死人脸,不知道跟家里死了人一样,看着都晦气。” “你这妇人,说话怎如此难听?”春生攥紧拳头,眼睛都气红了。 他走上前,愤怒道:“我家老公爷为国征战……” 妇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管你什么小公爷小母爷的,吓着我儿子今天就算是老天爷来了也不行。”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庄诗涵,翻了翻眼道:“连女儿都教不好,还什么爷不爷的,到处给人家当孙子还差不多。” “你,你好大的胆子!” “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还敢拿手指老娘,手爪子给你剁了。” 春生瞪圆了眼,气得哆嗦。 他自小在国公府伺弄花草,后来被拨到庄诗涵身边当药童,哪见过这种泼妇骂街的阵仗。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话来。 可他一家都受了靖国公的恩,让他就这么听着别人羞辱他而不作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他看向庄诗涵,眼含热泪,“郡主……” “你住口!”庄诗涵一脸嫌恶。 春生眼神瞬间变得激动,却听到她下一句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我爹平日里就是教你如此同百姓说话的?” 她话里话外,尽是责怪之意。 妇人一听,也顿时来了精神,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一条看家狗而已,主人还没发话呢乱叫什么!” 有人小声唏嘘道:“打狗还看主人呢,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就在众人觉着,以庄诗涵的性子必然要发飙时,忽听她冷冷吩咐道:“向人道歉。” 春生只觉一阵恍惚,甚至认为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这可是他家老公爷自小捧在掌心,呵护长大,连半句重话都都没舍得说过的宝贝女儿。 虽然父女俩这两年偶有龃龉,可到底是亲父女,她怎么着也不能听着人如此折辱自己的父亲。 否则,如何配为人女? 见他呆呆站着,妇人横眉问:“刚刚不是还叫叫叫的挺厉害,这就哑巴了?” 庄诗涵柳眉倒竖,命令道:“春生,道歉。” 这一次,春生听清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道:“不可能。” “啪!”庄诗涵反手就是一耳光。 奚临的威胁,连同百姓翻脸不认人的火气,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彻底爆发。 她满眼嫌恶道:“道歉还是滚回京,自己选。” 春生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迹,目光坚定道:“我回京。” 庄诗涵瞬间被气笑了,伸手一指门口道:“现在就给我滚!” 春生恭敬地朝着她拱了拱手,“小的先回,郡主多保重。” 他说完转身救走,没有丝毫犹豫。 双手掐腰干等着道歉的妇人顿时傻眼了。 她喃喃道:“就……就这么走了?” “是啊。”庄诗涵笑了笑,指甲嵌进手掌心,问:“我已经动手教训了他,您可满意?” 妇人当然是不满的。 可她对上庄诗涵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却莫名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瘆得慌。 她搂住儿子,硬着头皮道:“差不多,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庄诗涵扯了扯唇角,继续道:“没关系,您还没消气的话,把他喊回来打死也可以。” 妇人一愣,眼底仅剩的一丝嚣张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恐,一把拉过儿子,低骂道:“这人疯了,咱们赶紧走。” 被称作疯了的庄诗涵脸僵了僵,手心都快掐烂了。 不由在心中骂道:“一群傻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们到底想让她怎么样? “那春生不是她从京城里带来的,说把人撵走了就撵走了?这心也忒狠了。”有人不免唏嘘。 身旁的大娘也道:“那孩子人挺好的,说话温声细语的,还特别有耐心。” 其他同春生打过交道的人,也纷纷开口帮着说话,劝庄诗涵将其留下。 一个满嘴都是老头子如何如何,企图用她爹拿捏她,甚至敢当着外人忤逆她的人,她难道还要去眼巴巴的哄他回来? 区区下人,他也配! 听着众人劝说的声音,庄诗涵只觉得耳边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乱响,连脸上的笑意都难以维持。 就在她忍不住,决心不装了要跟他们撕破脸之时,忽听得一声冷呵。 “都住口!” 庄诗涵掀眸看去,才发现说话之人竟是奚临。 他不是故意来找她麻烦,怎么会突然替她说话? 难不成,他真如他们所说那般…… 想到奚临背后的奚氏往后能为她带来的助力,庄诗涵轻咬下唇。 或许,她值得一试。 像奚临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多重情重义,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 甚至甘心为了那人,收敛全身的锋芒,心甘情愿如忠犬般供那人驱使。 即便,对方明确表示不会同他在一起,甚至已经找到伴侣,他也依旧会选择默默守护。 也就是俗称的——舔狗。 电视剧或者是小说女主的标配。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庄诗涵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奚临突然冲着她勾了勾唇。 她登时变了脸色。 不好! 第361章 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庄诗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奚临幽幽道:“我若是你们,必会乖乖闭嘴。” 他话锋一转,冷冷道:“郡主金贵之躯,不日又将成为梁国太子的宠妃,如今得罪她于你们而言可没什么好处。” 闻言,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顿时汗流浃背坐不住了。 “什么,梁太子的宠妃?” “那不是个疯子吗?疯起来六七不认的,哪能嫁?” “听说他接连逼死了两任太子妃,把人九族都砍了,行刑那天血流了整整一条街,百姓们连门都不敢开。” “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畜牲,诗涵郡主嫁过去,不就是死路一条?” 庄诗涵脸色微白,强撑着反驳道:“奚临,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与梁太子此前并无交集,也绝不可能成为他的什么宠妃。” 随着最后两个字出口,她脸上仅剩的血色一瞬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 若早知他本性如此,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图一时刺激,同他有过那么一段。 本以为露水姻缘,过后就相忘于江湖再不会有任何交集,谁知道给自己招惹了一块狗皮膏药。 甩不掉不说,甚至还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她根本猜不到,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着那梁国女子褪去衣服后,胴体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庄诗涵更觉脊背发凉。 幸好,她当时没有被激情昏了头,真的同林庭风一刀两断,跑过梁国去做什么狗屁太子妃。 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泼天的富贵,她也要有那个命享才行。 奚临勾了勾唇角,正想说什么,忽听人有人声音不大不小道:“不是都说无风不起浪,要真没这档子事儿,城里能传得沸沸扬扬?” “梁国那女的我那天见过,那脸蛋那身材都没话说,尤其是那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跟郡主是双生姊妹呢!” 庄诗涵巴不得同闻祁撇清干系,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她阴沉了脸,呵斥道:“够了,你们要再这么胡说八道,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面面相觑,分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作。 一人讪讪道:“急什么,大家伙又没说什么别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我们可都是为了郡主好,害怕你嫁给梁国那个疯子 太子,像他的前两个太子妃一样被被活活磋磨死。” 话说到最后他甚至还恼了,冷笑道:“再说我又没说错啥,老话不是常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真跟那梁太子没什么,人家怎么不去找别人偏偏揪着你不放。” 他满口歪理,却偏偏还有人出言附和,表示赞同。 那些个男人说话时,看向庄诗涵的眼神,也都带着赤裸裸的暧昧。 不像是看当朝郡主,反倒像是在看台上卖唱的歌女舞女般,说不出的轻佻。 原本那些护着她的妇人,眼神也不免有些奇怪。 庄诗涵极力忍耐,忽听到有人说:“长的就一脸狐媚像,你看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哪一件像个正经人家的闺女。” 她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大步走到自以为戳中她痛处满脸得意的男人面前,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她问:“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那人直接被扇懵了,呆愣愣回道:“响。” 人群中突然冲出个妇人,一把将男人护在身后,愤怒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说不过就动手打人? 你那什么公爹的,平常就是这么教你的?” 庄诗涵掀了掀眼皮,凉凉道:“呦,有主的啊,我还以为谁家的狗没栓好跑出来乱咬。” 妇人闻言顿时更气了,胸口快速起伏道:“你骂谁是狗呢?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她说着就要冲上前教训庄诗涵,没等她的手碰到人,就被同行的其他人拦住了。 “为这么点事不值当动手,郡主年轻气盛的,肯定听不惯这些男人嘴上胡说八道。” 什么叫她听不惯? 他们嘴贱在先,反倒成她的错了? 简直可笑! 庄诗涵沉了脸,冷冷吩咐道:“把这几人的姓名住址记下来,往后我义诊之时,不允许他们排队。” 妇人蓦地瞪大了眼,“凭什么?” 她说着,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什么,翻了个白眼道:“年前可是你自己张贴告示喊我们来的,又不是我们上赶着求你看。 咋的,你让来就来,让走就走,你以为你谁啊?” 眼见气氛一度僵持,有人忙劝道:“赵家嫂子,你快少说两句,郡主义诊又不收银钱,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好。” 妇人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搞得好像不是你背地里骂人不要脸一样。” “你这人咋胡说八道呢,我啥时候说了?” “说没说,老天爷知道。” “杨金花,老娘撕了你的嘴!” 旁边的人一个没拦住,两人就撕打在了一起,默契地抓住了对方的头发死活不肯松手。 她俩都下了死手,手劲儿一个比一个大,直薅的对方嗷嗷叫。 屋内乱作一团。 一时间劝架的劝架,看热闹的看热闹,竟没人注意到庄诗涵是何时离开的。 等有人回过神时,才发现奚临也不见了。 长廊下,庄诗涵眼眶微红,轻咬了咬下唇问:“你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吗?” 奚临好笑挑眉,“不阴阳两句,不会说话?” 庄诗涵脸色微沉,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喜欢宋言汐,连带着看不惯我,可现在她人都已经死了,逝人已逝你又……” “她没死。” 奚临冷冷打断她,眼底泛着明显的杀意,“再让我听到这句话,我杀了你。” 他顿了顿,眼底多了嫌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对狗男女一样,令人恶心。” 庄诗涵冷了脸,抬手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泪花,嘲讽道:“是,你奚神医多高尚啊,像我这种卑鄙小人怎么能同你比。” 真以为她三岁小孩? 男女之间,哪来那么多的纯友谊。 林庭风把她拐上床的前一天,还在营中将士面前说他们二人是异性的好兄弟。 谁见过脱光睡一起的好兄弟? 他们男人啊,总是口是心非的。 她相信,奚临也不例外。 庄诗涵正想着,就听奚临冷笑一声,“你很聪明。” 他指的是她说自己卑鄙小人那句。 她沉了脸,问:“你特意跑这么一趟,不是就为了损我两句?” 闻言,奚临毫不客气道:“你脸没那么大。” “京中来人,在将军府等你。” 第362章 锦王殿下,怕是要回来了 将军府。 德公公接连饮了两盏茶,已然坐不住。 坐在他一侧的林庭风,更是如坐针毡,只觉得度日如年。 他宁愿大过年的被徐将军派出去练兵,也不愿意同御前的人打交道。 尤其是这人,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的,甚至不曾拿正眼看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即便心中不满,林庭风此刻也只能陪以笑脸,生怕他回京之后说点什么不该说的,惹得陛下对他更加不满。 德公公随手放下杯盏,似不经意问道:“诗涵郡主义诊有些时日了?” 林庭风道:“估摸着有一月了。” “是吗?” 德公公掐了掐指头,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杂家没记错的话,那会儿边城刚大捷没两天?” 边军以机关击退梁军,并在邱宗平的带领下倒追出去四十里,逼得闻祁被迫后退,撤退过程中甚至连自己的宠妾都不曾顾上。 有关庄诗涵与闻祁有旧的传闻,就是那名叫娇娇的宠妾被押进城后,如一阵风一般刮起的。 说起来也是巧了。 她入城那日,城内连绵不止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又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经过一遭时疫,又险些断药断粮的百姓们自发走出家门,感谢老天开眼留他们一命,更感谢墨锦川等人的庇护。 许多人买上香烛,拖家带口的前往战神殿,为流落在梁境“生死未卜”的二人祈福。 有人在上香时说错话,说了句希望他们能往生极乐,险些被同行的百姓群起攻之。 要不是那人认错够快,且态度诚恳,大家你一拳我一脚,他就算不死也得活活扒层皮。 娇娇便是这时坐在囚车上被押解进城的。 她脖子上带着枷锁,就那么将一张脆弱又美丽的脸,展现在百姓的面前。 庄诗涵行事又一向张扬。 她那张脸,城中的百姓几乎老少都认得。 见到一张如此相似的脸,有不少人都在暗暗猜测,这人会不会是她的孪生姐妹。 否则,怎会如此相似? 听说当时还有几个孩童认错了,追着囚车后面喊仙女姐姐。 待他们得知消息时,载着娇娇的囚车早已从闹市走了一遭,甚至碰巧在路口走岔了路,往战神殿拐了一趟。 都不用人特意说什么,那一张脸已经足够城中的百姓遐想连篇了。 谣言猛如火,一夜之间,城中便流行出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版本。 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疯殿下的爱而不得”。 德公公人还在半路上,就让人快马加鞭将这些描绘二人恩怨的话本子送回京。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出现在陛下的案牍上了。 听明白他的弦外音,林庭风脸色不免有些难看,挤出一抹笑道:“公公好记性。” “将军说笑了。”德公公敛了笑,意味深长道:“杂家老了,如何比得上将军和郡主,正是好时候。” 林庭风后背发寒,正发愁不知如何应答时,余光忽然瞥见院子里快步而来的素色身影。 他眼底一喜,却佯装着急道:“怎么才回,让德公公好等。” 他还有脸问她? 京中来人这么大的事,他不亲自去回春堂喊她,反倒托了奚临那个神经病去。 害她当中丢脸不说,正事也放到了最后才开口。 他分明是故意的! 而他林庭风,明知道他二人素来不和,却还让奚临去告知她,很难让她不怀疑他是不是生了什么别的心思。 如果是,那最好不过。 正好她现在看到他这张脸就烦。 压下心头郁结,庄诗涵扯出一抹笑道:“回春堂里人满为患,我听闻德公公到此起身要走,剩下的百姓死活不肯,只得先安抚一番。” “还有这种事?”德公公横眉,冷哼一声道:“郡主将这群百姓惯坏了。” 摸不准他此次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庄诗涵赔笑道:“边城刚遭逢大劫,百姓们的心尚且未落到实处,难免容易胡思乱想。 待翻过这个年,百姓们自然也就淡忘了此次伤痛,可以重新过日子。” “郡主如此仁心,实乃我大安百姓之福啊!”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公公的夸奖实在不敢当。” “如何不敢当?”德公公板着脸问。 在庄诗涵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时,就听他继续道:“当得,便是再高的赞誉,郡主也当得。 若不是郡主胆大心细,衣不解带的为城中百姓医治,又及时发现了克制时疫的药材,也无法救一城于水火。” 德公公明明是在笑,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赞赏的话,也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庄诗涵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笑容勉强道:“公公这些话太重了,诗涵实在是愧不敢当。 师门有命,治病行医乃我门人毕生之责,分内之事如何用得着一个谢字?” 她正了正神色,继续道:“更别提我如今身为大安郡主,既享受了这份尊荣,就该力所能及的为大安百姓做些什么。 总不好,白担了这郡主的虚名,平白堕了靖国公府的名声。” 德公公点点头道:“郡主高义。” 林庭风坐在一旁听着,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黑沉。 他已经不止一次同诗涵使眼色,示意她点到为止,可她就像是没看见一般,自说自话。 她当真以为,像德公公这种浸淫深宫多年,见惯了前朝后宫勾心斗角的老狐狸,真看不出她的那点小把戏? 方才所说那番话,就差说宋言汐德不配位,白担了郡主的名号。 她郡主的身份本就是陛下亲赐。 质疑宋言汐,便是质疑当今陛下的决策。 普天之下,无人敢公然质疑帝王。 更别提,一个空有封号,却没有食邑的郡主,口口声声为了天下黎民,这本就是最大的笑话。 若真沦落到靠她力挽狂澜的地步,这边城,不守也罢。 想早些把人打发走,庄诗涵面带浅笑道:“公公一路舟车劳顿,我让人在城中酒楼备了……” “不必麻烦了。” 德公公打断她,垂眸理了理衣摆道:“杂家还有皇命在身,今日不过是带陛下顺道探望一下林将军与郡主,便不留了。” 林庭风听得眉头紧皱,试探道:“天色不早,公公不妨暂歇一日,在赶路不迟。” 德公公皮笑肉不笑,“歇不得。” 他说着,站起身告辞。 林庭风笑着将人送出门,转过身时变了脸道:“锦王殿下,怕是要回来了。” 第363章 宋氏她,倒也没那般不堪 庄诗涵白了林庭风一眼,转身往回走,压根没将他的话当回事。 林庭风快走几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德公公本命姓李,单名一个德字,本与陛下定下的年号相冲,按理应当避讳,陛下却给了他头一份的殊荣。 你可知,这是为何?” 庄诗涵挣不开,回头看向他,眼底满是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察觉到她的不耐,林庭风的脸色愈发难看,压低声音解释道:“德公公与陛下是少年时的交情,因一场意外伤了根本,才不得不入宫做了内侍。” “所以呢?” 不等林庭风再说什么,庄诗涵冷笑反问:“你该不会真以为,他一个区区宦官,能与堂堂帝王称兄道弟?” 帝王权术,只有傻子才会信所为的年少交情。 说白了,不过把他当个玩意养着罢了。 “锦王自小被养在陛下身边,也算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情义非同寻常。” 庄诗涵不屑挑眉,“一个阉人,也配提什么感情?” 看着她尖酸刻薄的脸,林庭风有一瞬的恍惚。 眼前这个,还是当初那个站在校场之上,身在阳光下眉目飞扬同他说着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的人吗?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庄诗涵本就心烦,对上林庭风分明带着质疑的眼神,更是失去了耐心,狠狠一把抽回了手。 她冷冷警告道:“你最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诗涵,你……”林庭风张了张口,只觉得眼前的人太过陌生。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她这些时日变了,还是他从头到尾就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捕捉到他眼底的失落,庄诗涵不免想笑。 可她转念一想,又硬生生把嘲讽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控诉道:“你明知奚临同我不对付,还故意让他来回春堂喊我,难不成是存心要我难堪?” “奚临?”林庭风脸色一沉,骂道:“将军府这群阴奉阳违的混账!” 庄诗涵亦是脸色一变,顺着他的话怒声道:“这些人未免欺人太甚,就算你手中如今无兵权,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三品将军,官职远在他们之上。” 她越说越激动,心头当真涌出一股火来,“也不知道那徐啸是如何带的兵,惯的他们一个个如此目中无人。 我倒要去问问,如今边城是不是他姓刘的一言堂!” 见她竟是要去为自己讨一个说法。林庭风只觉得心头一暖,忙拉住她的手道:“你消消气,这么点小事,不值当气坏身子。” “小事?”庄诗涵气笑了。 她真想砍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他不说像个真男人一样,冲出去为她出这口恶气,反倒在这里大度的劝她消消气。 他怎么不去劝一劝奚临,让他别一天到晚跟个狗似得,有事没事都要冲过来咬她两口。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窝囊呢? 察觉她脸色不对,林庭风心知她在生气,温声与她分析起眼下形式。 “徐啸虽与徐氏明面上断绝关系多年,实则打断骨头连着筋,否则以他的脾性如何能爬至镇国将军之位。” 庄诗涵问:“这些也是你爹告诉你的?” 林庭风脸色猛地一沉,“好端端的,提我爹做什么。” 他紧皱眉头,很是不悦道:“我知你素来对父亲有所误解,可他毕竟是我父亲,将来也会是你的公爹。 于情于理,你都该多尊重他一些。” “尊重?”庄诗涵笑了笑,眼神微妙道:“这玩意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林庭风想到什么,眸色微变,岔开话题道:“德公公不远跋涉千里,必是为了锦王殿下而来,可方才,他却不曾提过半句。” 庄诗涵垂眸看着指尖,满不在乎道:“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身为皇室中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庭风沉着脸道:“锦王殿下向来命大,一日没见到他的尸体,便算不得结束。” 庄诗涵轻笑,“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 她似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感叹道:“你们这些人呐,就是太古板,人死了不过是一捧灰,还非讲究什么要落叶归根那一套。 为此动用人力物力,甚至不惜赔上几条人命,值得吗?” 虽然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离经叛道的话,林庭风仍不免为之震撼。 那可是当朝陛下亲子,更是他们大安的战神,举国百姓心目中的信仰。 他的尸体,不光代表着皇室的颜面,更代表着他们大安的尊严。 若任其流落在外,别说是皇上和文武百官不答应,就连寻常百姓也定不会眼睁睁看着。 更别提,他自己便是大安的将军。 若有人想将国之颜面踩在脚下,他第一个不答应。 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庄诗涵直接问:“觉得我太冷血自私?” 林庭风动了动嘴唇:“没有。” 先不说这话能不能说服庄诗涵,他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 这段时日,他二人争吵的频率日渐增加。 有时甚至吃个饭,都能吵嚷两句。 这并非是林庭风想要的日子。 也与他从前许诺庄诗涵的幸福生活,大相径庭。 他有时候甚至会问自己,这些真是他想要的吗? 只是每一次,都没有答案。 心知庄诗涵脾气不好,林庭风不愿为了此事惹她不快,放软了声音道:“又说气话,我如何不知你本性纯善,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你说锦王?” 庄诗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京中第一美男的脸,身材好,战力又是天花板级别,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 字字句句,皆出自真情实意。 林庭风在一旁脸都黑了。 听起来,她还挺喜欢? 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庄诗涵自顾自道:“宋言汐吃的还挺好,真不知道锦王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林庭风垂眸,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宋氏她,倒也没那般不堪。” 庄诗涵陡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她冷声质问:“姓林的,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后悔了。” 想到那纸不翼而飞的和离书,林庭风确实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他面上偏又要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一脸坦然道:“我与她已是陌路,不过是说句公道话罢了,你何须动怒。” “公道话?”庄诗涵冷笑,直接问:“你可敢对天发誓,绝对没对宋言汐起过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有违此誓,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庭风,你敢吗?” 第364章 那你怎么不娶? 林庭风听得脸色冷沉,压着怒意反问道:“咱们二人之事,与我家人何干?” 庄诗涵讽刺勾唇,晓得格外嘲讽,半点不意外道:“你果然不敢。” 她说对了,他确实不敢。 用全家的身家性命,去发一个他本就知晓理亏的毒誓,他如何敢? 可若不发,他心知肚明庄诗涵今日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就在林庭风觉得头疼,发愁不知如何脱身时,余光突然瞥见将军府的一个小厮正急匆匆朝着他二人走来。 他当即问道:“可是城中出了何事?” 小厮赶忙摇头,并未看向他而是直接同庄诗涵说道:“劳烦诗涵郡主同小的走一趟,芳华园那位今日又是绝食又是自尽的,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见郡主一趟。 她有话,要同郡主说。” 想到娇娇那张与庄诗涵有着七分相似,却尽显娇柔魅惑的脸,林庭风脸色愈发冷沉。 他眼底闪过一抹郁色,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三个字。 “她也配?” 换作别人,自然是不配的。 毕竟已然沦为阶下囚,便该有属于阶下囚的觉悟,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兴去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可这人是娇娇。 她不仅是闻祁娇宠在手掌心的姬妾,更是最近几年来,在他身边伺候时间最久的女人。 闻祁向来阴晴不定,这几年来梁国的大臣使劲浑身解数,没少往他的身边塞人,企图能借此摸清楚他的脾性。 几年来,男男女女皆有送去。 就连那不男不女,长得雌雄莫辨的也有被搜罗入宫,送至他身边伺候。 大安也曾在此事上下过功夫,培养了一批色艺双全的女子,让其潜伏在东宫刺探情报。 只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皆在入宫不久后死于非命,能留下全尸都算是恩赐。 这个娇娇能留在他身边这些时日,想必除了那张脸,还有其他过人之处。 自她第一日入城,便被徐啸安排进了将军府中最角落的小院子,并派了专人伺候。 势必,要从她嘴里撬出一些与闻祁相关的细节。 若能知晓其软肋,那便更好不过。 庄诗涵上次见她时,还是她因为身上的伤痕高热不退,被徐啸叫去为她诊治。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看见那张脸。 尤其是当对方看向她时,那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憎恶的眼神,更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换做是谁,在看到自己的“替身”时,都无法做到平常心面对。 尤其是一想到,闻祁在与这张脸欢好时,脑海中极有可能想的是她,庄诗涵更觉一阵恶心。 她直言道:“我不会去见她的。 她若真不想活,便给自己一个痛快。” 芳华园那边,手握碎瓷片抵在脖颈,翘首以盼等着庄诗涵的娇娇听着小厮转达的话,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抵在脖颈处的手微微颤抖,稍微动了动,便在皙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血痕。 小厮忙惊呼道:“姑娘当心!” 娇娇像是察觉不到痛意一般,笑着笑着又哭了,眼眶猩红道:“去请徐将军,我要见他。” “这不是胡扯吗?”程端刚听路过的人起了个头,便坐不住了。 他压低声音道:“徐将军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满京谁不知道他是个和尚,怎么可能干得出金屋藏娇的事。” 说着话,他顿了顿,一脸难为情道:“咱大安那么多好姑娘,眼巴巴要等着做将军夫人,他就是再眼瞎也不能看上个梁国女人。” 更别提此女子,还是被闻祁半路丢下的宠妾,他大安的将军,迷倒在梁太子的宠妾石榴裙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剩下的话他没说,可桌上几人也都明白他的弦外音。 唯有罗一刀,粗声粗气问:“梁国女子怎么了,我觉得还挺好的。” 程端横眉,“那你怎么不娶?” 罗一刀瞥了他一眼,捧着粗瓷碗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方才慢慢悠悠道:“老子乐意。” 闻言,程端拳头硬了。 宋言汐递了半块饼给他,浅笑道:“程将军多吃些,待会儿好有力气赶路。” 程端欢欢喜喜接过,嘿嘿一笑道:“多谢郡主。” 旁边罗一刀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道:“憨货,连我妹子嫌弃你,你都听不出来。” 程端脱口道:“你少胡说。” 郡主如此好的人,好端端的怎会嫌他? 定是这姓罗的臭杀猪匠记恨他,故意说这些糊弄他。 他又不缺心眼,自然不会上当。 罗一刀看在眼里,接过宋言汐递来的另外半张饼,咬下一口道:“还是我妹子会办事,说话也好听。” 拐着弯说人,十分之有水平。 宋言汐笑了笑,看了眼天色道:“待天色再晚一些,咱们趁乱出城。” 闻言,罗一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牙疼。 他试探道:“这还没到十五呢。”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不能再来一场火? 他虽然对这个烂到底的国家没太多感情,也不抱什么希望,可城中的百姓是无辜的。 只为讨口饭吃,何错之有? 除夕那日是赶巧,镇子上的人都跑到街上去看龙灯,这才没造成什么伤亡。 可好运,并不会次次眷顾他们。 听出罗一刀的弦外音,程端不悦道:“你当我们王爷是什么人?” 罗一刀闷闷道:“我好兄弟。” 程端咬咬牙,又想同他比划了。 打从青花镇出来,他们沿着墨锦川所汇地图,一路躲避搜捕的梁军,断断续续走了数十日。 这十日除了赶路途中,两人多在切磋,分不出输赢时甚至顾不上吃饭。 一来二去的,大家还真觉得罗一刀就是个当兵的苗子。 虽说程端顾忌他没学过内功,只用拳脚同他切磋。 可放眼大安,能靠着拳脚功夫同程端有一战之力的,拢共也就那么几个。 宋言汐曾听程端私下同墨锦川提起,待回到边城,一定要将罗一刀交到他的手底下。 不出一年,他便还他一员猛将。 足以见,他对其期待之高。 听到罗一刀这么说,程端有些酸溜溜道:“罗兄还真是命好,能碰上相助王爷 和郡主的机会,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 罗一刀淡淡一笑,心安理得的受了。 那得意模样,多少有几分欠揍。 程端气得牙痒,猛灌了一肚子冷茶,这才压灭了心头不知道是妒还是怒的火气。 他环顾四周,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道:“王爷,咱们还要等多久?” 第365章 谋反何异 墨锦川放下茶盏,看了眼梁国都城的方向,淡淡道:“具体要看闻祁何时动手。” “动手?难不成他还没夹着尾巴滚回都城?”程端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因为那该死的时疫被困城中,后又待人潜入梁境策应墨锦川二人,这场大快人心的战役闹了半天他连个尾巴都没摸上。 这几天一想起来,程端就气得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手痒的恨不得立即冲到就近的梁军阵营,杀他个七进七出。 好叫那群梁贼仔细看清他的脸,以后听到他的名字,肝颤上三颤。 他咬了咬后槽牙,道:“他要有种尽管放马过来,老子肯定打得他哭爹喊娘,六亲不认。” 宋言汐侧目,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程端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挠了挠头道:“程日里读书不多,让王爷和郡主见笑了。” 罗一刀啧啧称奇,“字都不认识还能当将军啊?” 程端脸一黑,咬牙切齿道:“读书不多跟不认字,是两码事。” “哦。” “你……” 两人正要掐起来之际,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 鼓点沉闷又急切,听的人一颗心都不自觉提了起来。 原本井然有序的城门,顿时乱作一团。 有统领模样的人策马而来,高声道:“留二十人看守城门,严查身份可疑之人,其他人,跟我走!” 程端咕哝道:“这么大阵仗,火烧梁宫啦?” 对上他狐疑的眼神,墨锦川淡淡道:“与火烧梁宫无异。” 程端想到什么,一拍大腿道:“该不是闻祁那厮造反了?” 墨锦川看向他的眼底带着赞赏,“程将军聪慧。” 突然被夸,程端还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才问道:“他都已经时太子了,只等着再过几年梁皇一蹬腿,就能顺利登基。 王爷,你说他眼下突然闹这么一出,名不正言不顺的,图啥?” 墨锦川中肯道:“或许是等不及了。” “那老不死的还能活几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还想成大事?”程端不屑一笑。 忽然,他眸光一闪,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问:“王爷刚刚所说的动手,难不成指的就是梁太子谋反?” 墨锦川但笑不语。 见状,程端眼底的崇拜几乎要凝成实质,说起话来都有些磕巴。 “王爷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他会谋反,还正好选在今天?” 墨锦川失笑,不答反问:“本王并非神仙,能掐会算,如何会知道?” 程端急得坐不住,一拍大腿道:“哎呀,王爷就别卖关子了,活活要把人急死。” 他在桌下用脚踢了踢对面的罗一刀,示意他说两句。 这货不是自诩他跟王爷是好兄弟? 眼下,考验他们兄弟二人感情的时候到了。 见罗一刀没反应,像是没理解他的意思,程端加重了力道又踢了踢。 宋言汐轻嘶了一声,默默将腿往旁边挪了挪。 传言非虚,程将军确实天生神力。 这两脚若非刻意收敛了力道,她明日怕是要被人用轿子抬回边城。 将宋言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墨锦川不由皱眉,看向程端问:“本王有意与程将军切磋,不知程将军意下如何?” 程端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点头,“现在吗?” 他说着话人已经站起身,瞧着那模样分明是迫不及待了。 墨锦川正要答应时,余光瞥见宋言汐那双冷幽的眸子,忽然改了主意道:“回到边城再切磋不迟。” 程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坐了回去。 屁股刚挨到板凳,就听到对面的罗一刀嘿嘿笑道:“有人要遭老罪喽!” 程端没听懂他话里有话,还以为是他嘲讽他学武不精会被墨锦川揍的鼻青脸肿,当即冷哼一声。 “我好歹还能在王爷手底下过几招,换成你,连王爷的身都近不了。” 罗一刀贱笑道:“对对对,谁能有你程大将军厉害。” 明明是夸人的话,程端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他趁着众人等天黑时,凑近宋言汐问:“郡主,那小子说的不是好话?” “你说罗大哥?” “不是他还能是谁,要不是看在郡主的份上,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他越说越气,将拳头握的啪啪作响,“等他到了我手底下,我看他的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怕宋言汐误会什么,他又解释道:“郡主放心,程某绝对不是挟私报复的人,像罗一刀这种性子,不磨一磨丢到军营里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程端说着,想到什么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他毕竟跟我不一样。” 他背靠西南程氏,又沾了贵妃母子的光,虽然没真正借着他们的助力往上爬,却也不可否认因为这层关系少了许多麻烦。 可罗一刀不同。 他们私底下说说笑笑,怎么着都成。 可真到了军营里,他非但不能同锦王殿下称兄道弟,甚至不能打着他的名声行事。 不成事,白白丢了锦王殿下的脸,惹人耻笑。 若真成了事,满朝文武都会知晓他是锦王的人。 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明目张胆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与谋反何异? 陛下便是想不猜忌他都难。 别说什么父子,寻常人家父子尚不是一条心,更别提站在权力之巅的父子。 天家父子,向来是先君臣后父子。 涉及太多悖逆之言,程端后知后觉才道:“今日这些话,只能郡主与程某二人知晓。” 传出去,便是掉脑袋的事。 不过说都说了,他不后悔。 想着说一句还是说十句,反正最后都是砍一颗脑袋,程端干脆把自己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说了很多,宋言汐脑袋乱糟糟的基本都不记得。 唯有一句,她记得特别清楚。 他说:“郡主此次回去之后警醒些,程某这人说话难听,我就是觉得城里那些人,没人真正想让王爷活着回去。” 那些人究竟指谁,程端没说,又或许说了她不曾听见。 宋言汐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 程端的话句句属实。 比起看到他们二人平安回来,那些人更想听到,大安锦王的死讯。 曾经他在战场之上战无不胜,苦守边城十数年,鲜少回京更不曾娶妻生子,以血肉之躯被他们奉为再世神明。 而如今,他不过双腿“有残”,无法如他们所希望那般骁勇,他们便想要神明陨落。 她忽然有些想笑,鼻子却控制不住感到酸涩。 宋言汐抬头,借着望天的动作将眼泪逼回去,轻声道:“多谢程将军告知我这些。”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福至心灵般,宋言汐转过头,正对上一双黝黑深沉的眸子。 第366章 跟王爷抢人,你看我配吗? “王爷,我……”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宋言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背后说人却被人当场逮个正着,说实话,有些尴尬。 可尴尬之余,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这些年为大安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了这么多,甚至残了一双腿,险些沦为真正的废人。 其中的辛苦与心酸,全被他一人默默咽下,不曾对外抱怨过半分。 可那些活在他庇佑之下,才能稳坐庙堂的人,非但没有半点感激之心,甚至还生怕他的存在挡了他们的路。 他们也不想想,他若真想,他们那些见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能抢得过他? 简直是笑话! 看清宋言汐眼底的心疼与愤怒,墨锦川勾了勾唇角,问:“时辰还早,去附近走走?” 宋言汐正觉胸口憋闷,当即应了下来。 只是转身之际,才注意到本该站在她身的程端,这会儿竟一反常态的在同罗一刀说着什么。 他二人都是直性子,经常说着说着就打起来,打着打着又和好,是以她并未多想。 但凡宋言汐回头时看得仔细些,便会发现两人看他们的眼神,十分透着十二分的不对劲。 那笑容暧昧的,更没有丝毫清白可言。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罗一刀问:“你说这俩人到底啥时候能修成正果?” 程端道:“快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要是王爷,不出三个月就得给郡主娶回家去,省得夜长梦多。” 罗一刀挑眉,“咋,你还对我妹子有啥想法?”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程端,还算客气道:“听哥一句劝,你俩不合适。” “你给我滚一边去!” 程端气不过给了罗一刀一脚,嫌弃道:“跟王爷抢人,你看我配吗?” 他从胸口掏出一个绣着比翼鸳鸯的荷包,满脸得意道:“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罗一刀正笑呢,闻言顿时收回了龇着的大牙,满不在乎道:“讨媳妇有什么好的,女人那么麻烦,白送我我都不要。” 程端:“行,算你有种,老子记住了。” 刚刚闹过那么一遭,城里一时间人心惶惶,街道上的摊贩多数都收了摊回家避祸。 原本年味十足的街道,只剩下零星两家吃食铺子还开着门。 原本面摊的小贩都打算收摊了,见到墨锦川和宋言汐过来,忙笑着问:“二位吃点什么?” “挑你拿手的做。” “好嘞!三两面加荤油再打个鸡蛋,保管客官您吃的满口留香!” 小贩嘴上说着,手上动作麻利地掀开锅盖,放了一把早就扯好的面条进去。 等候面熟的过程也没闲着,靠着锅边打了两个鸡蛋,各挖了一勺荤油放到碗中。 注意到宋言汐的眼神,小贩笑着解释道:“这是荤油,可是好东西,平常在家一年到头也就逢年过节舍得吃上一口。 别瞧这样子看着不好砍,吃起来那叫一个唇齿留香,吃一次半年都忘不了。” 他说着,下意识吞了口唾液道:“二位是有口福的,等两天要再想吃这一口,怕是要等今年过年了。” 话音刚落,水正好开了。 小贩忙抓了一把菜叶子扔进锅里,滚了两滚捞出盛在碗中备用,又用汤勺舀了一勺子汤浇在碗里。 荤油遇热融化,香味瞬间向四周散开。 恰巧有对母女自摊边经过,小姑娘瞬间被香气吸引,扯了扯自家阿娘的衣袖道:“娘,饿饿。” 小姑娘的母亲转头看了眼面摊,摸了摸腰间的铜板问:“掌柜的,一小碗素面多少钱?” “素面一文。” “放不放荤油?” 小贩一怔,笑道:“大嫂说笑了,素面就是素面,哪有放荤油的。” 小姑娘母亲犹豫着,又问:“放荤油的面多少钱?” “三文一碗。” 小贩看了眼还不到她母亲大腿高的小姑娘,又道:“这大过年的,你带个孩子也不容易,我给你另外加个鸡蛋,不收你钱。” 小贩说着,拿了个鸡蛋就要在锅沿磕开。 小姑娘的母亲忙制止道:“不好意思,不用麻烦了,我们不吃了。” 似是早有预料般,小贩虽然失落却并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将鸡蛋小心翼翼放回了筐子里。 小姑娘也懂事,从自己母亲的脸上看出了窘迫,一手捂着小肚肚,自我安慰道:“肚肚乖,不要叫叫,小豆芽不饿。” 闻言,一旁的母亲顿时红了眼眶,愧疚道:“芽儿乖,娘回家给你煮面吃。” 小豆芽忙不迭点头,欢欢喜喜道:“娘真好。” 望着嘴上说着回家吃面,眼睛却频频望向面瘫的小姑娘,宋言汐忽然起身道:“老板,我们的面不要了。” 小贩猛地转过头,顿时急了,“这面都煮好了,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忙解释道:“客官,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说,实在不行我再多送你们一个鸡蛋。 这面眼瞅着就出锅了,你们不要,我卖给谁去。” 在他急得要哭时,就见墨锦川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问:“够了吗?” 小贩立即恢复了笑脸,忙道:“够了够了!” 他试探问:“二位这面?” 墨锦川:“不吃了。” 见他说着话,视线落在慢慢走远的母女俩身上,小贩立即明白了什么,将银子收了忙不迭追上去。 听到说是不要钱的面,母女俩都十分警惕,连连说不要。 可当听到小贩说这两碗面,是刚刚坐在那里的好心人送的,不吃就要倒掉,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 等他们回到面摊,桌子旁哪还有墨锦川和宋言汐的身影。 小贩一边捞面,一边笑着道:“那两个活菩萨给的银子多,你们娘俩今天敞开了肚皮吃,要多少都管饱!” 小豆芽目光闪了闪,怯生生问:“我可不可以要一个蛋,带回去给阿奶吃。” “当然行,别说是一个,他们给的银子十个都使不完。” 小豆芽嘿嘿一笑,扯了扯妇人的衣袖道:“娘,我认识那个漂亮姐姐。” 妇人皱眉,“芽儿,别瞎说,咱们哪能见过那种贵人?” 小豆芽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见过。” 她说着,小手一指。 妇人冲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孤零零的除了一个告示栏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上头张贴的各种画像,她陡然变了脸色,忙一把捂住女儿的嘴道:“芽儿,可不敢胡说,刚刚哪有什么姐姐。” 芽儿眨眨眼,待她松开手才道:“娘,不是姐姐,是活菩萨。” 第367章 你所谓的婚约,做不得数 “不行,她必须死!”听说徐啸单独一个人见了娇娇,庄诗涵几乎是瞬间起了杀心。 她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因为反应太大,引起林庭风注意,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娇娇必须死! 庄诗涵霍然起身朝外走,被林庭风抬手拦住。 “让开!” “诗涵,你冷静一些。” 庄诗涵掀眸看向他,冷冷问:“你除了会让我冷静,还会说别的吗?” 林庭风蹙眉,不答反问:“你难道觉得我会害你?” 连日争吵,两人如今看向对方的眼底已经不剩多少温情,更多的是不耐烦。 懒得他跟他废话,庄诗涵直接问:“林将军确定要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外人,同我翻脸?” 林庭风蹙眉,无奈道:“何必说得如此严重?” 庄诗涵冷冰冰道:“你只需说,要,还是不要。” 四目相对,她眼底的冷漠让人无所适从。 林庭风袖中的手紧攥,内心不免感到挣扎。 她们在一起近两年,他太清楚眼前人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不遂她的心意绝不可能让他好过。 此事,怕是没得商量。 可若依着她的性子,以徐啸眼下对那梁国女人的在意程度,在重兵把守的将军府内能不能得手先不说,便是得手他二人也很难洗清干系。 为了区区一个闻祁的宠妾,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至于吗? “至于。” 庄诗涵语调冰冷,眼底泛着凛凛寒光。 甚至给人一种,她并非是要解决麻烦,而是要去找人寻仇的错觉。 可她与那个名为娇娇的梁国女人,分明只见过一面。 林庭风也并未听闻,她那日前去为其诊治时,两人产生过什么冲突。 既无恩怨,她又为何非杀她不可? 看着他这副表情,庄诗涵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抬手推开他的胳膊,她冷淡道:“今天以后,我的所作所为都与林将军没有任何干系,你大可不必担心日后事发会牵连你。” “诗涵,你明知我并非这个意思,又何必……” 庄诗涵打断他道:“我并非是纠缠不休之人,你我好聚好散。” 林庭风无奈的表情僵在脸上。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又扯上好聚好散了? 拉住头也不回往外走的庄诗涵,林庭风耐心哄道:“诗涵,你误会我了,如今大安上下何人不知你我即将成婚?” “那又如何?” 庄诗涵凉凉一笑,提醒道:“林将军别忘了,赐婚圣旨并未下来。 你所谓的婚约,做不得数。” 林庭风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眉目间深情一片,无比郑重道:“我说作数,便作数。” “你以为你是谁?”庄诗涵眼底满是讽刺。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但她转念一想,眼下还用得着他,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这才将话说得委婉些。 可即便如此,林庭风听着她讽刺意味十足的话,脸上的温柔笑意不免僵了僵。 他轻叹了一声,满脸无奈道:“诗涵,你明知道我心意如何,又何必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 见庄诗涵不为所动,他又道:“我阻你并非是怕你所谓的牵连,而是担心徐啸因此注意到你,得不偿失。 况且,此事即便要做,也无需脏了你的手。” 庄诗涵挑眉,“你要帮我?” 林庭风浅笑勾唇,不答反问道:“你我夫妇一体,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庄诗涵笑着抽回手,丢下一句“静候佳音”,转身离开。 离了梁境,墨锦川并未选择回边城,而是带着宋言汐一行人前往城外边军驻地。 在距离军营不足百米处,宋言汐恰巧腿伤复发,需要原地休息。 罗一刀放心不下她一个人,便让程端护送墨锦川入营,而他则留下守着她。 对此,宋言汐并未拒绝。 一行人前脚刚走,罗一刀就道:“妹子,眼下就咱们俩,你跟罗大哥说句实话。” 宋言汐轻笑,“不瞒罗大哥,我的腿没事。” “那你这是,故意骗那小、骗王爷?” 罗一刀话说一半来了个急转,显然还没适应要在人前称呼墨锦川尊称这一习惯。 忒别扭。 可又不得不这么做。 不仅当下要如此称呼,以后也不能再一口一个兄弟的随便喊,用那姓程的话说,叫什么尊卑不分。 分不分的,他其实没那么多讲究。 可既然他说不好,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毕竟没读过书还能当上将军,着实有两把刷子。 宋言汐望向军营方向,轻叹一声,“有些事,不适合有外人在场。” 罗一刀拧眉,折了根干草放在嘴里叼着,不乐意道:“妹子,哥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你刚刚这话就说得不对,咱俩可不是外人。” 他说着,冲着她嘿嘿一笑问:“你们俩打算哪天办事?” “办什么事?” “当然是人生大事啊!” 对上他眼底的促狭,宋言汐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道:“罗大哥,这其中兴许有些误会。” “误会?”罗一刀瞪眼,“你当你罗大哥眉毛底下这双招子,光会转不会看?” 俩人说话时,眼底的情谊藏都藏不住。 这要还叫没感情,那天底下的男女岂不是都要一辈子孤身一人? 不等宋言汐解释,罗一刀直接问:“你就说你对他有没有想法。” “没……”违心的话刚要出口,就被他一眼给瞪了回去。 罗一刀指了指她的心口,“别跟我说,先问问自己。” 若是这么说的话,宋言汐有。 她能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罗一刀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轻哼一声道:“你们这一个个的,不老实啊。” 什么叫一个个都不老实。 除了她,还有谁? 对上她狐疑的眼神,罗一刀嘿嘿一笑道:“到了边城,你可得请我喝酒。” 宋言汐:“不醉不归。” 罗一刀搓了搓手,回头看了一眼,谨慎道:“这话是我碰巧听来了,你听听就行了,可别去找王爷对峙,姓程的前两天踹我那脚现在还疼呢。” 他说着话,朝着宋言汐招了招手道:“你凑近点,别让人听着了。” 那小心翼翼模样,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宋言汐凑近些,听完他的话果断道:“这不可能。” 第368章 连软饭都吃不明白 罗一刀瞪圆了眼,有些急,“怎么不可能,我可是亲耳听到那姓程的同王爷说的,他那幸灾乐祸的笑声恨不得传出二里地。” 他反问道:“罗大哥是什么人,这么大的事,我还能骗你?” 宋言汐垂眸不语。 她并非质疑,而是震惊。 程端刚与他们汇合不久,确实将墨锦川单独叫了出去。 她那时还以为是什么要紧军务,听到程端突然发笑只当是他二人达成了共识,没曾想竟是在说这个。 见宋言汐的反应不太对,罗一刀谨慎道:“妹子啊,你跟那什么林将军没感情?” 宋言汐微微抿唇,“曾经有过。” 不过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 这一世,她对他除了恨意外,便只剩下憎恨与厌恶。 暂时抛开言家的血仇不提,林庭风身为陛下亲封的三品将军,更一度接替锦王殿下成为边军的统领,可谓是被寄予厚望。 可他不仅心胸狭隘,容不得底下人比他厉害,更为了一己之私用数百将士的性命为他的前程铺路。 如此卑鄙下作的无耻小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 看着她的表情,罗一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咕哝道:“还好是和离了,摊上那种糟心的玩意,后半辈子还怎么过。” 闻言,宋言汐不免心绪复杂。 高兴自然是有的,毕竟她做梦都想着同林庭风尽快撇清关系,免得他来日下大狱被砍脑袋时祸连她以及亲朋。 可高兴之余,她又觉得此事处处透漏着古怪。 自大军开拔牛日起,林庭风一路上的态度都很坚决,摆明了不可能同意和离,要故意拖死她。 时疫未平时,他尚且不曾改变心意。 而如今边城时疫平定,他冒险寻药立了大功,他日得胜还朝论功受赏时必然有他姓名。 陛下为稳定军心,也断然不会在这个关头下旨让他二人和离。 一拖再拖,便不知是何年月了。 可一直不同意和离的林庭风,却在这个关头松口,甚至主动写下和离书而并非休书。 他究竟想干什么? 和宋言汐一样,罗一刀也死活不明白。 他实在是想不通,干脆直接问:“那姓林的是不是这儿不聪明?” 见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宋言汐忍俊不禁,“罗大哥何出此言?” 罗一刀撇嘴,“你长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得,医术又好,还那么善解人意帮他照顾那糟心的一大家子。 他要是这没点问题,能舍得放你走?” 虽然实话难听,但他却不得不说,“我要是他,肯定死活不跟你和离,到时候家里爹娘有人伺候,自己怀里再搂个喜欢的,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他嗤笑一声,“这蠢货,连软饭都吃不明白。” 罗一刀一口气骂完,只觉得通身舒畅。 猝不及防对上宋言汐带着浅笑的眸子,他脸色变了变问:“这王八犊子还真这么想的?” 他气不过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熊样,还想着软饭硬吃?” 越想越气,罗一刀拳头攥的咯吱作响,低骂道:“等老子见了他,非狠狠揍他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正说着,余光瞥见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身影,诧异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宋言汐循声看去,眼底不免多了担忧。 都是从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面对他们的背叛,不知锦王会如何抉择。 罗一刀看在眼里,不由地轻咳一声道:“别担心,这可是锦王的地盘,没人能欺负他。” 说话间,墨锦川一行人已经走到近前。 在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此次战役立了头功的邱宗平。 程端同他介绍道:“这位是邱将军。” 罗一刀:“就是年前将梁军追出几十里,打得闻祁连女人都落下的邱将军?” 话糙理不糙,对于不怎么在意细节的军中汉子而言,足够了。 没人不喜欢听漂亮话。 尤其说话的人,还是在困境之时搭救了墨锦川与宋言汐的人。 邱宗平双手抱拳,恭敬道:“见过罗大哥。” 罗一刀哪见过这阵仗,连忙学着他的样子道:“兄弟客气了。” “这一路的事程将军都同我说了,罗大哥乃是大义之人,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尽管开口。” “当真?” 眼见罗一刀眼睛都亮了,甚至转头看了眼军营方向酝酿情绪,程端忙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有什么话路上说。” “我……”罗一刀张了张嘴。 程端拍了拍他的肩,打断道:“兄弟,来日方长。” 罗一刀默了默,道:“喊大哥。” “喊你爷爷敢不敢应?” “你敢喊,我还不敢应?” 扔下这话,罗一刀赶在程端动手前扭头就走,甚至还心情不错的吹起了口哨。 邱宗平看在眼里,欲言又止。 余光注意到他的神色,程端道:“放心,这人不能交给你。” 怕他不服气,他解释道:“这货老奸巨猾,你还小,玩不过他。” 程端说着,一把揽过邱宗平的肩膀道:“走,咱们去前面给王爷郡主探探路。” 邱宗平说什么,就被他一把拉走了。 远远的,宋言汐听到他说:“程将军,勒我脖子了。” 三人的身形渐渐远去。 一阵风吹来,宋言汐隐约听到军营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听声音似是在手法。 她有些意外道:“王爷不杀他们?” 墨锦川道:“他们并不知刘庆熊大勇表兄弟二人所犯之事,二十军棍足够了。” 军中的二十棍,可不像宫里的一些样子活,用巧劲打完表面血肉模糊实则筋骨未动,在床上躺个几日便可下地跑。 这结结实实的二十棍下去,保管受罚之人皮开肉绽,趴在床上翻身都难,没个三两月别想下床。 身子弱点的,能不能扛到行刑结束都两说。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宋言汐不免脸色发白。 程端曾说,锦王十六岁入军营那年,是从最底下的大头兵一步一步爬上去的,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他那时,可曾挨过军棍? 宋言汐心中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墨锦川停下脚步,看向她的黑眸间盛着笑,不答反问道:“你可是心疼我?” 第369章 一肚子坏水 “是。”宋言汐坦言。 随着她话音落地,周遭好似一瞬静了下来。 对上她毫不掩饰关切的双眸,墨锦川无奈道:“罗大哥那长嘴。” 宋言汐:“你既知晓他的性子藏不住话,便不该故意让他听见。” 四周顿时静的好似只能听到他二人的呼吸声。 就连远处军营那杀猪一般的嚎叫,也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终是宋言汐先开了口。 她问:“那日你同暗一在屋内,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原本她并未多想,毕竟那日他们主仆俩在里头忙着换药,说话间忽略了外头的动静也情有可原。 可他们这是在躲藏路上。 堂堂大安军中的两员大将,若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随便让一个没有内力轻功的人靠近偷听,梁国的铁骑怕是早已踏碎这大好河山。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没说话。 宋言汐道:“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墨锦川垂眸,“我不想骗你。”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沉默。 宋言汐甚至不知,自己是应该气他在此事上同她耍心眼,该是该欣慰他在算计之余,还不忘顾忌她的感受。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淡淡道:“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墨锦川应了一声,屈指吹了个口哨。 下一瞬,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军营的栅栏处一跃而出,激动地朝着他们二人跑来。 宋言汐一眼便认出了它。 只是正午的日头太过晃眼,更给那一团雪白渡了一层光晕模糊了轮廓,让人不免心生恍惚。 生怕, 眼前的一幕是幻觉。 她试探的朝着它轻唤:“雪龙?” 回答宋言汐的,是一声长长的嘶鸣,光是听着都让人感到亲切。 果真是它! 白头峰上梁军众多,山下更是每隔百米便有设卡,雪龙是如何躲过那些人的搜捕,且成功越过道道防线跑回来的? 它有没有受伤,受没受什么委屈? 诸多疑问,在雪龙停在宋言汐面前那一刻,统统有了答案。 它浑身毛发干净,在眼光的照耀下泛着莹白的光泽,瞧着腰身甚至还粗了一些,一看便知这段时日吃得饱睡得香。 宋言汐失笑,顺着雪龙低下的头摸了摸它的脑袋,佯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在外头被人追杀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担心你有没有被人抓去吃肉。 你可倒好,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将我们抛到脑后忘得干净。” 雪龙听出她语气不佳,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仿佛在说:“别骂了别骂了,差不多得了。” 狗腿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平日在战场之上的骁勇模样? 身为它真正的主人,墨锦川瞧着它那不值钱的模样,很是尴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平日便教的它这般作态。 瞧那模样活像个狗腿子。 察觉到他的视线,雪龙这才像是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瞅了瞅宋言汐,犹豫着要不要去蹭墨锦川。 墨锦川被它贼勾勾的模样气笑了。 他道:“雪龙也一段时间没操练了。” 闻言,雪龙瞬间瞪大了眼睛,忙从宋言汐的手心退了出来,讨好似的要去蹭他。 墨锦川只一个眼神,便止住了它的动作。 雪龙看看他,想要转头继续蹭宋言汐,又不敢,只能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没由来的心软。 宋言汐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雪龙乖,咱不跟一肚子坏水的人计较。” 一肚子坏水·墨锦川勾了勾唇角,“你腿上有伤,我扶你上马。” 她腿上的磕伤不过是皮外伤,早在禾木村时便已痊愈,行走无碍。 此事,他与她同吃同住该是知情的。 所以这是故意点她? 想到此,宋言汐弯了眉眼,浅笑道:“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话落,她脚踩马镫利落翻身上马,微微俯身抓起缰绳递给墨锦川。 动作行云流水,哪有半点腿疼的样子。 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左右大家嘴里都没一句实话,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扯平了。 远远的,邱宗平看着宋言汐坐在雪龙背上,而墨锦川牵着缰绳,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喝到王爷与郡主的喜酒了。 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人同样频频回首,担心二人察觉到什么,邱宗平忙轻咳一声道:“此次王爷能平安归来,全仰望二位一路的相助。” 罗一刀一摆手,“我就管了几天的饭,用的还是王爷给的银子,不算啥。” 程端也道:“我跟其他的兄弟就是陪王爷走一程,不敢居功。” 听着他二人如此谦虚,邱宗平眼底欣赏之意更甚。 原本他还在担心,如今王爷手下能用之人不多,回了京城会被安王宁王二人联手打压。 有程家作为和事老在其中斡旋,至少宁王一派能维持表面的和气,不至于逼的太紧。 至于安王那个笑面虎…… 他若敢明着来,那便干脆撕破脸,他不怕他。 邱宗平正出神着,突然听到罗一刀小声问:“他俩的事,这小将军不知道?” 程端忙瞪了他一眼,唇语道:“憋住。” 罗一刀咂咂嘴,想到什么突然嘿嘿一笑道:“到时候我要坐主桌。” 如果不是骑在马上,程端高低要照着他的嘴上来一巴掌。 憋一句能死? 人邱将军只是年纪小了些,不是傻。 真把人当成跟他一样的傻大个了? 程端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凉凉道:“你怕是坐不住。” 锦王殿下是什么身份。 别说是迎娶正妃,便是纳个妾都得是明媒正娶,摆上个百八十桌好好热闹一番。 王府的主桌,除了宫里那位还有,便是空着也无人敢坐。 他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野路子兄弟,还想越俎代庖? 除非,他罗一刀也想效仿他们如今的宣德皇帝,拉杆扯旗子动谋反的心思。 不过就他那脑子,还是算了。 看着他二人的眉眼官司,邱宗平面色如常,一颗心却狠狠提了起来。 这两位兄弟瞧着不算心细,连他们都看出来,王爷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正想着,他又听罗一刀道:“同我妹子和离那个姓林的,等到了边城你先带我去一趟,记得带个麻袋套上打,别给他们惹麻烦。” 邱宗平听得一脸疑惑,“和离?什么和离?” 第370章 王爷带了夫人回来! 罗一刀被问的一愣,反问道:“你不知道啊?” 邱宗平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忙问:“你们说的可是永安郡主?” 罗一刀:“什么永安不永安的我老罗不知道,反正想欺负我妹子,门都没有。” 他说着又默默补了一句,“就算是你家王爷也不行,我这人动气手来六亲不认。” 话这么摊开一说,邱宗平听明白了。 林庭风与郡主和离了。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半点不曾听说? 罗一刀唏嘘道:“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了。” 邱宗平抿了抿唇,回头看了眼墨锦川的方向,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 王爷才“失踪”了多久? 便多了一位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如此重要的事,他竟然是从他的好兄弟口中得知。 程端眼瞅着邱宗平反应不对,赶紧抬腿踹了罗一刀一脚,咬了咬后槽牙道:“你一个大男人,嘴怎么那么碎?” 罗一刀骑技不佳,一门心思放在说话上,竟没稳住身形被他一脚从马背上扫了下来。 屁股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他人都被摔愣了,呆坐在地上反应不过来。 程端也吓了一跳,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朝着他伸出手,“罗兄弟,没摔到?” 罗一刀坐在地上没动。 以为他是摔坏了,程端赶忙伸手要去扶他,结果却被罗一刀抓住了胳膊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他人摔在路边的小坑里,着急爬起来的时候踩住了草根,又狠狠摔了一跤。 看着他的窘态,罗一刀总算有了反应。 他拍着大腿,哈哈笑道:“让你踹老子,摔死你。” 程端手脚并用从坑里爬上上来,头顶着干草龇牙笑道:“还别说,这沟里还挺软和。” 罗一刀狐疑道:“真的假的?” 他伸长了脖子去看,就见那沟里光秃秃的只有些树根和干草,跟软和丝毫不沾边。 意识到什么,他暗道不好。 之事程端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脚踹他的背上,将人踢进了草沟里。 罗一刀本就是坐在地上,接连翻了几个滚摔进沟里,直摔得龇牙咧嘴满口他娘的。 一头栽进干草里,他气冲冲骂道:“姓程的,你给老子等着!” 话音刚落,就听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宋言汐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 “还有两个时辰就进城了,罗大哥这便忍不住要同程将军切磋了?” 罗一刀反驳道:“谁要同他比划,明明是他做事不讲究,一脚给我从马上踹下来了。” 他用手比划着距离,气得脸都红了,“他一脚给我踹飞那么远!” 程端:“你瞎扯,我根本就没用劲儿。” 罗一刀:“对对,我自己嫌马儿硌屁股跳下来的,正正好摔在沟里。” “嘿,你这人说话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读书人才讲道理,我没读过书我不讲。” 听着罗一刀理直气壮,甚至还顺带要踩他一脚的话,程端气得想骂娘。 他急得挠了挠头,“王爷你看看,这都什么事啊!” 正说着,他忽然抓下两根干草来。 程端眼睛瞬间亮了,正要告状,就听墨锦川提醒道:“城门酉时过便会落锁,若是错过,便要委屈罗大哥与程将军在城外凑合一宿。” 一听都要到门口了还要睡外头,罗一刀顿时不干了。 他一骨碌从沟里爬上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上马,这就走!” 守城的士兵远远看到人还不敢认,一个个拼命的揉搓眼睛,生怕是冬日的寒风吹得人看花了眼。 待到一行人走进,才有人喊道:“王爷,是王爷和郡主回来了!” 一瞬过后,原本各司其职的守兵呼啦啦尽数围了过来,神情一个比一个激动。 有人红了眼眶,一度哽咽道:“王爷,属下还以为你……” 墨锦川弯腰拍了拍他的肩,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本王素来命大,轻易死不了。” “王爷!”众人齐齐开口。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这一刻,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同时红了眼眶。 可他们却胡乱抹去,不敢让眼泪真的掉下来。 他们是边军,是锦王殿下练出来的兵,绝不能让他丢脸。 看着一个个熟面孔,墨锦川欣慰一笑,道:“今晚校场设宴,本王要与众兄弟同饮。” 众人齐齐点头,目光却频频看向他的腿,神情一个比一个激动。 纵然是胆大些的,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甚至不敢问一句传言是否属实。 墨锦川端坐在马上未动,待众士兵自发让开一条路,这才驱使马儿进城。 望着背影,不知有谁问了一句:“郡主骑的那匹马,怎么像是王爷的雪龙?” 话落,立即有人反驳道:“不可能,雪龙那脾气怎么可能让女人骑。” “女人怎么了?这次要不是两位郡主联手救治城中百姓,边城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一想到时疫的恐怖,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不知是谁弱弱说了一句,“罗夫人捐出的粮食,也帮了大忙。” “罗夫人?就是那个刚死了丈夫孀居的大户?” 宋言汐坐在马上,只依稀听到罗夫人三个字,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张大气婉约的脸。 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空闲时,得去看看她才行。 方才城门口动作不小,耳尖的百姓已经站在街道两侧,翘首以盼望着城门的方向,期待着能看到那个记忆中的身影。 站在最边缘的老者抹着眼泪,喃喃道:“回来好,回来就好。” 旁边人劝他,“王爷平安回来是好事,可不能哭。” 老者忙道:“不哭,我哪里哭了,这是被风吹的。” 周围人顿时哈哈大笑。 却听得老者小声咕哝道:“你们自己个儿还不是一样,好意思说我老头子。” 下一瞬,有人激动喊道:“真的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随着这一嗓子吼,原本那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还在各自忙碌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匆匆围了过来。 在看清那道身影时,按捺不住的众人纷纷围了上去,一口一个王爷,情绪激动。 更有性子敏感的,还未开口先落下泪来。 不过众人都知道这是高兴的,也无一人开口责怪。 这大喜日子,就连刮的风都是甜的。 众人正激动着,忽然有眼尖的人看到骑马跟在墨锦川身后的纤细身影,激动道:“王爷带了夫人回来!” 第371章 狗改不了吃屎 “夫人?什么夫人?”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墨锦川的身后跟着一身骑白马的女子。 虽穿着粗布麻衣,头发也只用一支简单的木簪挽发,却难掩眉眼绝色。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模样瞧着很是般配。 男俊女美,将来生下的孩子也定然差不了。 百姓高兴之余,不免有人好奇起宋言汐的身份。 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竟能让从来不近女色的锦王殿下动了凡心? 围在最前的,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更有甚者干脆踩着东西爬到了屋檐上。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有人刚爬上屋顶,就觉得马背上的女人看着实在是眼熟。 他不由咕哝道:“王爷的夫人,看着怎么那么面熟?” 底下人笑他,“你可拉倒,这满城的姑娘你看哪个不眼熟?” “我肯定没看错。” 见大家都不信他,那人急得一跺脚,踹碎了两片瓦。 碎瓦沿着屋檐哗啦啦往下掉,底下的百姓担心被砸伤脑袋,纷纷避开。 看着他们避如蛇蝎的模样,那人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宋言汐激动道:“她是那个永安郡主!” “你说谁?”庄诗涵手中的笔一抖,笔锋往上偏移,覆盖了旁边的平安二字。 她原本是要往靖国公府写家书的,报平安的同时,也算是给她爹一个台阶下。 亲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 更别提,她爹中年得女,膝下总共就她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从小捧着哄着,哪舍得真的跟她断绝关系? 不过是怒其不争,故意开口吓她一下罢了。 就像她穿过来这几年间的无数次一样。 老爷子即便当时气得再狠,只要她事后愿意递台阶服个软,他便会就坡下驴不再同她计较。 这一次,也同样不会例外。 她正写到情绪饱满之时,想着老头子看着书信倏然泪下会是什么模样,结果这个不长眼的进来告诉她,锦王殿下回来了。 不仅他回来了,就连那个讨人厌的宋言汐也毫发无伤,跟着他一同进了城。 这怎么可能? 闻祁那个疯子出动了三万人马搜捕,即便不将他二人活活剁成肉酱,也绝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来。 因为只要墨锦川还有一口气在,他想要吞并大安统一诸国的野心,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他是疯了点,但还不至于蠢到放虎归山。 至于宋言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摔死倒也算了,一旦沦落到生性残暴的梁军手中,别说是清白,能留下全尸都算是老天保佑。 身为女人,她同情她的遭遇。 但也仅此而已。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非要做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落得怎样的结果都与他人无关。 也怨不得别人。 传信的小厮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犹豫道:“要不郡主出去亲眼瞧瞧?” 庄诗涵横眉,“你这狗奴才听不懂人话不成?” 小厮乃是再战场上负了伤退下来的,平日在将军府干点杂活,春生走了后才被临时拨过来伺候的,看着她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不由得心中窝火。 不过是个半路郡主,整日里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 不知道还以为,这一半江山是她打下来的。 便是真正帮着陛下打江山的,对他们这些老兵也是礼遇有加,哪见过像她这样不把人当人的? 捕捉到小厮眼底闪过的不服气,庄诗涵不由冷笑,“徐将军的人还真是厉害,阳奉阴违不说,如今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得了。” 小厮脸色微变,语气硬邦邦道:“郡主多心了。” “你把本郡主当傻子糊弄?” 庄诗涵三两下撕了信纸,手一抬洒在半空中,冷冷道:“回去告诉徐啸,将军府的态度本将军记住了。” 小厮张了张嘴,意图解释。 却听得她问:“林将军人呢?” “回郡主的话,林将军方才出去了。” “方才?”庄诗涵拧眉,想到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不等她问,小厮恭敬道:“约莫半盏茶前,小的在院外刚好碰见了林将军。” 闻言,庄诗涵急得眉头皱的更紧。 她咬了咬后槽牙,问:“你刚刚同我说的话,也同他说了?” 小厮忙点头,“一字不差。” 好一个一字不差! 庄诗涵一挥袖,打落了桌上铺设的笔墨纸砚,眼神中杀意仿佛要凝成实质。 她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骂道:“男人就是狗,狗改不了吃屎,两个都是贱人!” 小厮忙退了出去,只当她是犯了疯病。 只是离开前,他故意提醒道:“曲副将已经去请将军了,还望郡主稍作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 好洗干净眼睛,跑出去看林庭风给她上演一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 她嫌恶心! 庄诗涵阴沉着一张脸,下唇几乎要被咬烂,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劳烦转告徐将军,我晚些时候自会过去。” 百姓们太过热情,哪怕认出宋言汐的身份多少有些唏嘘,大家的眼神却也都是欢喜的,和善的。 甚至是期待的。 她骑在雪龙身上缓慢往前时,耳尖听到有人在说:“成过婚的咋了,有过一遭才知道疼人,往后肯定能照顾好王爷。” 听那语气,别提多满意了。 旁边有人反驳,又听那人道:“一个打仗一个治病,王爷往后万一受点伤啥的,都用不着麻烦其他人。” “这叫啥?” “这叫绝配!” 听着几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宋言汐不由侧目。 注意到她看过来,那几人赶忙举手打招呼。 他们虽然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那张脸却洗的格外干净,人瞧着也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乍一看,甚至没办法将他们同乞丐联想到一起。 若非其中一人长相极有特色,属于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的模样,宋言汐也忍不出他们。 他们正是当时痛殴了田鼠一顿的乞丐。 如今瞧着,倒像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宋言汐颔首示意,余光所到之处并没有看到其他的熟人。 刚刚说话的三人往前挤了挤,原本想说什么,还没等开口便被其他人挤了出去。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问候着,沿街的小贩 甚至端着自家做的吃食往前送,希望墨锦川能看上一眼。 吃不吃先不说,闻闻味道也是好的啊! 万一王爷看上了谁家的吃食,得空来吃上一口,那家铺子的老板能三年在这条街横着走。 在各种关切声中,有道声音显得特别突兀。 第372章 也是为了她好 林庭风凭借着身量优势,硬是从百姓中挤了出去,目光深情地看着坐在马上的宋言汐。 声音说不出的温柔,“你回来了。” 宋言汐垂眸,视线扫过他俊朗的脸又快速移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刚进城便看到这张脸,当真是晦气。 墨锦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地勾了勾唇,道:“林将军,好巧。” 林庭风笑容微僵,用不算小的声音道:“王爷说笑了,末将是特意来接我家夫人的。” 墨锦川挑眉,“你家夫人?” 林庭风:“正是。” 此话一出,周遭一阵唏嘘声。 百姓们虽然还不能确定墨锦川同宋言汐是什么关系,却知道他林庭风与她没什么关系。 非要说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你都另有新欢,同人和离一别两宽了,还来大街上公然拦人,不合适? 还一口一个夫人,他不嫌恶心他们还觉得膈应呢。 无视众人明显鄙夷的眼神,林庭风转而看向宋言汐,眼底情绪涌动。 除了激动与欣喜外,隐约还瞧得见些许懊恼。 他在恼什么? 恼她不该不顺着他所想,非要出城策应王爷,还是在怪她不该活着回来,影响他二人感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大军还朝之日,他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她娘亲阿弟和外祖父一家的仇,被他当做踏脚石却连性命都不配留下的三百将士,以及此次边城百姓险些断粮之过错。 还有他因儿女情长,纵着庄诗涵拿边军中伤兵练手,事后更不管对方死活之事。 桩桩件件,她都要同他算清楚。 看清她眼底的恨意,林庭风脸色发白,攥了攥拳道:“末将寻永安郡主有要事相商,还望王爷行个方便,允末将带她离去。” 墨锦川神色淡淡:“即是郡主之事,林将军问过郡主便是。 她若同意,本王自不会拦着。” 闻言,林庭风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就是知道宋言汐定然不会同意,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锦王殿下这些年在百姓中一向口碑极佳,不用想也知道是个爱惜羽毛的,即便再不满当着百姓的面发作出来。 可谁能想到,他竟如此直接,不留半点余地。 林庭风想骂人,可看到墨锦川那张象征着身份地位的脸,只得强挤出一抹笑道:“王爷的腿既已痊愈,又何必拘着个大夫不放?” 闻言,一众百姓喜极而泣。 他们方才见墨锦川一直坐在马上,还在担心传言并不属实。 毕竟王爷的腿疾,当初可是连太医都下过诊断,说是药石无医的。 有人问:“诗涵郡主之前经常挂在嘴上说锦王殿下的腿好治,只要肯让她动手,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站起来,该不会是她给王爷治的?” 林庭风紧皱眉头道:“不是她。” 他反驳的话太快,完全是脱口而出,以至于意识到什么时早已来不及。 百姓们听到这话更激动了。 “郡主的医术那么厉害了,居然还有比她更厉害的?” “连王爷的腿都能治,当世神医啊!” “林将军,我家里的老母还病着,求您行行好告诉我那个大夫在哪儿,花再多的银钱我也愿意。” 林庭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宋氏不过是凑巧学了些医术,又运气好治好了锦王殿下,与医术高超这四个字沾不上任何关系。 真要把这个功劳扣在她头上,将来还不知道要为她惹来多少麻烦。 她性子素来清冷,必然也不爱这些外在的虚名。 不说也罢。 见林庭风沉默,围观的百姓急了,纷纷催促着他告知他们这位“世外高人”的姓名。 人活一世,谁还能保证自己没有经历生老病死那一天? 若能碰到神医,为自己多续上几年的寿命,哪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是好的啊。 被众人催的有些心烦,林庭风看了眼高坐在马上,连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他的宋言汐,不免皱眉。 他们好歹也……好歹夫妻过一场。 她难道连他是何等为人,都不知道? 之所以不告诉百姓,也是为了她好。 平日里那般聪明的人,不该在此事上犯糊涂。 还是说,他其实错看了她,本质上她就是一个喜欢虚名的俗人? 见宋言汐始终没有反应,林庭风不由冷了脸,在心中暗道她不懂事的同时,开口道:“高人行踪不定,也不曾留下姓名。” 她可以不够善解人意,他却不能不为她收拾烂摊子。 真要传出消息,是她医治好了锦王殿下的双腿,京中哪一位能轻饶了她? 夫妻一场,他当然不能不管她。 更别提,那封只有他一人署名的和离书早已不见了踪迹,他即便反口说从未有过,也没人能说他半个不字。 百姓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无他,只因为林庭风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敷衍之词。 忽然有人问:“既然高人什么都没留下,林将军怎么知道的?” “林将军该不会是不想告诉大家伙,故意胡诌的。” 面对质疑,林庭风冷着脸没在开口。 并非他不想,而是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便是欺君之罪。 林庭风没理会百姓,只冲着墨锦川恭敬道:“德公公还在驿站等候王爷。” 德公公竟也来了? 宋言汐拧眉,想着德公公此前几次对她的照顾,开口道:“我随王爷一道去。” 林庭风立即道:“不行!” 他说完,又找补道:“德公公携了圣旨而来,许是有事要单独交代王爷。”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在场,恐不合适。” 宋言汐正要问他有何不合适,已经有人替她问出了口。 墨锦川好笑问:“林将军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合适。” 林庭风脸僵了僵,一时答不上来。 只听他又问:“德公公可有说过,只要见本王一人?” 德公公自然没说过。 众目睽睽之下,林庭风想要含糊过去都不能。 他攥了攥拳,道:“不曾。” 墨锦川了然地点点头,道:“那便是林将军自己的主意了。” 闻言,林庭风后背瞬间惊出冷汗,忙道:“末将不敢。” 与皇命沾边之事,他即便是再多几颗脑袋,也不敢将这话应下。 “不敢最好。” 墨锦川冷了脸,提醒道:“林将军往日里活的稀里糊涂便算了,可如今你二人既已和离,她便与你毫无关系。 日后她做何事,要去何处,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一番话,可谓是半点脸面都没给他留。 林庭风的好脸色再难维系,阴沉着脸问:“末将倒是不知,王爷今日又是以什么身份插手我二人的家事?” 第373章 先有恩后有情 墨锦川勾了勾唇,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开口道:“永安郡主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 有嗓门大的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不是说夫人吗,怎么闹了半天是救命恩人啊?” 有人嫌弃道:“你知道个屁,有句话叫先有恩后有情。” 闻言,林庭风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什么先有恩后有情,纯属是胡说八道! 他们二人的情,那叫奸情。 是该为世人所不容,唾弃的。 也就是边城这等蛮荒之地,养出来这么一些连礼义廉耻都不知道是何物的人,才会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来。 简直令人耻笑。 林庭风攥了攥拳,扬起一抹笑意道:“永安郡主有幸相救王爷,是她的福气。” 墨锦川余光扫了眼宋言汐,意味深长道:“确实当得上一个幸字。” 只是有幸之人,是他,而并非是宋言汐。 可惜林庭风素来眼瞎,成婚两年都未曾发现她的好,自然也体会不到他此刻暗自庆幸的心。 他从不懂她。 是以,他配不上她。 没错过墨锦川说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林庭风紧攥双拳,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 他压低声音道:“王爷,德公公还在驿站等候。” 德公公乃是天子近臣,别说是一个王爷,即便是一朝太子也免不得卖他几分薄面。 那薄薄一张嘴,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的功夫,比一些嫔妃的枕头风还要厉害。 墨锦川点头,正要说话,忽听旁边的宋言汐开口道:“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也该回将军府歇息梳洗一番。” 她这是,在心疼他? 意识到这一点,林庭风只觉得心口某处酸胀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她不过是他闲暇时排遣寂寞的玩意,竟还不知分寸的动了真心。 墨锦川是什么人? 像他们这样的皇家子弟,平日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会对她保持多久的新鲜感? 待他腻了她,便会同他老子当年一样冷面无情,将她一脚踢开。 到了那时,她以为她还能回到永川侯府,继续过上银衣华服衣食无忧的生活? 简直是异想天开! 光是京中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活活淹死她。 更别提那些曾对锦王心生爱慕的贵女,若得知他二人私下苟且之事,怕不是要活剐了她。 察觉到一道愤怒中带着怨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宋言汐余光扫了一眼,瞥见林庭风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那隐忍到充血的双眸,紧咬的后槽牙,都仿佛在骂她“自甘下贱”。 可这些,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她同王爷此前清清白白,如今也不过才拉过手,即便他二人之间真有过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质问。 宋言汐甚至想问问,林庭风是不是刚出门没睡醒,忘了他二人已然和离之事。 懒得同他僵持,她看向墨锦川问:“王爷意下如何?” 墨锦川:“自然是听你的。” 他神色淡淡,语调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就是莫名给人一种,他此刻心情极佳的感觉。 甚至让人觉得,他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林庭风气得火冒三丈,偏偏二人此刻四目相对, 连半分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那眼神分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哪还像是再大街上,说是他二人的洞房花烛怕是都有人相信。 林庭风牙根都快要咬碎了,不死心再要开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我倒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绊住了林将军的脚,原来是锦王殿下回来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林庭风身形微僵。 不等他转身,又听庄诗涵语带诧异道:“永安郡主,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她恰到好处的停了声音,故意引着往下遐想。 毕竟她一个女儿身,若不吃上一番“苦头”,又如何能从满是梁军的虎狼窝里逃出来。 出乎她所料的,百姓们并未因她的话对宋言汐另眼相看,反倒有人听不下去出言维护道:“永安郡主大义,要是没有她一路照料,王爷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回来。” “梁军派了那么多人,王爷和郡主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那群畜牲。” “亏得郡主有医术傍身,能为王爷医治,不然我真不敢往下想。” 众人越说情绪越激动,纷纷开口道:“郡主大恩大德,咱们边城的大家伙永世难忘。” “没有郡主,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我儿子说得果然没错,郡主就是在世神仙,专门来咱们这儿救苦救难的。” 眼看情况完全没按照预想中发展,庄诗涵脸色微沉,却扯出一抹笑道:“边城百姓此次能躲过一劫,确实要多谢永安郡主。” 明眼人一听,便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实力相当且还有着旧日恩怨的两人。 当着一个的面夸另一个,不纯心找不痛快? 有聪明的忙改口道:“我们今天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说话,多亏了两位郡主鼎力相助。” 他话音刚落,就听庄诗涵凉凉道:“我并未帮上什么忙,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当不得一个谢字。” 她一句分内之事,俨然一副大度纯善不在乎半点虚名的模样。 反观宋言汐,并未开口,也没有半点从马上下来的打算。 两相比较,她就不信这些百姓真是瞎的,瞧不出好坏来。 墨锦川凉凉勾唇,讽刺道:“诗涵郡主大义,本王都有些自愧不如。” 没曾想他会突然开口,庄诗涵脸色微白,强挤出一抹笑道:“王爷何须自谦,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殿下功绩。” 她说着,轻咬下唇,似有些难为情道:“诗涵不过蒲柳之姿,如何能同王爷相提并论。” 墨锦川点点头道:“你知道便好。” “什么?”庄诗涵怀疑自己是听岔了。 传闻中,锦王同手底下的兄弟同吃同住毫无架子,离了军营在外待人也向来是温和有礼。 眼下这…… 同温和有礼好似并无关系。 墨锦川挑眉,问:“本王方才的话你可是没听清?” 第374章 宋言汐和她,他只能留一个 对上墨锦川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庄诗涵暗道不好,抢先一步道:“王爷这一路定然吃了不少苦,腿上旧疾急需医治,还请王爷随我速回将军府。” 她面色着急,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 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别说是墨锦川腿上旧疾痊愈,即便确实有伤,他也用不着她来治。 “不必。”简单两个字,拒绝的干脆利落。 顶着一干百姓疑惑的眼神,庄诗涵的视线落在墨锦川一直不曾动作过的腿上,问:“王爷的腿可是痊愈了?” 不等墨锦川开口,她又道:“城中百姓一直记挂着王爷的伤,王爷的腿既然痊愈了,不妨下来走几步瞧瞧,也好让大家能够安心。” 听到她这么说,众人的眼睛顿时瞪大。 虽然没人说什么,可那一个个充满期待的眼神,早已说明了一切。 不止是他们,就连林庭风也想要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 墨锦川的腿是真的痊愈,还是像他同前假死一般,不过是有人在背后造势。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墨锦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态度冷淡道:“本王乏了,先回将军府。” 围在前头的百姓立即让出一条路来。 庄诗涵却快走几步,拦在马前道:“拐过这条街便是将军府,王爷何必如此着急? 听闻王爷向来爱民如子,想来定不忍心见百姓们大过年吃不好睡不好,为此忧心。” 高帽子扣上,墨锦川若是再冷着脸拒绝,用不着她再多说什么,百姓们自会联想。 可他要是答应…… 答应了便更好说了。 他那双腿伤得那么严重,又耽搁了两年,早已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 即便是她亲自操刀为他做手术,医治成功的机会也不超过三成,即便成功也肯定会留下后遗症。 她就不信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有人能治他这双腿。 待百姓满眼的期待,尽数化为失望,她相信以锦王的聪慧,定能明白如何抉择。 宋言汐和她,他只能留一个。 “王爷……”围观的百姓个个紧张地看着墨锦川的腿,越看一颗心越是高高悬了起来。 难道王爷的腿当真没好? 不,这绝不可能。 年前一直是大雪天,王爷的腿要是真没好,仅凭着永安郡主一个弱女子,两人怕是早已冻死在山里了。 听着身后的小声议论,庄诗涵不由抬头看向宋言汐,眼底带着打量。 她难道,真有几分本事? 不,这不可能。 宋氏不过是一个囿于内宅,整日只知道拈酸吃醋的妇人,不过粗粗看过几本医书哪算得上有什么医术。 学医要真的如此简单,天底下岂不是到处都是大夫? 她充其量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不知从哪本孤本上习得的针法,又恰好找到了能抑制时疫症状的野菜,不值一提。 即便是再好的运气,也总有用光用尽的时候。 待此事过后,世人便会知晓她二人究竟谁是神医,谁是草包。 到那时,锦王殿下便会明白,究竟谁才是能助他成就大业之人。 而像宋言汐这般,目光短浅整日只知道情情爱爱的人,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瞧着宋言汐那张不施粉黛,却比之从前更加明艳动人的脸,庄诗涵不由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见墨锦川兵未动,林庭风委婉问道:“王爷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闻言,周遭百姓的脸上除了忧虑外,更染了愤怒之色。 有人忍无可忍道:“你们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明知道王爷腿上有伤还要他下地走,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其他人也早已看不惯,当即你一眼我一语的指责了起来。 锦王殿下别说是不下马,就算是想在边城最闹市的街上纵马,沿街的摊贩也会在第一时间收好摊子,生怕挡了他的路。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想干什么? 没想到百姓的反应如此之大,庄诗涵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懊恼。 她在其中看到几张熟面孔,正是这些时日每日都雷打不动前往回春堂义诊的人。 说是一天管三顿饭都毫不夸张。 白吃白拿了那么多,现在也是该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与庄诗涵的眼神刚对上,那几人便快速移开视线,假装同身侧的人攀谈。 摆明了,不想惹麻烦。 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别说是帮忙说几句,就算是帮着打几下踹几脚都没关系。 可那是锦王殿下。 他们只要敢张这个嘴,立刻就会被群起攻之,挨顿揍都算是轻的。 关键是挨完揍回到家里,还会因为嘴贱被家里的老爹吊着打,牛鞭都打断的那种。 往后再出门,街坊邻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庄诗涵暗骂了一声废物东西,扯出一抹笑安抚道:“诸位不必着急,我同你们盼望着锦王殿下好的心是同样的。” 闻言,质疑的声音稍微小了点。 不知是谁冷哼一声,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追着王爷要给人难堪,哪有这么盼着人好的?” 庄诗涵脸僵了僵,继续道:“我知道有人会因此误会我,这不要紧,只要锦王殿下的双腿能痊愈,便是背上全天下人的骂名我也不怕。” 她说的情真意切,话到最后不免红了眼眶。 有人心下感动,劝道:“诗涵郡主也是一片好心,大家伙都少说两句,别寒了她的心。” 庄诗涵循声看去,朝着那人点了点头。 见状,那人顿时来了精神,竟脱口道:“诗涵郡主的医术那么好, 说不定真能治好王爷的腿呢!” 墨锦川的腿疾,一直是边城百姓这两年心头挥不去的痛。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战神殿参拜时,许诺用自己的双腿,甚至是性命,换回他一双健康的腿。 只是一直未曾如愿。 如今听到这话,他们很难不心动。 只是害怕说出来会伤到墨锦川自尊,只敢将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看着一众百姓的反应,庄诗涵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锦王便是再想维护宋言汐,也不得不顺应民意。 民意与她孰轻孰重,他当分得清楚。 就在庄诗涵觉得火候差不多,再推一把便要成事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 听着那熟悉声音,她顿觉头皮一阵发紧。 正要开口制止,就听那人问:“百姓们都等着呢,王爷还打算在马上赖多久?” 第375章 渣男贱女,天下绝配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奚临排开众人过来,一边腋下夹在厚厚一叠布片,另一只手上提着个葫芦。 不知情的,看他这架势还以为他是要趁着天好出去讨饭。 对上宋言汐诧异的眼神,奚临横眉,阴阳怪气道:“你们既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墨锦川拧眉问:“走向何处?” 闻言,奚临顿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气冲冲道:“自然是走的越远越好。 甭管是什么天涯海角,蛮荒之地的都想,总之这边城小爷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他说着就要把手上的东西扔了泄愤,被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的少年一把夺过。 昌九拧眉道:“师父手下留情,我好不容易才洗出来的,弄脏了平安晚上使什么?” 闻言,奚临咬牙切齿挤出一句,“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昌九怀抱着东西不松手,恭敬道:“师父消消气。” 他认怂的速度太快,反倒将奚临架在了半空中。 一时间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他气得咬了咬后槽牙,眼神幽怨地看着宋言汐,仿佛在说:“瞧,这就是你让我收的好徒弟。” 这哪里是给自己收了个徒弟? 分明是给他找了个爹! 整天这个不行,那个不成的,偏偏还都是为了他好让人无法反驳。 他十分怀疑,这小兔崽子就是故意想气死他,好早日换个医书更精湛的师父。 宋言汐亦是没想到,师徒二人眼下竟是这般相处。 不过想想奚临半大孩子一般的性子,她又觉得顿时合理了不少。 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奚临轻啧了一声,挑眉看向墨锦川问:“王爷还在顾虑什么?” 他说着,话锋一转道:“诗涵郡主方才都说了,不见到王爷下马走上两步,她今晚睡觉怕是都闭不上眼。” 闻言,庄诗涵脸色不免难看了几分。 这个奚临,她就该一早拔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怎么,就他自己长了张嘴? 一个大男人嘴巴这么贱,亏得他还有脸说是奚氏传人。 听着奚临的话,有百姓慢慢回过味来,想起庄诗涵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觉得有些不太对。 她说得那些话,究竟是真的关心王爷的双腿是否有好转,还是说藏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真要是为了王爷好,私底下有多少的话说不完? 非要在他们刚入城之时,闹这么一出,好叫人都聚在这里。 她想干什么,让他们过来看王爷的笑话?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免有了情绪。 再看向庄诗涵时,眼底或多或少带着些打量,一个个目光灼热的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眼见事态即将不受控,林庭风道:“诗涵向来心直口快,并无恶意,奚神医曾与她共事一场,当清楚她的脾性才是。” “心直口快?”奚临冷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大冤种。 他要是不知庄诗涵的为人,他还能敬他是条汉子,有心维护自己的女人。 可若是反之,他只能说渣男贱女,天下绝配。 懒得同林庭风费口舌,奚临只催促道:“王爷快些下马,省得诗涵郡主与大家伙等急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 庄诗涵脸色微沉,又在心中将奚临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众人的视线又同时落在了墨锦川身上。 他们此刻有多希望他的腿痊愈,便有多害怕白白期许,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墨锦川唇角微动,庄诗涵与林庭风的心一瞬提了起来。 心思各异的二人,此刻所思所盼却是无比一致。 锦王殿下的腿,绝不能痊愈。 庄诗涵想的依旧是操刀为墨锦川做手术,成为未来新君的救命恩人。 哪怕没什么情情爱爱的,光是冲着这一点恩情,他上位之后也绝不可能亏待了她。 她再趁着此事讲自己的名声宣扬一波,必然能名震四海。 届时,她要神医谷主动找上她,恭恭敬敬的将她请回神医谷。 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改掉那些矫情的要死的规矩。 不让底下弟子为钱财动心,更不让他们打着神医谷的名头在外行事。 这不行那也不行,真以为当大夫的就应该天生做慈善的啊?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墨锦川翻身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瞧那模样,也不像是腿疾未愈的模样。 不少百姓喜极而泣,纷纷呢喃道:“老天开眼!” 唯有林庭风与庄诗涵不信,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踩在地面上的腿,在心中默数着时间。 一、二、三…… 墨锦川长身玉立,巍然不动。 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忍痛的迹象。 难道他的腿,当真好了? 不,这不可能!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说服自己。 锦王武功高强,又在边城待了那么多年,肯定早已习惯了疼痛,免疫了。 不行,她还得再试试。 斟酌再三,庄诗涵面带笑意道:“王爷能重新站起来,是我大安百姓的福气,日后边城大家伙的安危,就全靠王爷了。” 墨锦川扯了扯唇角,直接无视了她的话,冲着浑身散发着怨念的奚临道:“这段时日,辛苦了。” 奚临凉凉道:“不辛苦,我命苦!” “噗嗤!”旁边的百姓顿时憋不住笑了起来。 接连被无视,庄诗涵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一眼林庭风示意他说句话。 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护着,他同废物有何区别? 林庭风眸色沉了沉,上前一步道:“还请王爷移步,属下有要事要告知王爷。” 奚临啧啧两声,问:“你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非得偷偷摸摸,是自己知道要说的事见不得人,还是独独有这种癖好?” 他说到癖好二字时,特意拉长了尾音,余光似是不经意瞥了眼庄诗涵。 旋即又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般,自顾自点了点头,低喃道:“原来如此。” 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百姓们看看他,再看看庄诗涵,一个个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眼神。” 见状,林庭风暗道不好。 他冷着脸反问:“本将要同王爷说的可是军中机密,奚神医确定要我在此处说?” 第376章 目光短浅,成不了气候 “军事机密?”奚临挑眉,似笑非笑问:“我怎么听说林将军年里年外都在忙着校场操练那批新兵蛋子,忙得连议事都顾不上?” 堂堂三品将军,边城的前一任主帅,沦落到连议事厅都进不去,只能在校场操练新兵的地步。 说出来,他都替人臊得慌。 林庭风脸色有些发青,声音冷邦邦道:“军中无小事,徐将军军务繁忙顾不上,程将军又出城未归,本将身为一军副将岂能推辞。”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却改变不了他已经陆续被架空了兵权的事实。 只徐啸一人的主意,他定然不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这背后,定然有上头某位的意思。 奚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了。” 闻言,林庭风与庄诗涵心中同时咯噔了一下。 他能有什么正事? 二人不解着,就听奚临慢悠悠道:“我刚刚打将军府门外过时,府门口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徐啸将军的府邸?”庄诗涵迫不及待追问。 之前两年,她与林庭风虽然一直住在军营中,城内却也有陛下拨的一处“将军府”。 平日并未住人,只有两个老仆负责洒扫维护。 她说着话,不由得看了眼宋言汐,眼底分明带着狐疑。 该不会是她咽不下同林庭风和离这口气,故意在入城之际动了什么手脚? 若真是如此,那她倒是真没看错她! 目光短浅,成不了气候。 没错过她眼底明晃晃的不屑,宋言汐不免觉得奇怪。 说话的人明明是奚临,她便是怪,也不该怪到她的头上。 还是说,她以为奚临是她特意叫来,要在百姓面前给他二人难堪的? 她私以为,她不该是心胸如此狭隘之人。 不过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或许,她是对她有误解也不好说。 待庄诗涵气的脸色铁青,正要发作时,奚临才像是终于醒过神来,继续道:“自然是,这城中哪还来的第二个将军府。” 将军府自时疫兴起之初,便一直守卫森严,严密程度就算是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个叫什么娇娇的入府后,人数不减反增,围得跟哥铁桶一般。 能出什么事? 忽的,林庭风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沉。 该不会是…… 他转头看去,没错过庄诗涵听到这话时,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对上他的双眸,庄诗涵难得有了好脸色,下巴轻点。 分明在说:“你做得很好。” 可在林庭风看来,却更像是在安抚他不必紧张,一切近在掌握中。 她果真按捺不住性子,对那个梁国女子动手了? 糊涂,简直太糊涂了! 林庭风心中有气,自然给不了庄诗涵什么好脸色,当即别过脸去。 见状,庄诗涵笑了。 被气笑的。 不过是帮她做了那么点小事,就摆起架子了? 他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不知情的百姓看着二人的态度,不由面面相觑。 这俩人,怎么看起来不像是爱得死去活来,反倒像是结了什么仇怨似得。 担心将军府那边闹得太大无法收场,林庭风匆匆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庄诗涵横眉,脱口道:“你给我站住!” 她本来想说让他等等她,也好亲眼确定墨锦川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 林庭风脚步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去。 盯着他的背影,庄诗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道:“好你个林庭风,你给我等着!” 旁边有人小声劝道:“郡主,你也消消气,林将军一个大男人在外头要面子……” 庄诗涵打断他,冷冷反问:“面子能当饭吃?” 那人一噎,干干道:“郡主,这也不是一码事。” 他身为过来人,只想劝她一句。 至于听不听,他管不了。 只是没等他再开口,庄诗涵已经转身离开,朝着与林庭相反的方向。 百姓们看够了热闹,自发簇拥着跟在墨锦川一行人后头,一步一步将他送至将军府门外。 这一程路,墨锦川不曾骑马。 宋言汐也下了马,牵着雪龙缀在他身后不远处,缓步朝前走。 耳边,是奚临憋了一个多月的碎碎念。 其中包括平安娘生产时伤了身子,身体还不曾养好,刘老李老熬不了夜,只能他们师徒俩轮番帮着照看平安。 月子里的孩子虽然除了吃多半在睡,可光是吃喝拉撒,就足以逼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奚临。 连日以来睡不够,他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好几岁,现在出门收获的目光都比之前少了大半。 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成为黄脸夫不可。 宋言汐安静听着,在他停下等她说话时安慰一句。 不说有没有用,他听着至少心里舒服点。 随行的大娘语重心长的劝道:“孩子还小,劳烦奚神医多担待点。” 奚临:“我又不是孩子爹,凭啥?” 大娘一噎,“那好歹也是一条命啊,佛说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奚神医将来肯定会有福报的。” 奚临:“这福报给你,你要不要?” 大娘仔细想了想,道:“我要。” 奚临想也没想,当即讽刺道:“你想得还挺美,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了,你说要就要,你怎么不直接去人家里抢。” 别说是其他人,现在就算是平安娘抱一会儿,他都生怕她抱不好会把孩子给摔了。 大娘张了张嘴,好半天憋出一句,“你这孩子说话咋这样,带孩子带傻了?” 闻言,周围人顿时一阵哄笑。 奚临瞥了她一眼,幽幽道:“总比你没孙儿带要强。” “你!”大娘一跺脚,气得浑身发抖。 她四个儿子没娶上媳妇,都快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不等她再开口,奚临提醒道:“往后说话记得嘴上积点德,造孽太多, 说不定只能守着儿子过一辈子了。” 光是想想那种生活,大娘就觉得毫无指望,不如回家一根裤腰带拴在房梁上吊死算了。 她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问:“我往后多说好话,真能行?” 奚临脱口道:“当然。” 大娘吸了吸鼻子,轻哼一声道:“你要是诳我老婆子,以后娶不来媳妇,生了儿子也没……” 奚临咧嘴一笑,打断她问:“你这会儿又不怕报应了?” 大娘陡然变了脸色,扭头就走。 转身之际,她小声嘟囔道:“嘴这么欠,难怪都二十了还找不到媳妇。” 第377章 背主的老狗 奚临不屑一笑,头也不回道:“娶妻生子这种俗事,小爷可不稀罕。” 闻言,那大娘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横眉骂道:“就你这样的,还娶妻生子呢,就算再过八百年也别想娶到媳妇!” 她说着仍嫌不解气,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才转身离开。 临走时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用口水淹死奚临。 反观奚临,一张俊脸上仍是写满了不在乎,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泼妇。” 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足够周围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那大娘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气个倒仰。 她转身还想说什么,嘴唇刚动了动,被一旁的百姓给劝住了。 他们也没说什么大道理,只一句“王爷平安归来是好日子,犯不上”便让她熄了火气。 只是一想到奚临刚刚的态度,大娘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长得挺俊俏一小伙子,家世好还有医术,可惜生了这张不饶人的嘴。 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姑娘瞎了眼,非要嫁给他。”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紧张的氛围也顿时松快起来。 奚临撇撇嘴,提了下手中的葫芦道:“家里还有娃娃等着喝奶,我就先回了。” 他说着,挑眉问:“王爷怎么说?” 墨锦川微微颔首,道:“本王有事要与徐将军相商。” 将军府距此,最多半刻钟光景。 奚临便是陪着走上一遭,至多半个时辰,也废不了多大功夫。 说白了,是不想去。 至于为什么不想,原因显而易见。 奚临了然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宋言汐身上,挑了挑眉。 言下之意是:“他不走,你总不能也不走?” 方才那些闲言碎语,他这个耳朵不怎么好的都听了几句,她总该能听到些。 墨锦川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就算是丢些脸面不要紧。 可她是女儿家,当更爱惜自己的名誉,否则传回京城去,先不说圈子里那些自诩名门贵女如何看她,光是宋家那一门人怕是都要为顾全名誉来个大义灭亲。 这鬼世道,即便她已经贵为郡主,也会为声名所累。 更别提,她不久之前才刚与林庭风和离,消息有没有传回京城都未可知。 此时若传出去什么,对墨锦川而言或许是佳话一桩,只当是平添一件风流韵事。 对她而言,却是致命的。 不等宋言汐开口,墨锦川率先开口道:“本王要与徐将军商议之事或许用得到郡主,不知郡主是否方便?” 话落,就听人群中传来附和声:“方便,当然方便!” 墨锦川余光扫了一眼,起哄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宋言汐点点头,面色如常道:“正事要紧。” 从二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奚临虽不情愿,还是开口道:“成,你二人忙正事,我先回去奶孩子。” 他习惯性说完才意识到什么,当即黑了脸,看向宋言汐道:“你赶紧忙完回来帮着带平安,那小子这两天皮得很,眼看我都要收拾不住了。” 宋言汐浅笑点头,宽慰道:“这段时日辛苦奚神医了。” 奚临轻哼一声,道:“知道就好,这段时日我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清减了。” 他瘦了不少,刚见面时宋言汐便发现了。 她斟酌道:“待手中事情忙完,我琢磨几个药膳的方子出来?” 一听要喝药膳,奚临顿时苦了一张脸,连连摆手道:“你还是收收神通,让我徒弟给我炖两个猪蹄子补补。” 宋言汐诧异挑眉,昌九竟还会做饭? 对上眼神,昌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厨房的炉子上还热着鸡汤,郡主忙完回来不耽误喝。” 宋言汐不由弯了眉眼,点头应下。 昌九的手艺,她确实要尝尝。 将军府门口。 匆忙赶回的徐啸看着站在府门口的一干人等,急急问道:“王爷与郡主可入府了?” 没等人开口,被奚临戏耍了的庄诗涵没好气道:“自然是在半路上,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话音落地,只觉得周遭瞬间冰封。 原本并未理会她与林庭风的几个副将,看向她的眼神一个比一个锐利,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干什么? 她不过就说了句话而已,踩着他们尾巴还是要他们命了? 知道的,是因为徐啸忠心墨锦川,而他们忠心徐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姓徐的特意为他训的几条狗,个顶个的听话。 还有奚临那个贱人! 明明将军府中并未发生何事,他却说得信誓旦旦,害得她还以为是那娇娇出了什么事。 白高兴一场。 待下次见面,她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徐啸翻身下马,快走几步行至庄诗涵面前,一双黑眸间带着淡淡煞气。 他冷冷问:“郡主可听过祸从口出这句话?” 庄诗涵不屑一笑,反问道:“徐将军这是在威胁本郡主?” 徐啸:“本将是在提醒郡主。” 庄诗涵横眉,正要出言激他,余光就瞥见墨锦川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时限内。 她勾了勾唇角,压低声音道:“你的主子回来了,还不快去迎?” 徐啸拧眉,本就黑的脸顿时更黑了。 他虽小靖国公近二十岁,却与他是同辈人,论起来应她一声叔伯也是应该。 即便论起官衔,他一个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将军,如何比不过她一个并非皇家血脉只因功受封的郡主? 平日里客客气气尊称她一句,她还真当他怕她不成? 徐啸脸色愈发冷沉,正要开口提醒庄诗涵,就听她忽然低声问道:“徐将军倒是说说,以锦王殿下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身边养了一条背主的老狗,会如何做?” 她顿了顿,自顾自继续道:“我不知殿下会如何选,可若是我,必然要将那老狗扒皮抽筋,做成狗皮风筝放到天上让人好好瞧瞧。 徐将军觉得,我说的可对?” 徐啸的脸色愈发阴沉,目光冷冷地盯着庄诗涵,一字一句道:“靖国公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看出他真正动了怒,庄诗涵劝道:“将军如今上了年纪,还是别动怒的好,万一再把自己气出个什么好歹可不值当。” 说着,她冲着不远处的墨锦川粲然一笑,问:“也不知锦王殿下觉得我方才说得可有错?” 第378章 郡主可愿归京? 徐啸的心骤然一沉,满含着怒意的眼底,控制不住的闪过一丝杀意。 也正是这点杀意,让庄诗涵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并未猜错。 她不由勾了勾唇角,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看来徐将军确实不如传闻中那般忠心不二。” 徐啸攥紧了拳头,声音冷沉道:“本将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庄诗涵轻笑,“徐将军听不懂也没关系,只要锦王殿下能听懂就行。” 她说着便要往前走,即将擦身而过时,胳膊被徐啸狠狠一把攥住。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闻言,庄诗涵却故作不知,反问道:“将军在说什么,本郡主为何一个字都听不懂?” 徐啸手下力道微微收紧,“郡主应是聪明人。” 庄诗涵吃痛,却忍不住笑道:“原来这便是徐将军求人的态度。” 求? 徐啸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不曾听过这个字。 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二十年前? 只记得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 想到三年前那个雨夜的一幕幕,徐啸闭了闭眼,松开了庄诗涵的手,仿佛一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 他沉声道:“一个时辰后,本将在书房等郡主。” 庄诗涵却挑了挑眉,笑得无辜,“一个时辰后我可能有事要忙,不太方便,还是莫要勉强徐将军了。” 徐啸声音无力道:“时间由郡主定。” 闻言,庄诗涵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她心情大好道:“我果然没猜错,徐将军确实是聪明人。” 徐啸垂眸,冷硬的眼底多了明晃晃的杀意,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他这人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 现在是,三年前也一样。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庄诗涵也懒得在门口杵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特意在这里迎接谁。 转身离开之前,她幽幽提醒道:“我若是徐将军,便不会同锦王殿下多说什么。 毕竟,多说多错。” 徐啸黑着脸,并未接话。 可庄诗涵却清楚,他定会乖乖听话。 他为大安戎马半生,甚至不曾娶妻生子,只收养了两个孤女养在膝下,定不想用命拼来的一世英名毁在自己的一念之差。 望着她进门时明显轻松的步伐,宋言汐拧眉看向一旁的墨锦川。 墨锦川轻轻摇头,示意他并未听清。 周遭的声音太过吵闹,他只隐约听到什么狗不狗的,却不知他们具体在争什么。 之事据他所知,将军府中并未养狗。 徐啸的小女儿曾被恶犬欺负追咬,即便如今练就一身武艺,甚至有胆量女扮男装随着她爹上战场阵前杀敌,却仍闻狗色变。 转身之际,徐啸已经收敛好表情,面带激动地朝着二人快步走来。 他上下打量着墨锦川,眼神从小心翼翼变得惊喜,再到感叹老天开眼。 顾不上询问他二人这一路的历程,徐啸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外头风大,还请王爷移步府内说话。” 他说着话,一双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过墨锦川的双腿。 是关心,同时也有几分试探。 当看到墨锦川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健,行走间没有半点妨碍时,徐啸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 他低喃道:“当真是老天开眼,不忍看明珠蒙尘。” 闻言,墨锦川侧目,“本王记得,徐将军先前从不信神鬼之说。” 他还曾同他们说过,只有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才会将希望放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有那时间,倒不如战场上多砍几颗脑袋,还能多换些银钱回去养家糊口。 这才几年光景? 徐啸眸光闪了闪,扯了一抹笑意道:“不过是寻个慰藉罢了,我老了,免不得有些神神叨叨,还望王爷莫怪。” 他话锋一转,问起墨锦川和宋言汐这一路以来的遭遇。 当听到乌钧的名字时,他不免变了脸色,“乌钧此人,有神算子之名,王爷和郡主能从他的围捕中逃脱实在是不易。” 何止是不易,他二人险些没将小命交代在白头峰。 只是其中具体细节,不便多说。 徐啸看了一眼墨锦川,又看向宋言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斟酌再三道:“德公公于三日前抵达边城,如今就住在城中驿站内,看样子这趟是打算带王爷一起回京。” 至于其他人,他没说起自然要留下。 这其中,包括宋言汐,自然也包括林庭风和庄诗涵一干人等。 墨锦川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神色淡淡道:“不急。” 徐啸心下一沉,又问:“郡主可愿归京?” 只要她愿意回京,他拉下这张老脸来,总能为她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回去。 前提是,她自己愿意。 否则,以她那个倔性子,即便被打晕了送走,走到半路上怕是也会想尽办法逃回来。 她这性子,倒是跟她那个死鬼舅舅一模一样,倔的人头疼。 宋言汐也学着墨锦川的样子,端起手中的茶盏浅尝了一口,苦涩味顿时传遍味蕾。 这是什么茶,怎会如此苦的难以下咽? 见她拧眉,徐啸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懊恼道:“这些个没眼色的,郡主男的来一趟,也不说换个好茶来。” 墨锦川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军中的茶多为提神,并不注重口感,你喝不惯便不喝了,这里又没外人,不必拘谨。” 徐啸乍一听这话,还挺开心。 甚至觉得心口一阵暖流划过。 可下一瞬,他还未完全绽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王爷方才的话,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说,他于他们二人算不得外人。 那他们如今呢? 又算是什么关系? 徐啸顿时有些坐不住,试探问:“王爷回程中,可有听说过什么?” 第379章 本王听得,她如何听不得? 墨锦川掀眸,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不答反问道:“徐将军觉得,本王该听说些什么?” 徐啸面色讪讪,岔开话题道:“此次王爷能平安归来,多亏永安郡主以身犯险深入梁境策应王爷,本将定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呈报于陛下。” 此等功劳,金银封赏什么的肯定少不了。 趁着陛下心情大好,顺势求个恩典也不是没可能。 若有幸得到陛下一诺,再加上她郡主的封号以及渝州的封地,往后无论再嫁还是选择孤身一人,皆不敢有人轻看她。 轻云此生总共只得一子,对这个自小长在身边的外甥女可谓是疼爱有加,说是当做亲女都不为过。 十年间与他唯一来往的一封书信,便是托他这个做伯父的,看在他们昔日的情分上代为照顾这丫头。 她若得知近况,想来也能宽心一些。 想到什么,徐啸眸光闪了闪,看向宋言汐的眼神欲言又止。 宋言汐直言道:“徐伯父有话不妨直说。”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一事,要拜托郡主。” “伯父但说无妨。” 徐啸斟酌再三,才道:“陛下有意要王爷尽快回京,边城又刚经历过一番动荡离不开人,此次我便不回了。 粗算起来,我已有十多年不曾归京,与昔日那些友人也多年未见,归期还不知是何年月。” 听明白他的弦外音,宋言汐点点头道:“伯父拟定个名录,待我回京之后定会备礼代伯父前往拜访。” 徐啸笑着摆摆手,“礼物我自己备,届时郡主帮我一一送去即可。” 既有心准备礼物,为何不让驿站的人快马加鞭直接送回去? 让她代为转送,路上反倒要耽搁不少时间。 想着刘老曾说过徐啸这几年心性大变的话,宋言汐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并未明言。 徐啸陪着喝了半盏茶,才像是又想到什么般开口道:“德公公如今就住在驿站中,我待会儿便让人收拾些王爷平日常用之物送去。” 他顿了顿,解释道:“将军府如今人多眼杂,底下人也笨手笨脚的,恐扰了王爷清净。” 宋言汐听得眉头微拧。 徐伯父如此言语,这是在赶王爷走? 反观墨锦川,不知是没察觉徐啸话里有话,还是确有要搬出去的想法,顺势应了下来。 直到剩下半盏茶喝完,二人都不曾再说什么。 送他出门时,徐啸似不经意问道:“郡主可要随王爷一起,前往驿站歇息?” 他既这么问,必然是有此想法。 宋言汐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余光瞥了眼神色如常的墨锦川,点头道:“前些时日,叨扰徐伯父了,我这便搬到驿站去。” 徐啸摇摇头,笑着送他二人出府。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定然有事情瞒着他们。 难道真如她先前所想,王爷伤重修养的两年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徐伯父的一颗忠心也有了动摇? 宋言汐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私心来说,她并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徐伯父从军多年,可谓是将半辈子的心血都用作了守护家国,边城的安定少不了他的一份力。 除了暗一和邱小将军之外,他便是王爷在边城军中最信任之人。 她只希望,他即便有什么苦衷,也千万不要辜负了王爷与军中将士,以及边城百姓对他的信任。 驿站距将军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墨锦川与宋言汐一前一后走着,而程端和罗一刀则是牵着马远远跟在身后。 自将军府出来,他二人便一言不发,分明是有心事。 沿街一直有百姓投以注目礼,宋言汐不便开口,一直等到驿站附近没了闲杂人等,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若只是徐啸话中有话,倒也没什么。 毕竟他们二人此次的行为,太过冒险,即便给她定一个违反军令的罪名她也无话可说。 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因他们贸然行动生气,反倒更像是着急把他们着急往外赶。 将军府里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墨锦川目光冷沉道:“那个娇娇在将军府。” “娇娇?”宋言汐一愣了,脱口道:“娇娇不是好好待在王府,如何会在将军府?” 话落,她瞥见墨锦川眼底浮现出的厌恶,忽然想到什么。 闻祁身边那个宠妾,好似就叫这个名字。 一想到那些有关于她心狠手辣的传闻,再想到王府里那个小脸红扑扑,会甜甜叫她姑姑的奶娃娃,宋言汐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她用个什么名字不好? 如此巧合,难不成是那闻祁…… 宋言汐眼底多了愠色,咬了咬下唇道:“他最好别有落在我手上的一日。” 听着她带着维护之意的话,墨锦川眼底不免多了笑意,顺着她的话道:“会有那一日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穿着宫装的微胖身形从驿站大门口跑了出来。 他跑得太快,象征着地位的帽子掉在地上了也顾不上捡 ,一口气直接跑到了墨锦川的面前。 德公公激动地抬起手,似是想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又觉得于礼不合赶忙放了下来。 他开口,声音不复以往的冷静。 “这些个办事不力的狗奴才,王爷都入城半个时辰了才传消息,一个个也不知道顶着个榆木脑袋有什么用,不若砍了干净。” 德公公说着,眼底似有泪光闪烁,心疼道:“王爷黑了,也瘦了,这一路上肯定没少吃苦。 陛下若是瞧见,定是要心疼的。” 他擦了擦眼角,有些懊恼道:“都是老奴不争气,也不会个拳脚功夫傍身,帮不上王爷什么忙。” 墨锦川虚扶了他一把,道:“外头风大,先进去说话。” 德公公忙说了三个好字,才像是后知后觉看到宋言汐一般,神色复杂道:“这一路,郡主辛苦了。” 他说着,不等宋言汐开口,转头吩咐身后的小太监道:“别傻愣着,快带郡主回厢房里歇息,好生伺候着。” 墨锦川眸色冷淡,直接问:“父皇可是下了密旨?” 德公公一怔,旋即摇了摇头。 他赔着笑想要说什么,就听墨锦川又问:“既不是密旨,本王听得,她又如何听不得?” 第380章 即是不便,就不必说了 德公公被问住,面上不免多了窘迫。 他赔着笑,压低声音道:“陛下有话托老奴转达王爷,郡主在旁恐有不便。” 闻言,墨锦川下巴轻点,似是表示理解。 结果德公公还没松一口气,就听他道:“即是不便,就不必说了,也省的您为难。” 他特意用上了敬称,似是同自家长辈说话一般,可说出口的话却算不上半点客气可言。 了解他的人一看便知,他是动了气。 德公公一直伺候在宣德帝身边,也算是瞧着他长大的,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 他轻叹一口气,朝着宋言汐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于他们之间要说的话,宋言汐其实并没什么兴趣,也大抵能猜到宣德帝让他带什么话。 只是她可以不想,他们却不能不让。 她倒是要听听,陛下让他的亲近内臣不远千里迢迢赶来,究竟带的是什么话。 德公公不愧是天子近臣,就连出门在外,所带的茶叶都是千两银都未必能买到一两的极品。 无需过多的步骤,只需热水轻轻一冲,茶香四溢,胜过将军府的粗茶千万倍。 这一杯茶换算成银钱,足够边城将士一顿饭。 德公公一边沏茶一边道:“陛下放心不下王爷,非要亲自走一趟,被皇后娘娘和丽妃娘娘好说歹说才算是劝了回去。” 墨锦川神色淡淡道:“父皇近日身体不佳,本王不该让他为我忧心。” 德公公轻笑,“瞧王爷这话说的,你可是陛下一手带大的,他如何能不忧心?”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说起这个,王爷这么多年除了一桩事情外,还真没让陛下为你操过太多心。” 墨锦川垂眸,“不急。” “老奴还什么都没说呢,王爷就猜到了?” “不过是老生常谈,无甚好猜。” 闻言,德公公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王爷就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分明是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可临行前陛下的叮嘱,又言犹在耳。 父子二人,总归要得罪一个。 想明白这些,德公公心一横,直言道:“临行前,陛下曾言,他自觉年事已高,不求王爷为大安开疆拓土,只希望王爷能在年末之前定下终身大事。” 年初至年末,不过区区三百多个时日。 若一切按照婚嫁流程走,光是等到下聘都要今年秋末,老爷子就如此着急? 生怕墨锦川动怒,德公公补充道:“陛下还说,男婚女嫁乃是人生大事,也不好操之过急,王爷若是觉得年前成婚太过仓促,也可将日子推到明年开春。 钦天监卜算过,今年冬月和腊月,来年二三月都有好日子。” 墨锦川忽地勾唇,笑着问:“如此说来,本王是不是还要谢谢父皇,还能多容我些时日?” “陛下也是一番苦心,王爷又何必说这些赌气的话?” 德公公轻叹,话虽是对着他说,余光却一直在看宋言汐的反应。 她并没有他想象般的懊恼,只安静的品着茶,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甚至瞧不见半点着急之意。 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墨锦川有半点情谊的模样。 德公公心想,难不成是陛下上了年纪,看什么都起疑心,实则这二人清清白白半点也不似传闻那般有什么私情。 若真如此,便好办了。 墨锦川掀眸看向他,眼神冷淡道:“父皇如此操心本王的婚事,可曾定下哪家的前进?” “王爷说笑了,您娶妃自是要自己好好挑挑,陛下又并非是不讲理的人,一切都依着王爷的喜好来。” 德公公说着,从胸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道:“这上头收录着京中各家贵女,王爷回京路上闲暇时可挑一挑,若是不喜欢老奴这里还有。” 他顿了顿,又道:“王爷若是都不喜欢,也无妨,待回到京中随便办个赏花宴即可。” 赏花宴,赏花的同时也赏人,具体用意大家早已心照不宣。 京中但凡体面人家,想要为儿女相看亲事,便会寻个天光正好的日子来上这么一场。 也不拘是什么赏花宴,诗词会,总归是以体面的方式,给未婚男女婚前一个相看的机会。 说是相看,也不过是远远瞧上那么一眼,至于能不能看上,其实不重要。 左右是家中父母决定,象征性的让你看上那么一眼。 便是看不上,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还是要嫁的。 实在是无聊透了。 不过王爷常年在北境,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回去一趟,想必不曾参加过类似的场合。 也不知,他是否感兴趣。 宋言汐借着拨动茶沫的动作,抬头扫了一眼,正好撞上墨锦川“不经意”看过来的双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勾了勾唇角,垂眸继续喝自己的茶。 至于其他的,自会有人解决。 见墨锦川不接话,德公公便想着从宋言汐身上下手,目光刚看向她便注意到了她唇角浅淡的笑容。 待仔细去看时,已然没有。 难道是他上了年纪,眼花了? 不对,他绝对没看错,放眼整个宫中就没有比他眼神更好的人了。 可这好端端的说着话,郡主笑什么? 是觉得他这个老东西说的话太好笑不成? 德公公面带愠色,正要开口,忽听墨锦川问:“此事姑母也掺和进来了?” “殿下最是心疼王爷,这几年每次进宫,无一不是为了王爷的终身大事。” 知道他素来给华阳几分薄面,德公公趁热打铁道:“殿下对王爷那是一片慈爱之心,此次听闻王爷身陷险境,急的大病了一场。 待病刚好,又不放心锦王府的三位小主子,干脆搬了过去。” 墨锦川眸色骤然一沉,“姑母何时搬到的王府?” “老奴离京的前几日便到了,估摸着,快要小一个月了。” 见他神色不虞,德公公还以为他是担心华阳的身体,当即道:“王爷无须担心,有几位小主子陪在身侧,殿下的精神反倒比从前还要好,人也精神了许多。” 宋言汐放下茶盏,幽幽道:“德公公人远在北境,倒是关心殿下。” 听明白她的弦外音,德公公笑道:“殿下前几日来了书信,要不然老奴哪能知道殿下近况。” “书信何在?” 第381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墨锦川与宋言汐异口同声,好在前者声音较大,将她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才不至于惹人生疑。 德公公笑道:“老奴就猜到王爷会这么问,早就准备好了。” 他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到了墨锦川的面前。 信上的蜡封还完好无损,并未被人拆过。 德公公解释道:“殿下共寄了两封书信来,未曾署名的老奴自作主张拆开看过,这一封是特意留给王爷的。” 信封之上锦川亲启四个大字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尽显其书写之人的风骨。 比起常年隐居府中养尊处优的殿下,这一手狂劲的字,倒更像是出自一个驰骋疆场的女将军之手。 可宋言汐分明记得,有关记载中写当初华阳辅佐宣德帝打江山之时,并未有过冲锋陷阵之事,而是一直位于后方忙着收拢百姓筹集粮草之类的事。 她当年嫁的头一任丈夫,便是当时一雄踞一方的财主,几乎将万贯家财倾囊而出相助当时还只是起义军头领的宣德帝。 只可惜此人福薄,刚与华阳成婚半年,两人连一儿半女也未曾生下,便在回乡探亲时突发恶疾病故在路上。 而华阳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如今沦为废人被圈养在别院的那位,其兄长为宣德帝曾经最为信任的军师,死于大业将成那年。 这一下嫁,为安抚那军师家人的同时,更为了让新朝的众臣和百姓知道,他们的新君是个有情有义绝不忘本的人。 自华阳大婚后,民间陆续有能人异士选择入朝为官,或是投身从军。 原本那些选择观望的流民,也都陆续选择在此安家立业。 只因他们觉得,宣德帝会成为一代明君。 事实证明,他们并未选错。 宣德帝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后用雷霆手段整治了大安境内的各大世家,推行改革新政。 用二十年的时间,让多数大安百姓都过上了不被压迫,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的日子。 百姓们打从心眼里感谢宣德帝,将推翻腐败的旧王朝,带领他们走向新生的他视若神明。 却无人在意过,华阳在其背后的默默付出。 他们提起来也只会说一句,“当皇帝的妹妹真是了不起,都嫁过一次人了,二嫁的时候还好意思让人三媒六聘的把她娶回家。” 这些事情,尚且是宣德帝默许让世人知道的。 可那些不被知道的呢? 先后两次嫁人,究竟是华阳心甘情愿为了大安牺牲,还是另有隐情? 注意到宋言汐的视线,德公公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郡主,时候不早了,房中准备好了热水,您可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话里话外,都在赶人走。 宋言汐又并非没脸没皮的性子,听他说到这份上,当即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转身时,她不经意瞥了眼墨锦川,眼含警告。 德公公这人在后宫浸淫多年,见惯了宫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早就修炼成了个老狐狸。 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怕不是要连夜书信一封,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陛下面前。 到那时,狐狸精可就变成她了。 宋言汐眼下只关心城中各处情况如何,她走之前百姓可有伤亡,没那个心情当什么魅惑君主的狐狸精。 以往这种角色,可向来没什么好结局。 没想到她如此配合,德公公忙起身往外送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道:“郡主这些时日辛苦了,待回了京城见到陛下,老奴定会为郡主多多美言。” 宋言汐浅笑,“既如此,我便在这里多谢过公公了。” “郡主言重了,您此次孤身犯险前往梁境策应王爷一事,京中无人不知。 陛下上朝时曾同二位相爷商议,若郡主能平安归来,必有重赏。 依老奴看,郡主的福气可在后头呢!” 或许是真为宋言汐感到高兴,德公公眼底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可宋言汐听着,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她人该未曾归京,声名便传了出去,往后怕是少不得麻烦。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云英未嫁一直在等着王爷痊愈娶妃的贵女们,都够她喝一壶了。 德公公这个福气,她当真是要不起。 将人送到门外,德公公压低声音劝道:“郡主是聪明人,当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不等宋言汐开口,德公公又道:“陛下知晓郡主是好姑娘,也知道你与林将军之间的事是你受了委屈。 陛下说了,日后郡主无论看上哪家的好二郎,只管与他说便是,不拘个什么身份地位的,只要是郡主喜欢。” 宋言汐挑眉,“便是强抢民男也省得?” 德公公笑容僵了僵,犹豫了一瞬,咬了咬牙道:“省得,自然省得。” 宋言汐心下微沉,扯出一抹笑道:“有劳陛下挂念,言汐先在此谢过了。” “郡主太客气了。” 德公公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陛下怜惜郡主,可是拿郡主当做亲女儿疼的。” 宋言汐浅笑不语。 心中却越发觉得讽刺。 看来她没猜错,宣德帝这是明了了王爷对她那隐秘不宣的心思,想要趁着更多的人知道之前,将这件事变作永恒的秘密。 宋言汐一时竟不知,她是该欣慰宣德帝向德公公下的是劝降的口令,并未打算取她性命。 还是该生气,他们才刚脱离虎不久,他们关心的却并非是他二人的身体,而是他们有没有越雷池半步。 何其讽刺? 见宋言汐不接话,德公公知晓她心中不痛快,压低声音劝道:“像郡主这般顶顶好的女子,想要个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又何必,非要钻这个牛角尖呢。” 宋言汐垂眸,淡淡道:“德公公说的在理。” 德公公哪里会听不出这是敷衍,继续道:“咱们大安多的是好男儿,文武双全的更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邱宗平邱小将军,无论是身板还是样貌在咱们大安可都是数得着的。” 邱宗平? 宋言汐眉心狠狠一跳,就差问他发的哪门子风。 那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与她怎能相配? 别说她并不打算匆忙将自己嫁了,即便有这个想法,也绝不可能是邱小将军。 她实在是下不去嘴。 见她满脸的一言难尽,德公公试探问:“郡主难道不喜欢邱将军这样的少年郎?” 第382章 回京之事拖不得 此话一出,就听楼下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罗一刀双手掐腰,仰头看着站着说话的两人,中气十足的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妹子稀罕邱小将军了?” 他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德公公,见他面白无须一脸的富贵相,就连身上穿的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好料子,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他扭头看向晚半步追过来的程端,压低声音问:“这人宫里来的?” 程端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不仅是宫里出来的,看那衣服的制式,还是个有身份的。 想着阉人阴阳怪气那一套,程端生怕宋言汐受了委屈,直接道:“郡主累了一路,公公有什么事直接问程某就是,程某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德公公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就听屋内响起墨锦川的声音。 “请程将军他们上来。” 这个他们,德公公是默认不包括宋言汐在内的。 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只是没等她抬步,程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楼梯,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郡主快跟上,程某正好有事需要你相帮。” 德公公不由瞪圆了眼,“何事”两个字刚出口,就被随后跟上来的罗一刀使劲儿一用力挤到了一边。 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做过最累的活也就是帮着宣德帝跑跑腿送送封赏什么的,论起体力压根不是两个壮汉的对手。 他们甚至不用特意做什么,只双手抱臂肩膀挨着肩膀站在门口,一左一右将他想要进去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任凭他怎么挤,都只能看见他们两个的后背,以及后背和胳膊上那鼓鼓囊囊的肌肉。 德公公气得不轻,却也只能透过两堵人墙,用耳朵去听里头在说什么。 墨锦川手指轻蘸茶水,在桌上写道:“回京之事拖不得。” 看着他放在一旁并未拆开的信封,宋言汐走上前,蘸水写道:“几日?” 墨锦川:“越快越好。” 他的急迫,让宋言汐越发觉得,她此前心中一直隐约存在的感觉,很有可能是事实。 华阳对王爷的疼爱,并不是如传闻那般真心。 不过真心这东西,皇家的人没有倒也正常,算不得稀罕事。 她只是在想,究竟还有谁是真心待墨锦川好,没有丝毫算计真心换真心的那种。 两门神肩膀对着肩膀,用眼神交流着。 罗一刀:“他俩在人眼皮子底下玩这招,能行?” 程端给了他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 王爷与郡主办事,他们只管看着就是,总归错不了就是了。 听着门口焦急的踱步声,墨锦川抬手抹去了桌上水痕,淡淡问:“程将军寻本王何事?” 程端忙道:“还不是那个诗涵郡主,又是无偿治病抓药又是提供热粥的,结果今日的病患等了个她两个时辰也没见她从外头回去。” “她眼下应该在将军府,去请。” “请了,可她的院门紧闭,去请请她的人门都快敲破了也没见到人。” “眼下回春堂那边已经闹开了锅,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见到诗涵郡主,要是他们看不上病,便要砸了医馆。” “荒谬!”宋言汐冷了脸,拧眉问道:“回春堂不是还有两三个大夫,李老不是也在?” 程端懊恼道:“可别提了,原本那几个大夫在时疫闹起来的时候便诗涵郡主被处处打压,年前借着回家省亲的由头,一走就没了影了。” “李老呢?他也回去了?” “那倒是没有……”程端神色犹豫,明显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罗一刀咕哝道:“婆婆妈妈的,还不如个女人痛快。” 程端气不过砸了他肩膀一圈,骂道:“你他娘知道个屁。” 他看了眼宋言汐,又看看墨锦川,纠结再三才开口道:“我也是路上听人说得,真不真的,不好说。” “你到底说不说?” “哎呀,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诗涵郡主的一面之词,她非说她在医馆换衣服的时候李老闯了进去。” 程端光是说起来,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忍不住骂道:“李老在军中都多少年了,论起年纪,连她阿爷都能当,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细细回想他方才的话,问:“若只是一面之词,旁人为何独独信她不信李老?” 这其中,必然还有内情。 徐啸挠了挠头,哎呀了一声道:“我也就是刚刚在驿站外头的茶馆里听了一嘴,哪知道那么多?”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宋言汐与墨锦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一道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王爷,万万不可!” 德公公总算找了个机会挤了进来,神色严肃道:“王爷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需要留在驿站内修养。” 强硬的态度,听着怎么也不像是简单的关心。 墨锦川抬眸看向他,眼神冰冷问:“本王如今去哪儿,要先问过德公公?” 德公公忙赔笑道:“王爷言重了,老奴哪敢有那个意思,只是临行前陛下有交代,让老奴无论如何也要以王爷的身体为重。” 闻言,墨锦川脸色更冷了,“这么说,限制本王的自由是父皇的意思?” 德公公顿觉脊背发寒,咬了咬舌尖,才硬着头皮道:“陛下也是心疼王爷,王爷身为人子,也当体恤陛下一番苦心才是。” “你说的是。” 墨锦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既如此,你便寻一捆麻绳来将本王手脚捆了,免得本王跑了,你回到京中不好同父皇交差。” 他轻飘飘一句话,听得德公公冷汗淋淋,眼前已经浮现出宣德帝那张震怒的脸。 绑人回去,他哪敢啊? 见德公公站在原地不动,墨锦川挑眉问:“怎么,难不成是等本王自己动手?” “老奴不敢!” “啪!”墨锦川抬袖掀翻了桌上茶盏。 瓷片碎裂的哗啦声,听得德公公心头更是一颤。 陛下说的不错,他的第五子一旦发起脾气来,比之他当年也不遑多让。 以陛下对他的疼爱器重,加之他远比其他几位王爷更为出色的能力,储君之位极有可能会落在他的头上。 若今日将他得罪狠了,以他们姓墨以往的行事风格,怕是很难不被记恨。 他又最像他的父皇,万一也学会秋后算账那套…… 德公公越细想后背的凉意更甚,赶忙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恭敬道:“王爷息怒。” 第383章 将人捆了 屋内的氛围一瞬冷沉下来。 德公公额头抵着冰冰冷的地面,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听不到墨锦川说话,他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咬了咬后后槽牙心一横道:“王爷若是要出去,便从老奴的尸体上踩过去。” “当真?” 德公公心下一沉,不待感伤,就听得墨锦川冷冷吩咐道:“暗一,将人捆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里。 暗一冷着脸,手中赫然攥着一大捆粗麻绳。 这种绳子,宋言汐从前见过。 是罗大哥从前杀猪时用来捆猪的。 一旦捆实,根本没可能挣脱。 德公公余光瞥见暗一的靴子,心更是瞬间凉了一片。 他虽说只是个奴才,可好歹也算是伺候着锦王从小到大的人,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更别提,他年少时还与陛下是同乡…… 德公公闭上眼,充满岁月痕迹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紧跟着,他听到耳边响起暗一的声音。 “公公,得罪了。” 德公公认命地抬起头,闭着眼,一脸视死如归道:“还望王爷给老奴一个痛快。” 话说完才意识到屋子里太过安静。 他缓缓睁开眼,屋内哪还有墨锦川和宋言汐的身影,只余拿着麻绳的暗一。 见他看来,暗一硬邦邦问:“公公是自己来,还是等我动手?” 坐在羊肉汤摊子前的板凳上,宋言汐看着端着两碗热汤坐下的人,挑眉问:“这就是王爷说的过去回春堂看看?” 墨锦川自筷筒中抽了双筷子递给她,自顾自道:“城中汤馆不下十家,唯有这家的味道三十年如一日,不曾变过。” 宋言汐失笑,“王爷才多大,如何知晓三十年前的味道?” 墨锦川勾了勾唇,不答反问:“你可知,我第一次来边城是什么时候?” 宋言汐脱口想说十二年前,却又觉得他不至于问她这么简单的问题。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想到什么,有些无奈道:“王爷那时不过几岁,正是少不更事时,怕是早已不记得了。” “本王记得。” 墨锦川看向热锅前忙碌的老妇人,轻声道:“阿婆的儿子曾是言将军麾下的副将,我第一次随着言将军来,是来给她送儿子战死的抚恤金。” 他垂眸,“阿婆不肯收银钱,留我跟言将军喝汤,那晚热汤咸的难以入口,言将军却喝的一口不剩,我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后来我才知晓,在边城像这种寻常小摊贩,根本用不起昂贵的盐。” 痛失亲子的母亲,用伤心的眼泪为两碗汤调了味。 自那之后,年幼的墨锦川便记住了那一口汤的咸味,也在心中暗暗发下誓言,待他长大后必将提起刀剑替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守护家国。 宋言汐被热汤熏得眼眶微红,轻声问:“我大舅舅和二舅舅的模样,你可还记得?” 边城的百姓,如今又有几人还记得言家大小两位将军? 或许,他们都忘了。 唯有伤痛切切实实落在身上的言家人,始终无法忘记。 言老夫人这两年记性愈发差,可即便如此,她犯糊涂时也仍会念叨两个儿子的乳名。 沈轻云说,她这是害怕她遗忘了他们。 死亡并非是终点,被活着的忘记才是。 “自然,我府中还收藏着两位将军的画像。”墨锦川撕了半张饼递给宋言汐,面上云淡风轻。 实则,内心却在后悔刚刚不该多那么一嘴。 若她随口问起书画收在何处,此前怎么没在书房见过,他怕是不好作答。 宋言汐看着身形早已佝偻,手上动作却格外麻利的老夫人,从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放在了桌上。 她想了想,开口道:“劳烦阿婆将锅中的热汤烧的滚烫,稍后会有人来喝。” 阿婆笑着应了声好,凑近一看才道:“姑娘,一锅羊汤哪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千万使不得!” 她费力挺直了腰板道:“我在这儿卖羊汤几十年了,童叟无欺,从来不做坑人的买卖。 这人呢,就是得行得正坐得直,不然可是要遭报应的。” 正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般,面带懊恼道:“瞧老婆子这记性,剩下的羊汤怕是不能给姑娘了。” “为何?” 阿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不知道,我家那大儿子别的什么都不爱吃,冬天里就爱喝这一口,我要是不给他多留点到时候他肯定要生气的。” 宋言汐扯出一抹笑,问:“再匀两碗出来给我们可好?” “不成不成。” 阿婆摆着手,满眼自豪道:“我那儿子啊,是宋将军手底下的兵,这一锅羊汤还不够他跟宋将军两个人喝呢。” 见宋言汐仍是不肯收回银子,阿婆有些生气道:“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我老婆子说了没有就没有,还能强买强卖啊。 我儿子跟宋将军打仗那么辛苦,你怎么连口汤都要跟他们抢?” 阿婆翻脸太快,宋言汐被骂的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待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墨锦川拉离了羊汤摊,退至一旁不远处。 冒着热气的汤连同汤碗被掀翻在地,阿婆喘着粗气愤怒道:“你们这些人只知道自己吃吃喝喝,不知道北境的将士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滚,都给我滚!再不滚别怪我拿大棒子打你们出去!” 她说着,还要去掀旁边的桌子。 墨锦川忙道:“阿婆勿恼,我们这便走,方才多有得罪。” 临走前,他扔了个荷包在桌上,权当是赔偿。 阿婆嘴里原本还在骂“谁稀罕你们几个臭钱”,可抓起荷包时却又变了一张脸,笑呵呵道:“今天挣了那么铜板,可以给儿子做件新棉衣了,这眼看都立冬了。” 她转身之际,宋言汐听到她碎碎念道:“当兵当兵,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当的什么兵,吃不饱穿不暖的还学人家起义……” 宋言汐听得心头一紧,生怕她这大逆不道的话传入第四个人的耳中,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与她的眼神对上,墨锦川轻轻摇头,“边城无人不知汤婆早已疯癫,她的话,无人会怪罪。” 既知她疯癫,为何还特意带她来? 宋言汐皱着眉,问:“王爷带我来看这么一场,是希望我能治好汤婆?” 第384章 恕不奉陪 “汤婆的病是心病,无人能医。” “既如此,王爷又何苦带我走这么一趟?” 听着墨锦川的话,宋言汐眼底不免多了恼怒。 方才但凡他反应稍微慢一点,那热汤便会泼到他二人的腿上和身上,甚至有可能会殃及汤婆。 他究竟想干什么? 墨锦川眸色冷了冷,沉声道:“你随我来。” 他原本习惯性伸手想要去拉宋言汐,可手刚刚抬起来,便又放下了。 让人瞧见,于她名声有碍。 宋言汐心口憋着一股火,并不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同他离开,冷着脸道:“刘老还在等我,恕不奉陪。” 她转身要走,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连滚带爬朝她而来,嘴里喊道:“救我!” 在他身后追赶的,是几个酒楼小厮打扮的人,手中个个拿着个足有孩童手臂粗细的棒子。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活像是要追到人便要将人活活给打死。 小孩儿哆嗦着躲到了宋言汐的身后,小手抓着她的裙摆道:“神仙姐姐,救救我!” 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道:“小兔崽子,瞎了你的狗眼敢偷到我们的头上。 别说是神仙姐姐,今天就算是真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恶狠狠威胁道:“小娘们,识相点的就赶紧滚,别等老子动手。” 墨锦川转身看向他,黑眸间泛着冷冽的寒意,“你想跟谁动手?” “嘿,哪来的不怕死的要英雄救……”那人剩下的话,在看清墨锦川那张脸时戛然而止。 他揉了揉眼,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只想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要不然,他怎么能看到王爷,还是用双腿站着的王爷? 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在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王爷!”那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一声声“王爷”喊得那叫一个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什么。 墨锦川眸色冷沉,问:“这孩子偷了你们什么?” “十两现银!” “我没有!” 躲在宋言汐身后的小孩漏出一颗脑袋,抽噎着道:“那银子是神医给我,让我给我娘治病抓药的,才不是你们的。” 那人原本想骂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很是委屈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十两银是客人给酒楼里的定钱,我随身放的好好的准备回去交给账房,结果被这小叫花子轻轻一撞就没了。” 小孩儿反驳道:“你才是小叫花子,我不是!” “都穿成这样了,还不是小叫花子呢?” “就不是,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叫花子!” “嘿,你这小叫花子……”那人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站起来,刚要说什么,余光触及到墨锦川冰冷的眼神又果断跪了回去。 他一时也是又气又憋屈,咬了咬后槽牙道:“你一个死了爹娘又重病的小孩,家里穷的锅都揭不开了,哪来的神医会给你十两银子让你给你娘看病。 再说了,真要是神医,他自己怎么不给你娘看病,还让你去医馆抓药?” 小孩儿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紧攥双拳,近乎执拗道:“我没偷!” 见他急得眼眶都红了,那人更得意了,阴阳怪气道:“你看看,我这没说两句话就心虚了,还没偷呢。” 他说着,故意问身边的人道:“你说说哪家的缺心眼神医,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本神医缺心眼这种事,都被你发现了?” 那人扭过头去,在看清奚临那张脸时忙赔笑道:“奚神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奚临一个眼刀子过来,“给我跪好了。” 他大步走上前,朝着脏兮兮的小孩儿招了招手,像喊小狗似的口吻道:“小东西,过来。” 小孩儿紧抿着唇,不肯上前。 分明,是为刚刚的事情在生气。 他想问奚临,酒楼的人方才说得那些话,是不是都是真的。 为什么他明明自己就是神医,却宁愿给他那么多的银子,也不肯出手救他娘。 是嫌他们家太穷害怕给不起诊金? 还是他觉得,他娘一个百姓不配得到他的救治…… 小孩儿紧攥双拳,脑袋越来越低,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跑走时,忽听一声轻叹。 奚临无奈道:“并非我不肯出手,而是我无能为力。” 他看向宋言汐,吐出两个字“痨病”。 若是其他,他们二人合力或许能试试。 可这小东西他娘只剩一口气,压根经不起折腾。 他让他按照药方抓的药,也只是能让他娘在最后这几天好受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小孩儿拼命摇头,滚烫的眼泪掉落下来,一个劲儿道:“不会的,我娘才不会死!” 他冲上前,狠狠推了一把奚临,扭头就跑。 即便踩到石头摔倒磕伤了腿,也不敢有任何停留,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 就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奚临摇摇头,抬步跟上。 走了两步才想到什么,扭头问宋言汐:“宋大夫不一起?” 直到见到那孩子的母亲,宋言汐才明白,奚临为何会喊她一起来。 与其说是喊她,倒不如说是喊墨锦川一起。 眼前的一切,他更希望他能亲眼瞧见。 破败的草屋里,面容青灰的女子静静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已然没了气息。 看到他们,小孩儿立即站直了身子,挡在女人的尸身面前,红着眼圈骂道:“滚,你们都给我滚,谁都别想再碰我娘!” 他说着,冲到女人脚边找到一个几乎要比他高的木棍,咬牙朝着墨锦川和宋言汐挥去。 看似拼尽全力的一击,于墨锦川而言却不过棉花般软绵绵。 若非怕伤到宋言汐,他甚至懒得出手挡。 他淡淡道:“空有骨气,却是个花架子。” 小孩儿涨红着一张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嘴唇张了张,看口型是想要喊娘亲,可被他护在身后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应他。 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夸他聪明勇敢,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爹那样的英雄。 一想到那些,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手中的棒子也脱力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一边哭,一边道:“娘,别丢下小天。” 小天抹了把眼泪,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回头看了眼女人的尸体,转过身直直朝着破败的墙角冲去。 第385章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嘿,这孩子!” 随着一声惊呼,墨锦川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闪身出现在小天的身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小天双脚悬在半空中,奋力地踢着腿,嘴里嚷嚷道:“你们这群坏蛋,快放开我! 让我爹知道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奚临撇撇嘴,忍不住道:“你爹那个鬼要真的那么有用,你们娘俩会被欺负成这样?” 话是实话不假,却也实在是难听。 小天的眼眶一瞬变得通红,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混着脸上的泥灰看着更像个小乞丐了。 无视宋言汐不赞同的目光,奚临轻啧了一声道:“该说不说,你爹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你现在活成这个丢人的样子,怕是会后悔当初只生了一个儿子。” 小天反驳道:“才不是,我还有个妹妹。” 说完他哭的更凶了,抽噎道:“妹妹弄丢了,都是我没看好妹妹。” 奚临紧皱眉头,呵斥道:“闭嘴,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小天蓦地瞪大了眼睛,恨恨道:“你是个大坏人,你会遭报应的!” 先头一口一个身影,对着他磕头的时候还说什么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他。 这才多久,他就成要遭报应的坏人了? 奚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报应已经来了。” 他皱眉看了眼地上的女人尸体,看向宋言汐道:“麻烦你们帮着照看一会儿,我去找个收尸匠来,总不好让人一直呆在这里。” 离开之前,他剜了眼墨锦川,幽幽道:“王爷再不松手,怕是要备两幅棺材才够用。” 墨锦川松开手,小天跌坐在地上猛咳几声,一脸的茫然。 他低喃道:“王爷……” 小天缓缓转过头,仔细看着墨锦川冷淡的眉眼,辨认过后飞快地摇摇头,眼神坚定道:“你不是王爷!” 墨锦川:“何以见得?” 小天擦了擦眼泪,瘪嘴道:“王爷没你长得那么好看。” 一时间,墨锦川竟是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生气。 趁着二人说话,宋言汐脱了身上的披风,走上前蹲下身子将其盖在女人的身上,轻声道:“你只管安心的走,莫挂念孩子。” 瞥见她的动作,小天立即扑了上来,用瘦小的身形挡在女人身前,像是一头小狼崽子般死死地盯着她。 嘴上恶狠狠威胁道:“别碰我娘!” 宋言汐并未抬头,认真整理着女人额上的乱发,冷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拦着你娘亲入土为安。” 一听要入土,小天顿时更慌了,声音颤抖道:“我娘才不要入土,你们别碰她!” 他想要去推宋言汐,没等碰到她的衣服便被墨锦川拎着衣领被迫后退几步。 “你这个假王爷,你放开我!” 墨锦川没了耐心,手下转了个圈让他面对着自己,冷声道:“你睁开眼好好看清楚,本王到底是真是假。” “你就不是王爷,你没有王爷的大胡子!” 小天踢腿想踹他,刚抬腿就被墨锦川抬腿挡住,改用脑袋撞他也被他一伸手挡住。 他以往引以为傲的蛮横,在这一刻就像是小鸡崽子碰到了大老鹰,跳起来奋力一击也不过是给对方挠痒痒。 意识到实力悬殊,他原本想要放弃。 可当他余光瞥见自己的娘亲时,心头竟蓦然涌起一股莫大的勇气。 “别碰我娘!” 他怒吼一声,竟然一咬牙推得墨锦川后退了半步。 哪怕只是半步,也足够令人震惊。 墨锦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多了欣赏之意。 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见他推开他又要去推宋言汐,墨锦川伸手勾住了他的衣领,警告道:“小鬼,安分些。” 闻言,小天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费力转过头,仔细盯着墨锦川的眉眼看了又看,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又笑了。 眼泪鼻涕什么的糊了一脸,模样很是狼狈。 墨锦川松开了他的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小天泪眼模糊问:“王爷,你嫌小天脏是不是?” 墨锦川:“是。” 闻言,宋言汐回头看了一眼,见小天一瘪嘴又要哭,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并非嫌弃你,平日里军中训练在泥水里打滚的都有。” 墨锦川动了动嘴唇:“我没有。” 宋言汐瞪他一眼,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小天蓦地瞪圆了眼睛,攥紧拳头道:“不许说王爷!” “你方才不还说他不是?” “那是我没看清楚,他就是王爷!” 怕宋言汐不信,小天抹了把眼泪道:“我以前去军营找我爹的时候,见过王爷,王爷也这么说过我。” 墨锦川沉默了一瞬,问:“你爹叫什么名字?” 小天挺直了腰板,无比骄傲道:“我爹叫林大志,胸有大志的大志。” “林大志……”轻念着这个名字,墨锦川的眼前不由的浮现出一张圆滚滚的脸。 他本是后勤的兵,死磨硬泡着想要去前头杀敌,只因为敌方的人头可以换得更多的饷银。 眼前这孩子,竟是他的儿子。 对上小天充满期待的眼神,墨锦川下巴轻点道:“我记得你爹,是个汉子。” 小天低下头,沮丧道:“我爹说他最敬佩的人,就是王爷。” 看着他那双神似其父的眼睛,墨锦川问:“你可还记得你爹葬在何处?” 小天忙不迭点头,紧张问:“王爷可以把我娘也葬在里面吗?” 见墨锦川点头,他又问:“王爷能不能发发善心,给我也准备一副棺材。” 他垂眸,声音很轻,“我想跟爹娘睡在一起。” 墨锦川深色冷淡道:“你娘可以,你不行。” 不等小天说什么,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听着,像是几个地痞再讨论谁家的女儿好看,谁家的媳妇身材好。 原本神色沮丧的小天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抄起地上的大棒子,冲了出去。 隔着半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他稚嫩且脆弱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些王八蛋,都给我滚!” “呦呵,这不是秋娘那小崽子吗,人还没棍子高气势倒是不小。” “你看那眉眼,跟他那短命鬼的爹一模一样,真是看着都晦气!” “你娘呢?赶紧喊她出来伺候我们哥几个,打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过来,瞧不起谁呢?” 听着外头不堪入耳的话,墨锦川看向宋言汐,沉了脸道:“你在屋内莫出去,我去去就来。” 宋言汐拿着帕子的手微顿,轻轻应了一声道:“有劳王爷了,我代他们母子谢过王爷。” 第386章 你知道我们的老大是谁吗? “哪来的小白脸……啊……爷爷饶命!” 听着外头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宋言汐轻手轻脚地为躺在地上的女人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待擦干净时,才发现她脸上有着陈旧淤痕,耳朵内侧也有干涸的血迹。 分明生前遭受过殴打。 看伤痕深浅程度,并非是一次造成的。 宋言汐捏着帕子的手缓缓收紧,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外头,几个地痞已经被墨锦川打翻在地。 小天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砸在他们身上,哭喊道:“让你们欺负娘亲,我打死你们!” 几人被打得嗷嗷叫,抱着脑袋直喊知道错了,求爷爷饶命。 宋言汐制止道:“小天,停手,我有话要问他们。” 小天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铆足了力气使劲儿砸了几下,才把棒子收了。 几人见状想跑,一转头才发现墨锦川不知何时拦在了身前。 知道跑不掉,他们赶紧朝着宋言汐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姑奶奶救命,要不我们这大过年的就得让他们给打死了啊!” “打死了好,正好你们几个死在一起,到地下还能凑个热闹。” 为首的人一愣,连头也忘了磕了,磕磕巴巴问:“姑……姑奶奶这话,啥意思?” 宋言汐问:“小天娘亲脸上的伤,谁打的?” 几人齐齐摇头,都说不知道。 小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其中一个吊梢眼的男人道:“他之前打过我娘!” 他手指偏了偏,指着之前一个矮子道:“他扯我娘衣服。” “还有他,他在外头骂我娘假清高,还拿喂狗的饭给我们!” 被指到的几个人纷纷急了,破口大骂。 可那一个个涨红的脸,心虚的眼神,都能证明小天说的是真的。 他们曾不止一次,找上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听着有人嘴里不断蹦出“骚货”“勾搭”的字眼,宋言汐身形微颤,喝止道:“都给我住口!” 她伸手指向骂的最脏的那人,冷冷道:“既然狗嘴里吐不出一句人话,这舌头不要也罢。” 那人一愣,当即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娘们哪来的,还想管我们哥几个的闲事,你知道我们的老大是谁吗?” 墨锦川眼睛微眯,“你们还有老大?” 提到自己背后的人,几人瞬间有了底气,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人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横眉威胁道:“今天的事,你要是不给我们兄弟一个交代,我告诉你,没完!” 宋言汐冷声问:“我若是不给呢?” “不给?”那人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道:“你这张脸长得不错,比里头那个病秧子强多了,你要是肯替她陪陪我们哥几个,这事儿就算了。” 说着,他余光瞥了眼冷着脸并未直接动作的墨锦川,不屑一笑道:“找男人还是得找哥哥这种真男人,那种除了好看以外啥都没有的怂包,可护不住你。” 他那油腻的眼神在宋言汐的身上游走,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甚至色胆包天,公然同旁边的人讨论道:“这妞一看就是个雏,没什么经验,等会儿哥几个让我先来过把瘾。” 同行的人对此颇有微词,没等商量,就听他提醒道:“你们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你们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得到老大。” 一听这话,其他人也不敢再争,个个一脸谄媚地看着他。 其中一人狗腿道:“六哥,你先享用,等你玩够了我们再来。” 火气一上头,被称作六哥的人也忘了身上的疼,搓了搓手笑得一脸油腻朝着宋言汐走来。 他道:“你乖一点,哥哥我肯定疼你。” 话音刚落,只觉得后背狠狠一疼。 他回头一看,就见小天惨白着一张脸,手中举着比他手臂还粗的木棍。 四目相对,小天声音哆嗦道:“放开她,不让我让王爷杀了你!” “王爷?”那人不怒反笑,环顾了四周一圈问:“你说的王爷在哪儿呢?” “哈哈哈哈,这小崽子肯定是得了失心疯,王爷那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这小野种之前还说他爹是王爷的部下,这都死多久了,也没见军中来人问问。” “秋娘呢?她儿子都敢跟咱们动手了,她在屋里还能躺的住啊?” 一人眼神贼勾勾的,提了提腰带便要往屋里走。 被墨锦川伸手阻了去路,他有些生气道:“哥们奉劝你一句,这事儿不关你的事,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少把麻烦往身上揽。” 他咕哝道:“这么高的个子, 又能打,居然不去当兵?” 墨锦川反问:“你如何知道本王没去?” 那人一脸不屑,“边军有规定,一个月能出来的日子就那么一天,今天还不到时候。” 要不然,他们也不能特意挑这个时候来。 万一运气不好,碰到秋娘那个短命鬼丈夫在军中的旧相识,岂不是自找麻烦? 民不与官斗,更别提是那些在战场上沾过血,手头上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军爷。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哆嗦。 等等,这人刚刚自称什么来着? 他看墨锦川眉眼英俊,一双冰冷的眼底满是杀意,再一想小天方才的话,不免觉得腿软。 这人该不会,真是什么王爷? 可锦王殿下他认得,没这么白还蓄了胡须,一双眼睛远远看人就像是头顶飞的鹰一样令人胆寒。 仔细看着墨锦川的眼神,那人的脸色一寸寸变得灰白,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快要伸手去拉宋言汐的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嫌弃道:“老八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老八哆哆嗦嗦道:“王……王爷……” 六哥不屑一笑,“王爷怎么了,他都两年没回边城了,现在城里谁说了算你还不知道?” 老八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样,六哥更生气了,恨铁不成钢道:“都说了天塌下来有老大顶着,你怕啥,直接干啊!” 老八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忙求饶道:“求王爷饶命!” 他连滚带爬地跪好,将脑袋嗑得砰砰作响。 “什么王爷?”六哥僵硬地转过身,就见墨锦川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黑色身影。 两人的脸虽然看着都有点眼生,可站在一起的身型气势,怎么看怎么令人胆寒。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王爷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王爷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 正磕着头,视线内出现一双黑色靴子。 头顶响起男人冰冷的嗓音,“说出你背后的老大是谁,本王可饶你不死。” 第387章 靖国公府的产业 六哥缓缓抬起头,一脸谄媚道:“哪有什么老大,那就是小的故意吹牛……” “砰!”墨锦川一脚踢在他的肩上,将人踹飞出去。 身体狠狠撞在矮墙上,又重重摔在地上,六哥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其余几人立即围了上去,扶人的扶人,擦嘴的擦嘴,却没有一个人敢问一句为什么打人。 那可是堂堂锦王殿下。 别说之事踢一脚,就算是一脚把人踢死,哪怕是让人把他们几个都拖下去砍了,也不敢有人言语半句。 墨锦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六哥,声音冷沉,“同样的话,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六哥眼神闪烁,颤声道:“我不知道。” 暗一大步走上前,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腿上。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六哥惨叫一声,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旁边的兄弟吓得没了人样,个个手软脚软地瘫坐在地上,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子尿骚味。 老八两眼发直,死命抓着六哥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道:“六哥,你要不就招了。” 其他人也符合道:“小命要紧,六哥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告诉王爷,兄弟几个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想多活几年。” 一个个眼泪鼻涕一大把,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此刻疼得面容扭曲的六哥听在耳中,却只想要骂娘。 他们几个成日厮混在一起,个个都是光棍汉,媳妇都娶不来的货,哪来的老小? 暗一眉头紧拧,“还不肯说?” 话音刚落,他放在六哥断腿上的脚狠狠碾了几下,顿时听到一连串的惨叫。 六哥惨白着一张脸,喘着粗气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暗一脚下使力,在他疼的浑身颤抖止不住求饶时,才冷声提醒道:“你若敢耍花招,这双腿也不必要了。” 一听这话,六哥吓得连昏过去都不敢,颤颤巍巍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据他说,他认识的这位“老大”可谓是权势滔天,只要他想,在边城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之所以决定跟着他,也是因为之前犯了错被抓进牢里,最后靠着他的神通广大这才免去了皮肉之苦。 老大也没让他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非就是装装样子吓唬个孤儿寡母,偶尔再用火点个房子。 天地良心,沾人命的事他们可是一点没干啊! 怕墨锦川不信,六哥甚至还想举手对天发个毒誓。 暗一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不耐道:“少废话,快说你那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六哥疼得龇牙咧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知道。” “不知道?” 见暗一又要动脚,六哥急得都快哭了,颤声道:“爷爷饶命,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他举起手,原本要发誓来着,可是想了一圈家里早已没了人。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就叫我断了根这辈子也碰不了女人!” 暗一脸色骤然一沉,抬手便要教训他。 郡主还在呢,谁借他的胆子在这儿胡说八道? 见状,六哥惶恐地护住自己那条好腿,崩溃道:“我不知道啊,我又没见过老大,他要吩咐我们做什么都会提前一天写信放在望江楼后门的石头底下。” “望江楼?”宋言汐莫名觉得这三个字有些耳熟。 墨锦川低声提醒道:“是靖国公府的产业。” 靖国公是个粗人,不擅经商,实际掌控府中产业的人其实是庄诗涵。 望江楼前些年生意一直不景气,若非两年前突然有了新奇的花样,怕是早已关张。 而望江楼生意有所起色,正是从庄诗涵抵达边城不久。 她也确实,有从狱中捞几个地痞的能力。 不想仅凭猜测就给人定罪,宋言汐压低声音道:“此事恐怕还要劳烦暗一走一趟。” 其他人去查,她不放心。 墨锦川下巴微点,只一个眼神,暗一便像是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确定他人走了,六哥咬着牙拖着一条断腿要给墨锦川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王爷,我们真的知错了。 您放心,往后我们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见墨锦川冷着脸并不说话,他又将目标转向宋言汐,哀求道:“姑娘行行好,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几个当个屁放了。” “小天娘亲身上的伤,谁打的?” “伤,什么伤?”六哥一脸疑惑。 以为宋言汐是误会了什么,他忙道:“那娘们是自己病的,我可没碰过她!” 小天愤怒道:“你撒谎!” 六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兔崽子,再胡说八道老子给你牙掰了。” 闻言,小天非但不怕,反而捡起地上的大棒子冲过去朝着他的断腿就是两棍。 “啊!”六哥抽搐着,险些疼晕过去。 不待他反应过来,小天学着他之前的样子骂道:“你男人都死了,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装? 要是不想你家那小崽子哪天回来缺个胳膊断条腿的,就把老子伺候好。 这些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说到最后,他双眸充血,抓着手里的木棍又狠狠砸了几下。 墨锦川走上前,自他手里夺过木棍。 小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颤声问:“王爷,你难道要帮着坏人吗?” 宋言汐轻叹一声,走过去拉起他不知何时变得鲜血淋漓的掌心,温声道:“王爷这是在帮你。” “帮我?”小天不明白。 他想不通,为什么在父亲口中最是正义,是顶天立地大英雄的王爷,居然会帮着欺负他和娘亲的人。 难道欺负别人的人,才是对的吗? 眼见他的眼神逐渐偏执,宋言汐暗道不好,解释道:“王爷是不愿看你小小年纪,手上沾染鲜血。” 小天紧攥双拳,“他该死!” 他看向六哥,以及跪在他旁边的几人,恨恨道:“他们都该死!” 墨锦川听得眉头紧皱,直接问:“林大志从前难道没告诉过你杀人偿命的道理?” 第388章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怕死 听到“偿命”二字,小天眼底的恨意反倒更浓了,脱口道:“那就偿命好了。” 本该有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戾气。 他是的的确确动了杀心。 自己也是真不想活了。 宋言汐眉头紧皱,正要劝,就见墨锦川丢了手中的棍子,微微抬手。 下一瞬,那大手毫不迟疑地落在了小天的脸上。 小天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耳边嗡嗡作响,嘴里也一股子血沫味。 他缓缓转过头,用手捂住脸满眼的委屈。 对上他含着泪水的双眼,墨锦川问:“冷静了吗?” 若是没有,他不介意再搭把手。 小天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显然是伤心了。 墨锦川扔了个帕子给他,道:“擦干净脸,别让街坊邻居笑话你们林家后继无人。” 小天当即反驳道:“我是我爹的儿子,我们林家才不是后继无人。” 话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刚刚王爷要是不拦着他,他就杀人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 他听他爹说过,偿命就是把他的命,赔给对方。 他可以死,但是不能给这种人偿命。 小天用帕子仔仔细细擦脸,一字一句道:“让我偿命,他们不配。” 墨锦川欣慰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才像他林大志的儿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破屋,沉声道:“走,为你娘挑一副好棺材,送她上路。” 小天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作势便要给他跪下。 墨锦川伸手托住他,面色严肃,“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跪本王,要跪到你爹娘坟前再跪。” 小天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只是跟在墨锦川身后离开时,望向六哥等人的眼底,依旧装满了恨意。 宋言汐不免在心中轻叹。 到底还是个孩子。 藏不住心思,有什么都挂在脸上。 注意到她一瞬变得冰冷的眼神,六哥意识到什么,忙求饶道:“姑娘饶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陈老六是畜牲是王八蛋,我猪狗不如! 往后我肯定改,保证做个好人。” 宋言汐轻轻摇头,幽幽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怕死。” 被戳中心思,陈老六的脸色变了变。 他张口想解释,宋言汐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银针入穴,陈老六没说出口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他拼命张大嘴巴,企图说出只言片语。 可哪怕他急得满头大汗,喉咙里也只发出犹如破风箱般“嗬嗬”的声音。 宋言汐收了银针,满眼厌恶道:“若非不想脏了手,我本该留你一条舌头。” 六哥双手摸着喉咙,满眼慌张。 他想到什么,忍着痛一把拉过旁边眼神呆滞的老八,嘴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来。 宋言汐当过一段时间哑巴,知道他此刻想说什么。 他想说,明明老八骂的那些话比他的还要难听,为什么她不对他动手。 在此之前,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但现在,没必要了。 那人两眼发直动作缓慢,分明是受了惊吓没有缓过神来。 这种病症,她此前跟师父四处行医时遇到过,极其难医。 命好的养个一年半载,有可能恢复过来。 运气差一些的,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缓不过那口气。 比起聪明但是哑,直接成个痴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否则以他那张臭嘴,早晚也要被人打死在外头。 宋言汐收回目光,看向二人旁边跪着瑟瑟发抖的三人,冷冷道:“你们三个做过什么恶事,自己趁早招了,别逼我动手。” 三人吓得腿软,不等他再开口便把之前犯下的偷鸡摸狗的事一一交代。 其中也包括在城中茶楼等人多的地方,大肆宣扬庄诗涵医术出神入化,乃是在世神仙等传闻。 可以说,庄诗涵如今能在边城百姓心目中有如此高的地位,他们兄弟几个功不可没。 听着那桩桩件件,宋言汐只觉得自己向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庄诗涵。 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不屑与她争,一心只想着治病救人,从不耍手段的人? 如此心机城府,若尽数放在钻研医道上,以她的天赋和那些她此前从未见过的医术,定能取得一番成就。 光是剖腹取子这一样,一旦推广开来,不知要挽救多少因为胎大或胎位不正难产的妇人。 或许终有一日,大安将不再有一尸两命的惨剧。 可她,却醉心于营造那些虚无的名誉,不肯沉下心来好好钻研医道。 她既不爱治病救人,当初又何必选择走这条路? 宋言汐想不明白。 她甚至想现在就冲到将军府,拉着庄诗涵好好问问,她脑袋里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没有些别的。 明明她会医术,且擅经商,怎么就一根筋吊死在了林庭风的身上。 姓林的何德何能? 另一头,庄诗涵也是这么想的。 这段时间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千挑万选结果挑了个能力不足还拎不清的。 她年轻漂亮,家世又好,甚至还能挣钱。 若她身为男子,找到这样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怕是半夜睡觉都会笑醒。 可他林庭风呢? 他非但不知满足,竟然还想着同他的前妻重修旧好,当着城中那么多百姓的面不给她面子。 这样一个男人,她不丢,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庄诗涵嘴里骂着林庭风,手上收拾动作的手却不停,只挑那些值钱易带的。 男人要不了就算了,钱财还是得要的。 谁还能跟银子过不去? 收拾的起劲,庄诗涵甚至都没发现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直到她骂的口干舌燥,随口说了句“好渴”旁边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个水杯。 她登时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清那张脸,脸顿时垮了下来。 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林庭风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床上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袱,拧眉问:“诗涵这是要走?” 庄诗涵白了他一眼,自己取了个茶杯倒了杯水喝。 凉茶入腹,顿时激起了她心中的火气,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半边同心佩往桌上一拍,冷冷道:“林庭风,咱俩算了。” 第389章 诗涵,别离开我 林庭风脸上笑容僵住,故作不懂问:“诗涵,你说的算了是何意?” 庄诗涵冷淡道:“字面意思。” 不等林庭风开口,她直言道:“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蠢也就算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挺没意思的。” 她顿了顿,挑眉反问:“林将军觉得呢?” 看着她眉眼间的冷漠,林庭风苦涩一笑,“诗涵,你我之间何至如此?” 庄诗涵冷笑,“林将军这是在怪我?” “自然不是。” 林庭风轻叹一声,有些懊恼道:“午时在城中我并非故意丢下你,而是事出……” 庄诗涵打断他,不耐道:“行了,此处又没有外人,你不必解释那么多,我懒得听。” 她说了不少,却只有没有外人这几个字最顺耳。 林庭风眼底多了惊喜,伸手拉过她的手道:“我就知道,果真还是诗涵最懂我。” 对上他的一双笑眼,庄诗涵也跟着笑。 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她冷笑着抽回手,满眼讽刺道:“林庭风,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林庭风拧眉,“诗涵何出此言?” 庄诗涵一桩桩细数道:“你欺瞒我与宋氏不过奉旨成婚没有半点感情在先,答应我回京便与她和离,却仍与其纠缠不清在后。 这一路上,你趁着我不注意偷偷关注宋言汐多少次,相信我不说你心中也有数。 好不容易到了边城,她冒险出城接应你,而你得知她出城策应锦王,更是第一个要站出去前往梁境接应。 如此郎有情妾有意之举,当真是令人感动。” 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诗涵,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你倒是说说,我想的怎样?” “我此前对你同你说的,字字句句皆是实话,你若不信我可对天发誓。” “拉倒。”庄诗涵翻了个白眼。 平日在他面前装得天真善良,他难不成真以为她是个胸大无脑的蠢货? 懒得听他解释一大堆,庄诗涵只问:“你敢对天发誓,你如今对宋言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林庭风脱口道:“有何不敢。” 庄诗涵轻笑,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你所说有半句虚言,便叫你青云路断,余生无亲无友孤身一人尝尽离别苦。” 她每说出一个字,林庭风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前程与亲人,乃他平生最最看重。 他眼下才算是真正明白那句,不可轻易将软肋示人,即便是身边亲近之人。 一旦翻脸,越是最亲最近的人握的刀,伤你越疼。 见他久久不说话,庄诗涵眼底讽刺更甚,“怎么,你不敢说?” 林庭风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攥,分明是再隐忍。 半晌,他才冷冷问:“诗涵,难道你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连亲生爹娘都不认的白眼狼? 还是说,你愿意同我隐居田野,过上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 不等庄诗涵回答,他表情严肃道:“你若有此意,我这便修书一封,向陛下请辞。 从今往后,你我便远离京中这些烦心事,只在乡野间做一对悠然自在的寻常夫妻。” 庄诗涵用手指着自己,笑着问:“我跟你,做一对平凡夫妻?” 林庭风眉头紧拧,“怎么,你不愿?” “当然不愿意。” 庄诗涵回答的毫不犹豫,翻了个白眼道:“老娘要身份有身份,要钱有钱,除非失心疯才会放下一切,去跟你过什么男耕女织的生活。” 一想到那种睁开眼就要为生计发愁的清贫日子,她就觉得头疼的厉害。 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会为了他,甘愿成为挖野菜的王宝钏。 简直是在做梦。 被她眼底浓浓的讥讽刺痛,林庭风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脸上仅剩的血色也一瞬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张了张口,嗓音沙哑,“诗涵,你此前对我,可有半点真心?”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当我一箱箱真金白银往里砸,是闲的没事干陪你说笑呢?” 闻言,林庭风的眼眸一瞬亮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激动道:“诗涵,我就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 本是深情款款的话,庄诗涵听了却只觉好笑。 她真想用手术刀切开林庭风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都装了什么。 若无真心,谁闲的没事干陪他白白耗费两年青春? 庄诗涵刚要开口,被一股大力扯入怀中,鼻间瞬间充斥着熟悉的冷木香味。 平日里让人闻着欢喜,为之心安的味道,此刻却只觉得令人作呕。 她甚至想问他一句,抱够了没。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也这么问了。 林庭风身形一僵,抱着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倒抱得更紧了。 他将下巴搁在庄诗涵肩上,低喃道:“诗涵,别离开我。” 他嗓音低哑,细听还带着一丝哭腔。 庄诗涵放在他肩上准备推开他的手不由顿住。 他这是,在向她示弱? 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遭。 粗略一算她跟在林庭风身边也有两年了,他虽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将女子只配待在后宅相夫教子之类的糟粕话挂在嘴上。 可身为男人,作为这个时代一出生地位便凌驾于女人之上的人,他骨子里仍是骄傲自大的。 所以他不喜她在他面前过于强势,爱极了她事事与他相商,恨不得一副离了他活不了的模样。 可另一面,他又希望她处处优秀,有着一手好医术的同时最好熟读兵法策略,在他需要时可为之解惑。 要是能赚钱,那便更好不过。 只是这些优点,却只能展露在他一人面前,否则便是不顾及他的颜面。 这种窝囊日子,她当真是过够了! 庄诗涵正要撕破脸,将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却听院子里传来焦急的呼唤。 “郡主,人命关天!” 管他什么人命关天,今日她也要同林庭风说清楚。 没道理他们一家吃着她的,用着她的,她还要一味的委屈自己。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黄瓜。 林庭风既然管不住自己,他们就一拍两散。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林庭风,你装……” “郡主,徐将军请您前去救命!” 将军府的小厮急急忙忙闯进来,看到屋内的一幕,赶忙别过脸去。 林庭风松开了庄诗涵,拧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回林将军,芳华园那位不好了。” 第390章 人不行了 芳华园外。 庄诗涵可谓是一路小跑进门,迎面撞见徐啸,忙问:“昨日人还是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就不行了?” 徐啸阴沉着脸道:“本将也正好想问问郡主来着。 昨天郡主来时还好好的人,怎么今日就突然想不开,寻了短见。” 闻言,庄诗涵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什么叫做正好想问她? 此事明明是林庭风所为,与她有什么关系? 简直是不知所谓。 庄诗涵心头窝着火,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冷着一张脸道:“徐将军若是觉得本郡主医术不精,不若另请高明。” 徐啸也确实有这个意思。 他点点头,正要吩咐人再去催宋言汐,就听得里头的大夫高喊道:“徐将军,人不行了!” “怎得就不行了?”庄诗涵咕哝着,跟在徐啸身后快步往里走。 面上虽着急,心中却忍不住骂林庭风实在废物。 不过是处置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脆了当杀了就是,竟还留了她半条命。 她要是出手,是将人治好还是治死? 想到娇娇那张脸,庄诗涵觉得,还是把人弄死的好。 省得墨锦川和宋言汐见了,平添麻烦。 提步进门时,她听到徐啸怒骂道:“废物东西,连个毒都解不了!” 被骂的大夫用衣袖擦汗,赶忙赔不是。 庄诗涵掀开床幔一角,正对上娇娇那双瞳孔逐渐涣散的眼。 一双与她八分相似的杏眼睁的很大,仿佛是拼尽全力想要看清什么。 她被吓了一大跳,白着脸连连后退了几步,靠在林庭风的怀中才站稳。 “风哥……”她心有余悸,出口的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娇弱。 林庭风将她护在怀中,温声道:“乖,害怕就别看了。” 徐啸蓦地转头,一双眸子仿佛要喷出火来,“林将军说得这是什么话? 她是大夫,全指着她治病救人,你跟我说她害怕?” 更难听的话,他没说出口,可那双瞪圆的眼睛已然说明了一切。 庄诗涵丝毫不怀疑,她只要敢说不治,徐啸立即会把佩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他这个人,正的发邪。 真要是在人前与他硬碰硬,讨不到任何好处不说,还会惹得一身骚。 不等林庭风开口,庄诗涵推开他道:“我没事。” 林庭风阴沉着一张脸,抓过她的手腕道:“诗涵,今日有我在,谁也别想勉强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感受着他强势的态度,庄诗涵不免有些恍惚。 当初,他就是这般挡在她的面前,力排众难,让她以女儿身留在军营。 他似乎,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无心管庄诗涵此刻如何想,徐啸冷着脸提醒道:“郡主若是再不动手,怕是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宋言汐提着药箱快步进门,清冷的脸上分明带着怒意。 同样身为医者,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惯庄诗涵这幅明明知晓人命关天,却故意耽搁时间不予救治的做派。 生下平安那日是,今日也是。 只是这个叫娇娇的女子,却没有平安母子那般好的运气。 她方才进门时,她正好落下最后一口气。 或是不甘,或是仍有什么放心不下,她并未闭上眼。 庄诗涵转过头,正对上那双死鱼眼珠一样的眼睛,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地扑进林庭风的怀中。 徐啸阴沉着脸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鼻息,一张脸黑沉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目光森森地盯着庄诗涵,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这便是诗涵郡主想要的?” 林庭风将人护在怀里,冷冷道:“徐将军这话未免太不讲理,我二人过来时,此女子便一脸的将死之相,与诗涵并无关系。” 他说着,话锋一转,“徐将军既知此女子身份特殊,便该压到牢房中让专人看管,而并非动用私权将人养在这将军府内。” 徐啸眼眸微眯,“林将军的意思是说,本将存了私心?” “不敢。”林庭风冷着一张脸,嘴上说着不敢,态度却半点不客气。 就差直接问他一句,将人关在府中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啸冷笑,咬了咬牙道:“本将瞧着,林将军倒是敢的很。” 他转头看向门口方向,冷声道:“此女前两日才同本将说及,她曾听梁太子说起心仪我大安一位奇女子。” 徐啸故意加重了“奇女子”三个字,眼神意味深长。 庄诗涵脱口道:“他胡说!” 话音落地,她脸色更是难看,找补道:“闻祁此人最是狡诈,他的话怎能当真。” 林庭风脸色亦是不佳,顺着她的话道:“这梁国女子被俘一事本就蹊跷,背后或是有人故意为之。” 徐啸点点头,“不排除是梁太子故意设的离间计。” 不等二人松口气,他继续道:“本将倒觉得那娇娇不是撒谎,否则也不敢又胆量要求面见王爷。” 庄诗涵尖声问:“她还见了锦王殿下?” 徐啸故意停顿了片刻,待她脸色更为难看之际才道:“王爷今日来的匆忙,不过喝了盏茶便去了驿站。” 闻言,庄诗涵骤然松了一口气。 幸好锦王殿下不曾见到娇娇这张脸。 否则的话,即便她有办法证明自己同闻祁没有关系,此事也会成为他心头的一根刺。 身在皇家的人本就多疑,更别提被亲生兄弟设计断腿,险些一蹶不振沦为废人一个的墨锦川。 他本就瞧她不上,再知道这些,以后想与他统一战线就更难了。 宋言汐在旁将庄诗涵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即便娇……这梁国女子的死,并非她的手笔,二人之间也定然有着不能被他人所知的秘密。 若只是两人长相相似,闻祁或许将其当做她替身一事,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究竟是何事,让她在意到只有确定对方死亡才能安心? 察觉到宋言汐的注视,庄诗涵不由地抬眸看向她,凉凉道:“永安郡主刚回城,就出了这种事情, 麻烦你跑一趟了。” 宋言汐神色淡淡,“举手之劳。” 庄诗涵最看不惯她这一副,好似什么都不关心,也什么都无关紧要的模样,挑眉问:“怎么,王爷没跟着永安郡主一道来?”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本王竟不知,诗涵郡主从何时起如此关心本王?” 第391章 和离书做不得数 不知为何,再看到墨锦川那张脸,庄诗涵心底莫名也有些发怵。 她总有一种感觉。 锦王殿下这次回来,对她动了杀心。 但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难道一心想为他治腿,让他重新站起来也算错? 目光扫过屋内的宋言汐,庄诗涵忽然福至心灵。 是了,定然是她在其中捣鬼。 否则锦王殿下怎会在初见她时便面露不虞,好似二人曾有过过节。 好个宋言汐,她当真是小瞧了她! 宋言汐正检查着娇娇生前最后入口的食物,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并未理会。 不用看也知道,庄诗涵此刻恨不得撕了她。 巧了,她也是这么想的。 “酒菜中无毒,毒应下在筷子或者杯子上。”检验完毕,宋言汐给出结论。 徐啸一个眼神,负责伺候的人立即跪了下来,以头抢地道:“将军明鉴,送入芳华园的一应吃用都是兄弟几个检查再三,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敢送来。” “你是说,凭空出现的毒药将人给毒死了?” “属下不敢!” 将军府中伺候的皆是边军里退下的老兵,分来芳华园的几人更是徐啸的旧部,品性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战场上能交托后背的兄弟,他不可能不相信。 这话既不是冲他们,便是另有其人。 林庭风当即脸色一沉,冷冷道:“徐将军若有怀疑,只管遣人去搜,用不着在我等面前装模作样的演上一场。” 闻言,庄诗涵眉心狠狠一跳。 什么意思,此事当真不是他的手笔? 可若不是他,这边城中还有谁会忌惮一个空有美貌的女人? 不,还有一人。 庄诗涵的目光落在徐啸脸上,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说起来,这整个将军府都是徐将军的人,梁国战俘如今死的不明不白,最该被怀疑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诗涵!”林庭风低喝一声,满眼的不赞同。 可他看向徐啸的眼神,分明与先前不同。 按照军中规定,他国战俘当单独关押并有专人看管,正式审讯前除一日三餐外任何人不得与其单独接触。 这两点,徐啸全然没有遵守。 非但没有,身为一城主将甚至还带头违反规矩。 边城何人不知,徐啸徐将军处事最是公正,当得上铁面无私四个字。 如今看起来,是否是真的无私还有待商酌。 徐啸瞥了他一眼,沉着脸吩咐道:“调两队兵把将军府围了,请程端将军带人仔仔细细的搜,连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过。” 他顿了顿,强调道:“包括本将的书房卧房,以及两位小姐的院子。” “是,将军!” 林庭风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脸上挨了一记响亮亮的耳光,打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将军如此光明磊落,倒显得他这人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惭愧,当真是惭愧! 徐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几人的反应,态度恭敬道:“王爷,郡主,请上座。” 他转头吩咐道:“去沏壶好茶,再让厨房送些能垫肚子的点心来。” 庄诗涵横眉,“徐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查不出来就不打算放人了? 我跟风哥倒是没什么,只当是换个院子睡一觉,可王爷身份尊贵,即便他大度不跟你计较,德公公那边怕是也说不过去。” 徐啸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眼间眼底冰冷一片,“郡主急什么?” 庄诗涵冷笑,“瞧徐将军这话说的,王爷都不着急走,我能急什么?” 她说着,看了眼林庭风,施施然走到对面的太师椅坐下。 那张明艳的脸上,竟是瞧不出半点着急的样子,足见所言非虚。 若是心虚,她必然害怕搜查。 可若不是她,徐啸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放眼整个边城,她当是最怕娇娇活着见到王爷的人。 墨锦川坐在上位,目光冷淡地看着宋言汐查探娇娇的尸体,古井无波的脸上瞧不出多余情绪。 想着城中今日的传闻,庄诗涵干脆直奔主题问:“城中百姓皆道此女与我相像,甚至有说我们可能是走失的孪生姐妹,王爷对此如何看?” 此言一出,屋内的氛围一瞬变得怪异。 宋言汐捏着银针的手指微顿,余光不由的瞥了眼庄诗涵,并未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心虚。 她或许,真与此事无关。 可娇娇的死状,却又极其不简单。 墨锦川掀眸,视线越过庄诗涵望向宋言汐,沉声问:“可查验出此女子身中何毒?” 宋言汐摇摇头,“再给我些时间。” 她心中有些猜测,却还需要时间去证实。 只希望,一切不要如她所想那般。 墨锦川下巴轻点,淡淡道:“不急。” 什么叫不急? 他怎么能说不急? 既是不急,刚刚又何必多此一问? 庄诗涵嘴角多了冷笑,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王爷之所以不急,只是因为她是宋言汐。 这对奸夫淫妇,臭不要脸的,情趣竟然玩到他们脸上来了。 她拼着同林庭风撕破脸逼他写下的和离书,反倒帮了他们大忙。 庄诗涵越想越气,干脆闭上了眼,生怕再看到什么足以气死她的场景。 林庭风却与之恰恰相反。 他满眼复杂地看着宋言汐,欲言又止。 不知情的,看着他那副爱而不得,只能压抑感情的模样,甚至有可能会误以为他才是被负的那个人。 墨锦川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似笑非笑问:“本王归城时听闻,林将军如今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可有此事?” 不等林庭风回答,他笑着道:“本王便在此先恭贺林将军得偿所愿,能迎娶一生挚爱为妻。” 一番话,成功恶心了两个人。 林庭风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道:“多谢王爷吉言,只是……” 庄诗涵打断他,笑着道:“没曾想王爷百忙之中,竟还关心这些小事,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呢!” 墨锦川放下茶盏,毫不客气道:“本王可没功夫多管闲事,只此事关系到本王的救命恩人,不得不问。” 庄诗涵在心中狂翻白眼,忍不住骂他虚伪。 情妇就情妇,还什么救命恩人。 谁家好人救命救到床上去? 她心中正暗骂着,虎入口身旁人解释道:“王爷误会了,那份和离书做不得数。” 第392章 是我不识趣 “哦?”墨锦川挑眉,笑着问:“林将军何出此言?” 林庭风无视庄诗涵警告的眼神,自顾自道:“和离书上只我一人的姓名,夫人事先并不知情,是以并不作数。 更何况,那封和离书早已无故遗失,就更做不得凭证。” 他转头看向宋言汐,目光灼灼,“和离书我特意存放妥帖,却毫无缘由的凭空消失,正是说明上天不愿见我与夫人分离,我等自该顺应天意才是。”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险些连他自己都骗了。 若真信这些,他就更该信所谓的因果报应。 就他此前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哪一样不遭报应? 墨锦川脸色微冷,意味深长道:“看不出,林将军竟然还信天意。” 林庭风脱口道:“本将自然信。” 若非天意,他怕是早已死在鸣翠山那个山洞里,今日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他眼神愧疚地看了眼庄诗涵,语调坚定道:“我当日跪求岳母,让她将夫人嫁给我时,曾对天许下诺言。 此后我与诗涵二人两情相悦,本就是我违背承诺在先,绝不可再忘记答应岳母余生要好好照顾夫人之事。” 庄诗涵脸色难看,攥紧了拳头道:“风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当真觉得,他自以为聪明的这些言论站得住脚? 还是说,他认定了她不会当着墨锦川的面发飙,硬逼着她捏着鼻子也要忍着?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对上庄诗涵失望的眼神,林庭风亦是无奈。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宋氏和离的。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一方面是让她死了这条心,另一方面也是在侧面提醒锦王。 她宋言汐是有夫之妇,他们二人一日未和离,他们两个的关系便见不得光。 他若是聪明些,便该趁早与她断了联系,免得一朝东窗事发连累他的声名。 徐啸冷着脸,不悦道:“和离即是和离,何来的作数不作数,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 你二人既已互生怨怼,无法再共处一屋檐之下,也不必再为难自己。 本将今日便托大一次,为你二人做个见证。” 林庭风问:“什么见证?” 徐啸:“自是和离书上的见证人。” 见他面色不虞,他不由黑了脸,问:“怎么,本将一品官职,还不配为林将军做个见证?” 林庭风忙道:“徐将军误会了,末将并非这个意思。” “既不是,那便好说。” 徐啸抬了抬手,吩咐道:“去取本将的笔墨纸砚来,再请许军师他们一起,来为林将军做个见证。” 他一番话说的极快,压根不给林庭风反口的机会。 说完,徐啸还看向庄诗涵道:“二位好事将近,老夫到时怕是赶不回去京中喝喜酒,便在这里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明明是吉祥话,从他最嘴里说出来,却硬生生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他年少时曾与宋长言沈轻云夫妇交好,也算是宋言汐的半个长辈,能客客气气说出这些话,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了。 希望他不要给脸不要脸。 庄诗涵脸色阴沉,冷笑了笑道:“徐将军这话怕是说早了,即便要喝酒,也是该喝林将军与永安郡主孩儿的满月酒才对。” “诗涵……”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 他以为,他与诗涵朝夕相处这么久,她定然是了解他,明白他的苦衷。 之所以拖着不肯与宋言汐和离,也是为了他们的未来着想。 如今他空有三品将军的头衔,手中并无半分职权,家中也在那场捐赠后被掏成了个空壳,日常开支还要靠着诗涵的嫁妆为继。 他若此刻答应与宋言汐和离,惹得陛下不喜不说,京中那些同僚也必定觉得他这人忘恩负义,不肯与之深交。 将军府早门庭冷落多年,朝中更是人才辈出,留给他往上爬的机会不多,他肯定要牢牢抓稳才行。 诗涵又一向懂事,即便偶尔会闹闹小脾气,火气也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耐着性子哄几句就好。 大不了,他伸脸过去再让她打一巴掌算了。 只要不在人前,私底下,她想如何整治他都行。 这么想着,林庭风心中仅剩的一丝不安也没了,眼神坚定道:“不麻烦徐将军了,我与夫人感情甚笃,不过是闹点矛盾罢了,远到不了和离那一步。” 徐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言汐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骂人。 这姓林的小犊子当真以为,他老眼昏花,连是非对错都看不出来了? 还说什么感情甚笃,我呸! 一张嘴就跟他那个惹人厌的爹一样,臭气熏天! 徐啸沉着脸,半晌才道:“既是你二人的事,总该问问另一人的意见才是。” 林庭风笃定道:“徐将军不必问,夫人自然同我的说辞一样。” 墨锦川唇角勾了勾,端起茶杯喝茶。 再不压一压,他担心自己会当场笑出声。 果真,还是娘子这个称呼最适合她,王妃想来也不错。 唯独他口中这个夫人,引人发笑。 想来也该知道,她不会喜欢。 林庭风转头看向宋言汐,面上带着浅笑道:“岳母素来身体就不好,没少为我二人之事操心,夫人最是孝顺,便是看在岳母的份上也不会同我一般计较。” 一番话看似将自己姿态放低,却字字句句皆是威胁。 徐啸听得火大,端起茶盏猛灌了一肚子一肚子的水,才问:“你如此,对得起一片痴心的诗涵郡主吗?” 林庭风轻叹一声,道:“终究是我对她不住,诗涵向来懂事,必然能明白我的不易。” 他抬眸看向庄诗涵,只触及到她眼底的一片冰冷。 那眼神,好似陌生的与他从未认识。 压下心头的不安,林庭风轻声道:“诗涵,我等会儿同你解释。” 解释? 算了,她不想听。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径直站起身道:“林将军既然要与夫人重叙旧情,我就不在此处碍眼了,也省的别人觉得我不识趣。” 她转身欲走,却被徐啸冷冷喊住:“诗涵郡主,留步。” 庄诗涵转过身,满眼嘲讽,“怎么,我把人让出来还不够,徐将军还要我在一旁给他们助兴?” 她说着,脸上笑容更加讽刺,目光落在墨锦川的脸上幽幽道:“王爷有这个癖好,我可没有。” 第393章 郡主院中搜出了东西! “诗涵,不可对王爷不敬!”林庭风面色微沉,压低声音呵斥。 此次战事大捷锦王殿下虽不占首功,可若非他以身犯险使得梁军放松警惕,为边城内督造机关的朱工等人拖延了足够的时间,这场战役绝不可能如此如此轻易获胜。 他心知肚明,两军若真刀真枪对上,边军这一战至少折损过半,不知要白白死多少人。 闻言,庄诗涵好笑挑眉,“如果说句话就是对王爷不敬,那林将军大不敬之处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诗涵!”林庭风脸色愈发冷沉。 那双面对她时向来盛着温柔爱意的眼眸,此刻满含警告。 他在提醒庄诗涵,他们两个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劝她说话之前三思而后行。 一时气头伤说出这些于他而言不利的话,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二人,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庄诗涵当然明白这一点。 她只是心里呕得很。 凭什么宋言汐什么都不必做,便能得到锦王殿下的青眼,不顾自己的身份,宁愿冒着被外人发现的风险也要明里暗里袒护她。 京中那些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不知道收了她什么好处向着她也就算了,可连华阳长公主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竟也在林老夫人的寿宴上对她另眼相看。 还有姓刘的那几个老不死的! 此前她女子的身份暴露时,他们又是军规又是伦常的,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可换作宋言汐,就变成了天赋异禀,后生可畏。 她究竟给他们下了什么迷魂药? 庄诗涵对上林庭风略带失望的眼神,懒洋洋往太师椅里一靠,一副局外人看热闹的戏谑模样。 瞧着她那样,林庭风心头莫名火起,咬了咬后槽牙道:“诗涵,王爷面前不得失礼。” 不待他说出女子需坐有坐相的话,庄诗涵大咧咧翘起二郎腿道:“王爷都不曾说话,林将军急什么?” 真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对上她眼底笑意,林庭风不由想到她从前说的这句,一时更是觉得心口郁结。 他们是要做夫妻的,她怎么能如此想他? 他若是太监,那她是什么? 从前的诗涵,绝不会如此不懂事。 庄诗涵别开眼不看他,不耐催促道:“劳烦徐将军让他们动作快些,我困得厉害。” 徐啸点点头,冲着门外吩咐道:“同程将军说一声,先搜郡主的院子。” 听到这话,庄诗涵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姓徐的说了半天,原来只是想先搜她的院子。 她轻笑了笑,凉凉道:“我倒是希望,徐将军真能搜到些有用的东西来,免得浪费了这么大阵仗。” 徐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借郡主吉言。” 庄诗涵冷哼一声,转头问:“永安郡主忙了半天,查出什么没?” 宋言汐反手合上药箱,语调淡淡道:“目前只能确定她是中毒而死,死前姿态相对平静。 至于具体种的什么毒,以及毒药的来源,我还需要些时间。” “所以,你是什么都没查到喽?” “郡主这么说也可以。” 本以为她会发作,庄诗涵甚至连如何反驳都想好了。 唯独没想过,自己会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这种有火发不出去的无力感,憋得她心口一阵闷疼,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开口讽刺道:“刘老他们一天到晚对你赞不绝口,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不过如此。” 一句话,让屋内三个男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宋言汐却面带浅笑,一副诚恳求知模样问:“我医术不精,一时查不出是何毒药,想来若是诗涵郡主查验,必然能看出此女子所中何毒。” 她一番话,无疑将她架到了火上烤。 庄诗涵讪讪道:“徐将军既将此事托付给你,便是你的事,本郡主怎好……” 不等她推辞,宋言汐诧异问:“诗涵郡主不是出身神医谷? 难道这世间,还有郡主都分辨不出的毒药?” 她说着轻叹一声,有些懊恼道:“若真是如此,我这点微末道行,想来也不必白费工夫了。” 听着她这一番认同的话,庄诗涵眼底不免多了狐疑。 这个宋氏,何时说话如此谦虚了? 她怕不是故意给她设了套,擎等着她去钻呢。 庄诗涵脸色一垮,毫不客气道:“我只负责救人不负责查案,毕竟,有多大本事揽多大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讽刺宋言汐没那么大本事,还要应下徐啸所托。 事关梁国俘虏,还是闻祁身边的宠妾,真细究起来背后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麻烦事。 但凡长点脑子的,就该有多远躲多远,万一沾身上那可是甩都甩不掉。 “砰!”徐啸冷着脸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他粗声粗气道:“要我大安中人个个都像诗涵郡主这般,遇事只想着独善其身不顾大局,怕是早已湮灭在梁国的铁蹄之下。” 庄诗涵一脸的不在乎,“徐将军用不着说这些,我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徐啸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生气道:“希望回京面圣之时,郡主也能如此坚持己见。” 庄诗涵脸上堆了笑,“那是自然。” 眉眼间的挑衅,丝毫不加掩饰。 徐啸气得一张脸铁青,又碍于她是女子的身份不好说的太难听,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本将拭目以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庄诗涵的耐心也很快见了底。 在她提出要吃望江楼的烧鹅,结果被拒后,她彻底坐不住了。 她直接问徐啸,“是不是今晚在我院子里搜不到什么,便要坐在这里一直等?” 徐啸看了眼天色,正欲开口,却听庄诗涵冷冷继续道:“我今晨到现在总共喝了一碗清粥,在押的死囚还有一日三餐,徐将军莫不是想要饿死本郡主?” 她话音刚落,几个婆子快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的托盘上放着样式各异的糕点。 徐啸准备之初就是为了堵庄诗涵的嘴,却没想到她如此耐不住性子。 忙了半日,庄诗涵确实又累又饿,见到糕点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她挑着喜欢的吃了两块,难得夸道:“将军府的厨子厨艺一般,没想到这糕点做得倒是不错。” 徐啸客气道:“郡主若喜欢,便多用些。” 正说着,就见一人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慌张道:“将军,不好了。” “无需慌张,慢慢说。” “回将军的话,郡主院中搜出了东西!” 第394章 当面对峙 “这不可能!”庄诗涵霍然起身,手中的糕点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徐啸沉着脸起身,道:“过去看看。” 他看向庄诗涵,“有劳郡主随本将走一趟。” 闻言,原本十分紧张的庄诗涵反倒瞬间放松了下来,坐回椅子上。 徐啸冷冷问:“郡主这是不愿?” 庄诗涵点点头爱,毫不客气道:“不愿。” 不待徐啸再说什么,她直接道:“我懒得跟着跑一趟,让他们搜到什么直接送过来,我们当面对峙。” 端的是一派气定神闲。 让人不免怀疑,此事是不是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徐啸点点头,那人赶忙着手去办。 不多时,程端便带着人兴冲冲而来,手中提着的赫然是庄诗涵平日用来行医的药箱。 药箱是她的,里头的东西自然也是她的。 程端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冷声质问道:“这里头的东西,郡主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庄诗涵不答反问。 她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满眼讽刺道:“这是我平日治病救人时用的药箱,你们该不会想说,药箱有毒?” “药箱自然无毒。” 程端一层层打开药箱,露出最底下一层的瓶瓶罐罐,瓶身上用红纸贴着各种药的名字。 乍一看,并没有任何问题。 庄诗涵有些不耐,直接问:“你们是觉得这些药有问题?” 她伸手随便取出一瓶,便要打开盖子给他们查验。 却不想程端用手在药箱底部轻轻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装着药瓶这一层的内壁忽然陷进去一块。 庄诗涵看的愣住,一时间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 她眼睁睁看着程端手指一勾,从那个小窟窿里扣出一个纸包来。 她脱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程端冷着脸道:“这话该我问郡主才是?” 从她的药箱里取出来的药,自然不能问别人。 庄诗涵快步上前,检查着程端取出药的位置,喃喃道:“这里竟还有个暗格……” 程端冷笑,“郡主这话说的当真有趣,这药箱乃你随身所带,里头有没有机关暗格你竟然不知?” 庄诗涵确实不知道。 可她解释的话刚到嘴边,便猛的顿住了。 这个药箱是闻祈从前特意搜罗来送她的,听他说出乃是自有名的能工巧匠之手,刀砍不破,水火不侵。 因此,这两年她一直带在身边,也算是跟她见过大风大浪。 可她从来不知,这药箱底下竟还有暗格! 闻祈也从未同她提过。 而现在,这暗格里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即便程端不曾打开纸包,庄诗涵也知道,里头装着的多半是“罪证”。 人前脚死,后脚从她的药箱暗格里搜出毒药,就算她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 更别提,这药箱还是闻祈所赠,来源如何根本经不起详查。 若让墨锦川等人得知她与闻祈有旧交,且关系匪浅,可就不是毒死个姬妾这么简单的事了。 她脸色微变,身形也险些站不稳。 这个闻祁,即便两人不能成为眷侣,也不至于如此害她! 他究竟想干什么? “郡主可有什么想说的。” 墨锦川冰冷的嗓音拉回了庄诗涵的思绪。 她沉着脸,立即否定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药箱里。” “郡主不知道?” “不知道。” 庄诗涵冷着一张脸,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程端冷笑一声,就听她继续道:“这药箱是两年前我在一个过路商人手中买下的,这两年来接触这个药箱的人数不胜数,边军中的军医和回春堂的人皆可为人证。” 因着药箱材质特殊,她平日里用的不算仔细,偶尔忙起来也会让身边人从药箱里往外拿东西。 此时,可以证明之人不在少数。 墨锦川眸色冷淡,“照郡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对上那双黑眸,庄诗涵心头狠狠一跳,道:“是不是陷害,要看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药,或许是我不知何时放进去的。” 程端摆明不信她这套说辞,捏着纸包便要去找宋言汐查验。 庄诗涵制止道:“且慢!” 程端横眉,转身看向她的眼底满是审视。 他知晓自己说话太直,怕被庄诗涵抓住话头大做文章,干脆眼神求助墨锦川。 这种话里有话,似说非说又恰到好处的做派,他学不来。 墨锦川沉声吩咐道:“差人去请三位老军医过来,一同查验。” 闻言,庄诗涵还想开口,只听他语调冷淡继续道:“诗涵郡主不必担心,刘老和李老并非小气之人,不会因你们曾有过节行落井下石之举。 有他们一同佐证,你当放心。” 听着这话,庄诗涵反倒更不放心了。 什么叫做他们不是小气的人,难道她是? 分明是他们为老不尊,面对她时鸡蛋里面挑骨头,碰上宋言汐的事情便是哪哪都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们的亲孙女儿! 没错过她眼底的不忿,墨锦川脸色骤然一沉,语调染了嘲讽道:“三位军医在军中,乃至边城都是有口皆碑的老好人,诗涵郡主不妨反思一下自身。 为何他们独独对郡主,不假辞色。” 庄诗涵心中本就窝着火,听到这话当即气笑了。 她道:“还能是为什么,他们自己医术不精,看不得我一个女人比他们更优秀,嫉妒呗。” 墨锦川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郡主倒是自信。” 刘老他们虽不是师出名门,却也从医了大半辈子,平日里在战场上什么棘手的伤情没救治过。 这些年来,被他们救活之人不知凡几。 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医术不精了? 程端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道:“是是是,谁能有诗涵郡主厉害,救治过的人不是缺个胳膊就是少条腿的。” “那又如何?”庄诗涵挺直脊背,眼神颇有些得意道:“他们虽有残缺,可好歹还有条命在,人只要活着,未来便有希望。” 听着她一番慷慨陈词,墨锦川眼底冷意更甚。 他动了动嘴唇,问:“诗涵郡主口中的希望,是何希望?” 第395章 她宋言汐配吗? 庄诗涵一怔,不答反问道:“王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救了他们的命还不够,难道还要管他们未来的衣食住行? 我只是个大夫,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没那么大的本事。”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只是对她而言,那些伤兵残了腿脚离开军营后将如何谋生,并不重要。 她在意的,不过是他人口中几句虚无缥缈的称赞,如何坐稳她美人医仙的位置。 宋言汐重重将药箱放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她对上庄诗涵疑惑的目光,冷冷道:“神医谷教出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庄诗涵被激怒,当即毫不客气的反讽道:“我便是再不济也是师出名门,总比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偷了两本医书,就敢上手治病的半吊子要强。” 她冷笑反问:“你该不会以为,瞎猫撞上死耗子救了那么几个人,就真成了神医?” 宋言汐冷眼看着她,并未出言反驳。 见状,庄诗涵更是来了精神,一副过来人模样劝道:“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同你说句实话。 你于医道方面并无天赋,继续折腾下去迟早也是害人害己,不如趁早收收心同林将军归家,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诗涵……”林庭风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庄诗涵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语调认真道:“你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区区一个将军府主母难不倒你。” 她说了半天,唯独这一句最最真心。 从前她对林庭风尚未死心,所以宋言汐于她而言,属于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可现在她不打算要他了,连带着看宋言汐也比之前顺眼了不少。 若她往后安分一些,不要故意来触她的霉头,兴许她二人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前提是,宋言汐愿意安分待在后宅里相夫教子,再不出来抢她的风头。 但是很明显,她不愿意。 宋言汐眼眸冰冷,没有丝毫掩饰直接问道:“诗涵郡主是从何处看出我于医道没有天赋?” 不等庄诗涵开口回答,她又问:“我既如此不堪,诗涵郡主却仍用从我这里习得的针法医治城中百姓,岂不是草菅人命?” “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等李老来了一问便知。” 宋言汐离城前一日,庄诗涵还在用那套针法为百姓压制时疫的症状。 她糊弄糊弄不通药理的百姓还行,碰到刘老李老等人,只有被当场揭穿丢脸的份。 庄诗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下唇道:“我便是用了那套针法又如何? 以你的医术,就算再给你八十年也琢磨不出如此精妙的针法,谁知你是不是从何处偷……” 墨锦川掀眸,冷声打断她的话,“郡主既习得别人的针法,理应道一声谢。” 庄诗涵蓦地瞪大双眼,“我向她道谢?” “有可不可?” 墨锦川声线冷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今日这声谢,她非道不可。 庄诗涵只觉得离谱,目光怨毒地瞪着宋言汐,咬了咬牙问:“你敢对天发誓,这套针法是你亲手所创?” 宋言汐坦言道:“这套针法最初的创始人并非是我,而是……” 听到她亲口承认,庄诗涵迫不及待地打断她,像是一只得胜的孔雀般,激动道:“我就知道不是你。” 她就算是再有天赋,也只是一个被困在深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什么见识的女人,挑灯夜读把眼睛看瞎能琢磨透几本医术? 私底下说她一句有天赋,都是高看她一眼。 若那些手札并非被宋言汐捡去,而是落在她手中,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益。 想着宋言汐只是看过几本,就能学的有模有样,庄诗涵不免心动。 她眸光闪了闪,正要说什么,忽听墨锦川问:“针法的出处为何,与诗涵郡主道不道谢,有何干系?” 徐啸绷着脸,冷哼一声道:“诗涵郡主这话听着,倒像是不用永安郡主传授你针法,便能无师自通一般。” 此话一出,程端当即绷不住笑了起来,险些打落了手心里的药包。 他心想,早知道边城如此好玩,驻守边城的将领一个个嘴上功夫如此厉害,他便该早早上书请命前来观摩。 刀法不刀法的先不说,光是这嘴皮子功夫学个三成,待回去时未婚妻定不会再笑他嘴笨。 程端嘿嘿一笑,乐得看热闹,甚至还觉得眼下的热闹不够看。 庄诗涵没想到墨锦川会揪住不放,更没想到徐啸竟敢在这个时候还出言护着宋言汐,气的牙根直痒。 他们一个个的,当真是昏了头。 她眼神幽幽地盯着宋言汐,冷声道:“我倒是有心感谢,只恐怕这声谢,永安郡主不愿受。” 这些世家贵女平日里最是看重脸面,针法都不是她创的,她还能有脸应下她这声谢? 她若是她,此刻怕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四目相对,猜中她想法的宋言汐浅浅勾唇,道:“既然诗涵郡主非要道谢,本郡主便却之不恭了。” “你!”庄诗涵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宋言汐,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剽窃他人的成果,还如此心安理得,也不怕当初创造这套针法的人泉下有知,半夜三更来她床头问她何为羞耻。 什么名门贵女,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墨锦川冷眼瞧着,见她不动,不由催促道:“一声谢字,想来没那么难出口。” 难是不难,可她宋言汐配吗? 对上墨锦川冰冷的眼眸,庄诗涵心知此事怕是不能轻松揭过,咬了咬牙道:“永安郡主怕是忘了,这针法并非是你教我,而是我二人互换。” “哦?”墨锦川饶有兴致挑眉,问:“何为互换?” 一句话将庄诗涵剩余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当日一时情急犯下的糊涂事,险些导致一尸两命,她怎敢搬到人前,甚至是特意说给他听? 人命关天,纵然她有一万个道理,也越不过人命去。 庄诗涵恨得咬牙,忍不住剜了一眼宋言汐,不情不愿道:“针法一事,谢谢了。” 墨锦川淡淡道:“心不诚。” 庄诗涵险些要骂人,深吸一口气道:“多谢永安郡主传授针法,这份恩情,诗涵记下了。” 墨锦川:“只是记下了?” “不然呢?”庄诗涵顿时黑了脸,忍不下去了。 第396章 既不想走,便不必走了 庄诗涵冷冷提醒道:“我知王爷有心袒护宋言汐,可凡事也总得讲道理,否则即便是闹到御前我也定不可能平白咽下这口恶气。” “诗涵,不可胡说!”林庭风轻声阻止。 只是那双眼睛里,浓烈到几乎快要压不住的嫉妒,将他此刻的心思尽数出卖。 他这个做丈夫的还没死呢! 如何就轮到锦王殿下,句句袒护字字关切? 传出去,他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墨锦川掀了掀眼皮,像是才看到他一般,诧异道:“林将军竟还未走?” 闻言,林庭风脸色更是难看。 他捏了捏拳头,强扯出一抹笑道:“真凶尚未查出,末将的夫人也在此处,自是不能走。” 墨锦川神色淡淡,“既不想走,便不必走了。” 林庭风心下狠狠一沉,心头萦绕着一股不太好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往庄诗涵身旁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诗涵,此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今日这事,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庄诗涵斜了他一眼,凉凉问:“林将军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伸手摇摇一指,“喏,你的夫人在那儿呢。” 被她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说,林庭风的脸上难免挂不住。 可为着大局着想,他也只能暂且忍下,眼神暗示庄诗涵当下情况不对,得赶紧想办法尽快脱身。 唯恐迟了,便走不掉了。 庄诗涵却觉得他烦得很,直接道:“林将军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是有妇之夫,同我在这挤眉弄眼的,是脸皮太厚还是眼睛有问题? 要是有病就赶紧去治,可别让令夫人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瞧着怪可怜的。” 她字字珠玑,全然没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如果说今日之前,她还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了,想要暂时同林庭风继续下去。 那么现在,她便是看他一眼都嫌多。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效仿舜帝坐享齐人之福,他也配? 早在他二人确定关系之前,她便明明白白的警告过他,她庄诗涵的男人此生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即便是她无所出,也只有和离没有纳妾这一说。 当时林庭风是怎么说的? 他说此生能遇到她已然是最大的幸运,往后余生,也只会守着她一人,绝无二心。 这才多? 男人的誓言,果然风一吹就散。 他与宋氏的婚事在前,已经够膈应的了,结果现在他竟还腆着脸想什么都要。 去死,渣男! 眼见庄诗涵只是嫌恶的扫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看他,林庭风急得有些坐立难安。 紧张之际,就见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子一侧背着个大大的药箱。 李军医喘着粗气,擦着额上的汗见过墨锦川与徐将军,又不经意的瞥了眼宋言汐,见她面色红润并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问:“东西何在?” 程端赶忙低了上去。 药包即将被拆开之际,林庭风霍然起身,制止道:“此事兹事体大,依着末将的意思不若将药包和药箱封存,原样带回京中由陛下身边的人亲自查验。 届时,不仅能还诗涵的清白,更能给梁太子一个交代。” 墨锦川挑眉,“给闻祁一个交代?” 林庭风拱了拱手,道:“王爷有所不知,此女子生前是梁太子最宠爱的妾室,听闻他只有此女子陪伴在侧方能安枕。” “竟有此事?” “末将也只是听闻罢了,可既然梁太子打仗都要带上此女子,对她的宠爱可见一斑。” 林庭风斟酌着,继续道:“边军中向来没有斩杀俘虏的先例,更别提是一个弱女子,若梁国追究起来怎么也要有个说法。” 墨锦川下巴轻点了点,道:“有理。” 见他听进去他的话,林庭风又道:“王爷驻守边城多年,当知道梁国的地势易守难攻,只凭咱们眼下的人马并不足以一路向北直捣梁国都城。 为今之计,唯有议和这一条路是上上策。” 他深知墨锦川不会听他的一面之词,又退了一步道:“王爷若是不愿意接受议和,属下愿意领兵北上,不说能拿下几座城池,也肯定能咬下一块肉来。” 徐啸黑着脸道:“王爷,林将军的建议不妥。” 林庭风:“徐将军的顾虑末将明白,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梁军以撤退近月余,如今正是放松警惕之事。” 程端也道:“确实,眼下是个好机会。” 可他话锋一转,却是不赞同道:“此次若非那些机关帮了大忙,咱们也不会赢的如此轻易,真要追过去,没了那些机关相助,军中的兄弟还不知道要被那梁贼的大马踩死多少。” 姓林的好歹也驻守边城两年,其中虽没有大战却也摩擦不断,不该连这点都想不到。 除非,他是故意的。 程端黑了脸,毫不客气道:“林将军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嘴皮子一碰就让手底下的兄弟去白白送死。” 林庭风神色不虞道:“程将军此言差矣,本将不过是提一下拙见,具体如何打算,还要看锦王殿下的意思。” 程端:“得,脱了裤子放屁,白说呗?” 林庭风脸色一黑,“粗鄙。” 程端挑眉,好笑道:“我们这些武将出身的,多是粗人,不光言语粗鄙行事也莽撞上不得台面。” 一听他这话音,林庭风就知道他接下来没憋好屁。 下一句,就听程端讽刺道:“不像林将军,文武双全,平常不打仗的时候喜欢写些酸诗。” 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吾爱诗涵,见字……” “你住口!”林庭风骤然变了脸色,眼尾泛着淡红。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庄诗涵,眼底写满了失望。 二人间调情的信件,旁人怎会得知? 还偏偏是程端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竟会沦落到被他以此取笑,简直是丢了列祖列宗的颜面。 对上他的眼神,庄诗涵讪讪道:“林将军如此看着我做什么,嘴长在他人身上,我还能管住别人的嘴不让人说话?” 她说着也是一肚子的火,冷笑一声道:“你我好过一场的事京中人尽皆知,你还怕传扬出去不成?” 林庭风攥紧了拳头,险些控制不住情绪,要问她一句“什么叫好过一场”。 她难不成真以为,能同他分开? 且不说感情,光是他二人之间共同的秘密,就注定他们要纠缠一辈子,哪怕是死也不可能分开。 被他眼底的偏执惊到,庄诗涵低骂了句“神经病”,转头看向墨锦川问:“王爷,我们何时返京?” 第397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明日一早。” 庄诗涵诧异道:“这么快?” 她原本还想趁着这几日,借着徐啸的手再做些事情,没曾想锦王竟然如此着急返京。 他刚从费尽千辛万苦从梁境逃出,怎么不该在边城歇息个日,再考虑启程回京的事。 这么急,赶着回去投胎不成? 庄诗涵心中怨念满满,脸色也难免不太好看。 对上墨锦川看过来带着探究的目光,她直接问:“王爷如此着急返京,可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 “不曾。” “那王爷急什么?” 话说出口,庄诗涵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一声道:“王爷许久不曾回到边城,难得回来一趟,也不说多住些时日,与昔日旧友坐下来小酌一杯。 此去山高路远,这一别,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年月了。” 难得听她说句人话,程端咂咂嘴,赞同道:“王爷刚到边城就遭到刺杀,伤还没养好就跑去杀敌,真正待在城中的日子一巴掌都数得过来。 就这,一大半的时间还重伤昏迷躺在床上,都没顾得上跟底下的人说句话。” 都是武将,常年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他深知他们这些人活了今天没明天的,见一面少一面。 王爷此次一旦回了京,除非有一日边城再次到了存亡之际,否则他这一生怕是再难有故地重游之日。 无论是宣德帝,亦或是下一任帝王,都绝不可能让一个尽得民心之人,回到属于他的领地。 徐啸紧拧着眉头,斟酌道:“我等无需多言,何时动身王爷自有安排。” 庄诗涵狠狠剜了他一眼,冷笑道:“徐将军惯会说这些两头不得罪的话。 只是端水是门学问,端的四平八稳那自然好,可若端不平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两头不落好。” 闻言,徐啸黑了脸道:“本将一把年纪了,如何行事心中自有一杆秤,用不着诗涵郡主指教。” 庄诗涵脸色更沉,咬了咬后槽牙道:“徐将军言重了,您是长辈,如何用得着指教二字。” 她面上在笑,心中却早已将徐啸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姓徐的这个老古板,说起话来如此不给她面子,当真以为她不敢将他做的那些好事公之于众? 以墨锦川铁面无私的作风,一旦知情,绝不可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饶他一次。 不仅不会,还会因他身为边城守将却明知故犯,从重处置! 到那时,她倒要看看,姓徐的这张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庄诗涵眸光微闪,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单独告知王爷,烦请王爷屏退众人。” 闻言,林庭风心下一沉,压低声音呵斥道:“诗涵,王爷面前不得妄言,此事如何尚且未有定论,旁的事容后再议。” 两相比较,孰轻孰重她不该不知。 即便心中恼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赌气,故意同他对着来。 若换做宋氏,有关家国之事,她定不会犯糊涂。 想法刚在脑中一闪而过,林庭风顿时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当真是糊涂了,竟拿宋氏与诗涵做比较,脾气秉性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何能比? 要是诗涵知道他此刻心中想法,必然不依,少不得要耍性子同他大闹一场,逼着他对天发誓此生唯爱她一人。 若是宋氏…… 她恼他恨他还来不及,要是知道他内心想法,怕是要冷着脸朝他啐上一口。 甚至还要再骂他一句“厚颜无耻”。 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庄诗涵顺着林庭风的视线看去,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这男人呐,天性就是贱,总爱干一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 他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自己一个区区三品还上交了兵符并无实权的将军,如何同身份尊贵且手握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王比? 别说是宋言汐,换做任何一个女子在面对这种同样的抉择时,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锦王。 哪怕是她也一样。 要怪,也只能怪他哪哪都不如人,却还异想天开,想着鱼与熊掌皆得。 他也不想想,就算世间真有这种好事,又如何能轮得到他?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余光扫过端坐在那的徐啸,冷哼一声道:“我要说之事关系到朝中重臣通敌之嫌,其重要性远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事能比的。” 她想到什么,不由冷笑,意有所指道:“今日之事,或许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威胁到了那人,这才被人陷害遭了这场无妄之灾。” 徐啸拂了拂衣袖,神色晦暗道:“人死在本将府中,药也是从府中院子里搜出来的,诗涵郡主不若直接报上本将的姓名。 王爷平生最厌一句话拐三个弯,心思城府深沉之人。” 没从他的脸上看到紧张害怕,庄诗涵已然觉得挫败,听到他如此嚣张的话更是瞬间气笑了。 她问:“徐将军难道就不好奇,这位有着通敌之嫌的重臣姓甚名谁?” 徐啸面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情反问她:“本将若说好奇,诗涵郡主可愿意解惑?”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好不容易拿到了他那么大一个把柄,若不能为她所用,她怕是气得半夜睡觉都合不上眼。 可要是就这么算了,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庄诗涵盯着徐啸的脸看了半晌,忽地笑了,“说来也巧,我要说的这个人不仅王爷认识,同徐将军也是渊源匪浅。” 墨锦川自十六从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五十天在边城,剩下的十天则是在往返京中的路上。 与那些个朝臣,不过是点头之交,换身衣服换个地方怕是连眼熟都算不上。 徐啸那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当年因为沈轻云不肯娶亲一事与徐家割席,这些年除了奉诏入京叙职匆匆待上几日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往来。 即便偶有同僚找到驿站,也多是避而不见。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除了边城这些将士外还能有什么共同认识,且渊源匪浅的人。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邱宗平算一个。 宋言汐清冷的目光不由得落在程端身上。 当年北风坡一役后,徐伯父被调往南疆,曾与尚在磨砺中的程将军共事过,一度引为知己。 注意到她的眼神,程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忙道:“程某此生最恨叛国之人,诗涵郡主若当真知情便速速告知,我非得手刃了此人,将其首级悬挂于城门之上暴晒三日!” 庄诗涵看了眼徐啸,幽幽道:“程将军要寻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398章 属实是你高攀了 程端登时变了脸色,冷喝道:“你这蛇蝎妇人,竟想要挑拨王爷和邱小将军的关系,好生歹毒!” “邱小将军?”庄诗涵都听懵了。 她说的明明是徐啸,关他邱宗平什么事? 就算她说的真是邱宗平,又关他程端屁事?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对上她几欲喷火的双眸,程端冷哼一声道:“先前他们都说女人不比男人,最是小肚鸡肠,我听了还不信,现在看起来果然如此!” 宋言汐拧眉,不赞同道:“程将军此言差矣。” 听到她的声音,程端暗道不好,脸上忙堆了笑意道:“郡主是女中英豪,我刚刚的话里当然不包括郡主。” 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轻易翻不过去,宋言汐也懒的同他争,只看向气得一张脸涨红的庄诗涵。 她问:“诗涵郡主平日里自诩行事光明磊落,最见不得别人背后耍心眼,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非议他人。 怎的轮到自己,反倒将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 庄诗涵脸色一黑。 好个宋言汐,竟然讽刺她双标。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墨锦川冷淡的声音响起,“诗涵郡主方才所说之事,可有人证物证? 叛国是诛九族的重罪,若无确凿的人证物证,便是诬告。 依大安律,诬告当朝官员者,需杖则五十,流放三千里。” 庄诗涵听得脸色微白。 五十仗打下去,便是习武之人也极有可能挺不下去,更别提是她。 锦王殿下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她又不曾得罪他,一路上连半个好脸色都没见过就算了,眼下竟还如此狠心对她。 便是对待敌国俘虏,怕是也不见他这般心狠。 都是宋言汐那个狐狸精! 被她突然剜了一眼,宋言汐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想要告人通敌叛国之罪,人证物证必是少不了的,且要是证据确凿又不容推翻的铁证。 否则,会被对方反将一局不说,单是陛下也绝不可能轻饶了她。 动摇国本之事,岂容胡闹? 见庄诗涵不说话,脸色也愈发难看,墨锦川不由冷了脸,“看来,诗涵郡主手上并无证据。” 庄诗涵讷讷道:“我手上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实证……” 她似是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眼神瞬间变得鉴定。 她看向徐啸,眼底染了得意道:“此人通敌叛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王爷只需宽容我些时日,我定能将他的罪证双手奉上。” 墨锦川眼皮微抬,“多久?”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窃喜,轻咬了咬下唇,斟酌道:“此事关系重大,且已经过去几年的时间,证据收集起来恐怕不易。” 她犹豫再三,敲定道:“最迟三个月,我一定给锦王殿下一个满意答复。” 墨锦川冷冷勾唇,“三个月?” 听出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不悦,庄诗涵有些为难道:“陈年往事调查起来颇费些时日,最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我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堆罪证交给王爷。” 心知光是这些话无法令人信服,她一脸正色继续道:“此人在朝中身份不低,且有着不少仰慕者,王爷只需等两个月的时间,便可为朝廷铲除一名心腹大患,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爷是聪明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来不用我说太多,你心中也定然如明镜般。” 墨锦川定定看着她,忽地笑了。 这一笑,忽如春风乍起,隐隐带着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吹得人不免心痒。 庄诗涵有些恍惚,一时只以为是看见了妖孽。 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京中第一美男,诚不欺她。 感叹之余,她内心深处不免涌出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 宋言汐一个嫁过人的二手货,凭什么吃的这么好? 如此优质的男人,只有她能配得上。 虽然她已经不是处子身,可他之前也同宋言汐颠龙倒凤过不是吗? 反正都不是第一次,谁也别嫌弃谁。 庄诗涵按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扬起一抹甜美的笑道:“王爷放心,诗涵定然不会辜负王爷的信任。” “咔嚓!”东西被捏碎的声音响起。 林庭风目光死死地盯着庄诗涵,掌心的碎片扎进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疼。 她之前,就是用那种满含温柔爱意的眼神看着他,轻轻唤他一声“风哥”。 可是现在,她却用那种眼神看别的男人。 墨锦川端起茶盏浅尝一口,在庄诗涵等的有些着急时,才幽幽道:“本王不曾答应过郡主,更谈不上什么信任。” 庄诗涵脸上笑容一僵,试探问:“王爷莫不是在同诗涵说笑?” 墨锦川眸色冷淡,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本王像是说笑?” 闻言,庄诗涵只觉得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一时间,愤怒和懊恼的情绪交织剂,逐渐占据了她的理智。 她紧咬着牙关,忍无可忍干脆就不忍了。 直截了当问:“王爷,耍我好玩吗?” 此言一出,屋内仿佛冷的一瞬能凝结成冰般。 林庭风暗道不好,只得压下那颗妒火丛生的心,开口缓和道:“王爷息怒,诗涵只是一时情急,并无故意冒犯之意。” “息怒息怒,你除了这句还会说什么?” 庄诗涵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险些气晕过去,恨恨道:“林庭风,你也算个男人,我瞧不起你!” “诗涵!”林庭风眼眸充血,额上青筋微凸,分明忍得很辛苦。 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同一个女人计较,更不能同自己的女人计较。 否则,他算什么男人? 庄诗涵看在眼里,却更加的瞧不起他,言语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更过分了。 她眼神鄙夷道:“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没什么本事还自尊心强,处处要人哄着捧着。 老娘是跟你谈恋爱的,不是来当你娘的!” 林庭风双拳紧攥,眼眶通红道:“诗涵,你过了。” 庄诗涵挑眉,冷笑问:“我就算过了又能怎样?” 她用手指指着自己,轻蔑道:“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不过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区区三品武将。 你与我并不相配,我同你在一起,属实是你高攀了。” 对上林庭风那几欲吃人的双眸,她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甩上去,冷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林庭风被打的偏过头,又偏过头看向她,眼底猩红一片。 庄诗涵横眉,“你看什么看,还想还手不成?” 第399章 诗涵,别逼我 林庭风双眸通红一片,眼底怒意滔天,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庄诗涵下巴微抬,竟是将脸往前递了递,冷笑道:“来,有种往这儿打,我敬你是条汉子!” “诗涵,别逼我。”林庭风闭了闭眼,神色痛苦。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善良懂事的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面目全非,成了他全然不认识的模样。 究竟是她变了模样,还是他识人不明,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从未看清过她…… 待林庭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已高高举起。 对上庄诗涵满眼的讥讽,他缓缓放下手,到底是没把这一巴掌打出去。 林家祖训,凡林家子弟,无论缘由绝不可对夫人动粗。 诗涵早已将身子给了他,如今二人还有婚约在,已然算他半个夫人。 他堂堂七尺男儿,更做不出打女人那种丢人现眼之事。 更别提,眼前之人是他心心念念也要娶回家的人,他舍不得…… 林庭风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涨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庄诗涵脸一垮,满眼嫌恶道:“林庭风,我还真没说错你。” 她方才说了什么? 她说他不算个男人,她瞧不起他,更斥他与她相配属实是高攀。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她是他的女人,也终将成为他的妻,不过是耍性子当着外人的面骂几句罢了,他又怎能同她一般见识。 气头上的话,不听也罢。 林庭风压下乱糟的思绪,朝着面容冷淡的墨锦川拱了拱手,恭敬道:“此事涉嫌通敌叛国之罪,关系重大,还望王爷能容末将一些时日。 待查清其中蹊跷,再将证据呈上。” 程端冷哼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庄诗涵斜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无声道:“傻逼!” 程端蓦地瞪圆了眼,质疑道:“你放才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不等他反驳,庄诗涵脸上带着笑看向墨锦川,问:“王爷刚刚可曾听到我说话?” 墨锦川眸色冷淡道:“不曾。” 他方才在看别处,并未分出余光注意她有没有说什么。 便是说了,他也并不关心。 如今他更在意,宋言汐此刻在想什么。 纵然她已得知当初那场英雄救美,系林庭风一手设计,可也曾芳心暗许期待过与他成婚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如今看到自己曾爱慕过的人,为了别的女子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不知她心中,是否有过那么一点不甘。 注意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宋言汐抬眸看去,正对上墨锦川那双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内里波涛汹涌的黑眸。 她不由得皱眉,暗道这人实在是太过胆大。 如此明目张胆盯着她不放,当屋子里这几个都是死人不成? 也不怕万一被人瞧出些苗头,传扬出去,影响他在百姓心目中的高尚形象。 只是她私心觉得,他应当是不在意那些外界言论的。 否则,他在王府养伤那两年便不是沉淀,而是真的一蹶不振了。 忆起初见时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却难掩眼神坚毅的墨锦川,她只觉得心口某处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这是,在心疼他? 可娘亲曾告诫过她,身为女子,可性格温婉体贴,成婚后相夫教子操持内宅。 婚后偶尔也可洗手作羹汤,用心侍奉夫君婆母,做一个人人称赞的贤惠妇人。 却唯独不可心疼男人。 心疼男人的那一刻,便是你心痛难过的伊始。 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好像自古以来便是男人拥有的特权。 而惨遭抛弃导致名声尽毁,为之或自尽或郁郁而终的女子,最终也只得到几声叹息。 再得到同为女子的苦命人一句“可惜了”。 何其可悲? 宋言汐垂眸,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逼迫自己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抛在脑后。 倘若大仇得报后,锦王殿下不嫌她再嫁之身,她愿再入后宅,扮演好一个贤妻的角色,为他照料几个孩子长大成人。 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是他不愿,她便背上药箱延续师父他老人家走过的路,走遍这大好河山阅尽世间百态。 迟迟得不到答复,林庭风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坐立难安。 庄诗涵此刻的心情,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耐不住性子,着急问道:“他可是通敌叛国,王爷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难道就不怕哪一日被他在背后捅上一刀吗?” 林庭风还想制止,刚要开口就听庄诗涵呵斥道:“姓林的,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快步上前,不容拒绝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暗暗使力道:“诗涵,不可胡闹,此事王爷自有定夺。” 方才诗涵的话说的如此明显,他都能猜到此人是徐啸,多智如锦王殿下怎会听不出? 既听得出,却不肯作回应,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他对徐啸十分信任,不愿为了别人三言两语起疑心,伤了忠臣良将的心。 而另一种可能,便是林庭风不愿见的了。 “你松开!”被他捏疼了,庄诗涵眼底的嫌恶更甚。 她想挣脱,可她一个弱女子,论力道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武将。 林庭风将她拉到身后,态度恭敬道:“末将这就带诗涵下去收拾东西,至于方才所说之事,王爷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庄诗涵横眉,“我不走!” 她看向他的眼底满是鄙夷,“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小怕事的男人。” 林庭风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诗涵,你莫闹,待会儿我再同你分析……” “装什么?”庄诗涵打断他,不屑道:“怕就是怕,你要是坦坦荡荡说出来,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现在……” 她说着,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林庭风一眼,轻“啧”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短短两句话,让林庭风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瞬间黑沉如锅底。 他们两个曾如此亲密,更知道对方的痛处,扎起刀来自然也更疼。 林庭风阴沉着脸,用力扯了她一把,冷声道:“跟我回去。” 庄诗涵半点没有防备,被他扯的踉跄了两步,险些没摔倒在地。 她恼怒道:“林庭风你抽什么风,你冲我发什么疯,有本事你冲着那对奸夫淫……” 林庭风蓦地转身,眼神阴冷的仿佛要吃人般,“诗涵,别逼我。” 第400章 你在这里狗叫什么? 被林庭风眼底的狠厉吓到,庄诗涵一瞬红了眼眶,眼底似有泪光闪烁。 她能感觉到,他刚刚那一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看着那张令人爱怜的脸,林庭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暴怒的情绪,松开她的手回头冲着墨锦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他道:“诗涵言行无状,还望王爷与徐将军看在她并无恶意,一片赤子之心的份上,原谅她的莽撞。” 庄诗涵紧咬下唇,一时只觉得心头委屈的厉害。 尤其是在听到林庭风喊她认错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没错,凭什么认错! 她方才说的字字句句,哪一个字错了? 明明狼狈为奸的人是墨锦川和宋言汐,通敌叛国的是徐啸,要错也是他们错。 对上林庭风阴沉的眼神,庄诗涵不由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我又没说错,凭什么……” “诗涵,道歉。”林庭风冷沉着脸,不容拒绝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庄诗涵虽有些怵他,可听着他这么丝毫不给面子的命令,心头的火气也是蹭蹭蹭往上冒。 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她老子更是为大安抛头颅洒热血的靖国公,论家世地位京中哪个女子比得过她。 姓林的不过区区一个三品,哪来的脸如此说她? 他该不会以为,他们曾经好过一场,她便成了他的所有物任由他揉圆捏扁! 真有本事,他就当场弄死她。 既要面子又要里子,他算个什么东西? 想明白这些,庄诗涵眼底的委屈顿时一扫而光,冷声问:“王爷和徐将军都没说话,你在这里狗叫什么?” 林庭风脸色愈发阴沉,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节交错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啪”声。 庄诗涵眉尾上挑,眼神不屑道:“林将军难不成要动手打女人?” 林庭风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松开了拳头,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道:“让王爷见笑了,末将这便回去收拾东西,明日随王爷一道返京。” 他看向一旁端坐着的徐啸,意味深长道:“徐将军有军令在身,无召不得返京,边城后续的一应事宜便交给将军了。” 徐啸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咸不淡道:“本将的事,就不劳林将军费心了。”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忽地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抬眸看向林庭风,幽幽道:“本将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能喝上林将军和诗涵郡主的喜酒。”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毫不遮掩道:“别等了,你肯定喝不上。” 说完,她朝着墨锦川福了福身,神色恹恹道:“回春堂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明日我就不送王爷了,还望王爷一路顺风平安抵京。” 徐啸诧异问:“诗涵郡主不打算走?” 庄诗涵冲着他笑了笑,半开玩笑道:“徐将军都不说走,我怎好提前打退堂鼓?” 徐啸闻言,也跟着笑,“我大安能有诗涵郡主这般心系百姓之人,实乃百姓之福。 本将在此,替边城百姓谢过郡主大义。” 庄诗涵眼皮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比起徐将军,我可差远了。” 她眼神幽幽地看了眼墨锦川,转身离开。 林庭风也紧跟着告辞。 见他们走,程端挠了挠头问:“王爷,末将是不是也该走?” 墨锦川无奈勾唇,一时竟不知该夸他于眼色方面有所长进,还是该提醒他有些话心中想想即可不用全说出来。 宋言汐提着药箱起身,开口道:“正好我要去看看平安母子,程将军若是得闲,不如一起。” 程端忙道:“那感情好,我正嫌将军府的椅子硌屁股,就随郡主走一趟。” 他着急忙慌站起身,朝着墨锦川拱了拱手,率先朝外走。 宋言汐提着药箱往外走时,突然被徐啸喊住。 她回头看向他,却见他面带浅笑并未有开口的打算。 想到什么,她扬起一抹笑道:“徐伯父放心,您上午叮嘱言汐之事,言汐万不敢忘。” 徐啸脸上笑意更盛,出口的声音罕见的温柔,“好孩子,你的这双眼睛,像极了长风兄当年的风采。” 宋言汐诧异挑眉,“是吗?徐伯父是没见到我大表哥,外祖母常说他与我大舅舅是最相似,若是不亲近的人乍一看甚至会分不清二人。 往后若是得了机会,徐伯父定要见见他,看看是否如外祖母说的那般会错认。” 徐啸点点头,神色有些怅然道:“他与轻云的孩子,自是最像他的。” 想到什么,他脸上重新多了笑容,道:“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些东西到驿站,其中有个上了锁的箱子,是我这些年在边城搜集的各种珍奇玩意。 轻云她——你舅母她年轻时便喜欢各处搜罗这些小玩意,若是看到必然开心。” 宋言汐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道:“徐伯父一片心意,晚辈在此代替大舅母谢过伯父。” 她没说的是,如今身为言家大房主母的沈轻云,雍容端庄,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骑在马背上恣意妄为的小姑娘。 这些个小玩意,她也已经许多年不曾见大舅母把玩过。 不过上了锁的箱子,大舅母房中柜子里倒是摆着几个。 幼时她尚且不懂得何为生死,听说里头藏着的全是大舅舅对大舅母的心意,便央着她将其打开看一眼。 箱子打开后,她却只觉大失所望。 里头锁着的并没有什么稀罕东西,有的只是穿旧了衣裙,用的炸毛到几乎看不清颜色的剑穗,断了的红头绳,破的即便缝缝补补也再也穿不了的靴子等等。 她当时还笑话大舅母,把那些破烂当做宝贝,大言不惭的说的等她长大后要搜罗漂亮的珠宝送给大舅母。 大舅母当时说什么来着? 她说:“汐儿,这些便是大舅母这辈子最最珍贵的宝物,你便是拿千金万金来,我也是不换的。” 徐啸摆摆手,笑道:“记得代我向你大舅母问个好,快去忙,我还有些事情要与王爷商议。” 在宋言汐转身离开之际,他一直挺直的背佝偻了了下来,这个人像是瞬间泄了气一般,一瞬苍老了不少。 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王爷是何时知道的?” 第401章 皇命不可违 前往罗家的路上,程端扭扭捏捏了半天,忍不住问:“郡主难道就不好奇那纸包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方才离开时,他已经将那纸包放回了药箱的暗格里,这会儿抓心挠肝的厉害。 早知道,他刚刚就趁着大家伙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留下一点,哪怕只是打开看一眼也成啊。 宋言汐余光瞥了他一眼,笑着问:“程将军既如此好奇,不若折回将军府看一眼,省得心中一直惦记着。” 程端蓦地瞪圆了眼,眼神幽怨道:“郡主这次出去都跟着王爷学坏了。” 宋言汐挑眉,“是吗?” 程端忙点了点头,细想了想道:“说话跟王爷一样噎人。” 宋言汐失笑,反问道:“程将军难道不觉得这是好事?” 对上程端疑惑的双眼,她忍俊不禁道:“说话不中听些,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识趣的人找上来说废话。 若有,便一句话噎回去,倒能省下不少功夫。” 程端双手一拍,满脸惊喜道:“此计甚妙!” 忽然,他想到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怪异。 郡主刚刚说这话,该不会意在故意点他? 难不成是嫌他嘴碎,话太多…… 程端纠结的眉毛都要汇成一条线,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忽听宋言汐问:“程将军可知道这城中富户罗家?” “是不是年前丈夫病死的那个罗家?” “罗夫人的丈夫,此前确实感染了时疫去回春堂求过药。” 至于有没有病死,宋言汐却是不清楚。 程端挠挠头,“郡主还真是问住我了,这边城我也是头一遭来,拢共就听说过那么一家姓罗的。 不过这家男人也忒不是东西,娶了媳妇不好好对人家,三天两头的往家里纳小妾,邻里都说这是老天长眼特意收了他。” 宋言汐问:“此人可是姓罗名大成?” 程端听得一愣,诧异道:“好像就罗大成来着,郡主竟还认识这种人?” 宋言汐摇头,唇角多了一抹浅笑,“我认识他家夫人,说起来程将军应该也见过她,她便是平安的干娘。” “你说那位夫人啊,我记得,那么好的人配那个什么罗大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程端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郡主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徐将军,让他后头帮着把把关,替她寻一个顶顶好的丈夫。” 宋言汐遥遥望着一家铺子的招牌,唇角微扬,“不必了。” 她想,罗夫人应当是不需要的。 就连那罗氏粮行的牌匾,想来也会换上一换。 正想着,那悬挂着罗氏粮行牌匾的大门里,走出一道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妇人,抬眼瞧了瞧头顶,吩咐身旁人道:“摘下来劈了当柴烧,瞧着就晦气。” 店里的小厮一脸为难,“夫人,新的牌匾还没定下来呢。” 妇人横眉,“照你的意思,没有这牌匾咱们就不用做生意了?” 小厮咕哝道:“铺子里的货都捐完了,新的还在路上有些日子才能到,咱们也没什么好……” “你说什么,大点声。” “新牌匾起什么名字,夫人想好了没?” 妇人眉头微拧,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还真没功夫细想铺子要改个什么名头。 她正出神,忽听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依我拙见,不若改为惠民粮行。” 对上罗夫人满含惊喜的双眸,宋言汐唇角微掀,由衷的感激道:“此次边城内忧外患,粮草紧缺,若非夫人挺身而出开家中粮仓接济百姓,不知要饿死多少条性命。 言汐在此,代替边城百姓谢过夫人大恩 !” 她说着,便要朝着梁夫人行大礼。 梁夫人后知后觉回过神,一把拖住她的胳膊,眼眶红红道:“郡主,使不得。”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宋言汐,庆幸道:“好在老天开眼,让郡主和王爷平安归来。” 旁边的小厮一脸激动道:“郡主不知道,您和王爷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出来时,我家夫人那几天日日以泪洗面,比我家老爷没了哭的还要伤心。 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战神殿的门槛怕是都要被百姓给踏破了。” 罗夫人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她拉起宋言汐的手,热情道:“郡主今日就别走了,正好平安娘也刚出月子,咱们三个聚在一起喝两盅。”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如今气色红润,精神气十足,说她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有人信。 宋言汐看了眼天色,婉拒道:“酒就不喝了,我去看看平安他们,晚些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罗夫人笑容微僵,“郡主这是要走?” 见宋言汐点头,她紧紧拉着宋言汐的手,满眼不舍,“郡主今日才回城,还没来得及歇歇,怎么怎么着急? 就不能……晚个几日再说?” 宋言汐:“皇命不可违。” 罗夫人是读过书的,知道这简单的五个字分量有多重,只红着眼眶笑道:“回去也好,郡主的亲朋都在京中,你一日未归他们的心怕是就要悬着一日。” 她顿了顿,眼底带着迟疑道:“竹夫人面前,还请郡主当做从未见过我,也未曾听说过那些陈年往事。” 怕宋言汐误以为她是放不下,罗夫人轻声解释道:“往事已逝,我爹娘也早已故去,没必要再提及这桩旧事平白惹竹夫人伤怀。” 想到还有正事,罗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问:“郡主身边那个叫田鼠的好汉,家住何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田鼠他……是个孤儿。” 罗夫人诧异了一瞬,眼底多了伤感,“原是个可怜人,无家无口的没什么牵挂,才能豁得出性命救人。” 闻言,宋言汐心下骤然一沉。 什么叫豁得出性命救人? 田鼠此人最是圆滑,又格外惜命,怎会为了救人不顾自身性命。 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明明她出城前不久,田鼠还找上她,厚着脸皮央她在面圣之时多为他说几句好话,免得陛下一怒之下判他个秋后处斩。 见宋言汐反应不对,罗夫人面带迟疑问:“郡主还不知道?” 她说着又想到什么,懊恼道:“瞧我这记性,郡主上午才进城,定然有许多事情还未听说。” 罗夫人转过头,吩咐一旁小厮,“快去前头铺子买些蜡烛纸钱,趁着天色还早我陪郡主走一趟。” 听到要买蜡烛纸钱,宋言汐悬着的心狠狠一紧,轻声问:“何时的事?” 第402章 侠肝义胆 田鼠死于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夜里。 那天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却惨死于梁国细作之手,孤零零地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直至第二日清晨,巡防士兵发现他的尸体。 与他尸身一墙之隔的,正是临时搭建好的慈济堂,里头收容着城中因各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孤儿。 李程李志兄弟二人便在其中。 他特意去酒楼买了饭菜,想要庆祝李家两兄弟暂时找到一个好归宿,不用像他那般四处流浪。 可他刚出酒楼没多远,便看到了形迹可疑的两人。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巡城的官兵发现田鼠尸身时,在那两个梁国细作的身上发现了地图。 顺着地图,找到了他们埋起来足以烧毁半座边城的火油。 “他倒是机灵。”宋言汐弯腰将贡品一一放好,环顾四周道:“怎么选了个这么荒凉的地方?” 既不依山傍水,也不面朝朝阳,孤零零的一座坟瞧着格外凄凉。 昌九蹲在一旁擦着墓碑上的灰尘,抿了抿唇道:“田哥说他是从乱葬岗捡回的一条命,死了也想离得近点。” 他伸手摇摇一指,道:“那里就是乱葬岗。” 回想起田鼠曾说过的话,宋言汐轻笑,“他倒是会选地方,也不怕离得太近,被那些野狗闻到味道刨出来啃了。” 昌九摇摇头:“刨不出来,一把大火都烧没了。” 不等宋言汐问,他继续道:“田哥说他从前做杀手时得罪的人太多,害怕以后被人挖坟掘墓死了也不得安生,早早同我说过要一把火把他烧了,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寻了个风水宝地撒了。” 宋言汐看着面前的小土堆,“这是衣冠冢?” 昌九又摇摇头,解释道:“我还留了一点点骨灰,藏在衣服的最底下,就算有人过来挖坟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哪怕是要寻仇,也不至于跟一堆衣服过不去。” 宋言汐摸摸他的脑袋,闻声道:“做得好,田鼠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夸你。” 昌九倏地红了眼眶,讷讷道:“我还没来得及给田大哥买坛酒喝,明明我答应了他的。” 他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罗夫人默默地上一坛酒,道:“二十多年的女儿红,还是我娘在我幼时埋下的。 田兄弟好口福,我爹死的早,就连我家那个死鬼都没尝过一口。” “罗夫人,这太贵重了,田大哥要是知道肯定不能收。”昌九不敢接,忙推辞。 罗夫人却不容拒绝道:“给你就拿着,真要是田兄弟真的能听见,听你有好酒不肯给他喝,肯定也要给你一榔头。” 想到田鼠那个暴躁的脾气,昌九挠了挠头道:“田大哥确实会揍我。” 说笑几句,周遭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昌九蹲下来倒了两杯酒,一手举着一个杯子碰了碰,一杯倒在坟前一杯送到嘴边。 罗夫人诧异道:“你这小娃娃,竟会喝酒?” 昌九看了看酒杯,又看看宋言汐,动作不免有些迟疑。 他这个年纪,好像确实不该饮酒。 宋言汐摆摆手,“少喝一口,无妨。” 田鼠若是在这里,定然会搂住昌九的肩膀,嘿嘿一笑道:“浅尝一口不打紧,一杯酒而已,又喝不醉人。 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喝酒的,听哥哥的,喝!”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坟前燃烬的纸灰,在几人面前打着圈转。 罗夫人忙道:“田兄弟这是对这坛陈年女儿红满意呢!” 她催促道:“快,小九你再给他倒上一杯。” 昌九应了生好,又倒了满满一杯在坟前。 原本围绕着众人的风骤然停了,半空中的纸灰缓缓下落,好似一只只翩翩飞舞的蛾子般。 当所有纸灰落在地面上时,宋言汐轻声道:“我们该走了,以后若有时间,再来看你。” 昌九抹了抹墓碑,不舍道:“田大哥,你别生气,我只是跟郡主离开一段时间,还会回来的。” 冰冷的墓碑,无法回应少年声音稚嫩却重若千斤的承诺。 宋言汐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回。” 昌九点点头,随着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离得远些,他才敢问:“郡主,田大哥都已经去世了,朝廷还会追究田大哥以前杀的那些狗官吗?” 宋言汐摇摇头,“不会。” 对上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她问:“你都说了是狗官,便是陛下知情也只会褒奖他侠肝义胆,替那些冤死的百姓伸张正义,如何会追究?” “真的吗?”昌九并不熟读律法,却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是都说天家无情,陛下能那么好说话? 宋言汐回头看了一眼,似回答他又似在告诉静静躺在那里的坟茔,轻声道:“自然是真的。” “你若是不信,待来人建功立业得以面见陛下时,亲口问问他。” 一听这话,昌九连连摇头,满眼惶恐道:“那可是陛下,我哪里敢!” 宋言汐轻笑,“换做你田大哥,他定然敢。” 昌九忙不迭点头,满眼崇拜道:“王爷也敢,还有邱将军,程将军多半也敢。” “程将军知道你这么想他吗?” “啊,郡主你该不会要向程将军告状?” “不一定。” “啊!罗夫人您快替我劝劝郡主,程将军那脾气要是知道,肯定得把我屁股打开花!” * 驿站。 宋言汐回来时,就见德公公垮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见她进门语调幽幽道:“郡主回了?” “嗯,公公还没睡?” 凑近了些,宋言汐才看清德公公脸色不佳,同他打了声招呼便要进门。 擦肩而过时,宋言汐听到他问:“将军府一个时辰前送来的东西,郡主可打开看过?” “不曾。” 宋言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德公公,“可是东西有什么问题?” 德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哪有什么问题,郡主多虑了,老奴不过是多嘴问一句。” 他看了眼已经升至头顶的圆月,道:“时辰不早了,郡主快些回去歇息,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呢。” 宋言汐点点头,抬步往里走时,余光一晃瞥见了德公公骤然冷沉下来的脸色。 第403章 我干了,王爷随意 宋言汐刻意放慢了脚步,终于在进门的前一瞬,看到德公公站起身,披着月色朝着驿站大门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他这是往哪儿走? “宋姑娘。”暗一恭敬的声音拉回了宋言汐的思绪。 她回神,冲着他点头示意,目光落在独坐在桌前饮酒的墨锦川身上,“一人独酌,王爷真是好兴致。” 墨锦川掀眸,眼底神色晦暗,“闲来无事,小酌一杯无伤大雅。” 他扯了扯唇角,问:“姑娘可愿赏脸同饮一杯?” 按常理说,明日一早便要赶路,宋言汐无论如何也该拒绝的。 可她对上墨锦川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罢了,便放肆一回。 明日返京后,想再有这样的机会怕是难如登天。 暗一赶忙添了杯子碗筷,十分识趣道:“王爷和姑娘慢用,我再去厨房炒两个热菜来。” 宋言汐执壶添酒,随口问道:“暗统领还有这手艺?” 墨锦川敛眸,面色不改道:“行伍之人,多少会做些吃食,算不得稀奇。” 要是程端在此,听到这话怕是白眼都要翻上天去。 王爷这话说出口,当真是半点不顾他们这些人的死活。 他们个个五大三粗,恨不得鸡不拔毛鱼不去鳞直接树枝一串架在火上烤,哪还会做什么吃食? 也就只有锦王殿下有那闲情逸致,为着能抱得美人归,还特意学了一手烤鸡的手艺。 “这酒竟是甜的?”宋言汐原本都已经做好被辣出眼泪的准备,却没想到入口清甜带着一股子果香。 若非能闻出淡淡的酒气,她甚至要怀疑这是路边小摊上卖的,用作解暑的青梅饮。 墨锦川夹了块羊肉放在她碗中,解释道:“这是徐将军年前酿的青梅酒,喝起来虽口感清甜却也不可贪杯。” 宋言汐挑眉,“王爷瞧不起我?” “怎会。”见她杯子见底,墨锦川执壶为她添满,再度提醒道:“青梅酿虽是果酒,却极易醉人。” 宋言汐接过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甜香味。 她不喜饮酒,也极少碰酒,这会儿却莫名想要多喝两杯。 尤其是触及到墨锦川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个念头越发强烈。 她将杯子往后挪了挪,拧眉问:“王爷怎得如此小气,连口酒都不舍得匀出来。” 墨锦川无奈勾唇,“不过是一坛酒罢了,我如何会舍不得? 我只是怕你不胜酒力……” 不等他剩下的话出口,宋言汐打断道:“王爷无需多言,我虽没什么酒量,却也不至于被两杯果酒放倒。” 外祖父生性豁达,不拘小节,每逢年节家中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坐下小酌一杯。 他们这些酒量不佳的小辈单独坐一桌,喝一些没什么劲道的果饮之类的,喝完笑笑闹闹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宋言汐在外头过的第一个年。 没有亲人,也没有师傅,就连一向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四根竹也不在。 当真是好不冷清。 宋言汐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她才意识到不妥,看了看空掉的酒杯,又看了看桌上的白玉酒壶。 墨锦川先她一步拿起酒壶,表情严肃道:“至多再饮一杯。” 以她从前酒量,三杯足矣。 再喝下去,必醉无疑。 宋言汐抿了抿唇,想反驳来着,话刚到嘴边就听墨锦川不容商量道:“你若不愿,这杯也不用喝了。” “成交。” 半透明的液体在白玉杯中轻晃,酒香扑面而来,没来由的勾的人心痒难耐。 宋言汐举起杯子,轻笑道:“这杯酒,我替边城中数万百姓谢过王爷庇护之恩。” 墨锦川指腹摩挲着杯沿,眉眼低垂,“仅此而已?” 一个“是”字在嘴边绕了又绕,到底没能说出口。 宋言汐轻咬了咬下唇,压低声音道:“这杯酒,还要谢过殿下这一路来对我的照拂之情。” 墨锦川抬眸,眼底带着浅浅笑意,“只有这些?” 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他似是而非的话让人答不上来,宋言汐咬了咬舌尖,只觉得两颊燥热的厉害。 她垂眸看着杯中液体,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这……”墨锦川被她豪迈的举动惊到,一时哭笑不得。 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宋言汐轻咳一声道:“我干了,王爷随意。” 墨锦川唇角微扬,举了举杯道:“姑娘好酒量。” 宋言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道:“我这点酒量算不得什么,家中女眷酒量最好的,当属我大舅母。” 有关沈轻云酒量好一事,言府上下各执一词。 有说她自小生长在马背上,跟边城的男人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也有说她是用情至深,丧夫后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消愁,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不凡的酒量。 便是与言老爷子同坐一桌,也能面不改色喝到最后,且不用下人搀扶离场。 墨锦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日后若有机会,定然提上两坛好酒,前往拜见舅母。” 听着他无意脱口而出的“舅母”二字,宋言汐耳尖发烫,赶忙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看着碗中的春韭,墨锦川眸光闪了闪,夹起送到嘴边。 见他吃下去时唇角带着笑意,宋言汐只当他爱吃,又夹了一筷子给他。 墨锦川顿了顿,继续夹起来吃掉。 没想到他竟爱吃春韭,宋言汐又夹了两筷子放在他碗里,顺带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她倒要尝尝,这边城的韭菜与京中有何不同。 宋言汐尝了一口,味道果真鲜美。 她刚要夸味美,就听门口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暗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声音。 “主子,您怎么能吃春韭呢!” 宋言汐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疑惑问:“王爷为何不能吃春韭?” 暗一急匆匆走上前,满脸焦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压低声音道:“主子,您快别吃了。” 再吃下去,非得出乱子不可。 宋言汐听的眉头紧拧,不解道:“春韭味美,眼下正是当季,王爷怎会吃不得?” “因为……”暗一张了张口,正要解释。 墨锦川打断道:“暗一,不得胡言。” 暗一急得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他是不是胡说,别人不知道,王爷还能不知道? 眼看墨锦川脖子微微泛红,依然有发作之相,暗一咬了咬牙朝着宋言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404章 还望姑娘怜我家主子 “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起来!” 无视墨锦川的呵斥,暗一磕了个头道:“还望姑娘怜我家主子,别再让他吃春韭了。” 王爷的体质自小便吃不得春韭,每每食之都会浑身瘙痒难耐,恨不得把皮都抓掉一层。 伺候他的人,无一不知。 他自己更是时常注意,就连几天内烹煮过春韭的锅做出的饭菜,也是敬而远之。 若非宋姑娘所为,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王爷为何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墨锦川沉了脸,呵斥道:“滚出去,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暗一往后挪了挪身子,跪地笔直,“若是主子身体有恙,暗一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暗一!” “王爷究竟在闹什么?”宋言汐听明白了始末,不由冷了脸。 明知道自己与此物相克,却还要吃,他今年几岁? 顾不得骂他,宋言汐沉着脸道:“手伸出来。” 墨锦川耳尖微红,“本王无事。” 宋言汐:“手。” 在她不悦的目光注视下,墨锦川缓缓伸出了手。 看着他裸露在袖口外遍布红疹的手腕,宋言汐低骂一句,赶紧为他诊脉。 墨锦川道:“本王上次误食春韭,身体并未出现症状。” 暗一默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言汐沉着脸,并不是很想理他。 可看着他脖子处的红疹,她还是忍不住问:“王爷可知,若食物相克过于严重,甚至会要人性命。” 墨锦川想点头,可触及到她眼底的怒火,又改口道:“本王事先不知。”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又问:“那王爷如今可知道了?” 墨锦川点头,“知了,日后定铭记于心。” 他回答的太快,全然没给宋言汐再发作的机会。 若继续揪着不放,反倒显得她这人小肚鸡肠。 可看暗一方才态度,他分明是故意的! 既然知道自己不能吃,直说便是。 她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明知对方有相克的食物,还非要逼着人下咽。 那她成什么了? 宋言汐越想越气,收回手道:“我身上没有涂抹止痒的药膏,得即刻调配。” 暗一忙问:“姑娘需要多久?” 依着王爷从前红疹发作的间歇看,约摸还有小半个时辰便要忍不住抓挠了。 他之前遭人暗算,中过一次类似的毒药,那蚀骨钻心的痒意,像是无数只蚂蚁在身上啃咬,让人恨不得将胳膊剁下来一了百了。 宋言汐拧眉,冷淡道:“约莫要小半个时辰。” 她施施然站起身,盯着暗一震惊的目光道:“这半个时辰,还望王爷忍一忍。”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一压低声音问:“主子,宋姑娘莫非是故意的?” 墨锦川垂眸整理着衣袖,头也不抬道:“滚去外头跪着。” 暗一恭敬应了一声,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听到自家主子压抑着怒意的声音响起,“跪远一些。” “是,主子。” 无非是要他跪到宋姑娘看不到的地方,他懂。 只要主子不遭罪,别说是跪远一点,就算是跪到结了冰扎满刀尖的湖面,他也愿意。 看着暗一脚步欢快的背影,墨锦川捏了捏拳头。 近些日子,他果真是太惯着他们了。 不远处的房檐上,暗三突然打了个喷嚏,扯了扯身上的披风道:“天凉了,该加衣了。” 宋言汐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墨锦川浑身发痒终于坐不住时,才带着自己“精心”调配的药膏过来。 那药膏乌漆嘛黑,更是带着一股子直冲脑门的臭味。 墨锦川不动声色地往后倾了倾身体,问:“这东西是外敷的药?” 宋言汐浅浅勾唇,“王爷若是不想外敷,也可内服,效果是一样的。” 只是味道嘛,就不敢恭维了。 墨锦川好看的眉头瞬间皱起,放在桌下的手掐了掐手背道:“本王觉得身上好多了,如此好的药膏,还是莫要浪费了。” “用作王爷身上,怎会浪费?” 宋言汐将药膏往前递了递,顿时一股臭气扑面而来,熏得墨锦川面色微变。 偏偏她像是没闻见一般,笑盈盈道:“这药膏可是我特意配置的,王爷厚敷在瘙痒处,静候三日即可。” “三日?”墨锦川只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他们明日启程回京,这药要是敷三天,他岂不是要顶着这张脸出城? 宋言汐点头,一本正经道:“三日时间,缺一日都不可。” 她说着才像是想到明日要返京的事,面带为难道:“明日王爷若是顶着这张脸出城,怕是会引起动乱。” 墨锦川点点头,问:“所以这个药,本王能不能不敷?” “不能。” 翌日一早,宋言汐尚在睡梦中,便听到外头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有人高喊道:“鬼啊!” 墨锦川慵懒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的,“不必慌,是本王。” “王爷?”一干人等被吓得不轻,有人小声问:“王爷,您的脸这是?” 墨锦川随口道:“昨夜被野猫抓伤了,敷的外伤药。” 他余光扫了一眼宋言汐紧闭的房门,似笑非笑道:“野猫爪子锋利,伤口处敷了药不至于留疤。” 一听到有可能会留疤,众人更是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小声咕哝道:“也不知道哪来的不长眼的野猫,竟敢伤了殿下的脸,回头非得让驿站的人抓出来打死不可。” 墨锦川听的眉头紧皱,余光瞥了那人一眼道:“野猫无辜,若非本王惊了它也不至于被抓,没必要动辄打打杀杀。” “王爷教训的是,是奴才多嘴。” 听着外头的声音,野猫本猫默默拉了拉被褥,遮住大半个脑袋。 宋言汐原本想着再眯一会儿,外头的吵闹声却越来越大,她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喊徐将军怎么的。 不等她仔细辨别,房间门被人轻轻扣响,“姑娘,该起床用早饭了。” 宋言汐懒洋洋应了一声,只觉得外头的吵闹声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暗一离开的脚步声。 待她开门出去,果然发现楼下空空荡荡,只有个小二在忙着上菜。 听到动静,小二抬头看向她,笑道:“刚煮好的热汤,郡主快来尝一口,出了咱们边城这地界可再也喝不到这一口了。” 宋言汐缓步下楼,对上小二的笑眼,问:“王爷可是出去了?” 小二脸上的笑僵了僵,道:“程将军一大早来寻王爷,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军务,许是有什么还没吩咐好,王爷刚刚出去寻程将军了。” 他笑着问:“王爷刚走一会儿,郡主可需要小的去请王爷回来?” 第405章 刘老非要做到如此地步? “不必了,许是有什么要紧的军务,莫耽搁了正事。”宋言汐婉言拒绝。 不知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驿站小二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一股子古怪。 不似打量,倒更像是警惕地盯着她,像是生怕她察觉什么一般。 宋言汐没来得及细想,余光瞥见门口进来的两道身影,眼底瞬间染了笑意。 “刘老,李老。” 刘军医风风火火走进来,大咧咧往桌边一坐,招手道:“来两碗热汤面,老夫的面要宽一点薄一点,另一碗扯的越细越好,老李就好这口。” 李军医瞥了他一眼,默默坐下。 见宋言汐还站在一边,刘老瞪着眼道:“郡主杵在那儿什么意思,赶人走?” 宋言汐无奈轻笑,走到他对面坐下,问:“刘老这是还在生我的气?” 刘军医挑眉,语调阴阳怪气道:“老夫哪敢生郡主的气,郡主如今不仅是咱们边城的大功臣,更是王爷的救命恩人。 待回到京中,郡主府的门槛怕不是要被人踏破。” 他看向一旁的李军医,幽幽道:“我们这俩老家伙,要不是靠着这张老脸硬闯了进来,怕是连见郡主一面都不够格。” 宋言汐听着这些话,顿觉汗流浃背。 她觉得,她至少应该为自己辩解两句。 再这么让他说下去,她非得变成过河拆桥,无情无义的小人不可。 她忙扯出一抹笑,道:“刘老误……” 刘军医一抬手,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老夫都懂的模样,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早该知道,像我们这种泥腿子,是不该高攀郡主的。” 他无奈从袖中抽出几本书,往桌上重重一放,道:“这是郡主此前借给老夫的医书,这一别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郡主还是收回去。 这份心意,老夫心领了。” 宋言汐挑眉,佯怒道:“刘老非要做到如此地步?” 一旁的李军医忙开口劝:“老哥你快少说几句,郡主有情有义,哪可能是你口中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下作小人?” 刘军医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道:“郡主身份尊贵,本来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非要往一起凑做什么。” 他眉头紧皱,看向站在旁边未曾离开的小二,黑着脸道:“好歹共事一场,郡主不至于连两碗面都舍不得。” 宋言汐扫了那人一眼,他连忙告罪退下。 待人走远一些,刘军医还不忘大声道:“老夫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忙,今日就不送郡主出城了。” 宋言汐拿起一本“医书”,翻开一页,映入眼帘的第一行便是林庭风的名字与所行之举。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上头清楚的记载着,他初到边城不到半年,便对边军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造。 美其名曰,是推陈出新。 他口中所谓的陈,并非军中的陈年条例,而是墨锦川多年来一手培植起来的亲信。 若非眼下情况不合适,宋言汐真想问一句,林庭风究竟是哪来的狗胆。 想着李老曾提过,刘老一直放心不下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宋言汐轻声问:“刘老此次当真不随我们回京?” 刘军医摆摆手,不耐道:“不回不回,一来一回个把月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其实依照大安惯例,他们老兄弟三人都到了该退下去,含饴弄孙的年纪。 可边军在林庭风与庄诗涵二人的把控下,这两年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出色的军医人选。 看着那些个青瓜蛋子,他们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将边军众将士的安危交到他们的手上。 朝夕相处,他们已然将将士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不是亲生更似亲生。 知晓他的心意,宋言汐不再多劝,只是想到李壮那孩子,免不得问一嘴。 他自小生活在边城,早已习惯了此处的风土人情,将其贸然带进京只怕会不适应。 何春花心中所盼,却未必是他所想。 怎么着,也该亲自问问他的意见。 明白宋言汐的顾虑,刘军医拍着胸脯打包票道:“那孩子是愿意随你回京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他眸光闪了闪,又道:“他娘临去前也说了,她只盼这孩子将来能有口饭吃,平安长大。 你将他带回言家,也不用给什么身份,有他吃饭睡觉的地方就成。” 他环顾四周,特意叮嘱道:“这孩子胆子小,从小到大也没出过远门,回去路上郡主可千万将他带在身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言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她点头答应,刘军医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拧眉问:“王爷先一步走了?” 小二端着面过来,笑着说了跟方才回宋言汐同样的说辞。 刘军医捋了把胡须,叹道:“怪了,老夫来时还看到程将军行色匆匆往南走。” 他看向旁边的李军医,问:“老李,你可看见王爷了?” 李军医摇摇头。 小二端面的手一抖,面汤险些撒在刘军医身上。 他忙赔罪,手忙脚乱去擦桌面上的汤汁。 刘军医往后挪了挪板凳,横眉道:“怎么做事的,手如此不稳,万一烫伤了郡主看你如何交差。” 小二惊出一脑门的冷汗,一连声赔罪。 刘军医摆摆手,不耐道:“行了,赶紧退下,毛手毛脚的。” 他抽了双筷子递给李军医,似不经意道:“还要你今日碰见的是永安郡主,要换做其他人,否则非得把你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宋言汐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刘老,夸她便夸她了,怎得还要暗搓搓踩庄诗涵一脚。 她虽性子骄纵了些,可好歹出自靖国公府,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发难。 正想着,宋言汐余光瞥见一道红色身影快步而来。 她不由拧眉,庄诗涵一大早来做什么? 总归不会是来送她。 刘军医也看到了庄诗涵,顿时垮了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大早上遇见鬼,晦气!” 李军医也冷着一张脸,重重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那力道,像是恨不得一掌将桌子劈开。 庄诗涵快步进门,脸上带着冷笑,“呦,李老一大早这么大火气,要不我送您点黄连去去火?” 闻言,李军医脸色更黑了。 他张了张口,旁边刘军医速度比他更快,冷冷道:“用不着诗涵郡主费心。” 他挑眉,冷冷问:“这一大早的,回春堂外的百姓的百姓都快排到城门口了,你不去当救苦救难的菩萨,来我们跟前凑什么热闹?” 第406章 想要和离,除非他死! 听着刘军医讽刺的话,庄诗涵不怒反笑,目光幽幽地盯着宋言汐,一字一句道:“自然是,要同诸位一起啊。” 刘军医脱口道:“将军府难道连碗面都没有,非得来驿站蹭?” 他话音刚落,门口又进来一道身影。 看清林庭风那张脸,刘军医瞬间气笑了。 他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出门的时候该看一眼黄历,好沐浴熏香迎接您二位。” 庄诗涵挑了个桌子坐下,笑盈盈问:“现在也不晚,您老看是这就去,还是吃完面再去?” 她说着,自顾自道:“还是吃完了面再去,要不待会儿面坨了,怕是就吃不下了。” 刘军医闻言,一张脸更是瞬间黑如锅底。 要不是坐的远,他非得拼着为老不尊的名声,也要上去撕烂这女娃娃的嘴。 尤其是一想到李军医平白被冤枉偷看她换衣之事,他直接道:“老李,咱们吃完面赶紧走,免得走晚了又被人扣个屎盆子。 年纪大了,屎盆子太多顶不动。” 李军医涨红着脸忙点了点头,十分赞同。 他可不想再跟这诗涵郡主扯上什么关系,这张老脸,已经没得丢了。 庄诗涵笑容僵了僵,满眼嫌恶道:“明明是自己老不正经,装什么装。” “你说谁不正经?”李军医蓦地瞪圆了眼,站起身便要去找她理论。 庄诗涵刚要反驳,在她对面坐下的林庭风沉声开口:“诗涵,莫要同长辈做无谓之争。” “他们算哪门子长辈?”庄诗涵咕哝道。 她虽不服,声音却降低了不少,分明是卖了他面子。 宋言汐看在眼中,暗叹林庭风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不过一夜时间便将人哄好了。 李军医本就懒得同庄诗涵一个小辈计较,见林庭风愿意出来当和事佬,也就顺势卖他个面子不再揪着不放。 刘军医却并不这么想。 他一肚子的邪火正愁无处发,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横眉问:“林将军这话,难道是知道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之谈?” 林庭风点头,满眼敬重道:“本将相信李老的为人,绝做不出那种下作事情。” 刘军医眉毛倒竖,毫不客气道:“你信有屁用。” 他直接问:“林将军觉得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堵得住满城百姓的嘴?” 闻言,林庭风面色不由变得难看。 他也确实没想到,李军医都这把年纪了,城中的人竟还热衷于传他的桃色绯闻。 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说他夜半爬寡妇的墙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光是说起来,他都觉得脸皮臊得慌。 刘军医看出他的难为情,更觉得好笑,意味深长道:“老夫还以为林将军不在意那些传闻,今早还在同老李说你心胸宽广,实乃旷世之才。” 明夸暗讽,听的人牙痒却偏偏又奈何不得他。 见林庭风敢怒不敢言,庄诗涵不由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骂他不算个男人。 一言一行,生怕得罪人。 他也不想想,这几个老匹夫自从发现她是女儿身之后,就一直看不惯他二人做派,便是被捧着敬着也照样是不假辞色。 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省得到时候巴结不成,反倒被人回过头笑话。 再说了,不过是几个在边军中上了年头,有那么点资历的老家伙,就算是累死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庄诗涵环顾四周,凉凉一笑,“这一大早的,王爷怎不在驿站中,该不会是城中出了什么大事?” 她这话,分明是话里有话。 读懂她眼底的挑衅,宋言汐心下不由得一沉。 如今时疫的困局已解,京中的补给前几日已到位,梁军经此一役更是暂避锋芒不敢造次。 边城之中,还有何事称得上是大事? 不等宋言汐细想,忽听林庭风开口道:“今日我二人随王爷一道回京。” 刘军医脱口道:“你们俩也要走?”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拧,有些猜不透这二人的心思。 尤其是,昨日才当着他们的面表示不会回京的庄诗涵。 她这人素来有主意,又不像是会轻易被人劝住的性子,怎会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便改了想法? 林庭风看着宋言汐紧蹙的眉,只觉得心疼,心头更是涌出一股想要为她抚平眉心褶皱的冲动。 可他知道,他不能。 至少不是现在。 待回到京中,他便去求陛下,绝了她以军功求得他二人和离的想法。 她既嫁给了他,成了林家妇,便生是他林家的人,死是他林家的鬼。 百年之后,亦是要与他同穴的。 想要同他和离,除非他死! 庄诗涵就坐在他对面,将他眼底那点难以言明的情绪尽收眼底,不由讽刺地勾了勾唇。 这人呐,还真是贱。 是他的时候他不要,眼下成了别人的,他反倒稀罕的不得了,恨不得变成个狗皮膏药粘在人身上不下来。 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庄诗涵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正好,林将军你们两口子一辆马车,本郡主与王爷一辆。” 林庭风脱口道:“不可!” 庄诗涵挑眉,“有何不可?” 林庭风脸色黑了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孤男寡女共乘一辆马车,不成体统。” “我可是医者,回程途中正好照顾锦王殿下,有何不可?” 庄诗涵看了眼宋言汐,满眼讽刺道:“来时使得,回去自然也使得。” 她说着,不由笑了起来,对上林庭风染着怒意的眸子,幽幽问:“林将军难道不愿与令夫人同乘?” 林庭风眸光微闪,“我……” 他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他知晓,宋言汐必定不会答应,甚至会因此更加厌恶他。 所以他赶在她开口前,改口道:“王爷身上的伤已然痊愈,用不着人照顾,本王可与王爷同乘。” 他们二人一起,那岂不是要她与宋言汐坐一辆马车? 庄诗涵脸色变了变,想也没想道:“我才不与她同乘。” 她狠狠剜了一眼林庭风,恨不得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让她们一起,他也不怕她一个冲动,不到京中便把宋言汐给弄死。 反之,她应该也挺想搞死她的。 脑袋没被门夹过上百次,肯定说不出这种没脑子的话。 林庭风拧眉,眼神分明带着不赞同。 他刚要开口劝,忽听门口响起一道冷淡的嗓音。 “诸位都争着抢着要与本王同乘,可曾问过本王愿不愿意?” 庄诗涵转头看向墨锦川,自信反问道:“王爷难道不愿与我同乘?” 第407章 轮得着他这个前夫哥什么事? “不愿。”墨锦川抬步进门,神色冷淡。 庄诗涵眼底的得意变为羞恼,轻咬下唇道:“我知这些天定然有人在王爷耳边说了些有的没的,惹得王爷对我有所误会。 可真金不怕火炼,只要王爷给我些时间,我定能向王爷证明,他们所说句句虚言。” 她的视线扫过宋言汐,语带嘲讽道:“我这人做事一向坦坦荡荡,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不像有些人,嘴上总是说着不争不抢,背地里耍心眼净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又当又立也不嫌害臊。” 宋言汐在一旁听着,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道:“诗涵郡主说的在理,我也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庄诗涵闻言,不由挑眉,“你当真这么觉得?” “自然。”宋言汐答的坦荡。 好似刚刚那番慷慨陈词,出自她之口而并非是庄诗涵。 庄诗涵脸色黑了黑,低骂道:“虚伪!” 宋言汐故作不知,笑着问:“诗涵郡主方才说什么?” 明知她是故意,庄诗涵正要发作,余光瞥见林庭风满含警告的眼神,顿觉无趣。 这人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人宋言汐都没说什么,他急什么? 就算真要有人看不惯她阴阳怪气跳出来要护着,那也该是人锦王殿下,轮得着他这个前夫哥什么事? 被她眼底浓浓的讥讽刺痛,林庭风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收紧,只觉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原是昨天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崩开,又渗出血来。 可比之更痛的,是他的心。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诗涵近来对他的爱意大不如前,以往面对他时的耐心也几乎耗尽。 这于他二人的感情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察觉到气氛诡异,刘军医轻咳一声道:“王爷既已回来,想必是军务处理好了,抓紧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趁着天色尚早好赶路。” 墨锦川下巴轻点了点,在庄诗涵灼热的目光下,于宋言汐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刘军医和李军医坐在两侧,一张桌子四个人,正正好。 小二见状,忙招呼后厨的人出来上菜。 一行人鱼贯而出,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面前的桌子便被摆的满满当当,两碗面也被扯了下去。 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刘军医捋了把胡须,一脸揶揄道:“要不是沾了锦王殿下的光,老夫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尝到这驿站大厨的手艺。” 一旁的大厨满头冷汗,脚软的险些站不住。 刘老这话,不是要他们的命嘛? 墨锦川执壶为他添了一杯酒,笑道:“刘老这脾气,还真是不改当年。” 刘军医忙接过酒杯,放在鼻子下轻嗅,一脸陶醉道:“一壶春,还是当初那个味。” 他想到什么,满脸唏嘘道:“这么好的酒,唯有皇城根下的聚味斋有这手艺,王爷这一走,下次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宋言汐有些意外,“没想到刘老竟好这口。” 她默默几下,暗道回京后要同阿弟说一声,遣人拉一车一壶春来,让他老人家喝个够。 墨锦川笑着摇摇头,“何止是好,若是前几年,这一坛酒都未必够他一个人喝。” 宋言汐喃喃道:“果真是海量。” 刘军医掀了掀眼皮,嘿嘿笑道:“这才哪到哪,老夫的酒量比起王爷来那可差远了,我们三个老东西加起来都喝不过他。” “是吗?”回想起昨夜饮酒时墨锦川微红的耳尖,宋言汐心念微动,握着筷子的手指不由得收紧了些。 原来他那时,并未有醉意。 说起来墨锦川的酒量,刘军医可就有话说了,两杯酒下肚,拉着宋言汐开始絮絮叨叨。 从墨锦川的十六岁,说到他二十六岁。 其间的十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只道是人心易变世事无常。 宋言汐记得最清楚的,是墨锦川十八岁那年带着一百将士夜袭敌营,斩杀了梁军一员大将之事。 刘军医说起此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以及他碗里恰到好处被墨锦川放进去的鸡腿,都能证明一点。 这件事的内情,墨锦川并不想让宋言汐知道。 可他拦不住正在兴头上的刘军医,也阻拦不了她那颗好奇的心。 事实证明,宋言汐并没有猜错。 当初年轻气盛的墨锦川之所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深入敌营给梁军上下好看,是因为梁皇在看到他的画像后色心大起。 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扬言要让柯善在战场上毫发无伤的将他拿下,送到他的后宫当禁脔。 他是堂堂大安王爷,更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如何忍得了这种屈辱? 刘军医说到激动处,不免唏嘘道:“就是可惜了柯将军,跟错了君主,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墨锦川饮尽杯中酒,抬眸不经意扫过对面桌心思明显不在饭菜上的二人,轻叹一声道:“立场不同,注定生而为敌。” “这倒也是!”刘军医抓过酒壶又为自己添了一杯,余光斜了眼林庭风道:“柯将军身手不凡,战场上都能与殿下过个数招,没想到在林将军的手下竟连十招都没撑过去。” 他打了个酒嗝,似玩笑道:“如此说来,林将军的身手竟是比王爷还要厉害几分。” 庄诗涵听的横眉,忍无可忍反驳道:“刘军医说的这是什么话,风哥与柯善战场上交手两年有余,早于摸透了他的武功路数。 之所以能赢,也是他努力的结果。” 刘军医好笑挑眉,“听诗涵郡主这话,是王爷和徐将军他们不够努力?” 闻言,庄诗涵眼底不由多了冷笑。 她双手环抱,表情轻蔑道:“王爷努不努力我不知道,可他徐啸,却差的远。” 林庭风低声呵斥道:“诗涵,不可无礼。” 对上他满含警告的眼睛,庄诗涵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怕什么,他徐啸敢做还怕咱们……” “诗涵!” “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庄诗涵翻了个白眼,分明被气得不轻。 宋言汐却被她的话引起了好奇心。 初到边城时,他们两个虽心中不服徐伯父,可面子功夫一向做得很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才过去多久? 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庄诗涵提及徐伯父事,完全是一副恨得咬牙的模样。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庄诗涵挑衅地扬了扬眉梢,红唇动了动,无声道:“你猜。” 第408章 她不吃这一套 宋言汐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刘军医碗中,浅笑道:“鱼肉蒸的很嫩,刘老尝尝看。” 见她气定神闲,瞧不出半点着急模样,庄诗涵不由得冷哼一声,轻声道:“装就,我不信她真不想知道。” 想到什么,她眼底不由得多了暧昧的笑。 只一个眼神,林庭风立即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低声警告道:“诗涵,我劝你别胡来。” 只是劝她,那意思就是可以胡来了? 庄诗涵心中一阵窃喜,正要开口提及当年往事,余光触及到墨锦川看过来的目光,整个人陡然一僵。 那双眼睛,太冷了。 好似那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 冷意直入骨髓,仿佛多看一眼,便能将她就地冷冻一般。 她默默收回视线,在心中暗道宋言汐口味太过奇特。 这种离得老远都恨不得将人冻死的大冰块,就算是在床上也是捂不热的,同他在一起早晚都得被冷死。 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林庭风,庄诗涵更烦了。 这人倒是个暖男的,只可惜胃口太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不怕吃下去的东西有一日会叫他肠穿肚烂而死。 心里窝着火,庄诗涵也没了胃口,匆忙吃了两口,便跑出去挑马车了。 她事事掐尖要强,样样都要挑好的,选东西上自然也一样。 尤其是在问过暗一,得知她可以随便挑时,她想也没想便挑中了其中最大瞧着最气派的一辆马车。 暗一黑着脸,同她确定道:“诗涵郡主果真要这辆马车?” 庄诗涵点点头,余光瞥见从驿站出来的一行人,故意问:“王爷方才不是说了随便我选,难不成反悔了?” 墨锦川神色淡淡道:“郡主请便。” 庄诗涵轻哼一声,狠狠剜了一眼暗一,提起裙摆脚步欢快地踩上脚蹬。 只是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只维持了一瞬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宽大的马车里,整整齐齐坐着四个孩子。 个头或高或低,在她掀开帘子的瞬间齐齐转头看来,异口同声喊道:“郡主好。” 其中表现最为激动的,要数对她忠心耿耿的刘狗蛋。 他身上穿着气质不符的锦衣华服,看向庄诗涵的眼神贼勾勾的,好似她是什么诱人的蜜糖。 “你们怎么在这里?” 认出狗蛋和李程李志兄弟,庄诗涵已经觉得烦躁,目光落在李壮脸上时,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狠辣。 这个孩子,不该在这里。 狗蛋看不出她不快,还以为她是关心自己乐颠颠道:“我阿爷说要我以后就跟着郡主,去京城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庄诗涵凝眉,脱口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地,她意识到不妥,压着脾气解释道:“我们这次是奉命回京,不是玩闹,带上你们几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闻言,狗蛋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紧接着,他双手掐腰,神气十足地瞪着对面的三小只,喝道:“听到郡主的话没?你们这些臭乞丐,还不赶紧滚下去,别脏了郡主的马车!” 他不光嘴上驱赶,说着话竟还要动起手来,伸手便要去扯看着最瘦弱的李志。 李壮人虽小,却人如其名生的壮硕,站起身直接挡在了李家兄弟二人的面前,怒气冲冲道:“该滚的人是你。” 狗蛋不服,抓着他的衣领就要揍他,却听得刘老冷呵一声,“都给我住手!” 他转过头想骂人,看到宋言汐那张脸,立即老老实实地松了手往前挪了挪一把抱住庄诗涵的小腿。 “嘶,快放手!” 庄诗涵保持着上车的姿势,一条腿被他抱着往前另一条腿没跟上,险些害她摔个大马趴。 狗蛋忙摇头,红着眼眶道:“郡主救我,那个坏女人要杀我。” 顺着他手指的看向看去,庄诗涵烦躁的心竟一瞬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些想笑。 她真想问问宋言汐,有没有后悔当初宁愿让自己深陷险境,也要去城外接应药材,救活这群不知感恩的贱民。 好孩子,干得好,再喊的大声些让她听清楚! 读懂她眼神中暗含的鼓舞,狗蛋抱着她的腿开始大吐苦水,说宋言汐之前让人把他锁起来要冻死他,更说暗一差点没把他给打死。 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字字句句,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庄诗涵转过身,看向宋言汐的眼底满是指责,“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至于动手?” 宋言汐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这孩子做了什么,她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反倒装得高高在上来指责她。 边城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她,没有。 另外还有一事,她没弄明白。 此去一路太过凶险,她并未打算直接带着李壮走明路回京,他怎会事先等在马车中。 只是他倒也算了,还有李家兄弟二人,他们不该是十日后被暗三等人暗中掩护回京? 宋言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墨锦川,并未从他的脸上瞧出半点意外。 想来,此事他是知情的。 他们返京是要复命,按理说连马车都不应坐,该是一人一匹马轻装简行,一路快马加鞭尽快赶回京城。 带上几个孩子,如何能走得快? 不等宋言汐细想,就听刘军医带着几分酒醉道:“边城谁人不知诗涵郡主最是心善,这孩子的阿爷病重缠身,已经无力将他抚养成人。 他们爷孙除了诗涵郡主不认别人,想来想去,只有辛苦郡主照看他了。” “凭什么?”听着他一番话,庄诗涵直接气笑了。 她是大夫,又不是当世圣母! 刘军医愣了愣,道:“郡主要是不管他,这孩子可就只能去沿街乞讨了。” 庄诗涵脱口道:“关我……”屁事。 剩下没说出口的话,在看到周围聚集过来的百姓时,戛然而止。 尤其是在听到百姓口口称赞,夸她真乃仙女下凡时,她的脸色用难看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这些人什么意思,跟她玩道德绑架这一套? 不好意思,她不吃这一套! 庄诗涵正要借口说她照顾不好孩子,将人送去慈济堂,就听刘军医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 “永安郡主一口气收留了三个孤儿,其中还有一个战士遗孤,怎么到了诗涵郡主这儿,收养一个都费劲?” 第409章 人们热衷于造神 一众百姓闻言,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不光他们,宋言汐自己也听糊涂了。 她什么时候,说要收……收留三个孩子了? 李程乃是白氏子弟,入了京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生父母对白氏有恩的李志,也会有一个妥善的归属。 再有便是,她是收留,怎么到了庄诗涵那里就变成收养了?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哪里要的了这么大的儿子。 传出去,怕不是要惹人笑掉大牙。 庄诗涵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反驳,就听人群中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怒喝道:“你们少在这说屁话,郡主生性善良怎么可能不愿意,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十个她肯定也会收养。” 她不会! 不等庄诗涵说话,开口的郑屠夫又道:“年前头我得了时疫那阵,只以为自己肯定是不行了,郡主安慰我说让我安心养病,就算真有个什么好歹,我家的一双儿女也不愁去处。” 他质问旁边的百姓,“这种话,郡主难道没对你们说过?” “你们摸着良心问问,一个个没良心的,亏得郡主当时那么尽心尽力的救你们,还不如让你们病死算了。” 百姓们被他一番训斥,只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太过亏心,他们怎么能那么想诗涵郡主呢! 她那么善良,这几年来在边城中一直救死扶伤,怎么可能会不管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庄诗涵企图解释,“此去京中山高路远,我怕这孩子身子弱,受不了颠簸。” 狗蛋脱口道:“我不怕!” 庄诗涵嘴角抽了抽,又道:“我四处行医习惯了,怕是不方便带……” 刘军医冷哼一声,满眼讽刺道:“郡主不想带这个拖油瓶就直说,何必找如此多的托词?” 郑屠夫瞪大了眼睛,气不过道:“刘老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郡主就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不管这个孩子死活?” 他看向庄诗涵,目光灼灼道:“郡主,你快告诉刘老啊,不能让大家平白无故的误会你!”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催促,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到最后,口号整整齐齐变成了“诗涵郡主义薄云天”。 听着那震耳的口号,庄诗涵只觉得心口呕得厉害,恨不得冲上去给疯狂拉动气氛的郑屠夫一巴掌。 早知今日,她当初就不应该救他,更不应该多嘴立什么狗屁善良医仙的人设。 这下可好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感觉到庄诗涵不愿意要他,狗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扯着嗓子哭喊道:“郡主,您就留下我,我什么都会干。 我可以给你提药箱,给你倒洗脚水,给你……” “够了!”庄诗涵低声呵斥,生怕他再说下去,她会忍不住一脚狠狠将他踢开。 连自己亲阿爷病得快要死了,都一点不伤心的白眼狼,她将来能指望他干什么? 见庄诗涵不肯松手,有人忙劝道:“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又难得跟郡主投缘,郡主将他养在身边也算多了半个儿子。” 闻言,庄诗涵脸色顿时更黑了。 她都还没成婚呢,要什么儿子? 可眼下的情况,却由不得她说了算。 见她还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围观的百姓难免有人品出些味来。 这诗涵郡主左推右推,摆明了是不想人家啊! 有人忍不住道:“靖国公府家大业大的,自己还是个郡主,多养个孩子咋了?” “果然场面话就是场面话,亏得咱们这次挺了过来,要是跟这孩子的爹娘一样撒手走了,孩子还不知道要咋活呢。” “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至于这么为难?”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说不定诗涵郡主是真有什么顾虑呢?” 随着帮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众百姓看向庄诗涵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人们热衷于造神,同样,也期待着神明的坠落。 从前的墨锦川是如此。 如今的庄诗涵,亦是如此。 尤其这个不公平的世道对女子本就有着诸多恶意,那些个自诩评判正义之人,只等着她一朝出错,便可一哄而上狠狠揭开她的“真面目”。 不,她为了所谓的美名努力了这么久,这一个月更是任劳任怨给城中百姓当牛做马。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一日三餐跟着他们喝难以下咽的糙米粥,整个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她决不允许,连日以来的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 不就是个熊孩子吗,她养! 一碗饭而已,她国公府还给得起。 庄诗涵面上带着浅笑,动作温柔地摸了摸狗蛋的头,安慰道:“别哭了,姐姐带你回去。” 狗蛋立时停下了哭嚎,匆忙抹了把眼泪,又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看着他满手的眼泪鼻涕蹭在她最喜欢的衣裙上,庄诗涵脸色白了白,险些被当场气晕过去。 这可是价值百两的浮光锦。 这个小贱种! 她早晚要弄死他。 察觉到她眼底的寒光,狗蛋瑟缩了一下脖子,怯生生喊道:“姐姐……” 刘军医打断道:“瞧你这孩子,高兴傻了,你怎么能叫她姐姐呢,快叫义母。” 庄诗涵脸色骤然一变,脱口道:“不成!” 她还没成婚,没过二十岁生辰呢,怎么能多出这么个儿子? 更别说这个熊孩子一肚子坏心眼,骨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认到名下,以后怕是惹不完的麻烦事等着她擦屁股。 不等庄诗涵再开口,旁边马车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露出德公公那张笑呵呵的脸。 她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公公,我……” 德公公打断她的话,脸上堆着笑道:“郡主今日喜得一子,咱家在这里恭喜郡主了。 待回到京中,郡主在国公府设下认亲宴时,可千万要赏咱家一杯薄酒喝。” 庄诗涵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辩解道:“公公误会了,我并没有收义子的打算,更何况此子……” 德公公笑容淡了几分,对上她有些懊恼的双眸,幽幽道:“郡主慎言,这满城的百姓可都看着呢。 郡主虽非皇族血脉,却也是陛下亲封,一言一行皆代表着陛下的颜面。” 第410章 夫妇一体,荣辱与共 庄诗涵越听,脸色越难看。 德公公的意思,她算是听明白了。 今天这个义子,她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否则,便是不将宣德帝放在眼里。 在这个封建的王朝,如此大不敬的名头一旦扣上,她便是不死,也得扒层皮。 老头子就是拼上侯府爵位,都未必能护得住她。 见庄诗涵呆愣着,久久不说话,德公公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冷声提醒道:“郡主,大家还等着呢。” 再不开口,可就不礼貌了。 庄诗涵强扯出一抹笑,面向一众神色各异的百姓,道:“承蒙诸位信得过诗涵,日后这孩子养在我身边,虽不能保他一世享不尽的大富大贵,衣食住行方面却也绝不会短了他。 我会另请先生教他识文断字,知书明理,至于日后能不能科举入仕成,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一番话既给了回应,又明确表了态会尽心抚养刘狗蛋,边城百姓很难不满意。 他们脸上个个带着灿烂笑意,夸奖的话像是不要钱一般,成箩筐往外冒。 庄诗涵笑的脸都快僵了,强忍着一脚踢开刘狗蛋的冲动,温声道:“狗蛋,你先松开姐姐,让姐姐上马车。” 狗蛋甜甜一笑,脆生生道:“我都听义母的!” 看着他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庄诗涵不由得干呕了一下,赶紧钻进了马车里。 离得近的妇人见状,小声咕哝道:“好端端的干呕什么,郡主该不会是怀了?” 她蓦地瞪大了眼,赶忙捂住嘴,生怕泄露了什么出去。 可旁边几人,却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庄诗涵平白得了个义子,刘军医却是最高兴的,乐得几乎合不拢嘴,胡须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宋言汐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刘老,大家都看着呢,您多少也收敛些。” 装都懒得装,当真不怕遭人记恨? 刘军医满脸红光道:“她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老夫现在不报仇,更待何时?” 他看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你且再耐心等等,待那册子上的姓名写满,老夫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 宋言汐低低应了一声,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若遇为难之处,刘老切不可逞强,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知道了,小姑娘家的怎如此啰嗦。” 刘军医摆摆手,背过身去,不耐道:“快走,磨磨蹭蹭的,再不走怕是天黑了也到不了下个驿站。” 李军医看他眼眶微红,轻叹一口气道:“我这老哥哥最是嘴硬心软,郡主可别听他的,他这是舍不得你走。” 刘军医梗着脖子道:“谁说老夫舍不得?” 他转过身,一脸谁都别惹老夫的模样,横眉问:“你们到底走不走?你们不走,老夫可先走了。” 宋言汐听得鼻头微酸,轻声道:“您和李老许老多保重。” 刘军医默了默,扯着李军医的衣袖扭头就走。 边走边嫌弃道:“磨磨蹭蹭的,再不走老夫拿绳子把他们都捆了,谁也别走。” 李军医问:“这才是老哥哥的心里话?” “你也闭嘴,当心老夫把你藏在将军府后院的酒挖出来喝了。” “你这……” 望着二老离开的背影,宋言汐轻声问:“王爷,还等奚大夫吗?” 墨锦川道:“不等了。” 这个时辰还没来,多半不会来了。 宋言汐点点头,望着剩余的两辆马车犯了难。 来时她之所以能与王爷同乘,是打着为他治疗双腿的由头,且得陛下亲口准许,可谓是名正言顺。 便是传到御史台去,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如今王爷双腿已然“痊愈”,行走无碍,她若再堂而皇之与他同乘,难免落人口实。 不说京中如何,光是这一路上,就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揪出他的错处好大做文章。 皇位之争何其险峻,只凭私德有亏这一错处,便能将他踢出储君备选之列。 她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可除却与锦王殿下同乘,便只剩下一个选择。 不远处,站在马车旁的林庭风看到宋言汐看过来,唇角扬起一抹温柔浅笑。 他那张脸生的不错,英武俊朗,一双黑眸带着笑时仿佛看狗都深情。 若非如此,庄诗涵也不会一眼便挑中了他。 即便两人于人前出双入对,边城中也有不少的姑娘家,宁愿做妾也想要嫁给他。 可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宋言汐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移开了视线。 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她宁愿靠着一双脚走回京城。 宋言汐拧眉问:“王爷可否借雪龙一用?” 没等墨锦川开口,林庭风快步上前,迫不及待道:“回京至少要半月,马背颠簸,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撑得住?” 他近乎命令道:“别胡闹了,你与我同乘一辆马车,路上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宋言汐听的眉心紧拧,忍不住问:“林将军是以何身份同本郡主说这些?” 论品级,她如今是从一品。 他一个区区三品的武将,哪来的资格安排她做事? 闻言,林庭风脸色不免难看。 她竟然敢拿郡主的身份来压他! 见他黑着脸不说话,宋言汐又问:“林将军是没听见,还是哑巴了,为何不答?” 林庭风紧攥双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郡主莫不是忘了,你我仍是夫妻。” 出嫁从夫,这道理她不该不懂。 莫说她只是陛下封的郡主,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公主,也断做不出在闹市以身份压其夫君的荒唐事。 就连雷霆手段的华阳长公主,当年在经历丧子之痛后,也只是选择关起门来,悄无声息的处置了驸马与其姬妾。 长公主尚且如此,她难不成还想要越过她去? 如此一想,林庭风心中更多了几分底气,语带责怪道:“世人皆道夫妇一体,荣辱与共,你纵然心中再不喜我,也不该在人前……” 宋言汐冷冷打断他,顺着他的话道:“不该在人前如此不给你面子,就算有什么话,回家关起门来慢慢说。” 眼见林庭风面色稍缓,分明是说到了他心坎里,她讽刺地勾了勾唇,问:“林将军今晨未曾净面?” 第411章 和离书何在? “自是净了,为夫虽是武将却也过得没那么糙。”林庭风说着话,甚至还有些难为情。 算起来他二人成婚至今也有两年半的时间,他竟不曾歇在她房中一次,更是没让她伺候过他净面更衣。 而他,也从未像对诗涵那般,为她对镜描眉,更是不曾送过她一件像样的首饰。 他这个丈夫,做得未免太过失职。 宋言汐秀眉微蹙,叹道:“那还真是奇了,林将军房中没有铜镜也有水盆,就没照见自己这好大一张脸?” 也不知道他究竟哪来的脸,竟好意思说出夫妇一体,荣辱与共的话来。 纵观他此前行事,可有一件考虑过她是他的妻? 与庄诗涵无媒苟合之时,借假死逼她殉葬时,他怎么想不起来他们本该夫妇一体的事。 如今和离在即,他反倒是知道了? 光天化日,平白说出这些话来,没由得让人恶心。 他不嫌害臊,她都替他丢脸。 “你!”林庭风的脸色骤然一沉。 不待他发作,宋言汐冷冷提醒道:“林将军怕是记性不好,你我已非夫妻,此事边城上下无人不知。” 她眼底多了嘲讽,“和离书还是你亲笔所写,这便翻脸不认了? 我竟是不知,这吐出来的口水,还能再舔回去。” 林庭风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紧攥双拳,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瞬变得冷静。 目光直直对上宋言汐的视线,他问:“你口口声声说我二人已经合理,和离书何在?” 和离书…… 宋言汐心下一沉,倒是忘了这一茬。 不过没关系,等回到京中面见陛下,这和离书林庭风不写也得写。 他坏事做尽,连同林家注定是要下大狱的,她可不奉陪。 猜中她的心思,林庭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只要我一日不写和离书,你便一日是我林庭风的妻子。 想要同我和离转投别的男人怀中,你休想!” 宋言汐后退半步,满眼嫌恶地看着他,“林庭风,你自己思想龌龊,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同你一般行为下作。” 见她不似遮掩,眼底更无半点心虚的影子,林庭风有一瞬的恍惚。 难道宋氏要与他和离,并非像是诗涵说的那般,迫不及待要踢开他好同锦王殿下在一起? 可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拼着名声受损,也非要同他和离呢。 难不成,她是介意诗涵的存在? 林庭风眸光闪烁,一时间心中即是高兴又觉得为难。 高兴的是宋氏果真在乎他,甚至因争风吃醋,做出了一些丧失理智的事情。 为难的是,她性子孤傲眼底不容沙子,竟连一个平妻的身份都不愿意给诗涵。 而诗涵出身国公府,自小脾气骄纵,肯与他做平妻都是委屈了她,他又怎舍得她为妾? 况且她已经将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他,无论如何,他都绝不能辜负了她。 否则,他枉为人一场。 至于宋氏…… 终究是他对不住她,往后余生,他会竭尽所能去呵护她,敬爱她,给足她将军夫人应有的体面。 若她愿意,他也会分很多的爱给她。 他二人夫妻恩爱,再添上一双儿女,岂不羡煞旁人? 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林庭风全然没注意到,身前何时没了那道倩影。 自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墨锦川低笑一声,道:“本王独来独往惯了,不喜与人同乘,只好委屈林将军与行李同乘了。” 林庭风回神,咬了咬牙道:“不必了,末将骑马即可。” “哦?”墨锦川想到什么,眼底笑意更盛,“既如此,便辛苦林将军了。” 林庭风心里呕的要死,面上却也只能赔着笑道:“有劳王爷记挂,末将荣幸之至。” 说着,他还不忘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道:“王爷,请。” 墨锦川下巴微点,看着他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心情大好。 提步上马车时,他低声吩咐暗一道:“让暗三与宋姑娘同乘。” 暗一掀帘子的手抖了抖。 他能明白,自家主子担心宋姑娘的心情。 可是这也太……太明显了。 您好歹装一下行吗? 林将军和诗涵郡主就不说了,光是宫里来那几个,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德海德公公,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要是回去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宋姑娘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暗一正腹诽,猝不及防对上墨锦川那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子。 他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愧是他家主子! 御书房。 宣德帝看着密信上的内容,不由冷笑一声,“好个小五,这是明摆着向朕示威呢。” 朱公公双腿一软,险些站不稳。 他扯出一抹笑,恭敬道:“陛下与锦王殿下是父子,自古以来只有父压子,哪有子压父的,锦王殿下定不是这个意思。” 宣德帝挑眉,“你是说,小五这是故意通过德海的嘴在给朕上眼药?” “锦王殿下的心思,奴才哪会知道。” 朱公公话锋一转,脸上赔着笑道:“不过奴才从前没少听德公公提起,说是锦王殿下孝顺,哪怕常年待在边城那种苦寒之地,心中也一直是记挂着陛下的。 远的不说,光是这御书房桌上摆放的砚台,镇纸,还有那木雕笔搁,哪一样不是锦王殿下孝敬陛下的?” 他说完又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嘴巴,笑道:“瞧奴才这张嘴,一说起来这话又多了,请陛下责罚。” 宣德帝不怒反笑,摇摇头道:“你呀你,倒是比你干爹那个老货坦率的多。” 朱公公一骨碌跪下,苦着一张脸道:“都是奴才多嘴,陛下罚奴才。” “放心,这话传不到你干爹耳朵里。”宣德帝爽朗一笑,心情很是不错。 闻言,朱公公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擦了把额上的汗道:“皇上,时间不早了,可要奴才安排御膳房传膳?” 宣德帝抽了张宣纸,自顾自道:“小五此次力退梁军,如此大的功劳,朕该赏他些什么好?” 朱公公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锦王殿下的封地在沧州,锦王府的规格仅次于储君的东宫,这些年赏赐的金银财宝更是堆了几库房,早已是封无可封。 除非,陛下是暗指那个位置…… 朱公公心中阵阵发寒,不免为自己狠狠捏了把冷汗。 事关储君之位,哪是他一个小小内侍能听的? 就在朱公公内心忐忑,担心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时,忽听宣德帝吩咐道:“伺候笔墨,朕要赏一道旨意给小五。” 第412章 心思太沉,不讨人喜欢 锦王府。 华阳长公主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早已韶华不再的自己,轻叹一声:“云雀,本宫是不是老了?” 身后着翠色衣衫的女子不动声色将掉落的白发藏入袖口,轻笑道:“公主如今正当年,如何称得上一个老字。 若真要说老,奴婢才是真老了,连公主素日里最爱看的剑舞都要跳不动了。” “你惯会哄本宫。” 在一排簪子中挑了只红翡珠钗递给云雀,华阳长公主眼底总算多了笑意,“你年长本宫三岁,再过几个月都四十了,哪还能跟十几岁的小姑娘比?” “四十又如何?奴婢只是这些日子偷懒了,待过几日天气好些,把库房里的大锤取出来操练一番,定叫公主满意。” 云雀说着,偷偷瞄了眼镜中的倒影,才开口道:“过两日天气不错,京郊的马场新到了一批宝马,公主可有兴致出去走走?” “不了,那都是年轻人爱玩的东西,本宫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华阳长公主话音刚落,又想到什么,温声问:“子旭和娇娇呢?” 云雀恭敬道:“大公子过两日便要启程回书院了,今日特意带着弟弟妹妹去外头放纸鸢了,这个时辰许是还未回来。” 华阳长公主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不免淡了几分,“这孩子倒是个稳重的,就是心思太沉,不讨人喜欢。” 她长舒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他爹年少时,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锦川一夜风流在外留的种。” 云雀整理流苏的手微顿,笑道:“大公子早年父母双亡,跟在锦王身边的时间最长,性子肖他倒也正常。” 她顿了顿,又道:“依奴婢看,锦王殿下是个孝顺的,大公子瞧着也不错。” 华阳长公主掀了掀眼皮,“哦?” 察觉到她此刻心情不佳,云雀忙想改口,却听她问:“你觉得子衍那孩子,每日来本宫面前晨昏定省时,心中念的当真是本宫这个皇姑奶奶?” 云雀有些犹豫道:“大公子年纪尚小,虽早慧了些却到底不够圆滑,许是想不到那么多。” 华阳长公主闻言,不由地冷哼一声,“锦川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防着本宫这个做姑母的了。 子衍可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有什么不会的。” 想到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冷声问:“宁王那边,查探的如何了?” “探子传回消息,说是宁王殿下自年前面见陛下后,回到府中便一直卧床不起,似是真的病了。” “本宫那个好侄儿,病的倒真是时候。” 华阳长公主扶额,雍容华贵的脸上多了愠色,“老二那边呢,最近在忙什么?” 云雀恭敬道:“安王殿下这几日倒是时常进宫,在御书房一呆便是半日,有几次甚至在宫门快要下钥时才离宫。 朝中近来有传言,说是陛下属意安王殿下,每每批阅奏折都许他在旁陪着。” “如此说来,本宫那侄媳妇近日怕是不得闲。” “公主所料不错,如今朝中众臣心思活络,明面上虽未有动作,却有不少众臣的夫人往安王妃娘家递拜帖。” 华阳长公主冷笑一声,“这些个眼皮子浅的,无非是觉得老三身子废了,老四又是个不中用的,想要赶在锦川回来之前站好队。 也不怕一个不慎看走了眼,鸡飞蛋打。” “公主的意思是……” 意识到什么,云雀果断收了话,惶恐道:“奴婢失言,还请公主责罚。” 她说着,便要跪下。 华阳长公主伸手扶住她,笑道:“瞧你这胆子,本宫又不曾说什么。” 青雀摸不准她的心思,一时不敢作答。 正犹豫着,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各归其位。 华阳长公主瞧了眼铜镜中的倒影,笑容慈祥道:“本宫当真是老了,这鬓角都生了白发了。” 话音刚落,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团子,奶声奶气道:“姑奶奶不老,姑奶奶是大美人!” 华阳长公主笑着伸出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 她拿出帕子擦拭着她额上细汗,嗔道:“春寒料峭的,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发了汗感染风寒,皇姑奶奶可是要心疼的。” 娇娇甜甜一笑,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姑奶奶,娇娇要爹爹!” 小奶娃的声音软软的,很难让人不欢喜。 华阳长公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温柔道:“娇娇乖,你爹前几日来信,说是已经脚程过半,按照时间算估摸过几日就能抵京了。” 娇娇听不懂太复杂的话,她只知道,爹爹就要回来了。 小丫头两眼放光,凑在华阳长公主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激动道:“姑奶奶最好了!” “娇娇小姐!”青雀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自从公子亡故,她家华阳长公主便不喜他人触碰,尤其是孩子…… 这么多年,就连皇室的几位皇子公主,她都不曾伸手抱过。 华阳长公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动作虽快,却被门口站着的子桓看在眼中。 他朝着她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娇娇,跟哥哥回去。” 娇娇原本还不情愿,触及到他眼底的不悦,立即老老实实地后退了几步,闷声道:“姑奶奶,娇娇先走了。” 华阳长公主笑着点头,吩咐门口的孙嬷嬷道:“送公子小姐回房,再让小厨房炖些姜汤送去。” 娇娇弱弱道:“姑奶奶,要加糖。” “好,都听娇娇的。” 待孙嬷嬷将兄妹二人领走,华阳长公主敛了笑,满眼嫌恶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另一边,兄妹二人刚离开华阳长公主暂时居住的院落,子恒便一把将娇娇抱了起来,大步离开。 娇娇尚不知哥哥为何不高兴,只兴奋于突然被举高高,奶声奶气道:“哥哥好棒!” 子恒闻言,并不说话,只闷着头大步往前走。 一口气走到墨锦川的书房,才将怀中的小人儿放下。 坐在窗边整理书籍的子衍抬头看来,不由拧眉,“这是又去哪儿疯了?” 早知留在府中也管不住,他倒不如多带他们在外头疯玩一会儿,也省得在府里吵闹,扰了长公主的清净。 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爹爹管教不利,教的他们个个不懂规矩。 触及到大哥的冷眼,子恒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为小妹擦去额上细汗。 子衍沉着脸,冷声道:“说话。” 第413章 不报此仇,她就不姓庄! 子恒抿了抿唇,声音闷闷道:“她不喜欢娇娇。” “谁?”娇娇听得一脸懵。 随即,反应过来的小丫头双手掐腰,气鼓鼓道:“才不是呢,娇娇那么可爱,二哥哥坏!” 她抓着子恒的手轻晃,有些委屈道:“二哥哥骗人。” 子恒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听子衍轻笑一声道:“他自然是骗你的。” 他放下书走过来,抬手擦去娇娇眼角的小珍珠,笑着问:“娇娇今年几岁啦?” 娇娇竖起三根手指,刚要说话,又用另一只手帮着从大拇指底下掰出被压着的小拇指,理直气壮道:“娇娇今年四岁啦!” 子衍失笑,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四岁了怎的还哭鼻子。” 回想起自家三哥之前笑话她哭鼻子不知羞的话,娇娇冷哼一声,抬着小下巴道:“哭鼻子怎么了,我就哭鼻子,有本事打我啊!” 子衍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顽皮。” “哇!大哥打人啦!”娇娇捂住脑门,喊的特别夸张。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子衍这个做大哥的下手重了,敲疼了她。 娇娇双手捂住脑门,肉乎乎的手指却漏出一条缝,偷偷观察着两个哥哥的表情。 见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并没有半点要哄的意思,顿时觉得没意思。 她放下手,瘪了瘪嘴委屈道:“大哥二哥坏,不疼娇娇了,娇娇要去找爹爹和姑姑!” 她作势要往外走,余光见二人竟然丝毫没有拦着的意思,顿时急了。 “大哥哥,二哥哥,你们真不管娇娇啦?” 小丫头瘪嘴,很快红了眼眶,眼底的小珍珠要掉不掉的,模样瞧着好不可怜。 子恒到底心软,轻叹一声将她拉过来,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道:“是大哥吓到娇娇了。” 子衍挑眉,“当真是我吓到的?” 方才他脚步匆匆,放下娇娇时分明已经手软的没了气力,分明是抱了一路都没松手。 得亏是娇娇年纪尚小,不懂得怕字如何写。 否则,定要被这小子吓出个好歹来。 子恒抿着唇不说话,眼底却分明多了些紧张。 他方才,是不是真的吓到妹妹了? 就在他心下难安,纠结着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时,就听自家妹妹脆生生道:“就是大哥哥吓的!” 小丫头一把抱住了二哥哥的腿,委屈道:“大哥哥吓人,娇娇怕。” 子衍:“……” 他倒也,没那么吓人。 听到妹妹的公道话,子恒不由地挺直了脊背,表情严肃的重复道:“大哥,娇娇怕。” 子衍点了点下巴,冲着外头唤道:“来人,送娇娇小姐去寻三公子。” 娇娇蓦地瞪大了眼睛,原本收回去的泪珠再次在眼眶里打转。 就要落下来之际,听到自家大哥温声道:“让三公子带着娇娇小姐去街上,买她最爱的杏仁酥。” 听到杏仁酥,娇娇瞬间将眼泪逼了回去,双眼亮晶晶问:“真的嘛?大哥哥不骗人?” “大哥何曾骗过你?” 闻言,娇娇忙不迭点头,扭过头便朝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高喊道:“大哥哥最好啦,娇娇最喜欢大哥哥!” 子衍听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余光瞥了眼默默捏紧拳头的自家二弟,轻咳一声道:“孩童之言,当不得真。” 子恒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子衍喊住他,压低声音道:“方才你所说之事,仔细说说。” 听完子恒言简意赅的转述,子衍一张脸可谓是冷到了极点。 骨节修长的手指紧攥,忍了又忍,方才开口道:“此事你只当不知,切不可在老三和小妹面前表露出不妥。 尤其是华阳长公主那边,这几日能避则避,爹爹回来之前最好是不到她面前,你这点心思瞒不过她。” 子恒点点头,问:“爹爹那边?” “爹爹那边你无需管,我自会去说。” 想到什么,子衍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如今爹爹旧伤痊愈,挡了别人的路,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王府上下,擎等着抓住王府的错处。 你我又并非爹爹亲子,往后更需注意言行举止,绝不可给锦王府抹黑,成为他人拿来攻讦爹爹的筏子。” 怕这些话太深奥,他正准备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一番,就听自家一向寡言少语的二弟无奈道:“大哥,我并非愚童。” 子衍一怔,满脸欣慰道:“大哥从未如此想你,爹爹亦对你寄予厚望。” 子恒抿了抿唇,垂眸不说话了。 因着同行有几个孩子,一路上不是晕车就是水土不服的,返京的车队行进起来可谓是慢上加慢。 本该半月的路程,硬是摇摇晃晃走了一月有余。 马车颠簸,又多人共乘一辆,接连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一行人都清减了不少。 尤其是平日里养尊处优,哪怕是在军营中都不曾吃过什么苦的庄诗涵,更是两眼无神面容憔悴。 她手扶着马车窗框,在看到城墙的影子时,眼睛一瞬亮了起来,低喃道:“到了,总算到了。” 仔细听,那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许哭腔。 一路上与四个半大孩子同乘,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还要时不时被其中一个孩子吐上一身的脏东西。 她随身带的衣服早已换无可换,如今身上穿的,还是在沿途城镇随便买的成衣,颜色老气不说布料粗糙磨的她身上又痒又疼。 再不到,她怕她会被生生耗死在路上。 想着京中那一张张亲切的脸,丰盛的饭菜,还有国公府里那铺着锦被的软床,庄诗涵更想哭了。 待她回到国公府,定要告诉爹爹这一路上受到的不公待遇,让他好好去陛下面前为她讨一个公道。 还有那个德海! 不过是个没根的狗太监,连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都不算,也敢狗仗人势,一路上明里暗里磋磨她。 这笔账,她非得找他好好算清楚不可。 不报此仇,她就不姓庄! 在她身后的马车里,宋言汐正在与暗三手谈,凭借着一招釜底抽薪,收获了暗三近乎崇拜的眼神。 回京这一月,她吃得好睡得香,气色竟是比年前离京时还要好。 一张脸白里透粉,尤其是脸上带着浅笑时,仿佛冰川消融,让人如春风拂面一下暖到了心底。 暗三咕哝道:“姑娘生的真美,难怪王爷惦记了这么多……” 宋言汐往回捏棋子的手微顿,只当没听到她恰到好处停了的话。 下一瞬,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林庭风那双遍布胡茬面容憔悴的脸映入眼帘。 她眼皮微掀,冷淡问:“林将军有何事?” 第414章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林庭风不由苦笑一声,无奈道:“本将无事便不能寻你了?” 宋言汐冷着脸,并不作答。 她实在搞不清楚林庭风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路上,他频频找各种由头凑到她面前来,碰个软钉子走了之后,过半日的功夫再来。 她甚至都要怀疑,他这一路上是不是被她给骂爽了,这才明知会被骂却仍要厚着脸皮凑上来。 当真是——令人恶心! 看着宋言汐不假辞色的脸,林庭风叹了一声,道:“我是来寻你借样东西。” “没有。”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东西,你就知没有?” 宋言汐抬眼看向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只要是林将军问,都没有。” 她现在只恨,当时在翠鸣山之时没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反倒留他一命让他在这里恶心她。 林庭风满眼失望,正要说什么,马车内的暗三突然“哗”一声,抽出了腰间软剑。 剑身薄若寒蝉,散发着慑人的寒光,仿佛下一瞬便要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你!”林庭风陡然沉了脸色。 他正要发作,就见宋言汐清冷的目光越过他,直直看向某个方向。 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转过身去,正对上庄诗涵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 她嘴唇微动,虽没发出声音,可他却知道她是在说:“去死。” 林庭风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好似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他方才经过她的马车时,特意同她搭过话,听那几个孩子说她分明还在睡着。 难不成,她竟是装的? 看着他一副又羞又恼,好似做错事被人当场抓包的模样,庄诗涵骂了声“神经”,嫌恶地移开视线。 盯着他涨红的侧脸,宋言汐提醒道:“今日午时便能抵京,林将军再不抓紧点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依庄诗涵的性子,这一路受了这么多委屈,心中肯定狠狠记了他一笔。 再看他二人这一路话不投机半句多,动动脚趾也该知道,他们那“坚不可摧”的感情已然出现了裂痕。 他若再不想想办法,怕是要花落别家了。 听着宋言汐揶揄的话,林庭风脸色变了又变,攥了攥拳头道:“晚些时候,我去郡主府寻你。” “千万别。”宋言汐瞬间冷了脸,警告道:“你若敢登郡主府的门,本郡主不介意让将军府再在京中扬一次名。” 林庭风嘴唇翕动,“言汐,你我何至……” 宋言汐冷冷打断他,满眼嫌恶道:“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皇城方向,眼底带着志在必得,“今日面见陛下后,你我二人和离,此后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互不干涉。” 闻言,林庭风瞳孔猛然一缩,眼底满是受伤问:“言汐,你竟厌我至此?” 一路以来,她对所有人温柔以待,便是下贱的马夫偶尔也能得她一个笑脸。 唯独面对他时,便是横眉冷竖半句话都嫌多。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若非杀夫乃以命抵命的重罪,宋言汐会不会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他。 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他只是不愿相信。 他想着,两人好歹夫妻一场,他也能感觉到成婚那日宋言汐望向他的眼眸间,担忧外更带着不加掩饰的爱慕。 那样的眼神,他也曾在诗涵的眼睛里看到过。 至于如今…… 林庭风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若非锦王行为下作,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胁迫,她一个出身名门的千金怎会同他行苟且之事? 女人不像是男人那般分得清,身子一旦给了谁,心自然而然便会偏向谁。 她自小身子不好,被教养在深闺中,不知道外头的人心险恶,一时着了道,他不怪她。 要怪,也该怪心机城府都远在她之上的墨锦川。 论起老一辈的交情,宋氏甚至该唤他一声叔父。 但凡知道点礼义廉耻,都绝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林庭风恨得咬牙,喉头不由得涌起一阵猩甜,心头陡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杀意。 若是墨锦川人没了,宋氏无处可靠,又没有娘家可回,她便只剩他了。 一想到宋言汐依偎在他怀中,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紧攥这他的衣襟说着求夫君怜惜的话,林庭风只觉得喉结阵阵发紧。 他眼底泛红,压下心头涌起的邪火,正要开口,就听宋言汐忽然轻笑出声。 直觉告诉他,她要说的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可他却像是上瘾般,明知等着他的是恶言相向,却仍迫不及待的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即便是骂他,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宋言汐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疾驰而来的少年,唇角微扬道:“暗三姑娘,那便是我同你说的,我家阿弟。” 暗三收了剑,一本正经道:“二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 说完,她又补充道:“这点距离,属下看得清。” 习惯了这姑娘的实诚,宋言汐笑道:“若是让我阿弟听到有人夸他,今晚定要多吃两碗饭。” 暗三想了想道:“姑娘太瘦了,也该多吃点饭。” 见两人旁若无人般聊了起来,林庭风难免心中窝火,压低声音问:“阿弟面前,难道你也要同我这般生分?” 他虽瞧不上那个因为宠妾灭妻,将自己乃至永川侯府沦为京中笑柄的岳父,对这个小叔子却一向客气。 初定下婚事时,宋旭柏尚且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会在碰见他时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声林大哥。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那个不到他肩头的少年,如今身量都快比得过他了。 宋氏素来疼爱这个胞弟,他又是她在娘家唯一的依仗,面子功夫总归是要做的。 如此想着,林庭风耐着性子道:“如今临近京都,许多双眼睛看着,你即便不在乎我二人颜面如何,却也该顾忌一下小弟。”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提醒道:“没记错的话,小弟今年可就十六了。” 京中体面些的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就该暗中相看人家了,碰到人品和家世都不错的,便找人合过八字互换庚帖定下亲事。 如今的永川侯府,哪怕借了些郡主府的光,却也是一大摊子的糟心事,门第稍微高一些的都不愿结交这门亲事。 要是再多个和离过的姐姐,京中但凡是有些头脸的人家,就都不必想了。 这些不用他说,相信宋氏也能明白。 宋怀恩荒唐成性,她就这么一个弟弟,母女二人将来还要指望着他撑腰。 她身为长姐,怎能不为他计一计? 第415章 宋旭柏,我可是你姐夫! “无耻!”暗三一掌拍碎了棋盘,对上林庭风懊恼的眸子,毫不畏惧道:“看什么看,说的便是你。 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竟敢拿姑娘弟弟的婚事,逼她在外人面前与他虚与委蛇,当真是好大一张脸。 若非担心给主子惹麻烦,她非得一剑斩了他不可。 宋言汐神色相对平淡,安抚道:“暗三姑娘不必动怒。” 暗三却替她不平,满眼心疼的低低唤了声“姑娘”。 正要说什么时,就听得马蹄声渐近,紧接着是一声激动的呼唤,“阿姐!” 看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宋言汐不由弯了眉眼,轻声唤道:“阿弟。” 宋旭柏打马上前,眼眶微微湿润,沉声道:“阿姐,咱们回家。” 一个“好”字刚要出口,宋言汐就听林庭风迫不及待道:“阿弟说什么糊涂话,我与你阿姐自然是先回将军府,待晚些时候备上礼物,再一同前往侯府拜访岳母。” 拜访二字,听得宋旭柏心头火起。 他并未发作,而是冷眼问道:“林将军这话当真是奇了,我阿姐日前已经同你和离,如何好登你将军府的门?” 林庭风脸色微沉,“你听谁胡说八道,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他看向宋言汐,满眼温柔道:“我与你阿姐感情深厚,怎会和离,你莫要听信旁人胡言乱语。 岳母平日身子不好,切莫让这些话传到她二中,平白惹得她伤心。” 宋旭柏到底是年纪尚轻,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套虚伪做派,忍无可忍问:“诗涵郡主知道你这么恶心吗?” 他嗓门不小,一句话出口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德海本就觉得马车行进速度慢了不少,听到这一嗓子更是瞌睡的劲头都没了,沉着脸吩咐道:“去看看,外头在吵什么。” 随行的小太监忙探出头,片刻后收回脑袋,低声道:“干爹,是林将军。” 德海拧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这个林将军,还真是一天都不闲着。 亏得陛下先头还说他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却净干这些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小太监想了想,又道:“永安郡主的马车旁还有个骑马而来的少年,瞧着那模样,像是永川侯府的世子。” “倒是个知道心疼人的,郡主也不算白疼她这个弟弟。” 德海捏了捏眉心,吩咐道:“你们几个都支棱着耳朵听仔细些,咱家要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哪一句从谁嘴里说出来。” “是,干爹。” 林庭风没料到往日一向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宋旭柏会突然变脸,一时竟做不出反应。 宋旭柏却懒得等他回话,自顾自道:“京中传闻诗涵郡主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乃是继华阳长公主后的第二人。 若她知晓你一边承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边又在纠缠我阿姐这个昔日旧人,她必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同你划清干系。” “宋旭柏,你住口!”林庭风阴沉着一张脸,冷声呵斥。 他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将军,手上染过血,动起怒来周身煞气环绕模样瞧着很是骇人。 可宋旭柏却并不怕他,不仅不怕,还很是瞧不起。 他甚至嫌自己声音太小,生怕坐在另外一辆马车里的庄诗涵听不见,特意拔高了声音道:“哄得一朝郡主,堂堂国公之女团团转,林将军当真是好本事!” 若非他骑在马上,光是这一句,都足够林庭风朝他脸上狠砸一拳。 宋旭柏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庭风,满眼嫌恶道:“既要又要,你可真替我们男人长脸。” “宋旭柏,我可是你姐夫!” 林庭风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如今闹这么一场,可曾想过日后你阿姐在将军府该如何做人?” 宋旭柏摇摇头,对上他恼怒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没你这种没脸没皮的姐夫。” 不肯认他做姐夫,难不成是想高攀锦王? 他也不看永川侯府配不配! 别说眼下名不正言不顺,两人只能背着人,便是他真与宋氏和离,她也别想如愿以偿嫁到锦王府。 哪怕是自降身份甘愿为妾,锦王也绝不可能要她。 因为皇室的威严,不容挑衅。 即便他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陛下也绝不会允许,他做出如此抹黑皇家颜面的事。 宋氏姐弟到底还是年轻,想得太过简单。 京中关系错综复杂,即便她如今有个郡主名头,真离了他,再想二嫁易是难于登天。 锦王断不会娶她,京中也无人敢与锦王争。 等着她的,只能是余生常伴青灯古佛的下场。 当然,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宋旭柏并不知他此刻内心所想,见他一副胜券在握模样,顿时只觉好笑。 他微微压低身子,好心提醒道:“我若是林将军,就不会在此白费功夫。” 林庭风脸色骤然一沉,拧眉问:“何意?” 宋旭柏笑着伸了个懒腰,吊足了他胃口,才慢悠悠道:“我出城时,恰巧经过将军府门外,贵府内那叫一个热闹。” “黄毛小儿,信口胡扯什么!”林庭风压根不信他所说。 他回来途中已写了书信,言明他不出今日便会抵京,如今府中上下恐怕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着他带宋氏回去了。 府中有母亲操持,想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林庭风紧皱着眉头,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带着淡淡的不悦,“母亲还在家中等我们,她素来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议。” 想到从前她任劳任怨伺候婆母,操持府中上下,他的语调不由温和了几分。 轻声道:“你平日最是孝顺,定不愿看母亲为我二人担心,莫要让她久等。 你乖一些,待到事情忙完,我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他说着竟还想跳上马车,刚一动作,脖颈处顿时多了一道寒光。 墨锦川冷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暗三,不得对林将军无礼。” 对他的话,暗三充耳不闻。 她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若连他是不是真的动怒都瞧不出来,也不必再跟在主子身边伺候。 随便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干净。 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细微刺痛,林庭风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墨锦川问:“这便是王爷手下的人?” 第416章 林将军此言,可是欺君呐! 林庭风话音刚落,只觉得脖颈处的刀锋往皮肉里更近了一分,仿佛下一刻便要割破他的喉管。 他面色不改,只眼神冰冷地盯着墨锦川,等他开口。 墨锦川嘴唇动了动,声音没什么温度唤了声:“暗三。” 暗三立即收了剑,快速跳下马车,赶在林庭风质问前开口道:“属下知错。” 墨锦川神色淡淡,“自去领罚。” 至于罚什么,如何罚,却是没说。 摆明了要包庇。 林庭风知道他一向护短,可今日被一个区区暗卫如此对待,他怎能咽下这口气,冷喝道:“站住!” 暗三闻言,却是连脚步都不曾停顿。 除了主子的吩咐外,她只听大哥和宋姑娘的。 前两个救了她一条命,将她养大,教她识文习武以及为人之本。 后者,是主子放在心尖尖上,且待他们一视同仁,是众多贵人中唯一将她当做小姑娘对待的人。 他姓林的凭什么? 凭他脸大? 还是凭他厚颜无耻行为下作? 看着暗三那孤傲的背影,林庭风眼底杀意渐浓,阴沉着脸道:“如此不将王爷放在眼里的贱奴,不如杀了干净,省得哪一日不知死活爬到王爷头上去。 王爷既狠不下心,便由末将来为王爷分忧!” 他一把抽出腰上挂着的佩剑,便要朝着暗三刺去。 “住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墨锦川脸色冷沉问:“本王的人,何时轮得到林将军管教?” 林庭风:“王爷留这种祸害在身边,早晚……” “那也是本王的事。” 墨锦川打断他,一向没什么温度的眼底染了愠色,冷冷问:“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糊涂到需要林将军教着做事?” 林庭风愤愤的收了剑,眼神不甘道:“末将不敢。” 墨锦川敛了怒色,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林将军最好是不敢。” 否则,以他的身份,想要弄死一个三品将军多的是办法。 甚至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这一点,林庭风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明白自己触及到了他的逆鳞,林庭风就算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压下火气赔罪。 他行了个礼,恭敬道:“方才是臣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锦王殿下降罪。” 墨锦川:“本王倒也没那么锱铢必较。” 明知他在讽刺他气量小,没有容人之量,林庭风却也只能装糊涂当做听不懂。 谁让人家命好,投胎到皇家,一出生便凌驾于千万人之上。 又偏偏刚出生时便没了娘,得到宣德帝的垂怜,自小养在身边。 但凡早两年,尚在微末时还不曾登上九五之尊的陛下,满心满眼都是那位青梅竹马的淑妃,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酒后乱性这种荒唐事。 哪怕再往后推个两年,陛下广开后宫,无数个世家贵女入主后宫争奇斗艳,一个生母只是区区宫女的孩子,有没有命睁开眼见到这个世界都是两说。 诗涵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些人的命,当真是好到令人嫉妒。 嫉妒到哪怕夜半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他从云端拉至谷底,再狠狠碾入地狱,好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见时候差不多,德海这才姗姗来迟,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笑道:“王爷,这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呢,咱们还是先赶路。” 墨锦川下巴微点,余光不经意扫过宋言汐的脸,转身上了马车。 注意到林庭风脖子上的细小伤口,德海“呀”了一声,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他道:“将军怎的受伤了,快擦擦。” 他呵斥一旁的随从,“一群废物东西,你们是如何照顾的林将军? 将军可是此次边城大捷的功臣,在战场上都不见伤到点皮,临到家门口反倒受了伤,让陛下瞧见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暗讽。 几名内侍噗通一声跪下,齐齐道:“奴才知错,德公公息怒!” 德海冷哼一声,“求咱家做什么,去求林将军。” 几名内侍又赶忙朝着林庭风磕头,简单几个动作,顿时惊得他一身冷汗。 他赶忙弯腰将人一一扶起,解释道:“德公公不必紧张,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战场上常有的事。 此次本将重伤被困翠鸣山时,若非夫人冒险相救,今日怕是也不能站在这里同公公说话。” 德海的脸色仍不好看,“将军不必替这些贱骨头说话,他们呐,这一天不抽就皮痒得慌。” 几人连连应是,作势又要给他跪下。 宫中哪怕是负责刷恭桶的最末流太监,平日里需要跪拜的也只有宣德帝和各宫的妃嫔以及公主王爷之类的皇亲。 至于朝臣,即便是官至一品见了面也只是依着规矩行礼而不跪。 林庭风便是再拎不清,也知此事严重。 他赶忙扶住两人,看向德海道:“本将的伤当真不要紧,公公快些让他们起来。” 德海面带为难,“可将军的伤在脖子上,如此明显,若是到了陛下面前,咱家怕是无法交代。” 听明白他的弦外音,林庭风忙道:“若是陛下问起,本将便说练剑时不小心划伤的。” “这……怕是陛下不肯信啊。” “有公公做佐证,陛下定然不会起疑。” 德海仍是犹疑,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妥。” 林庭风急了,“如何不妥?” 德海看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林将军此言,可是欺君啊!” 林庭风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不免回过味来。 德海这个老东西,这是故意在给他设套呢! 仅凭刚才他那句“欺君之言”,他便可以到陛下面前告他一笔。 陛下虽不至于为着这么一句话大动干戈,对他心生不满却是少不了的。 被他记挂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德海将帕子放到林庭风掌心,皮笑肉不笑道:“瞧林将军,把这话当真了不是? 咱家不过是同你说笑两句罢了,还不至于嘴碎到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他既不想让陛下知道,却又故意出言敲打,难不成是对墨锦川有回护之意? 是了,他这么多年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也算是看着锦王长大的,心中有所偏私是常理。 可若是德海选择站在锦王这边,局势于他们而言,就不算有利了。 林庭风攥紧了手中帕子,远远看了眼城墙方向,翻身上马。 待他与后头的马车拉开些距离,黄丰打马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问:“将军,可需要属下动手?” 他说着,以手为刃做了个斩草除根的动作。 林庭风沉着脸道:“不必了。”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不远处的官道上有人纵马疾驰而来,马背上一起一伏的身影瞧着格外眼熟。 他心头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攥紧缰绳道:“走,迎上去看看。” 第417章 林三姑娘就是个伥鬼 “如此说来,那林庭萱是偷跑回京的?”马车上,宋言汐听着宋旭柏的讲述,不免唏嘘。 她倒了杯茶递给他,温声道:“不急,先喝口水润润喉。” 宋旭柏点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才继续道:“我倒是没听人说这林三姑娘是如何跑回来的,只知道她这一路上定然吃了不少苦,整个人看着又瘦又黑像是逃难来的。 要不是她从将军府冲出来,嚷嚷着林家人要活活逼死她,都没人将她认出来。” 想着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嫂子的姑娘,宋言汐垂眸不言。 宋旭柏还当她是心软,忙道:“阿姐,这林三姑娘就是个伥鬼,你可千万不能同情她。” 宋言汐轻声道:“不会。” 同样的错误,她糊涂一次就足够了。 再心软,便是她活该,怨不得别人。 闻言,宋旭柏猛地松了一口气,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才生气道:“阿姐素日里待她那么好,你有的不会少她一份,就连你没有的也时常记挂着她。” 平日里他经营着几家铺子,因为心疼阿姐一个人操持偌大的家宅不易,经常私下里往将军府送些吃用,具体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那林三姑娘,分明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旭柏越想越生气,不由红了眼眶道:“阿姐待她这个小姑子掏心掏肺,甚至连我这个阿弟有时候看着都嫉妒,她不仅不念着阿姐的好,竟然还在外到处诋毁阿姐的声誉!” “她如何说?”宋言汐捏着帕子,仔仔细细为他擦去额头急出来的汗,笑容温柔。 宋旭柏眸光闪了闪,闷闷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阿姐还是别问了。” “谁教你的说话留一半?” “阿姐……” “说,我不生气。” 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宋旭柏试探问:“阿姐当真不生气?” 宋言汐无奈,“阿姐何曾骗过你?” 宋旭柏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她在外头骂阿姐狠毒,蛇蝎心肠,还骂阿姐拢不住那混蛋的心不得婆母喜欢,还嫉妒她貌美故意设计害她,害她……” 剩下的话,他实在是难以启齿。 宋言汐也知道,他方才说出口的那些话已然是修饰美化过的。 林庭萱真正骂的,该是“毒妇”“贱人”“水性杨花”之类的恶毒字眼。 她身为林家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儿,自小被养的骄横跋扈,将林老夫人的缺点学了个十成十。 起初她刚嫁到林家时,因着家中只有弟弟没有妹妹,且又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子的原因,完全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对待。 要星星不给月亮,衣食住行,但凡是她想要的只要张张口,便是废些力气她也会想办法为她弄来。 待到时日一长,她发现了林庭萱藏在乖巧外表下的真面目,失望之余更是痛心。 林老夫人只一味宠着,周氏这个做大嫂的又不作为,将她娇惯的越发无法无天。 她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不能这般放纵下去,否则将来一旦将人嫁出去,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等着将军府。 她作为她的二嫂,往后在外也要遭受非议,甚至会被其他宗妇取笑。 林庭萱自小被骄纵惯了,自然不愿意被她管着,可在她察觉到她对徐侍郎之子有心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她总算答应要改变。 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吃不好睡不好,一颗心都扑在帮她如何从内到外成为一个名门淑女上。 言行举止粗鄙,没关系,她花大价钱请了曾在宫中待过的嬷嬷教习。 不通诗书目光短浅,她便挑选书籍中重中之重的部分,掰开了揉碎了同她慢慢梳理。 整整三个月,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于将她这个自家连亲姑姑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小姑子,调教成了一个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 在一次赏花宴后,林庭萱成功博得徐侍郎夫人青眼,在宴席上主动同她说了句话。 林庭萱高兴的几乎要疯了,拉着她的手道:“二嫂,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可她是怎么对待她这个二嫂的? 林庭风的死讯传来前一日,她还在教林庭风鸳鸯帕子的绣法。 而她这个口口声声,要把她当做亲姐姐孝敬的小姑子,当即一改往日嘴脸,咒骂她命硬克死了她哥。 说她不贤不孝,做他们林家的媳妇实在是高攀。 还说什么她恩将仇报,借着被救时二人有过肢体接触,硬逼着林庭风这个救命恩人娶她进门。 这些诛心之论,她还是在死后才知。 除了性子怯懦的周氏,林家上上下下都是个顶个的会演戏,直到她死都不曾瞧出半点端倪。 她如何能不恨? 好在林庭萱足够蠢。 前脚刚嫁进徐侍郎府上,便不顾庄诗涵此前劝阻她要多留个心眼的话,将她为其添妆的头面珠宝献宝似的送到她婆婆房中。 还不忘踩她一脚,说什么:“我那二嫂骨子里不愧流着商贾的血脉,见钱眼开,把这些东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让我千万不要让婆母瞧见。 婆母您说说,我都同玉郎成婚了,这些东西还不都是该孝敬您的?” 徐夫人表面夸赞她乖巧懂事,是个好儿媳,一转头便同好姐妹说起,说她这个二嫂尽职尽责,为他们徐家调教了个好儿媳。 这话传到林庭萱耳中,还真以为是在夸她。 怕提及她这个旧人,会让庄诗涵这个新嫂子不痛快,她开始在外极力撇清她二人的关系。 那些话被人转述到庄诗涵面前,宋言汐才知她竟如此恨她。 她恨她此前没同意把一半的嫁妆给她陪嫁,更恨她仗着嫂子的身份,逼着她学这个学那个。 甚至在一次宴席之上,大言不惭的与其他贵女炫耀,说他家夫君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并非是装出来的贤良淑德。 这话不知怎得传到了徐夫人的耳中,徐家第二日便来了人,请林老夫人与周氏过府一叙。 林老夫人最终是带着庄诗涵去的。 婆媳二人回来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原是徐夫人要做主,让其儿子与林庭萱和离,好全了彼此两家的脸面。 若是林家不愿,他们便只能休书一封,并在休书上写明休妻是因其不贤且善妒,口多言,更是不敬婆母。 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将军府颜面扫地。 第418章 我跟你哥不一样 庄诗涵当时已经身怀六甲,见不得小姑子受这种委屈,回去便气得动了胎气。 林庭风下朝回家,得知此事大怒,当即提了剑前去徐侍郎的家中讨要说法。 彼时,他已经官至一品,又是郡马的身份,朝中无人敢不卖他的面子。 林庭萱嫁到侍郎府,实属是下嫁。 可徐夫人出身武将世家,膝下又只得一双儿女,并不看重门楣,之所以上门求亲不过是见她跟在宋言汐身边时举止落落大方,不似那些小家子气的。 更想着她言卿女儿生前看重的,定然差不了。 谁能想到,那些竟都是装出来的。 婚后不到十日,她便仗着夫君疼爱不愿起来请安,直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午饭。 若只是这些,徐夫人倒也能忍,只要儿子喜欢她这个做婆母的也不会多加干涉小两口。 直到她在外听说这些言论,唤来儿子一问,才知他已经搬去书房住。 徐公子原话是:“母亲,恕儿子不孝,此等不敬亡嫂又善妒多舌的女人,儿子实在无法与她同在一屋檐下。 若母亲非要强逼,儿子如您所愿为徐家留下香火后,还望母亲允儿落发出家。” 徐夫人让人将这话原原本本传了出来,好叫京中各家都听听,看看哪家的媳妇能将自己的夫君逼迫至此。 宁愿出家为僧,也不愿与她同在一处。 林庭风上门将徐公子狠揍一顿,提剑逼着他写永不休妻的承诺时,宫中来了旨意。 却并非是斥责他提剑上门无视律法,而是责徐侍郎徐侍郎教子无方,降了他的职位将其贬到偏僻之地上任。 至于林庭萱,允她和离归家,并要求徐家归还嫁妆的同时,还要补给她一千两白银以作补偿。 徐夫人怒极攻心,当场便晕了过去。 经此一事,朝中上下更是知晓林庭风在宣德帝心中的分量,一时无人敢惹。 那些官员府中女眷,平日里见到林家的女眷,也多是绕着走,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再之后,宋言汐就再没听说过徐家的消息,只知林庭萱被林庭风强行接回家后,一直郁郁寡欢。 庄诗涵过去劝她:“不就是一个臭男人,不值得你为他这样。 听嫂子的,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 林庭萱抹着眼泪道:“嫂嫂,你不知道,我待玉郎是真心的。” 庄诗涵笑话她,“真心值几个钱,尤其是男人的真心,要来有什么用,放着我都嫌占地方。” 林庭萱却反问她:“那嫂嫂呢?” 她盯着庄诗涵高高隆起的肚子,幽幽问:“如果哥哥没有真心,嫂嫂会给他生孩子吗?” 庄诗涵语塞,半晌才道:“我跟你哥不一样。” 林庭萱忽然笑了,满眼笃定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哥!” 庄诗涵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横眉道:“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病得不轻。 来人,去婆母那儿说一声,就说三姑娘犯了相思病疯的厉害,这段时间就待在兰轩院内养病,哪儿都不去了。” 林庭萱只是捂着脸看着她笑,不说话,眼神阴测测的。 在庄诗涵扶着腰离开时,她盯着她的背影喊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对玉郎是真心的!” 真心? 宋言汐听着只觉可笑。 像她这种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她也有真心? 不知是真的相思成疾还是遭了报应,林庭萱的身体像是花儿枯萎一样,很快衰败了下去。 待到庄诗涵生下龙凤胎,许久未曾见过女儿的林老夫人才想起来这个宝贝女儿。 差人去请时,尸骨都已经凉了许久。 林老夫人悲恸难当,伸手指着庄诗涵骂了句“毒妇”,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之后的事,宋言汐便不知道了。 重新睁开眼时,她已然重活一遭。 “阿姐……” 脸上温热的触感,拉回了宋言汐飞远的思绪。 她对上自家弟弟满眼的心疼,轻声道:“都过去了。” 宋旭柏为她擦掉眼泪,强扯出一抹笑道:“往事已矣,阿姐,以后有我在,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宋言汐道了声“好”,习惯性想要伸手摸他的脑袋,手抬到一半又转为拍了拍他的肩。 她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阿姐也一样,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哪怕是阿姐自己也不行。” 宋旭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不好意思道:“若是阿姐,还是可以的。” 他想到什么,面色变得严肃,一把抓住宋言汐的手道:“阿姐,你得答应我件事。” 宋言汐点点头道:“你先说是何事。” 宋旭柏闻言,眼底不免多了懊恼,“阿姐这话说的,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还能害你不成?” 见他竟是要生气,宋言汐软了声音道:“答应你也可以,老规矩。” 不用她说,宋旭柏倒背如流道:“不可帮着欺上瞒下,更不能是伤天害理之事。” 他双手抓着她的手晃了晃,撒娇道:“阿姐,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嘛。” 宋言汐实在拿他没办法,食指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三岁孩童作态,不知羞。” 宋旭柏嘿嘿笑道:“不管多大,我都是阿姐身后的小跟屁虫。” 他说着,身子像是没骨头一般往她身上靠。 宋言汐伸出手指抵在他额头,表情严肃道:“好好坐直了说话。” 见宋旭柏眼底多了失落,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今年已经十七,别家儿郎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能都当爹了,往后切不可像个孩子般同阿姐撒娇。 若让人瞧了去,定会说侯府没规矩。” 宋旭柏有些委屈道:“阿姐都小半年没看见我了,怎么一见面就是嫌弃?” 宋言汐轻叹一声,正要同他好好说,就听他自我安慰道:“无妨,打是亲骂是爱,我巴不得阿姐多嫌我。” 那俏皮的模样,哪还找得到对外时的半分稳重。 罢了,他到底还小,不可对他要求太过。 “咕噜~”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瞥见宋旭柏陡然涨红的脸,宋言汐轻笑着递给他一包糕点,道:“知你嗜甜,前日途径蓉城时特意买的,尝尝喜不喜欢。” 宋旭柏赶忙接过,拆开一口气吃了两块,才道:“阿姐对我真好。” 宋言汐才不吃他这套,瞪了他一眼道:“少贫嘴,说,究竟是闯了什么祸需要我帮你求情。” “并非是我闯了祸……” “那是什么?” 宋旭柏捏着油纸包,斟酌再三问:“阿姐,外间那些传闻可都是真的?” 第419章 可以要我命,不能当我姐夫 宋言汐敛了笑,“你指哪些?” 宋旭柏嘴唇翕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少年家到底脸皮薄,那些污言秽语即便到了嘴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更别提,他从来不信自家阿姐会是那样的人。 “不,你信了。”宋言汐盯着他的眼睛,平淡道。 宋旭柏顿时慌了神,脱口道:“阿姐,我没有!” 对上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他高昂的头渐渐低了下来,闷声道:“我没有全信。” “说说看,你信了什么。” “我……” 宋旭柏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嗫嚅道:“阿姐,你待他不一样。” 宋言汐拧眉,“声音大些。” 宋旭柏蓦地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阿姐,外头还有人。” 宋言汐眼神凉凉,“我还当你不知道。” 明白她这是在怪他不该说,至少不该在此情此景下说这些,宋旭柏心中懊恼,咬了咬牙还是继续道:“阿娘说,她不同意你与他继续往来。” “是阿娘说,还是你说?” 马车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嘎——吱——”的声响,听的人不免牙酸。 宋旭柏眼神闪躲,声音明显有些发虚,“是谁说的不都一样吗?” 宋言汐只默默看着他,没说话。 宋旭柏压根不敢正眼看她,一颗头越来越低。 恰好马车轮子碾到一个土块,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迫使他的眼神正好与宋言汐对上。 他心下狠狠一沉,咬了咬牙道:“他后宅女人无数,还有四个孩子,如何配得上阿姐。” 宋言汐满心的怒火,在听到他这恶狠狠的一句话时,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还以为,他是生气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觉得她此举丢了永川侯府的颜面,连带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瞥见她松一口气的表情,宋旭柏意识到什么,瞬间白了脸。 他红了眼眶,嗫嚅道:“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绝不可能如此想你。” 宋言汐道歉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她当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如此想阿柏?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同他和母亲这般,与她血脉如此紧密相连的人。 她可以怀疑任何人,独独不该怀疑他。 宋旭柏忙摇头说着“不要紧”,话锋一转继续道:“我还是觉得不行,他配不上阿姐。” 宋言汐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好奇问:“从前你不是一向崇拜他,将他当做毕生追求,书房里更摆满了传颂他英勇事迹的册子,这才多久便翻脸不认人了?” “阿姐,这不是一回事。” 宋旭柏满脸严肃,一字一句无比郑重道:“他是守护大安的英雄,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都可以给,但是不能当我姐夫。” 他说着,眼神嫌弃道:“那几个孩子我偷偷去看了,没有一个眉眼相似的,一看就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宋言汐挑眉,“你还偷偷跑去人府上了?” 宋旭柏忙摇头,正色道:“我可是正人君子,哪里做的出翻人院墙这种下作事。 是上个月中元节那日,我陪着娘一起上街,正好碰见华阳长公主殿下带着姐弟几人出来看花灯,街上许多人都瞧见了。” 闻言,宋言汐不由心下一沉,“长公主就没带什么护卫?” “带了,上元节那晚出奇的热闹,人群不知怎么挤着挤着就到了长公主面前。 本以为长公主会怪罪,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还让护卫往后面站了些免得影响她与民同乐。” 宋旭柏越说越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往年的上元节也没见这么热闹,娘给我做的兔子灯都险些被挤坏。” 宋言汐默默听着,心头一时思绪万千。 华阳长公主这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就连宫宴都是能推则推,满心向佛不愿被俗世所扰。 这样一个人,怎会突然喜欢上街头烟火气,甚至将四个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侄孙侄孙女寸步不离带在身边? 有什么东西在宋言汐眼前一闪而过。 忽的,她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旭柏问:“阿柏,你方才说四个孩子长相并不相似的话,是听谁说的?” 宋旭柏的脸色不免变得难看。 不出所料,锦王殿下多情的美名,怕是早已传遍京中大街小巷。 他什么都没说,宋言汐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她眸色沉沉,低喃道:“长公主这一子,落得极好。” “阿姐,你……”宋旭柏满眼后悔。 他不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背后的那些权利纠葛,只知道他家阿姐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多嘴说这些。 宋言汐回神,对上他眼底的担忧,轻声道:“阿柏,答应姐姐一件事,方才的话以后不许再提,即便是同娘亲说起也不行。” 宋旭柏重重点头,“阿姐放心。” 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她自然放心。 只是有一事,她需提前与他言明。 “阿柏,锦王殿下他……” 马车外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尖声喊道:“有刺客,保护王爷!” 宋言汐登时沉了脸,从马车内壁抽出一把长剑丢给宋旭柏,又拔出腰间佩戴的匕首挡在身前作防御状。 她冷静叮嘱:“阿柏,你莫慌,随行的多是军中好手,这些刺客很难近身。 若他们扛不住,你便趁机抢匹马往京中方向跑,这些杀手丧心病狂,切不可与之交手。” 宋旭柏声音微颤,“那阿姐你呢?” “无需管我!” 不等他反驳,宋言汐又道:“我身上的毒药足够防身,多带一个你反而没有十全把握。” 她说着,自桌下摸出一个纸包递给他,叮嘱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用便要一击致命,他们不会给你第二次动手的机会。” 甚至有可能,连一次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宋旭柏重重应声,伸手一把将她拉在身后,沉声道:“从前都是阿姐护着我,现在也该我护着阿姐了。” 他说的是,他二人幼时在永川侯府时,宋怀恩因不喜老侯爷夫妇疼爱言卿,迁怒他们姐弟的事。 每当他毫无缘故责骂时,宋言汐总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仰头盯着那个并不疼爱他们的父亲,掷地有声道:“不许骂我阿弟。” 宋言汐沉着脸道:“不许胡闹!” 宋旭柏正要开口反驳,就听外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王爷!” 第420章 王爷,留活口 宋言汐陡然变了脸色,不顾宋旭柏的阻拦一把推开他,抓着匕首快速跳下马车。 她站在马车旁,目光穿过拼杀在一起的将士与刺客,目光焦急的寻找着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那些统统都不是他。 一股巨大的慌乱顿时笼罩在宋言汐的心头,她低喃道:“不,不会的。” 锦王殿下的武功那么厉害,从前那么多次的尸山血海他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栽在几个刺客手上? 对,是她看错了,定然是看漏了。 宋言汐心中安慰着自己,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看去。 心中默念道:“不是他,这些都不可能是他。” 可当她看到不远处几具交叠的尸体身下露出那一抹熟悉的衣角时,却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那件衣服,是他们在青花镇时用虎骨换的,因着衣袖有些长,她特意跟着吴大娘学的针法帮他将袖子改短了一些。 方才他下马车时,穿的便是这件。 宋言汐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口处像是被人插入一把锋利的匕首,反复翻搅。 就要她站不稳一头朝前栽倒时,胳膊被人一把扶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当心。” 这声音! 宋言汐蓦地睁开眼,看着面前虽然略显狼狈却并未受伤的墨锦川,一瞬红了眼眶。 她张了张口,余光瞥见那道黑色身影,陡然变了脸色,急切道:“王爷当心!” 下一瞬,刀剑穿过肉体的声音传来。 宋言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跳动。 周遭的景色,也在一瞬间失去色彩。 她视线缓缓下移,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出,生怕剑尖从当中穿胸而过。 一剑横穿心脉,哪怕是她也救不了他。 可只要剑尖偏上那么一寸,只需一寸,便是闯到阎王殿,她也要将他拉回来。 预想中的画面没出现,宋言汐反倒听到了一声低笑,“别傻站着,走远些。” 她眨了眨眼,刚要说不,就听到一声粗哑的闷哼,分明是从墨锦川的后背传来。 不是他的声音便好。 宋言汐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抿了抿唇后退了几步。 离得远些,看的也更清楚。 “噗嗤!”墨锦川反手抽出长剑,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后背衣衫。 宋言汐只听得一声轻“啧”,没错过他眼底的懊恼之色。 他不用说,她也知道他是心疼身上那套衣服了。 不过即便没溅上血,怕是也穿不得了。 墨锦川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这才发现外袍不知何时被利刃削掉了一块。 他垂眸,敛去眼底浓烈的杀意,沉声道:“站在此处不要动,本王去去就回。” 宋言汐低低应了一声,只觉得一道视线正紧紧盯着自己,循着感觉看去,正对上庄诗涵那双好似毒蛇般冷冰冰的眸子。 此时她正蜷缩着身子躲在马车后,身上的衣裙染了血,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很是狼狈。 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害她成了这样。 “阿姐!”宋旭柏快步走上前,手执长剑挡在宋言汐的面前,毫不畏惧地与庄诗涵的视线对上。 少年意气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坚定。 庄诗涵看着,牙都快咬碎了。 早知道要个弟弟有用得着的时候,她之前就不拦着祖父祖母给她爹纳妾了,现在连个帮衬的都没有。 不过她爹老当益壮的,现在纳几个妾,生几个弟弟妹妹的,过几年就可以帮她跑腿了。 正想着,庄诗涵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猛地一转头,正对上德海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她陡然变了脸色,俏脸微白道:“德公公。” 德海点点头,视线越过她看向最后两个还在顽强抵抗的杀手,高声喊道:“殿下,记得留活口。” 两个杀手闻言,对视一眼,当即咬破了嘴里早已藏好的毒药。 暗一暗三赶上前卸了下巴,却已来不及。 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人口吐黑血,浑身抽搐着断了气。 宋言汐在一旁看着,心下难掩震惊。 不过眨眼功夫便取人性命,好生霸道的毒药。 德海黑着脸走上前来,狠狠踹了尸体一脚,啐了一口道:“不长眼的东西,胆敢在皇城脚下行刺锦王殿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一抬手,招来一个内侍吩咐道:“你快去跑一趟,请大理寺的邱大人来。” 庄诗涵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道:“人都死了,将尸体直接拉回去不就行了,干嘛还这么折腾。” 德海瞥了她一眼,冷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无论是大理寺办案,亦或者是交予当地衙门处置,在他们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动。” “任何人?”庄诗涵露在帕子外的一双眼睛瞪大,不悦道:“这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眼巴巴等大理寺的人来。” “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咱家说的不得擅动,指的是这些。”德海笑着指了指地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到那血肉模糊的一片,庄诗涵当即转过头吐了起来。 德海就在一旁候着,待她吐干净了,体贴地递上一方帕子。 庄诗涵刚接过,道了声谢,就听他似笑非笑道:“回京一路颠簸,郡主可是受了大罪了。” 知道她受罪,一路上还当睁眼瞎? 那四个孩子一个个跟饿狼似的,每次送到马车里的吃食,她都还没摸到,就被他们给瓜分了。 尤其是李壮那个死孩子,她好歹还管过他几顿饭,好吃好喝的哪一样亏待他了? 一天到晚,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 真就是贱命一条,当时合该送他跟他娘一起上路。 接过德海递过来的水壶,庄诗涵捧着喝了几口水,转身正要上马车时,忽听他提醒道:“郡主仔细些脚下,当心摔了。” 神经,她好端端走着路如何就会摔了? 庄诗涵快速钻进马车,嘴里咕哝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准是没安好心。” 注意到角落的那双眼睛,她更烦了,恶狠狠警告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了。” 李壮抿着唇,双手紧紧抓着她娘留下的荷包。 对面的刘狗蛋眼珠子一转,盯上了他手中的荷包,趁着他没注意伸手便要去抢。 第421章 该来的躲不了 李壮反应更快,在他的手刚要碰到荷包时,便抬脚狠狠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刘狗蛋“哎呦”了一声,直接重重地摔在了车厢里。 不知是真摔疼了还是装的,他捂住腿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锐又难听。 “哇!我的腿断了,好疼!” 庄诗涵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响,想给他一脚踹下去,又想到德海此刻就在外头听着,当即沉了脸道:“李壮,给狗蛋道歉。” 李壮低着头不吭声,摆明了不愿意。 刘狗蛋见状,顿时哭嚷的更厉害了。 他抱着腿在车厢里打滚,一个没注意,狠狠撞在了庄诗涵的脚上。 她疼得登时白了脸,下意识便往前踢了一脚,咒骂道:“不长眼的贱……”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险些说出心里话,她懊恼地咬了咬舌头,忍着痛道:“狗蛋,地上脏,有什么话咱们站起来说。” 刘狗蛋不说话,只一味的掉眼泪。 庄诗涵本就耐心有限,更别提这会儿脚趾疼的厉害,当即阴沉了脸道:“你要愿意躺,就躺。” 她倒要看看,这死孩子能撑多久。 不远处,宋言汐听到这边骤然安静下来,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担忧。 李壮那孩子是个有心眼的,刘狗蛋更是会看人脸色,他们俩倒是不必担心。 只是李程李志兄弟俩…… 庄诗涵她,总不能丧心病狂到对孩子动手? 宋旭柏率先跳上马车,朝她伸出手道:“阿姐,快上来,娘还在家等我们呢。” 宋言汐借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待坐定后才道:“进了城你先骑马回家,免得娘担心。” “阿姐呢?阿姐不同我一起归家?” 盯着马车一角随着行进微微晃动的坠子,宋言汐轻叹一声道:“我多半要进宫一趟。” 该来的躲不了,更何况这本就是她求来的。 宋旭柏的神色一瞬紧张起来,“我随阿姐一起去。” “你不能去?” “为什么?” “我去,是求陛下垂怜放我自由,带着你去,便是在逼陛下不得不答应。” 御书房。 宣德帝把玩着墨锦川儿时玩过的小木剑,听着人禀报说永川侯世子已单独归家,这才淡淡开口道:“让宋家那丫头跟小五一道入宫。” 他想到什么,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底难得浮现出一丝嫌恶,“这个林家,还真是一天都不安分。” 朱公公走上前,双手恭恭敬敬接过他递来的木剑,弱弱道:“奴才听说,那林三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出了那种事情被人送到庄子上,结果被几个恶奴日夜磋磨。 她也是实在受不住,这才逃了回来。” “哦?”宣德帝挑眉,似笑非笑道:“朕倒是不知,你何时与他林家攀上的交情。” 朱公公慌忙便要跪下,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住。 “说话便说话,整日里跪来跪去的,也不嫌烦。” 话虽如此,朱公公却也不敢有半分懈怠,态度恭敬道:“不瞒陛下,奴才曾有一十分要好的同乡,先前被卖到将军府为奴,就在这林三姑娘身边伺候。”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宣德帝笑呵呵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坐到他这个位置,世上便少了许多的巧合。 朱公公擦了擦眼角,有些难为情道:“陛下知晓,奴才当年是因家贫被卖进宫的,这十多年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承蒙陛下恩赐,此前给了奴才一个跟着齐公公前往将军府宣旨的机会,这才认出我那可怜的同乡来。” 从前宣旨,多是德海亲往,再不然便是嘴巴甜会巴结人备受他信任的齐公公。 有道是言多必失,年前他当着宣德帝和华阳长公主的面说错了话,被罚到冷宫照顾废妃了。 若不然,如何也轮不到朱公公这个嘴笨的,担任御前伺候的重任。 宣德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叹道:“多年分别,你二人竟还能记得对方,实在是难得。 待到德海回来,你可出宫一趟,去问问她可愿入宫留在御前当值。” 他说着,眼底染了笑,“如此一来,你二人也算有个照应。” 朱公公低着头,恭敬道:“承蒙陛下厚爱,奴才这同乡已经成婚有子了,再入宫恐不合规矩。” 宣德帝诧异,“你如今才多大?” 朱公公身形微僵,语带苦涩道:“是林三姑娘为他二人指的婚,嫁了林家的家生子,如今一家三口在林家为奴。” 闻言,宣德帝的脸色不免沉了下来。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意味深长道:“这个林三姑娘,倒真是心善。” 依着大安律,女子凡奴籍者,只需夫家出够相应的银钱,便可借着成婚为女子脱去奴籍。 往后二人所生孩子,亦是良籍,文可科考武可从军,即便文不成武不就也可在外做个小本生意养活自己。 可若两人同为奴籍,生出的孩子自然也是奴籍,一辈子做伺候人的奴才。 当真是庸才倒也罢了,同他爹娘一般,在将军府谋个生路,总归是饿不死。 反之,这个身份,便是挡在他面前一生无法跨越的鸿沟。 林庭萱身为将军府三小姐,不该不清楚。 若是明知故为,便是又坏又蠢。 即便不知,林老夫人作为当家主母,也不该纵着她如此行事。 不过区区将军府小姐,行事竟是比他膝下娇养的公主还要嚣张跋扈。 这个林家,行事如今是越发不讲究了。 宣德帝抬眸,冷声吩咐道:“你去走一趟将军府,传朕的口谕,若他林庭风处理不好家中的事,也不必再来上朝了。” 将军府。 林庭风给了林庭萱一巴掌,又给了林庭业一脚,总算是暂时稳住了眼前的庞冕。 他冷眼扫过被吓到的林家奶奶,沉声道:“来人,送姑奶奶回府。” 林姑姑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双手掐腰道:“好你个二郎,半年未归家一回来便耍威风,这里可不是你的军营,我们更不是你的兵,由得你如何安排。” 她越想越生气,瞪圆了眼睛狠狠剜了眼林庭萱,怒其不争道:“我要是你,出了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早就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 既不污了林家的门楣,也保全了你的清誉。 眼下可好,这满京都知道林家出了个私德败坏,还未出阁便同野男人勾在一起的浪货。 如今不仅你娘和你大嫂羞的连门都不敢出,就连我跟你表哥表妹,以后出门也别想挺起头来。” 林庭风挡在林庭萱身前,冷声问:“姑母说够了吗?” 第422章 从今往后,我便不是你大哥了 “够?”林姑姑目龇欲裂,眼底满是恨意,“这个小贱人自己不检点,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害得我林家的列祖列宗跟着蒙羞。 如此不知廉耻,不孝不敬的畜牲,我只骂她几句怎么能够。” 闻言,林庭萱当即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脸肿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二哥,不是我,都是宋氏那个贱人……” 触及到林庭风冰冷的眼神,她忙改口道:“二哥,那些个老女人都欺负我,我害怕,你别让我去庄子上了。” “你怕?”林姑姑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她眼神恶狠狠道:“做出那种丢人现眼之事的时候你不怕,一路招摇回京害林家成为满京的笑话你不怕,现在你倒是怕了。 我告诉你,晚了!” 林庭萱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赶忙往林庭风的身后躲了躲。 林姑姑见状,冲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便要往外拽,嘴里不干不净骂道:“身子都被野男人糟蹋了,居然还有脸回来,跟我去见太叔公!” 她口中的太叔公,是刘氏家族如今的族长。 族里失了贞洁的女子,一旦送到他面前,便只有死路一条。 林庭萱惶恐道:“不,我不要去,你放开我!” 见挣脱不开,瘦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林庭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抓着林姑姑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所咬之处顿时皮开肉绽,伤痕深可见骨。 林姑姑“啊”的惨叫一声,反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你个小野种,早知道你会这么害我们一家,当初从娘胎里钻出来的时候老娘就该掐死你!” 她张口还要骂,林庭风冷喝道:“够了!” 林姑姑满眼的诧异,捂住不停往下滴血的手,颤声道:“二郎,我可是你亲姑姑啊,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小……” “住口!” 林庭风看向她的眼底满是郁色,声音冷沉道:“来人,送姑母回府。” 林姑姑盯着他,连连说个三个“好”字,一把推开凑上来的佣人,冷笑道:“难怪我哥在南疆那么多年始终不肯回来,一家子老的小的都是白眼狼。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扔下狠话,林姑姑转身大步离开,经过之处滴落的血点连成了一条线。 林庭萱后知后觉尝到了铁锈味,赶忙朝着地上吐了一口,一嘴的血。 她又疼又怕,抓着林庭风的衣袖道:“二哥,你快去看看娘。” 林庭风眉头紧拧,“娘怎么了?” 他刚刚回来的着急,只顾分开扭打在一起的姑侄三人,竟没发现本该主持大局的母亲不在。 还有周氏,她人呢? 林庭业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前的土,一脸怒意道:“娘被姑母气昏过去了,眼下在屋里躺着。” 说着,他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表情怪异问:“谁去请大夫了?”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的妻子柔柔弱弱从门口进来,道:“夫君,我请到大夫了。” 看着她身后的生面孔,林庭风冷着脸问:“这是从哪儿请的大夫?” 听出他的责怪之意,周氏脸色微白,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听林庭业语带不悦道:“二弟,怎么同你大嫂说话呢。 她如今有孕在身,本该好生待在房中歇息,肯为母亲奔波已是一片孝心,你莫要如此苛刻。” “大嫂有孕了?”林庭风目光犀利地盯着周氏平坦的小腹,那里尚且看不出什么。 不喜他那仿佛要将人看穿的眼神,林庭业快走几步挡在周氏面前,眼含警告道:“老二,这是你大嫂,不是犯人。” “大哥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 林庭业揽住周氏的肩,眼神颇为得意道:“二弟惊讶也正常,毕竟我跟你嫂子这么多年,膝下也不曾添个一儿半女。 旁人似我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一直未能让母亲如愿看到儿孙满堂的景象,实乃我等不孝。” 他想到什么,笑得意味深长,“你也上点心,抓紧将郡主娶进门,尽早给母亲生个大孙子讨她欢心。” 林庭风不悦拧眉,想也没想道:“我与宋氏尚未生子,岂有嫡子未生庶子为长的道理,这种混账话,大哥以后休要再说。 省得传出去,让人笑话我将军府不通礼数。” 被他一通指责,林庭业顿时火冒三丈,当即阴沉了脸道:“老二,我看你当真是昏了头,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大哥这是何意?” “何意?”林庭业冷笑,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不屑,“你自己干的好事,还需要别人来提醒你不成?” 余光瞥见一张脸肿着,还要开口为林庭风说话的林庭萱,他眼底嫌恶更甚。 不顾周氏阻止,他冷冷道:“小妹,别怪大哥心狠,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你能待的地方了。” 林庭萱顿时红了眼眶,嗓音沙哑的喊了声“大哥”,作势要往前走。 林庭业一脸嫌弃的揽着周氏后退两步,像是生怕沾染什么脏东西一般,冷漠道:“别这么喊我,从今往后,我便不是你大哥了。” 身为读书人,在他的眼里一向是名誉大过天,失了清白的女子就该自行了断。 硬留在这世上,自己往后没办法抬头做人不说,还会连累的家中人为之蒙羞。 更别提,他们兄弟二人皆在朝中任职,家中出了如此丢人现眼之事,让他二人日后如何在同僚面前自处? 想到年前本该有个升迁机会,却被死对头抢走,林庭业眼底怒意更甚,咬了咬牙道:“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大哥不要你一死以证清白。 你走,往后莫要再回来,也不可让人知晓你与林家曾有干系。” 林庭萱呆愣地看着林庭业,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颤声问:“大哥,你难道不要萱儿了吗?” 林庭业闭了闭眼,绝情道:“留你一命,已经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林庭萱突然大笑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重新问道:“是我得寸进尺?” 她一边笑一边哭,松开了林庭风的衣袖,擦着眼泪道:“大嫂还不知道,大哥之所以这段时间日日在家陪你,不光是因为你怀孕,更是因为大夫诊断出他纵情声色伤了身子,往后再难有自己的孩子。” 第423章 墙上挂着的丝瓜,空了瓤了 “竟有此事?”周氏惊讶地用帕子捂住嘴,脸色微白。 就连手指,都微微颤抖着。 任谁看,都是一副伤了伤痛难以置信的模样。 只有天知道,她此刻究竟有多高兴。 林庭业骤然变了脸色,冲上前狠狠甩了林庭萱一耳光,咒骂道:“贱人,谁准你在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若是伤及她和腹中孩儿,我定活活扒了你的皮!” 他慌忙转过头,看向周氏道:“夫人,她这是犯了失心疯,逮谁咬谁,你可千万别信她所说。 ” 周氏点点头,眼含热泪道:“夫君别这么说,小姑毕竟是与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是你的骨肉血亲啊。” 林庭业一脸厌恶道:“若是可以,我情愿母亲只生了我们兄弟二人。” 林庭风默默听着,没赞同却也没反驳。 在林庭萱看来,便是默认。 二哥也觉得,没有她这个妹妹更好,是吗? 林庭萱无声流着眼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疼,竟是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看她软软倒在地上,周氏“呀”了一声,着急道:“快来人,将三姑娘送回兰轩院。” 林庭业揽住她,态度强硬道:“往后这个家里,只有两位公子,没有什么所谓的三姑娘。” 周氏轻捂着胸口,难以置信道:“夫君难道是要将小姑从家中除名?” 她脸色骤然变得难看,抓着他的衣袖哀求道:“夫君三思啊,小姑如今尚且是林家人,庄子上的那些恶仆就敢如此磋磨她。 你这般做,便是在逼着她去死啊!” 周氏一番话半真半假,却也到底存了几分情意。 却不是为着二人姑嫂之情,而是为着,她们同为女子,在这世间生存有着诸多不易。 否则,光凭她从前多此故意挑拨,害得她被婆母不喜夫君厌弃一事,她就该恨不得她下地狱滚油锅。 如今下场,又何尝不是她咎由自取? 林庭业一甩袖,眼神怨毒道:“她若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年前便该喝了老二差人送的酒,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如今闹成这样,她即便是现在就去死,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挡不住外头的人往后看咱们林家的笑话。” 说到激动处,林庭业一张脸涨的通红,捂住胸口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到在地。 周氏忙扶住他,关切道:“夫君,你可要紧?” 林庭业摇摇头,恶狠狠瞪了眼地上的林庭萱,正要开口,忽听林庭风问:“如今的将军府,全凭大哥一人说了算?” 林庭业身形猛地一僵。 周氏一怔,随即赔着笑道:“二叔说得哪里话,你不在时都是婆母管家,平日里大事小事都是要请示过她才行。” 她看了眼似是被吓到,一时答不上话的林庭业,心中暗骂他不争气的同时,开口道:“夫君素日里只爱关在院子里读书,旁的事一概不管,此事二叔是知晓的。” 林庭风扫了她一眼,嗓音冰冷,“我没问你,你多什么嘴。” 听他连敬称都懒得带,周氏不由冷了脸,生气道:“二叔,我知你素日里不喜我,觉得我与你大哥并不般配,认为是我们周家高攀了你将军府。 可你别忘了,当初我嫁到将军府时,将军府可远不是如今的景象。” 见林庭风没制止的意思,她沉着脸继续道:“自我入府,婆母便以我尚且年轻管不了家为由,将管家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林庭业捂着胸口,皱眉呵斥道:“周氏,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并未分家出去,这个家本就该由母亲来管。” “是,婆母管家我并无怨言,可自我们成婚后,我未曾见过夫君一次月钱。” 周氏讽刺勾唇,眼角似有泪珠滚落,“说起来不怕二叔笑话,成婚这么多年,我连你大哥月钱几何都不知晓。” “你在浑说什么?再敢污蔑母亲,我休了你!”林庭业怒不可遏。 他抬起手,想要狠狠甩周氏一个耳光,却被她轻轻偏头躲过。 周氏擦去眼角泪珠,一脸平静道:“夫君若觉得我所说都是假的,那便是,左右这将军府我也待够了,你休了我。” 她若是又哭又闹,或者是像从前那般扯着他的衣摆哀求他,林庭业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因为像她这般寡淡无趣的妇人,母亲甚至不用怎么费心,就可以再为他娶一个,甚至家世门第要远远高过周氏。 可她如此平静,俨然一副不在乎被他休妻的模样,却让他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个“好”字。 更别提,她如今腹中还怀着他唯一的骨血。 林庭业眉心突突直跳,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呵斥:“胡说什么,你还怀着孕呢,我若这时休了你,旁人该如何看我?” 周氏冷眼看着,没说话。 若不是清楚自己没退路,她真想如宋言汐一般,同这群披着人皮的恶鬼彻底撕破脸。 如此,到底还不是时候。 知她最是心软,林庭业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温声道:“二弟方才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并非是故意说你什么,瞧你怎么还生气上了。 你如今怀着身子,大夫不都说了,这几月要静养,切不可动怒。” 看着他满目温情的模样,周氏差点就以为,这才是她夫君本来该有的样子。 可她知道,不是。 他之所以对她好,完全是因为她肚子里这块肉。 因为他呀,是的的确确不能生了。 京中但凡有些资历的大夫,他全都看过一通,就见那不甚靠谱平日里他路过都不屑看一眼的街头大夫,都找东西挡着脸去问过。 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 他常年借着读书为名沉迷美色,家中两个通房外头养了小的还不够,时不时同他那些自诩风雅人士的朋友去花楼寻欢作乐。 一来二去,身子自然就差了。 更别提,她这个大度的夫人年前又为他寻觅了两个在青楼卖艺不卖身,习得一身伺候人本事的清倌人。 如今林庭业的身体,早就像是那墙上挂着的丝瓜,空了瓤了。 眼下她肚子里这个,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你让他如何能舍得? 周氏唇角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冷,“二叔随口一说不当紧,可知于女子而言名誉大过天,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日后我该如何做人?” 第424章 周氏,你当我死了不成? 不等林庭风反驳,周氏又道:“是,如今二叔军功在身,府上又指着诗涵郡主的嫁妆过活,我一个弱女子在人屋檐下,合该缩着脖子装鹌鹑。 可我到底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发妻,便是日后郡主过了门也要叫我一声大嫂,有道是长嫂如母,我便是再不堪也不该遭你如此折辱。 你若真看我不上,或是替你大哥不平,便代他给我一纸休书,往后便是饿死在外头,也绝不再登你们林家门半步。” 一番话出口,周氏只觉得心口郁结多年的气瞬间发了出来,不免通身舒畅。 她那弟妹、不,言汐妹子果真活得通透。 谁若对你客客气气,便客气以对。 可谁要是蹬鼻子上脸,处处找不痛快,那便让他也不痛快! 左不过就是落个无德跋扈的名声,撑死让林庭业那个窝囊废休了她。 真到那一步,她便舍了肚子里这团肉,厚着脸皮去郡主府讨一份活,总不至于将自己饿死。 往后,再让她看林家人的脸色过日子,定是不能了。 林庭业听着周氏决然的话,险些血气上涌厥过去,整个人微微颤抖道:“让老二代为休妻,周氏,你当我死了不成?” 周氏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却又好似在说:“你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你!”林庭业瞪圆了眼,只觉得胸口闷疼的厉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林庭风黑着脸听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氏,好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从前的大嫂,行事唯唯诺诺,在他面前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两句,更别提如今这般牙尖嘴利同他兄弟二人争辩。 而眼前这个女人,口齿清晰,与他的目光对上竟也丝毫不怯。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周氏吗? 不知怎的,林庭风竟从眼前这张脸上,隐约看到了宋言汐的影子。 他眼神陡然变得危险,咬了咬后槽牙道:“一个个的,我看你们当真是要反了天! 来人,将她给我拿下,暂时关到柴房去,莫要伤了她的肚子。”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痛苦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 林庭业捂着胸口,神色痛苦道:“老二,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林庭风分了点余光,给脸色苍白看着好似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自家大哥,不容置否道:“来人,送大哥回登云院歇息。” “老二!”林庭业身形有些踉跄,咬着牙道:“我可是你大哥。” 林庭风点点头,“我知晓。” 他若并非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就凭她妻子方才那些言论,他也绝不会允许这二人继续站在院子里。 见他铁了心要如此,又见已经有佣人来“拿”他们夫妇二人,林庭业一时怒极攻心,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大哥!”林庭风上前两步扶住他,心下不免动容。 无论如何,这也是他大哥。 可林庭业一张口,说的却是:“老二,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狠毒的兄弟?” 他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一偏头又呕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朱公公带着人来时,看到的便是“手足相残”的一幕。 而林庭业昏过去之前骂林庭风狠毒的话,也被他和一干内侍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带为难道:“将军,咱家来的不巧。” 林庭风将失去意识的林庭业交给府中下人,很快整理好神色道:“朱公公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请。” 朱公公脸上带着笑道:“坐就不必了,林将军,准备一下接旨。” 林庭风心下一沉,面色不变道:“快,备香案。” “用不着这么麻烦,咱家今日带的是陛下的口谕。” 听到是口谕,林庭风脸色微变。 他奉旨随锦王殿下回京,最迟今晚之前也要入宫一趟,面见陛下。 究竟是何事,竟让陛下如此着急,连几个时辰都等不及,要派身边内侍特意走一趟。 这道口谕,恐怕来者不善。 林庭风不过稍作迟疑,就听朱公公问:“林将军莫不是打算站着接旨?” 莫说是区区三品,便是尊贵如公主王爷,也只有坐轮椅的墨锦川一人可见圣旨不跪。 便是口谕,站着接旨那也是大不敬之罪。 宣德帝真要怪罪下来,林氏九族的脑袋叠在一起都不够砍的。 林庭风顾不得解释,赶紧一掀袍重重跪下,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的态度,便是最好的答案。 林家上上下下,对于宣德帝绝对没有半点不臣之心,也绝不敢。 朱公公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将宣德帝所交代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 说完还贴心问道:“咱家方才所说,林将军可都听清楚了?” 林庭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臣谨记陛下的教诲,一字不敢忘。” 朱公公走上前,笑着用双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道:“林将军也不必太将此事放在心上,陛下肯说,就证明他还是信林将军的。” 他说着,余光扫了眼静静躺在地上,仿若死了的林庭萱,故作惊讶道:“这是哪来的疯婆子,光天化日的,竟敢闯到将军府来撒野。” 林庭风眸光闪了闪,顺着他的话道:“府上忙着为本将筹备接风宴,一时不察,竟让这疯婆子闯了进来,一番风言风语闹得府里人仰马翻的。” 他自袖间摸出一个荷包,笑着递给朱公公,“让公公见笑了。” 朱公公却不接,只道:“陛下的口谕已带到,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咱家便不叨扰了。” 他离开时,余光扫过地上的身影,当即对着鼻子轻扇了几下,低骂道:“哪来的疯婆子,当真晦气。”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林庭风眸色冰冷,脸色更是阴沉的好似要杀人。 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他尊称他一声公公,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林家的人,便是再不堪,也轮不到他一个无根之人说三道四! 黄丰快步上前,还未开口就听林庭风冷声道:“本将还没疯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动御前的人,除非他是嫌命太长。 “那三姑娘……”黄丰看了看地上的人,欲言又止。 林庭风闭了闭眼,沉声道:“就按大哥说的办。” 第425章 有朕在,你有何不敢? 御书房。 宣德帝听到外头唱喏的声音,立刻放下了手中奏折,正襟危坐。 哪怕已经知晓墨锦川的腿痊愈了,可真当看到人站在面前时,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轻轻招手,温声道:“小五,快到前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墨锦川依言上前几步。 看着他行走无碍,身形也如记忆中挺拔,宣德帝满眼欣慰道:“好,好哇,小五,父皇总算是等到你重新站起来了。” 他想到什么,忙吩咐道:“快,给锦王搬把椅子来,他的腿不能久站。” 墨锦川恭敬道:“父皇,不必麻烦了,儿子的腿已经好全了。” 宣德帝笑容微僵,轻叹一声道:“也对,是朕高兴糊涂了,你的腿都能上阵杀敌了,站一会儿又有何妨?” 他看向跪在殿中,低着头态度恭敬的宋言汐,和颜悦色道:“宋家丫头,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此言一出,殿内的氛围一瞬变得有些微妙。 余光瞥见自家儿子眼角微动,宣德帝不由在心中冷哼一声。 这小兔崽子,把他父皇当什么人了? 他后宫中虽有正当妙龄的妃嫔不假,可他也不至于禽兽到,对自己好友的外孙女动了心思。 天底下的女子千千万,不俗美人更是多余过江之鲫,他身为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宋言汐依言抬头,目光却仍是往下看。 直视龙颜,乃大不敬。 宣德帝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不免感叹道:“你这丫头,倒是继承了你娘的好相貌,难怪……” 他余光扫了眼神色平淡的墨锦川,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难怪林爱卿一直念念不忘,临出征时还求到朕的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肯同你和离。” 宋言汐双手抵在额前,朝着他恭敬一拜,声音虽轻却坚定。 “望陛下明鉴,臣女与林将军早无感情,且他已经找寻到此生挚爱,还望陛下允我二人和离。” “哦?”宣德帝似笑非笑,把玩着拇指上的朱玉扳指道:“林将军当日在朕面前,可并非是这般说的。” 他故意顿了顿,吊了吊二人的胃口才继续道:“他道你二人夫妻和睦,感情深厚,近日不过是因着他要迎娶平妻一事与你起了龃龉,你一气之下才要同他和离。” 听他那不紧不慢的语气,分明是信了林庭风所说。 宋言汐心下着急,却也知晓此刻不能乱。 一旦她情急之下说错话,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无理取闹的印象,岂非佐证了林庭风所言? 她要冷静下来,一定要冷静下来。 律法不外乎人情,宣德帝纵然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可他终究是个人。 是人,就总有七情六欲。 回忆着宣德帝生平事迹,宋言汐深吸一口气,恭敬道:“陛下容禀,臣女与林将军虽成婚两年有余,却一直有名无实,只得了将军夫人一个虚名。 我二人本就是强求的姻缘,如今林将军既已另有挚爱,臣女又何必不识趣,非要阻在两人中间不肯让位,彼此纠缠下去只会让三人都不得痛快。” “竟有这种事?”宣德帝嘴角抽了抽,表情很是微妙。 他此前并不是没听底下人说起过,这小夫妻二人成婚至今并未同房,初听时只觉此事荒唐,想着多是百姓口中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毕竟宋家这丫头,天资聪颖,容貌品行都是上佳,无论是家世还是各方面配他林庭风都绰绰有余。 说句不好听的,他林家能娶到她属实是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了。 哪怕不提言家从前在战场之上为安国所立之功勋,便是如今言家遍布大江南北的生意,朝中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眼红,挤破了脑袋想要跟言家扯上哪怕一丝关系。 换做别家,谁要是娶了言家唯一女儿所出的嫡女,怕不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犹嫌不够,便是夜半做梦都要笑醒。 言家能带给他的,可不光是用之不尽的钱财。 只要他老哥哥愿意,便是为他这个外孙女婿铺就一条青云路,助他扶摇直上,也并非难事。 这个林庭风可好,把人捧着宠着的香饽饽连盆端了也就算了,娶到府中竟不肯珍惜。 此人,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宋言汐重重磕了个头,恭敬道:“陛下面前,臣女不敢妄言。 臣女方才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差人去寻将军府的丫鬟婆子,一问便知。” 宣德帝沉着脸道:“朕信你所言。” 姑娘家脸皮薄,若非那林庭风欺人太甚,也不至于逼得她在殿前说出如此隐秘之事。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即便并非她的错,世人也会因此用别样眼光看她,往后好人家的儿郎更是不必再想。 宣德帝越想,越觉得林庭风实在不是个东西,压着怒火温声道:“丫头,你先起来说话。” 宋言汐恭敬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有半点动作。 宣德帝不由拧眉,觉得她此举多少显得有些不懂事。 他知道她是受了委屈,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若是跪一跪,他便应了其所求,那御书房外怕是日日有人长跪不起。 他也不用坐在案后费心劳力的去批什么奏折,只需每日抽空去外头转一圈,看哪一个跪的时间久哪一个心诚不就行了? 注意到他眼底不悦,墨锦川一掀袍便要跪下。 却听得宋言汐开口道:“臣女方才所说,并不是臣女非要同林将军和离的理由。” 宣德帝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你为的是什么。” “臣女不想死。” “什么?” 宋言汐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女还不想死。” 宣德帝坐直了身子,整个人不怒自威,“你是朕亲封的郡主,更是言宋两家的掌上明珠,何人胆敢要你的命? 告诉朕,朕命人诛了他九族。” 宋言汐沉默不语。 宣德帝眼底多了愠色,沉声道:“抬起头说话。” 宋言汐缓缓抬头,清冷的眼底写满了坚定,“臣女心意已决,望陛下成全。” 宣德帝眯了眯眼,冷冷问:“宋家丫头,除了这个,你就没什么别的想同朕说?” “臣女不敢。” “有朕在,你有何不敢?” 宣德帝说着,余光瞥了眼一旁的墨锦川了,冷声道:“小五,既然她说不出口,你来替她说。” 第426章 没出息的东西 墨锦川恭敬应声,大步走到宋言汐身侧,作势便要跪下行大礼。 瞥见他的动作,宣德帝黑着脸道:“行了,你站着,明知自己腿不好还好偏要学别人跪着。” 墨锦川一掀袍径直跪了下来,对他的话恍若无闻。 那“咚”的一声闷响,哪里是砸在青石地板上,分明是砸在宣德帝的心上。 他脸色一瞬黑如锅底,心也是冰冰凉。 好个有个媳妇就忘了爹的小五,眼下都还不是他媳妇呢,就开始护上了,若真遂了他的心意往后还了得? 宣德帝正想着,就听墨锦川嗓音冷淡道:“永安郡主对儿子有救命之恩,一双腿更是为救儿臣所伤。 父皇从小便教导儿臣,君子要知恩图报,焉有救命恩人长跪不起,儿臣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道理。 还望父皇体谅,允儿子代恩人跪之。” 话音落地,殿内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宣德帝强忍着用折子砸过去的冲动,闭了闭眼道:“罢了,都起来回话。” 墨锦川果断站起身,旋即用宽大的袖子垫在掌心,朝着宋言汐伸出手。 动作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可宣德帝瞧着,就是觉得分外碍眼。 他一抬手,沉声吩咐道:“来人,扶永安起来,另赐座。” 宋言汐恭敬谢恩。 初春的天寒气最是重,她不过跪了一会儿就觉得膝盖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几乎要没了知觉。 被两个内侍半扶半抬从地上拉起来,坐到椅子上,她只觉得腿已经不是她的腿。 难道是前两年困于内宅,把身子养的太娇气了? 注意到她嘴唇发白,双腿摆放的姿势不太自然,墨锦川眸色微沉,开口道:“父皇……” 宣德帝一抬手,止住他的话,黑着脸吩咐道:“点一盆银丝炭来,再送个汤婆子给郡主暖暖手。” 不待宋言汐开口,他不容拒绝道:“你救了小五的命,便是皇室的恩人,这些本就是你该得的。” “臣女谢陛下隆恩。” 看着她恭敬的态度,宣德帝心中莫名窝火。 他是半路打下的江山,更是因不是出身名门一度被百姓戏称“草莽皇帝”,也不过是近些年在皇位上坐久了,一言一行才变得像一个出身正统的帝王。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不喜那些言官口中所谓的,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什么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自古如此,便全是对的? 怕不尽然。 要真如他们所说,那他这个不依着祖宗礼法,乖乖对旧帝俯首称臣,反倒拉杆子将其拉下龙椅自行称帝的,岂不是带头坏了规矩? 宣德帝黑着脸,咬了咬后槽牙道:“真不知道言老哥哥那火爆性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一板一眼的丫头来。” 宋言汐:“陛下……” “趁着朕动怒前,把你剩下的话咽回去。” 宣德帝横眉,瞪了眼墨锦川道:“这丫头平日里在你们面前,总不会也是这般老气横秋。” 若是如此,他马上就把小五丢到太医院去,让他们好好为他瞧瞧,看究竟是哪儿出了毛病。 墨锦川唇角微掀,又很快归于平静。 瞧着他那暗自窃喜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宣德帝低声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除了那张脸和心眼子,竟是半点没继承到他年轻时追女子的魄力,也不知是随了谁。 捏了捏眉心,宣德帝有些疲惫道:“你们是自己说,还是朕差人去查。” 宋言汐眸光微闪,就见墨锦川上前一步道:“父皇,儿子有本要参。” 宣德帝拧眉,“小五,旁的事容后再议。” 墨锦川拱了拱手,恭敬道:“儿子要参林将军无为,纵容府上老母恶意磋磨儿媳,更在其战死消息传回京时,使用龌蹉手段逼着永安郡主为他殉葬。 若非儿臣感念林将军为国捐躯,特意避开众人前往他坟前祭奠,碰巧救下中了计要一死了之的郡主,如今躺在那座坟里的便是她了。” “砰!”宣德帝重重拍桌,“他林庭风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宋家嫡女与他陪葬。”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墨锦川,冷声问:“空口无凭,即便是朕愿意信这种荒谬之谈,你让天下人如何取信?” “陛下,臣女有证据。” 福寿堂。 被大夫扎了一通针的林老夫人幽幽转醒,看到侯在床边的好大儿,立即红了眼眶。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拉住林庭风的手,哽咽道:“娘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可就真的见不到娘了。” 林庭风沉声道:“儿子已经回来了,母亲就不必说这些丧气话了。” 烛光昏暗,林老夫人并没第一时间看出自家儿子的反常之处,只一心想要告状。 她要状告的,便是她的小姑,也就是林庭风的姑母王林氏。 “那个白眼狼,平日里来家里白吃白喝打秋风就算了,今日竟还想着将她家里那个好吃懒做的女儿嫁给你为妾!” 林老夫人恨得眼圈发红,恶狠狠道:“她以为自家姑娘是什么香饽饽不成这? 别说什么如夫人,就她那个女儿,生的丑不说性子也是又奸又馋,留在家里给你当通房我都嫌委屈了你。” 林庭风问:“母亲今日便是因此事,与姑母起了争执?” 林老夫人一顿,目光闪烁道:“也不全是,你姑母那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蠢货。 当初我嫁给你爹以后,她横竖看我不顺眼,说我出身农家,大字不识一个,不配为你爹这个朝廷新贵的妻子。” 她越说越气,咬了咬牙道:“什么狗屁的朝廷新贵,娶我的时候还不是个泥腿子,连一两银子聘礼都拿不出。 要不是他命好,第二年正好赶上了皇上……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上来?” 林老夫人抹着眼泪,还想说些当初婚后日子的不容易,就听林庭风问:“母亲难道觉得姑母说的不对?” “风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觉得是何意,便是何意。” 望着林庭风冰冷的脸,林老夫人的心一瞬坠入谷底,颤声问:“风儿,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外人,怪娘吗?” 林庭风冷着脸提醒道:“姑母虽嫁到王家,冠了夫姓,将军府却仍旧是她的娘家。 往后在外头,母亲切莫再说此等言论,惹人贻笑大方。” 林老夫人愕然,流着眼泪问:“风儿,你也觉得娘在外头,给你丢脸了是不是?” 第427章 那可是你亲妹妹啊 林庭风眉眼低垂,语调冷淡道:“母亲言重了,您是长辈,儿子不会嫌弃您。” 宣德帝是个大孝子,行事又霸道,平日里最瞧不上的便是不孝之人。 他曾言:“连自己亲爹娘都不孝敬的人,朕还能指望他将来对朕忠心?” 所以无论如何,林庭风都不会让自己落得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他是林老夫人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又自小养在身边,这些小心思他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 看着他那张与记忆中丈夫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和那几乎如出一辙冷漠的眉眼,林老夫人突然就崩溃了。 她颤抖着手,指着林庭风道:“伥鬼,你们父子俩都是伥鬼!” 悲伤涌上心头,她一时间又哭又笑,狠锤了胸口两下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瞎眼嫁了个伪君子,又生下你这个冷血的怪物。” “母亲慎言!” “怎么,你还要堵我的嘴不成?” 林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目光死死地盯着林庭风那双眼睛,低喃道:“像啊,你们可真像啊。” 像是想到什么,她眼神一瞬变得狠戾,“早知道生出来是个白眼狼,当初在肚子里我就该……” “母亲!” 林庭风沉声打断她,火苗倒映在眼睛里,像是毒蛇吐出的芯子一眼,阴冷可怖。 他冷声提醒道:“您失言了。” 话落,他吩咐一旁下人,“去杏林堂跑一趟,让人配几副静气安神的药来。” 林老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些惶恐道:“风儿,你想干什么? 难道你也要学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爹,让娘伤心吗?” 林庭风抽出手,面无表情道:“母亲这些时日操持家中甚是辛苦,如今儿子已成家立业,您也是时候该好好歇歇了。” 林老夫人怒声斥责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想活活逼死我不成?” 林庭风闭了闭眼,冷冷问:“母亲可知不孝是何罪名?” 就连他岳父这个京中出了名的混账,在老侯爷在世时,也只敢将人偷偷养在外头,不敢公然领回家中。 早已写好的休书,一直在他的书房存了几年,只等着侯爷夫人和老爷子相继故去,才敢借着酒劲在葬礼上提及。 林老夫人一怔,坐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她再融不进那些贵妇的圈子,却也知道当今陛下最厌恶不孝之人,前几年有个新科状元,就因不孝祖母一事被告上御史台,本该有着锦绣前程之人直接在殿前被褫夺了功名。 多年寒窗刻苦用功,结果就在成为人上人之时,毁在了一个“孝”字上。 那人经受不住如此大的刺激,趁着夜色跳河死了。 林老夫人当时听了,还在周氏面前说风凉话,觉得这人的父母真是白生养他一场,连这么点小事都抗不过去。 可事情真轮到自己身上,她才知晓,这是堪比塌天的大事。 这么多年,她守着空荡荡的将军府,费心费力好不容易将三个孩子拉扯大,又把老大老二相继培育成才。 其中艰辛自是不必说。 如今她老了,正是该她享福之时,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儿被人从三品的位置上拉下来? 不,她决不允许! 林老夫人一把抓住林庭风的衣袖,目光坚定道:“风儿,母亲错了。” 林庭风沉着脸,并没有为之所动。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母亲了,素日里要强什么都想管着,可真遇到大事时却容易拎不清。 说到底,还是像他父亲信上常说的那般,粗鄙妇人,没什么远见。 只能打理一下家中琐事,旁的指望不上。 若遇到事情自行决断,不必与之相商。 林老夫人看出林庭风的意思,情绪再度崩溃,泪流满面道:“风儿,你爹这么多年远走南疆,对咱们娘四个不闻不问,全靠着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拉扯大。 如今你们一个个娶了媳妇,便嫌弃娘碍眼了是吗?” 林庭风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她拉着。 当听到她说他爹对他们不闻不问时,他满眼讽刺问:“娘当真不知道,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吗?” 林老夫人眼底泪光闪烁,咬了咬牙道:“你爹驻守南疆,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不舍小家何以有大家?” 林庭风冷冰冰道:“这些不过是爹当年糊弄你的说辞罢了,你倒是真信了。” “当年……”林老夫人试探问:“风儿,当年你爹走的时候你才多大,能记住什么?” 说着,她忙擦了擦眼泪,强扯出一抹笑道:“风儿,方才都是娘不好,娘不该一气之下昏了头,对你说那么重的话。” 对上林庭风冰冷的眼眸,林老夫人的声音渐渐下了下去,甚至带着些哀求道:“风儿,你可是娘十月怀胎,险些一尸两命生下来的啊。” 旁人如何想她,都没关系。 可至少他,不该如此狠心对她。 望着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林庭风不免回想起幼年时,林老夫人舍不得吃穿,也要让他兄弟二人吃饱穿暖的日子。 半晌,他重重叹了一声,道:“下不为例。” 被他扶着在床上躺好,林老夫人热泪盈眶,拉着他的手道:“风儿,娘这么多年到底没白疼你。” 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妹妹的事……” 林庭风打断她,“母亲当真是糊涂了,你总共就生了我们兄弟二人,何来的妹妹?” 林老夫人顿时急了,忙道:“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娘如何会记不得?” 林庭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有过妹妹。” “你这孩子,你……”对上他阴冷的眸子,林老夫人心下一颤,颤声问:“你,你是何时知道的?” “母亲,那时我已六岁,记事了。” 林庭风自她手中抽回手,体贴地为林老夫人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轻声道:“母亲日后,就别老在下人面前骂父亲负心薄幸,辜负了您。 传扬出去,儿子脸上也不好看。” 林老夫人躺在那里静静听着,一动不敢动。 昏黄的烛光,衬得她一张脸煞白。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林庭风的衣袖,却被他后退半步避开。 见他转身要走,林老夫人强撑着坐起身子,急切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你妹妹?” 林庭风头也不回道:“这种糊涂话,母亲莫要再说了。” “咔嚓!”院外瞬间被雷电照亮。 望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林老夫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嗓音凄厉道:“风儿,你好狠的心,那可是你亲妹妹啊!” 第428章 黑心芝麻衍 宫门外。 四小只整整齐齐站在马车旁,身上穿着同色系的衣服,容貌或俊朗帅气或玉雪可爱,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 值守的侍卫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就是锦王殿下府中那四位公子小姐,当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可不是,瞅瞅那身板,往那一站的气势,一看就是锦王殿下的种。” 与锦王府马车并排的马车帘子骤然被人掀开,漏出一张少年意气的脸来。 宋旭柏黑着脸,冲着那多嘴的守卫道:“话如此多,御林军什么时候军纪这么宽松了?” 二人正要发作,瞥见马车上挂着永川侯府的牌子,当即赔罪道:“小的多嘴,吵到了世子,还望世子恕罪。” 宋旭柏还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四颗脑袋整整齐齐地对着他,顿时吓了他一跳。 最小的那个,仰着好似糯米糍般一看就软乎乎很有手感的小脸看着他,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舅舅嘛?” “谁是你舅舅?”宋旭柏一张脸涨的通红,不顾身后言卿的劝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看着他麻利的动作,娇娇忙拍了拍肉乎乎的小手,夸奖道:“舅舅好棒!” 少年闻言,一张脸更红了,梗着脖子道:“小孩儿,不许叫我舅舅。” 娇娇满脸疑惑地抓了抓头上的两个丸子,愁的小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 她扭头问一旁的子旭,“三哥哥,姑姑的弟弟不叫舅舅,要叫什么呀?” 子旭摸了摸下巴,一副小大人模样,认真想了想道:“叫姑爷!” “噗!”宋旭柏被逗乐了。 姑姑的弟弟叫姑爷,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从哪儿学来的歪理? 锦王府的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这孩子眼看着都五六岁了,连这些基本的人物关系都搞不懂。 见他竟然笑自己,子旭生气道:“你笑什么笑,挺大个人了,欺负小孩儿有意思吗?” 宋旭柏一怔,伸手指了指自己问:“我欺负小孩儿?” 子旭理直气壮道:“对,就是你!” 话音刚落,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还以为是他二哥,头也不回道:“二哥,别闹,我替咱小妹撑腰呢。” 娇娇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肚,奶声奶气道:“三哥哥,嬷嬷说小孩子没有腰。” 子旭横眉,脱口道:“听那老太婆放屁,是人就有腰,怎么可能……”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手捂住被揪住的耳朵,嗷嗷叫的求饶道:“大哥,痛痛痛,我错了!” 子衍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冲着宋旭柏微微颔首道:“小弟过于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小弟……”宋旭柏打量着他,忽然眼底一亮,“你就是青山书院素有神童自称的衍公子?” “都是同窗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嗷嗷嗷,疼!大哥饶命!” 子衍松了手,摸了摸子旭的脑袋道:“老三,同世子道歉。” 看子旭的耳朵都被拧红了,也没了刚刚嚣张的样子,宋旭柏一摆手道:“不用了,他也没说什么。 况且,你罚也罚过了,差不多了。” 听到有人求情,子旭忙不迭点头,一脸讨好道:“大哥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子衍原本还想说什么,碍于外人在场只得作罢,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看向宋旭柏。 他笑容温和道:“论起先辈关系,我们当称呼一声宋兄,可子衍私以为,永安郡主乃是我爹的救命恩人,两人平日又以平辈相称。 我们兄妹四人又是小辈,称呼一声叔父或者是舅舅,并无不妥之时。 世子觉得,子衍所说可在理?” 宋旭柏一时听的有些懵,又听他继续道:“世子无需觉得为难,子衍方才所言本就是为了同世子攀交情,世子不喜便当从未听过。” 子衍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垂眸掩去,“方才是子衍失礼了,还望世子莫怪。” 宋旭柏从前在书院时,就没少听人提起过这位神童,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错。 他平日又最讨厌别人称呼他世子,见子衍因着称呼一事不快,当即想也没想道:“用不着如此见外,不过是一个称呼,你想喊什么便喊什么。” 子衍抬眸,眼神带着一丝不确定,“世子此言当真?” 宋旭柏脱口道:“这是自然,我从不屑忽悠人。” 他看着比他低一头的少年,眼神略显怪异道:“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连孩子都欺负,我们言家丢不起这个人。” 子衍眼底顿时多了喜色,看向一旁弟弟妹妹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舅舅。” 娇娇最先开口,甜甜一笑道:“舅舅!” 一旁的子恒抿了抿唇,闷闷道:“见过舅舅。” 子旭挠了挠脑袋,咕哝道:“刚刚不是不让喊嘛。” 话音刚落,就被自家大哥按着脑袋喊了声“舅舅”。 做完这一切,子衍恭恭敬敬朝着宋旭柏行了个礼,声音清脆道:“子衍见过舅舅。” 听着一声声的舅舅,宋旭柏人都迷糊了。 怎么一下就多了四个好外甥。 他转头,看向马车问:“阿娘,我是不是该为他们准备见面礼?” 总不好让别人白喊他舅舅。 身为言家的儿女,礼数绝对要周到。 马车内的言卿沉默了片刻,道:“理应如此。” 宋旭柏摸了摸腰间,眼底不免多了懊恼。 今日出门太匆忙并未带荷包出来,现在折返回去,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他正想着,只觉得衣袖被人轻轻晃了晃,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 娇娇瘪了瘪嘴道:“舅舅,脚脚疼!” 什么疼? 宋旭柏一时并未听清,却不妨碍他遵从内心的想法,弯腰将小奶团子抱了起来。 粉雕玉砌的小娃娃,谁看了能不喜欢? 更别提,是幼年时在街头看到别人有妹妹,一口气跑了三条街赶回家,拉着言卿的手非要她生个妹妹给他的宋旭柏。 虽然小家伙叫他舅舅,可那有什么关系? 大不了,他们各论各的。 察觉到宋旭柏发自内心的欢喜,娇娇一双黑葡萄似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问:“舅舅,你也在等姑姑嘛?” 第429章 不抱就不抱,拉拉手总可以吧? “姑姑?”宋旭柏一怔。 娇娇小手指着马车上的牌牌,道:“大哥哥说,这是姑姑家里的马车。” 想到什么,她两眼亮晶晶道:“娇娇想姑姑了!” 宋旭柏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家伙,这话可不能乱说。” 娇娇眨眨眼,示意自己会乖乖听话。 宋旭柏收了手,正要叮嘱,就见小丫头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道:“娇娇的姑姑,都不知道哦。” 她板着小脸,强调道:“皇姑奶奶也不知道。” 娇娇口中的皇姑奶奶,岂不是指的华阳? 宋旭柏面色微变,伸手捏了捏小丫头肉嘟嘟的脸,夸赞道:“娇娇真乖。” 小丫头最喜欢被人夸奖了,当即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狠狠亲了一下。 嘴里含糊不清道:“舅舅好,娇娇喜欢舅舅。” 一旁的兄弟三人看着,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子旭咕哝道:“中午我要吃面,放半碗醋!” 正说着,他余光瞥见自宫门口出来的两道身影,几乎是原地弹射了出去。 他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墨锦川的腿,激动道:“爹爹!” 娇娇也忙不迭道:“舅舅,快,下来!” 宋旭柏依依不舍地将人放下,看向墨锦川的眼神多少带着几分幽怨。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要在他抱的正起劲的时候出来。 锦王殿下难道是听到,他同阿姐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言论,故意的? 他说的那些,墨锦川确实听见了。 倒也并非故意偷听,而是听刺客动向时,无意听见了那么两句。 至于是不是故意选的这个时候出来。 如果可以,他宁愿出宫的这条宫道,永无尽头。 这样他便可以同她,不必在意外间诸多纷扰,毫无顾虑的一直走下去。 “爹爹!”娇娇迈着小短腿,跑上前准备抱住墨锦川另一只腿,想了想又仰着小脑袋道:“爹爹抱!” 子旭见状,缓缓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小手往后一背故作大度道:“算了,爹爹还是抱妹妹,我没关系的。” 要不是宋言汐早已见识过他的口是心非,还真被他这幅故作大度的模样给骗了。 这小子,跟他老子耍心眼呢。 好了屁股忘了疼? 不出意外的,墨锦川连一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他,径直弯腰将娇娇抱了起来,听着女儿甜甜喊一声爹,不由弯了眉眼。 好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看得人牙痒痒的,心酸酸的。 子旭委屈地咬了咬唇,眼巴巴看向宋言汐道:“姑姑,抱!” 宋言汐一脸为难。 并非她不想,实在是恢复了知觉的腿此刻隐隐作痛,行走已是勉强。 半年未见,小家伙的个头又往上窜了一窜,她即便是硬着头皮怕是也很难抱得起来。 不等她想好如何婉拒,就听墨锦川淡声道:“不必理他。” 子旭瘪瘪嘴,伸出小手一脸别扭道:“不抱就不抱,拉拉手总可以?” 墨锦川脸一黑,“不行”二字刚要出口,就见宋言汐已经拉住他那逆子的手,面带浅笑道:“当然可以。” 子旭挺直了小腰杆,下巴一抬,模样别提多得意了。 宋言汐听到他小声咕哝道:“嘿嘿嘿,小有小的好处。” 什么小? 她没听懂的话,一旁的兄弟二人却听懂了。 两兄弟默默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他们这个弟弟,皮痒了,得找时间狠狠修理一顿才行。 正得意的子旭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赶忙往宋言汐身边躲了躲,小小声道:“姑姑救我,大哥要揍我。” 宋言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对上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子衍嘴唇动了动,轻声道:“子衍见过姑姑。” 声音不高,却恰到好处,既能让宋言汐听清,又不至于传到闲杂之人耳中。 分寸感拿捏的十足。 宋言汐点头示意,捏了捏子旭的小手以示安抚。 她并未见过子衍这孩子,只在王爷和暗一的口中零星听到过几句,确实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 瞧着,倒是个合格的兄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苛责的弟妹的样子。 看出她眼底的欣赏之意,子旭顿时如临大敌,忙侧着头给她看自己被揪红的耳朵。 内心疯狂呐喊:“女人,你看啊,你快看啊!” 注意到他通红的耳朵,宋言汐关切道:“三公子耳朵怎么红了,是不是在外头吹了太久冷风冻到了?” 子旭忙摇头,正要告状,就听自家大哥温声道:“姑姑有所不知,老三的耳朵是我方才拧的。” “就是,大哥刚刚可用力了!” “这……”宋言汐好看的眉头微蹙,低头看向子旭轻声问:“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惹你大哥生气了?” 子旭怔了一瞬,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他想反驳说没有,却没有没有十足的底气。 可要要让他承认自己错了,他又觉得自己没有错。 他纠结的两条眉毛都拧成一团,急得跺了跺脚道:“哎呀,跟你说不明白!” 墨锦川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说不明白就慢慢说。” 闻言,上一刻还急得恨不得上蹿下跳的子旭瞬间老实了下来,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底有着那么一点不服气。 但也只有一点。 大哥动手也就是揪一下耳朵,换做他爹,动气手来那是真打啊。 光是想想,子旭就觉得屁股火烧火燎的疼。 子旭看了眼冷着脸的爹,又看了眼自家笑面虎大哥,忙摇了摇头道:“算了,不说了。” 再说下去,那就不是一顿打能解决的了。 眼见自家臭屁的三哥哥吃瘪,娇娇捂住嘴偷笑,搂着墨锦川的脖子小声告状道:“三哥哥不听话,大哥哥揍。” 墨锦川看向子衍,微微颔首道:“以后这小子不听话,尽管揍,手下不必留情。” “爹!”子旭蓦地瞪大双眼,险些没当场哭出声。 还手下不用留情,要他大哥活活打死他? 他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道:“你们都欺负我,我要离家出走!” 说着,他抬头看向宋言汐,可怜巴巴问:“姑姑,我能跟你回家嘛?” “不能。”宋旭柏黑着一张脸替她回他。 这臭小子,还打算赖上他家阿姐不成? 子旭捏了捏拳头,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喊你舅舅了。” 宋言汐挑眉,“舅舅?” 第430章 郡主今日所言,本王记着了 子旭忙不迭点头,很是不服道:“我都叫他舅舅了,他还是欺负我,姑姑你快管管!” 以他们两家的关系,打哪头论,都不该喊他一声舅舅。 除非……从她这里论。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言汐脸侧不由得升腾起一股热意,忙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 不过是小孩子胡乱称呼,哪来这么多的深意。 锦王殿下若是知晓,她险些因此误会,定要笑她自作多情。 见宋言汐不说话,子旭顿时急了,抓着她的手轻晃了晃,学着自家妹妹嗲声嗲气道:“好姑姑~” 尾音刚拉出来,他自己先绷不住了,一脸嫌弃道:“真恶心!” 宋言汐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温声问:“三公子当真要去郡主府做客?” 子旭忙不迭点头,眸子亮晶晶的。 娇娇也不甘示弱道:“娇娇也要跟姑姑走!” 墨锦川嘴唇动了动,在众人的注视下道:“本王明日一早去接你们。” 兄妹俩齐齐欢呼,“好耶!” “阿姐……” 宋旭柏欲出言制止,却被墨锦川一句“幼子无状,让二位见笑”给堵了回来。 是啊,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非要缠着阿姐罢了,他还能真跟两个孩子一般计较? 别说是他,就算是御史大夫在这儿,怕是也挑不出错来。 看着两个小家伙的笑容,宋言汐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余光瞥见另外两兄弟,温声问:“二位公子可愿一道去府上小住?” 子恒正要点头,就听一旁的大哥婉拒道:“子衍家中还有课业,就不叨扰了。” 闻言,子恒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落。 下一瞬,却又听得子衍道:“子恒,大哥不在,你可要照顾好弟妹。” 子恒蓦地抬起头,怔了怔点头应了,黑白分明的眼底难得多了笑意。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想去。 他知道,大哥也想。 但是大哥不能。 子恒看了眼子旭,他这个三弟平日虽顽劣了些,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眼见天色已经不早,宋旭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阿姐,咱们该回了。” 宋言汐点点头,看向墨锦川道:“今日多谢王爷在陛下面前替我进言,这份恩情,言汐记下了。 王爷日后若有需要,尽管直言。” 墨锦川唇角微勾,声音带着笑意道:“郡主今日所言,本王记着了。” 宋旭柏闻言,两只眉毛不由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锦王殿下说话,一向都这么不客气? 不等他多想,就听马车里有人轻声唤道:“柏儿。” 宋言汐立即认出了言卿的声音,惊喜道:“娘亲竟也来了。” 她说着,便要朝着马车走去。 宋旭柏不动声色地挡住她,冲着墨锦川告辞道:“王爷,今日时候不早,改日旭柏定携礼前往王府拜访。” 墨锦川笑得温和,“如此,本王便在王府静候世子了。” 态度之热络,让宋旭柏甚至有一瞬怀疑。 眼前之人,当真是传闻中那个杀伐果决,从不轻易与人亲近的锦王殿下? 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才确定眼前一幕不是梦。 看着那近乎妖孽般的笑容,宋旭柏咂咂嘴,隐约明白自家阿姐为何不肯答应。 换做是他,日日夜夜面对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也很难清心寡欲不起任何邪念。 他冲着墨锦川笑笑,难为情道:“府上的马车不大,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不若改天……” “无妨,本王送他们过去即可。” 墨锦川话落,宋旭柏正要婉拒,就听娇娇奶声奶气道:“谢谢爹爹,舅舅快带路!” 对上小家伙期待的眼神,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率先上了马车。 宋言汐紧随其后,刚落座,就听子旭的声音紧随其后,“我要跟姑姑一起坐!” “嘿,你这小子!”宋旭柏眼瞅着他一骨碌往上爬,赶紧伸手捞了一下,生怕他脚底踩滑一个不小心摔了。 这要是磕一下,门牙非得掉两颗不可。 子旭抬头冲着他笑,嘴巴像是抹了蜜道:“谢谢舅舅,舅舅可真厉害。” 宋旭柏被他夸的脸红,轻咳一声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比起锦王殿下可差远了。” 子旭一本正经道:“才没有,已经很厉害了。”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宋言汐身边一屁股坐下,动作那叫一个娴熟。 言卿瞧在眼里,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察觉到她的反常,宋言汐压低声音问:“娘亲,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言卿轻声道:“不当紧,就是有点头晕,没能下去同锦王殿下见礼,实在是失礼。” “娘亲不必放在心上,锦王殿下并非那般气量狭隘之人。” 子旭也顺着宋言汐的话道:“奶奶放心,我爹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生气的。” 言卿被他一声奶奶喊的心花怒放,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小公子的嘴真甜,不过你可不能叫我奶奶。” 子旭不解问:“为什么呀?” “锦王殿下身份尊贵,这个称呼,只有他的生母和宫中的那些娘娘才当得上。” “唔……子旭没见过那些娘娘。” 马车缓缓动起来,车厢内的氛围也随着这句话变得沉重。 言卿心下狐疑,难不成这几个孩子出生至今,都不曾被宣召入宫面见圣颜? 他们好歹也是锦王殿下的骨血,即便生母身份不显,那也是王府的庶子庶女,陛下的外孙外孙女儿。 陛下向来疼爱锦王,便是看在爱屋及乌的份上,也不该如此冷漠才是。 察觉到气氛不对,子旭抿了抿唇,下意识往宋言汐身边挪了挪。 怕他多想,宋言汐忙岔开话,“娘,您近日头风可有再犯?” 言卿笑容微僵,眸光微闪道:“都已经好全了,近来侯府内的一应事都交给了管家,我难得清闲。” 宋言汐一听便知道,她娘有事瞒着她。 她当即沉了脸,冷声问:“阿柏,侯府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宋旭柏身形微僵,声音有些不自然道:“侯府嘛,还不就是老样子,能出什么事。” “你究竟说不说实话?” 对上宋言汐满含愠怒的眼神,宋旭柏不免心生怯意,磕磕巴巴道:“阿姐,我说的就是实话。” 子旭双手抱胸,无比笃定道:“他撒谎!” 第431章 发乎情止乎礼 宋旭柏蓦地瞪圆了眼,难以置信道:“你这小子,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子旭下巴一抬,倨傲道:“就事论事。” 听他竟没用错词,宋言汐不免看了他一眼。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与她的视线对上,子旭更得意了,双手掐着腰道:“皇姑奶奶请的夫子,可厉害了。” 宋言汐闻言,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华阳对他们兄妹几个,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看着她脸色不佳,言卿温声道:“汐儿,你一路舟车劳顿定然累了,有什么话,回家歇息两日再说。” 从上车时,她就一直是偏着脸,只用左边半边脸面对众人。 宋言汐初看时,尚且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如今越看越觉得不对。 她沉声问:“娘,您的脸怎么了?” 言卿本想解释,却听自家儿子闷闷道:“娘,您就实话告诉阿姐,您瞒不过她的。” 瞒?为何要瞒着她? 宋言汐脸色一瞬变得难看,心头不由的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在言卿缓缓转过头来时,达到了顶峰。 只见她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一半高高肿起,看起来是那么触目惊心。 宋言汐攥紧了拳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干的?” 对于宋怀恩那个人渣,她多喊一声爹,都觉得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宋旭柏阴沉着脸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要不是娘拦着不让我动手,我非得留下他一只手不可。” 言卿冷声呵斥:“柏儿,不可胡说。” 她顿了顿,心情复杂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们兄妹的亲生父亲,便是他再有错,你们身为子女,也不能对他动手。” 宋旭柏不服,一双拳头死死攥着,咬了咬后槽牙道:“他都能活活气死祖父祖母,我们有什么不能的。” “住口!” “我们不能。” 母女俩几乎同时开口。 听到宋言汐亲口说不能,言卿眼底涌动的情绪分外复杂。 就像她方才说的,他们到底是他的骨血,自小唤他一声爹爹。 血脉相连,女儿又一向心软,狠不下心倒也不奇怪。 言卿正暗暗失落着,就听宋言汐继续道:“他是忘恩负义的畜生,我们不能同他比。” 宋旭柏:“可他伤了娘亲!” 他捏着拳头,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没有一时情急跑到城外去接阿姐,就不会回去的如此晚。 如果我当时陪在娘亲身边,便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动粗。” 如今他已经长大,并非是祖父去世那年,在灵堂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受欺负,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孩童。 宋言汐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那种人,他有什么不敢的?” 被言卿冰凉的手握住,她压了压情绪,问:“娘,这会儿他人在哪儿?” “你问这些做什么?”言卿顿时紧张起来,有些生气道:“汐儿,娘没事,你切不可同你爹硬碰硬。” 一旦闹开来,他宋怀恩没脸没皮的是无所谓,可她一双儿女往后还要做人。 怕宋言汐不肯罢休,言卿又道:“汐儿,你也别太小瞧了你阿娘,宋怀恩给了我一巴掌,我还了他两巴掌外带一计窝心脚。 现在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哪个医馆里哭爹喊娘呢。” 她瞪了眼宋旭柏,没好气道:“你这个臭小子,连学话都学不全。” 宋旭柏磨了磨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够。” 言卿拧眉,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道:“他可是你老子,不够又能怎么样,你难不成还想弑父?” 宋言汐反问:“有何不可?” 马车内的氛围,一瞬变得诡异。 对上她冰冷的眼神,言卿心下一沉,斥责道:“混账东西,当着孩子面说什么胡话呢!” 子旭闻言,默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被他耍宝的模样气得笑出声,言卿无奈叹了一声,道:“他好歹是你们的亲爹。” 宋旭柏满眼嫌恶,“谁稀罕。” 对上言卿高高举起的手,他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生气去了。 知晓女儿是个心软善良的,言卿拉着宋言汐的手,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们姐弟自小就不待见你爹,娘也一样。 可他到底是你们的生身父亲,便是再有错,也不可以生出方才那种荒唐的心思。 再说他常年住在外头,许久不回侯府一趟,咱们娘仨就当他死了,不要理会这个人。” 见宋言汐不肯松口,言卿不由冷了脸,“汐儿,如今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宋言汐默了默,问:“娘想让我听什么?” 言卿虽觉得她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却还是温声道:“汐儿,你素日里最是听话。 答应娘,将来无论遇到何事,你绝不可对你爹下杀手。” 儿弑父,那可是要遭天谴,为天下人所不容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对上她殷切期盼的双眸,宋言汐点点头道:“娘亲尽管放心,我肯定不会对我爹动手的,不孝的罪名太重,女儿可不想背。” 言卿忙点头,一时喜极而泣,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汐儿乖,娘就知道你是最听话的。” 闻言,宋言汐浅笑不语。 宋旭柏瞧着她的笑,只觉得碍眼的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原谅了宋沐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阿姐这番话是哄阿娘的。 即便是换做从前,她也绝不可能任由那宋沐恩如此欺负阿娘。 更别提如今的阿姐,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这样的她,更不可能白白咽下这口窝囊气。 与他的视线对上,宋言汐勾了勾唇,无声道:“等。” 宋旭柏心下狠狠一震,忙点了点头,眼睛都比之前要亮不少。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加上车内点的熏香,子旭不多时便靠在宋言汐的腿上昏睡了过去。 言卿望着他那张五官精致,却与墨锦川没有半点相似的脸,想到京中传闻,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汐儿,你与锦王殿下,到哪一步了?” 宋言汐:“发乎情止乎礼。” 言卿点点头,不知道是同她说还是在安慰自己,“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想到什么,她神色变得担忧,“汐儿,今日入宫,陛下可应了你所求?” 第432章 烈女怕缠郎 马车上。 墨锦川搂着熟睡的娇娇,听着大儿子说起王府的近况,一张俊脸上布满了寒霜。 说到最后,子衍不卑不亢道:“我们并非爹爹亲生,更非皇家血脉,若非爹爹心善收留怕是早已不知饿死在何处。” 他沉眸,神色平淡,“华阳待我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算是仁至义尽,那便不是。 能让两个半大孩子轻易瞧出端倪,足以证明,他的这位好姑母伪装的有多不用心。 墨锦川垂眸,掩去眼底戾色,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娇娇毛茸茸的小脑袋,这才掀眸看向子衍,嗓音温和道:“爹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子衍恭敬道:“爹爹言重了,这些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他抿了抿唇,又将方才宫门外与宋旭柏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转达。 说完便静静坐着,等候发落。 看着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说话行事却与他幼年一般无二的长子,墨锦川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心疼。 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子衍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爹爹很是欣慰。” 子衍扬了扬唇角,注意到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立即收敛了情绪乖乖等着。 那模样,怎么瞧怎么令人心疼。 墨锦川轻叹了一声,道:“从前是爹对你们关心不够,往后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不要勉强自己,可以尽管来找爹商量。” 他着重强调道:“任何事都可以。” 闻言,子衍却瞬间紧张了起来,脸色微白问:“爹爹,今日子衍是不是自作聪明了?” 他指的是,故意绕话让宋旭柏应下“舅舅”这个称呼一事。 墨锦川失笑,不答反问:“能先告诉爹爹,为什么想叫宋世子舅舅吗?” 子衍薄唇紧抿,分明不太想说。 知晓自己这个长子的脾性,墨锦川也没强求,只道:“无妨,待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爹爹。” 子衍点点头,余光瞥见自家二弟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 他张了张嘴:“老二,你……” 子恒道:“我没看见。” 不打自招,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子衍脸上的淡然难以维持,压低声音问:“你也看见了?” 子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墨锦川,不说话。 他一向不擅撒谎,方才那一句已经是看在兄弟情深的份上,硬着头皮说的。 可一不可再二。 所以大哥,你自求多福。 看着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木头桩子的模样,子衍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爹,儿子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在您的书房温书。” 墨锦川点点头,“继续。” 偷瞄了他的脸色,子衍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儿子翻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机关,看到了书房里的暗室,还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闻言,墨锦川脸上的淡然也难以维持。 他扯了扯唇角,问:“都看到什么了?” 子衍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幽怨,分明在说:“爹爹心中难道不清楚吗,非要问我?” 心中虽这么想,他还是乖乖道:“未经爹爹允许,儿子不敢擅翻里头的东西,只看见了挂在墙壁上的几幅画。” 墨锦川脸色不免缓和了几分。 他拍了拍子衍的肩膀,如释重负道:“好孩子。” 若发现密室的,并非是行事稳重的长子,而是老三,他这张老脸也就不必要了。 想到什么,墨锦川锐利的目光落在子恒身上,没等问,就听他坦白道:“大哥看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并没看。 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悔,墨锦川黑了脸问:“后悔了?” 子恒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旋即又道:“不看也行。” 他口中的不看也行,并非字面意思上的看不看都可以,而是在表示看不看他都知晓画像上的人是谁。 墨锦川突然生出一种,被人扒光了只剩下一条底裤被扔到两个儿子面前的错觉。 他只能安慰自己,幸好老三那个臭小子尚且不知道。 忽的,墨锦川想起子旭手脚并用爬上永川侯府马车时,回头朝他扬起的灿烂笑容。 他闭了闭眼,沉声问:“你们妹妹可知晓?” 子衍恭敬道:“爹爹放心,小妹并不知道。” 子恒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娇娇,吐出两个字:“难说。” 墨锦川眼神一瞬变得犀利,咬了咬后槽牙道:“臭小子!” 子恒:“不是三弟。” 他双手抓着衣摆摩挲着,好半晌才道:“妹妹喜欢她。” 子衍伸手帮他理了理衣摆,道:“小妹还小,看到漂亮的人都喜欢。” 他余光瞥了眼墨锦川的脸色,继续道:“就像宋舅舅一样,小妹也很喜欢。” 子恒坚持道:“不一样。” 子衍却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定是你想多了。” 子恒捏紧了拳头,急得一脑门汗,咬了咬牙道:“她做梦在喊娘亲。” 子衍闻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道:“不错,今日又多说了几个字。” 子恒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明白过来,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了。 殊不知,自己一句话在他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墨锦川垂眸,望着酣睡的女儿,心头一时间思绪万千。 这几年来,京中有关四个孩子身世的议论屡禁不止,猜什么的都有。 更有离谱者,传他命硬克妻,说是四个孩子的母亲皆在为他诞下麟儿不久后,香消玉殒。 他们的生母确实都已故去,可相对的,他们的生父也都早已不在人世。 前些年他因为一己私心,不愿随便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为妻,害得他们一直成为他人口中没娘的孩子。 如今也该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母亲了。 只是不知,他心上的那个人,是否愿意屈尊嫁到他的锦王府为妃,做孩子的母亲。 若是她不愿…… 那他便缠到她愿意为止。 话本子上不都说烈女怕缠郎? 只要他脸皮够厚,不愁媳妇娶不进门。 若她仍是不愿,或是还有什么顾虑,他带着四个孩子上门也不是不行。 左右言家财大气粗,即便是他被父皇褫夺了封号,以后一大家子也不愁饭吃。 更别提他还有着一把子力气,怎么着,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夫人孩子饿肚子。 另一边,还在犹豫着如何同言卿坦言,自己对墨锦川有意的宋言汐,全然不知某人竟连入赘的事都已经考虑过。 言卿瞧出女儿有心事,轻声问:“汐儿,你同娘说句实话,你待锦王殿下是否有情?” 第433章 只能做侧妃 没想到言卿问的如此直白,宋言汐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却羞于启齿。 少女脸颊上的绯红,便是最好的答案。 言卿心下一沉,拉着她的手轻声问:“汐儿,你可当真想好了?”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瞧着温温柔柔是个好说话的模样,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认定了人,也是一样。 知道此时说这种话未免太煞风景,可言卿还是开口道:“汐儿,并非是娘非要阻你,娘只是怕你一腔热诚,再次错付了真心。” 提及林庭风,她不免恨得牙痒,“起初那个姓林的上门求娶你,我跟你外祖父外祖母都是不答应的,就连你舅母也曾劝你三思。 可你这个倔脾气,一旦认定了,谁说都不管用。” “娘,是女儿错了。”宋言汐眼眶微红,眼底满是悔恨。 她恨不得回到最初,狠狠给自以为是自己两巴掌,问问她究竟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为着个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外人,不顾家人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往火坑里跳。 她更恨, 恨自己没能早早察觉林庭风的狼子野心,借着言家的助力将他推至高位,给了他反手灭了他们言家满门的权势。 林庭风此等狼心狗肺人,何其该死? 有道是母女连心,言卿看着宋言汐这个模样,心里一时间也是难受的紧。 她抹了把眼泪,强扯出一抹笑道:“没事,都过去了,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怎么会舍得真的怪你。” 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宋言汐在心中无声道:“您能原谅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种至亲被杀死在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更忘不了,那一双双临死之时充满恐惧绝望的眼睛。 她的外祖父,那般铁骨铮铮说一不二的英雄,为了尚在襁褓中的曾孙能有一条活路,甚至跪着求他。 可林庭风是怎么做的? 除了他,还有庄诗涵,宋怀恩一家四口,以及幕后或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他们统统该死! 不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她誓不为人。 宋言汐再抬眼,眼底翻涌的力气早已被她藏好,只剩下欢喜与庆幸。 言卿只当她是高兴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汐儿,如今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娘不好替你拿主意。 你只需知道,无论你选择怎样的一条路,好或不好,娘和你阿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宋言汐含着泪点点头,哑着嗓音道:“娘,我想抱抱您。” “你这孩子。”言卿满眼嗔怪,看了靠在她腿上酣睡的子旭,叹道:“锦王殿下所生的这几个孩子,瞧着倒是乖巧。” 她顿了顿,语带迟疑道:“就是那位大公子……” 宋言汐顺着她的话问:“母亲可是想说,大公子心思沉了些?” 言卿点点头,道:“那孩子瞧着比柏儿还要小上几岁,文采斐然不说,与人说起话来竟也滴水不漏,不过三两句话便将柏儿绕了进去。 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大器。” “娘这些话,听着倒像是夸他。” “自然是夸他,我与他无冤无仇的,好端端的诋毁人孩子作甚?” 言卿轻叹一声,眼底多了心疼道:“这孩子身为王府长子,又自小没了母亲,锦王殿下征战在外时对家中难免看顾不到。 他小小年纪,既要管束奴仆,又要照顾弟妹,所思所想必要比同龄人多上许多。” 她说着竟还有些生气,板着脸道:“既不养又何生之?只苦了孩子罢。” 听她是真的心疼,而并非是恼了子衍心思太重一事,宋言汐擦了擦眼角笑着问:“母亲当真觉得,锦王殿下生的出如此大的儿子?” “如何生不得?” 言卿推算着墨锦川的年纪,道:“锦王殿下过了这个年,应该是二十有九,那孩子瞧着也不过是个十三四的样子。 皇家启蒙早,那些个皇子十多岁时房中便塞了人,只因通房身份低,便把控着不让其有孕罢了。” 想到什么,她忽然问:“汐儿,锦王是多大从的军?” 宋旭柏替她答道:“十六岁。” 言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许是离京之前有的也说不准,高门大户里,这种事情多的很,并不新鲜。” 可随即她又觉得不对,要真是出征前留的种,他人不在王府,这孩子还能有命出生? 京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必不能让庶子早于嫡子出生,即便是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妾,正妻的肚子没动静之前其他人也不敢造次。 更别说,是最重视血脉传承,以嫡庶论尊卑的皇家。 正妻尚为进门,庶子便先出生,还一生就是三个,谁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一嫁进门就当后娘的? 平日外出参加宴席或吃酒时,言卿没少听人私下议论此事,也同那些夫人贵女一般,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可锦王殿下一直不娶,宫中那位也不曾有过表示,大家自然而然便觉得,王府里这四个小主子乃是他挚爱所生。 谣言甚嚣尘上,锦王殿下的挚爱由一个人,变为四个人。 唯一不变的,是锦王府自始至终缄默的态度。 时日一长,大家就都信了传闻所说,其中也包括言卿。 对上女儿带着浅笑的双眸,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锦王府不曾表态,或许并非是传闻所言的默认,而是不屑于辩解。 清者自清。 言卿掐了掐手心,暗道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却忍不住压着心下激动问:“汐儿,那这孩子?” 不等宋言汐说什么,她低喃道:“这孩子与锦王殿下,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宋旭柏幽幽道:“许是随了他娘的长相,他跟他两个哥哥也不像。” 言卿顿时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都凉了半截。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宋言汐,轻声道:“汐儿,京中世家男子皆是三妻四妾,林庭风那样都妄想着迎娶平妻,更遑论皇家? 锦王殿下如今并未有正妻,你又是再嫁之身,入门怕是只能做侧妃。” 宋言汐眸色平淡道:“那便不嫁。” 第434章 只能做侧妃 没想到言卿问的如此直白,宋言汐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却羞于启齿。 少女脸颊上的绯红,便是最好的答案。 言卿心下一沉,拉着她的手轻声问:“汐儿,你可当真想好了?”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瞧着温温柔柔是个好说话的模样,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认定了人,也是一样。 知道此时说这种话未免太煞风景,可言卿还是开口道:“汐儿,并非是娘非要阻你,娘只是怕你一腔热诚,再次错付了真心。” 提及林庭风,她不免恨得牙痒,“起初那个姓林的上门求娶你,我跟你外祖父外祖母都是不答应的,就连你舅母也曾劝你三思。 可你这个倔脾气,一旦认定了,谁说都不管用。” “娘,是女儿错了。”宋言汐眼眶微红,眼底满是悔恨。 她恨不得回到最初,狠狠给自以为是自己两巴掌,问问她究竟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为着个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外人,不顾家人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往火坑里跳。 她更恨, 恨自己没能早早察觉林庭风的狼子野心,借着言家的助力将他推至高位,给了他反手灭了他们言家满门的权势。 林庭风此等狼心狗肺人,何其该死? 有道是母女连心,言卿看着宋言汐这个模样,心里一时间也是难受的紧。 她抹了把眼泪,强扯出一抹笑道:“没事,都过去了,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怎么会舍得真的怪你。” 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宋言汐在心中无声道:“您能原谅我,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种至亲被杀死在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更忘不了,那一双双临死之时充满恐惧绝望的眼睛。 她的外祖父,那般铁骨铮铮说一不二的英雄,为了尚在襁褓中的曾孙能有一条活路,甚至跪着求他。 可林庭风是怎么做的? 除了他,还有庄诗涵,宋怀恩一家四口,以及幕后或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他们统统该死! 不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她誓不为人。 宋言汐再抬眼,眼底翻涌的力气早已被她藏好,只剩下欢喜与庆幸。 言卿只当她是高兴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汐儿,如今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娘不好替你拿主意。 你只需知道,无论你选择怎样的一条路,好或不好,娘和你阿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宋言汐含着泪点点头,哑着嗓音道:“娘,我想抱抱您。” “你这孩子。”言卿满眼嗔怪,看了靠在她腿上酣睡的子旭,叹道:“锦王殿下所生的这几个孩子,瞧着倒是乖巧。” 她顿了顿,语带迟疑道:“就是那位大公子……” 宋言汐顺着她的话问:“母亲可是想说,大公子心思沉了些?” 言卿点点头,道:“那孩子瞧着比柏儿还要小上几岁,文采斐然不说,与人说起话来竟也滴水不漏,不过三两句话便将柏儿绕了进去。 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大器。” “娘这些话,听着倒像是夸他。” “自然是夸他,我与他无冤无仇的,好端端的诋毁人孩子作甚?” 言卿轻叹一声,眼底多了心疼道:“这孩子身为王府长子,又自小没了母亲,锦王殿下征战在外时对家中难免看顾不到。 他小小年纪,既要管束奴仆,又要照顾弟妹,所思所想必要比同龄人多上许多。” 她说着竟还有些生气,板着脸道:“既不养又何生之?只苦了孩子罢。” 听她是真的心疼,而并非是恼了子衍心思太重一事,宋言汐擦了擦眼角笑着问:“母亲当真觉得,锦王殿下生的出如此大的儿子?” “如何生不得?” 言卿推算着墨锦川的年纪,道:“锦王殿下过了这个年,应该是二十有九,那孩子瞧着也不过是个十三四的样子。 皇家启蒙早,那些个皇子十多岁时房中便塞了人,只因通房身份低,便把控着不让其有孕罢了。” 想到什么,她忽然问:“汐儿,锦王是多大从的军?” 宋旭柏替她答道:“十六岁。” 言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许是离京之前有的也说不准,高门大户里,这种事情多的很,并不新鲜。” 可随即她又觉得不对,要真是出征前留的种,他人不在王府,这孩子还能有命出生? 京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必不能让庶子早于嫡子出生,即便是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妾,正妻的肚子没动静之前其他人也不敢造次。 更别说,是最重视血脉传承,以嫡庶论尊卑的皇家。 正妻尚为进门,庶子便先出生,还一生就是三个,谁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一嫁进门就当后娘的? 平日外出参加宴席或吃酒时,言卿没少听人私下议论此事,也同那些夫人贵女一般,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可锦王殿下一直不娶,宫中那位也不曾有过表示,大家自然而然便觉得,王府里这四个小主子乃是他挚爱所生。 谣言甚嚣尘上,锦王殿下的挚爱由一个人,变为四个人。 唯一不变的,是锦王府自始至终缄默的态度。 时日一长,大家就都信了传闻所说,其中也包括言卿。 对上女儿带着浅笑的双眸,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锦王府不曾表态,或许并非是传闻所言的默认,而是不屑于辩解。 清者自清。 言卿掐了掐手心,暗道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却忍不住压着心下激动问:“汐儿,那这孩子?” 不等宋言汐说什么,她低喃道:“这孩子与锦王殿下,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宋旭柏幽幽道:“许是随了他娘的长相,他跟他两个哥哥也不像。” 言卿顿时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都凉了半截。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宋言汐,轻声道:“汐儿,京中世家男子皆是三妻四妾,林庭风那样都妄想着迎娶平妻,更遑论皇家? 锦王殿下如今并未有正妻,你又是再嫁之身,入门怕是只能做侧妃。” 宋言汐眸色平淡道:“那便不嫁。” 第435章 有本事也不能不要脸啊 郡主府。 安置好三个孩子后,宋言汐便将自己个关在了书房,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竹枝瞧在眼里心疼的紧,赶紧去小厨房熬了甜汤给她送来。 她进门时,就见自家姑娘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正看着桌上的明黄卷轴怔怔出神。 明白那是什么,竹枝一瞬红了眼眶,险些当场哭出声来。 终于,她们姑娘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宋言汐听到动静掀眸看来,不由揶揄道:“半年未见,你怎得还是个小哭包?” 竹枝瞬间破涕为笑,“姑娘惯会打趣我。” 她小心翼翼将甜汤放在桌上,看着明黄卷轴上写着准许二人和离,并要将军府赔偿三万两白银的话,气得咬了咬牙。 “他们林家胆敢如此欺负姑娘,分明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就该狠狠罚他们。 只是白银怎么够,该罚他们万两黄金才行。” “此言在理。”宋言汐缓缓卷着卷轴,一本正经道:“将军府的宅院虽位置偏了些,却胜在占地面积足够大,这两年又重新修缮过,挂到邸铺想来卖个万两白银不成问题。” 竹枝一双眼睛瞪地圆溜溜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谁稀罕他们的破房子,白给都不要。” 说完仍嫌不够,又啐了一声,“晦气!” 她绕到宋言汐身后为她捏肩,很是苦恼道:“姑娘,将军府上下如今穷的底儿掉,就算是把宅子卖了,怕是也凑不够三万两白银。” “谁说他们没钱?” 竹枝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她怎么把诗涵郡主这一茬给忘了? 将军府是穷,可是她有钱啊。 一想到这些竹枝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一边给宋言汐捏肩,一边汇报着京中近况。 其中不乏聚味斋近来生意火爆,宋旭柏有意着人前往外地开分店,而庄诗涵名下的蜀庄则是遭到京中世家嫌弃,生意一落千丈。 说到兴起处,她满脸畅快道:“诗涵郡主搞出来的那些新奇玩意确实吸引人,可京中但凡体面人家,那个不是把脸看的比身家性命更重。 如今各家府上设宴,夫人贵女们在一起比的不是谁身上的衣裙好看,戴的头面耀眼,比的是谁更能忍得住不去诗涵郡主的铺子里头捧场。” 宋言汐失笑,“你这丫头,这些时日旁的事没忙,只顾打听这些小道消息了?” 竹枝大呼冤枉,忙道:“自姑娘走后,我就一直跟在公子后头学做生意,如今做的账连夫人看了都夸呢。 再说这可不是什么小道消息,京中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 宋言汐动作微顿,有些意外。 素日里,竹枝这丫头可以一听见算账二字,便直呼脑袋疼。 远远看到竹雨抱着账本回来,跑得比谁都快。 怎的突然改了性子? 对上她的视线,竹枝不好意思地笑笑,瓮声瓮气道:“诗涵郡主手底下好几个得力管事,算起账来一个比一个精明,我怕竹雨一个人忙不过来。” 宋言汐拧眉,“你们跟他们正面对上了?” 提起这个,竹枝就是一肚子的火,咬了咬牙道:“也不知道诗涵郡主都是从哪儿招来的人,有几个行事下作的很。 前阵子看咱们酒楼生意好,没少背地里耍阴招,还好公子早有防备都给挡了回去。” 她手下动作不停,气鼓鼓问:“姑娘,她不是自诩行事光明磊落,瞧不上咱们之前耍心眼。 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磊落不下去了?” “诗涵郡主用人向来不拘一格,有才即可。” 竹枝咕哝道:“有本事也不能不要脸啊。” 宋言汐:“……” 这话还真是,让人无从反驳。 眼瞅着她要将盒子盖上,竹枝怯生生问:“姑娘,我能再看一眼吗?” 宋言汐挑眉,“方才没看清楚?” 想到刚刚看得太入神,险些把甜汤放在自家姑娘手上的事,竹枝小脸一红道:“姑娘又取笑我。” 宋言汐笑而不语,将手中锦盒递给她道:“仔细收好,关键时刻你家姑娘有大用。” 竹枝闻言,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她瞧了眼自家姑娘,想说什么,又不敢。 分明是被她出征前发的那一通脾气给吓坏了,不敢再造次。 宋言汐大她两岁,又是自小到大的情分,如何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这丫头,多半是怕她临门一脚犯糊涂。 她不着急说,宋言汐也不问,直急得竹枝原地踱步。 见她慢条斯理喝着甜水,竹枝只觉得胸腔里像是装了只狸花猫,又踹又挠的别提多难受了。 实在憋得狠了,她咬了咬嘴唇道:“姑娘累了一路了,我伺候姑娘安歇。” 宋言汐手中调羹轻轻搅动,“不急,天色还早。” 竹枝望了眼窗外,夜空漆黑,早已伸手不见五指。 她眼神幽幽,“姑娘何时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宋言汐:“方才现学的。” 竹枝不由瞪大了眼,隐约品出味来。 姑娘难不成看出她憋得慌,故意给她机会开口? 压下心头的雀跃,她斟酌再三开口问:“姑娘,这圣旨是暂时找个盒子收起来,还是寻个大箱子锁里头?” 宋言汐挑眉,“怎么,是嫌前两年跟着我在将军府窝囊气还没受够?” “够了够了,可千万别再回去了!”竹枝想也没想道。 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傻乐道:“我就说嘛,像是林家那样的烂地方,姑娘怕是看一眼都嫌弃,又怎么可能吃回头草。” “这又是听谁说的?” 竹枝眼神闪烁道:“就是外头的一些长舌妇说闲话,净是些闲的没事干上赶着来恶心人的货色,姑娘不必理会。” 宋言汐脸色微沉,“说实话。” 若是外头的,这丫头听了当场骂完也就气消了,不可能一直到她归家都还耿耿于怀。 竹枝缓缓低下脑袋,“姑娘……” 竹雨捧着账册从门口进来,替她开口道:“姑娘多虑了,不过是林家姑奶奶上门来喝茶时说了几句难听的。 大夫人当场就回了她,气得她脸色铁青,离府的时候没看路还在大门口摔了个四仰八叉。” 四根竹都是言老爷子精心挑过,才敢放在外孙女儿身边伺候,所说的大夫人自然是言家大夫人,沈轻云。 宋言汐轻笑,“大舅母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竹枝忙道:“大夫人是心疼姑娘呢,那林家姑奶奶走后,她特意吩咐了门房,往后但凡与林家沾边的,胆敢上门便一概打出去。” 说起来这个,竹雨倒是听说了一件趣事。 第436章 都看着我做什么 “可探听到,林家姑母今日因何到的林家?”听完竹雨的描述,宋言汐只觉事情不简单。 竹雨道:“据说姑嫂二人说话时,屋内并无人伺候,只知林家姑奶奶出来时脸色极难看。 她一肚子火,又恰巧撞到逃回来的林三姑娘,当即便嚷嚷着要替远在南疆的兄长清理门户。” 竹枝撇撇嘴道:“这林家姑奶奶还真是会做戏,往常也没见她想起自家这个大哥来。 林家那几口子也是做戏的好手,真该把他们一大家子都送去戏班子,让他们好好唱” 想到什么,她忙问:“姑娘还记不记得,前年初二,林家姑奶奶到将军府拜年那次?” 宋言汐点点头,“那日她来府上借银钱平儿子在外头的赌债,林老夫人称病不见,那三百两银子还是从灵犀阁账上支的。” 当然,这笔账她前些时日已经十倍讨了回来。 算算时间,那座由户部白大人督造,可以容纳女子读书的书院,应该已经在建造了。 听她记得此事,竹枝也没绕弯子,解释道:“那日是我送她出的府,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哪有人上门打秋风拿到银钱都不见高兴,全程黑着一张脸。 她还让我转达林老夫人,说她就算是躲着也没用,欠了他们林家的早晚要还她。” 竹雨听的皱眉,“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同姑娘说?” 竹枝默默看了眼宋言汐,没说话。 竹雨:“你看姑娘做什么?” 听到这话,宋言汐才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是我不让她说的。” 犹记得最初,她刚掌管将军府中馈不过半月,竹雨便查出账簿上大大小小几十个漏洞。 她带着账簿前往福寿堂寻林老夫人,恰巧碰到林家姑母也在,她还没踏进院门就听到她的大嗓门。 “你家那大儿媳瘦的跟麻杆似的,要屁股没屁股,一看就是个不好生养的。” 林老夫人道:“他们刚成婚风儿就出征了,谁知道有没有成事,能不能生养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林家姑姑不赞同道:“老嫂子,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要我说,你催着二郎赶紧打完仗回来,把他兰儿表妹娶回家,争取三年生俩,也让你享一享天伦之乐。” 她说完自己先乐了起来,笑道:“咱俩是姑嫂,我又是二郎的嫡亲姑姑,他们表兄妹二人成就好事,咱们王林两家岂不更是亲上加亲?” 怕林老夫人不点头,她还颇为大度道:“咱们两家这关系,我也不说要二郎给兰儿什么平妻身份,抬个贵妾意思一下就行了。” 没等林老夫人发话,福寿堂的人已然看到了宋言汐,冲着里头喊了一嗓子。 也正是这一嗓子,让林家姑母记恨了上了她,逢人便明里暗里贬低她这位侄媳妇。 其中不乏她脾气大,一进门便夺了婆母的掌家权,既不孝顺又不贤惠,还时常磋磨家中尚未及笄的小姑子。 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 可京中那些个夫人贵女既不傻又不瞎,何氏母女二人自她嫁进门,一应吃穿用度比之从前不知好了不知多少。 在外行事一向抠抠搜搜的林老夫人,也学着其他体面人家,时不时的办一场赏花宴,宴席上用的都是聚味斋上好的果子糕点。 这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 试问,哪家的媳妇如何苛待姑母小姑子的? 不知是哪家夫人戏称,要是她儿子将来有福气,能娶到这么一位贤妻,她和家中女儿肯定上赶着被磋磨。 儿媳妇让她往东,她不仅不会往西,还会给自己儿子一巴掌让他跟着一起。 任凭林家姑母在外说的口干舌燥,也无人信她半句,平日里与她往来多的,更是不动声色的同她拉远了距离。 彼时宋言汐既要管着将军府上下一应事宜,又要应付林老夫人时不时心血来潮的刁难,底下还有一个整日要动要西的小姑子,忙的可谓是焦头烂额。 有关林家姑母的闲话听多了,也就顺口吩咐了竹枝,往后有关她的话不必再特意说与她听。 她当时想着,这林家姑母左不过就是要银子罢了,直接打发了不到她面前膈应她便好。 毕竟比起何氏母女,这个林家姑母的胃口,实在是小太多。 如今细细想来,此事确实透着一股子蹊跷。 竹枝猜测道:“姑娘,那林……林将军此次得胜回京,她会不会是旧事重提,想要他迎娶那位表姑娘进门?” 宋言汐回过神,点点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要是没记错,王家的那位兰儿表妹如今已过二八年华。 换做其他人家,早该议亲,这两年却迟迟未听到动静。 怕不是一颗芳心暗许,一直在等林庭风这个表哥…… 宋言汐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林庭风那种人,也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想着林老夫人的脾性,宋言汐摇了摇头,“若只因为这一件事,老夫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竹枝赞同地点点头,“林家这位姑奶奶一早就想把女儿塞进将军府,她要是生气早就气了,不必等到今天。” 竹雨问:“姑娘,可需要遣人去查?” 宋言汐摇摇头,“此事不好查,更不必劳师动众。” 她在将军府呆了两年,对府中之事也多少了解。 这其中,要么并无甚要紧。 要么,便是足以让林家的天塌上一塌的惊天秘闻。 只是不知,此事与她那好前夫,有没有什么关联。 竹枝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嘴,含糊不清道:“天爷!” 竹雨嗔了她一眼,“别胡思乱想,听姑娘说。” 对上两人期待的眼神,宋言汐勾了勾唇角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自然是要找知情的人,亲口说。” 断断续续坐了一月的马车,回来后又紧赶慢赶着进宫面圣,宋言汐只觉得身心俱疲。 洗漱完脑袋一沾到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一夜好眠,不曾听到过任何动静。 是以,她也根本不知道,本该被嬷嬷带着睡在客房的娇娇,一大早为何会出现在她房中。 见到她睁开眼,小家伙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道:“姑姑,早。” 宋言汐还沉浸在震惊中,就听得怀中的小家伙撒娇道:“姑姑,再不起床,太阳公公要晒屁股啦!” “好。”宋言汐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取了小家伙的衣服为她穿着,温声问:“娇娇,你怎么会睡在我房里?” 第437章 他不要脸她还要 娇娇乖乖坐在床上,笑得很甜,但就是不肯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言汐还以为是她年纪小,不记事,结果推门出去才发现四根竹整整齐齐睡在门边。 一边两个,好似那门神。 门打开的瞬间,没了倚靠的四根竹顿时东倒西歪。 一时间,哎呦声此起彼伏。 娇娇歪了歪脑袋,好奇问:“姐姐们在做什么呀?” 竹枝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对上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双眼,笑得别提多勉强了。 那眼底下的黑眼圈,一看便是整夜没睡。 另外三根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竹果竹露率先爬起来,将两位姐姐拉了起来,忙下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竹雨也借口去看早饭溜了。 只剩下竹枝一人,脸上挂着勉强的笑。 宋言汐低头看向娇娇,温声问:“娇娇昨夜,是自己偷偷跑来的是不是?” 娇娇抿着唇,没说话。 竹枝却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昨夜大家找了这小祖宗一夜,快到黎明时在在自家姑娘房门口才看到她掉落的香囊,阖府的人差点没被她给吓死。 竹枝想同宋言汐告状,又怕小孩子心眼小,从此把她当成坏人一个。 万一姑娘日后真的嫁到王府,这便是她们的小主子。 后娘难为,她更不想让姑娘在中间难做。 可一想到昨晚那人仰马翻的阵仗,她又觉得,自己必须得告诉自家姑娘。 “姑娘,昨晚……” 娇娇抬起头看向宋言汐,奶声奶气问:“姑姑生娇娇气了嘛?” 小家伙刚睡醒,两颊红红的好似那水蜜桃,光是看一眼心都软了,哪还顾得上生气。 说话被打断的竹枝非但不生气,还想伸手捏一捏,看看那水蜜桃触感是不是又软又嫩。 宋言汐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见娇娇抢着要坦白,笑着反问:“我为何要生娇娇的气?” 小家伙轻咬下唇,小小声道:“因为娇娇不乖。” 声音虽小,宋言汐却也听清了。 她忍着笑故意问:“因为什么?娇娇声音太小了,姑姑没听清。” 闻言,小家伙蓦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 很明显,刚刚那句话已经用完了她的勇气。 娇娇张了张嘴,又懊恼地跺了跺脚,抓着宋言汐的衣袖轻晃道:“姑姑~” 这小奶音,谁听了不迷糊? 宋言汐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却还是故作严肃,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梁,“下次切记不可再这般胡闹,不然姑姑会担心的。” 娇娇忙点头,小脸贴着她的手掌蹭了蹭,“姑姑,娇娇会乖的。” 那语气仔细听,竟是带着几分讨好。 难道他们没回来这段时间,娇娇在王府内过的并不顺心? 宋言汐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多了一抹担忧。 待见到王爷,得同他提一提才是。 孩子虽小,却心如明镜最是通透,有时大人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或是一句无心的话,都有可能伤害到他们。 尤其是锦王府这四个孩子,情况本就特殊。 老大早慧心思重,老二又寡言少语,老三精灵古怪不着调,小的这个看似天真娇蛮却迫切的想要得到关爱。 这些,王爷在王府养伤的这两年,就不曾看出端倪? 宋言汐轻摇头,不免在心中感叹。 这男人带起孩子来,果然还是太粗心了。 宋言汐带着娇娇洗漱完到前厅时,两兄弟已经乖乖坐在桌边等候。 见她过来,子恒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朝着她见礼道:“姑姑,早。” 子旭原本没动,突然黑眼珠转了转,也学着他二哥的模样问了声好。 只是他平日散漫惯了,便是照猫画虎学不出精髓,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竹枝竹雨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 反倒是娇娇,丝毫不给面子道:“三哥哥大笨蛋,手的前后都放反啦!” “哪有,我怎么可能做错?”子旭不服气,又把两只手放在身前比比划划。 子恒瞥了他一眼,幽幽道:“错了。” 闻言,子旭刚要反驳就听自家二哥补充道:“右手。” 子旭一脸懵,“右手在前嘛?” 子恒看也不看自己蠢弟弟一眼,取了个空碗盛粥,明显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白玉瓷做的碗,通体洁白无暇,盛着熬的软烂的米粥,上头点缀着颗颗红枣,一看便让人食欲大开。 没想到客人会率先动手,竹枝忙上前要盛粥,却见宋言汐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子恒这孩子,与他弟弟妹妹不同。 他心思一向敏感,难得主动做什么,随他开心便是,不必拦着。 两根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子恒盛了满满一碗粥,然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放到了宋言汐面前。 少年声音虽低,却口齿清晰。 “姑姑,请用。” 宋言汐压下眼底诧异,浅笑道:“谢谢二公子。” 子恒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不用谢,可到底也没说出口。 在他准备坐回去时,就听得自家弟弟妹妹异口同声道:“二哥哥,我也要。” 他抬头,正对上宋言汐温柔的笑眼。 虽然觉得这种被人看着的感觉,有些不自在,可他到底没忍心拒绝弟弟妹妹的要求。 粥碗一到手,子旭便嗷嗷叫道:“二哥哥偏心,你给姑姑盛了一大碗,就给我小半碗。” 他举了举自己的胳膊,“我可是长身体的时候!” 子衍拿了个饼子塞住他的嘴,冷着脸道:“食不言寝不语。” 子旭:“唔唔唔!” 娇娇眉眼弯弯,吃着宋言汐给夹的包子,口齿不清道:“好吃,真好吃。” 她嘴里全是包子,两颊塞得鼓鼓的,咀嚼的时候很像宋言汐儿时养过的竹鼠。 她心念微动,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笑道:“喜欢吃就多吃些,厨房还有。” 娇娇忙不迭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含糊不清道:“爹爹!” 宋言汐还以为她是要桌上的蝴蝶酥,正要给她夹,就听到两根竹异口同声道:“奴婢见过王爷。” 她惊得手中筷子险些掉在桌上。 这么早,王爷来她的郡主府做什么? 即便他二人已经互通心意,倒也用不着如此明目张胆。 他不要脸她还要。 更别提,昨日离宫之前陛下特意当着她的面赐了锦王殿下一道圣旨,并叮嘱他一定要回到家中方可打开。 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 陛下是有意让锦王殿下尽快娶妻,却并不愿见,那个人是她。 “啪嗒!”子旭手里的勺子掉在了碗里。 他缩了缩脖子,好似个鹌鹑般问:“爹,您怎么来了?” 第437章 难为王爷费心 墨锦川并未理他,只看向宋言汐问:“宋姑娘可吃好了?” 没等她回答,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没有!” 墨锦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无妨,那便等吃完再去。” 宋言汐放下筷子,径直站起身:“走,路上说。” 能让锦王殿下一大早前来,必然是要紧之事。 不过是一顿早饭,吃与不吃,并无甚差别。 两小只见状还想跟着,被墨锦川一个眼神制止。 “二哥哥……”娇娇委屈。 子恒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严肃的小脸上仿佛写着“食不言寝不语”几个大字。 摆明没得商量。 子旭不甘地捏了捏拳头,还是乖乖坐下了。 二哥虽然不打人,可是他会告状啊! 他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只用往爹爹或者大哥面前一站,他的屁股就要遭殃了。 子旭越想越生气,化悲愤为食欲,一手包子一手饼吃的那叫一个香。 见喊哥哥没用,娇娇也干脆放弃了反抗,捧着小碗乖乖吃饭。 两根竹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 她们原本还以为,姑娘同王爷这么一走,年纪小的这两位公子小姐肯定闹着要跟随。 说不定还要又哭又闹,向昨晚那般让大家好一阵折腾。 结果这…… 这也太让人省心了。 娇娇从碗里抬起小脸,奶声奶气道:“姐姐,娇娇还要。” 竹枝忙上前,盛了小半碗粥,却因拿捏不住小家伙的食量不敢贸然递给她。 见子恒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娇娇捧着碗甜甜道:“谢谢姐姐!” 竹枝一脸惶恐道:“娇娇小姐折煞奴婢了。” 不等她再开口,只听子旭一脸小大人模样,纠正道:“不是姐姐,是姑姑。” 竹枝:“公子小姐唤奴婢的名字即可,奴名竹枝。” 竹雨顺着她的话道:“奴婢名竹雨,另有两个妹妹名竹果竹露。” 子旭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好名字。” 那副认真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子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吃饭。” “哦。” 马车上,宋言汐小口吃着刚出炉的糕点,听着墨锦川的解释表情不免复杂。 “王爷是说,诗涵郡主的干儿子突发肠疾,陛下钦点我全权负责医治?” 墨锦川下颌微点,“父皇已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前去,尚不知情况如何。” 太医院内高手如云,治个肠疾,还用得着她去? 宋言汐只觉得嘴里的糕点甜到发腻,干脆把剩下一半放了回去。 墨锦川倒了杯茶递给她,“不合胃口。” 宋言汐坦言,“有点太甜了。” 她看了眼食盒,只觉得颜色和样式格外熟悉。 这不是阿柏平日常吃的那家铺子? 不等宋言汐深想,就听外头响起暗一恭敬的声音,“主子,姑娘,驿馆到了。” “不急。” 墨锦川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个食盒,盖子打开来,顿时一股子红枣的甜香扑面而来。 竟是一盒热气腾腾的枣糕。 一分为八,每一块上头点缀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不知是热气熏到了眼睛,还是在禾木村那段岁月静好的时光太过难忘,宋言汐只觉得鼻尖酸涩,轻笑道:“这么冷的天,难为王爷费心。” “说来也是巧了,这个时节本不该有花开,这一株野花正好生在厨房外的墙根下。” “所以王爷便将它狠心拔了?” 墨锦川被问的一怔,黑眸间闪过一丝懊恼,“你若不喜,便……” 话说一半,便见宋言汐拿起一块枣糕,另一手提起药箱,冲着外头道:“有劳。” 暗一掀起帘子,压低声音道:“姑娘当心。” 宋言汐抬眸看去,就见庄诗涵脸色铁青地站在驿站门口,正与林庭风说着什么。 似有所感,她抬头看过来,那双本就盛着怒意的眼眸看到她的瞬间,险些燃起火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估计早已被她千刀万剐。 宋言汐只觉无语。 陛下的旨意,关她什么事? 她若真有胆量,大可以进宫找陛下理论,而不是在这里企图用眼神让她觉得羞愧。 下马车前,宋言汐回头看了眼端坐在里头的墨锦川,唇角微掀,轻声道:“劳烦王爷费心,将这枣糕上的小花收集起来。” 在对方隐含期待的目光下,她一本正经道:“此物可入药。”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一钻进了马车里,小声咕哝道:“这种野草不是到处都是,也不见人拿来入药。” 他说着,便要捏起一朵细细查看。 手刚伸出去,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暗一果断收回手,眼神笃定道:“姑娘说能入药,必定能。” 宋言汐到时,屋内的太医正急得原地踱步。 时不时有人问一句:“诗涵郡主何在?”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怒气冲冲道:“也不知道诗涵郡主到底什么意思,明明说了能治,却又不肯出手。 这孩子眼下进气没有出气多,难道我等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活活疼死?” 在场的都是大夫,哪怕在宫中任职初心远不如当年,却也不至于狠心到见死不救。 只是这孩子伤的太重,牙关又紧咬着,连一口药都灌不下去,他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不是说这孩子是诗涵郡主新认的义子,便是看在这一层的情分上,她也不该袖手旁观啊!” “话别说的太早,谁知道是郡主不愿意出手,还是不能出手。” “齐太医这话何意?”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说话之人。 齐太医捋了把胡须,正要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余光瞥见提着药箱站在门口的宋言汐,立即止住了话头。 众人循着视线看去,有人认出宋言汐,忙道:“是永安郡主。”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缓缓转身,目光与宋言汐对上,轻点了点下颌。 随即道:“郡主既到了,便快些为这孩子施针。” 齐太医闻言,不由地轻哼一声,“奚老倒是会难为人,郡主谁不知永安郡主不过是略通医术,又没正经拜师学过医,哪里会什么针灸之法。” 老者顿时黑了一张脸,冷冷问:“怎么,你齐老二亲眼看见了?” 第438章 人都快死了,你还在等什么? 齐太医多年痴迷医道,各种病症皆有涉猎,在太医院任职近二十载,也算是院里响当当的人物。 可他天赋却不足,任凭他如何努力,费尽心机,于医道方面的研究也远不如奚太医通透。 偏偏他性子又最是要强,凡事总要与人争个高低,时日一长,太医院的同僚便在私底下戏称他为“齐老二”。 暗指他万年老二,即便再怎么努力也终究技不如人。 平日里,大家背后说说笑笑也就算了,没有人会蠢到把这些得罪人的话放到明面上来说,齐太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听见。 今日被人家当众踩了痛脚,还是最大的死对头,他哪里能忍得了? 他当即阴沉了一张脸,冷冷问:“奚远,老夫最近是不是给你好脸色了?” 奚远捋了把胡须,眼神不屑道:“手下败将何来的脸说话?” 忆起前些日子比试惨败,齐太医更是恨得牙痒,正要说话,就见庄诗涵扯着林庭风进来。 两人的脸色不算好看,明显是刚起过争执。 宋言汐正在为刘狗蛋把脉,一双柳眉紧蹙着。 见她迟迟不动针,庄诗涵咬了咬牙问:“人都快死了,你还在等什么?” 宋言汐头也不抬问:“怎么,人是等我来了才出事的?” 观其脉象,最早昨日傍晚这孩子便出现了腹痛不止的现象。 他早已过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渴了饿了知道喊,疼了也肯定知道叫人。 偌大的皇家驿站,竟没一个人听见? 旁人先不说,诗涵郡主身为这孩子的义母,自身又有不凡的医术,她但凡稍微伸伸手也不至于让这孩子活活疼晕过去。 她这才刚到呢,就迫不及待把过错往她头上扣了? 被宋言汐看穿心思,庄诗涵有些懊恼,硬着头皮道:“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只用告诉我一句,这孩子你到底能不能救。” 宋言汐不答反问:“为何不能?” 她收回手,打开一旁的药箱,取出里头的针包。 见他当真要给刘狗蛋治病,庄诗涵坐不住了,当即冷着脸道:“你不能动手。” “好啊。”宋言汐答应的痛快。 她反手合上药箱,转头对上庄诗涵阴沉的眸子,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言简意赅道:“诗涵郡主愿意替本郡主担下抗旨不遵的死罪,求之不得。” 话音落地,屋内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众太医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怎么还会与抗旨扯上罪名。 难不成,永安郡主也同他们一样,是奉旨前来诊治? 还是说床上躺着的这孩子,身份非比寻常? 庄诗涵脸色愈发难看,咬了咬牙问:“宋言汐,事关人命,你连这个都要争?” 林庭风低声呵斥:“诗涵,别胡说,她不是……” “你住口!” 庄诗涵狠狠剜了他一眼,警告道:“我待会儿在跟你算账!” 她看向宋言汐,近乎施舍道:“你愿意逞能便去治,治死了到时可别甩锅在我头上。” 听那语气,倒是巴不得她把人给治死。 毕竟刘狗蛋对她而言,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的大麻烦。 能借他人之手,除掉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麻烦,真正求之不得的人该是她庄诗涵才对。 难怪她方才装模作样的阻拦她,自己却又始终不肯往前走半步。 既如此,她就更不能让她顺心了。 宋言汐快速打开药箱,同时开口问:“可有哪位前辈愿意出手相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主动上去招惹麻烦事。 人永安郡主方才都说了,她是奉旨救人。 这孩子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就算是再怎么想办法,估计也是于事无补。 万一到时人正好死在他们手上,那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两位郡主都是在边城立了公的,又是公侯之女身份尊贵,陛下自是不会严惩。 可他们就不同了。 以往宫中哪次出事,不得折一个同僚进去? 这种一个闹不好便要人头落地的事,除非傻子才会干。 庄诗涵早已料到无人敢帮忙,故作关心问:“可需要本郡主搭把手?” 宋言汐:“不必。” 让她搭把手,怕不是嫌人死的不够快。 庄诗涵好笑挑眉,“你怕什么,这可是我干儿子,他等会儿要是醒了不肯配合治疗,我可以帮你按着他的手脚。” 她说着话便要上前,却有一道身影比她动作更快。 奚远大步上前,胡须发白的脸上精神抖擞,“郡主若是不嫌老夫手脚笨,老夫愿意帮忙。” “言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嫌弃?” 宋言汐说着,解释道:“待会儿我会先施针让这个孩子醒来,届时他定会因为疼痛难忍胡乱挣扎。” 奚远问:“郡主需要老夫做什么?” “劳烦奚老制住这孩子的一双手,莫要让他乱动,免得抓伤自己。” “老夫知晓了。” 奚远快步上前,站在床头双手抓住刘狗蛋的手腕,担心道:“老夫只能制住这孩子的双手,郡主稍后施针时,要当心被踢伤。” 没等宋言汐开口,就听庄诗涵奚落的声音响起,“还没下手便怕前怕后的,你们到底治不治?” 奚远气得眉毛抖了抖,正要反驳,就听宋言汐道:“奚老,静心宁神,无需理会她。” 她想要的,无非是看他们心烦意乱,擎等着寻她的错处。 怎么让她如愿? 见宋言汐压根不理自己,就连那姓奚的老头也好似没听见一般,庄诗涵恨的咬了咬牙。 这一个个的,当真爱多管闲事! 她眸光闪了闪,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只是没等她开口,林庭风便黑着脸将她一把扯了出去。 力道之大,害得庄诗涵险些没摔一跤。 她一把挣开他的手,冷冷质问:“你神经病啊你,不去制止宋言汐,你拉我干什么?” 见四下无人,她压低声音道:“你别忘了,这小子可知道我们不少事情。” 陛下昨日才宣召了锦王与宋氏入宫,不出意外,今明两日便会宣他们二人进宫面圣。 届时论功行赏,单是发现可以遏制边城时疫症状之草药这一条,便足够她向宣德帝讨一份恩赏。 无论如何,这份功劳绝不能让宋言汐抢了去。 刘狗蛋今日,必须死! 林庭风眼神冰冷的看着满眼杀意的庄诗涵,微微低下头,附在她耳边问:“你以为,宋氏今日为何而来?” 第439章 鱼和熊掌你究竟需要哪一个 庄诗涵脱口道:“她能为着什么,还不是见宫中太医都在,故意过来出风头好显得她医术了得。” 林庭风眸色沉沉,吐出三个字:“那是你。” “你什么意思?”庄诗涵骤然沉了脸。 姓林的这是在挖苦她,不如宋氏谦虚守礼,平日里只知道出风头? 笑话,当初她要不是女扮男装,在军营里短短几日凭借一手医术出尽了风头,他能注意到她? 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之前满眼都是她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好的,哪怕放个屁他都觉得奇香无比。 现在倒是嫌她出风头了。 怎么,他俩是第一天认识? 移情别恋喜欢上宋氏直接说就行,她又不是什么厚脸皮非要死缠烂打的人,在她面前装什么装啊。 他演的不嫌累,她看着都眼疼。 林庭风一看便知她是想多了,此刻却没像以往那般耐心哄她,只沉声提醒道:“方才送她来的,是锦王府的马车。” “锦王府?”庄诗涵一愣,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俩人也真是厉害,刚回到京城,就迫不及待的凑到一起,连面子功夫都懒得装。 怕是要不了两天,御史台弹劾墨锦川私德不修的折子,就会雪花一样的飞到宣德帝面前。 以他对这个儿子的疼爱,必然舍不得怪他,要怪也只能怪勾引他儿子的罪魁祸首。 宋言汐这个郡主,算是当到头了。 接下来这京中,可就有热闹看了。 想到什么,庄诗涵眼神怪异问:“怎么,你吃醋了?” 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如此偏,林庭风一时气结,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她何时变得同那些后宅女人一般,整日只知道拈酸吃醋? 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之色,庄诗涵翻了个白眼道:“别太自恋,区区一个宋氏,还不至于让我吃醋。” 她上下打量着林庭风,似笑非笑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人有洁癖,别人碰过的男人我是不会回收的。 所以林大将军,麻烦你往后动那些歪心思的时候,好好考虑清楚,鱼和熊掌你究竟需要哪一个。” 林庭风面色骤沉,冷着脸道:“你多心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我之间的情意更是天地可鉴,往后这种多余的话不必再说,省得让人看了笑话。” “这算什么笑话?”庄诗涵笑容灿烂,咬了咬牙道:“你要再管不住自己的心,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让你们整个林家都成为京城的笑话。” 看着林庭风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用好似逗弄小猫小狗的语调道:“风哥乖,我可舍不得你被天下人耻笑。 那样的话,我会心疼的。” 她此刻的话,林庭风一个字都不信。 他的记性还没差到,将昨夜才发生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眼前这个女人,早已不是他记忆中天真烂漫,一心只想着治病救人的模样。 庄诗涵笑着笑着,骤然沉了脸,低声警告道:“她若将人救活,把边城的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林庭风声音冷沉道:“知道了。” 福寿堂。 “什么,你说萱儿昨晚逃了?”林老夫人担心的一整夜未合眼,听到这令人高兴的消息险些没激动的晕过去。 周氏忙上前为她拍背,温声道:“婆母不必担心,小姑自小聪慧,又是个有主意的,便是一个人在外头也定然能照顾好自己。” 林老夫人被她接连几巴掌拍在后心,疼的脸色都白了,当即一把将她挥开。 嘴里怒骂道:“你个眼皮子浅的贱人,想活活拍死我,这个家好轮到你来当家做主是不是?” 周氏被她推的后退几步,身子一软顺势摔在地上,眼含热泪道:“婆母,儿媳知道你担心小姑的安危,想要将她留在跟前尽孝。 可她做出如此有辱门楣的丑事,害得林家上下沦为京中的笑柄,您就算是不顾忌夫君的颜面,也该为二叔的锦绣前程想想啊。” 听着这一番诛心之论,林老夫人恨红了眼,浑身忍不住哆嗦。 一想到昨晚周氏说起林庭萱回来时,人瞧着又黑又瘦眼神怯懦,一看便在外吃尽了苦头的模样,她只觉得心头一阵刀绞。 “宋氏,都是宋氏那个小娼妇!我的儿啊,全都是毁在她手上了。” 听着脚步声停在门外,周氏抹了把泪道:“此事弟妹虽有错,可小姑也不该如此行事。 我们未曾亏待过她,可她却一路嚷嚷回来闹得人尽皆知,甚至还当众编排夫君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 那可是她的嫡亲大哥啊,别说此事不过是无稽之谈,便是真有这种事,身为一家人她也该帮着瞒着。” 看着气得说不出话的林老夫人,周氏低下头,伸手捂住尚且扁平的小腹,伤心不已。 “我腹中怀着的好歹也是林家骨血,按理该叫她一声姑姑的,她难道就不怕,这孩子因她有个什么好歹吗?” 林老夫人脸色铁青,竟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抓起一旁软枕,朝着周氏狠狠砸去。 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老身的面前编排萱儿的不是,她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不贤不孝的畜生好上千百倍。 是我看走了眼,之前居然没发现你这么有心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待大郎下朝回来,我定叫他休了你这个恶妇!” 话落,身后的门被人重重踢开。 林庭业快步走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娇妻扶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夫人如今身怀有孕,您难道还要叫她日日来床前站规矩不成? 您出去问问,这满京上下,可还有同您一般如此难伺候的婆母!” 林老夫人愕然,捂着胸口满脸难以置信,“大郎,你竟为了这个女人怪娘?” 林庭业冷着脸道:“儿子不敢。” 嘴上虽然说着不敢,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给她,扶着周氏转身就要离开。 林老夫人怒道:“混账东西,你给我站住!” 林庭业脚步微顿,竟是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第440章 将军,老夫人不成了! 望着林庭业冷漠的背影,林老夫人恍惚间又看到了数年前丈夫离家的场面。 也是这般决然,脚步半点不曾停下,丝毫不顾及他们多年夫妻情分。 更没想过,她一个女人家,既没有公婆帮衬,亦没有娘家照拂,该如何靠着他那点微薄的俸禄撑起这偌大的将军府。 当时两个儿子尚且年幼,就连最大的庭业也才不过八岁,都是一睁开眼就要找娘的年纪。 这些,他从来不曾考虑过。 是,她是有错在先,一时糊涂造了孽。 难道他林忠全就一点错都没有? 若非他整日不肯归家,跟那些同僚在外头厮混,她又怎会耐不住寂寞…… 明明最初是他上门求娶,同她爹娘磕了上百个头,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同意将她许给他。 当时的林家,穷得可谓是叮当响,一家子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林家二老身体不好,干不了什么活。 而她那个小姑子又奸又馋,洗衣做饭都不肯,就更别提下地了。 平日里,一大家子全指着林忠全在镇上铁匠铺子里帮工挣点银钱勉强度日。 他们二人成婚后,养家的担子自然也要分她一半。 她常常是天不亮便要起床劳作,打理林家那不知道荒了多久的一亩薄田,浆洗衣服喂养鸡鸭。 好不容易得点空闲,还要忙着编筐编草鞋,只为了能去集市上换点糙米蔬菜之类的,勉强果腹。 常年劳作,又接连为他生儿育女,她的脸和手日渐粗糙,早已没了当初做姑娘时的水灵。 林忠全对她的态度,也日渐冷落。 直到镇上彻底乱起来,他连一句话都没留追随着如今的陛下,也就是当时的起义军统领一走了之。 两年后,江山初定,她和两个儿子也被接来京中,住进了偌大的将军府。 她本以为小别胜新婚,二人定会如公婆说的那般,蜜里调油,再抓紧为他们林家添个女儿凑成一双好字。 几年后,女儿出生了。 却不是他林家的种。 因为自林忠全将他们母子三人接到京中,便与她分房而居,一连几年都不曾踏足过她的房门。 生孩子并未一个人的事,哪怕她为此想尽办法极力讨好,得到的也只有林忠全一句“公务繁忙”。 可这位自称公务繁忙的大将军,却可以一转头出现在青楼花魁的房中,与人尽享闺房之乐。 表面上她是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可京中谁不在偷偷笑话她,不到三十岁便守了活寡。 当时说什么难听的人都有。 说她不仅容貌长得丑,更是举止粗鄙,一开口就一股子乡土味。 还说林忠全之所以不肯碰她,是因为她身上一股子臭味,又生了孩子人老珠黄,肚皮上的褶皱比那包子还多。 看一眼都倒胃口,根本让人提不起兴致。 就连躺在病床上被她日夜伺候,一向夸自己有个好儿媳的婆婆,也明里暗里觉得她不如那些世家女子。 可她却忘了,世家女子是扛不起锄头,更做不到面不改色给瘫痪的婆母擦拭屎尿。 是他们林家对不住她在先。 凭什么,他林忠全就可以在外拈花惹草,而她却要因他沦为京中的笑柄,回到家还要被婆母怪一句拢不住丈夫的心。 没有心的人,她要怎么拢? 在又一次深夜借酒消愁后,她犯下了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大错。 时至今日,林老夫人仍旧不明白,她明明在酒醒后便喝了药,为何还是怀上了萱儿。 待到她察觉有孕时,已然瞒不住。 她本想打掉,是林忠全大度的说自己不在意,甚至说自己在外乱玩这几年坏了身子,以后都难再有子嗣。 他还说,他一直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如今缘分使然,是老天爷看他心诚所以想方设法送了她一个女儿。 往后他会收心,不再出去同人厮混,留在家中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她一朝分娩,身体最最虚弱之际,满脸冰冷地站在床边咒骂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恨不得掐死她以正门风。 无论她如何解释,跪求,他都坚决的收拾了东西离家。 临走前,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何氏,你这张脸,可真让人恶心。” 十几年了,林老夫人先后送走了瘫痪的婆婆,神志不清的公公。 可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初成婚时曾许诺要与她白头,一辈子对她好的人,怎么就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变得面目全非。 如今她想明白了。 他们林家人,骨子里就是一脉相传的自私自利。 无论是面善心恶,数九寒天哄着在月子里的她下床为他们做饭洗衣的公婆,还是刚成婚时对她百依百顺,此后却嫌她粗鄙连半点尊严都不肯给她的林忠全。 他们一个个,全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就连她生的那两个儿子,也是继承了他们林家的血脉,是不折不扣的坏种。 林老夫人捂着胸口,后知后觉般忽然大笑起来。 下人忙推门进来,看见她那张狰狞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她刚要喊人,就见林老夫人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起来,捶胸顿足道:“爹,娘,女儿悔啊!” 话音落地,她蓦地瞪圆了眼,“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朝后倒去。 “老夫人!” “将军,府里出事了!” 将军府的人寻到驿站时,林庭风正头疼着如何在众目睽睽下,悄无声息的除掉刘狗蛋。 那孩子知道的太多,即便诗涵不提,他也绝不可能留他到面见陛下之时。 直接动手目标太过明显,恰巧他突发肠疾,简直是天赐良机。 只可惜那刘狗蛋的命实在太硬,整整疼了一晚上都没能把他给疼死,还要另想办法善后。 林庭风本就烦心,听到下人这般冒冒失失的,更是一肚子的气没处撒。 他冷着脸,嗓音阴沉道:“你最好给我捋直了舌头说话。” 下人双腿一软,噗通一下摔坐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将军,快回,老夫人不成了!” 第441章 是狗蛋干娘踢的 庄诗涵疾步而来,眼神分明带着怀疑。 她拧眉问:“昨晚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对上林庭风蕴含着怒意的双眸,改口道:“年前我见伯母精气神不错,也给她把过脉,会不会是底下的人传话穿岔了?” 瘫坐在地的下人赶忙道:“小的所说句句属实,老夫人刚刚都吐血了,大爷让小的赶紧请将军回去。” 他顿了顿,满眼惶恐道:“怕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林庭风已经像是一阵风一般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庄诗涵心中呕的要死,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只能冷着一张脸问:“林老夫人当真病的如此重?” 她从前是到过将军府的,前来传信的人认识这张明艳的脸,忙道:“郡主明鉴,小的一家五口的身契都在将军府,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话啊!” 那难缠的老太婆竟是真的病重了。 庄诗涵不由得沉了脸,回头看了眼房门方向,懊恼地跺跺脚,快步朝着林庭风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孩子的肚子上,怎会有伤?” 待到宋言汐施针完,奚远才注意到刘狗蛋肚子上那块黑紫色的淤痕。 正好位于肋下,哪怕再偏一点,便会伤及到脏腑导致内脏破裂出血。 他沉着脸道:“伤是新伤,最早不超过昨日清晨,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心,竟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般重的手。” 昨日清晨,他们尚且在回城的路上。 难道是遭遇刺客袭击时,不小心伤到的? 宋言汐细细回忆,想起昨日确实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算起时间好像确实是刺客伏诛之后。 可当时几个孩子都藏在马车上,并未看到刺客靠近,也没见到有人跑下来。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就听门口响起一道脆生生的童音,“是狗蛋干娘踢的。” 齐太医脸色一变,呵斥道:“哪来的毛孩子,再胡说八道,当心老夫撕烂你的嘴!” 李志双手拉着嘴角,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跑。 他是跑了,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一个赛一个精彩。 有人小声咕哝道:“这孩子的干娘,不就是诗涵郡主?” 齐太医顿时瞪圆了眼,正要说那人胡说八道,就听到有人惊呼道:“诗涵郡主人呢?” “自然是在外头等着。” 齐太医理了理衣袖,满脸笃定道:“诗涵郡主向来心善,即便这孩子并非她的义子,她也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人弱弱道:“诗涵郡主走了。” “走?”齐太医脱口道:“绝不可能。” 她的义子眼下都还生死未卜呢,她能走哪儿去? 有好事者跑出去看了一眼,见院内到处寻不见庄诗涵的身影,顿时傻眼了。 其他人见他一直不回来,也跟着一窝蜂往外走,这才发现不仅她不在,原本等在院里的林庭风也不在。 “这……”不止是其他人,齐太医自己都觉得尴尬。 他四下看着,满脸懊恼道:“郡主人呢?” 门口侍卫解释道:“将军府方才来人,将林将军与诗涵郡主叫走了。” 齐太医顿时纳闷了,“将军府的事林将军一人回去就是了,郡主去凑什么热闹?” 旁边同僚看了他一眼,问:“齐太医难道不知诗涵郡主与将军是何关系?” 想到什么,齐太医脸上多了一抹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他们这不还没成婚呢。” 他说着,看向侍卫问:“来人可有说将军府出了什么急事?” 侍卫一板一眼道:“将军府的林老夫人,不大好了。” “林老夫人,不就是永安郡主的婆母?”随着一声唏嘘,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房内。 宋言汐施针的手微动,余光瞥了眼面带担忧的奚远,沉声道:“奚老,稳住了。” 奚远应了一声,手下力道瞬间收紧。 随着宋言汐手中银针落下,原本昏睡过去的刘狗蛋蓦地睁开眼,嘴里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啊,好疼!” 挣扎中,他认出她的脸来,一时又踹又骂道:“恶婆娘,你敢扎我,我让我阿爷打死你!” 听着他的辱骂,宋言汐面色不改,手中的银针更是稳稳刺入穴位。 刘狗蛋疼得脸都扭曲了,嘴里还喊着要杀了她的话。 听到动静冲进门的太医瞬间听不下去,黑着脸道:“这孩子怎么回事,郡主在为他治病呢,怎如此不知好歹。” “我……”刘狗蛋扭头想骂他,腹部疼痛骤然加剧,疼得他瞬间哭喊了起来。 宋言汐分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冷冷道:“不想死就别乱动。” 或许是疼得太厉害,也可能是害怕,刘狗蛋惨白着一张脸,张口嘴竟呕吐了起来。 奚远立即道:“快,来个人把他的头挪开,别让嘴朝上吐。” 眼下这种情况,要是再不小心被呛到,那就真是救不回了。 离得最近的齐太医赶紧上前帮忙,结果手刚摸到刘狗蛋的脸,就被他一偏头狠狠咬住。 他顿时惨叫一声,咒骂道:“哎呦,你这孩子孩子快松口,老夫是自己人!” 闻言,刘狗蛋反倒咬的更狠了。 他才不管什么自己人,反正他疼的厉害,别人也别想好过。 还有这老头,长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咬死他! 齐太医惨叫一声,疼得都翻白眼了。 他倒吸着气,咬着牙哆嗦道:“扎,扎晕他!” 闻言,奚远瞥了他一眼,眼神怪异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把人扎晕了如何方便郡主观其症状下针?” 齐太医疼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咬牙骂道:“姓奚的,你这是公报私仇!” 话音落地,他又是一声惨叫。 刘狗蛋使了吃奶的劲儿,恨不得直接咬下他一块肉来。 见齐太医眼睛都红了,宋言汐才好心提醒道:“这孩子嫉恶如仇,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 “啊,老夫何曾说过他?” 宋言汐继续施针,并不理他。 齐太医疼的实在受不了,见一只手掰不开刘狗蛋的嘴,招呼一旁的同僚道:“快,搭把手,把这孩子的嘴给掰开。” 众人赶紧上前帮忙,却不想越帮越乱。 非但没有解救出齐太医的手,反倒还惊了刘狗蛋,咬的越发狠了。 “血,齐太医流血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这才注意到刘狗蛋满嘴都是血,显然是下了死口。 他们想用蛮力,又忌惮庄诗涵,只得向宋言汐求救。 奚远横眉,“说得简单,真把这孩子扎晕了,待会儿出个什么差错,你们谁担得起责?” 第442章 那丫头,过于聪明了 齐太医人都快疼抽过去了,听到这话忙道:“尽管动手,有什么后果,老夫一力承担!” “你?”奚远挑眉,分明是不信他。 宋言汐余光瞥了一眼,总算明白奚临那欠揍的表情,像谁了。 明知他是在趁机奚落自己,齐太医此刻却也顾不了太多,喘着粗气道:“快,扎晕他!” 刘狗蛋蓦地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宋言汐,那眼神分明是在警告。 她要是敢动他,他干娘绝对不会放过她! 并非第一次同这个熊孩子打交道,宋言汐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手中银针寒光一闪,飞快没入穴道。 刘狗蛋甚至都没来得及放狠话,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哪怕晕了,他仍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 众人又是掰嘴又是拽胳膊的,只听得一阵惨绝人寰的痛呼。 “啊啊啊,疼死老夫了!” 终于,齐太医血肉模糊的手得救了。 伤口之深,看的人不免倒抽一口冷气。 “这么深的伤口,这孩子跟齐太医什么仇什么怨啊?” “快,我这儿有上好的金疮药,先止血再说……” “赶紧看看有没有伤及手筋,万一伤到了,齐太医这只手可就废了。” 一听有可能伤及手筋,齐太医杀人的心都有了,颤声道:“此事,老夫定要到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奚远瞥了他一眼,语调凉凉道:“多大个人了,被孩子咬一口也值当找陛下告状,不嫌丢人。” 手上的伤本来就疼,又听着死对头一顿挖苦,齐太医越想越气,浑浊的眼底竟有泪花闪烁。 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倒不如回家找个房梁吊死了干净。 他正想着,就听奚远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们有完没完,郡主治病呢,用不上的人赶紧出去。” 齐太医刚要反驳,就被其他人劝住了。 他被同僚扶着往外走,人都到门口了,仍觉得气不过,转头黑着脸骂道:“不就帮人按个手,换做三岁小孩都能做的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简直是不知所谓!” 怕他再说些什么刺激奚远,转而被对方挖苦心里受不住,其他太医赶忙将人连扶带拉的拽了出去。 再说下去,俩人怕不是要打起来。 脚步声远去,奚远才道:“郡主无需理会他,空活了一大把年纪半点脑子不长的蠢货,别人稍微给点好处就拿人当亲闺女。” 宋言汐手下动作微顿,“奚老指的是诗涵郡主?” 奚远道:“老夫可没这么说,郡主是自己猜的。” 话落,他看着床上躺着的刘狗蛋,黑着脸道:“今日这桩闲事,郡主本不该管。 若治好了倒也罢了,可若治不好,唯恐会给自身惹来麻烦。” 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宋言汐微怔,随即解释道:“奚老放心,我并非那爱管闲事之人,今日之事,乃是奉陛下旨意前来。” 奚远一脸诧异,“竟是陛下的意思。” 他方才听到她说起时,只当她是怕诗涵郡主从中阻拦,这才搬出陛下的名头来。 闹了半天,人姑娘不过是实话实说。 可陛下既传唤了郡主,又叫他们这些老家伙大老远跑一趟作甚? 别的几个擅长医治肠疾的也就算了,要他一个主攻妇科的人来看孩子,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说出去,他都怕人笑话。 最后一针落下,宋言汐抬头才发现奚远正盯着她看。 见她发觉,他也没遮掩,直言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郡主解惑。” “奚老但说无妨。” 奚远问:“这孩子,除了是诗涵郡主的义子外,可还有其他特殊身份。” “据我所知,并不曾有。” 宋言汐虽没调查过,却长了眼睛,刘狗蛋与刘老汉的脸,分明是亲爷孙俩无疑。 若他真有什么特殊身份,王爷也不会任由刘老让庄诗涵当众下不来台,逼着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义子。 以她对刘老的了解,他不绞尽脑汁给庄诗涵添麻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给她送什么助力。 所以这个刘狗蛋。 除了给她添麻烦以外,屁用没有。 奚远低喃道:“那就怪了。” 忽的,他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门口方向,压低声音道:“郡主,陛下怕是对你的一手好医术起了疑心。” 宋言汐并不意外,眉眼间皆是坦荡,“若非师门有命,勒令其名下弟子在外不可自报家门,我本该一早向陛下禀明其中内情。 也不至于,闹出如今的误会来。” 奚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色严肃道:“此事临儿来信同老夫提起过,怪不得郡主。 郡主放心,待回宫面见陛下,老夫知晓该如何说。” 听懂他的弦外音,宋言汐无奈一笑,“奚老无需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陛下乃当世明君,定会明白我的不得已。” “好一个当世明君,宋家这丫头不光心思活络,这张嘴也是巧嘴。” 听着宣德帝的话,德海笑着递上一杯茶,“郡主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论起巧嘴,老奴倒是觉得诗涵郡主要更胜一筹。” “她?”宣德帝笑容淡了几分,“那丫头,过于聪明了。” 德海怔了怔,找补道:“诗涵郡主毕竟年纪还小,不懂得收敛锋芒倒也正常。” “她还小?”宣德帝冷哼一声,“宋家丫头像她这般大时,已经嫁到将军府,掌管中馈操持家业了。 且不说她,小五十六岁时便远赴疆场,担起了身为皇子的责任。” 德海赔着笑道:“锦王殿下身为陛下的血脉,又自小被您带在身边教养,与他人自是不同的。” 他顿了顿,面上带了些难为情,“您又不是不知,靖国公老来得女,素日里有多疼爱这个独女。” 宣德帝听到他夸墨锦川时,脸上难得带了的笑意。 又听到他后头的话,不由沉了脸,“这个镇国公,也真是老糊涂了,惯子如杀子这般浅显的道理他会不懂?” 德海忙劝道:“陛下莫要动怒,气大伤身。 国公他老来得女,国公夫人又早早亡故,免不得对这个女儿千依百顺。” 提到这个,宣德帝火气更盛,“朕已许久未见靖国公,他近来身体如何?” “听近来为国公爷请脉的太医说,他这半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半月前不知因何动了一次怒,如今已下不得床了。” “怎会如此严重?” 宣德帝沉着脸,压着心头的邪火问:“庄诗涵如今何在?” 德海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主仆多年,宣德帝一眼便看出他知道却不好说,当即冷声吩咐道:“你去跑一趟,将人带来见朕。” 第443章 都给他滚! 驿站。 墨锦川端坐着,看着对面吃着枣糕的李志,冷声问:“李志,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李志忙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道:“王爷放心,我已经很久没撒过慌了,我哥可以证明。” 怕他不信,他举起小手一脸郑重道:“我用我的性命发誓,刚刚说的话要是有半句假话,就叫我不得好死!” 不等墨锦川开口,他一脸警惕道:“我是不可能用我哥发誓的,你想都别想。” “他说的是真的。” 听到动静,屋内一大一小齐齐转头。 李壮站在门前,黑胖的脸上写满了坚定,“我也看见了,是诗涵郡主踢了狗蛋。” 奚远带着一众太医正好出来,听闻这话,脸色瞬间精彩十分。 唯有齐太医,梗着脖子道:“黄毛小儿信口胡诌,再敢乱说老夫撕了你的嘴!” 奚远瞥了他一眼,“就你那手,省省。” 被戳中痛处,齐太医正要反驳,就听李壮板着小脸道:“我可以用我娘发誓。” “你娘,你娘算……” “齐太医,李壮的母亲不日前已亡故。”墨锦川冷冷打断他。 齐太医脸色微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场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深知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母亲这一角色有多重要。 试问,谁会禽兽不如到,为了诬陷他人不惜以自己亡母起誓的? 更别提,这孩子年纪尚小,哪里会有如此重的心思。 太医们面面相觑,小声道:“这孩子说的,恐怕是真的。” 齐太医想替庄诗涵说话,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孩子瞧着小小年纪,遭了这么大的罪,甚至险些因此没了小命。 别说是她的干儿子,就算是路边素不相识的乞丐,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这一脚,分明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便是犯下天大的错,亲生父母教训起来,也不过是打几巴掌,饿两顿的事。 奚远朝着李壮点点头,面容冷峻道:“孩子,老夫这就回宫禀明陛下。 若你所言属实,我等必会为那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李壮攥紧了拳头,满眼激动道:“真的吗?” 奚远捋了一把胡须,“老夫此生从未骗过人。” 闻言,李壮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正想说什么,忽然又想起何春花临死前的嘱咐,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奚远走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孩子,老夫姓奚名远,乃是在宫中太医院任职的太医。 你日后若有用得着老夫之处,尽管去玄武街桂树巷寻一户姓奚的人家,报上老夫的名字即可。” 李壮抿了抿唇,重重点头。 齐太医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别理这个老东西,他家里穷的可谓是叮当响,乞丐路过都不进去看一眼,你能指望他做什么?” 李壮眨眨眼,不是很明白。 没想到他这么迟钝,齐太医黑着脸道:“老夫姓齐,家住玄武街桐树巷。 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老夫。” “噗嗤!”同行的其他太医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人小声道:“这个齐太医,还真是人家喝口水都要比比嘴的大小,这种事情都要争。” 话音落地,院子里笑声顿时更大了。 齐太医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走到门口还不忘转头骂一句,“老夫可不像有些人,从来不屑与人争长短,传出去免得人笑话。” 奚远捋了把胡须,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你!”齐太医跺了跺脚,一肚子气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忙借着要回宫复命的由头溜了。 奚远亦是有皇命在身,不敢多留,匆忙向墨锦川告辞。 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李壮,到底没说什么。 他前脚刚走,李壮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从头到尾紧紧攥着腰间挂着的荷包。 碰到出来的李程同他打招呼,也是应都没应一声,一副心事沉重的模样。 李程年纪比他虚长几岁,一路来就像是个大哥哥一般照顾他们三个。 真心换真心,一直表现孤僻与其他人并不与人接近的李壮,对他的态度一向和善,从未像今天这般冷淡。 李程还未说什么,李志先不乐意了。 他快步从屋里走出来,踮着脚帮自家哥哥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小声咕哝道:“这种白眼狼,哥你管他干什么,看着都来气。” 李程好看的眉微皱,轻声呵斥:“小志,不可胡说。” 李志不服,“我怎么就胡说了?” 他扭头看向走到门口的墨锦川,气鼓鼓道:“王爷,您来评评理,这一路我哥对那个白眼狼怎么样?” 墨锦川薄唇微动,“自是照顾有加。” 不得不承认,白家这位小少爷被教养的很好。 正直,勇敢,又有责任心。 哪怕流落在外三年之久,他仍不忘白家祖训,一言一行不仅未曾给白家祖先脸上抹黑,更是凭借超凡的毅力将其父辈的心血记在脑中,又分毫不差的绘于纸上。 心智之坚韧,便是七尺男儿到了他面前,也会觉得自愧不如。 边城力退梁军这一站,他功不可没。 此子将来,必能让白氏机关术名扬天下。 听着自家弟弟一口一个白眼狼,李程不赞同道:“小志,壮壮人家有自己的名字,不可胡说。” 李志的管不了那么多。 谁欺负他哥,他就跟他拼了。 他亲爹娘都不行,管他什么李壮牛壮的,都给他滚! 李志越想越觉得生气,双手掐腰冲着李壮房间的方向破口大骂道:“一天到抱着个破香囊,神气什么! 惹恼了小爷,小爷把你的荷包剪碎了当柴烧。” “啪!”紧闭的房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把你厉害的,还学会摔东西了?”李志捋着袖子,作势便要去找他的麻烦。 李程抓住他的手腕,气得涨红着脸,捂着胸口猛咳了两声。 这可吓坏了李志,哆嗦着伸手扶住他,忙道:“哥,你别生气,我不去找他了还不行吗?” 李程白着小脸,沉声问:“当真?” 李志忙点头,怕他不信又赶忙举手,“我要是敢骗哥,我就……” “行了,别说了。”李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面带歉意地看向墨锦川,轻声道:“舍弟顽劣,让王爷见笑了。” 墨锦川神色淡淡,“无妨。” 他还不至于同一个半大孩子计较。 看着李程藏在狐毛领口里,瘦的没二两肉的脸,沉声问:“你打算何时回白家?” 第444章 不够不够,根本装不满! 李程垂眸,身影逆着风显得格外单薄。 明白他的态度,墨锦川虽不想勉强他,却也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你若执意不肯认祖归宗,即便到了殿前,也无法替你白家一百多口人伸冤。” 他顿了顿,继续道:“边城此次大捷,更与白氏毫无干系。” 李程嘴唇动了动,“我……” 墨锦川打断他剩下的话,意味深长道:“不急,你考虑清楚再给本王答案。” 不等李程开口,李志迫不及待道:“王爷,我哥已经想好了。” 对上他着急的眼眸,墨锦川道:“他的决定,本王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李志攥紧了拳头,懊恼地跺跺脚,一把抓住李程的手腕道:“哥,你跟我来!” 这两个月来吃得饱睡得好,李志的个头眼瞅着往上窜了窜,手上甚至不用怎么用力,就将李程毫不费力的拉走了。 “这两兄弟。”墨锦川轻笑着摇摇头。 一转头,才发现宋言汐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嘴角带着浅笑。 显然是看了有一会儿了。 见被发现,她也不觉得难为情,反倒大大方方冲他笑了笑,关切道:“时候不早,王爷今日可还用入宫陪陛下对弈?” 墨锦川缓步上前,在屋檐下站定,抬手掸了掸衣袖道:“父皇今日忙得很,怕是没空见本王。” 如今早朝时间已过,陛下还能忙什么? 想到方才外头一阵嘈杂,宋言汐不由拧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王爷多半不想听见林家那些糟心事。 宋言汐正想着,忽听墨锦川开口道:“本王差人往林将军府送了根千年人参,林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此番定会平安无事。” 他给谁送了根千年人参? 咬了咬舌尖,确定自己并未出现幻觉,宋言汐的眼神不免怪异。 她很想问一句,锦王殿下今日究竟发的哪门子疯。 放着那上好的千年人参不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反倒拿去填林家那群恶鬼的胃口。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以她如今的身份,问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太过冒昧。 东西出自锦王府,乃是锦王殿下的私产,一切所有权皆归他一人所有。 别说是送上一根给将军府,便是全拿出来剁碎了喂猪喂狗,也轮不着她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墨锦川不由低笑,轻声问:“生气了?” 声音虽轻,却也着实吓了宋言汐一跳。 她环顾四周,后退了两步,冲着墨锦川恭敬福了福身道:“王爷言重了,您与林将军同僚一场,互相帮助本就是应该。” 一番话说的有多客气,心头那股子邪火烧的就有多旺。 尤其是对上墨锦川那双含笑的眸子,宋言汐更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换做别人,不知她已拿到准他二人和离的圣旨,想着那林老夫人名义上到底还是她婆母,知她病重顺道提上一嘴,那叫不知者不怪。 可昨日陛下写下旨意时,他就站在身侧,一字一句瞧得不能再仔细。 他明明知晓内情,却还如此,除了故意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宋言汐一时想不明白其深意,干脆便不想了,开口告辞道:“王爷,臣女府中还有要事,失陪了。” 墨锦川点点头,“本王与郡主一道。” 她是回府,他与她一道作甚? 对上宋言汐不解的双眸,墨锦川勾了勾唇角,眼含无奈问:“郡主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还能忘了…… 想到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的三小只,宋言汐咬了咬舌尖,暗骂自己竟能连如此要紧之事都给忘了。 王府的三位小主子尚且在郡主府,王爷作为他们的父亲,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将其接回。 她确实,不好再推辞。 只是眼下,她也确确实实走不开。 见墨锦川一脸等她发话,便可立即动身的模样,宋言汐斟酌道:“我还需一个时辰,王爷可先行前去接公子小姐回府。” “不急,本王正好也还有事要忙。” 不等宋言汐开口,墨锦川继续道:“一个时辰后,本王来接郡主。” 明明是十分正经的话,配上他那张笑容似妖孽般的脸,难免引人遐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并非是为着去接三个孩子,而是特意要送她。 宋言汐掐了掐掌心,“不必”两个字都到嘴边了却没机会说出口。 因为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然没了墨锦川的身影。 他这是,连轻功都用上了? 倒也不必如此…… 宋言汐单知道墨锦川近日行事张扬,不欲遮掩其心意,却不知他竟张扬到这种地步。 看着院子里堆的小山高的礼,以及那比庄诗涵当日陪嫁册子还要厚上几分的礼册,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将王府整个搬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险些难以维持。 “王爷您瞧,这院子可还有落脚之处?” 墨锦川认真瞧着,好看的眉头微皱,点评道:“这郡主府确实不甚宽敞。” 他想到什么,唇角微掀,“本王明日便入宫……” 宋言汐忙开口打断他的话,挤出一抹笑道:“王爷想要报答救命之恩的心臣女领了,东西就不必了。 一则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臣女实在是愧不敢当,且郡主府并无合适的库房用作收纳,让王爷见笑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响起,“姑姑骗人!” 娇娇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把跑到墨锦川面前,双手比划道:“爹爹,姑姑家有好多大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 她说着,回头看了眼院子里堆的东西,皱着小眉毛道:“不够不够,根本装不满!” 宋言汐老脸一红,没想到刚说完便被小丫头当众揭短。 真是…… 丢死人了。 比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她,墨锦川此刻倒是心情大好。 他弯腰抱起女儿,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就差在脸上写上“不愧是爹的好女儿”了。 暗一远远看着,心头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他家主子这模样,怎么颇有种小人得志的得意呢? 错觉,定是错觉! 娇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敏锐的察觉到宋言汐情绪并不高,当即板着小脸道:“爹爹,你拿的东西太少啦!” 第445章 本王只好却之不恭 娇娇说着,还不忘强调道:“爹爹小气,姑姑要生气的。” 墨锦川一怔,笑容很是无奈,“今日出来的匆忙,只搬了西边一个库房的东西。 等过两日天气好些,娇娇亲自帮爹爹选礼物好不好?” 小家伙闻言,眼睛瞬间亮了,忙点头如捣蒜。 宋言汐却听的一阵头疼。 今日这堆东西的归处尚且没说好,他们父女俩怎么还商量起下次的事了? 京中个个都是人精,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盯着郡主府的一举一动,只等着揪出错处。 锦王殿下如此大手笔,只“报恩”二字,怕是说不过去。 像是生在她肚子里蛔虫,宋言汐正要开口之际,就听得墨锦川道:“本王来时顺路去了趟邱家,邱家叔母很是记挂你,托本王问你最近可有空闲,想约你一道去院子里听戏。 邱姑娘绣了柄花鸟扇,说是提前为郡主备下的生辰礼。” 提到生辰,宋言汐不免想到两人被困地窖时,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一路忙着逃命,又待在分不清日夜的地窖中,她自己甚至都忘了这回事。 却没曾想,他既记在了心上。 “生辰?”娇娇抓了抓头上的小揪揪,眼前一亮,“姑姑要过生辰了!” 宋言汐回神,浅笑解释道:“上个月的事,已经过去了。” 见小家伙一脸的失落,她笑着问:“娇娇的生辰是几月?” 娇娇忙抬头看向墨锦川。 “三月初六。” 三月初六,眼下刚过二月半,岂不是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宋言汐抬眸,正对上小丫头那满含期待的眼神。 她眼巴巴问:“娇娇生辰,姑姑会来嘛?” 不等宋言汐开口,小丫头又自我安慰道:“没关系哒,娇娇有爹爹,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还有秋嬷嬷……”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越算声音越小。 娇娇小手紧紧抓着墨锦川的衣襟,一双大眼睛里似有泪光闪动,分明是害怕听到拒绝的话。 只是时间如此紧,她得好好想想,该送小家伙什么生辰礼。 见她眼眶红红,活像个小兔子,宋言汐心都软了,哪里还能狠得下心拒绝。 听到她答应,小丫头瞬间破涕为笑,忙举起手道:“拉钩钩!” 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宋言汐失笑。 这小丫头,难不成还担心她会出尔反尔? 墨锦川屈指轻轻刮了下娇娇的小鼻子,意有所指道:“放心,你姑姑这人最是守诺,答应了的事绝不会反悔。” 对上他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的黑眸,宋言汐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王爷这是,特意拿话在点她? 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答应过他什么。 没等她多想,娇娇一骨碌从墨锦川怀里下来,跑过来拉住她的手道:“姑姑,咱们玩捉迷藏!” 想到什么,小丫头噘着嘴道:“三哥哥不见了。” 郡主府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会找不到? 除非…… 宋言汐与墨锦川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屋檐。 恰巧此刻,一颗圆滚滚的果子从屋檐坠落,正正好好砸在宋言汐的头顶上。 墨锦川骤然黑了脸,冷声呵斥道:“给本王滚下来!” 话音落地,只听得“哎呦”一声,伴随着“哗啦啦”瓦片碰撞的声音,一道身影竟真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子旭吓得双手捂住脸,哇哇大叫道:“爹爹救命啊!” 墨锦川脚下轻点,飞身而起将他接在怀中。 却在即将稳稳落地之时,将人直接扔了出去。 一头栽进泥地里,子旭张嘴想要喊救命,结果却吃了一嘴的花土。 昨晚刚下过雨,花土又黏又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子旭张嘴想要哭,瞥见墨锦川冰冷的脸,又赶紧憋了回去,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用墨锦川说什么,他同手同脚地走到宋言汐面前,低着头道:“姑姑,对不起。” 宋言汐原本就没生气,见他身上脸上全是泥,赶忙拉过来检查身上有没有哪里磕伤。 子旭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姑姑,我皮糙肉厚的,不疼。” 他扭头看了眼墨锦川,小声道:“今天姑姑在,我爹没舍得下狠手。” 宋言汐没说话,掏出帕子默默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泥土,确保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没有半点红痕方才舒展了眉眼。 没伤着便好。 否则,王爷待会儿罚他时,她还需考虑要不要替他求情。 察觉到宋言汐眼神不对,子旭突然意识到什么,双手忙捂住屁股嚎叫道:“姑姑救命!” 下一瞬,他只觉得领口猛地一紧,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他头都没回,本能求饶道:“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墨锦川理都不理他,将人往暗一怀里一扔,黑着脸道:“带去大门外揍。” 闻言,抱人的和被抱的都愣住了。 以往挨揍,最多也就是让带到院子里打,今儿这是几个意思? 子旭急的脸都红了,梗着脖子道:“我不要!” 他着急要从暗一怀中跳下来,就听墨锦川沉声道:“再啰嗦,扒光了裤子打。” 子旭瞬间闭嘴,眼里憋了一包泪,一张脸更是羞的通红,捏了捏拳头转身朝外走。 打就打,他就不信暗一叔还能打死他! 看着那负气离开的倔强背影,宋言汐轻叹一声,“三公子这脾气,委实太过倔强。” 不过以锦王殿下的脾气,今日即便是这孩子服软,这顿打也是少不了的。 小小年纪上房揭瓦,确实该教育一番。 墨锦川垂眸,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本王疏于管教,才纵他如此。” 宋言汐听的眉头紧皱,不赞同道:“王爷此言差矣,三公子不过是性子活泼了些,本性并不坏,如何也用不上疏于管教这四个字。” 墨锦川抬眸看向她,眼神晦涩,“你当真这般想?” 宋言汐目光坦荡,“自然。” “三公子现在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顽皮些再正常不过,我八岁那年还曾因翻墙出府被外祖父罚跪祠堂。” “竟有此事?”墨锦川唇角微掀,那双眼睛里怎么都寻不到半点意外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言汐竟从中品出了几分宠溺。 她点点头,强压下两颊涌起的热意,道:“时候不早,王爷若是不嫌弃,可带着公子小姐用过便饭再回府。” 墨锦川慢条斯理朝着她行了个拱手礼,“郡主一番盛情,本王只好却之不恭了。” 对上他含笑的眉眼,宋言汐心头微颤,别开眼吩咐道:“竹枝,让厨房准备午饭。” 第446章 休了周氏 锦王府。 华阳端坐在桌前,雍容华贵的脸上罕见的染了怒意,冷冷道:“锦川如何说的?” 青雀恭敬道:“殿下,派去的人并未见到王爷,是王爷身边的暗一代为传的话。” 话音落地,屋内顿时死一般寂静。 伺候在身边多年,青雀知晓这是她动怒的前兆,忙解释道:“永安郡主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又为他医治好了双腿,于情于理王爷都该亲自上门道谢。 王爷是您看着长大的,他若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岂不辜负了您与陛下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 闻言,华阳面色稍缓,轻叹一声道:“锦川也确实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别人家儿郎像他这般岁数时,膝下最少也是两三个孩子了。 他可倒好,还未成婚便养了那么几个玩意在府上,还闹得满城皆知,哪家体面人家愿意将嫡亲女儿送来给人当后娘? 更别提,那个叫子衍的孩子不仅早慧,更是心思重,轻易不好打发。” 提到这个她就是一肚子的火,阴沉着脸道:“当初若非他先斩后奏,本宫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将几个野孩子养在府中。 本宫为他挑的那几位正妃,哪一个不能推他一把?” 青雀斟酌道:“王爷素来是有主意的,最初不曾将此事告知殿下,许是不愿殿下为他操劳。”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王爷如今行事愈发荒唐,身为堂堂亲王,却整日里忙着讨一女子欢心。 这般行径,如何对得起殿下的一番苦心?” 华阳敛眸,冷了嗓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日后莫要再提。” “可殿下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眼看着时机成熟,怎能放纵王爷依着喜好行事?”青雀不解。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为自家主子不平。 她气不过道:“当年若非殿下仁慈,王爷早就随他那薄命的亲娘一道去了,哪里还会有被养在陛下膝下的机会。 更别提,有如今的造化。” 华阳沉着脸,呵斥道:“青雀,不得放肆。” 她嘴上虽这么说,面上却带着难掩的失落。 青雀劝慰道:“殿下也别太伤心,若锦王殿下实在是不中用。”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陛下膝下适龄的王爷,又并非只有他一人。” 华阳眼睛微眯,声音泛着寒意,“青雀,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青雀瞧出她并未真的动怒,大着胆子道:“宣王自小就聪明,又早早向陛下讨了恩典出宫,虽打的是游山玩水的名头,焉知他不是打的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你是说老四?” 华阳笑着摇摇头,笃定道:“他没那个胆子。” “殿下,知人知面不知心。” 怕她不肯信,青雀又要劝,却听到她说:“宫变那日,老四和老五因着贪玩,就躲在东宫书房的桌案下。” “那两位王爷岂不是亲眼目睹……” 青雀骤然变了脸色,话说一半果断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要是说出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华阳掀眸,忽地笑了,“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模样,有本宫在一日,整个大安便无人敢动你。” 青雀回过神,却不敢再像方才那般口无遮拦。 犹豫再三,她轻声问:“殿下觉得,丽妃娘娘所生九皇子如何?”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孩,能瞧得出什么。” 华阳说着,眼底突然多了笑,意味深长道:“他的生母丽妃,倒是个聪明的,不愧是右相自小便疼爱有加的掌上明珠。” 青雀走上前为她捏肩,似笑非笑道:“后宫中不缺聪明人,且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嫩的跟那花骨朵似的。 能不能得宠,又能得宠多久,还不是陛下一个念头的事?” 她想了想,又道:“左右丽妃娘娘如今已有九皇子傍身,往后在这宫中也算是有个倚仗。 将来即便是……母子二人也能有个照应。” 华阳听笑了,把玩着杯盏道:“你呀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殿下又取笑我。” 青雀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瞧她的脸色,见她的心情好上许多,才试探问:“殿下,王爷那边?” “随他去,本宫倒是想看看,他们父子二人谁更长情。” 回忆起往昔,想到一些让她不痛快的人和事,华阳冷了脸道:“让人盯紧了御书房,待庄家那丫头离宫,找个机会传信给她。 三日后,本宫去蜀庄亲自尝尝她的手艺。” “是,殿下。” 在青雀转身之际,华阳喊住了她,沉声吩咐道:“在此之前,看好本宫那两个好侄儿,免得横冲直撞的吓到她。” 将军府,福寿堂。 脸色苍白的林庭业将周氏护在身后,怒不可遏地看着面前那张与他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咬牙道:“老二,你这是要逼死我!” 林庭风沉着脸,不为所动。 他只有一个要求。 那便是,要他大哥写下休书一封,休了周氏。 林家容不下名声有损的三姑娘,更容不下一个包藏祸心,一心只想要搅得他们家宅不宁的长嫂。 昨日若非朱公公来得巧,让她逃过一劫,他已然让人堕了她腹中孩儿,代他大哥写下休书一封将她送回周家。 容她多留一晚,已是看在她这几年伺候母亲和大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知好歹,趁着他不在家时跑到母亲面前搬弄是非,竟将她活活气吐了血。 此等毒妇,不手刃了她难解他心头之恨! 见林庭风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余地,林庭业咬了咬牙,竟朝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逼到不得已之时,他不得不跪。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林庭风登时变了脸色。 林庭业推开他过来扶他的手,面色戚戚道:“老二,大哥同你他透个底,昨日小妹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咬了咬牙道:“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此生唯一的骨血。” 林庭风收回手,眼神一瞬变得复杂。 半晌,他冷冷道:“大哥娶妻已有些年头,除了家里头有名分的两个妾和四个通房外,外头还养了两个上不得台面的。 这么多女人的肚子都没有动静,大哥是如何能确定,周氏腹中怀着的就是你的亲骨肉?” 第447章 你若相信我,以后我罩着你 林庭业被问的一愣,脸上仅剩的一丝血色也在瞬间消失的干净。 他哆嗦着,攥紧拳头朝着林庭风的面门狠狠砸去。 林庭风不过轻轻一偏头,便毫不费力的躲了过去。 他看着身体羸弱的林庭业,满眼失望道:“大哥近来,身体愈发差了。” 周氏眸光闪了闪,捏着帕子擦泪道:“二叔有所不知,你在外征战那两年,夫君不仅每日天不亮便要爬起来上朝,每晚温书到三更才合眼。 他自知天赋不如人,又唯恐在朝中给二叔你丢脸,害列祖列宗蒙羞,只得每日付出双倍甚至十倍的努力。” 这些话,林庭业听了都觉得心虚。 他所担任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文职,若非宣德帝这几年重文,依着他的品阶,便是早朝时站在门外旁听都是不够格的。 至于每晚读书到深夜…… 他为的哪里是书,分明是为着每晚被看添香时的温情。 美人在怀,他哪里还有半点心思放在读书上? 林庭风瞧见自家大哥眼神躲闪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沉着脸道:“大哥的身体,我会另请大夫来调理。 至于这个女人,绝不可再留其在家中,她肚子里的孽种也留不得。” 林庭业瘫坐在地上,听着他毫不留情面的话,只觉得喉头涌起一阵猩甜。 他咽下满嘴猩甜,喘着粗气道:“老二,她肚子里的,是我的种,将来是要喊你一声二叔的。 你何必……何必要赶尽杀绝?” 没错过林庭风眼底的嫌恶,林庭业想到什么,咬牙道:“天底下又并非所有女子,都像母亲……” “你住口!” 林庭风眼底陡然升起一股杀意,嗓音阴冷道:“大哥如果不想我现在就送她下去,便管好这张嘴。” 周氏冲上前,瘦弱的身体挡在自己丈夫的面前,一脸视死如归道:“夫君身子不好,经不起吓,二叔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就是。” “涟漪!”时隔多年,林庭业终于再次想起了自己夫人的闺名。 周氏身形僵了僵,险些没绷不住演不下去。 她那般好听的名字,怎么从他的嘴里说出口,听起来竟是如此的恶心。 比起他叫她涟漪,她还是更喜欢,他从前当着她的面说她的腰肢不如桃红软,嗓子不如郦儿好听。 因为那时的他,好歹渣的明明白白。 而不像现在,装出这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来恶心人,险些连他自己都叫骗了。 林庭风向来心思重,不似林庭业那般好糊弄,周氏并不算高明的演技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扯了扯唇角,冷笑道:“难为你对我大哥一片真心,我便允你死后入我林家祖坟,待我大哥百年后将你们夫妻二人合葬。” “你敢!”林庭业气得只哆嗦。 他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房间里出来,急急问道:“诗涵郡主,我母亲情况如何了?” 庄诗涵阴沉着脸扔出一句“死不了”。 闻言,兄弟二人脸色皆是一变。 林庭业捂着胸口,险些被她这一句毫不客气的话给气晕过去。 她虽还未过门,不算是他们林家的媳妇,可母亲好歹也是她的长辈,哪有晚辈如此说长辈的? 简直是岂有此理! 没等林庭业缓过一口气发难,庄诗涵率先开口问:“我方才在里头治病,你们一个个在外头嚷嚷什么呢? 生怕我扎针的手不抖?还是生怕你们家老太太命大,能被我救回来啊。” “你!”林庭业涨红了一张脸,咬了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有辱斯文!” 庄诗涵冷笑,“对对对,你最斯文,一天到晚躺在女人的怀里吟风弄月,这满京上下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这么斯文的人。” 没曾想到她竟连这么隐秘之事都知晓,林庭业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的干净。 他嘴唇翕动,强撑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周氏赶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道:“夫君,你身子不好,千万不可再动气了。” 她说着,声音越发悲伤,轻抚着小腹道:“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庄诗涵听着这啼哭,更觉得心烦的厉害,横眉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是哭,这个家的福气都叫你哭跑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没出息的女人。” “我……”周氏抹了下眼泪,委屈道:“郡主别生气,我不哭就是了。” 她垂眸,压下眼底那抹厌恶。 还真是巧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像国公府这位诗涵郡主,如此不要脸皮的姑娘。 庄诗涵瞅着她那副柔弱好欺的模样就来气,冷着一张脸问:“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不打算要了?” 周氏想也没想,脱口道:“要,自然要!” 这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往后半生的依仗,她如何舍得不要? 庄诗涵闻言,顿时气笑了,“你既想要,林庭风方才说要打掉你腹中孩儿时,你为何不骂他?” 周氏咬了咬下唇,弱弱道:“他是二叔。” 她肩膀微颤,怯懦的模样与昨日在兄弟二人面前口齿伶俐之时判若两人。 林庭风阴沉着脸道:“诗涵,你不必理会这个恶妇,她眼前的模样尽是……” 庄诗涵打断他,不耐烦道:“你能不能闭嘴,我自己长了眼睛,会看。” 她第一次来将军府时,周氏便是一副怯懦模样,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像是生怕声音大一点会吓到她。 同她拢共说了不过几句话,其间不是看林老夫人的脸色,便是看她那个废物丈夫的眼风。 这种在生性怯懦,在家毫无地位的妇人,她从前见得多了。 别说是在他们面前演戏,家里男人但凡跺跺脚,声音稍微大一些,都得吓得她肝颤。 说她都是装的,谁信啊? 庄诗涵快走几步,朝着周氏伸出手道:“你若相信我,以后我罩着你。” 周氏眨了眨眼,眼底既有害怕也有迟疑。 料到她一时给不了痛快答案,庄诗涵也不急,冲着她笑了笑道:“没关系,我眼下也不着急走,你慢慢考虑。” 见她来真的,林庭风冷着脸提醒道:“诗涵,你当心被她给骗了。” 庄诗涵转头看向他,眼神凉凉道:“林庭风,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下作到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 第448章 不好意思,她没道德 林庭风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动了动问:“诗涵,你非要将我想的如此不堪?” 庄诗涵脸色微变,刚想刺他两句,又觉得这是在林家,当着林庭风家里人的面说这些不太好。 说到底,当初人是她自己挑的。 要真是半点面子不留,将他贬低的一文不值,不仅他以后在家里没脸。 传扬出去,也会让人觉得是她眼光差,看走了眼选错了人。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庄诗涵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只觉得手心陡然一沉。 转过头才发现是周氏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周氏轻咬下唇,红着眼眶道:“诗涵郡主,我信你。” 庄诗涵等的就是这一句,眼底瞬间多了笑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往后有我在,谁都别想难为你和你腹中的孩子。” “诗涵!”林庭风一张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有善心是好事,却也要分辨清楚,此人究竟值不值得。” 周氏陡然白了脸,嘴唇颤抖着想要收回手。 看着她这模样,庄诗涵顿觉火大。 她攥紧了手,怒其不争道:“你可是堂堂将军府的长媳,他林庭风的大嫂。 都说长嫂如母,我还从没见过有人怕自己小叔子怕成这样的。” 周氏嗫嚅道:“他毕竟是小叔,是夫君的弟弟,更是母亲最为疼爱的儿子。 我身为儿媳,怎好忤逆婆母心意?” 庄诗涵轻“啧”一声,“窝囊!” 周氏垂眸不语,一副谨小慎微唯恐自己会被休出门的怯懦模样。 平日里,庄诗涵最瞧不上的便是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婆母和夫君手中的后宅妇人。 她眼底不免多了嫌恶,正要抽出手,就听身后响起林庭风阴测测的声音,“诗涵,你被她装出来的可怜给骗了。” 庄诗涵一瞬怒了,“你是在说我眼瞎?” 林庭风:“我并非……” “行了。”庄诗涵打断他,满眼嫌恶道:“不过是一个孕妇,这人你们将军府不要,我靖国公府要。 只是她今日走出这个门,往后便与你们将军府再无瓜葛。” 她说着,也不管林庭风的脸色有多难看,转头看向周氏问:“你可愿跟我走?” 周氏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 林庭业捂着胸口,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是勃然大怒,“荒谬!” 他抓着周氏的手腕,整个身子都靠在她的身上,有气无力道:“涟漪乃是我名门正娶的妻,是林家妇,除了这个家她哪儿都不能去。” 庄诗涵忍着脾气等他说完,冷笑问:“刚只顾着说你弟,忘了骂你了是?” “你!”林庭业气得喘着粗气。 “你什么你?”庄诗涵满脸鄙夷道:“连句话都说不明白的病秧子,硬留她在府中,你是有本事护得住她们母子,还是敢跟林庭风对着来?” 想到什么,她脸上笑意更浓,“难怪古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她上下打量着身形瘦弱,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的林庭业,眼神愈发不屑。 像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弱鸡,也就是周氏这种女人瞧着稀罕,白送她都不要。 林庭业虽说没什么真本事,可这两年仗着林庭风的势,在外向来是被人夸着捧着,何曾遭受过这种屈辱? 尤其是一想到,这种不敬未来婆母大伯,且牙尖嘴利一心挑拨他们夫妻不合的女人要嫁进将军府做他的弟妹,他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林庭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两眼一闭直挺挺倒了下去。 “夫君!”周氏满脸凄然,扑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庄诗涵走上前,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不耐道:“哭这么早做什么,人还没死呢。” 周氏闻言不由一怔,眼底的泪要落不落,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那一抹诧异。 竟还没死? 压下心头失望,周氏忙抓住庄诗涵的手,顺势往地上一跪,恳求道:“求郡主看在二叔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救我夫君一命!” 庄诗涵着实被她这一跪吓到了,忙伸手扶她。 周氏推开她的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饶是庄诗涵最烦别人哭哭啼啼那一套,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也不免心软。 她轻叹一声,道:“你先起来说话,我又没说不救他。” 周氏却倔强的不肯起身。 庄诗涵最讨厌道德绑架这一套,当即冷了脸道:“我医书不精,你还是另请高明。” 周氏心下一喜,竟还有这种好事? 她面上不敢表露出分毫,只能装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朝着庄诗涵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道:“还望郡主仁慈,救我夫君一条性命。 我与腹中子嗣,必会铭记郡主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林庭风恨不得一脚将她踢开,急切道:“诗涵,莫要听这妇人乱扯,救人要紧。” 庄诗涵横眉,“你是听不懂人话?” 她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这个人,她打算不治。 林庭风一双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压低声音道:“诗涵,他是我大哥,性命攸关之事不可胡闹。” “谁跟你闹?”庄诗涵翻个了白眼,转身便要进屋。 下一刻,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她掀眸对上那双满含愠怒的眼,好笑挑眉,“平日里也没见你跟你大哥多要好,这会儿倒是演上兄弟情深了?” 林庭风抿着唇没说话,攥着她手腕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大哥再怎么不成器,也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幼时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只要他不做出在他背后捅刀这种,逼着他兄弟阋墙之事,单是看在这份情意上,他也会保他一生无虞。 眼睁睁看着他死,绝无可能。 没错过林庭风眼底的挣扎,庄诗涵更想笑了,“你们兄弟情深,你去救啊,又不是我大哥。” 想要道德绑架她? 不好意思,她没有道德。 庄诗涵挣了挣手,见挣不开,当即沉了脸道:“松手!” 她拧着眉,压低声音提醒道:“别逼我当着林家人不给你脸。” 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动了动道:“诗涵,算我求你。” 闻言,庄诗涵顿时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故作诧异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第449章 林将军就是这么求人的? 林庭风脸色骤然一沉,咬了咬后槽牙道:“算我求你。” 庄诗涵眼底盛着笑,费力举起手,“林将军就是这么求人的?” 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着一道醒目的红痕。 林庭风眼神一瞬变得无措,忙道:“诗涵,对不住,我并非有意伤你。” 他是不是有意,对庄诗涵而言不重要。 这也不过是让她更清楚,她这个所谓爱人,在林庭风的心目中,远没有他这个废物大哥重要。 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虽然早就打定主意,回来就跟他一刀两断,可真正到了抉择的时候,却难免有些不舍。 毕竟林庭风不仅脸长得好,宽肩窄腰正中她的口味,从前对她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要不是有个宋氏,他们两个本该是众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这一切,都被她给毁了。 不,不对,即便没有宋言汐,来日还有王言汐,李言汐。 说到底,还不是林庭风这个渣男,自己管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庄诗涵定定地看着林庭风,一时想笑却又觉得特别无聊。 对上她冷漠的双眸,林庭风一时似有所感。 他刚要开口,一道身影急匆匆从外头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将军,不好了,宫中又来人了!” 林庭风脸色骤然一变,“可认得是哪个宫里的?” “是年前来过的那位年长的公公。” 想到德海那张脸,林庭风脸色更是难看。 那老东西来做什么? 昨日陛下才遣朱公公来将军府敲打过,这才不过隔了一日,来者怕是不善。 庄诗涵闻言,不由地轻哼一声,“你倒是说对了,这宋言汐还真是跟我不一样,姑奶奶才不屑搞背后告状这一套。” 林庭风眉头紧拧,下意识辩解道:“她行事坦荡,应当做不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庄诗涵冷冷打断他,提醒道:“德海那脾气,怕是等不了你。” 担心德海直接带人来内院,看到这乱糟糟的情形,林庭风顾不上同她解释,匆忙丢下一句“等我”,忙转身朝外走。 庄诗涵听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她除非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乖乖待在这里等他。 她转身欲走,却被周氏拉住裙摆。 “求郡主,救救我夫君。” 庄诗涵转过身,眼底的嫌恶压都压不住,冷着脸自周氏手里拽出裙摆,“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有完没完?” 周氏一怔,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越说越烦躁,庄诗涵看着躺在地上面容灰白,一看便是进气没有出气多的林庭业,低声咒骂道:“我真是欠了你们林家的。” 她走上前,呵斥道:“别哭了,人没死先被你给哭死了。” 周氏抹着眼泪,不敢再哭出声。 庄诗涵指挥人将人事不知的林庭业抬进房中,一转头看到她还站在那里抹眼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再哭,他就算是现在死在这儿,我也不会治他。” 周氏捏着帕子的手一抖,险些没遵照内心的想法嚎啕大哭,眼神怯懦道:“郡主勿恼,我不哭就是了。” 她说着,擦了擦眼角道:“劳烦郡主为我家夫君医治,我在这里先多谢了。” 庄诗涵不耐烦地摆摆手,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京城里别的不多,治病救人的大夫遍地都是,随便去外头请一个说不定人都已经醒了。 一个两个的,可真有意思。” 周氏闻言,心尖不由得一颤,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让人起疑心的话,赶忙跟了上去。 刚进门,就听庄诗涵轻“啧”了一声道:“外头那些个大夫还真没说错。” “郡主此言何意?” 庄诗涵回头看向她,眼底满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同情,直接问道:“你这丈夫,近来不太中用?” 周氏面带羞赧,低下头不说话了。 庄诗涵接过下人递来的药箱,看着她羞于启齿的模样,顿时笑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都已经成婚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可……”周氏抬头,一张脸早已羞的通红。 她是成婚了不错,可这种隐秘之事,哪里是能当着人前说出来的。 更别提,这屋里屋外都还有下人伺候。 若是传出去,往后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猜到什么,庄诗涵满不在乎道:“你不用管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不敢在外嚼舌根。” 周氏只是看着她,抿着唇不接话。 若那些签了死契的下人,真的个个都忠心耿耿,能管住嘴,那些个体面人家院子里的事怎么会插了翅膀飞到外头? 庄诗涵眯了眯眼睛,问:“你是不是想说,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周氏点点头,犹豫道:“府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人管不住嘴。” “那便拖出去打死。” “什么?” 看着庄诗涵那张冷漠的脸,周氏一度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她从前总听林老夫人说,她这位准弟媳如何善良,待百姓如何好。 甚至还因此,憧憬过将来若是她成了二房的主母,定不会因为林庭业的碌碌无为,迁怒他们大房。 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竟然张口便是打打杀杀? 对上周氏难以置信的双眼,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趣味,感叹道:“没想到,像你们这种世家贵女,居然也会把那些奴才当人看。”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周氏,将手搭在林庭业的手腕上。 “怎会如此虚?”庄诗涵惊讶出声,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心软,接下这烂摊子。 此人内里空虚,脉搏弱到几乎摸都摸不上来。 这个年纪,得是吃了多少虎狼之药才能把身体掏成这样? 庄诗涵看向面色紧张的周氏,拧眉问:“他平日里在外胡闹,你这个做妻子的也不劝着点?” 周氏捏着帕子,面露苦笑,“让郡主见笑了,夫君素日里便不喜我啰嗦,怨我总是管着他。 我们夫妻时有争吵,婆母看在眼中难免不悦。” “这是你丈夫,那老太婆不让你管,你就不管了?” 庄诗涵话音刚落,就见林庭风黑着脸出现在门口,明显是听到了她方才的话。 想到她口中的老太婆,周氏不免为她捏了把冷汗。 可庄诗涵非但不觉得尴尬,还率先发难道:“你这人走路没声音啊,进来不知道敲门?” “陛下召你入宫。” 第450章 以后出门别说是本王的儿子 郡主府。 宋言汐一手抱着娇娇,一手拿着调羹挖了勺鸡蛋羹,放在嘴边轻吹了吹喂给她。 小丫头也很给面子,一口接着一口,不一会儿便下去了小半碗。 见她还要吃,墨锦川自宋言汐手里接过碗,淡声道:“娇娇脾胃不好,不可贪多。” 盛蛋羹的碗筷不过掌心大小,说是一半,不过就是大人几口份量。 这就够了? 虽然他是孩子爹,说的也不一定全对? 看着眼巴巴等喂饭的娇娇,宋言汐内心一阵纠结。 子恒看出端倪,夹了个鸡腿放到娇娇碗中,惜字如金道:“妹妹爱吃。” 他说着,又冲着墨锦川点了点头,示意娇娇可以多吃点。 子衍在外求学这几年,一直是他在家照顾弟妹,虽说不是事事亲力亲为,可自家妹妹饭量多少还是清楚的。 墨锦川点点头,看表情分明是有些尴尬。 既欣慰二儿子的懂事,又懊恼自己这个父亲不够称职,这些年来对孩子们疏于关心。 这几年跟着他,让他们受委屈了。 子恒看了他一眼,默默夹了块鱼放在他碗里,恭敬道:“爹爹,吃。” 望着这个寡言少语,却心细如发的二儿子,墨锦川只觉得心头涌上一阵暖流。 好小子,果然没白疼他。 见墨锦川将鱼肉吃了下去,子恒勾了勾唇角,又夹了块豆腐给子旭。 依旧是一个字。 “吃。” 子旭瞪圆了眼抗议,“我不要!” 凭什么爹爹和妹妹的都是肉,到了他这里就是白菜,他不服! 他也要吃肉! 子恒眉头紧皱,憋出一句:“吃完给你鸡翅。” 子旭讨价还价道:“还要个鸡腿。” 子恒顿时小脸一沉。 知晓自家二哥不是个好脾气,见他要发火,子旭忙改口道:“那我再要个四喜丸子。” 子恒点点头。 兄弟二人总算达成共识。 宋言汐本以为子恒不愿意将鸡腿让给弟弟,是因为他也想吃,正打算吩咐竹枝让厨房再炖一只,就见自己碗里突然多出个鸡腿。 她看向筷子的主人,不由皱眉。 明明是两个孩子要吃,王爷却当着他们的面夹给她,就不怕两兄弟闹? 子恒还好说,这孩子一向把喜怒都藏在心里,不至于挂脸。 可那个小家伙,却未必会给他这个当爹的面子。 再说饭前才刚被暗一拉出去揍了一顿,坐下时还是捂着屁股的,教养孩子也不好总以暴制暴。 明了她的心意,墨锦川唇角微掀,替自家二儿子开口道:“这是子恒特意给你留的。” 闻言,子恒低下了头,分明是觉得难为情。 反倒是子旭,看了看宋言汐碗里的鸡腿,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豆腐,一时陷入了沉思。 即是子恒的一番心意,宋言汐自然不会拒绝。 一口鸡腿肉咬下去,唇齿生香。 宋言汐唇角微勾,决定过了今日就给府上的厨子涨月例。 吃饱喝足,下人刚撤下碗筷送上瓜果点心,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的子旭突然问:“爹,我是不是不是您亲生的啊?” 竹枝摆放果盘的手一抖,立即支棱起了耳朵。 墨锦川端起一杯茶,放在嘴边轻吹了吹,浅尝一口,才抬眸看向他,“又是听谁胡说的?” 子旭抿了抿唇,一脸不高兴道:“这还用听别人说嘛。” 他看看子恒,重重叹了一口气,神情沮丧道:“我肯定不是爹爹亲生的,也不知道我亲生父母长什么样。” 墨锦川:“死了。” 子旭蓦地瞪大了双眼,脱口道:“爹,你咒自己干嘛!” 墨锦川不答反问:“你方才不是说,本王并非你亲父?” “我……”子旭支支吾吾道:“我那是胡说的!” 那遮遮掩掩的模样,分明没说实话。 不过即便他不说,也不难猜到,肯定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能憋到现在才问出口,属实不易。 墨锦川看着那张与昔日旧友相似的脸,坦言道:“你确实非本王亲子。” 子旭一瞬红了眼眶,有些无措地坐在那儿。 他捏紧了拳头,看看宋言汐,又看看旁边默默喝茶的子恒,眼神里写满了无助。 宋言汐虽心中不忍,却到底不好贸然插手别人的家事。 只是她没想到,王爷会选择今日,当着她的面告知子旭这个真相。 见她别过眼不肯看自己,子旭急得险些要哭出声,忙看向子恒,轻声喊道:“二哥。” 子恒低头品茶,恍若未闻。 子旭抹了把眼泪,伸手要去拉他的衣袖,想到什么又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泪痕。 将他那些小心翼翼的动作尽收眼底,宋言汐难免有些不赞同墨锦川的处理方式。 此事虽早晚要提,可孩子还这么小,有什么话痛痛快快与他说明就是。 就算他一时不能接受,过些时日,也总能想明白,何至于这般行事? 孩子们都在,宋言汐不好直言,只得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墨锦川的脚,示意他赶紧同子旭说清楚。 没看见孩子都掉眼泪了? 真是没见过他这么当人爹的。 被她踢了一脚,墨锦川仍没有什么表示。 子旭心慌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子恒的衣袖扯烂,声音带着哭腔喊道:“二哥。” 墨锦川抬眸,神色冷淡道:“你喊你二哥也没用,他也并非本王亲子。” “啊?”子旭一脸惊讶,吹了个鼻涕泡都没顾上擦。 子恒丢给他一张帕子,嫌弃道:“擦擦。” 子旭盯着帕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小手冲着自己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声音又脆又响,听着都疼。 墨锦川顿时黑了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道:“以后出门别说是本王的儿子。” 子恒默默补上一句,“也别提我,还有大哥。” 刚刚的话娇娇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可这句话,她听懂了。 她也学着父子俩的模样,表情严肃道:“也别说是我哥哥。” 想到什么,她双手掐着腰轻哼一声,超大声道:“丢脸!” 子旭原本还能憋得住,可听到平日里跟他天下第一好的妹妹也说他丢脸,他顿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道:“呜呜呜,我不是爹爹亲生的,爹爹会把我赶出去的。” 墨锦川闻言,老脸又是一黑。 这臭小子,他何时说过要把他赶出去的话? 子旭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向一旁稳坐如山的自家二哥,抽噎道:“二哥,你也不是爹的亲生儿子,咱们都会被赶走的。” 第451章 没出息的东西,站起来! 子恒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淡声道:“不会。” 听子旭还在哭,他眉头皱了皱,又补上一句:“我不会。” 子旭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动静大到好似要把房顶震塌。 看着慢条斯理喝着茶,表情动作都近乎一致的父子俩,再看看拍着小手,夸赞她二哥哥哭得响的娇娇,宋言汐不由地扶额。 王爷素日里,究竟是怎么带孩子的? 见真的没有人打算管自己,子旭哭了一会儿实在累的哭不动,干脆就不哭了。 他睁着一双烂桃子似的眼睛看着墨锦川,企图用满满的爱感动他。 他觉得,他爹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就算他真的不是他亲儿子,好歹养了他几年,肯定不会狠心赶他走。 可是万一呢…… 想到那个嬷嬷说:“往后小公子可要懂事些,不可惹王爷动怒,不然可是会被赶出王府的。 要是没了王府的庇护,您只能到街上去乞讨,跟那些小乞丐一样,每天睡在破庙里,抢人家大户人家吃剩的饭菜。” 光是想起这些话,子旭就吓得白了脸,嘴唇颤抖道:“爹,别赶我走,我不要去当臭乞丐。” 话音落地,桌上的父子二人同时冷了脸。 就连忙着给宋言汐抓瓜子的娇娇,都板着一张小脸。 子旭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泪眼汪汪地看着墨锦川,解释道:“爹,我错了。” 墨锦川冷着脸道:“别喊我爹。” 一听这话,子旭张开嘴又要哭。 子恒忙拿了块糕点塞到他嘴里,面无表情道:“吃。” 子旭默默拿下堵嘴的糕点,幽幽问:“二哥,你是不是嫌我丢人,要噎死我?” 子恒端茶盏的手顿了顿,懒得解释。 他性子向来如此,子旭也知道。 可他一想到方才他们嫌弃自己的话,再看看手里的绿豆糕,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掉。 他低下头,肩膀因为哭泣微微颤抖着。 那副委屈至极,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惹人厌烦的模样,瞧得人不免心软。 若非墨锦川方才趁着他不注意时,给了宋言汐一个只管安心的眼神,她怕是早就听不下去要出声制止了。 子旭无声的哭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眼泪可流了,才偷偷抬起头。 只见几人喝茶的喝茶,吃瓜子的吃瓜子,压根没人注意他。 莫大的委屈一瞬涌上心头,他又想哭了。 墨锦川余光扫了他一眼,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子旭顿时瞪圆了眼,还没说话眼泪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捏紧拳头,抽噎着道:“我……我不走!” 闻言,墨锦川眼底多了赞赏之意,“不愧是本王的儿子,有骨气。” 子旭打了个哭嗝,一双红肿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哑着嗓子问:“爹,你刚刚是不是在夸我?” “不是。” “就是就是,我都听见了!” 意识到墨锦川或许并没生自己的气,子旭破涕为笑,赶紧从板凳上跳下来,跑过去一把扑进他怀中。 眼泪鼻涕,尽数蹭在他的锦袍上。 墨锦川嫌弃地将人推开,对上他茫然又委屈的双眼,黑着脸道:“脏死了,为父裁新衣的钱,从你的月例里扣。” “哇!”一听要扣钱,子旭更想哭了。 意识到跟他爹说不通,他忙转头看向宋言汐,委委屈屈道:“姑姑,我一个月就二两银子,都不够花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赔衣服。 他爹年前改了性,从前一件衣服可以穿三年的人,竟隔三差五的便喊厨子上门为他裁衣。 什么黑的蓝色,就连从前不穿的浅色也做了不少,他房中柜子里还有许多套都没穿出来。 怎么就差这一件了? “二两?”宋言汐听的一脸诧异。 她看向满眼期待的子旭,拧眉道:“若换做寻常百姓家,二两银子可供一家四口吃上半年,节俭一些的人家甚至可以用上一年之久。” 娇娇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脆生生道:“姑姑,是三百六十五天。” 小丫头一脸的惊讶,转头问自家二哥,“二哥哥,银子可以花那么久嘛?” 见子恒点头,她眼睛都亮了。 那她岂不是变成了有钱人? 子旭却小声咕哝道:“银子哪有那么顶用,二两银子都还不够买只鸟。” 话一出口,他赶忙捂住了嘴。 糟了! 宋言汐曾听竹枝说过,近来京中的公子哥多以养鸟为乐,那些品相好的动辄可以卖到几两甚至几十两的高价。 品相好,数量又极其稀少的,可以卖到百两甚至于千两。 后者虽不在市面上流通,可几两几十两的鸟,花鸟铺子里却比比皆是。 就连平日里忙着打算盘的宋旭柏,都养了两只极为罕见的绯胸鹦鹉,还煞费苦心的教了它们几句吉祥话。 一次带去言家显摆,惹得表兄弟眼红不已,纷纷嚷嚷着要寻一只来养。 外祖父听闻,怒斥他们不可玩物丧志,还罚着兄弟几人跪了两个时辰的祠堂。 子旭这小小年纪,竟还学着人养起鸟来? 墨锦川冷着脸问:“养了几只?” “没,没养。”子旭眼神躲闪。 娇娇也忙转过头,假装在看宋言汐,就是不肯与他的眼神对上。 瞧着兄妹二人的表现,墨锦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沉了脸道:“子恒,你来说。” 子恒斟酌片刻,开口道:“儿子并未见到。” 不等子旭松一口气,就听他又道:“许是藏在了别处。” 子旭攥紧了拳头,牙都快咬碎,恨恨道:“二哥,你不仗义!” 子恒:“不可助纣为虐。” 子旭:“……” 见他竟还敢埋怨别人,墨锦川脸色更沉,压着火气道:“看来是本王近日太过放纵你,竟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半点不知朝中提倡的节俭为何,只一味与人攀比享乐。” 子旭红着眼眶,试图解释,“爹,我没……” 墨锦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容拒绝道:“你现在便回去收拾东西。” 一听他要赶自己走,子旭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子恒于心不忍,轻轻唤了声:“爹。” 墨锦川脸色更黑,冷声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站起来!” 子旭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含糊不清道:“我就是没出息,我不走。” 不知是这句话给了他底气,还是骨子里不服输的倔强,他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打死我!” 第452章 哪见过这么给人当爹的? “子旭!”子恒陡然变了脸色。 他深知他爹的脾气,忙站起身拉了弟弟一把,压低声音道:“向爹道歉。” 再不服软,他担心他这个蠢弟弟,真的会被爹一怒之下赶出家门。 就他这火爆脾气,和与脾气不足以匹配的脑子,真要被赶出家门,沿街讨饭都未必抢得过别人。 世道凶险,外头的人不像家里人,瞧着你掉两滴眼泪便心软下来。 子恒梗着脖子,抹了把眼泪道:“我才不道歉,我又没错。” 他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控诉起了墨锦川,满眼委屈道:“哪见过这么给人当爹的,动不动要把儿子扫地出门,也不怕我饿死在外头。” 话是冲着墨锦川说的,那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宋言汐。 就差直接说:“姑姑,你快评评理啊。” 宋言汐:“……”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再者,她也并不觉得,王爷真能心狠到将一个稚童赶出王府。 多半只是想吓吓他,以免的他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日真在外头捅下什么窟窿来。 王爷虽身份尊贵,可他毕竟不是他亲自,非皇家血脉,真要惹出什么祸事来即便王爷愿意保他,陛下那头却未必肯徇私。 没错过宋言汐眼底的一丝不忍,子旭忙挤出两滴眼泪,委屈巴巴道:“姑姑~” 自己养在身边的孩子,眼珠子一转墨锦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黑着脸道:“你大哥后日启程前往青山书院,你与他同去。” 子旭蓦地瞪大了眼,想也没想道:“我不去。” 墨锦川:“本王不是在同你商量。” 他面容冷沉,“去书院,还是择日搬出锦王府,你自己选。” “爹,我能不能不……” “不能。” 见事情没了回旋余地,子旭失望地低下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迈着艰难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屁股刚碰到板凳,微白的小脸一瞬变得爆红。 下一瞬,他一个弹跳起身,捂着屁股嗷嗷叫道:“痛痛痛,姑姑救命哇!” 宋言汐忍着笑,故作诧异道:“三公子方才不是说不用药膏?” 刚刚坐下时才挨完打,子旭只觉得屁股火烧火燎的,除了热之外并不觉得有多疼。 可这会儿热度退去,就只剩下了疼。 如果不是想着刚刚眼泪汪汪鼻涕横流的样子太丑,太丢自己作为锦王府小公子的颜面,他早就忍不住了。 听到宋言汐这么问,他恨不得咬碎牙根。 该!让他刚刚非要逞强,嘴硬。 见子旭疼的龇牙咧嘴,又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宋言汐看向竹枝,轻笑道:“把药拿出来。” 早在吃饭前,她便吩咐竹枝取来了镇痛消肿的药膏,想着待会儿或许能用得到。 只是她没想到,小家伙年纪不大,却死要面子,怎么问都说不疼。 他说话时的表情太过认真,害得她还以为是暗一心软,下手时故意没用什么力道。 见竹枝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子旭眸光闪了闪,双手搅在一起,扭捏道:“姑姑,你可不可以……” 墨锦川冷着脸道:“不可以。” 话音落地,暗一自觉上前,一把将子旭捞了起来。 他看向竹枝,客气道:“劳烦姑娘带路,借客房一用。” 他说着话,甚至还贴心地伸出一只手捂住子旭的嘴,免得他待会儿再说出什么讨打的话。 就他那屁股,可经不住第二顿了。 子恒施施然站起身,朝着娇娇伸出手,问:“过去看看?” 小丫头摇摇头,不是很想去。 姑姑身上香香的,她喜欢跟姑姑在一起。 见状,子恒勾了勾唇角,道:“他会哭得很惨。” 娇娇瞪圆了眼,忙不迭点头。 被抱走之前,还不忘跟宋言汐解释道:“姑姑,娇娇看一眼就回来。” 兄妹俩前脚刚走,暗三现身出来,恭敬道:“主子,姑娘,诗涵郡主已经随着德公公入宫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林将军并未陪同。” 墨锦川下颌微点,“林家老夫人的情况如何了?” 闻言,宋言汐不由侧目。 王爷何时对林家老夫人如此关心了? 这又是千年人参,又是特意问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在关心长辈。 只是那老夫人何德何,能得他如此记挂? 暗三偷偷看了一眼宋言汐,才道:“听闻是被大儿媳气到吐血,幸得诗涵郡主以银针施救,勉强捡回一条命。 只是她年事已高,之后即便醒来,也有很大可能中风。” 像她这个年纪,一旦中风瘫在床上,便再无站起来的可能。 于她而言,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墨锦川唇角微勾,意味深长道:“林老夫人平日里身体康健,想来并能平安脱险。 毕竟,林将军与诗涵郡主好事将近,她作为长辈,婚事还要仰仗她一手操办。” 听到这里,宋言汐总算明白心中那股子隐隐约约的感觉,究竟来自于何处。 不愧是锦王殿下,是懂得如何诛心的。 林老夫人本就因为林庭风不顾兄妹之情,不肯给林庭萱留条活路一事觉得寒心。 若再让她拖着病体,为他们二人筹办婚事,心中必然不情愿。 她肯不肯尽不尽心暂且不论,以庄诗涵那掐尖要强的性子,他二人的婚事排场定要做到最好。 这其中,哪一样不要银子? 将军府早已外强中干,如今用以开支的,尚且是庄诗涵提前送到将军府的嫁妆。 其中八十万两银票,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等现银,都已随着那三本册子进了户部的库房。 剩下的,多是一些铺子田产。 虽价值不菲,却也不能直接拿来当银子使,庄诗涵也定然不会同意将其变卖。 京中寻常世家,办一场婚宴下来,少说也要万两白银。 更别提,日前林老夫人寿宴,摆的是五百两一桌的宴席,用的是百两一坛的清风醉。 一个寿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二人的婚宴? 这笔钱,将军府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 以庄诗涵的财力,她确实能拿出来这笔银钱。 莫说几万两,便是十几万两,以她如今的身家也是有的。 可放眼整个大安,成婚时一应花费皆要女方负责的,也只有招赘婿的人家了。 如此有辱先祖,甚至会让后世蒙羞之举,自大好胜的林庭风自然不会答应。 庄诗涵心高气傲,定然也不会允许自己找一个如此窝囊的人当夫婿。 他二人这个婚,怕是难成。 想着墨锦川近乎笃定的语气,宋言汐不免好奇。 “王爷如何确定,诗涵郡主心意如前,仍想嫁给林庭风为妻?” 第453章 庄诗涵,你发什么疯? 墨锦川自袖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宋言汐道:“她没得选。” 庄诗涵身为国公之女,又有郡主的封号,田产铺子更是数不胜数。 她若不愿,这世间鲜少有人能强迫她。 除非…… 宋言汐眸光微闪,忙拆开信封。 信上所写,她越看越觉得心惊。 看到最后一行字,她不由冷了脸,低骂道:“这个疯子!” 墨锦川取出火折子吹燃,自宋言汐手中抽出信纸置于其上。 火舌很快席卷而上,衬得有意和亲四个字格外显眼。 宋言汐越想越气,伸手重重拍在桌上,“一个战败方,竟还妄想着借议和提联姻之事,年前王爷就该叫邱小将军带着边军一路北上,夺他两座城池看他还敢不敢张这个口!” 被她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墨锦川唇角微弯,有些意外道:“本王还以为你讨厌诗涵郡主。” 宋言汐坦言:“是讨厌。” 对上墨锦川诧异的双眸,她拧眉道:“一码归一码,我虽讨厌她,却也并不愿见同为女子的她落入闻祁之手。” 想到一路上听到闻祁钟情于庄诗涵的传闻,她眼底满是嫌恶道:“像他这种以折磨女子为乐的畜生,活该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 梁国的皇子是死绝了不成,竟然轮到这种东西入主东宫,成为一国太子。” 宋言汐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汗毛都矗立了起来。 对上墨锦川晦暗不明的双眸,她心下一沉,试探问:“梁国的那些皇子?” “死的死,残的残,若是本王没记错,还有一个失了智的被关在地牢中。” 皇位争夺少不得手足相残,可如此心狠手辣的,却是前所未有。 闻祁此人,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庄诗涵是该遭报应,却不该落入闻祁之手,被如同牲畜一般对待。 甚至于,还不如牲畜。 见她吓得白了脸,墨锦川道:“放心,父皇不会遂了闻祁的心意。” 他眸色渐冷,“战败方,没资格提条件。” 话虽如此,宋言汐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单靠着心狠手辣,是坐不稳太子之位的。 一个人既疯又聪明,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福寿堂。 林庭风守了林老夫人半日,一直等到太阳西沉,夜幕渐渐拉下仍未见到庄诗涵的身影。 他放心不下,让人去喊张嬷嬷来跟前伺候,打算亲自入宫一趟。 伺候的下人站着没动,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林庭风顿时冷了脸,“聋了不成?耳朵若是无用,不如割下来喂狗。” 下人白了脸,扑通一下跪地,道:“将军息怒,不是小的不肯去请,是请不来啊!” “请不来?”林庭风脸色更冷,眼底多了戾色,“好个的奴,仗着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算了,如今竟连本将都不放在眼里。 将人拖过来,放在母亲院子里狠狠的打!” 此番行径,分明是要杀鸡儆猴。 下人哆嗦着道:“回将军,张嬷嬷年前就走了。” 林庭风横眉,“走?走哪儿去了?” 他若是没记错,张嬷嬷与其亡故的丈夫,皆是将军府里签了死契的奴才。 别说是他们夫妻二人,就连他们所生的孩子,都是隶属于将军府的财物。 没有主人的允许,哪怕是迈出将军府大门一步,都是叛主,便是被活活打死亦不受大安律法管束。 她能去哪儿? 下人磕磕巴巴道:“死……死了。” 闻言,林庭风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中搜索到这段令人不愉快的记忆。 他阴沉着脸,吩咐道:“你从账上支二两银子给她儿子,让他清明时多买些纸钱烧给她。”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道嘲讽至极的女声。 “林将军还真是心善,待府中老奴都如此体恤,她泉下有知肯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好主子。” 听出庄诗涵的声音,林庭风面色一喜,却又在听清她所言后冷了脸。 这话分明是在提醒他,张嬷嬷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林庭风冷冷道:“那老奴办事不力,打碎了宋氏陪嫁里御赐的瓷碗,母亲若是不罚,陛下追责起来,受罚的便是将军府上下。”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听着他理直气壮,一副全然为了大局着想的模样,庄诗涵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好笑问:“你该不会真以为,一个老奴敢胆大包天到,当众打翻将军夫人特意为婆母准备的热粥?”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庭风,幽幽道:“要真是这样,她不该病死,该蠢死。” 闻言,林庭风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就是再迟钝,也不至于听不出庄诗涵的意思。 那老奴,怕是被母亲推出来顶了祸。 而真正打碎御赐之物的,另有其人。 林庭风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躺在床上尚且在昏睡中的林老夫人,情绪格外复杂。 他想到了他爹离家后的几年,母亲既要照顾他们兄妹三人,又要看顾年迈的祖父祖母。 日子不可谓不难过。 旁系的那些叔伯,见他爹一脸几年未曾回过京,明里暗里想要搜刮府中为数不多的财物。 一个堂叔更是借着照顾他们母子的名义,登堂入室,企图赖在将军府里不走。 他甚至在醉酒后,大言不惭的同人说,以后将军府的宅子就是他的,将来要用作给他儿子娶妻生子。 那天半夜,他娘便带着她在那个堂叔借住的门外磨刀。 一磨便是一整晚。 三日后,那个堂叔一脸惊恐的搬走了。 之后,京中便流传林忠全林将军之妻,性子彪悍且善妒,逼走了丈夫只能守活寡。 换做其他女人,可能早就被这流言蜚语给逼死了。 可他娘没有,不仅没有,还靠着府中盈利不多的铺子和田产,顶着他人异样的目光将他们兄妹三人养大成人。 即便她足够强势,却也总有看管不到之时。 从小到大,林庭风不治看过多少人的冷眼,听过多少类似于“你爹不要你们”这种闲话。 所以他自小就明白,在这个世上想要活得好,想要无人敢欺,就要咬着牙死命往上爬。 待他站至最高处,俯瞰之处皆是臣服之人。 林庭风叹了一声,转过身想要为林老夫人说话,余光却瞥见一卷明黄的东西朝着自己狠狠砸来。 他忙伸手接过,陡然变了脸色,“庄诗涵,你发什么疯!” 第454章 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林庭风双手恭恭敬敬捧着圣旨,依旧心有余悸。  余光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下人,他阴沉着脸吩咐道:“滚下去,今日之事,若有第四人知晓,你当知后果。”  下人忙退了出去,还体贴的为他二人带上了里间的门。  待脚步声远去,林庭风才沉着脸道:“诗涵,我知你此次入宫定是受了委屈,可无论如何,也不可行如此大不敬之举。  倘若传出去,不光是你我二人死罪一条,将军府和国公府上下百余口人亦脱不了干系。”  庄诗涵冷了脸,“你威胁我?”  林庭风:“我只是提醒。”  “我可真要谢谢你。”  对上庄诗涵冷笑的双眼,林庭风轻叹一声,无奈道:“诗涵,你我何至于到说句话都要针锋相对的地步?”  他们从前,即便是偶有意见相左之事,也远不似如今这般针尖对麦芒。  庄诗涵一肚子的火,听着他的话更觉得惺惺作态,险些没当场吐出来。  她怒瞪着他,咬了咬牙道:“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  “诗涵!”林庭风沉着脸,提醒道:“那些伤感情的气话,还是少说的好。”  “伤感情?”庄诗涵只觉得好笑。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明黄卷轴,讽刺道:“你要不要打开圣旨,看看里头都写了什么。”  林庭风没有半点意外道:“应是为我二人赐婚的圣旨。”  “是啊。”庄诗涵冷笑,眼角似有泪意闪过,“将我许给你为平妻的圣旨。”  听到平妻二字,林庭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结果下一瞬,庄诗涵突然上前两步,抬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林庭风毫无防备,被扇的偏过脸去,眼神由诧异变为愤怒。  他转过头,黑眸间是滔天怒意。  问出口的话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  “诗涵,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庄诗涵横眉,“老娘拿一半身家换得你将军府区区平妻的位置,我还要给你什么解释?”  传出去,怕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庭风眼中多了不解,“当日我在御前,本就已经求得陛下应允平妻一事,与你半副身家有何干系?”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庄诗涵一瞬气红了眼。  她低声咒骂道:“我就不该跟着你们回来,更不该认下那个小兔崽子。”  意识到什么,林庭风脸色愈发冷沉,拧眉问:“诗涵,刘狗蛋昨日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庄诗涵眼神闪烁,依旧坚持道:“那孩子就不是享福的命,从前没吃过好的,一见到好吃的拼命吃,积食才导致了腹痛。”  林庭风道:“诗涵,我虽不通医术,却也并非傻子。”  她昨晚说起时,他便觉得此事有蹊跷,只忙着处置兰轩院之事不曾细究。  如今想想,那孩子的症状如此凶猛,竟连宫中的数位太医都束手无策,怎么看也不会是积食这般简单。  庄诗涵被他盯得烦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是,他的伤是我踢的,那又怎么了!”  一想到今日宣德帝的态度,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咒骂道:“不过就是一个贱民,伤了就伤了,就算是一脚踢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这个,不把百姓当人的是他们才对,明明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却还要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真不嫌恶心。”  “诗涵!”林庭风神色一瞬变得紧张,低声呵斥道:“这里是京城,并非边城。”  庄诗涵挑眉,“那又如何?  我又不是在大街上嚷嚷,自家在家讨论两句罢了,瞧你吓的那样。”  林庭风沉声道:“那也不可。”  他想到什么,眼神一瞬变得晦暗,“溥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往后便是在私底下,这种话也切莫再提。”  庄诗涵不服,咬牙切齿道:“这皇帝老儿未免太过无耻,我都上交了三分纯利以表忠心,他竟还拿平妻之位来恶心我。”  “诗涵,难道你不愿嫁我?”  对上林庭风那双深情的双眸,庄诗涵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她愿不愿意,他心里难道没点数?  若非宣德帝的圣旨已提前拟好,等从她这里咬下一块肉来便让德海拿了出来,根本不等她反驳,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莫说是什么平妻,便是将军府正妻她现在也瞧不上。  可她瞧不上归瞧不上,他却不能不给。  轻咬了咬唇,庄诗涵有些委屈道:“你如今都已同那宋氏和离,将军府正妻之位空了出来。  陛下却在这个时候赐婚,给的还是个平妻的名头,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  林庭风眸色微沉,猜测道:“陛下此举,恐也是为敲打你我。”  庄诗涵气笑了,“意图抗旨不遵的人又不是我,敲打你,至于拿我开刀?”  一想到往后经营的三层利润,便要白白上缴国库,她便恨得牙痒。  宣德帝那个老狐狸,想要她的钱还不直接张口,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逼着她主动投诚。  他当真以为,她怕他们慕容家不成?  见林庭风有些魂不守舍,庄诗涵忽然想到什么,盯着他阴测测问:“你该不会以为,和离书不见了,你与她宋言汐就仍是夫妻?”  林庭风回过神,面上多了为难。  不等他开口,庄诗涵便直接一盆冷水泼下。  她道:“你还是死了这颗心,我瞧着她与锦王殿下情投意合,怕是好事将近。”  林庭风脸色沉了沉,笃定道:“锦王不会娶她。”  意识到此话欠妥,他又道:“锦王最是爱惜声名,便是真与宋氏有情,也绝不可能迎她入门。  便是他糊涂,陛下也绝不会纵容。”  庄诗涵轻“啧”一声,“你还真是读了多年兵书把脑子读成了猪脑子,他堂堂锦王,想要一个女人还不简单?”  不等林庭风反驳,她列举道:“他随便弄一套宅子将人养在里头,当个外室,或是干脆弄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将她当个贵妾留在王府。  你不过一个区区三品,如何争得过他。”  林庭风一张脸涨红,咬了咬牙道:“如此自降身份之事,宋氏定不会做。”  庄诗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骂他,可想想又算了。  她勾了勾唇角,问:“你不妨猜猜,那锦王如今在何处?” 第455章 吃相太难看 想到什么,林庭风陡然变了脸色,低骂道:“这对奸夫淫妇!” 他骤然起身,阴沉着脸大步朝外走去。 庄诗涵喊住他,似嘲讽更似劝诫道:“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个时候闹上门去。” 她唇角微勾,杏眼中多了怜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林庭风身形猛地一僵,捏了捏拳头道:“我出去一趟,母亲便劳烦你照顾了。” 庄诗涵扯了扯嘴角,连一个“嗯”字都懒得敷衍。 这个老不死的,吃她的喝她的,居然还敢在背后瞧不上她,甚至暗喻她是嫁不出去非要倒贴他儿的,不值钱。 这种嘴上不积德的死老太婆,就算是到了地底下,那也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要不是顾忌她神医谷传人的身份,不能把人给治死,她就算是在她眼前咽了气,她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那张老脸,还真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盯着林老夫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庄诗涵忽然眼前一亮,唤来外头的下人吩咐道:“把锦王府上午送来的那支千年人参取来。” 见对方迟疑,她当即沉了脸道:“还愣着做什么,耽搁了老夫人的身体恢复,当心将军回来扒了你的皮!” 下人赶忙应是,一溜烟跑去取了。 等到人走远,庄诗涵缓步走到床前,盯着林老夫人那张苍白的脸,冷冷一笑道:“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太便宜你。 你这个死老太婆,不是做梦都想有个郡主儿媳吗? 我倒要看看,这份福气你受不受得住!” 她满心都是怨恨,全然没注意到本该昏睡不醒的林老夫人眼睫微微颤动。 老夫人藏在被子里的手紧攥成拳,极力隐忍着才不至于当场睁开眼。 这个毒妇! 她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风儿娶她进门。 郡主府。 暗一冷着脸拦在林庭风面前,提醒道:“林将军,这里是郡主府并非将军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林庭风阴沉着脸,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滚开。” 不过区区一个王府暗卫,也敢阻他?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真当他林庭风是窝囊废不成! 暗一纹丝不动,甚至还客气劝他,“林将军,我家主子正与永安郡主在内会客,不便见你,请回。” 林庭风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横在他的肩上,眼底泛着噬血的光,咬着牙一字一句问:“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的,会的哪门子客?” 他的声音不算小,又在郡主府门外公然拔剑,如此大阵仗,免不得吸引几个好事的人驻足。 有人借着霞光认出他来,一脸唏嘘道:“这不是年前用军功求皇上赐婚的那位将军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放着貌美如花苦等了他两年的娇妻不要,非得娶那个跟人无媒苟合的郡主。” “我要是他们家祖宗,怕是气得棺材板都盖不上。” “你说他跑来郡主府干什么?郡主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就算是想吃回头草人也得愿意啊。” 林庭风转头看去,一个阴冷的眼神吓得那些人纷纷噤声。 不乏有胆大的,梗着脖子道:“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 他轻嗤一声,满脸不屑道:“小孩子都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挺大个人了,还没三岁孩童活得明白。” 说难听点,便是白活了。 林庭风阴沉着一张脸,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人,冷冷问:“阁下似乎,对本将的家事十分关心。” 说话那人闻言,顿时垮了脸,一脸晦气道:“谁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关心人家宅子里头的事,还不是有些人吃相太难看,搞得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他的丰功伟绩都难。” 他上下打量着林庭风,眼神说不出的轻蔑,“丢了西瓜捡芝麻,林将军可真给咱们男人长脸!” 扔下这话,那人不等林庭风发作,便喊着同行的人开溜了。 一边跑一边嚷嚷道:“还不赶紧跑,他都敢剑指王爷身边的人,等会儿砍咱们还不跟切菜瓜一样啊!” 周遭的百姓闻言,一个个面如菜色。 别说看热闹了,连路过都不敢放慢脚步,生怕慢一步那横在暗一肩膀上的剑,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人家那可是正三品的将军,随手砍死几个百姓,那还不跟砍瓜切菜似的? 离得最近一个小孩甚至被吓哭了,哇哇大哭道:“娘,我不想被砍!” 旁边的妇人一把抱起他,恶狠狠瞪了眼林庭风,赶紧抱着儿子离开。 远远的,只听那妇人叮嘱儿子道:“儿子,以后见到这张脸千万躲远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孩哭的直打嗝,稚嫩的童音却清晰的传来。 “大将军是大坏蛋!” 林庭风脸都气绿了,手中的剑往前了几分,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暗一的脖子上。 他咬牙切齿问:“这便是王爷想要的?” 暗一面不改色,“林将军慎言。” 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眼底那一抹显而易见的不屑。 就他这个废物,还不值当他家主子费心算计。 要怪,就只能怪他太蠢。 别说是区区三品武将,即便是位极人臣的左右二相,也没有资格剑指郡主府。 更别提,永安郡主乃是陛下亲封,拥有封地和食邑的郡主。 放眼整个大安,有如此殊荣的也不过就她一个。 京中对她身份颇有微词之人,不在少数,可那些夫人贵女在外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私下如何,并无人在意。 可谁若是明着同她过不去,那便是在打宣德帝的脸。 他看中的人,好是好,不好亦是好。 谁敢质疑这个王朝的主人? 林庭风意识到暗一的底气来源于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暗一冷冷提醒道:“林将军的剑,可千万拿稳了。” 他这一剑下来,可不单单是得罪锦王府这么简单。 林庭风正要收回剑,就见紧闭的郡主府大门缓缓打开。 紧接着,一道素色身影走了出来。 看清那横在暗一肩上的东西为何物,宋言汐骤然冷了脸,看向林庭风质问道:“林将军这是在家没发够疯,便来我郡主府撒野了?” 林庭风收了剑,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被捉奸成双的羞恼,私会请人却被丈夫发现的慌乱。 这些情绪,宋言汐的脸上通通没有。 有的只是难掩的愤怒。 林庭风握着剑柄的手气到发颤,怒声问:“宋言汐,你这是打算为了维护一个狗奴才,不惜诋毁自己丈夫的声名?” 第456章 他便是装,也是装不像的 “诋毁?”宋言汐只觉好笑,“昨日将军府的热闹,京中怕是不少人都看到了。 诋毁二字,亏得你厚着脸皮说得出口。” 他好意思说,她都不好意思听。 林庭风眸色微沉,眼底多了受伤,哑声道:“你当真是,恨毒了我。” 宋言汐想说是,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无论是他设计的英雄救美,还是成婚不到半年便同庄诗涵厮混在一起,这些他所知道的事情都不重要。 她恨的,是机关算尽得到了权势美人后,仍惶恐夜长梦多,捏造谋反罪证将她言家一百多口人屠戮殆尽的林庭风。 死在他刀下的那些人,有曾经因爱屋及乌对他爱重的长辈,把他当做自家兄弟对待的堂兄弟,亦有一口一个姑爷称呼他,对他尊敬客气的言家奴仆。 还有她娘,子旭,竹枝竹雨他们。 言家铺子里那些个忠心耿耿,却被一个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连累掉脑袋的人。 如今,更多了边城那些,因为他一己之私而送掉性命,甚至连尸骨都寻不会的将士们。 这桩桩件件,血海深仇,她如何能不恨? 无数次,她都在心中试图说服自己,先杀一个算一个,幕后之人早晚会浮出水面。 可她不能。 林庭风为之效力之人,极有可能是京中某位权势滔天的大臣,甚至有可能是京中如今权势在握的几位王爷之中的一个。 他甚至有可能,做出过里通外敌的蠢事。 若不查清楚他这两年究竟都做了什么,又是为谁而做,便相当于有一把利剑一直悬在大安的头顶。 总有一日,这把悬剑会落下来,将大安劈的四分五裂。 届时家国动荡,遭殃的便是这万千黎民。 真到了大安兴亡之际,她言家又岂能独善其身? 林庭风自嘲地笑笑,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你竟厌恶到,连同我说句话都不肯。” 宋言汐眼神冷漠,并不觉得他有自知之明是什么值得高看一眼的事情。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他如果没有,那只能说他不配为人。 夜幕即将落下,街道上的行人只剩二三,更衬得立在台阶上的林庭风分外可笑。 别说是这家女主人的夫君,即便是路过的人上门讨口水喝,也不至于连大门都进不去。 林庭风咬了咬牙,道:“你得意的太早了,只要我一日未写下和离书,你便仍是我的妻,是林家妇。” 暗一黑着脸,提醒道:“林将军,陛下 ……” “主子说话,有你这个贱奴才什么事?”林庭风怒声打断他,走上前便要去拉宋言汐的胳膊。 他道:“从前你跟他之间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往后咱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 许是觉得这种话说起来太过丢脸,林庭风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宋言汐笃定自己是恍惚了。 此人向来自大狂妄,心眼比那针尖还小,怎么可能在觉得她与锦王“有染”的情况下,大度的说出从不计较这种话来。 像是这种人,他便是装,也是装不像的。 宋言汐后退两步,同他拉开距离,冷声提醒道:“林将军可是马上要成婚的人,同我在这里当街拉拉扯扯,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见林庭风还要上前,她满眼嫌恶道:“林将军即便自小不曾读过什么书,令慈也该教过你男女大防的道理,何必纠缠不休。 你若再不走,我便喊人了。” “男女大防?”林庭风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猩红着眼质问道:“你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整半日,你们就是这么男女大防的?” 他紧咬牙根,凶狠的模样似是恨不得将宋言汐生吞活剥了。 林庭风往前逼近一步,恶狠狠问:“这个时辰他还舍不得走,你难不成是要留他在郡主府过夜?” “林庭风,你别太荒唐。” 宋言汐冷着脸,一字一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厚颜无耻。” 她顿了顿,又道:“形容的不够准确,应该用急不可耐才对。” 林庭风的脸一瞬失了血色。 是啊,他要了诗涵身子那日,他们成婚才不过三月。 他那时是如何想的来着? 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总归是说了些情话,且多半是诗涵执拗着,非要他承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小女儿家,想要的也无非是一个疼爱自己,能与自己白首的男子。 诗涵是如此,想来她也是。 可即便他在军中两年不曾回过她的家书,可她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林家妇。 身为妻子,无论他在外征战之时身边是否有佳人相伴,她都该为他守贞。 如此,方为女子的本分。 可她却不甘寂寞,攀上了锦王的高枝,甚至为了权势连他是个废人都不在乎。 他一个双腿残疾全靠轮椅才能起身的废人,真的能给她想要的吗? 想到庄诗涵曾戏说的一句话,林庭风眸色越来越沉,压低声音道:“从前是我对你不住,往后我会尽力弥补你。 你同我回府,他不能给你的,我能。” 宋言汐听得拧眉,忽地轻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有了泪意。 她看着林庭风,好似在看什么稀罕的东西一般。 不要脸皮的她见过,可如此不要脸皮,甚至还大言不惭的,头一遭。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魅力十足,竟能将锦王殿下都比下去? 简直是不知所谓。 林庭风见状,却只以为宋言汐是被他的话戳中了痛处,惊诧之余更是无法言喻的欣喜。 诗涵所说果然是真的! 男子伤成锦王那种程度,大抵是废了。 别说是绵延子嗣,便是像个正常男人一样都做不到。 即便是治好了双腿,勉强站起来,可伤了的那处却是无法痊愈的。 否则,他二人流落梁境月余,吃住都在一起,宋言汐的肚子怎么也该有动静了。 想着这些,林庭风心情一时无比复杂。 他既欣喜宋言汐仍是完璧,属于他的美玉不曾被他人玷污。 又感叹世事无常,如墨锦川那般的盖世英雄,如今竟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见林庭风脸色变化极快,宋言汐又朝后退了两步,由衷建议道:“林将军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寻一趟诗涵郡主。” 他这是病,得尽早治疗。 林庭风闻言,眼底笑意更深,“瞧你,诗涵日后即便入门,也是要尊称你一声姐姐的。 往后她所生的孩子,无论男女皆要唤你一声母亲,养在你的膝下,你同她置什么气?” 第457章 治不好就去死 对上林庭风的笑眼,宋言汐只觉得恶心。 但凡是个人,都不能说出此等令人作呕的话来。 他将她当做什么人? 又将庄诗涵当做什么人? 恶心,简直太恶心了。 宋言汐一时没忍住,竟偏头干呕起来。 林庭风陡然变了脸色,眼神阴沉沉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仿佛里头已经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 若真有什么,他绝不能让那个野种来到这个世上睁开眼睛。 他必须死! 那充满怨毒的眼神太过直白,宋言汐猜到什么,倏地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你无耻!” 被她羞恼的态度取悦,林庭竟风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脸,手未至而巴掌先到。 宋言汐两掌皆用了十足的力道,只觉得掌骨疼到发麻,指尖亦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她的视线往下,落在林庭风不知何时丢在地上的长剑上。 在她快走两步要去捡起时,早已察觉她动作的林庭风一脚将其踢远,紧皱眉头问:“你想杀我?” 宋言汐紧咬牙关,正要说是,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嗓音,“她难道不该吗? 林将军心思如此龌蹉,郡主便是活剐了,也是你应得的。” 只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庭风的心中便控制不住的升起了一股杀意。 他早晚要剁了他! 墨锦川自郡主府出来,看向宋言汐的黑眸间,担忧之外更带着一丝不赞同。 宋言汐知道,他是觉得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起杀心。 如今的林庭风,尚且有用。 可她不知道的是,墨锦川其实并非是这个意思。 一个林庭风,杀便杀了。 他只是,不愿她因此脏了手。 况且,林庭风何德何能,配死在她的手上?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别提是前来捉奸的林庭风,他连行礼都忘了,愤怒问道:“这个时辰,王爷在郡主府有何贵干?” 墨锦川眼皮微掀,“本王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林庭风咬咬牙,看向宋言汐道:“王爷不愿说,你说!” 天色虽昏暗下来,却也并未到不能视物的地步。 若有人恰巧从这里经过,即便是个瞎子,也能顺便听一出好戏。 这个林庭风,难不成是疯了? 他要疯就疯他的,他们可不奉陪。 宋言汐直接无视林庭风,看向墨锦川道:“王爷,请。” 见她的手势是朝里,而并非是朝外送,林庭风陡然红了眼眶,怒声质问:“宋言汐,你究竟知不知道何为廉耻?” 墨锦川眸色骤冷,长腿一抬狠狠踹在他胸口。 “砰!”林庭风直接被踹飞出去,狠狠摔在台阶下 他擦去嘴角的血,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那模样,好似方才动手踹人的才是他。 林庭风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台阶上并肩而立,郎才女貌瞧着似是天作之合的两人。 心头涌起一阵苦涩的同时,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盯着墨锦川的脸,忽然问:“陛下若知晓,如今他最看中的儿子,竟是个肖想臣妻的伪君子,他会不会很失望?” 宋言汐骂道:“我看你真是疯了,有病就去治,治不好直接去死也行。” 省得跑到她面前发疯,说些这种令人作呕的话,让人恨不得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他自己难道不知,他这个人有多令人作呕? 想来是不知的。 否则,他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林庭风死死地盯着宋言汐,眼底满是自嘲的笑,“你终是说了实话。” 宋言汐不由拧眉,“我从前难道没说过巴不得你去死?” 见林庭风表情僵硬了一瞬,她道:“之前许是忙忘了,正好今日说了,你便洗干净耳朵听清楚。” 林庭风咬牙,“宋言汐,我可是你夫君!” 墨锦川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眼神凉薄道:“你不是。” “我不是,难道你是?”林庭风目龇欲裂。 此前在边城他二人肆无忌惮也就算了,没曾想他回到京中,也敢当着人前护着宋言汐,他可知脸面为何物? 他可是堂堂王爷,陛下亲子。 公然染指臣妻,他怎么敢的? 就不怕史官手下的笔杆子,戳断他的脊梁骨?! 咽下满口的血腥,林庭风看向宋言汐问:“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外说,你当真不让我进去说话?” 他指的什么,不言而喻。 可宋言汐向来行得正坐得直,岂会怕他这个? 更别提,她如今手握陛下给的圣旨。 别说她与王爷如今没什么,便是真有什么,以林庭风如今的身份,也没立场来指责她。 企图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之前,也不揽镜自照一下,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见说不动宋言汐,林庭风又看向墨锦川,沉声问:“王爷,宋氏一个妇道人家不知此事的轻重,难道你也不知?” 墨锦川:“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林庭风看了眼宋言汐,并未否认。 他如今当众受了锦王这一脚,便是闹到陛下面前,他也是受害的一方。 更别提,是他的宝贝儿子下作在先,趁着他在边城为了大安百姓的安定拼杀之时,染指了他的妻子。 便是说破天去,也是他们皇家对他不住在先! 他就不信,陛下真能昏庸到如此地步。 若他真质疑偏私,行事有失公允让朝臣寒了心,那便更好不过。 林庭风正推算着墨锦川的反应,却听得门口响起一道蕴含着愠怒的女声,“你们拦着我做什么,走,咱们也一道去瞧瞧热闹。” 这声音…… 不待林庭风细想,就见几道颜色靓丽的身影从郡主府的大门口走出来。 而为首的,正是那日险些在将军府寿宴出事的邱夫人。 看到她那张脸,林庭风本能意识到不好。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她满眼讽刺问:“林将军倒是说说,究竟是何事,竟重到让你持剑硬闯郡主府?” 林庭风心下骤然一沉。 这些女人究竟听到了多少? 邱夫人最是热心肠,猜出他心中有疑惑,直接道:“林将军也别猜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们都听到了。” 话音落地,她旁边的几位夫人皆是面露鄙夷。 林庭风认得几人,站在邱夫人旁边的两位,分别是刑部侍郎之妻和姚御史的夫人。 年前将军府摆寿宴之际,她们都曾携礼前往贺寿。 方才那些话,她们竟全都听到了? 第458章 死远点,别脏了郡主府的大门 林庭风阴沉着脸,正回想着这几位夫人丈夫的身份与弱点,就听得邱夫人呵斥道:“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凑过来做什么? 这种恶心的话,光是听见都污了耳朵,可别再凑上来脏了眼睛。” 她这话,与直接骂林庭风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她就是在骂他。 性子爽朗如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看不爽就直接骂,从不屑搞那些弯弯绕绕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邱夫人上下打量着林庭风,轻“啧”了一声道:“瞧着倒是玉树临风的,怎得一张嘴就跟喝了金汁似的,熏得二里地外的人跟着作呕。” 她说着,还作势扇了扇鼻子,好似真的闻到了什么味道。 一旁的几位夫人见状,顿时笑作一团,丝毫不管林庭风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邱夫人甚至想过去替宋言汐狠抽他几耳光,再问他一句,他娘是不是没教过他好好说话。 如果是,她不介意代林夫人好好管教管教他。 也免得哪天放出去,口无遮拦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庭风阴沉着脸,强压下心头的怒意问:“本将听闻邱夫人近来身体不好,怎不在府中养病?” “腿长在我身上,我要去哪儿,难不成还要向你一个小辈报备?” 邱夫人横眉,不由冷笑道:“你们林家人还真是个顶个的有意思,自家的事都要火上房了顾不上,偏要管别人门前的闲事。 要我说,你们也别姓什么林了,干脆自己一家子拉出来单过,改姓闲算了。”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轻笑。 林庭风陡然变了脸色,声音阴沉道:“我竟不知,邱夫人何时有了管闲事的癖好。” 邱夫人还未开口,只听一旁的徐夫人道:“林将军这话好没道理,邱妹妹是见你纠缠永安郡主不肯离开,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看看。 郡主乃是她的救命恩人,郡主之事便是邱家之事,如何称得上一个闲字?” 她话锋一转,言辞犀利道:“倒是林将军,听闻林老夫人这两日身体抱恙,你作为孝子不在病榻前伺候着,反倒跑到别人家门前撒起野来。 竟还敢提剑上门,你想做什么?” 邱夫人又道:“这里是京城,并非是边城,林将军也该收一收这满身的匪气。” 她们每说一句,林庭风的脸色便沉一分。 直到听到这个匪字,他冷冷提醒道:“诸位夫人如今管的,是本将的家事。” “家事?”邱夫人听笑了,拉着徐夫人的手问:“好姐姐,他方才说的什么话,你可听清了?” 徐夫人冷着脸,“不知所谓。” 邱夫人又看向宋言汐,笑着问:“言汐丫头,陛下赐下圣旨一事,你是不是还没同林将军说过?” 宋言汐,“未曾。” 忙得没顾上,也觉得没那个必要说。 依大安律,夫妻和离无子嗣者,女子只需携带嫁妆自行离去即可。 她的东西早已尽数搬到郡主府,拿不走的便就地砍了烧了,哪还有什么要切割的? 林庭风会上门发疯,她并不意外。 只是她没料到,他竟疯到敢持剑上门的地步。 如此狂妄,明日御史台的御史少不得在朝前狠狠参他一本。 姚夫人的夫君,便是御史台出了名铁面无私的姚文敬。 姚御史因着职权,一张嘴在朝中得罪了不知多少人,与之私下交好的人一巴掌能数得过来。 而同样刚正不阿的邱元正,便是其中一位。 两人至交多年,两位夫人更是情同姐妹,无话不说。 邱夫人方才品茶时,还故意揶揄姚夫人,要她回家好好教训一下姚御史,说是他前些日子因邱元正一月内接连晚到大理寺两次,写折子向陛下弹劾他太过散漫。 退了朝,陛下将邱元正叫到面前一问,才知是大理寺近日公务繁忙,他已经好些日子没睡过一个整觉。 陛下听闻,大手一挥允了他三日假,还为着姚御史的公正不阿,特意赏了他。 对挚友尚且能秉公毫不徇私的人,想来弹劾起林庭风,更是不会手软。 “什么圣旨?”林庭风心头突然有些不安。 他安慰自己,陛下在他出征之前,分明答应了他不会允许宋言汐同他和离。 君王一诺,重于泰山,绝无反悔的可能。 否则,他身为一国之君的脸面,往哪儿放? 林庭风如此想着,面色稍缓。 却不想邱夫人下一句,又将他的心狠狠拽入谷底,顺带还狠狠踩了两脚。 “瞧林将军这话问的,除了是让你们二人和离的圣旨,还能是什么?” 邱夫人故作诧异,“陛下昨日下的旨意,昭告天下的公告下午便贴遍了全城,林将军过来的时候就没看见?” 林庭风的面色一瞬变得灰白。 他张了张嘴,干涩道:“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将军难不成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此话一出,几位夫人的脸色皆是一沉。 他来此撒泼她们拿他没办法,可若是藐视君主,非得叫他扒层皮不可。 仅有的理智,让林庭风僵硬着脸解释道:“本将绝无此意。” 邱夫人冷哼一声,“林将军最好是没有。” 她转头看向几位夫人,笑道:“行了,都是一场误会,咱们回去继续喝茶,就别在这儿杵着当门神了。” 徐夫人道:“人来人往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林将军可以不顾脸面,我们这些女眷,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转身往回走。 邱夫人离开前,有些不放心道:“丫头,我们在里头候着,有事你只管喊一声就是。” 她说完,还不忘狠狠剜了一眼林庭风,“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假惺惺玩这一套,也不嫌恶心。” 林庭风脸色惨白如纸,看向宋言汐冰冷的脸,下意识想要往前一步。 下一瞬,暗一手中的长剑横在了他的肩头。 “林将军,得罪了。” 林庭风继续往前,剑刃划破皮肉,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他近一步,暗一便只能退一步。 否则他血溅当场,明日御史台众人弹劾的,便是他家主子纵仆行凶。 看着眼前一幕,宋言汐只觉得荒谬。 她冷着脸,眼底的嫌恶不加掩饰,“林将军若是不想活,就死远点,别脏了郡主府的大门。” 第459章 宋言汐今日,必须跟他走 林庭风骤然红了眼眶,哑声问:“宋言汐,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 宋言汐不答反问:“你敢死吗?” 不等他反驳,她替他回答道:“你不敢。” 她垂眸,讽刺地扯了扯唇角,“你这人机关算尽,不惜以身入局也要拼了命往上爬,自然怕死。” 林庭风脱口道:“我没有。” 宋言汐抬眸,看着他那张自以为坦荡的脸,笑着问:“林将军这句没有,指的是半年前你假死,还是三年前那场本不该存在的意外?” 闻言,林庭风心下大惊。 她竟什么都知道了? 不,绝不可能。 这两件事他做的十分隐蔽,且经手之人没留下任何活口,她绝无可能知晓。 既不知晓,这番话便是存了心故意诈他。 想到她极有可能是因为心中还有他,才会故意出言试探,林庭风心下一喜,忙道:“这些事全是子虚乌有,我都可同你解释,你切莫听信他人挑唆之言。” 他看向墨锦川,阴测测问:“王爷觉得,臣说得可对?” 一个臣字,即是提醒墨锦川莫要忘了身份,亦是提醒自己不可再忘了身份。 里头那群夫人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们背后站着之人。 不出意外,他今晚在郡主府门外的一言一行,最迟明日早朝便会一字不落的写成弹劾奏折,出现在陛下的桌案上。 堂堂三品将军,当众做出持剑闯府的举措,分明是视律法于无物。 轻则杖则罚俸,重则贬官外放。 这顿罚,他逃不了,也没打算逃。 他都付出如此重的代价了,岂能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宋言汐今日,必须跟他走。 见墨锦川不答,林庭风只当他是松了口,低头看了眼横在肩头的长剑,沉声道:“让开。” 闻言,暗一纹丝不动。 不仅没动,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他只听主子一人的吩咐。 主子未开口,便是天塌下来他亦不会眨下眼。 “王爷便是如此管教底下奴才的?” 林庭风再开口,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他不过区区一个暗卫,自家主子还没说话呢,如何轮得到他放肆? 墨锦川眸色微沉,薄唇动了动,“林将军说谁?” “王爷是聪明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林庭风阴沉着一张脸,冷声提醒道:“这里可是皇城脚下,遍地不是皇室宗亲便是达官显贵。 王爷可千万栓好自家的狗,免得放出去咬错了人,闯下大祸。 知道的,是野狗难训。 不知道的,怕不是要怪王爷这个主人看管不力。” 宋言汐冷了脸,忍不住问:“林将军口口声声道别人是狗,那你呢,又是何人的狗?” 林庭风骤然沉了脸,怒声问:“你竟拿我同一个贱奴比?” 他话音刚落,就听墨锦川冷声唤道:“暗一。” 下一瞬,横在他肩头的长剑被移开。 对上暗一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林庭风满眼嫌恶道:“做奴才的就该有做奴才的本分,敢越过主人行事,合该拖出去打死。” 他还想说什么,暗一却听不下去了,铆足了力气抬腿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林庭风再度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他手掌撑地要起,只觉得胸口疼痛不已,一张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暗一嫌恶皱眉,轻声道:“主子恕罪,属下一时没收住力道。” 墨锦川:“无妨。” 他抬腿下了台阶,缓步走到林庭风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满是厌恶。 林庭风见状,心下大惊。 这可是在人前,他难道敢对他下死手。 墨锦川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眉头微皱问:“林将军,有没有说过你很聒噪?” “王爷……”林庭风挣扎着想起身,却只觉得胸口的骨头像是根根断裂。 只是轻微动一动,便疼出一身冷汗。 他捂着胸口,冷汗大滴从额头滑下。 肋骨怕是断了几根。 余光瞥见暗一持剑靠过来,林庭风扯了扯唇角问:“王爷这是打算杀人灭口?” 暗一道:“你还不配死在主子手上。” 墨锦川侧眸看向他,淡声道:“暗一,林将军方才有句话没说错。” 暗一不解问:“主子指哪一句?” 自然是指他越过主子行事那句。 听闻锦王带兵一向严厉,定不会允许手下有越过他这种不臣之心。 即便此次不能要了这狗奴才的命,让他们主仆离心,也算是断他半臂。 那位若是问起来,他也不算是毫无所获。 林庭风不由屏气凝神,细细听着。 墨锦川重复道:“不分场合乱叫的狗,合该拖出去打死。” 他方才有说这一句? 宋言汐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已然明白他口中的这个“狗”,非彼狗。 林庭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怒极攻心,又狠狠呕出一口血来。 墨锦川后退半步,瞥见月白锦袍下摆被溅上的几滴血渍,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这可是她下午带着孩子上街采买点心时,特意为他挑的一件成衣。 不过才穿了几个时辰,便被他给毁了。 墨锦川突然有些后悔,当时该听邱宗平的馊主意,让他战死疆场。 如此,便没有今日之祸。 宋言汐站在台阶上,并没有看到衣袍下摆的血迹,却明显感觉到墨锦川此刻心情极差。 似乎还……动了杀心? 这可不像他。 她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墨锦川身侧站定,看着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的林庭风,冷冷道:“郡主府不欢迎你,林将军,请回。” 望着她那张冷漠却美艳至极的脸,林庭风眼前不由得回忆起当日的洞房花烛时的情形。 她身着嫁衣的模样,是那么的明艳动人,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笑,周遭的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尤其是那双倒映着他的眼眸,在烛光映衬下,似是有着万千情意,美的他心神都为之一震。 哪怕之后他与诗涵在一起,仍不止一次梦到过那一幕。 可是那时,他只以为他对宋言汐唯有利用,没有一丝真情。 甚至还在诗涵面前,一再承诺,回京之前必定会解决了她。 他竟还糊涂到,想着借着假死一石三鸟,设计她给他“殉葬”。 这样,他既完成了对诗涵的承诺,又不至于彻底得罪言家,还顺了母亲的意思,助她留下宋言汐带入府中堪称丰厚的陪嫁。 思及此,林庭风只觉得胸口处的疼痛愈发剧烈,嘴里的血腥压都压不住。 他张了张口,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460章 罢了,你是个不开窍的 “这就晕了?”暗一黑着脸,那叫一个嫌弃。 墨锦川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立即闭嘴,走上前打算把人扛起来送回将军府。 就算死,也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宋言汐制止道:“不必管他。” 墨锦川眉梢微挑,“就这么放着?” 宋言汐:“就这么放着。” 她看向暗一,拧眉问:“你不怕脏手?” 暗一没有说话,可那后退半步的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 墨锦川勾了勾唇角,似有些为难道:“眼下还不到二月底,天寒地冻的,留林将军一人在这里怕是要冻坏身子。” 没错过他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宋言汐默了默,道:“王爷若是心疼,大可作陪。” 他愿意演,那便演到底。 总共挨冷受冻的人不是她。 看着宋言汐离开的背影,暗一咕哝道:“宋姑娘好狠的心,如此天寒地冻的,她倒真舍得让主子留下。” 他瞥了眼地上躺着的林庭风,十分想上前补一脚。 但是他不能那么干。 主子方才那一脚用了巧劲,虽未伤了他的骨头,却震伤了内里,少说也要静养两三个月方能动武。 而刚刚他那一脚,正好将少的外伤添上。 内外俱损,姓林的至少半个月之内下不了床。 再伤的重些,便是奔着要他命去了。 闹出人命,便是陛下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中那些个言官的笔杆子也不可能放过他家主子。 暗一正思量着,忽听自家主子问:“暗一,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暗一被问的一愣,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整日跟在主子身侧,形影不离,就连睡觉都是睡在外间榻上。 哪来的时间,有什么心仪女子? 墨锦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意味深长道:“你也到年纪了,以后不必时时围着本王转,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 暗一愕然,“主子不要我了?” 他作势便要下跪,被墨锦川一把捞了回来。 见他满眼都是惶恐,墨锦川轻叹一声,“罢了,你是个不开窍的。” 明白他指的是男女之事,暗一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道:“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平日干的都是刀尖舔血的勾当。 指不定哪一日出了门就回不来了,何必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 墨锦川眸色微沉,“是本王疏忽了。” 暗一忙道:“走上这条路是属下自己选的,二三四五也一样。 若不是主子出手相救,我们几个坟头怕是都被人踏平了,哪还能有如今的快活。” 他这话并非是恭维。 这些年他们跟着墨锦川征战,虽然大伤小伤不断,偶尔也会有万分凶险之时。 可墨锦川待他们,从来像是亲兄弟那般。 有床一起睡,有肉一起吃。 就算身陷囹圄身上只剩一个干饼,他也会按照人头分成几分,命令他们必须吃下。 生逢乱世,能寻得如此一位明主,实乃他们之幸。 再奢求其他的,便是他们不懂事了。 墨锦川知他心意,未曾再开口,也没打算许诺什么。 诺言也好,誓言也罢,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信。 与其听他说什么,倒不如看他做什么。 看了眼地上的人,暗一满脸为难,“王爷,这人?” 墨锦川转身往回走,嗓音冷淡道:“不必管。” 这天寒地冻的,把人丢在这里,岂不是要被活活冻死? 罢了,冻死就冻死。 大不了赔他一条命就是。 待主仆二人进了门,郡主府的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就连守门的两个下人也不见了踪影。 花厅里,一众夫人小姐正逗弄着兄妹三人,为了哄他们开心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就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徐小姐,也拿着头上的珠花笑着问娇娇喜不喜欢。 娇娇刚要点头,余光瞥见门口进来的二人,赶忙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倒腾着一双小短腿跑向二人。 甜甜喊道:“爹爹,姑姑,抱!” 嘴上喊着两个人,目标却很是明确。 一众夫人小姐纷纷起身,朝着二人见礼。 宋言汐弯腰笑着将小丫头抱起,朝着众人走去,面带歉意道:“今日惊扰了诸位,实在是言汐之过。” 邱夫人快言快语,“分明是林家那小子犯浑,非要不死心纠缠于你,要错也是他的错,与你有何干系。” 徐夫人也道:“此事不怪郡主,是那林将军自己识人不清,这才闹出这一场糊涂事来。 也就是言老爷子近来不在,不然,非得打上门好好抽他一顿不可。” 提到言老爷子,姚夫人道:“言老爷子三儿一女,拢共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外孙女儿,自小就是如珠如玉地捧在手心。 只要郡主想,这京中什么样的好男儿挑不得?” 一听这话,邱夫人忙道:“谁说不是,京中旁的不多,适婚年纪的公子一抓一大把。 远的不说,我家那混小子的亲事眼下也还没个影呢。” 她话音落地,花厅内的夫人小姐纷纷看向她。 这目的性,也太明显了点。 邱夫人笑了笑,话锋一转问:“徐姐姐,你们家玉郎是不是还没相看呢?” 徐夫人道:“还没呢,那傻小子一脑门的书,今日我本想着王爷也在,带上他一道来长长见识。 他可倒好,非说未曾提前准备是为失礼,说什么都不肯来。” 姚夫人笑道:“徐公子自幼便懂礼数,夫人又何必怪她。” 她偷偷看了眼宋言汐的脸色,话锋一转道:“我家那小子才是个让人头疼的,我同他爹一劝再劝,非说要等状元及第那天,看看能被哪家榜下捉婿给捉了去。” 话音落地,花厅内又是一声。 姚夫人看着也是真的生气,怒其不争道:“也不知别人家都是如何教的儿子,个个知书明理,又乖顺听话。 不像我家这逆子,一提起婚事就念叨着榜下捉婿,也不怕自己从未谋面的娘子是个夜叉。” “噗嗤!”邱夫人又笑了,捏着帕子捂着胸口佯装难受道:“姚姐姐,我要是笑出个什么好歹来,往后我这一双儿女可要全托你照顾了。” 姚夫人一听,便知她是装的,揶揄道:“那敢情好,我打小就觉得你们家灵儿漂亮又懂事,将来必是个贤惠持家的媳妇。 不若许了我家那臭小子,咱们两家结秦晋之好,亲上加亲。” 闻言,坐在邱夫人旁边的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忙低下头。 邱夫人帕子一甩,也不难受了,幽幽道:“我家灵儿还小,你家那小子,留着被榜下捉婿。” 众人顿时又笑作一团。 娇娇搂着宋言汐的脖子,奶声奶气问:“姑姑,榜下捉婿是什么呀?” 第461章 打算什么时候相看相看? 宋言汐刚要开口,就听得子旭得意道:“就是抢个相公回家。” 小丫头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手指扣着衣服上的绣花,小心翼翼问:“姑姑也要抢相公嘛?” 闻言,那些夫人笑得更开心了。 有人存心想逗逗小丫头,顺着她的话道:“郡主生的貌美,又身份尊贵,如今更是自由身,若真有榜下捉婿的打算也未尝不可。” 墨锦川端着茶杯的手微动,不动声色瞥了眼说话那位夫人。 瞧着倒是眼生。 不待他多想,邱夫人瞥了眼说话那位夫人,皮笑肉不笑道:“李夫人,这些话咱们女人间说说笑笑也就算了,今日王爷可还在呢。” 墨锦川自进门让众人平身后,便坐在主位品茶,并未有什么存在感。 可他不开口,她们却不能当他不存在。 否则,便是大不敬。 自家的事情拿出来说说笑笑,逗众人乐一乐不当紧,可事关郡主的婚姻大事,她却不该如此说。 李夫人亦是神色尴尬,忙站起身道:“臣妇一时失言,还望王爷和郡主恕罪,别同臣妇这种粗鄙之人一般计较。” 墨锦川淡淡道:“不过是些玩笑话,无妨。” 有了这话,李夫人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在了实处。 可有了这么一遭,她也不敢再开口,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便无形之中得罪了人。 连带着坐在她身边的女儿,亦是俏脸微白,分明是被方才的情形给吓到了。 姚夫人看了她一眼,解围道:“李夫人,我瞧着徐小姐的脸色似是不太好看,可是身体不适?” 李小姐正要开口,就听李夫人抢先道:“没有的事,这丫头身体向来好的很。” 她嘴上如此说,放在桌下的手却狠狠掐了一下自家女儿的腿。 从宋言汐的位置看过去,正好看得清清楚楚。 娇娇拧眉道:“姑姑,她……” 宋言汐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那是别人的家事,她们管不了。 尤其是眼下的场合,她一旦开口,李夫人便会落入众矢之的。 她们所能做的,无非是替李小姐抱几句不平,劝李夫人善待她。 可出了郡主府的门,她们仍是母女俩。 在外头尚且如此,到时回了家关起门来,李夫人又会如何待她? 眼见那李小姐被掐的红了眼,却一声不敢吭,宋言汐眉头微拧,附在娇娇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小丫头快速眨着眼,眼神有些迷茫。 她咬了咬嘴唇,眼神询问宋言汐。 这样真的能行嘛? 宋言汐点点头,将她放在地上,轻声道:“去,姑姑相信你。” 闻言,娇娇顿时眉开眼笑。 她攥紧小拳头,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姑姑都说她可以,那她一定可以的! 小丫头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朝着李小姐跑去。 不知是太兴奋,还是踩到了裙摆,刚跑两步就摔了。 “哎呦,小小姐!” 一群夫人小姐赶忙起身,冲上前要扶她。 其中,数李小姐的速度更快。 她将瘪着小嘴的娇娇从地上抱了起来,轻拍着她身上的尘土,紧张问:“小小姐可有摔到哪儿,疼不疼?” 小丫头咧开嘴笑,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奶声奶气道:“不疼不疼。” 她说着,伸手抓住李小姐的衣袖道:“漂亮姐姐,摘花花!” 李小姐一脸受宠若惊,试探问:“小小姐是想出去摘花吗?” 娇娇忙点头,拉着她的手便要朝外走。 李小姐忙看向上座的墨锦川,想要征得他的同意。 墨锦川放下茶盏,余光扫了眼已然坐不住的子恒,淡淡道:“去。” 眼见二哥哥也要一起出去,小丫头忙看向一众夫人中间的子旭,还没开口喊就见她家二哥哥手一摆。 他好不容易坐下,屁股蛋还疼着呢,才不要站起来。 李姑娘牵着娇娇的手,只觉得做梦一般不真实。 见她不动,李夫人低声催促道:“你这丫头高兴傻了不成?还不赶紧带着小小姐出去赏花?” 眼下这时节,便是白日里也没什么花可看,更别提天色已然黑沉,院子了早已挂上了灯笼。 看李夫人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几位夫人对视一眼,眼神分明带着轻蔑。 在场的几位夫人,竟是无一人瞧得上她。 李夫人也自知无趣,随便扯了个要出去照看女儿的由头起身告辞。 她一走,邱夫人忙拉着宋言汐坐下,压低声音道:“你可要记得这张脸,以后再来递拜帖,一律扔出去。” 除了庄诗涵和林家那一家子,宋言汐还是第一次见她对谁如此厌恶。 瞥见墨锦川被暗一叫走,徐夫人也开口道:“这种小家子气的人,同她坐在一处都有失身份,郡主日后切莫与她往来。” 话音落地,其他夫人也纷纷符合。 左右正主不在,墨锦川也出了花厅,大家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听她们那么讨厌李夫人,宋言汐不由问:“今日谁邀李夫人来的?” 闻言,几位夫人瞬间老实了。 徐夫人脸色尴尬道:“是我。” “这怎么怪得了徐姐姐?” 邱夫人拧眉,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徐姐姐娘家姓李,这位李夫人正是徐姐姐内弟续弦所娶的妻。” 宋言汐问:“那位李小姐?” 徐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道:“寄秋这丫头是个命苦的,刚生下还不足月便没了娘,母亲担心弟弟身边无人照顾,便草草为他张罗了续弦之事。 我那时因生月儿难产伤了身子,卧床养了半年才敢下地,待回到娘家时,一切已成定局。 季氏是小门户家的庶女,眼皮子浅,这么些年我母亲耳提面命才将她教成这般模样,私底下还不知如何。” 提及自己苦命的侄女,徐夫人便是一阵伤心。 徐小姐在一旁安慰道:“母亲莫要太伤心,表妹如今已然及笄,待到成了婚,舅母便是想再磋磨她也是不能了。” 徐夫人点点头,拉着女儿的手同宋言汐介绍道:“郡主,这便是我家女儿如月。” 徐如月盈盈起身,行了个礼。 宋言汐轻笑道:“平日里没少听母亲夸赞徐家小姐秀外慧中,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如月脸颊飞上一抹红霞,难为情道:“郡主谬赞了。” 见气氛活络了起来,邱夫人抓着宋言汐的手,笑着问:“丫头,方才我同几位姐姐的话你都听到了,打算什么时候相看相看? ” 第462章 能有几分像她是我的福气 “什么?”宋言汐笑容一僵。 邱夫人嗔道:“你这丫头,眼下又没什么外人,同叔母怎么还装起糊涂来了。” 在场的除了徐姚两位夫人外,剩下三位夫人,皆是徐夫人平日里信得过的手帕交,否则也不会带着一起前来。 而那几位小姐,又都是各位夫人的嫡亲女儿。 她们本是在徐府同徐夫人喝茶,品鉴她前不久刚得的一副名作,顺便扯扯闲篇维系一下感情。 听邱夫人说起下午要来郡主府拜访,特意央着她带她们一道,也好让家中女儿长长见识。 至于李夫人,那是巧了。 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刚到大门口,就见她带着女儿下马车。 听闻她们要去郡主府,她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同往。 徐夫人怜悯侄女儿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又被继母养的小家子气,虽不待她,却也带上了他们母女。 眼下李夫人不在,花厅内确实没有外人。 不等宋言汐开口,邱夫人又道:“我知你定要说不急,可你今年都双十年岁,虚岁二十一了。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平儿都蹒跚学步了。” 注意到徐夫人和姚夫人直勾勾的眼神,她轻咳一声,继续道:“你若是看不上我家那臭小子也无妨,还有徐家姚家的,那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保管错不了。” “叔母,我……” “你便是都不喜欢,也不打紧,这世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能少了?” 徐夫人虽觉得她的话有哪里听着不对,还是顺着开口道:“咱们做女人的,好时光无非是眼下几年,早些成婚生子,对你的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宋言汐是大夫,这些她自然知道。 可若不成婚生子,岂不是连伤身的可能都没有? 闻言,邱夫人眼神怪异道:“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歪理?” 见宋言汐浅笑不语,她面带嫌弃道:“少不得是诗涵郡主,满京上下也就只有她,会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徐小姐好奇问道:“婶婶,京中此前有传闻称,陛下有意为林将军和诗涵郡主赐婚,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邱夫人说完才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道:“你说说这个人,之前在京中的时候整日把女子不必嫁人挂在嘴边,为此靖国公没少听闲话。 如今倒好,她找到了可心的人,再是不提此事。” 同是京中长大的贵女,几位小姐中难免有人曾与她交好,忍不住道:“诗涵郡主的本意,是不愿我们这些闺阁中的女子,在父母的安排下草草定了终身。” 许夫人紧皱眉头,有些生气问:“梦晴,你及笄也有半年,于亲事上母亲可曾逼迫过你?” 许梦晴忙道:“母亲息怒,女儿说的并非是您,而是……” 许夫人打断她,“这话说谁都不妥当,以后莫要再提。” 瞧着许梦晴眼睛都红了,徐如月忙解围道:“许伯母误会了,诗涵郡主曾帮过梦晴妹妹,她也是惦记着她的好,这才出言相帮。 这并不意味着,她赞同其说的那些话。” 许夫人脸色稍缓,轻叹了一声道:“我家梦晴要是也能像你这般懂事,我也就不必为她操心了。” “伯母可千万别这么说,梦晴妹妹那一手好琴艺,父亲前两日还在夸呢。” 徐如月瞧着低头不语的许梦晴,笑道:“听闻母亲打算今日邀几位伯母入府赏画,父亲还特意提及,说是让许伯母定要带着妹妹一起来。” 听着她这一番宽慰,许夫人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可许梦晴的脸色,怎难看二字了得。 她低头不语,尽可能不让人注意到自己。 反观与她同龄,甚至只比她大上两个月的徐如月,大大方方的同几位长辈攀谈着。 时不时,再问宋言汐两句有关边城之事。 提及沿途景色,她眼底满是向往,“若如月也能向郡主这般,可以随心所欲的前往各处就好了。” 此言一出,桌上几位夫人脸色各异。 她们虽欣赏宋言汐的为人,更钦佩于她敢于同林庭风和离,重头再来的魄力。 可平心而论,谁也不愿意家中女儿同她一般,成为与世俗相悖的模样。 至于求娶…… 娶进门来的媳妇,与即将嫁出门的女儿,自是不同的。 真若将她娶进门来,只要夫妻二人和睦,关起门来如何过日子,旁人是不知的。 可若是女儿也是这般,嫁到夫家去,往后焉能有安生日子过? 光是想想,几位夫人都不免摇头。 这其中最开明的,当属邱夫人。 眼见自家女儿神色带着向往,她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这丫头,为娘真怀疑当初你是投错了胎,本该将你生成个男儿身。” 邱小姐拉着她的胳膊轻晃,撒娇道:“瞧娘亲说的,哪家的儿郎能生得我这一双巧手?” 邱夫人道:“不知羞,哪有人自卖自夸的?” “怎么没有?您这不就见到啦!” “你呀,哪有姑娘似你这般,你瞧瞧你言汐姐姐,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风范。” 邱小姐弯了眉眼,半点也不恼,甚至还颇为骄傲道:“言汐姐姐是什么人,能有几分像她是我的福气,不像那才是正常的。” 她话锋一转,又道:“再说了,言汐姐姐的娘亲从前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她生的女儿自然差不了。” 邱夫人品出味来,顿时气笑了。 她伸手去揪邱小姐的耳朵,笑骂道:“好你个死丫头,给你娘上眼药呐?” “哎呦,疼疼疼,娘您冤枉我了!” “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冤没冤了你,我还不知道?” 徐如月忙劝道:“婶婶消消气,灵儿妹妹也是心直口快,绝没有嫌弃婶婶的意思。” 邱夫人松开了手,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我生的女儿,自是不会嫌弃我。” 瞧出她不高兴,徐夫人瞪了眼自家女儿,“你这丫头,看不出你婶婶是跟灵儿玩笑呢?” 她提起一桩趣事,很快将这个话岔了过去。 吃了半天瓜果点心,子旭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凑在宋言汐耳边问:“姑姑,这些女人吵死了,你不嫌烦嘛?”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你不想说眨眨眼。” 宋言汐眨眨眼。 她方才就该跟着娇娇出去摘花的,也省得坐在这儿陪着说话,脸都要笑僵了。 正想着,忽听徐如月问:“小公子跟言汐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第463章 你没姐姐吗,怎么乱认姐姐? 子旭小脸一垮,半点面子也没给,直接道:“你都知道是悄悄话了,当然不能告诉你。” 徐如月笑容僵在脸上,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客气。 桌上其余人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小孩子向来有话直说,更别提是像这种正值人嫌狗厌年纪,又自小被娇宠长大的男孩子。 肯跟你说话,已然是十分给面子了。 你还指望他能好好说话? 徐夫人看了眼脸色不佳的自家女儿,低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徐如月点点头,扯起一抹笑道:“许是来的路上吹了风,有些头疼,不打紧的。” 一听她头疼,邱夫人忙道:“好端端的怎么头疼上了,可别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听到风寒二字,姚夫人与许夫人都默默拉着自己的女儿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自己也沾染上。 徐如月急得脸都红了,忙解释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并未感染了风寒,有劳叔母挂念。” 徐夫人拧眉,看向宋言汐问道:“小女偶感不适,不知郡主可方便为她搭个脉,瞧瞧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她深知这要求过于冒昧,无奈解释道:“也不知是怎的,这丫头自前几日踏青归来,就一直茶饭不思,经常一个人对着窗一坐便是半日。” 徐如月试图制止,轻声唤道:“母亲。” 那眼底藏不住的害羞,将少女不可言说的心思表露无疑。 桌上除了子旭,哪个不是过来人? 这丫头哪里是病了,分明是长大了。 邱夫人与姚夫人对视一眼,忙笑着打岔道:“多半是刚刚在院子里吹了风,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就好了,不打紧。” 说到茶,她忙问:“言汐啊,上次你让我们拿回去的茶包,手里可还有配好的?” 姚夫人也道:“那滋补茶确实是个好东西,我白日里喝上一壶,晚上睡觉都比从前香了,白日里梳头落发都好似都少了几根。” 提到这茶的妙处,许夫人也连忙附和。 算算时间,她们手里的茶上个月怕是就喝完了。 宋言汐歉意一笑,道:“真是对不住,是我疏忽了,明日定让人将配好的茶包送到各位夫人府上。” 邱夫人板着脸,佯怒道:“瞧你这话说的,以为我们特意来一趟,是找你来讨茶的不成。” 宋言汐正欲解释,就见她一瞬眉开眼笑,心情大好道:“你猜对了,我确实是来找你讨茶的。” 闻言,另外几人不由轻笑。 姚夫人揶揄道:“今儿我还真是开了眼,头一次见到人家里讨东西,还如此不客气的。” 邱夫人道:“姚姐姐这么客气,想必是不好意思要的,她那一份我便笑纳了。” 一听自己那份要被抢,姚夫人忙道:“好妹妹,姐姐同你说笑呢,瞧你,气性如此大。” 邱夫人笑得狡诈,“我不仅气性大,我胃口也大。” 她伸出手,在众人面前摊开掌心,又反过来。 姚夫人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十份,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听她要这么多,徐夫人也有些诧异,“就算灵儿同你一起喝,也不过是两个人,待喝完了再来郡主府讨就是了。” 也就是因着近来走动频繁,又觉得彼此脾气合胃口,说起话来才半点不见外。 邱夫人半点也不生气,反倒笑着应道:“只我们娘俩,哪喝得了那么多茶叶,总不能拿着当饭吃。 我要这茶,可是拿来换真金白银的。” “婶婶此言何意?” “拿去卖。” 或许是邱夫人的话太过直白,又或许是这件事实在难以让人接受,一时间,桌上竟无人接话。 还是子旭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能卖多少银子啊?” 邱夫人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子旭瘪瘪嘴,“才五两银子啊。” 都不够买只鸟的。 一想到鸟,他不由龇牙咧嘴,只觉得屁股火烧火燎的疼。 邱夫人摇摇头,“不止。” 子旭顿时来了精神,试探道:“该不会是五十两?” 他掰着手指头算,突然眼前一亮,“够了!” 邱夫人笑着问:“够什么?” 子旭顿时噤了声,神色恹恹不想说话。 还能够什么,够得上一顿毒打。 没在意这个小插曲,邱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给众人解惑道:“还不是灵儿这丫头,长乐侯夫人听闻她女红了得,年前特意上门想让她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绣一扇屏风。 结果刚坐下,就瞧上了我煮的茶,说什么也要我得空帮她寻上一些。” 宋言汐失笑,“不过是些茶叶和药材配置的茶包,长乐侯夫人若喜欢,明日我差人给她送一份就是。” “送?”邱夫人挑眉,“今日你送一份,明日送十份,后日一百份,你这郡主府的银子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 不等她开口,邱夫人又道:“京中数得着的体面人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送谁不送谁?” 这些宋言汐不是没想过。 是以,除了宣德帝与宫中的德公公外,便只有那日来她郡主府小坐的夫人有份。 便是传出去,也不至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更别提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真要捅出去,对她们百害而无一利。 邱夫人双手一拍,下了定论,“所以,还是得收钱。” 其他几位夫人点点头,十分赞同。 徐如月温柔一笑道:“言汐姐姐有善心是好事,可这么长此以往下去,便不是几两银的事了。” 话虽是好话,也是为了她着想,子旭却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 他皱着眉头问:“你自己家没姐姐吗?怎么乱认姐姐。” 闻言,徐如月脸色微变。 她张了张口要解释,就听得子旭又问:“你若是喊姑姑姐姐,我岂不是也要喊你一声姑姑?” 此言一出,徐如月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本意是想同宋言汐拉近关系,可从未想过要当这小魔王的姑姑。 便是他愿意喊,她也是不愿的。 徐如月轻咬下唇,解释道:“小公子有所不知,我方才所称呼的姐姐,是女子间亲近的称呼,并非指的是兄弟姐妹。” 子恒小脸一黑,“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今年都已经六岁了,也开蒙了。 大人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虽然杂,可先生说一遍,他就记住了。 这个什么徐小姐,是觉得他蠢吗? 第464章 她还没狂妄到如此地步 子旭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怒意。 他讨厌这个徐小姐。 感受到他的敌视,徐如月俏脸微白,“小少爷误会了,我并非……” 子旭打断她,疑惑问道:“你跟我姑姑关系很好吗?” 此言一出,花厅里顿时净的落针可闻。 都说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可大多数时候,他们随口一问的话才是大人憋在心里半天,想说而不能说的。 说实话,宋言汐对这位徐小姐并没有什么好感。 她心思太重,又太知道长辈们喜欢看什么,听什么。 若她是许梦晴,定然想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倒是邱灵这丫头,率直可爱,很对她的胃口。 她托王爷送给她的生辰礼,她也很喜欢。 礼虽轻,情意却重万钧。 若非今日大家都在,她不方便开口,否则定要央着邱家婶婶与她留一晚,好好同她们说说邱小将军在边城的英勇事迹。 徐如月料想子旭接下来的话不会好听,却没想到他竟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存了心要她在一众姐妹面前丢脸。 她一张脸煞白,呆坐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邱夫人心下不忍,想要为她说话,却见姚夫人冲着她轻轻摇头。 分明在说:“你个傻子,人家亲娘都不急,你急什么?” 再看徐夫人,虽微皱着眉头,却仍能坐得住。 瞧那模样,也并没有半点要替女儿说话的意思。 徐如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桌下的手扯了扯徐夫人的袖子,虚弱道:“母亲,女儿头疼。” 徐夫人看向她,眼神中虽有担忧却淡淡的,“即是身体不适,咱们便先回去,别在此叨扰郡主了。” 徐如月虽不甘心,却也只能点点头答应。 母女二人告辞离开时,她的脸色依旧难看。 担心她是真的身体不适,宋言汐喊竹枝取了个未曾穿过的斗篷借她披上,又赠了她一瓶静气凝神的丸药。 见时辰不早,其他几位夫人也带着女儿纷纷告辞。 邱夫人带着邱灵站在门口陪着送客,待人都走了,才笑着问:“言汐丫头,你这郡主府可有客房,能容我们母女留宿一晚?” 邱灵吐了吐舌头道:“今日大理寺忙的很,爹爹晚上定然是回不了家,我跟娘在家实在是没人说话。” 宋言汐本就有此意,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一转头,正对上一大三小四双眼睛。 头顶烛光昏暗,照的人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可她就是莫名觉得,那一双双眼神中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幽怨。 尤其是娇娇,那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由不得她装看不见。 这小丫头,她又没说要赶他们兄妹三人走。 只是锦王殿下,非走不可。 他若是留下,弹劾他二人私德败坏,目无礼法的奏章,明日一早便会高高摞在陛下面前。 她还没狂妄到如此地步。 邱夫人笑道:“时辰不早,王爷这是要带着公子小姐回王府?” 墨锦川点点头,眉眼温和,“今日去的才匆匆,还望叔母莫怪。 改日,本王必备上厚礼,过府与叔父一叙。” “王爷言重了,这些年我家那混小子全靠您带着,教他武功教养他规矩,合该是我们夫妇携子前往王府谢过王爷才是。” 听出她的弦外音,墨锦川道:“梁军的大军被宗平大败而退,元气大伤,不日便会有梁国使团前来求和。 不出意外,宗平会一路护送着使团归京。” 邱夫人满眼难以置信,“此言当真?” 话说完,她自言自语道:“王爷向来不说空话,他说是,必定就是真的。” 邱灵拉住她的手,同样满眼激动道:“娘,哥要回来了!” 宋言汐知她二人思念心切,却也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她要是没记错,邱小将军离京才不到半年,她二人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墨锦川弯腰抱起娇娇,似是不经意道:“那小子此前犯浑,待在虎山大营两年不肯踏足京城一事,本王已经教训过他。” 邱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忙问:“王爷,我哥此次回来,是住家里还是住在王府?” 墨锦川余光扫了眼宋言汐,道:“本王已经让人将他房间的床劈了烧火,他只能回家睡。” 邱夫人拍手称好,咬了咬牙道:“他若是再跑,老娘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太凶残,生怕吓到未来儿媳妇,忙解释道:“平儿这孩子就是儿时顽劣了些,这些年跟在王爷身边,那些劣习早就改了。” 邱灵道:“娘,言汐姐姐在边城呆了半年,定是见过哥哥的,哪里还用得着你介绍。” “也对,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听着母女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墨锦川脸色微沉,压下黑眸间涌动的情绪,冷淡道:“时辰不早,本王先带孩子们回去了。” 闻言,他怀中的娇娇小嘴一瘪,显然不情愿。 可她一想到自家二哥哥说,他们再不走,京中会有人说姑姑闲话,又忍了下来。 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他们自己听听就算啦,姑姑还是不要听了。 “叔母身体近日调养的不错,切记不可大悲大喜,再配上两瓶丸药吃下去,可保二十年无虞。” 宋言汐收回手,不免松了一口气。 观邱夫人之脉象,虽弱了些,去趋向于平稳,远比她离京之前要好得多。 有她送去丸药之功,更多的,也是邱府上下数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 听到二十年,邱夫人顿时眉开眼笑,“不错不错,还有二十年好活。 言汐丫头,你是不知道,从前那些个庸医一搭脉就说我活不过三年。 结果三年又三年,眼看着真要油尽灯枯了,又被你那一瓶药给拉了回来。 你说说,你可不就是我们邱家的福星?” “伯母谬赞了,如此重的名头言汐可担不起。” “你怎么担不起?若不是如今京中是非多,你叔父本该备了礼亲自来一趟。” 提到此事,邱夫人不免心生懊恼,叹了一声道:“今日一过,你与林家那小子和离的消息便会天下皆知,到时这郡主府的门槛怕不是要被人踏破。” 知晓她又要往亲事上扯,宋言汐忙问:“傍晚林将军来时,我听叔母好像提了句林家爱管闲事,可是有什么故事?” 邱夫人有些唏嘘,拧眉问:“你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火坑,又打听这晦气的事做什么?” 第465章 呵!她倒是会卖惨 察觉到邱夫人一瞬变得紧张,宋言汐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心过重,想听个热闹罢了,叔母若是不愿说,只当我没提过就是。” 闻言,邱夫人面色讪讪,“倒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只是此事乃是别人的家事,又关系到别人的清誉,我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事关清誉,便不是指林庭萱。 毕竟她昨日那么一闹,京中原本不知情的百姓也都知道了那一桩丑闻,将军府更是半夜放出消息称她已然病故。 以林庭风的手腕,怕是林家族谱之上她曾存在过的痕迹,也已经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将来要出将入相的人,怎么能容忍家中存在一个如此大的污点? 难道是周氏? 宋言汐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她今晨才托人送信给她,说是腹中已有麟儿,如今将军府的中馈亦是她代管,让她一切安心。 莫非是中间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瞧见宋言汐脸色不好,邱夫人咬了咬牙道:“左右那王林氏恨毒了林家,要不了几日便会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我就算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她看了眼邱灵,后者立即道:“我明年过完年就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 话落,她又道:“娘要是不肯说,我明日回去了问爹。” 邱夫人立时剜了她一眼,嘴里骂着讨债鬼,却还是允许她坐下来一起听。 她警告道:“老娘把丑话说前头,你听归听,出去一个字都不能给我往外漏。 尤其是徐家那丫头,往后关系便是比如今更上一层,也绝不能说。” 邱灵一脸茫然,“为什么呀,我觉得如月姐姐还挺好的。” “你觉得?”邱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便是来咱家偷鸡的黄鼠狼,你看一眼都觉得善良。 我只问你一句,能不能答应?” 邱灵忙不迭点头,催促道:“娘,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我肯定不会往外说。” 她顺势挽上宋言汐的胳膊,姿态亲昵道:“您快些说,姐姐忙了一日很累了,说完好让她早些歇息。” “就你嘴贫,你言汐姐姐怎没你这么多话?” 邱夫人说着,轻叹一声,“说起来,这其实是一桩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 言汐丫头,你之前在林家的时候,怕是没少听那林夫人在你面前骂林忠全将军?” 宋言汐点点头,委婉道:“她一个妇人,在京中独自拉扯大三个孩子,日子过得着实艰难。” “呵!她倒是会卖惨。” 邱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只说自己的不易,怎么不提林忠全当初为何那般心狠,丢下刚刚产子的她远走南疆?” 邱灵忙问:“为何?” 邱夫人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道:“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我当真是不想说出来脏了你们的耳朵。” 从她的态度,宋言汐隐约看出些端倪。 一桩发生在十几年前,可以称之为有伤风化,甚至使得林忠全因此负气远走南疆之事,只可能是那一件。 邱夫人轻叹一声,“言汐,你也猜到了?” 宋言汐点头,斟酌着问:“叔母可知那人是谁?” “这等隐秘之事,我哪里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邱夫人说着亦是觉得奇怪,疑惑道:“那林忠全再怎么不算个东西,好歹也是镇远大将军,也不知是哪个色欲熏心该拉去千刀万剐的,竟敢给他戴绿帽子。 那何氏也是糊涂,做下这种事情就算了,她竟还敢把肚子里的种给生下来,林忠全哪里能忍?” 提及林忠全,邱夫人亦是一肚子的火气。 她拉着宋言汐的手,语重心长道:“当初咱们陛下打江山时,林忠全并非第一批追随者,所立功劳不过小打小闹。 莫说跟你外祖父,就是如今病痛缠身,安心待在国公府养病的靖国公,他也是望尘莫及的。” 邱灵咂咂嘴,有些嫌弃道:“这样要是都能当大将军,我哥早就捞个将军当当了。” “休要胡说。”邱夫人瞪了她一眼,方才继续。 “此人出身乡野,文韬武略虽不济,却擅长钻营之道,会讨陛下欢心。 又经常用一些小恩小惠,笼络了一批人对他忠心耿耿,开国论功分封时才得了个镇远大将军的名头。” 宋言汐越听,心头那抹熟悉感越强烈。 这不就是如今的骠骑将军林庭风? 他媚不媚上她不知道,可拉拢人心,用一些小恩小惠哄得别人为他卖命一事,她当时灵魂未散之际跟在他身边可谓是瞧得一清二楚。 为此,他还特意拟了一个册子。 能用之人的姓名,籍贯,家中亲眷几何,甚至连对方嫂子年初刚为家中添丁都记录在其上。 他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回想起那位一直不曾回京,却极有可能万事近在掌握的镇远大将军,宋言汐只觉嘲讽。 对上邱夫人欲言又止的双眸,她不由冷笑,“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知林庭风当初的“英雄救美”,其中又有几分林忠全的手笔。 闻言,邱夫人不住地叹气。 她张了张口,又唯恐自己说话太过直白,惹得宋言汐伤心。 可若不说,她心中实在是憋得很。 邱灵了解自家亲娘,忙冲着她使眼色道:“娘,时候不早了,姐姐该睡了。” 见她坐着不肯动,宋言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道:“伯母想知道什么便问。” 邱灵道:“我娘她不想!” 话音刚落,额头就被邱夫人屈指弹了一下,疼得她捂着额头眼泪汪汪。 她赶紧挽住宋言汐的胳膊,撒娇道:“姐姐,娘太凶了,今晚我要跟你睡。” 不等她拒绝,她又道:“你要是不管我,她肯定会揍我的!” 邱夫人瞪圆了眼,她何时打过这丫头? 她可是她拼了半条命,在阎王爷面前走过一遭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女儿,疼还来不及呢,如何会舍得打。 最多也就是拧一下她的耳朵,弹一下额头,还是舍不得用劲儿的那种。 邱灵倚在宋言汐肩头,冲着她眨眨眼,唇语道:“我哥。” 第466章 血!大夫人流血了! 邱夫人福至心灵,佯怒道:“好你个死丫头,有种你今晚就别回房。” “略略略,不回就不回!” 宋言汐假装看不懂母女俩夫人双簧,接着方才的话道:“外祖父与母亲本不愿答应这场婚事,是我一叶障目,被林庭风装出来的深情所骗。” “这如何能怪得了你?林家那小子打小就是个心思重的,像你们这种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想到宋言汐在将军府,伺候婆母,操持中馈,任劳任怨了两年,却等来平妻之辱,邱夫人便心疼的红了眼眶。 她轻拍宋言汐的手背,温声道:“好孩子,那些糟心的日子都过去了。 往后呀,便是锦上添花,一日比一日过得更好。 咱们要让那些曾轻看你,舍弃你的人,后悔都没地方哭。” 邱灵纠正道:“娘,您说的不对。” 她抬头看向宋言汐,甜甜一笑道:“是姐姐舍弃了他们。” 邱夫人连连应“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灵儿,往后多跟你言汐姐姐学着些。 娘盼着你能寻个好夫婿,一生和美,却更希望你能同她这般坚韧,而并非遇到事情只会一味忍气吞声。 家和万事兴的前提是,这一家子是人,而并非是披着人皮的伥鬼。” 宋言汐听着,不免觉得脸上一阵火热。 叔母这哪里是在提醒灵儿,分明是在警醒她。 同样的火坑,她自然不会跳第二次。 邱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娘,您也真是的,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了,言汐姐姐又不是外人。” 她说着,看向宋言汐问:“像那种人家,林将军就算是上门跪求,姐姐也不会转圜心意的,对?” 宋言汐不答反问:“灵儿觉得我应该吃回头草?” 邱灵忙摇头,一脸嫌恶道:“那种人,配不上这么好的姐姐。” “你这丫头,今日出门也没见你吃蜜,怎的小嘴如此甜?” 邱夫人施施然起身,笑着道:“言汐,时候不早,我便先回了。 灵儿这丫头留下,晚上你们姐妹说说话,也好有个伴。” 见宋言汐起身相送,她道:“就这么两步路,我闭着眼就走回去了,哪里还用得着人送。” 她离开前,仍放心不下,将邱灵喊到外头好一番叮嘱。 邱灵回来时,也不笑了,只满眼担忧地盯着宋言汐,好似想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 宋言汐好笑问:“我脸上写了字?” 邱灵摇摇头,一脸真诚道:“姐姐长得真好看。” 饶是素日里对外貌并不看重的宋言汐,听着小姑娘真心实意的夸赞,也不由得弯了眉眼。 她道:“灵儿也好看。” 邱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讷讷道:“姐姐更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 宋言汐一怔,被她的说法逗笑。 她不笑时原本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感,这一笑,更似冰雪消融,邱灵顿时眼前一亮。 旋即,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般贴了上去。 闻着她发间的幽香,邱灵感叹道:“姐姐要是灵儿的嫂嫂,就好了。” 宋言汐失笑,“怎么,姐姐难道不好?” “姐姐也很好,只是……” 邱灵皱着眉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遵从内心道:“姐姐也很好。” 她歪了歪头,有些好奇问:“姐姐怎么不问灵儿,娘都交代了什么?” “灵儿想告诉姐姐吗?” “想,但是娘不让。” “那便不说。” 没想到宋言汐答应的如此爽快,邱灵瞪大了眼睛,分明有些难以置信。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正色道:“娘说的对,姐姐跟如月姐姐不一样。” “徐如月?”宋言汐眉头微皱。 方才邱夫人说话,她便听出来她不喜徐家小姐,只是没想到她会拿她们比较。 灵儿性子单纯,本不该同她说这些才是。 邱灵点点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拉着宋言汐问起他们在边城的趣事。 听闻她哥哥负伤在身,仍带着队伍将梁军追的屁滚尿流,小丫头既崇拜又心疼。 她抹着眼泪道:“战场上也太凶险了,要是永远都不打仗就好了。” 宋言汐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温柔亦坚定,“会的,灵儿很快便会看到那一日。” 邱灵抬起头,看向她的眼底满是坚定,“一定会。” 将军府。 周氏带着一干下人跪在院子里,阻了庄诗涵的去路。 她抹着眼泪道:“诗涵郡主、不,以后我该开口称一声弟妹。 如今二叔吐血昏迷,尚且生死不知,你便再恼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庄诗涵冷着脸,面无表情道:“让开!” 林庭风这个废物东西。 白跑一趟,没能掀掉郡主府半片瓦不说,还丢了半条命,让人像是抬死狗一样抬了回来。 发生这么丢脸的事,如果是她,情愿当时就死在外头,还能趁机扒了宋言汐一层皮。 让她救这种废物,休想! 庄诗涵抬步往外走,周氏竟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她的腿,泪流满面道:“郡主,不管怎么说,陛下已为你和二叔赐下婚事。 若是不及时救治,万一落下什么伤残,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哭得伤心,且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庄诗涵却怎么听怎么心烦。 这个周氏,当真是为了她好? 不,她不过是怕林庭风有个什么好歹,将军府门楣落败,她和她腹中的孩儿再没有办法享受荣华富贵。 她这么想她能理解,也认同。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听她的。 庄诗涵阴沉着脸,问:“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肚子里揣了一个,我就不敢动你?” 别说那尚且是一个男女未知的胚胎,便是真的生下来,于她而言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拿一团肉威胁她,亏得她想得出来! 周氏陡然惨白了脸,声音颤抖道:“郡主,我只是不想二叔有事……” 庄诗涵冷笑,“你也说了,那是你小叔子,并非你丈夫。” 想到什么,她缓缓弯下腰,附在周氏耳边道:“我瞧着,你倒也没很在乎你那好丈夫的死活。” 周氏蓦地瞪大了眼,呼吸变得急促。 她捂着肚子,缓缓坐在地上,神色逐渐变得痛苦。 庄诗涵不由挑眉,好笑道:“不至于,我不过是说句话而已,你这也太假了。” 见周氏仍坐在地上,一副痛苦模样,她冷了脸有些不耐道:“差不多就得了,怀个孕哪有那么脆弱,要是说句话孩子就能掉了,那这世上的人早就死绝了。”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尖叫道:“血!大夫人流血了!” 第467章 她也是个可怜人 宋言汐与邱灵相见恨晚,两人聊至深夜才睡着,待幽幽转醒时天边早已大亮。 邱灵显然比她醒得早,就躺在旁边一动不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见她醒来,第一句就是,“姐姐,你真好看。” 紧接着又道:“你给灵儿做嫂嫂,将来你跟哥哥有了孩子,肯定特别漂亮。” 宋言汐撑着床板坐起身,屈指勾了勾她的鼻子道:“傻灵儿,不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如何生的出孩子。” 邱灵赞同地点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所以娘说,此次哥哥回来,要让他同姐姐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怕她生气,她又道:“姐姐实在瞧不上哥哥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搬来与姐姐同住,以后就能天天见到姐姐了。” 竹枝正好进来伺候二人梳洗,听到这话不由地轻笑出声。 邱灵疑惑道:“竹枝姐姐笑什么?” 竹枝放下水盆,过来伺候她穿衣,笑着解释道:“灵儿小姐还小,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可不好同我家姑娘日日住在一起。” 邱灵毫不犹豫道:“那便不嫁。” 听着小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宋言汐不由地怔神。 前夜,她也是这般同娘亲说的。 娘亲虽答应了她,可临走时那既无奈又心疼的眼神,直叫人看了揪心。 儿女终身之事,做父母的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只是灵儿尚且还小,至少还能在父母兄长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玩上两年。 至于两年后…… 两年后是何天地,谁又说得准呢? 竹雨凑上前伺候宋言汐穿衣,趁着邱灵与竹枝说着话,压低声音道:“姑娘,将军府昨夜出事了。” 宋言汐眼皮一跳,“人是何时死的?” 竹雨忙解释道:“林将军无事。” 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邱灵攥紧了拳头,气冲冲道:“等下次见了他,我非得替姐姐好好教训他一顿!” 小姑娘勇气可嘉,却忽略了现实。 林庭风便是再不济,也是真正上过战场,且活着立了功的将军,身手很是不错。 想让他死,还真没那么容易。 邱灵性子急,见竹雨停下话来等她说完,忙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乐子,姐姐快说呀!” “将军府的大夫人昨夜见了红,太医院的奚太医被连夜请了去,这会儿还没见回。” 闻言,邱灵一张小脸一瞬变得煞白。 竹雨问:“灵儿小姐与大夫人相识?” 邱灵摇摇头,脸色难看道:“娘说过,她也是个可怜人,之前对姐姐还算可以。” 周氏此人,虽有些小毛病,却也算不得坏人。 否则,宋言汐也不会助她怀上孩子,在将军府站稳脚跟。 她素日谨慎,有孕之后更是连府门都不曾迈出一步,如今能磋磨她的母子俩又都卧病在床人事不知,怎会突然动了胎气? 总不会是因林庭风重伤,一时太高兴乐的了。 竹雨拿起玉梳,动作轻柔的为宋言汐梳发,轻声道:“咱们的人在外院伺候,虽没亲眼瞧见,却隐隐听见大夫人出事时喊的是诗涵郡主的名字。” 她顿了顿,又道:“姑娘是知道的,她二人的关系,可算不得好。” 宋言汐点点头,望着铜镜中的倒影,吩咐道:“让人想办法见一见她身边的春杏,那丫头是个机灵的。” 竹雨应了声,低声问:“姑娘,若真与诗涵郡主有关呢?” “老国公重病在床,她回京三日都不说回家看看,她既然都不在乎这些身外名,我们又何必帮她瞒着?” 宋言汐说着,挑了一只海棠花步摇,“让灵儿簪这只,好看。” 邱灵一眼便被吸引,甜甜笑道:“谢谢姐姐。” 竹枝瞧了一眼,也跟着笑了,打趣道:“我们姑娘看来是真疼灵儿小姐,就连陛下御赐之物都舍得。” 一听这步摇是御赐之物,邱灵便要推脱。 宋言汐却说:“这海棠颜色艳丽,我没有合适的衣衫相配,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邱灵不再推辞,却将这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见宋言汐又挑了两支银簪,竹雨问:“姑娘今日可是要出门?” “嗯,去趟国公府。” 邱灵闻言,不由地扭头看她,“姐姐要去哪个国公府?” 她转头的速度太快,竹枝手中还抓着疑虑头发,顿时扯得她嗷嗷叫。 邱灵扶着脑袋,忙道:“好姐姐,你不用给我梳什么时兴的发饰,就像姐姐那般简简单单就行。” 竹枝失笑,解释道:“我家姑娘之前挽的是妇人髻,灵儿小姐可挽不得。” 邱灵嘟着嘴,咕哝道:“梳个头发而已,还非要分什么妇人姑娘,真要碰到那些个登徒子,便是盘妇人髻怕也拦不住。” 她说着,还不忘骂一句,“那些个只知道为难弱女子,甚至敢当街调戏未成婚姑娘的酒囊饭袋,就该尽数煽了送到宫里去当公公!” 知道她真性情,宋言汐却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敢说。 不愧是邱家叔母的女儿,这张小嘴就是讨人喜欢。 竹枝被她惊世骇俗的话吓到,手下力道不免重了些。 邱灵喊了声疼,眼神幽幽道:“竹枝姐姐,是不是我娘跟你说了什么?” 竹枝一愣,就听得她一脸委屈继续道:“我娘给我梳头时,觉得我说的不对,也会悄悄扯我头发。” “怎么会,灵儿小姐说的话极好。”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望着重新高兴起来的灵儿,竹枝看了眼自家姑娘,还是劝道:“小姐的话虽对,可眼下这世道,有些话只能咱们私底下说一说。” 邱灵点点头,再三保证自己到外头绝不会多话。 这话,宋言汐是信的。 毕竟上次在将军府,她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样,瞧着甚是可怜。 想来邱大人平日里没少警告她。 京中世家贵女中,容不下这般特立独行的存在。 幸而,邱大人足够疼爱妻女,并为依着世俗折断她们的翅膀,将她们变成千千万万个后宅女子的模样。 见宋言汐一直笑着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浅淡微笑,邱灵有些不好意思。 她搅着帕子,忍不住问:“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国公府吗?” 第468章 国公爷吐血晕厥了 宋言汐失笑,问她:“你不再问问要去哪个国公府?” 邱灵想也没想,毫不犹豫道:“只要跟姐姐一道,去哪个国公府都行。” 话音落地,她想到什么,有些生气道:“反正不去靖国公府。” 闻言,宋言汐不由弯了眉眼。 意识到什么,邱灵瞬间苦了一张脸,问:“姐姐,非去不可啊?” 宋言汐勾唇,“我非去不可。” 言下之意,便是她可以选择不去。 邱灵哪里肯答应,忙捂着头道:“去,我也去!” 见她当真要去,宋言汐斟酌道:“你要同行也可,但到了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不可莽撞行事。” 邱灵自觉道:“姐姐放心,我保证不乱说话,也不乱跑。” “好,竹雨,你去备两份礼,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靖国公府。 门口扫地的老伯听竹枝自报家门,忙激动道:“原是永安郡主,快,快请进!” 他将手中的扫远远一扔,竟激动的热泪盈眶,抹着眼角道:“我家国公有救了。” 邱灵掀开帘子,快速下了马车。 听到老伯念叨的话,小腰板挺得倍直,一脸骄傲道:“那是,我家姐姐的医术,放眼整个京城都难找第二人!” 老伯面带迟疑问:“姑娘是?” 他在京中多年,只知永安郡主底下还有个一个弟弟,从未听说过有个妹妹,庶妹的话,倒确实是有那么一个。 只是永川侯与他那外室,以及外室所生的一双儿女,常年住在那莲园里,与永川侯夫人所生的一双儿女水火不容。 这平日里,也没见他们有过往来啊! 邱灵并不知老伯复杂的心思,只自报家门道:“我是邱家的女儿,家父邱元正,今日特意替家父前来探望老国公。” 一听是邱家的女儿,老伯眼底藏着的那一抹不屑瞬间烟消云散,眉开眼笑道:“原来是邱家的小姐,快,快请进。” 邱灵朝着马车上的宋言汐伸出手,故意大声道:“姐姐,快下车。” 宋言汐:“……” 早知便不带她同往了。 怕是不出半日,整个京中都会知晓她今日特意登门一事。 以庄诗涵的脾气,必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她既然敢登国公府的门,便料到有这一遭,自然不会怕她。 虽然儿时没少听说靖国公的威名,可这国公府,宋言汐还是第一次来。 素闻靖国公为人清廉,不喜奢靡,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若非外头的大门以及旁边的两个石狮子气势巍峨,她怕是如何也无法相信,陈设简单甚至到有些破旧的院子会是靖国公府。 国公爷尚在病中,只宋言汐与邱灵二人入府。 老伯在最前头领路,笑呵呵道:“二位莫见怪,国公爷年前遣散了府中大部分人,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老家伙还在府中伺候。 老胳膊老腿,干起活来难免不够利索。” 话虽如此,庭院里却轻扫的干干净净,目光所及之处连一片枯叶都没有。 邱灵听得啧啧称奇,只是想到宋言汐的叮嘱,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乖乖提着药箱跟在他们身后。 宋言汐闻言,心绪一时格外复杂。 她虽然早料到,她和林庭风庄诗涵之间的事,会牵连到靖国公府。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让靖国公伤心至此。 一个铁骨铮铮,戎马半生的硬汉,临老了却落得一个教女无方的恶名。 靖国公怕是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不愿再让靖国公府因庄诗涵名声尽毁,想要它落幕在自己手上。 他其实,远不必如此。 老伯将二人带到房门外,轻扣了扣门,道:“国公爷,永安郡主和邱家小姐来看您了。” 里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老伯面上多了为难,压低声音道:“郡主莫怪,国公爷自从病重后脾气便一直不大好,素日里不愿见人。” 他说着,又敲了敲门,劝道:“国公爷,您无论如何也不能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话音落地,里头依旧毫无动静。 国公爷骁勇了大半辈子,不愿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被小辈瞧见,也是无可厚非。 见实在劝不动,老伯叹了一口气道:“郡主还是请回,国公爷今日怕是不会见您了。” 闻言,邱灵不由横眉,小声咕哝道:“这老头怎如此古怪,姐姐好心好意要给他治病,他不见人就算了,连句话都没有。” 宋言汐低声呵斥,“灵儿,不可胡说。” 老伯涨红了一张脸,解释道:“国公爷平日不是如此,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邱灵上前一步,将宋言汐挡在身后,有些生气道:“抢人丈夫欺人太甚的明明是他的女儿,又并非我家姐姐。 我家姐姐人好,这才不计前嫌来看他,他反倒拿上架子了?” “你!”老伯瞪圆了眼,转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忙道:“小姑娘口无遮拦,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闻言,里头仍是毫无动静。 甚至连怒极的咳嗽,都不曾传出一声。 宋言汐眉头紧皱,低喃道:“不对劲。” 邱灵转头,拉起她的手道:“姐姐,我们不给不识好歹的老古板治病,咱们走!” 她说着,便要拉着宋言汐离开。 宋言汐挣脱她的手,快速走上前,在老伯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将门推开。 邱灵见状,赶忙提着药箱跑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子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宋言汐快步朝着里间走,冷声吩咐道:“把窗户都打开,如今门窗紧闭,哪里像是养病的样子。” 老伯原本想阻她,却又觉得里间静的太过出奇,赶忙手忙脚乱将窗户打开。 他一边开窗,一边高声喊道:“国公爷,郡主也是一番好心,您千万消消气!” 话音刚落,就听得里头传来宋言汐的声音,“国公爷吐血晕厥了,快让人准备浴桶和足够的热水,我要为国公爷药浴。” 第469章 胆敢不让者,死! “宋言汐,你给我滚出来!” 庄诗涵赶回国公府时,宋言汐正在房内为靖国公取针。 他身上有多处当年征战时留下的旧疾,心疾也是因年轻时遭战马踩踏,侥幸捡回一条命落下的。 若非他多年来一直习武强身健体,底子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怕是早就…… 为人女,庄诗涵不该不知他身体近况。 更不该为了一个男人,三番四次惹他动怒伤心,此乃身患心疾之人的大忌。 作为医者,庄诗涵不可能不知这些。 既然知晓还这么做,只能说明,她从未将靖国公的身体放在心上。 说的更难听些,她甚至根本不在意她爹的死活。 若是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今日便是她师父在,也救不回靖国公。 宋言汐加快收针速度,冲着外头喊道:“灵儿,拦住她!” 门口,邱灵拿着一支院子里摘的桃树枝干挡在门前,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绝世高手。 要不是庄诗涵认得她这张脸,真就被唬住了。 她不由黑了脸,“小灵儿,这里是我家。” 邱灵板着脸,生气道:“不许这么叫我,我不认识你。” 庄诗涵瞬间被气笑了,挑眉问:“之前还一口一个姐姐黏着我不肯撒手,这才几个月,就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我呸!我娘就生了我们兄妹俩,你是谁姐姐?”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觉得她是好人,姐姐长姐姐短,邱灵就恶心的恨不得扇死自己。 她娘说的没错,她这双眼睛看人一点都不准! 无论原因,抢人相公的就是不要脸。 没错过她眼底的厌恶,庄诗涵阴沉着脸,盯着紧闭的房门,“宋言汐,你当真是好本事。” 一回京,就忙着笼络人心。 哄得邱家这小丫头为她所用还不够,竟然还打她家老头子的主意。 她也不想想,她可是老头子唯一的女儿,是他的命根子。 别说是上门假模假样为他治个病,就算真救了他的命,也改变不了什么。 哪有当爹的不护着自家闺女的? 她就算是挖空了心思,也是白费工夫! 想到这里,庄诗涵忽然不急了,笑着问邱灵,“小灵儿,跟姐姐说说,那姓宋的给了你什么好处?” 邱灵冷着小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庄诗涵轻“啧”一声,幽幽道:“小丫头就是好哄,都不用下什么本钱就……” 忽地,她笑容僵在脸上。 若是没认错,这丫头发髻上簪着的,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邱元正为官清廉,家里即便有御赐之物,也绝不会允许家中女儿如此带出来招摇。 所以这东西,只能是宋言汐的。 庄诗涵冷哼一声,“宋言汐倒是舍得。” 话音落地,房门应声而开。 宋言汐提着药箱出来,一抬眸正对上庄诗涵那双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睛。 她压低声音道:“国公爷尚在病中,我们换一处说话。” “宋言汐,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这里是靖国公府,不是你的郡主府。” 庄诗涵说着,便要强行闯进去。 邱灵趁着她不注意,用手里的桃树枝狠狠抽在她背上。 边打边道:“我这是替国公爷他老人家动手,专门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庄诗涵吃痛,反手抓住树枝狠狠一扯,邱灵脚下失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好在老伯反应及时,几步上前扶住她,才避免了小姑娘摔个脸着地。 看到他,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脱口道:“庄伯!” 庄伯冷着脸道:“郡主身份尊贵,如此称呼实在是折煞老奴了。” 他转头看向邱灵,一脸关切问:“邱小姐可有伤到?” 邱灵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感激道:“方才多谢老伯出手。” 想到国公爷有可能是被她气得吐血,才晕了过去,她更觉得不好意思。 她本意是想用激将法,现在看来,回到家一顿家法是跑不脱了。 看着庄伯再明显不过的区别对待,庄诗涵意识到什么,脸色难看问:“庄伯,我爹他怎么样了?” 庄伯闻言,态度疏离道:“诗涵郡主有所不知,我家国公爷自郡主随军第二日,便召集了庄家族人,出具了文书与郡主断绝父女关系。” 庄诗涵着急解释道:“那不过是我爹一时说的气话,您跟在他身边多年……” 庄伯打断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他道:“我家国公爷的脾气,我最清楚。” 不等庄诗涵开口,他又道:“郡主之前一直不喜国公爷对你诸多管束,如今没了这层血脉的羁绊,郡主也该去寻你口中的自在了。 从今往后,郡主在外一言一行,皆与我靖国公府毫无关系。” “不,这不可能……”庄诗涵低喃着,脸色一寸寸变得灰白。 老头子素日里最疼她,就连她被罚跪时不小心碰倒烛火点了祠堂,他也只是罚她亲手为各位列祖列宗重新雕刻了牌位。 那些个叔伯总说是老头子将她惯坏了,再这么纵容下去,将来看哪家儿郎敢娶她。 每当听到这些话,老头子总是捋着胡须,笑呵呵道:“老夫就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随着她高兴,天塌下来也还有她爹顶着。 至于嫁人,她若愿意,老夫便备下十里红妆送她出嫁,或是她愿意招个赘婿上门也不是不可。” 叔伯们觉得他不可理喻,因此减少了与他们家的往来,老头子也半点不在乎。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同她断绝父女关系? 庄诗涵盯着紧闭的房门,高声喊道:“爹,女儿知道您在里面!” 庄伯陡然变了脸色,制止道:“郡主,我家国公爷尚在病中。” 一想到他平日里身体便不好,庄诗涵眼底不免多了担忧,压低声音道:“庄伯,我会医术,您让我进去为我爹看看。” “永安郡主已为国公爷诊治过,就不劳烦郡主了。” “庄伯!” 庄诗涵狠狠剜了眼宋言汐,咬牙道:“她不过是看了几本医术,说不定连草药都还认不全,能治得了什么病。” 想到什么,她眼神一瞬变得凶狠,“我爹若被她治出什么好歹来,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话落,庄诗涵掏出了腰间的软鞭,狠狠挥向地面,“胆敢不让者,死!” 第470章 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爹? 庄伯冷着脸问:“诗涵郡主这是要在国公府动粗吗?” 庄诗涵眸光闪了闪,道:“庄伯,您知晓我无意为难您,我只想见我爹一面,我有话要同他说。” 她不信,老头子真能绝情到如此地步。 无论如何,她要听他亲口说。 见她作势要往里闯,宋言汐冷声提醒道:“诗涵郡主,国公爷此刻并不想见你。” 庄诗涵反手就是一鞭子,眼神凌厉道:“滚出我家!” 鞭子在距离宋言汐二指时,被庄伯稳稳抓在手心。 “庄伯,松手!” 庄诗涵扯了扯鞭子,庄伯纹丝不动。 而后者手上不过轻轻一抬手,她便被一股力道反震的松了手,白着脸后退了好几步。 “庄伯,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如今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对我动武?” 庄伯没理会她的控诉,只动作仔细地将抢过来的软鞭收好,神色很是郑重。 宋言汐记得,儿时曾听沈轻云提起过,靖国公夫人成婚前耍的一手好鞭子,让人很是羡慕。 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国公夫人留给女儿的遗物。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庄诗涵质问道:“庄伯,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鞭子,你有什么资格收走?” 庄伯头也不回道:“此软鞭乃是国公夫人生前所配,理应留给我们国公府的小姐。” 此话一出,庄诗涵骤然变了脸色。 她惨白着一张脸,张口似是想解释,眼神却愈发慌乱。 那模样,就像是听到了一件天大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反应,正好侧面印证了宋言汐的猜测。 庄诗涵极有可能,并非靖国公的亲女。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庄诗涵。 宋言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庄诗涵,企图能从她的脸上,多看出一些破绽。 可她的反应之快,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竟然破罐子破摔,扬言要到陛下面前,让他好好评评理。 看看天底下哪有像靖国公这般做父亲的,因一时之气,便要将女儿逐出门外。 也好叫天下人都看清楚,靖国公府的热闹。 闻言,庄伯气得浑身颤抖,“国公爷待你不薄,你何至于逼他去死?” 庄诗涵怒极反笑,“我逼他?” 她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眼神怨毒道:“他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跟自己有着一样血脉的亲生女儿,怎配做一个父亲!” 话音落地,屋内传来两声痛苦的闷咳。 宋言汐忙提醒道:“国公爷,切不可动气!” 庄诗涵横了她一眼,怒道:“那是我爹,用得着你这个贱人假惺惺!” “你骂谁呢!”邱灵瞬间瞪圆了眼。 宋言汐拦住要上前的邱灵,冷声问:“国公爷卧病在床半月有余,诗涵郡主回京也三日有余,难不成是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爹?” “你!”庄诗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想说自己这几日在将军府忙着救人,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甚至不用别人提醒,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忽然,她想到什么,脱口道:“我事先并不知我爹病重一事。” 庄诗涵说着,忍不住指责庄伯道:“出征之前我明明叮嘱你们照顾好我爹,你们就是这般照顾的?” 庄伯涨红着一张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无礼闹三分的人。 关键此人,曾经还是他家的小姐。 就在他着急,不知如何反驳时,忽听宋言汐问:“诗涵郡主既如此担心靖国公的身体,又怎会不知他早已病重?” 话音落地,院内顿时诡异般的安静。 邱灵回过味来,双手一拍道:“她撒谎!” 不等庄诗涵反驳,她质问道:“你要真这么关心国公爷,怎么可能出征半年一封家书都不写? 要是姐姐跟我今日不来,你就想不起这个爹了?” 庄诗涵懊恼道:“你闭嘴!” 邱灵反问:“你急什么?” 庄诗涵懒得跟小丫头斗嘴,只问宋言汐,“你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给老爷子治病,他若有个什么好歹,你敢担这个责任吗?” 宋言汐眸光微沉,“你想让我怎么担?” “呵!”庄诗涵轻笑,眼神阴冷地盯着她,红唇一张一合,“我要你偿命。” 话落,只听得屋内响起靖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 “好啊,我庄元忠生了个好女儿!” 看着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而本该躺在床上静养的庄元忠竟缓缓走了出来,庄诗涵脸色一时说不出的精彩。 庄伯赶忙上去扶住他,老泪纵横道:“国公爷,您可算是醒了!” 庄元忠点点头,余光扫了眼偷瞄他的邱灵,感叹道:“今日若非邱家这丫头几句话,逼出了老夫胸口的淤血,老夫怕是真就睡过去了。” 庄诗涵快走几步,凑上前伸手想扶他,却被庄元忠一个眼神止住。 他冷着脸问:“你方才说,想让言家丫头为老夫偿命?” 庄诗涵目光闪躲道:“爹,您消消气,女儿也是太过担心……” 庄元忠抬手,止住她剩下的话。 他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疼了十八年,护了十八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宝贝女儿,满眼只余失望。 看着他的眼神,庄诗涵心中更是慌乱。 她张了张口:“爹爹……” “别叫我爹!” 庄元忠冷着脸打断她,缓缓开口道:“老夫早年跟随陛下打江山,不知归日,是以不敢轻易娶妻成家。 直到,大安朝堂初定,老夫拜访旧友时遇到了行侠仗义的夫人。” 他接过庄伯手中的鞭子,眼神愈发温和,“我二人一见钟情,次年缔结连理,婚后翘首以盼几年终于喜得爱女。 夫人因产女时伤了身子,不过几年便狠心撇下我们父女西去。 临走前,夫人逼着老夫对天发誓,女儿未成婚之前不得娶续弦,更不允妾室通房有子。” 庄诗涵闻言,不免红了眼眶。 她从前只听老头子说,她娘生前很疼爱她这个女儿,却从不知她在闭眼之前还为她这般细心谋划过。 哪怕她当时为的,其实并非是她,可她也仗着这幅身体享了这么多年的偏爱。 她张了张口,轻声道:“爹,等您病好了,咱们去看看娘好不好?” 庄元忠抬眼看向庄诗涵,略显浑浊的眼底满是失落,沉声道:“这么多年,老夫终是要让夫人伤心了。” 第471章 老头子真不要她了? 意识到庄元忠是动了真格,庄诗涵心中有一瞬的慌乱。 可下一瞬,她却满脸笃定道:“爹,您不能这么做。” 她抬了抬手,立即有人恭敬的捧着一个木盒子上前。 庄元忠一眼便认出盒子上头雕刻的龙纹,吩咐一旁庄伯道:“备香案,接旨。” 庄诗涵制止道:“爹,陛下的意思,是不必宣旨,您自己看看就行了。” 庄元忠一句“礼不可废”,便把她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宋言汐原本想告辞,留他们父女自行解决家事。 可当她瞥见庄诗涵听闻庄元忠要设香案时,那明显焦躁不少的态度,又瞬间改了主意。 来都来了,顺带留下来看场热闹,也不错。 余光瞥见她竟然没走,庄诗涵瞬间怒了,咬着牙问:“你还赖在那里干什么,等着我请你吗?” 庄元忠沉着脸道:“永安郡主是老夫请来的客人。” 他只字未提庄诗涵,这话却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身体里流淌着他庄家的血脉。 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宋氏! 无视庄诗涵怨恨的目光,庄元忠道:“宫中并未来人,即是陛下赐予我庄家的圣旨,便劳烦永安郡主代为宣旨,也好做个见证。” “不,她凭什么代为宣旨?” 一想到旨意上的内容,庄诗涵快走几步,想像从前那般伸手拉住庄元忠的衣袖,却拉了个空。 她红了眼眶,哑声问:“爹,您真的不要女儿了吗?” 老头子心中但凡有她半点,就不该当着外人的面如此羞辱她。 他明知道,她一向眼里不容沙子,更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望着她近乎祈求的眼神,庄元忠不免有些心软。 这可是他疼了十八年的女儿。 从她牙牙学语,走路都不稳的年纪,直到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 其间,不知耗费多少心血。 逐她出家门,无异于尖刀剜心。 庄元忠不免问自己,他当真能狠得下心吗? 他甚至给不了自己答案。 恰巧此时一阵风拂过,带动软鞭手柄上坠着的两枚铜铃,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夫人在提醒他。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缓缓闭上眼,沉声道:“永安郡主,请宣旨。” 庄诗涵脸色一瞬变得煞白,满眼的难以置信。 老头子真不要她了? 不,这不可能! 他膝下总共就她这一个女儿,往后还指望着她光耀靖国公府的门楣呢,他怎么可能舍得。 肯定又像前几次那样,故意放狠话,只为了能吓唬她,好叫她往后收敛些。 之前她男扮女装入军营,他不也整日来信说回来之后要打断她的狗腿,如今她的腿不还好好的? 对,一定是这样! 庄诗涵安慰着自己,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因为她看到,她带来的下人竟然真的听从庄元忠的话,恭恭敬敬地将圣旨送到了宋言汐的面前。 不仅如此,他还恭敬喊道:“夫人。” 夫人?她宋言汐算哪门子的夫人? 一股邪火涌上心头,庄诗涵快走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圣旨,反手就是一巴掌。 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出去再乱叫,拔了你的舌头喂狗!” 看着她那张因为恶毒,变得有些狰狞的脸,庄元忠只觉得格外陌生。 眼前这个姑娘,当真还是儿时那个小小一团,靠在自己膝上,会甜声唤他爹爹的小丫头吗? 庄诗涵转头,正对上庄元忠审视的眼神,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 老头子这眼神,该不会是在怀疑什么? 不等她深想,就听庄元忠冷声道:“诗涵郡主若是不愿在靖国公府接旨,便请回。” 庄诗涵之所以请出圣旨,便是不想真的与靖国公府划清干系。 京中那些个夫人贵女,惯会捧高踩低,若她真被赶出家门,她们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更别提,如今她手底下那些铺子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少不得要借着国公府的名头造势。 待她多弄出些新鲜玩意,将生意做大做强,超过言家不过是时间问题。 届时,她成了大安首富,又受陛下看重,还愁老头子不肯原谅她? 眼下之际,是要借着圣旨稳住老头子。 让她不至于……如此狼狈的被扫地出门。 庄诗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把手中明黄卷轴往前一递,“拿去!” 宋言汐双手接过,恭敬的态度与她的散漫对比强烈。 “呵。”庄诗涵冷笑,讽刺道:“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怎么不装死你。” 邱灵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你就是嫉妒姐姐的礼仪学的比你好,粗鄙!” 庄诗涵冷冷看了她一眼,难得没反驳。 老头子疼她,府上没那么多的规矩,至于那些世家贵女必学的礼仪,她也是高兴就学两天不高兴就拉倒。 哪像宋言汐这种爹不疼,娘顾不上管的,每日里只能待在房中学这些。 所谓规矩,不过是那些男人害怕女子会超越自己,为了约束女子言行而立的封建教条。 不过是被人养在笼子里仅供观赏的鸟,却还洋洋自得,非要比谁的歌喉好听,谁的羽毛生的更好看。 当真是可悲,可怜! 余光瞥见她同情的眼神,宋言汐只觉得莫名其妙。 此情此景,她竟然还有心情怜悯别人。 圣旨上只简单一行字。 “赐靖国公之女,为骠骑将军之平妻。” 平妻二字一出,院内众人神色各异。 宋言汐与林庭风和离一事,是以张贴皇榜的方式告知世人,如今上到六十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无人不知。 既已和离,正妻之位自然空了出来。 宣德帝即便要赐婚,以靖国公府的门楣,合该给庄诗涵一个将军夫人的位置。 可圣旨之上,却明明白白写着平妻二字,不容置喙。 前后时间如此巧合,分明是故意为之。 庄元忠没有半点意外,恭敬道:“老臣接旨。” 听着他竟如此痛快接旨,庄诗涵难以置信问:“爹,您当真听清楚了?” 庄元忠:“听清楚了,陛下赐你为林将军平妻。” 看着庄诗涵脸色难看,他问:“这难道不是郡主心心念念求来的?” 第472章 锦川,你在怪姑母? 女扮男装入军营,不顾男女大防与林庭风同吃同住,二人在人前似夫妻般形影不离。 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未嫁女,全然不知廉耻为何物。 在得知这些细节之前,庄元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娇养大的女儿会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 如果可以,他宁愿夫人从未拼死生下这个孽障。 庄元忠闭上眼,不再看庄诗涵,冷声吩咐道:“阿福,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让郡主暂住家中备嫁。” “为什么是客房?爹,我的院子呢?” 庄伯道:“明珠苑如今改作文轩院,是文泽少爷在住。” 庄诗涵横眉,“少爷?我们家哪来的什么少爷?” 庄伯看了眼庄元忠,笑着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文泽少爷如今已经过继到我家国公爷名下,是我们国公府的小少爷。” “你胡说!我爹才不可能过继别人的儿子。” 庄诗涵反驳着,眼神焦急地看向庄元忠,刚要问,就听他冷声吩咐道:“阿福,取族谱来。” 闻言,庄诗涵的心一瞬沉到了谷底。 族谱是做不得假的。 没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庄元忠看向宋言汐,轻叹一声,“今日,让郡主见笑了。” 知晓他是在逐客,宋言汐告辞道:“国公爷注意修养,按照方子上的药连吃十日,十日后晚辈再上门拜访。” 庄元忠点点头,道:“阿福,送客。” 马车里,邱灵想着方才所见一幕,仍觉得唏嘘。 她小声问:“姐姐,你说国公爷当真过继了一个儿子嘛?” 宋言汐想了想,中肯道:“以靖国公的脾性,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扯谎。 只是他遣散了府中大多奴仆,过继这个孩子,恐怕也是为堵那些宗亲的嘴。” 她摸过靖国公的脉,郁结于心,显然是被这个女儿的所作所为,伤了心。 与庄诗涵断绝关系的话,也并非一时气话。 否则,他今日便不会当着她们这些外人的面,让她如此难堪。 邱灵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国公爷不认她也是应该的,我要是敢这么干,我娘肯定活活打死我。” 一想到她之前还觉得庄诗涵是个好人,跟其他人很不一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她气得直哼哼,宋言汐笑着问:“怎么,是后悔刚刚吵架没吵赢?” 邱灵摇头,苦着小脸道:“亏得我之前还喊她姐姐,没想到她这么坏,居然抢别人相公。” 她说着,又连忙“呸”了两声,一脸嫌弃道:“那种晦气的人,不提也罢!” 被她磨牙的样子逗笑,宋言汐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别生气了,我都已经不生气了。” “真的嘛?” “自然是真的。” 宋言汐垂眸,压下眼底那抹暗芒,轻声道:“像他那般的人,还不值得我为之伤心。” 邱灵闻言,瞬间弯了眉眼,嘿嘿笑道:“我娘果然没骗我,姐姐才不会为这种人费心。”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姐姐,我爹今日休沐在家,我娘说不定会亲自下厨,你同我一道回家。” 怕宋言汐不答应,她又道:“我娘做菜可是一绝,只是她之前身体不好,我一年都未必能吃上一次。” 对上她那双渴求的双眼,宋言汐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罢,她本来也是要前往邱家拜访的。 作为一个晚辈,反倒先让叔母登门来见,已然是她失礼了。 见宋言汐点头答应,竹枝挑开帘子,冲着车夫吩咐道:“往东街去,姑娘要挑些礼品。” 锦王府。 听闻华阳长公主要走,娇娇顿时不愿意了,跑上前抱住她的腿撒娇道:“皇姑奶奶不走,不走。” 小丫头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模样瞧着难免让人心软。 华阳长公主弯腰将她抱起,宠溺一笑道:“娇娇乖,皇姑奶奶只是回家了,你若何时想皇姑奶奶,便让你爹带你来公主府。” 一旁的青雀道:“难为小小姐如此喜欢殿下,也不枉费殿下这些日子的照顾。” 话音刚落,就听华阳长公主怀中的娇娇激动道:“爹爹!” 她手脚并用挣扎着,险些直接跳下来。 华阳长公主笑容微敛,将她自怀中放下。 小脚丫刚接触地面,娇娇便忙不迭朝着墨锦川跑去,嘴里一叠声的“爹爹”。 那模样,像是许久不曾见过她爹。 可实际上,墨锦川不过是入宫上了个早朝。 左右二相对他在京城外遇刺一事颇为关心,争着抢着要详查,到底也没能争过大理寺。 华阳长公主抬眸,看向大步朝他走来的墨锦川,吩咐一旁青雀道:“你去跑一趟,将本宫煨在炉子上的汤盛来,锦川爱喝。” 青雀笑道:“还是殿下心疼王爷,天不亮便早早起身,亲自炖了汤等着王爷。” 长公主瞪她一眼,“多嘴。” 她看向墨锦川,关切道:“锦川,快过来坐下,你的腿伤刚好不久,还是少站的好。” 墨锦川抱着娇娇坐下,抬眸看向华阳长公主,淡声道:“往后这些事情,姑母交给下人做就是,不必如此辛劳。” 虽是关心的话,却听不出半分暖意。 华阳长公主敛了笑,“锦川,你在怪姑母?” 墨锦川垂眸,“侄儿不敢。” 是不敢,而并非是没有。 华阳长公主自小看着他长大,如何会不知他的脾性,轻叹一声道:“上元节那日,是本宫一时疏忽。” 听到上元节三个字,娇娇眼睛瞬间亮了,扯着墨锦川的衣袖道:“爹爹,娇娇给你看花灯!” 她说着,又想到什么,脆生生道:“花灯,皇姑奶奶给买的。” 见墨锦川不开口,华阳长公主不由拧眉,沉声问:“锦川,你难道真要为了这点小事,同姑母生分?” 墨锦川抬眸,眼底带着愠怒,“姑母明知,这并非小事。” 华阳长公主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她自然知晓,这几个孩子能被养在王府,任由外人误会他们的身世却不解释,足以证明他十分看重。 可那又如何? 说到底不过是几个野孩子罢了。 她和陛下也就是看他喜欢,又担心他双腿有残自己一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才纵着他养在身边。 权当是,养了几个供他取乐的小玩意。 如今他这是,要为这么几个玩意,同她置气? 华阳长公主不由沉了脸,“锦川,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墨锦川冷冷反问:“姑母不妨说说,本王是何身份?” 第473章 定少不了他一杯喜酒 墨锦川话音落地,气氛一瞬变得剑拔弩张。 姑侄二人四目相对,寸步不让。 娇娇抬头看看墨锦川,又转头看看华阳,小嘴一瘪道:“皇姑奶奶,爹爹,不吵。” 华阳脸上最先恢复了笑容,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道:“娇娇乖,皇姑奶奶没跟你爹爹吵架。”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本宫是他唯一的姑母,怎会同他起争执。” 娇娇年纪尚小,哪里听得懂她的弦外音,只高兴地拍着小手道:“不吵,不吵好!” 华阳失笑,“这丫头,倒是好哄。” 话落,她施施然起身,面带浅笑道:“你们父女俩好好说说话,本宫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见她仍是要走,娇娇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可怜巴巴道:“皇姑奶奶,不走。” 华阳笑着逗她,“娇娇,皇姑奶奶若是不走,你爹爹可就要走了。” 小丫头闻言,蓦地瞪圆了眼,一瞬慌了神。 她着急道:“不走,爹爹不走!” 墨锦川拧眉,正要解释,又听得华阳问:“娇娇,你要不要跟皇姑奶奶回公主府住几日?” “好呀好呀!” 娇娇高兴地拍着小手,细数道:“爹爹去,大哥哥去,二哥哥也去……” 数着数着,小丫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看了看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的墨锦川,皱着小眉头问:“皇姑奶奶,爹爹不去嘛?” 华阳笑着点点头。 没等她说什么,娇娇毫不犹豫道:“那娇娇也不去!” 闻言,华阳脸上的笑更浓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娇娇乖,你可真是你爹爹的好女儿。” 小丫头听得出是在夸她,腼腆一笑道:“皇姑奶奶也乖。” 被她人小鬼大的话给逗笑,华阳看向墨锦川,满目慈祥道:“往后得空,多带着这个嘴甜的小丫头,到公主府看看本宫。” 想到什么,她又道:“那个皮猴子就算了,本宫上年纪了,一把老骨头不经折腾。” 墨锦川应了声,抱着娇娇起身相送。 华阳摆摆手,“你刚下朝,歇着。” 云雀正好端着汤进来,见此情形不由冷了脸,“王爷,殿下……” “云雀。”华阳一个眼神,止住了她剩下的话。 她回头看了眼乖乖靠在墨锦川怀中的娇娇,唇角微掀,“小东西,本宫在公主等你。” 小丫头忙不迭点头,手却很诚实地勾着自家爹爹的脖子不撒手。 显然,比起这个“刚认识”不久的皇姑奶奶,墨锦川这个当爹的在她心目中份量更重。 因为害怕他会走,她甚至连下地送一送,都不肯。 出了门,华阳脸上仅剩的笑也没了,意味深长道:“锦川身边这几个孩子,当真是像极了他。” 一个个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哪怕她再怎么待他们好,予取予求,也捂不热石头做的心。 青雀眼底多了心疼,轻声问:“殿下明知王爷对您有所误会,为何不同他解释呢?” 华阳提步朝外走,冷淡道:“没那个必要。” 房间内,第三遍从墨锦川口中得到他不会走的承诺,娇娇才终于放下了心。 她撅着小嘴,气呼呼道:“皇姑奶奶坏,骗娇娇!” 墨锦川失笑,擦去小丫头眼角的泪花,温声问:“娇娇很喜欢皇姑奶奶?” “才不喜欢呢!” 娇娇说着,偷偷瞄了眼他的脸色,有些纠结道:“一点点,也不是很喜欢。” 怕墨锦川生气,她皱着小眉头道:“娇娇可以不喜欢的。”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问:“爹爹,娇娇能不能喜欢呀?” “自然能。” 被娇娇一番迂回战术逗笑,墨锦川颇为欣慰道:“爹爹的娇娇长大了,都会拐着弯说话了。” 心思被看穿,小丫头臊的一张脸通红,闷闷道:“爹爹坏,娇娇不跟爹爹好了。” 墨锦川故意问:“此言当真?” 娇娇瞪圆了眼,忙道:“假的假的,娇娇最喜欢爹爹了!” 她用小脑袋蹭了蹭墨锦川的下巴,嘿嘿笑道:“没胡子,不扎娇娇。” 墨锦川:“……” 怪他,从前在王府养伤时太过不修边幅。 想到那段时间的茫然与无措,他不免后怕。 如果没有再见到她,这双腿也永远站不起来,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还能在那种暗无天日的折磨中熬多久。 幸好,他在遇到她之前,未曾彻底放弃自己。 说起来,他能有今日,倒是应该感谢林庭风。 他若是不死那么一遭,他也不会因为关心则乱,借着前往吊唁他的名义企图看她一眼,确保她是否安好。 将来他二人成婚之日,他若是侥幸不死,定少不了他一杯喜酒。 “爹爹想姑姑了,对不对?” 墨锦川思绪回笼,低头对上娇娇澄澈的双眸,否认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若是知晓他连孩子都骗,定要笑话他。 娇娇捂着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兴奋道:“三哥哥果然没骗人。” 墨锦川脸一黑,咬了咬后槽牙道:“以后少听那个臭小子胡说八道。” “咦~”小丫头拉长了尾音,学着子旭的语气阴阳怪气道:“爹爹肯定会气急败坏,你小心屁股着火。” 墨锦川闻言,脸顿时更黑了。 好个气急败坏,这小子的开蒙先生果然没白请。 不等他开口,娇娇忙道:“爹爹,是三哥哥说的,娇娇屁股不要着火。” 墨锦川扯了扯唇角,道:“他如此期待,为父自然成全他。” 坑了自家三哥哥一把,小丫头难免心虚,拉了拉他的衣襟问:“爹爹,你什么时候娶姑姑呀!” 似乎是觉得绕口,她皱着小眉头纠正道:“娘亲,是娘亲。” 她捋顺了称呼,又重新问:“爹爹什么时候娶娘亲呀?” 娇娇垂眸,声音有些委屈道:“他们都有娘亲,就娇娇没有。” 墨锦川眉头越皱越紧,沉声问:“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小丫头抬头,眼眶红红道:“没有人教娇娇,是娇娇自己想要娘亲。” 她攥紧了拳头,大声重复道:“娇娇要娘亲!” 墨锦川骤然沉了脸,冷声道:“娇娇,你知道爹爹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第474章 贴身伺候的那种 娇娇眸光微闪,嘴硬道:“没有人。”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竟掉起小珍珠来。 一边哭,一边抹眼泪道:“爹爹坏,居然凶娇娇。” 她偷瞄着墨锦川的脸,见他毫无反应,顿时更委屈了。 小嘴一瘪,小珍珠变成了大珍珠。 小丫头哭得抽抽噎噎的,含糊不清道:“爹爹坏,不要爹爹,要娘亲。” 她喊得煞有其事,好像真有这么个人存在一般。 见墨锦川仍不理他,娇娇气呼呼的从他腿上滑下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娇娇要去找姑姑,让她当娇娇的娘亲。” 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娇娇捂着小鼻子,抽噎道:“暗一叔叔,你带娇娇去找姑姑好不好?” 暗一为难地摇摇头。 小丫头顿时更委屈了,吸了吸鼻子问:“暗一叔叔也怕屁股着火嘛?” 见暗一不说话,她往旁边挪了挪,企图绕开他往外走。 可她往左挪,他也往左。 她往后,他也往右。 小丫头腿短,三步的距离甚至比不过暗一迈一步,根本绕不过去。 见行不通,她又气又恼,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控诉道:“爹爹坏,叔叔也坏,娇娇要娘亲!” 她踢着腿,将脚上穿的鞋子踹掉,涨红着一张脸道:“爹爹不疼娇娇,让娇娇冻死算了。” 小丫头话音刚落,墨锦川脸色陡然一沉,“站起来!” 娇娇被吓得一个激灵,也不敢哭了,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墨锦川看向地上的小鞋子,眼神冷沉。 不用他开口,娇娇忙捡起来提在手上,求救般看向暗一,声音带着哭腔道:“暗一叔叔~” 暗一无奈叹气,走上前抱起娇娇过去桌边坐下,动作熟稔地拿过鞋子给她穿上。 看着她眼里含着两包泪,想哭又不敢哭,他又心疼又生气。 知道他想说什么,娇娇小小声道:“大哥哥说,爹爹脾气变好了。” 暗一下巴轻点,表示赞同。 主子近日来的脾气,确实比以往要好上不说,笑容也比从前多了。 可再好脾气,也忍不了有人在背后教唆,教着小姐用自身康健威胁主子。 这种事情,换做是他也决计不会忍。 暗一压低声音道:“娇娇小姐若是不说,我便去查了。” 小丫头忙摇头,眼巴巴扯着他的衣袖。 暗一摇摇头,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主子若真动了怒,就算是他也得扒层皮。 娇娇偷瞄了眼墨锦川,又赶忙往回缩了缩,揪着暗一的衣襟小声道:“怕。” “怕?”墨锦川抬眸,眼底泛着丝丝冷意,“本王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个怕字如何写。” 闻言,娇娇赶忙往暗一怀里藏了藏。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似会说话,眨呀眨的,眨的人心都软了。 暗一:“主子……” 墨锦川冷冷道:“让她自己说。” 娇娇咬着下嘴唇,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却倔强的不肯开口。 她并非执拗的性子,除非,此举是为了维护什么人。 墨锦川看向门口,冷声吩咐道:“去,将小姐院子里的秋嬷嬷带来。” 娇娇登时变了脸色,一骨碌从暗一怀里滑了下来,跑到他面前。 她白着小脸道:“爹爹,别打嬷嬷!” 小丫头纠结再三,攥了攥拳头道:“是皇姑奶奶。” 她说着,又强调道:“爹爹,不是秋嬷嬷,她没说。” 墨锦川点点头,余光轻扫过暗一,抬手为她擦去眼角泪珠。 “小姑娘要少哭,哭多了容易变丑。” 娇娇吸了吸鼻子,轻哼一声道:“爹爹骗人,秋嬷嬷说过,娇娇是最漂亮的。” 她说着,挽住墨锦川的胳膊撒娇道:“爹爹,娇娇要去嬷嬷家玩。” 说完怕他会生气,又自我找补道:“娇娇不去了,娇娇在家陪爹爹。” 听着小棉袄暖心的话,墨锦川却半点也欣慰不起来。 他太过大意,只想着府中的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却忘了人心易变。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单纯又不懂得防范人心,轻易便会被人利用。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娇娇紧张地看着墨锦川,问:“爹爹是不是生气了?” 墨锦川坦言:“是。” 不等小丫头着急,他继续道:“不过爹爹并非是生娇娇的气,而是气自己太过疏忽,没能照顾好你们。” “啊?”娇娇眼神有些茫然。 忽然,她想到什么,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爹爹说的不对。 姑姑说了,爹爹把我们养的很好。” 她拉住墨锦川的手,有些生气道:“爹爹以后不许这么说了,娇娇不高兴。” “好,爹爹不说。” “是属下不察,还请主子降罪。” 暗一看着躺在榻上熟睡的娇娇,刻意压低了音量。 墨锦川:“说重点。” 暗一似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片刻才道:“秋嬷嬷当年是以二嫁之身嫁给的旬伯,她与前任丈夫曾有一个女二,如今正值二八年华。 她本意是想借小姐之口,在府中为她的女儿讨一个活计,以便日后方便伺候主子。” 墨锦川拧眉,“伺候本王?” 暗一一言难尽地点点头,“贴身伺候的那种。” 墨锦川黑了脸,“继续。” “秋嬷嬷自知女儿姿色一般,恐即便进了将军府伺候也入不了主子的眼,就在入府后,同她身边的青雀姑姑打听主子的喜好。 听闻其女儿好生养,便应允她,待主子回京后会同主子提及,留她女儿做个通房。” 通房二字,暗一说出口都觉得脸疼。 他家主子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真有需要也是正儿八经的娶妻纳妾。 只为了句好生养,就莫名其妙要给他塞个妾室,算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人,都配来伺候他家主子的。 暗一继续道:“那秋嬷嬷也是实在心急,这两天白日里见不到王爷,去寻青雀姑姑对方又避而不见。 情急之下,她便打起了小姐的主意。” 墨锦川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娇娇,沉了嗓音道:“让她过几日寻个理由,出府养老。” 暗一恭敬应声。 他想到什么,又道:“殿下,府的马车并未往回府方向走,而是往东去了。” 锦王府往东不到半个时辰,便是皇宫。 看来他这位姑母,今日确实是气狠了。 墨锦川自袖间抽出一封书信,吩咐道:“最迟明早,把消息撒出去。” 暗一拆开看了眼上头内容,犹豫道:“主子,这么做会不会惹恼陛下?” 第475章 男人的深情多是嘴上说说 墨锦川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唇角,“父皇那边,自有姑母为本王操心。” 想到什么,暗一犹豫道:“主子,当年一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顿了顿又道:“虽不喜几位小主子,这些年待主子却是真心。” “或许。”墨锦川摩挲着杯壁,沉声吩咐道:“让底下的人盯紧公主府,连同那位驸马居住的别苑在内,别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暗一诧异道:“主子,驸马那边也要查?” 不过是一个废人,被幽居在别苑多年连门都不得踏出一步,哪里还用得着人特意去查。 墨锦川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姑母并非好脾气之人,当年害了表哥的妾室,事情败露那日落得惨死下场,驸马却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 说到安然无恙四个字,他眸色晦暗。 于一个男人而言,如此毫无尊严的活着,与死了无异。 这也正是他觉得奇怪之处。 即便驸马再如何的贪生怕死,多年被囚禁于一个小小的别苑之中,很难不被逼疯。 可前些时日,却有人在经过别苑时,听到有人在抚琴吟诗。 他的那位好姑父,多年前便是出了名的贪酒好色,于文墨之事上狗屁不通。 而姑母却恰恰最欣赏读书人,府中养着不少文人墨客。 她这些年嫌少与人往来,每月初一却雷打不动前往别苑,不多不少,恰恰三个时辰。 若只是为了折磨驸马,他怕是早已身死。 别苑内,或许真有蹊跷。 暗一知晓此事严重,转身正要离开,又止住了脚步。 墨锦川抬眸,“说。” 暗一:“主子,今日邱大人休沐,需不需要属下替您备礼?”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忙道:“属下多嘴,主子只当不曾听过。” 暗一忙转身往外走,就听墨锦川吩咐道:“将宗平缴获的那柄弓带上,邱夫人定会喜欢。” 邱府。 如邱灵所料,邱夫人果然嚷嚷着要亲自下厨。 邱元正拗不过她,只好匆匆换了身衣服,待在厨房帮她烧火。 宋言汐坐在院子里陪邱灵绣花,担心邱夫人的身体之外,更觉得惭愧。 邱大人难得清闲一日,她不该选在今日登门。 猜中她的心思,邱灵冲着她眨眨眼,嘿嘿笑道:“这是我爹娘的情趣,就算言汐姐姐不来,我爹也肯定是要给我娘打下手的。” 宋言汐心念微动,由衷道:“叔父与叔母的感情,当真是让人羡慕。” 邱灵倒是习以为常,一边理线一边道:“自我太祖父那辈,邱家的男人便是出了名的疼媳妇。 要不然,我外祖父也不会放心将他视作掌上明珠的母亲嫁过来。” 说起来这个,她不免唏嘘,“要我说,男人的深情多是嘴上说说。 邱家这几代人,除了我爹没纳妾之外,我太祖父和祖父哪个不是通房小妾一大堆。” 邱灵说着赶忙转头看了一眼,确保她爹娘没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轻拍着胸脯,满脸骄傲道:“我将来要嫁人,未来夫君只能有我一人,否则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待在后院里,整日里勾心斗角想着跟人争男人,也忒没意思了。” 没想到小姑娘竟如此有主意,宋言汐不由弯了眉眼。 然后就听邱灵的话,水灵灵拐了个弯,“姐姐呢,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宋言汐怔了怔,苦笑道:“我倒是还没想过。” 她从前跟在师父身边学医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与治病救人相关的东西。 除此之外,她没心情想,也实在忙的顾不上。 稀里糊涂的与林庭风成婚后,并不擅管理内宅的她接管了将军府中馈,每日里便是忙那些琐碎之事。 家长里短,不胜其烦。 就连林庭风,她也是在林老夫人催促她以家书维系夫妻感情时,才会想起来。 她便是真有这个闲心,想的也该是等林庭风归来后,二人如何夫妻同心将日子过来。 再之后,她便重活了一次。 满心满眼都是仇恨之人,所行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试探与算计。 便是真要考量再嫁,也无半分真心可言。 想起来,倒是真没什么好提的。 邱灵拉过她的手轻晃,不依道:“姐姐定是在糊弄我,怎么会有女子没想过将来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呢。” 她追问道:“姐姐是更喜欢书生,还是将军?” 宋言汐本不想回答,眼前却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鬼使神差的,她回答道:“将军。” 邱灵闻言,顿时乐得眉开眼笑,“真是巧了,我哥也是将军。” 眼前模糊的身影,竟渐渐凝成实体。 望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宋言汐勾了勾唇角,道:“灵儿妹妹,我对邱小将军无意。” 邱灵眉头紧皱,纠结再三问:“姐姐,你不喜欢小将军,难不成喜欢大将军?”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冷咳。 邱灵吓得一个激灵,循声看去才发现邱元正不知何时站在拱门旁。 在他的一侧,是穿着一席月牙长袍,面如冠玉的墨锦川。 他面上带着浅笑,静静立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看着倒像是个儒雅书生。 邱灵咂咂嘴,小声咕哝道:“看起来,姐姐应该也不会喜欢王爷。” 墨锦川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淡了几分。 邱元正虽不知他听到了什么,可自家的女儿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 他当即黑了脸,低声呵斥道:“灵儿,还不过来见过王爷。” 邱灵赶忙站起身,朝着墨锦川福了福身。 恭敬道:“灵儿见过王爷。” 听着这一声声王爷,宋言汐如梦初醒般起身。 正要行礼,就听墨锦川淡声道:“此时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邱灵忙扶住她,同她咬耳朵道:“姐姐,原来锦王殿下这么好说话呀。” 好说话?他近来确实更平易近人些。 回想二人于林庭风坟前初见那日,宋言汐只觉得恍若隔世。 那时的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区区半年的时间会发生如此多的事。 更让他二人的关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言汐正出神,就听邱灵喊道:“姐姐,快别愣着了,我爹和王爷已经走了。” “走了?” 邱灵点点头,解释道:“我爹带王爷去书房了,可能有什么要紧事。” 想到什么,她又很是高兴道:“我爹一忙起来正事,饭都顾不上吃,今天没人跟我们抢好吃的了。” 第476章 老邱,咱们的儿媳妇怕是飞了 饭桌上,邱灵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邱元正,再偷瞄一眼墨锦川。 而后,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宋言汐的衣袖。 她什么都没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分明写着崇拜二字。 言汐姐姐也太厉害了,居然猜得那么准! 爹爹果真留了王爷一起用午饭。 邱夫人看了眼自家女儿,笑着招呼众人夹菜,热情道:“没准备什么硬菜,都是些家常菜,王爷和郡主可千万别嫌弃。” 她说着话,桌子下的脚轻轻踢了踢自家男人,示意他也说两句。 家里难得来客,还都是稀客,他这个一家之主怎么不得表示表示? 虽说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家平儿亦师亦兄的人,都算不得什么外人,却也不能因此怠慢了别人。 传出去,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邱元正瞥了眼自家夫人,轻咳一声,举起手中酒杯道:“王爷,郡主, 臣敬二位一杯。” 邱夫人瞪圆了眼,暗示他多少再说两句。 邱元正想了想,道:“我先干了,二位随意。” 话音落地,他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动作之迅速,就连坐在一旁的邱夫人都不曾反应过来。 墨锦川也端起酒杯,道:“我与邱大人饮酒,女眷以茶代酒即可。” 邱大人本就不愿妻女饮酒,闻言自是不会推脱。 有女眷在场,二人也不便讨论朝堂之事,只闷头吃饭。 相应的,有他们两个坐在这里碍事,邱夫人就算是想同宋言汐说两句体己话,也不好意思开口。 气氛一时间诡异又和谐。 邱灵几次想开口,触及到自家老爹的眼神,又作罢了。 爹不像娘,刀子嘴豆腐心。 她若是惹了他,罚抄书肯定是少不了的。 几人不说话只埋头吃饭,不过片刻便纷纷放下了筷子。 下人忙上前撤了碗筷,送上瓜果点心。 可方才吃过饭,哪里会饿? 见无人动作,邱夫人实在觉得氛围不对,捂着胸口佯装难受道:“老爷,我有些喘不过气,你扶我回屋躺会儿。” 一听她说难受,邱元正顿时如临大敌,忙看向宋言汐道:“郡主,夫人……” 邱夫人拽了拽他,打断道:“我不要紧,回屋歇会儿就好了。” 邱元正皱着眉,还想说什么,被她瞪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他知晓,自家夫人不是难受,是装的。 他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可还是照做了。 扶着夫人离开前,他吩咐女儿道:“灵儿,你陪着王爷和郡主在院子里走走,切不可冒失。” 前脚出了院子,邱夫人便一改方才虚弱的模样,拉着邱元正一边走一边道:“灵儿他爹,不对劲。” 邱元正忙扶住她,拧眉道:“你慢些走,当心着脚下。” “我又不是泥娃娃,哪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邱夫人说着,表情愈发严肃。 她快走了几步,又停下,压低声音问:“老邱,方才吃饭你可有看出什么?” 邱元正不解问:“夫人想让为夫看出什么?” 邱夫人急了,气得剜了他一眼,“你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 邱元正赔着笑道:“是是是,夫人说得对。” 他这般说,邱夫人却仍高兴不起来。 她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不应该啊,这两个人怎么会……” 邱元正扶着她过去前头亭子里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温声道:“不急,夫人有什么慢慢想就是。” “你倒是不急,儿子的婚事你半点也不知操心。” 邱夫人横眉,越说越气,“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一根筋的,眼瞅着儿子都要,都要……” 邱元正接话道:“再过一年便及冠了。” 邱夫人顺着他的话道:“旁的人家,儿子十六七岁便相看好了人家,甚至不等及冠便为儿子办完了终身大事。 你可倒好,每日里就跟你那些卷宗亲近,半点不为儿子的终身大事发愁。 你说说,哪有你这么做人爹的?” 她横眉,咬了咬牙道:“托生成你的儿子,倒还不如托成个卷宗,反倒更让你上心。” 邱元正轻拍着她的后背,解释道:“夫人这话可就是冤枉为夫了。” 邱夫人问:“那你倒是说说,儿子平日里都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爱吃些什么东西?” 见他答不上来,她又问:“儿子今年穿多大的衣服,多长的鞋子?” “这……”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邱元正不由苦笑,无奈道:“对于儿女的关心,我这个做父亲的远不如夫人。 这一点,为夫实在是惭愧,家中全仰仗夫人操持。” 听着他夸自己,邱夫人轻哼了一声,眉眼间满是骄傲道:“那是,他们兄妹可是我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我如何能不疼。” 提及这个,邱元正的脸色不算好看。 夫人自幼身体不好,若依着他的意思,有邱宗平一个都算多。 想到儿子不日便将返京,邱夫人拧眉问:“夫君,你方才吃饭时,就没觉得王爷与郡主之间不太对劲?” 邱元正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方才开口:“王爷与郡主恪守礼节,并无不妥之举,何来的不对劲?” 邱夫人道:“就是太守规矩,避嫌到连一句话都不说,才让人觉得奇怪。” 不等邱元正开口,她又问:“他二人出征之前,也像现在这般客气吗?” “这……夫人还真是问对人了。” 出征那日,邱元正确实去送行了,可他的注意力全在挑事的庄诗涵身上,哪有余力注意旁的事情。 不过夫人方的话,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王爷与郡主之间,确实太客气了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人今日是初次相见。 见邱元正认同自己,邱夫人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老邱,咱们的儿媳妇怕是飞了。” 邱元正都听糊涂了,笑着问:“夫人莫非是太想要儿媳妇,魔怔了?” 邱夫人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才魔怔了了。” 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声,“那么好的姑娘,要当咱们家儿媳妇,该多好。” 后知后觉想到什么,邱元正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夫人,我们在这里操心平儿的婚事,是不是也该问过他的意见?” 邱夫人问:“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第477章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邱元正忙道:“夫人误会了,为夫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说着,又无比郑重道:“夫人是整个家的主心骨,你若是不管着些,我们爷几个怕是要沦落去街上讨饭。” “噗嗤!”邱夫人忍不住笑出声。 见她终于笑了,邱元正松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闷声道:“这个臭小子,人都不在家还让你操心。” 不等他再说什么,邱夫人瞬间冷了脸,“你敢!” 她伸手轻轻搭在胸口,似是有些难受。 邱元正被她一个动作吓得魂没了半条,忙道:“夫人莫着急,回来我不打他就是了。” 邱夫人瞪圆了眼,“好你个邱元正,你还打算动手?” “为夫何曾说过动手,夫人是听岔了。” “啊,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人,居然以折磨女子为乐!” 邱灵央着宋言汐同他讲有关闻祁的事迹,听完小脸都白了。 她咬咬牙,骂道:“这种禽兽,该下十八层地狱。” 她拉着宋言汐,紧张问:“姐姐,他要是成为梁国皇帝,咱们会不会还要打仗啊?” 若闻祁登基,两国再次开战是避免不了的。 而如今梁皇病重,只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为太子的闻祁便会顺理成章登上地位。 柯善活着时尚能掣肘一二。 梁国上下,已无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可对上邱灵那双纯真清澈的眼眸,宋言汐又不忍心将实话告知。 “姐姐……” “闻祁残暴成性,手下多有人不服,这个帝位,他坐不稳。” 邱灵忙看向墨锦川,激动道:“王爷,如果梁国内乱,那什么狗屁梁太子就对咱们构不成威胁,对不对。” 墨锦川下颌微点,“邱小姐很聪明。” 突然被夸,邱灵有些不好意思道:“灵儿不聪明,如月姐姐才是……” 话说一半她又改口道:“言汐姐姐才是最聪明的。” 她掰着手指,细数着宋言汐的优点,“姐姐生的美,又温柔,医术还特别好。 她是灵儿见过最好的姐姐。” 墨锦川勾了勾唇角,眸色沉沉道:“她确实很好。” 得到认同,邱灵说的更起劲了,夸到最后顺口道:“姐姐要是能做灵儿的嫂嫂,就更好了。” 闻言,墨锦川脸上的笑陡然僵住。 这小丫头,竟还有这般野心。 不愧是他邱元正的女儿。 宋言汐没想到小姑娘如此执着,眉头微皱。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邱灵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哥,没关系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哦?”墨锦川挑眉,起了兴致。 邱灵扭头问:“王爷方才没听到?” 墨锦川余光扫了眼宋言汐,故作不知问:“本王难道该听到些什么?” 见他像是真没听到,邱灵咧嘴一笑,“没有,姐姐什么都没说。” 墨锦川:“……”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竟还没她哥好骗。 眼见他吃瘪,宋言汐情不自禁勾了唇角,笑着问:“灵儿喜不喜欢王爷的小女儿?” 邱灵两眼亮晶晶的,忙点头。 长得玉雪可爱,嘴巴又甜的小丫头,谁能不喜欢? 要不是她娘死活不肯答应,她昨日都想把那小人儿直接偷回家。 邱灵瞄了眼墨锦川,压低声音问:“姐姐,你能把娇娇偷出来吗?” 宋言汐轻声道:“用不着偷,你若想见她,遣人往锦王府递个帖子就行了。” 邱灵一双眼瞪的圆溜溜的,赶忙摇头。 怕宋言汐误会,她凑在她耳边用气声道:“我听如月姐姐她们说,锦王府向来是不接拜帖的。” “竟有此事?” 宋言汐看向墨锦川,略微思索道:“劳烦王爷过些日子,给邱府下道帖子,邀邱家叔母与灵儿妹妹参加娇娇小姐的生辰宴。” “娇娇小姐要过生辰了?” 邱灵有些懊恼道:“姐姐怎么不早点说,现在绣制生辰礼,怕是来不及了。” 一想到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奶团子,她不由得弯了眉眼。 墨锦川道:“无妨,心意到了即可。” 邱灵摇摇头,板着小脸道:“那不行,我可是当小姑姑的人,怎好空着手腆着脸就上门去?” 她说着,忙拉着宋言汐小声嘀咕:“姐姐快帮我想想,小孩子都喜欢什么,我该准备个什么礼物好。 帕子?不行不行,这也太简单了。 鞋子也不行,我不会纳鞋底,要是请我娘帮忙我爹肯定要揍我。” 宋言汐面带为难道:“要不过两日,我陪你去铺子里挑挑?” 邱灵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 她煞有其事道:“生辰礼不比别的,要心诚,去铺子里买的怎么能算。” 听她如此说,宋言汐也跟着犯了难。 她自己这份生辰礼,都还没想好要送什么。 论起女红,她那只能勉强糊弄人的绣工,实在是拿不出手。 至于别的所长? 她总不好在娇娇生日宴时,提着药箱上门,要人下跪磕三个头,喊她一声师傅。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别说是王爷舍不得,便是她,也狠不下那个心教小丫头学医。 这回,轮到邱灵反过来劝宋言汐了。 “姐姐,王爷方才不都说了,心意到了即可。” 宋言汐轻叹一声,“同为姑姑,我脸皮倒也厚不到哪里去。” 邱灵笑着往她怀里扑,轻哼道:“姐姐取笑人,灵儿生气了。” 宋言汐哄她道:“乖灵儿,不生气。” 听着她温柔的嗓音,邱灵往她身上蹭了蹭,瓮声瓮气道:“姐姐真好。” 望着二人亲昵的姿态,墨锦川舔了舔后槽牙,气笑了。 无他,瞧着碍眼。 妒忌的同时,墨锦川又在心中唾骂自己。 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吃一个小丫头的飞醋算怎么回事? 但下一刻,他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邱灵抱着抱着,又冒出一句,“姐姐,要不你还是给灵儿做嫂嫂。” 宋言汐:“这……” 邱小将军人确实不错,长相俊俏又一身正气,更习得一身好武艺,小小年纪便被陛下委以重任。 且邱家门风清正,邱家二老又都是明事理之人,进门后必不会有别家后宅磋磨儿媳那些糟心事。 小将军今年不过十七岁,便立下赫赫战功,将来说不定还能捞个爵位,为他的夫人挣个诰命夫人当当。 说起来,真真是极好的一门婚事。 第478章 这个福气,你哥怕是享不了 见宋言汐竟真的在考虑,墨锦川不由黑了脸,险些捏碎手中的杯盏。 好个邱宗平,他真是没看错他。 邱灵搓了搓胳膊,嘟囔道:“好好的艳阳天,怎么突然冷飕飕的。” 宋言汐捧起茶盏浅尝一口,余光瞥了某人一眼,意味深长道:“许是倒春寒,灵儿要记得添衣。” 邱灵甜甜一笑,“姐姐也是。” 想到什么,她脸上笑意更浓,“姐姐这么好,要是能当我嫂嫂,是我哥的福气!” 墨锦川冷沉着脸道:“这个福气,你哥怕是享不了。” 邱灵一怔,刚想问缘由,丫鬟来报:“小姐,徐小姐来了,说是想邀郡主与小姐一起去万珍楼一趟,为娇娇小姐挑选生辰宴。” 徐如月竟也收到了帖子? 对上宋言汐的视线,墨锦川摇了摇头。 此事,他事先并不知情。 还有什么徐如月,名字连听都没听过。 邱灵眉头紧皱,拉着宋言汐小声道:“王爷怎么给如月姐姐下帖子呀,他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意嘛?” “什么心意?” “就是……”邱灵一脸纠结,想说又不敢说。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然说明了一切。 看来那徐家小姐,多半对王爷有意。 知道这一点,宋言汐倒是并不意外。 放眼大安,想要嫁给墨锦川的女人数不胜数。 当初他重伤在身昏迷不醒之际,华阳曾动过为他娶妻冲喜的想法,消息一经放出便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只可惜,他早早当爹,且“生”的孩子个个不凡。 子衍仅凭一首诗,不仅得了白鹿书院神童之名,更绝了大部分世家的念头。 但凡心疼女儿半点,做父母的都不可能愿意,大好年华的女儿上门去给人当继母。 墨锦川无事还好,两人将来生个自己的儿子,以后老了身边也能有个依靠。 可若是他醒不过来,或者是一病不起就这么没了,她一个无亲无靠空有王妃名头的继母,可就真的没法活了。 有这几个孩子在,甚至连从旁人膝下过继一个孩子都不能。 即便如此,宋言汐仍听说有几家的小姐绝食抗议,声称若是能嫁给他便是即刻与之殉葬也愿意。 那时的他尚且有如此魅力,更别提如今旧伤痊愈,行走无碍。 有人动了念头,再正常不过。 邱灵偷偷瞄了一眼墨锦川,压低声音道:“难怪他们都喜欢,锦王殿下确实生的好看。” 宋言汐挑眉,笑着打趣道:“灵儿也喜欢?” 邱灵忙不迭摇头,声音较之前更小了。 她完全是用气声在说话,哪怕跟她脑袋贴着脑袋,宋言汐仍听不真切。 来什么来着? 见她眼神迷茫,邱灵咬了咬下唇,凑上前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宋言汐听清楚了。 她说:“灵儿不喜欢王爷,王爷太老了。” 话音落地,宋言汐余光瞥见墨锦川嘴角抽了抽,显然是听见了。 看来武功太高,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背后说人难免心虚,邱灵轻咳一声,看向等候的丫鬟道:“去回了如月姐姐,就说言汐姐姐今日来是给我娘诊脉的,不得空。 等过两日得了空,我亲自去寻她。” 丫鬟领了命,赶忙退下。 可不多时,她又一脸为难的回来了。 她甚至不用说什么,邱灵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头起身,看向宋言汐道:“姐姐,劳烦你帮着招待一下王爷,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地,她已经风风火火离去。 全然没有想过,她是主,而宋言汐是客。 哪有让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 眨眼间,亭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宋言汐忍着笑意,客气道:“王爷,请用茶。” 墨锦川扯了扯唇角,语调不咸不淡道:“你倒是半点不客气。” 宋言汐挑眉,不怒反笑,“王爷倒是客气,蹭了顿饭还不走,难不成要连晚饭一起吃了?” 都是来做客的,谁还比谁高贵? 再说了,说他老的人又不是她,拿她撒的哪门子气。 真真是毫无道理。 见墨锦川被噎的答不上话,宋言汐弯了眉眼,心情很是不错。 正喝着茶,忽听桌对面的男人问:“你也这么觉得?” 宋言汐被问的一愣,“觉得什么?” 旋即,她想到什么,看向表情一言难尽的墨锦川道:“王爷,偷听可并非是君子所为。” 墨锦川:“本王便做一回小人。” 宋言汐:“……” 做小人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她还真是头一遭见。 关键这话,还是从堂堂锦王的嘴里说出来的。 便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甚至还会觉得她是得了失心疯,胡乱攀咬。 见宋言汐迟迟不开口,墨锦川只当她是默认,黑着脸道:“本王比她也大不了几岁。” 宋言汐点点头,“确实,也就是十多岁罢了。” 墨锦川闻言,脸更黑了。 他若是没记错,那邱家灵儿今年刚才十四岁。 换做其他荒唐的世家子弟,像他这个年纪,都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来…… 这么算来,小丫头说他老,倒也是合情合理。 那宋言汐呢? 他比她年长八岁,在他与一众兄弟入国子监读书时,她不过才呱呱坠地。 她会不会……也嫌他老? 宋言汐并不知墨锦川心中纠结,趁着四下无人,问起他今日早朝之事。 她刚到邱府时,见到有大理寺的人来送信儿。 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可从邱大人瞬间变得严肃的表情看,大理寺接下来怕是有的忙了。 近日京中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如果不出意外,陛下应是将他们返京遇刺一事交到了大理寺。 墨锦川点点头,开口道:“你所料不错,父皇确实将此事交给了大理寺全权调查,不过二哥三哥对此事,倒是表现的颇为上心。” 宋言汐拧眉,“宁王这些时日不是一直待在府中养病?” 提起这个,墨锦川脸色不虞道:“三哥今日险些晕在大殿上,想必过不了两日,父皇便会差人请你前往宁王府为他治病。” 这一点,宋言汐回京之前便有预料。 只是有一事,她还需问过墨锦川的意思。 “王爷觉得,宁王殿下的身子可有痊愈的希望?” 第479章 宋言汐,你可愿嫁我? 闻言,墨锦川眸色微沉,“三哥的伤是围猎时,为父皇挡箭落下的,这一年间寻了不少名医仍不见起色。” 宋言汐听他的意思,倒是希望宁王的病能够痊愈。 毕竟,他不仅是宣德帝的儿子,更是为救他才受了如此重伤。 于情于理,在他的伤彻底好之前,宣德帝都不可能真正放心。 在未见到人之前,宋言汐无法保证一定将人治好,只能说:“若能得陛下信任,言汐必定尽心救治。” 墨锦川垂眸,幽幽道:“回京后,郡主说话当真是一日比一日客气。” 宋言汐:“……”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过河拆桥,翻脸不认的人。 明明他们昨日才刚一起吃过饭,喝过茶。 她何时同他客气了? 这人回了京,脾气倒是见长。 宋言汐端起冷茶灌了两口,忍无可忍道:“王爷,如今我虽与林将军已经和离,成了自由身。 可男女有别,你我男未婚女未嫁的,总也要注意些分寸,免得落人口实。” 墨锦川看向她,一双剑眉紧拧着。 不待他开口,宋言汐继续道:“我知王爷感念我为你医治双腿一事,可这本就是一个医者应该做的。 无论这个人是王爷,亦或者是其他人,我都会救。” 墨锦川闻言,眉头拧的更紧了。 宋言汐平息着心中涌动的情绪,轻声道:“在白头峰时,王爷也曾救过我一条命。” 墨锦川阴沉着脸,接着她的话道:“所以你想说,咱们扯平了?” 宋言汐想说是,又听到他冷声道:“宋言汐,你想好了再说话。” 扯平?他们之间诸多牵扯,早已分不清谁欠谁更多。 这辈子,怕是扯不平了。 墨锦川勾了勾唇,凉凉道:“你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糊涂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闷:“这些话,我不爱听。” 哪怕回了京,私下无人时他仍喜欢用这个我字。 比起这个身份,他更喜欢当初在禾木村时,那平安却令人心安的日子。 他从山上打猎归来,家里有一盏为他留的灯,几道她亲手所做,不算丰盛却格外暖心的饭菜。 而不是像现在,同他说起话来,客气的好似两个陌生人。 对上他眼底浓浓的不悦,宋言汐轻声提醒道:“王爷,这里是京城。” 他不该如此情绪外放,这不像他。 墨锦川冷着脸问:“所以呢?” 见她神色紧张,他压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道:“这才不过刚回京,你便避嫌至此。 再过几日,岂不是迎面见到也要装作从不相识。” 宋言汐垂眸,“王爷言重了。” 不过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若他日后娶了王妃,那个人并不是她,于他二人而言见面不识确实是个极好的办法。 一眼看透她内心想法,墨锦川咬了咬后槽牙,低声道:“你休想!” 他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她成功和离。 想就此同他撇清干系,她做梦。 宋言汐看向他,眼神复杂道:“王爷何必如此动怒,气大伤身。” “呵!”墨锦川不由冷笑,“我还以为你想气死我,好早些寻找如意郎君。” 宋言汐蹙眉,“王爷为何会如此想?” 不说他二人共同经历的这些生生死死,情意如何。 光凭着墨言两家的交情,她也是要盼着他长命百岁的。 看着宋言汐那认真的表情,墨锦川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黑着脸道:“我早晚要被你气死。” 宋言汐想解释,被他抢先道:“你不用同我扯那些大道理,我只要你一句话。” 他顿了顿,一脸正色问:“宋言汐,你可愿嫁我?” 话音落地的一瞬,周遭万籁俱静。 鸟叫,虫鸣,就连风声都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言汐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有一下,从有条不紊逐渐到乱了节奏。 声如擂鼓,叫她不由乱了方寸。 他方才说了什么? 就在宋言汐以为,许是出现了幻听时,又听墨锦川问:“你不愿嫁我?” 她垂眸,借着动作遮遮掩住了自己的慌乱,尽可能冷静道:“王爷就别拿我取笑了。” 墨锦川沉了嗓音,“事关终身大事,你知我不会拿此事说笑。” 宋言汐当然知道他不会。 可她更清楚,宣德帝主意已定。 帝王一怒,血染千里。 如今她尚且没查清楚,前世林庭风构陷言家一事,他事先是否真的不知情。 如果他已经对言家生出不满,他二人之事,便是为他收拾言家寻了个由头。 重来一次,宋言汐不敢赌那份不确定。 悬在她头上的,是言家一百多口的性命。 看出她脸色不对,墨锦川试探问:“你在怕什么?” 宋言汐抬头,不答反问:“陛下给王爷的旨意上,写了什么? ” 墨锦川略微迟疑,道:“一道赐婚圣旨。” “果然。”宋言汐扯了扯唇角,问:“王爷如何想?” 能配得上宣德帝赐婚的,除了王妃外便是侧妃。 用一个侧妃之位,来堵她的嘴,陛下倒是大度。 墨锦川:“扔了。” 宋言汐一怔,试探问:“扔了?” 即便他不满上面内容,可那好歹是圣旨,就算不立个香案摆起来,至少也该妥善收好。 担心之余,宋言汐突然意识到一点。 王爷是陛下亲子,又是自小养在身边的,二人的感情自然不能用普通皇家父子来衡量。 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墨锦川下颌微点,面带愠色道:“用不着的东西,自是不必留着。” 他盯着宋言汐,眸色幽幽问:“你是因为不愿做妾,才不肯应我?” “是。” 宋言汐坦言道:“我善妒,做不到与人共享夫君。” 这一点,还是她这几日刚想通的。 她能接受与人做续弦,甚至可以好好教养对方留下的儿女,却不能接受婚后丈夫再纳新人。 就像灵儿说的那样,同别的女人勾心斗角,只为了一个随时有可能会睡在别人床榻之上的男人。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恶心。 瞧着她的神色,墨锦川不由勾了唇角,“半年前,你可并非这么说的。” 宋言汐面色坦然,“王爷也说了,那是半年前。” 她站起身,朝着他福了福身道:“时候不早,臣女先告退了。” 墨锦川拉住她的衣袖,笑着问:“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尽享齐人之福的打算?” 第480章 本王不信你没有心 宋言汐抿了抿唇,恭敬道:“王爷身为皇室子弟,理应为皇家开枝散叶,多多绵延子嗣。” 只娶一人,别说是殿下,便是陛下那关都过不了。 墨锦川越听脸色越沉,冷声问:“你这是打算要本王娶多少个?” 他改了自称,显然是动了怒。 宋言汐忍着心头那一抹酸涩,道:“自然是多多益善。” 话说出口,她又在心中唾骂自己口是心非。 心中分明是不情愿,却又要故作大度,说出这种伤人伤己的话。 明明最初时,她想的只是嫁与墨锦川,成为锦王府的女主人。 而后借着锦王府的助力,保全言家,并与林庭风幕后的势力抗衡。 除此之外,她并不在乎墨锦川曾有过几个女人,将来又会娶几个妻妾。 可她现在是怎么了? 竟然连善妒那种自毁名誉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 她当真是疯了,竟还同他说什么多多益善。 届时王爷大婚之时,真邀请她前去喝喜酒,她去是不去? 宋言汐想,她大概是会去的。 就算此生不能嫁给他为妻,她也总要看看,他大婚之日身着婚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是何模样。 不用想也该知道,定是让人移不开眼。 墨锦川心中比谁都清楚,他若是敢请她必然敢去。 所以他连气话都懒得说,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步朝外走。 宋言汐被迫跟上,忙问道:“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墨锦川:“进宫。”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黑眸间燃烧着熊熊怒火。 宋言汐想劝他冷静,却听他冷声道:“你不必张口,说的话没一句中听的。” 既然不中听,又何必非要听来为难自己? 没等宋言汐张口,又听墨锦川道:“本王乐意,就用不着郡主费心了。” 二人前后脚经过长廊,眼看就要出了拱门,宋言汐忙道:“王爷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必如此。” “好好说?” 墨锦川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道:“再听你好好说下去,本王怕是已经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了!” 他说话时胸腔快速起伏,分明是气狠了。 怕他们这么出去会落人口实,宋言汐劝道:“王爷先冷静些,切不可冲动行事。” 墨锦川猛然止住脚步。 宋言汐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狠狠撞了上去。 鼻尖撞在他坚硬的后背上,疼得她瞬间红了眼眶。 墨锦川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宋言汐,你究竟将本王当什么?” 他默了默,继续道:“你即便只是将本王当做可以利用的助力,这些时日也该知晓,本王这把刀比起旁的,用起来极为顺手。 哪怕是过河拆桥,你也不该如此迫不及待。” 听着他竟将自己比喻成一把刀,却仍心甘情愿被利用,宋言汐只觉得心酸。 她想说自己最初虽有利用之意,可之后却是一番真心,天地可鉴。 可她张了张嘴,却尝到满口的血腥。 宋言汐抬手轻轻摸了摸鼻子,果然满手的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撞得不是肉墙,是铁墙。 宋言汐忙掏出帕子止血,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见墨锦川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看那架势,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划清干系,不再往来。 一瞬间,宋言汐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又空又冷。 半晌,她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这样也好。” 她有她必须要报的血海深仇,他也有他要走的康庄大道。 陛下那么疼他,即便他无心帝位不争不抢,往后也能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没有必要为了她,忤逆圣意,害得父子离心。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头顶的太阳太大,冷风一吹,宋言汐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摩挲着,靠着假山坐下,一手撑着不让自己往下滑,一手拿着帕子捂着半点鼻孔。 狼狈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世家贵女的模样。 宋言汐甚至有些庆幸,低笑道:“幸好,将他气走了,不然……”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靴子的主人冷邦邦问:“不然什么?” 宋言汐忽地笑了,声音带着些许鼻音道:“不然,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无妨,你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没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耳边的声音,与脑海中稚嫩的童声竟重叠在一起。 宋言汐缓缓抬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看清了墨锦川的面部轮廓。 她不适皱眉,被阳光刺的满眼泪花。 一只大手挡在她的面前,遮下一片阴影。 头顶响起男人略带责怪的声音,“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宋言汐一眨不眨,定定地瞧着那张脸。 忽然,她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墨锦川递上一方干净的帕子,道:“先把脸擦干净,跟个小花猫似的。” 他说着,接过宋言汐手中染血的帕子,顺道收在了衣袖里。 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神,他道:“女儿家用的东西,还是别乱丢的好。” 不等宋言汐开口,墨锦川又道:“便是过河拆桥,如今也太早了些。” 他眸色沉沉,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做之事,还远远未成。”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无奈问:“王爷明知我是利用,又何必顺我的意?” 她本以为他会说他乐意,让她不必操心。 可墨锦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王不信你没有心。” 盯着他看了半响,宋言汐忽地笑了,“巧了,我也是这么觉得。” 逆着光,墨锦川脸上的笑有些刺眼。 他朝着宋言汐伸出手,故作轻松道:“你可想好了,上了本王这艘贼船,可就下不去了。” 宋言汐并未伸手,学着他的语调反问道:“王爷也要想好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要了我,后宅的莺莺燕燕可就没了。” 墨锦川一口答应下来,想到什么,目光沉沉道:“本王也没有与人同享的兴趣。” 那些个狂蜂浪蝶,最好是长眼些,别撞到他手上。 闻言,宋言汐的表情一瞬变得怪异。 她盯着他看了看,皱着眉头道:“王爷弯腰,凑近些。” 望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墨锦川难得有些扭捏,轻声道:“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别人家院子里,会不会不太合适?” 第481章 这个徐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嘴上虽如此说着,墨锦川的身体却无比诚实。 他微微弯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 两人面对着面,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周遭氛围愈发暧昧。 忽然,一只冰凉的小手贴在了墨锦川的额头,将他心头那一抹旖旎尽数掐灭。 宋言汐低喃道:“这也不烫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脸也如此……” 墨锦川忙站直了身子,面色略显尴尬道:“我去打盆清水来,你在此处等我。” 话音落地,他果断转身离开。 宋言汐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提醒道:“王爷,再往前是内院。” 他一个外男,冒冒失失冲过去,怕不是要被守门的拿大棒子打出来。 墨锦川身形微僵,匆匆应了声,朝相反的反向大步走出。 不远处,负责望风的暗一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不曾看见。 知道的太多,不好。 “言汐姐姐,你怎么坐在这儿?”邱灵带着徐如月寻过来,被她手中染血的帕子吓了一跳。 宋言汐笑着解释道:“方才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不当紧。” 邱灵心疼道:“出了这么多血,肯定很疼?” 她环顾着四周,咕哝道:“王爷也真是的,姐姐都受伤了,他怎么照顾的人。” 徐如月递上一方帕子,温声道:“灵儿妹妹莫慌,我看郡主血已经止住,应当无碍。”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王爷身份尊贵,方才那些话,妹妹以后莫要再说。 万一让人听了去,徒增麻烦。” 邱灵闷闷道:“知道了,我不在外说就是了。” 徐如月眉头微拧,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宋言汐手中染血的帕子。 她浅笑道:“郡主手里的帕子脏了,还是用我的。” 宋言汐接过带着香风的帕子,道了谢,却并未理会她悬在半空未收的手。 见她不主动给,徐如月温柔道:“郡主的帕子脏了,臣女拿下去为郡主清洗干净。” “此等小事,就不劳烦徐小姐了。” 宋言汐说着,当着她的面,将染血的帕子仔细叠好收进了袖子里。 二人这么一来一往,邱灵难免看出些端倪,皱着眉道:“一张帕子而已,我房中多的是,如月姐姐若是喜欢只管去挑。” 徐如月笑容依旧得体,“灵儿妹妹客气了。” 邱灵倒是不想客气,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哪怕心中再烦,面上也只能赔着笑。 只是却做不到同以往那般,挽着徐如月的胳膊有说有笑,姿态亲昵。 就连站在那里,身形都无形之中更偏向宋言汐那边。 她自己察觉不到,却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徐如月笑容僵了僵,故作诧异问:“灵儿妹妹方才不是说锦王殿下也在亭中喝茶,怎么不见他人?” 邱灵道:“兴许是被我爹叫走了,王爷过来本就是寻我爹,有正事要说。” 徐如月却只看向宋言汐,笑而不语。 她眼神温柔,人也清清淡淡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可就是莫名让人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宋言汐还知晓,她对墨锦川有意,很难不多想她的每一句话。 邱灵举着袖子为宋言汐遮挡太阳,奇怪道:“刚刚坐在亭子里还觉得冷飕飕的,外头太阳竟这么晒。” 她看向站在太阳下,面不改色的徐如月,好奇问:“如月姐姐,你不嫌晒吗?” 徐如月浅笑道:“我自小体寒,喜热。” 邱灵咂咂嘴,“这样啊,那你可得好好调理调理,我听我娘说起过,女子体寒不易受孕的。” 她说着忙看了眼四下,伸手拍了拍嘴道:“不能乱说话。” 徐如月拉住她的手,满不在乎道:“并非什么要紧的事,妹妹无需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宋言汐不免多看她两眼。 世间男子娶妻,便是为着绵延子嗣,不至于让家中绝后。 而京中的世家子弟成婚,虽看重门第,以及岳家将来能否为自家带来助力。 可最重要的,仍是其夫人能否为府中诞下嫡子,延续其家族血脉。 七出之中最重的一条,便是无所出。 即便宋言汐对于女子生不出孩子便无用这一点,并不苟同,可以往为女子诊断出问题时却也不会选择直言。 因为一些人家,哪怕听到些许风吹草动,宁愿休妻另娶也不愿去尝试医治。 于这个世道而言,生不出孩子便是天大的错。 徐父在朝中任兵部侍郎,虽官至不到三品,却也算得上是天子近臣。 徐家更是书香门第,徐如月作为家中嫡女,不会不知其中厉害。 别说只是体寒,哪怕是天生石女,也绝不会将这种事情告知他人。 更别提,是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脱口而出。 她应当知晓,她若以郡主身份,在外随便透露一句徐家的女儿不好生养。 别说是徐如月,便是她家那几个庶出的姊妹,日后的婚事也会被影响。 京中但凡有点头脸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家中儿子,娶一个有可能无所出的女子为妻。 这个徐小姐,她究竟想做什么? 迎上宋言汐审视的眼神,徐如月盈盈一笑,整个人透着几分乖巧。 就好似方才那话,只是无心之失,没什么好在意的。 邱灵被太阳晒的睁不开眼,忙扶起宋言汐,道:“姐姐,这里太晒了,我先带你回我房间歇会儿。” 宋言汐点头,她现在这幅模样,是得找个地方梳洗梳洗。 徐如月朝着她福了福身,道:“听闻叔母身体不适,如月先去看看叔母,稍后再过来陪郡主说话。” 邱灵忙道:“如月姐姐快去,姐姐这边有我陪着就行。” 怕她再提要出门的事,她又道:“姐姐鼻子受了伤,今日就不出去了,如月姐姐若是想逛铺子可以先去。” 徐如月笑着点头,由邱家的丫鬟带着离开。 她一走,邱灵瞬间垮了脸,有些懊恼道:“姐姐,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如月姐姐。” 宋言汐安慰道:“这并非灵儿的错,徐小姐心思缜密,今日瞧着便是有备而来。 你若是能拦住她,才是怪了。” 邱灵拧眉,“如何怪了?” 第482章 净显摆他们厉害了 宋言汐望向远处徐如月的身影,意味深长道:“你若能拦住,只能说明她本就不想进来。” 觉得她的话太绕口,邱灵一下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她扶着她的胳膊,碎碎念道:“鼻子出血可要好好养,姐姐刚刚流了这么多血,更要好好补补。 要不你今日就别走了,留在我家住一晚,让我娘炖鸡汤给你喝。” 宋言汐笑着问:“灵儿这会儿又不怕叔父了?” 邱灵想了想,摇头如拨浪鼓道:“那还是算了,就辛苦竹枝姐姐。” 在邱灵的房间洗漱完,宋言汐换上她准备的衣裙,在镜前坐下时有一瞬恍惚。 她平日喜穿素色,上次穿红色衣裙,还是在锦王府。 那套红裙,如今还被好好的收在衣柜深处。 至于上上一次,应该是她眼盲心瞎,选择嫁给林庭风之时穿的嫁衣。 嫁衣是她娘提前半年准备,耗费心血一针一线绣制,她舍不得跟那些晦气的东西一起烧掉,找了个带锁的箱子锁上了。 望着镜中倒影,邱灵不由得弯了眉眼,一脸得意道:“我就知道,姐姐穿这身衣服定然好看。” 望着裙子上用金线绣制的牡丹纹路,宋言汐试探问:“灵儿,这是不是你为自己及笄那日,准备的吉服?” 凡大安女子,及笄之日与成婚之日同样重要,许着吉服在一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由母亲挽发加簪。 她方才见这衣服身量比邱灵大,还以为是邱叔母从前的旧衣,如今自己看布料和针脚,样式分明都是近两年的。 邱灵笑嘻嘻道:“是呀是呀,姐姐真聪明。” 她笑着笑着,小脸一垮,掐着腰气得腮帮子鼓鼓道:“我去年做的时候想着怎么还要再长高一些,没想到去年的衣服今年穿上还是正正好。” 她越说越生气,满脸委屈问:“姐姐,我会不会以后就不长了?” “怎么会,你年纪还小,往后还有得长呢。” 宋言汐温声安慰着,余光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邱灵系腰带的位置,底气十足道:“等你二十岁时,肯定要比叔母还高一些。” 邱灵闻言,眼睛瞬间亮了。 她拉着宋言汐的手轻晃,撒娇道:“我就知道,姐姐这里肯定有灵丹妙药! 我要长高点,要比哥哥还要高一些。” 想着离开边城时,邱宗平只比墨锦川低半个脑袋,宋言汐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她。 要长得跟她哥一样高,怕是不太可能。 从宋言汐的眼神里读懂什么,邱灵瘪了瘪嘴道:“没关系,我娘说傻大个傻大个,个子小一点也没什么。” “叔母当真是这么说的?” 对此,宋言汐表示存疑。 做母亲的,哪里舍得这么说自家儿子。 再说了,邱小将军虽说在战场上磨砺的身材稍微壮实了些,却也跟傻大个扯不上任何关系。 邱灵想到什么,忙摇头道:“姐姐,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也没听见。” 怕她不肯帮着扯谎,她赶忙打开自己的妆奁,大方道:“姐姐随便挑,喜欢的话全拿走。” 宋言汐挑眉,“这么舍得?” 邱灵双手搅着衣袖,笑得格外心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姐姐拿走了,娘自然就给我买新的了。” 话虽然在理,可她这么做,当真不会被骂吗? 猜中宋言汐的心思,邱灵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娘最是嘴硬心软,她才舍不得打我。” 她舍不得,那邱大人呢? 邱灵笑容一僵,拉着她的手轻晃道:“好姐姐,可千万别同我爹说,他肯定要罚我抄书的。” 一想到抄书,她只觉得脑袋疼。 忍不住小声埋怨,“也不知道那些个圣贤,平日里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一天这个书那个传的,净显摆他们厉害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冷咳。 邱灵顿时如临大敌,嘴里嚷嚷着“糟了”,赶忙往宋言汐身后躲。 邱元正并未进门,只在院中吩咐道:“灵儿,大理寺有些庶务,需要为父回去一趟。 你且在家中,好生代你母亲招待贵客,不可怠慢。” 邱灵一口答应,催促道:“爹爹你快去,家里一切有我呢。” 闻言,邱元正不由黑了脸。 正是有她在,他才不放心。 好在今日郡主也在,还能提点她一些,省得她纵着性子胡来,惹得徐家小姐看了笑话。 邱元正转身朝外走之际,又听自家女儿问道:“爹爹,锦王殿下走了吗?” 他若是还在,她可是要出去陪客的。 邱元正道:“宫中来人,陛下宣召王爷入宫,一刻钟之前已经离开了。” 闻言,宋言汐不由拧眉。 今日邱大人休沐,墨锦川却是依例上了朝的。 即便朝堂之上说话不便,可下了朝,他们父子俩有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 饭点已过,这个点宣他必不会只为了让他陪伴圣架。 恰巧同一时间,大理寺也有要务,必须要休沐在家的邱大人亲往。 如此巧合,由不得宋言汐不多想。 听着脚步声远去,邱灵朝着她眨眨眼,促狭一笑道:“姐姐,走,咱们去外头逛逛。” 她们二人出去,留徐如月这个客人在府中陪着叔母? 对上宋言汐迟疑的双眼,邱灵忙道:“姐姐不必担心,徐家姐姐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府了。 她本就是为着王爷才来的,王爷都走了,她定不会久待。” 架不住她的纠缠,宋言汐只好答应陪她去逛两个时辰。 正好,她也有些东西要买。 总不好让几个小家伙一直住在驿站,平日里万一遇到事情也照拂不到。 想到要同宋言汐一起去逛街,邱灵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她一边挽着她往外走,一边念叨着接下来要逛的铺子,其中十有八九都是成衣首饰铺。 宋言汐只当小姑娘是喜新厌旧,正想着带她去自家铺子挑一挑,就听她道:“姐姐平日里穿的太素了,哪里像个郡主的派头。 一会儿到街上,多给姐姐挑几身艳色的衣裙。” 说着,她学着邱夫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言汐那孩子,就是心里太苦了,小小年纪整日穿的老气横秋的。 一瞧见她,我就想提刀去砍了林家那一家子不识好歹的。” 她眉眼神似邱夫人,又故意学着她的神态,学的那叫一个有模有样。 宋言汐被她耍宝的模样逗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只是平日里不爱这些,并非没有。” 见邱灵不信,她笑着问:“你真以为当初抬进林家的嫁妆箱子,都是空的?” 第483章 你能好好说话吗? 闻言,邱灵不免两眼放光。 她挽着宋言汐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道:“姐姐,可以给灵儿看看嘛?” “自然。”宋言汐轻笑,“待哪天有空,你陪着叔母一道来找我,喜欢什么挑什么。” 旁的不说,新的衣服首饰这些她不缺。 当初成婚时,从头到脚吃的用的,就连她以后老了办身后事用的棺材,都提前准备着。 虽然怕逾矩没有装够八十八抬,可每一抬里头装着的东西,都是母亲与祖母她们精挑细选。 最后由外祖父亲自过目,添了又添,才最终拟定了嫁妆册子。 随便撕下一页,都够整个将军府吃上十数年。 当初不过是过礼时,让林老夫人匆匆扫了一眼,便被她牢牢记在了心里,早早惦记上。 否则,以她的脾性,无论如何也要再磨一磨她的性子,才会考虑将管家之权交到她的手上。 她那哪里是交管家权,分明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袋子,指望她来供养着全家。 只可惜她目光短浅,放着现成的钱袋子都不知道抓牢。 前世,是他林庭风运气好,压对了宝。 这一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倒要看看,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郡主儿媳,林老夫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两人刚出了邱家大门,就见不远处一道桃粉色身影立在马车旁,瞧那模样分明是在等人。 邱灵瞬间笑不出来了,压低声音道:“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还没走。” 直觉告诉她,言汐姐姐应该不愿意同徐如月一起。 她今日都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以如月姐姐的聪慧,她不可能听不出来她是婉拒。 明知道她们不想跟她一起,她还非要死乞白赖凑上来,有意思吗? 察觉到邱灵情绪不对,宋言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 腿长在别人身上,她们只能管好自己。 见她们出来,徐如月笑着迎了上来。 像是全然没注意到邱灵不开心,她面带浅笑,温柔道:“总算等到二位了。” 邱灵没好气道:“这么大日头,如月姐姐不回府,站着等我们做什么?” 她的态度半点不客气,徐如月笑容僵了僵,垂眸轻声道:“灵儿妹妹莫恼,若非实在有不得已之处,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硬要凑上前来。” 听她如此坦然,邱灵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宋言汐的衣袖往她身后站了站。 那眼神分明在说:“话是她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她厚脸皮。” 见来往行人中不免有人侧目,宋言汐开口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小姐先上马车。” 徐如月抬起头,眼眶红红问:“不知如月可否有幸,与郡主同乘?” 邱灵自然是不愿意的,甚至觉得她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 她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嫡女,虽说与郡主相比身份到底是差了些,却也不至于如此伏低做小。 要让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姐姐仗势欺人呢! 不等宋言汐开口,邱灵直接问:“你能好好说话吗?” 她实在是太过生气,以至于连敬称都忘了。 徐如月一怔,忙点了点头道:“对不住。” 见她态度还算诚恳,邱灵没再发难,凑宋言汐耳边轻声道:“姐姐,带不带她都行。”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用看在邱家的面子上,听凭自己的心意即可。 无论她如何选,她都不会因此事埋怨她。 宋言汐看在立在台阶下,身形瘦削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其吹走的徐如月,淡淡道:“徐小姐若是不嫌弃,便同行。” 郡主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长街上,车厢内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若非亲耳听见,邱灵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外表光鲜亮丽,在一众贵女中富有才名的徐如月,在家其实并不受宠。 甚至于,还不如家中那几个庶出的姊妹,更得父母疼爱。 望着无声抹泪的徐如月,邱灵往宋言汐边上挪了挪,小声问:“姐姐,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 若徐如月所说是真,徐夫人如此不喜欢她,对她的婚事也并不上心,她想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无可厚非。 可如果她所言非实,像她这种满腹心机,处处说话都奔着讨巧去的女儿,换做是她也很难喜欢的起来。 宋言汐盯着徐如月看了片刻,问:“徐小姐可方便告知,徐夫人为何如此冷待你?” 邱灵也百思不得其解,紧跟着开口道:“徐夫人就如月姐姐这么一个女儿,她应该是疼还来不及。” 徐如月闻言,凄然一笑。 她问邱灵:“叔母可曾同灵儿妹妹说过,母亲当初生我时的情形?” 邱灵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当时的情况很危险,伯母生产后在床上躺着修养了差不多一年,险些没了性命。” “是啊。”徐如月扯了扯唇角,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看向宋言汐,声音染了哭腔问:“郡主是医者,想必应该听过,女子产子如过鬼门关。 若胎位不正或是胎大难产,可掰断产妇的耻骨,助其生产。” 邱灵一瞬白了脸,“那得多疼啊。” 徐如月笑容略显嘲讽,“自然是刻骨铭心的疼。 我自记事起,便知晓我生来便是来向母亲讨债的,活该不受她待见。” 宋言汐面色微沉,拧眉道:“此事怪不得徐小姐,徐夫人不该因此事迁怒你。 妇人产子不易,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未曾挺过这一关,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徐夫人能顺利生下徐小姐,又养好身子,已然是幸运的。 若非当初那个大夫足够胆大,徐大人也有魄力,甚至有可能拖到一尸两命的地步。” 徐如月闻言,眸光微闪道:“若母亲也能同郡主这般想,便好了。” 邱灵在一旁已经心疼的眼泪汪汪。 小姑娘轻咬下唇,有些歉疚道:“如月姐姐,对不起,我事先不知这些。” 徐如月温声安慰道:“没关系,我知晓灵儿心性纯良,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听她这么说,邱灵更觉得惭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徐如月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温声哄着,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 宋言汐坐在一旁看到,等到邱灵止了眼泪,才开口问:“徐小姐今日同我说这些,想让我做什么?” 第484章 我想为自己,争上一争 徐如月微抿唇,面上带着些许难为情。 邱灵原本还觉得,她或许只是这些年心里太苦,想要找人倾诉一番,不会像是宋言汐说的那般。 怎么会有人,拿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去和别人谈条件呢。 可当看到徐如月的反应,她有了答案。 原来真的有人,会用眼泪骗取同情。 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瞬变得失望,徐如月解释道:“郡主误会了,我同你和灵儿妹妹说这些,并非是想博得你们的同情。” 她咬了咬唇,有些难以启齿道:“我只是想请二位,能帮我一个小忙。” 对上宋言汐审视的目光,徐如月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我想为自己,争上一争。” 话音落地,她直接从长凳上起身,跪了下来。 而后,在邱灵震惊的目光下,朝着宋言汐重重一拜。 邱灵忙伸手去扶她,“如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徐如月不为所动,拂开她的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下又一下,砸在马车地板上发出闷响。 再抬头时,白皙的额头上已然有了红痕,足以见其心诚。 宋言汐定定看着她,没说话。 她在等,等徐如月主动开口。 当着邱灵的面,向她行这么大的礼,所图必然不小。 还未来得及开口,徐如月先掉起了眼泪。 她一边擦泪,一边道:“不瞒郡主,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既能得到永川侯夫人毫无保留的爱,更有外祖家的偏疼。 即便遇人不淑,也能凭借自身的本事,向陛下讨得恩赏,允你脱离将军府那虎狼之地。” 邱灵冷着脸道:“这些都是姐姐拿命换来的。” 哥哥寄回家的书信她偷偷看过,那等凶险之事,换做是个男儿都未必有胆量敢去。 怎么听她说起来,倒像是把一切都归咎在了她运气好上面? 徐如月解释道:“灵儿误会了,我并未质疑过什么。 相反,我是真的钦佩郡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胆敢随军出征。” 邱灵凉凉道:“你说的怕不是诗涵郡主。” 徐如月表情僵了僵,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毕竟,庄诗涵当初女扮男装,且在军中屡屡崭露过人医术一事,京中无人不知。 她想要拍马屁,这话说的确实不该。 见她皱眉沉思着,宋言汐懒得等她想好托词,直言道:“徐小姐的所求,我不能应,也帮不上。” 徐如月愕然,“郡主都还没听我说,如何就知道一定帮不上?” 她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凄然一笑道:“是如月贪心了,想着郡主胆识过人,巾帼不让须眉。 你既与其他所思所求女子不同,定能明白我内心的煎熬。 说到底,是我不该奢求。” 邱灵皱着眉头将她扶起来,总觉得她这话听着怪怪的,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直到她听到宋言汐说:“人唯有自渡,我帮不了你。”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叹一声道:“如月姐姐,言汐姐姐虽然贵为郡主,可她到底不姓徐。 即便她愿意出面为你说话,徐伯母也不可能听她的。” 聪慧如她,不该看不透这一点。 何必还要强求? 徐如月紧抿着唇,不肯回答。 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宋言汐,眼底满是不甘。 邱灵劝她:“如月姐姐,你看开一点。 你们是亲母女,给徐伯母一点时间,她肯定能想明白的。” 徐如月摇头,眼泪大滴大滴砸下,“不,灵儿你不明白。 如果可以,我娘情愿当初生下的人,是寄秋表妹。” 提起李寄秋,邱灵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李家这位嫡女,爹不疼娘不爱,唯有姑姑将她当做掌上明珠。 平日谁家有个什么宴会,但凡徐夫人带着女儿出席,身边就必定有这位侄女的身影。 曾有还有不知情的人,戏称徐夫人好福气,生了一朵并蒂莲。 邱灵一直都知道,徐如月对她这位表妹,一点都不喜欢。 但今日这些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 她想说,天底下哪有母亲会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反而偏疼侄女儿。 可这几次的小聚,让她觉得,或许真的有…… 见她一个劲儿的哭,邱灵也跟着着急,一边为她擦泪一边道:“如月姐姐,你要不同我说,说不定我娘的话徐伯母会听。” 徐如月摇头,伤心道:“灵儿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此事,叔母帮不上忙。” 邱灵一愣,转头看向分明猜出什么的宋言汐,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问:“你究竟想让言汐姐姐帮你什么?” 徐如月抬眸看向宋言汐,泪眼婆娑道:“郡主当知如月心思。” 宋言汐面无表情道:“我说了,我帮不了你。” 闻言,徐如月瞬间急了,迫不及待道:“以郡主和锦王的关系,别说只是为我二人牵线搭桥。 即便郡主要王爷许下一个承诺,以他的脾性,也定不会推辞。” 宋言汐骤然沉了脸,“徐小姐慎言。” 在徐如月解释前,她冷声提醒道:“王爷乃是陛下亲子,身份尊贵,我便是救他一万次也是为臣的本分。 我奉劝徐小姐一句,以后切莫再说这种糊涂话。” 闻言,徐如月俏脸微白。 她试图解释,“郡主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要郡主挟恩的意思,我只是……” 宋言汐听不下去,打断她道:“我想徐小姐才是误会了,事关王爷的姻缘,我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徐如月脸色难看道:“我知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可郡主试都不曾试过,又怎知……” “既知晓强人所难,徐小姐就不该开这个口。”宋言汐彻底冷了脸。 原本想着邱灵在,又都是闺阁女儿家,多少给她留几分薄面不想说得太过。 没想到她却得寸进尺,非要逼着她翻脸。 见徐如月不说话,又开始抹起眼泪,宋言汐沉着脸道:“不妨告诉徐小姐,牵线搭桥一事我不会做。 可若徐小姐再这么纠缠不休,下次再见王爷,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说什么难听的。” 徐如月脸色一瞬变得蜡白,身子一软瘫坐在车厢里,满眼绝望。 她低喃道:“难道我此生,就只能在母亲的安排下,匆匆嫁一个并不喜欢的人?” 说着,徐如月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要,除非我死!” 第485章 更像是临时起意 郡主府。 竹枝为宋言汐卸着钗环,忍不住开口道:“姑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徐小姐瞧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内里竟是个如此刚烈的性子。” 竹雨却并不认同,皱眉反问道:“她要真是如此刚烈,就该直接去质问徐夫人为何偏心。 而不是借着邱家小姐,说出那些话来为难咱们姑娘。” 一想到今日发生那些事情时,自己没能陪在姑娘身边,她不免自责。 早知道,她就不该留在家里管什么账册子。 银子是挣不完的,可她家姑娘却只有一个。 好在姑娘没叫人欺负了,否则,她就算是后悔的拿刀捅死自己也无用。 想着这些,竹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竹枝。 竹枝顿觉委屈,忙道:“竹雨你是没瞧见,那徐小姐唰一下就跪下了,邱小姐拦都拦不住。” 见竹雨还要数落,宋言汐道:“竹枝当时在马车外头,此事怪不得她。” 事发突然,换做是她也未必能反应的过来。 灵儿那丫头,估计也被徐如月那番举措吓得够呛。 下午同她逛铺子时,一直心不在焉的,还险些踩到门槛摔一跤。 那丫头,终究是被养的太过纯真,未曾见过人心冷暖。 是好,也是不好。 竹雨取了玉梳递给竹枝,不解问:“姑娘,徐小姐想要嫁给王爷,怎会求到您面前?” 竹枝也觉得奇怪,“她便是要求,也该去求华阳呀,求咱们姑娘有什么用!” 宋言汐望着铜镜中的倒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同她们二人解释,她如今已与墨锦川心意互通。 突然告知,会不会吓到她们? 瞧出她有心事,两根竹对视一眼,再不敢多言。 余光瞥见她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宋言汐无奈道:“瞧你们那样子,我又不吃人。” 竹枝试探问:“姑娘,若徐小姐真因此寻死觅活,您可会心软帮她?” 宋言汐毫不犹豫道:“不会。” 她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更遑论他人? 想到徐如月半路下车时,那仿佛随时会昏过去的模样,竹枝不免担心。 她迟疑道:“姑娘,我总觉得那个徐小姐不简单,恐怕会生出乱子。” 宋言汐轻点下巴,道:“今日一事不成,以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往后徐家再递帖子来,便找理由推了。” 提到帖子,竹雨忙道:“姑娘,今日府遣人送了帖子来。” 她小跑着去取,将一个红底烫金的帖子递到了宋言汐手里。 看着上头所写的吉时,宋言汐只觉得格外眼熟。 她低喃道:“三月初六。” 娇娇的四岁生辰,不就是下个月初六? 宋言汐拧眉问:“这个帖子,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竹雨回忆道:“约莫有半个时辰了,送帖子的人刚走一盏茶的功夫,姑娘便回了。” 竹枝听着只觉得奇怪,咕哝道:“行事还真是与别家不同,傍晚了才送帖子来。” 竹雨猜测道:“许是要送帖子的人家太多,耽搁了?” 可无论从远近还是身份来看,郡主府的帖子都不该送得这么晚。 京中达官贵人确实不少,却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收到府的帖子。 宋言汐轻轻摇头,眸光沉沉道:“我看着,倒更像是临时起意。” 闻言,两根竹对视一眼,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竹枝冲着竹雨眨眨眼,示意她说。 而后者,不动如山。 将她二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宋言汐沉声吩咐道:“另外备一份厚礼,将空明大师赠的佛珠从库房取出来,寻个名贵些的盒子装上。” 竹枝诧异道:“姑娘,这可是空明大师赠您的佛珠。” 宋言汐问:“你可还记得,空明大师赠我佛珠时说过什么?” “大师说,小施主只管仔细收着,待到有缘之时或许能用上。” 空明大师这话说得太深奥,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竹枝仍记得清清楚楚。 宋言汐勾了勾唇,道:“如今,便是有缘之时。” 竹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眼前一亮。 “姑娘,我悟了!” 宋言汐挑眉,“悟出什么了?” 竹枝一脸正色道:“便是姑娘的有缘人。” 竹雨黑了脸,从她手里夺过玉梳,将她挤到一边。 嫌弃之意,再明显不过。 她一边为宋言汐梳着头发,一边道:“空明大师当时赠姑娘佛珠时,是说她二十岁这年将会有一个劫难。 因缘际会之时,这佛珠或有用处。” 竹枝瞪大了眼睛,唏嘘道:“这么说,这佛珠还能救命?” 话音落地,她赶忙“呸”了两声,抬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让你说不吉利的,该打!” 竹雨揶揄道:“力道太轻可不管用,老天爷听不见。” 竹枝倏地笑了,捋着袖子道:“好你个死丫头,居然敢笑话我,看我不薅光你的头发。” 竹雨笑着往旁边躲,求救道:“姑娘救我,竹枝姐姐要吃人啦!” 看二人笑着闹着,宋言汐却不免出神。 华阳平日里深居简出,连宫宴都鲜少参与,各家的宴席之上也几乎见不到她的影子。 上一次府设宴,是什么时候来着? 时间太久,宋言汐已经记不得。 或许,根本不曾有过。 这样不喜热闹的一个人,怎会突然间改了性子,要在自己的公主府摆什么赏花宴? 恐怕赏的,是那些开在各个大臣家中,争相斗艳的娇花。 只是有一点,宋言汐还没想明白。 华阳要为墨锦川择妃,身为长辈的这无可厚非。 可这帖子,无论怎么看也不该送到她郡主来。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份殊荣,能被邱家叔母看中的同时,也能得到华阳的青眼。 若真让人她知晓,她与墨锦川已然心意相通,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以她的性子,绝不可能允许她以二嫁之身,入锦王府为正妃。 真要有成全她二人的打算,也不必大张旗鼓,搞这么一个赏花宴出来。 罢了,她想做什么,半个月之后便知分晓。 届时见招拆招便是。 第486章 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他们? 翌日。 宋言汐用过早饭,便让人套了车,带着竹枝前往皇家驿站。 她有想过,李家两兄弟或许不愿意同她回郡主府。 毕竟回到白家,李程会重新拿回自己的姓氏,也可以为青瓦镇白家百余口人正名。 此次边城力退梁军一事,更是他白家之功。 若论功行赏,随便封个虚职也够他们兄弟二人吃喝不愁,总好过并无名分的借住在郡主府。 只是她独独没想到,不愿意同她走的人,会是何春花的儿子,李壮。 “你们跟她走,我不走。”李壮躺在床上,背对着众人闷声道。 李程紧皱眉头,劝道:“皇家驿站虽然好,但是我们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不合规矩。” 闻言,李壮将被子直接拉上去盖住脑袋。 李程还想说什么,李志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哥,你别管他了,谁知道那个狗蛋这几天跟他说了什么。” 他说着,赶忙冲站在门口等候的宋言汐笑了笑,道:“郡主,我们马上来!” 狗腿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当初倨傲不逊的影子。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好像突然长大了。 人也长高长壮了不少。 乍一看,甚至会以为他才是两兄弟里的哥哥。 没理会李志的催促,李程压低声音道:“壮壮,刘狗蛋那个人的话,不可信。” 回应他的,是李壮的鼾声。 李志鼻子都快气歪了,冲上前狠狠推了推李壮,骂道:“你这个白眼狼,不要不知好歹!” 他越想越气,咬了咬牙道:“只有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才会相信刘狗蛋那个坏种。 你要真敢跟他走,他干娘非得打死你不可。” 什么叫跟刘狗蛋走?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快步进屋。 床上的李壮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任凭李志怎么推,都一动不动。 像是铁了心,非要留在驿站里。 李志气得声音都哆嗦了,愤怒道:“郡主,你别管这个白眼狼了,让他去认贼作父好了!” 李程呵斥道:“小志,不可胡说。” 看着涨红着一张脸的李志,宋言汐赞赏地点点头,“不错,现在都学会用成语了。” 闻言,李志一张脸顿时更红了。 不过这次,是羞的。 他不好意思地搅着衣角,嗫嚅道:“都是我哥教的。” 宋言汐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学的很好,保持现在的劲头,往后到了学堂肯定是先生最喜欢的学生。” 李志一脸激动问:“郡主,我还可以去学堂?” “自然。”宋言汐望向床上的茧,道:“你哥也同你一起,还有壮壮,你们三个可以做同窗了。” 原本听到他哥一起,李志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可当听到壮壮的名字,他又瞬间垮了脸,嫌弃道:“郡主管这个白眼狼做什么,跟刘狗蛋一样,养不熟的。” 李程一皱眉,他赶忙闭上了嘴。 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服气。 两个同龄的孩子,回京路上又同一辆马车,却还能把关系处的如此僵硬,确实是宋言汐没想到的。 她前日来,还只以为李壮是水土不服,闹情绪,才不给大家好脸色。 如今看起来,这孩子怕是心里藏了事。 宋言汐看向李程,浅笑道:“我有些话要单独同壮壮说,你先带弟弟去外面等我。” 李志还想说话,被李程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攥了攥拳,离开时警告地瞪了眼床上的茧,大声道:“白眼狼,我跟我哥就在外面,你最好识相点!” 茧蛄蛹了一下,并没有打算理他。 李志顿时怒从心起,攥着拳头就要上前给他好看。 “小志!” 瞥见李程的冷脸,李志咬了咬牙放弃了。 李程带着弟弟往外走,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宋言汐,用手指了指门口。 他在告诉她,他们就守在外头,有需要只管喊一声。 宋言汐点点头,等兄弟二人出去后,动手将门关上。 听到关门声,将自己裹成一个茧的李壮瞬间警惕起来。 他费力地从被子里挣了出来,有些生气地跟宋言汐的目光对视上,怒声道:“你走,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怕她没听清,他又超大声道:“我不跟你走,你快滚蛋!” 宋言汐拉了把椅子坐下,并不接他的话。 李壮有些恼怒,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恶狠狠问:“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说话?” 对上他那双故作凶狠,实则格外心虚的眼睛,宋言汐平静道:“小志那孩子嘴上说话难听,心眼不坏。 马车上的事,我替他们兄弟俩,谢谢你。” 李壮沉着脸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言汐也不着急解释,自顾自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其实并不喜欢你。” 她相信,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孩子。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导致这孩子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可回京这一路,他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坦言道:“如果不是李程告诉我,你曾帮过他们,不是一个坏孩子。 我可能真的会考虑,要不要履行当初答应春花嫂子的承诺。” “你不许提我娘!” 李壮紧攥双拳,红着眼道:“都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是你们害死了她。” 他死死盯着宋言汐,“如果你们不去,边城不会得疫病,我娘也不会死。” 宋言汐点点头,承认道:“时疫确实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对上李壮执拗的双眼,她道:“时疫乃是梁国人的阴谋,既针对锦王殿下,更针对大安的所有百姓。 你们一家,亦是其中的一部分。 有没有我们,都不能幸免。” “你胡说!”李壮才不愿意听她这套说辞。 他只知道,他娘病死了,而他们这些“罪魁祸首”,却都好好的站在这里。 听刘狗蛋说,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受到封赏,往后吃喝不愁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而他娘,却只能睡在小小的棺材里,被永远的埋在地底下。 明明他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连一只兔子都不忍心杀。 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他们? 被他眼底的恨意惊到,宋言汐拧眉问:“你当真觉得,你娘是死于时疫?” 第487章 她是被你们害死的 李壮脱口道:“当然不是,她是被你们害死的!” 想到他娘最后同他说话时的模样,他绷不住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恨声道:“我要把你们都杀了,为我娘报仇!” 宋言汐眉头紧蹙,“春花嫂子往日里便是这般教你,与人说话时胡搅蛮缠的?” 听到他娘的名字,李壮打了个哭嗝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娘?” 他恨恨道:“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刘狗蛋说的没错,你是坏女人。” 再次听到刘狗蛋的名字,宋言汐一阵火大,站起身命令道:“穿鞋子下床!” 李壮被吓了一跳,抽噎着问:“你要干什么?” 宋言汐:“带你去见刘狗蛋。” 她倒要看看,当着她的面,那个坏种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李壮想也没想道:“我才不去找那个白眼狼呢。” 白眼狼三个字出口,他脸色一白,嗫嚅道:“我跟他不一样。” 宋言汐冷着脸反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不等他反驳,她继续道:“若非春花嫂子临终前,托我将你带回言家,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李壮闻言,眼底多了羞恼。 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我不稀罕!” “行,那你现在就可以走。” 宋言汐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的瞬间,趴在门口偷听的兄弟二人险些一头栽进去。 她一手扶住一个,沉着脸道:“把东西都收拾好,随我回郡主府。” 李程担心地看了眼屋内。 李志不情愿问道:“郡主,那个白眼狼呢?” 宋言汐冷冷道:“即是白眼狼,自然不能带在身边,难保哪一日会翻脸不认人。” 李志听到这话,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就差跳起来拍手叫好。 他咕哝道:“我就说大壮是个白眼狼,我哥还不信。” 怕宋言汐等下反悔,他赶忙催促道:“郡主,咱们快走,可别让白眼狼给缠上了。” 话音落地,就听李壮闷声问:“你说谁白眼狼呢?” 李志翻了个白眼,“谁接话就说谁。” 他拉着宋言汐往外走,着急道:“郡主,你走快点哇,白眼狼打人可疼了。” 追出来的李壮涨红了一张脸,气冲冲道:“你撒谎,我根本就没打过你!” 李志压根不理他,只拽着宋言汐赶紧往外走。 生怕慢一步,就被李壮追上来。 那速度,李程哪怕加快脚步,都有些跟不上。 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加之情绪激动,不过快走几步便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李壮小跑上前扶住他,冲着李志的背影骂道:“你才是白眼狼,你哥都快被你气死了。” 李志头也不回道:“你哥才被你……” 想到什么,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的瞬间一张脸毫无血色。 他忙松开宋言汐的胳膊,奔向李程,满眼慌乱道:“哥!” 李程轻轻摇头,“我没事,就是刚刚喝了口风。” 见他确实不要紧,李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便冲上去揪住了李壮的衣领,恶狠狠道:“把你刚刚的话,给我再说一遍!” 李壮板着脸,压根懒得搭理他。 宋言汐快步上前,想要分开两人,却见李程冲着她摇了摇头。 他轻咳一声,无奈道:“郡主别担心,壮壮不会跟小志动手的。” 宋言汐点点头,一言难尽道:“你确实了解李壮。 但你似乎,不太了解你弟弟。”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李壮被李志一拳头砸得后退了两步,一张嘴,吐出一颗牙来。 看着地上的牙,他愣住了。 不光是他,就连动手打人的李志也傻了眼,有些无措道:“我都没使劲,你的牙是面捏的。” 他赶忙蹲下来,捡起地上那颗沾了血水和灰尘的牙齿,眼前一亮道:“坏的,是坏的!” 怕李壮不信,他高高举起到他面前,给他看已经黑了一半的牙。 他道:“大壮你肯定是饴糖吃多了,牙都被虫子吃掉了!” 李壮怔怔地盯着那颗牙,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人如其名,他吃的壮嗓门也大,这一嗓子开口吓得李志手里的断牙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去捡,却已经来不及。 李壮张了张嘴,哭得更大声了。 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他那不大的眼睛里挤出来,模样看着可怜又好笑。 李志被吓到了,赶忙哄他道:“你别哭了,我也不是故意把你牙打掉的。 实在不行,你打回来算了。” 任凭他怎么说,李壮只张着大嘴嚎啕大哭,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生怕他哭得抽过去,李志急得朝着自己脸上砸了一拳,问:“我都还你一拳了,你能不能别哭了?” 李壮白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说完,他哭得更伤心了。 或许是觉得刚刚哭得太丑,有点吓人,李壮由张着嘴变为了小声抽噎。 李程走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壮壮,节哀。” 听到他这么说,李志顿时明白过来。 他走上前,也学着他哥的样子拍了拍李壮另一边肩膀,一副过来人姿态道:“没事的,别哭了。 谁还没死过爹娘啊,过一阵就好了。” 此话一出,李壮确实不哭了。 他想掐死他。 宋言汐忍无可忍,抬手照着李志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臭小子,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李志捂住脑袋,委屈道:“还能是谁,我哥呗。” “咳咳!”李程险些没被他这话给气死。 他什么时候,教他这么说话了? 见李志还要辩解,李壮抹了把眼泪道:“你快别说话了,我怕你出去早晚会被人打死。” 李志忙问:“那你是不是不哭了?” 李壮打了个哭嗝,看向宋言汐道:“我跟你走。” 他这突然一改主意,李志都听懵了。 他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李壮的额头,咕哝道:“这也不热啊,大白天说啥胡话呢。” 说完,他果断后撤了几步,警惕道:“郡主可在呢,你要敢打我,她饶不了你!” 李壮抿了抿唇,看向宋言汐问:“你要不要我?” 李志抢先道:“不要!” 他说着,便要拉宋言汐走,却听她问:“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第488章 多半是有孕在身 李壮抿了抿唇,眼神晦暗道:“我娘让我信你。” 就在刚刚,他想到了他娘临死前的话。 要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郡主回到京中,然后让她把他送到言家去。 他不相信她,也不相信刘狗蛋。 但是他不想让娘失望。 李志脑袋活络心眼子多,一听就垮了脸,生气道:“你要是不信就别去,少拿你娘出来说事!” 他还想说什么,被李程拉住了。 李程冲着他摇摇头,附在他耳边道:“别让郡主为难。” 李壮也不管兄弟二人怎么想,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宋言汐问:“郡主,我能不能跟你走?” 这次的态度,远没了刚刚开口时的理直气壮。 仔细听,甚至不难听出他还有些心虚。 他在害怕,害怕宋言汐真会因为刚刚的事情,不愿意带他回去。 宋言汐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想同我回去?” 不等李壮开口,她又道:“不着急,你这几日可以慢慢想。” 李壮想也没想道:“我要去言家。” 他记得娘说的,只有到了京城言家,他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宋言汐道:“可以,但不是现在。” 李壮一脸不解问:“为什么?” 难道郡主,不是言家人? 李志冲他吐了吐舌头,嫌弃道:“笨大壮,郡主姓宋又不信言,那是她外祖家。” 李壮道:“那我去郡主外祖家。” “你想得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又没跟你说。” “嘿,李大壮你……”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李程赶忙按住李志。 宋言汐看向李壮,解释道:“我外祖父携外祖母在外游玩,这几日并不在京中。 二老未归家,我不好擅自带你前去。” 李壮皱了皱眉,纠结道:“那我先去你家。” 宋言汐点头,余光扫了眼快要憋不住的李志,提醒道:“我喜欢安静,如果你们到时候再这么吵吵闹闹,别怪我把你们扫地出门。” 李壮满口答应道:“没问题。” 李志却扭扭捏捏的,不肯说话。 见李程瞪自己,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只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服气。 相比较一向是刺头的李志,李壮显得格外老实,收拾东西的时候任凭他怎么挤眉弄眼都不生气。 只在他挡了路时,客气的说一句“让一让”。 那客气的样子,好像刚刚死活不愿意同宋言汐走的人,并不是他。 李志看着他收拾,同李程咬耳朵道:“哥,你信我,这傻大个肯定憋着坏。” 李程拧眉,“不可以乱给别人起外号。” 见李志想反驳,他问:“狗蛋之前叫你臭乞丐的时候,你高兴吗?” 李志攥紧了拳头,气冲冲道:“等着,我去揍他一顿再走。” “行了,你怎么跟个炮仗似的?” 李程沉着脸,看向将荷包小心翼翼收进怀里的李壮,冷声道:“离开之前,我丑话先说在前面。 往后到了郡主府,咱们在外头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郡主的颜面。 不管在府里还是外头,谁敢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一长串的话说完,李程也憋红了脸,忍着难受对李志道:“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软。” 李志垂眸,有些委屈道:“哥,我知道了。” 他拽着自己的小包袱,闷声道:“我去外头等你们。” 他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程看着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李壮,沉声道:“壮壮,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壮点点头,想了想道:“程哥,我知道郡主不是害死我娘的凶手。” “你既然知道,刚刚还……”李程欲言又止。 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走把,别让郡主久等。” 宋言汐前脚把三个孩子接回郡主府,后脚宫中就来人将躺在床上养病的刘狗蛋,声势浩大的送回了靖国公府。 阵仗之大,几乎震惊了半个京城。 一时间,各处酒楼茶馆都在议论此事。 讨论最多的,还是两位郡主之间,到底哪位是真心,哪位又是假意。 他们待在京城足不出户的,哪里会知道所谓义子,只是刘老气不过临行那日摆了庄诗涵一道。 他们更不知道,为什么一边是收养,一边却是收留。 但主动还是被迫,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竹枝同宋言汐提起此事时,压根憋不住笑。 她道:“姑娘不知道,听说母子二人见面的时候,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一个黑着脸让把人丢出去,一个嚎啕大哭,说是死也不肯跟她在一起。” 宋言汐翻看着册子上所写的书院名称,随口问道:“人最终留下没?” “留下了,前去送人的公公也不知同诗涵郡主说了什么,诗涵郡主咬着牙还是将人留下了。 只是国公府从头到尾都没人出面,百姓们都说,国公爷这次确实是气狠了,真不要这个女儿了。” 竹枝瞧了眼她的脸色,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才继续道:“坊间有传言,说是陛下着急赐婚,多半是诗涵郡主已有孕在身。” 宋言汐翻页的动作一顿,“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 “如今满大街都在传,厨房的王大娘今日出去采买时,还被邻居府上的奶娘套话来着。” 竹枝仔细回忆了一下,学得像模像样道:“早就传上头要赐婚,半年了也不见动静,郡主一和离赐婚圣旨转头就下来了。 要我说,郡主就不该同意和离,应该好好磨一磨这对奸夫淫妇。”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赶忙道:“姑娘,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都是王大娘学来的。” 宋言汐蹙眉,不赞同道:“吩咐下去,以后在外头不可乱嚼舌根。” 竹枝连忙应是。 执笔在册子上勾选了三个名字,宋言汐吩咐道:“先着人打听一下这几家书院,主要问问授课的老师姓甚名谁,人品如何。” 竹枝忙伸手接过,谨慎问:“姑娘,可需要查清书院背后的东家?” 虽说这几个孩子只是顺带养在府上的,可京中关系错综复杂,总要多顾虑些。 “不必麻烦。”宋言汐推算着时辰,沉声道:“再过些时日,我会另外为他们寻一位更好的先生。” 竹枝应声正要往外走,就见竹果神色匆匆进来,表情严肃道:“姑娘,宫中来人了。” 第489章 若是治不好,便是欺君之罪 前来传宣德帝口谕的,是老熟人德海。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浅笑,问候道:“郡主回京这几日,在郡主府可还住的惯?” 宋言汐客气道:“有劳公公挂心,一切都好。” 德海点点头,直接道:“郡主是聪明人,想来应该知道老奴特意跑这一趟,为的是什么。” 宋言汐问:“可是丽妃娘娘有请?” 德海一听顿时笑了,“郡主就别拿我这个老东西打趣了。” 他眼神幽幽道:“想必锦王殿下同郡主提过,宁王殿下此前春猎重伤一事。” 宋言汐面色严肃道:“不瞒公公,我确实知晓宁王殿下救驾负伤一事。 可此事系贼子谋逆所为,与锦王殿下又有何干系?” 德海忙摆手,笑道:“郡主误会了,老奴可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想着王爷这两日与郡主见过几次面,许是私下里提过此事。” 他说着不免叹气,意味深长道:“锦王殿下与宁王殿下,幼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形影不离。 后来殿下毅然从军,到了边城那苦寒之地磨砺,再回来时同谁都不那么热络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德海笑了笑道:“让郡主见笑了,这人呐,一上了年纪就管不住嘴。” 他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继续道:“陛下今日让老奴跑这一趟,便是想请郡主辛苦跑一趟,为宁王殿下调理一下身体。” 宋言汐问:“陛下可有说起何时?” 德海笑呵呵道:“这一点,陛下倒是没提。 不过依老奴的意思,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转头看了眼外间天色,像是才发现般,懊恼道:“今日这天,瞧着还真是不早了。” 宫里距离郡主府不过半个时辰,他总不至于一路上闭着眼出宫,到了才发觉时辰不早。 陛下虽未明言,可他那意思,分明是要她即刻便走一趟。 宋言汐柳眉微蹙,有些为难道:“我此前并未去过宁王府,还望公公告知。” 闻言,德海脸上堆着笑道:“好说,老奴陪着郡主走一趟便是。” 宋言汐轻笑,“如此,便劳烦公公了。” 这下反倒轮到德海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那咱们便早些动身,也好早去早回。” 宁王府距郡主府不远,马车约莫行了一刻钟,便缓缓停了下来。 宋言汐掀帘子朝外看去,就见一道瘦削的身影等在门口,身旁的侍卫正在往他身上披着大氅。 似是没注意到这边动静,那侍卫道:“王爷,天色这么晚了,郡主今日想必不会来了,咱们先回。” 宁王轻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泛着点点血色,虚弱道:“无妨,本王再等等。” 德海忙从马车上下去,迎上前道:“今日这么大的风,王爷站在门口作甚。 快些进屋,万一感染了风寒那可了不得。” 宁王轻摇头,“无妨。” 他垂眸,面上是说不出的落寞,“劳公公劝一劝父皇,莫要再为本王忧心,多保重身体。 本王这身子,多半是好不了了。” 宋言汐提着药箱下马车,就听德海道:“这种丧气话,王爷日后可切莫再说了。 陛下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这不,特意请永安郡主来为您调理身体。” “是吗?”宁王抬眸看向宋言汐,低笑道:“父皇也真是,也不怕五弟知道了同他闹。” 德海笑容微僵,自顾自道:“王爷有所不知,永安郡主师承神医谷,一手鬼针更是使得出神入化。 有她为王爷调理,相信不出三月定能还王爷一副康健的身体。” 若非手中的药箱太沉,宋言汐真想用手中的药箱,拿过去堵住德海的嘴。 宁王的情况与锦王不同,他那一箭伤在心肺,当初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万幸。 若非身为皇子,春猎之时又有一干太医跟随,无数的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砸下去,他如今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 三个月,亏得德海敢说得出口。 宋言汐快步上前,直言道:“王爷,我虽未曾看过您的伤,却也听闻过当日之凶险。 伤及心肺,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往后唯有小心将养才是正理。” 宁王轻咳一声,满眼苦涩问:“郡主是说,本王的病没有痊愈的希望?” 宋言汐拧眉,正要开口却被德海抢了先。 他脸上堆着笑道:“郡主过于谦虚了,您师承神医谷,锦王殿下那般严重的伤,都能经你之手重新站起来。 想来只要郡主出手,要不了多久,宁王殿下的伤也定能痊愈。” 宋言汐越听脸色越沉,冷声问:“德公公难不成真以为,只要是出自神医谷的医者,便能无所不为?” 不等德海开口,她又道:“若真是如此,当初神医谷一门也不至于惨遭屠戮,落得个被迫隐居的下场。” 有些人,并非他们不愿意救,而是救不了。 这么多年,世人多将隐世不出的神医谷神化,吹捧的好像只要他们肯出手,就一定能次次在阎王殿前抢人。 殊不知,每一次都是在与命斗与天斗。 斗赢了的人确实有,可输了的人却也比比皆是。 德海从未见宋言汐红过脸,如今听到她这一番话不免愣住,一时答不上来。 宁王轻咳一声,虚弱道:“郡主莫恼,德公公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想骗骗本王罢了。” 他本意是不是想骗宁王,不重要。 重要的是,宋言汐不能默认他方才所言。 德海的身后,站的可是宣德帝。 若能治得好,那皆大欢喜。 治不好,便是欺君之罪。 他若不提及神医谷,尚且是她一人之事。 可他偏偏要将师门挂在嘴上,她听不得。 焉知这话背后,有没有宣德帝的授意? 德海尴尬地笑笑,解释道:“郡主当真是误会老奴了,即便是再高明的医术,也有所不能治之处。” 他顿了顿,满眼心疼道:“老奴只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王爷于马背之上弯弓搭箭之风姿。” 宁王自嘲地笑笑,“希望如此。” 他侧开身子,客气道:“郡主,请。” 夜色下,只大门口挂着两盏灯笼的王府,犹如深渊里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 宋言汐瞧着,莫名萌生了退意。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或许会很危险。 德海笑着催促道:“郡主,请,早些医治完老奴好送您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得宁王轻笑一声,“德公公的好意,怕是用不上了。” 第490章 她许久未见你,想来定会开心 “嗒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格外突兀。 这个时辰,还敢纵马长街的,满京城数过来也就只有那一人有此殊荣。 宁王望着头也没回一下的宋言汐,虚弱一笑,“倒是巧了。” 怕她听不懂,他体贴解释道:“我这宁王府素来冷清,几个月都未必有一个客人来。 今日一来就是两个,真是难得的热闹。” “吁——” 墨锦川翻身下马,声音爽朗道:“这才半日不见,本王倒成了宁王府的客了。” 余光扫了眼宋言汐,他脸上多了笑,“三哥这话,可真叫人伤心。” 宁王脸上带着笑,还未说话先咳嗽了两声。 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夜色的映衬下白的好似纸人,瞧着有些骇人。 墨锦川抬手为他拉了拉身上大氅,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哥这半年,又清减了不少。” 德公公赔笑道:“锦王殿下有所不知,宁王殿下近来胃口不佳,贵妃娘娘为此很是忧心。 陛下也是实在放心不下,特意让老奴请郡主走一趟,为宁王调理一下身子。” “三哥身子虚弱,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 说着,墨锦川自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三哥从前最喜欢的桃花酥,御膳房刚做的。” 宁王伸手接过,油纸表面还是温热的。 他轻笑,“五弟有心了,正好小厨房今日做了炙羊肉,待会儿咱们兄弟小酌一杯。” 墨锦川亦笑,“肉可以吃,酒就不喝了。 若是让父皇知晓我拐着三哥喝酒,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宁王轻咳了一声,笑道:“无妨,今日有没有外人,咱们少喝些。” 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摆出兄长的架子道:“小五,你从前可是最听三哥话的。” 德海在一旁不免红了眼眶,擦了擦眼角道:“陛下若是知晓两位王爷感情这般好,晚上必然要高兴的多吃半碗饭。” 墨锦川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既如此,德公公便先回宫回禀父皇,也免得他老人家挂心。” 宁王也道:“本王这里有小五陪着,德公公早些回。” “这……”德海面上带了为难。 不等他开口,宁王又道:“德公公放心,待永安郡主为本王医治完,自会遣人将她好生送回郡主府。” 他转身看向墨锦川,似笑非笑道:“再说了,这不还有小五呢,你只管回宫去向父皇复命便是。” 德海脸上的笑难以维持。 陛下让他跟着来,便是想知晓宁王的旧疾有没有痊愈的可能,若不能痊愈又能修养到何种程度。 眼下只是将人送到,回去他该如何交差? 像是猜到他的为难处,宁王又道:“父皇无非是想知道本王的病,还有没有得治。 待明日早朝,他见到小五便知道了。” 一连说了这么些话,他显然有些累了,神色恹恹道:“时辰不早,公公先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德海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先行离开。 只是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他虽然走了,却留下了一个小内侍。 美其名曰,怕自己没带回什么消息,无法向宣德帝交差。 不过是一个小内侍,一进王府,宁王便让人带他下去喝茶了。 宁王府的长廊并没有挂灯笼,几人仅靠着侍卫手中提着的两盏灯笼行进,勉强只能照清脚下的路。 恰好头顶乌云遮月,周遭的景物黑漆漆一片,走的人后背莫名发凉。 宋言汐警惕地跟在墨锦川身侧,不免咬了咬舌尖,暗自懊恼。 她早该想到,宁王待在府中养了近一年的病,除了平日偶尔进宫外几步不同人接触。 久而久之,心理难免会出现问题。 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同锦王一般,哪怕明知未来没了希望仍不自暴自弃。 她此前见过类似的病患,真正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的,并非是身上的病。 而是,心里的心结。 大多数想不开,不能接受现实的人,便会逐渐丧生希望,萌生死志。 食欲不振导致日渐消瘦,只是其中最轻的症状。 余光看向与她不过半步之遥的高大身影,宋言汐心头暗暗庆幸。 幸好今日有他在,否则,这个病她是不敢治的。 虽不至于惹怒宣德帝,落得个脑袋搬家的下场,可光是忤逆犯上的罪名,也够她受了。 宋言汐正出神,冰冷的手忽然落入了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耳边是他一本正经的提醒。 “当心脚下台阶。” “多谢。” 衣袍宽大,遮住了二人紧握的手,却遮不住宋言汐越跳越快的心。 这人怎么能……如此大胆! 宁王主仆就走在他们面前,距离他们不过两步之遥。 哪怕任何一个人回头,都有可能发现端倪。 察觉到她的抽离,墨锦川默默将手握得更紧,丝毫不给她逃开的机会。 宋言汐有些恼,转头瞪了他一眼以示不满。 可廊下昏暗,她只能隐约看清墨锦川的脸部轮廓。 他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笑? 不等宋言汐凑近看仔细,忽听宁王开口道:“小五,你虽不常回京,你的院子本王却一直留着,时常命人打扫修缮。” 似是喝了风,他痛苦地猛咳了两声,虚弱道:“今日就别走了,在我这儿住上一晚。” 墨锦川并未回他的话,袖袍下的手反倒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宋言汐的手。 这下她看清了,他确实是在笑。 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宋言汐试图回想京中有关他们兄弟二人的传闻,却也不过寥寥几句,寻不到有用之处。 唯一有用的,还是德海在外头说的那几句。 只是她怎么看,这兄弟二人都不像是曾经形影不离的样子,表面功夫居多。 缓步往前的身影停下脚步,宁王轻叹一声,“小五,你果真还在生三哥的气。” 墨锦川:“不曾。” 他语调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宋言汐却能感觉到,他此刻有些生气。 宁王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无奈道:“罢了,此事终究是本王对你不住。” 他轻咳了两声,吩咐一旁侍卫道:“阿城,遣人去佛堂请王妃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她若不想来,便告诉她,小五与郡主来了。” 话落,宁王转身看向墨锦川,一张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她许久未见你,想来定会开心。” 第491章 跟个木头似的,无趣 这个她,莫非指的是宁王妃? 宋言汐不由拧眉,竟想不起来京中还有这位人物的存在。 宁王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问:“永安郡主年纪还小,怕是没听说过本王的王妃。” 墨锦川顺着他的话道:“她比三哥小十多岁,且三嫂这些年一心礼佛鲜少出门,没听过也不奇怪。” 不知是风刮的,还是被他那句大十多岁给气到,宁王捂着胸口猛咳了好几声。 阿成上前要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再开口,声音分明多了些许恼意,“本王是病了,又并非快死了,还用不着你个狗奴才来扶我。” 他阴沉着脸问:“不是让你去请王妃,还愣着做什么?” 阿成迟疑道:“王爷,王妃如今不能见客。”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宁王忽地笑了,“倒是本王忘了,王妃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一直在屋里将养身体。” 他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婉君自生下启宸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平日里精神好些也只肯待在佛堂里抄经。” 察觉到握着自己的大手微微收紧,宋言汐开口问:“不知王爷可否方便,让我过去为王妃请个平安脉。” 本以为宁王会拒绝,却不料他痛快答应道:“自然,本王求之不得。 只是如此,就要辛苦郡主走一趟了。” 他看向一旁阿城,“带郡主去见王妃,好生伺候着,不得有半点怠慢。” 宋言汐试着挣了挣手,却根本挣不开。 难道锦王不愿让她去见宁王妃? 可方才宁王那话的意思,这二人分明是旧相识,甚至有可能关系匪浅。 知道墨锦川不会无故如此,也不愿动作太大惹人注意,只好继续站着。 宁王眉头紧蹙,视线顺着她的脸缓缓向下,目光落在二人衣袖堆叠处,像是突然明白什么般笑着摇摇头。 他道:“也罢,既然小五如此放心不下,你便去将王妃请来。 说起来,小五你也同你嫂嫂有十多年未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宋言汐明显感觉到,安王提到十多年未见时,握着她的大手猛地收紧,掌心滚烫。 抓着她的力道并不重,显然是主人有意控制。 即便如此,她仍旧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愤怒。 以墨锦川的脾气,想轻易一句话激怒他,并不容易。 这个宁王妃,怕是与他并非只是旧相识这么简单。 不等宁王再出言刺激,宋言汐提醒道:“宁王殿下的身体受不得寒,院内风大,二位王爷还是换一处叙旧为好。” 宁王闻言,不由得轻咳一声。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意味深长道:“永安郡主才貌双绝,心思又如此细腻,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好儿郎,能有这般福气娶你为妻。”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他摇摇头,“林将军是个没福气的。” 说完他自己亦是觉得失礼,歉意一笑道:“外头风大,先进屋。” 宁王转身之际,墨锦川才终于松开了宋言汐的手。 头顶的乌云也适时移开,皎洁的月光铺满地面,也让宋言汐看清了他冷峻的脸。 他这是为着宁王妃,在生气? 对上她眼底的探究之色,墨锦川下颌微点,嘴唇无声动了动。 他在说:“等等。” 等等,等什么? 是晚些同她解释,还是说,待会儿见到宁王妃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心头一时有酸涩涌动,宋言汐不由得一怔。 她方才的举动,分明是在吃味。 难怪世人说,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她不过初尝滋味,便被带动着不受控的乱了思绪。 还因宁王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疑心起叔嫂二人,实在是不该。 即便墨锦川年少时,真与宁王妃有过一段,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往事已逝,宁王这个即是做丈夫又是做兄长的,合该大度些。 更别提,他与宁王妃已经育有一子,更应该携手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将自己困在往事里不得解脱。 宁王所住的院子依旧没有太多灯火,可好歹目光所及之处能视物,不至于像外头那般黑洞洞的让人心里没底。 屋内烛光昏暗,更映衬的他一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那双与墨锦川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睛里也没了笑意。 他捂唇轻咳,旁边的丫鬟忙上前替他拍背。 宁王轻轻抬手,“无妨,还死不了。” 丫鬟满脸惊慌地跪下,显然吓得不轻。 墨锦川端起轻抿了一口,道:“三哥府里的丫鬟,倒是胆小的很。” 宁王挑眉,“三弟喜欢?” 说着,他脸上扬起一抹笑,“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就是。” 那小丫鬟闻言,赶忙磕头如捣蒜。 不知是吓得,还是本来就口不能言,她泪流满面却也只以重重磕头来表忠心。 不过片刻功夫,小丫鬟的额头就已经磕破了皮,鲜血顺着她清秀的眉眼缓缓往下。 宋言汐看得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制止,就听墨锦川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 他道:“三哥明知,我不喜欢这样的,就别吓唬这小丫头了。” 宁王失笑,满眼无奈道:“你呀,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怜香惜玉。 也罢,是这丫头没福气。” 他抬了抬手,小丫鬟忙不迭退下,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摆明了不敢有攀龙附凤的心。 墨锦川不免感叹,“三哥府上的人,倒是懂规矩。” 宁王被他的话逗笑,轻咳了一声道:“懂规矩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讨你喜欢。 跟个木头似的,无趣。”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道:“王爷,王妃到了。” 宁王勾了勾唇角,说不上是笑还是嘲讽,“本王说什么来着,你嫂嫂若是知晓你来,定是要破例见客的。” 他说着猛咳了两声,一张脸苍白的不似人样。 一道淡青色身影自门口进来,带进一股厚重的沉香味,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谢婉君缓步走向宁王,将手中捧着的汤婆子递给他,关切道:“今日风大,王爷当心着凉。” 安王点点头,顺势拉过她的手道:“你素日里念叨小五,小五今天总算是得空过来一趟。” “锦王?”谢婉君看向墨锦川,仔仔细细的辨认着。 半晌,她无奈笑道:“五弟,真是对不住,许多年未见,我一时还真认不出你来。” 她温和的目光落在宋言汐身上,有些诧异问:“这位姑娘是?” 第492章 他们会害了小世子的 宋言汐起身,朝着她福了福身道:“臣女宋家言汐见过宁王妃。” “宋言汐……”谢婉君低喃着这个名字,忽地眼前一亮,“可是永安郡主?” 她快速往前两步,面色有些激动道:“家中小儿这两日不慎染了风寒,咳嗽的厉害,不知郡主可否方便……” 宁王轻咳一声,打断她道:“王妃,郡主是本王请来的客人。” 余光触及到他不悦的眼神,谢婉君拧眉。 她分明有不少话要说,可或许是不愿在人前公然忤逆自己的夫君,还是回去宁王身边坐下。 借着桌上烛火,宋言汐方才看清这位宁王妃的全貌。 她算不得十分惊艳的美人,却眉目温婉,一看便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只是那眉宇之间,似是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即便她极力遮掩也依旧能看得出来。 想着她或许是因为担心儿子,宋言汐开口道:“王爷客气了,陛下差我来宁王府,本就是为王爷治病而来。 若王爷信得过,也可让我去看一眼小世子。” 宁王摆摆手,并不在意道:“不过是前两日下雨在院子里疯跑,着了凉气罢了,算不得什么风寒。 请来的大夫瞧过,说是没什么大碍。” 谢婉君脸上的笑意难以维持,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紧紧抠着木料。 对一个母亲而言,他这话无疑能将人逼疯。 宋言汐看着宁王的态度,不免觉得奇怪。 他膝下子嗣不丰,除了这一个儿子之外,也就只听说过两三个庶出的儿女。 即便家中子嗣再怎么多,对于正妃所生出的嫡出儿子,也该放到心尖尖上对待,马虎不得。 宁王的样子,倒是瞧不出半点紧张。 见丈夫不肯松口,谢婉君唯恐儿子的情况得不到好转,看向他道:“王爷,宸儿的病虽然瞧过大夫,可永安郡主医术高超,让她看一眼总是没错的。” 宁王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半晌才道:“难得你如此紧张宸儿,便让郡主去看看。” 闻言,谢婉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可她却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带宋言汐前去看望她尚在病中的儿子。 她刚站起身,就听宁王沉声道:“五弟难得来一次,你就在这儿陪着我们兄弟说说话。” 对上谢婉君担忧的双眼,宋言汐轻轻点头,示意她不必忧心。 见她仍站着不动,宁王温声问:“王妃莫不是不放心郡主?” 谢婉君忙摇头,坐了回去。 宋言汐正好转身朝外走,清楚的看见谢婉君摇头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 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看起来当真是极差。 引着宋言汐往小世子院子去的,正是方才去佛堂请谢婉君的阿城。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小世子院外,他才压低声音道:“小世子是我家王妃和王爷的命根子,还请郡主一定要尽心救治。” 他说着,竟是要跪下。 宋言汐止住他下跪的动作,道:“我还未见到小世子,尚不知具体情况。 可你放心,我身为医者,若真有需要必会尽心医治。” 阿城忙不迭点头,快步引着她往里走。 院门口只挂着一盏灯笼,依稀能看清大门上头的院名,却也仅限于此。 刚刚进王府时宋言汐便觉得奇怪,偌大的宁王府,竟只稀疏挂了那么几盏灯笼。 就连脚下的路,都很难照全。 府上的下人倒也算了,要去什么地方可提着一盏灯笼便于行事,可府上的小主子呢? 小孩子生性活泼,锦王府内灯火通明,娇娇那小丫头还一个没看住便上了树。 宁王府的人就不担心小世子有什么差池? 宋言汐进了院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堂堂王府世子的院子,外头无人值守倒也罢了,院子里竟只有一个老嬷嬷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着瞌睡。 听到动静,老嬷嬷脱口道:“王妃莫急,小世子已经退了热。” 她眯了眯眼睛,看清站在阿城旁边的并非是谢婉君时,当即沉了脸道:“哪来的狐媚子,竟敢跑到小世子的院子里。” 阿城解释道:“秦嬷嬷您误会了。” 不等他多说什么,秦嬷嬷呵斥道:“你也是个白眼狼,亏得王妃之前待你那么好。”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个大扫把,便要将他们二人撵出去。 宋言汐忙道:“秦嬷嬷稍安勿躁,是王妃请我来为小世子治病的。” “就你?”秦嬷嬷横眉,冷哼一声道:“长得就是那狐媚子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怕她惹出乱子,阿城赶忙道:“秦嬷嬷,郡主当真是被王妃请来,为小世子治病的。 你快些让开,莫要误了正事。” 秦嬷嬷一听见郡主二字,顿时更气了,手中扫把重重往地上一扔道:“厚颜无耻抢别人相公的郡主,要我说,就是个狗屁郡主!” 她双手掐着腰,气不过骂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清白人家的姑娘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国公爷的脸,当真是被你这个不孝女给丢完了!” 阿城在一旁急得跺脚,恨不得冲上去将人给打晕了。 却不想宋言汐赞同地点点头,道:“确实欺人太甚。” 秦嬷嬷一愣,就听她继续道:“待下次见了诗涵郡主,劳烦嬷嬷替我骂她两句,也好让我出了这口恶气。” “你……”秦嬷嬷拧眉。 她快步走上前,仔仔细细看着宋言汐的眉眼,忽然道:“你是言家小姐的女儿。” 宋言汐轻笑点头,并未纠正她的称呼。 从她破口大骂开始,她就怀疑她或许是得了什么病症。 郡主乃从一品,又是陛下亲封,只要不意图谋反或者是做出什么天理难容之事,便是公主王爷也不会主动刁难。 更别提,像这个老嬷嬷言语如此不客气。 秦嬷嬷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匆匆道:“好孩子,你快进去看看小世子,他不大好。” 她瞪了眼阿城,气冲冲道:“你这个白眼狼,你不许进来!” 说着话,她将宋言汐拉进房间里,反手将门关上并插上门栓。 宋言汐听到她自言自语道:“不能让他们进来,他们会害了小世子的。” “他们是谁?” 面对宋言汐的问题,秦嬷嬷却又像是听不见一般,着急往里间走。 趁着她不注意,宋言汐抽到了门上的门栓,冲着外头轻声道:“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第493章 墨凌轩,你疯够了没? “郡主,我家小世子怎么样了?” 秦嬷嬷一直紧张地站在旁边,实在是憋不住了才问一句。 宋言汐收回诊脉的手,轻声道:“小世子的高热症状已退,好好睡一晚,醒来之后再喝上几天止咳的药剂便好。”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见宋言汐不似玩笑,秦嬷嬷方才松了一口气。 瞧着她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不少。 宋言汐问:“嬷嬷可是认得我母亲?” 秦嬷嬷一怔,皱眉想了想才道:“永川侯夫人,京中鲜少有人不认得,更别提她是言老爷子的掌上明珠。” 她脸上多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起来,郡主小时候我还见过呢。” 想到什么,她神色瞬间变得紧张,低声问:“郡主如今与那林将军,相处的如何?”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自顾自道:“那林家人,没一个好的,竟敢如此欺负郡主!” “嬷嬷无需担心,我与林将军已然和离了。” “和离?什么时候的事情?”秦嬷嬷忙问。 见她眼神清明,不像是记不得她样子,宋言汐解释道:“前几日的事,街头巷尾都贴了告示,嬷嬷应该是没注意到。” 秦嬷嬷垂眸,喃喃道:“老奴上次出王府是什么时候来着?记不得了。” 她还想说什么,阿城已经推门进来,道:“郡主,王爷有请。” 一听到王爷两个字,秦嬷嬷温和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怒意,咬牙道:“你们都是王爷的人,都要害我家姑娘。 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说着,满屋子去找趁手的东西。 阿城赶紧冲过来,提起药箱道:“郡主,咱们快些离去,秦嬷嬷是真的会动手。” 正说着,秦嬷嬷已经抓住了一个鸡毛掸子,朝着他狠狠砸去。 余光瞥见宋言汐,她恶狠狠道:“你们这些个狐狸精,王爷的心都是让你们给勾走了,我打死你!” 慌乱之中,阿城轻轻推了一把秦嬷嬷,二人赶紧离开了房间。 直到出了院子,宋言汐还能听见秦嬷嬷的叫骂声。 听起来,她当真是恨极了。 阿城抱着药箱,有些无措的解释道:“秦嬷嬷平日里没这么疯,害郡主受惊了,是小的该死。” 宋言汐拧眉,“王爷和王妃怎么会放心,让一个精神失常的嬷嬷照顾小世子?” “郡主有所不知,秦嬷嬷乃是王妃的奶嬷嬷,作为王妃的陪嫁来的王府,这么多年一直伺候王妃和小世子。 她虽然糊涂了些,对小世子却是极好,且小世子又只肯认她一个。” 怕宋言汐误会,阿城又道:“王爷此前也试过很多办法,可只要将秦嬷嬷同小世子分开,小世子便会不吃不喝。 您也看到了,小世子的身体是胎里带来的不足,平日里只能娇养着,怠慢不得。” 方才为小世子诊脉时,她确实有发现先天不足之症状,只是并不严重,正常好生养着待长大一些便好了。 可他一个世子,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嬷嬷伺候,未免太过寒酸了。 阿城解释道:“王爷和王妃都喜静,府中的丫鬟下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 郡主也看到了,秦嬷嬷如今这个情况,世子的院子里也实在留不下其他人。” 他的每句话听起来都能自圆其说,可直觉告诉宋言汐,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宁王与宁王妃夫妻之间,看起来也是貌合神离,甚至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 且他方才阴阳怪气的那些话,怎么听,都好像是在旁敲侧击的提醒她。 他的好弟弟,与他的王妃之间有点什么。 真要是有什么,两人至于十多年连面都不曾见过? 宋言汐也从不觉得,墨锦川会是一个明知心上人日子不好过,却仍作壁上观之人。 心中有了决断,她也懒得听阿城的解释,只道:“带我去见王爷。” 前厅。 宁王看着面前丰盛的酒菜,轻拍了拍谢婉君的手,笑道:“咱们家,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谢婉君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浅笑道:“王爷如今的身体饮不得酒,我让厨房煮了些止咳生津的梨水。 这两日天气干燥,也正好润润喉。” 看着放在面前的碗,宁王眼皮都没抬一下,“本王不喝。” 谢婉君敛了笑,吩咐道:“撤掉。” 下人很快上前撤了梨汤,又送上一碗燕窝。 宁王眼底的嫌恶压都压不住,按了按额角道:“本王要喝的,是酒。” 谢婉君拧眉,劝道:“王爷如今的身子,不宜饮酒,不妨再过些时日……” “啪!”宁王一抬手打翻了桌上燕窝。 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背上,谢婉君也只是皱了皱眉,将手收回了衣袖了。 她端坐在椅子上,指挥下人收拾面前的狼藉。 一言一行,皆是皇室宗妇该有的模样。 却唯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今晚情绪波动最大时,是在提及她的儿子墨启宸时,身为一个母亲下意识的维护。 墨锦川看在眼里,神色未动,放在桌下的手却早已紧攥成拳。 这便是他曾经说的,往后定会好好待她? 谢太傅若是泉下有灵,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宁王神色恹恹,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无趣。” 他抬眼看向墨锦川,似笑非笑问:“小五,你与你婉君姐姐多年未见,怎也不说好好说说话,叙叙旧?” 谢婉君指挥下人重新上菜,淡然的模样,好似全然没听见自家丈夫挖苦的话。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听见。 这些年来,她的耳朵早已适应,自动无视那些令人讨厌的声音。 宁王却不满她的反应,伸手一把抓住她被烫伤的手,见她吃痛皱眉,只觉心中分外畅快。 他眼底盛着笑,温声问:“小五没什么话好说,王妃也没什么旧要叙?” 余光瞥见门外的身影,宁王笑意更浓了。 他意味深长道:“他在边城没回来时,你可是日日抄写经文,祈祷他能打个胜仗,平安归来。 怎么如今见到人了,反倒什么都不敢说了。 王妃,这可不像你。” 话音落地,他手下狠狠一捏。 谢婉君疼得骤然白了脸,一把挥开他的手,冷声问:“墨凌轩,你疯够了没?” 第494章 我想过放她自由的 墨凌轩毫无防备,被这一下挥的整个人朝后仰倒,重重摔了下去。 桌上几人只听得闷哼一声,紧接着,有下人尖声道:“王爷受伤了!” 谢婉君脸色发白,镇定道:“快将王爷抬回卧房。” 她看向门口站着的宋言汐,歉意一笑,“又要麻烦郡主了。” 宋言汐微微颔首,吩咐道:“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将王爷抬起来,不要碰到后背,避免碎瓷片扎得更深加重伤势。” 墨凌轩一把挥开过来扶他的人,满眼戾色,“都给本王滚!” 他咬着牙,单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阴沉着脸道:“本王有腿,自己走得动。” 墨锦川站起身,只当听不懂他话里有话,走上前道:“我背三哥过去。” “锦王……”谢婉君开口想劝,却听得墨凌轩一口答应道:“好啊,那就麻烦三弟了。” 他说完,竟没再折腾,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后背有血迹晕染,印在他的白色大氅上,好似雪地里绽开的朵朵腊梅。 墨锦川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沉声道:“三哥,上来。” 望着他的脖颈处,墨凌轩眸色越来越深。 只要他抓起桌上筷子往下轻轻一刺,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些折磨他长达数十年的愧疚,怨恨,爱憎,都将烟消云散。 光是想想,墨凌轩激动的手指微微颤抖,就连呼吸都兴奋了起来。 宋言汐与谢婉君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手,只等他下一步动作,便会立即冲上前制止他。 可在他动手之前,她们什么都不能做。 表面上,二人仍是兄友弟恭的兄弟。 他们骨子里,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脉,是无论如何否认也割舍不断的。 墨凌轩闭了闭眼,缓缓收回手,将整个人重量都压在了墨锦川的后背上。 长达一年的吃药静养,早已将他的身体折磨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甚至还不如个半大孩子重。 穿着大氅时,只是看起来消瘦。 可真当墨锦川将人背起来,却只觉得轻飘飘,几乎感受不到太多重量。 他动作顿了顿,提步朝外走。 宋言汐赶忙提着药箱跟上,只听到谢婉君吩咐道:“王爷身边有我和郡主,你们不必跟着。” 听着她的声音,墨凌轩轻笑,“三弟,你瞧,她如今多像个王妃的样子。” 墨锦川背着他缓步朝前,淡淡道:“三嫂如今是宁王妃,而并非是谢太傅的幺女。” 墨凌轩伏在他背上,并不接话。 半晌,他才道:“我想过放她自由的。” 他的声音太轻,风一吹就散了,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宋言汐与谢婉君都并未听清。 可墨锦川听见了。 他紧抿着唇,问:“三嫂如今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三哥一直期望看见的吗?” 墨凌轩咬了咬后槽牙,冷笑道:“你知道个屁。” 他阴沉着脸命令道:“墨锦川,你放本王下来。” 墨锦川恍若未闻,背着他自顾自朝前。 就在墨凌轩气急败坏,想对他动手时,忽听他道:“当年我中毒垂危时,三哥也是这么背着我回寝殿的。” 他低笑了笑,道:“若非四哥来寻我去放风筝,发觉怎么都叫不醒,如今我坟头的草,怕是半人高了。” 墨凌轩气笑了,冷冷问:“小五,你是在怨我当初让你吃了被下了毒的糕点?” 墨锦川道:“那糕点若不是我吃,便是三哥吃,或是进了四哥的肚子。 咱们兄弟几个,总归是要毒倒一个的。” “小五,你今日话可真多。” 墨凌轩说着,被气得猛咳了两声,虚弱道:“本王宁愿希望,当初中毒的人是我。” 那盘糕点,本就是摆在他的宫殿中。 对方想要毒死的人,也只有他。 等到背上之人气息逐渐平稳,墨锦川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三哥。” “什么事?” “其实当初下了毒的糕点,除了三哥的房里,二哥和四哥的房里也都有。” 他缓步朝前,每一步走得都极稳,“作为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我的那份毒药的剂量是最重的。” 墨锦川说着不由轻笑,“当日我吃的若是那一盘,估计都撑不到四哥回来。” 墨凌轩默不作声,似是趴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 可他的呼吸声,分明是凌乱的。 背着他进屋时,墨锦川道:“当年之事,错不在三哥。” 他指的,不光是中毒一事。 墨凌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对她,当真……”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外头响起吵闹声。 “王爷,不好了,王妃晕倒了!” 宋言汐提着药箱走出房间时,墨凌轩就等在外头,一双眼眶红的仿佛要滴出血。 见她出来,他忙压低声音问:“郡主,王妃情况如何了。” 宋言汐并未回他,只态度冷淡道:“王爷身上的伤,还需尽早处理。” 墨凌轩骤然冷了脸,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回答本王的话。” 他说着,一把伸出手便要抓去宋言汐的手腕。 有人却比他动作更快,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冷声提醒道:“三哥,你失态了。” 墨凌轩想要抬手挣开他,却只是徒劳。 曾经他在几年前身体最鼎盛时期,也不过能在墨锦川手底下撑上两招,更别提现在。 如今的他,就是废人一个。 “小五,你让开!” 墨锦川非但没让,还在墨凌轩的眼皮子底下,往前走了两步,将宋言汐挡在身后。 他冷声问:“三哥这是打算对女人动手?” 墨凌轩脱口道:“与你何干?”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咬牙问:“本王再问你一遍,王妃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宋言汐眼眸冰冷,嘲讽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 作为枕边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宁王妃如今的身体状况。 方才那个叫阿城的,不也说过,宁王妃如今的身体不宜见客。 可他还是借着墨锦川的名头,硬是让人将她请了过来。 从他的态度上,她看不到任何身为丈夫对妻子的怜悯,有的,只是深藏在骨子里的憎恨。 可他既如此恨她,应该巴不得她饱受折磨,痛苦死去才对。 如今又装出这幅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 第495章 宁王就是个变态! 墨凌轩的脸色本就难看,听到宋言汐这话,脸上因愤怒生出的血色,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宋言汐瞧见他的反应,眼底讽刺意味更浓。 深爱她却偏要如此折磨她,陛下今日让她登门是对的,他确实该好好治一治。 不止是心疾,还有脑子,病得不轻! 懒得看他装深情,宋言汐朝着他福了福身道:“王爷今日既身体不便,臣女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为王爷诊治。” 她说完提着药箱就走,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她怕再不走,会忍不住开口骂他。 是,旁人夫妻之间如何相处是他们的事,轮不到她一个外人置喙。 可宁王就是个变态! 自己病重不治,郁郁不得志,却要将邪火撒到自己最亲最近的妻子身上,这是哪来的道理? 这世上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会对自己的妻子动粗。 墨凌轩脸色骤沉,盯着宋言汐的背影冷喝道:“你给本王站住!” 见她非但不停,还脚步飞快,他只觉得胸口猛然一痛,竟是盛怒之下吐出一口血来。 “王爷!” “三哥!” 听着身后的惊呼声,宋言汐脚步一顿,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 她想,若他就这么死了,宁王妃也就能彻底解脱了。 可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便被她压下了。 墨凌轩不能死。 至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否则她脱不了干系不说,宣德帝甚至会因此迁怒宁王妃,怪她害他损失了一个儿子。 更别提,他们二人还有个尚且不足十岁的孩子,如今正是离不得父母的年纪。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提着药箱折了回去。 墨凌轩软软地靠在墨锦川身上,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正轻声喊着什么。 阿城红了眼眶道:“王爷,王妃无事,您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墨凌轩掀了掀眼皮,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宋言汐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拧眉道:“急火攻心,先将人抬到屋里去。” 见墨锦川要把人往谢婉君房中送,她提醒道:“宁王妃还未醒,受不得惊。” 她醒来若看到他这张脸,心病必会加重。 届时两个一起昏,她是先救哪个? 阿城忙道:“王爷随我来,王爷的书房就在隔壁。 墨凌轩的书房内,一应起居应有尽有,若非陈设看上去确实是书房,说是卧房也有人信。 墨锦川拧眉,趁着宋言汐为其施针时,将阿城喊到了外头。 不等他问,阿城扑通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王爷有所不知,自小世子出生之前我家王爷与王妃就已经分院别居了。” “竟有此事?” 墨锦川回头看了眼虚掩的房门,压低声音道:“有这种事情,你为何不早些托人告知本王。” 阿城满脸为难,低下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他才道:“您是知道我家王爷的,性子倔,从不愿向任何人示弱。”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道:“王妃自嫁入王府,待谁都好,唯独对王爷不假辞色。 一来二去的,两人见了面连话都极少说了。” 阿城自小便跟在墨凌轩的身边,自然是盼着主子与主母能好好过日子,也没少在中间帮着撮合。 可无论他怎么做,二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烧不开的水,永远冰冰冷冷的。 他忍不住问:“锦王殿下,您与我家王爷王妃自小相识,可知道他们为何婚后像全然变了一个人?”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淡声道:“本王亦不知。” 他原本以为,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们二人之前的心结该随着小侄儿的出生解开。 却没想到,他二人竟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处成了一对怨偶。 若早知如此,当初在发生那件事后,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父皇为他们赐婚。 这般互相折磨下去,何时是个头? 想到宋言汐方才的反常,墨锦川冷了脸问:“阿城,你同本王说句实话,三哥他平日里是不是经常对三嫂动手?” 阿城弱弱道:“倒也不是经常……”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忙改口道:“王爷息怒,都是奴才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我家王爷疼王妃还来不及,如何会舍得对她动粗。” 墨锦川:“本王要听实话。” 阿城跪在在地上盯着黑漆漆的地面,压根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道:“王妃平日里都将自己关在佛堂礼佛,除了小世子和秦嬷嬷外鲜少见人。 出现在王爷面前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继续。” 阿城却不敢再说,朝着墨锦川磕了两个头道:“锦王殿下就饶了我,若是让我家王爷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墨锦川沉声道:“你不说,本王也可以打死你。” 阿城本就觉得腿软,这下更是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他咬了咬牙,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般,抬头看向墨锦川道:“还请锦王殿下,救我家王妃一命。” 墨凌轩的伤比之谢婉君要棘手不少,等宋言汐施针结束,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推开门出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桃树下,背影显得有几分萧瑟。 缓步上前,宋言汐抬头看着树枝上新抽的嫩芽,问:“王爷这是一夜未睡?” 墨锦川下颌微点,毫不避讳道:“你没出来,本王睡不着。” 宋言汐凉凉道:“看不出,王爷与宁王殿下的感情如此好。” 墨锦川沉默了片刻,道:“你都听到了。” 肯定句,而并非疑问句。 “没有。”宋言汐盯着那一抹绿,冷声道:“我为宁王妃施针时,瞧见了她身上的伤。” 墨锦川闻言,眸色骤然一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听着指骨交错的响声,宋言汐看向他的眼底多了诧异,“王爷事先不知?” 昨晚他们兄弟针尖对麦芒的那一番话,可并不像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对上她探究的双眼,墨锦川道:“三哥对三嫂动粗一事,本王确实事先不知。” 知道他有所保留,宋言汐也懒得刨根问底,意味深长道:“人不可貌相这话,倒是当真没说错。” 墨锦川:“此事错在三哥,本王不会为他辩驳。” 宋言汐更觉诧异,忍不住问:“王爷与宁王和宁王妃皆是旧相识,从前不知倒也算了。 如今亲眼所见,王爷当如何?” 第496章 林老夫人要状告郡主 墨锦川解下身上的大氅,转而披在宋言汐的身上,轻声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郡主府歇息。” “那王爷呢?”宋言汐平静问。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她还是想要听墨锦川亲口说。 此事,他管是不管。 以宁王夫妇如今的相处之道,宁王妃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熬过一个十年。 她还不到三十岁,便华发早生,眉眼之间尽显憔悴之态。 昨夜之所以突发晕厥,除了心急与担忧外,还有常年以来忧思过重的原因。 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早晚会被拖垮。 她相信宁王想要的,绝不是宁王妃冰冷的尸体。 只是谢婉君一看便是隐忍少言的性子,否则也不会积郁成疾,将自己逼成这个样子。 而墨凌轩…… 他若是肯好好说话,夫妻之间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与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匪浅的墨锦川身上。 以他的性子,不像是会坐视不理的人。 只是此事关系复杂,更牵扯到皇室颜面的问题。 她只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错过她眼底的担忧,墨锦川唇角微勾,低声问:“担心父皇会罚我?” 宋言汐点头,坦诚道:“我若是陛下,必不轻饶。” 听着她认真的语气,墨锦川失笑,“不错,胆肥了,都敢非议起父皇了。” 宋言汐不由挑眉,“怎么,王爷要告状?” 墨锦川:“我在你心目中,便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他自然不是。 否则,宋言汐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同他说笑。 只是说笑归说笑,正事还是要提的。 担心隔墙有耳,宋言汐往前靠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宁王妃忧思过重,恐心结难除,还望王爷面见陛下时为她陈情一二。” 墨锦川低低应了一声,眸色更沉了。 知晓他是觉得为难,宋言汐咬了咬舌尖,又道:“为着皇室颜面,陛下虽不会成全宁王妃,可她往后的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自古皇家的门便是能进不能出,除非犯下都错被废黜,收回玉蝶。 历朝历代,凡被废黜的皇室宗妇,或毒酒或白绫最终都难逃一死。 比起皇家的颜面,区区一条人命算不得什么。 即便宁王妃是前太子太傅的幺女,被这王妃的头衔锁住,余生也再难恢复自由身。 她现在只希望,宣德帝能看在谢太傅曾经为大安劳苦功高的份上,留她女儿一条活路。 只要他愿意出手干涉,哪怕宁王妃离不得王府,宁王也不敢再像从前那般对她肆意打骂。 或许她看在儿子的份上,也不会再同此前那般消沉,甚至是萌生死志。 心病最难的便在于一个心字。 试想一下,一个人的心都不在了,只剩一副躯壳怎能久活? 墨锦川眸色微沉,轻笑道:“三嫂若知你如此为她费心,定会高兴自己没看走眼。” 听着他有些莫名的话,宋言汐只当他是说起昨晚谢婉君信任她,请她为小世子诊治一事。 想到那张温柔的脸,她轻声感叹道:“可惜了,像她那般温婉的人,本该寻个大度体贴的夫君。 而不是……” 剩下的话她虽没明言,墨锦川心中却如果明镜一般。 他拧着眉头道:“言汐,三哥和三嫂之间,并非是像你想的那般毫无感情。” 宋言汐虽不知道二人之间具体的爱恨纠葛,却有一句话想问。 “王爷所谓的感情,难道就是日日恶言相向,动辄棍棒加身?” 她扯了扯唇角,满眼嘲讽:“那想要这份感情,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即便是宁王妃看走了眼,遇人不淑,这十多年的怨怼与折磨也让她吃尽了苦头。 感情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 可一个人将自己日日关在佛堂,抄经念佛,饱受内心煎熬之苦。 而另一个,这些年来却新人不断,软香如玉好不快活。 宁王府的那些妾,光是她听说过有名分的侧妃便有两个,夫人更是不知凡几。 也就是宁王妃膝下有个小世子,否则,在这府中还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么样。 宁王的这份感情,可真让人消受不起! 墨锦川张口想解释,暗一匆匆进了院子,面容严肃道:“主子,将军府的人抬着林老夫人往大理寺去了。” 这一大清早的,抬个半死不活的人去大理寺做什么? 暗一面上多了迟疑。 墨锦川:“说。” “将军府的人一路扬言,说是林老夫人要状告郡主。” 临近午时,谢婉君方才幽幽转醒。 宋言汐正坐在桌前写着药方,听到动静转头看来,恰巧与她疑惑的双眸对上。 她起身走到床边,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解释道:“王妃应是忧心小世子,接连几日没合眼,昨晚力竭晕了过去。” 谢婉君扯起一抹笑,温声道:“多谢郡主。” “王妃客气了。” 宋言汐取了枕头垫在她腰后,只觉手下扶着的肩头瘦的有些硌手。 她道:“王妃该留两个人在身边伺候的,你的身体康健,才能更好陪伴小世子长大。” 谢婉君眸光闪了闪,问:“郡主,宸儿可否醒了?” “阿城一个时辰前去看过,小世子已经醒了,喝了半碗粥同秦嬷嬷说了几句话又睡了。” 闻言,谢婉君猛然松了一口气。 她眼眶微红,抬手拭去眼角泪意,不好意思道:“让郡主见笑了。” 宋言汐递给她一方帕子,安抚道:“王妃是做母亲的,担忧小世子是为人母的本能。 昨晚我为小世子看过,先前为他诊治的大夫医术高超,照着他所开的药方吃上几日药便可痊愈。” 谢婉君拉过她的手,感激道:“昨夜之事,真是麻烦你了。” 她说着,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神复杂问:“王爷背上的伤,如何了?” 宋言汐如实道:“王爷背上的是皮外伤,不打紧。” 听出她似是话里有话,谢婉君眉头紧蹙,“他……” “王爷昨夜怒极攻心,呕了一口血,如今尚在昏迷中。” “怒极攻心?” 谢婉君说着,便要掀开身上被子下床。 宋言汐止住她的动作,解释道:“王妃无需担心,我已经为王爷施过针,眼下并无大碍。” 谢婉君瞳孔微缩,“眼下并无大碍,是何意?” 第497章 这件事,唯有郡主能办 “王妃是聪明人,当知那一箭伤在王爷心口,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宋言汐扶住谢婉君,安慰道:“我已写了方子,先让王爷照着方子吃上半个月。” “那半个月后呢?” 谢婉君抓着宋言汐的手微微收紧,声音也带着不自觉的颤意,“半月之后,郡主可有更为稳妥的办法?” 话音刚落,她自言自语道:“是我强人所难了,宫中那么多御医都说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养着。” 宋言汐顺着她的话道:“王爷的伤,确实适合寻找一个清幽之地慢慢养。 短则一年,长则年,王爷的体魄必然要比如今好一些。” 能被她三言两语气吐血的人,身体如何,自是不用她多说。 谢婉君摇摇头,满意无奈道:“他不会去的。” 她轻叹一声,“郡主方才的话,宫中的太医也说过,王爷当时便将人个将人赶了出去。 为此,陛下还特意发过一场脾气。” 宋言汐垂眸不语。 这确实像是宁王能干出的事情。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更别提学着心疼别人。 似是想到什么,谢婉君脸色不免发白,“锦王何在?” 宋言汐:“锦王殿下去上早朝了,还未回来。” “早朝……”谢婉君低喃,忽然脸色猛地一变,“锦川是不是去见陛下了?” 不等宋言汐回答,她忙抓住她的手腕道:“郡主,此事绝不可惊动陛下。” 话落,她又想到什么,脸色难看道:“这个时辰,锦川怕是已经见到陛下了。” 意识到此事再无转圜余地,谢婉君无力的瘫坐在床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闭着眼,声音很轻道:“不该是这样的。” 这话像是对宋言汐说,又似是在问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感受到有人在为自己擦泪,她缓缓睁开眼,轻声问:“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宋言汐捏着帕子的手指缓缓收紧,低低应了一声,“王妃身上的伤,多是这一年的新伤。 虽是皮外伤,却也需好生将养。” 昨夜刚看到时,宋言汐心疼之余只觉得愤怒。 莫说宁王妃是谢家幺女,自小被父母兄长疼爱长大,哪怕是出身贱籍的奴婢,也不该遭受如此非人的对待。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宁王府的王妃。 宁王对她动手之时,可有半点顾忌过这些? 更别提,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更有青梅竹马之情谊。 她甚至还舍了半条命,为他生下了小世子。 对上她满是愤慨和心疼的双眸,谢婉君轻声解释道:“他从前并不会对我动手。” 她垂眸,“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无法接受自己一朝变成如今模样,才会心性大变。” 宋言汐忍无可忍道:“再如何,这也并非是宁王伤害你的理由。” 谢婉君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辩驳。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她看向宋言汐,费力扬起一抹笑道:“此事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家事,郡主不该牵扯进来。 还有锦川……锦王殿下那边,也请郡主代我劝劝他,让他不必再困于过去的同窗之谊。” “王妃也锦王竟是同窗?” “是,也不是。” 谢婉君解释道:“我父谢太傅当初在东宫任教时,也顺带着教几个年幼的皇子读书明理。 锦王殿下是我们之中最小的,唤我一声师姐。” 即是师姐弟的关系,那宁王昨晚发什么疯? 从宋言汐的眼神中猜到什么,谢婉君有些难为情道:“锦王自出生起便没了母妃,自小跟在陛下身边长大。 我年长他六岁,因着父亲偏疼他的缘故,平日里私下对他照顾颇多。 无人时,锦王殿下私下唤我一声阿姐。” 闻言,宋言汐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昨晚还真是没说错,宁王果真是个变态。 他作为兄长,又取了墨锦川敬重的阿姐,不好好珍重心爱之人,却反过来要疑心他们之间的姐弟情。 上赶着往自己脑袋上扣绿帽子的,她还是头一遭见。 谢婉君长舒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许是我平日对锦王殿下关心太过,惹人非议。 在锦王殿下十岁那年,京中有传闻称陛下有意为我二人指婚,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回忆起往事,她不免唏嘘,“我也正是那时才知晓,王爷对我动了心思。” 见她神色有些痛苦,宋言汐拧眉问:“王妃当时既对王爷无意,为何不阻止他去求陛下赐婚?” 谢婉君一怔,有些难堪道:“我们的婚事,并非他所求。” 难道是宣德帝乱点鸳鸯谱? 猜到宋言汐有所疑虑,谢婉君扯了扯唇角道:“郡主,具体的原因我不想说。 你只需知道,这场婚事我们二人皆是不愿,却又不得不愿意。” 她对宁王无意,不愿意嫁给他这说得通。 可她刚刚明明说,宁王殿下对她有意。 即是青梅竹马,又心生爱慕,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又怎会不情愿? 谢婉君轻轻摇头,眼泪无声自眼角滑落。 她没再说什么,可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拒绝。 显然,那段回忆对于她而言,充满了痛苦。 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宋言汐从药箱里取了一颗丸药,倒了水服侍她吃下。 不过几息功夫,谢婉君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她再看向宋言汐时,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王妃的身体,需静养。” 谢婉君是聪明人,听得出宋言汐的言外音,轻笑道:“我这身体,养不养其实也就这样了。”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倒是你,这两年多先是在将军府操劳,又随军出征的,吃了不少苦。” 宋言汐闻言,思绪一时间复杂不已。 她自己的日子尚且不好过,却还有那份善心体谅他人。 越想,宋言汐越觉得。 宁王当真不是个东西。 娶了这般好的妻子,却不懂得珍惜。 宋言汐正想着,忽听谢婉君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郡主能答应。” “王妃尽管直言,言汐若能办到必不推辞。” 谢婉君眼底多了笑意,盯着她意味深长道:“这件事,唯有郡主能办。” 第498章 她巴不得本王早点死 宋言汐原本以为,谢婉君那样的开场白后,跟着的定是于她而言十分要紧之事。 可她所求,却只是不愿让墨凌轩知道她如今身体抱恙一事。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宋言汐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有一点,她却也不得不提醒谢婉君。 “昨夜王妃晕倒一事,王爷是知情的。” 以墨凌轩的性子,想瞒过他几乎不可能。 谢婉君轻笑着点点头,温声道:“郡主无需担心,王爷那边我自会去应付。 他应当不会问郡主什么,若问了,郡主也只当不知。” 宋言汐拧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到底,她与宁王妃不过是初相识,有些话由她的嘴里说出来太过冒昧。 明白她想问什么,谢婉君轻声道:“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我不想让郡主掺和其中。” 她扯出一抹笑,“感情这东西,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我觉得好便……” 宋言汐打断她道:“王妃,脉象不会撒谎。” 她幸不幸福,她或许不知道。 可她长年累月不愿展露笑颜,更鲜少与人交谈这一点,只要是个有经验的医者,皆能从她的脉象上看出来。 忧思过重,又夜不能寐,长此以往身体怎能撑得住? 对上谢婉君复杂的双眼,宋言汐道:“王爷和王妃,近日肝火过旺,宜静养。” 谢婉君点点头,轻声道谢。 她的伪装已然被看穿,多说无益。 如今只希望,陛下知道宁王府的近况,不要大动肝火。 墨凌轩的身体,也再经不起折腾了。 她的宸儿,不能没有父亲。 这个宁王府,也离不开男主人。 宋言汐陪着谢婉君坐了一会儿,看她喝了药又吃了半碗饭,这才起身离开。 虽然并不想,可她还是要去书房瞧一眼墨凌轩,确保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不至于突然一命呜呼。 也免得陛下问起时,她无法交代。 不过她只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若之后宁王仍像从前那般乱发脾气,动辄对宁王妃动粗,会不会引发旧疾她可就不能保证了。 宋言汐提着药箱刚走到门口,就听谢婉君道:“王爷他脾气不好,若是说什么难听的,郡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闻言,宋言汐脚步微顿。 她轻叹一声,头也不回道:“王妃平日里,该多劝劝自己才是。” 身后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让她滚,本王不需要她来医治!” 宋言汐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墨凌轩的破口大骂。 伴随着响起的,还有瓷器碎裂声。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摔的应该是药碗。 良言难劝要死的鬼。 他既不想活,她又何必白费工夫? 连个招呼都懒得打,宋言汐提着药箱便要离开。 “嘎吱——”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阿城捂着脑袋,跑到她面前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道:“还望郡主进去看一眼我家王爷,他不肯吃药。” 宋言汐拧眉,压下眼底嫌恶问:“你想让我如何?” 不等阿城回答,她冷着脸道:“若我动手,只能将王爷打晕,捏着嘴把药灌下去。” 如果他愿意,她不介意动手配合。 阿城愕然抬起头来,“郡主,这……” “阿城,给本王滚进来!” 宋言汐看了眼门口方向,提醒道:“你家王爷唤你。” 她说着,转身便走。 阿城赶忙膝行几步,冲上前抱住她一条腿,急急道:“郡主使不得! 我家王爷方才说的都是些气话,当不得真。”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声怒吼,“阿城,你找死。” 紧接着,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猛咳。 怕墨凌轩会再咳出血来,宋言汐快速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绯色的瓷瓶递给阿城。 她道:“去给你家王爷喂一颗,能消消他的肝火。” 阿城双手接过药瓶,顾不得道谢急匆匆往里走。 隔着扇虚掩的门,宋言汐听到他同墨凌轩说:“王爷,只要您肯配合郡主的医治,等您好了要打要剐怎么着都行。” 话到最后,阿城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您就算不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该为王妃和小世子想想啊!” “她?”墨凌轩的声音满是讽刺,“她巴不得本王早点死。” 话落,又是几声轻咳。 墨凌轩再开口,声音充满了痛苦。 他问阿城:“你以为她每日里待在佛堂做什么?” 阿城弱弱道:“自然是抄经念佛,为王爷和小世子祈求平安。” “这话,你信吗?” 面对墨凌轩的质问,阿城答不上来。 因为他本就是在扯谎。 谢婉君若真是为他和儿子祈福,又怎么可能十年如一日的眼睛从来没有他的身影? 偌大的宁王府,她唯一在乎的除了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便是那个曾喂养过她的奶嬷嬷。 除此之外,宁王府的任何人任何事她毫无关系。 无论是他抬多少妾进门,还是妾室所生的子嗣,她作为王妃别说是问一句,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一年到头来,一家三口同坐一张桌上吃饭的次数,寥寥无几。 墨凌轩就是想骗自己,都不能。 谢婉君的心里,没有他。 甚至连他们的儿子,也并不讨她欢心。 每日里只会将自己往佛堂里一关,将儿子丢给那个疯婆子,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纵然儿子的到来并非她所愿,可他到底也是她的骨血,何至如此? 一想到谢婉君那双冷漠的眼睛,墨凌轩只觉得头疼,阴沉着脸道:“把药拿下去,将那个什么郡主给本王赶出王府!” 宋言汐推门进屋,对上他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眸子,扬起一抹笑问:“王爷可是当真不要臣女医治?” 墨凌轩刚要说出那个“是”字,却在捕捉到她眼底期待时改了主意。 他阴侧侧地盯着宋言汐,冷笑道:“既然你是奉父皇之命来为本王医治,便让本王瞧瞧你有多大的能耐。” 那满是威胁的眼神,分明在说:“治得好无赏,治不好有罚”。 宋言汐脸上瞬间没了笑,凉凉道:“宁王殿下的主意,还真是变得快。” 第499章 此事与锦王殿下有何干系? “你!”墨凌轩怒极,捂着胸口猛咳了两声,脸色蜡白如纸。 阿城趁着他张口喘息,眼疾手快地丢了一颗药丸进去,又赶忙跪下道:“王爷息怒!” 墨凌轩气得冷笑,捂着胸口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嘴唇微微颤抖。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气得抽过去。 宋言汐走上前,放下药箱道:“王爷既然要治,咱们便将丑话说在前头。 你若是愿意配合,那我自然尽力救治,反之,我会向陛下禀明实情。” 墨凌轩冷冷道:“看不出,你竟还怕死。” “不是怕死。”宋言汐将手搭在他的脉上,幽幽道:“我只是不想,就这么死在王爷手中,太不值当。” 墨凌轩骤然变了脸色。 他冷喝道:“好你个宋言汐,竟敢暗讽本王!” 墨凌轩说着,便要从宋言汐的手中抽出手。 可他显然低估了她的力气。 在试了两次无果后,他目光猩红地盯着宋言汐的手,眼底分明有着疑惑。 她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这般大的力气? 感受到他的视线,宋言汐头也不抬道:“并非是所有女子,都像王妃那般弱柳扶风,瞧着便好欺负。” 听到她最后三个字,墨凌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竟然都知道了? 也是,昨日她突然晕倒,是宋言汐进屋为她诊治。 她身上的伤,定是被她给瞧见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谢婉君若愿意告状,早在几年前侧妃趁他不察,暗中磋磨她时,便入宫告状了。 她心中没有他,即便人困在宁王府,心却在他那个好弟弟身上。 墨凌轩不止一次问过自己。 这样折磨下去,何时是个头? 他甚至想,要不就放她自由算了。 也好过二人这般互相折磨,连带的整个宁王府都乌烟瘴气。 可他做不到。 哪怕是死,他也要将谢婉君留在他的身边。 生不能同寝,死同穴也未尝不可。 阿城在一旁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感受到手指下的脉搏节奏逐渐加快,宋言汐提醒道:“王爷,静心。” “你!”墨凌轩怒目,却压根挣脱不开。 见他另一只手紧攥成拳,宋言汐幽幽问:“王爷难不成嘴上争不过,便想要动粗?” 墨凌轩气急,狠狠咳了几声,解释道:“本王并非有意打她,是喝醉了一时失态。” 宋言汐语带嘲讽,“那宁王殿下喝醉的次数,挺多的。” 宁王妃身上的伤,少说也是分三次留下的。 这些尚且是肉眼能看见的,可那些已经愈合看不见的呢? 别说是喝醉酒,他便是喝死,也不是对宁王妃动粗的理由。 他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清楚即便宁王妃忍无可忍闹到陛下面前,陛下最多只会呵斥他两句。 和离或是休妻,皇室之中根本没有这个选择。 想的再恶毒一些,宋言汐甚至觉得,他之所以这么无所顾忌,就是吃准了宁王妃逆来顺受的性子。 即便是对她动了手,她也会选择默默吞下委屈,绝做不出告状之举。 换个人,他还敢如此? 墨凌轩哑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宋言汐收回手,皱眉吩咐一旁阿城,“再去煎一碗药来,这半月每日一副,一副药可煎早晚两次。” 阿城忙问:“郡主,服药期间可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宋言汐眸光微闪,冷着脸道:“忌辛辣甜腻,荤腥这些日子也要少吃,饮食尽可能清淡一些。 切记药里不可加糖,喝完药更不可吃蜜饯之类的甜食,与药同食会影响其药性。” 阿城虽疑惑,却也赶忙将她所说的这些记了下来。 送宋言汐往外走时,他小声问:“郡主,荤腥之物能不能多少给王爷用一些?” 他面带为难道:“郡主方才把过脉,我家王爷如今的身体实在是虚弱的厉害。 纵然要治病,却也多少要进补一些。” 看着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宋言汐提醒道:“你与其在王爷的膳食上白费工夫,不如去看看窗外,或者是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旁。” 他的那些心血,恐怕都便宜了那些花花草草。 阿城一怔,忙感激道:“多谢郡主提醒。” 宋言汐笑着反问:“我何曾说过什么?” 明白她是不想惹麻烦,阿城忙点头道:“郡主放心,阿城绝不会多嘴。” 他回头望了眼书房方向,欲言又止。 纠结再三,他还是开了口。 “郡主,我瞧着你与我家王妃很是投缘,你能不能劝劝她,日后别再这般同王爷怄气了。” 阿城急得眼眶都红了,看样子是真的为他们二人担忧。 倒像是个忠仆。 只是他这话,宋言汐却并不爱听。 什么叫做怄气? 她拧眉问:“这话,也是你家王爷让你说的?” 阿城忙摇头,苦着一张脸道:“王爷不准我提及此事,否则是要挨板子的。” 他说着,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显然是在这件事情上吃过亏。 回想昨晚秦嬷嬷的态度,宋言汐道:“难为你有心,如此挂念王妃。” 阿城腼腆一笑,道:“王妃脾气好,又没什么架子,更是拿我们这些下人当人看,是个顶顶好的主子。 我能跟在王爷身边伺候,也多亏了王妃当初的举荐。” 有这份恩情在,也难怪他敢冒着开罪墨凌轩的风险,也要为谢婉君说话。 只是他显然,并没弄明白事情的重点。 宁王与宁王妃之间,并非是一个人单方面生另一个人的气,而是彼此皆有心结在。 只是这个症结在何处,她眼下尚且不知。 见宋言汐皱着眉不说话,阿城低下头道:“郡主,奴才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 可要是再这么下去,我怕王妃她……” 剩下的话,他甚至不敢往下说。 宋言汐轻叹一声,直言道:“你既在府中伺候有些年头,想必也了解王妃的脾气,若是能劝动何至等到今日。” 阿城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 他看向宋言汐,目光笃定道:“只要锦王殿下肯帮忙,我家王妃定然听他的。” “此事与锦王殿下有何干系?” 第500章 她居然还想要我儿的命 对上宋言汐疑惑的眼神,阿城嘴唇翕动着,不知如何开口。 纠结再三,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郡主就别再问了,知道太多对您而言没有好处。” 不等宋言汐说什么,阿城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的送郡主出府。” 宁王府门外,竹枝早已等候多时。 一上马车,她便取出一件素色披风,替换掉了宋言汐身上那件象征着身份的黑色大氅。 宋言汐背靠着车厢假寐,听她说着外头的情形。 竹枝实在是生气,可谓是说一句骂三句。 瞧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冲到大理寺大堂之上,撕烂林家老夫人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宋言汐无奈问:“你打算就这么一路骂去大理寺?” 竹枝听愣了,“姑娘,咱们这是回家呢,去什么大理寺呀!” 她说着,气不过骂道:“林家这老太太分明就是想讹人。 谁不知道姑娘您最是心善,就连路边的乞儿得了病都不会见死不救,又怎么可能动手把林将军打个半死。” 宋言汐一夜没合眼,方才只听得她一直在耳边碎碎念,具体说了些什么倒是没仔细听。 林庭风竟伤的如此重? 莫不是装的。 毕竟他这人,惯会做戏。 主仆四目相对,竹枝忙不迭点头,“奴婢也觉得林将军肯定是装的,从前他来咱们府上时,装得多好啊。 就连老爷子那般精明的人,也被他给骗了。” 想到言老爷子的劝诫,宋言汐掐了掐手心道:“他并未骗过外祖父,自始至终,外祖父都并未对他放下戒心。 成婚之日的十里红妆,便是他老人家为我添的底气。 是我太蠢,被那所谓的恩情迷了眼,以为自己当真非他不可一心想要嫁给他,伤了外祖父的心。” 竹枝道:“姑娘可不能如此想,分明是那姓林的诡计多端,骗了姑娘!” 她若是不蠢,又怎会上当受骗? 不愿同竹枝争执旧事,宋言汐掀开帘子看向车外,果然是回郡主府的方向。 她冷声吩咐车夫:“改道,去大理寺。” 竹枝忙道:“姑娘累了一夜,先回家歇歇,洗漱一番。 大理寺那头有邱大人在,定不会听信那老太婆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已经审完将人赶出去了。” 宋言汐转头看向她,眼神冰冷,“竹枝,你不擅长撒谎。” 竹枝眼神闪烁,硬着头皮道:“姑娘,我说的句句都是……” 宋言汐拧眉打断她,“你若再不说实话,以后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闻言,竹枝陡然变了脸色,赶忙跪了下来道:“姑娘息怒!” “锦王殿下如何吩咐你的?”宋言汐冷冷问。 竹枝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忙道:“姑娘,我是您的人,怎么可能会听王爷的?” 她轻咬下唇,犹豫再三道:“夫人和公子在郡主府等您。” 此事还惊动了母亲? 见竹枝偷偷抹泪,宋言汐叹了一声,“先别哭,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回姑娘,我也只是听暗三姐姐说了几句,她只说林老夫人那边不足为惧,让我只管来宁王府接姑娘回家。” 宋言汐:“只是这些?” 竹枝想了想,点点头道:“她说完这些便走了,我想多问两句都没来得及。” 闻言,宋言汐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何时同你说的这些?” “约莫半个多时辰前,我才刚到宁王府,姑娘便出来了。” 如此说来,暗三已经同她主子碰过面。 即便墨锦川再受宠爱,他身边的暗卫无召也不得擅自入宫。 所以,他此刻必然在宫外。 不对,他在大理寺! 宋言汐掀开帘子,冲着车夫吩咐道:“抄最近的道,去大理寺。” 大理寺。 邱元正端坐在案后,气得一张脸铁青,冷声问:“林老夫人可知,攀咬污蔑当朝郡主,是诛九族的重罪?” 闻言,靠坐在椅子上的林老夫人点点头。 她脸色苍白,略显浑浊的眼底满是恨意。 “宋氏那个贱人,我儿在外征战时她便同人牵扯不清,让林家的列祖列宗蒙羞。 我儿体恤她操持府中不易,本想与她不计前嫌好好过日子,可她呢?” 林老夫人猛咳两声,拿开捂嘴的帕子时,上头赫然有着斑斑血迹。 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虚弱道:“她一心想要和离,竟求到皇上面前求他下旨。 和离还不够,她居然还想要我儿的命啊!” 她伸手捂着胸口,流着泪道:“老身只望老天爷开开眼,救救我儿。”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嗓音满是嘲讽,“老夫人若要求神拜佛,当去寒山寺。” 邱元正赶忙站起身,恭敬道:“臣见过锦王殿下。” 墨锦川下颌微点,语调冷淡道:“本王听闻有人要状告本王的救命恩人,特意来看个热闹。” 闻言,邱元正更觉汗流浃背。 锦王何时变得这般爱凑热闹? 他在京中养伤那两年,一年到头都难得出王府一趟。 忽然,邱元正想到了自家夫人的话。 锦王殿下该不会,真对永安郡主动了心思? 若是如此的话,此事可就难办了。 不等邱元正想办法将人支开,就听墨锦川道:“本王素日里听闻,有些妇人胡搅蛮缠时,什么有的没得都能扯出来。 如今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林老夫人气得一张脸涨红,哆嗦着问:“锦王难不成是要偏袒那小贱人?” 墨锦川脸色骤然一沉。 不等他开口,邱元正冷喝道:“大胆林何氏,再敢对郡主出言不逊,别怪本官动板子。” “你敢!” 林老夫人气冲冲道:“我儿乃是陛下亲封的将军,老身更是……” 她想到被收回的诰命身份,只觉得心头一哽,险些没呕出一口血来。 宋氏,都是宋氏那个小贱人。 若是她当初乖乖去死,她就永远是他们林家的好儿媳,族谱之上也会有她一席之地。 可她非要心比天高,攀上锦王,借着他的势将他们将军府搅和的家宅不宁。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亲手解决了她! 邱元正警告地瞪了林老夫人一眼,让开身下的椅子,恭敬道:“王爷,请。” 林老夫人闻言,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可是那个小贱人的姘头,要是让他主审,心岂不是偏的没边了? 她越想脸色越难看,在墨锦川开口前抢先道:“不行!” 第501章 老身便是人证 邱元正拧眉,提醒道:“林何氏,你若再敢咆哮公堂,可是要吃板子的。” 一听要打板子,林老夫人便想着搬出林庭风的名头来。 却听得邱元正又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你是林将军的生母,亦不能免去皮肉之苦。” 闻言,林老夫人的气焰顿时没了此前的嚣张。 她回想着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咬了咬牙道:“锦王与那小……宋氏私交甚好,若是他来审理此案,难保不会有所偏私。” 邱元正看了眼墨锦川,没开口。 显然,他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断案之时,亲疏不得为其佐证便是同样的道理。 只是这话,他心中明白即可,不可妄言。 锦王殿下并非徇私之人。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即便是他,若碰上与自家夫人相关之事,也很能冷静以对。 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在他的注视下,墨锦川径直走到大堂一侧坐下,“本王不过是来旁听,邱大人继续便是。” 见状,林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邱元正抢了先。 他冷声问:“林何氏,方才你说郡主对林将军下了毒手,可有证据?” “证据?”林老夫人急了,“我儿前往郡主府寻她,被府中人找到的时候就躺在郡主府门前,还要什么证据?” 邱元正公事公办道:“你所说的这些,只能证明林将军于前夜去寻过郡主,并不能证明他是被郡主所伤。 且郡主那边亦有人证,几位夫人小姐恰好在她府上吃茶,若有需要可传唤来与你对峙。” 他顿了顿,又道:“林将军伤的如此重,必然是被武功高强之人所伤。 据本官所知,永安郡主并不会武功。” 林老夫人瞪圆了眼,“那就是她府上的人!” 想到林庭风曾提过一嘴,宋言汐身边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丫头,她眼珠子一转道:“她身边有两个叫竹果竹露的丫鬟,大人差人抓来一问便知。” 邱元正拧眉,“两个丫鬟能将林将军伤的如此重?” 林老夫人恶狠狠道:“宋氏身边那几个丫头,不是牙尖嘴利就是一言不合便动手,全是黑了心肝的小娼妇!” “啪!”邱元正怒而拍桌。 林老夫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脱口骂道:“你这人会不会当官,难道公堂之上,还不许人张口说实话不成。”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胸口闷疼的厉害。 一旁陪着她的丫鬟见状,忙掏出一个瓷瓶,倒了颗丸药递给她。 林老夫人接过药,满脸欣慰道:“还是诗涵孝顺,不像是那些个黑心肝烂肺子的东西,连点教养都没有。” 见邱元正瞪眼,她问:“老身骂府上养的狗,你也要管?” “你!”邱元正怒极,“这世间,怎会有你这般胡搅蛮缠的无知妇人。” 林老夫人横眉,咽下药,轻拍了拍胸口顺了气才道:“论起胡搅蛮缠,老身比起你家那个可差远了。”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 京中谁不知道,邱元正将他那媳妇宠的跟眼珠子似的,一双儿女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他那媳妇还嫩的跟朵花骨朵似的。 听到她这话,他还不得恨得牙痒? 见邱元正要发作,林老夫人赶忙假模假样的用帕子捂着嘴巴咳了两声,只觉得嘴里涌起一股子腥味。 她同旁边的丫鬟道:“最近补品吃的太多,有点上火,回去让小厨房煮点清热的汤来。” 丫鬟忙道:“正好郡主让人送了些银耳,奴婢回去就给老夫人炖。” 林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好,真是个好孩子。”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好似在自己家中那般随意。 邱元正忍无可忍,便不忍了。 他一抬手道:“来人,将这两个蔑视公堂的妇人,给本官带下去严加看管。 什么时候愿意好好说话了,再放出来。” 立即有人上前,抬起林老夫人所坐的椅子,便要离开。 旁边的丫鬟见状,赶忙上前制止,怒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我家老夫人!” 她伸手抓住林老夫人的脚,狠狠一用力,竟然将人直接从椅子上扯了下来。 椅子距离地面不低,林老夫人直直从椅子上凌空摔下来,重重砸在青石地板上。 她顿时“哎呦”了一声,整张脸上没了半点血色。 丫鬟忙扑上前,跪在地上认错道:“奴婢该死,伤着了老夫人,奴婢该死!” 她一边说,一边抽自己嘴巴,认错态度诚恳。 林老夫人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这个小贱人,她分明是故意的! 但凡再高一点,那么大的力气,她非得被摔死不可。 庄家那个小娼妇,她还没进门呢,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她死吗? 见她不说话,丫鬟磕头磕的更凶了,脑门很快破皮流血。 邱元正冷声吩咐道:“先将人扶起来,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林老夫人疼得脸都白了,刚想说让他们不要动自己,就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从地上拎了起来。 动作间扯动腰间,她只觉得像是骨头断裂一般,疼得她顿时惨叫出声。 丫鬟赶忙上前,动手检查她的伤势。 不知是伤的太严重,还是她手底下失了轻重,每碰到一个地方林老夫人都白着脸惨叫。 到最后,她一把抓住丫鬟的手,死死道:“滚出去!” 丫鬟掉起眼泪,委屈道:“奴婢是奉将军的命,要寸步不离的照顾老夫人。 您若是赶奴婢走,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林老夫人疼得说不出话,脑袋上全是冷汗。 邱元正见状,不免问:“林何氏,你可需要先寻大夫医治,再来堂前对峙?” 林老夫人咬了咬牙,拒绝道:“用不着,你赶紧让人去把宋氏叫来,老身要与她对峙。” 邱元正点点头,又问:“你可有人证?” 林老夫人:“老身便是人证。” 她说着,又道:“我将军府的所有人,皆是人证。” 邱元正摇头,“你们皆是林将军的亲朋,所言所行必会有所偏袒,所以不能作为人证。” “那他呢?”林老夫人气得哆嗦,伸手一指墨锦川问:“他与宋言汐关系匪浅,他又凭什么坐在这里?” 第502章 与我那前儿媳早有私情! “放肆!”邱元正重重拍桌,冷喝道:“好个胡搅蛮缠的林何氏,连旁听与人证之区别都不知,便敢开口攀咬锦王殿下。” 他一抬手,“来人,将这个咆哮公堂,目无法纪的妇人拖出去!” 林老夫人顿时急了,忙道:“你敢!诗涵郡主可是我未过门的儿媳。 你敢对我动粗,便是对堂堂郡主不敬。” “噗嗤!”墨锦川听笑了。 对上林老夫人恼怒的双眼,他道:“本王活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闻,拿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充场面的。” 话音刚落,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那些嘲讽的笑声,听在林老夫人的耳中,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她只觉脸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丫鬟扶住她,轻声道:“老夫人莫怕,此次林将军与郡主在边城皆立下军功。” 闻言,林老夫人顿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知道这丫头背后的主子是庄诗涵,也知道她极有可能没安好心。 可眼下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她退缩。 今日这场官司,她只能赢不能输。 否则,她这张老脸往后就不能再见人了。 宋氏那个小贱人,胆敢将她儿子伤的那般重,还想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她的郡主府? 她休想! 林老夫人咬了咬牙,心一横道:“大理寺若无法做到公平公正,老身便前往御前状告那黑了心肝,企图谋财害命的宋氏。 天子脚下,总该有处能让人说理的地方。” 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告,邱元正难得沉默了一瞬。 如果不是在公堂之上,他或许已然笑出声。 他将军府里究竟有什么,是值得郡主去图谋呢? 被他那一言难尽的眼神刺痛,林老夫人涨红着脸道:“若非那宋氏蛇蝎心肠,趁我儿不在将府中财产全数捐赠,将军府又怎么……” “老夫人!”丫鬟连忙喝止。 林老夫人尚且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劝,只狠狠剜了她一眼便要继续。 忽地,她听墨锦川凉凉问道:“你的意思,将军府捐赠私产一事,乃永安郡主一人所为?” 看到他那张脸,林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笑道:“王爷问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该去问问宋氏那个毒妇,我儿究竟欠了她什么,她要如此坑害我家。” 墨锦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悟道:“捐赠既与将军府无关,父皇的褒奖自然不该落在将军府头上。” 听出来不对,林老夫人忙道:“王爷这话就不讲理了,那些东西都是实打实从将军府搬出去的,怎么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生怕就此拍板定论,她忙看向邱元正道:“邱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将军府做主啊! 没道理我们将军府出了东西,好处却全叫那个黑心肠的毒妇得了,那可是我儿拿命换来的。” 邱元正点点头,“林老夫人说的在理。” 林老夫人闻言,脸色稍缓。 只是没等她高兴,就听到邱元正继续道:“既然捐赠一事乃将军府所为,便不存在你方才所说谋财一事。” 对上林老夫人蓦地瞪大的双眼,他问:“难道林老夫人要说,郡主搬走的嫁妆是将军府所有?” 她自然想说是,却也没不要脸皮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哪个碎嘴子在外头嚼舌根,如今京中不少世家都知道他们将军府苛待儿媳,甚至动用儿媳嫁妆补贴中公之事。 那些个女人本就瞧不上她,不知多少人将此事当做笑话,茶余饭后拿来说笑取乐。 待来日她家风儿封侯封爵,她倒要看看,那些个贱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林老夫人咬咬牙,不甘心地点点头。 她恨恨道:“纵然此事她宋言汐无错,可她对我儿下杀手一事,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一想到林庭风如今重伤在床,尚未苏醒,她便心疼的直掉眼泪。 老大已经不中用了,老大媳妇肚子里那个,能不能好好生下来还两说。 往后他们林家,能指望传宗接代兴振门楣的人就只有风儿一人了。 他要是再有个什么好歹,她这个当娘的可怎么活啊? 邱元正沉着脸问:“林老夫人既无人证,又无物证,难不成要本官听你胡扯一通便判了郡主的罪?” 林老夫人急了,“怎么没有人证?老身便是人证!” 邱元正问:“林将军受伤之时,你在何处?可是亲眼所见?” 林老夫人嘴唇嗫嚅,答不上来。 显然,她拿不出任何人证。 就在她懊恼,此次未曾准备妥善时,一旁的丫鬟凑上前同她耳语了几句。 林老夫人眼睛瞬间亮了,激动道:“老身有人证!”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墨锦川,咬牙道:“对我儿动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锦王。” “荒谬!” 邱元正霍然起身,阴沉着一张脸道:“依本官看,你这老妇多半是得了失心疯,随便逮着人攀咬。 来人,将这老妇拖出去,丢出大理寺!” 两个衙役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她便要往外走。 林老夫人身上没有力气,压根反抗不了。 就在她即将要被拖出大堂时,众人只听她厉声喊道:“锦王与我那前儿媳早有私情!” “放肆!” 邱元正陡然变了脸色,吩咐道:“快将这个疯妇的嘴给本官堵上。” 一旁的丫鬟质问道:“邱大人难道为了偏袒永安郡主,连句话都不让我家老夫人说完吗?” 她冷笑,“这可是大理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私设的刑堂。” 邱元正脸色冷沉,“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林老夫人缓过神来,怒声道:“我镇守南疆多年,我儿更是在边城屡立战功。 你们今日此举,难不成是要为袒护宋氏,活活逼死老身?” 此话一出,事情一瞬变得严重起来。 若一个处理不慎,让那些御史抓住把柄,少不得引起朝中那些同为武将之人的不满。 他们在外抛头颅撒热血,除了为君为民之外,更为了家中的妻儿老小能过上安稳日子。 没道理,他们在外刀尖上舔血,其家眷却受到不公对待。 不用邱元正吩咐,架着林老夫人的两个衙役自觉停下了脚步。 这要是一扔,事情可就真没回旋余地了。 第503章 只带着一张嘴来告状 林老夫人也知道他们是怕了,冷哼一声道:“一群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紧放老身下来!” 邱元正闻言,一张脸顿时更黑了。 他原本还以为自家夫人说的夸张了些,没想到林忠全的这位夫人,竟真荒唐到此等地步。 她可知,方才那些话一旦出口。 无论这件事情是否为真,她背后的将军府,都将会迎来陛下的滔天怒火。 天子一怒,可不是她一个无知妇人能消瘦的。 就连刚刚立下军功的林将军,也会为其失言所累。 有道是娶妻不贤祸三代,古人诚不欺我。 林老夫人此刻已然顾不上许多。 她满脑子,都是丫鬟方才在她耳边低喃的几句话。 今日成与不成,她都算是将锦王与之背后的皇家彻底得罪了。 陛下最是疼爱这个儿子,事后必然迁怒。 无论如何,她都要趁着这次让宋氏那个小贱人,彻底身败名裂。 为人父母的,焉有不盼着儿女好过的? 她相信陛下这个做父亲的,定然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那般优秀的儿子被一个和离过的狐狸精所惑。 只要她能帮着陛下解决宋氏这个心腹大患,陛下即便恼火,也会看在他林家一门两将的份上,小惩大诫。 压下心中的激动,林老夫人道:“老身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我房中的人皆可为人证。” 料到邱元正要说什么,她又道:“除将军府的人,老身还有其余人证。” 邱元正提醒道:“林何氏,你可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老身还不至于糊涂到,主动往将军府脸上抹黑。” 提及此事,林老夫人恨得牙痒,目光死死地盯着墨锦川,质问道:“锦王殿下,我儿对你一向敬重有加。 你身为陛下亲子,大安的王爷,怎可被区区宋氏迷了心窍?” 墨锦川冷眼看着她,没回话。 林老夫人只以为他是心虚,顿时更来劲了。 她盯着墨锦川的双腿,问:“锦王殿下的腿,出京之时便已经治好了?” 邱元正心下骇然。 锦王殿下这……糊涂啊! 如此隐秘之事,怎能让这老妇知晓? 墨锦川神色冷淡,“把你所谓的人证,叫上来。” 闻言,林老夫人眸光微闪。 她方才不过是那么一说,哪来的其他人证? 就在她紧张时,只听得身旁小丫鬟道:“劳王爷和大人稍后,人证就在外头,奴婢这就去喊他们进来。” “不必了。”邱元正一个眼神,立即有衙役朝外走。 丫鬟脊背挺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邱元正暗暗心惊。 此女子,绝不是普通丫鬟那般简单。 听到这里,墨锦川才算是终于有了兴致。 他方才还在想,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林老夫人是怎么敢只带着一张嘴来告状。 闹了半天,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邱元正看着淡定自若,俨然一副看戏架势的墨锦川,不免为他捏了一把汗。 同时,他又不由得在心中质疑自己。 会不会是他们夫妻多心,锦王与永安郡主之间,只有救命之恩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若真是如此,他今日定要叫这林何氏明白,大理寺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污蔑当朝王爷与郡主的清白。 便是不死,也得扒她一层皮下来。 林老夫人还被两个衙役架在门口,挣了挣胳膊道:“没长眼的,还不赶紧放开老身。”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手。 林老夫人只觉得整个人一瞬间下坠,狠狠摔坐在了地上。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大过了身上的疼。 为什么她的腿,刚刚好像没了知觉? 不,错觉,定然是她的错觉。 林老夫人如此安慰着自己,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摸自己的腿,就那么僵硬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邱元正气她口无遮拦,干脆当做没看见。 至于两个衙役。 他们都被骂没长眼的了,没长眼如何能看见? 林老夫人一直坐在冰冷的地上,直到丫鬟将人证带来。 她一张脸面容灰白,比死人好看不到哪儿去。 丫鬟一进门,便横眉问:“老夫人怎么坐在地上?” 她走上前,想要扶林老夫人起来,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手。 她怒斥道:“你这个小贱蹄子,别碰我!” 丫鬟没想到她手劲儿那么大,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她低骂了句:“死老婆子。” 再抬头时,眼底分明盈了泪,“老夫人息怒,是奴婢笨手笨脚弄疼了您。” 林老夫人气得牙痒,却苦于站不起来,只能狠狠地瞪着她。 这个小贱蹄子,竟敢害她摔的如此严重。 等她回府的,非要叫风儿打断她那一双腿不可。 邱元正一个眼神,两个衙役立即上前,半架半扶的将林老夫人从地上挪到了椅子上。 但凡有人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林老夫人坐下时,双腿打弯的动作是那么的不自然。 而她脚上的鞋子,也不知怎么就掉在了脚边。 瞥见鞋子里似有血迹,丫鬟赶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瓷瓶,倒了一颗药递到她嘴边。 林老夫人本不愿意吃,不知道她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黑着脸将药吃了下去。 堂上,两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跪在正中。 二人瑟瑟发抖,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邱元正只说了一句让他们报上名来,一人便吓得失了分寸,嘴里嚷嚷着“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瞧那模样,是问不出什么了。 林老夫人脸都气绿了,低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丫鬟安慰道:“老夫人稍安勿躁。” 堂上传来邱元正的声音,“你二人可知,本官为何传唤你们?” 一人仍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另一人,虽表现怯懦,却也点点头配合道:“小的是来作证的。” 邱元正冷冷道:“抬起头说话。” 那人缓缓抬起头,余光瞥见坐在一侧的墨锦川,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他立即改口道:“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连滚带爬从地上起身,慌不择路地朝外跑。 邱元正立即吩咐道:“拦住他!” 有衙役冲上前,将那人双臂反剪于身后,压在了地上。 他脸所冲的方向,正好能看清楚墨锦川的脸。 那人登时吓破了胆,慌忙道:“锦王殿下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有人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来堂上做伪证的!” 第504章 便是权势压人,你又能如何? “你在胡扯什么!”林老夫人登时变了脸色。 站在他身旁的丫鬟,亦是被这人堂上突然反水惊了一跳。 这与他们此前说好的,全然不同。 收了银子不办事,他难道不要命了? 邱元正端坐在案后,沉着脸道:“先把人放开,本官要听他从实招来。” 两个衙役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那人缩着脖子,瑟瑟发抖道:“大人明鉴,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 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林老夫人身边的丫鬟。 “是她!就是她给我了二两银子,要我来堂上作证的。” 丫鬟陡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给过你银子?” 那人赶忙在胸口一顿摸索,掏出一锭银子来,一口咬死道:“这锭银子就是她给我的,事成之后还有十两。” “邱大人,此人完全是信口雌黄!” 丫鬟赶紧跪下,磕了个头道:“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等清白。” 邱元正幽幽问:“你是说,你们自己找来的人证,当场翻供攀咬你们?” 丫鬟咬咬牙,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这理由哪怕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牵强。 可这确实是事实。 林老夫人听着,险些气晕过去。 庄诗涵这是找的什么人,净是些不靠谱的货色,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她强打起精神,质问那人:“我且问你,我将军府与你无冤无仇。 你究竟是被何人买通,竟敢在大理寺当场翻供。 你可知,胆敢做伪证者当杖四十,徒三千里。” 那人闻言,顿时更害怕了,磕磕巴巴道:“她给我这银子时,用了手帕裹着,手帕我还特意收着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在空中抖了抖。 手帕的一角,赫然绣着一朵红色的梅花。 丫鬟的脸上陡然没了血色,低喃道:“不,这不可能。” 她说着慌忙去搜自己的衣袖,翻来覆去就是找不见自己出门时带的那方帕子。 此情此景,邱元正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冷沉着脸,呵斥道:“好个刁奴,竟敢串通人在大堂智商做伪证,你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来人,给我将这个目无法纪的刁奴压下去,大刑伺候!” 林老夫人顿时急了,怒道:“我看谁敢!” 她倒是巴不得,邱元正把这个伤了她的小贱人拉下去扒皮抽筋,以解她心头之恨。 可眼下她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旦翻船谁也别想好过。 这小贱人一旦被定罪,她这个做主人的定然难逃干系。 她要是受不住酷刑,再胡乱攀咬些什么,这屁股快要歪到天边去的邱元正,还不得借机小题大做? 到时她被陛下申饬事小,耽误了她家风儿的封赏,才是重中之重。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挡了她儿的青云路。 邱元正问:“林何氏,你可是要公然阻挠本官断案?” 林老夫人翻了个白眼,“你心有偏私,老身要见陛下。” 再让他这么审下去,宋氏就算是有罪也变无罪了。 她家风儿遭了那么大的罪,不要了宋氏半条命,她咽不下这口气。 只要见到陛下,单是她敢魅惑锦王殿下这一点,他就绝不可能轻饶了她。 被说偏私,邱元正一张脸更是黑如锅底,“好个胡搅蛮缠的妇人,你安排府中下人收买人证,企图污蔑当朝王爷与郡主,此为其一。 事情败露后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敢当堂攀咬本官,此为其二。 如此两项重罪,本官倒要看你如何消受。” 他一声冷喝,“来人,给我将这个目无法纪的疯妇压下去,严加看管!” 不等林老夫人反驳,他又道:“陛下那头你不必去见,本官替你去。” 林老夫人怒道:“我儿媳可是当朝郡主,你们怎敢如此对我?” 旁边的丫鬟忙喝止道:“老夫人,慎言!” 都要被下大狱了,林老夫人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 她扯过丫鬟,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声质问:“小贱蹄子,你不说你已经安排好了,万无一失吗?” 丫鬟被林老夫人吓了一跳,顾不上疼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她抓住狠狠咬了一口。 她下了死口,丫鬟疼得惨叫连连。 邱元正冷声吩咐,“快,分开二人!” 动手的衙役道了声得罪,直接强行掰开了林老夫人的嘴,将丫鬟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解救了出来。 伤口深可见骨,正汩汩往外冒血。 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病重的老妇能咬出的伤口。 林老夫人吐出嘴里的血,面目狰狞道:“你个小贱蹄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回去老身非得打断你的腿。” 她似乎是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突然崩溃大喊道:“老身的腿,老身的腿哪儿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含糊不清的怒骂着,时哭时笑的。 一会儿骂贱蹄子办事不力,一会儿骂小贱人心肠歹毒想要害死她儿子,其状疯癫。 邱元正忙吩咐道:“来人,按住这疯妇,莫让她伤到王爷。” “不必了。”墨锦川开口制止,目光冷沉道:“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闻言,邱元正看向林老夫人无论如何折腾,始终一动不动的双腿。 他骤然变了脸色,厉色道:“来人,将这个蛇蝎心肠的奴婢拉下去,大刑伺候!” 丫鬟捂着往下滴血的手,辩驳道:“不,我什么都没干,你们不能对我动刑。” 邱元正冷着脸,“本官倒是要看看,是刑房的鞭子硬还是你的嘴硬。” 被两个衙役架着往外拉,丫鬟仍高喊道:“天子脚下,你们难不成想要屈打成招!” “慢着。”墨锦川凉凉开口。 衙役立时停了脚步,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邱元正拧眉,恭敬问:“王爷可还有何吩咐?” 墨锦川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搜身。” 闻言,丫鬟陡然变了脸色,怒道:“我不是犯人,你们没有权利搜我的身!” 她看向墨锦川,质问道:“难道锦王殿下也要以权势压人吗?” “放肆!”邱元正冷声呵斥。 丫鬟却看也不看他,眼神死死地盯着墨锦川。 耳边不由得回响起一句话。 “锦王最是爱惜声名,借着这一点,或许可保你一命。” 墨锦川掀眸,对上她满含期待的双眼,勾了勾唇角问:“本王便是权势压人,你又能如何?” 第505章 出门在外不能满嘴喷粪 丫鬟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不再反驳,任由着衙役将她往外拖。 见她如此配合,邱元正只觉反常。 他喊来心腹,正要叮嘱两句,就听得门外响起丫鬟声嘶力竭的吼声。 “身为王爷,便可做出强夺臣妻之事吗?” 大理寺的大门未关,被拦在大门外凑热闹的百姓,正好将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衙役没想到她死到临头,竟还敢攀咬,竟惊得忘了捂住她的嘴。 丫鬟扭头看向大门口,恨声道:“皇权当道,身为皇族就可肆意妄为,而我们这些贱民的命就不值钱是吗?” 她狠了狠心,竟挣脱了两个衙役,一头狠狠撞在了庭院的柱子上。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她的身子软软瘫倒在地,整张脸很快被额头涌出的鲜血覆盖。 衙役赶忙上前探了下她的鼻息,脸色难看地摇摇头。 人已然断了气。 大门外静了一瞬,随即吵闹了起来。 百姓们叫嚷着,要墨锦川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说撞柱就撞柱了。 有人道:“就算这个丫头有罪,好好审就是了,至于把人活活逼死吗?” “权势是个好东西,咱们这些老百姓的命是贱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 “之前就听说锦王殿下手段狠辣,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没想到对咱们自己人也这样。” “行了,你们都少说几句,王爷才不是那样的人。” 有不同的声音响起,瞬间被几人群起攻之。 甚至有人骂他“权势的走狗”。 被骂的人不服,质问他们如果没有锦王驻守边城多年,百姓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吃得饱穿得暖过好日子。 别的不说,光是此次的大捷,大安的百姓都能过上好几年的安稳日子。 事情还没弄明白,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就想把强权压人的罪名扣在锦王头上,他不愿意! “锦王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么帮他说话?”有人开口质问。 话落,周遭的百姓齐齐看向他。 那人还以为大家是认同他,连同一起的几人,说的更热闹了。 听到他说“外头把锦王传的邪乎,他要真那么厉害当初还能断腿”时,大家忍不下去了。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动手。 有扯领子的,用拳头用脚踹的,还有女人趁机薅头发扣眼睛的,直打得挑事的几人哭爹喊娘。 一个牵着孩子,被挤在最外头不能近身的妇人急得直跺脚,一边哭一边骂道:“你们这些个丧良心,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要是没有锦王殿下,你们早不知道投胎八百回,沦为畜生道了。” 被她牵着的孩童也跟着骂,急得都大舌头了。 几人抱头鼠窜,求饶声一声高过一声,就连爷爷奶奶都喊上了。 众人手上动作不停,啐道:“狗娘养的玩意,你爹你娘不教你怎么做人,爷爷奶奶教你!” 话落,大家下手更狠了。 雨点般的拳头砸下来,那几人喊都喊不出来,只剩小声哼哼。 要不是大理寺的守卫怕闹出人命来,下场制止,这几人怕是要被活活打成肉泥。 百姓们不甘心的散开来,一个个嘴里还在骂。 “像这种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当初就应该让他们替王爷上战场,看他们还敢不敢在这儿说风凉话。” “就他们这群软骨头?真要是他们守边城,怕不是人还没打上门就先跪地投降了。” “这几个人说话,听起来不像是京城口音啊。” “王爷就是让他们吃太饱,才有力气在这儿乱咬乱叫。” 几人已然昏死过去,任凭周围的百姓如何谩骂侮辱,哼都不敢哼一声。 也有可能,是装的。 竹枝挡在宋言汐面前,生怕群情激奋的百姓会不小心误伤了她。 主仆二人往前挤,却听到一个女声说:“那个永安郡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已经跟林将军成婚了还勾搭王爷,不要脸。 林将军休了她,真就休对了!” 二人循声看去,就见说话的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小姑娘,眉眼生的还算清秀。 竹枝顿时不乐意了,挽着袖子便要挤过去找那姑娘理论,却听有人更快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在家爹娘难道没教过你,出门在外不能满嘴喷粪?” 小姑娘涨红了脸,反驳道:“你这人才没爹娘教呢,我又没说你,你多管什么闲事。” 一旁的大娘道:“谁让你多嘴说人郡主,这大妹子骂你不亏。” “王大娘,您怎么能帮着外人说我呢?” 王大娘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道:“我不仅要说你,还要回去跟你爹娘说。 让他们看看,自己养了个心比天高的女儿,为了攀高枝儿竟然连永安郡主都诋毁。” 小姑娘尖声道:“我怎么诋毁她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锁定宋言汐的脸,恨恨道:“你这个狐狸精,锦王殿下的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霎时间,百姓们的视线齐聚在她身上。 宋言汐不躲不闪,迎上那些充满探究的视线。 就在她准备好,解释自己并非狐狸精的说辞,却突然有人高声喊道:“是郡主,真的是永安郡主!” 原本安静下来的一众百姓,瞬间激动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小娃,更是直接伸手抱住了宋言汐,奶声奶气道:“郡主是仙女!”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郡主人美心善,果然是仙女下凡。” “如果不是郡主,我姑姑一家可能都死绝了,是郡主救了他们的命,也救了大家伙的命。” “大家伙咱有一个算一个,替那些捡回一条命的亲朋,咱们给永安郡主磕一个!” 百姓们齐齐跪下,朝着宋言汐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声闷响,都好似砸在人心尖上。 宋言汐只来得及扶起离得最近的花甲老人,看着齐齐跪地的百姓,忙道:“诸位快快起身,你们此举当真是折煞我了。” 花甲老人热泪盈眶道:“郡主救了整个边城,边城若是失守,梁国那些个畜生要不了三个月就能打过来。 你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这一跪,你受得起。” 话音刚落,就听到方才那个小姑娘不服道:“在边城力挽狂澜,救了满城百姓的人明明是诗涵郡主。 你们这群蠢货,跪错人了!” 第506章 王爷待我是不一样的 王大娘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上,骂道:“你这死丫头,跪着还不老实,看我回去不让你娘打断你的腿。”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管我?” 小姑娘捂着后脑勺,眼神格外凶狠。 没等她再说什么,王大娘抬手又是一巴掌打上去,怒骂道:“好你个死丫头,老娘从小看着你长大,连你身上几个痣长在哪儿都门清。 你说,老娘算个什么东西。 你个鼻孔朝天看人的孽障,今天你爹娘不再,老娘就替他们好好教训教训你!” 王大娘说着,直接一手拎着她的耳朵,冲着宋言汐歉意一笑道:“郡主,真是对不住。 这丫头平日里在家没分寸惯了,让郡主见笑了。” 她抬腿踢了小姑娘一脚,威胁道:“萍丫头,赶紧向郡主道歉。 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可别怪大娘心狠,让你娘下个月就把你嫁出去。” 一听要嫁人,萍儿陡然变了脸色,忙道:“我才不要嫁人,你们敢逼我嫁人,我就绞了头发上山当姑子去。” 王大娘脸色难看,忙招呼道:“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按住这丫头,别让她犯浑伤了郡主。” 萍儿挣扎道:“你这个死老太婆,赶紧松开我,我……” 剩下的话,被王大娘用帕子堵了回去。 有相熟的人过来帮忙,埋怨道:“萍儿她娘怎么把萍儿放出来了,幸好锦王殿下这会儿不在。” 竹枝忍不住问:“萍儿姑娘与锦王殿下是旧相识?” 被堵住嘴的萍儿闻言,忙不迭点头。 仔细看,不难发现她眼底的娇羞之色。 这种神色,出现在二八年纪的女子脸上,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一个婶子唏嘘道:“姑娘说笑了,他们哪里是什么旧相识。 你别听她胡扯,估计锦王殿下连这丫头姓什么,家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唔!”萍儿一双眼睛瞪的死死的,竟挣扎着抬腿要去踹宋言汐。 竹枝赶忙挡在她前头,一巴掌打落萍儿的腿,道:“你这小姑娘好生不讲理,我家郡主与你根本不认识。 你又是出言恶毒,又是动手的,再闹下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大娘忙劝道:“这位姑娘别生气,萍儿丫头,这里有点问题。” 见她伸手指了指脑袋,竹枝生气道:“就算她有问题,也不能这么污蔑我家姑娘的清誉。” 她挺直了脊背,气势十足道:“我家姑娘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依着我朝律例,公然污蔑郡主可是砍脑袋的重罪。” 此话一出,周围人不免唏嘘。 有些聪明的,已经主动同萍儿拉开距离,生怕待会儿牵连到自己。 “是王爷,王爷出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众人的视线齐齐望向大门口。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宋言汐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无碍。 大家忙着看墨锦川,一时没注意,竟然让萍儿挣脱了束缚冲了出去。 王大娘急得直拍腿,“天爷呦,快,快过去拦住她!” 众人一哄而上,挤挤攘攘的竟还没一个小丫头跑得快。 他们就那么看着,萍儿仗着身形纤弱的优势,灵活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直奔墨锦川。 就在她要扑过去的瞬间,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拦在了他面前。 暗一面色冷峻,“再往前一步,死!” 闻言,萍儿眼皮子抖了抖。 却并非是害怕,而是兴奋。 她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能与锦王殿下近距离相处这一天,哪怕是让她即刻死了她也是愿意的。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这么死了,王爷这一生都会记得有她这个人。 萍儿面上带着笑,快速往前一步,脖子直直撞向那冰冷的刀刃。 “暗一!” “暗一!”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暗一也以最快的速度收了剑,任由萍儿重重撞在他的胸前,不躲不闪。 这力道,但凡他方才慢一步,便会血溅当场。 萍儿一把推开他,激动地朝着墨锦川快步走去,可刚走两步便被暗一再度拦住。 她直接拔下头上的银簪,抵在脖子上,尖声道:“让开!” 银簪的尖锐处扎进皮肤里,有血珠争先恐后挤出,顺着她的脖子滑落。 百姓中有人喊道:“快让开啊,这丫头疯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暗一闻言,纹丝不动。 听着百姓们的催促,他面无表情道:“休得再靠近,否则……” 萍儿兴奋的打断他,激动道:“来,杀了我!”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往这儿刺!” 话落,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面对王大娘的呼唤,萍儿充耳不闻,只满眼痴迷地看着墨锦川,轻声唤道:“王爷。” 她垂眸,娇羞一笑问:“您还记得我吗?” 墨锦川薄唇微动,“不记得。” 萍儿笑容僵住,不死心又道:“六年前的甜水巷,您从疯马蹄下救了的小姑娘。” 墨锦川摇头。 可萍儿却不信他,喃喃道:“您肯定是有所顾虑,才不肯认我对不对? 当时您还抱过我来着,叮嘱我以后走路要小心,说等我长大了要娶我的。” 暗一忍不住打断她道:“我家主子每年救的人不说一百也有八十。” 有围观百姓没憋住笑出声,问她:“照你这么说,锦王殿下每救一个女人就要娶一个,锦王府里能放得下啊?” “我家媳妇当初难产,还是锦王殿下经过帮忙找的大夫,照这么说,我还得跟他分媳妇呗。” “这小姑娘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一天到晚做白日梦呢。” 听着众人的嘲讽,萍儿涨红着一张脸反驳道:“不,王爷待我是不一样的! 他说过,待我及笄便娶我的。” 墨锦川冷声道:“本王不曾说过。” 萍儿拼命摇着头,手中的簪子又往皮肉里进了几分。 她声音颤抖道:“王爷,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对上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冷眸,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宋言汐,都是那个狐狸精!” 墨锦川脸色骤沉,警告道:“别让本王从你的嘴里,再听到这三个字。” 听着他话语里的回护之意,萍儿顿时怒了,嘶吼道:“你心疼她是不是!” 她哭着质问:“她一个嫁过人的破鞋,究竟有什么好的?” 第507章 本王心许何人,与你无关 墨锦川眼底神色更冷,“你若再对她出言不逊,本王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闻言,萍儿的脸色一瞬变得蜡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墨锦川。 手下的力道,不由得加重。 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王大娘直吓得腿发软,忙劝道:“萍丫头,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大娘回去不告诉你爹娘。 你放心,以后有大娘在,肯定不会让你爹娘逼着你嫁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旁边的百姓也跟着劝,不想看花一样年纪的姑娘,因为一时想不开香消玉殒。 这要是她的爹娘在,瞧着得多心疼啊。 有人甚至开始劝墨锦川,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暂时顺着萍儿来。 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甚至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揶揄道:“萍儿姑娘清秀可人,又对王爷一片痴心不改,王爷要不就把她收了。 被看添香,人生岂不快哉?” 宋言汐瞥了眼那人,眼袋青黑,脚步虚浮,一看便是肾虚之相。 只有平日里离不开酒色之人,才会一张口说这些自以为幽默,实则引人作呕的话。 张着一张臭嘴,也不怕熏到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腆着脸靠上前来,嘿嘿一笑道:“都说永安郡主医术了得,要不你顺带给我瞧瞧,看我身体怎么样。” 怕她拒绝,他表情夸张道:“也好叫大家伙看看,郡主是不是真的名不虚传。” 宋言汐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字。 “虚。” 那人闻言,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梗着脖子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身体好得很。” 宋言汐上下打量着他,重复道:“虚。” 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虚。 被她那瞧不上的眼神刺激道,那人恼羞成怒,低声咒骂道:“一个没人要的破鞋,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成? 呸,白给老子都不要。” 他丢下这话转身想跑,却正好撞上一双冷沉的黑眸。 看清那张脸,他哆嗦道:“王……王爷!” 墨锦川阴沉着脸,冷声道:“既然这么喜欢说,不如进大理寺好好说。” 那人赶忙摇头,腿肚子打颤道:“王爷饶命,我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绝没有冒犯郡主的意思。” 墨锦川勾了勾唇角,问:“本王不过是请你过去,与邱大人喝杯茶罢了,你怕什么?” 那人险些直接吓晕过去。 这哪里是喝茶,分明是要他的命啊。 不用墨锦川吩咐,门口的两个守卫立即排开百姓,将瘫软在地的那人一把架起来,请去同邱元正喝茶了。 萍儿目睹着眼前一幕,怒声道:“你心里果然有她!” 墨锦川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本王心许何人,与你无关。” “怎么跟我没关系!”萍儿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憋得通红,“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 她手下缓缓用力,银簪已经没入皮肉。 只需再往里刺上少许,便会刺破动脉,一命呜呼。 随着她的动作,围观的百姓一颗心亦是狠狠一缩。 有人架不住这种折磨,高喊道:“好歹也是一条命,实在不行,王爷就把人娶了。” 虽然有人指责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更多的人,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墨锦川。 那眼神中有期待,有无奈,甚至还有些隐秘不可宣之于口的兴奋。 一众百姓无人开口,却心照不宣的拥有着同一个念头。 锦王殿下要是能答应就好了。 这样萍儿姑娘不会有事,他又多了个美娇娘在侧,岂不是皆大欢喜? 且这萍儿出身民间,对于刚刚在边城立下新功,在朝中正是烈火烹油的锦王而言,无疑是良配。 娶了她,就等于告诉宣德帝,他无意争夺储君之位。 纵然手握重权,却无心权势,也绝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更可以借此,让其他几位适龄王爷对他放松警惕,朝堂内外少些针对。 不说给一个侧妃之位,哪怕只是抬进府中做个夫人,也能向天下百姓彰显他爱民如子之心。 娶一个民女,便能不费吹灰之力,一石三鸟。 只要不是个傻的,怕是都知道该如何选。 见墨锦川不曾表态,有人咕哝道:“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多添碗饭的事,偌大的锦王府还能放不下啊。” 这话怎么听,都酸的很。 宋言汐听着声音有些熟悉,拉过竹枝耳语了两句。 竹枝越听眼睛越亮,忙不迭点头。 她看了眼四下,瞥见暗三的身影,这才敢放心离开。 一众百姓的注意力全在墨锦川身上,无人会留意一个小丫鬟的动向。 大家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期望从他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想的很简单。 以锦王殿下的身份,身边添个女人不过是点个头的事。 只要他松口,其余的事情自有人为他操办,只需安心在家等着做新郎就是。 那些个家中有女儿的人家,甚至已经盘算着,回去哪怕是省吃俭用,也要托关系将闺女送到锦王府做工。 哪怕是卖作奴婢呢,只要被锦王看上,往后过的那便是人上人的日子。 能伺候王爷,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气,有没有名分的也都不打紧。 那人迟迟等不到回复,更急了,再开口的声音分明拔高了不少。 他道:“都说锦王殿下爱民如子,这姑娘都要为他自尽了,他连句表示也没有,我看这话也不尽然。” 话音落地,周围百姓齐刷刷看向他。 但凡他敢再说一句不敬的话,刚刚被揍那几个人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墨锦川立于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说话那人,问:“你想让本王如何表示?” “自然是娶了萍儿姑娘。” 萍儿闻言,激动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迫不及待道:“王爷,我可以不要名分。 只要能伺候您,哪怕是留在您身边当个洗脚婢,萍儿也愿意。” 那人连忙道:“王爷,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世上能有几人。 这姑娘对您一片痴心,哪怕为奴为婢都愿意,您怎能忍心辜负她?” 墨锦川冷笑,“她既如此好,不若本王为你二人赐婚,把这福气让给你。” 第508章 弱水三千,本王只取一瓢 那人想也没想,脱口道:“那不行!” 墨锦川眸色冷沉,“本王倒是觉得,你二人瞧着很是登对。” 围观的人看看萍儿,再看看那人,分明是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般配两个字来。 见他动真格的,那人慌不择言道:“我家三代单传,还指望我给家里传宗接代呢,怎么能娶一个疯婆娘!” 这话一出,百姓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都不愿意娶的人,却好意思觍个脸逼着人家锦王殿下娶? 虽然大家也确实都是这个意思,可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和直接说出来,差距可是天差地别。 只有没脑子的,才会把那么难听的话说出来。 你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家锦王当冤大头吗? 那人说完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张,硬着头皮道:“王爷最是爱民如子,怎么舍得这么一个妙龄姑娘为您去死呢! 您就算把她收了,也不过是院子里多养了个人罢了。” 众人的视线,重新回到萍儿身上。 她握着簪子的手已经微微发抖,仿佛下一刻,便会将银簪捅进纤细的脖颈。 有人小声嘟囔道:“这个姑娘怕不是真的疯了,她这么逼锦王殿下,王爷能答应娶她才怪了。” 墨锦川自然不会娶她。 他若是被人三言两语胁迫着,便草草定下终身大事,那便不是他了。 宋言汐紧盯着萍儿的手,发现了有趣的一点。 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疼,银簪的尖角只虚虚的抵在伤口上。 只是被鲜血裹着,远看,就像是扎进里面一样。 不可否认,她方才确实用了些力道,否则脖子上不会涌出那么多鲜血来。 只是如今她感到怕了,也是事实。 萍儿她,眼下并不想死。 宋言汐排开众人上前,在台阶下站定。 她对上萍儿满是怨毒的双眼,道:“萍儿姑娘,你的伤处失血过多,需要包扎。” 萍儿怒吼道:“你滚开,我就是死也不要你假惺惺!” “你若死了,你爹娘怎么办?”宋言汐问。 萍儿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而后又变得坚定。 “我爹娘以后有我阿弟,他会照顾好他们。” 话落,坐在地上的王大娘就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你阿弟还不到十岁,他能干点啥啊?” 趁着萍儿情绪还算稳定,她又道:“你娘身体又不好,你家外头指着你爹,里头可全指着你撑着。 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你娘可怎么活?” 萍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显然,亲情在她的心中也占据着一定的重量。 只是她盼这一天盼了太久,心中的执念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只靠着那点亲情根本拉不回她。 在她下定决心前,宋言汐又道:“银簪之上有污渍,你的伤口再不上药,会留下疤痕。”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没有不爱惜容貌的。 尤其是自知姿色一般,唯恐得不到墨锦川青睐的萍儿。 那颗本就动摇的心,越发不坚定。 宋言汐见状,趁热打铁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无需担心我会动什么手脚。” 不等萍儿拒绝,她转身回去马车取药箱。 百姓们自发为她让开一条路。 有人感叹道:“郡主就是太善良了,像这种疯女人,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你这人,刚刚不还说要是锦王殿下收了她就好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那是鬼迷心窍了,这个疯丫头拿什么跟郡主比,王爷怎么可能会要她。” 听着那些议论,萍儿的脸色愈发难看。 可她却没有再开口,只安静站着。 冲动随着时间一点点褪去,她方知后怕。 看着不远处宋言汐纤细的身影,萍儿忍不住问:“王爷,她究竟哪里好,让你那么喜欢?” 墨锦川唇角微掀,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他道:“她值得。” 无需多言,简单三个字已说明他的态度。 他提及宋言汐时,那骤然温柔下来的眼神,分明在告诉萍儿。 宋言汐在他心目中,是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她的好,他们不懂。 眼泪不争气的掉落下来,萍儿不甘道:“王爷,您回头看看萍儿,哪怕是一眼呢。 我比起她,也差不了太多的。” 墨锦川头也不回,语调凉薄道:“你与她根本没有可比性。” 一刹那,萍儿脸上血色全无。 她张了张嘴,“王爷,我不要名分,哪怕只能在……” 没耐心等她说完,墨锦川冷冷打断道:“弱水三千,本王只取一瓢。”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话音落地的瞬间大理寺的门口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锦王殿下定是被这个疯丫头给气昏了头。 否则,怎会当众说出这种荒唐话来。 就算是再怎么喜欢,也该顾惜一下名声? 他难道就不怕,今日之事传扬到御史台,被人当朝参上一本? 永安郡主才刚同那林将军和离,满打满算甚至还不到三天。 这也……忒不讲究了。 萍儿嘴唇颤抖着,质问道:“她才刚跟林将军和离,王爷这么说,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墨锦川余光扫了她一眼,凉凉问:“谁同你说的他们刚和离?” “满大街贴的都是,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见。” 捕捉到他眼底的杀意,萍儿又哭又笑问:“王爷难道要为了她,杀了所有知情的百姓吗?” 此言一出,众百姓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诡异。 大家眼神交换,愈发觉得萍儿是真疯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或许不清楚,可在场上了年纪的,哪个不知道前些年边城有多不太平。 若不是有锦王殿下在,数次力退梁军,使得他们不敢贸然来犯。 梁国的铁骑早就连破数城,踏碎他们脚下这片土地了。 你可以说他被美色所霍,不在意自己的名誉,这没问题。 毕竟,就算是盖世英雄,也免不了被儿女情长所困。 可你要说,锦王为了一个女人,不惜灭口知情的百姓,他们可就不认同了。 十余年间无数次打阎王殿前过,尸山血海里闯出来,好不容易拿命换来的安定,他岂能舍得就这么毁了? 见说不通墨锦川,萍儿恶狠狠地瞪着宋言汐,质问道:“你个狐狸精,还是有夫之妇的时候便勾引王爷,你还要不要脸?” 第509章 她不配,难道你配吗? 宋言汐尚且还沉浸在震惊中,并未回过神来。 王爷一向稳重,今日怎会当着百姓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他就不担心,朝中那些眼等着抓他错处的人,借机小题大做? 想要争得储君之位,除了陛下的宠爱,朝臣的支持,民心在其中占极重的份量。 纵观历朝历代,能力只勉强算得上中庸之才,却因民心所向被破格立为太子,甚至登上帝位的例子比比皆是。 安王此前冒着殒命的危险清查贪腐,宁王春猎舍身救父,所图也皆在此。 若民心不往,则皇权难稳。 这些浅显的道理,她一个不沾朝政的女子尚且能明白,更何况是他? 得不到回应,萍儿顿时更激动了,斥责道:“你半点都不为王爷的未来考虑,配不上他的喜欢!” 宋言汐无心与之争论,只轻轻冲着墨锦川摇摇头。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这些百姓安心下来。 大安未来的太子,乃至将来的一国之君,绝不能是个惦记臣妻,私德败坏之人。 她也不允许旁人如此看他。 哪怕他们二人会因此错过,此生无缘成为夫妻,她亦不悔。 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 聪明如他,当懂她的心意才是。 两人心意相通,对视间,墨锦川已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可他却并不打算听她的。 江山与美人,他都要。 在宋言汐不赞同的目光下,墨锦川凉声问:“她不配,难道你配吗?” 萍儿的脸色一瞬涨红,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 墨锦川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冷声道:“本王此生若娶妻,也只会娶宋言汐一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同她比。” 此话一出,再无回旋余地。 他已然点名道姓,百姓们就是再想继续欺骗自己也不能。 一阵唏嘘声后,有人率先开口表示不满。 “郡主虽好,可到底已经嫁过人,又刚刚才跟林将军和离,王爷若是娶了她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王爷是好人,郡主也是好人,但是他们确实不能成婚。” “这才几天?王爷这也太迫不及待了,俩人别不是像传的那样,早就……” “你们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王爷这么多年连个王妃都没有,难得碰到个喜欢的,就算娶回家又怎么了?” “二嫁之身又碍着谁了?王爷家里不还有四个孩子,郡主去了就得给人当后娘。 要我说,这俩就是天生一对,绝配!” 百姓们各执一词,说着说着竟吵了起来。 他们面红耳赤,一个比一个激动,萍儿几次想说话,都被打断了。 她忍无可忍,尖叫了一声道:“都闭嘴,不然我就去死!” 周围瞬间没了声响。 可百姓们看向她的眼底,也都憋了火气。 有人忍不住问:“你这嚷嚷半天,到底死不死?大家可都还忙着看审案呢!” 萍儿涨红了脸,看向墨锦川质问道:“王爷,她是不是还没和离的时候,就缠上你了?” 她又看向宋言汐,怒骂道:“你究竟跟王爷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毁了他。” 宋言汐平静问:“要毁了他的,不是你吗?” 想到什么,萍儿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梗着脖子解释道:“我是为了王爷好,绝不能让你这个狐狸精嫁到王府,毁了王爷的一世英名。”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亏心。 今日在大理寺的门前闹这么一场,无论结果如何,墨锦川的声名都会受到影响。 若是传到宣德帝的耳朵里,甚至会觉得这个儿子行事太过荒唐,不堪重用。 这一闹,才是彻彻底底要毁了他。 萍儿越想那些越觉得后背发凉。 她低喃道:“她骗我,她竟然骗我。” “她?”宋言汐拧眉,追问道:“今日你所说的这些,是不是有人特意教你的?” 萍儿眸光微闪,怒声道:“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害了锦王殿下!” 她说着,竟冲下台阶抓着银簪朝着宋言汐狠狠扎去。 “宋姑娘!” “郡主当心!” 数道惊呼齐齐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墨锦川一脚踢飞了萍儿手中的银簪,快走几步单手搂住宋言汐的腰肢往后退了几步。 萍儿挣扎着还要起身,被大理寺的守卫冲上前按住。 她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宋言汐,骂道:“你这个狐狸精,水性杨花的贱人,是你害了王爷。” 墨锦川冷声呵斥:“住口!” 暗一适时上前,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是半年之前,林将军随军出征之时写下的和离书,有他的去亲笔签名与私印为证。” 和离书? 宋言汐看着他手中的信封,思绪一时间复杂无比。 原来边城中传言,说林庭风早已写下和离书,皆是真的。 可这封和离书,又为何到了暗一的手中? “什么?半年前就已经和离了?” 底下的百姓瞬间激动了起来。 照着这么算,哪里是锦王殿下心急,分明是男未娶女未嫁的两个人,在一路照拂中互生情愫。 这哪里是私德败坏,分明是天大的好事! 望着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萍儿不甘心道:“一个二婚的破鞋,她配不上你!” 墨锦川眼神冰冷,连一个字都不屑于同她说。 暗一会意,扬声道:“两年半前,林将军成婚当日紧急领命出征,离府之日连天地都不曾拜完。 若非永安郡主守诺留在将军府,她本可以带着嫁妆打道回府,另谋如意郎君。” 大家对于二人当初只走了过场一事,从前只是听闻,还以为是传言传的太过夸张。 如今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大家没理由不信。 毕竟暗一所言,代表的便是墨锦川。 一想到两人竟然连天地都没拜完,就有人高喊道:“天地都没拜,算哪门子的夫妻。” “郡主就是太善良了,在将军府做了两年有名无实的将军夫人,那没良心的林将军还一回来就嚷嚷让要娶平妻。” “郡主这般好,将军府的人当真是丧良心!” 萍儿并不知道这些,瞪大了眼高喊道:“我要看和离书!” 怕墨锦川不答应,她又道:“和离书肯定是假的。” 第510章 和离书 萍儿本以为,她提出质疑,爱凑热闹的百姓们肯定会纷纷开口附和。 她有一大半的把握,所谓的和离书只是一张白纸。 诗涵郡主都同她说了,那林将军见异思迁,回京之后便被宋言汐这个狐狸精勾了魂。 还说什么,她永远是他林庭风的妻,是将军府的夫人。 他还想着坐拥齐人之福呢,怎么可能舍得写下和离书? 假的,都是假的! 迟迟等不到百姓开口,萍儿急了,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宋言汐道:“你这个狐媚子真有本事,竟然迷惑的王爷昏了头,甘愿为你蒙骗天下人。” 宋言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问了句:“萍儿姑娘,你当真是仰慕王爷,而并非是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附和道:“我看多半是有仇,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抹黑王爷。” “她刚刚不是还说王爷救了她?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杀了她全家呢。” “这叫啥?以德报怨!” 有人看向王大娘,生气道:“你赶紧把这疯丫头给她爹娘领回去,她要再这么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们大家伙不客气。” 听着指责,王大娘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忙解释道:“天地良心,可不是我带这丫头出来了。 锦王殿下要回来的消息刚传回来,他爹娘就用大铁链子把她锁了起来,生怕她犯糊涂。 谁还能想到,她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萍儿心有不服,企图从那些指责的声音中,寻找到一两个支持自己的。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翻不过的大山。 大家认定她已经疯了,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如何能取信? 再说了,锦王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特意造一封假的和离书来骗他们。 有位老人劝道:“丫头,听阿爷一句劝,赶快回家去。” 对上那一双双埋怨,甚至隐约带着着憎恨的眼睛,萍儿张了张口企图解释。 “不是的,我说的都是……” 王大娘打断她,怒声问:“污蔑郡主可是要满门抄斩的罪名,萍丫头,你连你爹娘阿弟都不管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指责的声音也更大了。 其中说话难听的,更不在少数。 甚至有人说自己要是生了这种女儿,就直接掐死,也免得哪天跑出去给家里丢人。 萍儿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惨白如纸。 她试图解释,微弱的声音却很快被百姓激愤的声音盖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把她抓起来,下大狱”,其余的人也赶忙跟着附和。 挑事那人的同伙一看情形不对,高喊道:“都挺大个人了,欺负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 旁边一壮汉剜他一眼,问:“不欺负他,难不成欺负你?”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那人脸色一变,忙撇清关系,“兄弟别瞎说,我跟这疯丫头可没啥关系,就是单纯看她可怜。” “觉得她可怜,那你把她娶回家不就好了?” “就是,这丫头虽然疯了点,可长得俊人也勤快,你把她娶回家往后可就享福喽。” “真男人就点点头,兄弟我就住她家临街,到时候你们成婚我出两坛酒。” “有这美事你还想啥呢?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白得个媳妇怎么算不亏!” 听众人越说越不像话,宋言汐看向人群中怂恿的最凶的壮汉,拧眉问:“敢问阁下家中可有姐妹?” 壮汉没想到她会主动同自己搭话,不由得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不瞒郡主,我家里还真有两个妹妹。 大妹去年嫁了人,还剩小妹在家陪着爹娘。” 宋言汐点点头,“那正好。” 壮汉听得两眼茫然,“什么正好?” 宋言汐没理会他,直接看向面如菜色的男人,问:“将他家中小妹嫁给你,你可愿意?” 男人本就生气他在中间拱火,一听这话,顿时点头如捣蒜。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还能拒绝? 壮汉瞬间怒了,着急道:“郡主这话也太不讲理了,就他这种的,我一拳头能打死三个。 别说娶我家小妹,就是给她提鞋都不配!” 男人气不过想要反驳,被壮汉攥紧的拳头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真是个怂包!” 对上壮汉几乎要喷出来火的双眼,宋言汐问:“阁下方才撮合他二人时,可曾问过萍儿姑娘的意思?” 壮汉面色讪讪,硬着头皮道:“我那也是为了疯丫头好,正经人家,谁愿意娶一个疯的回家。” 他刚说完,王大娘朝着地上狠啐了一口,骂道:“沈大力你个丧良心的,之前你托我去找萍儿娘给你说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大力的脸一瞬涨红,丢下一句“缺心眼的才娶疯婆娘”,扭头溜了。 但凡他晚点走,王大娘的口水都要吐到他脸上去。 萍儿木着脸听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暗一手中的和离书。 嘴里低喃道:“假的,肯定都是假的。” 宋言汐看向墨锦川,无声问:“和离书。” 明白她想做什么,他吩咐暗一道:“给她看和离书。” 见状,底下的百姓个个伸长了脖子,也想看一看这和离书的内容。 尤其挑事那人,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暗一拆开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张来。 似是写的太过匆忙,上头不过简单两行字。 “年少不知何为真情,错误佳人;今日你我二人和离,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暗一体贴地高举和离书,只为方便众人看清上头的署名与私印。 萍儿亦是瞪大了眼睛,生怕错看了其中一字,意思便全然不同。 可无论怎么看,这封和离书都看不出半点伪造的嫌疑。 唯一可以指摘的,便是所书内容太短显得没有什么诚意,且对宋言汐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补偿。 “就一句各生欢喜,连点好听的话都没有,林将军这是糊弄谁呢?” “郡主再好说话,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一个女子,能有几个两年可以耽搁?” “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那林家母子当真是瞎了眼。” 挑事那人见风头不对,忙道:“这和离书字迹这么潦草,一看就不是林将军写的。” 第511章 本王娶定了 墨锦川冷声问:“如此说来,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判断?” 那人只觉得腿软,险些没跪在地上。 在百姓一阵唏嘘声中,墨锦川沉着脸道:“这封和离书,是林将军此次出征前,陛下命他写的。 若她一朝身死,宋言汐不必以遗孀的身份,继续困于将军府。” 一个困字,将不少人心中刚冒出头的疑虑,尽数压了回去。 有人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道:“还是陛下英明,知道那林庭风不是个东西,肯定不愿意放郡主自由。” “他在边城那两年,软香如玉的好不快活,哪里管过府中夫人的死活?” “老生常谈的话就别说了,他要真是个东西,刚成婚不久跟那诗涵郡主勾搭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把和离书送回来。” 骂起负心薄幸的人,大家一个比一个有精神。 尤其这人,还是有着军功在身,堂堂三品大将军。 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当街唾骂当朝将军? 尤其是当他们试探骂了几句,发现并没有大理寺的人前来制止时,顿时骂的更起劲了。 被众人的情绪感染,挑事那人也忍不住跟着唾弃了几句。 “喜新厌旧,还想着坐享齐人之福,就这还骠骑大将军呢? 要我看,白眼狼还差不多。” 有人附和道:“可不,这种阴险小人都能娶郡主,咱们比他也不差哪儿啊。” 那人闻言,表情一瞬变得唏嘘,忙摇头道:“不成不成,那个郡主厉害的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降得住的。 就算是倒贴钱,我也不能娶回家。” “兄弟,听这话你还认识郡主啊?” “你听谁说的的?这话可不能瞎说!” 那人紧张地回过头,正对上两张写满正气的脸。 再往下看,两人身上分明穿着官服。 “娘哎!”那人转头就要开溜,正对上暗一手中明晃晃的长剑。 他双腿一软,摔坐在地,一脸讨好道:“官爷,误会,都是误会。” 二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肩膀将人拎起,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误会,跟兄弟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围观的百姓看的啧啧称奇,有好事的凑上前问:“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抓人啊!” 衙役拎着那人的衣领,道:“这人与几个同伙最近在京中接连受雇闹事,之前都进去过一次了,还是不长记性。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敢在大理寺门前闹事。 ” “啊,竟然还有同伙?” “我就说这个人贼眉鼠眼的,不像什么好东西,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想着人多力量大,或许能提过线索,衙役赶忙拿出了几人的画像。 看到第一张,便有百姓惊呼道:“这个人不正在里头跟邱大人喝茶嘛!” 一听就在眼前,衙役赶忙又把剩下几张也展开给他们看。 只是这一次,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纷纷摆手说没见过。 尤其是方才最先动手打人那个,假模假样地看了眼头顶的日头,道:“都晌午过了,我得回家给老娘做饭了。” 有他打头阵,其他人做饭的做饭,洗衣的洗衣,一会儿的功夫便散了个干净。 就连那位老叟,都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往前走,边走边道:“老头子这把年纪了,可吃不动牢饭喽。” 等人都走完,两个衙役这才看见大门边石狮子后,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的几人。 一人试探问:“王爷,他们这是?” 墨锦川淡淡道:“带头闹事太累,睡着了。” 被两个衙役抓着的那人眼睛瞪大,想说些什么,嘴被人一把捂住。 衙役冲着墨锦川笑道:“上头为抓这几人很是头疼,多亏王爷出手相助,待我等回去必然禀明上官。” “唔唔!”那人试图挣扎,直接被他一手刀劈晕了过去。 待到他们将人拖走,竹枝立即凑上前来,满脸紧张道:“姑娘,没伤着?” 宋言汐轻轻摇头,递了方帕子给她。 小丫头多半是跑了一路,满头大汗。 竹枝一边擦汗,一边庆幸道:“还好暗三姐姐给我的令牌,不然怕是没这么顺利。” 墨锦川拧眉问:“郡主府的名头,难道不好用?” 没想到无心一句被他听了去,竹枝顿时紧张起来,磕巴道:“回王爷,衙门这种地方多是看人下菜碟。 我家姑娘的名头,自是不如王爷的好用。” 两句话说下来,她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王爷平日里在他们面前尚且没有架子,她私底下仗着锦王府的势行事,肯定会惹得他不满。 怕因她的自作主张,连累宋言汐被埋怨,竹枝赶忙跪了下来。 小丫头惶恐道:“王爷息怒,此事皆是奴婢一人自作主张,与我家姑娘无关。 王爷要打要罚,奴婢绝无怨言。” 墨锦川余光扫了眼宋言汐,好笑问:“本王为何要罚你?” 竹枝犹豫道:“奴婢报官时不该亮出锦王府的腰牌,让人误以为奴婢是王府的人。” 她顿了顿,满心忐忑道:“若传扬出去,少不得有人要说我家姑娘仗着恩情,借锦王府的势行事。” 墨锦川:“倒是个聪明的丫头。” 看出他并未生气,宋言汐动手拉起竹枝,揶揄道:“平日里在府上时,可没见你胆小成这个样子。” 竹枝红了脸,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小姑娘脸皮薄,更何况这还是在外头。 再说了,也还有外人在呢。 见她羞的直往宋言汐身后躲,墨锦川轻咳一声道:“你今日做的很好。” “好?”竹枝一张脸更红了。 显然,她误会了,还以为墨锦川跟宋言汐一样,也是故意在打趣她。 就在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就听他道:“这腰牌你收好,往后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拿出来。” 竹枝被这话砸的晕头转向,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呆呆地看向自家姑娘,紧张喊道:“姑娘。” 宋言汐此刻的心情,复杂程度比她更甚。 她压低声音问:“王爷可知覆水难收的道理?” 墨锦川失笑,不答反问:“难道本王看起来,像是不曾读过书的样子?”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又问:“还是你觉得,今日闹成这样,你还能同本王撇得清干系?” 他唇角上扬,黑沉的眸间满是计谋得逞的笑,“宋言汐,本王娶定你了。” 第512章 她本就该是小五的媳妇 “荒唐!”宣德帝砸了一方砚台,冷沉着脸道:“小五长本事了,竟敢打着朕的名头公然扯谎。 还在大理寺的门口,也不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华阳轻叹一声,劝道:“皇兄消消气,锦川那孩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这般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道理?”宣德帝冷哼,“朕看他是狗屁道理。” 听出他并未动怒,华阳浅笑道:“锦川自小被皇兄养在身边,难免惯出些小毛病来,无伤大雅。” 闻言,宣德帝脸色不由更沉,意味深长道:“孩子大了,总归不会像小时候那般乖巧。” 提及小时候,华阳眼底不免多了落寞。 她无奈道:“锦川这几年,同本宫这个姑姑也不亲近了。” 宣德帝挑眉,“你们姑侄俩的关系,从前不是一向最好?” “皇兄也说了,那是从前。” “朕听德海说,你年前还特意搬到锦王府替小五照顾他那几个儿女,臭小子不领情?” 华阳笑了笑,眼神尽显心酸。 宣德帝何曾见过自家妹妹这个模样? 他佯怒道:“小五这个混账东西,你待他一片真心,他竟敢惹你伤心。 等他明日入宫,朕定赏他二十板子让他好好长个记性。” “皇兄不可!” 华阳拧眉,解释道:“锦川那孩子执拗,有些话好好同他讲,他或许还会听。 可若一味强压,反倒会适得其反。” 宣德帝十分赞同道:“确实,这孩子随朕的脾气,气性大。 朕今日下了早朝不过是训斥了他几句,他便将虎符交了上来。” “虎符?”华阳掐了掐手心,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她那好侄儿如何能舍得。 换做是她,别说是几声训斥,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可能轻易交出。 只要虎符在他手中一日,储君之位无论最终花落谁家,亦不敢有人轻易动他 宣德帝笑着摇摇头,无奈道:“这个小五,是在向朕投诚呢。” 意识到虎符一事为真,华阳扯出一抹笑道:“锦川与皇兄是亲父子,又自小养在你膝下,投诚二字用的不错。 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或许是有所求,又脸皮薄不好向皇兄开口。” “他脸皮薄?”宣德帝气笑了。 他问:“当着一众百姓面,都能说非宋家丫头不娶的人,那脸皮怕不是堪比城墙。” 他自己都说笑了,感叹道:“日后梁军再犯边城,朕看也用不着派兵了。 就把他的脸皮剥下来往那城门口一贴,可挡千军万马。” 华阳也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皇兄就纵着他,明日一早,御史怕就要上折子弹劾他私德不修。” 宣德帝不赞同,“不过是喜欢个女人,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他看向华阳,意味深长道:“代秋,朕知道你疼小五,比朕这个做父皇的更甚。 可他到底长大了,咱们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般听不进话。” 华阳:“看来,皇兄对这个儿媳妇倒是满意。” 闻言,宣德帝眼底笑意更浓了,毫不掩饰喜爱道:“宋家那丫头,刚出生时朕就惦记上了。 要不是言老哥死活不同意,她本就该是小五的媳妇。 如今兜兜转转,也是两人的缘分。” 华阳的眉头越皱越紧,不赞同道:“她是二嫁之身,怎配得上锦川?” 宣德帝敛了笑,沉了脸道:“代秋,你也是女子。” 华阳脸色陡然一边,心口像是被人扎了把尖刀,刺的她鲜血淋漓。 是啊,她也是女子。 她不仅与那宋家丫头同为女子,更曾与她有过相同,却又不尽相同的遭遇。 任何人都可以瞧不上宋言汐,说她曾嫁过人,没有资格再嫁给墨锦川。 唯独她,不能。 看着自家妹妹难看的脸色,宣德帝明白自己的话重了,叹了一声道:“代秋,当年之事终是朕对你不住。” “皇兄,已经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不过片刻失态,再抬眸时华阳已然恢复了以往的雍容华贵。 就好似方才满眼痛苦的她,从未存在过。 宣德帝看在眼里,更觉心疼。 对于这个妹妹,他除了疼惜之外,更多的还是欣赏与钦佩。 他甚至不止一次觉得,若代秋不是女儿身,以她聪慧与魄力,比他更适合坐这个龙椅。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又是一声叹息,宣德帝心有歉疚,不免想要在其他地方补偿一二。 他温声问:“近来你难得愿意出来走动,下月春猎,京中各家的儿郎也都会前往,你可有兴致与朕同往?” 华阳失笑,反问道:“皇兄这是要为臣妹寻几个幕僚?” 有些话不挑明之前,大家心知肚明,尚且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被她摆在明面上,反倒让人有些尴尬。 宣德帝轻咳一声,道:“你这些年深居简出,身边一直没个人照顾,朕放心不下。” 华阳道:“臣妹的府中,倒是不缺人。” 宣德帝闻言,嘴角抽了抽道:“也罢,你亲自挑的总归差不了,若有需要,遣人进宫同德海说一声便是。” “如此,臣妹便先谢过皇兄了。” 华阳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一事,臣妹确实有求皇兄。” 宣德帝本就对她心有愧疚,多年来一直想法设法弥补。 如今听到她主动提及,当即道:“你想要什么,便同皇兄说。” 华阳目光幽幽道:“宋家那丫头,绝不可为正妻。” “一群废物!”听着下人回禀,庄诗涵气得摔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 冷静过后,她沉着脸问:“王御史那边怎么说?” 下人瑟瑟发道:“回郡主,王御史只说此事难办,要看明日朝堂之上有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 庄诗涵不由冷笑,“他一个御史,要等着别人做出头鸟,怎么不说将到手的银子分一半出去。” “郡主消消气,今日锦王在大理寺闹了这么一场,他与永安郡主之间不清不楚的事,便包不住了。” 见庄诗涵在听,下人忙继续道:“陛下生性多疑,锦王此举分明未将皇室的颜面放在心上。 他今日敢公然维护永安郡主,来日,便可为她乱了朝纲。 陛下便是再疼爱这个儿子,也绝不会允许他挑衅皇权,其他王爷也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庄诗涵眼神犀利道:“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第513章 他二人之间怎会有情? “奴才名叫柏青,是姜管事手下的人。” “柏青?”庄诗涵道:“倒是个好名字。” 想到姜管事,她拧眉问:“姜崇人呢,如此重要的事,竟交给你一个新人办,他还想不想干了?” 姜崇是她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名义上是蜀庄的掌柜,实则是替庄诗涵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他本是家道中落的书生,做的一手好文章,却因文采太过出众被当地豪绅的少爷妒忌,让人打断了他的手指将他丢出城自生自灭。 是庄诗涵出外行医时救了他,为他医治好了断指,还将他名字里的文字改成崇,寓意着蓬勃向上破土重生之意。 之后,她更是花费千金为他买回家中祖宅,更亲自为他奔走将四散的家人遗骨收敛,重新择风水宝地下葬。 姜崇自那以后便跟在她身边,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对她唯命是从。 以往前来郡主府像她汇报一事,他从不假手于人。 今日这是怎么了? 柏青恭敬道:“回郡主的话,姜管事前几日不慎从楼梯滚落,断了几根骨头正在修养。 一两个月内,怕是下不了床了。” 庄诗涵眼底多了懊恼,嫌弃道:“下个楼梯都能摔成这样,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她看向柏青,吩咐道:“回去对姜崇说,让他躺着安心养伤,得空了我自会去看他。 至于你,瞧着倒是个机灵的,便暂时顶了他的缺。” 柏青忙跪了下来,恭敬道:“郡主有事只管吩咐,小的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行了,起来,要不了你的命。” 庄诗涵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你再去跑一趟王御史那里,将这银票交给他。” 柏青不解问:“他都还未办成事,郡主何须给他这么多银钱?” 庄诗涵幽幽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了我的钱,由不得他不办事。” 想到什么,她又道:“你待会儿顺路再买些糕点蜜饯,王御史家中那一双儿女爱吃。 顺带再替本郡主问问,王家老太太最近身体好不好,上次拿的药吃完了没有。” 一切吩咐完,她才又从抽屉里取了一锭银子,放到柏青的手心,“往后跟着我好好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柏青恭敬道:“郡主放心,小的绝不会辜负郡主的信任。” 他说完,起身朝外走。 望着他不似寻常小厮般,挺得直直的脊背,庄诗涵忽然问:“柏青,你老家是哪儿的?” “回郡主,小的是京中本地人。” 细听他的口音确实像是京中人士,庄诗涵点点头,放他走了。 她坐在梳妆镜前,低喃道:“柏青,看来家中是有人读过书的。” 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下,庄诗涵正想着要派谁去摸一下柏青家的底细,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两年前,她跟闻祁厮混了三日的客栈,名字就叫青柏。 回想起那几日的荒唐,庄诗涵拍了拍脸,对着铜镜中的倒影警告道:“那就是个疯子,以后见到他离远点,千万不能再招惹。” 话虽这么说,可她一想到还有把柄在闻祁手上,不免觉得头疼。 谁能想到,初识时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竟会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若早知道他是个变态,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为了方便往梁国在做生意,同他扯上关系。 她现在只希望,这辈子两人都不要再有见面的机会。 否则,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会将她扒皮抽筋骨髓都挖出来煲汤喝。 郡主府。 言卿提起来林老夫人,不免恨得牙痒。 “这个何氏,年轻时便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如今都是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还这么是非不分。 她还敢去大理寺状告你,我们不告她,已是不错了。” 宋言汐一脸诧异,“娘竟然也知晓此事?” 言卿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宋旭柏道:“柏儿,你去厨房看看补汤炖好了没,盛一碗给你姐姐喝。” 宋旭柏乖乖站起身,转身朝外走时幽幽道:“娘下次可以直说的,儿子都懂。” 言卿被气笑了,嗔道:“既然知道,还不赶紧滚?” 等到他走远,她才问:“汐儿,此事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她说着面上多了懊恼,道:“你瞧娘,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了就不必再提了,免得脏了你的耳朵。” 别人家的私事,宋言汐确实不想拿出来说。 可有一事,她实在觉得好奇。 对上自家女儿眼睛,言卿犹豫了一番,才有些难为情道:“此事为娘也是同旁人说的,林家那三姑娘,出生的日子对不上。” 宋言汐问:“娘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同您说的此事?” 言卿道:“十几年的老黄历了,又不是自家的事,我哪里还能记得。” 她回忆了一下,又道:“不过此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那一阵似乎有好几位夫人私底下同我说起过此事。” 听着这话,宋言汐更觉蹊跷。 她娘成婚前那几年随着她外祖父在外到处行商,不说走过大江南北,却也常年都在路上。 京中那些命妇瞧不上商贾,从前又一直被她娘的美貌与才名压着,与她的关系顶多算是面上过得去。 这种隐秘之事,却不止一人同她娘提及。 只能说明,此事当时在京中命妇圈甚至称不上秘密。 家中妻子与人私通一事,一旦传扬出去,做丈夫的脸上无光不说,就连家族也会因此蒙羞。 但凡有点血性的,即便不会将妻子浸猪笼,也会一纸休书将其休出门去,以正门风。 回想起林老夫人从前埋怨林忠全的话,在想到邱夫人对其的评价,宋言汐拧眉问:“娘亲对林忠全林将军此人,印象如何?” 言卿面上多了诧异,“你怎么问起此人了?” 说着,她想到什么道:“他从前在你外祖父麾下做事,是个长袖善舞,极擅钻营之道之人。” 她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林忠全,你外祖父当年,本是看好他与华阳的。” 宋言汐听着,更觉奇怪。 当初江山未定之时,华阳已然嫁为人妇,虽中间守寡过一段时间,却也很是短暂。 他二人之间怎会有情? 言卿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笑道:“傻孩子,你当真以为华阳与她先头的那任丈夫有感情?” 第514章 华阳***身边的一条狗 宋言汐猜测道:“女儿私以为,华阳两次嫁人皆为了大安的江山稳固。” 言卿点点头,满眼欣赏道:“不愧是我言家的女儿,看事情就是通透。” 突然被夸,宋言汐反倒有些难为情。 与外祖父和娘亲比,她算不得什么聪明人。 有时她甚至觉得,是渣爹的血脉不够好,拖了她身为言家儿女的后腿。 言卿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是觉得有些事她既然知晓了,便该早些同她说明白其中的事情。 她曾经走过的弯路,必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走一遍。 拉起宋言汐的手,言卿语重心长道:“此人,多智近妖,手段魄力全然不输男儿。 当初若非她下嫁豪绅,起义军没有充足的粮草供给,别说是推翻暴政,就连走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此事,女儿曾有听闻。” 言卿叹了一声,道:“能被传下来,让你们这些小辈知晓的,自然都是修饰美化过的。 我虽未见过那豪绅,却听军中的兄弟说其身壮如牛,粗鄙非常。 华阳那般骄傲的人,若非为了大安得的未来,是决计不会委身于那种人为妻。” 宋言汐感叹之余,不由问道:“娘,与林老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容我想想该怎么说。”言卿面上不免多了为难。 她斟酌再三,道:“你外祖父说他们二人是情意相同,只可惜彼此当时都有家世,所以注定今生无缘。 可我倒是觉得,对林忠全并无半分情意,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罢了。” 她问宋言汐,“汐儿,你可相信直觉?” 宋言汐:“我信。” 听到女儿这么说,言卿心里舒服了不少,感叹道:“当时我也是这么同你外祖父说的,可他并不相信,反倒觉得是小女儿家胡思乱想。 那林忠全本就是冲着的美貌,对她一见钟情,才不远百里追上起义军的队伍。 在军中时,他每每望向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可看他的眼神,除了欣赏之余便是冷漠。” 言卿说起来,甚至有些想笑。 她压低声音道:“你大舅母曾说,林忠全就像是围在华阳身边的一条狗,且是最忠心的那一条。” 宋言汐:“……” 这确实像是大舅母说出的话。 对上她的视线,言卿问:“你是不是想问,再嫁之时为何不曾考虑过林忠全?” 不等宋言汐回答,她自顾自继续道:“他确实向陛下求娶过华阳,许她为正妻,何氏贬妻为妾做平妻。” 提起此事,言卿便恨得牙痒,“真不愧是父子二人,一朝富贵便想要抛弃糟糠之妻,行事一般无二的让人恶心。” 宋言汐闻言,心情愈发复杂。 难怪林老夫人有一次病重时,在睡梦中都不忘骂林忠全忘恩负义,是个卑鄙小人。 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盼到他富贵了,却得知他意图迎娶,将其贬妻为妾。 以她的脾气,怕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将军府。 “娘,林老将军后来为何改了主意?”宋言汐问。 言卿不由冷笑,“他哪里是改了主意,分明是华阳不愿嫁他。” 她回忆着,皱眉道:“我生下柏儿后,你外祖父将我接到城郊的庄子上养了一年,待我知道消息时,林家三姑娘都已经出生了。 中间具体发生了何事,我倒还真不清楚。” 言卿拧眉问:“汐儿,你怎么对当年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宋言汐坦言道:“女儿觉得,林三姑娘并非林将军血脉一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或许另有隐情。” “你说此事?”言卿细细回想着,点点头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当时我同你大舅母说起时,曾怀疑是何氏初入京中言行无状得罪了人。 她那个性子,你也知晓,年轻时还没有如今懂规矩。” 想着此前传闻,她道:“汐儿,那林三姑娘都已经病故,你打听此事做什么?” 宋言汐道:“女儿怀疑,林庭风当初设计在灾民围困中救下女儿一事,有其父的手笔。” 如今她又知晓林忠全与华阳关系匪浅,由不得她不往更深一层去想。 林老夫人曾说,林庭风是兄弟二人之中最像林忠全的人,几次提起时,眼底的神色如何看也不像是欣慰。 那时宋言汐尚且不懂,只以为是林忠全常年不曾归家,以至她心生怨怼。 如今看来,她那时怕就已经察觉,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冷血自私的模样与其父亲一模一样。 设计她殉情,诬陷她言家谋逆,并亲手带兵屠戮了她言家满门,桩桩件件都不能称的上一个“人”字。 此等心狠手辣,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畜生,焉知林庭萱病故一事,背后有没有她的手笔。 好端端一个人,能从庄子上逃出,靠着一双腿走了两天一夜回到将军府的人,说病死就病死了。 他林庭风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言卿满眼怒意,抓紧了宋言汐的手道:“你是说,这父子二人其实一直有联系?” 她想到什么,脸色愈发难看,“我怎么忘了,他们可是父子啊!” 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宋言汐抢在她自责前开口道:“林庭风自小由林老夫人抚养,与其父鲜少相处,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父子私底下感情如此好。”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这只是女儿的猜测,兴许,他与其父相似只是骨血所致。” 言卿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道:“汐儿,你的意思娘知道了,明日娘便着手去查林忠全。 若他们父子私底下有往来,林家所图,怕就不止是你的嫁妆这么简单了。” 宋言汐道:“还有一事,女儿想要托娘亲去办。” 言卿猜到什么,有些不高兴道:“此前你将那林三姑娘当做亲妹妹,柏儿还因此吃了一阵子醋。 像她这种白眼狼,不值得你为她费心。” 宋言汐无奈,笑着反问:“娘,您当真觉得女儿是那般烂好心之人?” 第515章 这两日,宋氏可曾来过? 提起这个,言卿想到那个以死相逼的姑娘,叹了一声道:“今日大理寺门前那姑娘,也是为情所困,是个可怜人。” 宋言汐并未接话,只静静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在说:“娘,到底是谁在烂好心?” 言卿嗔了她一眼道:“我是做娘亲的,家中又有女儿,自然看不得这个。 等你往后自己做了母亲,便会明了当娘的心了。” 说着话,言卿伤感的同时又十分欣慰,“一眨眼的功夫,你跟柏儿都长这么大了,能在外头独当一面了。” 宋言汐环住她的胳膊,撒娇道:“还不是都是娘教得好。” “你呀,惯会说这些好听的哄我。” 言卿摸了摸宋言汐的脑袋,轻声道:“那姑娘并没伤到人,只是性子有些执拗拐不过弯来,让她爹娘将人领回去。” “现在怕是还不行。” “汐儿,你……”言卿的眼神一言难尽。 宋言汐笑着问:“娘怎么这么看着我,该不会以为女儿会为着那几句胡话,故意为难萍儿姑娘?” 她解释道:“萍儿姑娘困在执念里太久,骤然之间难以接受王爷并不记得她这一事实,现在放她自行归家恐会生变故。” 言卿点点头,又有些放心不下道:“那姑娘性子执拗,今日又目睹了锦王亲口承认对你有情,怕是已然恨上了你。 继续留她在郡主府不妥,待会儿我跟柏儿走时,将她带回侯府去。” 不等宋言汐拒绝,她又道:“今日锦王在外说了那一番话,皇后少不了要宣你入宫回话。 你只一个人,两只手,哪里顾得来这许多事情。 还有你府上那三个孩子,此次也随我们一道回侯府去,娘替你好生照看着,也省得你分心。” 言卿轻拍了拍宋言汐的手背,语重心长道:“皇家的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纵然锦王心中有你,可他是为人子的,无论如何也大不过陛下去。” 她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欲言又止道:“倘若陛下……” 宋言汐顺着她的话道:“倘若陛下不愿意给我正妻之位,那便为侧妃。” 得到想要的答案,言卿却只觉得心如刀绞,难受异常。 她红了眼眶,自责道:“若你外祖父和舅舅仍在朝中,断不会叫你受这个委屈。 莫说是锦王侧妃,便是正妃,你外祖父从前也是瞧不上的。” 宋言汐笑,“瞧娘这话说的,若是外祖父当初没有弃武从商,咱们娘仨如今哪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难道靠她那个只知道吃喝享乐,有点银钱便要贴补妾室的渣爹吗? 言卿破涕为笑,感叹道:“你说的在理,若你外祖父仍手握重权,陛下怕是更不会准许你们二人的婚事了。” 想到墨锦川不日就将变成她的女婿,言卿压低声音问:“汐儿,锦王殿下究竟待你如何?” 回想起二人相处细节,宋言汐不由红了脸,闷声道:“女儿觉得,极好。” 林庭风在床上整整昏睡了两天。 醒来时,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心头,他抬手抓住窗边的小桌,狠狠一扯。 桌上的药碗倾倒,哗啦啦碎了一地。 一道身影从门口冲进来,高喊道:“将军!” 见到是黄丰,林庭风嗓音沙哑道:“水。” 黄丰赶忙倒了杯水,递到床边时却犯了难。 将军还躺在床上,难不倒要像喂药一样,一勺一勺喂水? 林庭风试着动了动肩膀,只觉得胸口像是刀割一般的疼痛,咬牙道:“扶我起来。” “将军不可!”黄丰忙制止。 他解释道:“将军断了三根肋骨,又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大夫说这一个月内最好都不要下地走动。” 一个月不能下地,他岂不成了个废人? 瞥见林庭风眼底戾色,黄丰解释道:“将军的伤只需好生将养,两三个月后便可恢复如常。” “扶我起来,这是军令。”林庭风不容抗拒道。 黄丰不敢违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好在林庭风身为武将,底子还不错,坐起身只是脸稍白了些,并未牵扯到身上的伤。 就着黄丰的手喝了半碗水,林庭风问:“本将昏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林庭风诧异,“怎会如此久?” 他从前在战场之上,比之更重的伤都受过,诗涵还因此担心的哭肿了眼睛。 不过是断了几根肋骨,不至于。 黄丰迟疑道:“大夫说将军除了内伤外,怒极攻心吐了血,伤了心。” 听他一口一个大夫,林庭风总算意识到了不对。 他拧眉问:“诗涵呢?” 未来夫君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难道不该彻夜守着? 黄丰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着他的表情,林庭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是来了又走了,还是从未来过?” 黄丰道:“将军,您还是别问了,眼下养伤要紧。” 林庭风:“说实话。” “自将军被抬回来后,诗涵郡主只看过一眼,便走了。” 怕他接受不了,黄丰又赶忙找补道:“好像是底下的铺子出了什么要紧的事,郡主连夜去处置了。” 林庭风自嘲地笑笑,道:“那些铺子是她的命,她自然舍不得不管。” 这话说出,也不知道是给黄丰解释,还是安抚自己。 黄丰亦是不敢表露出分毫,顺着他的话道:“如今陛下已给将军和郡主赐婚,不日郡主便会嫁进来。” “赐婚?”林庭风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 赐婚的圣旨一拖再拖,他本以为,皇上并不看好他们二人结合。 怎么他前脚刚受伤,后脚圣旨就下来了? 总不至于,是陛下因锦王动手伤他,有意弥补他。 黄丰道:“赐婚圣旨送到了靖国公府,靖国公已经差人请先生上门算日子了。” 林庭风点点头,并不意外道:“老国公而立之年才得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宝贝的很,狠不下心真不管她。” 对此,黄丰却有不同的看法。 只是顾忌他身上的伤,不敢开口刺激他。 总归诗涵郡主是要嫁入将军府的,女子出嫁从夫,往后只要将军待她好便是了。 至于国公府那边…… 儿女亲缘这种事情,本就强求不来。 林庭风靠着床,眼前不由浮现出一道素色身影,鬼使神差问:“我昏睡这两日,宋氏可曾来过?” 第516章 请宋氏来为大哥诊脉 黄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意识到什么,林庭风沉着脸问:“黄丰,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黄丰赶忙一掀袍跪了下来,恭敬道:“将军,您眼下养伤要紧,莫要为别的事情费心。” 闻言,林庭风已然有了答案。 哪怕他早已猜到,宋言汐如今对他避如蛇蝎,决计不会来看他,可真当听到这一事实,他又有些接受不了。 他笑了笑,讽刺道:“好歹夫妻一场,她倒是真狠得下心。” 黄丰眉头紧皱,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将军与永安郡主之间并无情分,两载夫妻亦是虚名。 如今你们二人和离,桥归桥路归路,永安郡主避嫌也在情理之中。” 林庭风眼神骤然变冷,沉声问:“你这是在怪本将薄待了宋氏?” 黄丰道了声“不敢”,却还是提醒道:“永安郡主如今是自由身,将军不该一口一个宋氏,该称她一声郡主。” “混账东西!”林庭风勃然大怒。 他反手给了黄丰一巴掌,冷声提醒道:“黄丰,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你的。” 黄丰恭敬道:“将军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不等林庭风开口,他又道:“可永安郡主对属下,亦有救命之恩。 若非她前往策应,将军和兄弟们都会折损在鸣翠山的山洞里。 这份情,黄丰亦不敢忘。” “是啊。”林庭风垂眸,眼神愈发落寞。 如果不是宋言汐救了他们,如今,他已然化成了一堆白骨,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他不甘问:“她可以救我一命,为何不肯爱我?” 黄丰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他心知,自己即便说了,将军也不会乐意听。 林庭风轻叹一声,“罢了,你先起来,同本将说说这两日京中发生的事。 有关朝堂和几位王爷的,大事小情务必事无巨细。” “这……”黄丰再次迟疑了。 林庭风拧眉,“本将如今是用不动你了?” 黄丰忙道:“属下对将军的忠心,天地可鉴。” “既是忠心,又为何吞吞吐吐?”林庭风沉声问。 他说着话便要坐直身体,不慎扯到胸口的伤口,疼得他霎时间白了脸。 黄丰赶忙上去扶住他,迟疑道:“将军,这两日京中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您安心养伤。”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响起一道柔弱的声音,“黄校尉,二弟可醒了?” 黄丰脱口道:“大夫人稍安,将军还未醒来。” 周氏叹了一声,同旁边的春杏道:“婆母至今昏睡在床未醒,二叔也重伤在身,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春杏劝道:“夫人且放宽心,将军身体一向都好,想必睡个两三日便醒了。” 周氏道:“我哪里是担心二叔,我是担心婆母。 她近来身子本就不好,全靠进补的药吊着,如今又在大理寺摔了那一跤,听大夫说日后能不能站起来都两说。” 林庭风脸色骤然一沉,冷喝道:“滚进来说话!” 外头安静了一瞬,房门被推开。 周氏被春杏搀扶着进了里间,脸色苍白,瘦弱的身形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人刮倒。 瞧见她这个样子,再想到她如今腹中还怀着他大哥此生唯一的骨血,林庭风只得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沉声问:“大嫂,你方才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氏弱弱看了眼黄丰,拧眉问:“黄校尉,你竟什么都不曾告诉二叔?” 黄丰脸色变了变,跪在那儿一眼步伐。 挑拨完二人的关系,周氏这才看向林庭风,眼眶红红挤出两滴泪来。 她一边哭,一边简单赘述在大理寺发生的那桩荒唐事。 不等林庭风发难,她捂着胸口懊悔道:“都都是我身体不好,那夜动了胎气只得静养。 若我当时没有在房中安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婆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春杏忙顺着她的话道:“此事如何能怪得了夫人,老夫人离开时还特意派了几个人将院门把守了起来。 奴婢想去厨房为您炖碗燕窝,才发现登云院的大门让人落了锁。” 听着主仆二人的话,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 他如何会听不出,她们在极力撇清身上的干系。 可若不是母亲这般行径,将话柄送到了人家的手上,周氏这个做长媳的,又何至于撇得如此干净? 林庭风如今无心追究此事究竟是谁的责任,只关心林老夫人的身体。 他看向黄丰道:“让人准备椅子,抬我去福寿堂。” “二叔不可!”周氏赶制止。 对上他盛怒的眸子,她道:“二叔如今有伤在身,大夫说了要静养,不可随意走动。” 似是想到什么,周氏伤感道:“你大哥如今的身体垮了,大夫说他已经没了几年好活。 往后我与婆母还有将军府,可就全指望着二叔了。” 闻言,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 他呵斥道:“哭什么哭,不过是医书不精的庸医下的定论。 大哥还不满三十岁,正是身强体健的时候。” 想到林庭业那张灰白的脸,林庭风忽然又不太自信。 他想了想,道:“大嫂晚些去一趟郡主府,请宋氏来为大哥诊脉。 她医术精湛,又一向救死扶伤,断不会拒绝。” 周氏闻言,面上多了为难。 她看了眼黄丰,问:“那件事,黄校尉可曾告知二叔?” 林庭风拧眉,“何事?” 见黄丰冲着自己摇摇头,周氏恍然道:“没什么,是靖国公近来身体不好,外头有人传些不太好听的。 二叔既不知道,就别费心了。” 周氏说着,便要春杏扶着她回去。 “站住!” 林庭风盯着她的背影,冷声道:“大嫂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听出他话里暗含的威胁,周氏下意识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生气道:“二叔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她转过身,不顾黄丰的制止道:“二叔若真有如此魄力,便自己前去郡主府请人来为你大哥医治,没道理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 黄丰呵斥道:“大夫人慎言!” 周氏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自顾自道:“左右我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能让一个正在待嫁的前妯娌看在我的面子上,来给夫君诊治。” 林庭风怔了怔,问:“正在待嫁是何意?” 第517章 本就与她不相配 周氏听得一脸诧异,故作不知反问:“二叔这话倒是奇了,待嫁自然就是在闺中待嫁,筹备来日成婚所需之物。 除此外,难不成还有另一层含义?” 林庭风脸色愈发难看,问出口的声音染了颤意,“宋氏她,要成婚了?” 周氏纠正道:“二叔说错了,是永安郡主要嫁人了。 如今她已与将军府划清干系,我们这些个外人,自然不好再如此称呼她。 传出去,别人免不得要笑话我们将军府不懂规矩。” 无视林庭风越发苍白的脸色,周氏继续道:“说起来永安郡主也是好福气,这天底下,哪有几个女子不愿嫁到锦王府的。” “锦王府?”林庭风目龇欲裂。 片刻后,他又否定道:“这绝不可能,她可是二嫁之身,锦王殿下是何等身份。 留她在身边当个小玩意,逗个乐还行,怎么可能娶她进门。”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这话是正确的,林庭风看向黄丰问:“若你是锦王,可会娶宋氏为妻? 黄丰张了张口,没等他回答,就被周氏抢了先。 她满脸气愤道:“分明你自己瞧不上她,看不见她的好,并非她之过。 是你眼盲心瞎,错把鱼木认作明珠,又把美玉弃之如敝履。 碰到锦王这般懂得怜惜她,尊重她之人,你心中没有半句祝福就算了,竟还用如此恶毒的话羞辱她。” 说到最后,周氏一字一句好似诅咒道:“像你这般心胸狭窄之人,本就与她不相配,平白误了她两年好光阴。 我若是郡主,也只会日日盼着此生与你再不相见。” 林庭风双眸猩红,胸口快速起伏道:“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我拖下去,关进柴房!” 周氏挺着腰,冷喝道:“我看谁敢。” 对上林庭风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她提醒道:“如今满京的人,都知晓我肚子里怀着的是你们将军府大房唯一的血脉。 我若一头碰死,二叔不妨猜猜,明日御史台那些笔杆子会如何写你。” 林庭风气得直哆嗦,伸手一指门口,“给我滚!” 周氏转身朝外走,同春杏旁若无人般道:“他便是不说,咱们也是要走的。 这种晦气的人,当真是看一眼都嫌多。” “贱人!” 林庭风抓起一旁茶碗,便要砸过去。 黄丰忙扑了上去,低声劝道:“将军,切不可冲动。 大夫人身为女子,又素来与永安郡主交好,心疼她也是在所难免。” 林庭风怒声问:“怎么,你也觉得本将瞧不上宋氏?” 黄丰轻叹,“将军又何必自欺欺人。” 知晓他心中不服,他不由问:“殿下何曾听锦王殿下称呼过永安郡主,为林宋氏?” 林庭风想反驳,话到嘴边又愣在原地。 他此前并未留意过锦王对宋言汐的称呼,他似乎,在人前一向唤她宋姑娘。 并非是林夫人或是将军夫人,甚至不是陛下给予她的郡主封号。 在墨锦川的心中,她只是宋言汐,而并非其他什么身份。 即便意识到这一点,林庭风仍自欺欺人的想,他们二人私下早已有苟且,他不愿承认她已嫁为人妇也不无可能。 这说明不了什么。 他看向黄丰,沉声问:“陛下可有为他二人赐婚?” “赐婚圣旨眼下还未下来,只是京中已然传开了。” 黄丰说着,又补充道:“锦王殿下昨日在大理寺外,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放了话,扬言此生非永安郡主不娶。” 林庭风瞳孔微缩,“他当真如此说?” 黄丰点点头,又道:“陛下对锦王殿下素来疼爱,他这些年又不曾向陛下求过什么,此次……” “绝不可能。”林庭风不耐烦的打断他,眼神笃定道:“宋氏当不上锦王妃。” 注意到黄丰的眼神,他想到什么,又道:“陛下最是看重皇家颜面,绝不可能允许锦王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为王妃。 宋、宋言汐素来骄傲,绝不可能肯与人做妾。 他们二人之事,定然成不了。” 听着他的话,黄丰虽不愿打击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今日一早,皇后已经宣了永安郡主入宫,估摸着,这会儿人已经到宫中了。” 皇后统管六宫,若非关系到墨锦川的人生大事,她绝不会贸然插手。 若宣德帝不想认这个儿媳,只需将他叫进宫里教训一顿,让他死了这个心。 至于宋言汐,随便赏赐些东西安抚即可。 可皇后偏偏在这个时候,宣她进宫。 帝后二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林庭风越想越心惊,企图为自己找补道:“皇后此举必是叫她入宫听训,皇家的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别说她如今是二嫁之身,光是永川侯府的门楣,想要攀上锦王府的高枝都是痴人说梦。 这绝不可能! “将军,你……” 林庭风打断他,沉着脸吩咐道:“派人去宫门口盯着,一有消息,立即回禀。” 黄丰张口想劝他,又听他问:“母亲伤的怎么样?” “老夫人从椅子上跌落,摔断了双腿,如今骨头虽已经接好,却感知不到疼痛。 听大夫的意思,若半个月后仍是如此,老夫人以后恐无法下地行走。” 林庭风拧眉,“怎会伤的如此重?” 他有些生气道:“诗涵不是送了她一个懂药理的丫鬟,她是怎么照顾的。” 黄丰迟疑了一瞬,道:“那丫鬟因收买人证,企图诬告永安郡主被当堂翻供,一头撞死在了明堂上。” “混账东西!谁给她们的胆子,竟敢去状告宋言汐。”林庭风气得胸口快速起伏。 他捂住胸口,疼得脸色发白,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黄丰看在眼里,紧张问:“王爷,您身上的伤究竟是谁打的?” 林庭风闭了闭眼,咬牙道:“锦王和他身边那个暗卫。” “岂有此理!” 黄丰愤怒道:“将军乃三品武将,即便他是王爷,也不能无故对将军动手。”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被林庭风喊住。 他问:“你当陛下为何不追究母亲,只将诬告的罪名扣在了一个丫鬟身上?” 林庭风不由冷笑,自顾自道:“他这是,在堵本将的嘴呢。 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堵住天底下千万张嘴。” 他看向黄丰,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事要你去办。” 第518章 咱们认识的是一个五哥吗? 凤仪宫。 皇后端坐凤椅之上,雍容华贵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朝着宋言汐招招手。 她道:“本宫上一次见你,你才那么小一点,转眼间都长得如此大了。” 想着言卿的交代,宋言汐恭敬道:“臣女幼时孱弱,多在外祖父膝下养着,鲜少能有机会进宫。” “是啊。”皇后拉起她的手,感叹道:“你娘生你时动了气早产,你刚生下来时瘦的跟小猫似的,瞧着便让人心疼。 若非陛下拦着,言老爷子说什么,也要提剑砍了那个挺着肚子闹上门的妾室。” 宋言汐垂眸,并不接话。 进宫之前,言卿只告诉她皇后此人性子和善,不用特意哄着巴结,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一个膝下并无皇子,却能稳坐后位,并且将偌大的后宫打理的妥妥帖帖之人,绝不会是性子绵软之人。 不过从宣德帝能有十多个子女成人这一点来,他们这位皇后,是有容人之量的。 皇后轻叹一声,道:“你瞧本宫,净是挑一些惹你不高兴的话说。 人老了,难免唠叨了些,你多担待。” 宋言汐道:“娘娘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如何称得上一个老字。” “三十?”皇后捂唇轻笑,“本宫今年四十有二了,你这丫头,怎生的如此嘴甜。” 她笑道:“本宫还真是羡慕言家姐姐,生了这么一双好儿女,如此有福气。” 宋言汐面带浅笑,“臣女昨日还听母亲说起,说是娘娘膝下的柔嘉公主才貌双全,很有娘娘在闺中时的风采。” 皇后一怔,表情怪异道:“言家姐姐是从何处听说的?” 就在宋言汐以为,她是不愿外人谈论自己的女儿,就听她语带唏嘘道:“映雪那丫头,被本宫和她父皇给宠坏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口一道轻哼,紧接着响起女子娇憨的笑声,“母后也真是,宋家姐姐来了不喊我就算了,怎么还当着她的面说女儿坏话呢!” 宋言汐掀眸看去,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自门口大步进来。 墨映雪生的唇红齿白,长着一张娃娃脸,唯有皱眉时的神态,能瞧出与她几个哥哥的相似。 她走到宋言汐旁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道:“姐姐生的这般好看,难怪我五哥惦记了你那么多年。” 皇后佯怒道:“映雪,不得无礼。” 墨映雪轻哼一声,拉着宋言汐的手往一旁走,语带娇嗔道:“母后也真是的,都不说让姐姐坐下说话。” 不等皇后开口,她又道:“这要让五哥知道,还不得心疼死。” 她说着,冲着宋言汐眨眨眼道:“姐姐莫怕,我母后就是看起来凶一点,还是很好说话的。” 皇后被她气笑,摇了摇头道:“本宫当真是将你惯坏了,就该听你皇祖母的,找几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 也省得将来嫁出去,夫家的人隔三差五的来找本宫诉苦。” 一听学规矩,墨映雪忙道:“女儿如今规矩的很,母后可千万别再找人来念经了。” 她冲着宋言汐眨眨眼,示意她帮着自己说两句。 皇后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许缠着言汐胡闹,否则,你五哥可不饶你。” 一想到墨锦川那张脸,墨映雪缩了缩脖子道:“姐姐,你可千万别找我五哥告状。” 看她如此害怕,宋言汐轻声问:“公主,你怎么如此怕王爷?” 墨映雪瘪了瘪嘴,“姐姐应该问,我们兄妹有没有不怕五哥的。” 话说完,她赶忙转头看了眼殿门口,见没有人进来这才放下心来。 不等她开口,皇后提醒道:“映雪,你五哥这会儿可在御书房陪你父皇下棋呢。” 墨映雪顿时垮了一张脸,扯了扯宋言汐的衣袖道:“姐姐,咱们改天趁五哥不在的时候,再说这些。” 皇后被她那没出息的模样逗笑,“瞧你,一见了小五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他又不曾真的动手打过你。” 墨映雪道:“他还不如直接揍我一顿。” 她想到什么,忙看向宋言汐问:“姐姐,我五哥对你是不是也很凶呀?” 宋言汐认真想了想,中肯道:“锦王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并不凶。” “啊?”墨映雪瞪圆了眼,脱口道:“咱们认识的是一个五哥吗?” 她扭头看向皇后,问:“母后,五哥哪里热啊,我觉得他就是块冰。” 光是想想,她都直打冷颤。 皇后本想说话,余光瞥了眼门口,轻咳一声道:“这些话,恐怕要小五亲口回答你。” 墨映雪吓了一跳,扭头看了眼见只是小太监,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扶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幸好不是五哥,吓死我了。” 门口的小太监快步进来,神色焦急道:“皇后娘娘,德公公请您务必去一趟御书房。” 皇后微微拧眉,问:“可有说是何事?” 小太监看了眼宋言汐,有些迟疑。 听到皇后让他不必避讳,才忙开口道:“锦王殿下不知怎么惹恼了陛下,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外头罚跪呢。” 御书房外。 墨锦川一席玄色长袍,跪的笔直。 春风看似温柔,却似小刀般,刮得人睁不开眼。 宋言汐跟着皇后赶到时,听德海说,他已经顶着寒风跪了一个时辰。 皇后压低声音责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说?” 她望向那道身影,心疼道:“锦王的腿伤才好,怎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德海看了眼宋言汐,才道:“锦王殿下不愿让皇后为此事忧心。” 皇后叹道:“这孩子,就是太倔强了。” 她正说着话,余光就瞥见宋言汐大步朝着墨锦川走去。 “宋家这丫头……”皇后想拦,却被墨映雪赶忙制止。 她促狭一笑道:“五哥他们的事,母后就莫要凑热闹了。” 听着脚步声,墨锦川唇角微勾,出口的话却嗓音冷淡,“你不该来。” 宋言汐并未接话,径直走到他身侧,恭恭敬敬跪下。 她摸出袖间的药瓶,递给他道:“王爷吃一颗,可缓解疼痛。” 墨锦川拧眉,“你没必要陪着本王受罚。” 宋言汐见他不肯接,干脆打开药瓶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递到他嘴边,态度强硬道:“张嘴。” 见他仍是不动,她冷声道:“我这便去求陛下,为我与邱小将军赐婚。” 第519章 五哥这些年可有求过您什么? 墨锦川骤然沉了脸,“宋言汐,你敢!” 宋言汐:“那王爷便好好看看,我究竟敢不敢。” 她说着便要起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墨锦川手上微微使力,将她的手往前拉了拉,逼得她不得不朝他贴近。 就在德海都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言提醒时,他直接张口咬下了宋言汐指尖捏着的丸药。 感受着指尖的湿润,宋言汐心尖微颤,旋即像是被烫伤一般赶忙抽回手。 她垂眸,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尽可能平静道:“今日之事王爷因我受罚,我自该相陪。” 听着她声音中不易察觉的轻颤,墨锦川心情大好地勾了勾唇,全然不像受罚的模样。 若不是人还在跪着,恐怕旁边的人看着,都要以为他是刚从御书房领赏出来。 回味着方才药丸的苦涩,墨锦川道:“下次记得加些蜜糖,本王嗜甜。” 还有下次? 宋言汐心头憋着火,没好气道:“待我回去磨些黄连加在里头,好为王爷泄泄火。” 墨锦川失笑,眼神幽怨道:“你这女人,当真是好狠的心。” 不远处,母女二人看着他脸上那不值钱的笑容,只觉得稀奇。 墨映雪压低声音问:“母后,五哥是不是笑了?” 皇后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宋家这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 墨映雪咧着嘴笑,双手一拍道:“太好了,我以后要有五嫂了。” 皇后眉头微拧,似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轻叹一声,道:“回去,这二人怕是还有得跪。” 墨映雪想也不想道:“我不走,母后想回自己回便是。” “映雪,不可胡闹。” 对上皇后满含愠怒的双眸,墨映雪吐了吐舌头道:“我就在旁边看看,保证不添乱。” 她忙看向德海,“这不还有德公公在,有他看着我,母后尽管放心。” 皇后无奈,“真不知你这皮猴,究竟是随了谁。” 她看向一旁贴身宫女,道:“先回,正好让小厨房炖些姜汤备着。” 墨映雪目送着皇后离开,冲着德海笑了笑,提起裙摆就往御书房门口冲。 德海象征性喊了两声,便由着她去了。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墨锦川与宋言汐在一起,为他的名誉之上添一点污渍。 可他更不愿见到,好不容易养好伤能重新站起来的他,再跪出个什么好歹来。 他想着,陛下一向心疼锦王殿下,嘴上虽不说可心中也定然是这么个意思。 与其让父子俩这么僵着,倒不如让柔嘉公主进去,说不定她胡搅蛮缠一通,反倒有大用呢。 “滚出去。”听到脚步声,宣德帝头也不抬道。 听着他的声音中并无太多怒意,墨映雪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见宣德帝去端一旁茶盏,她忙道:“父皇手下留情,是我!” 宣德帝抬眸,眼底多了不悦,“你不在凤仪宫陪你母后,来朕这里添什么乱?” 墨映雪快步上前,走到他身后为他捏肩,嗓音甜甜道:“父皇消消气,女儿是觉得今日天气好,想来找父皇陪着女儿去放纸鸢。” “找宫人陪你去,朕这几日不得空。”宣德帝耐着性子道。 对于这个他与皇后所生的小女儿,他一向疼爱有加。 或许是这丫头自小机敏嘴巴甜,又或许是那些年小五正好远去边城不在身边,她无形之中顶了他的缺。 宠着宠着,她便成了宫中唯一一个尚未成婚,便拥有封号和公主府的公主。 皇后膝下并无皇子傍身,有个盛宠的女儿,也算是给她和她背后的家族,一个交代。 墨映雪偷瞄了眼桌上写了一半的圣旨,故作诧异道:“父皇要为五哥赐婚呀?” 宣德帝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墨映雪赶忙点头,抢在他生气前开口道:“父皇不知道,五哥已经有心上人了,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她看了眼门口,小声道:“五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一气之下再去边城待个十年,到时候可真就没有姑娘愿意嫁他了。” 宣德帝脸色沉了沉,冷哼一声道:“他是朕的儿子,堂堂大安的锦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墨映雪:“那可不,抢着要嫁给我五哥的女人,多了去了。” 听出她话里有话,宣德帝沉声问:“映雪,你究竟想说什么?” 墨映雪环着他的胳膊轻晃了晃,撒娇道:“女儿想让父皇陪着女儿去放风筝。” 宣德帝:“好好说话。” 松开他的胳膊,墨映雪讪讪道:“父皇别生气嘛,女儿只是觉得五哥这么多年,怪可怜的。” “他可怜?”宣德帝冷声道:“自他生下来,朕便将他养在身边,其他的兄弟哪个能有他这份殊荣。 这些年来,朕对他向来是有应必求,就连当年他非要一意孤行前往边城,朕最后也允了。” 他越想越生气,反问道:“你倒是说说,朕这个做父亲的,哪点对他不住?” 墨映雪眼神幽幽问:“父皇,五哥这些年可有求过您什么?” 宣德帝一怔,不免有些恍惚。 这些年来,小五曾想他讨过什么吗? 除了十二年前,他突然深夜求见,说什么也要随着返京叙职的徐啸前往边城。 再之后,便是他两年半之前,重伤之时要他答应绝不会听从代秋的话,为他娶一门王妃进门冲喜。 去边城为的是黎民百姓。 而不愿娶王妃冲喜,则是不愿拖累人家姑娘家,担心他真的醒不过来会毁了姑娘一生。 前后两件事,皆不是为他自己所求。 见他眼底有些动容,墨映雪趁热打铁道:“父皇,您该去看看五哥跟宋家姐姐在一起的样子。” 宣德帝瞥她一眼,“你倒是喊得亲热。” 墨映雪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道:“反正早晚是一家人,喊声姐姐不亏。” 怕惹他生气,她忙道:“父皇放心,若您真不愿意成全这对有情人,以后我只喊姐姐就是了。” 闻言,宣德帝脸色更黑了。 他沉着脸问:“小五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替他说话。” 墨映雪忙举手道:“没有的事,女儿可对天发誓。” 她看向门口,眼神有些伤感道:“我都不记得,五哥上次那么开心的笑,是什么时候的事。” 宣德帝霍然起身,沉声道:“映雪,随朕出来。” 第520章 宋家丫头不可为正妃 墨映雪随着宣德帝朝外走,一路都在碎碎念道:“父皇,您千万别动怒,气大伤身。” 劝他成全的话,是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老虎屁股上拔毛这种事,要懂得适可而止。 真要把老虎惹急了,今天跪在御书房外头反省的人,非得多她一个不可。 她这双腿,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宣德帝行至墨锦川面前停下,冷声问:“锦川,你可知错?” 墨锦川头也不抬道:“儿子不知。” 若不是舍不得,宣德帝高低要往他肩上踹一脚。 简直是混账东西! 墨映雪也被自家五哥的话吓了一跳,赶忙轻拍他的后背为其顺气,小小声道:“父皇,亲生的,消消气。” 宣德帝脸色顿时更沉了。 若非亲生的,光凭昨日他一言不合交出虎符一事,他早就将他丢去边城,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看向跪在他一侧的宋言汐,宣德帝道:“宋家丫头,你先起来。” 他难得有耐心解释,“朕罚的是这个忤逆父君,不敬兄长的混账,与你无关。” 宋言汐垂眸盯着地面,恭敬道:“回陛下,王爷腿上有旧伤,不可久跪。 臣女愿替王爷受罚,跪到陛下消气为止。” “你替他?”宣德帝微挑眉,问:“你可知朕罚他跪多久?” 墨映雪眼珠子转了转,忙道:“姐姐你千万别冲动,父皇可是要罚五哥跪三天呢。 你若是跪上三天,这双腿哪里还能要?” 闻言,宋言汐不由拧眉。 可她也只是犹豫了一瞬,随即道:“臣女愿意替王爷受罚。” 墨锦川冷声道:“本王不愿意。” 对上他那双满含愠怒的黑眸,宋言汐道:“我是医者,王爷应当听我的。” 墨锦川拧眉,“照你这般说,本王还是你未婚夫婿,你为何不听本王的?” 话音落地,周遭仿佛一瞬静了下来。 宋言汐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忙低下头。 这人怎生的如此厚脸皮? 别说是如今赐婚圣旨未下,即便是他二人已有婚约,他也不该当着陛下的面如此放肆。 他真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分别为他们指一桩婚事? 宣德帝在一旁听着,亦是心情复杂。 此前他们一个个常说小五与他年轻时最为相似,他倒也不以为意。 如今再看,不愧是他亲儿子。 就连这厚颜无耻的样子,也像极了他当年求娶阿姝之时的那股劲头。 但凡他脸皮薄一些,她早已嫁作他人为妻,也不会进宫微妃,陪伴了他二十载。 只可惜……造化弄人。 哪怕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会想法设法将阿姝接入宫中为妃。 她此生,只能是他的女人。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不会再像当年那般,默默纵容着她的野心,直到长成参天大树甚至危及到江山安定。 看着墨锦川那张与他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宣德帝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朕便成全你这一次。” 他的目光落在宋言汐头顶,冷声提醒道:“丫头,朕要你记得,这一切都是小五用他半条命为你挣来的。 往后争气些,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别让朕对你失望。” 宋言汐朝着宣德帝恭敬一拜,正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墨锦川道:“父皇,言汐日后嫁到儿臣府上,是来享福的,而并非是为谁挣脸面的。” 在宣德帝发火前,他继续道:“儿子身为一个男人,若沦落到要妻子在外替自己挣面子,倒不如一头碰死在城门口。 也省得出去,丢了父皇的脸。” 宣德帝冷哼一声,“特意选在城门口,亏得你想得出来。 往后真要不想活了就躲到无人处,死的远远的,朕可丢不起这个人。” 墨锦川:“谨遵父皇教诲。” 怕再待下去要被他气死,宣德帝一甩袖道:“滚,回你的锦王府等着接旨。” 墨锦川恭敬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衣袖被他轻扯了扯,宋言汐这才如梦初醒般,跟着谢恩。 陛下这便答应了? 她原本还以为,他们至少要跪到日落西山,才能换得他一丝心软。 毕竟,他先是一国之君,而后才是一个父亲。 将自己儿子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宣德帝闭了闭眼,简直没眼看。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宣德帝黑着脸问:“还不赶紧起来,没跪过瘾?” 墨锦川果断站起身来,又朝着宋言汐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动作迅速,像是全然不受影响。 墨映雪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问:“五哥,地上这么硬,你跪了一个时辰,腿不疼嘛?” 墨锦川拧眉,“一个时辰?” 没等墨映雪开口,宣德帝冷着脸道:“德海,给朕滚过来。” 德海忙上前,脸上赔着笑道:“陛下您说,老奴听着。” “混账东西!”宣德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道:“好你个老东西,竟学着欺上瞒下了。” 德海赶忙跪了下来,喊冤道:“陛下可真是误会老奴了,老奴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不肯认,墨映雪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有回护之意。 一时间,宣德帝还真治不了他的罪。 他越想越气,道:“左右小五不日便要成婚,你这一年的俸禄也别要了,就当给锦王府的贺礼了。” 德海闻言脸上笑意更甚,忙道:“王爷大婚,老奴一年的俸禄怎么能够,少说也得十年的。” 宣德帝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老狐狸,还想着掏朕的腰包向小五卖好?想得美。 你这些年私库里没少收好东西,回去挑一箱,拿来给宋家丫头添妆。” 德海闻言不由红了眼,激动道:“陛下当真是折煞老奴了。” 他何德何能,能为永安郡主添妆? “行了,那些酸唧唧的话少说,把你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 宣德帝说着,看向宋言汐道:“德海是朕身边的老人,亦是朕相交多年的兄弟。 小五是他看着长大的,为你添妆,也算是他这个做长辈的一份心意。”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德海感动的热泪盈眶,又恐怕会影响氛围,只敢偷偷用衣袖擦眼泪。 墨锦川将宋言汐挡在身后,道:“儿臣代未来王妃,谢过父皇与德公公的心意。” 宣德帝不悦皱眉,幽幽道:“朕只说要成全你二人,可不曾说过,要宋家丫头为正妃。” 第521章 墨锦川,你可愿娶我? 宣德帝的话一出口,几人的脸色都不同程度的变了变。 墨映雪反应最大,脱口而出道:“父皇,您可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宣德帝问:“朕何曾答应过什么?” 他方才只说了成全他们二人,可却不曾点名成全什么。 所以自然也就,算不得出尔反尔。 “父皇,你……”墨映雪瞪大了眼睛,想骂人又不敢。 她转头看向墨锦川,捏了捏拳头道:“五哥,要不你带五嫂私奔!” 话音刚落,宣德帝照着她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没规矩。” 墨映雪捂着脑袋嗷嗷叫,“父皇,我马上就要及笄了。” 宣德帝冷哼一声,“别说及笄,你将来就是嫁人生子了,朕照样打得。” 墨映雪气得俏脸微红,赶忙跑到宋言汐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五嫂,父皇也太蛮不讲理了。” 宋言汐:“……” 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她一个外人怎好多言。 仿佛是猜中她内心所想,宣德帝道:“不必理会这丫头,朕跟皇后将她惯坏了。” 他说着,叹了一声道:“以她如今这脾性,将来能不能嫁得出去还两说。” 看着垮了小脸,满眼委屈的墨映雪,宋言汐不由道:“陛下,臣女倒是觉得柔嘉公主生性烂漫,在这深宫中不失为一种好事。” 她说完才觉得失言,行了个礼恭敬道:“臣女妄言,还请陛下治罪。” 宣德帝看着她,眉目深沉。 半晌,他才道:“朕又不是昏君,治这个罪治那个罪的。” 他瞪了眼墨锦川,意味深长道:“你这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 见他并未动怒,墨映雪忙趁热打铁问:“父皇是同意给五嫂正妻之位了嘛?” 宣德帝不悦拧眉,“谁教的你这般没规矩。” 墨映雪被骂也不恼,脸上扬起大大的笑道:“有父皇和母后在,女儿便是不懂规矩,也不敢有人说半个不字。” 真要论起来,她这些话属实是骄纵放肆。 可宋言汐却没从她的脸上,看到半点跋扈之态。 有的,只是作为女儿,在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撒娇时的娇憨与一点小小的得意。 她甚至不用说什么,也能从她眉宇间的神采,看出她在父母心目之中的地位。 墨映雪无疑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而她自己,也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才敢在宣德帝面前口无遮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放肆。 因为她知道,宣德帝舍不得罚她,即便是气狠了也只会骂她一句没规矩。 这种毫无条件的偏爱,宋言汐只在言卿的身边体会过。 至于宋怀恩…… 从未有过,也不曾期待过。 宋言汐垂眸,压下眼底翻涌的思绪,冰凉的指尖忽然碰触到一点温热。 再然后,她的手被温热宽厚的掌心包裹。 这可是在御前! 他这般放肆,真不怕明日御史台弹劾? 幸而她站在他身后,两人宽大的衣袍交叠,不仔细看倒也分辨不出。 宋言汐如此想着,就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她掀眸看去,正对上墨映雪那是满是狡黠的笑眼。 她分明是发现了,且还看得有滋有味。 见她看过来,墨映雪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一想到这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宋言汐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动了动试图将手抽出来。 可墨锦川反倒握得更紧了,掌心的灼热仿佛要将她手背上的肌肤烫伤。 好在宣德帝没让她煎熬太久,丢下一句,“赶紧滚出宫,朕眼不见心不烦”便走了。 他前脚刚走,墨映雪就赶忙松开了宋言汐的衣袖,乖乖站定。 那温顺的模样,让人甚至不免怀疑方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除了这张脸,前后行径完完全全像是两个人。 看着装乖的自家妹妹,墨锦川冷声道:“映雪,你先回凤仪宫陪母后。 改日得空,本王再带你五嫂入宫拜见。” 墨映雪“哦”了一声,扭头就走,连挣扎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她不是不想,是深知抗拒从严。 乖乖听话,就是回宫陪母后喝喝茶,听听曲儿,没事还能看嫔妃之间扯头花的戏码。 可要是不听话,她的手怕是要遭老罪了。 望着她快步离开,走了一段甚至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的背影,宋言汐愈发好奇。 王爷之前究竟做了什么,能把小姑娘吓成这样? 对上她疑惑的双眼,墨锦川道:“放心,本王不吃人。” 宋言汐抽了抽手,无声抗议。 这人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穿的这般单薄,手却跟火炉子一样。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掌心已经开始冒汗,黏腻腻的。 这感觉说不上讨厌,却也有些奇怪。 墨锦川松了手,轻声解释道:“若不让父皇看到你我二人心意相通,他必不会答应赐婚。” 宋言汐跟着他的身后朝外走,压低声音道:“王爷不该如此忤逆陛下。” 今日是有柔嘉公主在中间调和,给父子二人分别递了台阶,否则事情会发展到何处程度谁都不知道。 先君臣后父子,陛下便是再疼他,怕是也不会允许他挑衅他身为一国之君的权威。 上一个仗着宠爱,肆意妄为的人,如今已经成为大安不能提及的禁忌。 墨锦川脚步顿了顿,沉声道:“父皇要你给我做妾。” 宋言汐并不意外,轻叹一声道:“妾便妾,我是嫁给你这个人,又不是嫁给锦王妃这个身份。” 话落,走在前头的人猛地停下脚步。 她躲闪不及,狠狠撞了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赶忙用双手护住了鼻子,不至于发生上次那样的惨剧。 宋言汐站稳之后,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墨锦川,试探唤道:“王爷?” 总不至于,是被她刚刚那一撞,给撞生气了。 要生气,也该是险些撞伤的她生气才对。 男人背对着她,声音发沉,“你方才的话,可否再说一遍?” 听出墨锦川语调中的小心翼翼,宋言汐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认真。 她道:“我心悦你,无论你是何身份,我都愿意嫁你。” 看着他微红的眼尾,她唇角上扬,“墨锦川,你可愿娶我?” 第522章 这顶珍珠冠,戴不得 四目相对,宋言汐仿佛能听到墨锦川如擂鼓般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砸的人心口发沉。 他那强烈又炽热的爱意,让人想忽视都难。 红霞飞快爬上脸颊,宋言汐难为情的想抽回手,却被墨锦川握的更紧。 宫道之上,宫人来来往往,皆低着头目不斜视,生怕一抬眼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可即便他们如此懂事,宋言汐的脸也很快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压低声音唤道:“王爷。” 墨锦川看着她,眸色浓的仿佛要化不开。 他扬起唇角,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能娶到你,乃本王之幸。” 一句话,顶得上千万句愿意。 宋言汐垂眸盯着他衣袍上的花草纹,轻声道:“我亦是。”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自己都要听不清。 可她知道,墨锦川听到了。 当晚,宫中的赏赐如流水般送进郡主府。 除帝后二人外,以玉贵妃为首的宫妃也都命人送来了礼物。 后宫之中个个都是人精,巴不得赶在他人之前与她这位准锦王妃拉近关系,哪怕一些位份不高的也趁着这次机会塞了礼。 哪怕以后不能交好,至少也别交恶。 再说宋言汐医术高明,难保她们哪一日便要求到她的面前来,提前混个脸熟准没错。 一干礼物之中,数丽妃送的礼最重。 同样大小的盒子,里头塞的东西价值却远超其他宫妃,甚至比起玉贵妃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前的礼,宋言汐是一概不收的。 可眼前这份重礼,她却不得不收。 她吩咐竹雨分别记下各宫送来的礼物,整理成册,以便日后还礼。 竹枝看着盒子里的千年人参,鹿茸等名贵草药,咂了咂嘴:“姑娘,这丽妃娘娘还真是大手笔,如此舍得。” 竹雨头也不抬道:“姑娘救了他们母子,这份恩情足够大。” 宋言汐翻动医书的手指微顿,拧眉道:“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既担了这郡主的身份,便该尽好为臣的本分。” “是,姑娘。” 偷瞄了眼她的脸色,竹枝才道:“姑娘,您未回来时,林夫人身边的春杏托人带了话来。 说是林将军已经醒了,有意让她家夫人来请姑娘上门,想要让姑娘为她家大爷诊治。” 竹雨闻言,气得账也记不下去了,横眉怒骂道:“亏得他有脸张这个嘴,真当我们姑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就算是求菩萨办事,那也得贡献些香火以表诚心,真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腆着一张脸张嘴就来。” 宋言汐被她气冲冲的模样逗笑,问:“还活菩萨,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在背后编排我的?” “姑娘,你这话可真是冤死我了。”竹雨赶忙叫屈。 她道:“奴婢忙着算铺子里的账还来不及,哪里有功夫,也没有那个胆子编排姑娘。” 竹枝也替她说话道:“姑娘就别吓她了,弄不好晚上要偷偷躲在被窝里哭鼻子呢。” 竹雨看着她,幽幽道:“是啊,姑娘刚走的那几天,有些人整日里以泪洗面,晨起时那枕头都是湿的。” “好哇,你这个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竹枝俏脸一红,顿时急了。 她挽着袖子,作势要让她好看。 竹雨一边躲她,一边催促道:“姐姐快点说正事,姑娘还等着呢。” 竹枝嗔了她一眼,按照那人所学的模样,将周氏骂林庭风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宋言汐听完,不免感叹,“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柔柔弱弱,说话连大声一点都不敢的人,竟还能说出这般话来。” 竹枝一脸唏嘘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说到底,是他们母子几个欺人太甚。 林夫人还怀着孕呢,避着人上门来,也不怕伤着。” “这倒是。”宋言汐想着前几日周氏动了胎气一事,吩咐道:“我晚些写张方子,差人送去将军府。” 周氏帮了她不少,于情于理,她都该帮她平安产下这个孩子。 想着她如今的处境,宋言汐道:“药方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上,确保她的安全。” “姑娘是担心……”竹枝眼底不免多了担忧。 虽然她并不太喜欢周氏,可她此前确实帮过她家姑娘,如今跟她们也是一条船上的。 如果可以,她自然不希望她有什么闪失。 宋言汐点点头,沉声道:“林庭风此人睚眦必报,若非林夫人腹中怀着的是他兄长唯一的血脉,他必不会留她到现在。” 竹枝听得脸色微白,“那林夫人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如今林庭风比任何人,都害怕她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差池。” 回想起林庭风那一世,做尽肮脏事却又想法设法维系名声的举动,只觉好笑。 他既想要滔天权势,又想要青史留名人人称赞,当真是恶心。 再细想庄诗涵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说,他二人果真是天生一对。 都是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咦,竟也送了礼来?” 竹雨打开雕着精美花纹的木盒,里头装着一顶绝美的珍珠冠。 其上所用的珍珠圆润无暇,且大小一致,哪怕在昏黄的烛光下亦是光芒不减。 竹雨惊诧道:“姑娘,这种成色的珍珠冠,即便是宫中也少见。” 竹枝叹道:“这个做姑母的,出手竟如此大方,看来是对咱们姑娘这个未来侄媳妇,很是满意了。” 她越看珍珠冠越觉得喜欢,笑道:“下月娇娇小姐的生辰宴,姑娘便戴这顶冠出席,定能惊艳全场。 殿下若是瞧见,知晓姑娘重视她,也肯定欢喜。” “不。”宋言汐轻轻摇头,眼神冰冷道:“这顶珍珠冠,戴不得。” 看着她的脸色,竹雨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犹豫再三,试探问:“姑娘,曾经宫中盛宠一时的那位娘娘,是不是也有一顶相似的珍珠冠?” 宋言汐:“这便是她当年所戴那顶。” 竹雨陡然变了脸色,脱口道:“罪妃用过的东西,不是由专人尽数销毁了吗?” 第523章 先太子 听到罪妃二字,竹枝脸色也是一变,轻声问:“姑娘,你们说的可是曾经的淑妃娘娘?” 宋言汐点头,解释道:“淑妃与当今陛下,乃是青梅竹马,其父兄皆折损于为陛下争夺江山之时。” 竹枝不解,“即是青梅竹马,淑妃的父兄又为国捐躯,皇上难道不该厚待她?” 竹雨:“怎么没厚待,破例封她的长子为太子不说,次子更是未曾到弱冠年纪便早早封王,赐予封地。 此等待遇,历朝历代的嫔妃都不曾有过。 当时的淑妃,其宠爱说是冠绝六宫都不为过。” 竹枝问:“陛下既然那么宠爱淑妃,为什么不封她为后?” 竹枝话音落地,屋内静了一瞬。 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姑娘……” 看她眼眶微微泛红,似是要哭,宋言汐轻笑道:“怕什么,咱们屋里有没有陛下的眼线。 即便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只要不捅到外头去,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竹枝忙道:“姑娘放心,我们出去定然不会胡说八道,绝不给姑娘惹麻烦。” 她吸了吸鼻子,好奇问:“姑娘,陛下既然这么宠爱淑妃,为什么之前不封她为后啊?” 竹雨虽没开口,眼睛里却也是藏不住的好奇。 对上两人期待的眼神,宋言汐摇了摇头。 竹枝诧异道:“姑娘也不知道?” 竹雨想到什么,后知后觉道:“淑妃出事时,咱们姑娘还在神医谷呢,肯定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 “外出时偶然听说的,觉得有意思就听了一耳朵。” 竹枝迟疑了一瞬,眼神坚定道:“姑娘,下次查账我也要跟着出门。” 宋言汐笑容有些无奈。 她道:“事关皇家,知情之人本就寥寥几个,他们为了保命肯定会咬紧牙关,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捅出来。 你即便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说起此事,她不免觉得奇怪,“竹雨,你是从何处听人说起的?” 若非是当初跟在林庭风身边时,意外听说了这个秘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淑妃在宫中倒腾巫蛊被废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传言中,遇刺身亡的先太子与六皇子,实则是被赐死的。 而下令之人,正是当今的陛下宣德帝。 前往送鸩酒亲手送他兄弟二人上路之人,则是一向深居简出在家中礼佛的华阳。 林庭风之所以知道此事,便是因为桌上这顶,世间独一无二的珍珠冠。 淑妃死后,宣德帝为了避免触景伤情,将她生前所住的宫殿封死,里头的一应东西烧的烧毁的毁。 而负责督办这一切的,仍是他最新人的华阳。 在林庭风与庄诗涵所生一双儿女满月宴时,这顶冠被她送予他夫妻二人,作为他们喜得龙凤胎的贺礼。 庄诗涵很是喜爱,当天便让侍女为她重新挽发,戴着这顶华丽的珍珠冠出席儿女的满月宴。 宴席之上,不少曾经目睹过淑妃风姿的人,看到她如此打扮直呼淑妃回来了。 而庄诗涵弄清了其中的原因,顿时觉得晦气,便赶忙让人将发冠取了下来,放回箱子里锁死。 宋言汐本以为,他们夫妻二人堂而皇之挑衅皇权,陛下定然会震怒下令惩治。 可她只猜对了一半。 宣德帝听闻满月宴上的变故,又惊又怒,当晚便病了。 可第二日送到将军府的,甚至不是斥责的口谕,而是一箱箱价值连城的赏赐。 甚至,还要择吉日收庄诗涵为义女,册封她为明惠公主。 她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份殊荣? 至于最后庄诗涵究竟有没有被封为公主,在满心不甘和怨恨中消散的她,就不知道了。 竹雨看了眼门口,小声道:“约莫是半个月之前,外头的百姓便偶有议论,说是淑妃与先太子的死,事有蹊跷。 有说先太子是野心太大,被陛下赐死,也有说他并非陛下亲子,知道真相之后自我了断的。 总之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闻言,宋言汐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还以为是这丫头碰巧遇到了宫中的旧人,听了一耳朵。 如今看来,此事远比她想的要严重。 事关皇室密辛,消息竟还没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见她脸色不对,竹雨问:“姑娘,可需要找个人来问问?” “不用,别打草惊蛇。” 宋言汐看向竹枝,沉声吩咐道:“去请暗三姑娘来,我有事要同她说。” 知晓她此番定是要事,竹枝不敢耽搁,应了声赶忙往外走。 竹雨大着胆子问:“姑娘,您说先太子的死,当真有问题吗?” 宋言汐模棱两可道:“或许,不过斯人已逝,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她沉声吩咐道:“接下来你们都警醒些,无论外头怎么说,事实又是什么,郡主府的人绝不可参与其中。 若有人阳奉阴违,你不用特意问过我,看着处置即可。” 竹雨恭敬应声,眼神复杂地看着桌上的珍珠冠,欲言又止。 知晓她是替她不平,宋言汐却并未解释太多。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说到底,华阳不过是墨锦川的姑母,她便是看她再不顺眼,也无法阻止他娶她进门。 只是眼下这关口,先太子的死突然被旧事重提,可不是个好征兆。 即便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能传到竹雨都能听到那些话的地步,也需要一些时日。 再往前推,甚至于可能刚过年关,便有人故意将这个消息放了出来。 有胆量这般做,且能暂时控制住事态发酵,不让消息传回宫中之人,满京数过来也就那么几人有这等本事。 可先太子已然身死,淑妃与其次子也与他一同上了黄泉路,即便旧事重提又能改变什么? 宋言汐正出神,暗三已经走了进来,恭敬道:“姑娘稍后,我家主子半刻钟便到。” 宋言汐挑眉,“半刻钟?” 她的郡主府距离锦王府可不近,墨锦川难不成打算飞着来? 暗三道:“主子送郡主回府时,吩咐过属下,若郡主想见他,便告诉郡主他酉时三刻再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带几位小主子一起。” 第524章 没一个无辜的 “姑姑!”远远看到宋言汐的身影,娇娇就兴奋地冲她挥手手,恨不得直接从墨锦川的怀里跳下来。 子衍带着两个弟弟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 子恒仍旧腼腆,对上宋言汐看过来的视线,只微微点头示意。 一向臭屁,见面必先耍帅的子旭,也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宋言汐很是担心,他究竟能不能看清路。 几个孩子走到近前,整整齐齐唤了声:“姑姑。” 那讨喜的模样,瞧得人心都快化了。 宋言汐笑着应声,自墨锦川怀中接过娇娇,温声问:“来时可吃过饭,饿不饿?” 娇娇忙不迭点头,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肚肚,小模样瞧着可怜巴巴的。 竹雨忙道:“王爷和几位小主子稍坐,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 父子四人依次落座,就连见到娇娇撒娇模样时,眉心微微皱起的弧度,都十分一致。 除了五官不像外,乍一看还真像是亲父子。 刚在宋言汐腿上坐稳,娇娇便迫不及待问:“姑姑,你是要给娇娇做娘亲了嘛?” 宋言汐失笑,“娇娇的消息竟然这般灵通?” 听出她是夸自己,娇娇挺直了小胸膛,无比骄傲道:“是娇娇自己猜出来的。” “是嘛?能告诉姑姑,你怎么猜的吗?” 宋言汐说着,就听坐在对面的墨锦川轻咳了一声,暗含警告。 娇娇只当听不明白,歪着小脑袋嘿嘿笑道:“爹爹今天太开心了,娇娇一猜就猜到了。” 怕她想象不到,她皱着小眉头想了想道:“笑的一点也不值钱。” 墨锦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他这棉袄是不是有些漏风? 兄弟三人亦是无奈。 搞了半天,来的路上叮嘱的那些话全白说了。 自家妹妹一个字,不,她分明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墨锦川本以为宋言汐听到娇娇这么说,可能会气他喜形于色,没有给孩子们做到一个好榜样。 可她非但没生气,反倒还饶有兴致的逗娇娇,“笑得不值钱,又是怎么笑的?” 娇娇瞪圆了眼,“姑姑不知道?” 宋言汐笑着摇摇头。 见她像是真的不知道,小丫头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看向墨锦川。 脆生生道:“爹爹,还是你来,娇娇学的不像。” 还没学,怎知学的不像? 那必然是已经偷偷学过,且有人对此进行过点评。 面对自己老父亲审视的目光,三兄弟喝茶的喝茶,吃瓜子的吃瓜子,望天的望天。 墨锦川:“……” 很好,没一个无辜的。 就连一向听话的老大,他不在家这段时日,也被带歪了。 子衍喝着茶,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他抬眸看过来,眼底分明带着一丝不解。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父亲为何这般看着他? 墨锦川冲着他微点下颌,示意没他什么事。 子衍了然,继续喝他的茶。 将父子二人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宋言汐忍着笑,拿了块酥饼递给娇娇。 娇娇甜甜道谢,却又忍不住偷瞄她,就连手里的酥饼都没了诱惑力。 宋言汐问:“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娇娇忙摇头,奶声奶气道:“姑姑真好看,是娇娇见过最好看的仙女。” 被小丫头夸的不好意思,宋言汐正要夸她也好看,就听她继续道:“爹爹也最好看,是大英雄。” 闻言,墨锦川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乖女儿还是要比臭小子强一些。 正欣慰着,就听自家乖女儿一本正经道:“爹爹和姑姑生的妹妹,肯定是最最最好看的。” “咳咳!”子衍被茶水呛到。 子恒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摇摇头,示意这话同他无关。 他即便不说,子衍也知道绝不会是他这个闷葫芦教唆的。 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兄弟二人齐齐看向正在嗑瓜子的子旭。 “咔嚓!”子旭瞪圆了眼,问:“大哥二哥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屁股都还疼着呢。” 子衍&子恒:“……” 看来也不是他。 兄弟三人自我排查完,又齐齐看向娇娇。 小奶团眼睛一瞪,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想要妹妹嘛?” 子衍和子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子旭却反应最大,忙看向宋言汐道:“姑姑,妹妹太缠人了,你还是给我们生个弟弟。” 饶是童言无忌,宋言汐也被他们兄妹你一言我一语闹了个大红脸。 这话,她答还是不答? 墨锦川剜了他一眼,问:“有你一个皮猴子整日上房揭瓦的还不够?” 子旭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道:“那就要妹妹,妹妹也还行。” 还行的妹妹一口咬在酥饼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看向他的眼神,奶凶奶凶的。 子旭立即改口道:“要妹妹,我最喜欢妹妹了。” 娇娇顿时弯了眉眼,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别提多开心了。 又闹了一会儿,小丫头便开始打瞌睡,坐在宋言汐腿上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墨锦川自她怀中接过,轻拍着她的背哄睡,低声道:“这丫头如今身量不算轻,你也别太纵着她。” 宋言汐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笑着反问:“王爷要不先把手放下再说话?” 闻言,墨锦川拍背的手一顿,不说话了。 真要说娇惯,那也是他这个当爹的埋下的祸根。 从前在边城时,几个孩子虽都养在身边,可他每日里军务繁忙,碰上紧急军情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 时间更长的,出门一两个月也是常有的事。 与其说是他带大了四个孩子,倒不如说是他养活了老大,而老大又当爹又当娘的照顾三个弟妹。 再没有人,比他这个爹当得更轻松了。 趴在他肩头的娇娇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甜甜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娘亲,要抱抱!” 墨锦川的视线瞬间落在子旭的身上。 子旭一脸冤枉道:“爹,我连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子衍微微一笑,道:“这并不冲突。” 子旭蓦地瞪圆了眼,“大哥,你不讲义气!” 子衍:“真兄弟,无需在意。” 见子旭张嘴要嚎,墨锦川一个眼刀子过去,低声警告道:“吵醒了妹妹,你自己哄。” 子旭闻言,像是瞬间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 宋言汐听着不免觉得奇怪。 小丫头那么乖,睡觉还需要人哄? 第525章 别逼为父扇你 下一瞬,宋言汐就明白子旭为什么是那个表情了。 不知是被吵到还是猛然从梦中惊醒,娇娇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墨锦川忙轻拍她的后背,剜了眼子旭道:“本王回去再收拾你。” 听到他的声音,娇娇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委屈道:“爹爹坏,娇娇不要爹爹,要娘亲!” 墨锦川身形微僵,无奈哄道:“娇娇乖,爹爹哄你睡觉。” 怀中的小丫头闻言,顿时哭得更凶了,闭着眼睛喊道:“娘亲!” 宋言汐在一旁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不免觉得揪心,看向子衍问:“娇娇是不是见过她的生母?” 子衍轻轻摇头,解释道:“娇娇被爹爹捡回来时,尚不足三月。” 他顿了顿,又道:“娇娇儿时是喝羊乳长大的,也不曾有过乳母。” 那她口中喊的娘亲是? 对上子衍欲言又止的眼神,宋言汐想到小丫头方才的话,只觉得两颊微热。 她之前虽然设想过有可能会做几个孩子的母亲,可要为人娘亲,她还没做好准备。 二者之间,终究是有着差距的。 思绪间,宋言汐就听娇娇的哭声越来越小,伴随着抽噎声,听的人更加揪心。 小丫头先天不足,这么哭下去,少不得要出岔子。 见墨锦川紧张的手足无措,宋言汐试探道:“王爷,要不我来试试看?” “这……”墨锦川担心娇娇哭闹起来,她会抱不住。 可眼看女儿小脸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又心疼的紧。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人清醒过来,娇娇睁着朦胧泪眼道:“要娘亲,不要爹爹。” 怕墨锦川听不懂,小丫头冲着宋言汐脆生生喊道:“娘亲!” 宋言汐忙伸手接过她,让她趴在自己肩上,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哄道:“娇娇乖,不哭。” 小丫头抽抽噎噎问:“娘亲是不是觉得娇娇不乖?” “怎么会?”宋言汐忙解释,“你的体质特殊,哭闹对你的身体不好。” 娇娇不知道什么好不好,她只知道,娘亲不喜欢。 她小声咕哝道:“娘亲喜欢乖孩子,娇娇不哭,娇娇乖。” 被小丫头一番话逗笑,宋言汐温声道:“姑姑喜欢娇娇,与娇娇是不是乖孩子无关。” “姑姑骗人……” “没有,姑姑从不骗人。” 回应宋言汐的,是小丫头绵长的呼吸声。 一旁的父子四人都看呆了。 子旭甚至觉得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正准备掐自家二哥一把,不料对方动作更快。 胳膊传来举动,他忍不住惨叫,嘴巴都还没张开就被一旁的大哥捂住了嘴。 子衍冲着他温和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分明在说:“你要是敢嚎,就死定了。” 子旭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 他掰开子衍的手,小小声道:“我才不傻,真要把妹妹吵醒了,爹不得再揍我一顿?” 一想到那可怕的画面,他赶忙用手护住了屁股。 子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那眼神,却分明带着令人熟悉的嫌弃。 子旭瘪了瘪嘴,有些生气道:”二哥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巴掌没落在你屁股上你当然不觉得。” 子恒:“我又没惹祸。” 子旭:“……” 他捏了捏拳头,从椅子上跳下去,跑到宋言汐身边便要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小手还没够到衣袖,手背就被墨锦川拍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侮辱性极强。 子旭不服道:“为什么妹妹能坐在姑姑怀里,我不能?” 墨锦川黑着脸道:“别逼为父扇你。” 子旭往后挪了两步,确保他一巴掌扇不过来,才气呼呼道:“爹,你偏心!” 即便很生气,他说话时仍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吵到刚睡着的娇娇。 身为哥哥的爱有,但是不多。 更多的,是他想要保护自己可怜小屁屁的求生欲。 要是再被打一顿,他这几日晚上非得趴着睡不可。 墨锦川挑眉,似笑非笑问:“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本王?” 家中三个臭小子一个宝贝女儿,还是个老幺,他不疼谁疼? 更别提,老三向来是个不省心的,整日里不是抓鸡就是撵狗,他就是想偏心也说服不了自己。 子旭瞪圆了眼,问:“您就这么承认了?” 墨锦川:“不然?” 像是受到了莫大打击一般,子旭瞬间红了眼眶,攥紧了拳头道:“我果然不是爹爹亲生的。” 他说着转头便要往外冲,跑了两步,才发现压根没有人拦他。 就连宋言汐,也并未开口阻拦。 一时间,莫大的悲伤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像是瞬间被全世界抛弃一般,委屈的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流淌,砸在地板上。 看着他肩膀一抖一抖的,宋言汐给墨锦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 管教孩子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要徐徐图之。 不过子旭这性子,确实是要好好磨磨,不然长大了是要吃大亏的。 他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锦王府,活在他们的庇佑之下。 早晚有一日他们会老,会死,管不了他们一辈子。 宋言汐满心担忧,全然没注意到,她无形之中已经将自己放在了几个孩子母亲的位置上。 看着那倔强的背影,墨锦川冷声道:“滚回来,或是滚回王府,自己选一个。” 子旭捏着拳头,不肯动。 墨锦川低声唤道:“暗一。” 下一瞬,子旭忙转过身来,胡乱抹了把眼泪道:“我才不走,你们想吃独食,没门。” 墨锦川拧眉,“不会好好说话?” 察觉到他要发火,子旭缩了缩脖子,弱弱道:“能。” 看他那又倔又怂的模样,墨锦川轻叹一声,“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趴在宋言汐肩上,本该睡熟了的娇娇奶声奶气道:“随姑姑!” 宋言汐一怔,这怎么算,也不至于随了她。 再说了,若换做是她儿时,方才丢下那句偏心就一头冲出去了。 子旭这小子别扭的性子,可半点不像她。 对上她疑惑的双眼,墨锦川道:“娇娇说的,应该是映雪。” 宋言汐抱着小丫头在她腿上坐好,拿帕子擦去她眼角余泪,笑着问:“娇娇何时醒的?” 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正要说话,就听子旭闷声道:“妹妹是装的,她就没睡。” 第526章 这孩子,一向懂事太过 娇娇生气地瞪了子旭一眼,脱口道:“娇娇才没装,只有三哥哥会装,还装病骗先生!” 此话一出,子旭差点儿没双腿一软,给她磕一个。 他赶忙看向墨锦川,企图狡辩。 子衍站起身,主动揽责道:“爹爹息怒,都是我没管教好阿旭,待我回去定让他补上之前落下的功课。” 他说着,又看向子旭,满脸严肃道:“走,跟我出去罚站。” 子旭刚要抗议,就听他道:“我看管不严,与你同罚。” 见状,子恒也要站起身。 墨锦川道:“此事与你无关。” 子恒眉头微皱,犹豫了片刻道:“大哥先前在书院。” 他既不在家,那看管不严的名头,自然就落不到他的身上。 墨锦川沉着脸道:“那你也一起。” “是,爹爹。” 子恒站起身时,看了眼宋言汐,似是有话要说。 可到底,也没能开口。 等到他的身影远去,宋言汐拧眉问:“王爷对几位公子,会不会要求太过严苛了?” 墨锦川解释道:“他们兄弟几个平日里相处,我并不干涉。 遇到事情,也是他们自行协商。” 话虽如此说,宋言汐却并不赞同。 可她到底没养过儿子,真要挑刺,一时间也不知从何下手。 娇娇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奶声奶气道:“娘亲别怕,三哥哥听大哥哥话。” 这一点,从兄弟几人的相处中不难看出。 老大成熟稳重,照顾弟妹又面面俱到,弟弟妹妹们亲近他的同时,也畏惧他身为长子的威严。 至于老二,虽然话不多,心思却很是缜密,擅长察言观色又很是护着两个小家伙。 有这两位兄长在,纵然小老三平日里调皮捣蛋些,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只是这一个人犯错,连带另外两个人跟着受罚,会不会有些过于严厉了? 两个当哥哥的即便是自愿,也难保心中会有些许不满,影响兄弟日后相处。 见她欲言又止,墨锦川无奈轻笑,“本王的脾气虽不太好,却也不至于如此不讲理。” 宋言汐忽然想到什么,问:“子衍是故意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开口时,多半已经料到子恒会跟着出去。 墨锦川:“这孩子,一向懂事太过。” 娇娇眨眨眼,一脸天真地问:“爹爹,懂事不好嘛?” 她晃了晃小脑袋,眼前一亮道:“那娇娇不要懂事了。” 宋言汐被她童言无忌的话逗笑,捏了捏她的脸道:“小机灵鬼,要是让你三哥哥听到这话,还不得气得跳脚?” 小丫头想了想,认真道:“那娇娇还是懂事点。” 这幅小大人模样,看着宋言汐心都软了,只想捧着她的脸亲一口。 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娇娇冲着她甜甜一笑道:“娘亲,低头。” 对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宋言汐想要纠正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 晚些再说,不急在这一时。 宋言汐依言低下头,本以为小丫头是要同说什么悄悄话,没想到她竟在她的侧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亲完还嫌不满足,嚷嚷道:“娘亲香香,娇娇要亲亲。” 话音刚落,她就被墨锦川提着衣领,从宋言汐的腿上转移到了他的腿上。 屁股刚接触到硬邦邦的腿肉,娇娇便小脸一垮道:“不要爹爹,要娘亲!” 她说着,忙朝着宋言汐伸出手,眼巴巴的模样瞧得人不免心软。 可她听着小丫头的话,硬生生止了动作。 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还没嫁进门,就影响了父女俩之间的关系。 若真是如此,她便成了罪人。 见她不肯伸手,娇娇顿时急了,委屈地瘪瘪嘴道:“娘亲,抱!” 墨锦川紧皱眉头,纠正道:“娇娇,大婚前你应唤一声姑姑,不可胡闹。” 小丫头理直气壮道:“反正早晚都要喊,我偏要!” 说着,像是故意同他作对般,一叠声喊道:“娘亲娘亲娘亲!” 墨锦川沉了脸,“娇娇。” 意识到大事不妙,小丫头忙向宋言汐求救道:“娘亲救命哇,爹爹要吃人了!” 怕她挣扎着掉下来,宋言汐忙伸手接过她,摸了摸娇娇的头顶道:“娇娇乖,暂时跟着哥哥们喊姑姑好不好?” 小丫头嘴一瘪,“不好。” 她咬了咬下嘴唇,委屈道:“他们都有娘亲,娇娇也要娘亲,娇娇才不是野孩子。” 娇娇话刚说完,便委屈的直掉金豆,忙搂住宋言汐的脖子问:“娘亲,你不会走对不对?” 明白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宋言汐扬起一抹笑道:“娇娇还在这儿呢,我能走哪儿去?” 小丫头仍不放心,小脸紧紧贴着她的胸口道:“娘亲不许走。” 末了,又补上一句,“爹爹也不许走。” “好,我们都不走。” 宋言汐拍着娇娇的后背轻声哄着,冲着墨锦川摇了摇头。 即便想要小丫头改口,也不能急在这一时。 她本就因先天不足导致心脏不好,这些时日虽按照她的方子进行食补,见效却并不显着。 再让她哭闹,只会加重心脏的负担。 没必要为了一个所谓称呼,让孩子如此受罪。 可能是哭累了,娇娇靠在宋言汐胸口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长而卷的睫毛像两把小蒲扇一般。 墨锦川皱眉,本想让宋言汐不要太纵着她,话未开口就听她轻声道:“王爷自己都不舍得说句重话,就莫要强求别人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小丫头敢一口一个娘亲,缠着她闹是自小娇惯养出的底气。 这一点,那夜锦王府初见时,她便看出来了。 只是娇娇这孩子虽被娇惯,却并不骄纵,身上也没有那些世家小姐的臭脾气。 偶尔闹一闹,倒显得俏皮可爱,并不惹人生厌。 否则,即便墨锦川忍得了,子衍也不会任由其发展下去。 听着她揶揄的话,墨锦川无奈笑笑,“是我不好,对这几个孩子疏于管教,脾气一个比一个倔。” 宋言汐顺着他的话道:“确实是你不好。” 对上他满眼的错愕,她继续道:“知道的,人子衍是当哥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当爹又当娘。” 她气不过问:“王爷当初收养这几个孩子时,就没想过,他们需要一个母亲照顾吗?” 第527章 先太子非死不可 墨锦川坦言道:“想过。” 宋言汐一怔,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懊恼地咬了咬舌尖,正想说句话找补。 可下一刻,却听他声音幽怨道:“我本想着年关返京之际,带着猎下的聘雁亲自上门求娶,不曾想返京路上便听闻她要定亲的消息。 一路上不眠不休,马跑死了三匹,却也只赶得上参加她的定亲宴。” “订婚宴那日,王爷竟然也在?” 时间过去太久,宋言汐已经回忆不起当日具体细节,可她能确定,当日的宾客之中并没有墨锦川。 难道他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对上她眼底疑惑,墨锦川不答反问:“宋言汐,我是个男人,你真以为我能大度到能亲眼看你与别的男人结亲?” 宋言汐一噎,心中暗暗懊恼。 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想到那日在门外,偷听到他与暗一的对话,她不免有些好奇。 墨锦川他,究竟是何时对她起的心思。 几年前,亦或者是更早? “娇娇睡熟了,可以先把她放下了。”墨锦川说着,伸手掐住小丫头腋下,就那么大咧咧将人一把提了起来。 宋言汐看得心惊,赶忙伸手制止。 好不容易才把小丫头哄睡了,可不能就这么让他给折腾醒了。 墨锦川一边将人往怀中抱,一边解释道:“娇娇下午疯玩了半日,没那么容易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不是惦记着见你,她中午吃过饭,至少要睡上一个时辰。” 小孩子玩闹比较消耗精力,通常是玩累了就睡,一日怎么也要睡上个两三次。 困意袭来时,压根抵挡不住,经常是玩着玩着就坐在大人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宋言汐道了声“难怪”,起身道:“王爷随我来。” 墨锦川本想着就近将娇娇放在软塌上,离他们近些,等会儿万一醒了也能听见她的声音。 没想到宋言汐出了门,就直接推开了一旁偏房的门,借着手上的蜡烛点燃了屋内的烛台。 待看清屋内情形,墨锦川不免觉得意外。 里头的陈设,还有床头摆放的拨浪鼓等,都像是特意为小孩子准备的。 可郡主府,并没有孩子。 宋言汐轻声解释道:“房间是上次几个孩子离开后准备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好动,想着总归能用得到。” 她掀开被子,又整理了一下枕头的高度,这才帮着墨锦川将娇娇放在了床上。 小丫头果然睡得沉,皱着小眉头咕哝了一声“娘亲”,便再没了动静。 听着那声娘亲,宋言汐脸颊发烫,压低声音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孩子是无辜的,何至……”宋言汐欲言又止。 纵然知道华阳与墨锦川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亲近。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竟真会会对孩子下手。 如今看来,上元节那日几个孩子在百姓面前露脸,并不是意外。 墨锦川垂眸,神色平淡道:“姑母需要的,是一颗听话的棋子。” 很显然,他并不是。 以华阳的性子,她所做的这些,用意必然是为了敲打墨锦川。 这也侧面证明,她并未彻底放弃她这个侄儿。 可她如此大费周章,为的是什么? 换句话说,她又究竟想通过他得到什么? 世人所图之事,无非是权势,地位,亦或者是金钱。 可是这些身外之物,身为的她并不缺。 宋言汐一时竟有些猜不到,华阳究竟想要什么。 想不明白,她就干脆不想。 眼下,还有比这更加要紧之事。 听完她所说,墨锦川眉头紧拧,显然并不知情。 他们才从边城回来没几日,消息不灵通,并不奇怪。 可宫中也没人听闻,就不应该了。 墨锦川沉声道:“或许有人听闻,只是无人敢说。” 宋言汐心下一沉,迟疑问:“王爷,当年先太子与六皇子双双遇刺一事,会不会另有隐情?” 二人四目相对,她听到墨锦川说:“大哥和六哥,并非死于意外。” 哪怕已然知晓真相,宋言汐也只能装出诧异来,“怎会如此? 我听外祖父说过,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且心怀百姓,是个人人称赞的君子。” 墨锦川点点头,道:“大哥自小便聪慧,又心怀仁爱之心。 是众臣乃至百姓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听着他话语中浓浓的讽刺,宋言汐想,她大概知道先太子非死不可的理由了。 宣德帝尚在壮年,如何能允许,有人的声望超过自己。 即便这个人,是他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儿子。 拥护先太子的声音越高,扎在他心中的那根刺也就越深,直到他不得不狠心拔除。 回想起宣德帝的脸,宋言汐只觉通体生寒。 一个并不大度的父亲,容不下备受拥戴的长子,又如何能容得下另一个民心所向的儿子? 她不敢深想,忙问道:“王爷可还记得淑妃?” 墨锦川:“淑娘娘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谢太傅入朝为官之前,一直是她教着几位兄长读书习字。” 见宋言汐有些意外,他解释道:“父皇揭竿起义之前,乃是镖局的少东家,而淑娘娘则是邻家秀才之女。 二人自小相识,算是青梅竹马。 父皇攻下第一座旧朝的城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回去求娶淑娘娘。 只是彼时,淑娘娘已定下婚约,欲嫁给其父的一位学生。” 宋言汐越听表情越怪异,忍不住问:“所以陛下是强抢人妻?” 墨锦川点头,坦然道:“在父皇离开的一年里,淑娘娘与那位书生情投意合,两人便去求着其父定下婚约。” 宋言汐:“那书生后来?” “疯了。” 墨锦川眸色沉沉,“淑娘娘嫁与父皇为妻那日,书生大闹了他们喜堂,此后便疯了。” 这些事情,宋言汐之前从未听过。 相信宣德帝,也不会让更多的人知晓,这段对于他而言算不得光彩的往事。 她甚至有些怀疑,墨锦川所知晓的这些,其中又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宋言汐拧眉,问:“当年淑妃宫中搜出巫蛊亦是,是不是也是陛下授意?” 第528章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不是。”墨锦川眸色微冷,沉声道:“写着父皇生辰八字的人偶,乃淑妃娘娘亲手所刻。” 闻言,宋言汐面色微变。 这得有多恨,才会让当时贵为嫔妃的淑妃,不惜亲自动手。 此前,市井间有关这位淑妃的传闻众多。 有说她不过区区秀才之女,若非宣德帝顾念旧情,就连参加选秀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生下皇子成为众妃之首。 还有人说,淑妃其实相貌平平,才情也并不出众,只是命好生下了各方面堪称完美的长子。 却从未有人质疑过,她与宣德帝之间的情谊。 甚至有不少文人墨客,写诗作词歌颂他二人的情谊,且多以情比金坚鹣鲽情深之词来形容。 淑妃被以巫蛊之罪当众处死后,宣德帝悲恸不已,因病罢朝三日。 换做旁人,胆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即便并非针对帝王那也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可淑妃一事,最后伏诛的却只有她一人。 她那位在兵部的弟弟,也只不过是被免了官职,连同家眷遣返回乡。 放在历朝历代,这都是绝不可能之事。 所以即便先太子与六皇子同时遇刺身亡,朝臣与百姓虽悲痛,却无一人怀疑到宣德帝的身上。 他们甚至觉得这位帝王,实在是太过可怜。 先是痛失此生挚爱,又一夜之间没了两个儿子。 其中,还有让他最为骄傲的长子,大安的储君。 就连一向住在宫外清修的太后,都特意搬回了宫中,生怕宣德帝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宋言汐在神医谷中,也有听闻。 她记得,当时尚且年幼的她还不知何为男女之情,却也忍不住追问师父。 宣德帝既然那么喜欢淑妃,又怎么会因为什么巫蛊的,便下令处死她。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她的命还要重吗? 师父摸了摸她的头,意味深长道:“人这一生,想要的东西太多,就注定会失去一些。” 宋言汐问:“就不能不失去吗?”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都不可贪心。” 那时听到这一串话,宋言汐只觉得老爷子有些啰嗦,压根不曾细想其中关窍。 如今想来,他老人家怕是已经猜到,淑妃母子究竟为何会落得那般结局。 宣德帝的盛宠,于她而言是蜜糖,更是砒霜。 冰冷的手被温热的掌心包裹,宋言汐听到墨锦川说:“他虽是我父,我却与他不同。” 宋言汐笑了笑,笑容却格外勉强。 她并不是担心墨锦川也会像宣德帝那般,冷血无情,而是感叹那深深宫墙会吃人。 想着先太子出事,与墨锦川请命前往边城历练前后不过相差几个月,宋言汐心中忽然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斟酌着,试探问:“王爷,恕我冒昧,我能不能……” 墨锦川拧着眉,打断她的话道:“你我是要做夫妻的人,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问:“王爷十二年前,究竟因何选择义无反顾前往边城?” 十二年前,他不过才十六岁,正是少年意气之时。 若无什么变故,这个年纪的少年尚不知责任为何,又如何会将守卫家国的重担背在身上? 即便他知晓,宣德帝向来疼他,又怎么可能舍得就那么放他远去边城。 且一去,便是十年。 若非他在北风坡折了一双腿,命悬一线,也不会被迫回京养病。 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每次匆匆回京匆匆离开,究竟是他不愿意久留,还是有人不愿意让他留下? 宋言汐越想一颗心越乱,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你不会想知道真相。 对上墨锦川情绪复杂的黑眸,她快速开口道:“王爷不必回答,只当我从未问过。” 墨锦川轻叹一声,无奈道:“我并非不愿告诉你,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宋言汐:“那便不说。” 见他拧眉,她解释道:“我方才所言并非气话,而是不想王爷勉强自己。 人生在世,本就有许多不得已和不能被别人知晓的秘密。 王爷是,我亦一样。” 闻言,墨锦川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有秘密瞒着本王?” 宋言汐:“……” 糟糕,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等墨锦川问,她忙道:“我不追问王爷不愿提及之事,王爷也不要强人所难,如何?” 怕他不答应,她放在桌下手已然捏紧衣角。 她在思考,若是墨锦川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该如何向他坦诚自己的秘密。 万一他无法接受,将她当做妖怪怎么办? 以他的为人,确实做不出那种落井下石之事,可往后也会对她敬而远之。 她不愿那般,却也不可能一直瞒着他。 真要是成了夫妻,坦诚是最基本的。 在她紧张的目光下,墨锦川点了点头,道:“可以。” 宋言汐猛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他又道:“你不想说之事,我不会追问。 可我对你,没有秘密。” 不等她说什么,墨锦川自顾自开口道:“大哥与六哥出事那日,其实我也在。” 对上她诧异的双眸,他苦笑了笑,“那时我尚且贪玩,趁着谢太傅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宫,前去寻找微服前往城郊的大哥。 只可惜我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宋言汐掐了掐掌心,问:“王爷可看清主使之人?” 墨锦川点点头,神色凝重道:“华阳。” “怎会……”宋言汐惊愕不已。 先太子被秘密赐死一事,事关宣德帝的私心与颜面,他必不会允许此事以外的人知晓。 一旦传扬出去,民心动荡是少不了的。 这也正是,他要派华阳亲自动手的原因。 除了这个同他一起长大,陪着他打天下,知晓他所有不堪,且与他留着相同血脉的妹妹。 他不信任任何人。 可偏偏,这世间有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握紧宋言汐因为紧张冰凉的手,墨锦川解释道:“我那日在场一事,父皇并不知情。” 他只说了宣德帝,却没提华阳。 也就是说,她其实是知道的。 宋言汐回忆着脑海中,有关华阳的记忆,声音失了冷静,“她要你做什么?” 第529章 我欠姑母一条命 墨锦川扯了扯唇角,近乎轻哄道:“都已经过去了,就别为此事费心了。” 宋言汐反握住他的手,声音几近颤抖问:“所以你远走边城,其实是因为?” 墨锦川:“不完全是。” 知晓她的性子,他轻叹一声,“果然,讨的媳妇太聪明,也是件烦心事。” 没想到他此刻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宋言汐不由沉了脸,冷声道:“赐婚圣旨还未下来,王爷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说着便要抽回手,却被对方攥的更紧了。 墨锦川盯着她,眸光沉沉道:“你休想。” 被他倒打一耙的模样气笑,宋言汐好笑问:“此前有没有人说过,王爷脸皮厚?” “有。”墨锦川一本正经道:“柯老将军曾说过,要扒了本王的脸皮,用作城墙防御。” 闻言,宋言汐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笑。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柯善柯将军,为何如此骂他。 墨锦川道:“他嫉妒我比他年轻,比他英俊。” 宋言汐:“……” “旁的不说,王爷的脸皮确实比柯将军厚。” 墨锦川轻咳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道:“军营中多是些粗人,两军对垒叫阵之时,身为主将气势不可弱于对面。” 想到两军对阵,两方的主将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口沫横飞问候彼此的场面,宋言汐瞬间不气了。 若非不礼貌,她此刻恐怕已经笑出声。 这要是让百姓瞧见,岂不是要影响他在大家心目中的英武形象? 墨锦川也有些后悔。 不过他担心的,却是宋言汐会不会因此嫌弃他,觉得他举止粗鄙,不似她喜欢的温润公子模样。 哪怕他始终想不明白,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读书的文弱公子,究竟好在哪里。 说不定连杀只鸡,都要扯出一堆的大道理,然后心安理得的躲起来当甩手掌柜。 那种货色,留在边军中打个杂他都嫌碍事。 担心宋言汐嫌他粗鄙,墨锦川道:“边军中的汉子,向来不拘小节,宗平在阵前叫阵之时气势亦是不输对面。” 宋言汐点点头道:“到底是王爷带出来的兵,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人。 墨锦川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大哥自幼便想习武,想做一个像言老爷子那样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我自小跟着他,耳濡目染难免心痒。” 可心痒二字,却不足以支撑边城数十年的风吹雨打。 宋言汐问:“这些话,王爷自己信吗?” 墨锦川沉默了片刻,道:“我欠姑母一条命。” 对上宋言汐因为心疼,而变得微红的眼睛,他故作轻松道:“幸好,如今已经还清了。” 为了还清这份情,他一度没了半条命。 宋言汐很想问,值吗?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再去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墨锦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似安抚道:“不生气,都过去了。” 宋言汐压下心酸,强行扯出一抹笑道:“王爷自己都不气,我又有什么好气的。” 明明想的是不生气,可话说出口,却变了味道。 察觉到墨锦川的神情变得紧张,宋言汐轻叹一声道:“我只是有些心疼你,并非别的。” 墨锦川:“我知道。” “你既知道,还……” 对上他满眼的笑,宋言汐突然意识到,她被耍了。 不等她生气,就听墨锦川解释道:“当年知晓大哥与六弟一事内情之人,事后皆被姑母灭口。 放出消息的人,未必是当年事件的漏网之鱼。” 宋言汐顺着他的话道:“也有可能,是主导者。” 墨锦川点头,“姑母并非甘愿为人洗手作羹汤的性子,这些年在府闭门不出,多半是假象。” “可有什么证据?” “姑母行事向来缜密,且一向伪装的很好,当年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她能做出毒杀子侄之事。” 提及往事,墨锦川心痛的同时,心中亦有恨意涌动。 恨自己当时年幼贪玩,在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赶到时一切早已成定局。 更恨自己太过迟钝,整日跟在父皇和大哥身边,都未曾发现做父亲的因儿子锋芒过盛,早已暗藏杀意。 此前数年,墨锦川经常在夜深无人时想,当初被推举成为储君的若不是大哥,父皇容不下之人会不会就变成了他。 这就像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早晚有一日,会落下来。 “华阳她……”宋言汐顿了顿,才继续道:“她虽身为女子,气魄却不输男儿,当初打天下之时亦不少为陛下出力。 或许,她对陛下而言,比起兄妹之情,更像是一把好用的刀。” 话虽难听了些,却是实话。 人非草木,更何况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又那么光芒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孩子。 华阳作为姑母,动手之时,内心可曾有过一丝不忍? 她若真那般冷血,当日就该斩草除根,送他们兄弟三人一道上路。 墨锦川垂眸,摩挲着宋言汐的指骨,情绪难辨道:“无论是姑母,亦或者是淑娘娘,对父皇而言都是有用的棋子。 我们兄弟几人,亦是。” 听着他稍显落寞的话,宋言汐心疼的同时,更是心惊。 若宣德帝将身边之人都当做棋子,那他必然不想看见,手底下的棋子违逆他的心思。 王爷为了娶她,公然违逆了他的心意,他会不会…… 墨锦川抬眸,对上宋言汐紧张的双眼,轻笑道:“别怕,父皇便是再狠,终究是人。” 四目相对,宋言汐听到他无声说:“他老了。” 便是再心狠手辣,眼中不容沙子,宣德帝却也抵不过岁月的痕迹。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可他每况愈下的身体,在无形中告诉他,这十年的时光没有虚度。 而他,也早已不复当年的强壮。 忽然之间,宋言汐明白了什么。 难怪宣德帝让她救治丽妃,为墨锦川医治双腿,甚至大晚上让她前往宁王府,却独独没提过要她入宫为他诊脉。 因为她一旦知晓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便不能留她。 而她的背后,是整个言家,他轻易动不得。 宋言汐定了定心神,问:“王爷接下来,打算如何?” 第530章 择日不如撞日 墨锦川唇角上扬,笑道:“自然是打道回府,连夜筹备聘礼单子。” 对上他的笑眼,宋言汐两颊一热,低垂了眉眼道:“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急,如何能不急?” 回想起林庭风死缠烂打的样子,墨锦川眸色微沉,“该办的事要早些办,免得夜长梦多。” “做人怎么能,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邱灵气红了眼,猛地站起身便要朝外走。 宋言汐拦住她,眼底多了嫌恶道:“林庭风此人心胸狭隘,反咬一口是早晚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往她身上泼脏水。 如今的将军府,竟然还有余钱支持他买通那些人,到处在外造谣她,企图诋毁她的名声。 邱灵怒道:“亏得他也算个男人,之前不肯好好待姐姐,现在和离了又来这一套。 那天在将军府,我就该往他脸上吐口水来着,简直太恶心了。” 想着方才她学的那些话,宋言汐冷了脸道:“为了这种人生气伤身,不值当。” 邱灵不甘心,“难道就任由外头的人抹黑姐姐?” 她咬咬牙,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委屈道:“还有些更难听的,我都没敢跟姐姐学。” 宋言汐弯了眉眼,问:“他们是不是说我不知廉耻,早已与王爷有所勾连?” 邱灵点点头,眼神微妙道:“还有人说,姐姐在边城之时,跟我哥哥也走得很近。” 从她刚刚说的那些来看,走得很近完全是好听的说法。 一些人,怕不是直接要说她水性杨花,勾搭了墨锦川一个不够,连年纪尚小的邱宗平也不放过。 见宋言汐不说话,邱灵怕她生气,忙道:“姐姐别担心,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才不会听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 想到什么,她恨恨道:“别让我再看见那个姓林的,不然我非让我哥打断他的腿。 对对,还要用针线把他的嘴缝起来,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宋言汐被她连说带比划的模样逗笑,好奇问:“灵儿怎么知道,消息是他放出来的?” “这还用猜嘛?”邱灵双手掐腰,气冲冲道:“现在满京城看不惯姐姐好过的人,可不只有那姓林的一家子。” 她越想越气不过,伸手挽住宋言汐的胳膊道:“还好姐姐脱身的早,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一家子磋磨成什么样。” 不知想到什么,邱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低喃道:“可惜了。” 宋言汐:“可惜什么?” “没什么。” 邱灵冲着她甜甜一笑,道:“姐姐放心,有我爹爹在,肯定不能让那些人就这么污蔑你的。 还有那个林庭风,让爹爹把他抓起来打一顿,看他往后还敢不敢泼姐姐脏水。” 说完这些,她才突然想起今天来将军府的正事。 她挽着宋言汐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问:“姐姐这两日有空嘛,要不要去我家吃顿饭?” 前几日不是刚去过? 对上她的眼睛,邱灵轻哼一声道:“上次不是锦王殿下也在嘛,我娘都没能跟姐姐说上几句话。” 怕宋言汐会拒绝,她赶忙又道:娘亲说了,她喜欢的是姐姐这个人,哪怕做不了婆媳往后也是要常来往的。 姐姐,除了我爹跟我哥以外,我还是头一次见我娘这么喜欢一个人。” 邱灵一双大眼睛眨呀,“姐姐,你肯定不忍心让娘亲失望的,对不对?” 宋言汐:“……” 这丫头没说错,她确实不忍心。 但她这两日,也的的确确没时间去顾家。 见她面上带着为难,邱灵眼珠子一转,忙道:“姐姐不想去也没关系的,等什么时候你想来,我再来接你。” 她都如此说了,宋言汐要是再拒绝,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她想了想,道:“再过几日,正好叔母的药也快吃完了,我这两日做上一些,到时一道带过去。” 邱灵一听这话,忙解释道:“姐姐,我这次过来可不是来找你讨药的。 要是让我娘知道,非得好一顿骂不可。” 宋言汐轻笑,“放心,叔母舍不得。” “哪有。”邱灵哼哼道:“你是没瞧见她平日里骂我,可凶了。” 宋言汐挑眉,“叔母都怎么骂你的?” 邱灵俏脸一红,嗔道:“言汐姐姐坏,竟然取笑人家。” 她说着,往宋言汐耳边凑了凑,小声道:“我娘说,我再不收敛点脾气,将来有可能嫁不出去。” 一提到嫁人,小姑娘一张脸拉的老长,眼神幽怨道:“真不知道嫁人有什么好的,在自己家里待着不好嘛。 万一再像姐姐之前一样,遇人不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邱灵轻叹一声,声音越来越低,“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姐姐一样,有勇气从那个泥潭里跳出来。”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谁,她擦了擦眼角,强扯出一抹笑道:“不提这个,咱们说点高兴的。” 她笑着问:“姐姐,锦王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娶你进门当王妃呀?” “赐婚圣旨还未下来,要看钦天监给出的吉日。” “这么麻烦啊,那王爷岂不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将姐姐娶回家?”邱灵面上多了懊恼。 她拍了拍手,嘿嘿一笑道:“我记得我爹认识一个钦天监的人。” 话说完,不等宋言汐开口,她就自我否定道:“不行,我爹那个老古板肯定不会同意。” 他不仅不会同意,还会把她臭骂一顿。 邱灵有些生气,小声咕哝道:“搞那么麻烦做什么,择日不如撞日,这两天就把婚事给办了。 到时你俩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看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咬了咬牙,“要我说,他们就是嫉妒!” 听到她说择日不如撞日,宋言汐被呛的轻咳一声,赶忙喝水遮掩。 昨日墨锦川离开前,所说的夜长梦多,指的怕就是这些。 邱灵越想越气,伸手重重一拍桌道:“这个姓林的欺人太甚,前两天还敢让他娘去状告姐姐,忒不要脸!” 她义愤填膺道:“姐姐只会救人,哪里可能会把人打伤,这不摆明了是诬告嘛。” 宋言汐自顾自喝茶,并未接话。 邱灵话锋一转,不死心又问:“姐姐,你明日真的不能去我家嘛?” 宋言汐点头,眸色冷沉道:“明日,我有事要忙。” 第531章 本侯定要你好看! 宋怀恩来的比宋言汐预想中还要快。 邱灵前脚刚走,他人便到了,厚着脸皮称是郡主的生身父亲要入郡主府。 门口的门卫一听,当即便把人拦住了。 一人道:“我们哥俩来郡主府半年了,只听说过府上有夫人和公子,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老爷。” 另一人道:“哪来的不长眼的,竟敢冒充我们郡主已过世的父亲,再不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宋怀恩气的脸都黑了,一甩袖道:“叫宋言汐那个不孝女滚出来。” 这个混账,竟敢同下人说他已经过世。 这般咒他这个生父,亏得她还是个做女儿的! 二人对视一眼,怒了。 “竟敢辱没我们郡主,我看你真是嫌命太长。” “抄家伙,把他给我打出去!” 看着叫嚣的二人,宋怀恩负手而立,眼神不屑道:“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还不赶紧请你家主人出来。 你们若敢伤我分毫,便是要她宋言汐背上不孝的骂名。” “吹牛的话说多了,你怕是自己都信了。” 说话那人上下扫视着宋怀恩,满眼轻蔑道:“我看你这从头到脚,同我家郡主没有一点相似的模样。 下次再去谁家打秋风,也麻烦找个长得像的人。” 宋怀恩从前最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夸宋言汐姐弟生的好,与他哪里长得相似之类的话。 如果可以,他情愿他们这对姐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也免得莲娘因为他们整日以泪洗面,郁结于心,导致年纪轻轻便换上了心悸失眠等症。 每日里吃不下睡不着,唯有听到最爱的戏曲时,才能勉强崭露笑颜。 莲娘因着他们每日备受煎熬,可她作为小辈,这些年来非但没有主动上门探望过,还在外头风头频出。 如今满京谁不知道,他宋怀恩生了个“好女儿”? 她如今出尽风头,可有想过家中的弟弟妹妹? 尤其是他膝下的小女儿,本就算不得出众,只容貌清秀算得上一点长处。 她作为长姐,先是搅弄的夫家不得安生,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又学着庄家的女儿随军出征。 桩桩件件,哪里像个当姐姐的样子? 如今这才回来几日,又是同林将军和离,又是在大理寺外闹那么一出,他的老脸都快被她给丢尽了。 好在,同她牵扯不清的乃是陛下疼爱的锦王,而并非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她若嫁过去为妾,哪怕是当个通房呢,日后对于永川侯府亦是助力。 满京谁不知道,锦王殿下最是重情重义。 一朝成了他的岳丈,他倒要看看,那些个只会捧高踩地的墙头草还敢不敢到他面前嚷嚷什么还钱。 他用了谁的,那便是给谁天大的颜面,他们合该感恩戴德才是。 宋怀恩如此想着,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见两个门卫仍站着不动,他不耐道:“没眼色的狗奴才,还不赶紧给本侯让开!” “侯爷?你自己给自己封的。”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穿的人模人样的,竟说些疯话。” 一人没了耐心,抄起角门旁边的大扫把,就要把宋怀恩打下台阶去。 一个没料到对方敢真打,一个没料到对方竟真不躲不闪。 “砰!”的一声,大扫把结结实实砸在了宋怀恩的脑袋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有围观的百姓凑上前看,顿时惊呼道:“血,流血了!” 门卫忙丢了扫把,大声道:“我都没使劲儿,这人纸糊的。” 另一人忙道:“讹人,这人定是看我们郡主心善,特意跑过来讹人来了。” 宋怀恩听到这话,鼻子都快气歪了,一手捂着汩汩冒血的额头一手指着那人。 怒道:“你竟敢殴打当朝侯爷,等着下大狱!” 听到他一口一个侯爷,有好事的百姓凑上前,仔仔细细盯着他那张脸。 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摸着下巴,咕哝道:“朝中数得着的侯爷拢共就那么几个,也没见过这一个啊。” 有人提醒道:“这侯爷刚刚叫嚣着,说他是永安郡主的亲爹。” “亲爹?谁不知道永安郡主她爹不是个东西,早早就抛妻弃子……”那人话说一半,猛地愣住。 旁人问他:“你这是咋了,难不成郡主的爹真的早就去世了?” 这几日以来,有关宋言汐的传闻太多太多,可谓是五花八门。 尤其是一夜之间,还冒出不少声音,说她早与锦王殿下眉来眼去,这次之所以随军也并非是为着大意而是小情。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那些声音太多,大家反倒不敢轻信了。 万一是假的,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岂不是很尴尬? 身着华服那人走上前,动手拿开宋怀恩捂着脸的手,又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血。 宋怀恩愤怒问:“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羞辱本侯!” 那人一拍手,转头看向围观的百姓道:“嘿,这人还真是永川侯。” “永川侯?谁?” “上次有人说,郡主的母亲是什么永川侯府夫人,那这人岂不就是郡主的父亲?”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激动了起来。 一个个挤着上前,想要看一看宋怀恩这张脸。 不怪他们好奇,实在是这民间有关永川侯的言论,那着实不算好听。 宠妾灭妻什么的,在他身上那都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先后气死亲爹娘,他爹尸骨未寒的时候便提出休妻,结果被侯夫人一封圣旨逼的休妻不成,只能灰溜溜的搬去了别苑。 听说这么多年,跟那外室还有外室生的一双儿女,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惬意。 咋,这是睡醒了还是怎么的,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外头了? 宋怀恩本以为有人认出自己,郡主府这两个看门狗便会毕恭毕敬的,将他请进府去。 可他不仅没等到,反倒察觉周围人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味道。 甚至有大胆的,直接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抛妻弃子,也要跟着狐狸精表妹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永川侯啊!” “这人还真是侯爷?我看着也不像啊。” “什么侯爷,京中谁认他这个人啊。谁不知道,如今的永川侯府,当家的人是世子。” 宋怀恩捂着头,转头怒视着说的最大声那人,冷声威胁道:“你再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本侯定要你好看!” 那人一挑眉,冷笑问:“我还真就好奇了,你能让我怎么好看?” 第532章 您老人家还健在呢 宋怀恩怒瞪着那人,想要看清他的脸,额上的鲜血又正好流进眼睛里。 他忙伸手去擦,滑稽的模样又是忍的周围一阵嘲笑。 有人担心道:“他好歹也是郡主的父亲,大家都少说几句,万一让郡主听见了要生气的。” “郡主?我要是郡主,我巴不得这种爹有多远死多远。” “他当初一拍屁股搬出侯府的时候,没想过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该咋活,现在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了。” “不是,他之前干的那些事,现在怎么还好意思觍个脸找上门啊?” 听着众人的指责奚落,宋怀恩怒不可遏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本侯再如何,也是她宋言汐的老子。 她若敢忤逆不孝,本侯便一纸奏疏告到陛下面前,让陛下为本侯做主。”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脸色皆是一变。 那身着华服的男人,更是脱口道:“你真是为人父母的?” 百姓皆知宣德帝不仅自己孝顺,更看重孝道。 官员之中若有人不孝父母,轻则敲打罚俸,重则贬官流放。 虽说此前未曾有人状告女儿不孝的先例,可若宋怀恩真去御前告状,陛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即便他看在郡主有功的份上,或许不会严惩,却难免因此对她有所不满。 听说陛下还有意要为锦王和郡主赐婚? 这要真让宋怀恩去闹,惹恼了陛下,他一气之下不愿意赐婚…… 一想到这些,百姓们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刚刚说话的男人,更是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年头,还真是什么货色都有。” 宋怀恩捂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阴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双手抱胸,冷笑道:“怎么,这是见讹郡主不成,改讹我了?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家程颢。” “程?”宋怀恩眉心狠狠一跳,压着怒意问:“程端程将军,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中堂兄。” 见宋怀恩陡然变了脸色,男人好笑问:“方才永川侯说,要怎么让我好看来着?” 话落,周遭响起憋笑声。 要是换做别家,百姓们或许不知晓。 可赫赫有名的程家,上到六十岁老叟,下到三岁孩童,就没有不知道的。 本就是豪门望族不说,还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入宫没多久就为宣德帝生下了一双儿女,稳坐贵妃之位。 偏偏人程家自己也争气,大房不靠着裙带关系硬是养出了个“小柯善”,在战场之上骁勇无双,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将军。 其余几房,也都有子弟在朝中任职,且个个表现不俗。 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哪家不想与程家结亲? 单是这个姓氏,都让人轻易不敢得罪。 更别提,这人还是程端的堂弟,是程氏嫡系子弟,更是轻易开罪不得的存在。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宋怀恩已然惊出一背的冷汗,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犹记得,程家之人最是护短。 别人暂且不论,若是让玉贵妃因为此事记恨上他,往后京中哪里还有他一双儿女的立足之地? 宋怀恩这把年纪了,又处于这个尴尬的位置,深知这辈子靠着自己,是无法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可他并不甘心止步于此,一早便请了专门的先生,教导他与莲娘所生的女儿。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谓是无一不精。 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崭露人前,好借此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 而下个月,华阳府上的宴席,便是最好的机会。 以她的身份和影响力,届时皇室中人无一人会缺席,那么多的王孙贵胄,总能为他的好女儿觅得好前程。 再差,也能捞得一个王府侧妃当当。 这也正是,宋怀恩今日特意来郡主府走一趟的原因。 所以这个程家子弟,他今日必然不能得罪。 宋怀恩心念一转,脸上带了浅笑道:“原是程家的后辈,本侯方才被这两个刁奴气昏了头,让程公子看了笑话。 程公子放心,待我那不孝女出来,定会好好收拾这两个刁奴。” 闻言,程公子脸色更黑了。 他忍无可忍问:“永川侯是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不孝女的称呼郡主?” 宋怀恩脸色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恼怒,“纵仆行凶,将本侯阻拦在门外不说,竟还动粗。 此等行径,难道还不是不孝?” 程公子一听这话,顿时笑了。 他转头同随行的奴仆道:“你说说,咱们大安出了名的不孝子,居然好意思说自己的女儿不孝。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宋怀恩涨红了一张脸,怒道:“那些全都是无稽之谈,家中老爷子乃是病故的,与本侯没有任何干系。” “是吗?你敢对天发誓,祖父重病与你并无干系?” “我为何不敢?” 宋怀恩手指着天,正要开口,却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转过身,怒不可遏的看着站在台阶之上,以俯视姿态看着他的宋言汐,质问道:“言氏便是这般教你与自己的父亲说话的?” “父亲?”宋言汐扯了扯唇角,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已经没剩几分相似的脸,讽刺道:“真没想到,您老人家还健在呢。” 宋怀恩一愣,甚至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敢咒他这个做父亲的死,她这个郡主的头衔怕是不想要了! 宋怀恩怒不可遏,伸手指着宋言汐道:“好你个不孝的畜生,如今不过当个狗屁郡主,连亲爹都不认了。 我倒要去陛下面前问问,像你这般不孝顺的孽畜,如何配得上郡主之尊。” 宋言汐闻言,一时竟是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她眸光森森地盯着宋怀恩,问:“永川侯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对上她冰冷的眼眸,宋怀恩只觉得后背毛毛的。 可他一想到自己当爹的身份,又来了几分底气,怒声问:“何事?” 宋言汐:“祖母当年是如何死的?” 宋怀恩眼神闪烁道:“自是突发急病死的,此事,侯府的下人与那日上门的医者皆可为证。” “是吗?”宋言汐定定看着他。 哪怕她没说别的,只这两个字,也足以让宋怀恩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这丫头难不成真的知道什么? 第533章 逆女,你这是要弑父! 想法刚冒出头,便被宋怀恩否认了。 当初母亲出事时,这丫头才几岁? 别说当时她被婆子领着在外头玩,就算是亲眼看见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怕是也早已忘得干净。 至于言卿…… 那个木头桩子向来疼这对儿女如命,即便知道,也绝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毕竟,她可是比他更在意,他这个父亲在他们姐弟二人心目中的地位。 宋怀恩如此想着,沉了脸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你母亲。” 他说着,眼底多了嫌恶,“言氏也不知平日里如何教养的你们兄妹,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竟敢当众质疑自己的父亲。”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警告道:“为父若真去御前告你姐弟二人不孝,陛下盛怒之下会如何处置,可不好说。” 听着他威胁的话,程公子顿时不乐意了。 他冷笑道:“永川侯口口声声要去告御状,腿就长在你身上,你倒是去啊。” 立时有百姓附和道:“挺大个人了,还是当人爹的,哪见过这种见不得自己女儿好的。” “要我看,还真让程公子说对了,这个什么侯爷就是摆明了要来讹郡主的。” “你要多少银子直接说就是了,别一口一个不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自己呢。” 宋怀恩气得一张老脸涨红,怒道:“这是本侯的家事,轮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掺和。” 宋言汐轻笑了笑,提醒道:“永川侯的家,可不在这里。” 经她一提醒,宋怀恩也想到了正事,沉着脸道:“为父有要事要同你说。” 在宋言汐拒绝前,他低声道:“此事与你母亲有关,你这孩子一向孝顺,应该不想让外人一起听?” 宋言汐沉了脸,“你简直无耻!” 宋怀恩有些生气道:“我可是你父亲,哪有做女儿的这般说自己父亲的?” “父亲?”宋言汐讽刺地勾了勾唇,冷声问:“你也配?” 无视气得要杀人的宋怀恩,她快步下了台阶,冲着程公子见了个礼。 “今日之事,让程公子见笑了,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不便请公子入府品茶了。” 程公子忙道:“郡主客气了,哪有空着手便上门做客的。 待我堂兄归来,我二人再来府上拜访郡主。” 他说着,眼神不屑的扫了眼宋怀恩,转身离开。 其他围观的百姓见状,也纷纷开口告辞。 只是离开前那眼神,分明是恨不得手撕了宋怀恩。 宋怀恩气得哆嗦,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一群无知刁民,真该拖出去砍了。” 宋言汐回身看向他,凉凉问:“动不动要砍人,永川侯这是有意谋反?” 谋反二字一出,宋怀恩的腿瞬间就软了。 他咬了咬牙,质问道:“宋言汐,你连句父亲都不会喊吗?” 宋言汐:“我会,但你确定要听?” 联想到她方才的态度,宋怀恩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嘴里定然没有好话。 怕他被气到升天,宋怀恩阴沉着脸道:“进去说话。” 他可不想,再想刚刚那样,被人当做耍猴一样围起来看。 上一次,还是当年在老爷子的灵堂上。 言氏不愿接下休书,竟当众取出一封圣旨来,让他当着一众族亲的面丢了好大一个脸。 时隔多年,她养的好女儿,竟又让他体会了一番此等滋味。 他宋怀恩在此立誓。 早晚有一日,要让她们母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花厅内。 宋怀恩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先他一步坐在主位上的宋言汐,气到嘴唇微微颤抖。 这个逆女,当真是没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哪有父未坐,做女儿的先一屁股坐在诸位上的? 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 宋言汐施施然理了理裙摆,抬起头像是才发现宋怀恩一般,神色淡淡道:“永川侯,坐。” 宋怀恩气的声音都变了腔调,“宋言汐,你还知不知道你自己姓什么?”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姓言。” “你!” 宋怀恩愤怒扬手,作势竟是要打她。 奉茶的竹枝箭步上前,托盘上的茶盏晃晃悠悠,滚烫的茶水精准无误的泼洒在了宋怀恩胸前。 他被烫的惨叫一声,连连后退了两步,手指着宋言汐道:“逆女,你这是要弑父!” 不等他再开口,竹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侯爷息怒,奴婢方才看你要动手打我家郡主,一时情急这才不小心误伤了侯爷。” “不小心?”宋怀恩疼得目龇欲裂,咬牙道:“我看你这个贱婢就是故意的。” “还有,本侯何时要打她了?” 宋言汐如今有郡主身份,他便是要打,那也是关起门来在无人处打。 当着人前,那不是在打皇上的脸? 可反之,他身为宋言汐的父亲,莫说只是打她两巴掌,就算是一个不小心把她给打死那也是应该的。 若没有他这个当爹的,这世上压根就不可能有她这个人,也就更不可能有如今的风光。 这个不孝的东西,不对他千恩万谢也就算了,竟然连一声爹都不肯叫。 真就应了那句,生了她还不如养一只畜生来的乖顺,听话。 连他家宝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没错过他眼底的轻蔑,宋言汐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竹枝扶起,拉起她的手仔细检查着有无伤痕。 竹枝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往下砸。 她并非是怕的,而是心疼。 没有人比她们四个人更清楚,这个名义上是她家姑娘父亲的,究竟是个怎样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听夫人说,姑娘出生在正月,自她呱呱坠地直到快过一岁生辰时,才终于见到了这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父亲。 若非老侯爷棍棒相加,又赶上年节,这位侯爷说不定都不会屈尊回一趟家。 小孩子认生,对于从未见过的人自然保持警惕,哪怕亲近的祖父祖母不断告诉她,那个人是她爹。 可那声爹,哪里是那么容易喊的? 第534章 不孝的东西,先喊声爹来听听 宋怀恩却因此记在了心里,逢人便说他这个大女儿是个木讷的,都要一岁了连一声爹都不会喊。 府中下人也因此,轻慢她们姑娘,觉得她连个爹都不会喊,多半是个痴儿。 姑娘早慧,哪里知晓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意,全都来自于他这个亲爹的一句话,还单纯的以为真是因为她嘴笨。 她夜以继日的练习,在第二年春节时,终于做到可以面对木头人也能喊出那声爹,便欢欢喜喜跑去祖父院中寻他。 可她到时,看到的却是让她永生难忘的场景。 宋怀恩带着莲娘,一家三口来向老侯爷和老夫人拜年。 说是拜年,不过是上次要去的银钱花的差不多,厚着脸皮回来讨要。 他美其名曰,“我跟莲娘两个人吃苦也就算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宝珠可是你们的亲孙女。 这孩子自小聪明,还不到两岁便认得几个字,将来必然不凡。” 宋言汐还是第一次,在宋怀恩的脸上看到那为之骄傲的神色,却不是为了她。 她也是那时,才知晓她的存在,是父亲所不喜的。 而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名叫宝珠的丫头,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 在他身旁穿着藕粉色衣裙,名叫莲娘的女子,则是他爹的表妹,亦是他养在外头的外室。 莲娘是老夫人娘家旁系的一个外甥女,不过是家中遭难,前来京中避祸。 没想到避着避着,就同宋怀恩滚在了一处。 就连那宝珠,名义上虽比宋言汐小上两个月,实际上却要比她大上两个月还多。 他与言卿的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可怜年幼的宋言汐尚且不懂,在丫鬟婆子的唆使下,只以为是自己不讨喜,才害得她娘不被宋怀恩喜欢。 她日渐变得不爱说话,总喜欢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长期闷着竟闷出了毛病。 好在言卿发觉不对,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自己的父亲言屹川。 言老爷子得知消息大怒,亲自上门将女儿外孙女接回了言家。 他本意想要二人和离,却没想到言卿的肚子里,那时已经怀上了宋旭柏。 哪怕这个孩子来的意外,言卿这个做母亲的却舍不得不要他,更想着生个孩子来给宋言汐做个伴。 而四根竹,也是在那个时候陆续被言老爷子买进府里的。 竹枝是最早进府的,跟宋言汐年纪相仿。 言老爷子怕小孩子嘴快说错话,特意将她叫到一边,同她仔仔细细讲了过往的那些事。 为的,便是希望同龄的孩子在一起,能帮着她解开心结。 她越是同宋言汐接触,越是觉得自家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也就越觉得宋怀恩这个当爹的不是东西。 甚至比那个家里揭不开锅,只能把她卖了的爹更畜生。 那人好歹对她不错,还用她的卖身钱,给她买了一串以前从来没吃过的冰糖葫芦。 是以,言家人和宋言汐对竹枝越好,她晚上睡不着时骂宋怀恩也就越狠。 她现在的床底下,还藏着一个刻着宋怀恩名字的木偶,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拿出来扎几下。 竹枝一边心疼的掉眼泪,一边想。 这人怎么还不死,明明身体都被那些个花娘掏空的差不多了,该死就赶紧死了清净。 也省得每年小年夜,大家开开心心时,突然腆着脸跳出来恶心人。 之所以小年夜回侯府拿钱,还是因为他觉得大过年的,一家人要在自己家中团团圆圆,那才叫过年。 真该叫他同莲园那母子三人,日日绑在一块儿,将来下阴曹地府时也要一起。 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是团团圆圆? 竹枝正想着,双臂突然被人狠狠一扯,整个人都扑进了宋言汐怀中。 她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身后传来宋怀恩怒不可遏的声音,“混账东西,你这是要为了这个贱婢忤逆本侯?” 竟是宋怀恩趁着她不备,要用脚踢她。 宋言汐嗓音冷淡道:“侯爷特意来一趟,若只是为了骂我不孝,那你可以滚了。” 一个滚字,气得宋怀恩控制不住地扬起了手。 宋言汐提醒道:“宋怀恩,你可想好了再动手。” “你!”听她竟然直呼其名,宋怀恩更是险些气晕过去。 他捂着胸口,痛心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宋言汐:“送客。” 话音刚落,早已迫不及待的两个家丁立即冲了进来,勉强算是客气道:“侯爷,请。” 看着两人穿着衣服,仍遮不住一身的腱子肉,宋怀恩咽下到嘴边的狠话,道:“为父此次来,是有要事同你说。” 宋言汐坐了回去,瞥见他因为手碰到胸口疼的龇牙咧嘴,吩咐竹枝道:“取上好的烫伤药来。” 听她竟还关心自己,宋怀恩心下一动,软了态度道:“言汐,为父知晓从前你和你娘还有弟弟受了委屈。 爹也是一时糊涂,并非全然不记得你们母子三人。” 宋言汐凉凉一笑,问:“你这一时糊涂,糊涂了二十年?” 宋怀恩脸色变了变,有些生气道:“言汐,爹已经向你说软话了,你还要爹如何?” 他沉了脸,冷哼一声,“你总不能,让本侯下跪向你认个错?” 宋言汐:“侯爷若是愿意,我当然乐意。” “你敢!”宋怀恩愤怒拍桌,面目扭曲道:“宋言汐,你别忘了,你如今不是孤身一人。 本侯这一跪,你受得起,你娘和你那过几年便要及冠的弟弟,可受不起。” 摊上这么个不孝不敬,胆敢让亲生父亲向自己下跪的姐姐,莫说是仕途无望,就连娶妻生子都是奢望。 正经人家的女儿,绕着走还来不及。 门第差一些的,她言卿能看得上? 看着他那张志在必得的脸,宋言汐强忍着扇他的冲动,冷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怀恩掸了掸衣袖,道:“不孝的东西,先喊声爹来听听。” 话音刚落,两个家丁齐齐往前一步。 两人膀大腰圆,往那儿一站压迫感十足。 那沙包大的拳头,仿佛一拳头便能砸死一个人。 宋怀恩吞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面上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轻咳一声,道:“为父此次来,确实有一事要你办。” 宋言汐:“说。”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听得宋怀恩又是一肚子的火。 他双手负于身后,恨铁不成钢般道:“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哪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宋言汐掀眸,眼底一片冰冷,“宋怀恩,我没功夫陪你演父慈女孝的戏码。 你若不想说,就赶紧滚。” 第535章 这个永川侯夫人,她做够了 “你!”宋怀恩气个倒仰,却偏偏碍于两个家丁不敢上前,咬了咬牙问:“华阳长公主下个月在府上设宴,差人给你送了帖子。 你带着宝珠去见见世面,姐妹二人而已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姐妹?”宋言汐勾了勾唇角,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她看向两个家丁,问:“你们可曾听说,我娘何时给我生了个姐妹?” 二人齐声道:“回郡主,从未听过。” 宋言汐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向铁青着脸的宋怀恩,笑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趁着娘亲还年轻,她若想再给我们添个弟弟妹妹确实要早做打算。” 不过以她对她娘的了解,比起另外嫁个合心意的夫婿,再要个孩子,还是每日打打算盘更得她的心意。 她从前不知,此次出征回来时,沿途走走停停的才发觉她娘名下的分店早已开遍大江南北。 罗夫人说的不错,像她娘那般的女子,绝不会甘心被困在后宅之中。 属于她的,该是更加辽阔的天地。 而他宋怀恩,不过是她人生旅途上所犯的一点小错,翻过去了也就算了。 压根不值一提。 宋怀恩听着这话,却是误会了。 想着莲娘曾要他立的誓言,他张口便想要宋言汐死了这颗心。 他答应过莲娘,此后再不会碰言卿一下,也绝不可能与她有第三个孩子。 莲娘年岁尚小便跟了他,这么多年以来,没名没分却也甘之如饴。 他又怎能忍心辜负她? 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宋怀恩脑海中却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了年前在街头铺子的惊鸿一瞥。 言卿穿着一袭紫色长裙,雍容华贵的同时,更添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她似是在挑选东西,同身旁的人不知说到了什么趣事,竟轻笑了起来。 那一笑,就连阴暗的天色都仿佛照亮了几分。 经过之人,无不侧目。 若不是与她夫妻一场,生育过一双儿女,宋怀恩怕是要怀疑,这是哪家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言卿,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那么的美丽,端庄。 让人哪怕只一眼,都会毕生难忘。 宋怀恩忍不住在想,他究竟是为什么,不喜欢言卿来着? 是了,她太有野心,不肯安于现状。 明明可以做养尊处优的侯府当家主母,却非要舍不得那点生意,同他说起话时永远与铺子账目有关。 他娶她回家,为的是借着言家的势力让自己的仕途更上一层楼,当一个真真切切手中握有实的永川侯世子。 而并非是他人口中,一个只知道吟诗作画,全靠着老父亲,才能在京中有着一席之地的废物世子。 可他刚千方百计的得到了言卿的芳心,二人甚至还没有成婚,他那个老丈人便一声不吭的辞了官职。 事先,甚至未曾跟他这个准女婿知会一声。 他还是在参加别人的酒会时,才知晓他辞官改为经商的消息。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他至今都还记得。 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高喊着:“看呐,这个人机关算尽想做权臣的女婿,结果一朝要沦为商人的女婿。” 其中的落差,可谓从天堂到地狱。 如果他不曾摘到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哪怕她一朝碾落成泥,他也只会感叹一句“可惜”。 可偏偏月亮被他摘到了手中,又在他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之时,骤然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变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散发着土气的破珠子。 周围还有人在不断的嘲讽他。 “你看啊,有些人就是天生贱命,凤凰飞进窝里也变成了走地鸡。” 骄傲如宋怀恩,他如何能忍? 若非想着宣德帝还惦记着老哥哥的恩情,不敢轻易退婚,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捏着鼻子迎娶一个商户之女进门。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如此的不“安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怀恩看言卿越发不顺眼。 他们时有争吵,甚至严重到分床而居。 可言卿却不像莲娘那般,会小意温柔的哄自己,一言不合便横眉冷竖,好似他欠了她什么一般。 夫妻二人本就没什么感情,直到,莲娘挺着大肚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怒之下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 事后言卿的弟弟找到他,当着一众好友的面将他痛打了一顿,害得他颜面扫地。 他也因此,对她越发不满。 其实仔细想想,言卿这些年除了爱做生意之外,好像做人妻子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就连他这么多年住在莲园,她也不曾上门闹过,比起京中那些个善妒的夫人不知道大度多少。 若是能与她重修旧好,如今一双儿女也都如此出色,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便是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思及此,宋怀恩沉着脸,装出几分不情愿道:“你此次若能帮着宝珠在长公主面前得脸,为父也不是不能考虑,搬回侯府住。” 他说着话,眼底竟然控制不住的染了笑意,“你们姐弟如今也大了,再添个弟弟妹妹陪着你母亲也好。” 宋言汐闻言,险些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 她问:“我何曾说过,娘亲是要同你生孩子?” 宋怀恩笑容一僵,压着怒意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母亲是我的妻子,她不同我生还能同谁生。” 他眼神一瞬变得犀利,咬牙问:“你难道也要让你母亲学着你,一把年纪同为父和离吗?” 宋言汐:“有何不可?” 言卿离开郡主府时,便料到以宋怀恩的性子,一旦知晓陛下要为他二人赐婚,定会闻着味来。 她说,宋怀恩这人薄情寡义,且最是虚伪。 要宋言汐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更不能,答应他所求之事。 若宋怀恩敢以状告她不孝忤逆威胁,也不必害怕,她会比他更快往顺天府递上一纸诉状,告他宠妾灭妻对一双儿女不管不顾多年。 为人父,他不慈。 为人子,他不孝。 为人丈夫,他更是连人都算不上。 这种人,不配做她的丈夫。 她更不愿意,以后百年了,还要同这种腌臜货色葬在一处。 这个永川侯夫人,她做够了。 第536章 别叫我夫人,怪恶心的 宋怀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掐了把大腿,疼得面容扭曲。 意识到并非幻听,他怒不可遏道:“想和离,她想得美,即便是休书我都不可能写给她。”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宋言汐,一字一句道:“你告诉言卿,她休想。 她即便是死了,也是永川侯府的侯夫人。” 宋言汐弯了弯唇角,善意提醒道:“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么说的林将军,如今正躺在床上养伤。” “你敢动本侯?”宋怀恩冷笑,“陛下最不喜的便是不孝之人,你若敢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别说是嫁到锦王府为妾,就算是给锦王当个通房,怕也是不能了。” 宋言汐只是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论起不孝之人,他怎么有脸说别人的? 读懂她眼底的不屑,宋怀恩气得脸皮抖了抖,强忍着怒火道:“言汐,为父就当没听过从未那些混账话。 你往后乖一些,仍旧是爹的好女儿。” 这满是虚伪的一番话,就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别扭。 看着他那张谄媚的嘴脸,宋言汐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 “送客。” 两个家丁也懒得同宋怀恩客气,直接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肩膀,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往外拖。 宋怀恩顿时急了,脱口道:“言汐,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宝珠那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要是能在长公主面前得脸,也给你这个当姐姐的长脸不是吗?” 眼看两个家丁脚步不停,宋怀恩情急之下道:“我可以写和离书!” 只差那么两步,他就要被拖出门去。 挣脱开两个家丁的钳制,宋怀恩大步走到宋言汐面前,怒不可遏道:“你瞧瞧你,哪有为人女儿的样子?” 宋言汐反问:“父慈女才孝,你又慈在哪儿?” 自知说不过她,也怕她一言不合再让人把他丢出去,宋怀恩冷着脸道:“要我写和离书可以,除了永川侯府原有的东西以外,你娘名下的产业我要一半。” “可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言汐看向门口进来的言卿,忙站起身,全然没了方才敢弑父的气场。 她甚至有些心虚,担心她娘会怪她拿鸡毛当令箭,硬逼着宋怀恩写下和离书。 这半年里,他明里暗里打着郡主府的幌子,不知道收了多少人的好处,却只收钱不办事。 如今莲园外,怕是早已经有人等着,准备堵着他逼他还钱了。 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一家四口这些时日挥霍无度,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抵不上那么多的真金白银。 一旦把人逼急了,一纸诉状告上顺天府,就连永川侯这个爵位都能给他咬下来。 如今的宋怀恩,就是一个随时都会破裂的肉瘤。 她可不想等到他一朝下狱,还要去牢里取和离书。 晦气! 言卿快步进了门,径直走到宋言汐身边握住她的手,用行为告诉了她自己的态度。 望着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自己的言卿,宋怀恩脸色不免难看。 他冷声提醒道:“夫人,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身份?”言卿掀眸看向他,眼神冰冷道:“当着京中百姓的面撒泼打滚,有失身份的人,可不是我。” 宋怀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道:“还不是你教的这个不孝女,连门都不……” 言卿打断他,好笑问:“你口口生生说着言汐不孝,如今却要求到不孝女的面前来?” 宋怀恩涨红了一张脸,梗着脖子道:“本侯是她亲爹,一家人之间,如何用得上一个求字。” 他看着言卿凉薄的脸,只觉得与自己那日看到的模样截然不同,痛心道:“这么多年,你每次见到本侯不是装作看不见,便是横眉冷对,可有尽到过半点为妻的本分?” “本分?” 言卿气笑了,胸膛快速起伏着,忍不住问:“宋怀恩,换做是你,会接受一个一年到头只回来一次,且次次都是为了要钱养外室的夫君吗? 你当永川侯府是什么地方? 又当我和一双儿女,算什么?” 宋怀恩听着她一连串的问题,嘴唇颤抖,试图解释。 可言卿却并没有心情听。 她直言道:“嫁进你宋家这么多年,我侍奉公婆操持侯府上下,无一日懈怠。 就连你那外室,以及她所生的一双儿女,也是靠着我的嫁妆铺子养活。 宋怀恩,你扪心自问,我可有何处对你不住?” 宋怀恩一张脸涨红,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不曾。” 言卿等着便是他这一句,当即吩咐道:“取笔墨来。” 闻言,宋怀恩陡然变了脸色。 他矢口否认道:“本侯何曾说过要写和离书?” 宋言汐早已料到他会反口,拍了拍言卿的手背,示意她将一切交给她。 因着宋怀恩的出尔反尔,言卿气得眼都红了,看向他的眼底除了怨恨外,更多的是失望。 不仅是对他,而是对自己感到失望。 当初她但凡擦亮眼睛,也绝不会嫁给这种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害得一双儿女跟着她过有爹还不如没爹的日子。 若非她爹娘和弟弟不嫌,肯站出来为她撑腰,甚至支持她重新捡起从前荒废的事业,如今她还不知在自怨自艾中变成何等模样。 她自己选的丈夫,无论过苦日子那都是她活该。 可她的孩子们,不行! 她决不允许,她的儿女往后在外头,因为这个扶不上墙的父亲遭人耻笑。 言卿紧咬牙关,眼神也愈发坚定,冷着脸道:“你若不肯和离,咱们就明日顺天府见!” 宋怀恩难以置信问:“夫人,你当真要狠心至此?” 言卿:“是你反口不认在先。” 她满眼嫌恶,“还有,别叫我夫人,怪恶心的。” 见她是铁了心要同自己和离,宋怀恩不由沉了脸,冷声威胁道:“言卿,你可别忘了,咱们可还有个儿子。 她宋言汐是攀上了锦王,前程无忧,可旭柏呢? 你是个当娘的,总该为儿子的前程考虑。” 言卿脸色微变。 显然,儿子是她的软肋。 宋怀恩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故意提起宋旭柏,企图拿捏他。 实际上,他连自己这个儿子今年究竟多大,生辰是哪一日都不知道。 就在言卿恨不得,从宋怀恩身上咬下来一块肉时,只听门口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第537章 今日要么和离,要么丧夫 宋旭柏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有着少年意气的脸上满是坚定。 他一字一句道:“娘亲不必管其他人如何,你只需问问自己的心。” 宋怀恩顿时气笑了,指着言卿道:“言氏,这便是你教养出的一双好儿女,个个不敬不孝,竟敢大逆不道撺掇父母和离。 你出去满京打听打听,看看哪家的儿女养的同他们这般!” 言卿可以容忍旁人说她不好,却听不得任何人诋毁她的儿女,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生身父亲。 她快步走上前,铆足了力气抬手狠狠甩了宋怀恩一耳光,啐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你宋家能有言汐和柏儿这般好的孩子,纯属是老侯爷老夫人从前积德行善,祖坟冒青烟了。” 宋怀恩全然没有防备,被一巴掌打得偏过脸。 他回过神来,怒道:“你这个贱妇了,当真是反了天了,竟敢对本侯动手!” 话落,他狠狠扬起手,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攥住。 记忆中那个只敢怯生生喊他爹,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的少年,竟不知何时长得同他一般高。 力气比他这个老子,竟还大上几分。 宋旭柏不过拽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扯,便将人拽的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若非言卿及时唤了一声“柏儿”,他原本是想顺势再给宋怀恩一脚的。 看见他那张虚伪的脸,他就一肚子火。 这种自私自利,从未管过他们母子死活的,怎配做他们父亲? 宋怀恩扶着柱子才勉强站稳,怒道:“好哇,你们如今一个个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动手了。 本侯明日非要写一封奏疏,参你们姐弟二人一个不孝之罪。” “你现在便去。” 姐弟二人异口同声。 宋怀恩瞪圆了眼,没想到他二人为了言卿,竟然连自己的前程和未来都愿意断送。 知晓威胁不了他们,他便将目光转向了言卿。 她可是当娘的,哪里能狠得下心? 不等宋怀恩开口,就听言卿冷声道:“你尽管去告,不管是顺天府还是御前,我们娘仨奉陪到底。” 宋怀恩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且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越来越偏。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的本意,是想借着大女儿的势,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谋一个好前程,如今却被她们牵着鼻子走闹到了要和离这一步。 这要是真的写下和离书,言卿就与永川侯府再没了任何关系,也不会再管侯府的死活。 至于她生的这对白眼狼,就更不必说了。 一个个的,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哪有半点为人子女的样子。 他能让他们就这么称心如意? 见宋怀恩眼珠子转动,一副计上心头的模样,宋言汐提醒道:“一纸和离书,换你宝贝女儿的锦绣前程,不亏。” 宋怀恩摆摆手,打算同她好好掰扯掰扯。 却不想言卿竟抓起桌上茶盏,朝着他便狠狠砸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茶盏正好砸在胸口烫伤的地方,疼得他瞬间惨叫出声。 言卿冷着脸道:“装什么装,真正疼的还在后面呢。” 她说着,环顾四周,抄起一把椅子便要朝着宋怀恩砸去。 若非宋言汐和宋旭柏拦的及时,他的另一半脑袋恐怕也要出血。 宋怀恩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了几步,目龇欲裂道:“你这个毒妇,你是要谋杀亲夫啊!” “我呸!”言卿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阴测测道:“今日要么和离,要么丧夫,你自己选一个。” 宋怀恩咬牙问:“本侯若是都不选呢?” 宋言汐扶着言卿,一个眼神,两个壮硕的家丁立即站到了他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那架势,但凡宋怀恩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瞬便会将他的脑袋狠狠掼在地上。 他怒不可遏,“逆女,你想弑父不成!” 宋言汐唇角微掀,“你若不识相,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你敢!”宋怀恩心中有些没底,面上却仍在嘴硬。 他可是他们姐弟的生父,她岂敢动他? 触及到她眼底的寒意,宋怀恩声音不免发颤,“子弑父,是要遭天谴的!” 宋言汐神色淡淡道:“无妨,总归你会比我先下地狱。” “你!”宋怀恩只觉后背生寒。 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不孝女并非是在吓唬他,而是真的动了杀心。 想着二人之间的血脉,宋怀恩满眼痛心道:“你这孩子大小就跟为父不亲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连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敢生出来。”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道:“今日整条街的人都亲眼看着本侯进了你的郡主府,若本侯有个什么好歹,明日御史台弹劾你的奏折便会呈到陛下面前。 哪怕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弑父的罪责,你也担不起!” 闻言,宋言汐不由轻笑。 宋怀恩看得心中发毛,呵斥道:“你有话便说话,好端端的笑什么?” 宋言汐:“笑你天真。” 在宋怀恩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她道:“你一把年纪了,又整日流连欢场不知收敛,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 今日在郡主府门前受了此等欺辱,情急之下怒火攻心而亡,再正常不过。” 她扬起一抹笑,贴心道:“父亲大人放心,虽然你没有管过我们姐弟一日,也着实不是个东西。 但好歹咱们父女一场,看在祖父祖母的面子上,女儿定会好好为你操办一场丧仪。 让你以永川侯府侯爷的身份,风风光光下葬。” “你!”宋怀恩气得嘴唇哆嗦,强撑着道:“本侯可是堂堂永川侯,若真有个好歹,陛下必会派人查验。 真相如何,届时可不由你说了算。” 宋言汐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 宋怀恩看着她的笑心里发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撞在一个家丁的身上。 那人甚至都没动,直挺了挺胸膛,便顶得他朝前踉跄几步狠狠跪在地上。 而他面朝的方向正是宋言汐。 “咚!”的一声闷响,宋怀恩结结实实给她和言卿三人磕了个响头。 言卿冷着脸道:“这是他欠你们的。” 宋怀恩抬起头来,又羞又恼道:“言卿,你们今日敢如此羞辱本侯,来日……” 宋言汐打断他,“来日如何?” 对上那双充满怨恨的眸子,她又问:“父亲莫不是忘了,女儿素日里是做什么的?” 第538章 自然是,送父亲上路啊 宋怀恩此前有多希望,从宋言汐口中听到父亲这个称呼,此刻听在耳中就有多心惊。 她哪里是在喊父亲,一声声分明是在催他的命! 民间有关她医术高超,拯救边城时疫之祸之事他这几天一直有所听闻。 她曾经,还凭着一己之拯救丽妃母子于水火,保全了后妃与皇嗣两条命。 他这个女儿,于医道恐怕真有些本事。 听说那些个医术高超的,能救人,却更能杀人于无形。 想让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亦不是难事。 所以她方才的话,并非是吓唬他,而是…… 宋怀恩脸色越来越白,腿也越来越软。 他眼神死死地盯着宋言汐,企图从她那张脸上,找到与自己半点相似的地方,好说服自己她会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不至于如此心狠。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宋言汐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言卿。 那双眼睛,装满寒意看向他之时,更是与他那个即便辞官做了商贾,这么多年却仍轻易压他一头的岳父一模一样。 想到言屹川那张威严的脸,宋怀恩险些没双腿一软再跪回去。 他咬咬牙,道:“想要和离也可以,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宋言汐:“你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 宋怀恩怒道:“我是你爹!” 话刚出口,他便想起了她方才说看在父女一场,要为他风风光光办一场丧仪的话。 他心头骤然一慌,抢在宋言汐开口前道:“你若是戴孝之身,三年之内都别想成婚。” 这一点,宋言汐自然清楚。 否则,她不会在这里听他这么多的废话。 对于这种不知脸面为何的无耻小人,最好也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让他永远的闭上嘴。 他这种人,唯有死了,才会安安分分不跳出来恶心人。 见宋言汐丝毫不为所动,宋怀恩心中更是没底,硬着头皮道:“你我好歹父女一场,为父也不想耽误你与锦王殿下玉成好事。 你答应为父三件事,再将你母亲名下的财产三分之二留在永川侯府。” 他看向言卿,似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我与你母亲和离。” 话音落地,本该高兴的母子三人却同时冷笑了一声。 宋旭柏攥紧拳头问:“你多大的脸,竟还敢惦记母亲名下私产,你也配?” 看他如此愤怒,宋怀恩便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他就知道,言卿这些年借着永川侯府的名头在外做生意,肯定早就赚的盆满钵满。 夫妇本就一体,这些钱自然也该有他的一半。 这十几年她每月就拨给莲园八十两,还要他每次小年回去,才能从她手里多挤出一些来。 都不够打发叫花子的。 这么看,言卿这个人为人妻,当真是自私至极。 比起他那善解人意的莲娘,差得太远。 就连她的一双儿女,也同他们的宝珠琪瑞云泥之别。 一想到这些,宋怀恩几乎是迫不及待道:“只要你们肯答应我的条件,我这就写下和离书。” “不可能。” 母女二人异口同声。 宋言汐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宋怀恩,眼神冰冷道:“不过是三年而已,我等得起。” 宋怀恩大惊失色,脱口道:“你等的起,那锦王殿下呢? 他是何等身份,难道还能等你不成?” 宋言汐眸色微沉,扯了扯唇角道:“他若不肯,这门亲也不是非成不可。” 对上宋怀恩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她一字一句道:“锦王殿下向来善解人意,想来,定能谅解我的苦衷。”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上前两步。 被他二人一左一右按住肩膀,宋怀恩便是想挣扎也不能。 他慌乱道:“好女儿,爹在跟你开玩笑呢。 待你与锦王殿下成婚,为父定会备上一份厚礼,祝你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宋言汐轻笑了笑,道:“父亲不用如此破费,若真有心,只需成全女儿便好。” 她说着,自竹枝手中接过针包,走到宋怀恩的面前。 宋怀恩惊恐问:“你想做什么?” 宋言汐莞尔,幽幽道:“自然是,送父亲上路啊。” 宋怀恩瞪大了眼睛,慌不择言道:“乖女儿,是爹错了!” 宋言汐问:“不要我答应你三件事了?” 宋怀恩点头如啄米。 她又问:“也不要我娘的私产了?” 宋怀恩点头的动作一顿,眼眶都憋红了。 言卿名下的那些产业,说不定够他们一家四口潇洒个十多年,他如何会不想要? 可比起那些身外物,还是他的命更要紧。 宋怀恩眼珠一转,道:“乖女儿,这些东西爹都可以不要,可之前同你说的那件事你一定要答应爹。 否则,我是不可能写下和离书的。” 他神情激动道:“宝珠是本侯最为骄傲的女儿,这么多年一直没在人前露过面,这一次一旦出席的宴席,定会名噪京城。” 言卿好笑问:“她为何没在人前露过脸,你难道不知道?”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所生的女儿,甚至连妾室生的庶女都不如。 别说是那些重视身份的皇亲贵胄,就连一般的人家,但凡要些脸面的,都绝不会同这种身份的女子扯上关系。 宋怀恩脸色变了变,嘴硬道:“宝珠与其他孩子不同,最是乖巧懂事。 你若是见了,也必然喜欢。” 言卿:“我嫌脏。” “你!”宋怀恩愤怒握拳,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他只看向宋言汐,满眼恳求道:“言汐,从小到大为父只求过你这一件事。” 宋言汐拧眉,问:“是你想要她攀高枝,还是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宋怀恩怔了怔,忙道:“瞧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宝珠生的如此优秀,自然是要配那些个皇室子弟,将来她要是与你嫁作妯娌,你们姐妹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他说着,又补充道:“为父出门时,宝珠还扯着为父的袖子,说让我无论如何也代她向你跟你母亲问个好。 她说最崇敬你这个姐姐,还想着来郡主府小住几日,好好陪陪……” “够了。”宋言汐打断宋怀恩道:“我答应你,带她去参加府的宴席。” 宋怀恩满眼欣喜,“乖女儿,为父知道你定然是懂事的。” 不等他再说话,宋言汐道:“但她只能以我丫鬟的身份进门,进府之后,我与她便没有任何干系。” 宋怀恩咬咬牙,应下了。 他主动道:“取笔墨来。” 第539章 叫什么夫人,往后叫姑奶奶 “言汐,你不该为了为娘,揽下此等事。” 言卿说着,不由红了眼眶,“那个莲娘满肚子心机,很是小家子气,教养出的女儿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若带着她前往府,一旦她捅出祸事来,恐会累及你。” 宋言汐轻笑,拉着她的手问:“娘,那宋宝珠是谁的女儿?” 言卿不解,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自是莲娘所生。” 宋言汐又问:“那莲娘呢?” “她是你爹……她是宋怀恩的外室。” “是啊,一个外室之女,既没有身份,又不被永川侯府所承认。” 宋言汐弯了眉眼,问:“娘亲觉得,这样一个人,若开罪了府的贵人,当如何?” 不等言卿开口,她又问:“娘亲莫不是要对她们母女心软?” 言卿轻摇头,满眼心疼道:“言汐,娘知道莲园的母女当年私下里找过你。” 她虽不知那日都发生了什么,却知晓,她们定然对她的言汐说了很多恶毒的话。 那母女俩前脚刚走,言汐便烧掉了那些藏在书房之中,原本打算留到小年夜,拿给宋怀恩看的字帖。 他不过随口一句喜欢,她便记在了心上,央着小舅舅经商时帮她留意,打算送给父亲做礼物。 只为了,能讨得他一句夸赞。 她的言汐那般好,是他宋怀恩瞎了眼,错把鱼木当明珠。 还取了宝珠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生怕天下人,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与那莲娘的心头宝,手中珠。 宋言汐笑容微僵,伸手抱住言卿,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道:“娘,都过去了。” 知晓她不愿说那日的事情,言卿也不问,只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就像儿时哄她入睡那般,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宋言汐鼻尖微酸,闷声问:“娘亲会不会觉得,女儿太过心狠?” 言卿蹙眉,“怎么这么说?” 她想到什么,轻叹一声道:“你今日已经问过,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该由她自己承担。” 宋言汐点点头,“女儿也是这般想的。” 听着这话,言卿一时间更觉心酸。 她轻声提醒道:“言汐,那孩子非良善之辈,若在府真的捅出什么祸事,你可千万不能心软。” 宋言汐自她怀里抬起头来,有些意外道:“女儿还以为,娘亲会让我看在我们是姐妹的份上,出手相帮。” 言卿闻言,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她原本是不想说什么的,可实在越想越气,咬牙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你称姐妹?” “噗嗤!”宋言汐被她的话逗笑,笑着问:“别人家都说父不夸子,怎么到了母亲这儿就全然不同了?” 言卿嗔了她一眼,道:“我家女儿这般好,夸一句怎么了? 将来便是到了外头,有人问起,我也是要夸的。” 话虽如此说,可她还是解释道:“不过碰上该谦虚时,为娘也不会自吹自擂,惹人笑话。 只是同他们这种人,就不必客气了。 你今日客气,他明日就敢蹬鼻子上脸。” 正说着,竹枝从外头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她快步上前,道:“夫人,姑娘,奴婢已经将人送回莲园了。” 言卿笑着点点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竹枝忙道:“不辛苦。” 看她憋笑憋得实在辛苦,宋言汐点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得到了准许,竹枝忙绘声绘色的讲述了她送宋怀恩回去这一路发生的趣事。 先是在闹市地段,“不慎”碰上了别家的马车,被人一把掀了帘子,让人看清了宋怀恩那张脸。 又在拐去莲园那条巷子时,不小心撞到了几个乞丐,她下车给予银钱打发人时,不经意让他们知晓了那是郡主府的车。 甚至都不用竹枝说什么,就有个小乞丐问:“你是不是送那什么侯爷回来的?” 宋怀恩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别说是呵斥让人滚开,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竹枝说:“夫人和姑娘不知道,奴婢上车时,侯爷的脸色有多难看。” 说起来这个,她唏嘘道:“还有件事,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 言卿道:“你这孩子,怎的还卖起关子了,快说。” 竹枝瞧了眼自家姑娘,这才继续道:“奴婢今儿虽然是头一次见莲园那位,却一眼看得出来,她压根不似侯爷说的那般对他一往情深。” 宋言汐点点头,颇为欣慰道:“不错,如今连有无情意都能看得出了。” 被她这么一调侃,竹枝俏脸微红,有些难为情道:“奴婢哪里看得出,只是觉得那位看到侯爷受伤时,没有半点焦急模样。” 觉得这些可能说明不了什么,她皱眉想了想,眼前一亮道:“姑娘在宁王府,听说王爷人在大理寺时,那才叫心急如焚。” 宋言汐轻咳一声,两颊不免爬上红晕。 将女儿的害羞尽收眼底,言卿轻笑道:“这丫头与你年纪相仿,也到了该谈婚论嫁之时。” 竹枝一听顿时急了,忙道:“夫人,奴婢不嫁人。” 言卿拧眉,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哪有女儿家不成婚的?” 她原本是想劝,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女儿与自己先后和离,她要此时说成婚是什么好事,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你们都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得了主。 即便你将来真不成婚,咱们言家也养得起你。” 竹枝眼眶一热,声音带了哭腔道:“夫人……” 言卿脸一板,在她紧张的注视下,道:“叫什么夫人,往后叫姑奶奶。” 四根竹虽然身契在宋言汐手上,却实打实是言家的人,理应随着言家的下人唤她一声姑奶奶。 从今往后,她只是言家女,再不是所谓的永川侯夫人。 竹枝顿时破涕为笑,连连喊了三声姑奶奶,直喊得言卿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 她递了个帕子给竹枝,意味深长道:“好孩子,你往后是要跟着言汐嫁到锦王府做大丫头的,将来说不定要管整个王府的下人。 这眼泪啊,可是不能再掉了。” 竹枝忙点头,灿烂一笑道:“姑奶奶放心,奴婢以后才不哭,要天天笑给姑娘看。”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口响起宋旭柏揶揄的声音,“娘,阿姐,你们谁又惹竹枝姐姐掉金豆子了?” 第540章 总归不能便宜了他们 竹枝俏脸一红,赶忙道:“没有的事,公子是听岔了!” 她赶忙擦了擦眼角,“公子快坐,奴婢这就为公子上茶。” “不必麻烦了。” 宋旭柏看向言卿和宋言汐,眼底满是难掩的激动,“娘,阿姐,马车已经套好了,咱们这便回侯府。” 他不用多说,母女二人已然明白他心中所想。 宋言汐轻咳一声,同言卿小声道:“娘,这小子不学好。” 她声音虽不大,却架不住宋旭柏耳朵尖。 他忙抗议道:“阿姐,我这招可是跟你学的,你怎么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宋言汐眉梢微挑,“你有意见?” 宋旭柏哪里敢说有? 他忙看向言卿,却见她娘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顾着同自己的女儿说道:“言汐,你当日做得很好。 像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便是一根线也不能给他们留,捐给乞丐尚且还能听一句感谢。 贪心之人,非但不知感恩,只会犹嫌不够。” 宋旭柏忙点头道:“娘说得对,所以咱们得赶紧回去,侯府还是有不少值钱东西的。” 言卿道:“值不值钱无所谓,总归不能便宜了他们。” 想到宋怀恩竟还打她私产的主意,她表情严肃道:“言汐,你这几日抽空陪娘去那些个管事面前露个脸,以便日后接手。” 宋言汐忙拒绝道:“娘,您将那些生意交给阿柏就行,女儿实在不是经商的那块料子。” 言卿不容拒绝道:“给你的你就收着,用不着你管什么,各个钱庄铺子都有掌柜,上头分别还有负责的管事。 再说了,不是还有娘和你弟弟?” 总算被点名,宋旭柏忙自告奋勇道:“阿姐放心,你只需要待在家里,等着每月账房送钱就行了。 至于旁的事情,交给我跟竹雨姐姐就行,她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定能帮你管好账目。” 宋旭柏被他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问:“那你呢?” “他?”言卿想到什么,笑道:“言汐,你就别为这小子操心了,如今聚味斋的生意已经撒往各地。 再说了,你外祖父给他的,可远不止这点。” 提起来这个,宋旭柏不由问:“娘,外祖父素来疼阿姐,这次阿姐与锦王殿下成婚,他是不是要为姐姐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言卿嗔了他一眼,道:“你问我做什么,若是够胆,等你外祖父从神医谷回来,你亲自到他面前去问。” “神医谷?”宋言汐有些诧异。 外祖父不是陪着外祖母到处散心,怎么大老远跑去神医谷了? 言卿点点头,解释道:“你师父年关时来信,邀你外祖父前去神医谷泡温泉,说是对他身上的旧伤有好处。 你外祖母自你舅舅的忌日后,这几个月一直不太开心,他就想着趁机老两口趁机出去散散心,再让你师父帮着你外祖母调理一下身体。 这不刚过完年,便收拾行李出发了,正好同你们错开来。” 宋言汐应了一声,心思却有些不在上头。 前些时日忙着赶路,一路昏昏沉沉,竟将如此重要之事忘了。 她问:“娘,师父给外祖父寄信时,可有提到过我?” 言卿笑道:“提了,怎么没提,整整骂了半页纸呢。” 宋言汐拧眉,“骂?” 老头子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火爆了? 总不能,是一个人在谷中种草药太寂寞,没事靠着骂人消遣。 宋旭柏忙接话道:“皇甫师父平日里最是疼阿姐,说是骂其实就是太想你了,问外祖父你这些时日在忙什么。 这都一年了,也不见阿姐给他去一封信,他连后山的草药都快薅秃了。” 宋言汐闻言,眉头拧的更紧了。 她此前分明往神医谷去过信,除了问候师父他老人家的身体外,还向他询问有关庄诗涵师承何人一事。 难怪她一直迟迟不曾收到回信,原来她的信压根就没有送到! 是路上出了什么差池,还是说,神医谷内部出了问题? 见宋言汐神色严肃,言卿意识到不对,轻声问:“言汐,怎么了?” 宋旭柏亦是一脸紧张唤道:“阿姐。” 宋言汐回过神,扯出一抹笑道:“此事确实是我不对,也难怪师父他老人家生气。 换做是我,怕不是要把这个不肖的徒弟逐出师门。” 宋旭柏道:“怎么会,皇甫师父最疼阿姐这个关门弟子,最多也就是写信同外祖父发发牢骚。” 皇甫怀自然不舍得。 毕竟宋言汐当年是被他连哄带骗给骗上山的,若非如此,以言家的家世,怎么也不会想着让她走上行医这条路。 他便是将山上的药田薅秃,也绝不可能舍得将他的宝贝徒弟逐出师门。 如果用他的话,就是,“把老夫的宝贝徒弟赶走,你来给老夫养老送终?” 想到话未出人先笑的小老头,宋言汐不由弯了唇角,道:“等何时得了空闲,得回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宋旭柏问:“阿姐为何不请皇甫师父来京中小住?” 言卿道:“你这小子,一天到晚的怎么那么多问题。” 她看向宋言汐,面带浅笑道:“言汐,娘觉得阿柏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陛下的赐婚圣旨虽未下来,可想着也不会太迟,你二人大婚,皇甫大夫怎么也是要出席的。”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宋言汐冲着言卿笑了笑,道:“都听娘的。” 一旁的宋旭柏挠挠头,咕哝道:“点子明明是我想的,关娘什么事?” 宋言汐瞥了他一眼,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宋旭柏顿时弯了眉眼,“谢谢阿姐。” 言卿笑话他道:“都是做掌柜的人了,还跟阿姐撒娇呢,不知羞。” 宋旭柏满不在乎道:“我便是长到七老八十,也还是阿姐的弟弟。 同自家阿姐撒娇,合情合理。 谁若是说什么,那只能证明他嫉妒我们姐弟俩感情好,酸死他。” 他说着,还要伸手去挽宋言汐的胳膊,被言卿拍了下手背。 “没规矩,你阿姐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往后不许同她胡闹。” 宋旭柏有些生气问:“娘这话好不讲理,难道阿姐成了婚,就不是我的阿姐了?” 他眸色沉了沉,咬牙道:“如果是这样,那阿姐还是不要成婚了。” 第541章 我可是他未来小舅子 言卿剜了宋旭柏一眼,警告道:“臭小子,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回去非得让你小舅舅请家法,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她看向宋言汐,扬起一抹笑,“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呀,是吃锦王殿下的醋呢。” 闻言,宋旭柏一张脸瞬间涨红,梗着脖子道:“我才没有。” 他捏了捏拳头,沉着脸道:“阿姐,你再见到王爷同他说一声,我要见他。” 宋言汐正要答应,就听言卿凉凉问:“锦王殿下每日都会上下朝,马车就停在宫门外,你想见他难不成还是什么难事?” 看着儿子,她满眼嫌弃,“挺大个人了,动不动就喊阿姐,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宋旭柏的脸顿时更红了,闷声道:“我去过,但是没能近锦王的身。” 言卿眉头瞬间拧起,正要问,就听宋言汐先一步问:“你是顶着这张脸去的?” 以她对墨锦川,还有他手底下那几个暗卫的了解,他们若看到自家弟弟这张脸,怎么也不至于将人拦在外头。 至于旁的特殊情况…… 她还不觉得,自家弟弟会傻到看不清形势,不分场合冲出去。 宋旭柏微微瞪大了眼,“阿姐,你怎么知道?” 言卿放松了眉头,幽幽道:“因为你阿姐比你聪明。” 不等儿子反驳,她问:“你若是王爷,刚立下了战功,一双腿又将将痊愈的时候,你能放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身边靠?” 宋旭柏不服道:“我可是他未来小舅子。” 言卿问:“你不是不愿意承认这个姐夫?” 话音刚落,宋旭柏忙反驳道:“我哪有这么说过,娘,您别瞎说。”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宋言汐的反应,生怕她因此不高兴。 言卿嗔了他一眼,道:“傻小子,你姐姐可没这么小气。” 她顿了顿,又道:“锦王也不是小气的人。” 宋旭柏闷声问:“娘又不了解锦王,如何知道?“ 言卿反问:“我不了解王爷,还能不了解自家女儿?” 她眉眼含笑,温声道:“你姐姐长大了,娘相信她的选择,你也该相信她。” 想到什么,她敛了笑继续道:“言汐,即便嫁入皇家,往后你也一定要过得幸福才行。 若是他待你不好,告诉娘,娘带你回家。” 宋言汐:“好。” 有她这些话,便足够了。 言卿母子二人离开时,宋言汐并未陪同。 只是回侯府收拾东西,用不着去那么多人。 再有便是,她有些事情暂时不便让他们二人知晓。 比如,庄诗涵究竟师承何人,以及她极有可能并非靖国公的“女儿”一事。 她无法解释,此前本该与之毫无关联的自己,为何在出去一趟之后便生出这诸多的怀疑。 更不知道,该如何告知弟弟与母亲,他们其实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而她,则是那个害了所有人的罪魁祸首。 大仇尚未得报,她也还未查清林庭风背后的黑手,怎有脸向他们坦白,更遑论乞求他们的原谅? 听闻她有事请自己帮忙,暗三恭敬道:“姑娘如今便是我们的主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说完她意识到不对,低着头道:“此前诓骗姑娘一事,是我们兄妹二人糊涂,还望姑娘不计前嫌。” 宋言汐浅笑道:“你们也是一片忠心,我不怪你们。 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你和暗统领。” 暗三缓缓抬起头,想知道这个谢字,从何而来。 知晓她们现在说的话,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传进墨锦川的耳中,宋言汐笑意更浓。 她道:“若非这一遭,我恐怕还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暗三:“姑娘,属下……” 宋言汐:“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锦王府。 墨锦川端坐于桌后,神色如常问:“她果真是这般说的?” 暗三恭敬道:“回主子,一字不差。” 闻言,墨锦川唇角微微上扬,语调却仍平静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暗三依言退下时,却又听他吩咐道:“此去神医谷路远,你且好生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动身不吃。” “是,主子。” 暗三转身之际,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家主子上扬的嘴角,一时只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她家主子向来不喜形于色,当年得知宋姑娘即将订婚时,也只是孤身策马往京中赶并未表露多余情绪。 如今不过是姑娘表明心迹的一句话,本就心意相通的二人,想来早已心照不宣。 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待到人走远,暗一上前两步,问:“主子可是要备礼?” 墨锦川点点头,站起身道:“开库房,你随本王一道去挑。” 暗一迟疑问:“主子不是同小小姐说,私库中的东西都是留给姑、留给王妃的,任何人不得擅动?” 墨锦川脚步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皇甫神医于她而言,不一样。” 想到宋言汐小小年纪,便被皇甫怀拐去了神医谷,暗一道:“王妃跟着神医学医多年,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确实,他们师徒感情好到,墨锦川一度吃味。 不过幸好,他一早便与皇甫神医熟识。 否则,也无法以另外一种方式,暗中默默陪伴她那么多年。 想着暗室中那些不可见光的秘密,墨锦川吩咐道:“今夜三更,你带两柄铁锨来,本王有用。” 暗一恭敬应声。 主仆二人步履匆匆,全然没注意到,暗处藏着两个小脑袋。 等他们走远,子旭才松开捂着娇娇嘴巴的小手,将手指竖在嘴上作噤声状。 怕小丫头不懂得配合,他又指了指耳朵,示意墨锦川和暗一耳力过人。 要是真让他们听见,他的屁股非得开花不可。 等到四周静悄悄,彻底没了动静时,子旭才用气音道:“可以了。” 娇娇闻言,忙迫不及待问:“爹爹是要挖坑嘛?” 子旭点点头,“总不至于拿铁锹揍我。”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笃定道:“我今天没有惹事,一定是。” 娇娇问:“三哥哥,爹爹挖坑干什么呀?” 子旭摇摇头,“不知道。” 他似是想到什么,嘿嘿一笑,一双眼睛在夜色下亮的吓人,“想知道还不简单,等娇娇生辰,哥哥带你来挖。” 第542章 学不来你母亲那般 华阳喜静,府并未聚集在寸土寸金的东市,而是坐落于京城西北角。 自辰时起,便有马车陆陆续续前往公主府。 这么大的阵仗,京中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百姓们坐在沿途的酒楼茶馆,看着这热闹情形,不免唏嘘。 “这么多辆马车,得是多少客人啊,府里能坐得下嘛?” “你这就是瞎操心了,咱大安谁不知道,陛下对这唯一的妹妹那叫一个宠,向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府后头那个大庄子知道?就是前几年陛下赐下来,专门用来给侍弄花草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什么,当初要不是,有没有咱们大安还不一定呢。” “咦,这话怎么说?” 马车里,宋言汐听着外头传来的议论声,不由皱眉。 坐在她对面的宋宝珠,却听得格外起劲,甚至掀开帘子对着车夫吩咐道:“走慢些。” 她今日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裙,妆容精致,头上随便一支鎏金步摇都价值百两。 自坐上马车,她便开始嫌弃车子太小,垫子不够软,马车里草药味的熏香太过廉价。 就连宋言汐闲着无聊捧着本医书看,都被她说成是榆木脑袋,不通情趣。 还大言不惭的说,她们姐妹一场,她往后定会好好教教她,该如何做一个人人称赞的郡主。 对此,宋言汐只当是耳旁风,连反驳的话都不曾说一句。 不是她好脾气,而是她不屑于同宋宝珠说话,甚至自她上车后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这么多年,她瞧着竟也没什么长进。 也不知道那宋怀恩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竟会觉得将这种货色送进府,便能捞一个皇亲国戚当当。 他自己没见识,难不成以为那些个皇室宗亲,也个个都是眼瞎的? 车夫压根没理会宋宝珠的话,架着马车平稳地穿过街道,与另一辆前往府赴宴的车架齐头并进。 宋宝珠正好掀开帘子朝外看,见状顿时不乐意了,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走快些,堂堂郡主的车架,怎能落于人后。” 宋言汐掀眸看向她,冷淡道:“你倒也并非蠢的无可救药。” 至少,还知道说话要背着点人。 宋宝珠拧眉,生气问:“爹爹不是说你如今贵为郡主,身份不同以往,怎的底下的人还如此胆小怕事?” 宋言汐并未理她,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车架,道:“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是当今安王。” “安王?”宋宝珠眼睛瞬间亮了。 几位王爷之中,就数安王为人最是温和,听说他待府中的妻妾也都一视同仁。 若能嫁给他为妾,日子想来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宋宝珠看向另外一辆明显华贵不少的马车,迫不及待问:“喏,那辆马车是谁家的?” 宋言汐松了手,任由竹节编织的帘子砸在她指出去的手指上,幽幽道:“你若真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 “你!”宋宝珠吃痛收回手,眼神怨恨道:“父亲说的没错,你这人果真心眼小,你就是嫉妒我。”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车夫的笑声。 他恭敬道:“郡主,对不住,属下实在忍不住。” 锦王府的人都经过特殊训练,除非忍不住,否则他们轻易不会笑。 若不是怕给郡主添麻烦,他真想掀开这个什么宝珠的头盖骨,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东西。 别说是有眼睛会看的,便是个瞎子,只用耳朵听也知晓她与郡主根本没得比。 她是怎么有脸,说他们未来主母嫉妒她的。 嫉妒她什么? 嫉妒她比她长得丑,还是嫉妒她显得更蠢? 宋宝珠没想到一个车夫都敢嘲笑自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怒道:“宋言汐,我命令你砍了他!” 闻言,宋言汐眼神骤然变冷,“宋怀恩出门前,便是这般叮嘱你的?” 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宋宝珠硬着头皮道:“爹说了,进了府,你一切都得听我的。”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愚蠢。” “你!”宋宝珠想骂她,耳边却不自觉回响起宋怀恩临出门时的叮嘱。 他道:“宝珠,进了府你便离她远远的,切莫招惹她。 你这个姐姐,不是个好相与的。” 宋宝珠想,她在莲园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自小得爹娘疼爱,就连弟弟都同她没得比。 没道理,要怕一个爹不疼,此前成了婚还被丈夫厌弃,娶进家门两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肯碰的女人。 她眼下之所以能与锦王府结亲,无非是皇室看重恩情,这才大发慈悲允许她入门为妾。 一个从头到脚,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难不成,还能吃了她? 宋宝珠这么想着,一脸嫌弃道:“你没事多笑笑,少摆出这张死人脸来,锦王娶你回家做妾可不是要自讨晦气的。” 她说着,眼珠转了转问:“你知道给人做妾,要如何才能讨得夫君欢心吗?” 对上她兴奋的双眼,宋言汐冷声道:“我们家素来都是给人做正妻的,学不来你母亲那般的勾栏做派。” 宋宝珠涨红了脸,怒道:“你母亲才是勾栏做派,我娘那是风情万种!” 宋言汐拧眉,“你当真读过四书五经?” “什么四书五经?”宋宝珠轻哼一声,嫌弃道:“读那些酸唧唧的书做什么,男人又不喜欢。” 她说着,眼底嫌弃意味更浓,眼神上下打量着宋言汐。 半晌,她摇了摇头道:“同你那个娘一样假正经,如此呆板无趣,难怪不讨林将军喜欢。” 她贬低着犹嫌不够, 挺了挺胸膛道:“若换做是我,定不会沦落到被人扫地出门的地步。” 宋言汐轻笑,问:“那我帮你牵个线,让你嫁到将军府可好? 宋宝珠顿时变了脸色,骂道:“你侮辱谁呢,你都不要的男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她眼底多了笑,十分向往道:“听闻安王与宁王都生的一表人才,比起锦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是何等俊逸模样。 若能嫁给他二人,哪怕是为妾,也比嫁给那些个穷酸书生为妻要好。” 她说着,故作关心问:“听说锦王殿下杀人不眨眼,生的凶神恶煞跟那地狱里的罗刹似的,你怕不怕?” 第543章 既知冲撞,不若以死谢罪 宋言汐眉头紧拧,片刻后却忽地笑了,“看来你爹娘,确实是疼你入骨。” 她怕是,平日里连莲园的大门都鲜少迈出。 不仅未曾见过墨锦川的真容,更是连旁人口中都不曾听闻过,所见所知皆来自于她那位风情万种的娘。 否则,断然说不出如此无知的话。 “那是!”宋宝珠挺直了胸膛,无比骄傲道:“我可是爹娘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便是比起那些个侯门千金,也是不差的。” 她看向宋言汐的眼底多了同情,“待会儿进了府,你好生听我的,待回来我在爹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怎么着,你也是他的女儿,与我勉强算是姐妹。” 她一句勉强,给宋言汐听笑了。 那个莲娘究竟如何教的女儿,将她养的狂妄无知,还如此自负。 别说她如今多了一层郡主的身份,便是年幼时,她也不曾稀罕过于她做姐妹。 区区一个外室所出的女儿,也想同她称姐妹? 她也配! 宋宝珠拧眉,“你笑什么?” 宋言汐:“提前预祝你心想事成。” 闻言,宋宝珠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轻哼一声道:“算你识相。 放心,等我日后顺利嫁进王府,肯定会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照拂你。” 她面上笑容灿烂,眼底却是毫不遮掩的恶意,“毕竟,你跟我不一样。 锦王殿下那是什么身份,捏着鼻子娶一个二嫁妇进门,可能到死都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到时你在锦王府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就托人给我带个话,一顿饭我还是管的起的。” 那嚣张模样,仿佛她已经成了哪位王府得宠的女主人。 可谓狂妄至极。 见宋言汐不说话,宋宝珠只当她是怕了,扬着高傲的下巴道:“你这张脸其实生的不错,要是能放下身段,也不是不能讨夫君喜欢。 这样,等你回去后,带一千两黄金到莲园来,我让我娘好好教教你。” “一千两黄金?”宋言汐拧眉,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千两黄金,便是十个莲园也能买下。 她究竟是无知,还是单纯狮子大张口? 宋宝珠点头,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道:“不就是一千两黄金嘛,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模样。 之前皇上赏了你那么多好东西,和离的时候不是还让将军府赔了你银子,你留这么多钱在身上也没用。” 见宋言汐不吃这一套,她有些生气道:“你可别学着你那个娘,死脑筋。 整日里就知道抱着银子过日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丈夫一面,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要不是我娘大度,每年催着爹回去侯府一趟,你们娘几个,一年也见不到爹一面。” 宋言汐问:“照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娘?” 像是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意味,宋宝珠理所应当道:“你要真有心,去莲园拜访我娘时就多备些礼物,最好是挑几件皇上赏赐的首饰什么的,我娘最喜欢那些。” 话音刚落,就听得马车外响起一道阴冷的男声。 “宫中御赐之物,她宋言汐敢送,你敢戴吗?” 宋宝珠想也没想,脱口道:“为何不敢,我也是宋家人。” 听到这话,宋言汐能确定,宋怀恩确实不曾将他已经与他娘和离一事告知他们母女。 难怪他今日送人来时,屁都没敢放一个就走了,看来是还没回去过,不知道永川侯府已经成了个空壳子。 “宋家人?”马车外传来男人的冷笑,“本王竟不知,永川侯何时多了个女儿。” 宋宝珠一怔,忙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欣喜。 可当她看清墨凌轩那张阴郁的脸时,被猛地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臣……臣女见过宁王。” 墨凌轩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看向宋言汐拧眉问:“从哪儿找来的这种蠢物?” 不等她开口,他又道:“下次再出来记得关门,别把这种东西放出来污了本王的眼。” 宋言汐忍着笑道:“王爷教训的是。” 她突然觉得,宁王这张脸瞧着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你!”宋宝珠哪受过这种委屈,当即红了眼圈。 她原本还在极力隐忍,可当注意到宋言汐微微上扬的嘴角时,彻底绷不住了。 带着哭腔质问道:“宋言汐,我可是你妹妹,你就任由别人这么羞辱我?” “不然呢?”宋言汐好笑反问:“你难道想让我痛骂宁王殿下一顿,视皇家威严于无物?” “我……”宋宝珠脸色发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是愤怒,可还没糊涂到这这种地步。 宁王殿下那是什么身份? 若真惹恼了他,别说是嫁入皇家享受荣华富贵,他们一家四口怕是都要人头落地。 宋言汐一个区区郡主,到时连自己都护不住,更谈何他们? 思及此,宋宝珠的脸色愈发难看,颤声道:“臣女无状,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墨凌轩满眼戾色,“既知冲撞,不若以死谢罪。” 看着宋宝珠骤然没了血色的脸,他勾了勾唇,好似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一声轻咳。 紧接着,一只纤瘦的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气质淡雅的脸来。 谢婉君的视线与宋言汐对上,轻轻点了点下巴示意,而后才看向墨凌轩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姑母还在等你。” 她说着,提起裙摆缓步下了马车。 瘦削的身形罩在繁琐的礼服下,显得那般羸弱,好似轻轻一阵风过来,便能将人刮走。 墨凌轩冷淡地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汐转身离开。 望着夫妇俩的背影,宋宝珠忽然冒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宁王?” 宋言汐冷了脸,警告道:“进了公主府,你最好老老实实闭上这张嘴。 否则,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宋宝珠闻言,反倒笑了,一副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的模样。 只是她非但不生气,还表现的格外兴奋。 甚至在宋言汐下马车时,满眼笑意夸赞道:“姐姐,你可真有本事。” 这一声姐姐,可谓是真情实感。 宋言汐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道娇气的声音率先响起,“哪来的不长眼的野丫头,怎么到处认姐姐。 怎么的,是你爹娘没本事,不能给你生个姐妹出来?” 第544章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宋宝珠本就心中窝火,一听这话顿时怒了,当即脱口道:“你这个野……” 剩下的话,被宋言汐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待看清来人一身宫装,盛装打扮的模样,她顿觉心惊。 如果没猜错,这位怕是宫中哪位公主。 宋宝珠忙下了马车,比宋言汐更快迎上前,面上带着笑意道:“臣女宋宝珠,见过殿下。” “宋?”墨映雪挑眉,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 而后,她摇了摇头道:“瞧着一点也不像。” 宋宝珠笑容微僵,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就见她径直越过她,朝着宋言汐走去。 墨映雪姿态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轻笑道:“五嫂也真是,来得这般早,害本宫在郡主府扑了个空。” 她说着到处看了看,面带疑惑问:“五嫂,五哥呢?” 听到这声五哥,宋宝珠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五嫂是在叫宋言汐,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她区区一个妾室,甚至都未必够得上侧妃之位,凭何担得起这一声五嫂? 这劳什子公主果真是个蠢货,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半点规矩都不顾。 注意到她嫉恨的视线,墨映雪凑到宋言汐耳边轻声道:“五嫂,本宫不喜欢她的眼睛,要不挖了算了。” “不可。”宋言汐轻声解释道:“她是永川侯外室所生的女儿,不久后说不定还会认祖归宗。 公主不必理会她,只当看不见便是。” 墨映雪瞪大了眼睛,“她还真是你妹妹?” 她说着,表情一瞬变得嫌弃,“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种,怎配与你称姐妹。 五嫂等着,本宫这就去替你出气。” 宋言汐抬手拦住她,轻声提醒道:“公主,今日是殿下设宴,还是莫要坏了殿下的兴致为好。” 想到自己那位手段强势,让众兄妹都退避三舍的姑姑,墨映雪不由打了个冷战,赶忙绝了这个心思。 只是这笔账,她记下了。 不过这个野种也嚣张不了太久。 敢欺负她五哥心尖尖上的人,摆明了是活腻了! 没再看宋宝珠一眼,墨映雪甜甜一笑道:“五嫂,咱们快进去,我刚刚看到三哥的马车了。 前两次宫宴三嫂都没在,也不知今日她来了没。” 宋言汐:“宁王妃方才同宁王一道来的。” “真的嘛?”墨映雪满眼欣喜,“我们赶紧去找三嫂,我特别想见她。” 见二人说着话,自顾自朝前走,宋宝珠跺了跺脚,赶忙跟上。 进门时,墨映雪听着门口唱礼的人喊道:“永川侯之女宋宝珠,送红珊瑚一株,八宝琉璃樽一对,百鸟朝凤屏风一扇……” 她不免回头扫了一眼,惊叹道:“五嫂,你们永川侯府这么有钱嘛? 区区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儿,出门都这么大的手笔。” 墨映雪本是无心,奈何听者有意,走在她们前后的人纷纷侧目。 惹得那些原本想要上前,同宋言汐打招呼的夫人贵女们,都有些不知该不该上前。 有人小声道:“郡主今日是怎么回事,从前瞧着还是挺懂规矩的,这么重要的场合带这么个人来是什么意思?” “一个外室女,穿的戴的瞧上去竟比郡主还要好,我看永川侯才是昏了头的那个。” 墨映雪不由横眉,眼含警告地扫过说话的几人,冷声道:“管好你们的嘴,否则,本宫不介意帮帮你们。” 闻言,那几位千金的脸色陡然一变。 她们朝着她福了福身,赶忙退走了。 墨映雪却仍在生气,同宋言汐道:“真不知道姑姑怎么想的,给小娇娇过生辰,明明摆个家宴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搞这么大个阵仗出来。 这些个所谓世家千金,本宫看着就是烦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宋言汐也注意到,前头有不少身着亮色衣裙的女子,瞧着发髻模样皆是未出阁的女儿家。 从衣着到配饰,无一不讲究。 个个容貌上乘不说,身段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倒真是应了今日赏花宴的名头。 一眼看过去,竟是人比花娇。 宋言汐面带微笑,道:“殿下素日喜静,府上难得热闹一次,排场自然是越大越好。” 墨映雪却摇了摇头,咕哝道:“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姑姑是想给我五哥塞小的。” 宋言汐:“不好说。” 她倒觉得,华阳此举,更像是要为墨锦川择妃,而并非是塞两个妾室。 毕竟,在陛下的赐婚圣旨下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墨映雪原本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青雀的身影,赶忙松开了宋言汐的胳膊,站的那叫一个板正。 她面上带着笑,实则小声道:“五嫂,你先顶着,本宫去找五哥来救你。” 说话间,青雀已经到了面前。 她福了福身,恭敬道:“问柔嘉公主,永安郡主安。” 墨映雪忙扶住她,笑道:“青雀姑姑就别同我们见外了,这么多年,多亏了你陪在姑姑的身边。” 青雀面带浅笑,态度客气却疏离,“柔嘉公主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愧不敢当。 宁王和宁王妃已在花园品茶,公主与宁王妃许久未见,定要好好说说话。” 墨映雪笑着应了声“好”,作势便要拉宋言汐离开。 青雀拦住她,面带浅笑道:“公主,我们有请永安郡主过去一叙。” 墨映雪噘着嘴,不满道:“姑姑也真是,有什么话是本宫不能听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松开了宋言汐的胳膊,冲着她眨了眨眼这才离开。 青雀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郡主,请。” 宋言汐点点头,正要随着她离开,衣袖却被人一把扯住。 她回头,正对上宋宝珠有些急迫的眼神,那模样就差高喊一句“带我一起”了。 不等她拒绝,就听青雀冷淡道:“这位宋小姐既然也来了,就请一起。” 宋宝珠闻言忙不迭点头,学着墨映雪方才的语调,甜甜道:“谢谢青雀姑姑。” 青雀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提醒道:“郡主,切莫让殿下久等。” 闻言,宋宝珠也跟着催促道:“还在等着呢,你就别磨蹭了。 否则待会儿怪罪下来,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分明是在害怕宋言汐误了她的锦绣前程。 她既一心寻死,她没道理不成全。 宋言汐扬起一抹笑,道:“烦请青雀姑姑带路。” 第545章 你可知,欺瞒本宫是何等下场? 凌霄院。 华阳端坐于镜前,望着铜镜中那张眼角添了细纹,早已寻不到半点青涩模样的脸,不免感叹。 “果真还是年轻好,瞧你们那一张张脸,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本宫似你们这般大的时候,也是这般。” 宋言汐眉眼低垂,恭敬道:“殿下言重了,臣女不过是晚生了几年,哪敢与殿下相提并论。 我等姿容,不及殿下凤仪之万一。” 听到她这么说,宋宝珠也不甘示弱道:“殿下才不老呢,我瞧着殿下比我娘还要美上三分呢。” “哦?”华阳失笑,眼底似是多了欣赏,“你这丫头倒是嘴甜。” 她的视线落在镜中宋言汐脸上,幽幽道:“不似你这个姐姐,说起话来八面玲珑,就是不见一点真心。” 宋言汐从善如流地跪下,恭敬道:“殿下息怒,臣女生性嘴笨木讷,并未有意如此。” 闻言,华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本宫倒是觉得你机敏聪慧,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你若真是蠢笨,也不至于让本宫那傻侄儿,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多年。” 她话锋一转,问:“宋家小姐,你觉得本宫说的可对?” 宋宝珠尚且没弄清楚情况,突然被点名,吓得脸色微白,磕磕巴巴道:“臣女、臣女不知。” 华阳敛了笑,眼眸冰冷道:“到底是外室所生的东西,一身的小家子气。” 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了脾气,宋宝珠还是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恭敬道:“殿下息怒。” 二人跪成一排,打眼一看,便知谁是嫡女谁是庶。 便是华阳存了心,想要借宋宝珠打压宋言汐,一时也找不到由头。 她往她旁边一跪,仪态全无,就好似那山鸡同凤凰同在一副画卷之上。 高下立判。 华阳虽料到,被宋怀恩藏在莲园娇养起来那个莲娘,教不出什么真正的名门贵女来。 却没也没想到,竟养出一个如此不懂规矩,胸大无脑的蠢货来。 此等货色,也敢眼巴巴的送到她的面前,平白脏了她的眼。 她一个眼神,青雀立即上前道:“宋小姐,情随我到偏厅用茶。” 宋宝珠咬了咬牙,心有不服问:“这位姑姑,我姐姐可同我一道?” 青雀冷着脸:“宋小姐,请。” 被她周身散发的冷冽杀意惊到,宋宝珠吞了吞口水,赶忙从地上爬起身。 太过着急,还险些踩到宋言汐的裙摆,当场闹了笑话。 她涨红了一张脸,越想越气,跺了跺脚忙转身朝外走。 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华阳动了动嘴唇,“粗鄙。” 宋言汐垂眸,恭敬道:“永川侯教女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华阳挑眉,“怎么,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便气得你连父亲都不愿喊了?” 想到宋怀恩宠妾灭妻之举,她脸色难得舒缓了些许,冷声道:“起来,省得锦川瞧见,还以为是本宫欺负了你。” 宋言汐依言起身,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鞋头,不想有任何举动被扣上不敬的帽子。 可若执意为难她,即便她面面俱到,她也总能从鸡蛋之中挑出骨头来。 虽不知具体缘由,可这份不喜,必然与她和墨锦川姑侄之间面和心不和的关系,脱不了干系。 她从决定嫁给他为妻的那一刻,便做好了准备。 他这位姑母的刁难,今日不过才是个开始。 瞧着她这幅温顺模样,华阳冷哼一声,道:“你这表面乖顺,骨子里不服的模样,倒真是跟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 宋言汐拧眉,不愿听见别人说言卿半句不好。 华阳显然也没这个意思,转而问她:“陛下有意将你指给锦川为侧妃一事,你可有听闻?” 宋言汐:“回殿下,不曾。” 华阳眸色微沉,“你可知,欺瞒本宫是何等下场?” 宋言汐眉眼低垂,不卑不亢道:“不瞒殿下,臣女确实知晓陛下有意为我二人赐婚,却并未听说是指给殿下为侧妃。” “不想为侧妃,难不成你还异想天开的要当锦王妃?” 话落,华阳自己反倒先笑了起来,“皇兄还真是没说错,你跟当年的本宫一样,野心十足。” 宋言汐:“臣女不敢。” 她说的是不敢,而并非不想。 若能为正妻,谁想为妾? 即便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二人将来的孩子考虑。 妻妾不过一字之差,于她膝下的子女而言,却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任凭将来的成就再高,他人说起时,总要惋惜一句只可惜是庶生。 宋言汐对此虽不愿苟同,可世道如此,她不得不试着一争。 更别提,她本就与墨锦川心意相通。 即便她不争,他也会为了她争,总不能只让他一人扛着压力。 至于成与不成,不争一争又怎会知晓? 华阳不由冷了脸,沉声问:“你可想好了,锦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宋言汐抬眸,与她满含愠怒的眸子对上,声音清冷且坚定,“回殿下,臣女想好了。” 盯着她看了半晌,华阳笑道:“很好,是个有骨气的,比你那个糊涂爹强。” 她摆摆手,道:“你出去,别让映雪那丫头过来,吵得本宫头疼。” 宋言汐恭敬应了声,转身朝外走。 背后如芒的视线一直到她出了门口,方才消失。 她面色如常,乍一看瞧不出什么。 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额头铺着一层薄薄的细汗,眼神更是充满了警惕。 直觉告诉她,华阳绝不可能这般轻易善罢甘休。 但是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她却不曾动手。 赏花宴之上人多眼杂,即便是在她的府中,她再想做些什么也并非易事。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宋言汐怔怔出神,就连宋宝珠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都不曾注意到。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宋宝珠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奚落道:“我刚说什么来着,皇家的高枝儿,可不是谁想攀就能攀得上的。 别一下没攀上,反倒摔了个狗吃屎,平白丢了爹爹的脸。 我若是你,知晓了的态度,就该灰溜溜滚出去,怎么还好意思腆着脸留下来参加宴席。” 宋言汐眉头紧拧,盯着她身上绣工精致的百蝶衣问:“你身上这身衣服,哪来的?” 第546章 娇娇马上就有娘亲了 “自然是殿下赏的。” 宋宝珠挺直了腰板,无比自豪道:“殿下只见我这一面,便赠我这般名贵的衣裙,定然是十分喜欢我。” 她说着,眼神甚至有些嫌弃,“不像是某些人,还未进门便不得长辈喜欢,能嫁进锦王府才怪。” 闻着空气中的异香,宋言汐拧眉问:“你身上的香囊哪儿来的?” 宋宝珠奇怪道:“你眼瞎了不成,哪有什么香囊?” 她举起袖子闻了闻,满眼欣喜道:“是这衣服上熏的香,这香一闻便是上等的香料,殿下可真舍得。” 宋言汐脸色骤变,冷喝道:“脱下来!” 宋宝珠被她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立即骂道:“你有病你,不过是一件衣服,我穿就穿了。 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等回去我同爹爹说一声,赔你十件就是了。” 她说着便要离开,宋言汐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冷声提醒道:“脱下这件衣服,否则,你可能会死。” 宋宝珠怒了,一把甩开她的手道:“我看你就是有病,不过是一件衣服,能有什么事。” 她眼含警告地看着宋言汐,提醒道:“你可别忘了,爹爹让你带我来是干什么的。” 宋言汐自然忘不了。 可想要攀高枝儿,首先得有命在。 衣服上的这股异香,很不寻常。 只是她此前从未闻到过,又混合着宋宝珠身上浓浓的脂粉香,一时难以分辨。 但直觉告诉她,华阳不会无缘无故赠她衣裙,还是在这个时候。 见宋言汐挡在面前,宋宝珠不耐烦道:“好狗不挡道,你若是误了我的正事,我要你好看!” 她说着,狠狠撞了一下宋言汐的肩头,快步离开。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分明已经有了目标。 宋宝珠快走几步,还不忘回头警告宋言汐,“别跟着我,否则要你好看!” “皇姑奶奶!”娇娇一看到华阳,便迫不及待从墨锦川的怀中挣扎着下来。 玉雪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了欣喜。 不知道的,还以为祖孙二人许久未见。 华阳笑着朝她招手,嘴里喊着“心肝”。 娇娇忙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道:“娇娇想皇姑奶奶了。” 小丫头口齿尚不太清晰,一句软糯的皇姑奶奶,听得在场不少人的人心都软了。 离得最近的安王妃道:“五弟家这个小丫头,瞧着就是个机灵的,真招人疼。” 华阳笑道:“谁说不是呢,难为锦川一个大男人,还要照顾这个小女娃。” 娇娇从她怀里抬起头,纠正道:“皇姑奶奶,娇娇马上就有娘亲了。” “是吗?”华阳笑容渐深,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却并未照她所想问下去。 她抬眸看向墨锦川,问:“今日怎么只带了娇娇了,你家那皮猴子呢?” “皇姑奶奶,在这儿呢!”一道身影风风火火跑过来。 子旭刚一站定,便皱着眉头四下观察了起来。 华阳笑容微僵,面色和蔼道:“快过来坐,瞧你跑的一脑门汗,当心吹了风着凉。” 子旭却不打算坐,正要开口问宋言汐来了没,余光瞥见自家大哥二哥过来,赶忙老老实实过去坐下了。 他悄悄扯了扯墨锦川的衣袖,示意屋子里少了个人。 瞥见他的动作,子衍子恒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无奈。 这个蠢弟弟,少没少谁怕再没有人比他们爹更清楚。 用得着他在这里多事? 没错过兄弟几人的眉眼官司,华阳笑着拿了块糕点递给娇娇,温声道:“开席还要一会儿,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娇娇甜甜道:“谢谢皇姑奶奶。” 她拿着糕点就往墨锦川身边跑,一边跑一边道:“爹爹,给你吃。” 一番举动,更逗得屋内众人乐不可支。 尤其是那些被破例允许,坐在花厅品茶的一众世家千金,看着这一幕更是觉得小丫头机灵又乖巧。 若是给她做母亲,想必,没有人会狠得下心拒绝。 就是锦王殿下的那个二儿子…… 听说,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子旭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找宋言汐,就察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莫名让人不爽。 他抬眼,毫不示弱地一一回敬回去,直看得那些个小姐脸颊发烫,心生懊恼。 华阳果然没说错,这就是个皮猴子。 徐如月眉眼低垂,旁人看不见的眼底,写满了厌恶。 那日在郡主府,这死孩子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一事,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正想着,就听子旭忽然问道:“皇姑奶奶,您不是说今天给妹妹过生辰吗,怎么什么人都请?” 闻言,屋内一众小姐的脸色皆是一变。 尤其是徐如月,牙根紧咬,恨不得下一刻便站起身捂着脸冲出去。 她心知肚明,这死孩子说的人是她。 华阳笑容微敛,道:“人多些,热闹。” 子旭咧了咧嘴,一脸了然道:“原来皇姑奶奶喜欢热闹,那我以后得空就来,陪皇姑奶奶说话。” 此话一出,华阳骂人的心都有了。 省省,她还想多活几年。 华阳虽未说什么,可她沉默的态度,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那些世家小姐看向子旭的眼神,更惊恐了。 虽说锦王殿下是真的好,小丫头也很乖,可这种儿子,她们也是真的不想要啊。 瞥见有胆小的吓的脸都白了,华阳拧眉,只觉得小一辈的这些未免太过不成器。 不过是个小娃娃,能掀起什么风浪? 若连这个都怕,也不必妄想着做什么锦王妃了。 余光扫过端坐在椅子上,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的徐如月,华阳眼底不免多了赞赏之意。 徐家这个女儿,倒是个稳重的。 只可惜,就是身份低了些。 不过若是给锦川做个侧妃,倒也是个合适的。 其实她最属意的,当属如今在后宫之中风头无两的丽妃,右相家中的幺女。 原本她都已经与右相夫妇通过气,他二人也很是看好他们这位锦王,只等着他回京叙职之时为二人定下亲事。 只可惜,他二人注定无缘。 他在边城耽搁了几年,又在府中养了两年伤,如今适龄的竟挑不出几个身家足以与他匹配的。 难不成,真要锦川娶一个岳家并无助力的王妃? 忽的,华阳想到什么,笑着问:“户部尚书家的千金,今日可到了?” 第547章 当初还不如让你娶了她 底下站起一身穿鹅黄裙衫,面容温婉的女子。 她朝着华阳福了福身,恭敬道:“臣女白月薇,见过殿下。” 华阳点点头,笑着道:“过来,坐近些,本宫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你与你母亲。” 白月薇依言上前,垂眸应道:“有劳殿下挂念,家慈近来一切都好。” “那便好。”华阳感叹道:“犹记得你娘年轻时便最爱黄衫,今日这身衣裙想必也是她为你挑的,与今日之景甚是相称。 真真当得上一句,人比花娇。” 见她如此说,花厅内的其他小姐也都纷纷开口跟着附和,一半羡慕一半忧愁。 羡慕的是华阳明显对白月薇有意,想要她做锦王殿下的王妃。 愁的是,如今满京皆知锦王倾心于永安郡主,并扬言此生只娶她一人。 且京中还有传闻,称陛下有意为他二人赐婚。 她本就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又在边城立下赫赫战功,无论怎么看也不可能委屈自己为人妾室。 更别提,永安郡主的外祖父是显赫一时的言老将军,即便弃武从商也能做到大安首富的狠人。 谁不知道言老爷子,把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儿当眼珠子疼,能愿意让她做妾? 哪怕永安郡主肯吃下这个哑巴亏,为了锦王殿下做侧妃。 可她既有宠爱又有地位权势,背后还有言家撑腰,将来的正妃日子怕不是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只是可怜了白侍郎家中的千金…… 众人正感慨着,就听华阳当众问起了白月薇可有婚配。 其实在今日之前,在座的各位千金有无婚配,便早已被制作成册送到了她面前。 这一问,也不过是方便她将话往墨锦川身上引。 白月薇娇羞一笑,低下头道:“回殿下,臣女已有婚配。” “哦?是哪家的儿郎,本宫倒是不曾听闻。”华阳笑容微敛。 白月薇恭敬道:“是家父的一位学生,父亲已经请人为我二人合过八字,只等他今年榜上有名筹备成婚事宜。” 若只是有意还好,可他们连连八字都已经合过,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华阳便是想干涉,也已经来不及。 她扬起一抹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孤陋寡闻了。 总归是件好事,云雀,你去取一对玉如意来,就当是本宫提前预祝白小姐那位心上人拔得头筹的贺礼。” 白月薇恭敬道谢,回去位置坐下。 花厅内的氛围,一瞬变得怪异起来。 唯一不受影响的,反倒是坐在一起品茶的墨凌轩与墨锦川兄弟二人。 墨凌轩把玩着茶盏,百无聊赖道:“今日又不是男女分席,二哥这个时间还不来,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瞥见他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墨锦川便知道是他的手笔。 两人明里暗里斗了数十年,倒也不嫌烦。 墨凌轩挑眉,“小五,你这是什么眼神?” 墨锦川没理他,自顾自喝着茶。 不曾想墨凌轩话锋一转,道:“小五,你三嫂这么多年一直想要个女儿,你家那小丫头本王瞧着就挺不错的。” 墨锦川:“三哥还是死了这个心。” 墨凌轩一听便笑了,幽幽道:“这么小气做什么,又不是你的种。 本王瞧着宋家那位是个好生养的,等你们二人成了婚,多生几个便是。” 墨锦川冷了脸,“三哥若是喜欢,可以自己多生几个。” 墨凌轩笑得更开心了,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意味深长道:“本王倒是有此意,只可惜你三嫂不肯。” 余光瞥了眼面色不佳的谢婉君,墨锦川沉声道:“听闻三哥年前刚抬了两房美妾,想再多添两个女儿而已,不难。” 话落,墨凌轩顿时冷了脸,“她们也配?” 谢婉君霍然起身,丢下一句“失陪”,快步离开。 墨凌轩本想立即去追,却被墨锦川攥住了手腕。 他甚至无需用力,便能轻易将他制住。 “小五,放开!”墨凌轩冷声呵斥。 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墨锦川面带微笑提醒:“三哥,莫要惹得姑母不快。” 墨凌轩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能陪着微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小五,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护着你婉君姐姐。” 话音刚落,他陡然变了脸色。 感受到手腕处仿佛断骨般的疼痛,墨凌轩咬着牙问:“小五,你心疼了是不是?” 墨锦川面容冰冷,“三哥,你糊涂了。” 冷汗自额头而下打湿了鬓角,墨凌轩笑得比哭还难看,“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你娶了她。” 墨锦川闻言,脸色更沉。 他冷声提醒道:“三哥,你在外发疯前,最好考虑一下三嫂日后在人前如何自处。” 方才那些话一旦流传出去,谢婉君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百姓们才不管其中苦衷,只会说她是红颜祸水,搅和的他们兄弟二人不合,家宅难宁。 即便父皇是知情人,明白并非是她的错,为了堵住天下幽幽重口,也肯定会选择牺牲掉在他看来相对份量最轻的那个人。 无疑,谢婉君便是那个人。 墨锦川并不觉得,这是墨凌轩想要看到的。 他若真对谢婉君没了情意,便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过不去这个坎,苦苦折磨着对方的同时也不肯放过自己。 何苦来哉? 似乎是明白了他所想,墨凌轩阴沉着脸道:“我们夫妻的事,就不劳三弟操心了。” 墨锦川松开他的手,掸了掸衣袖道:“三嫂虽是你的妻子,却也是本王的师姐。 倘若日后你待她不好,本王作为娘家人,定会代替太傅为她讨回一个宫道。” 听着他威胁的话,墨凌轩不由轻笑,“除了去父皇面前告状,你还能做什么?” 墨锦川:“父皇口谕,三哥若是对这个王妃不满意,他可为三哥重新选一个。” 方才还一脸你能奈我何的墨凌轩,陡然变了脸色。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休想!” 墨锦川顺手为子旭扶正了杯盏,神色淡淡道:“三哥若是不信,尽管一试。” “你!”墨凌轩捏紧了拳头,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急匆匆从门口进来。 第548章 里头的女人绝不可能是郡主 来人正是奉命前去取玉如意的青雀。 她快步走到华阳长公主面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长公主陡然沉了脸,冷喝道:“荒谬!” 她霍然起身,吩咐青雀道:“看顾好一众女眷,别让她们瞧见那些,污了眼睛。” 说着,华阳长公主看向暗暗较劲的兄弟俩,冷声道:“凌轩,锦川,你们随本宫过来。” 子旭忙道:“皇姑奶奶,我也要去!” 华阳长公主横眉,“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乖乖在此处坐着。” 似是想到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子衍和子恒的脸上,沉声道:“你们两个,跟着一道去。” 闻言,兄弟二人脸色微变,匆忙站起了身。 他们都能察觉到部队,墨锦川自是不必说。 联想到那个本该出现在花厅中,此刻却迟迟未曾见到的人,他的心不由得往下狠狠一坠。 墨凌轩低声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宋家那丫头一向是个聪明的,出不了什么岔子。” 他难得关心的话,墨锦川却无暇理会。 眼下,他只想知道宋言汐人在何处。 姑侄几人出了花厅,直奔后院。 经过拱门时,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墨锦川登时变了脸色,冷喝道:“子衍,带子恒离开!” 出乎意料的,子衍并未听从他的话。 就连一向乖顺的子恒,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华阳长公主拧眉,不悦道:“孩子们大了,再过几年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她望向不堪声音发出的方向,阴沉了一张脸,“本宫倒是要看看,哪个色胆包天的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苟且之事!” 或许是被她的声音惊到,女子的娇呼顿时停了,只剩下男人的低喘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华阳长公主满眼嫌恶,冷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宫将这对奸夫淫妇拖出来!” 余光瞥了眼脸色难看的两个孩子,她闭了闭眼,“把衣服披上点,别脏了孩子的眼。” 想到什么,她轻叹一声道:“是本宫管教无方,让府上的下人闹出这种荒唐事,叫你们兄弟两个看笑话了。” 墨凌轩凉凉问:“姑母怎知,是府上的人?” 华阳长公主:“今日宴请的客人皆在外院,能进来此处的人除了公主府的人之外,再无……” 话说一半,她猛然止住了话。 从她错愕的表情,不难看出,今日却有长公主府之外的人进了内院。 且这个人,他们也都认识。 墨凌轩脸色微变,余光扫了眼神色如常的墨锦川,心中不免感叹他这个弟弟果真是个稳得住的。 眼看心爱之人都要被人捉奸成双了,他竟是半点也不着急。 难道之前的喜欢在意,全都是装出来的? 不止是他,就连华阳长公主此刻,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墨锦川的反应。 她的这位好侄儿,看上去倒是半点也不担心。 听着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假山后的男人怒喝一声,“滚!” 中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耳熟。 不等华阳长公主吩咐,就听到一道女声咬牙切齿道:“给我将那个混账拖出来!” 一众女眷,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在外头庭院喝茶的一众命妇,不知怎得听说了这边的动静,急匆匆赶来。 生怕,自家女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污了眼睛。 长乐侯夫人怕的也是这个,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女儿好好的在人堆里站着,本该同其他公子在外院品茶论诗的儿子却把天捅了个窟窿。 那个混账东西,平日里在家中胡闹也就算了,今日可是在华阳长公主的府上,他怎么敢? 没等侍卫将人拖出来,长乐侯夫人已经跪了下来,恭敬道:“长公主殿下息怒,是臣妇教子无方,待回去后定让侯爷打断这个混账的双腿,以示惩戒。”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唏嘘。 跟在一众千金中的侯府小姐,亦是瞬间白了脸,低喃道:“哥哥……” 她下个月便要成婚了,可哥哥却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糊涂事,若传扬出去…… 孙芊芊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白月薇赶忙伸手扶她,轻声道:“莫慌,看长公主殿下如何说。” 即是在公主府后院,想必与长乐侯世子行苟且之事的女子,必然是公主府上的人。 究竟是世子色胆包天,还是两人情难自禁,不过是华阳长公主一句话的事。 明白她的意思,孙芊芊赶忙快走几步,跪于自己母亲身后。 长乐侯夫人脸色微变,呵斥道:“你这丫头过来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孙芊芊只默默落泪,并不说话。 瞧着她这样,长乐侯夫人心都快碎了,恳求道:“殿下,小女的婚事在即,还望殿下看在我夫这么多年为陛下尽职尽责的份上,怜惜她一回。 若是此等丑事传出去……” 话到最后,她已然哽咽着无法继续。 换做其他人,她尚且能说一句,都是为人父母的,应懂得她此刻的回护之心。 可偏偏,此事是长公主殿下最不能提及之事。 长乐侯夫人甚至连半句求情的话,都不敢为儿子说,只希望此事不要传扬出去,累及女儿的亲事。 看着泪如雨下的母女二人,华阳长公主轻叹一声,“先起来说话。” 陪同的夫人忙上前,扶起母女俩,个个面色讪讪不敢贸然开口。 安王妃母家与长乐侯府有亲,本想开口相劝,却听得假山后响起长乐侯世子的怒骂。 “都给本世子滚出去,郡主也是你们能看的?” “郡主?”院内众人脸色皆是一遍。 今日受邀来公主府的,不就只有那一位? 无数道目光,齐聚在墨锦川的脸上。 有同情,有担忧,更不乏幸灾乐祸。 出了这种事情,别说是锦王妃了,就算是做个没有名分的妾,也绝无可能。 人都是有私心的。 她们得不到锦王殿下,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得到。 哪怕这个人,是挽救了边城于水火的永安郡主。 一阵唏嘘声中,徐如月站了出来,满眼坚定道:“里头的女人绝不可能是郡主。” 第549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瞧瞧 华阳长公主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声问:“徐家丫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徐如月脸色微变,却坚持道:“长公主殿下容禀,永安郡主品行高洁,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话音刚落,华阳长公主陡然沉了脸,“混账!” 徐如月腿一软,当即跪了下来。 不等她再开口,就听墨锦川冷声问:“随意攀咬当朝郡主,你可知是何罪名?” 徐如月嘴唇动了动,弱弱道:“是长乐侯世子方才……” 墨锦川打断道:“一个色欲熏心,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此等浑事的人,所说的胡话不足为信。” 华阳长公主沉了脸,顺着他的话道:“事关女儿家的清誉,未曾眼见为实,便说这些话实在是不该。” 闻言,徐如月脸色愈发难看,颤声道:“长公主殿下明鉴,臣女今日入府之时恰巧见到永安郡主带着其庶妹前来。” 剩下的话不必她说,在场的人自会脑补。 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在心中默默祈祷是宋言汐做出这等丑事的名门千金,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不是说永安郡主带了庶妹来,她那位庶妹呢?”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是啊,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不见? 有几位夫人看看华阳长公主,欲言又止。 华阳长公主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她余光扫了眼匆忙赶来的心腹,却见她亦是满眼的茫然,显然并不知晓具体事态。 难不成,宋家姐妹二人…… 想到什么,华阳长公主铁青着一张脸,怒骂道:“这个混账东西!” 长乐侯夫人亦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她知道,自己这儿子怕是保不住了。 方才她第一时间跳出来,便是不想等长公主殿下看到那等污秽情形,一时动怒要了那逆子的性命。 谁能想到,与他有那么什么之人,竟是永安郡主。 她与锦王殿下情投意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瞧得上她那逆子,两人之间的行径必然与心甘情愿扯不上干系。 只这一点,锦王与言家就绝不可能放过他。 更别提,永安郡主的那位庶妹,此刻也不见了身影。 这逆子若真做出,强逼姐妹二人之事,锦王殿下绝不可能允许他活着走出长公主府。 甚至,连全尸都未必留的下。 一想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即将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长乐侯夫人两眼一黑竟直接朝前栽去。 孙芊芊惊呼一声,赶忙扶住她,急急唤道:“母亲!” 华阳长公主沉着脸吩咐:“将那个无法无天的混账,给本宫拖出来!” 话落,两个侍卫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出来,将他扔到了众人眼前。 孙明坤在假山后已经听清了眼下的形势,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只匆忙拢着衣服道:“长公主殿下息怒,是在下喝醉了酒,才一时昏了头做出这种混账事情来。” 华阳长公主一个眼神,青雀立即上前踹了他一脚,直接将人踹到在地。 在一众惊呼声中,孙明坤连滚带爬重新跪好,赶忙道:“殿下息怒,在下自知冒犯了郡主,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娶郡主。” 仔细听,不难发现他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窃喜。 众人都听懵了。 长乐侯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难不成,早就已经对永安郡主存了心思? 墨锦川眸色冷沉,走上前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这一次,孙明坤没能爬得起来。 他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嘴里哎呦哎呦的喊着,疼得一张脸都有些扭曲。 可大家看在眼里,非但不同情,反倒觉得墨锦川下手太轻,活该一脚将他给踹死。 孙明坤身上的衣服本就松松垮垮披着,这会儿动作太大,白花花的胸膛都漏了出来。 众夫人赶紧拉着女儿转过身去,直呼“脏了眼睛”。 华阳长公主一挥手,立即有人上前,便要拖着孙明坤离开。 墨锦川抬手拦住,看向她的眼底一片冰冷,“姑母难道就不想见一见,里头的那位姑娘吗?” 华阳长公主脸色微沉,压低声音问:“锦川,你难道真要她名声扫地不可?” 墨锦川不答反问:“姑母难不成当真觉得,眼下的情形,于她名声有益?” 孙明坤方才一口一个郡主,徐如月又跳出来说什么永安郡主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一字一句,都是在告诉大家,假山后头的人是宋言汐。 不让人出来露个脸,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岂不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华阳长公主眉头紧拧,沉了脸道:“好,既是你执意如此,本宫便成全你。 日后,她在这京中无法抬头做人,可莫要怪到本宫的头上来。” 墨锦川:“本王只想要一个真相。” 华阳长公主冷笑一声,“好,那本宫便给你真相。” 话音落地,安王妃赶忙劝道:“姑母息怒,锦王殿下也是关心则乱,并非质疑姑母什么。” 她说着,冲着墨凌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口劝劝。 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无所谓,可今日这么多外人在场,若是让人觉得,皇家姑侄面和心不和。 传扬出去,岂不有损皇室威严? 安王妃本想着兄弟俩从前感情不错,墨凌轩又是做兄长的,定然不会看着自家弟弟犯浑。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他非但没劝,甚至还拱火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正好,本王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位郡主生生的如此国色天香,竟然让长乐侯世子如此把持不住。” 孙明坤闻言顿时急了,忍着痛道:“宁王殿下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今日之事,都是我糊涂在先,并非是她的错。” 墨凌轩翻了个白眼,冷笑道:“都做出这种畜生行径了,就别在这儿装的跟个人似的,本王瞧着恶心。” 他余光扫了眼,道:“小五,帮为兄踹他一脚。” 就他如今这身子,踢他一脚,怕不是给人挠痒痒,真没意思。 孙明坤蓦地瞪大了眼睛,正要求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脱口道:“永安郡主!” 第550章 是她,是她害我! 众人闻言,齐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宋言汐立在人群最后。 见他们看来,她扬起一抹浅笑,问:“大家不在前院喝茶赏花,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徐如月脸色难看问:“永安郡主,你刚刚在哪儿?” 话音刚落,一道纤弱的身影从拱门后出来,“郡主方才与本王妃在一处,徐姑娘寻她可是有事?” 徐如月惨白着一张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明白,此刻本该在假山后躲着没脸出来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她们身后。 而且她的身边,还带着宁王妃这个人证。 若与长乐侯世子做出丑事的人不是宋言汐,那她方才所言,岂不是将人得罪了个彻底? 孙明坤咬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宋言汐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难以置信道:“不,这不可能。” 方才与他欢好,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分明就是她。 可不过眨眼功夫,她怎么就穿戴整齐,还与宁王妃同路过来? 想到什么,孙明坤咬了咬牙,大步冲到假山后将人一把提起。 等看清那张脸,他怒骂道:“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冒充永安郡主,勾搭本世子!” 宋宝珠人还没全然清醒,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娇声唤了声“世子”! 看着那张与宋言汐没有半点相似的脸,孙明坤怒从心起,狠狠一巴掌甩了上去。 “贱人!” “啊!”宋宝珠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白月薇快步上前,脱掉外衫披在她的身上,怒视着孙明坤道:“世子毁了宋姑娘清白在先,如今又反咬一口,说是她勾引于你。 敢问世子,证据何在?” 孙明坤气得脸上肥肉抖了抖,指着躲在白月薇身后的宋宝珠,怒道:“她要不是装成永安郡主,本世子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别提碰她。” 他越想越觉得恶心,抬脚便要去踢宋宝珠。 华阳回过神来,冷喝道:“按住他!” 侍卫赶忙按住他,不知是忘了也是有意,竟只钳制了他的手脚并未堵住他的嘴。 一想到自己豁出去,拼着开罪华阳也要得到的人,竟然是个冒牌货,孙明坤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他死死地盯着宋宝珠,恶狠狠道:“贱人,你竟敢摆本世子一道,本世子非得杀了你不可!” 宋宝珠小脸煞白,抓着白月薇的衣袖颤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宋言汐的脸上,尖声道:“是她,是她害我!” 宋言汐迎上她怨恨的双眼,问:“我如何害你?” 宋宝珠脱口道:“这身衣裙,分明……”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肩膀狠狠一疼,剩下的话没来得及出来。 等她在想开口时,方才那股子冲动,已然变成了后怕。 这身衣服是华阳赐给宋言汐的,却被她给抢了来。 若真是衣服的问题,岂不是…… 眼看戏台上的人不愿继续唱下去,墨凌轩哪里肯,冷笑着问:“衣裙怎么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一众女眷的视线尽数落在了宋宝珠脚边露出来的半截裙摆上。 虽沾染了泥土看不出太多颜色,可那蝴蝶刺绣之中蕴藏的金线,却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此等工艺,唯有宫中的绣娘能做的出。 哪怕是宫中的绣娘,也只有为贵人制衣时,才会用得上此等既耗时又耗银钱的工艺。 有人小声道:“不是说这什么宋姑娘,是永川侯养在外头的外室生的女儿?” 剩下的话,不用她说其他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像是这种工艺的衣服,便是贵为郡主的宋言汐,若非陛下或是宫妃赏赐,也是轻易穿不着的。 更别提,区区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儿。 再说方才这位宋小姐来时,穿的好像并非是这件衣裙。 不等众人想入非非,华阳沉着脸问:“云雀,这是怎么回事?” 云雀扑通跪地,惶恐道:“殿下息怒,这身衣裙原本是宫中的女官为您裁制的新衣。 奴婢本想着宴席还未开始,让您瞧瞧颜色样式是否可心,却没想到宋小姐突然冲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宋宝珠,犹豫道:“宋小姐说……” 华阳冷声问:“她说什么?” 云雀:“宋小姐说,不过是一身衣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回头可以让永川侯赔殿下十件。” “你胡说!”宋宝珠憋的眼圈都红了,颤声道:“我根本没这么说过!” 云雀冷声问:“难道赔十件这句话,不是宋小姐所说?”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又道:“奴婢可对天发誓,若宋小姐不曾说过这句话,便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听着这狠毒的誓言,院内众人看向宋宝珠的眼神,竟多了几分的钦佩。 也不知道这永川侯是怎么养的女儿,竟养的如此胆大包天,连堂堂华阳都不放在眼里。 要知道,华阳是宣德帝唯一的妹妹,更是一众王爷公主尊敬有加的姑姑。 便是尊贵如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她这位小姑子也一向客气。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这位宋小姐,有胆子说出这种狂妄的话来。 众人不由得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宋言汐,眼神略带同情。 永安郡主也当真是可怜,从小便不得永川侯喜欢,旁人问及她这个女儿,也只得一句小女蠢笨木讷。 要不是言老爷子心疼外孙女儿,将她接到身边好生教养,还不知道要被他给教成什么样子。 这劳什子宋姑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婉君轻轻拍了拍宋言汐的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言汐,你无需放在心上,今日破例带她入府本就是为了还清永川侯的生养之恩。 谁能想到,她一个小小外室之女,竟生出这般大的野心。” 华阳拧眉,“什么生养之恩?” 谢婉君本想替她说,却不想宋言汐率先开口,声音不卑不亢道:“不瞒殿下,永川侯此前曾大闹郡主府,扬言要去顺天府状告我姐弟二人不敬不孝。 母亲气不过与之争执,竟被他当场掌掴,还怪我母亲教子无方,扬言要……” “你胡扯!”宋宝珠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分明是你们将爹爹打的鼻青脸肿,还烫伤了他。” 第551章 难道宋言汐就那么好? 宋言汐眼神冰冷,问:“可是永川侯亲口告诉你的?” “是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 药效退去,宋宝珠这会儿头脑异常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今日过后便算是毁了。 别说是嫁入皇家,就算是寻常富贵人家,也绝不可能娶她。 既然她不好过,那宋言汐也别想好过! 宋宝珠紧紧抓着身上的外衫,恨声道:“姐姐,我知道你跟你母亲,这么多年一直都嫉妒我们分走了父亲的宠爱。 可即便如此,你们身为子女,也不该对父亲下如此重手。” 她越说越伤心,竟捂着脸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应该眼睁睁看着别人毁我清白。 我好歹,也跟你流着同样的血脉,你怎能……” 挡在她前头的白月薇眉头紧皱,提醒道:“宋小姐,话不可以乱说。” 宋宝珠:“我没有乱说,宋言汐就是嫉妒我。 她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不肯提醒我,不是存心是什么?” 墨凌轩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什么有问题?” 宋宝珠透过手指缝隙,看着冷着一张脸,像是全然不在乎她会不会将秘密捅出来的华阳,愈发心惊。 就算她真的说出来,有人会相信吗? 那可是华阳啊。 就算真的是她,她又能拿她怎么样? 宋宝珠心一横,硬着头皮道:“是宋言汐给我下了药,她还威胁我,要是不把这身衣服还给她,我就会死。” 话落,周围顿时一阵唏嘘。 墨凌轩却是冷笑一声,幽幽道:“本王瞧着,这宋小姐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余光瞥了眼身旁神色冷淡的墨锦川,笑了,“本王这蠢弟弟这些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乍一碰到喜欢的,便恨不得将心肝都掏出来相赠。 珠钗罗裙这些身外俗物,更是数不胜数。 永安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道理为了一件衣裙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墨锦川:“……”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华阳闻言,脸色更沉了。 现在倒好,她这好侄儿没出息的事,马上就要宣扬的天下皆知了。 简直是丢了皇室的脸! 宋宝珠没想到,在府门外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墨凌轩,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替宋言汐说话。 她猜的果然没错,他们两个之间有一腿。 宋言汐这个贱人! 勾了锦王殿下一个还不够,竟还同宁王眉来眼去,她怎么敢? 还有宁王妃,听到自己丈夫维护别人,她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迎上她的目光,谢婉君拧眉道:“宋姑娘口口声声称郡主害你,既拿不出证据,又说不出个中道理。 空口白牙,就想让别人信了你的话?” 宋宝珠眼泪都出来了,颤声问:“宁王妃,我难道要用自己的清白污蔑她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夫人小姐不免动容。 毕竟对于女子而言,清白是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便是再蠢的人,也决计想不出用这种手段,污蔑他人的愚蠢行径。 尤其是看她泪流满面,浑身都在发抖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其中或许真有什么隐情。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往华阳身上联想。 是不敢,亦是觉得不太可能。 不说这俩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华阳那是什么身份? 真要想教训一个小姑娘,多的是办法,没必要用这种龌蹉的手段。 还是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头,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众人正想着,就听孙明坤怒不可遏道:“分明是你这个婊子勾搭本世子在先,现在居然还想攀咬永安郡主。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配得上她嫉妒你?” 宋宝珠脸色蜡白,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他嫌恶的眼神刺痛。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叫她心肝,说要八抬大轿将她抬进府做世子妃。 可现在一转脸,就骂她贱人婊子。 难道宋言汐就那么好? 孙明坤嘴里骂着仍嫌不够,竟一个用力挣扎开来,扑上前一把掐住了宋宝珠的脖子。 他满眼猩红,恶狠狠道:“我杀了你!” 华阳拧眉,一个眼神,云雀立即上前点了其穴位。 孙明坤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便身子一软,重重摔在了宋宝珠的身上。 宋宝珠本来就被掐的晕头转向,这会儿更是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那里流眼泪。 二人本就衣衫不整,此刻又是这种暧昧的姿势,院内的女眷纷纷转过身去,生怕看到些什么脏了眼睛。 华阳闭了闭眼,沉声吩咐:“先把人带下去。” 一听这话,宋宝珠蓦地瞪圆了眼,满脸慌乱唤道:“殿下!” 云雀走上前,冷声提醒道:“永川侯来之前,宋小姐还是省些力气。” 一想到来之前宋怀恩的叮嘱,再想到孙明坤昏过去之前那恨不得撕了她的眼神,宋宝珠顿觉浑身发软。 被人扶着,经过宋言汐身边时,她恨声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言汐:“拭目以待。” “你!”宋宝珠还想说什么,嫌她聒噪的青雀直接伸手点了下她的穴位。 而后,朝着宋言汐福了福身道:“让郡主受惊了。” 宋言汐神色淡淡:“真正受惊的,是长乐侯夫人。” 听她一提醒,青雀这才注意到因怒极攻心晕过去的长乐侯夫人,以及守在旁边眼睛都哭红了的孙芊芊。 一时间,扶人的扶人,请大夫的请大夫。 见情形不太对,以白夫人为首的一众女眷,纷纷开口告辞。 不用华阳说话,白夫人便率先开口道:“多亏了殿下慷慨,邀请我等入后院赏花,我们才能在初春看到如此多的珍奇花卉。” 她开了个头,其余人也忙开口附和,半句不提宋宝珠的事。 宋什么宝珠? 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华阳微笑着点点头,道:“前头备了席面,你们先过去落座。” 她的视线落在安王妃的身上,温声道:“老二媳妇,本宫这里还有些琐事,你代本宫招呼好客人。” 安王妃乖顺地点点头,陪着一众夫人朝外走。 走到宋言汐与谢婉君面前,她率先开口道:“我今日还说难得见婉君妹妹出席,原是冲着永安郡主来的。” 她说着,笑盈盈地看向宋言汐,问:“听闻郡主擅岐黄之术,不知哪日得了空闲,可否来安王府小坐?” 第552章 不孝这个骂名,她是背定了 不等宋言汐开口,安王妃又很是善解人意道:“瞧我,永安郡主刚回京不足一月,还未曾得空好好歇息。 喝茶什么的都不当紧,你且在家好生歇几日,待哪日天公作美我再带上我家那皮猴子,到你的郡主府讨杯水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提,这个人还是堂堂安王妃,不久后两人便会成为妯娌。 于情于理,这个面子宋言汐都得给。 她回以微笑,点点头道:“臣女恭候大驾。” 安王妃和善地笑笑,带着一众女眷往外走。 知晓华阳长公主这是存心支开他们,要清算方才的事,一众夫人小姐脚步飞快,生怕慢一步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唯有一人,脚步显得不紧不慢,很快便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看着走到面前停下的白月薇,谢婉君同宋言汐介绍道:“这位是户部白尚书家的嫡女,郡主之前想来应该见过。” 宋言汐点点头,确实觉得这张脸看上去有些眼熟。 没等她开口,白月薇冷着脸道:“郡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才是常事。” 察觉到她散发出的隐隐敌意,宋言汐不免皱眉。 她并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白小姐。 若论起来,她的父亲白安阳此前还“帮”了她不少,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 即便不至于一见面就过分熟络,却也不至于横眉冷对。 一旁的谢婉君亦是觉得奇怪。 她平日里鲜少出门,但此前几次碰面,只觉得白家这位嫡女蕙质兰心,是个守规矩的聪明人。 怎么今日…… 白月薇原本想直接离开,可一想到宋宝珠方才狼狈的模样,实在是忍无可忍,冷声问:“方才那位宋小姐,与郡主是何关系?” 听她提到宋宝珠,宋言汐猜到其中症结,直言道:“今日之事,非我所为。” 除此之外,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白月薇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看出什么端倪。 可除了坦然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抿着唇,福了福身道:“是臣女失言,冒犯了郡主,臣女告退。” 两人擦肩而过时,宋言汐轻声提醒道:“白小姐,心善是好事,可若不慎被人当了筏子,反倒会引火烧身。” 白月薇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谢婉君拧眉道:“这位白小姐,倒是个直率性子。” 她说着话,只觉得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对上墨凌轩那双阴测测的眸子。 两人夫妻多年,只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在想什么。 谢婉君不解。 他又在不爽什么? 宋言汐亦是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不用看也知道,视线的主人是墨锦川。 自从回了京,这厮的脸皮是愈发厚了。 从前在人前时多少还有有些顾忌,如今竟是全然不管了。 她有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同她一般,死过一次,所以诸多的事情才这么无所顾忌。 可看他平日里的表现,又不太像。 反倒更像是,单纯的脸皮厚…… 华阳长公主将两个侄儿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冷哼了一声,“没出息。” 墨凌轩迎上她的目光,凉凉一笑道:“姑母,侄儿这身体,也确实出息不起来。” “你!”华阳长公主脸色骤然一沉。 她素来不喜他,此事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可眼下当着外人的面,该给的面子,得给。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华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凌轩,不可妄自菲薄。 你父皇特意安排了永安为你调养身体,你好生配合着吃药,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余光扫了眼墨锦川,反问道:“锦川的腿伤如此重,都能重新站起来,你又有何不能?” 墨凌轩扯出一抹笑,干干道:“如此,侄儿就先谢过姑母吉言了。” 华阳长公主也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谢本宫作甚,真要些,也该谢为你治病之人。” 她话锋一转,问:“永安,老三媳妇方才说,你是为还清永川侯生养之恩,是为何意?” 宋言汐快步上前,恭恭敬敬跪下。 正要开口,就听墨锦川淡声道:“姑母不喜人跪来跪去的,站起来说话。” 闻言,宋言汐并未动作。 华阳长公主本就看她不爽,眼等着挑她错处,没必要为着这点小事让她抓个把柄。 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扣下来,她可吃不消。 再说她本就是长辈,又对墨锦川有大恩,便是跪她一跪又何妨? 左右算不得吃亏。 宋言汐这般想着,余光就瞥见墨锦川两步上前,一掀衣袍便要在她身侧跪下。 “且慢!” “混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担忧,一个是恨铁不成钢。 华阳长公主剜了眼宋言汐,冷着脸道:“起来,跪来跪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刻意刁难你。” “谢长公主殿下。” “你该谢的,可不是本宫。” 怒其不争地瞪了眼墨锦川,华阳长公主冷声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言汐站起身,简单明了的将那日的情况说明,连同竹枝失手烫了宋怀恩,以及言卿扇了他一巴掌之事尽数说明。 与其藏着掖着等华阳长公主差人去查,倒不如直率些。 毕竟宋怀恩身上的伤,做不了假。 她只需差人去莲园走一趟,便什么都清楚了了。 闻言,华阳长公主脸色不免怪异。 她试探问:“言卿当真动手打了宋怀恩那厮?” 宋言汐:“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华阳长公主忽地笑了,一边笑一边道:“不愧是言家的女儿,有言老爷子当年追着皇兄揍的气势。” 听到她这么说,院内几人的脸色有些微妙。 不愧是言老爷子,竟敢追着当今陛下揍。 普天之下,有此胆量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宋言汐虽然没听老爷子提起过此事,却丝毫不怀疑华阳长公主这番话的真实性。 她甚至觉得,她的用词相对委婉。 既然今日之事注定无法善了,与其等到宋怀恩恶人先告状,倒不如她自己来。 左右不孝这个骂名,她是背定了。 迎上华阳长公主探究的目光,宋言汐直言道:“不瞒殿下,臣女今日之所以擅自带宋宝珠前来,皆因此前永川侯写下和离书之事所提的要求。” “和离,他怎么敢?” 第553章 锦川,你莫不是怀疑本宫? 华阳骤然沉了脸,满眼嫌恶道:“他宋怀恩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同言卿提和离。” 宋言汐道:“和离一事,乃我母亲所求。” 院内一瞬安静下来。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华阳冷哼一声,“本宫还以为,她要耗死在那巴掌大的永川侯府。” 见她不似生气,宋言汐又道:“永川侯素日里便最疼宋宝珠这个女儿,今日出了这种事,他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就凭他?”华阳冷笑,“他自己的女儿在本宫的院子里做出此等丑事,本宫倒还想问问他,是怎么教养的。” 她抬眸看了眼宋言汐,意味深长道:“真是难得,你身上竟没有半点宋怀恩那无耻小人的影子。 也罢,你们退下,本宫乏了。” 华阳转身欲走,却听得墨锦川忽然问:“那件百蝶衣,姑母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墨凌轩忍着笑,呵斥道:“小五,怎么同姑母说话呢?” 华阳沉了脸,冷声问:“锦川,你莫不是怀疑本宫?” 墨锦川:“侄儿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倒是敢的很!” “姑母息怒。” “你也给本宫闭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 华阳一个眼神,墨凌轩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耸耸肩,很是无辜道:“小五惹姑母不痛快,姑母冲着侄儿发什么脾气?” 华阳:“身为兄长,不懂得约束弟弟,本宫骂你难道不该?” 墨凌轩:“……” 懒得听他在旁挑拨,华阳直接冲着外头唤道:“青雀!” 青雀很快进来,手上捧着的正是宋宝珠方才身上穿的那件百蝶衣。 无论是衣服上的刺绣,还是污渍痕迹,都能确定就是刚刚那件无疑。 她径直走到宋言汐面前,态度恭敬道:“郡主,这件衣裙原本是我家殿下特意准备送给郡主的。 方才人多眼杂,奴婢不得不那般说,还望郡主莫要误会殿下。” 华阳冷声呵斥,“多嘴!” 青雀垂眸,将托盘往前递了递,“还请郡主查验。” 宋言汐婉拒道:“不必了,这身衣裙并没有问题。” 既然敢让青雀呈上来,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再有便是,她现在并不觉得,是这件衣服的问题。 方才与宁王妃在外说话时,她仔细回忆过衣裙之上的香味,是一种名贵的香料。 以香气浓郁,经久不散着名。 因其太过珍贵,往往只有宫中的妃嫔才有资格使用,又因香味浓郁过于招摇,多用于宠妃的衣裙之上。 唯一的缺点便是,其香味太过浓郁,风一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这股仿佛要溺死人的甜香。 长乐侯世子,恐怕也是被这股味道吸引而来。 可他一个外男,又如何入得了华阳的后院? 正想着,宋言汐就听墨锦川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华阳沉着脸道:“云雀,将今日值守的人给本宫拖过来。” 不多时,两个瑟瑟发抖的侍卫被扔到众人面前。 青雀将一个荷包扔到地上,冷声问:“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替你们说?” 两个侍卫闻言,顿时汗如雨下。 他二人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其中一人便被青雀一脚踹在肩头,直接飞了出去。 那人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翻着眼皮晕了过去。 另一人见状,忙磕头如捣碎,颤颤巍巍道:“回殿下,这银子是长乐侯世子打赏给小的买酒喝的。” 云雀问:“无缘无故的,世子为何要给你们银钱?” 侍卫悄悄瞄了眼宋言汐,慌张道:“世子说他钦慕永安郡主已久,得知永安郡主即将要成婚,想远远的看一眼。” “混账东西,后院是什么地方,你们竟敢就这么放他进来?” “云雀姑姑容禀,长乐侯世子当时又是对天发誓,又是拿长乐侯出来赌咒的,由不得我们不信啊。” “既然世子说什么你都信,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背叛殿下是何后果?” 云雀此话一出,那侍卫顿时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喊着“殿下饶命”。 华阳冷沉着脸道:“将人捆了,等永川侯到了交于他处置。” 今日出了这种事,宋怀恩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一边是府,一边是长乐侯府,真若是计较起来他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但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揭过去,不给他一个交代,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传出去于公主府也并无益处。 是以,总有人要来承担宋怀恩的怒火。 那侍卫也深知他二人逃不过一死,忙看向宋言汐道:“郡主,我们兄弟二人只以为长乐侯世子痴心一片,没想到他居然那么色胆包天。” 他还想再说什么,云雀一抬手,立即有侍卫将他二人拖了下去。 华阳看向宋言汐,眼含歉意道:“今日之事,全赖本宫驭下不严,这才给了那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可乘之机。 你且放心,本宫晚些便会入宫一趟,定要让长乐侯府给你妹妹一个交代。” 瞥见宋言汐微皱眉头的小动作,墨锦川更快一步道:“姑母有所不知,那宋宝珠自小被养在侯府外,并未有正经身份。 自然,与言汐称不上一声姐妹。” 华阳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本宫还未说什么呢,你这便护上了?” 她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欣慰道:“这么多年,总算有个人能拴住你的心了。” 她说着,伸手拉过宋言汐的手,顺势褪下一只满红的翡翠玉镯,满目慈祥道:“难得你二人心意相通,本宫瞧着很是高兴。 你皮肤白皙,戴这红翡最是合适不过。” 宋言汐闻言,赶忙要摘下,“殿下,这东西太贵重了,臣女不能收。” 华阳按住她的手,笑容温和道:“这镯子原本是本宫为未来儿媳准备,今日给了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此话一出,宋言汐就更不能收了。 没等她再开口,就听墨凌轩语调泛酸道:“姑母此举未免太偏心,未进门的侄媳有赏,难道已经嫁进来的便不值钱了?” 第554章 给了你,便是你的 华阳笑容微僵,余光扫了眼面容淡然站在一旁,没有半点争风吃醋的谢婉君,眸色不免沉了沉。 老三这个媳妇,从前瞧着倒是聪慧,如今越发的死气沉沉。 两口子站在那里,打眼一看竟没一个是讨喜的。 虽心中不快,华阳仍笑着褪下另外一只手腕上的水色玉镯,道:“老三媳妇素日里喜清淡的颜色,这支镯子配你正好。” 谢婉君上前恭敬接过,客气道:“侄媳谢过姑母。” 她都已经接下,宋言汐自然不好再说拒绝的话。 墨锦川刚要替她开口,就听华阳道:“你们先去前头帮本宫招呼着客人,本宫回去歇息片刻,晚些还要应付永川侯。” 她目光落在宋言汐身上,浅笑道:“你用过饭便先回去,免得待会儿同他碰上,扯不清楚。” “是,臣女多谢殿下。” “都是一家人,往后莫要同本宫这般客气。” 说着,华阳似是想到什么,看向谢婉君道:“老三媳妇,永安平日里鲜少出席这些宴会,待会儿你带着她出去认认人。 也免得,有些不长眼的要错认了。” 谢婉君恭敬应下。 华阳自她身边离开时,余光瞥见她清瘦的下巴,拧眉道:“怎的还越养越瘦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多的话她没说,谢婉君却深知她是在嫌她身子弱不好生养,入王府这么多年也只为墨凌轩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些话,她从前入宫就没少听闻,也早已习惯。 相比较她那贵妃婆母,这位姑母的话,已然算是十分委婉。 望着华阳离开的背影,墨凌轩阴测测地盯着乖顺听训的谢婉君,问:“姑母方才的话,王妃可听清了?” 谢婉君点点头,眉眼低垂不愿多看他一眼。 墨凌轩见状,脸色愈发冷沉。 姑母不过刚刚离开,他这个好王妃,竟是连装都懒得继续装。 这还在人前呢! 她便这般信任小五和这个狗屁郡主? 墨凌轩越想越气,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宋言汐闻声看向他,拧眉提醒道:“宁王若真想养好身体,这脾气还是收敛些。” “你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来管本王?” “宁王殿下的意思,是不治了?” 对上宋言汐那双巴不得赶紧解脱的眼神,墨凌轩冷笑了声,动了动嘴唇道:“你想得美。” 他还想说什么,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不用看,也知道是他的好弟弟所为。 墨凌轩眸光沉沉地盯着宋言汐,意味深长道:“本王倒真是小瞧了你。 也不知你是使了什么妖法,二嫁之身,竟还能让小五将你看得似眼珠子一般宝贝。” 他转过头,对上墨锦川冷沉的双眸,顿时气笑了。 他问:“小五,这个宋言汐究竟哪里好?” 墨锦川神色冰冷道:“她哪里都好。” 闻言,墨凌轩气得嘴角抽了抽,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本王真想扒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墨锦川:“三哥所言亦是本王心中所想。” “你!” “王爷,气大伤身。” 听到谢婉君的声音,墨凌轩愣了一瞬。 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 她所言并非是在关心他,而是看不得他刁难墨锦川与宋言汐。 小五倒也算了,是她从小看着长大,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旧情难忘这无可厚非。 可那个姓宋的凭什么? 对上墨凌轩几欲喷火的眸子,宋言汐善意提醒道:“王爷,怒极伤肝。” “本王如何,轮得着你在这里假惺惺?” “三哥,请你放尊重些。” 墨锦川上前一步,将宋言汐护在身后,黑眸间写满了警告。 墨凌轩见状,不由冷笑,“怎么,你这是要替心上人教训为兄?” “三哥若再出言不逊,本王不介意帮三哥清醒清醒。” “你敢!” “三哥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你!”墨凌轩怒不可遏。 他自然知道,他这个弟弟敢这么做。 而他现在这幅身体,甚至连他的一拳都受不住。 墨凌轩恨得牙痒,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丢下一句“你果真好本事”,大步转身离开。 谢婉君冲着二人歉意一笑,快步跟上。 墨锦川一句“三嫂”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哥本就疑心他二人之间有旧情,如今,更是应当避嫌。 远远的,宋言汐听到墨凌轩冷声道:“你跟着本王做什么,难得出来一次,该去找你那好师弟叙叙旧。” 谢婉君的声音依旧冷淡,“你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我二人行得正坐得端,随你如何抹黑。” “行得正?”墨凌轩冷笑,“你若真是问心无愧,为何不同本王直接说,反倒托小五入宫向父皇告状。” 他一把拽过谢婉君,搂着她的腰肢恶狠狠威胁道:“想学宋言汐和离,离开本王身边,你休想!” 像是故意说给后头的两人听一般,他大声道:“除非你死,否则,本王绝不会放你离开。” 宋言汐听得骂人的心都有了,正要跟上去,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她回过头,眼底满是不解,“王爷为何拦我?” 墨锦川并未解释,只说了三个字。 “他不敢。” 想着墨凌轩刚刚故意拔高的声音,分明是在说与他们听,宋言汐悬着的心,缓缓落回了实处。 应是陛下特意敲打过宁王,他不愿意放宁王妃离开,故意在那里放狠话。 可既然不舍,又何必那般对她? 对上她疑惑的双眼,墨锦川眸色沉了沉,道:“三哥与三嫂之间,说来话长。” 说话间,他伸手拉过宋言汐的手,看着戴在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眸色冷沉。 在他开口前,宋言汐道:“这个镯子我很喜欢,只是太贵重了。” 听到她说喜欢,墨锦川才歇了要送回去的心思,唇角微掀道:“喜欢便好,姑母从前没少戴这只镯子,难得肯割爱。” “当真?那我更不能收了。”宋言汐说着便要将镯子取下来。 墨锦川顺势握住她的手,态度强硬道:“给了你,便是你的。” 宋言汐脸颊发烫,作势便要抽回手。 却不想墨锦川非但不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对上她不赞同的眼眸,他好笑反问:“本王握自己未婚妻的手,有何不可?” 第555章 本世子可想死你了! “未婚妻?” 听着这称呼,宋言汐正不解时,墨映雪不知从何处突然跳了出来。 小姑娘满眼欣喜道:“五嫂,五哥难道没告诉你,父皇已经将赐婚的圣旨给他了嘛?” 墨锦川余光扫了她一眼,凉凉道:“本王正要说。” 墨映雪瞪圆了眼,伸手指了指自己问:“那我岂不是坏了五哥的好事?” 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心虚,转身便要开溜。 刚走两步,就听得身后响起一声“站住”。 她果断转过身,期期艾艾道:“五哥,对不住,我就是太高兴了,并非是有意打扰你跟五嫂相处的。 五哥放心,我马上就走,也绝对不会在父皇母后面前胡说八道!” 看着她裙摆处的泥泞,墨锦川眉头紧拧,“你方才去哪儿了?” 墨映雪眼神闪躲,含糊不清道:“就在附近走了走,哪儿也没去。” “附近走了走?” “是啊,宴会这种事情多无聊啊,我听到她们说那些场面话就头疼,干脆出来逛逛。” “我看你是想偷偷看一眼,姑母为娇娇准备的生辰礼。” 对上墨锦川审视的双眸,墨映雪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道:“还是五哥了解我。” 注意到宋言汐在看她的裙摆,她低头一看,顿时笑不出来了。 上哪儿看生辰礼,能看得一身都是泥? 不用墨锦川再问什么,墨映雪闭了闭眼,心一横道:“五哥,我刚刚其实在花园里。” 她说着觉得不对,又忙补充道:“不过我那会儿忙着摘花给娇娇做花环,就在那一片花圃回头,可什么都没看见。” 怕他们不信,她赶忙拿出背在身后的手,手上赫然抓着一个勉强称之为花环的东西。 墨映雪笑的有些尴尬道:“花枝太硬了,只能捏成这个样子。 丑是丑了点,但也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番心意啊,小娇娇肯定会喜欢的。” 墨锦川问:“都听到什么了?” 墨映雪蓦地瞪大了眼,“五哥,我什么都没听见,你怎么还问?”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她忙找补道:“我那会儿忙着编花环呢,连头都没抬一下,什么都没看着。” 墨锦川点点头,“所以,本王问的是你听到了什么。” 听着他自称本王,墨映雪顿时感觉到了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熟悉的压迫感,一时只觉腿软。 可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她知道,要是真说出来五哥非得翻脸不可。 咬了咬牙,墨映雪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本宫以……” 墨锦川打断她,冷声道:“你若真有本事,便拿皇后娘娘发誓。” “那怎么能行!”墨映雪眼睛瞪的更大了。 她眼眶红红,看向宋言汐求助,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是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不等宋言汐开口,墨锦川冷声提醒道:“你最好想好了再开口。” 话音刚落,墨映雪“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偷瞄墨锦川的脸色,见他沉着脸,一副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的样子,明白耍赖大抵是没用的。 想着方才她在远处偷听时,听到自家姑母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忙跑到宋言汐边上。 “五嫂——”墨映雪抓着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墨锦川一个眼神,吓得她果断缩回了手。 墨映雪瘪瘪嘴,委屈道:“五嫂,你看他!” 眼见她还要去拉扯宋言汐,墨锦川脸色更冷,“墨映雪。” 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全名,墨映雪便知道他彻底没了耐心,声音带着哭腔道:“五哥你着什么急嘛,我又没说不说。” 她双手搅着衣袖,一脸为难,“你总得,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 墨锦川:“从你听到的第一句。” 墨映雪一双眼睛瞪的更圆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的话。 她轻咬下唇,一脸纠结问:“五哥,你真要从头听啊?” 见墨锦川点点头,她又问:“我要真说了,你不会生气?” “不生气。” “也不准骂我!” “不骂。” “也不可以告诉父皇!” “墨映雪。” “好,那我开始了!” 墨映雪忙打起精神,环顾了一下四周,见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便开始清嗓子。 只听她猛咳几声,压粗了嗓子道:“郡主,竟真的是你,本世子我可想死你了!” 墨锦川脸色骤然一沉。 他冷声呵斥,“墨映雪,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墨映雪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往宋言汐身后躲,露出半个脑袋出来,气呼呼道:“五哥说话不算话,你明明说好了不生气的!” 墨锦川:“……” 他是说了不生气,可她要不要听听她方才究竟在说什么? 对上他压着火气的双眸,墨映雪下巴一抬,理直气壮道:“是五哥让我学话的,现在反倒嫌我学的太像,这又是什么道理?” 宋言汐看着她,迟疑问:“柔嘉公主可还听到些什么?”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墨映雪嘿嘿一笑道:“五嫂是想知道,他们俩是谁主动的。” 宋言汐确实是这个意思不错,可是听未来小姑子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多少让人有些难为情。 这小姑娘,说起话来怎的如此直率……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墨映雪一眼看出她的意思,轻哼一声道:“五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出这种丢人现眼之事的人是他们。 他们都不觉得难为情,咱们这些看客就更不必了。” 她说着,猛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瞬变得难看,“五嫂,对不起,我……” 宋言汐浅笑解释:“那位宋姑娘,是永川侯外室所生的女儿,我同她也总共只见过两日,并不算熟悉。” 至于姐妹之情,那就更没有了。 一听两人之间并无感情,墨映雪顿时眉开眼笑。 她清了清嗓子,便要继续。 墨锦川轻咳一声,道:“无需讲其中细节。” “哦。”墨映雪拉长了音调,意味深长道:“原来五哥是怕那些污秽之言,脏了五嫂的耳朵哇。” 墨锦川双手负于身后,面色严肃道:“你贵为公主,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那等污言秽语岂能出自你之口。” 什么嘛,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怕她五嫂听见难为情。 只是这些话,墨映雪也只敢在心中想想。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是那个宋姑娘,装成我五嫂,故意勾引的孙明坤那个好色鬼!” 第556章 为父亲手送你上路 “不,你这是血口喷人!” 宋宝珠颤抖着声音道:“分明是长乐侯世子见色起意,将我错认成了他人,趁着四下无人强要了我的身子。 爹爹,您可千万要替女儿做主啊!” 见宋怀恩不说话,她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袖,抽噎道:“爹,女儿的清白被毁,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啊!” 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掀翻在地,宋宝珠顿时傻了眼。 明明吃亏的人是她,爹爹为何掌掴她? 她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眼泪先止不住地往下掉。 长这么大,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都是宋言汐那个贱人! 如果不是她,今天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 宋宝珠捂住脸,哭着质问:“爹爹,是宋言汐害了女儿,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动手呢?” “逆女,给我住口!”宋怀恩冷喝一声。 抢在她开口前,他立即冲着墨映雪恭敬行了一礼,汗流浃背道:“臣宋怀恩,见过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宋宝珠满眼难以置信,低喃道:“不,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公主呢?” 墨映雪听着,不免好笑问:“本宫不是公主,难不成你是?” 宋怀恩慌忙道:“柔嘉公主息怒,是臣太过骄纵,惯得小女无法无天,这才闯出了今日祸事。” 他狠狠玩剜了眼瘫坐在地的宋宝珠,恨铁不成钢道:“待会儿回去,为父便亲手送你上路。 也省的,往后出去外头丢我永川侯府的脸面,令祖宗蒙羞!” “爹爹!” “你要杀了她?”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宋怀恩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平日里疼爱入骨的女儿,只盯着墨映雪的眼睛道:“小女名声尽毁,往后不仅嫁人无望,更是再难在京中抬起头做人。 那样活着,与死了无异。 与其等她遭受不住那等屈辱再寻死,本侯这个做父亲的倒不如送她一程。” 墨映雪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女子的声名固然重要,却也大不过命去。” 宋怀恩咬咬牙,反问道:“她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怎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宋宝珠一张脸变得惨白,声音带着哭腔,“爹爹……” “你给我住口!” 宋怀恩冷声呵斥,满眼嫌恶道:“本侯没有你这般丢人现眼的女儿。 要早知你是个生性放荡的贱货,当初你刚出生时,就该将你扔进荷池中溺死。 也好过,连累整个侯府成为京中的笑话!” 墨映雪横眉,有些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如此难听,哪有做父亲的,字字句句要逼着女儿去死的。” 她越想越生气,瞪了眼险些哭晕过去的宋宝珠,呵道:“哭什么哭,你爹都要送你上路了,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 你上午勾搭孙明坤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 此话一出,宋怀恩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是疼爱这个女儿不错,更一度对她寄予厚望,花费重金悉心培养。 盼望着,她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寻个好女婿,连带着他这个做岳丈的也能跟着更上一层楼。 不说官职如何,至少也能把这“狗屁侯爷”的头衔给摘了,省的外头那些个人整日里在背后笑话他。 还有人说什么,他这个捡了便宜的侯爷,上不如老下不如小,就知道躲在莲园里头当王八。 一群无知的蠢货。 他们知道个屁! 宋怀恩越想越窝火,看向宋宝珠的眼底杀意浓的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他冷声道:“此事乃是我们永川侯府的家室,柔嘉公主就莫要操心了。” 墨映雪气笑了,扬眉问:“本宫若是非要操心呢?” 她冷声提醒:“永川候可别忘了,依我大安律例,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可无故打杀子女。 更何况,这还是在姑母府中。 是非尚未有论断,你便在这儿喊打喊杀的,未免太过狂妄!” 狂妄二字一出,宋怀恩陡然变了脸色,一叠声的“不敢”。 墨映雪却懒的听他辩解,只沉着一张脸道:“如何处置,你与本宫说了都不算,姑母稍后便来。” 一想到华阳差人去请自己,而她却并未第一时间出面,宋怀恩心中难免生了别的心思。 在她的府上发生这种事情,既有损皇家威严,又折了她的颜面,她理应恨不得当场让人掐死宝珠才对。 可他方才观宝珠脸上除了泪痕外,并无半点外伤,穿着整洁也不像是挨了打的样子。 要知道,华阳从前可是以脾气火爆闻名天下。 她如何能忍得了,有人在她的脸上做出此等事? 难不成,此事…… 宋怀恩只觉一阵心惊,不敢再往下深想。 见他不说话,只一副计上心头的模样,墨映雪只觉心烦。 她快步走上前,朝着宋宝珠伸出手,“先起来。” 宋宝珠梗着脖子,满眼警惕道:“公主想做什么?” 方才明明是她跳出来,在她爹的面前揭穿她勾引长乐候世子一事,害得她挨了打不说,甚至还要被她爹给弄死。 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读懂她的眼神,墨映雪干干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本宫方才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宋宝珠咬了咬牙,“假惺惺!” “你!”墨映雪瞪圆了眼,怒道:“你不要不识好歹。” 话音刚落,就见宋怀恩冲上前,揪住宋宝珠的衣领左右开弓扇了几耳光。 他表情狰狞道:“孽障,再敢对柔嘉公主出言不敬,为父今日就活活打死你。” 墨映雪怒喝:“我看你敢!” 宋怀恩面上满是愤怒,实则心中却在窃喜。 这一次,他赌对了。 传言果然不虚,皇后膝下这位唯一的嫡公主,自小备受宠爱,被教养的天真烂漫不知人心本恶。 同为女子,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宝珠因她的一番慷慨之言丢了命。 笃定了墨映雪心不狠,宋怀恩加重了戏码道:“纵然殿下归为一国公主,也管不了一个父亲教训自己的亲女儿。 她今日做出如此有辱门风之事,非死不可!” “你动她一下试试!”墨映雪眼圈都气红了。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嗓音:“映雪,永川候说的有道理。” 宋怀恩眉心狠狠一跳,缓缓转过身,对上那双冷沉黑眸时只觉得双腿发软。 他强忍着惧意问:“锦王殿下是否也觉得本侯说得对?” 第557章 公主,救救我 墨锦川下颌微点,面无表情道:“父教女,天经地义。” 此话一出,瘫坐在地的宋宝珠瞬间痛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道:“都是宋言汐那个贱人,是她害……” 宋怀恩陡然变了脸,冷喝道:“孽障,还不住口!” 他赔着笑面对墨锦川,恭敬道:“王爷说的是,臣这就讲这个败坏门风的逆女带回去,好生处置。” 宋宝珠泪流满面,忙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墨映雪,小声道:“公主,救救我。” 对上她流泪的眼睛,墨映雪轻咬下唇,分明是心软了。 可她一想到过来之前,宋言汐特意叮嘱自己的那些话,又狠了狠心道:“五哥说得对,本宫确实不该擅自插手他人的家事。” 此话一出,父女二人齐齐傻了眼。 以嘉柔公主的本性,此刻难道不该劝着锦王,让他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吗? 不,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宋怀恩心中急得不行,面上却还要装出一脸欣慰,感谢道:“小女今日在殿下的府上闹出如此丑闻,实在是臣管教不严,让二位殿下见笑了。” 墨锦川:“既知惹人见笑,还不滚?” 墨映雪:“……” 她五哥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但她为什么听着非但不生气,反倒有一种通身舒畅的感觉? 总不能,是因为五哥今日骂的不是她。 墨映雪赶忙摇摇头,将从前那些不太好的记忆,统统甩到脑后。 宋怀恩听得一脸错愕,显然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可是大安的英雄,堂堂锦王殿下。 以他的身份,怎能说出如此刻薄之言? 幻听,定然是幻听。 看着宋怀恩那张硬挤出笑容的脸,墨锦川冷声问:“怎么,永川候不仅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是摆设?” 宋怀恩闻言,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的眼睛何时不好使了? 忽然,他意识到墨锦川是在暗讽他,狗眼看人低,他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子怒火来。 好个锦王,也太过目中无人。 他好歹也是他的未来岳丈,他便是这样同长辈说话的? 宋怀恩紧咬牙关,眼圈都要憋红了。 好半晌,他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锦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墨锦川勾了勾薄唇,凉凉问:“永川候还想听些什么?” 听着他的语气,宋怀恩动动脚趾头,也知晓他接下来绝不可能有什么好话。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问:“言汐是本侯的嫡女,本侯亦对她寄予厚望。 听闻锦王殿下有意求娶小女,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不等墨锦川开口,他又道:“言汐虽自小养在她外祖父身边,却与我这个做父亲的关系甚是亲近。” 这话说出口,就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牵强。 一个常年住在外头,一年到头只回一次侯府的人,关系再亲也近不到哪里去。 更别提,他自小就不待见这个女儿,就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了。 “亲近?”墨锦川骤然沉了脸,冷声道:“本王竟不知,同在京中一年见不到一次的人,能称得上亲近。” 他甚至连父亲两个字,都不愿意听,唯恐侮辱了那个被赋予神圣光环的称呼。 像宋怀恩这般的人,不配为父。 墨映雪惊呼道:“一年见不到一次,永川候是被关起来了吗?” 墨锦川凉薄地笑笑,极尽嘲讽道:“是啊,被他的如花美妾给关了起来。” 闻言,墨映雪惊讶的表情一瞬变为鄙夷。 想到此前偶然听说过的传闻,她不由冷笑道:“瞧不出来,永川候还真是有大本事的人。 父皇三宫六院,宠妃无数,也没见哪个美人有本事缠的他无暇分身,连自己的正妻嫡女都顾不上。” 她看向吓得忘了哭的宋宝珠,笑着问:“宋姑娘,你娘是不是生的貌比天仙,万种风情啊?” 明明同样的词汇,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宋宝珠却觉得讽刺意味十足。 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 可墨映雪贵为公主,她的话,她不可不回。 宋宝珠轻咬下唇,双手扶着地面才勉强坐得稳,颤声道:“回公主,我娘确实生的貌美,爹爹时常夸赞她。” “是吗?”墨映雪扬眉,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问:“你的长相,是不是随了你娘?” 听到她这么问,宋宝珠还以为她是在夸她生的好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公主,臣女的容貌与娘亲有七分相似。” “七分呐。”墨映雪拉长了尾音,轻啧了一声道:“七分相似才长成这样,你娘也不过如此嘛,本宫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的大美人。” 忽然想到什么,她转头问墨锦川,“五哥,我记得五嫂的娘亲,之前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说着,又问:“比这个宋姑娘的娘,如何?” 墨锦川眼神淡漠,“云泥之别。” 墨映雪听着忽然笑了,“五哥瞧我,问的是什么糊涂话,只单看五嫂的容貌,这宋姑娘便是十个也顶不上。” 闻言,宋宝珠涨红了一张脸,闷声反驳道:“宋言汐是生的好看,却也没到我的十倍之多。” 她还想说什么,被宋怀恩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活了这么多年,他要是再看不出来自己被这兄妹俩给戏耍了,那就是真的白活了。 他好歹也是大安的侯爷,虽没有实权,可爵位仍在。 他们敢如此戏弄他,就不怕遭到御史台弹劾吗! 宋怀恩越想越气,冷声问:“二位殿下如此戏弄朝中老臣,就不怕传出去,惹得文武官员寒心吗?” 墨锦川:“老臣?” 以为他是讽刺他靠着家族荫庇,世袭得来的爵位不值钱,宋怀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正想辩驳,余光瞥见门口的衣角,眉心突然狠狠一跳。 那个逆女竟然没走? 想到那日父女二人对上时,他这个做父亲的竟全然招架不住对方的气势,宋怀恩一时间又气又恨。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听莲娘的,将她掐死在襁褓之中,再换上他们的宝珠给言卿抚养。 或许在她的手底下,宝珠或许会比如今成长的更为优秀。 察觉到他充满恨意的眼神,墨锦川眸色冷沉问:“永川候怕是忘了,老侯爷前些年向父皇求下的一封旨意。” 宋怀恩一怔,问:“什么旨意?” 第558章 你这孩子,怎如此认死理 话出口的瞬间,宋怀恩便想到了什么,面色不免发白。 他低喃道:“这不可能,老爷子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会动越过我立孙辈的心思。” 想到言卿当年于灵堂之上,当着一众亲朋的面前拿出那卷圣旨之时,那股恨不得与他当场同归于尽的气势,他越发认定了这一点。 倘若圣旨真是老爷子向宣德帝求来的,言卿肯定要以此为由,压着他回侯府之中同她安生过日子。 所以,那卷圣旨,只能是言卿仗着言老爷子与宣德帝的交情,厚着脸皮去他面前求来的。 这么想着,宋怀恩瞬间不慌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余光瞥了一眼门口,他冷哼一声道:“怕不是本侯那好女儿,特意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说了那些个抹黑本侯的话来。” 一想到宋言汐身为女儿,不仅对他这个父亲不敬,甚至还撺掇让他们夫妻二人和离,宋怀恩就恨的牙痒。 他这个女儿自小便城府极深,一直不讨人喜欢,没成想如今竟敢算计到他这个当爹的头上。 她们母女又一向不喜莲娘母女,往日虽未见面,却也没少在背地里说他们一家四口的坏话。 可见,她定然恨毒了他的宝珠。 女人之间,因为争风吃醋耍心眼的事情,他从前见得多了。 焉知今日之事,不是因为她宋言汐嫉妒宝珠自小受他疼爱,故意毁了她? 宋怀恩越想越气,继续道:“王爷有所不知,宋言汐自小便是个心机深沉的,家父家母平日里也没少因为她生气。” 墨锦川听笑了,反问道:“本王怎么听说,老侯爷和老夫人是因为儿子不孝,被活活气死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宋怀恩脸色青了又白,咬了咬牙道:“这个逆女,纵然对本侯心中有怨,亦不该在王爷面前胡说八道。 本侯可是她的生父,将这些屎盆子扣在本侯头上,传扬出去,她这个做女儿的难不成还能得什么好?” 墨映雪越听越觉得不对,拧眉问:“你当真是我五嫂的父亲?”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口响起宋言汐清冷的嗓音,“他不是。” 宋怀恩怒不可遏道:“你这个逆女在胡扯什么,难不成你连自己的血脉都不承认?” 想到什么,他不由冷笑,“连出身都不清白的人,便是为妾,也是没资格入金王府的。”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幽幽问:“所以爹的好女儿,你当真想好了吗?” 字里行间尽是威胁。 墨映雪听得火大,骂人的心都有了。 她咬牙道:“本宫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当爹的,简直是厚颜无耻!” 她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砸的宋怀恩瞬间一惊。 他方才真是疯了,竟当着锦王兄妹的面威胁宋言汐。 他们若是将这些话捅出去,他往后出门还不得让京中百姓的唾沫淹死? 宋怀恩越想越心惊,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言汐,为父方才是气狠了,这才一时之间说了糊涂话。 想来,你也不会同为父计较。” 宋言汐扯扯唇角,不答反问:“永川候方才说我什么来着?” 宋怀恩脸色变了变,有些不悦道:“你这孩子,怎如此认死理。 为父方才都说了是糊涂话,即是糊涂话,自然也就当不得真。” 那埋怨的眼神,分明是怪她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宋言汐闻言,却不由得笑了。 她的视线对上墨映雪跃跃欲试的眼神,问:“柔嘉公主方才可听见永川候说了什么?” “自然是听见了。” 墨映雪冷哼一声,板着脸将宋怀恩方才说宋言汐心思重,说她故意搬弄是非的话重复了一遍。 仔细听下来,竟是一字不差。 宋怀恩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 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反驳。 宋言汐却更快道:“永川候怕是贵人多忘事,那日在郡主府,你我父女之间的缘分已然被斩断。” 宋怀恩陡然沉了脸,冷喝道:“你这逆女,怎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他看向墨锦川,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那日本侯只是与夫、与那言氏写下了和离书。 合理书上只写准她携带嫁妆归家,可这一双儿女,却还是我永川侯府的。” 想到大安的律法,宋怀恩挺直了脊背道:“即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本侯亦是同样的说辞。” 言下之意,便是想问宋言汐敢不敢欺君。 宋言汐自然是不敢的。 她就算是不怕死,也要为她娘和弟弟考虑。 更别提,以言老爷子的性子绝不可能不管他这个外孙女。 即便是看在那些亲眷的份上,宋怀恩也料定了,他这个女儿不敢背上欺君的罪名。 他给了他们姐弟两条命,如今尚未得到他们的回报,甚至还折了一个女儿进去。 这便想摆脱他? 她休想! 宋言汐眉头紧皱,似是感到为难。 看在眼里,宋怀恩嘴角微微上扬,极其善解人意道:“你可是爹的长女,又是永川侯府的嫡女。 往后只要别再犯糊涂,处处同爹作对,自然还是爹的好女儿。” 对上他以为胜券在握已然藏不住笑意的眼睛,宋言汐忽然问:“永川候可仔细看过那封和离书?” 宋怀恩闻言,脸色更加冷沉。 他怎会没看过? 那日,他鼻青脸肿的回到莲园,无暇理会莲娘母女的嘘寒问暖,直接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薄薄一纸和离书,他翻来覆去看了整整一夜。 直至天明破晓之时,他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同言卿成了陌路。 以她的脾气,既然已经和离,往后必然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遥想当初,他们未曾成婚之前,也曾有过蜜里调油之时。 这半个月以来,他晚上每每难以入眠时,便会借着去书房读书之名,细细回想他曾与言卿有过的快乐却短暂的恩爱时光。 如果可以,他当日便是被这个逆女打断双腿,也绝不会写下那一纸和离书,断了他与言卿的将来。 这世间,若真有卖后悔药的便好了。 看着他挣扎的神色,宋言汐猜到什么,顿觉恶心。 她扯了扯唇角,讽刺道:“永川候既仔细看过,就该知晓,上头并未提及我姐弟二人。” 宋怀恩拧眉,问:“那又如何?” 第559章 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 宋言汐却没理会宋怀恩,只回头看向门口,恭敬道:“长公主殿下,想必永川候方才所言,您已然听清了。” 听到长公主三字,宋怀恩的脸色一瞬变得精彩。 有慌张,愤怒,更多的却是心虚。 世人皆知,华阳长公主平生最恨天下负心人。 却嫌少有人知晓,她最恨的,其实是那些宠妾灭妻的男人。 莲娘还曾在他面前骂过,说是华阳长公主根本不配拥有那么多人尊敬。 即便贵为长公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一个女人,与温柔贤淑半点不沾边,自己不讨丈夫喜欢便算了,还不准他去宠幸妾室。 这种既不温柔小意,又拈酸吃醋不大度的女人,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忍不了的。 若她是男子,也绝不可能会要这样的女子为妻,哪怕她身份再如何尊贵。 宋怀恩对此说法,也很是赞同。 他甚至私下里觉得,被幽居别院的那位驸马很是可怜。 尚了公主非但没得到该有的锦绣前程,整日里被关在园子里,连门都出不了。 有小道消息称,那位早些年就被废了命根子,如今甚至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像这样的女人,哪里能称之为女人? 尤其她还是以二嫁之神嫁给的驸马,即便她贵为长公主,亦是驸马更吃亏一些。 华阳长公主被青雀扶着进门时,宋怀恩眼底的不屑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 只一个眼神,她便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 不过,她不在乎。 这些个烂到骨子里的男人,就连说起话来,都是臭不可闻的。 走到主位坐下,华阳长公主神色冷淡道:“本宫不过是来当个看客,你们无需在意,随意即可。” 话虽如此,宋怀恩却没了再留下来的心思。 直觉告诉他,华阳长公主今日多半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虽然很舍不得宋宝珠这个女儿,可眼下这种情况,他已然不能再为她讨公道了。 宋怀恩正要告辞,就听得宋言汐开口道:“殿下此前的问题,臣女这便给殿下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 就在宋怀恩心中忐忑时,就见宋言汐转头看向自己,冷声问:“永川候可还记得,那日在郡主府与我的约定?” 宋怀恩眼神闪烁,“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他说着,余光瞥见宋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是没等他抢先开口,就听宋言汐继续问:“你当时所提要求,是不是要我带这位宋姑娘来长公主府参加宴席?” 宋怀恩想反驳,却听得宋宝珠哭哭啼啼道:“爹爹,宋言汐骗了您,她就是故意把我带进来好毁了我的清白,让我以后没脸见人!” 此话一出,无疑是铁证。 华阳长公主目光沉沉,冷冷道:“看不出来,永川候野心倒是不小。” 宋怀恩被她一句话惊出一后背的冷汗,咬了咬牙道:“长公主明鉴,宝珠这丫头自小随着她娘长在外头,从未参加过类似的宴席。 偏偏这丫头自小又最是仰慕长公主,不知从哪儿听闻贵府要设赏花宴,死活缠着本侯要来参加。”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宝珠,继续道:“这丫头一片赤子之心,只想着能远远看一眼仰慕之人的相貌,绝无半点旁的心思。 还望长公主看在她心思单纯的份上,饶过她今日所为。” “是吗?”华阳长公主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宋宝珠意识到什么,赶忙冲着她猛磕了两个头,激动道:“长公主殿下明鉴,臣女自小便常听家父家母提起您的事迹,心中很是倾佩。” 她本以为一番拍马屁的话,会让华阳长公主心中喜悦,因而高看她一眼。 以她的身份,说不定一个高兴,今日这些事情往后就再也无人敢提。 纵然以后嫁不到皇家,旁的权贵什么的,她也都是乐意的。 唯独那个什么狗屁长乐候世子,她不愿。 前一刻还温柔的叫她心肝,说着下午便差人上门提亲,要娶她为妻的话,后面却翻脸不认人。 不仅说是将她错认为宋言汐才碰了她,还口口声声骂她贱人。 怎么,是她让他睁着大眼认错了人? 还是说,她主动扒的他的衣服? 那种敢做不敢当的男人,可不配做她宋宝珠的夫君! 她想要的,是像锦王殿下那般英勇,又长得俊朗的男子。 宋宝珠偷瞄了一眼墨锦川,只觉得心尖一颤,生怕两人视线对上,再听到他嘴里说出什么刻薄之言。 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 若是他心中之人是她,而并非是宋言汐,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没关系,她日后定会寻个比锦王还要好的夫君。 她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打小在父亲面前,就处处不如她的宋言汐? 宋宝珠喜滋滋想着,忽然听到华阳长公主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娘都同你说了本宫哪些事迹。” 话音落地,屋内的氛围一瞬变的微妙。 谁都知晓宋宝珠的生母,不过是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外室,上不得台面。 一些体面人家,说出来都嫌脏了嘴。 像她那种女子,平日里满心满眼想的,只有如何笼络住眼前男人的宠爱。 毕竟她不比人家正头娘子,即便没有夫君宠爱,手握管家权,底下田产铺子若干。 不说如何富贵,至少一辈子吃穿不愁里里外外亦有奴仆使唤。 可她就不一样了。 即便是宋怀恩最疼爱的女人,可既没有身份地位,又无法掌握侯府的财政大权。 宋怀恩喜欢她一日,她便能吃香喝辣一日。 可相反的,这份宠爱若是不在,她什么都不是。 就连现在住的莲园,地契都握在言卿的手中,说不定哪一日翻了脸便会被侯府收回去。 这种满脑子都只要如何服侍男人的女人,又怎会教导女儿,教的她去仰慕一个,对于寻常女子而言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华阳长公主? 宋宝珠一下被问愣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宋怀恩在一旁急的满头大汗,恨不得自己替她说。 即便是不记得,你随便掰扯两句也行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说些漂亮话,总归是没错的。 正着急着,宋怀恩就听宋宝珠说:“我娘常说,华阳长公主棋琴书画样样精通,是咱们大安第一才女。” 第560章 本宫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 闻言,宋怀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死一般惨白。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如珠如宝捧在掌心,请了各个先生教养长大的女儿,竟然会是个无脑的蠢货! 但凡她多花那么一点心思,前几日找个人打听一下华阳的喜好,都不至于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大安何人不知,华阳如今在朝中内外能有这般地位,全然是因为当年曾陪着宣德帝在马背上打天下。 更被一度,被朝中将领戏称其为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 这样一个人,你即便不夸她胆识谋略,夸一句倾国美人也可。 可宋宝珠却偏偏夸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她与那些寻常的闺阁女子作比。 这跟直接打人脸有什么分别? 华阳脸色稍沉,问:“这些话,都是你娘教你的?” 宋宝珠闻言,心下一喜,忙道:“回殿下,我娘平日里便十分钦佩殿下,一直让小女以殿下为榜样。” 闻言,一旁的宋怀恩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你若是不会说话,大可以把嘴闭上。 宋怀恩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赶忙道:“小女言行无状,还望殿下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爹爹,我……”宋宝珠心有不服。 可她刚开口,便被宋怀恩厉色打断,“你这个逆女,还不住口!” 被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宋宝珠眼含热泪,只觉得委屈。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将她的不服尽收眼底,华阳沉声道:“永川候,你这个女儿教的不错。” 宋怀恩听着这话,只觉得脖子上像是悬了一把刀,仿佛下一瞬便要落下。 他赶忙跪下,恭敬道:“息怒,是本侯教女不严,冲撞了。 您放心,我这就将这逆女带回去,好生管教!” 说着,他转头剜了一眼宋宝珠,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滚过来向赔罪!” 宋宝珠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抽噎着问:“爹,女儿错哪儿了?” 难道开口夸人,也有错? 明明平日里她娘,就是这么教她的。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最高的赞誉莫过于夸她是满京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还巴不得有人这么夸她呢! 宋怀恩险些被她气晕,咬牙问:“你这是要违逆本侯?” 宋宝珠梗着脖子道:“我没有,明明是爹爹故意挑刺。” 她余光扫了眼宋言汐,恨声道:“爹爹如今是有了好女儿,便嫌宝珠碍眼了!” “你!”宋怀恩眼睛都憋红了。 宋宝珠看着他的反应,顿时更生气了。 她攥紧拳头,愤怒质问:“爹爹之前明明说过,宝珠才是您的掌上明珠,是您唯一的女儿。 难道这些,您全都忘了吗?” 宋怀恩怒喝道:“你这个混账,还不给本侯住口!” 宋宝珠抹了把眼泪,委屈道:“娘说的果然没错,爹就是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想回去同她过日子。 我们娘仨对爹爹而言,不过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那爹爹倒是说说,你最近天天晚上在书房睹物思人是在干什么?” “你这个逆女,还不住口!” “爹爹敢做,难不成还怕别人说?” 宋宝珠越想越气,转头看向宋言汐,愤怒道:“你们母女不是一直费尽心机想跟我们抢爹爹吗,我现在把他还给你!” “混账东西,你……”宋怀恩怒不可遏。 宋言汐拧眉打断他的话,冷声问:“宋姑娘难不成真以为令尊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听明白她话里的嘲讽,宋宝珠顿时涨红了一张脸。 不等她反驳,宋言汐又道:“令尊为了让我答应带你入府见世面,不惜答应与我断绝父女情义。 他虽算不得什么好人,可待你这个女儿,却也称得上一句仁至义尽。” 宋怀恩听得一张脸铁青,冷喝道:“你这个逆女,瞎话怎的张口就来?” 话音刚落,就听墨映雪冷笑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敢情除了你的话,别人说的都是胡说八道呗。” 宋怀恩拧眉,“本侯并不记得何时得罪过柔嘉公主,公主为何屡次三番对本侯恶言相向?” “你确实没得罪过本宫。”墨映雪掸了掸衣袖,一脸无所谓道:“本宫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 宋怀恩:“你!” 华阳:“映雪,不可胡闹。” 墨映雪立即收了面上的嚣张,怪顺道:“是,姑母。” 听华阳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墨映雪的故意羞辱定义为了小孩子家家的胡闹。 宋怀恩若追究,反倒是是他不懂事了。 他强压下胸口堵着的一口老血,恭敬道:“今日之事,全是本侯没能管教好两个女儿,让几位殿下见笑了。 我这便带她二人回去,严加看管,绝不再让她们出现在几位殿下面前。” 华阳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女儿,确实需要严加看管。” 以为她是站在自己这边,宋怀恩骤然松了一口气。 可他感激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华阳又道:“她今日在本宫的赏花宴上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要不了几日,满京都会知晓永川候养了个好女儿。 本宫若是没记错,你在外头也还有一子,差不多也到了参加科举的年纪。” 宋怀恩心尖一颤,忙道:“小儿琪瑞,再有两年便是弱冠之年。” “弱冠?”华阳想到什么,脸色更冷,“你这个儿子,竟是比侯府嫡子出生的还要早几年。” 换做任何一家,此事都算得上是一件顶天的丑闻。 只是言卿从前不曾在人前闹过,也没在外人面前说过是非,世人只知他宋怀恩宠妾灭妻,同外室有一双儿女养在那莲园之中。 却并不知道,这一双儿女皆年纪不小。 华阳的视线落在宋宝珠的脸上,问:“你这女儿,本宫瞧着也有双十年华了。” 宋怀恩额上冷汗频出,硬着头皮道:“回,宝珠的生月比言汐要小上一些。” 华阳只当看不透他的小心思,疑惑问:“寻常女子及笄之时便会定下亲事,永川候就没为女儿寻觅人家?” 第561章 求***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想着宋宝珠如今已经与那宋明坤有夫妻之实,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宋怀恩的心思难免活泛起来。 若能让他迎娶宝珠进门,便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于他二人的名声也是有益。 思及此,宋怀恩赶忙解释:“不瞒,宝珠这丫头自小娇惯的厉害,又被她娘宠着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不愿匆忙嫁人,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逼着她,毕竟事关人生大事总要再三斟酌。” 一番话说下来,他不由得红了眼眶。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宋怀恩对宋宝珠这个女儿是有真情实感的。 毕竟是他自小养在身边的,又寄予厚望,心疼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听着这话,姑侄三人的脸色都不同程度的变了变。 墨锦川与华阳还好,深色变化不大,尚且忍得住。 可墨映雪,却是一刻也忍不了。 她双手抱胸,满眼嘲讽道:“永川候既然这么心疼这个女儿, 怎么不早点给她找个乘龙快婿嫁过去,反倒逼得她大庭广众之下勾引男人?” 宋怀恩脸色骤然一沉,正要说话,就听宋宝珠尖声道:“我没有勾引他!” 墨映雪冷笑,“是是是,你没有勾引他,只不过是在他将你错认成他人时,没有开口反驳。” 这一点,孙明坤当着众人的面,曾亲口承认过,容不得她抵赖。 宋宝珠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怕她情急之下,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宋怀恩怒声呵斥道:“你做出这种丢人现眼之事,华阳没当场将你沉井溺死,已然是开恩。 再敢胡说八道,为父这便打死你,也省的你名声尽毁日后活的生不如死。” 他嘴上骂着宋宝珠,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华阳和墨映雪的表现。 她二人同为女子,难不成真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宋怀恩是不信的。 华阳可是体面人,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让自己府上闹出人命。 至于墨映雪,不过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小丫头,嘴上嚷嚷的再凶,面对鲜活的人命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宋怀恩正想着,就听华阳开了口。 只是她所说的话,与他所想却截然不同。 “女子双十年纪算不得小,又出了这种事情,往后嫁娶之事怕是不用想了。 可她到底也是一条命,又是在你身边养大的,死了未免太可惜,就将她送出京城去养。” 宋怀恩脸色难看道:“永川侯府在京城外并未有什么产业,实在是不知如何安置。” “不难。”华阳看了眼云雀,后者立即送上一本册子。 她道:“这是路引与一处庄子的地契,虽不大,却也有田地与几个仆人,足够宋小姐半生无忧。” 宋宝珠听到这里才算反应过来,脸色煞白道:“不,我不走!” 她可是要寻个好夫君,做人上人的,怎么能去什么庄子上? 不,她死都不去。 华阳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意味深长道:“你若不肯走,本宫倒是还有一条路可以给你。” 宋宝珠眼前一亮,忙道:“我选第二条路!” 反正最差,也就是将她许给那个什么狗屁长乐候世子。 无论是世子妃亦或者是夫人的,也总好过被送出京去,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苦日子。 她都听说了,之前林家那个三姑娘就是被送到了庄子上,让人磋磨的不像样子。 拼着一口气从外头逃了回来,还没等享上一天福,就突然连夜得了“急病”死了。 动动脚趾也该知道,是林家嫌弃有这么个妹妹太过丢人,私下里解决了她。 她才不要被送走,沦落到林三姑娘那样的下场! 宋怀恩听着华阳的话,直觉不好。 可眼下,他已经没得选。 自己那个儿子能不能靠着科举成才,他这个当爹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是再将这个唯一能靠着嫁人,近而帮衬到他的女儿送出京,那他此前所有的谋划就都泡了汤。 旁的不说,往后他在人前是再难抬起头来。 便是在族中,所说的话也起不到半点分量。 对上父女俩期待的眼神,华阳勾了勾唇,道:“本宫与法华寺的住持交好,法华寺相邻有一尼姑庵,风景秀美,是个养身的好地方。” 宋宝珠低喃,“法华寺,尼姑庵……” 比起她惨白的脸,宋怀恩的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试图争取,“,那尼姑庵是看破红尘出家之人才待的地方,宝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何去得?” 华阳不答反问:“她如何去不得?” 不等宋怀恩开口,她又问:“永川候莫不是以为,你这女儿还能嫁得出去?” 此话一出,宋怀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宋宝珠扑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爹爹救我,女儿不要去什么尼姑庵!” 绞了头发当姑子,便一辈子是姑子,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宝珠心一横,正要开口时,就听坐在上首的华阳幽幽道:“你这丫头若真有骨气,以死证清白,本宫便亲自进宫向陛下为你讨一份恩典。” 听到恩典,宋怀恩的脸色分明变了。 可这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换的恩典,宋宝珠怎会愿意? 见宋怀恩不愿为自己说话,宋宝珠赶忙冲着华阳猛磕了两个头,泪流满面道:“,臣女知错了,臣女往后再也不敢了。 求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云雀当即脸一沉,喝道:“宋姑娘慎言,我家殿下分明是为你寻一条生路。” 眼泪鼻涕糊了满面,宋宝珠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哭喊道:“殿下是什么身份,只要您一句话,外头那些人就会乖乖闭嘴。” 没想到她竟能想到这一点,华阳确实有些诧异。 她问:“本宫为何要帮你?” “为何……”宋宝珠低喃着,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他们一家与华阳能称得上联系之处。 忽然,她的视线落在宋言汐的脸上。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忙道:“我姐姐不日就要入锦王府,成为您的孙媳妇,称呼您一声姑母。 咱们两家,可是亲戚啊!” 第562章 对郡主不敬,该打 此话一出,宋怀恩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在地。 等到他缓过神来时,就听得华阳长公主冷声道:“云雀,掌嘴。” 云雀大步走到宋宝珠面前,扬起手左右开弓。 她是练武之人,不过几巴掌下去,便打的宋宝珠满嘴流血,叫嚷着知错了求长公主饶命。 对此,云雀一概不理。 一口气接连打了三十巴掌,她方才停手。 宋宝珠两颊被打的又红又肿,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道:“爹爹救命,女儿知错了!” 宋怀恩在旁看着,亦是心疼不已。 可比起心疼,他此刻更担心华阳长公主万一没能消气,牵连到他的身上。 他一个只有爵位并无实权的侯爷,哪里拧得过她这个大腿? 见求宋怀恩无用,宋宝珠环顾四周,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向宋言汐。 在几声呵斥中,她一把扯住了宋言汐的裙摆,颤声道:“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帮我向长公主求求情好不好?” 想到什么,她又道:“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爹爹。 我把他还给你,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山上当姑子啊!” 她一张脸又红又肿,说起话来也有些口齿不清。 可宋言汐还是听清了她的话。 自始至终,宋宝珠都没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只以为是她因为惦记着旧时恩怨故意害她。 也不知,那位被永川候捧在手掌心的莲娘,平日里究竟都教了些什么给她。 见她也无动于衷,宋宝珠急了,一把鼻涕把眼泪道:“姐姐,咱们骨子里可是流着同样的血啊,你怎能……” 宋言汐冷声打断她:“我劝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肯听。 今日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相应的苦果,也该你自己吃。” 回想起她的话,宋宝珠忽然眼前一亮,脱口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她说着,自说自答道:“你明知道衣裙有问题,故意将我留在外头,让我当你的替死鬼。” 宋宝珠眼神死死地盯着宋言汐,恨声道:“宋言汐,你好歹毒!” 她还想说什么,华阳长公主一个眼神,云雀快步上前拉开她,反手又是一巴掌。 “对郡主不敬,该打。” 话落,云雀又是一巴掌,“当着贵人的面大放厥词,企图攀咬永安郡主,该打。” 宋宝珠被打的满嘴淌血,浑身颤抖着告饶。 那模样,哪还有半点在长公主府门外的嚣张。 墨映雪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云雀姑姑手下留情,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宋怀恩也顺着她的话道:“小女顽劣,做出此等混账事,污了几位贵人的眼实在是该死。 可她到底年纪还小,望长公主看在她尚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 知道他虚伪,可宋言汐也确实是没想到,面对自己从小捧在手掌心的女儿,他也这般不近人情。 由此可见,此人自私至极。 除了他自己,宋怀恩谁也不爱。 华阳长公主亦是听烦了,沉着脸道:“本宫已给了永川候选择,至于如何做,便由你这个做父亲的操心了。” 云雀立即会意,朝着宋怀恩做了个请的手势,“永川候,请。” 宋怀恩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云雀冷着脸重复道:“永川候,请。” 她已然下了两次逐客令,第三次,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这一点,宋怀恩亦是心知肚明。 所以哪怕他再不甘,也只能黑着脸上前,一把扯起被打的连话都不敢说的宋宝珠,开口告辞。 宋宝珠被他扯的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框绊倒。 可宋怀恩却脚步不停,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 那架势,不像是带人回家,反倒像是将人往刑场上拖。 而被拖去行刑的宋宝珠,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华阳长公主面上难得浮现出了些许厌恶,冷声道:“也不知这永川候是怎么教的女儿。” 此话一出,墨锦川脸色不免沉了沉。 反倒被影射的宋言汐,站在那里像个没事人一样,好似全然不曾听懂。 即便是听懂了,又与她有何关系? 今日有华阳长公主和柔嘉公主做见证,她与宋怀恩之间的父女情分已了,他往后再不能打着她的名头敛财。 细想一想,她还真该好好感谢一下长公主,给了她这么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她原本还以为,要在人前闹上一场,再背上个不孝的骂名才能与之割席。 不同于宋言汐的好心情,华阳长公主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如何能不气? 原本今日要被人撞见在后花园与孙明坤私会之人,该是她宋言汐,而并非是宋宝珠那个蠢货。 只可惜,她不仅蠢还狂妄自大。 换做他人,便是再借她几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顾忌着墨锦川,纵然心头有火,华阳长公主也只能强行压下。 她扬起一抹温和笑意,道:“永安,今日让你受惊了,待会儿留下来陪本宫用个晚饭。” 宋言汐正要婉拒,就听墨锦川道:“姑母,今日是娇娇的生辰,几个孩子还在外头等着。” 华阳长公主问:“本宫留的是永安,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闻言,墨映雪忙道:“姑姑还不知道,父皇已经下了赐婚圣旨,三月之后五哥便要迎娶五嫂进门了。” 她不由弯了眉眼,“作为娇娇未来的母亲,她过生辰,五嫂自然是不能缺席。” “母亲?” “是啊,姑姑难道没听父皇说过嘛,五哥当日进宫求的便是正妃之位。” 华阳长公主笑意微敛,“倒是不曾听闻。” 墨映雪像是没看出她心情不佳,笑着继续道:“我还从未见过五哥这般痴情的男人,但凡他退一步,说不定五嫂就成了侧妃了。” 华阳长公主似笑非笑,“他若是退一步,便不是墨锦川了。” 说着,她看向宋言汐,意味深长道:“永安,你倒是好福气。” 墨映雪抢先道:“真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小娇娇可是巴不得,五哥五嫂赶紧成婚好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华阳长公主脸一沉,呵斥道:“一个小姑娘,怎如此口无遮拦?” 没想到她突然变了脸,墨映雪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放肆。 华阳长公主却并未因她的乖顺放过她,冷着脸道:“回去将道德经抄一百遍,抄完之前,就别到处跑了。” 扔下这话,她起身带着云雀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墨映雪死的心都有了,眼泪汪汪问:“五哥,我是不是哪里惹姑姑生气了?” 第563章 离那个徐如月远一点 墨锦川眸色冷沉道:“此事与你无关。” “我刚刚都挨骂了,怎么会……”墨映雪张口反驳,话说一半却忽的愣住。 方才姑姑骂她的时候,眼睛确实并未在看她,反倒像是一直在看五嫂。 难不成,姑姑刚刚那些话,其实是在指桑骂槐? 借着骂她的名义,骂五嫂。 可五嫂又不曾得罪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映雪皱着眉头思索着,实在是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道:“五嫂,你之前得罪过姑姑?” 宋言汐一噎,被这未来小姑子的直率给惊到。 她这般问,她答是不答? 若回答说是,以墨映雪的性子怕是要刨根问题。 除她是二嫁之身这一点外,旁的那些,哪一点都不是可以同她提及的。 可要是不回,她恐怕不会愿意。 宋言汐斟酌了片刻,道:“许是长公主殿下,心中已然有了锦王妃的人选。” “哦,五嫂说这个呀,那确实有。” 话说完,墨映雪才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姑姑竟然对白尚书家那个才女感兴趣。” 想到今日护在宋宝珠身前的那道身影,宋言汐道:“白姑娘心地善良,又勇敢正直,很有其父的风采。” 墨映雪咂咂嘴,“五嫂,你怎么还夸起情敌来了。” 墨锦川扫了她一眼,凉凉道:“不可胡说。” 担心宋言汐误会,他解释道:“白尚书之女已有婚约在身,不日便会成亲。” 闻言,墨映雪忽的笑了,压低声音道:“五哥还真信了啊,那白月薇的话一听便是托词。 你以为,姑母为何当中众人的面送她玉如意?” 墨锦川拧眉,“为何?” 墨映雪却不说话了,只笑呵呵地看着宋言汐。 想到今日与白月薇匆匆一面,宋言汐心思复杂道:“长公主若送玉如意,便是为恭贺新人之喜的物件。 白姑娘,必然要嫁给她所说的心上人,否则,便是欺君。” 闻言,墨锦川眉头拧的更紧了。 他当时就坐在旁边,竟未曾想到这一层去。 姑母的性子,这么多年还真是半点没有改变。 从不允许,有人违逆她的心意。 见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墨映雪想了想,又道:“五哥五嫂也别太担心,白月薇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又是白尚书的女儿,不会为了不嫁到王府就杜撰一个人出来。 说不准,他们二人早就已经情意相通了呢。” 明知这话是安慰,宋言汐此刻却也不得不信。 她总不能,追问墨映雪,为何白月薇宁愿冒着欺君的罪名闹这么一出,也不愿意嫁给墨锦川为妃。 这不是明摆着,打人脸? 墨映雪想到什么,咬了咬牙道:“徐家那个大小姐,平时就心眼子多的要死,每回进宫就卯着劲在母后面前讨巧卖乖。 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人前跳出来,企图攀咬五嫂。 且等着,本宫定要教她好看!” 想到徐如月今日的表现,宋言汐不由冷了脸。 中午在席上,徐如月几次上前同她想说话,都被墨映雪给岔了过去。 她倒是越发看不明白,这位徐大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墨映雪越想越气,上前拉住宋言汐的手道:“五嫂你可千万离那个徐如月远一点,她不是个好东西。” 宋言汐点点头,轻声道:“多谢公主提醒。” 墨映雪不由弯了眉眼,甜甜道:“都是一家人,五嫂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她说着,偷瞄了眼墨锦川,快速凑在宋言汐耳边道:“五嫂若真念着我的好,往后就别让五哥骂我了。” 小姑娘说完忙站直了身子,一副乖巧十足的模样。 墨锦川看向她,眼神淡淡问:“你今日可要去锦王府?” 墨映雪刚要说去,就注意到自家五哥眼神中蕴含的警告。 话说一半,拐了个急弯道:“我当然是不去啊!” 她强扯出一抹笑,声音分明带着委屈,“姑姑让我回去抄经来着,我要是乱跑,母后肯定要罚我的。” 越说越伤心,墨映雪擦了擦眼角,可怜巴巴道:“五嫂,我出不了宫,你得空可一定要来宫里看我啊!” 宋言汐笑着点头答应。 就听墨映雪又问:“那五嫂什么时候进宫呀?” 墨锦川:“她这几日都没空。” 墨映雪瞪圆了眼,心中不服却又不敢说,只能眼巴巴看着宋言汐。 那小眼神分明在说:“五嫂,你看他啊!” 宋言汐看在眼里,一时间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略微思索道:“过几日,前几日宁王殿下提及贵妃娘娘近些时日失眠烦闷,我调制的安神香还差些材料。” “安神香?”墨映雪眼睛都亮了。 她拉着宋言汐的手轻晃,撒娇道:“母后平日里也总说夜间睡不安稳,五嫂调制好,能否送一些给我?” 怕她拒绝,她又道:“我可以拿珠宝跟五嫂换,多少都行。” 宋言汐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应道:“待我入宫之时多带一些香料,等见了皇后娘娘,再具体调配。” 墨映雪不懂体质不同,用料不同的道理,却也听得出她对于皇后的重视。 小丫头眼眶发热,握着她的手郑重道:“五嫂,我跟你以后就是天下第一好了!” 凌霄院。 华阳长公主坐在窗前,把玩着宋言汐所赠的那串佛珠,有些诧异道:“难得这丫头有心,竟寻得空明此前用过的佛珠。” 云雀跪在下首,恭敬道:“奴婢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罚?”华阳长公主轻叹一口气,“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早已将你视作姐妹。 罚你,倒不如本宫自罚。” 云雀面上多了慌乱,膝行几步上前,恭敬道:“殿下千金之躯,奴婢怎敢与之相提并论。” 华阳长公主伸手扶起她,幽幽道:“今日之事,怪不得你。 本宫亦是不曾料到,同一个爹,生出带来的女儿竟是天差地别。” 听她提到宋宝珠,云雀眼底不免多了嫌恶。 这么多年,她手底下各色各样的人见过无数,但蠢的这般无所畏惧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连长公主殿下赐给永安郡主的衣服,都敢偷偷穿在身上,真不知她在家中怎么学的规矩。 云雀正想着,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甚至不敢抬头,忙跪下,恭敬道:“殿下息怒,奴婢让人多次检查过那件衣服,上头除了香料的味道外并无任何不妥。” “行了,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同本宫说说,那孙明坤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64章 无妨,本王只爱美人 “回殿下,与长乐候世子同行的人说,世子虽与他们斗诗时喝了不少,却也不至于醉的全然不省人事。” “所以,映雪方才所言皆是真的。” 看着华阳微沉的脸色,云雀斟酌道:“听柔嘉公主的意思,长乐候世子借着酒意,将那宋小姐错认成了永安郡主。 而她将错就错,与其成就了好事。” 华阳:“行了,不必说了,听了脏耳朵。” 云雀恭敬应是。 听着佛珠被拨动的声音,她谨慎道:“殿下,以锦王殿下的性子,今日之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华阳冷哼一声,“无妨,左右他早已对本宫心存不满,不差这一桩了。” 云雀道:“可今日之事,并非殿下的本意。” “那又如何?”华阳反问:“你真以为,那狼崽子会信本宫的解释?” 她眼神幽幽道:“于他而言,本宫设计让人撞破奸情与撞见他二人私会并无区别。” 云雀是看着墨锦川长大的,他性情如何,她自然知晓。 她只是不愿,让锦王因此事怨恨上她家殿下。 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她更看得清,她家殿下对这个侄儿有多上心。 就像外头百姓传的那样,虽是姑侄,殿下却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子对待。 若是为了个女人,就闹得姑侄反目,她实在是为殿下不平。 看穿她的心思,华阳叹了一声,“也罢,不过是一个女子,他喜欢就随他去。” 云雀:“殿下的意思是不管了?” 华阳:“不管了。” 怕她是一时气话,云雀开口劝道:“殿下消消气,锦王殿下从前一向听您的,当初您一句话便让他在边城呆了整整十年。 奴婢以为,殿下如今不过是被感情冲昏了头,待冷静一些自然知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 云雀顿了顿,又道:“民间不都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锦王殿下与永安郡主如今正是情浓之时,难免听不进劝。” 华阳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将这话听进心里。 她微微抬手,道:“把这串佛珠收起来,另外备一份礼,一同送去郡主府。” 云雀诧异,“殿下不是十分喜爱这串佛珠?” 华阳坦然道:“本宫确实喜爱,可君子不夺人所好。 空明既然舍得将这串佛珠赠与她,便是她的机缘,旁人想抢也抢不走。” 云雀双手恭敬接过,听出她话中有话,立即明了道:“殿下放心,奴婢这就派人去白家探查。” “去,手脚干净些。” “是本王不好,今日害你受惊了。” 马车内,墨锦川双拳紧攥,眼底满是懊悔。 他就不该听子旭那臭小子的歪理,说什么她定然喜欢矜持一些的男人,让他不要那么猴急。 依着他的意思,今日她本该乘坐锦王府的马车前来府。 有他在,宋怀恩便是再不长眼,也不敢将他那宝贝女儿往他的马车里塞。 宋言汐闻言,不由得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她有些无奈道:“我还当王爷是累了,坐上马车便一言不发。” 墨锦川薄唇微抿,黑眸间满是懊恼,“此事,皆因本王而起。” 宋言汐问:“王爷为何这般笃定,华阳不愿我嫁你为妃?”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然有些事,是他不曾告诉她的。 眼神直直地盯着墨锦川,宋言汐提醒道:“王爷若真心想同我携手白头,互相坦诚是必然的。” 否则,即便是拼着抗旨不遵,她也绝不嫁他。 剩下的话她没说,可墨锦川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毫不迟疑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本王绝不隐瞒。” 宋言汐:“在宫中那日,陛下究竟为何罚王爷跪在御书房外?” 宣德帝向来疼爱墨锦川,又知晓他腿伤方愈,不会轻易为了点小事命他罚跪。 尤其是,令他跪在御书房外那条人来人往的宫道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意跪给谁看。 若只是气墨锦川非要娶她一事,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既损了他身为亲王的颜面,又影响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于宣德帝而言,这一步棋可算不上高明,全然不符合他帝王的身份。 墨锦川失笑,“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 宋言汐眉梢微挑,“王爷可是不便说?” “方便,自然方便。” 墨锦川眼底多了笑,揶揄道:“看来看去,还是你生气时的模样最好看。” 闻言,宋言汐眉头微拧。 她正要开口,就听墨锦川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想着如今边城既定,想偷个懒,留在京中当个闲散王爷。” 宋言汐的眼神一瞬变得复杂。 他为了能娶她,竟然主动上交了兵权。 难怪那日,陛下出来见她时,分明是动了怒。 换做是她,怕是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有一日竟为了一个女人感情用事 ,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打拼而来的功勋。 宋言汐眸光微闪,轻声问:“王爷可知,兵权一旦不在你的手中,意味着什么?” 墨锦川轻笑,“听你这话,莫不是将本王当做三岁孩童在哄?” 言下之意,便是他知晓后果。 可他却仍要那么做。 宋言汐压下心头酸涩,故作轻松道:“别人娶亲都是喜事一桩,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反倒是钱权皆失。” 墨锦川唇角微勾,笑的恣意,“无妨,本王只爱美人。” 宋言汐也笑,却不免微红了眼眶。 虽不知他究竟是何时对她动的心,可他那炙热纯粹的爱意,她看得分明。 他如此真心待她,她岂有辜负之理? 宋言汐拉过墨锦川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滚烫,一字一句道:“承蒙王爷厚爱,言汐此生定不相负。” 墨锦川反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道:“收了我的聘礼,可就再无反悔余地。” 他顿了顿,又道:“我或许,并没你想的那般光明磊落。” 宋言汐莞尔,“巧了,我也是。” 二人相视一笑,马车内的氛围也快速升温。 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墨锦川喉结微动,正欲动作只听得外头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 暗一的声音紧随其后。 “前方何人,竟敢拦锦王府的马车!” 第565章 她就是馋他们主子身子! 墨锦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见一道瘦弱的身形捂着胸口,脸色蜡白地后退几步。 那模样,分明是受了惊吓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宋言汐不免诧异,“徐小姐?” 墨锦川拧眉,温声问:“可是认识?” 宋言汐点点头,伸手止住了他要起身的动作,轻声道:“此时你不方便出面,要我来。” 似是明白了什么,墨锦川点点头道:“我在马车上等你。” 暗一率先一步跳下马车,搬了脚蹬放在一侧,又抽出帕子垫着扶宋言汐下马车。 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徐如月认得暗一,更知晓他在锦王府中的地位。 见他对宋言汐的态度,她便知晓,自己没猜错。 这位永安郡主,在锦王殿下心中是不同的。 锦王妃这个位置,非她不可。 见宋言汐快到面前,徐如月身形微晃,竟是双腿一软朝着一旁地上狠狠摔去。 娇嫩的掌心擦过地上的砂石,火辣辣的疼痛袭来,疼的她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徐如月眼前阵阵发黑,默默在心中警告自己,下次绝不可再同今日这般犯蠢。 她算是看出来,哪怕今日与那长乐候世子有什么的人真是宋言汐,锦王殿下怕是也会不计前嫌留她在身边。 此等手段,她不得不钦佩。 宋言汐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徐如月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扶起,三根手指不经意搭在她的脉上。 堂堂徐家嫡女,怎会有长期食不果腹的虚弱脉象? 借着她的力道站稳,徐如月忙抽回手,提着裙摆跪了下来。 宋言汐忙伸手去扶,“徐小姐这是做什么?” 徐如月已然红了眼眶,眼底盈着泪道:“臣女今日情急之下失言,实在是该死,还望郡主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闻言,宋言汐缓缓收回了手。 她沉了脸道:“若徐小姐是来找我说这个,便请回。” 马车经过的虽不是什么闹事,周围却也陆续有行人经过,见到此等情形难免侧目。 有人猜测道:“这得是把人逼成什么样,才能让人当街下跪,马车旁边这个女子是谁啊,看起来还有一点眼熟。” 听到这话,徐如月脸色骤变,赶忙从地上站起身道:“郡主,臣女除了来认罪之外,绝无他意!” 怕宋言汐误会,她解释道:“我离席之后便一直等在门口,想着能亲口同郡主致歉,可暗侍卫并不让我靠近马车。 我情急之下,只能想出拦停马车这种蠢主意。” 暗一闻言,拧眉道:“主子有命,任何人不得私自靠近。” 更别提,还是她这个不安好心的。 这个徐小姐,当真以为别人不知晓她的心思? 她就是馋他们主子身子! 京中仰慕他家主子的人海了去了,难不成个个来,他个个都要放行。 要真如此,他们王府还不得漏成筛子? 没错过暗一眼底的轻蔑之色,徐如月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她轻咬下唇,道:“郡主,我真没有恶意。”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宋言汐看向右侧的茶楼,问:“徐小姐可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徐如月眸光微闪,忙不迭点头。 跟随宋言汐进茶楼时,她几次回头望向停在路边的马车,眼底的爱慕丝毫不加遮掩。 她爱慕锦王殿下这一点,从未想过隐瞒,也更不怕别人知晓。 进了包厢,宋言汐开门见山问:“徐小姐几次三番找我,想必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如月脸颊微红,点了点头道:“郡主聪慧,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她轻咬下唇,斟酌了片刻道:“臣女八岁进宫那年,便对锦王殿下一见钟情,这么多年心思从未更改过。” 宋言汐十分中肯道:“徐小姐倒是个长情的人。” 徐如月难为情地笑笑,语调有些泛酸道:“郡主就别取笑臣女了,论长情,臣女如何比得过锦王殿下。” “何出此言?” “郡主心中同明镜一般,又何必同臣女装糊涂呢?” 听着徐如月反问的话,宋言汐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她忍不住问:“王爷知晓,徐小姐如此了解他吗?” 徐如月闻言非但没有被人踩了痛脚的气恼,反倒眼含笑意道:“郡主不会告诉王爷的。” “你便这般自信?” “郡主言重了,并非臣女自信,而是人性如此。” “比如?” “臣女若是郡主,定不会让王爷知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同他一般,默默爱了他那么多年的人。” 徐如月弯了唇角,无比自信道:“我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王爷。” 宋言汐摇摇头,“不,你不了解。” 徐如月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有些失落道:“我无意与郡主争抢,只想入王府做个妾。” 想到宋怀恩宠妾灭妻一事,她忙道:“我身子不好,此生都难有自己的孩子,便是入了府也动摇不了郡主正妃的地位。” 她越说神色越激动,一把抓住宋言汐的手道:“郡主,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与其让王爷纳那些妖艳货色进门,倒不如选我入府帮你分忧。 郡主尽管放心,我只求能陪在王爷的身边,旁的什么都不图,也绝无争宠之心。” 宋言汐问:“哪怕做个贱妾?” 徐如月毫不犹豫道:“哪怕做个贱妾,臣女也是愿意的。” 对上她近乎癫狂的眼神,宋言汐猛地抽回手,冷声道:“可我不愿。” 徐如月不甘问:“我此前不曾得罪过郡主,郡主为何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你都不曾问过锦王殿下,又怎知,他不愿纳我进门?” 宋言汐眉头紧拧,冷声提醒道:“徐小姐乃是徐侍郎家中嫡女,这种自轻自贱的话,还是别再提了。” 徐如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凉凉问:“是你自己善妒,容不下我对不对?” 她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听宋言汐道:“我说了,是你不了解王爷。” 闻言,徐如月忽然笑了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幽幽道:“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锦王殿下。 宋言汐,你善妒却不敢承认,还不如我磊落。” 徐如月沉了脸,咬牙道:“锦王府,我非进不可!” 第566章 是本王高攀的她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人一把推开。 墨锦川的视线先看向宋言汐,见她并未动怒,这才看向徐如月,眼神冰冷道:“本王竟不知,锦王府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徐如月霍然起身,脸色微白道:“王爷,您别误会,我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墨锦川:“一时情急?” 徐如月忙不迭点头,求救般看向宋言汐,“劳烦郡主说句公道话,切莫让王爷误会了我。” 宋言汐失笑,问:“徐小姐当真让我说?” 望着她的笑容,徐如月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改口道:“臣女自小仰慕殿下,曾在佛祖前发愿,此生非殿下不嫁。 今日之所以有此荒唐之举,皆因仰慕之情,还望王爷看在臣女一片真心的份上,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生怕墨锦川拒绝,她又道:“臣女不求名分,只要能伺候在王爷身边,哪怕是个贱妾臣女也愿意!” 贱妾二字一出,墨锦川脸色顿时更沉了。 他冷声问:“徐侍郎平日里,便是这般教导徐小姐的?” 徐如月脸色微白,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父亲大人平日里政务繁忙,偶尔挤出些空闲,还要辅导大哥二哥同几个弟弟的课业。 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个女儿的存在。” 这话但凡换个人嘴里说出来,宋言汐一个字都不会信。 毕竟徐如月身为徐家嫡女,即便不如男儿受重视,却也不至于差了。 可偏偏,她亲眼看见过,徐夫人对这个女儿的态度。 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喜从自己肚子里生出的女儿,就更别提其他人。 徐如月垂眸,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楚楚可怜的模样瞧着难免让人心生怜惜。 这幅模样,最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哪怕宋言汐是个女人,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很难狠下心来说什么难听的。 可下一刻,她却听墨锦川问:“所以,此事与本王何干?” 宋言汐一怔,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徐如月更是傻了眼。 从前在家,她每次掉眼泪都能惹得父兄心软,近而得到想要的好处。 知晓今日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名为赏花,实则是为锦王府的小小姐办生辰宴,她早几日便每日对镜练习,如何才能哭的好看又惹人怜惜。 她今日出门之前,还特意找长兄试过,效果很是不错。 同为男人,王爷没道理不心软。 徐如月借着袖子遮掩,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顿时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落。 她还未开口,已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墨锦川冷沉着脸,看向宋言汐道:“几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徐小姐喜欢哭,便让她呆在这里慢慢哭。” 话落,徐如月忙道:“王爷且慢!” 她捏着帕子擦拭眼泪,声音带着哭腔道:“臣女知晓王爷向来洁身自好,不愿未娶妻先纳妾,臣女可以等。” 墨锦川:“徐小姐大可不必如此,本王对你无意。” 徐如月只觉的心头一梗,眼泪掉的更凶了。 怕眼泪惹墨锦川心烦,她手忙脚乱擦去眼泪,强扯出一抹笑道:“若是王爷不嫌弃,臣女愿入锦王府伺候王爷笔墨。” 墨锦川:“本王不愿。” 再度被拒绝,徐如月的脸色可以说得上是惨白。 她颤声问:“为什么?” 墨锦川却连解释的话都懒得说,只大步上前,拉起宋言汐的手道:“再不回,娇娇要哭鼻子了。” 想到小丫头那双眼,宋言汐也坐不住了。 她顺着墨锦川的力道起身,看向泪眼模糊的徐如月,拧眉道:“徐小姐是聪明人,既知无望,便不该一条道走到黑。” 徐如月凄然一笑,目光死死地盯着宋言汐,“你就这般确定,王爷的心中自始至终都只你一人?” 她笑容越发讽刺,低喃道:“当年我爹求娶我娘时,也是这般说的。” 想到什么,徐如月幽幽问:“郡主,没记错的话,你爹当初娶你娘进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京中贵女无数,才貌双全者更是如过江之卿,你又凭什么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墨锦川忍无可忍打断她,冷声道:“因为是本王高攀的她。” “你说什么?”徐如月猛然愣住。 她随即否认道:“不,这绝不可能,王爷是什么身份,她能高攀上王爷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话落,徐如月的眼神一瞬变得犀利。 她霍然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在她动作的前一瞬,墨锦川速度更快,一手搂在宋言汐的腰间带着人后退了几步。 桌子掀翻在地的瞬间,徐如月也被力道带的摔在地上,模样很是狼狈。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第一时间护住宋言汐的墨锦川,满眼不甘道:“为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如她?” 墨锦川原本已经朝外走,听到这话止了脚步,语调冰冷问:“你与她云泥之别,如何比?” 马车上,墨锦川握着宋言汐微凉的手,轻声问:“是不是觉得我方才说话太难听了?” 宋言汐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轻叹一声,道:“王爷做得对,明知无意却要给徐小姐留下希望,反倒残忍。” 与其让她心怀希冀,每日活在煎熬之中,倒不如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给她一些时间,她总能想明白。 墨锦川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吓到她。 否则,那什么徐小姐便是死一千次,也解不了他心头之恨。 虽然宋言汐并未生气,可有些话,墨锦川却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斟酌片刻,开口道:“我无意开口中伤她,是她纠缠太过,竟还企图离间你我二人,其心当诛。 若她并非女子,今日非要痛揍她一顿才能解气。” 被他气冲冲的模样逗笑,宋言汐问:“别人巴不得爱慕自己的女子越多越好,怎么到了王爷这儿,反倒成了烦心事?” 墨锦川的眼神一瞬变得怪异。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爱慕本王的女子不在少数,若个个都如同她这般,锦王府怕是都放不下。” 若非他说的认真,又没有半点骄傲之意,宋言汐听到他这么说高低要翻个白眼。 可仔细想想,他便是骄傲,那也是常理之中。 宣德帝膝下皇子众多,偏他生母不显却有幸被他养在身边,又自小聪明睿智,小小年纪便展露出惊人之才。 别人尚在求学的年纪,他毅然远走边城,几年间立下赫赫战功令梁军闻风丧胆。 哪一样,不值得骄傲? 想到什么,宋言汐笑着问:“仰慕王爷的女子众多,王爷为何偏偏看中了我?” 第567章 妹妹是宝,弟弟就是草 墨锦川微拧眉,想了想道:“看中这个词,用的不妥。” 他看向宋言汐,黑眸间仿佛带着灼灼火光,“我对你,属于一见钟情。” 宋言汐被他的话逗笑,乐不可支问:“这话,王爷之前拿来哄骗过多少姑娘?” 她并非不信一见钟情的存在。 而是太清楚,所谓一见钟情的背后,多是一地的鸡毛。 当初她娘便是对宋怀恩一见倾心,不顾外祖父的反对毅然决然嫁到了永川侯府。 殊不知,当日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算计后,方才呈现在她面前。 即便是并无设计,单靠着那一眼的爱意,如何抵得过岁月漫长? 比起那种轰轰烈烈,令人难忘的爱,宋言汐更想要细水流长的喜欢。 剥开那层冲动的外壳,留下的,才是不会被岁月冲淡的真心。 墨锦川眉头微拧,无比认真道:“本王从未对其他女子说过这种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你之外,本王也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子。” 宋言汐:“王爷,你……” 墨锦川:“你若是不信,本王可以起誓。” 他举起一只手,神色严肃道:“我墨锦川对天起誓,若方才所言有半句假话,必……” 宋言汐伸手堵住他的嘴,心情复杂道:“别说了,我信你。” 墨锦川拿开她的手,沉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想到今日刚见过墨凌轩,他赶忙解释道:“你别听三哥胡扯,我与三嫂之间只有师姐弟的情谊,绝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说到一半,他神色有些尴尬道:“他二人成婚时,我才同子恒那般大,并未太注意男女大防。 加之外头那些个闲言碎语,这才让三哥产生误会,记了这么多年。” 他正说着话,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娇娇委屈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马车里。 “大哥哥,你说娘亲会不会来呀?” 子衍温声纠正:“娇娇乖,是姑姑。” 娇娇轻哼了一声,咬字清晰道:“不是姑姑,是娘亲。” 生怕自家哥哥不知道,小丫头下巴一抬,十分骄傲道:“雪姑姑说了,再有一百天娘亲就是娘亲了。” 拗不过小丫头,子衍提醒道:“在外头不可这般喊,不然姑姑要不高兴的。” 娇娇皱着小眉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会不高兴,可她知道,自己不想让娘亲不高兴。 她捏着小拳头,重复道:“只能在家里喊娘亲,在外头要喊姑姑。” 子衍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夸赞道:“我们娇娇真乖!” 小丫头闻言,更骄傲了,挺着小胸脯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墨锦川自马车里出来,正好听到这话,不由黑了脸。 肯定又是子旭这个臭小子! 不等他发作,衣袖突然被人轻轻扯了扯。 他回头,正对上宋言汐那双满含温柔的笑眼。 分明是在劝他,别在这个让人高兴的日子收拾孩子,不合适。 也罢,暂且放他一马。 墨锦川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而朝着宋言汐伸出手。 马车缓缓在锦王府门口停下时,便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这会儿见到墨锦川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脑袋,恨不得把眼睛塞进马车里,看看能被他亲自扶下车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人认出宋言汐,惊呼道:“那不是永安郡主嘛?” 旁边的人瞪了他一眼,“少见多怪,人永安郡主现在是王爷的未婚妻子,自然是要出双入对。” “啊,永安郡主不是刚跟那林将军和离不久?” “你是外乡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林将军都是多久的事了。” “郡主之前守活寡硬是等了他两年,结果他转头带回来一个真爱,你总不能指望着郡主和离完,还要再守上两年?” 那人被众人说的一张脸通红,闷闷道:“这才多久,也太快了点。” “这还快?林将军和那什么郡主,下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你咋不跑到他们面前说这话。” 有人问:“你该不会是收了钱,故意跑到这里抹黑王爷和郡主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看向那人的眼神难免不对劲。 不等那人反驳,便有人捋了袖子上前,皮笑肉不笑道:“来,兄弟,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被子衍抱在怀里的娇娇瞥见这边动静,好奇问:“大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呀?” 子衍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道:“他们是朋友,约着另外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一起去喝茶。” 娇娇用小手手捂住嘴,惊讶道:“那他们真是大好人。” 子衍:“是啊,京中的人都很热情好客。” 宋言汐闻言,下马车的脚步微顿。 真是没看出来,子衍这孩子竟还会同妹妹看玩笑。 见她下来,娇娇忙扑腾着小短腿道:“大哥哥,快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娘……找姑姑!” 子衍动作轻柔地将小丫头放在地上,目送她奔向宋言汐,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那模样,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大哥。 子旭也想凑过去,刚一动作,左右肩膀便落下了两只手。 子衍:“你最好别过去。” 子恒:“安分些。” 子旭气的牙都痒了,咬咬牙问:“凭什么妹妹能去?” 按着他的两兄弟对视一眼,更觉得此举乃是明智之举。 真要让他冲过去,当着他爹的面问出一句为什么抱妹妹不抱我,今天这顿揍必然少不了。 虽然揍一揍更皮实,可今天是妹妹的四岁生辰,这么好的日子里有人鬼哭狼嚎的未免太煞风景。 见两人不说话,子旭就更不服了。 他嘟着嘴,咕哝道:“就稀罕妹妹呗,妹妹是宝,弟弟就是草,我看爹爹到时候再生个弟弟你们怎么办!” 子衍嘴唇笑容微僵,幽幽道:“你最好祈祷,将来的弟弟也是个皮猴子。” 意识到什么,子旭顿时老实了。 他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道:“还是生妹妹,我喜欢妹妹。” 现在他闯了祸要挨打的时候,嬷嬷和管家爷爷总会跟爹爹说,他还小,性子顽劣些正常。 到时万一来个比他小,却比他还要懂事的弟弟,两个放一起比较,他爹还不得拿大扫把抽他?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墨锦川一把捞住要扑向宋言汐怀中的小丫头,单手抱起,看向子旭的眼神中分明带着审视。 子旭赶忙摇头,一脸乖巧道:“爹爹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墨锦川:“说。” 第568章 娘亲香香,爹爹臭臭 一进门,子旭轻车熟路往地上一跪,竹筒倒豆子般将兄弟几人方才的对话说了一遍。 其中包含两位兄长的警告,以及他对未来能多个妹妹的希冀,描述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墨锦川:“……” 他就知道,这个臭小子是皮痒了。 没等他开口教训,坐在他腿上看热闹的娇娇一拍小手,激动道:“妹妹好,娇娇喜欢妹妹!” 小丫头一句童言无忌的话,反倒惹得两个人红了脸。 墨锦川轻咳一声,道:“起来,往后不许在妹妹面前胡说八道。 否则,别怪为父翻脸无情。” “知道了。”子旭手脚并用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补上一句,“我才没胡说八道。” 说完赶忙往子衍身后一躲,露出一双贼勾勾的眼睛道:“今天是妹妹生辰,爹爹不许动粗。” 余光瞥见旁边的暗一,他又补充道:“暗一叔叔也不行!” 至于其他人…… 他们根本抓不住他,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但他爹跟暗一叔叔就不一样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比不过人脚尖轻轻一点。 会轻功了不起啊? 等他长大了,也要练这么好的轻功,看他们还怎么追他。 墨锦川被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目光沉沉道:“好,为父今日不揍你。” 子旭嘿嘿一笑,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道:“先生说了,今日事今日毕,可不许秋后算账。” 怕他不认,他又赶忙跑到宋言汐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道:“烦请姑姑为我做个见证,大人是不能骗小孩子的。” 宋言汐失笑,故意逗他道:“三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不太好插手。” 子旭双手掐腰,理直气壮道:“怎么不能管,我说能就能。”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因为妹妹喊你娘亲,我没喊,所以你不高兴才不管啊?” 宋言汐一怔,忙要解释。 子旭却比她更快张嘴,超大声道:“娘亲!” 像是怕宋言汐听不清楚,他一口气喊了三遍,眼神中满是得意。 仿佛在说,喊人这块还要看我。 宋言汐听着接连几声娘亲,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 墨锦川摸了摸鼻子,同样觉得尴尬。 把孩子教成这样,实非他本意。 关键老大老二,甚至于娇娇都很是乖巧省心,唯独这个小老三…… 子衍子恒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别过脸去。 那嫌弃模样,就差在脸上写上“这不是我弟弟”六个大字。 娇娇也是被自家三哥哥的话给惊到,咂了咂嘴突然喊道:“三哥哥好大声,好棒!” 屋内的气氛,一瞬变得有些微妙。 墨锦川干干道:“孩子们就是太高兴了,他们平时不这样。” 宋言汐浅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子旭之所以这般,无非是不想挨揍,实乃孩童本性。 非要说错,错也应该在墨锦川这个做父亲的身上。 棍棒解决不了问题。 尤其像是子旭这种孩子,分明已经被打习惯了。 他即便怕,怕的也是挨打时的皮肉疼,而并非是犯了错还怕被罚。 长此以往下去,随着他的年纪渐长,棍棒便不好用了。 到那时,他总不能对自己的儿子拳脚相加? 这几次的相处下来,宋言汐倒是觉得,这位三公子虽性子跳脱了一些,却也并非顽劣不堪。 若有人能耐心引导一二,以他的聪慧,定会明了自家父亲的苦心。 如此想着,宋言汐伸手摸了摸子旭的脑袋,对上他期许的双眼道:“三公子放心,今日之事,我为你做见证。” 她说着,转头看向墨锦川,眼底染了笑意道:“想来以王爷的品性,定做不出出尔反尔之事。” 墨锦川唇角微弯,“自然。” 看着二人相视一笑,子旭也嘿嘿笑了起来,为自己成功躲过一劫而感到高兴。 一旁的而兄弟二人眼底亦是多了笑。 只是他们高兴的,却是这座王府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 而他们,也终于要有母亲了。 无论母亲日后待他们如何,只要爹爹和妹妹喜欢,便足够了。 至于缠人的老三,他们自然会好生看着,不会让他太早暴露出本性来将人给吓跑。 见大家都在笑,娇娇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扭动着小屁股蹭呀蹭,想要从墨锦川的腿上下来。 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言汐的腿,用意再明显不过。 她想要香香软软的娘亲,才不要臭爹爹。 可她又不能说说出,毕竟大哥哥说,那样容易伤了爹爹的心。 娇娇不想让爹爹伤心,所以不能说。 就在小丫头自以为行事隐蔽,小屁股即将悬空之时,却被一只大手一把捞了回来。 头顶传来自家爹爹不容置否的声音,“姑姑累了,你乖乖坐着。” “哦。”娇娇应了一声,整个人顿时像是蔫了的茄子一般。 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宋言汐刚想说什么,就见墨锦川冲着她无声摇了摇头。 分明在说:“你不必惯着她。” 可谁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奶团子,能不惯着? 反正宋言汐是不行。 她冲着墨锦川摇摇头,唇语道:“让我来。” 没直接反驳他,已然是给他留了面子,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 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墨锦川失笑,却不得不装作严肃道:“只能抱一刻钟,不可缠着姑姑知道吗?” 闻言,上一刻还像是霜打茄子一般的娇娇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好!” 那激动模样,墨锦川甚至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样也好,几个孩子都喜欢她,不必担心他们日后相处不来。 至于孩子太黏人这点,往后慢慢来就是。 终于坐在宋言汐的腿上,娇娇搂着她狠狠吸了两口,甜甜一笑道:“娘亲香香!” 子旭歪着头问:“那爹爹呢?” 小丫头正在兴头上,脱口道:“爹爹臭臭!” 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爹爹不臭,就是有一点点奇怪的味道。” 墨锦川面容微僵,就听得宋言汐问:“娇娇乖,是什么味道呀?” 第569章 那叫男子气概 小奶团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脆生生道:“咸鱼的味道!” 此话一出,子旭率先绷不住笑了。 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笨娇娇,那明明是汗馊的味道。” 话落,他只觉得一道危险的视线落在身上,后背凉飕飕的。 子旭眼珠滴溜溜一转,忙改口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爹说了,那叫有男子气概。” 墨锦川闻言,脸顿时更黑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娇娇歪着小脑袋,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那三哥哥怎么没有?” 子旭闻言,顿时涨红了脸,闷闷道:“我还小呢,等我长大练功的时候多出点汗就有了。” 小丫头轻哼一声,小嘴撅得高高的,“三哥哥天天这么说。” 子旭一听就不乐意,上下打量着娇娇,臭屁道:“等我长大,你说不定还没我膝盖高。” 话落,小丫头“哇”一声哭了出来,搂着宋言汐的脖子委屈道:“娘亲,三哥哥是大坏蛋,娇娇再也不要跟他好了!” 子旭皱着眉头,不解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哭什么啊?” 墨锦川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 子旭嗷呜一声,双手护着后脑勺的瞬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墨锦川扫了他一眼,凉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子旭咬咬牙,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生气道:“爹爹偏心!” 墨锦川:“你自己嘴贱,怨不得他人。” 子旭心有不服,小声咕哝道:“我就说了一句话而已,说的还是实话,这也要哭鼻子?” 娇娇闻言,顿时更委屈了。 宋言汐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哄道:“娇娇不生气,哥哥将来要长成男子汉,高大威猛一点才能保护你。 他要是还没你膝盖高,要是遇到个坏人,岂不是要被人一脚踢飞?” 小丫头抹了把眼泪,哼哼道:“那还是让三哥哥长高一点,不要被人踢飞。” 宋言汐轻笑问:“为什么不希望哥哥被人踢飞,你心疼他?” 娇娇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三哥哥大坏蛋,才不要心疼他。” 那傲娇模样,一看便是得了她三哥的真传。 再看子旭,一副分明知道自己错了又不肯主动低头的别扭模样,亲兄妹无疑了。 怕宋言汐嫌娇娇太聒噪,子衍见时机差不多,便要抱着娇娇出去玩。 小丫头哪里肯,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 她脆生生道:“大哥哥去忙,不用管娇娇,娇娇自己可以的。” 她说着又往宋言汐怀中蹭了蹭,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副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休想分开她们的模样。 子衍见状,也只能作罢。 他随机看向子旭,不容拒绝道:“老三,跟我去书房温书。” 子旭头一撇,“我才不去,那书狗都不读。” 墨锦川:“……”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正要开口警告,就听宋言汐温声问:“听三公子的意思,想必已然熟记那些书的内容,通晓其中道理。 若真是如此,确实不读也罢。” 子旭一张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会。” 闻言,宋言汐满眼诧异,随即转头看向墨锦川。 表情严肃道:“三公子如此天资聪颖,连他都读不通的书籍,定然是着作者的问题。” 在墨锦川开口前,她又道:“不若换一些简单易懂的书来,以三公子的天赋,想来不出几日便会融会贯通。” 子旭张红着脸道:“不用换。” 宋言汐转头看向他,眼神真诚道:“三公子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 读书的本意是让人知书明理,而并非是一味强压,让本就不喜读书的人心生厌恶。” 她唇角微扬,带着温柔笑容道:“三公子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不读书,该懂的道理也自会明白。” 子旭闷声问:“你当真觉得我聪明?” 宋言汐毫不迟疑道:“自然。” 想着在门口听到娇娇的话,她不由弯了眉眼,“也不看看三公子是谁的儿子,怎会不聪明。” 这下子旭的脸更红了。 不同之前的气恼,这会儿的他,恨不得羞的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赶忙转头看向子衍,求救般道:“大哥,咱们去书房!” 子衍不疾不徐道:“姑姑说得对,你既心中不喜,强拘着你反倒无用。 也省的,日后闯了祸,有人要问一句你读的书是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 子旭闻言,一张脸更是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宋言汐余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子衍,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心中不免感叹。 这孩子身为长兄,早早便担负起了照顾弟妹的责任,行事也远比同龄人早熟。 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同亲密无间的弟弟妹妹待在一处,总该有几分童真偶尔流露才是常理。 知晓子旭是个急脾气,子衍也没吊着他的胃口,只皱着眉头问:“你当真想好了要跟我去读书?” 子旭忙不迭点头,正色道:“比真金还真。” 虽然很不想信任他,可想着宋言汐一片苦心,子衍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在此之前,他要同他约法三章。 子旭快速道:“别说是三张,十张我也愿意!” 子衍:“……” 做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 一心只想赶紧走,子旭自动忽视自己大哥眼底的嫌弃,催促道:“大哥,咱们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书了。” 子衍扯了扯嘴角,“你最好是。” 他说完,转身冲着墨锦川和宋言汐行了个礼道:“爹爹,姑姑,儿子告退。” 墨锦川点点头,余光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子恒,淡淡道:“老二,你学问好,你去陪着弟弟读书。” 子恒快速站起身,恭敬道:“是,爹爹。” 他走到门口时,脚步明显放缓了许多。 直到听到墨锦川说:“待会儿用晚饭时提前过来,别让姑姑和妹妹等你们。” 子恒点点头,脚步立时变得轻快。 很明显,他此刻的心情格外好。 宋言汐在一旁看着,等到人走远了,方才开口道:“子恒这孩子,难为王爷费心。” 墨锦川轻叹一声,黑眸间带着心疼之色,“子恒这孩子心思重,为人父母的,总要多看顾些。” 娇娇似是听懂了什么,脑袋蹭了蹭宋言汐的下巴,怯生生问:“娘亲不要嫌弃二哥哥,好不好?” 第570章 爹爹不要不识好歹 宋言汐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娇娇,是不是谁同你说过什么?” 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以小丫头的年纪,应该想不到这一点才对。 娇娇赶忙摇头,将脑袋埋在她胸口,什么也不肯说。 等她再抬头,眼泪汪汪道:“姑姑,娇娇想嬷嬷了。” 想到上次见到的钱嬷嬷,宋言汐不免看向墨锦川,眼底带着疑惑。 “钱嬷嬷前些日子,被她家里的人接回去养老了。” 她才多大年纪,这便回乡养老了? 联想到方才娇娇的话,宋言汐隐约明白了什么。 仗着小主子年幼,便在她面前搬弄是非的刁奴,确实不可再留在府中。 子衍子恒尚且还好,心中自有一杆秤,可剩下两个年纪还小,纵然算得上是机灵却却也很容易被影响。 假以时日,必成祸患。 想着钱嬷嬷有可能说过的话,宋言汐双手扶着娇娇的肩膀,让小丫头面对着她,温声问:“娇娇嫌弃二哥哥吗?” 小丫头脱口道:“才没有,娇娇才不会嫌弃二哥哥。” 她说着话,不由红了眼眶,委屈巴巴道:“二哥哥只是不想说话,不是小结巴。” 意识到不对,宋言汐拧眉问:“娇娇知道是谁说二公子小结巴吗?” 娇娇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转头看了眼墨锦川,小心翼翼道:“大黑说的。” 宋言汐:“大黑?” 怎么听起来,不太像是人的名字。 站在门口的暗一沉着脸道:“主子,姑娘,大黑是隔壁王家养的看门狗。” 宋言汐不由冷笑,“当真是奇了,看门狗也会说人话了。” 墨锦川亦是冷了脸,沉声道:“你去走一趟,本王倒是要看看,会说人话的人狗到底长什么样。” 暗一应了声,转身朝外走时顺势活动了一下肩膀。 今日是小小姐的生辰,府上不宜见血。 那他便过去,同王家人好好讲讲道理。 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宋言汐虽气王家的孩子骂子恒小哑巴,却也更担心暗一万一动起手来,会闹出人命。 毕竟,他还是陪着墨锦川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还靠着一双脚将墨锦川硬生生背回边城的人。 一拳砸下去,便是个壮汉也扛不住。 墨锦川自她怀里接过娇娇,开口道:“暗一手底下有分寸。” 小丫头正踢着双腿抗议,听到这话,捏紧了小拳头气冲冲道:“欺负二哥哥,把他们全部打扁!” 宋言汐顺着问:“打扁了做什么?” 娇娇理所应当道:“当然是拿去喂大黑呀!” 她歪着脑袋,似乎是想到什么,自己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拍着小肚子道:“不许笑不许笑。” 等她笑的差不多,才眨了眨眼道:“就算喂大黑,大黑也不吃。” 说完,她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宋言汐一琢磨,这话不就是在说:“喂狗,狗都不吃?” 墨锦川捏了捏娇娇的脸,警告道:“往后不许跟你三哥不学好。” 小丫头点点头,乖巧道:“爹爹放心,娇娇听话。” 墨锦川:“……” 他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正说着话,方才出去的暗一去而复返。 娇娇眼睛都亮了,赶忙问:“暗一叔叔,打扁了嘛?” 那兴奋的模样,俨然将墨锦川方才的话尽数抛到了脑后。 暗一看了眼宋言汐,面带为难道:“主子,姑娘,徐夫人来了。” 墨锦川拧眉,“哪个徐夫人?” 宋言汐解释道:“应是刑部侍郎徐大人之妻,也就是今日那位徐小姐的母亲,此前在郡主府王爷应该见过。” 墨锦川:“不记得。” 他皱着眉头道:“告诉她,本王今日不见客。” 暗一为难道:“徐夫人说,王爷今日若是不见她,她便在王府门口不走了。” 墨锦川彻底冷了脸,“好个徐夫人,自己教出一个自甘下贱要上门给人做妾的女儿,还有脸上门找本王讨说法。” 娇娇被他生气的模样吓到,缩了缩脖子,赶忙朝着宋言汐伸出手,“娘亲抱!” 宋言汐忙伸手接过小丫头,开口劝道:“王爷消消气,徐夫人出身清贵人家,想来不是那胡搅蛮缠之人。” 墨锦川冷声道:“可她却生了个胡搅蛮缠的女儿。”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果断道歉道:“对不住,方才我声音太大了些。” 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宋言汐道:“瞧王爷这话说的,我还能被你一句话给吓到?” 要真是如此,那她的胆子岂不是比鸡还小? 墨锦川唇角微勾,抬手揉了揉娇娇毛茸茸的小脑袋道:“乖乖等我,我去去就回。” 小丫头忙不迭点头,脆生生道:“爹爹快去。” 话音落地,她只觉得摸自己脑袋的手猛地一顿。 看着墨锦川离开的背影,娇娇突然恍然大悟,超大声道:“娘亲,原来爹爹是让你乖呀。” 小丫头说着,还煞有其事道:“娘亲已经很乖了,爹爹不要不识好歹。” 闻言,忙着朝外走的墨锦川只觉得心口猛地中了一箭。 他不免在心中安慰自己,没关系,孩子跟谁亲不是亲? 他们同她这个做娘的关系越好,他这个当爹的往后越省心。 至于漏风…… 就算是棉袄漏风,也总比那些根本没得穿的人要好。 “哇,这个是姑姑小时候嘛,超好看!” “这个应该是姑姑十岁的画像,你们说,爹爹从哪儿弄的?” “我奉劝你一句,埋回去。” “好不容易挖出来的,为什么要埋回去?” 子旭越扒拉越兴奋,头也不抬道:“原来暗一叔叔没骗人,爹爹真的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姑姑了。” 他啧啧两声,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自顾自道:“难怪姑姑第一次来的时候,爹爹大晚上换了一身又一身,还对着好一通镜子臭美。 大哥,这叫什么来着?” 子衍幽幽道:“孔雀开屏。” “对对对!”子旭忙点头,“咱爹就跟那花孔雀似的,生怕姑姑看不上他。” 他说着,又扒拉出一个卷轴。 没等子衍制止,他已经将那幅画卷打开来。 看清画卷上的内容,子旭惊讶道:“爹爹藏妹妹的画像干什么?” 第571章 等我长大了娶你 子衍微拧眉,问:“你确定这是娇娇?” 子旭想也没想道:“我们家不就一个妹妹,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说着,忽然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爹爹在外头生了个私生女,怕妹妹生气所以没敢带回来。” 子衍:“……” 子恒:“蠢。” 子旭横眉,有些不高兴道:“二哥,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子恒动了动嘴唇,突出两个字:“蠢货。” 这下子旭是真的生气了,抓了一把土抬头扔向他,气冲冲道:“你骂我,我要去告诉姑姑!” 话音刚落,就见站在他面前的两人齐齐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足够容纳一人的空间来。 子旭好奇看去,就见一大一小正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地看着这边。 他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嗫嚅道:“姑姑。” 宋言汐点头示意,目光落在他脚边的画卷上。 能让王爷藏的这般仔细,甚至不惜埋到地下,想必里头的东西对他意义非凡,可不能让这个皮猴子糟蹋了。 子旭不知道她所想,还以为她是要看,忙在衣服上拍了拍手上的土,抓起画卷朝着宋言汐跑去。 一边跑,一边兴奋道:“姑姑你快看,这上面是我爹的私生女!” 宋言汐笑容微僵,“私生女?” 子旭忙点头,见她神色看起来不对,捏紧了手中的画卷义愤填膺道:“我爹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背着姑姑偷摸摸在外面生孩子呢!” 宋言汐:“这……”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 不等她说什么,子旭又道:“姑姑放心,就算你因为这个不愿意嫁给爹爹,也没关系。”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小大人模样道:“等我长大了娶你。” “你?”宋言汐并不想笑,却实在是忍不住。 以她的年纪,正儿八经都能做小家伙的亲娘了,哪里能嫁给他。 再说了,就算是他到时候不嫌弃她年纪大,他爹怕是也不会同意。 子衍子恒对视一眼,嘴角狂抽。 他们当真是昏了头了,才会被老三骗过来后院寻什么宝。 这下好了,一个也别想跑。 宋言汐还没说话,娇娇却急了,赶忙摆着小手道:“不行不行,三哥哥不能娶娘亲!” 子恒挑眉问:“怎么就不行了?” 想着曾听下人讲过的趣事,他轻咳一声,双手往身后一背装模作样道:“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部落,在那里儿子就能娶自己娘亲,也能娶自己的嫂子。” 此话一出,有没有听过这个典故的人都愣了。 宋言汐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看过类似的记载。 可直觉告诉她,即便真有此事,真相绝不是像子旭说的那般。 若儿子随随便便能娶母亲,嫂子,那这个天下岂不是就乱套了? 娇娇还小,哪里听说过子旭口中的这些个歪理,竟一脸天真的问宋言汐:“姑姑,三哥哥真的能娶你嘛?” “当然不能。” “他想得美。”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长廊那头,墨锦川快步前来,衣袍的衣角被风卷起,每一步都仿佛带着肃杀之气。 就连宋言汐也觉得,今日这顿打,子旭肯定逃不了了。 始作俑者自然也十分清楚。 可他不仅没害怕的往她身后躲,反而赶忙展开画卷给宋言汐看,着急道:“姑姑你快看啊,爹爹平时可宝贝这些了,你再不看往后可看不着了。” “混账东西!” 他手上动作太快,墨锦川到近前时,宋言汐已经看清了画卷上的内容。 竟然是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双脚踩在粗壮的桃枝上,伸着手在够更高处的桃枝。 而她的手中,一支桃花开得正艳。 这场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呢? 子旭看向满脸愠色的墨锦川,梗着脖子问:“爹,你说,你把这私生女藏哪儿了?” 墨锦川闻言,脸色更沉。 他攥紧了拳头,冷声问:“这就是你说的爱读书?” 子旭眼神有些心虚,吞了口口水辩解道:“我这不是读书累了嘛,就喊大哥二哥出来走走。” 墨锦川:“出来走走还带着铁锹?” “是啊,顺便活动一下筋骨,您不是常说男子汉要勤练功吗?” “为父的话,看来你每一句都记得很清楚。” “那当然,爹您尽管考我,就没有我不会的!” 看着子旭那骄傲模样,墨锦川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肯定也没忘记明日要随你大哥去青山书院一事。” 若非赶上娇娇生辰,他们上个月便该出发。 早知会被这臭小子掀了老底,他说什么也不会心软,留他们兄弟二人继续在家。 子旭闻言,顿时笑不出来了。 上一刻还是个骄傲小孔雀,这一刻,就变成了落水的小鸡仔。 他咬了咬嘴唇,商量道:“爹,不去行不行?” 在家里他看到书就头疼,压根不是读书的料,真去了书院还不得憋死啊? 子旭眼珠子转呀转,分明是在思考对策。 墨锦川却没给他机机会,半点情面不留道:“不行。” 他看向子衍,吩咐道:“晚上盯着老三收拾行李,除了衣服鞋袜外,一样东西也不准带。” 子旭一听顿时急了,忙问:“爹,吃的跟银子也不让带啊?” 见墨锦川不理他,他还想着争取一下,委委屈屈道:“爹,虽然我不是您亲生的,但您也不能一口吃的都不让带?” 子衍默默提醒道:“书院吃住一应俱全。” 青山书院对院中弟子管教严苛,吃穿住行只能由书院提供,即便是带了银子也无处使。 不过没有银子,在他下次归家之前,老三就别想离开书院半步了。 子旭“哇”的一声便要哭,被墨锦川一个眼神制止。 他抽了抽鼻子,把手中的画卷递给宋言汐道:“姑姑,我走了,你别太想我。” 那委屈巴巴的模样,瞧着还有些可怜。 宋言汐原本想安慰两句,却听这小子又道:“等我回来娶你。” 话音刚落,子衍快步上前,扯住了他的衣领将人往后拽了拽,冲着她歉意一笑。 “舍弟无状,让姑姑见笑了。” 子旭原本还有些不服,子衍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脸色顿时变得精彩。 他看看墨锦川,又看看宋言汐,直接放弃了抵抗任由两个哥哥拉着走。 娇娇看傻了眼,忙道:“大哥哥等等我,娇娇也要听悄悄话!” 不只是她,宋言汐也很好奇。 大公子方才究竟在皮猴子耳边说了什么? 第572章 子替的前提,是父死 宋言汐正想着,忽听墨锦川问:“想知道阿衍方才说了什么?” 她想也没想,点头道:“也不知道大公子究竟说了什么,让三公子立时便改了主意。” 刚刚瞧那模样,子旭分明还有话要同她说。 却在子衍一句话之后,便表情怪异地盯着她不再说话。 就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娇娇之所以追过去,也是因为她了解自家这个三哥哥,明白她大哥哥方才说的话肯定至关重要。 墨锦川轻咳一声,表情有些尴尬,“阿衍其实也没说什么?” 宋言汐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你看我信不信的眼神。 明白糊弄不过去,墨锦川轻叹了一声道:“梁国再往北有些游牧民族,偶有父死则子替,或是兄终弟及的传统。 子旭不知是听谁提了一嘴,只知晓有此事,却不知此事的内情。” 闻言,宋言汐的脸色也一瞬变得怪异。 这种习俗,她曾在祖父赠予的一本风物志里头看过。 当时年纪尚小的她,并不能完全理解书上所写的内容,还因此闹过笑话。 难怪方才子衍和子恒是那种表情。 看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差直接给子旭一巴掌,问他是不是没盼着墨锦川好。 毕竟子替的前提,是父死。 宋言汐想了想,认真道:“孩子该揍还是要揍。”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她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快速一闪而过。 她是不是,听谁这么说起过? 鬼使神差的,宋言汐低头看向手中捧着的画卷,耳边仿佛响起一道威严的嗓音。 “慈母多败儿,别拦着为父,孩子该揍就得揍。” 这不是外祖父曾经骂她的话吗? 想到言老爷子那张脸,再看画卷上那分外眼熟的画面,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涌现在眼前。 那时,外祖母因思念两个舅舅心切,茶饭不思以至缠绵病榻。 她眼里看着心里着急,却帮不上什么忙。 也不知是听谁说了一句,城外桃林的桃花开的正旺,要是能去看一眼就算再累也值了。 她一想,看一眼就不累了,那她外祖母看一眼病肯定也就好了。 当时的她说干就干,趁着大家吃过饭午睡时,带着竹枝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宋言汐至今记得,那日桃花开满山坡的景象。 只是看一眼,便让人不免惊叹。 而她经过半天的精挑细选,也成功选出了,她以为最美的一枝桃花。 桃花是被娘亲捧回府的,而她,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被外祖父抗在肩头带回去的。 外祖父为了找她,甚至惊动了宣德帝,将半个京城翻了一圈。 谁也没想到,两个小丫头会有那么大的胆量,藏在马车的草垛里,随着车队出了城。 宋言汐至今都还记得,外祖父在城门口等到她时脸色有多黑,还没等忍到家,就在半路上动手揍了她。 她也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外祖父会知道她偷偷出了城,还那么刚好就在她返程的时候逮到了她。 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带着竹枝,按照出城的方式重新溜回去。 这些年偶尔年节时,大表兄和二表兄还会拿此事打趣她,毕竟当时外祖父的火气蔓延到他们的身上,以他们看顾不好妹妹为由罚他们跟她一起跪祠堂。 就连年纪最小的三表弟,也被小舅舅埋怨了两句,怪他没能缠着她不让她出府。 现在,宋言汐想,她应该知道自己当年怎么露馅的了。 对上她审视的双眼,墨锦川有些心虚道:“我当日不过是想看看,将京城搅弄的险些翻天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宋言汐:“仅此而已?” 墨锦川:“仅此而已。” 宋言汐微微一笑,问:“王爷这是拿我当娇娇哄呢?” 没算错的话,那年的他正是少年恣意之时,每日除了跟着谢太傅学习策论外,君子六艺也一样不能落下。 说是忙的脚不沾地,都毫不夸张。 特意抽空跑去城外一趟,就为了看一个小姑娘,骗鬼呢? 墨锦川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自你出生父皇便一直惦记着想让你在做他儿媳妇,也没少在我面前念叨,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见到。 那日,言老爷子入宫求助时,我正好在父皇身边。” 想到那时少年心性,他不免觉得惭愧,“那时我该悄悄带你进城,而并非是让随从回去告知言老爷子。” 宋言汐有些好奇,“王爷还是既然也在,为何不露面?” 墨锦川面带难色道:“实非我不愿,而是言老爷子与父皇有约在先。” “什么约定?” “言老爷子不愿言家后代嫁入皇室,拒绝了父皇为你我二人赐婚的要求,还提醒父皇让我离你远一些。” “这些话,是陛下同王爷说的?” 对上宋言汐一言难尽的眼神,墨锦川疑惑问:“可是有何不对?” 斟酌再三,宋言汐还是开口道:“外祖父虽不曾对我说起过这件事,可前些年提及王爷之时,每每都是夸赞。 一次与小舅舅对酌后,还曾感叹,说是大舅舅生前王爷还常到家中走动,年岁大了反倒与他不亲近了。” 墨锦川拧眉,“言老爷子当真这般说?” 宋言汐不答反问:“王爷觉得,我会在此事上诓骗你?” 虽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可墨锦川至今记得,宣德帝同他说起这话时的神情。 因为在他听来,那口吻便是在告诉他言老爷子瞧不上他,觉得他不配做她的外孙女婿。 他那时不过十多岁,正是心高气傲之时,当时便暗暗告诫自己往后除了言将军忌日外,再不登言家的门。 也省的,凑上前去还惹人厌烦。 听着墨锦川这般说,宋言汐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猜测道:“会不会是陛下被我外祖父拒绝,觉得丢了面子,一时负气才在王爷面前说了那些话。” 他若真那般生气,也不至于,每年都要抽出几个时辰,或在言家或是在酒楼同她外祖父小酌一杯。 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君臣,亦是多年兄弟。 尤其她外祖父早已卸甲归田,表哥表弟在朝中也领的是闲散文职,威胁不到他的皇权。 这般的关系,才最是长远。 若非外祖父当年当机立断,在言家最是烈火烹油之时及时抽身,恐怕等宣德帝朝堂稳固之后第一个要动手的便是言家。 墨锦川点点头,沉声道:“你在府中等我,我去去便回。” 他转身欲走,宋言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笑着问:“这还有这么多东西没看,王爷急什么?” 第573章 这算哪门子的母亲? 墨锦川余光瞥了眼深坑旁边的大盒子,窘迫的同时不免感叹,几个臭小子力气还挺大。 他不过离开一会儿,便挖了这么大个坑出来。 既然如此有劲儿,待会儿吃完饭操练两个时辰应该不是问题。 对上宋言汐幽幽的目光,墨锦川轻咳一声道:“都是些陈年旧物,没什么好看的。 前头备了些新口味的茶点,想来你会喜欢。”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她去看箱子里头的物件。 宋言汐了然,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墨锦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闪过一丝怅然。 她难道就没有半点好奇,箱子里面除了那幅画卷外,究竟还藏了些什么? 宋言汐自然是好奇的。 只是她看出墨锦川有顾虑,便选择了尊重他。 毕竟,她也有暂时还不能同他言明的秘密。 他既不想说,便没必要追根究底。 便是真有那么一两个红颜知己,既然都被封箱埋藏,就证明这件事情在他心中已然过去。 她又何必非要弄个清楚明白,惹得彼此都不痛快?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难得沉默。 “徐夫人……” “徐……”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止住了话头。 宋言汐道:“王爷先说。” 墨锦川低低应了一声,道:“徐夫人此来,是为了徐小姐,亦是为了她的娘家侄女。” “李寄秋?” “好像是姓李,叫什么名字我倒是不曾留意。” “好端端的,徐夫人在王爷面前提起李小姐做什么?” 对上墨锦川一言难尽的眼神,宋言汐心下骤然一沉,“徐夫人难不成想要王爷纳李姑娘入府?” 想到什么,她只觉荒唐,“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徐夫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听她误会了,墨锦川解释道:“徐夫人并非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是这个意思,又怎么会突然提起李寄秋? 忽然,宋言汐想到了那日在马车上,徐如月声泪俱下控诉的那些话。 听她的意思,这位李小姐,才是徐夫人心尖上的“女儿”。 若她所言非虚,那徐夫人今日前来,极有可能只是为了那位李小姐。 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墨锦川点点头,艰难道:“徐小姐从茶楼回去之后,寻了短见。” 宋言汐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徐如月想不开寻短见,而徐夫人不在家中照顾女儿,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上门来为自己的侄女儿说清,希望她能入锦王府为妾。 这算哪门子的母亲? 她但凡心中有半点徐如月这个女儿,都不至于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宋言汐强忍着怒气问:“王爷方才说,徐夫人此来是为了徐小姐,究竟是何意?” 墨锦川冷着脸道:“徐夫人希望我写一封书信,表明早已心仪李小姐一事,好让徐小姐死心。” “她当真是徐小姐生母?”宋言汐越听越离谱。 哪怕她不曾为人母,却也是做人子女的,清楚知晓同样的事情换做言卿是绝对做不出的。 徐夫人就不怕,徐如月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刺激,再次走上绝路? 不,她此举必然还有深意。 回想起上次见面时,徐如月说她不愿就那么在母亲的安排下随随便便嫁人,宋言汐一瞬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她看向墨锦川,急匆匆道:“劳烦王爷派人去查探一番,看看近日徐夫人是不是在为徐小姐相看人家。” 若是如此,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见墨锦川似是不解,宋言汐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与灵儿外出时碰到过徐小姐。 当日她便有意托我同王爷说一句,话里话外之意,便是宁死也要嫁给王爷。” 见他眉头拧的仿佛能夹死苍蝇,宋言汐忙道:“别胡思乱想,我若真应了她,她又何苦自毁名声闹这么一出。” 墨锦川点点头,对她这个回答还算是满意。 想到什么,他沉了脸道:“我无意纳妾,身边只你一人足够。 往后再有类似的人找上来,只管打出去。” 宋言汐失笑,挑眉反问:“王爷真以为我是那般大度之人?” 说着,她又问:“我自小身子不好,若将来无所出,王爷当如何?” 墨锦川忽的笑了,不答反问道:“难不成,你还嫌家里这几个孩子不够吵闹?” 他想了想,认真道:“孩子们一直希望能有个弟弟妹妹,若是可以,生上一两个也不错。 真若没有那个缘分,也不必强求。” 虽然宋言汐也是这么想的,可真听到这话从墨锦川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想象着六个孩子在一起嬉笑打闹的场景,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熨帖。 可下一刻,她又觉得脸颊烫的厉害。 真是不知羞,这才哪到哪儿,连跟人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 传出去,旁人还不知要如何笑她。 想法冒出头的瞬间,另一个想法,也冒了出来。 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如何看? 他们愿意笑,只管让他们笑去,总归沾染不上身。 压下纷飞的思绪,宋言汐清了清嗓子道:“时辰不早,王爷今晚可有什么安排?” 墨锦川道:“厨房已经在准备,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吃饭了。” 宋言汐:“只有这些?” 墨锦川顿了顿,道:“我还刻了一把木剑,准备吃过饭送给娇娇,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听到他这话,宋言汐仅剩的一丝期待也没了。 怪她,不该对他要求太高。 没错过宋言汐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墨锦川态度谦逊问:“我这么安排是不是不妥当?” 宋言汐:“倒也没有。” 墨锦川:“你只管实话实说,我不生气。” 对上他满眼的真诚,宋言汐到底没忍心实话实说,只委婉问道:“王爷此前是不是没为孩子们操持过生辰?” 旁的先不说,给一个女娃娃准备木剑,你觉得她能喜欢? 墨锦川点点头,面带惭愧道:“此前在边城时,军务繁忙,几个孩子的生辰都是过了之后才想起来。 回京这两年,每每碰到孩子生辰之时,也只是在桌上多添几道菜。” 宋言汐:“……” 他这个当爹的都不重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操办,唯恐惹了他不痛快。 便是说出去,怕是也无人会相信,锦王府的小主子生辰过的如此冷清。 宋言汐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下时间道:“应该还来得及准备。” 她说着,冲着墨锦川笑了笑道:“只能先委屈一下王爷了。” 第574章 最重要的是心意 邱灵带着礼物来时,宋言汐正在厨房忙着做长寿面。 看着锅里勉强能称之为面的一坨东西,她笑了笑,安慰道:“姐姐第一次下厨,能做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她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建议道:“姐姐要不试着左右拉一下,我记得娘之前给我哥做长寿面是这么做的。” 宋言汐点点头,转过身继续跟面团较劲。 她知晓自己于下厨一事上面没什么天赋,可也着实没想到,竟会差劲到这种程度。 真要把这碗面端上桌,怕不是要被小丫头笑话死。 看着同面团打架的宋言汐,邱灵在一旁急的直挠头,想动手帮忙又觉得不太合适。 门外,两个厨娘脑袋贴着脑袋,亦是在偷偷看她们王府未来的主母。 胖婆子用气音问:“准王妃半点厨艺都不通,将来可怎么照顾王爷跟小主子?” 另一人闻言,眼神一瞬变得犀利。 她凉凉问:“若是需要王妃来干粗活,还要咱们这些丫鬟婆子做什么?” 胖婆子刚要反驳,就听她又道:“走,跟我去见管家。” “见管家干什么?” “给你清算这个月的工钱,麻溜收拾东西滚蛋。” 不等那婆子说什么,开口那人警告道:“惊了准王妃,可就不是滚蛋这么简单了。” 扯着胖婆子往外走时,那厨娘小声骂道:“亏得主子平日里待咱们那么好,竟敢妄议准王妃,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话刚说完,厨娘眼尖的看到了一道玄色身影,赶忙要行礼。 墨锦川冲着她摇摇头,无声道:“先退下。” 厨娘忙福了福身,扯了把那胖婆子道:“麻溜的滚,别逼着老娘动粗。” 走远了些,她压低声音道:“谁不知道王爷把准王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只是不精通厨艺,就算是四肢不勤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墨锦川:“……” 他表现的竟有那般明显? 不妥,往后还是要收敛一些。 抬步进了厨房,墨锦川才发现邱灵竟然也在。 看到他,邱灵赶忙要行礼,却被他的眼神制止。 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可能有些碍眼,邱灵自觉放轻脚步,缓缓往后退。 直到退至门外,才松了一口气,扭头就走。 那果决的模样,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头也没敢回一下。 听着靠近的脚步声,宋言汐头也不回道:“灵儿,你先去院子里找娇娇玩,我这里很快就好。” 看着她手底下怎么都搓不细的面团,墨锦川温声提醒道:“面团有些太硬了,再加点水会好一点。” 宋言汐拧眉道:“不能再加了,刚刚的就是太软了,还没下锅就黏在了一起。” 话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这声音有些不对。 灵儿的声音,可远没有这么粗。 她转头看了一眼,赶忙将身后的面团攥成一团,挤出一抹笑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好了分工协作,她来厨房做长寿面,他负责拖着几个小家伙,不让他们过来捣乱。 最重要的是,前院那头布置的惊喜,不能让娇娇提前看见。 子旭那小子也是个大嘴巴,要是让他看见,也就等于娇娇看见了。 相比较她,王爷才真是任重而道远。 墨锦川轻笑道:“不必担心,暗一在陪孩子们踢毽子,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想到人高马大的暗一,硬着头皮陪几个小家伙玩毽子的滑稽模样,宋言汐不由得弯了唇角。 今日这事,也真是难为他了。 捏着手中发硬的面团,宋言汐觉得,或许她是应该听墨锦川的,再加一点水才行。 她是在做面,又不是要做木棍,软和一点才好下口。 正想着,就注意到墨锦川挽着衣袖,自顾自去净手。 宋言汐正要拒绝他的帮忙,就听墨锦川道:“听闻父母为孩子做的长寿面,要足够心诚,才能保佑孩子平安长寿。” “还有这个说法?” “自然,我十岁那年父皇听人提起此事,兴冲冲做了一晚长寿面给我。” “看不出来,陛下竟然有这般手艺。” “他害怕面煮断了不吉利,没煮熟便盛了出来。” 不用墨锦川多说,宋言汐也知道,没煮熟的面吃了是要上吐下泻的。 陛下的父爱,果然沉重的让人无力承受。 看着锅里不能称之为面的面,宋言汐一脸愁容道:“我原本想着在公主府为娇娇过生辰,会有人准备长寿面。 早知道,便该提前在家里多练练手。” 现在做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往小丫头面前送。 墨锦川接过她手里的面团,放到面盆里,一边加水一边安慰道:“不要紧,我来准备面,你准备鸡蛋和青菜就好。” 他温声叮嘱道:“可以多放一点青菜,娇娇那丫头平日里挑嘴,不爱吃菜。 如果是你做的长寿面里的菜,她肯定会很给面子的吃光。” 宋言汐站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 这还能算是她做的面? 似是猜到什么,墨锦川笑着问:“还记不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 见宋言汐有一瞬迟疑,他道:“长寿面最重要的是父母的心意,出自谁手,并不重要。” 方才他说起时宋言汐并未在意具体字眼,可这一句,她听清了。 他是不是故意在占她便宜? 宋言汐正想着,就见原本在她手底下一点也不听话的面团,在墨锦川的手中好似变了模样。 任由他揉圆捏扁,没有半点脾气。 她看得咋舌,忍不住问:“王爷是怎么让面变得这么听话的?” 墨锦川抬眼看向她,唇角微掀,“秘密。” 对上他眼底的得意,宋言汐沉默了片刻,转身去找鸡蛋了。 长寿面她不会做,但打个鸡蛋,还是难不倒她的。 从前在外行医时,偶有碰到生产前后虚弱的妇人,赤砂糖煮鸡蛋便是当下最好的补品。 坐在灶头边的小板凳上,宋言汐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看着旁边揉面的墨锦川,好奇问:“王爷做长寿面的手艺,是跟着陛下学的?” 墨锦川动作微顿,沉声道:“不是。” 他背对着,宋言汐看不到他的脸色,却能明显感觉到他语气不对。 下一瞬,她听到他道:“我吃到的第一碗长寿面,是大哥亲手做的。” 他的大哥,岂不就是前太子? 第575章 撒谎鼻子会变长 有关前太子的事,宋言汐听闻的并不多。 他出事那年,她年纪尚小,还跟师父待在神医谷之中学医。 对于外人而言,他不过是一个存在于别人口中,堪称是文武全才的储君。 每每提起之时,都要叹一句天妒英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对墨锦川而言,那是个真真切切活在身边,有血有肉的人。 更是待人亲厚,向来被一众兄弟敬重有加的长兄。 一个是疼爱他的兄长,一个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弟弟,感情之深自是不必说。 可偏偏,亲手送他们兄弟上路之人,是他们嫡亲的姑母华阳长公主。 而他,又偏偏迟到了那么一步,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 即便结局注定不会因他的出现而更改,可这对于他而言,仍然是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 不想旧事重提惹他伤心,宋言汐岔开话题道:“忘了问王爷,你是怎么拒绝的徐夫人?” 她既然敢登锦王府的门,提出那种堪称荒唐的无理请求,必然是提前便有了打算。 甚至于,可能会拿徐如月寻短见一事,逼着墨锦川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纳李寄秋入府。 徐夫人是体面人,既决定了撕破脸这么做,不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怎会甘心就这么离开? 墨锦川揉面动作不停,语调平淡道:“徐夫人是识大体的人,见本王无意便离开了。” 有这么轻易? 宋言汐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细想着他那句识大体,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人就有软肋。 徐夫人是不疼徐如月这个女儿。 可她对自家那个儿子,可一向是疼之入骨,寄予厚望的。 她即便再怎么心疼李寄秋,也不至于糊涂到为了这个侄女儿,将自己儿子的前程置之不顾。 即便她想这么做,徐大人也绝不可能同意。 所以,被舍弃的人注定只有徐如月一人。 今日一事即便不会传出去,她日后在徐家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说不定再过一些时日,便会传出她已经定好亲事,不日即将成婚的消息。 想着徐如月的脉象,宋言汐说出了她的猜测。 这些年来,她在家中有可能受过苛待。 墨锦川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这些是徐小姐同你说的?” 宋言汐轻轻摇头,“我今日扶她起来时,顺带探过她的脉象,是长期吃不饱导致的孱弱。” 墨锦川道:“她到底是侍郎府的嫡女,徐夫人即便再不喜这个女儿,也不至于糊涂到在吃用上苛待她。” 他顿了顿,又道:“便是为了徐家大郎,她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这一点,也正是宋言汐觉得奇怪的。 凡京中有些身份的人家,最是在意脸面,即便是对待家中妾生的子女也都是一视同仁,只为在外博得一个贤名。 此前邱叔母提及徐夫人之时,也曾感叹过她太过好脾气,对底下的妾室关心有加,几个庶子庶女也都对她很是敬重。 这样一个人,就算记恨当初生下徐如月之时伤了身子,也不至于连脸面功夫都不顾。 除非,这其中有隐情。 想到徐夫人今日提起徐如月之时,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墨锦川沉声道:“徐家母女的话,真真假假,你无需太放在心上。” 宋言汐应了一声,叹道:“有时心思太重,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墨锦川不由沉了脸,冷声道:“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宋言汐想说她是为情所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这话十分有道理。 她又不曾得罪她,她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说出那种看似维护她,实则是泼脏水的话来。 是她自己一步一步,把前路后路全部堵死。 说到头来,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后院。 娇娇看着又一次将毽子踢上房顶的暗一,叹了一口气道:“暗一叔叔,要不咱们去找娘亲。” 再这么踢下去,她怕房顶砸的都是窟窿。 到时候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岂不是就成了三哥哥说的话本子里的可怜人? 她才不要娘亲住那样的破房子! 被娇娇拉着往外走,暗一顿时急了,忙朝着子衍使眼色。 子衍会意,走上前皱着眉头道:“暗一叔叔,房顶上的毽子是不是要先取下来?” 想着那毽子还是墨锦川亲手给她做的,娇娇赶忙晃了晃暗一的胳膊,示意他赶紧飞身上去将毽子取下来。 她要拿去娘亲面前,让她看看,爹爹的手不是之后拿大刀,可巧了! 见暗一纹丝不动,小丫头急了,催促道:“暗一叔叔,快呀!” 暗一看了看房顶的高度,拧眉道:“有点太高了,可能需要搬个梯子来才行。” “梯子?”兄妹俩异口同声。 子旭盯着暗一,一双黑眼珠子转呀转,怀疑他可能是故意的。 轻功那么好的人,用什么梯子? 娇娇也急了,松开他的衣袖比划道:“你飞呀,就咻的一下飞上去,就拿下来啦!” 怕他看不明白,她跑过去模仿着他方才的样子,使劲儿在地上跳了跳。 暗一嘴角抽了抽,忍着笑意道:“小小姐,对不住,我这会儿飞不起来。” “啊?”小丫头满眼茫然。 忽然,她想到什么,奶声奶气问:“暗一叔叔是不是饿了呀?” 她说着,自问自答道:“三哥哥的小绿就是不会飞,吃饱以后,飞的可高了!” 子旭蓦地瞪圆了眼,咬牙切齿的问:“我的大魔王,是你给我放飞的?” 话说出口的瞬间,娇娇已经意识到不对,这会儿赶忙往子衍的身后跑,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哥哥,救命哇!” 子衍伸出手接住小丫头,无奈问:“娇娇,真是你干的?” 娇娇眼神闪烁,嘴硬道:“才没有,什么大魔王的,娇娇才不认识。” 子旭咬牙问:“你不认识,你怎么知道它吃饱了飞了?” 一想到自己当时攒了几个月的银子,好不容易买回的小绿居然是那么丢的,他就气的想打人。 偏偏,始作俑者居然还不承认。 她就算是实话实话,他还能动手打她? 子衍一眼便看出娇娇在撒谎,紧皱眉头问:“娇娇,你当真不知道?” 小丫头下意识想点头,就听子旭喊道:“撒谎鼻子会变长。” 闻言,娇娇惊呼一声,赶忙捂住自己的鼻子道:“娇娇的鼻子才不长呢!” 子旭攥紧了拳头,怒气冲冲道:“你个臭丫头,给我滚下来!” 第576章 这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被喊臭丫头,娇娇也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就不下来,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她说着,赶忙拍了拍子衍的肩膀道:“大哥哥快放我下来,三哥哥要揍我。” 子旭:“……” 他什么时候说要揍她了? 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娇娇扯着嗓子喊道:“爹爹,娘亲,救命哇!” 她一边喊一边挣扎,子衍怕她不小心从怀里摔下来,赶忙将她放到了地上。 没想到小丫头双脚一沾地面,就立即开溜,速度之快,就连旁边的子恒都没能拦住她。 想着前院可能还在准备,暗一赶忙拔腿去追。 子旭双手掐腰,一脸傲娇道:“你跑什么跑,等会儿摔倒了不要哭鼻子。” 子衍扫了他一眼,赶紧去追人。 子恒原本也要跟上,见他赌气的站在原地,冷冷提醒道:“妹妹摔了,你也别想好过。” 子旭闻言,不服反问:“凭什么?” 子恒给了他一个眼神,径直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子旭越想越生气,踢了踢旁边的台阶道:“她把我的大魔王弄丢了,我还没生气呢,她凭什么生气?”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眼前猛的一亮。 二哥刚刚是不是说了一整句话来着? 他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拔腿去追子恒,缠着他问:“二哥,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子恒:“……” 如果可以,他希望母亲嫁进门时,能配一瓶哑药送给他做见面礼。 一双小短腿自然是跑不过几双大长腿,可架不住娇娇喊的凶,不知道的还以为子旭当真欺负她了。 邱灵原本在帮着布置,听到小丫头的喊声,赶忙跑过去查看。 她的手上,还抓着装饰用的彩球,怕被小丫头发现赶忙往身后藏了藏。 娇娇看到她愣了愣,随即想起来曾经在郡主府见过她,忙喊道:“灵儿姑姑!” 邱灵被小丫头这一声姑姑哄的一愣一愣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险些忘了正事。 反应过来,她赶忙一个闪身挡住了娇娇的视线,温柔哄道:“娇娇乖,姑姑带你去赏花好不好?” 小丫头嘴一瘪,不高兴道:“花花有什么好看的,娇娇不要!” 她看向一旁的暗一,冷哼一声道:“暗一叔叔坏,娇娇不喜欢你了。” 她是年纪小,又不是蠢。 又是踢毽子又是赏花的,他们这不是摆明不想让她去找娘亲嘛? 娇娇越想越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问:“姑姑,娘亲是不是不喜欢娇娇啊?” 邱灵一怔,试探问:“娇娇小姐的娘亲,也在王府?” 见小丫头点点头,她的表情更怪异了。 姐姐脾气是好,可也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 娇娇的生母都被锦王金屋藏娇了,她还愿意亲自下厨,为小丫头准备长寿面。 那她亲娘呢,就不打算出来管管? 暗一大步走上前,弯腰抱起娇娇,冲着邱灵笑了笑道:“让邱小姐受惊了,我这就带小小姐离开。” 小丫头抓着邱灵的衣袖死活不肯不撒手,气鼓鼓道:“我才不走,我要见娘亲!” 邱灵闻言,更觉得为难。 她虽然很喜欢这小丫头,但是她对她的生母是谁,可真是没有半点兴趣。 王爷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放在王府里,也不说给人家一个名分,害得她还以为几个孩子的生母已经去世了。 邱灵正想着,就见原本委屈巴巴的小丫头,突然兴奋了起来。 她瞪圆了眼睛,冲着一个方向甜甜喊道:“娘亲!” 心中想着千万不要去看,免得忍不住要在心中作比较,可邱灵的身体却格外诚实。 她或许转头,顺着小丫头的视线看去,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小丫头嘴里的娘亲,竟然是姐姐? 邱灵看看娇娇,又看看不远处站在灯笼下的宋言汐,一瞬陷入了沉思。 这一大一小,看上去倒是没有相似的地方。 小丫头哪里知晓她在想什么,赶紧挣扎着从暗一的怀里下来,忙不迭朝着宋言汐跑去。 一边跑,一边一叠声喊着娘亲。 热情的架势,哪还有刚刚问邱灵话时,那委屈巴巴的样子。 邱灵单知道书上说,有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体现出来。 这…… 这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暗一轻咳一声,提醒道:“娇娇小姐还小,有时候称呼难免混乱,还望邱小姐当做不曾听见。” 邱灵回神,赶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中还是有一杆秤的。 就是这小丫头,当真不是……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邱灵赶忙摇摇头,伸手拍了拍脸警告道:“不许胡思乱想。” 姐姐今年才多大,又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再说了,时间也对不上。 娇娇出生之时,姐姐人都还在京中呢。 一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荒唐的想法,邱灵赶忙掐了自己一把,在心中默念了十多遍对不住。 子旭眼尖的注意到她手上的彩球,看向不远处人影重重的地方,小声问子衍:“大哥,爹爹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 子衍目不斜视道:“不知道。” 不知道又是什么回答? 该不会是,故意不想告诉他。 对上子旭质疑的眼神,子衍提醒道:“爹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准备好挨揍。 妹妹生辰这么高兴的日子,却把人撵的满院子跑,不修理一番实在是不合常理。 子旭蓦地瞪圆了眼,赶忙一溜小跑冲到墨锦川面前,大声问:“爹爹,可以吃饭了嘛?” 霎时间,院内所有的视线都齐聚到了他的身上。 小丫头的视线也成功被他给吸引。 眼见用不上自己,邱灵赶紧放轻脚步开溜,跑过去帮着抓紧布置了。 子旭眼尖的注意到她离开的方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问:“爹爹,我跟大哥可不可以过几天再走啊?” 墨锦川眸色微沉,“不能。” 已经敲定的事,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小子自小养在他身边,不该不清楚这一点。 明知故问,实属皮痒了。 两人是父子,他了解子旭的性子,子旭自然也清楚他此刻的眼神透着危险。 怕墨锦川误会自己,他赶忙冲着他眨眨眼,故意道:“爹,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那你想做什么?” 第577章 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要不,我跟着爹爹从军算了。” 此话一出,周遭仿佛一瞬静了下来。 宋言汐亦是没想到,子旭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志向。 见所有人都被他震惊到,小家伙挺直了腰杆,无比自豪道:“我也要像爹爹那样,立军功,当大将军!” 墨锦川点点头,颇为欣慰道:“待会儿吃过饭,先扎两个时辰的马步再说。” “啊,两个时辰?”子旭蓦地瞪圆了眼。 他有些不服道:“爹之前不都是让我们扎半个时辰嘛,就连大哥也才一个时辰。” 墨锦川微微一笑,道:“你大哥是文人,扎马步的目的是强身健体。 而你要做将军,自然要比他更辛苦才是。” 子旭闻言,小脸一垮,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墨锦川问:“难不成这还没开始,你便要打退堂鼓?” “谁说的?男子汉一言九鼎!” “好,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简单两句话,子旭又恢复了精气十足的模样,瞧着那坚毅的神情还真有几分小将军的模样。 娇娇也很是给面子,拍着小手手道:“哇,三哥哥要当大将军,三哥哥好棒!” 听着妹妹的夸奖,子旭顿时更骄傲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眼下已经身披银甲,成了威武的大将军。 他冲着墨锦川眨眨眼,豪气十足道:“要不要看未来的大将军,打一套拳给你们看看。” 娇娇依旧是十分的捧场,小手掌拍的呱呱响。 子衍和子恒也难得配合的点点头,让开位置看他表现。 宋言汐原本想着,子旭或许就是孩子心性,经不起墨锦川的激将法,为了争口气才要露一手。 可真当看见他打拳,她这才觉得,自己以貌取人了。 别看小家伙年纪不大,个头在同龄人中也算不得高,可打出的一拳一脚却丝毫不马虎。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气势十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师承哪位高手。 看他打的起劲儿,宋言汐压低声音问:“三公子的这套拳法,可是王爷所教?” 墨锦川摇摇头,满眼欣慰道:“是这小子偷看书房的拳法秘籍,自己悟出来的。” 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的悟性,当真是难得。 若能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了练武的苦。 正想着,宋言汐就见子旭翻身时一个没踩稳,重重摔在了地上。 没等人过去扶,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方才的动作。 她不免感叹:“确实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墨锦川道:“他爹就是个武术奇才,无门无派,半路出家却胜过许多人苦练数十载。” 宋言汐想到什么,轻笑问:“王爷莫不是早就想好了?” 墨锦川并未反驳,只道:“这孩子的性子,文武总归要选一样,总不能任由他每日里胡闹,将来长成个纨绔。” 以子旭的性子,若是不给他找点事情做,任由他整日里招猫逗狗也确实不是办法。 既然他对武学有天赋,不妨先让他练着,总归强身健体并无坏处。 至于当不当将军,就要看他能分辨是非后,还能否坚守本心了。 一套拳打完,子旭一脑门的汗。 他抬手随意抹了一把,看向墨锦川笑嘻嘻问:“爹,够了嘛?” 墨锦川回头看了眼,下巴微点。 这父子俩,打什么哑谜呢? 宋言汐顺着他看去的方向,注意到邱灵正朝他们挥手,这才意识到父子俩在干什么。 他们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再看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意识到不对的娇娇,她不免感叹。 还是年纪小的好哄,这几个大的,好像是吃心眼子长大的。 注意到她的目光,小丫头抬头冲着她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娘亲,娇娇长大了也要当大将军!” 此话一出,子旭最先忍不住笑了。 他捂着被笑痛的肚子,哄道:“娇娇乖,哪有小姑娘当将军的。” 小丫头不服反问:“小姑娘怎么就不能当将军了?” 子旭愣了愣,解释道:“你看爹爹,邱小叔,不都是男人当的将军。” 娇娇冷哼一声,脆生生道:“我才不管,我就要当大将军。” 子旭闻言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就听一旁的大哥温声道:“娇娇乖,就算是大将军也是要吃饭的。” 听到吃饭,娇娇摸了摸扁平的小肚肚,忙看向宋言汐道:“娘亲,吃饭!” 墨锦川先一步捞起她抱在怀里,道:“走,去吃饭。” 小丫头不高兴得在他怀里扭了扭,又凑近闻了闻,小声咕哝道:“爹爹也香香的。” 闻言,宋言汐总算明白,为什么某人非要在她煮面时回去沐浴。 闹了半天,是怕被小丫头嫌弃身上有汗味。 墨锦川人高腿长,抱着娇娇走在最前,很快便跟宋言汐几人拉开了距离。 小丫头一看,顿时急了,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爹爹等等娘亲啊,不然娘亲要生气的。” 墨锦川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又听她道:“爹爹说话也要小声点,别吓到娘亲。” 他无奈问:“又是子恒教你的?” 娇娇忙摇头,嘻嘻笑道:“是雪姑姑教的。” 墨锦川:“……” 这确实像是映雪会说的话。 他想了想,轻声问:“爹爹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大?” 娇娇歪着脑袋,小手手勾着他的头发纠结道:“有那么一点点。” 墨锦川失笑,“好,爹爹日后注意。” 没想到他这就答应了,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双手捧着他的下巴在他侧脸时候狠狠亲了一口。 “爹爹真好!” 宋言汐领着兄弟三人跟在后头,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心头酸溜溜的。 娇娇一路上,都在忙着同墨锦川说悄悄话,传授着她从墨映雪那里学来的经验,全然没注意到周围景色的变化。 直到,她手里被塞了一盏兔子灯。 小丫头看着手里的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低低的挂在半空中,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在花灯的最底下,挂着各色各样的彩球。 彩球再往下,绑着写着祝福语的红色丝带。 娇娇之前跟子衍一起,去庙里为墨锦川祈福过,隐约明白丝带上会写些什么。 她眨眨眼,轻声问:“娘亲,娇娇是不是在做梦呀?” 第578章 早就惦记上姐姐了? 宋言汐轻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金锁为她戴上,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问:“疼不疼?” “疼。” 小丫头咧着嘴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赶忙伸手去擦泪,一边擦一边道:“娇娇不哭,哭了就不漂亮。” 可越是这么说,眼泪就越是止不住。 她小嘴一瘪,委屈地朝着宋言汐伸出手,“娘亲,抱。” 宋言汐赶忙伸手,接过不停掉金豆的小丫头,轻声哄道:“娇娇不哭,今日可是你的生辰,要笑才行。” 见小丫头眼底仍噙着泪,她问:“娇娇是不是不喜欢姑姑送的礼物?” “喜欢!”娇娇点头如啄米,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欣喜,“娇娇特别喜欢。” 她双手捧着金锁,越看越高兴,害怕不小心弄掉了干脆塞到了衣领里。 看着她的动作,子旭酸酸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怕姑姑笑话你。” 娇娇轻哼一声,“娘亲才不会笑话娇娇呢。” 想到什么,她小脑袋一扭,气鼓鼓道:“三哥哥坏,娇娇不要理三哥哥了。” 她边说,边催促道:“娘亲快走呀,娇娇不想看见三哥哥。” 子旭:“……” 这小丫头要不要这么记仇? 他追上去原本想说什么,话刚到嘴边,双脚一瞬间离开地面。 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墨锦川的肩膀上,眼前的视线也骤然开阔。 注意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他顿时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一探究竟。 看着宋言汐的背影,他想,亭子里放着的应该也是给妹妹准备的生辰礼。 早知道做妹妹这么好,他就不当什么哥哥了。 走近了些,娇娇也发现了凉亭里大大小小的箱子,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越睁越大。 她指了指自己,问:“娘亲,这些都是给我的嘛?” 宋言汐将怀中的小丫头放了下来,轻笑道:“打开看看。” 娇娇忙不迭跑向最大的箱子,嚷嚷道:“爹爹,开开。” 子旭忙开口道:“我来帮忙。” 一碰到好玩的事情,娇娇也顾不上生气了,赶忙给自家三哥哥让开位置。 随着最大的箱子打开,一箱子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应有尽有。 大到机关木,小到竹蜻蜓,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感兴趣的东西。 其中多大东西,都不是京中样式,样式瞧着很是新奇。 别说是几个孩子,就连宋言汐此前也不曾见过。 这些小玩意,都是阿柏特意从各地搜罗来的东西,平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听闻小丫头生辰,提前几日便送到了郡主府,央着她一定要带来。 子旭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眼,眼巴巴看着宋言汐。 那模样,分明是想过去摸又不敢。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要是继续胡闹,今天就算是妹妹的生辰也挡不住他爹揍他的心。 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宋言汐道:“这些是送给妹妹的礼物,你如果想玩,可以问问她。” 子旭抿着唇,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那傲娇的模样,仿佛在说:“谁爱问谁问,反正我不问。” 宋言汐无奈。 这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 娇娇一心扑在那些小玩意上,抓出一个石头雕刻的老虎道:“这个是三哥哥!” 子旭下意识想反驳,可余光注意到她另一只手上抓的的机关球,小手一指,“那个才是我。” 小丫头看了看手上的球,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乐呵呵往前一递道:“三哥哥,给你。” “你真的愿意给我?” “三哥哥不要啊,那算了。” “要,怎么不要?” 像是生怕娇娇后悔,子旭赶忙拿过来,小心翼翼的递给子衍道:“大哥,你先帮我拿着。” 直觉告诉他,后头肯定还有好东西。 子衍正要伸手接,就听墨锦川淡淡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若是拿不下,可以放回去。” 一听要放回去,子旭顿时不乐意了,赶紧抱紧了机关球道:“我自己拿!” 很快,他便后悔了。 如他所料,后头的箱子里,吃的用的各类东西多到看都看不过来。 尤其是宋言汐做的草药香包,邱灵做的衣裙和鞋袜,看得子旭眼睛都热了。 他轻轻拉了拉子衍的衣袖,小声问:“大哥,我现在当妹妹来得及吗?” 子衍:“来不及。” 他说着,就见娇娇抓着什么东西朝着他走过来,双眼亮晶晶道:“大哥哥,这个给你。” 子衍习惯性想要拒绝,可当他看清小丫头手上的东西时,又愣住了。 那腰带的颜色和花纹,分明是他常用的。 意识到什么,他抬头看向宋言汐,唇角微动。 她竟然,也为他备了礼物。 子衍一时心情复杂,手中被塞了腰带的同时,只听子旭惊呼道:“居然还有书!” 他献宝似的把几本书抱过来,递给子恒道:“二哥哥,这是你的。” 子恒微抿唇,“是妹妹的。” 今日是妹妹的生辰,这些,自然是他们为妹妹准备的生辰礼,与他无关。 宋言汐走上前,自几本书里挑出一本棋谱递给他,“此乃外祖父早年赠我的棋谱,如今转赠二公子,也算是物尽其用。” 子恒满眼诧异,“给我的?” 宋言汐点头,将棋谱放到他手上道:“待二公子闲暇之时,你我可切磋一二。” 对上她真诚的双眼,子恒点点头,艰难的说了个“好”。 看着几人相处融洽的场面,邱灵既感动又可惜。 这么好的姐姐,怎么就被王爷捷足先登了呢? 她娘说得对,怪她哥哥不争气。 他但凡在边城时努力一些,多让姐姐看到他的好,她何愁没有嫂子? 邱灵叹了一口气,余光瞥了眼同样感动的暗一,轻声道:“咱们先走。” 该忙的忙完了,接下来,就没他们的事了。 暗一原本觉得不太合适,可转念一想,确实觉得他们待着有些碍眼。 主子和未来主母,以及几个小主子一家六口难得说会儿话,他们呆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只是很快,他便后悔了。 早知道,他还不如在那儿当个木墩子。 见他不说话,邱灵换了个问法道:“你不用说话,只需点头或者是摇头就行。” “王爷是不是早就惦记上姐姐了?” 暗一:“……” 邱灵:“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暗一:“……” 邱灵恍然大悟,“果然,难怪姐姐看不上我哥哥。” 第579章 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 “你们听说了吗,梁国太子明天就要进京了。” “就是那个,接连杀了好几任太子妃全家,还以吃人为乐的梁太子?” “你说的不对,我可听说了,那梁太子不吃人,专吃童男童女心尖上的一点嫩肉,简直就是个畜生。” “这种人来咱们大安干什么,锦王殿下真该在战场上,一刀劈死他。” “我七舅家姑奶奶的女儿在宫里当差,都说啊,这梁太子是来求娶太子妃……” 二楼的包厢里,宋言汐一边听着外头百姓的议论,一边投喂着娇娇。 小丫头嚼着嘴里的肉,含糊不清道:“小舅舅好!” 宋旭柏正好进来送炙羊肉,听到这话不由弯了眉眼,道:“娇娇喜欢什么,只管同舅舅说。” 小丫头忙不迭点头,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 宋言汐瞪了眼宋旭柏,“你几岁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着一个小丫头胡闹。 宋旭柏眨眨眼,促狭一笑,“左右也没有外人,不怕人听了去。” 他说着,看向墨锦川,皮笑肉不笑问:“王爷觉得呢?” 墨锦川笑容温和,“阿柏说的在理。” 明明是同样的称呼,宋旭柏却觉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把炙羊肉往桌上一放,扔下一句后厨有事要忙,扭头就走。 娇娇疑惑问:“爹爹,舅舅是不是不高兴?” 墨锦川道:“娇娇看错了,你舅舅是见到娇娇,一时太高兴了。” 小丫头眉眼弯弯,晃悠着小短腿道:“娇娇也高兴。”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能能跟娘亲在一起,娇娇每天都高兴。” 说着,她话锋一转,问:“爹爹,你高兴嘛?” 墨锦川毫不犹豫道:“高兴。” 沾了小丫头的光,这几日他日日都能见到她,如何会不高兴? 都说女儿是爹的小棉袄,这话果真不假。 外头的议论声仍在继续着,听起来,似在讨论宣德帝有没有可能答应梁国和亲的请求。 毕竟,对方给出的可是太子妃之位。 梁皇病重,闻祁底下既没有兄弟相争,叔伯那一辈也早被杀了个干净,皇位于他而言不过是囊中之物。 待他登基之时,太子妃便是一国之后。 梁国的皇后出自大安,这不比任何和谈条例管用? “你才喝了几杯啊,张嘴就是屁话,真以为那梁国的太子妃是那么好当的?” “先头都死了几任太子妃了,真要送个公主过去,那跟把人送火坑有什么区别。” “听你们说的梁太子那么可怕,要是不同意和亲,咱们不会还要打仗?” “打就打,有锦王殿下在,保管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此言一出,周遭皆是附和声。 听着他们如此拥戴墨锦川,宋言汐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对于多疑的帝王而言,民心所向便是一把直指人咽喉的利剑。 先太子的下场,无疑是最好的例子。 无论玉贵妃当时有没有谋反之心,宣德帝都容不得他。 看出她的担忧,墨锦川故意问:“担心本王?” 宋言汐夹了块鱼肉放在他碗里,不答反问:“对于两国和亲一事,王爷如何看?” 墨锦川:“无稽之谈。” 闻祁狼子野心,即便此次在边城吃了大亏,也绝不会断了与大安开战的心思。 所谓和亲,不过是托词罢了。 对此,宋言汐却有不同的看法。 她看着捧着小碗认真喝汤的娇娇,试探问:“王爷可还记得梁太子身边那个宠妾?” 墨锦川眸色骤然一沉,点点头道:“听闻,她与诗涵郡主有几分相似。” 想到二人此前猜测,他道:“我会让人盯紧靖国公府那边,一有消息立即派人告知你。” 宋言汐点头,心头隐隐涌起一丝不安。 闻祁此人一向以疯着称,疯子的所思所想,与正常人如何能一样?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最该惜命才是。 毕竟,梁国境内想要他性命的人简直多如牛毛。 闻祁若是不怕,也不至于常年待在宫中,踏出宫门的次数甚至屈指可数。 如此惜命的一个人,便是诚心议和,也不可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亲自走一趟大安。 想着此前见过一面的乌钧,宋言汐问:“乌先生可有来信?” 墨锦川道:“半月前来过一封,听乌先生的意思,闻祁这一趟确实是为了太子妃而来。” 传闻中,他确实是个好美色之人。 可真正好色之人,即便到了逃命之时,也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宠妾丢在阵前。 除非,他是故意的。 而庄诗涵,也确实对顶着那张脸的女人,下了杀手。 作为证物的药箱半个多月之前便送进了宫里,交由专司毒物的太医查验,却迟迟不曾有消息传来。 看来,陛下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不等宋言汐细想,暗一快步进门,压低声音道:“主子,姑娘,诗涵郡主求见。” 墨锦川冷着脸拒绝道:“不见。” 对于为了一己私心,将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的人,宋言汐亦是看一眼都嫌多。 可她若是肯配合,指认林庭风那两年在边城的所作所为,她想,她们或许可以谈一谈。 暗一迟疑道:“主子,诗涵郡主的意思是,只见姑娘一人。” 闻言,墨锦川脸色更沉,“她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想见谁便能见谁?”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刻薄,凉凉道:“让她滚。” 暗一顿时更为难了。 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言汐就知晓庄诗涵定然是放了狠话,站起身道:“王爷稍坐,我下去同她说句话便上来。” 墨锦川拧眉道:“本王同你一起。” 宋言汐果断拒绝。 真要带上他一起,说不定三两句话便给人惹急眼了,哪里还能问到什么有用的? 再说了,人家明明白白说的很清楚,只见她一个。 墨锦川眉头紧拧,目光落在正双手捧着碗认真听他们讲话的娇娇身上。 他道:“可以,带上娇娇一起。” “呦,你这是还没进门就给人当上后娘了?”庄诗涵看着进门的一大一小,险些没笑出声。 她刚刚还在想,宋言汐凭什么命这么好,前脚刚跟林庭风和离,后脚就有人眼巴巴接盘。 而这个人,还是堂堂锦王,一众王爷中最有可能被奉为储君的墨锦川。 但现在,她又忽然有些同情她。 不怕男人心中有白月光,就怕那个白月光,是个死人。 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 娇娇皱着小眉毛,奶声奶气问:“这位姨姨出门没漱口嘛?” 她说着,用小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一脸嫌弃道:“好臭哇!” 第580章 我知道闻祁的软肋 庄诗涵陡然变了脸色,脱口道:“你这个臭丫头,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宋言汐语调凉凉:“你大可以试试看。” 娇娇搂着她的脖子,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庄诗涵一怔,随即笑了,“你还真是有本事,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哄得这小丫头将你当亲娘一样看。” 她冲着娇娇摇摇头,一脸惋惜道:“也不知道你那早死的亲娘,看到这一幕,会不会……” 宋言汐沉着脸打断她,“你如果要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可以滚了。” 庄诗涵脸色微变,咬了咬牙道:“宋言汐,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 实话说,在此之前宋言汐并未这么想过。 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意识到什么,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懊恼,霍然起身道:“你既然不诚心,我想我们没什么必要谈下去。” 宋言汐点点头,一脸无所谓道:“郡主随意。” 没想到她全然不按常理出牌,庄诗涵一时间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见她僵在半空中,娇娇贴心问:“姨姨,你是腰疼的动不了了嘛?” 庄诗涵闻言,恨不得抬手给她一巴掌。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个死丫头,跟她那个爹一样嘴毒,不讨人喜欢。 真不知道宋言汐怎么受得了。 咬了咬牙,庄诗涵又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她开门见山道:“谈个合作。” 宋言汐问:“郡主想怎么谈?” 庄诗涵:“我可以帮你报仇。” 屋内的氛围,一瞬变得微妙。 对上宋言汐微沉的双眸,庄诗涵讽刺勾唇,“你可别告诉我,你要当圣母,对过往的事情打算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自然是不可能的。 宋言汐从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可她并不觉得,庄诗涵会真心帮她。 她们之间,可并不是什么可以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茶的关系。 从她冷漠的态度猜到什么,庄诗涵满脸嫌弃道:“背叛你的人又不是我,你就算真要记恨,也恨不到我身上。” 宋言汐拧眉,不耐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急什么?”庄诗涵眼神幽幽,“同为女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她语调真诚,不似扯谎。 可她所谓的同情,宋言汐并不稀罕。 懒得兜圈子,她直接道:“我对林庭风无意,诗涵郡主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宋言汐想到什么,不由弯了眉眼,“相反,我还要感谢郡主。” “感谢我什么?” “若非郡主慷慨相助,我也不可能有机会看清那一家子的嘴脸,从而跳出火坑。” 越说,宋言汐脸上的笑越真诚,“郡主不惜舍己为人,这声谢,是你应得的。” 应得两个字出口,庄诗涵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她扯出一抹笑,干干道:“林庭风此人,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否则,她当初也不可能看上他。 宋氏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她是失败者。 挽尊的话,他懂。 宋言汐点头,“确实,心机城府之深,满京难找第二个。” 闻言,庄诗涵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好个宋氏,这不是拐着弯挖苦她没眼光吗? 想着如今病的病,瘫的瘫,完全是鸡飞狗跳的将军府,庄诗涵亦是有苦难言。 早知道自己会看走眼,当初她就不该选择冒险从军,而是应该老老实实待在京中做生意。 至少,不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如今钱没了,也只得了个所谓将军府平妻的屈辱身份,就连老头子都要同她断绝关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 不,她不甘心! 她可是现代人,接受过新时代的教育,怎能被这些生长在封建礼教下的女人比下去? 庄诗涵咬了咬牙,看向宋言汐道:“我知道闻祁的软肋。” “郡主想要什么?” “我要锦王殿下的一个承诺。” 大安的百姓对梁国积怨已久,听说闻祁的车架要在今日入城,早早便等在道路两侧。 都想亲眼看看,这位心狠手辣的梁太子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生了三头六臂。 有个花甲老者拍掉了孙儿手中的石头,警告道:“今日锦王殿下是接待使,不准乱来。” 即便他心中也恨得牙痒,想朝着那梁太子扔臭鸡蛋。 事关两国邦交,可不敢造次。 小儿梗着脖子问:“阿爷,我阿爹是不是被他害死的?” 老者红了眼,骂道:“你这小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真要激怒了梁太子,两国之间再起征战,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了。 怕孙子犯轴,他走上前一把扯住他,边扯边骂道:“臭小子,赶紧跟我回去。” 祖孙俩争执间,梁国的车架已然入了城。 墨锦川驱马走在最前,后头跟着一辆被层层红纱包裹的马车。 车身晃动间,人影绰绰。 有人小声嘀咕道:“不是说来的是太子,这身段,瞧着反倒像是个公主。”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手自红纱后探出。 紧接着,一张似妖孽般的脸展现在众人眼前。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这什么太子,怎么比女人看着还白?” “长成这样,居然是个男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个大男人面白无须,一看就不中用。” 闻祁阴鸷的眼睛扫过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见几个老者挡在前头,全然看不清那人的脸。 他唇角微掀,感叹道:“大安的百姓,倒是有骨气。” 若是换做梁国,早在那人开口之时,便会有人将他捆了扔到他的面前。 多嘴之人,便该死。 跪在他脚边的貌美女子颤抖着递上软鞭,恭敬道:“请主人赏。” 闻祁伸手接过,唇角扬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脱。” 女子照做,衣衫滑落的瞬间,密集的鞭子雨点般落了下来。 她紧咬下唇,不敢发出半点痛呼。 因为她越是喊,主人便越高兴,手底下也容易失了分寸。 上一个在主人身边伺候的,便是那么没了命。 察觉到她的心思,闻祁高高扬起手中的软鞭,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顿时皮开肉绽。 女子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声音虽轻,却仍隔着层层纱幔传入了墨锦川的耳中。 马车内竟然还有女子? 想着此前有关闻祁喜折磨女子为乐的传闻,他轻夹马腹,让雪龙慢了下来。 下一瞬,有什么东西径直从马车里飞了出来。 第581章 狗咬了你,你总不能咬回去 百姓定睛一看,街道上躺着的竟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 墨锦川立即扯下斗篷,抬手扔在浑身是伤的女人身上。 再抬眼,正对上闻祁那双阴鸷的眸子。 他扯了扯唇角,讥讽道:“锦王殿下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既如此,这贱婢便送给殿下了。” 此言一出,满街哗然。 离得最近的几人恨不得冲上前,将马车里的闻祁拖出来狠狠打一顿。 什么叫送给他们王爷? 这女人,分明就是他养在身边的暖床奴。 谁给他的胆子,竟敢当着他们的面如此羞辱王爷! 在众人愤怒的注视下,墨锦川淡淡吩咐道:“将人带去就近的医馆,好生照料。” 见他半点不生气,似是不在意,百姓们的情绪也莫名缓和了许多。 就像老话说的,狗咬了你,你总不能咬回去。 否则,就是跟狗一般计较了。 他们王爷大度,自然跟疯狗不一样。 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能随便送人,这梁太子该不会以为,今日丢的是他们王爷的脸? 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闻祁顿觉无趣,收回手道:“走,安皇想必已经等急了。” 墨锦川驱马前行时,听到有人小声咕哝,“我怎么觉得,这个梁国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同行的人笑话他,“你这个老色胚,只要看见个女人都觉得眼熟,当心嫂子回去扒了你的皮!” “去你的,你们刚才看着就不觉得眼熟吗?” “那一晃眼的功夫,哪能看清楚,要不都说老六你眼神好呢。” 老六笑骂了他两句,盯着远走的车架看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那个女人像谁了!” “像谁?” “还能是谁,诗涵郡主呗!” “都是在胡说八道,这个像我那个像我,怎么不说天底下的女人都跟我用一张脸?” 庄诗涵气笑了,看向坐在一旁看兵书的林庭风问:“风哥觉得,这个女人跟我像吗?” 林庭风头也不抬道:“未曾见过,不好下定论。” 一句话,听得本就不快的庄诗涵更是一肚子的火。 敢情她说了半天,对他而言都是废话呗? 她一把扯过林庭风手中的兵书,讥讽道:“装什么装,从我进来你就在看这一页,半天了还没看完呢?” 林庭风抬眸,眼底慢是冷漠,“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什么叫我想让你说什么?” 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态度,庄诗涵想到什么,眼底嘲讽意味更浓,挑眉问:“你这是后悔了?” 林庭风眸色微沉,冷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伸手要去拿医术。 庄诗涵果断后退一步,让他拿了个空。 看着因伤情未愈,不敢起身只能怒瞪着她的林庭风,她更觉嫌弃。 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瞎了眼,在那么多人之中挑中了他。 有陪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时间,她明明可以做许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对上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嫌弃,林庭风讽刺勾唇,“后悔了?” 庄诗涵冷笑,“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林庭风:“是,我后悔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庄诗涵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 她冷声提醒道:“姓林的,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招惹的我。” 林庭风缓缓转过头,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眼神阴沉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真对我无意,又怎会同我孤男寡女同住一个营帐?” 庄诗涵闻言,反手又是一巴掌。 她问:“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在她还要继续动手时,林庭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过轻轻一扯,她便失了平衡狠狠摔在地上。 感受着掌心火辣辣的疼,庄诗涵怒道:“你还算不算个男人,竟然对女人动手!” 林庭风只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并不说话。 可那眼神,却分明在说:“是你自找的。” 庄诗涵牙关紧咬,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若非上次入宫之事,宣德帝特意警告过她近日不要生事,她无论如何也要叫姓林的好看。 而现在,她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一天天眼睁睁等着两人的婚期临近。 待到大婚当日,满京的人都会知晓,她是嫁给林庭风为平妻,而并非是作为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将军夫人。 她都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些个人背地里要如何笑话她。 竹篮打水一场空! 光是想想,她就恨不得现在一刀捅死他。 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林庭风幽幽道:“你应该还不想未进门,便成了寡妇。” 依着大安的习俗,克夫的罪名一旦扣上,她往后再别想嫁人。 毕竟,没有人会不怕死。 庄诗涵将兵书扔给他,转身便要走。 “站住。” 林庭风喊住她,提醒道:“你该去福寿堂看看母亲。” 想到林老夫人那张脸,庄诗涵嫌恶道:“铺子里还有事,我改日再来看她。” 她抬腿朝外走,耳边却忽然回响起林老夫人的怒骂。 上次见面时,那老不死的还威胁她,如果不帮她医治好双腿,她就让人把她抬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状告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心肠歹毒,故意唆使丫鬟摔断她的双腿,让她成了残废只能卧床修养。 若只是这一点,庄诗涵自然不会怕她。 毕竟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别说是闹到顺天府,就算是她去陛下面前告御状,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偏偏,那死老婆子要拿那日状告锦王一事攀咬她,说是到了御前,便将她在其中挑唆一事禀明陛下。 宣德帝有多护犊子,她是亲眼见过的。 上次入宫,若不是她舍得半副身家,当日都未必能走得出那深宫大内。 那个死老太婆,怎么不干脆就这么病死算了? 庄诗涵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正欲改口,就听林庭风道:“父亲常年驻守南疆,是母亲将我们兄弟二人拉扯大。 她若有什么差池,我便是拼着一身剐,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这是,在威胁她? 庄诗涵转过身,扬起一抹笑道:“林将军倒是孝顺,不过我怎么记得,你们兄弟二人还有个妹妹呢。” 说着,她故作诧异问:“你家那三妹妹呢,如今人在哪儿?” 第582章 承认她优秀,很难吗? 林庭风的眼神一瞬变得犀利,“萱儿在你那里?” 庄诗涵翻了个白眼,“早就让人葬了,我又没什么特殊的癖好,留她的尸身做什么。” 想到什么,她唇角微扬,“你怕了?” 不等林庭风开口,她又问:“你该不会是害怕她死不瞑目,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这个好哥哥?” 林庭风阴沉着脸提醒道:“死者为大,有些话,我奉劝你还是少说的好。” 庄诗涵闻言,眼底笑意更浓了。 她满眼嘲讽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明明当日让我赶紧送她上路的人是你,这会儿腆着脸来说什么死者为大。 别说人死如灯灭,就算她真的泉下有灵,也该找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二哥,而不是我。” 林庭风眸色沉沉地盯着她,忽的笑了。 对上他的笑眼,庄诗涵只觉得后背毛毛的,横眉问:“你笑什么?” 林庭风不语,只一味盯着她笑。 在庄诗涵耐心即将耗尽之时,才听他道:“萱儿便是想要报复,也绝对不会忘了你这位嫂嫂。” “你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 对上林庭风阴恻恻的双眸,庄诗涵回想起那晚的情形,恍然道:“你是故意让人放跑她的。” 这样,他便能借她的手除掉林庭萱。 而他自己,却美美隐身。 既维护了将军府的声名,又借这此事,将她更加捆死在他的贼船上。 可谓是,一箭双雕。 即便这个世界上真有鬼神,林庭萱死在她手上,她就算真的化成厉鬼,第一个要找的肯定也是她。 好个林庭风,他竟一直在算计她! 庄诗涵怒不可遏,冲上前扬手想给他狠狠一耳光,手腕却被人狠狠一把攥住。 她冷喝道:“松手!” 下一瞬,只觉得手腕像是要被人捏碎一般,疼的她瞬间惨叫出声,额上渗出冷汗。 对上她满含恨意的双眼,林庭风冷声问:“诗涵,动手不是个好习惯,你觉得呢?” 庄诗涵疼的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林庭风松了手,满意道:“只要你听话,我不伤你。” 他说着,伸出手想要为庄诗涵擦拭眼泪,却被她一偏头躲过。 捂着疼痛到颤抖的手,她骂道:“假惺惺。” 方才动手时,他分明动了杀意。 那力道,恨不得直接将她的手腕捏碎。 现在装什么装? 林庭风脸色微沉,冷声道:“去看看母亲,她在等你。” 庄诗涵怒目圆睁,“你就不怕我动点手脚,送她们母女早些团聚?” 林庭风:“你不会。” 她若想这么干,不会等到今日。 下个月月底便是他二人的婚期,新娘子未入门便逢新丧,视为不详。 二人的婚事,便做不得数。 婚约没了,她也就入不了将军府的门。 而靖国公一早便放出话来,不再认这个女儿,更是请庄家族老见证,狠心将其名字从族谱之上划掉。 若非宣德帝下旨时,是以靖国公之女的身份所写圣旨,以老国公的脾气,绝不会允许她住在国公府待嫁。 届时,将军府新丧不会让她入府。 而国公府那边,她也更不可能回得去。 所以林庭风笃定,庄诗涵不敢。 她甚至比将军府的任何人,都更不希望林老夫人在此刻出现什么闪失。 庄诗涵恨得牙痒,咬牙问:“你现在便同我翻脸,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揭发你吗?” 林庭风扬起一抹微笑,不答反问:“你知道陛下最讨厌哪种人吗?” 庄诗涵拧眉,“总归不会喜欢你这种满腹心机的小人。” 闻言,林庭风不怒反笑,“你很聪明。” 庄诗涵正想说他废话,就听他话锋一转道:“陛下最讨厌的,便是聪明人。 尤其是,聪明的女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话问出口的瞬间,庄诗涵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入宫时,宣德帝审视的眼神。 她当时还想着,他或许是出于欣赏她,对她寄予厚望。 可真正欣赏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明明拿了好处,答应不追究后,反手下了一道赐她为林庭风平妻的圣旨。 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什么? 原来宣德帝那么做,并非是为宋言汐出气,而是见不得她太聪明。 承认她优秀,很难吗? 读懂她眼神中的不甘,林庭风意味深长道:“太过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庄诗涵冷笑,毫不客气的反讽道:“那种只知道下雨天往家跑的蠢货,也不见你们喜欢。” 林庭风骤然沉了脸。 “怎么,被我踩着痛脚了?”庄诗涵看着,更觉好笑。 既喜欢聪明的女人,又怕女人太聪明了,不好掌控。 他们这么厉害,怎么不干脆自己造人,想要什么样的捏什么样的。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的同时,庄诗涵只觉得后背猛的一凉。 林庭风也好,宣德帝也罢,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正在对她做这些吗? 一个分走她铺子一半的收入,另一个,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手段,企图将她困在内宅里。 他们凭什么? 见庄诗涵脸色不对,林庭风难得放缓了语调,关心道:“你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陛下既然做主为你我二人赐婚,便是默认了不追究你在边城抢功一事。” 他还想说什么,被庄诗涵冷声打断,“什么叫抢功?” 林庭风道:“此处没有外人,那草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意识到什么,庄诗涵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质问道:“是你将此事告知皇上的?” 林庭风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庄诗涵气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敢置信的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果这份军功算在她的身上,她不仅能顺理成章的做将军夫人,甚至有可能直接请封诰命。 可这一切,却都被他一句话给毁了。 难怪,宣德帝那日敲打她过后,并未提及给宋言汐的封赏。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去他面前提起过此事! 被抢了功劳的人一个字不说,反倒是他这个该在人面前充当死人的前夫哥,眼巴巴跑到宣德帝面前为她求一个公道。 他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泪流满面的庄诗涵,林庭风心下不忍,闭了闭眼道:“这对她而言,不公平。” 庄诗涵近乎嘶吼着问:“那我呢?她是公平了,那我怎么办?” 第583章 是你欠她的,与我无关 林庭风伸手扶住庄诗涵的肩膀,温声道:“诗涵,你还有我。” 怕她想不开,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发现草药的功劳本就是宋言汐的,边城知晓内情的人也不在少数。 万一事发,闹到陛下面前,于你而言并无益处。” 庄诗涵冷声问:“边城天高路远,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传到京中来?” 不等他开口,她又问:“柯善之死,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除了你我之外有其他人知道吗?” 林庭风脸色微变,似有些生气道:“此事根本不是一回事,如何能混为一谈。” “是不能谈,还是你不愿意谈?” “诗涵,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庄诗涵笑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她冷声质问:“你为宋言汐抱不平的时候,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哪怕她已经不爱他,可这一点,她还是想弄明白。 她想不通,自己究竟比宋言汐差在哪。 明明样貌家世,她样样不输,赚钱能力更是一个比她十个。 就连宋言汐最引以为傲的医术,她也会,有些地方甚至比她还要精通。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亲手写下和离书的林庭风,回京后哪怕背叛她,也要去御前为她讨一个公道。 他在宣德帝面前说出那些话时,可有半点为她的以后考虑过? 不敢直视她,林庭风轻叹一声道:“到底是我负了她在先,这是我们欠她的。” 庄诗涵挣开他的手,忍无可忍道:“是你欠她的,与我无关。” 林庭风沉了脸,没了耐心道:“诗涵,闹也要有个限度。” 懒得看他惺惺作态,庄诗涵转身朝外走。 刚走两步,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感受着手腕传来的疼痛,庄诗涵快速转身,塞了一颗药丸在林庭风嘴里。 林庭风张嘴是想劝她来着,全然没有防备。 药丸入口即化,只余一抹苦涩留在舌尖。 他阴沉着脸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庄诗涵莞尔,“自然是好东西啊。” 话音刚落,林庭风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霎时间,胸骨断裂之处犹如钻心蚀骨般疼痛。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林庭风额上青筋暴起,大滴大滴的冷汗自额头滑落。 他捂着胸口,怒声问:“你竟然给我下毒?” 庄诗涵:“是你自找的。” 这药原本是她给那疯子准备的,想着万一他突然出现,用作防身。 没曾想,现在反倒用在了林庭风身上。 对上他那恨不得杀人的眼睛,她道:“放心,死不了,这药只会让你心如刀绞疼痛难耐。” “解药!” “解药?毒药怎么可能会有解药,疼个天,自然也就好了。” 庄诗涵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林庭风的脸,眼神冰冷道:“我警告过你的,别背叛我。 你既先违背了承诺,就别怪我心狠了。” 话落,她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强掰开林庭风的嘴喂了进去。 药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林庭风怒道:“你如此做,可想过我二人的以后?” 庄诗涵讽刺勾唇,“以后?自从你心疼宋言汐的那一瞬,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看着怒目圆睁,张大嘴却已然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林庭风,她轻笑道:“你看,我多心疼你啊,怕你喊得太累特意帮你一把。” 林庭风伸手想要抓她,可刚一动作,胸口的剧痛疼的他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看着他狼狈模样,庄诗涵却忙后退了两步,幽幽道:“这可是柏青今晨新送的衣裙,弄脏了就不太好了。” 林庭风躺在地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胸口的剧痛一波一波袭来,疼的他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滚。 别说是拦住庄诗涵,就算是动动手指头,都难如登天。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火红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被无尽的疼痛折磨晕厥过去时,林庭风脑子里想的竟然是,今日若换做宋言汐,她定然不会这般狠的心。 “姑娘,别听外头那些人嚼舌根,锦王殿下对姑娘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会看上那梁太子的宠妾呢!” 竹枝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宋言汐的脸色。 并非是她怀疑王爷,实在是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连那个宠妾神似诗涵郡主这一点都知晓。 而且她去打听过,王府的侍卫确实送了一个梁国女人去医馆,且派了人手在周围守着不允许人靠近。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锦王殿下许是动了怜香惜玉的心。 毕竟锦王如今二十有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没有妻妾伺候,难免抵抗不住美色的诱惑。 可她们姑娘怎么办? 她了解自家姑娘,王爷若真在婚前收了这么个女人在身边,她定然是不愿意嫁的。 即便是她愿意,老爷子和姑奶奶他们,也肯定不愿意看自己捧在掌心的明珠,还未进门便受这种委屈。 宋言汐研磨着香料,头也不抬道:“急什么,等王爷接待完使团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竹枝点点头,自我安慰道:“像王爷那般的正人君子,定不会被美色所惑。” 听着她的碎碎念,宋言汐失笑,“你这丫头,到底是信王爷,还是不信?” 竹枝板着小脸道:“信王爷,但是不信男人。” 她记忆中,她那个爹对她娘并不好,一个接着一个让她娘生,只为了要一个弟弟。 后来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他害怕儿子被饿死,就干脆把她给卖了。 虽然那串糖葫芦很甜,却改变不了,他不是人这一点。 至于姑娘的爹,就更不必说了。 还有那个辜负了她家姑娘,活该吞一万根针的人,便是提起他的名字她都嫌晦气。 宋言汐抬眸,正好看见竹枝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忍不住逗她道:“既然你如此不信男人,以后就别成婚了,一直跟在我身边好了。” 竹枝闻言,眼睛瞬间亮了,“姑娘,此言当真?” 竹雨正好抱着账本进来,听到这话不免打趣她道:“咱们郡主府家大业大,还怕姑娘管不了你一碗饭不成?” 她说着,冲着宋言汐促狭一笑道:“姑娘,到时别忘了还有个我。” 话音落地,外头响起竹果竹露的声音,“姑娘,还有我们。” 宋言汐拧眉,问:“怎么,一个个这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 第584章 谁让那个人是锦王呢 竹雨笑着将账本递给她,道:“姑娘别怕,我们几个干活可都是一把好手,绝不吃白饭。 保管,不让姑娘做赔本买卖。” 竹枝道:“就算吃白饭也不当紧,左右姑娘养得起。” 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宋言汐若有所思道:“都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可不行,我可养不起。” 竹雨一听,赶忙翻开最上头一本账册,递给她道:“姑娘快看,光是这一家酒肆上月的纯利,就够再买百十个我们了。” 知晓宋言汐不喜这种说法,竹枝忙找补道:“照着这个势头下去,要不了多久,姑娘便会成为大安第二富户了。” 她前些日子跟在竹雨后头巡视铺子,才知晓,她们姑奶奶的生意这两年做的有多大。 这一次,完全是将一座金山给她们姑娘当嫁妆。 那些个闹市街头的旺铺,每日里光是纯利便高达百两,即便刨除掉各项费用加起来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谁要是娶了她们姑娘,那就是把金疙瘩抱回家了。 别说是这辈子不用再为了生计发愁,就连子孙后代,那也是花不完的银钱。 如此一想,竹枝甚至觉得是墨锦川占了大便宜。 那些身外之物先不说,光是她们姑娘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都是多少人散尽家财都未必能求得来的。 怎么算,都是她们姑娘更吃亏。 宋言汐并不知道竹枝的小心思。 此刻,她更想知道闻祁这次究竟为什么而来。 昨日之前,她对庄诗涵与闻祁是旧识一事,还只是怀疑。 可当庄诗涵准确说出,其致命软肋一事,让她不得不往深处想。 或许,边城百姓的传言并未空穴来风。 她与闻祁之间,确实有些关联。 如此一来,庄诗涵容不下那位与她容貌相似的“娇娇”,也就说得通了。 闻祁在两军阵前故意将人丢下,极有可能是警告。 正如他今日所为。 不出意外,如今百姓除了议论墨锦川当街收下美人一事,更多的还是议论美人长相与庄诗涵相似一事。 天底下长得像的,确实大有人在。 可再一再二不再三,百姓们也都不是傻子,没那么好糊弄。 宋言汐正想着,余光就瞥见一道身影从门口飞快进来,嘴里甜甜喊着“姐姐”。 她抬眸,笑着问:“灵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没记错的话,邱将军今日跟着使团归京,这个时辰应该已经面见了陛下,该回家报平安了。 这小丫头,平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兄妹二人感情很是不错。 好不容易等到邱将军回来,不在家等着,怎么反倒舍得跑出来? 邱灵一屁股在宋言汐面前坐下,忙道:“好姐姐,快赏我一口水喝。” 竹枝赶忙倒了杯水,关切问:“灵儿小姐这是打哪儿回来的?” 邱灵顾不上说话,一口气喝了两杯水,这种终于缓过神来。 她看向宋言汐,兴奋问:“姐姐,你猜我过来路上听到什么了?” 宋言汐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着额上的细汗,轻笑道:“能让你这般在意的,必定是有趣之事。” “有趣,确实有趣。” 光是想到,邱灵就忍不住弯了眉眼。 她又笑了一会儿,才终于歇了口气,道:“ 蜀庄的铺子,叫人给砸了。” 宋言汐问:“何人所为?” 邱灵眨眨眼,道:“还能是谁,自己人干的呀。” 怕她听不明白,她解释道:“诗涵郡主这几年一直在外头跑,基本不管铺子里的事,全权交给了手底下的几个管事。 听说管蜀庄这个人,好赌的很,每日里正事不干就只泡在赌场里,欠的窟窿还不上就开始暗中挪用账上的钱。” 宋言汐虽对生意上的事没什么研究,却也知晓,蜀庄之前在京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买卖。 就连现在,也有不少食客为着那一口,不惜大老远赶来捧场。 如此好的生意,那管事即便挪了点银钱,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听着宋言汐的疑问,邱灵挠挠头道:“是啊,不是都说诗涵郡主生意做得很好,银子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嘛。” 她轻咳了一声,有些难为情道:“姐姐你别生气啊,之前我跟几个小姐妹经常去蜀庄吃饭来着。” 说着,她又补充道:“姐姐放心,自从他们两个搞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意识到这说法太难听,邱灵忙呸了两声道:“我什么都没说,姐姐也什么都没听见,可不能跟我娘告状啊。” 宋言汐浅笑点头,回忆着庄诗涵那一日送去将军府的嫁妆。 其手笔,便是外祖父这个第一首富,也未必舍得。 看她的性子,不像是个糊涂到还未进门,便将全部身价都拱手相让的。 她的手上,必然还有资产傍身。 邱灵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扯着宋言汐的衣袖道:“姐姐,反正你这会儿也不忙,去我家尝尝我娘的手艺。” 不等宋言汐拒绝,她继续道:“是我娘特意让我来请姐姐的,说你要是不去,就让我赖在郡主府。” 她轻轻晃了晃她的衣袖,眼巴巴道:“我都三年没见到哥哥了,姐姐肯定不忍心的对不对?” “灵儿,要不该是改日。”宋言汐面上多了为难。 他们一家四口团圆的日子,她一个外人去做什么? 怎么想,此事都不妥当。 邱灵闻言,有些着急道:“姐姐,你别误会,我娘已经接受你不能当我嫂嫂这件事了。” 她轻叹了一声,很是无奈道:“但凡换个人,我娘都得想办法挖墙脚,让姐姐做她的儿媳妇。 可没办法,谁让那个人是锦王呢。” 邱灵回头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锦王殿下对我哥来说,亦师亦父。 别说是姐姐没看上他,就算真看上了,他也不敢争。” 这一点,宋言汐无法否认。 毕竟,这一点她在边城曾亲眼看过。 邱将军对王爷当真是又敬又怕。 但是这小丫头,这么说自己的亲哥,真的合适吗? 邱灵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道:“我不说姐姐不说,我哥才不会知道。” 眼看时候不早,她催促道:“姐姐,咱们快走,不然到家饭菜都要冷了。” 宋言汐婉拒道:“今日我与人有约,就不去了,改日再去拜访叔父叔母。” 见她是铁了心不去,邱灵更急了,咬了咬牙道:“姐姐,你就跟我走一趟,我哥哥带了些东西给你。” 第585章 有王爷在,不会和亲 邱府。 邱夫人看着自读完信,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宋言汐,眼底写满了担忧。 她轻声问:“言汐丫头,你还好吗?” 宋言汐回神,轻轻摇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青瓦镇白家被灭门一事,她怀疑过安王,宁王,甚至连常年在外游山玩水的宣王也没放过。 这几年京中与他们走动频繁的一众武将,无论官职大小,尽数在调查之列。 可她唯独,没有往徐啸的身上想过。 他早年便与徐氏断绝关系,这么多年既不娶妻又不纳妾,平日里领回的俸禄除了养两个女儿外,便是贴补军中。 除了陛下赏赐的将军府外,偌大的边城,没有一处私产。 这样清廉正直的一个人,怎会想着通敌叛国? 他若真想要权势,就不会那么多年苦守边城,远离权力中心。 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干? 此事,定有蹊跷。 宋言汐看向对面站着的邱宗平,艰难开口:“徐伯父去之前,可还说了什么?” 邱宗平表情沉重道:“徐将军是半夜去的,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这两封信,是底下人收敛尸身时发现的。” 像是猜到宋言汐会问什么,他继续道:“王爷和郡主走的第二日,徐将军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肯见人。 我去他的书房里看过,遍地都是一女子的画像。” 邱宗平说着,看了眼邱夫人,欲言又止。 邱夫人横眉问:“臭小子,还有什么是为娘不能听的?” 不等开口,她又道:“徐啸这人一根筋,要说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只有沈轻云了。” 她看向宋言汐,幽幽道:“徐啸当年单相思一事,京中但凡是个喘气的都知道。 要不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实在是收不了场,徐氏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如此一个将才脱离家族。” 瞥见兄妹俩意外的眼神,邱夫人冷哼一声道:“真当为娘平日里不出门,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她说着,又默默补上一句,“虽说死者为大,我不好说什么冒犯的话。 可但凡有眼睛的,也肯定选长相英俊武功高强又细致体贴的言将军。” 邱元正刚好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不免止了步子。 余光瞥见他的身影,邱灵轻咳一声问:“娘,言将军真的有您说的那般好啊?” 邱夫人想也没想道:“那是自然。” 她问宋言汐:“言汐丫头,你肯定是见过你大舅舅画像的,你自己说,言将军称不称得上是大安第一美男?” 见宋言汐点头,她又道:“若非天妒英才,言将军那样的好儿郎,便是放在现在也是抢手的。” “这样啊!”邱灵拉长了尾音,故意问:“娘,言将军这么好,你当初为什么选了爹爹呀?” 邱夫人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都知道是香饽饽,还不得人见人抢?” 她想到什么,气笑了。 就在邱灵琢磨着,要替她找补时,就听她道:“言将军便是再好,为娘也不喜欢。” 邱灵顺着她的话道:“我知道,娘喜欢爹那样的书生。” 闻言,邱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一天天的净说胡话,为娘当初要是嫁给言将军,哪里还能有你们兄妹?” 她咂咂嘴,若有所思道:“不过言将军与沈轻云生的那个儿子,样貌品性确实是不错。” 见她越说越偏,邱元正轻咳一声唤道:“夫人。” 邱夫人顿时弯了眉眼,转头问:“他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陛下没拘着你陪梁国那狗屁太子?” 邱元正解释道:“陛下钦点了安王与锦王殿下相陪,我见无事可做,便索性先回了。” 闻言,邱夫人一脸了然道:“那狗屁太子,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邱元正轻咳一声,提醒她多少收敛些。 他们一家子私底下如何说无所谓,永安郡主也在,还是注意些好。 邱夫人只当听不懂他的意思,拧眉问:“那梁太子究竟干什么来了?” 邱元正冷了脸,沉声道:“他有意求娶公主。” “公主,哪个公主?” “陛下如今膝下适龄的公主,只嘉柔公主一人。” “他想得美!” 邱夫人气红了脸,咒骂道:“一个接连死了几任太子妃的鳏夫,也想迎娶陛下和皇后的掌上明珠,他也配?” 邱灵赶忙问:“爹,陛下怎么说?” 邱元正摇了摇头。 “他爹,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看着母女二人着急,邱元正却并不开口解释,宋言汐心下不由得一沉。 她试探问:“邱大人,陛下究竟说了什么?” 邱元正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什么都没说。” 不开口虽不意味着答应,可也绝对与拒绝无关。 宋言汐更倾向于,宣德帝在等梁国给的诚意。 若诚意够了,这个女儿便能嫁。 从宋言汐的表情看出端倪,邱灵咬牙问:“柔嘉公主可是陛下的亲女儿啊,他怎么能让她嫁给那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邱元正冷着脸呵斥道:“灵儿,慎言。” 邱灵眼睛都红了,看向宋言汐问:“姐姐,陛下真的会将柔嘉公主嫁给梁太子吗?” “未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邱宗平关上门,转过身时表情凝重道:“有王爷在,不会和亲。” 邱灵猛的松了一口气。 可她转念一想,又紧张问道:“哥,如果不和亲,会不会还要打仗?” 邱宗平沉着脸道:“要战便战,没道理拿女子的一生,换取片刻安宁。” 他看向紧皱眉头的邱元正,恭敬道:“爹,儿子常年与梁国那群人打交道,多是一些出尔反尔之辈。 便是和亲止战,也未必是长久之计。” 邱元正微微点头,“为父也正是此意。 听闻梁太子此人阴险狡诈,即便他是真心求和,此等男子也绝非良配。” 即是为人父母的,又是大安之臣,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柔嘉公主前往和亲。 只是那梁太子此次分明是有备而来,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斟酌再三,邱元正看向宋言汐问道:“郡主此次在边城时,曾见识过梁太子的手段,可有良策?” 第586章 就跟那孪生姐妹似的 不等宋言汐开口,邱宗平拧眉道:“爹,郡主在边城之时忙着治病救人,并未参与过前线军务。 您想知道什么,问儿子便是。” 邱元正点点头,问:“那你有何良策?” “没有。” 气氛难得变得沉重。 邱元正咬了咬牙,似乎是想骂人。 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他一边告诫自己这是亲生的,一边又警告自己,夫人一向身体不好,千万动不得气。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抽这小子。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老实在一边待着就是,非得上赶着接什么话。 难不成,他这个当长辈的,还能硬逼着人永安郡主想办法? 邱元正越想越气,暗暗记下了这一笔,看向宋言汐道:“老夫也是一时情急,郡主别放在心上。” 他想到什么,拧眉问:“方才我听夫人提起言将军,可是郡主有何事要问?” 一个已经故去二十余年的人,不会无故被提起。 宋言汐捏着手中信纸,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邱宗平见状,解释道:“爹,我们方才在谈论徐将军意外身亡一事。” 闻言,邱元正不免唏嘘,“徐将军一生英勇,本以为他会在战场之上为国捐躯,没曾想竟被小小病痛击垮。 当真是,令人惋惜。” 奏报上竟是如此说的? 邱宗平对上宋言汐疑惑的双眼,轻轻摇头示意。 此事,怕是墨锦川的手笔。 毕竟同僚一场,他因着私心想要维护徐啸的身后名,隐瞒信上所写真相,这无可厚非。 可对于白家那些枉死的人而言,公平吗? 宋言汐心情一度复杂,就连邱元正又说了些什么,都未曾在意。 看出她有心事,邱元正随便找了个借口,喊走妻女,只留下了邱宗平在一旁作陪。 走到门口,他道:“平儿,半刻钟后来书房一趟,为父有事同你说。” 他哪里是有事要说,分明是提醒自家儿子注意避嫌。 谣言猛于虎,永安郡主如今和锦王殿下大婚在即,可再经不起任何波澜。 即便他二人不在意,事关皇家颜面,却也马虎不得。 尤其是,他们这位陛下实在是算不得大度之人。 他愿意成全这对有情人,已是难得,可不敢再奢求太多。 听着脚步声远去,邱宗平主动开口道:“郡主不必担心,徐将军用的是军中秘药,是在美梦当中离世的,并无痛苦。” 宋言汐点点头,沉声问:“徐将军的一双女儿呢?” “两位小姐不愿跟随属下回京,说是想要替徐将军,守护他守了半生的边城。” 邱宗平顿了顿,道:“陛下允了,特许两位小姐招赘入婿,延续徐家香火。” 徐家香火? 一个未曾娶妻生子之人,何谈延续? 不过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罢了。 何其虚伪。 宋言汐深吸一口气,问:“信上所写,邱将军可看过?” 邱宗平:“回郡主,不曾。” 他沉着脸道:“王爷也还不知徐将军留了信给郡主。” “你……”他这般大胆,就不怕墨锦川事后追究? 邱宗平笑了笑,道:“属下答应了两位小姐,亲手将这封信带给郡主,怎好失言。” 宋言汐问:“徐伯父画的那些画,你可曾带回?” 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邱宗平点了点头道:“那些是徐将军的遗物,本该随着将军入土,可属下觉得,还是带回来留个念想的好。 晚些时候,会有人送去郡主府,还望郡主好生珍藏。” 听懂他的弦外音,宋言汐点头应下。 即便他不说,她回言家送信给大舅母时,也会告知她,这么多年来徐伯父都不曾改变过心意。 还有闪电,离开了她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邱宗平眉头紧皱,纠结了好半晌才道:“郡主,王爷绝非贪图美色之人,你莫要听信外头的传言。” 宋言汐不答反问:“邱将军可看清那美人的脸?” 闻言,邱宗平顿时涨红了一张脸。 他挠挠头道:“当时我只想着揍那梁太子一顿,还真没看清。” 想到什么,他道:“不过有百姓说,那女子的相貌与诗涵郡主很是相似。” 宋言汐点点头,就听他继续道:“要说像,还是那位叫娇娇的女子像,两个人就跟那孪生姐妹似的。” “竟长得如此像?” “郡主是没见,好些个兄弟都险些认错。” 想到对方死的不明不白,陛下也没有追究的意思,邱宗平压低声音问:“郡主,下毒之人是诗涵郡主对不对?”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道:“郡主不必多言,属下绝不会在外胡说。” 他这话,俨然已经认定了幕后黑手是庄诗涵。 宋言汐失笑,无奈解释道:“暗一已经前往神医谷,等她回来,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邱宗平想也没想道:“她那种品行之人,绝不会是神医谷中的弟子。” 宋言汐当然是这么希望。 可庄诗涵所用针法,在边城开的应对时疫的方子,处处都能看出神医谷的影子。 她即便不是师承神医谷中人,也必然,与谷中的弟子有所关联。 如今最好的结果,便是谷中有人被她蒙骗,传授了她神医谷的医术。 否则,她只能照着最坏的结果打算了。 “姑娘,都这个时辰了,王爷今日怕是不会过来了。” 竹枝放下燕窝,看着借烛光读医术的宋言汐,满眼心疼。 她道:“烛火伤眼,姑娘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宋言汐应了一声,放下书道:“我还不困,你先睡。” 竹枝欲言又止。 知晓她在顾虑什么,宋言汐轻笑道:“放心,我并非是在等王爷。” 不过,她确实是在等人。 暗三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一人轻装简行,按理来说这两日便该返程。 即便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也可先用飞鸽传书送信回来,报个平安。 难不成,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宋言汐越想越心烦,抬眸看向竹枝问:“我不在家那些时日,府上可有来过客人?” 竹枝摇摇头,道:“姑娘离开的第二日,我们便收拾东西回了言家。 听管家说,除了侯爷来过两次外,并没有其他来客。” 见宋言汐面色严肃,竹枝问:“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587章 瞧着实在是倒胃口 宋言汐轻轻摇头,道:“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师父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近来身体如何。” 听她提到皇甫怀,竹枝也不免觉得奇怪,嘀咕道:“皇甫神医已经一年没给姑娘写信了,估摸着是出山到处行医去了。” 毕竟,她家姑娘可是神医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也是最让他得意的徒弟。 从前不说三月一封信,却也没间隔过半年之久,时不时还会让人捎带一些小玩意给姑娘。 真就是,将她们姑娘当成亲闺女疼。 便是亲爹,也不过做到如此地步。 宋言汐低喃道:“应该不是,师父他老人家腿脚不好,已经决定了不再出山。” 他老人家上次下山,还是两年多前,她与林庭风成婚那日。 她原本想留他多住些时日,可小老头实在是住不惯京中的宅院,只呆了一晚便匆忙走了。 回想起皇甫怀离开那日伤感的眼神,宋言汐就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师父好不容易将她培养出师,还未将他的衣钵发扬光大,便自甘堕落嫁人生子将所学束之高阁。 若她不慎收了这么个不孝徒弟,非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小老头生她的气,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上次收到他的来信,还是去年年初之际,说是谷中一切都好,让她不必记挂他这个老头子。 宋言汐看着晃动的火苗,吩咐道:“让人去城外接应暗三姑娘,一有消息,立即回来禀告。” 再等两日,若是两日后暗三再没有消息,她便亲自走一趟神医谷。 竹枝忙点头答应,刚想安慰,就听外头响起竹雨的声音,“姑娘,王爷来了。” 竹枝一脸唏嘘,“这个时辰,王爷总不至于是来吃宵夜的?” 宋言汐:“说不好,先备些糕点。” 宋言汐不过那么随口一说,哪能知道,墨锦川当真是饿着肚子来的。 不过片刻功夫,一盘糕点便见了底。 她忙添了杯水递给他,好笑问:“王爷这是打哪个难民营里逃出来的?” 墨锦川喝了口水,方才慢悠悠开口:“闻祁那张脸,瞧着实在是倒胃口。” 同他面对面,别说是吃饭了,没当场吐出来都是他教养好。 宋言汐并未见过闻祁,却听竹枝几人说起百姓皆传他男生女相,像是妖孽成精一般。 她想,能得到这般赞誉,皮相应该称得上是不错。 只是皮相再好,那心肝也是黑的。 墨锦川放下茶盏,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宋言汐道:“想说的王爷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又何必问了让王爷为难。” 墨锦川失笑,揶揄道:“你问都不问,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实话实说?” 不等宋言汐开口问,他主动解释道:“那女子名叫依兰,是闻祁派人在民间掳来的婢女,同她一样的女子约莫有二三十人。” 他顿了顿,沉声继续道:“闻祁动身之时,与她同住一起的只剩下三人。” 宋言汐低骂道:“这个畜生。” 想想也知道,那些个姑娘定是遭受不住闻祁的折磨,丢了命。 大安贪恋美色的权贵也不在少数,偶尔也有会对妻妾动手的混账,上不得台面。 可像闻祁这般,只一味的以折磨虐待为乐的,她还从未听闻过。 难不成…… 宋言汐拧眉问:“王爷,闻祁膝下可有子嗣?” “不曾听闻。” 闻祁身为梁国储君,这么多年身边女人不断,却连一个孩子都不曾有? 宋言汐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墨锦川猜测道:“会不会是他性情怪癖,不肯让妾室怀上孩子?” “不太可能。” 想到皇甫怀说过的话,宋言汐道:“师父曾说过,有些身有残疾缺陷之人,心性会异于常人。 或性情暴戾,或喜杀戮,也有可能会有折磨他人,以他人的痛苦取乐之行径。” 墨锦川眸色微冷,沉声道:“明日,我让人将那个梁国女子带来,一问便知。” “不必了。”宋言汐道:“闻祁既然敢将人送给你,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从她的嘴里,定然问不出什么。” 墨锦川拧眉纠正道:“他不过是想借那女子羞辱大安皇室,你莫要误会。” 宋言汐:“我没误会。” 她从一旁书中取出信封,递给他道:“这是徐伯父留下的绝笔,或许对王爷有用。” 墨锦川神情复杂道:“抱歉,我并非有意瞒你。” 宋言汐点点头,了然道:“徐伯父生性骄傲,定然不愿意我们看见他狼狈的模样,此事怨不得王爷。”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问:“王爷是何时猜到的?” 墨锦川:“同徐将军告辞的前一日。”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因为无论是谁,也绝不可能猜到,当时远在南疆驻守的徐啸,会万里奔袭穿过整个大安的国土前往边城。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灭口一个杀手。 闪电,便是那时候被田鼠重伤,往后再不能跟随他在战场之上拼杀。 而他身为一个将军的责任,也葬送在了那个雨夜。 宋言汐问:“那日王爷与徐伯父见面,是不是就是谈论此事?” 墨锦川点点头,嗓音发涩,“徐将军不想你知晓此事,但我不愿瞒你。” 意识到什么,宋言汐艰难问:“王爷是不是早已猜到,徐伯父给自己选的结局?” 四目相对,墨锦川一时答不上来。 他不知该怎么告诉宋言汐。 这不单单是徐啸给自己选的路,更是他给徐啸唯一的选择。 通敌叛国之罪,不可原谅。 徐啸他,必须死。 他的那些行径,足够名字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唯有这种办法,能让他体体面面的走。 宋言汐从他的表情已经得到答案,沉声问:“青瓦镇白家满门被灭,可是徐伯父所为?” “不是。” 听到墨锦川的话,宋言汐猛然松了一口气。 幸好,此事并非徐伯父所为。 她无法想象,一个以守护百姓为己任的人,将手中的屠刀面向百姓,会是怎样的情形。 可此事若不是他所为,又会是谁? 放眼大安,又有几人,能驱使堂堂将军为其善后? 宋言汐斟酌再三,开口问道:“那日,徐伯父可有告诉王爷,他究竟为何人办事?” 第588章 王爷真聪明 第五百八十八章 是个机灵的丫头,当赏 墨锦川摇头,“徐将军只说了不可说三个字,除此以外,再不肯多言。” “不可说?”宋言汐眉头紧锁,“如此说来,徐伯父是知晓那人身份,甚至有可能亲眼见过。” 一个常年驻守边关,除了例行叙职外从不在京中多待一日的人,能与什么人有所牵连? 又究竟是谁,即有手眼通天阻拦墨锦川调查之力,又能驱使堂堂镇远将军为他所用。 安王宁王之辈,在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不过是青瓜蛋子。 想拿捏他,他们还不够格。 除非,那人的地位是万人之上…… 二人四目相对,墨锦川道:“不会是他。” “的确。”宋言汐垂眸,“陛下深知这天下得来不易,定做不出此等自毁根基之事。” 更何况,他对屁股底下这把龙椅看得极为重要,任何人都不得动摇。 哪怕是最出色的儿子,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也是说舍便舍了。 可是除了他之外,宋言汐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让徐啸畏惧到临死都不敢吐露半句。 不,还有一个人可以。 华阳,墨代秋。 取千秋万代之意。 是他们兄妹二人对大安的愿景,更是野心。 宋言汐知道,她能想到这一点,墨锦川自然也能想到。 他既不提,想必有他的顾虑。 说到底,华阳是他的姑母,更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即有情又有恩,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即便是有所怀疑怕是也不敢相信。 察觉出气氛的僵持,宋言汐岔开话题道:“梁太子此来怕是要在京中待上一些时日,王爷作为东道主可要作陪?” 墨锦川点点头,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今日若非闻祁非要尝一尝聚味斋的饭菜,他本可以提前两个时辰抽身。 这种事,其实二哥一人陪着足矣。 想到被留在王府的两个小家伙,宋言汐道:“白日里王爷不在府中,两个孩子想来无聊,不若将他们送去言家,同几个孩子一起读书。 他们年纪相仿,刚好也能做个伴。” 提到读书,墨锦川想到什么,问:“言家前几日请的那位教习先生,叫什么名字?” 宋言汐:“何所谓。” “名字听着倒是有趣,就是不知才学如何。” “我瞧着是不错,王爷若是不放心,得空了可以去考校一番。” 墨锦川失笑,“你挑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既然放心,又何必有此一问? 宋言汐正想着,就听墨锦川问:“此人祖籍何地,汐儿是从何处寻来的?”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道:“即是给孩子们请来教授课业的先生,还是要知根知底好一些。” 宋言汐赞同地点点头。 话是如此说不错,可她怎么看,也不觉得眼前人当真是这么想的。 退一步说,他既知晓有这么个人在,又怎会不知道其背景? 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墨锦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看似不经意道:“此人的底细尚未摸清,还是谨慎些为好。” 宋言汐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酸溜溜的。 她忍着笑问:“王爷可还记得,我同你提起的春花嫂子?” 见他点头,她又问:“王爷可还记得她姓什么?” 何春花姓什么,墨锦川确实不记得。 可听宋言汐这么问,就由不得他不多想。 对上她带着浅笑的双眸,墨锦川问:“难不成她本家姓何?” 宋言汐唇角微弯,“王爷真聪明。” 墨锦川只觉得老脸一热,“汐儿,你就莫取笑我了。” 这便难为情了? 平日里,也没见他脸皮这么薄过。 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难为情,墨锦川忙问:“汐儿,何所谓究竟与何春花有何关系?” 宋言汐不答反问:“王爷难道不觉得,他们姐弟二人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吗?” 听到姐弟二字,墨锦川不由得一怔。 他认识的人之中,有哪家何姓人家儿女双全的? 见他一时想不起来,宋言汐也不着急,从一旁桌上捞了本医书。 刚翻开一页,便被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抽走。 墨锦川道:“烛火伤眼,明日天亮了再看。” 宋言汐拧眉,“王爷怎得也跟竹枝学着?” 闻言,墨锦川眼底染了笑,道:“是个机灵的丫头,当赏。” 宋言汐:“……” 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半杯茶下肚,墨锦川总算想起了何古板这号人物。 回忆起何春花未出嫁时的模样,不免感叹,“何先生的女儿,比我还要小上两岁。” 想起又黑又壮的李壮,墨锦川眸色不免沉了沉。 若是他能再早一些,赶在林庭风那厮出现之前向她表明心意,娇娇说不定已经有弟弟妹妹了。 慢一步,险些成了一辈子。 宋言汐一看便知晓他想偏了,忙道:“何所谓早早考中秀才,做得一手好文章,十里八乡皆知其才名,教几个小家伙读书应该不成问题。” 她顿了顿,又道:“何所谓此次进京一是为了寻李壮这个外甥,二是为了下月初的春闱。 此人文采很是不错,想来榜上有名不在话下。” 墨锦川点点头,“何先生生前才名远播,何所谓作为其子自然也不会差。 明日一早便让子恒与娇娇前往听学,待这几日忙完,我再让人备了束修,带着他们正式上门拜师。” 宋言汐不免意外,“王爷这便决定了?” 她原本还想着,让他亲自见一见何所谓,再考虑让两个孩子拜师一事。 毕竟他们身为锦王府的小主子,便是不拜师只听学,何所谓也肯定不会拒绝。 就是关系上,总归是要差一些。 以何所谓的才学,即便这一世的许多事情与上一世不同,也改变不了他成为今年魁首的结果。 如此奇才,当为国之栋梁,为大安百姓谋福祉。 而不该,因得罪小人,遭人构陷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阴差阳错,宋言汐未能改变何春花的结局,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何所谓走向必定的命运。 而墨锦川的赏识,便是他改命的第一步。 第589章 胡说,三年本王也照样等 只要何所谓成为两个孩子的师父,无论他是否有所表示,在外人的眼中,便算是锦王府的幕僚。 即便林庭风和庄诗涵再在其中捣鬼,企图往他的身上泼脏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要不是个蠢蠢出生天的,便不会如前世那般,受他们唆使公然针对何所谓。 否则,便是同锦王府对着干。 再有便是,宋言汐的私心。 以何所谓所表现出的才能,考取功名之后被陛下赏识,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若能站在他们这边,无论墨锦川到时候要不要争那个位置,于他们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这些,宋言汐现在还没办法对他和盘托出。 两人四目相对,她听到他说:“你是孩子们的母亲,自然是听你的。” 闻言,宋言汐不由得一怔。 什么母亲? 意识到墨锦川在说什么,她不由红了脸。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他就不怕隔墙有耳? 即便传不出去,可让竹枝她们听到,总归会影响他在她们心目中的英勇形象。 换做是她,若非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怕也很难相信众人口中战无不胜的锦王,竟也会耍无赖。 对上她幽怨的眼神,墨锦川脸色微沉道:“钦天监的监正多半老糊涂了,连个日子都不会看 依我的意思,这个月二十八便是吉日。” 听懂他的弦外音,宋言汐无奈道:“成婚规矩繁琐,需要采买置办的种类数不胜数,急不得。” 别的不说,光是她嫁衣要用的布匹,金线,珠宝,产地各不相同。 光是凑齐这些材料,都要一月的时间。 就这,还是她娘亲不惜花费重金的结果,否则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去。 岂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行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墨锦川自然明白。 可他想要立即将宋言汐娶回家藏起来的心,也是十分迫切。 前有林庭风那个狗皮膏药,死缠烂打。 后有邱家夫人虎视眈眈,恨不得他们现在便退了婚约,好让她替儿子上门提亲。 听说就连聘礼年前就备好了,只等着他们回来,好找个黄道吉日登门。 她也不想想,汐儿能不能瞧上宗平那个臭小子。 年纪与他小舅子相仿,生月甚至还要小上两个月,合该跟着喊她一生姐姐,也亏得她能说得出口。 这些倒也算了,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有些痴心妄想无可厚非。 可他那个好二哥,妻妾多到安王府都要放不下的人,也敢动了想要求娶她的念头。 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宋言汐哪里知晓墨锦川的顾虑,只以为他太着急,佯装生气问:“王爷便这般着急,连三个月都不愿意等?” 墨锦川脱口道:“胡说,三年本王也照样等。” 话音落地,他想到什么,眼神幽幽道:“到时,你别嫌我年纪大就行。” 宋言汐失笑,反问道:“王爷竟还在意年纪?” 墨锦川沉默了片刻,道:“我比你大了八岁。” 八年时间,整整隔了一个子恒。 让他如何能不在意? 宋言汐问:“王爷可知道,陛下年长皇后多少?” 不等墨锦川开口,她道:“十二岁。” 皇后入宫时,先太子都已经跟随宣德帝上下朝了。 而墨锦川那时,想必也已经记事了。 宋言汐不由拧眉,有些不悦道:“不过是八岁而已,又不是十八岁。 我若真在意,一早便会同王爷说清楚。” 玩弄别人心意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听着她埋怨的话,墨锦川眼底反倒多了笑。 只是那笑意,宋言汐怎么看都不像是憋了好话。 想到什么,她试探问:“三公子去青山书院之前,是不是同王爷说了什么?” 墨锦川面带浅笑:“不曾。” 那小子不过是提醒他,他们的姑姑抢手的很,让他没事多来郡主府走动。 也免得,像长乐候世子之类的人,不知分寸的到她面前瞎晃悠。 上马车时,子旭还一脸担忧道:“爹,你可以定要看好姑姑,别让人抢了去。 你要是实在看不住,就等我回来的。” 最后,子旭是哭着走的。 听着他贼心不死的话,墨锦川实在是忍无可忍,将人捞下来揍了一顿。 子衍怕他手疼,甚至贴心地递上了镇纸。 看着墨锦川的表情,宋言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得,肯定是那皮猴子说了什么。 否则,他怎么会好端端忧虑年纪一事? 怕他心中仍有过节,宋言汐拉过他的手,促狭一笑道:“外祖父说,年纪大一点的男人知道疼人,他老人家的眼光一向不出错。” 想到言老爷子,一抹担忧不由涌上墨锦川的心头。 若是老爷子知晓,他终究还是将他捧在手掌心的外孙女骗到了手,怕不是要用言家祠堂的木棍痛揍他一顿。 算了,揍便揍。 只要能把媳妇娶到家,便是打断他一双腿,他也毫无怨言。 想到今日在邱府听闻的消息,宋言汐不由皱了眉头。 猜到什么,墨锦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别担心,父皇不会让映雪去和亲的。” 对上宋言汐眼底的疑惑,他温声解释:“皇后的母家虽不是权贵大族,家中却出了一个文学大儒,在诸国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梁皇虽喜杀戮,却极其看中文人名士,一直想要邀请楚先生前往梁国做客。 闻祁此次之所以点名想要映雪做他的太子妃,意图多半在此。” 宋言汐闻言,只觉荒谬。 一个喜好杀戮,对待御下子民暴政之人,却偏偏喜爱文人雅士。 特意请人过去做什么,同他辩一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怕是楚先生愿意说,他却不肯听。 届时再恼羞成怒,一刀将人砍了,哪个不怕死的敢去? 墨锦川闻言,不由得轻咳一声,“楚先生不愿意前往梁国,确实是有此顾虑。” 即便是在世大儒,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 是人,便惜命。 宋言汐摇了摇头,笃定道:“闻祁大费周章前来,绝不会只为了此事。” 第590章 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对上墨锦川的视线,宋言汐道:“我若是他,巴不得梁皇早日归西才好。 一个将死之人,哪里用得着他这般费心讨好?” 听起来,倒像是故意为之。 墨锦川拧眉,“照汐儿的意思,闻祁向父皇求娶映雪只是个幌子?” “说不好。”宋言汐思索着,慎重道:“闻祁此人性情乖张,行事一向不按常理,就连乌先生都不知晓他此行的具体目的。 嘉柔公主作为帝后之女,若能与梁国结亲,确实有利于两国关系的稳定。” 在外人眼中,一直被他礼遇有加的乌钧,早已成为他的心腹重臣。 实则,直到使团行进了几日,乌钧才知晓闻祁口中的“春猎”,是要前往大安议和。 至于和亲一事,更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闻祁此人,谁都不肯信。 一个人能多疑至此,宋言汐亦是前所未见。 只是有一点,目前是能确定的。 庄诗涵与闻祁之间,确是旧相识错不了。 且极有可能,关系匪浅。 否则,她不会在得知梁国使团即将抵京时,便慌不择路跑要来找他们谈交易。 甚至不惜,主动告知他们闻祁的软肋。 她的要求很简单。 在闻祁的使团尽数离开京城之前,墨锦川要让人在暗中保护她,最好是寸步不离。 宋言汐问起其中原因,她只说之前经商时看走眼,意外得罪了闻祁,怕他记恨。 至于怎么得罪的,只字不提。 闻祁性情乖戾,因记恨庄诗涵,便搜罗与之长相相似的女子在身边百般折磨,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有一点,宋言汐始终觉得奇怪。 二人若只是因为经商相识,像闻祁那种生性多疑的人,又怎会对一个生意场上的友人坦诚相待? 更别提,庄诗涵还是个女儿身。 闻祁肯将能动摇他储君之位的秘密,坦言相告,就意味着她对他而言与旁人不同。 或许,庄诗涵并未对他们说实话。 宋言汐不由拧眉,问:“王爷此前着人调查闻祁时,可有调查到他与边城的商户有无往来?” “商户?”墨锦川看向门口,“暗一。” 下一瞬,外头响起暗一恭敬的声音。 “主子,梁太子两年前曾秘密前往边城,在一处名青柏的酒楼住了七日。” 暗一顿了顿,又道:“据店家说,同住的除了十余男子外,还有一位蒙面的女子,听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到今日才说?” “主子息怒。” 感受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宋言汐默默提醒道:“王爷,两年前你还在王府中养伤。” 那时的他,怕是没心情关注闻祁身边是不是有什么女人。 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暗一在外头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正准备现身请罪,就听自家主子道:“看在汐儿的面子上,下不为例。” “是,主子!” 暗一说着,话拐了个弯道:“多谢主母!” 听到这声主母,宋言汐险些被嘴里的茶水给呛到。 一个个的,谁教的他们这般说话? 对上她带着几分羞恼的目光,墨锦川惭愧道:“是我不好,对底下人管教不周。 待会儿回去,赏他二十军棍长长记性。” 宋言汐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墨锦川试探问:“那四十军棍?” 外头隐藏在树上的暗一身子一抖,险些直接摔下来。 四十军棍,他不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正想着,就听宋言汐道:“王爷要不给他个痛快算了,也省的这般折磨人。” 墨锦川:“……” 他正欲替暗一说话,就听宋言汐语带嫌弃道:“王爷这个做主子的不想着以身作则,反倒怪底下的人不学好,这又是哪的道理。” 墨锦川轻咳一声,神色分明有些尴尬。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文弱书生假正经那套。 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宋言汐却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清了清嗓子问:“王爷觉得,两年前的蒙面女子有没有可能是诗涵郡主?” 此话虽大胆了些,却也并非全无依据。 她若是没记错,庄诗涵在边城的两年,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做本职之外的事。 刘军医几人之所以对她有意见,擅离职守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没道理脏活累活都让他们这些老家伙做了,好名声却只落在她一人头上。 时日一长,即便是一向好脾气的徐军医,也难免心生怨气。 墨锦川沉声问:“闻祁在边城呆了多久?” 暗一:“梁太子离开青柏酒楼,是因其随从暴露了梁国口音,一行人当日便离开了。” “那名女子呆了多久?” “三日。” 暗一有些迟疑道:“主子,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讲。” “听酒楼老板说,那名蒙面的女子,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匆匆离开的。 半个时辰后,梁太子一行人匆忙撤离,临走时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 他们刚走不到一刻钟,闻讯赶来的边军便将整个酒楼围了起来。 说完,暗一主动道:“属下自去领罚。” 墨锦川黑了脸,“站住。” 一阵树叶沙沙声响后,暗一出现在了门口。 他低着头,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能想得到,那个一直查无此人的女人,竟然会是诗涵郡主。 毕竟那时,她正与林庭风正是情浓意浓之时,出双入对惹得无数人艳羡其感情。 可诗涵郡主若是能搭上梁太子这艘大船,又怎么可能还会甘心没名没分的跟着林庭风? 这一点,也正是宋言汐觉得奇怪的。 庄诗涵性子争强好胜,凡事一向要做到最好,挑男人自然也要最好的才对。 闻祁与林庭风之间,身份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 有机会当太子妃,谁还稀罕去做什么将军夫人? 更别提,当时的林庭风不过口头许诺了她,正妻之位尚有人在。 庄诗涵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墨锦川一个眼神,暗一果断退下,并顺手带上了门。 下一瞬,宋言汐听到门外响起他的声音,“在下有些内急,劳烦竹枝姑娘带个路。” 竹枝:“暗统领上次不是去过?” 似是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道:“暗统领随我来,这边请。” 宋言汐不由蹙眉。 怎么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能有什么话,是暗一都不能听的? 第591章 收了孤的东西,就是孤的人了 听完墨锦川言简意赅的表述,宋言汐才明白,不是暗一不能听,而是怕竹枝脏了耳朵。 一个小姑娘家,见识过最恶毒的人性也不过是为了儿子将她卖掉的生父。 这些话,怕是会吓到她。 想到此前中毒而亡的娇娇,宋言汐强压着愤怒问:“当日在两军阵前被俘的姬妾,是不是也是遭此折磨?” 墨锦川点头,面色凝重道:“当日为其治伤的人,正是庄诗涵。” 至于是什么伤,不用他细说宋言汐也能想得到。 她低骂道:“这个畜生!” 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来。 倘若青柏酒楼的蒙面女子当真是庄诗涵,她这般害怕闻祁,便能说得通了。 那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讨命的恶鬼,谁能不怕? 换做是她,恨不得闻祁立时便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不要出现才好。 宋言汐如此想着,不由开口道:“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咱们二人私下的猜测,事关他人清誉,还是要查证一番。” 墨锦川点点头,道:“快则半月,便会有消息传回。” 此事查起来不难,只需确定庄诗涵在闻祁出现那几日的行踪,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说起来,倒还有另一个更为便捷的方式。 甚至不用让人大老远跑一趟边城,只需连夜去一趟将军府即可。 旁人不清楚,可林庭风总该是知道的。 注意到他的眼神,宋言汐幽幽问:“这种事情,换做是王爷,可能对外人实话实说吗?” 更别提,他对林庭风而言已然算是仇敌。 墨锦川:“……” 他并不想感同身受。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接受得了心爱的女人,背着自己在外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林庭风当时是有夫人的人,连名分都不曾给庄诗涵,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为他守身如玉? 如此一想,墨锦川却只觉得林庭风纯属活该。 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幸灾乐祸,宋言汐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估摸着天色不早,她赶忙下了逐客令。 墨锦川唇角的弧度瞬间落下。 他还未开口,宋言汐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毫不留情道:“娇娇还在等王爷,王爷该回了。” 靖国公府。 庄诗涵呆呆地坐在镜前,看着桌面上摆放的金簪,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低喃道:“不,这不可能。” 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做梦。 庄诗涵立即转身看向门口,尖声问:“谁进了我的屋子?” 丫鬟怯生生道:“回郡主,奴婢一整日都在院子里,没见谁来过。” “不可能!”庄诗涵笃定。 若是没有人进出,这金簪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她的桌上? 定然是这个死丫头撒谎! 庄诗涵霍然起身,快步出门,抓着手中的金簪质问那个丫鬟,“这东西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丫鬟忙摇头,仔细盯着金簪的造型,疑惑道:“郡主,这不像是咱们大安的样式。” 大安的女子多以娇柔为美,平常最习惯在金簪之上雕刻莲花桃花之类,再不然便是葫芦如意等象征着美好意愿的东西。 这金簪头部的形状,越看越奇怪,怎么好像是一条蛇。 对,就是一条蛇。 仔细看,那舌头还在吐着信子呢! 丫鬟迫不及待道:“郡主,这肯定不是咱们大安的物件,谁家姑娘家头上戴蛇啊!” 听到蛇这个字,庄诗涵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声音颤抖道:“贱人,给我闭嘴!” 丫鬟捂着脸,满脸难以置信。 她是半个多月前才被拨来庄诗涵身边伺候的。 侯爷让她过来时,只吩咐了一句话。 说庄诗涵若是客客气气的,她便留下照顾她的衣食住行,直到她嫁入将军府之日。 可她要是动辄辱骂殴打,她可不用请示管事,自行回到原本的地方干活。 这半月以来,早就听闻过庄诗涵凶名的她,伺候起来一直是小心翼翼,没有传唤就连房门都不敢靠近半步。 本以为郡主最近是改了脾气,不再打骂下人,没想到…… “看什么看,再看当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对上丫鬟暗含恨意的双眼,恍惚间,庄诗涵好似看到了闻祁的身影。 两年前,他将这枚蛇簪送给他时,一双眼睛冰冷的好似正在吐信子的蛇一般。 他靠在她的耳边,声音阴恻恻道:“收了孤的东西,就是孤的人了。 好好待在孤的身边,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孤也会将你亲手抓回来。” 她只当他是说笑,还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把我抓回来做什么,难道是要造一座金屋将我锁起来?” 镜子里,庄诗涵看到闻祁摇了摇头,笑得残忍道:“孤会打断你的双腿,折断你的双臂,让你往后只能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 见她笑不出来,他关切问:“可是不喜欢?” 庄诗涵当即点了点头,开始同他讲男女平等那一套道理,告诉他她是自由的。 不只是身体,灵魂更是。 她可以想同谁在一起便同谁在一起。 若是不想了,两人便和平分手。 往后即便有缘分再见到,也还是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谈生意。 这种关系,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合适的。 闻祁一直是耐心的听着,从头到尾没有反驳半句。 直到听到她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该你说了。” 闻祁只说了两个字。 “休想。” 然后,便让庄诗涵亲眼目睹,她所谓那套公平的规则,在他这里行不通。 堂堂一国储君,想要什么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情。 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还要什么公平? 亲眼见他面不改色的接连要了几人的性命,连眼都不眨后,庄诗涵怕了。 哪怕是露水情缘,她也绝不能同这样的人在一起。 更别提,他还有那些不能为人道的恶趣味。 终于,庄诗涵趁着他不备,在他的酒里下了药,逃了出去。 明白闻祁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揭发了他是梁国太子的身份。 她知道,那些人不可能抓得住他,那么做也不过是逼着他离开边城。 有这么一遭,闻祁至少几年之内不敢再踏进那座城池半步。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闻祁是没再到过边城一步,却也从未放过她。 第592章 缘分已尽,多言无益 想到闻祁上次来信的内容,庄诗涵脸色越发惨白,高举起手中的金簪便要去划丫鬟的脸。 嘴里怒骂道:“阴魂不散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给我住手!”庄元忠被庄伯扶着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怒不可遏的呵斥,就像是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瞬间浇了庄诗涵一个透心凉。 她赶忙将金簪往身后藏,嗫嚅道:“爹……爹爹。” 庄元忠冷沉着脸道:“郡主言重了,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当不起郡主的这一声爹。” 庄诗涵满眼慌乱,着急想要解释。 丫鬟却更快一步跑到庄元忠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如雨下道:“求老公爷救命啊,郡主要杀了奴婢!” 庄诗涵怒骂道:“你这个贱婢,再敢胡说八道,本郡主撕烂你的嘴!” 她冲上前,伸手要去扯那个丫鬟,手臂却突然狠狠一痛。 是庄元忠用拐杖打了她。 以往身子骨硬朗,一顿要吃三碗饭的人,竟不知何时虚弱到走路需要拄拐,起身也需要人搀扶。 这半个月以来,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庄诗涵也不曾见过庄元忠这张脸。 更不知晓,他竟在短短半个月内老了十余岁。 鬓角白发丛生不说,脸上也添了数道皱纹,真成了她平日里调侃所喊的老头。 眉宇间,也再寻不见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 庄诗涵嘴唇微微颤动,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 感受着疼到麻木的手臂,她哭着问:“老头,你当真不管我了?” 庄元忠面无表情道:“郡主是聪明人,老夫以为,你应该明白你如今是在国公府做客。 即使客人,便该遵循为客之道。” “客?”庄诗涵伸手去抹眼泪,却越擦越多,满眼嘲讽道:“不愧是跟着陛下打天下,以一己之力平了西南之乱的靖国公,狠起来果真有魄力。 疼了这么多年,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的亲女儿,说不要便不要了。 靖国公,你好狠的心!”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庄元忠眉头微拧,却只是冷漠道:“老夫对郡主已经仁至义尽,望你好自为之。” 庄诗涵盯着他笑,那双与靖国公夫人有着几分相似的眼底,盛满了泪珠。 她病故之时,便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他,叮嘱他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他们的女儿。 可如今,他失言了。 无妨,待他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自然会去向亲自向夫人赔罪。 至于庄诗涵…… 他们父女缘分已尽,多言无益。 对上庄诗涵那双泪眼,庄元忠冷声问:“外间这两日传的沸沸扬扬之事,郡主可有听闻?” 庄诗涵眸光微闪,否认道:“我这几日没怎么出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眼看出她在撒谎,庄元忠不由沉了脸,冷声提醒道:“外头的传言真也好,假也罢,老夫只希望郡主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庄诗涵不由冷笑,“你都不认我是国公府的人了,我还能有什么身份?” 庄元忠道:“待你与林将军成婚之日,陛下会为你赐一座府邸作郡主府。 往后,郡主的言行便与国公府再无干系。” 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庄诗涵气得浑身发抖,“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她咬了咬牙,怒道:“我不是什么死皮赖脸的人,你既然说的这么绝,那咱们往后便桥归桥路归路。 你放心,我庄诗涵他日便是沦落到上街讨饭,都不会讨到你靖国公府门上来。” 庄元忠眸色微沉,冷声道:“郡主误会了。” 误会? 就在庄诗涵以为他是后悔,想要出言挽留时,就听他道:“老夫今日过来,是想奉劝郡主离那梁国太子远一些。” “劝?”庄诗涵问:“国公爷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本郡主?” 见她摆明了听不进去劝,庄元忠也没多费口舌,只留下一句“郡主好自为之”,便让庄伯扶着他离开。 盯着他的背影,庄诗涵不服道:“我做什么了,用你一遍遍提醒我好自为之?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我要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那也是你的错!” 庄元忠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丫鬟赶紧起身跟上,走到拱门时,转头冲着庄诗涵福了福身道:“往后,奴婢就不在郡主跟前伺候了。” 她说完转身就跑,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一般。 庄诗涵呆站在原地,一时间只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好似做梦一般。 从前将他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老头,同她划清了关系,一口一个郡主的称呼他。 从前对她尊敬有加,将她当做亲孙女儿疼,每月都要用自己的例银买吃的和小玩意哄她的庄伯,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即便碰巧见了面,也只当做从未看见。 就连这些个,平日里低着头,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的小丫鬟,现在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如今还是郡主呢,他们就敢翻脸不认人,若是宣德帝要追究她抢功一事褫夺了她的封号,他们还不得立即将她赶出家门? 好,好个靖国公府。 好一个靖国公! 庄诗涵紧攥着手中金簪,手心何时渗出血迹,都全然不知。 直到柏青提着食盒出现在她面前,方才发现她的手受了伤。 看着掌心那抹殷红,庄诗涵咬了咬牙,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庄元忠等人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向来,只有她舍弃别人,让别人追在她屁股后面哭求她原谅的份。 他们敢这般对她,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柏青伸手拿过庄诗涵手中的金簪,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她掌心的血迹。 动作温柔,又虔诚。 看着他顺从的模样,庄诗涵心头的怒火消了大半,轻声道:“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柏青恭敬道:“只要郡主需要,柏青一直都在。” 庄诗涵脸上总算多了笑容,道:“以后蜀庄的所有事宜,都交给你管了。” “郡主,那姜管事?”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看着处置。” 想到蜀庄如今重新装潢需要一大笔银子,其他几个铺子上面的现银又不多,庄诗涵顿时更心烦了。 她不耐烦抽回手,冷着脸道:“不用擦了,一点小伤,再晚一会儿都要愈合了。” 柏青斟酌道:“郡主心烦,可是因为蜀庄要重新装潢一事?” 第593章 小的只是想要为郡主分忧 庄诗涵抬眼,凉凉扫了眼柏青,冷声道:“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柏青立即跪了下了,诚惶诚恐道:“小的只是想要为郡主分忧,绝无冒犯之意。 郡主若是不信,大可直接动手要了小的性命,小的不敢有半句怨言。” 庄诗涵被他的说法逗笑,“瞧你这话说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他便是现在就死在她面前,也解决不了她眼下的困境。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现银。 除了大笔现银以外,最好是能尽快结交一位朝中的权臣,借着其关系稳住她如今在京中那些铺子的生意。 否则到了三月一小结时,她拿不出足够的现银送去宫中,宣德帝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不让她在人前公然借他的势,却狮子大张口要走她一半的利润,奸商也不过如此! 想要她的钱还不直说,非逼着她主动开口,然后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答应下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 简直搞笑! 亏得他还是堂堂一国之主,就这么点度量,真不知道这江山当初是怎么打下来的。 庄诗涵越想越气,看柏青也是越发不顺眼。 她阴沉着脸问:“你方才说想要为本郡主分忧,你倒是说说,你能做什么?” 他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定要他好看! 柏青抬起头来,分析道:“姜管事此次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害得蜀庄被砸影响生意,郡主眼下最为烦心的无非是两件事。 一是重新提拔管事,换掉那一批闹事的人,并尽快擢选一批新的人做事。 其二便是,如何以最快的让蜀庄恢复原貌,并抢回被聚味斋瓜分走的那些客人。”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依小的拙见,蜀庄此前店内的装潢与菜品确实不错,可京中的那些老食客早已吃过多遍,多数没了新鲜感。 不若趁着这次机会,大刀阔斧的重新整顿一遍,再研究一些新的才菜市,生意必然更胜之前。” 庄诗涵:“倒是个好主意。” 闻言,柏青迟疑问:“郡主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庄诗涵不答反问:“蜀庄的柜上还有多少银钱?” 柏青顿时不说话了。 蜀庄的柜上但凡还有多的现银,底下的伙计也不至于因为这个月发不出工钱,一怒之下将铺子给砸了。 即便不至于潦倒到分文没有,可将整整有六层的蜀庄重新装潢,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别说是革新,哪怕只是恢复原状,算下来也是一笔巨款。 要知道,庄诗涵在蜀庄这个铺子上投入的心血,比其他生意加起来还要多。 蜀庄开店之初她尚且在京中,店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她亲手挑选。 用料精贵不说,就连窗户上不起眼的雕花那都是请了着名的工匠做的。 说是寸土寸金都毫不夸张。 这也正是蜀庄当初甫一开张,便迅速吸引了京中权贵的主要原因。 可如今她的财力,已然经不起这些消耗。 总不能,为着能让蜀庄重新开业,便把其他的铺子全部压榨干净,甚至逼到卖铺子贴补这边的地步。 上次被宋言汐姐弟坑了一遭后,她手中值钱地段的铺子剩下的已然不多,再经不起一次折腾。 柏青沉思片刻,问:“恕小的斗胆,郡主可是在为银钱发愁?” 庄诗涵被他明知故问的话气笑了,“怎么,难不成你手里有银子?” 不过是个小小的跟班,被蜀庄的小二当着面将铺子砸了,才知晓姜崇这两年做假账一事,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便是知晓她缺钱,他又能做什么? 把他绑了拉出去卖,最多不过卖个十两纹银。 细胳膊细腿的,别人还怕买回去干不了活,只能吃白饭。 柏青扯出一抹笑,道:“小的是没有银子,可郡主有啊。” 庄诗涵瞬间沉了脸,“你敢耍我?” “郡主息怒。” 对上她恼怒的双眸,柏青问:“蜀庄年前光是一月的进账便有三万两现银,姜管事即便是没日没夜的坐在赌桌上,能输的完?” 庄诗涵不由冷笑,“他那个废物,哪有那个胆子。” 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因为还不上赌债被人追杀,最后辗转到了她的手底下做事。 要不是她愿意给他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他早就被赌场的人挑断手筋脚筋,烂在乞丐窝了,哪里还有可能成为众人口中的姜管事? 林庭风说得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有些人,从根上就是烂掉的。 哪怕她费力拉他出了泥潭,只有一有机会,他还是会一头扎进去。 烂赌鬼不值得同情。 看着柏青脸上的笑意,庄诗涵想到什么,拧眉问:“你难不成,是想要我去将军府拿钱?” 不等柏青开口,她沉着脸道:“不可能。” 别说她拉不下来这个脸,即便是她这么做了,以那林家老太太的德行,也绝不可能同意将钱还给她。 到时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传出去,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如今放眼京城,大大小小的人家,哪家不是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柏青不解问:“那是郡主的嫁妆,即便是成了婚,也是郡主的私产,与他林家并无关系。 郡主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 庄诗涵横眉道:“你一个没家室的,同你说也说不明白。 总之,此事不必再提。” 见柏青跪在那里不动,分明想分出个所以然来,她有些不耐烦道:“你非要犯什么轴,此事并非是我不想,而是那老太婆绝不会松口。” 她的双腿又是因她而废,到时她跑到顺天府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宣德帝如今本就看她不顺眼,若非她舍得砸钱,郡主的身份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 眼下这情况,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至于银子,她再想办法就是了。 柏青了然地点点头,低喃道:“原是如此。”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道:“郡主放心,此事小的定会办妥当。” 庄诗涵拧眉,提醒道:“你最好别给我节外生枝,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柏青:“郡主放心,小的心中有数。” 第594章 记恨他?就凭他也配! “中毒?”看着一脸着急的黄丰,宋言汐不免觉得诧异。 一个待在将军府中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好端端的怎会中了奇毒? 黄丰眉头紧皱,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我家将军确是中毒无疑,已经疼了两天两夜了,其间水米未进。 再这么折腾下去,非要出大事不可。 还望郡主看在你与将军好歹相识一场的份上,救他一救。” 话落,他接连磕了几个响头,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宋言汐不免拧眉。 这个黄校尉,当真是对林庭风忠心不二。 对上司忠心耿耿是好事不错,可也要分人。 他林庭风何德何能? 愚忠,便是蠢。 宋言汐沉了脸,冷声道:“黄校尉请回,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黄丰不解,“都说医者仁心,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举。 郡主此前在鸣翠山已经不计前嫌救过我家将军,为何不干脆……” “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不想去便是不想去。”一道娇蛮的女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墨映雪快步进门,那张与墨锦川有着几分神韵相似的脸上满是傲慢。 她上下打量着黄丰,嫌弃道:“郡主府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吗,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往里进。” 说着,她看向宋言汐道:“你往后可是要做皇家儿媳的人,少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有失身份。” 黄丰原本默默听着并未反驳。 可当他听到墨映雪竟然在教宋言汐做人时,忍不住了。 他冷声问:“姑娘又是什么人? 一进门就对郡主指手画脚,是何道理?” 墨映雪顿时气笑了,给了宋言汐一个眼神道:“你倒是同这个不长眼的说说,本宫是什么人。” 听到本宫二字,黄丰已然猜到了她的身份。 如此年纪,又这般嚣张跋扈的公主,也就只有皇后膝下的那位柔嘉公主了。 可传闻不是称,她在人前公然维护永安郡主,与之关系很好吗? 黄丰不由感叹皇家公主果真娇蛮,想到宋言汐不日后便将嫁入锦王府,成为墨映雪的五嫂,不免为她捏了一把汗。 摊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小姑,往后郡主在王府的日子,怕是难过。 墨映雪横眉,“你那是什么眼神?” 意识到他多半是觉得她跋扈,她咬了咬牙道:“再敢睁着一双狗眼乱看,本宫挖了你一双眼珠子。” 黄丰忙低下头,恭敬道:“柔嘉公主息怒,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主恕罪。” 墨映雪冷哼一声,“不想死就赶紧滚,别在本宫面前碍眼。” 黄丰闻言,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墨映雪恼了,怒声问:“混账东西,你将本宫的话当做耳旁风不成?” 黄丰:“在下不敢。” 他说着,又朝着宋言汐“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近乎哀求道:“求郡主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将军!” 话落,又是几个响头,“只要郡主愿意救我家将军,黄丰原为郡主的马前卒,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你这人是听不懂话,还是……” “公主,您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何必同一个榆木脑袋计较?” 对上宋言汐含笑的双眼,墨映雪意识到自己可能演过火了,冲着她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回了悬空的脚。 随即,在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刚刚这一脚只是为了唬人,并没有真正踢下去。 不然的话,五嫂肯定要因此讨厌她。 她都问过邱家的灵儿了,五嫂心地最是善良,待底下的丫鬟都跟亲姐妹似的。 此前在边城,更是不嫌弃那些出身贫贱的乞丐,不收分文为其治病,甚至收养了三个孤儿带回了京城。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喜欢飞扬跋扈的小姑子? 母后说了,这个就叫投其所好! 看着额头紧贴地面,堪称诚意十足的黄丰,宋言汐冷声提醒道:“你该找的,是靖国公府的诗涵郡主,而并非是我。” 黄丰身形微僵,始终不肯抬起头来。 摆明了,是打定主意要磨到宋言汐答应为止。 墨映雪在旁边看的一肚子火。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干脆恶人做到底时,就听宋言汐吩咐道:“来人,将黄校尉请出去。” 闻言,她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 早就该把人扔出去了,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五嫂说,都快憋死她了。 黄丰抬起头来,满眼错愕。 他显然是没想到,自己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宋言汐还会如此的狠心。 明明之前在鸣翠山时,郡主毫不迟疑的救了与她素未相识的他,更为将军退了高热。 如果不是她,别说是他和将军,就连其他几个伤势轻一些的兄弟也会命丧山洞之中。 她肯救他们一次,为何不肯再次出手? 即便将军曾负了她,有愧于她,可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如此想着,黄丰忍不住问:“郡主难道还在记恨将军?” 墨映雪顿时怒了,“记恨他?就凭他也配!” 她看向宋言汐,气冲冲道:“五嫂,你赶紧让人把这个不长眼的打出去!” 她越想越气,盯着黄丰的眼睛问:“那姓林的是你什么人,你宁愿不要命,也要求我五嫂救他?” 黄丰:“救命之恩。” 墨映雪顿时歇了火,讪讪道:“救命之恩,确实该以命相报。” 话落,就见黄丰陡然变了脸色。 对上宋言汐冰冷的双眸,他惭愧地低下头,沉声道:“是在下强人所难,还望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墨映雪道:“知道自己没脑子还不快滚,等着本宫请你吗?” 黄丰踉跄着从地上起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走的太着急,经过门口时狠狠绊了一跤,扶着门槛怔了怔,大步离开。 墨映雪盯着他的背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五嫂,他是不是这里有毛病?” 宋言汐道:“我救过他的命。” 闻言,墨映雪总算回过味来,双手一拍道:“逼着救命恩人去就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人多半是个蠢的。” 宋言汐笑了笑道:“是挺蠢的。” 为着个所谓的救命之恩,不顾为人之本,连最基本的仁义道德都能尽数抛于脑后。 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倒不如那时候干脆死了,也好过以报恩之名做出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拉着宋言汐坐下,墨映雪又一口气不停歇的骂了林庭风十多句,仍觉得不解气。 她咬咬牙,道:“等他们大婚之时,本宫非得为他们好好备一份大礼不可!” 宋言汐被她恶狠狠的模样逗笑,问:“公主这个时辰出宫,可是皇后娘娘要我进宫?” 第595章 三哥原来不这样的 墨映雪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一把抓住宋言汐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道:“五嫂,我不想嫁给闻祁那个变态!” 一想到传言中,闻祁以折磨人为乐,甚至喜欢吃人肉一事,她就害怕的浑身发抖。 那眼眶红红,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的委屈模样,哪还有半点刚刚在黄丰面前的嚣张气势。 她越想越委屈,干脆扑进了宋言汐的怀中,小声啜泣着。 一边吸鼻子,一边瓮声瓮气道:“五嫂不许告诉别人我哭鼻子的事,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看似威胁,实则没有半点威慑力。 反倒像是摊倒在地,将肚皮大大方方亮给人类等着被摸,却还要装模作样哈气的小猫咪。 宋言汐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公主别担心,有王爷在,绝不会让你嫁去梁国和亲的。” “真的嘛?”墨映雪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那眼巴巴的样子,像是只要宋言汐敢说不是,立即就会委屈的掉下眼泪来。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觉得她跋扈啊。 还有墨锦川,对着她这张脸怎么能忍心骂的出来? 他果然是个没有心的。 见宋言汐点头,墨映雪顿时破涕为笑,甜甜道:“五嫂真好,我五哥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宋言汐被她的说法逗笑,故意逗她道:“公主这些话,王爷可知情?” 一听这话,墨映雪立即抖了抖身子,头摇的好似拨浪鼓。 她扯出一抹笑,讨好道:“五嫂最好了,肯定不舍得看我挨骂的。” 她说对了,宋言汐确实舍不得。 换做任何人,碰上这样的小姑子,也没办法狠下心肠。 明明年岁相仿,又同样是做人小姑的,林庭萱与之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 她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将豺狼当成亲人,对她们母女予取予求,捧出一颗真心来任人践踏。 何氏母女如今一死一残,落得今天的下场,皆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宋言汐正出神,忽听墨映雪问:“五嫂,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 她说着,吩咐一旁宫女道:“香兰,你回宫一趟,将父皇去年生辰赏给本宫的暖玉取来。” 香兰面上多了迟疑,“公主,这……” 墨映雪冷了小脸,“怎么,本宫已经用不动你了?” 香兰忙道不敢,只能眼神求助宋言汐。 可宋言汐早已接到了墨映雪的暗示,眼皮都未抬一下,自然也就不可能懂她的意思。 怕再耽搁下去惹恼主子,香兰只能硬着头皮离开。 待人走远,墨映雪这才松开了宋言汐的手,不好意思的笑笑,“今日有劳五嫂为我遮掩,多谢了。” 她有些懊恼道:“母后也真是的,怕我冲去驿站寻闻祁的不痛快,特意拨了香兰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母后在外头捡来的,闻祁才是她亲儿子。” 宋言汐道:“公主莫恼,皇后娘娘如此做,也是为着两国邦交着想,她最疼的还是你。 毕竟,梁太子此次是打着议和的名头而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不好轻易得罪。” 墨映雪冷哼一声,不屑道:“什么议和,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还不是被我五哥给打怕了,灰溜溜夹着尾巴认怂来了。” 她咬咬牙,“来认怂还这么太派头,也没见他有多诚心。” 宋言汐闻言,眼底不免多了诧异。 墨映雪笑着问:“五嫂当真以为,本宫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绣花枕头呀?” 宋言汐:“公主明鉴,我绝无此意。” 她只是惊诧于,柔嘉公主对此事的见解。 朝中不少的大臣,甚至就连安王宁王兄弟二人,对于议和一事所表现出的态度,都是热情积极的。 甚至部分人,是十分支持墨映雪这个嫡公主前往梁国和亲的。 用他们的话来说,柔嘉公主作为帝后所出的嫡公主,享受了大安百姓多年供养,理应在百姓需要之时挺身而出。 况且她嫁过去便是太子妃,待到梁皇驾崩闻祁登基之时,便会成为梁国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要有她在一日,两国之间便轻易不会起战乱,安梁两国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牢靠的关系。 可一旦梁国单方面撕毁盟约呢? 届时,墨映雪这个安国帝女出身的梁国皇后,又该何去何从? 宋言汐想,那些支持和亲作为连接两国桥梁的人,并非没想到早晚有撕破脸那些。 他们只是觉得,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送了便送了。 既不是他们家中女儿,又威胁不到他们的利益,甚至有可能为安国换来几十年的和平。 如此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墨映雪眼底盛了笑,解释道:“五嫂别急,我是同你开玩笑呢。” 她回头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问五嫂。” “公主想问什么,尽可直言。” “我听父皇说,这些时日一直是五嫂帮着我三哥调理身体,他的身体究竟如何?” “宁王当时中那一箭伤在心肺,很是凶险,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万幸。” 宋言汐顿了顿,斟酌道:“公主同宁王殿下是兄妹,又自小一起长大,应该最是了解他的脾性。” 听懂她的弦外音,墨映雪愁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叹气道:“三哥原来不这样的。” 怕宋言汐不信,她解释道:“听我母后说,三哥以前最爱笑了,爱玩爱闹,总喜欢带着弟弟妹妹偷溜出宫吃好吃的。 就连喜欢臭着脸的五哥,也喜欢跟三哥一起玩,还被三嫂调侃说是小尾巴。” 墨映雪狐疑道:“这些,五哥难道都没告诉五嫂嘛?” 她说着,脸色微变,低喃道:“也对,那种事情让五哥怎么开得了口。” 那种事情? 对上宋言汐疑惑的双眼,墨映雪强扯出一抹笑,道:“五嫂别听我胡说八道,三哥比我大了十几岁,他跟三嫂成婚的时候我还满地跑呢。” 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摆明了是心虚。 宋言汐无心窥探他人的秘密,只说:“气大伤身,更何况宁王身有旧疾。 公主若是见到宁王,不妨劝劝他少动些干活,安心静养才是长寿之道。” 墨映雪闻言,眼前瞬间亮了,“五嫂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三哥这几年不会死?” 第596章 她巴不得,他死的越远越好 宋言汐闻言,不由拧紧了眉头,“宁王殿下的伤如果能安心静养,戒酒戒躁,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便会恢复如常。 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习武,可平日里生活,却也不是问题。” 怎么看,与那个死字也搭不上关系。 可若他不爱惜身体,即便胸口没中过那一箭,如此脾性也绝非长寿之人。 用师傅他老人家的话,气都能把自己给气死。 闻言,墨映雪猛然松了一口气,拉着宋言汐的手道:“五嫂,咱们去看三嫂,我也很久没见到小启宸了。” 想到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世子,宋言汐点点头道:“劳烦公主稍后,我去取点东西再走。” 将军府。 林庭风面容灰白地靠在桌腿上,脸上遍布着青黑胡茬。 一双眼睛木然地盯着门口,不知是在等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眼珠子缓缓滚动,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难听,“你来了。” 脚步声顿了顿,响起黄丰恭敬的声音,“将军,是我。” 林庭风眼底浮现的那抹亮光,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苦笑道:“我就知道,她是不会来的。” 她巴不得,他死的越远越好。 如果他此次中毒身亡,入殓那日,她或许会过来。 然后在无人处,冲着他的棺材吐一口唾沫,骂一声晦气。 思及此,林庭风不免觉得自己眼下的行径太好笑。 明明知晓最终结果,却还是怀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期待着,黄丰能将人带来。 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黄丰沉默着进屋,小心翼翼将林庭风从地上扶到椅子上,又用铜盆打了一盆洗脸水来为他净面。 半晌,他道:“将军,往后别再纠缠永安郡主了。” “砰!”林庭风将手中的毛巾重重扔回盆里,水珠溅了两人一身。 他阴沉着脸问:“宋言汐同你说什么了?” 黄丰道:“永安郡主什么都没说。” “撒谎!”林庭风反手打落水盆,抬脚要去踹他,结果刚一动作就觉得胸口猛然一疼。 就好似有人手持利刃,狠狠扎进了他的胸膛。 紧接着,攥紧手柄狠狠翻转一圈。 不过呼吸间,林庭风便疼出了一身冷汗,额头青筋暴起。 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掀翻了旁边桌子,嘶吼道:“快,打晕我!” 黄丰正要动手,就听得门口响起周氏凉凉的嗓音,“小叔还是忍一忍的好,郡主说了,你中的毒只能熬。 一旦你睡过去,或者是被人打晕了,毒素就会浸入你的血脉,那可是要命的事。” 她说着,用帕子遮住唇角笑意,故作懊恼道:“瞧我,怎么把这些都说出来了。” 对上林庭风几欲吃人的眼神,周氏无所谓道:“反正该说的,我这个做大嫂的都已经提醒了。 至于听还是不听,那就是小叔自己的事了。” 林庭风紧咬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滚!” 周氏眼神冷漠,不耐道:“要不是婆母闹得凶,嚷嚷着非要见小叔,你这院子我说什么也是不会来的。” 丢下这话,她便带着春杏离开了。 待到出了院子,春杏才敢压低声音问:“夫人,郡主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啊?” 周氏缓步朝前走,幽幽道:“她说没说过,不重要。” 她只是单纯看不惯林庭风,想让他多疼几天。 一想到他方才那好似落水狗的狼狈模样,周氏不由勾了唇角,心情大好道:“春杏,告诉小厨房,中午多加几道菜。” “是,夫人。” 福寿堂。 林老夫人躺在床上,哎呦声一声接着一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骂林忠全负心,骂生的儿子不孝顺。 更骂她实在是命苦,娶了两个儿媳都是搅家精不说,眼下还要再娶个毒妇进门。 尤其是提到她那短命的女儿,老夫人的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淌,一边哭一边道:“娘苦命的萱儿啊,是娘对不住你。 你要是泉下有灵,可别怨娘,要怨就怨你那两个狠心肠的哥。” 话音刚落,林庭风推门进来。 扑面而来的一股恶臭,熏的他眉头紧皱,冷喝道:“这个院子里的奴才呢,都死哪儿去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林老夫人顿时哭的更伤心了,唤道:“风儿,你可算来了。” 没等林庭风说什么,就听她埋怨道:“你还知道你有个娘啊,好几日不来看一眼,你也不怕你娘被那些个黑心肝的给磋磨死。” 听不到他说话,林老夫人顿时更恼了,咬了咬牙道:“老身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们这讨债的兄弟俩。 只得了一个贴心的女儿,还让你们活活给我磋磨死。” 越说越难过,林老夫人哭的更伤心了。 林庭风被身体内的毒,折腾的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如今听着她胡搅蛮缠的话,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 在林老夫人又喊了一声“我的女儿”时,他冷声问:“母亲既然这么放不下小妹,怎么不去陪她?” 此话一出,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响起林老夫人的怒骂。 “你这个不孝的畜生,我是你娘,你可是打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咒我去死是吗?” 林老夫人自双腿以下全然没了知觉,无人搀扶坐不起来,只能一边骂一边费力转着脖子去看林庭风。 只一眼,她就骂不出来了。 看着与记忆中不同,憔悴到仿佛老了好几岁的林庭风,她颤声问:“我的儿,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想到什么,她咬了咬牙道:“定是宋氏那个贱人,你都把她扫地出门了,她竟还敢阴魂不散! 等老身病好了,非得登他永川侯府的门,问问她言卿究竟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林庭风冷声道:“言卿已经同宋怀恩和离,搬回了言家。” “什么?”林老夫人一怔,立即反驳道:“这不可能,她守了那么多年活寡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她怎么敢跟宋怀恩和离。 风儿,你少听外头的人胡说八道。” “此事满城皆知,永川侯府早已被搬成了个空壳。” 林老夫人嘴里嘟囔着“不可能”,眼前却突然一亮道:“是了,肯定是她耐不住寂寞,在外头偷了人,被宋怀恩给休了!” 听着她近乎癫狂的话,林庭风忍无可忍道:“母亲,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第597章 不,我不后悔 林老夫人陡然红了眼圈,牙关颤抖着问:“风儿,你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庭风面无表情道:“有些话说出来太难听,你我母子二人心知肚明便好。” 此话一出,林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死灰一般。 看着满眼懊恼,却没有半点想开口同自己解释的母亲,林庭风失望道:“母亲,儿子并非傻子。” 林老夫人脱口道:“你可是让为娘最骄傲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傻子?” “可您这么多年,却将我当做傻子糊弄。” “风儿,娘没有,你不要听外头那些个长舌妇胡说八道。” 林庭风冷沉着脸问:“您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对不起父亲之事?” “我……” “以我的前程,和大哥的性命起誓,您敢吗?” 林老夫人瞳孔骤缩,怒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是想要气死为娘不成?” 她这半辈子,全靠着指望他们兄弟二人能封侯拜相活着的。 眼下老大是指望不上了,他那身子骨,能活几年都不好说。 就剩下这么一个指望,结果他还要到她面前说这些诛心的话,那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吗? 回想起这些年来的不容易,林老夫人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无力地瘫在床上,低喃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如果她当初不曾鬼迷心窍,为了报复林忠全,一气之下做出那种伤风败俗之事。 或是在发觉怀了身孕后,没有听林忠全的蛊惑,狠狠心将萱儿打掉。 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她不后悔。 林老夫人眼神变得坚定,偏过头死死地盯着林庭风,一字一句说的极慢,“我不后悔。” 林庭风脸色更冷,“您说什么?” 林老夫人:“我说,我不后悔。” 对上自家儿子那既愤怒,又失望的眼神,林老夫人怨恨道:“是他林忠全对不住我在先,他既然负了我,又凭什么指望我为他守活寡?” 她盯着林庭风,幽幽道:“你还不知道,当初我生你难产时,你爹将他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盯着一副画像看。 不吃不喝,整整看了三天三夜。” 林老夫人说着话,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生你生了三天三夜,也疼了三天。 连一口红糖水都没有不说,他还嫌我喊得声音太大打搅了他的兴致,喊我滚远一点。” 林庭风拧眉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这些作甚?” “过去?”林老夫人怒道:“过不去,这件事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 她双眼猩红,眼底的怨毒仿佛要化作人行钻出来。 林庭风有些不耐道:“当时父亲并非不顾你的生死,只是要为将来谋划。 你总不想,自己一辈子就那么跟着个泥腿子,在乡下种田养鸡?” “姓林的是这么跟你说的?”林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抹了把眼泪道:“我骂他虚伪,还真是一点都没骂错。 自己好色贪财,却非要说是为妻儿才出去打拼,面子里子都想要。” “够了。”林庭风铁青着脸。 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事,他没兴趣知道。 闻着屋子里开了窗仍难散开的恶臭,林庭风皱眉提醒道:“您也多少收敛些脾气,那些奴才也是人,任你打骂的多了心中难免有情绪。 伺候起来,自然也就不那么尽心。” 林老夫人默默听着,直到他说完才冷冷道:“你跟你爹,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庭风脸色微沉,“母亲,往后这种糊涂话还是少说的好。” “糊涂?”林老夫人冷笑,“你们父子俩,都想让我做一个糊涂的哑巴,可我偏不。” 她扬起一抹笑,问:“风儿,你想不想知道,你爹为什么这么多年驻守南疆不愿意回家?” 林庭风道:“我以为,母亲应该知晓原因。” 林老夫人脸一沉,骂道:“你可真是他的种,一样的让人恶心。” 面对她的咒骂,林庭风面色不改。 只在她骂完之后,冷声提醒道:“母亲往后要还是这么难伺候,身边便只留一个丫头。” 听着他的威胁,林老夫人怒极反笑,“那姓林的肯定告诉你,他是因为萱儿的存在,觉得自己脸上无光,这才不肯回到京城是不是?” 林庭风沉默不语。 确实,林忠全的信上是这么写的。 只是他也并非傻子。 对于父亲信上的内容,他向来只信一半。 至于小妹一事,他并非是信了父亲的话,只是觉得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不过是一个养到年岁,便要嫁去别人家,同自家只能算是亲戚的小丫头,养着便养着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被母亲娇惯的这般无法无天,从前更是趁他不在,暗中磋磨宋言汐。 她拿出一颗真心对她,可她却只拿她当做冤大头,要东要西不说,背地里还当着下人的面一口一个贱人的称呼她。 若非她在中间搅和,害得宋言汐对将军府失望,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一线希望。 他本想着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留她一条命,送到庄子上养个两年寻个老实人家嫁了。 没曾想,她竟不知死活的跑了出来,还一路将此事宣扬的沸沸扬扬,害得他刚一回京便成了满京的笑柄。 所以,她死有余辜。 林老夫人看着林庭风那张冷漠的脸,眼前不由的浮现出自家丈夫的脸,一样的负心薄幸,铁石心肠。 她看着,突然大笑了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边笑,一边道:“他骗了你,也骗了我,这个家对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林庭风冷着脸道:“母亲,做错事的人是您。” 若非是她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还搞出一个野种来,父亲也不至于失望之下远走南疆。 他们兄弟,也不会打小就被人背地里笑话是没爹的孩子。 是她犯的错,他们都还没有埋怨她,她怎么有脸将错归结到父亲的头上? 猜到了他的想法,林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满眼泪花道:“我的儿啊,你到底是不如你爹聪明,也远没有他有魄力。” 林庭风脸色沉了沉。 就在他以为,林老夫人是糊涂了时,忽听她道:“能成为裙下臣的人,确实是有本事。” 第598章 老天爷,我怎么还不死啊? 林庭风陡然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胡扯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黄丰赶忙将房门带上。 林老夫人幽幽地看着他,问:“既然我是胡扯,那你慌什么?” 林庭风紧拧眉,道:“华阳乃是陛下胞妹,享有封地,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你可知晓会有什么后果? 他想他肯定是疯了,才会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这儿争论这些。 林庭风脸色更沉,转身想离开,却听林老夫人又问:“府去年寿宴,从将军府送出去的金樽,哪来的?” 华阳寿宴之时,林庭风尚且在边城与柯善纠缠,并没有功夫关注京中之事。 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金樽。 他想了想道:“那时中馈尚由宋氏掌管,想来,是她自掏腰包购置的。” 毕竟这种事情,此前也时有发生。 他在边城之事一颗心都朴在公务上,有点时间还要应对诗涵,家里的大事小情问都没问过。 若非他特意问过管家,如何也不会想到,宋言汐两年间往府里贴补了多少。 但凡他稍稍留意,往回寄两封书信,便会知晓她一个人在将军府中有多不容易。 婆母不管,小姑子又只会添乱,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 而她头一年给他去的家书,他除了第一封以外,收到后便当着诗涵的面烧掉了。 也不知,里头究竟藏了她多少委屈。 林庭风一想到此事便觉心中窝火,冷沉着脸道:“母亲此前但凡对宋氏宽容些,她也不至于对将军府失望,竟然拼着一身剐也要同我和离。” 听着他埋怨的话,林老夫人却只觉得好笑。 自己留不住妻子,被别人勾搭了去,反倒来怪她? 她忍不住问:“你自出征起,一封单独的信都不曾给她写过,这难道也是我教你的?” 林庭风铁青着一张脸,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此事,却是他不对在先。 可宋言汐对将军府失望透顶,却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在这之中,她这个做婆母的当真无辜? 他是她的儿子,林老夫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道:“是,我和萱儿是不喜欢她,可这也不都是因为你攀上了那个毒妇?” 一个外祖家有钱却是商户背景,且不得她爹疼爱,另一个身为国公府独女,又被陛下亲封了郡主。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两个儿媳究竟该如何选。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写信送回来,说他对宋氏无意,早晚也要休了她。 林老夫人问:“这些话,难道不是你亲口所说?” 林庭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拳紧攥道:“够了!” 林老夫人冷笑,胸口快速起伏着,“你们父子俩,还真是打从根上的虚伪。” 她喘着粗气,提醒道:“傻小子,你跟你爹比起来,还嫩着呢。” 话落,她便转过头去,任凭林庭风如何问也不肯再开口。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更知道,自家丈夫在人前颠倒黑白的能力。 除非他亲自查到,否则,任凭她说破了嘴皮他也是不会信的。 甚至,还有可能觉得她是怨恨林忠全,故意抹黑他。 见问不出什么,林庭风压着怒火道:“母亲好生歇息。”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林老夫人忽然问:“风儿,你相信母亲当年是被人陷害的吗?” 断了双腿,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的这些时日,她想了很多很多。 纵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一晚的细节,她仍记忆犹新。 明明,她只是小酌了那么几杯,本不该醉的不省人事。 而她在之后,也第一时间喝下了避子汤。 就一次,也只有那么一次。 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刚发觉自己有孕,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人去抓堕胎药,整日里不着家的林忠全却忽然回来取东西。 又是那么恰到好处的,撞见了她正在孕吐。 一个平日里粗心大意到,连自己儿子被人家打破了相一张脸肿成猪头,都不曾注意到的人,却一下便猜中了她怀有身孕。 而接下来的事,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林老夫人此前不曾细想,这些时日,越想越觉得这些事情太过巧合。 就像是一环扣着一环,紧密相连。 哪怕任何环节错上那么一点点,结果都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 明明,背负骂名遭人嘲笑的人,该是抛妻弃子的林忠全。 可这些年来,京中的妇人却无一不在嘲笑她,怪她自甘堕落。 若不是他们兄弟二人的长相,一看便是他林忠全的种,她怕不是要被那些唾沫星子给淹死。 是,林忠全远走南疆,听不到京中这些闲言碎语。 可他是去任职,又不是死了。 那么多年,他不回家,不写信,全然当他们娘几个不存在。 若非兄弟俩有一次说漏嘴,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还同他有书信往来。 连两个儿子成婚,都以军务繁忙推脱的人,有什么资格为人父? 林老夫人越想越恨,回过神时,才发现屋内早已没了林庭风的身影。 她躺在床上,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 低喃道:“老天爷,我怎么还不死啊?” 出了福寿堂的院门,林庭风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黄丰忙扶住他,劝道:“将军又是何必呢,运功压制毒性,只会更伤身。” 林庭风抬手擦拭嘴角血渍,沉声道:“与体内的毒无关。” 他是怒急攻心,硬生生给气的。 好好的一个将军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庭风看向黄丰,拧眉问:“老夫人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何看?” 黄丰迟疑道:“事关老夫人的清誉,属下不敢妄加评判。” 林庭风:“说。” “依属下看,老夫人的话不像假的。” 黄丰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庭风的脸色,见他并无反应才继续道:“老夫人头脑清醒,所说的话,不像是凭空胡诌。” 至少,也有八成是有根据的。 至于剩下的两成,则有可能是出于她的猜测。 只是这些话,黄丰却不敢直言。 此事关系到华阳,非同小可。 便是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妄议的。 林庭风点点头,冷沉着脸道:“把管家喊来,我有事要问他。” 管家很快被带了过来,话还没说先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将军息怒,并非是老奴不尽心,实在是老夫人这些日子脾气反复无常。 加上今天那个,这个月已经被打跑十多个丫鬟了。” 林庭风阴沉着脸,问:“去年华阳寿宴,送去的金樽,哪来的?” 第598章 老天爷,我怎么还不死啊? 林庭风陡然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胡扯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黄丰赶忙将房门带上。 林老夫人幽幽地看着他,问:“既然我是胡扯,那你慌什么?” 林庭风紧拧眉,道:“华阳乃是陛下胞妹,享有封地,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你可知晓会有什么后果? 他想他肯定是疯了,才会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这儿争论这些。 林庭风脸色更沉,转身想离开,却听林老夫人又问:“府去年寿宴,从将军府送出去的金樽,哪来的?” 华阳寿宴之时,林庭风尚且在边城与柯善纠缠,并没有功夫关注京中之事。 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金樽。 他想了想道:“那时中馈尚由宋氏掌管,想来,是她自掏腰包购置的。” 毕竟这种事情,此前也时有发生。 他在边城之事一颗心都朴在公务上,有点时间还要应对诗涵,家里的大事小情问都没问过。 若非他特意问过管家,如何也不会想到,宋言汐两年间往府里贴补了多少。 但凡他稍稍留意,往回寄两封书信,便会知晓她一个人在将军府中有多不容易。 婆母不管,小姑子又只会添乱,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 而她头一年给他去的家书,他除了第一封以外,收到后便当着诗涵的面烧掉了。 也不知,里头究竟藏了她多少委屈。 林庭风一想到此事便觉心中窝火,冷沉着脸道:“母亲此前但凡对宋氏宽容些,她也不至于对将军府失望,竟然拼着一身剐也要同我和离。” 听着他埋怨的话,林老夫人却只觉得好笑。 自己留不住妻子,被别人勾搭了去,反倒来怪她? 她忍不住问:“你自出征起,一封单独的信都不曾给她写过,这难道也是我教你的?” 林庭风铁青着一张脸,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此事,却是他不对在先。 可宋言汐对将军府失望透顶,却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在这之中,她这个做婆母的当真无辜? 他是她的儿子,林老夫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道:“是,我和萱儿是不喜欢她,可这也不都是因为你攀上了那个毒妇?” 一个外祖家有钱却是商户背景,且不得她爹疼爱,另一个身为国公府独女,又被陛下亲封了郡主。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两个儿媳究竟该如何选。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写信送回来,说他对宋氏无意,早晚也要休了她。 林老夫人问:“这些话,难道不是你亲口所说?” 林庭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拳紧攥道:“够了!” 林老夫人冷笑,胸口快速起伏着,“你们父子俩,还真是打从根上的虚伪。” 她喘着粗气,提醒道:“傻小子,你跟你爹比起来,还嫩着呢。” 话落,她便转过头去,任凭林庭风如何问也不肯再开口。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更知道,自家丈夫在人前颠倒黑白的能力。 除非他亲自查到,否则,任凭她说破了嘴皮他也是不会信的。 甚至,还有可能觉得她是怨恨林忠全,故意抹黑他。 见问不出什么,林庭风压着怒火道:“母亲好生歇息。”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林老夫人忽然问:“风儿,你相信母亲当年是被人陷害的吗?” 断了双腿,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的这些时日,她想了很多很多。 纵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一晚的细节,她仍记忆犹新。 明明,她只是小酌了那么几杯,本不该醉的不省人事。 而她在之后,也第一时间喝下了避子汤。 就一次,也只有那么一次。 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刚发觉自己有孕,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人去抓堕胎药,整日里不着家的林忠全却忽然回来取东西。 又是那么恰到好处的,撞见了她正在孕吐。 一个平日里粗心大意到,连自己儿子被人家打破了相一张脸肿成猪头,都不曾注意到的人,却一下便猜中了她怀有身孕。 而接下来的事,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林老夫人此前不曾细想,这些时日,越想越觉得这些事情太过巧合。 就像是一环扣着一环,紧密相连。 哪怕任何环节错上那么一点点,结果都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 明明,背负骂名遭人嘲笑的人,该是抛妻弃子的林忠全。 可这些年来,京中的妇人却无一不在嘲笑她,怪她自甘堕落。 若不是他们兄弟二人的长相,一看便是他林忠全的种,她怕不是要被那些唾沫星子给淹死。 是,林忠全远走南疆,听不到京中这些闲言碎语。 可他是去任职,又不是死了。 那么多年,他不回家,不写信,全然当他们娘几个不存在。 若非兄弟俩有一次说漏嘴,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还同他有书信往来。 连两个儿子成婚,都以军务繁忙推脱的人,有什么资格为人父? 林老夫人越想越恨,回过神时,才发现屋内早已没了林庭风的身影。 她躺在床上,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 低喃道:“老天爷,我怎么还不死啊?” 出了福寿堂的院门,林庭风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黄丰忙扶住他,劝道:“将军又是何必呢,运功压制毒性,只会更伤身。” 林庭风抬手擦拭嘴角血渍,沉声道:“与体内的毒无关。” 他是怒急攻心,硬生生给气的。 好好的一个将军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庭风看向黄丰,拧眉问:“老夫人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如何看?” 黄丰迟疑道:“事关老夫人的清誉,属下不敢妄加评判。” 林庭风:“说。” “依属下看,老夫人的话不像假的。” 黄丰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庭风的脸色,见他并无反应才继续道:“老夫人头脑清醒,所说的话,不像是凭空胡诌。” 至少,也有八成是有根据的。 至于剩下的两成,则有可能是出于她的猜测。 只是这些话,黄丰却不敢直言。 此事关系到华阳,非同小可。 便是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妄议的。 林庭风点点头,冷沉着脸道:“把管家喊来,我有事要问他。” 管家很快被带了过来,话还没说先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将军息怒,并非是老奴不尽心,实在是老夫人这些日子脾气反复无常。 加上今天那个,这个月已经被打跑十多个丫鬟了。” 林庭风阴沉着脸,问:“去年华阳寿宴,送去的金樽,哪来的?” 第599章 打的就是这个狐狸精 管家擦了下额头的汗,试探问:“将军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去年的事了?” 黄丰冷喝道:“将军问什么你便说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是。”管家眼神躲闪,“回将军的话,时间过去太久了,老奴也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府中的事情,一向是由夫人、永安郡主在打理,想来应该是她私库里的物件。” 管家心想,毕竟他二人已经和离,即便将军心有疑虑想要去问,永安郡主也必然不会理会。 再说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将军多半就是想起来有这么一茬,随口那么一提。 他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正庆幸着,管家只觉得肩头狠狠一疼,整个人直接被踢飞了出去。 黄丰收回脚,冷声道:“你若再敢信口胡诌,我可不敢保证下一脚会落在什么地方。” 管家疼的一张脸扭曲,只觉得整个肩膀都要碎了,颤声道:“将军息怒。” 林庭风:“说!” 管家身子抖了抖,咬了咬牙道:“将军就别问了,老奴也是听命行事。” 听命,谁的命? 难道这个将军府,还有比他更让这老奴忌惮的主子? 忽然之间,林庭风的耳边回响起林老夫人的声音。 “能成为裙下臣的人,确实是有本事。” 什么叫的裙下臣? 难道父亲他…… 林庭风的视线落在管家脸上,冷声问:“你可知,如今谁才是这将军府的主人?” 管家脸色一瞬变得蜡白。 眼下的将军府,确实是将军说了算。 可说到底的,他是为人子的,父子俩哪怕一时翻脸打破了头,一转头还是亲爷俩。 到时候,不就剩下他里外不是人? 林庭风脸色越来越沉,在耐心耗尽时,听到管家为难道:“将军,您有什么直接问老将军就是了,何必要为难我们这些个下人。”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他赶忙开口道:“老将军远在南疆,怎么可能知道府里的事情,更不可能知晓什么时候过寿。 将军,您就别再问了。” 他越着急,就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庭风冷声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管家眼神有些闪躲,刚要说自己不知道,就听他道:“想想你那刚出生不久的孙儿。” 话音落地,管家陡然白了脸,颤颤巍巍道:“老奴说,老奴什么都告诉将军。” 宁王府。 得知宋言汐和墨映雪过来,谢婉君一扫愁容,牵起儿子的小手道:“启宸乖,娘亲带你去见小姑姑。” 听到小姑姑三个字,墨启宸高兴地拍了拍小手,奶声奶气道:“去找小姑姑喽!” 母子俩刚出院子,便被一位粉衣女子拦住了去路。 她手中抓着一个香囊,怒气冲冲问:“小世子,这香囊是不是你的?” 墨启宸看了眼,乖乖点头。 谢婉君看出对方来者不善,将儿子挡在身后,冷声问:“水夫人拿着我儿的香囊做什么?” 被称作水夫人的女人不由冷笑,挑眉道:“这话该我问王妃才对。 小世子的香囊,为何会出现在的我家硕儿摔跤的地方。” 闻言,谢婉君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闹了半天,是找茬来了。 从前这些事情时有发生,她一向懒得理会,任由对方如何折腾,在墨凌轩面前添油加醋也都随她们去了。 可今日,她有客人到访。 谢婉君沉了脸,“让开,我今日没功夫在这里看你胡闹。” 她说着,便要拉着墨启宸离开。 水夫人却不乐意了,伸手拦在二人面前,横眉问:“王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包庇小世子?” 不等谢婉君开口,她又道:“教孩子要趁早,不能娇惯,不能纵容,这话可是王妃亲口说的。 怎么,轮到自己儿子身上,就不管用了?” 谢婉君拧眉,“今日府上有客,你休要胡搅蛮缠。” 难得见她生气,水夫人笑了,“王妃不占理就说别人胡搅蛮缠,可真是笑死人了。” 她说着,动作夸张地拿帕子捂住嘴,阴阳怪气道:“王妃每日里不是待在屋子里抄经念佛,就是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哪还会有什么客人来拜访。 说起来,王妃还真是有些可怜。” 话音刚落,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本宫真是长见识了,一个主子主母用饭时,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的奴婢,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自家主母可怜。” 墨映雪微挑眉,笑着问:“你可怜她什么?” 不等水夫人开口,她又问:“可怜她贵为宁王妃,还是可怜她的儿子一出生,便是宁王府世子?” 水夫人气得俏脸微白,却不敢反驳半句。 大安无人不知,这位刁蛮的柔嘉公主是陛下和皇后的心尖宠,几位王爷也一向对她有求必应。 要是惹了她,就算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她不说话,墨映雪却并未打算放过她,冷沉着脸道:“区区一个贱婢,若不是三哥看上,就算是入府给我三嫂提鞋都不配。” 水夫人骤然红了眼圈,忍无可忍道:“公主,我是良妾,并不是你……” 墨映雪抬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本宫说话,轮得到你这个贱婢插嘴?” 她收回手,满眼嫌恶道:“真不知道三哥怎么回事,这样的货色居然也瞧得上。” 水夫人被打的偏过脸,委屈地捂住脸道:“我好歹也为王爷生了个儿子,公主就算是再瞧不上我,也不该一口一个贱婢折辱我。” 墨映雪拧眉,“儿子?” 谢婉君解释道:“水夫人三年前入府,是景硕的生母。” 听到熟悉的名字,墨映雪恍然大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啊。” 说着,她反手又是一耳光,冷笑道:“本宫打的就是这个狐狸精。” 看着敢怒不敢言,默默掉眼泪的水夫人,她嫌恶道:“把你那惺惺作态的眼泪给本宫收回去!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往日里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 三嫂不同你计较,是她人好,本宫可不是。” 墨映雪说着,余光瞥见匆匆跟上来的宋言汐,忙问:“五嫂,你那里可有吃一颗,便能让女子终身不孕的药?” 第599章 打的就是这个狐狸精 管家擦了下额头的汗,试探问:“将军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去年的事了?” 黄丰冷喝道:“将军问什么你便说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是。”管家眼神躲闪,“回将军的话,时间过去太久了,老奴也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府中的事情,一向是由夫人、永安郡主在打理,想来应该是她私库里的物件。” 管家心想,毕竟他二人已经和离,即便将军心有疑虑想要去问,永安郡主也必然不会理会。 再说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将军多半就是想起来有这么一茬,随口那么一提。 他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正庆幸着,管家只觉得肩头狠狠一疼,整个人直接被踢飞了出去。 黄丰收回脚,冷声道:“你若再敢信口胡诌,我可不敢保证下一脚会落在什么地方。” 管家疼的一张脸扭曲,只觉得整个肩膀都要碎了,颤声道:“将军息怒。” 林庭风:“说!” 管家身子抖了抖,咬了咬牙道:“将军就别问了,老奴也是听命行事。” 听命,谁的命? 难道这个将军府,还有比他更让这老奴忌惮的主子? 忽然之间,林庭风的耳边回响起林老夫人的声音。 “能成为裙下臣的人,确实是有本事。” 什么叫的裙下臣? 难道父亲他…… 林庭风的视线落在管家脸上,冷声问:“你可知,如今谁才是这将军府的主人?” 管家脸色一瞬变得蜡白。 眼下的将军府,确实是将军说了算。 可说到底的,他是为人子的,父子俩哪怕一时翻脸打破了头,一转头还是亲爷俩。 到时候,不就剩下他里外不是人? 林庭风脸色越来越沉,在耐心耗尽时,听到管家为难道:“将军,您有什么直接问老将军就是了,何必要为难我们这些个下人。”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他赶忙开口道:“老将军远在南疆,怎么可能知道府里的事情,更不可能知晓什么时候过寿。 将军,您就别再问了。” 他越着急,就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庭风冷声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管家眼神有些闪躲,刚要说自己不知道,就听他道:“想想你那刚出生不久的孙儿。” 话音落地,管家陡然白了脸,颤颤巍巍道:“老奴说,老奴什么都告诉将军。” 宁王府。 得知宋言汐和墨映雪过来,谢婉君一扫愁容,牵起儿子的小手道:“启宸乖,娘亲带你去见小姑姑。” 听到小姑姑三个字,墨启宸高兴地拍了拍小手,奶声奶气道:“去找小姑姑喽!” 母子俩刚出院子,便被一位粉衣女子拦住了去路。 她手中抓着一个香囊,怒气冲冲问:“小世子,这香囊是不是你的?” 墨启宸看了眼,乖乖点头。 谢婉君看出对方来者不善,将儿子挡在身后,冷声问:“水夫人拿着我儿的香囊做什么?” 被称作水夫人的女人不由冷笑,挑眉道:“这话该我问王妃才对。 小世子的香囊,为何会出现在的我家硕儿摔跤的地方。” 闻言,谢婉君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闹了半天,是找茬来了。 从前这些事情时有发生,她一向懒得理会,任由对方如何折腾,在墨凌轩面前添油加醋也都随她们去了。 可今日,她有客人到访。 谢婉君沉了脸,“让开,我今日没功夫在这里看你胡闹。” 她说着,便要拉着墨启宸离开。 水夫人却不乐意了,伸手拦在二人面前,横眉问:“王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包庇小世子?” 不等谢婉君开口,她又道:“教孩子要趁早,不能娇惯,不能纵容,这话可是王妃亲口说的。 怎么,轮到自己儿子身上,就不管用了?” 谢婉君拧眉,“今日府上有客,你休要胡搅蛮缠。” 难得见她生气,水夫人笑了,“王妃不占理就说别人胡搅蛮缠,可真是笑死人了。” 她说着,动作夸张地拿帕子捂住嘴,阴阳怪气道:“王妃每日里不是待在屋子里抄经念佛,就是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哪还会有什么客人来拜访。 说起来,王妃还真是有些可怜。” 话音刚落,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本宫真是长见识了,一个主子主母用饭时,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的奴婢,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自家主母可怜。” 墨映雪微挑眉,笑着问:“你可怜她什么?” 不等水夫人开口,她又问:“可怜她贵为宁王妃,还是可怜她的儿子一出生,便是宁王府世子?” 水夫人气得俏脸微白,却不敢反驳半句。 大安无人不知,这位刁蛮的柔嘉公主是陛下和皇后的心尖宠,几位王爷也一向对她有求必应。 要是惹了她,就算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她不说话,墨映雪却并未打算放过她,冷沉着脸道:“区区一个贱婢,若不是三哥看上,就算是入府给我三嫂提鞋都不配。” 水夫人骤然红了眼圈,忍无可忍道:“公主,我是良妾,并不是你……” 墨映雪抬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本宫说话,轮得到你这个贱婢插嘴?” 她收回手,满眼嫌恶道:“真不知道三哥怎么回事,这样的货色居然也瞧得上。” 水夫人被打的偏过脸,委屈地捂住脸道:“我好歹也为王爷生了个儿子,公主就算是再瞧不上我,也不该一口一个贱婢折辱我。” 墨映雪拧眉,“儿子?” 谢婉君解释道:“水夫人三年前入府,是景硕的生母。” 听到熟悉的名字,墨映雪恍然大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啊。” 说着,她反手又是一耳光,冷笑道:“本宫打的就是这个狐狸精。” 看着敢怒不敢言,默默掉眼泪的水夫人,她嫌恶道:“把你那惺惺作态的眼泪给本宫收回去!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往日里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 三嫂不同你计较,是她人好,本宫可不是。” 墨映雪说着,余光瞥见匆匆跟上来的宋言汐,忙问:“五嫂,你那里可有吃一颗,便能让女子终身不孕的药?” 第600章 大白天撞鬼,奇了怪了 宋言汐面上多了迟疑,“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墨映雪道:“五嫂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有自然是有的。 可那等狠药太过伤身,宋言汐只在最初看到方子时尝试配过,从未给人用过。 这等毒辣的东西,太损阴德。 她方才过来时,隐约听到这边的交谈,难不成柔嘉公主要这药是要给这位夫人用? 与她的视线对上,水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求郡主救救奴婢,公主这是想要了奴婢的命啊!” 对于一个只能依附主君的后宅妾室而言,赖以生存的除了美貌与身段之外,便是她的肚子。 只有多多为王爷诞下子嗣,她在这宁王府的地位,才能算得上是稳固。 即便来日年老色衰,不得宠爱,王爷也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善待她。 要是孩子成器些,能得到王爷甚至是陛下的青睐,她说不准还能往上再爬一爬。 可现在,柔嘉公主却要绝了她这条路,她岂能答应? 墨映雪看着不停磕头,哭的那叫一个娇弱的水夫人,更心烦了。 她恶狠狠道:“哭哭哭,宁王府的福气都让你哭完了。” 水夫人立即止了哭声,无声地抹着眼泪。 瞧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怕宋言汐误会自己,墨映雪忙道:“五嫂可别被这贱人给骗了,你是没看见她方才的模样有多嚣张,恨不得爬到三嫂的头上去。” 她看向墨启宸,笑着问:“小启宸,你告诉姑姑,这个坏女人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墨启宸忙不迭点头,捏了捏小拳头道:“坏女人!” 水夫人脸色骤变,忙道:“小世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贱婢,说谁胡说八道呢?”墨映雪又想扇她了。 水夫人吓得缩了缩脖子,忙递上手中香囊道:“公主也是硕儿的姑姑,还请公主为我儿做主。” 墨映雪冷笑,“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的儿子,还不配喊本宫姑姑。” 她还想骂两句,衣袖却突然被人轻扯。 对上宋言汐提醒的眼神,她意识到什么,骤然沉了脸道:“像你这种不安分的贱婢,怎配生下凤子龙孙? 若非三哥喜欢,本宫今日非要打烂你这张脸,看你往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三嫂。” 话音刚落,就听得墨凌轩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映雪,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凉凉道:“永安郡主也来了,当真是稀客。” 墨映雪转过身,故作诧异道:“三哥在家啊,今日天光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出门踏青了。” 闻言,墨凌轩不由冷笑,“本王这身体,怕是有心无力。” 墨映雪也笑,“怎么会呢,我来时都问过五嫂了。 只要三哥配合吃药,戒酒戒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身体就能恢复了。” 墨凌轩:“本王的身体,自己知道。” 墨映雪:“……” 今日出门,果然该看看黄历的。 不是说她三哥已经许久没来过三嫂的院子,怎么今日她一来,就碰到了? 真是大白天撞鬼,奇了怪了。 墨映雪心中腹诽着,面上却堆着笑道:“我方才帮三哥教训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妾,三哥不会生气?” 墨凌轩没接话,凉薄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水夫人脸上。 她白皙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五根手指印清晰可怜,可见下手之狠。 与他的视线对上,水夫人红着眼眶,未语泪先流。 那娇弱模样,很难让人不心疼。 墨映雪最讨厌的便是这般做派,凑在宋言汐的耳边低声道:“这种放在宫里,活不过三天。” 除了哭哭哭,还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宋言汐虽不知晓她们中间的恩怨,可见了这么几次,能看得出小姑娘虽娇蛮了些,却并不娇纵。 此前进宫,能看得出来她同底下的宫女相处融洽,也很少摆出自己公主的架子压人。 这位水夫人,定然是将她气狠了,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才会如此。 宋言汐正想着,就听那位水夫人哭哭啼啼开了口,“王爷,都是贱妾不好。 不该因着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一时气恼便忘了尊卑,前来找王妃讨要说法。” 她偷偷看了眼面容冰冷的谢婉君,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一般,瑟缩着身子道:“王爷罚妾,都是妾不好。” 墨映雪听得眉头紧皱,手又痒了。 她刚刚就该左右开弓才是,打烂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在这里搬弄是非。 墨凌轩看向谢婉君,冷声问:“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映雪脱口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装的呗。” 她还想说话,被墨凌轩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墨映雪吓得后退了半步,赶忙往宋言汐身后躲了躲,用气声道:“五嫂,等会儿我三哥万一发疯,咱们赶紧跑。” 发疯? 前两次为其诊脉,宋言汐并未发现墨凌轩有疯症的倾向,最多是脾气暴躁了些。 可柔嘉公主的恐惧,分明是发自内心深处。 谢婉君抬眼,对上墨凌轩锐利的双眸,冷声问:“王爷想听什么?”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 一道小小的身影挡在谢婉君身前,怯生生道:“父王。” 墨凌轩视线往下,目光落在那张虽稚嫩,却已然看得出同他母亲很是相似的小脸上。 他的体内,流淌着他们二人的血脉。 纵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也做不到对他发脾气。 墨凌轩看向抹眼泪的水夫人,冷声道:“你来说。” 水夫人心下一喜,又挤出几滴眼泪道:“王爷明鉴,今晨硕儿在花园玩耍时被人推倒,摔破了头。 底下的丫头,在硕儿摔倒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她说着,双手举起一枚荷包。 只一眼,墨凌轩便认出,荷包之上所绣的如意是谢婉君的针法。 他看向墨启宸,沉着脸问:“启宸,这东西可是你的?” 墨启宸紧张地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 小孩子不善撒谎,尤其是在自己害怕的人面前。 谢婉君一眼看出儿子的反常,伸手拉住他的手,温声问:“启宸,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不小心推倒了弟弟?” 水夫人尖声道:“什么不小心,我都问过硕儿了,世子分明是故意的!”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墨启宸,问:“世子,你敢对天发誓你不是故意推倒的硕儿?” 第600章 大白天撞鬼,奇了怪了 宋言汐面上多了迟疑,“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墨映雪道:“五嫂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有自然是有的。 可那等狠药太过伤身,宋言汐只在最初看到方子时尝试配过,从未给人用过。 这等毒辣的东西,太损阴德。 她方才过来时,隐约听到这边的交谈,难不成柔嘉公主要这药是要给这位夫人用? 与她的视线对上,水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求郡主救救奴婢,公主这是想要了奴婢的命啊!” 对于一个只能依附主君的后宅妾室而言,赖以生存的除了美貌与身段之外,便是她的肚子。 只有多多为王爷诞下子嗣,她在这宁王府的地位,才能算得上是稳固。 即便来日年老色衰,不得宠爱,王爷也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善待她。 要是孩子成器些,能得到王爷甚至是陛下的青睐,她说不准还能往上再爬一爬。 可现在,柔嘉公主却要绝了她这条路,她岂能答应? 墨映雪看着不停磕头,哭的那叫一个娇弱的水夫人,更心烦了。 她恶狠狠道:“哭哭哭,宁王府的福气都让你哭完了。” 水夫人立即止了哭声,无声地抹着眼泪。 瞧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怕宋言汐误会自己,墨映雪忙道:“五嫂可别被这贱人给骗了,你是没看见她方才的模样有多嚣张,恨不得爬到三嫂的头上去。” 她看向墨启宸,笑着问:“小启宸,你告诉姑姑,这个坏女人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墨启宸忙不迭点头,捏了捏小拳头道:“坏女人!” 水夫人脸色骤变,忙道:“小世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贱婢,说谁胡说八道呢?”墨映雪又想扇她了。 水夫人吓得缩了缩脖子,忙递上手中香囊道:“公主也是硕儿的姑姑,还请公主为我儿做主。” 墨映雪冷笑,“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的儿子,还不配喊本宫姑姑。” 她还想骂两句,衣袖却突然被人轻扯。 对上宋言汐提醒的眼神,她意识到什么,骤然沉了脸道:“像你这种不安分的贱婢,怎配生下凤子龙孙? 若非三哥喜欢,本宫今日非要打烂你这张脸,看你往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三嫂。” 话音刚落,就听得墨凌轩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映雪,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宋言汐的身上,凉凉道:“永安郡主也来了,当真是稀客。” 墨映雪转过身,故作诧异道:“三哥在家啊,今日天光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出门踏青了。” 闻言,墨凌轩不由冷笑,“本王这身体,怕是有心无力。” 墨映雪也笑,“怎么会呢,我来时都问过五嫂了。 只要三哥配合吃药,戒酒戒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身体就能恢复了。” 墨凌轩:“本王的身体,自己知道。” 墨映雪:“……” 今日出门,果然该看看黄历的。 不是说她三哥已经许久没来过三嫂的院子,怎么今日她一来,就碰到了? 真是大白天撞鬼,奇了怪了。 墨映雪心中腹诽着,面上却堆着笑道:“我方才帮三哥教训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妾,三哥不会生气?” 墨凌轩没接话,凉薄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水夫人脸上。 她白皙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五根手指印清晰可怜,可见下手之狠。 与他的视线对上,水夫人红着眼眶,未语泪先流。 那娇弱模样,很难让人不心疼。 墨映雪最讨厌的便是这般做派,凑在宋言汐的耳边低声道:“这种放在宫里,活不过三天。” 除了哭哭哭,还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宋言汐虽不知晓她们中间的恩怨,可见了这么几次,能看得出小姑娘虽娇蛮了些,却并不娇纵。 此前进宫,能看得出来她同底下的宫女相处融洽,也很少摆出自己公主的架子压人。 这位水夫人,定然是将她气狠了,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才会如此。 宋言汐正想着,就听那位水夫人哭哭啼啼开了口,“王爷,都是贱妾不好。 不该因着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一时气恼便忘了尊卑,前来找王妃讨要说法。” 她偷偷看了眼面容冰冷的谢婉君,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一般,瑟缩着身子道:“王爷罚妾,都是妾不好。” 墨映雪听得眉头紧皱,手又痒了。 她刚刚就该左右开弓才是,打烂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在这里搬弄是非。 墨凌轩看向谢婉君,冷声问:“王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映雪脱口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装的呗。” 她还想说话,被墨凌轩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墨映雪吓得后退了半步,赶忙往宋言汐身后躲了躲,用气声道:“五嫂,等会儿我三哥万一发疯,咱们赶紧跑。” 发疯? 前两次为其诊脉,宋言汐并未发现墨凌轩有疯症的倾向,最多是脾气暴躁了些。 可柔嘉公主的恐惧,分明是发自内心深处。 谢婉君抬眼,对上墨凌轩锐利的双眸,冷声问:“王爷想听什么?” 气氛一瞬变得冷凝。 一道小小的身影挡在谢婉君身前,怯生生道:“父王。” 墨凌轩视线往下,目光落在那张虽稚嫩,却已然看得出同他母亲很是相似的小脸上。 他的体内,流淌着他们二人的血脉。 纵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也做不到对他发脾气。 墨凌轩看向抹眼泪的水夫人,冷声道:“你来说。” 水夫人心下一喜,又挤出几滴眼泪道:“王爷明鉴,今晨硕儿在花园玩耍时被人推倒,摔破了头。 底下的丫头,在硕儿摔倒的地方找到了这个。” 她说着,双手举起一枚荷包。 只一眼,墨凌轩便认出,荷包之上所绣的如意是谢婉君的针法。 他看向墨启宸,沉着脸问:“启宸,这东西可是你的?” 墨启宸紧张地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 小孩子不善撒谎,尤其是在自己害怕的人面前。 谢婉君一眼看出儿子的反常,伸手拉住他的手,温声问:“启宸,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不小心推倒了弟弟?” 水夫人尖声道:“什么不小心,我都问过硕儿了,世子分明是故意的!”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墨启宸,问:“世子,你敢对天发誓你不是故意推倒的硕儿?” 第601章 晚秋,给本王妃打烂她的嘴! 墨映雪陡然沉了脸,冷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堂堂宁王世子发誓? 便是他真的推了,又如何?” 她朝着墨启宸招了招手,道:“小启宸,到姑姑这儿来。 今日有姑姑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墨启宸看了她一眼,没敢动。 谢婉君眉头紧拧,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彻底沉了脸,“墨启宸,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 “娘亲……” “说实话。” 墨启宸攥了攥拳头,低声道:“是我。” 谢婉君:“大点声。” 墨映雪不赞同道:“三嫂,你小声些,别吓到孩子。” 谢婉君却恍若未闻,冷着脸重复道:“大点声。” 墨启宸缓缓抬头看向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 看着谢婉君冰冷的脸,他咬了咬牙,大声道:“是我推了弟弟。” 墨映雪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自己这个小侄儿,平日里一直乖得很,就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到别人。 这样的一个人,你说他会故意推自己弟弟? 反正她不信! 她看向墨启宸道:“小启宸你别怕,有什么你就实话实说。 今天有姑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的说,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 墨启宸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谢婉君沉声问:“启宸,你为什么要推弟弟?” 墨映雪眉头紧拧,不悦道:“三嫂,你别凶小启宸,他一向是个乖孩子,怎么可能推人呢?” 看着一旁侄儿的脸色,她暗道不好,找补道:“就算那什么硕儿摔倒真的跟小启宸有关系,也是孩子之间的打闹。 兄弟间开个玩笑而已,哪里分什么故意不故意。” 她说着,挤出一抹笑问水夫人:“硕儿他娘,本宫说的可有道理?” 水夫人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说话。 一句话说不好,便是狠狠一巴掌,她哪里敢开口? 再打下去,她这张脸非破相不可。 别人不知道她为何得宠,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余光偷瞄了眼谢婉君耳垂上的小痣,水夫人咬了咬牙,借着衣袖遮掩狠狠掐了把大腿,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那伤心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什么人。 墨映雪一肚子的火,呵斥道:“哭哭哭,你当王府是什么地方,晦气!” 水夫人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抬眸看了眼墨凌轩,微微侧脸恰到好处的漏出耳垂上的红痣。 从墨凌轩的角度看去,那侧颜与谢婉君有几分相似。 他眸色微沉,冷了嗓音道:“映雪,这里是宁王府。” 只一句话,便让墨映雪红了眼眶。 她张了张嘴,问:“三哥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一指水夫人,“你难道要为了这么贱婢,说我是外人?” “够了!”墨凌轩骤然沉了脸。 他道:“她是景硕的生母,是本王的妾。” 余光扫过面容冷漠的谢婉君,他扯了扯唇角,“说起来,你该唤她一声小嫂嫂。” 此话一出,就连宋言汐都听得一肚子火。 宁王当真是荒唐过了头。 柔嘉公主是什么身份? 别说只是一个为他诞下子嗣的妾室,便是正经娶进门侧妃,也当不起她一声嫂嫂。 这些规矩,宁王身为玉贵妃之子不可能不知。 所以,他这番话究竟想羞辱谁? 墨映雪已然气红了眼,目光死死地盯着墨凌轩,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他从前对妹妹的宠溺。 可除了冷笑之外,便只剩下眼底的阴郁之色。 陌生的可怕。 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水夫人道:“三哥,是这个狐狸精迷惑你的是不是?” 宋言汐伸手扶住她,低声劝道:“公主,您少说两句。” 墨映雪问:“本宫堂堂正正做人,为何说不得?” 她看向满眼媚色,哪怕跪在地上姿态都显得勾人的水夫人,怒声道:“你这个狐狸精,本宫非得撕烂你的脸!” “映雪!” “公主!” 几道声音齐齐响起。 墨映雪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婉君,“三嫂,难道你也觉得本宫说错了?” 谢婉君:“错了。” 话音落地,墨映雪眼底的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她赶忙伸手去擦,声音带着哽咽道:“不许哭,没出息!” 在她开口质问前,宋言汐拦住了她,冲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眼下的情况,她不宜再说些什么。 即便她贵为公主,与宁王殿下是兄妹,可涉及到内宅一事,她不该管。 也管不了。 虽然不明白宋言汐为什么要拦着自己,可墨映雪想起皇后的叮嘱,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三嫂要还是选择像从前那样息事宁人,那就随她去。 吃哑巴亏也好,被底下的妾室蹬鼻子上脸也好,那都是她自找的! 正想着,墨映雪就听谢婉君冷声道:“柔嘉公主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如何配让公主脏了手?” 她沉着脸吩咐:“晚秋,给本王妃打烂她的嘴!” 名唤晚秋的丫鬟看了眼墨凌轩,满脸迟疑。 墨映雪冷哼一声,开始动手挽袖子。 当个妾室不安安分分,妄想挑拨她三个三嫂感情的贱人,该打。 分不清主次的蠢仆,更该打! 难怪母后说三嫂平日里日子不好过,再不收拾收拾,这一个两个都想爬到她的脸上来拉屎。 简直岂有此理! 没等墨映雪的巴掌扇过去,有人的巴掌却更快。 没人看清秦嬷嬷怎么过来的,只见她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不过几巴掌便打的晚秋嘴里滴血。 晚秋吓傻了,回过神来赶忙扑通一声跪地,嘴里喊道:“王爷救命啊!” 秦嬷嬷脸色一沉,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就是两嘴巴,骂道:“好个不长眼的贱蹄子,三天不打,你都忘了你是哪个院里的人。” 她嘴里骂着,手上不停。 明明是个瘦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跑的老嬷嬷,打起人来却精气神十足,每一巴掌都能听见响声。 晚秋张嘴想求饶,被打的只剩下连声惨叫。 墨映雪跺跺脚,小声道:“痛快,太痛快了。 对,就这么打,打烂这个刁奴的嘴,看她往后能不能认清楚谁才是主子。” 墨凌轩脸色越发冷沉,一个眼神,身旁的阿城赶忙上前分开二人。 被他拉住,秦嬷嬷挣脱不开,转头问墨凌轩:“王爷,老奴教训从谢家出来的陪嫁丫头,也坏了王府的规矩?” 第601章 晚秋,给本王妃打烂她的嘴! 墨映雪陡然沉了脸,冷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堂堂宁王世子发誓? 便是他真的推了,又如何?” 她朝着墨启宸招了招手,道:“小启宸,到姑姑这儿来。 今日有姑姑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墨启宸看了她一眼,没敢动。 谢婉君眉头紧拧,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彻底沉了脸,“墨启宸,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 “娘亲……” “说实话。” 墨启宸攥了攥拳头,低声道:“是我。” 谢婉君:“大点声。” 墨映雪不赞同道:“三嫂,你小声些,别吓到孩子。” 谢婉君却恍若未闻,冷着脸重复道:“大点声。” 墨启宸缓缓抬头看向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 看着谢婉君冰冷的脸,他咬了咬牙,大声道:“是我推了弟弟。” 墨映雪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自己这个小侄儿,平日里一直乖得很,就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吓到别人。 这样的一个人,你说他会故意推自己弟弟? 反正她不信! 她看向墨启宸道:“小启宸你别怕,有什么你就实话实说。 今天有姑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的说,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 墨启宸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谢婉君沉声问:“启宸,你为什么要推弟弟?” 墨映雪眉头紧拧,不悦道:“三嫂,你别凶小启宸,他一向是个乖孩子,怎么可能推人呢?” 看着一旁侄儿的脸色,她暗道不好,找补道:“就算那什么硕儿摔倒真的跟小启宸有关系,也是孩子之间的打闹。 兄弟间开个玩笑而已,哪里分什么故意不故意。” 她说着,挤出一抹笑问水夫人:“硕儿他娘,本宫说的可有道理?” 水夫人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说话。 一句话说不好,便是狠狠一巴掌,她哪里敢开口? 再打下去,她这张脸非破相不可。 别人不知道她为何得宠,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余光偷瞄了眼谢婉君耳垂上的小痣,水夫人咬了咬牙,借着衣袖遮掩狠狠掐了把大腿,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那伤心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什么人。 墨映雪一肚子的火,呵斥道:“哭哭哭,你当王府是什么地方,晦气!” 水夫人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抬眸看了眼墨凌轩,微微侧脸恰到好处的漏出耳垂上的红痣。 从墨凌轩的角度看去,那侧颜与谢婉君有几分相似。 他眸色微沉,冷了嗓音道:“映雪,这里是宁王府。” 只一句话,便让墨映雪红了眼眶。 她张了张嘴,问:“三哥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一指水夫人,“你难道要为了这么贱婢,说我是外人?” “够了!”墨凌轩骤然沉了脸。 他道:“她是景硕的生母,是本王的妾。” 余光扫过面容冷漠的谢婉君,他扯了扯唇角,“说起来,你该唤她一声小嫂嫂。” 此话一出,就连宋言汐都听得一肚子火。 宁王当真是荒唐过了头。 柔嘉公主是什么身份? 别说只是一个为他诞下子嗣的妾室,便是正经娶进门侧妃,也当不起她一声嫂嫂。 这些规矩,宁王身为玉贵妃之子不可能不知。 所以,他这番话究竟想羞辱谁? 墨映雪已然气红了眼,目光死死地盯着墨凌轩,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他从前对妹妹的宠溺。 可除了冷笑之外,便只剩下眼底的阴郁之色。 陌生的可怕。 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水夫人道:“三哥,是这个狐狸精迷惑你的是不是?” 宋言汐伸手扶住她,低声劝道:“公主,您少说两句。” 墨映雪问:“本宫堂堂正正做人,为何说不得?” 她看向满眼媚色,哪怕跪在地上姿态都显得勾人的水夫人,怒声道:“你这个狐狸精,本宫非得撕烂你的脸!” “映雪!” “公主!” 几道声音齐齐响起。 墨映雪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婉君,“三嫂,难道你也觉得本宫说错了?” 谢婉君:“错了。” 话音落地,墨映雪眼底的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她赶忙伸手去擦,声音带着哽咽道:“不许哭,没出息!” 在她开口质问前,宋言汐拦住了她,冲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眼下的情况,她不宜再说些什么。 即便她贵为公主,与宁王殿下是兄妹,可涉及到内宅一事,她不该管。 也管不了。 虽然不明白宋言汐为什么要拦着自己,可墨映雪想起皇后的叮嘱,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 三嫂要还是选择像从前那样息事宁人,那就随她去。 吃哑巴亏也好,被底下的妾室蹬鼻子上脸也好,那都是她自找的! 正想着,墨映雪就听谢婉君冷声道:“柔嘉公主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如何配让公主脏了手?” 她沉着脸吩咐:“晚秋,给本王妃打烂她的嘴!” 名唤晚秋的丫鬟看了眼墨凌轩,满脸迟疑。 墨映雪冷哼一声,开始动手挽袖子。 当个妾室不安安分分,妄想挑拨她三个三嫂感情的贱人,该打。 分不清主次的蠢仆,更该打! 难怪母后说三嫂平日里日子不好过,再不收拾收拾,这一个两个都想爬到她的脸上来拉屎。 简直岂有此理! 没等墨映雪的巴掌扇过去,有人的巴掌却更快。 没人看清秦嬷嬷怎么过来的,只见她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不过几巴掌便打的晚秋嘴里滴血。 晚秋吓傻了,回过神来赶忙扑通一声跪地,嘴里喊道:“王爷救命啊!” 秦嬷嬷脸色一沉,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就是两嘴巴,骂道:“好个不长眼的贱蹄子,三天不打,你都忘了你是哪个院里的人。” 她嘴里骂着,手上不停。 明明是个瘦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跑的老嬷嬷,打起人来却精气神十足,每一巴掌都能听见响声。 晚秋张嘴想求饶,被打的只剩下连声惨叫。 墨映雪跺跺脚,小声道:“痛快,太痛快了。 对,就这么打,打烂这个刁奴的嘴,看她往后能不能认清楚谁才是主子。” 墨凌轩脸色越发冷沉,一个眼神,身旁的阿城赶忙上前分开二人。 被他拉住,秦嬷嬷挣脱不开,转头问墨凌轩:“王爷,老奴教训从谢家出来的陪嫁丫头,也坏了王府的规矩?” 第602章 我这条老狗,是会咬人的 第六百零二章 从古至今,凡女子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嬷嬷,丫鬟等,都属于她的个人财产。 即便是有朝一日和离,这些人也是要作为她的嫁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哪怕谢婉君不慎遭遇什么不测,她们这些谢家陪嫁来的奴仆,也只会认墨启宸一个小主人。 身契在手,别说只是掌掴一个不遵命的丫鬟,就算是现在将她打发出去卖了,也没有人能说一个不字。 她们服侍墨凌轩,是因为他是她们家姑娘的夫君,而并非是因为他是大安的宁王。 此事就算是闹到御前,她也没错! 没想到秦嬷嬷不仅突然之间不疯了,竟还敢言语顶撞他,墨凌轩不由沉了脸,“好个刁奴,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谢婉君问:“王爷不妨说说,秦嬷嬷究竟放肆在何处?” 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墨凌轩冷笑一声,“王妃若是不说话,本王还当你是哑了。” 闻言,秦嬷嬷默默攥紧了拳头,想打人。 宋言汐也有同样的想法。 早知道,她上次开方时就该直接将他毒哑了,也省的一张嘴就说出这些讨人嫌的话来,让人想一巴掌扇死他。 墨映雪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好想揍我三哥啊。” 她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让五哥来,我们打不过。”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冲着宋言汐眨了眨眼。 仿佛在问:“五嫂,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言汐下巴轻点,脑海中已然有方子形成。 既然他长了张嘴不会说话,那就先闭嘴一些时日。 不同于她们的愤慨,谢婉君的神情看着很是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在她的脸上,甚至找不到任何隐忍的痕迹。 宋言汐猜,如果不是为了出言维护秦嬷嬷,她甚至懒得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多说一句话。 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的事情,墨凌轩作为谢婉君的枕边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阴沉了脸,冷笑道:“王妃身边当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谢婉君眼底顿时多了愠怒,秦嬷嬷却抢先一步道:“王爷说得对。” 她脸上堆着笑,目光落在水夫人的身上,幽幽道:“夫人往后可要注意了,我这条老狗,是会咬人的。” 话落,秦嬷嬷清明的眼神一瞬变得迷茫,随即像是看见了什么香饽饽一般,冲着水夫人就冲了过去。 水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喊道:“王爷,救命!” 哪怕她躲得快,仍被秦嬷嬷抓住了手臂。 下一瞬,她惨叫出声。 秦嬷嬷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嘴巴左右扭动,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咬下她一块肉来。 “阿城!”墨凌轩冷喝。 在阿城动作的同时,宋言汐快速道:“慢着,让我来。” 她快速扯下腰间的香囊,从里头掏出一个玉瓶打开。 墨映雪忙拦住她,紧张道:“五嫂别过去,当心她伤到你。” 宋言汐:“无妨。” 谢婉君上前一步道:“还是我来。” 她看向秦嬷嬷,冷漠的眼底多了一丝温柔,“郡主只需告诉我这药怎么用即可,秦嬷嬷不会伤我。” 至于其他人,就不能确定了。 阿城也道:“郡主就听王妃的,秦嬷嬷疯起来除了王妃与小世子,谁都不认。” 闻言,墨凌轩脸色更沉。 他冷声吩咐道:“将人直接打晕,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 听着几人并不统一的意见,疼的脸色惨白的水夫人死过去的心都有了,颤声道:“王爷,王爷救我!” 墨凌轩:“阿城,还愣着做什么?” 谢婉君忙道:“郡主!” 宋言汐快速将玉瓶递给她,“王妃可将此药置于秦嬷嬷鼻下,让她吸上两口气便可恢复清明。” 谢婉君不疑有他,赶忙照做。 墨凌轩脸都气绿了,怒声道:“谢婉君,你这是为了一个老奴连命都不要了?” 对此,谢婉君仿若未闻。 她快步上前,将玉瓶置于秦嬷嬷鼻子下,温声道:“嬷嬷,我是婉君啊,您冷静一些。” 不知是药物起效太快,还是秦嬷嬷听出了谢婉君的声音,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 水夫人见状,赶紧一把推开她,将自己被咬的鲜血淋漓的手臂解救了出来。 她摇摇晃晃地扑进墨凌轩怀中,颤声道:“王爷,救我。” 话落,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墨映雪皱了皱鼻子,“装什么装。” 她同宋言汐道:“五嫂你就看着,我三哥肯定马上就把她丢出去。” 下一瞬,冷沉着脸的墨凌轩直接将怀中女人打横抱起,凌厉的目光落在墨启宸的身上。 墨启宸咬了咬唇,下巴微抬道:“父王,是儿子的错,您罚儿子,别怪母亲。” 墨凌轩冷笑,“很好,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他余光扫了眼阿城,吩咐道:“打二十个手板,半个月不准他出院子一步。” 阿城脸色微变,“王爷,小世子大病初愈……” 墨凌轩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抱着人大步离去,显然是没得商量。 看着紧抿着唇,连半句求情的话也不愿意讲的墨启宸,阿城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生气。 两位主子是倔脾气,生的小世子也是个犟种,哪怕挨一顿打也不愿意说句软话。 再这么下去,往后他们母子在府中可怎么好? 阿城轻叹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墨映雪人都听愣了,呆呆道:“五嫂,你掐我一把。” 宋言汐:“公主不是做梦。” 墨映雪否定道:“不,本宫肯定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她怎么可能看到这么蛮不讲理的三哥? 小启宸才多大啊,二十个手板,亏得他这个当爹说得出来。 知道的,是孩子犯了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 想到什么,墨映雪忙看向谢婉君,问:“三嫂,阿城方才说小启宸大病初愈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上次过来时,他还能吃能睡,个头甚至往上窜了窜。 墨映雪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墨启宸。 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 几个月没见,小家伙的个头没什么变化不说,模样看起来还清减了不少。 墨映雪咬咬牙,生气问:“宁王府的这些下人是如何伺候的?” 第602章 我这条老狗,是会咬人的 第六百零二章 从古至今,凡女子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嬷嬷,丫鬟等,都属于她的个人财产。 即便是有朝一日和离,这些人也是要作为她的嫁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哪怕谢婉君不慎遭遇什么不测,她们这些谢家陪嫁来的奴仆,也只会认墨启宸一个小主人。 身契在手,别说只是掌掴一个不遵命的丫鬟,就算是现在将她打发出去卖了,也没有人能说一个不字。 她们服侍墨凌轩,是因为他是她们家姑娘的夫君,而并非是因为他是大安的宁王。 此事就算是闹到御前,她也没错! 没想到秦嬷嬷不仅突然之间不疯了,竟还敢言语顶撞他,墨凌轩不由沉了脸,“好个刁奴,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谢婉君问:“王爷不妨说说,秦嬷嬷究竟放肆在何处?” 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眸子,墨凌轩冷笑一声,“王妃若是不说话,本王还当你是哑了。” 闻言,秦嬷嬷默默攥紧了拳头,想打人。 宋言汐也有同样的想法。 早知道,她上次开方时就该直接将他毒哑了,也省的一张嘴就说出这些讨人嫌的话来,让人想一巴掌扇死他。 墨映雪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好想揍我三哥啊。” 她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让五哥来,我们打不过。”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冲着宋言汐眨了眨眼。 仿佛在问:“五嫂,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言汐下巴轻点,脑海中已然有方子形成。 既然他长了张嘴不会说话,那就先闭嘴一些时日。 不同于她们的愤慨,谢婉君的神情看着很是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在她的脸上,甚至找不到任何隐忍的痕迹。 宋言汐猜,如果不是为了出言维护秦嬷嬷,她甚至懒得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多说一句话。 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的事情,墨凌轩作为谢婉君的枕边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阴沉了脸,冷笑道:“王妃身边当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谢婉君眼底顿时多了愠怒,秦嬷嬷却抢先一步道:“王爷说得对。” 她脸上堆着笑,目光落在水夫人的身上,幽幽道:“夫人往后可要注意了,我这条老狗,是会咬人的。” 话落,秦嬷嬷清明的眼神一瞬变得迷茫,随即像是看见了什么香饽饽一般,冲着水夫人就冲了过去。 水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喊道:“王爷,救命!” 哪怕她躲得快,仍被秦嬷嬷抓住了手臂。 下一瞬,她惨叫出声。 秦嬷嬷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嘴巴左右扭动,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咬下她一块肉来。 “阿城!”墨凌轩冷喝。 在阿城动作的同时,宋言汐快速道:“慢着,让我来。” 她快速扯下腰间的香囊,从里头掏出一个玉瓶打开。 墨映雪忙拦住她,紧张道:“五嫂别过去,当心她伤到你。” 宋言汐:“无妨。” 谢婉君上前一步道:“还是我来。” 她看向秦嬷嬷,冷漠的眼底多了一丝温柔,“郡主只需告诉我这药怎么用即可,秦嬷嬷不会伤我。” 至于其他人,就不能确定了。 阿城也道:“郡主就听王妃的,秦嬷嬷疯起来除了王妃与小世子,谁都不认。” 闻言,墨凌轩脸色更沉。 他冷声吩咐道:“将人直接打晕,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 听着几人并不统一的意见,疼的脸色惨白的水夫人死过去的心都有了,颤声道:“王爷,王爷救我!” 墨凌轩:“阿城,还愣着做什么?” 谢婉君忙道:“郡主!” 宋言汐快速将玉瓶递给她,“王妃可将此药置于秦嬷嬷鼻下,让她吸上两口气便可恢复清明。” 谢婉君不疑有他,赶忙照做。 墨凌轩脸都气绿了,怒声道:“谢婉君,你这是为了一个老奴连命都不要了?” 对此,谢婉君仿若未闻。 她快步上前,将玉瓶置于秦嬷嬷鼻子下,温声道:“嬷嬷,我是婉君啊,您冷静一些。” 不知是药物起效太快,还是秦嬷嬷听出了谢婉君的声音,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 水夫人见状,赶紧一把推开她,将自己被咬的鲜血淋漓的手臂解救了出来。 她摇摇晃晃地扑进墨凌轩怀中,颤声道:“王爷,救我。” 话落,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墨映雪皱了皱鼻子,“装什么装。” 她同宋言汐道:“五嫂你就看着,我三哥肯定马上就把她丢出去。” 下一瞬,冷沉着脸的墨凌轩直接将怀中女人打横抱起,凌厉的目光落在墨启宸的身上。 墨启宸咬了咬唇,下巴微抬道:“父王,是儿子的错,您罚儿子,别怪母亲。” 墨凌轩冷笑,“很好,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他余光扫了眼阿城,吩咐道:“打二十个手板,半个月不准他出院子一步。” 阿城脸色微变,“王爷,小世子大病初愈……” 墨凌轩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抱着人大步离去,显然是没得商量。 看着紧抿着唇,连半句求情的话也不愿意讲的墨启宸,阿城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生气。 两位主子是倔脾气,生的小世子也是个犟种,哪怕挨一顿打也不愿意说句软话。 再这么下去,往后他们母子在府中可怎么好? 阿城轻叹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墨映雪人都听愣了,呆呆道:“五嫂,你掐我一把。” 宋言汐:“公主不是做梦。” 墨映雪否定道:“不,本宫肯定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她怎么可能看到这么蛮不讲理的三哥? 小启宸才多大啊,二十个手板,亏得他这个当爹说得出来。 知道的,是孩子犯了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 想到什么,墨映雪忙看向谢婉君,问:“三嫂,阿城方才说小启宸大病初愈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上次过来时,他还能吃能睡,个头甚至往上窜了窜。 墨映雪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墨启宸。 越看,她越觉得不对劲。 几个月没见,小家伙的个头没什么变化不说,模样看起来还清减了不少。 墨映雪咬咬牙,生气问:“宁王府的这些下人是如何伺候的?” 第603章 有事要请郡主相帮 墨启宸强扯出一抹笑,“姑姑别生气,是启宸自己贪玩着了凉,不怪嬷嬷。”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墨映雪更是一肚子火。 她气得直跺脚,“你们母子俩,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不成?” 墨启宸皱着眉头,显然不明白软包子为何意。 可谢婉君却听得懂。 她脸色微白,将秦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向宋言汐道:“今日之事多谢郡主了,若非你和映雪在,杨氏还不知要纠缠到何时。” 宋言汐回以浅笑,“王妃言重了,若非我二人不请自来,说不定也不会有这桩事。” 平日里,她都待在自己的小院中,避不见客。 即便那个水夫人有意找茬,也只会被汀兰苑的下人挡在门外,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何谈冲突? 谢婉君一怔,旋即笑了,“郡主来的正巧,我也刚好有事要请郡主相帮。” 看见她的笑容,墨映雪心头的火气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惊呼道:“三嫂真美。”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认见过美女无数,方才那一瞬也不免被惊艳到。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书上所描绘的冰雪消融戴尔场景。 这么美的三嫂,配三哥实在是可惜! 母后果真没说错,三哥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等三嫂哪天真的不要他了,他哭都没地方哭。 谢婉君被自家小姑子直白的夸奖逗笑,无奈道:“我老了,你们如今的年纪,才是最好看的。” 墨映雪拧眉,纠正道:“三嫂才不老呢,这叫有阅历,男人最喜欢这样的女子了。” 闻言,宋言汐与谢婉君不由对视一眼。 这小丫头,从哪儿听来的歪理? 从两人的表情看出端倪,墨映雪忙道:“两位嫂嫂,我错了,我保证回去不偷看话本子了!” 宋言汐:“……” 她竟一时间不知该提醒她在外注意称谓,还是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婉君失笑,温声道:“先进去说话。” 听到她邀请两人进去,清醒过来的秦嬷嬷笑道:“二位贵人请,老奴这就去泡茶。” 瘫软在地的晚秋忙起身,忍着脸上的疼道:“嬷嬷,您还是服侍王妃,泡茶这种粗活我来就行。” 秦嬷嬷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冷漠道:“我们院小,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你还是另谋高就。” 晚秋顿时慌了,追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扯着谢婉君的裙摆道:“王妃,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 秦嬷嬷横眉,“你倒是说说,错哪儿了?” “我……”晚秋眼神躲闪,额头很快渗出冷汗。 她心一横,直接朝着谢婉君“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边磕,一边痛哭流涕道:“王妃,奴婢真的知道错了,还望您看在奴婢侍奉一场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次。 要是离开汀兰苑,奴婢会死的!” 想着自家王妃一向心软,晚秋又道:“奴婢家中老小全靠奴婢一人养活,还望王妃发发善心,饶过我们一家老小。” 转眼间,便将一家老小的生死扣在了谢婉君的头上。 就算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火气。 谢婉君冷眼看着不住磕头的晚秋,沉声道:“你应知晓,我最容不下什么人。” 晚秋身子微微颤抖,“背主之人。” 话音刚落,她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汀兰苑是彻底容不下她了。 换句话说,这偌大的宁王府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没多看哭得伤心的晚秋,谢婉君拉起墨启宸的手,率先进了院子。 宋言汐与墨映雪稍慢一步,清楚的听到晚秋低喃道:“水夫人,你害得我好惨。” 此事,竟还与那个女人有关? 刚坐下,墨映雪便气不过道:“不过是个贱妾,生了个儿子尾巴便翘到了天上去,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余光瞥见墨启宸站着不动,她招呼道:“你看这孩子,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姑姑旁边坐下。” 话落,小家伙纹丝不动。 宋言汐看向谢婉君,果然见她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冷意。 这是收拾完外头的人,要来收拾儿子了。 意识到气氛不对,墨映雪赶忙冲着宋言汐使眼色。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谢婉君拧眉问:“还不说,是指望着借你姑姑蒙混过关?” 墨启宸委屈道:“娘,宸儿没有。” 谢婉君:“捋直了舌头,好好说。” 她骤然拔高的语调,也成功吓了墨映雪一跳,更让她默默咽下了想要帮忙求情的话。 再看宋言汐,也同样没有要开口劝的意思。 劝? 现在这种情况,外人说什么都是火上加油。 倒不如听听小世子怎么说。 宋言汐倒是觉得,以宁王妃不争不抢的性子,教养出的孩子本性坏不到哪里去。 即便这孩子根上随了爹,也该是个聪明的,不至于做出推庶弟这种蠢事来。 他已然是世子,将来只要不惹出塌天大祸,宁王府早晚都是他的,又何必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这宁王府中,确实有人着急。 但那个人,不是他,更不会是宁王妃。 墨启宸揪着衣角,小声问:“娘,能不能晚点再说?” 谢婉君:“你觉得呢?” 知晓小孩子是面子薄,宋言汐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她继续道:“敢做不敢当,往后出去别说是我儿子。” 闻言,墨启宸顿时急了,忙道:“我说!” 他皱着眉,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前日就想揍景硕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谢婉君沉了脸,“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墨启宸:“看他不顺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在谢婉君发火前,他咬咬牙道:“他欠揍,他娘也欠揍。” 听出不对,墨映雪忙问:“是不是那个贱婢说三嫂什么了?” 墨启宸原本还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模样。 可一听到她问,陡然红了眼眶。 他张了张嘴,眼泪先流了下来。 这副模样,分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言汐赶忙递了张帕子给他,叮嘱道:“小世子的咳疾刚痊愈不久,切不可大声哭嚎。” 墨启宸掉着眼泪,还不忘道谢。 乖巧的模样,更让墨映雪这个当姑姑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重重一拍桌,怒道:“这个贱婢,平日里不安分守己也就算了,竟还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说着,她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去找水夫人算账。 宋言汐拦住她,看向谢婉君问:“王妃有何事需要我相帮?” 第603章 有事要请郡主相帮 墨启宸强扯出一抹笑,“姑姑别生气,是启宸自己贪玩着了凉,不怪嬷嬷。”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墨映雪更是一肚子火。 她气得直跺脚,“你们母子俩,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不成?” 墨启宸皱着眉头,显然不明白软包子为何意。 可谢婉君却听得懂。 她脸色微白,将秦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向宋言汐道:“今日之事多谢郡主了,若非你和映雪在,杨氏还不知要纠缠到何时。” 宋言汐回以浅笑,“王妃言重了,若非我二人不请自来,说不定也不会有这桩事。” 平日里,她都待在自己的小院中,避不见客。 即便那个水夫人有意找茬,也只会被汀兰苑的下人挡在门外,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何谈冲突? 谢婉君一怔,旋即笑了,“郡主来的正巧,我也刚好有事要请郡主相帮。” 看见她的笑容,墨映雪心头的火气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惊呼道:“三嫂真美。”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认见过美女无数,方才那一瞬也不免被惊艳到。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书上所描绘的冰雪消融戴尔场景。 这么美的三嫂,配三哥实在是可惜! 母后果真没说错,三哥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等三嫂哪天真的不要他了,他哭都没地方哭。 谢婉君被自家小姑子直白的夸奖逗笑,无奈道:“我老了,你们如今的年纪,才是最好看的。” 墨映雪拧眉,纠正道:“三嫂才不老呢,这叫有阅历,男人最喜欢这样的女子了。” 闻言,宋言汐与谢婉君不由对视一眼。 这小丫头,从哪儿听来的歪理? 从两人的表情看出端倪,墨映雪忙道:“两位嫂嫂,我错了,我保证回去不偷看话本子了!” 宋言汐:“……” 她竟一时间不知该提醒她在外注意称谓,还是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婉君失笑,温声道:“先进去说话。” 听到她邀请两人进去,清醒过来的秦嬷嬷笑道:“二位贵人请,老奴这就去泡茶。” 瘫软在地的晚秋忙起身,忍着脸上的疼道:“嬷嬷,您还是服侍王妃,泡茶这种粗活我来就行。” 秦嬷嬷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冷漠道:“我们院小,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你还是另谋高就。” 晚秋顿时慌了,追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扯着谢婉君的裙摆道:“王妃,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 秦嬷嬷横眉,“你倒是说说,错哪儿了?” “我……”晚秋眼神躲闪,额头很快渗出冷汗。 她心一横,直接朝着谢婉君“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边磕,一边痛哭流涕道:“王妃,奴婢真的知道错了,还望您看在奴婢侍奉一场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次。 要是离开汀兰苑,奴婢会死的!” 想着自家王妃一向心软,晚秋又道:“奴婢家中老小全靠奴婢一人养活,还望王妃发发善心,饶过我们一家老小。” 转眼间,便将一家老小的生死扣在了谢婉君的头上。 就算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火气。 谢婉君冷眼看着不住磕头的晚秋,沉声道:“你应知晓,我最容不下什么人。” 晚秋身子微微颤抖,“背主之人。” 话音刚落,她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汀兰苑是彻底容不下她了。 换句话说,这偌大的宁王府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没多看哭得伤心的晚秋,谢婉君拉起墨启宸的手,率先进了院子。 宋言汐与墨映雪稍慢一步,清楚的听到晚秋低喃道:“水夫人,你害得我好惨。” 此事,竟还与那个女人有关? 刚坐下,墨映雪便气不过道:“不过是个贱妾,生了个儿子尾巴便翘到了天上去,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余光瞥见墨启宸站着不动,她招呼道:“你看这孩子,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姑姑旁边坐下。” 话落,小家伙纹丝不动。 宋言汐看向谢婉君,果然见她眼底带着化不开的冷意。 这是收拾完外头的人,要来收拾儿子了。 意识到气氛不对,墨映雪赶忙冲着宋言汐使眼色。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谢婉君拧眉问:“还不说,是指望着借你姑姑蒙混过关?” 墨启宸委屈道:“娘,宸儿没有。” 谢婉君:“捋直了舌头,好好说。” 她骤然拔高的语调,也成功吓了墨映雪一跳,更让她默默咽下了想要帮忙求情的话。 再看宋言汐,也同样没有要开口劝的意思。 劝? 现在这种情况,外人说什么都是火上加油。 倒不如听听小世子怎么说。 宋言汐倒是觉得,以宁王妃不争不抢的性子,教养出的孩子本性坏不到哪里去。 即便这孩子根上随了爹,也该是个聪明的,不至于做出推庶弟这种蠢事来。 他已然是世子,将来只要不惹出塌天大祸,宁王府早晚都是他的,又何必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这宁王府中,确实有人着急。 但那个人,不是他,更不会是宁王妃。 墨启宸揪着衣角,小声问:“娘,能不能晚点再说?” 谢婉君:“你觉得呢?” 知晓小孩子是面子薄,宋言汐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她继续道:“敢做不敢当,往后出去别说是我儿子。” 闻言,墨启宸顿时急了,忙道:“我说!” 他皱着眉,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前日就想揍景硕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谢婉君沉了脸,“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墨启宸:“看他不顺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在谢婉君发火前,他咬咬牙道:“他欠揍,他娘也欠揍。” 听出不对,墨映雪忙问:“是不是那个贱婢说三嫂什么了?” 墨启宸原本还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的模样。 可一听到她问,陡然红了眼眶。 他张了张嘴,眼泪先流了下来。 这副模样,分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言汐赶忙递了张帕子给他,叮嘱道:“小世子的咳疾刚痊愈不久,切不可大声哭嚎。” 墨启宸掉着眼泪,还不忘道谢。 乖巧的模样,更让墨映雪这个当姑姑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重重一拍桌,怒道:“这个贱婢,平日里不安分守己也就算了,竟还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说着,她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去找水夫人算账。 宋言汐拦住她,看向谢婉君问:“王妃有何事需要我相帮?” 第604章 以战止战,是为最下策 “什么?三哥都这么对你了,你竟然还想给他生孩子?”墨映雪狠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三嫂究竟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要是她摊上这样一个丈夫,敢纵着妾室在她面前放肆,她先一人各抽三十鞭子赶出门再说。 不,像这样恨不得一年抬一个妾进门的男人,白给她都不要。 墨映雪越想越急,忙看向宋言汐道:“五嫂,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三嫂,她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谢婉君轻笑,“不会的,此事我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道:“其实上次在姑母府上,我就想说来着,只可惜发生了那种事情,混乱之下实在是不便开口。” 墨映雪仍有些难以接受,拉着她的手道:“三嫂,我知道你这几年跟着我三哥受委屈了,有什么你同我说,可千万别糟践自己的身体。 我听母后说过,你当年生启宸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都说说过你不宜再生养的。” “不错。”谢婉君点点头,看向宋言汐道:“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想要请永安郡主为我调理。” 宋言汐眉头微拧,“王妃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宜生育。” 谢婉君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只要郡主肯答应,帮我达成心愿,郡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出她的诚意与迫切,宋言汐更感到疑惑。 她并不觉得,以他们夫妻如今相处的状态,适合再生一个孩子。 宁王妃倒是还好,除了性子淡漠了一些,是能做一个好母亲的。 可宁王…… 似是猜到了她的顾虑,谢婉君面上多了浅笑,“郡主无须担心,王爷一直想让我为启宸生个弟弟妹妹。 他一个人,难免有些孤单。” 墨启宸已经擦干净了眼泪,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道:“只要有娘在,启宸要不要弟弟妹妹都可以。” 他越是这么懂事,谢婉君的心里也就越难受。 她抬手摸摸儿子的脑袋,温柔道:“是娘自己想给宸儿生个伴,到时能有人陪你吃饭,读书。 等你们长大了,遇到了事情还能在一起商量,不至于自己一人孤立无援。” 而这些,是那些同他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庶出弟妹,所做不到的。 他们受生母挑拨,只可能合起伙来给他使绊子。 万一有一天她死了,她的宸儿便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个人,委屈掉眼泪时都不知道该找谁依偎。 谢婉君光是想想,心都要碎了。 再有便是,墨映雪今日怒其不争时,骂他们母子俩软包子的那句话,点醒了她。 府中庶弟庶妹与宸儿并不亲近,也鲜少在一处玩耍,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看书久了,性子难免变得更内向。 被人欺负了,甚至都不敢同她说。 如今偌大的宁王府,就连她陪嫁带来的侍女,都不将他们母子当回事,更何况别人? 有些东西,她不想争却不得不争。 谢婉君转头看向宋言汐,眼神带着些许恳求,“郡主医术高超,定然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言汐面上不免多了为难。 谢婉君道:“此处没有外人,郡主尽管畅所欲言。” 墨映雪也着急道:“五嫂,有什么你就说,别吊人胃口了。” 宋言汐斟酌着,问:“敢问王妃今年贵庚?” 谢婉君:“三十有六。” 她笑容有些勉强,“我知道我这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若郡主实在不愿,只当我没有提过。”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墨映雪在一旁掰着指头,惊讶道:“三嫂竟比三哥还大上三岁。” 她说着,又赶忙接了句,“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是三哥赚了。” 谢婉君被逗笑,“你这丫头,今日出门前喝了蜜不成,小嘴如此甜。” 墨映雪板着脸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她是当真觉得,自家三哥配不上这般好的三嫂。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父皇能放她自由。 只可惜,身在皇家有太多的不得已,哪怕她看似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许多事情也说不上话。 谢婉君笑容微僵,岔开话题道:“听闻梁太子来了京城,陛下钦点锦王作陪?” 一听提到闻祁,墨映雪立即垮了脸,咬牙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娶本公主,他也配!” 谢婉君拧眉,“梁太子竟是为和亲而来?” 墨映雪:“他想得美,本公主才不嫁他。” 她冷着一张小脸,“让我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谢婉君呵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年纪轻轻的,别把死字挂在嘴上。” 见她动了怒,墨映雪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看在眼里,谢婉君一时又气又心疼。 她放软了声调,安抚道:“你别太担心,有锦王殿下在,绝不可能送你去梁国和亲。” 闻言,墨映雪眼睛都亮了。 脱口道:“三嫂跟五嫂说的一样!” 她弯了眉眼,高兴道:“没想到三嫂跟五嫂如此有默契,五哥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 谢婉君面带浅笑,“映雪,这不叫有默契。” 她看向宋言汐,意味深长道:“因为我们都了解锦王,知道以他的性子,定然做不出牺牲自己妹妹换取短暂安稳一事。”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并不觉得和亲能满足梁国人的野心。 他们想要的,远不止一个公主。” 墨映雪忙不迭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孙子指定没憋什么好屁。 要我说,也别议什么和,直接让我五哥和邱将军打到他们跪地求饶。” 光是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浑身的血脉沸腾了起来。 宋言汐道:“以战止战,是为最下策。” 墨映雪一愣,随即看向谢婉君,就听她道:“郡主所言在理,兵戈相见,苦的只会是两国百姓。” 上位者一句话,需要数以万计的士兵,用血肉之躯去填。 若主帅指挥不当,更不知要枉死多少性命。 这些,当真是她想要看到的? 见两人的脸色不对,墨映雪试探问:“打仗,真的会死很多人吗?” 宋言汐点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出征的大军能有半数归来便算得上是大捷。 征兵之事,家中有两个男丁只准一人从军,便是害怕兄弟二人皆战死疆场,家中老幼无人可依。” 墨映雪脸色微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问:“若是我去和亲,是不是就不用开战?” 第604章 以战止战,是为最下策 “什么?三哥都这么对你了,你竟然还想给他生孩子?”墨映雪狠掐了自己一把,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三嫂究竟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要是她摊上这样一个丈夫,敢纵着妾室在她面前放肆,她先一人各抽三十鞭子赶出门再说。 不,像这样恨不得一年抬一个妾进门的男人,白给她都不要。 墨映雪越想越急,忙看向宋言汐道:“五嫂,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三嫂,她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谢婉君轻笑,“不会的,此事我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道:“其实上次在姑母府上,我就想说来着,只可惜发生了那种事情,混乱之下实在是不便开口。” 墨映雪仍有些难以接受,拉着她的手道:“三嫂,我知道你这几年跟着我三哥受委屈了,有什么你同我说,可千万别糟践自己的身体。 我听母后说过,你当年生启宸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都说说过你不宜再生养的。” “不错。”谢婉君点点头,看向宋言汐道:“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想要请永安郡主为我调理。” 宋言汐眉头微拧,“王妃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宜生育。” 谢婉君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只要郡主肯答应,帮我达成心愿,郡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出她的诚意与迫切,宋言汐更感到疑惑。 她并不觉得,以他们夫妻如今相处的状态,适合再生一个孩子。 宁王妃倒是还好,除了性子淡漠了一些,是能做一个好母亲的。 可宁王…… 似是猜到了她的顾虑,谢婉君面上多了浅笑,“郡主无须担心,王爷一直想让我为启宸生个弟弟妹妹。 他一个人,难免有些孤单。” 墨启宸已经擦干净了眼泪,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道:“只要有娘在,启宸要不要弟弟妹妹都可以。” 他越是这么懂事,谢婉君的心里也就越难受。 她抬手摸摸儿子的脑袋,温柔道:“是娘自己想给宸儿生个伴,到时能有人陪你吃饭,读书。 等你们长大了,遇到了事情还能在一起商量,不至于自己一人孤立无援。” 而这些,是那些同他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庶出弟妹,所做不到的。 他们受生母挑拨,只可能合起伙来给他使绊子。 万一有一天她死了,她的宸儿便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个人,委屈掉眼泪时都不知道该找谁依偎。 谢婉君光是想想,心都要碎了。 再有便是,墨映雪今日怒其不争时,骂他们母子俩软包子的那句话,点醒了她。 府中庶弟庶妹与宸儿并不亲近,也鲜少在一处玩耍,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看书久了,性子难免变得更内向。 被人欺负了,甚至都不敢同她说。 如今偌大的宁王府,就连她陪嫁带来的侍女,都不将他们母子当回事,更何况别人? 有些东西,她不想争却不得不争。 谢婉君转头看向宋言汐,眼神带着些许恳求,“郡主医术高超,定然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言汐面上不免多了为难。 谢婉君道:“此处没有外人,郡主尽管畅所欲言。” 墨映雪也着急道:“五嫂,有什么你就说,别吊人胃口了。” 宋言汐斟酌着,问:“敢问王妃今年贵庚?” 谢婉君:“三十有六。” 她笑容有些勉强,“我知道我这请求有些强人所难,若郡主实在不愿,只当我没有提过。”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墨映雪在一旁掰着指头,惊讶道:“三嫂竟比三哥还大上三岁。” 她说着,又赶忙接了句,“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是三哥赚了。” 谢婉君被逗笑,“你这丫头,今日出门前喝了蜜不成,小嘴如此甜。” 墨映雪板着脸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她是当真觉得,自家三哥配不上这般好的三嫂。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父皇能放她自由。 只可惜,身在皇家有太多的不得已,哪怕她看似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许多事情也说不上话。 谢婉君笑容微僵,岔开话题道:“听闻梁太子来了京城,陛下钦点锦王作陪?” 一听提到闻祁,墨映雪立即垮了脸,咬牙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娶本公主,他也配!” 谢婉君拧眉,“梁太子竟是为和亲而来?” 墨映雪:“他想得美,本公主才不嫁他。” 她冷着一张小脸,“让我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谢婉君呵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年纪轻轻的,别把死字挂在嘴上。” 见她动了怒,墨映雪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看在眼里,谢婉君一时又气又心疼。 她放软了声调,安抚道:“你别太担心,有锦王殿下在,绝不可能送你去梁国和亲。” 闻言,墨映雪眼睛都亮了。 脱口道:“三嫂跟五嫂说的一样!” 她弯了眉眼,高兴道:“没想到三嫂跟五嫂如此有默契,五哥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 谢婉君面带浅笑,“映雪,这不叫有默契。” 她看向宋言汐,意味深长道:“因为我们都了解锦王,知道以他的性子,定然做不出牺牲自己妹妹换取短暂安稳一事。”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并不觉得和亲能满足梁国人的野心。 他们想要的,远不止一个公主。” 墨映雪忙不迭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孙子指定没憋什么好屁。 要我说,也别议什么和,直接让我五哥和邱将军打到他们跪地求饶。” 光是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浑身的血脉沸腾了起来。 宋言汐道:“以战止战,是为最下策。” 墨映雪一愣,随即看向谢婉君,就听她道:“郡主所言在理,兵戈相见,苦的只会是两国百姓。” 上位者一句话,需要数以万计的士兵,用血肉之躯去填。 若主帅指挥不当,更不知要枉死多少性命。 这些,当真是她想要看到的? 见两人的脸色不对,墨映雪试探问:“打仗,真的会死很多人吗?” 宋言汐点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出征的大军能有半数归来便算得上是大捷。 征兵之事,家中有两个男丁只准一人从军,便是害怕兄弟二人皆战死疆场,家中老幼无人可依。” 墨映雪脸色微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问:“若是我去和亲,是不是就不用开战?” 第605章 宁王抢了自己的嫂子? “胡说什么?”谢婉君铁青着一张脸,冷声道:“我大安的男儿还没死绝呢,如何就轮到你一个小姑娘为国捐躯。 往后再说这种混账话,别怪我这个做嫂子的翻脸无情,到母后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墨启宸着急道:“宸儿不要姑姑去和亲!” 听着母子二人的后,墨映雪不由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道:“嫂嫂,我也不想嫁去梁国。 可要是不和亲,万一两国真的打起来,百姓们怎么办?” 宋言汐抬手为她擦去眼泪,沉声道:“这一仗,打不起来。” 对上墨映雪含着泪水的双眼,她继续道:“年前梁军刚在边城外吃了个大亏,引以为傲的战马也被白氏所研制的利器折损大半,士气正是低迷之时。 除非闻祁死在安地,否则梁皇便是再蠢,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再生战火。” 谢婉君顺着她的话道:“听闻梁太子最是惜命,往日连宫门都鲜少踏出,他定是舍不得死的。” 他不死,这场仗自然也就打不起来。 想到什么,她眼底不免多了担忧,“朝中主和的大臣不在少数,哪怕只有极低的可能换来片刻安稳,他们怕也是会劝陛下答应和亲一事。” 宋言汐轻点头,“王妃猜的不错。” 主张以和亲止战之人,甚至占大多数。 谢婉君猜到什么,轻拍了拍墨映雪的手背,温声道:“别怕,我待会儿就去找你三哥,让他帮着劝说一下陛下。 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还你嫁到梁国那荒蛮之地。” “三嫂……” “别哭,总是掉眼泪,以后老了可是要眼睛疼的。” 墨映雪原本都要哭了,硬是被谢婉君这句话逗笑,嗔道:“五嫂怎么说话跟我母后似的。” 谢婉君想了想,道:“许是我与母后所见略同。” 实际上,她比楚皇后也小不了几岁,想法相似再正常不过。 宫中那位因诞下皇九子有功,获封贵妃的丽贵妃,甚至还要比她小上十几岁。 要不世人总说,权利是顶顶好的东西。 明明已近知命之年的人,仍能有双十年华的美娇娘陪伴身侧,岂不快哉? 墨映雪笑着扑进她怀中,小声道:“三嫂千万别为了我委屈自己,不值当。” 谢婉君浅笑不语,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她值得。 映雪是个善良的姑娘,这几年来,明里暗里没少帮他们母子。 这份情,早晚都是该还的。 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谢婉君冲着宋言汐笑笑,道:“方才所说之事,就拜托郡主了。” 宋言汐下巴微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谢婉君浅笑,“不急,我等得起。” 她转头看了眼冲着墨映雪撒娇的儿子,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不后悔。 听完宋言汐的话,墨锦川的神情不免严肃。 他拧眉问:“汐儿,三嫂如今的身体,若再次有孕可受得住?” 宋言汐坦言道:“受孕不难,难的是之后的保胎,如何让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且尽可能的减少对母体的损伤。” 知晓他身为男子不了解,她解释道:“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尤其是宁王妃生小世子时伤了根本。 再加之这些年来没有好好调养,相比较同龄的妇人,她的身子亏空更大一些。 若是有孕,也比其他女子产子所遭受的风险大上许多。” 墨锦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可有什么办法改善?” 闻言,宋言汐不免觉得诧异。 他竟也支持宁王妃冒险? 读懂她的眼神,墨锦川解释道:“三嫂看似柔弱,实则最有主意,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无法更改。 她若不想,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眨眨眼。 反之,她如果真心想要一个孩子,哪怕三哥不肯,她也总能想到办法。” 这一点,倒是宋言汐未曾想过的。 她轻叹一声,开口道:“我虽能帮宁王妃调理身体,却不能直接给她一个孩子。 这种事,总归是要他们夫妻配合的。” 墨锦川道:“此事,我去劝三哥。” 顿了顿,他又道:“三哥之所以冷落三嫂这么多年,其实也与此事有关。 若是她能早些想开,迈过去心中这道坎,二人的感情或许不会像今日这般。” 对此,宋言汐却有不同意见。 她拧眉问:“王爷当真觉得,宁王妃对宁王不假辞色,只是因为她不愿生孩子。 与宁王那一后院的莺莺燕燕,没有半点关系?” 墨锦川神色讪讪,半晌才道:“三哥接连纳妾,也只是为了气三嫂。” 宋言汐又问:“要照王爷这般说,宁王妃是不是也可以为了气宁王,养几个面首在自己院子里?” 墨锦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正要解释,就听她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回去了。” 只要不是个蠢到家的,就能看出她此刻是气狠了。 如果有个大棒子,她甚至想给墨锦川两下。 为了气她,就纳妾回来欺负她,他就是这么爱她的? 见宋言汐气的脸都红了,墨锦川赶忙倒了杯水递给她,解释道:“汐儿,你别生气,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三哥与三嫂之间,并非是因纳妾才有的隔阂。” “王爷说这话,自己信吗?” 对上宋言汐生气的眼,墨锦川轻叹一声道:“启宸的到来,其实是个意外。” 宋言汐陡然变了脸色,骂道:“宁王这个禽兽!” 她霍然起身,便要朝外走去。 墨锦川赶忙拦住她,脱口道:“当初他二人是中了别人的计,错不在他们。” 想到宋宝珠在府遭遇的一切,宋言汐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究竟有多少女子,折在这种阴损手段之下? 扶着她坐下,墨锦川才继续道:“三嫂原本,是要嫁给大哥做太子妃的。” 想到传闻中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宋言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他与宁王妃成婚,二人必然是相配的。 如他那般的端方君子,即便是不喜欢妻子,也会与之相敬如宾,敬爱有加,不会像宁王那般口吐恶言。 恶言恶语,最是伤人于无形。 宋言汐斟酌着,问:“宁王妃当初,与先太子可是两情相悦?” 像宁王妃那般清冷的性子,想来应该更喜欢待人温润有礼的先太子。 墨锦川轻笑,“大哥那样的人,怎会有人不喜欢? 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三哥,当年也是唯他马首是瞻。” 这一点,宋言汐是信的。 能让宣德帝忌惮到,只敢捏造一场“意外”,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人,被弟弟追崇再正常不过。 那宁王岂不是,抢了自己的嫂子? 第605章 宁王抢了自己的嫂子? “胡说什么?”谢婉君铁青着一张脸,冷声道:“我大安的男儿还没死绝呢,如何就轮到你一个小姑娘为国捐躯。 往后再说这种混账话,别怪我这个做嫂子的翻脸无情,到母后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墨启宸着急道:“宸儿不要姑姑去和亲!” 听着母子二人的后,墨映雪不由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道:“嫂嫂,我也不想嫁去梁国。 可要是不和亲,万一两国真的打起来,百姓们怎么办?” 宋言汐抬手为她擦去眼泪,沉声道:“这一仗,打不起来。” 对上墨映雪含着泪水的双眼,她继续道:“年前梁军刚在边城外吃了个大亏,引以为傲的战马也被白氏所研制的利器折损大半,士气正是低迷之时。 除非闻祁死在安地,否则梁皇便是再蠢,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再生战火。” 谢婉君顺着她的话道:“听闻梁太子最是惜命,往日连宫门都鲜少踏出,他定是舍不得死的。” 他不死,这场仗自然也就打不起来。 想到什么,她眼底不免多了担忧,“朝中主和的大臣不在少数,哪怕只有极低的可能换来片刻安稳,他们怕也是会劝陛下答应和亲一事。” 宋言汐轻点头,“王妃猜的不错。” 主张以和亲止战之人,甚至占大多数。 谢婉君猜到什么,轻拍了拍墨映雪的手背,温声道:“别怕,我待会儿就去找你三哥,让他帮着劝说一下陛下。 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还你嫁到梁国那荒蛮之地。” “三嫂……” “别哭,总是掉眼泪,以后老了可是要眼睛疼的。” 墨映雪原本都要哭了,硬是被谢婉君这句话逗笑,嗔道:“五嫂怎么说话跟我母后似的。” 谢婉君想了想,道:“许是我与母后所见略同。” 实际上,她比楚皇后也小不了几岁,想法相似再正常不过。 宫中那位因诞下皇九子有功,获封贵妃的丽贵妃,甚至还要比她小上十几岁。 要不世人总说,权利是顶顶好的东西。 明明已近知命之年的人,仍能有双十年华的美娇娘陪伴身侧,岂不快哉? 墨映雪笑着扑进她怀中,小声道:“三嫂千万别为了我委屈自己,不值当。” 谢婉君浅笑不语,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她值得。 映雪是个善良的姑娘,这几年来,明里暗里没少帮他们母子。 这份情,早晚都是该还的。 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谢婉君冲着宋言汐笑笑,道:“方才所说之事,就拜托郡主了。” 宋言汐下巴微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谢婉君浅笑,“不急,我等得起。” 她转头看了眼冲着墨映雪撒娇的儿子,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不后悔。 听完宋言汐的话,墨锦川的神情不免严肃。 他拧眉问:“汐儿,三嫂如今的身体,若再次有孕可受得住?” 宋言汐坦言道:“受孕不难,难的是之后的保胎,如何让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且尽可能的减少对母体的损伤。” 知晓他身为男子不了解,她解释道:“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尤其是宁王妃生小世子时伤了根本。 再加之这些年来没有好好调养,相比较同龄的妇人,她的身子亏空更大一些。 若是有孕,也比其他女子产子所遭受的风险大上许多。” 墨锦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可有什么办法改善?” 闻言,宋言汐不免觉得诧异。 他竟也支持宁王妃冒险? 读懂她的眼神,墨锦川解释道:“三嫂看似柔弱,实则最有主意,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无法更改。 她若不想,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眨眨眼。 反之,她如果真心想要一个孩子,哪怕三哥不肯,她也总能想到办法。” 这一点,倒是宋言汐未曾想过的。 她轻叹一声,开口道:“我虽能帮宁王妃调理身体,却不能直接给她一个孩子。 这种事,总归是要他们夫妻配合的。” 墨锦川道:“此事,我去劝三哥。” 顿了顿,他又道:“三哥之所以冷落三嫂这么多年,其实也与此事有关。 若是她能早些想开,迈过去心中这道坎,二人的感情或许不会像今日这般。” 对此,宋言汐却有不同意见。 她拧眉问:“王爷当真觉得,宁王妃对宁王不假辞色,只是因为她不愿生孩子。 与宁王那一后院的莺莺燕燕,没有半点关系?” 墨锦川神色讪讪,半晌才道:“三哥接连纳妾,也只是为了气三嫂。” 宋言汐又问:“要照王爷这般说,宁王妃是不是也可以为了气宁王,养几个面首在自己院子里?” 墨锦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正要解释,就听她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回去了。” 只要不是个蠢到家的,就能看出她此刻是气狠了。 如果有个大棒子,她甚至想给墨锦川两下。 为了气她,就纳妾回来欺负她,他就是这么爱她的? 见宋言汐气的脸都红了,墨锦川赶忙倒了杯水递给她,解释道:“汐儿,你别生气,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三哥与三嫂之间,并非是因纳妾才有的隔阂。” “王爷说这话,自己信吗?” 对上宋言汐生气的眼,墨锦川轻叹一声道:“启宸的到来,其实是个意外。” 宋言汐陡然变了脸色,骂道:“宁王这个禽兽!” 她霍然起身,便要朝外走去。 墨锦川赶忙拦住她,脱口道:“当初他二人是中了别人的计,错不在他们。” 想到宋宝珠在府遭遇的一切,宋言汐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究竟有多少女子,折在这种阴损手段之下? 扶着她坐下,墨锦川才继续道:“三嫂原本,是要嫁给大哥做太子妃的。” 想到传闻中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宋言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他与宁王妃成婚,二人必然是相配的。 如他那般的端方君子,即便是不喜欢妻子,也会与之相敬如宾,敬爱有加,不会像宁王那般口吐恶言。 恶言恶语,最是伤人于无形。 宋言汐斟酌着,问:“宁王妃当初,与先太子可是两情相悦?” 像宁王妃那般清冷的性子,想来应该更喜欢待人温润有礼的先太子。 墨锦川轻笑,“大哥那样的人,怎会有人不喜欢? 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三哥,当年也是唯他马首是瞻。” 这一点,宋言汐是信的。 能让宣德帝忌惮到,只敢捏造一场“意外”,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人,被弟弟追崇再正常不过。 那宁王岂不是,抢了自己的嫂子? 第606章 三哥他,怕是求之不得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话虽然是实话,可这也忒难听了些。 宋言汐轻咳一声,问:“宁王此前与先太子走得近,想来是知道他二人有情的,为何还会误会宁王妃与王爷有什么?” 墨锦川幽幽道:“许是因为吃味。” 宋言汐:“吃味?” 墨锦川点点头,“当初三哥爱慕三嫂之事,许多人都看出了端倪,大哥也私下里同三哥说起过此事。 出事时的那杯酒,又恰好是三哥给三嫂倒的。” 宋言汐低喃,“难怪,宁王妃对他一直如此冷淡。”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道:“三嫂怨恨三哥明明猜到父皇对大哥动了杀意,却不曾告知她。 她一直觉得,大哥和六弟的死,是她的错。” 宋言汐听完,只觉嘲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岂是她一人能改变的?” 墨锦川轻叹,“他们二人成婚当日,三嫂曾想不开寻过短见,后经太医口中知晓已有了三月的身孕,这才歇了要去寻大哥的心思。 再之后,我便独身一人去了边城,只偶尔回京之时会到三哥府上小住,并未看出他们之间的别扭。” 似是觉得好笑,他无奈道:“也不知道是哪些无聊的人,又将当初的玩笑事拿出来说,还说我弱冠之礼后不肯娶妻是因为心有所属。 三哥本就心眼小,加之三嫂对他又一向不假辞色,听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了。 此后再见到我,难免忍不住要刺上几句,许是说上两句能痛快些。” 其实想想也该知道,谢婉君比墨锦川大了八岁,二人之间只可能有姐弟之情。 哪怕他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谢婉君也不可能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有想法。 真不知墨凌轩是蠢,还是聪明太过反被聪明误。 墨锦川拉过宋言汐的手,轻声问:“还生气呢?” 宋言汐摇头,唏嘘道:“我只是没想到宁王与宁王妃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想着他二人如今的状态,她担忧道:“宁王妃眼下是铁了心想再生个孩子,看样子很难改变主意。 我只怕,他们二人互相埋怨了这么多年,宁王不肯乖乖配合。” 墨锦川意味深长道:“三哥他,怕是求之不得。” 想到什么,宋言汐面色严肃问:“王爷可知道,当初宁王隐瞒宁王妃,究竟是为何?” 下药这种龌龊事,她相信墨凌轩做不出。 可明知宣德帝要对先太子下手,却隐瞒不说,却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情。 就像她方才所说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即便谢婉君一人之力,改变不了什么,至少也能好好的同先太子告个别,不至于让她只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知道心上人的死讯。 更别提,那个人还是他的兄长。 若谢婉君一直被蒙在鼓里也就算了,可偏偏让她知道了。 让她如何不怨? 闻言,墨锦川面色不由变得凝重,沉声道:“大哥出事前一日,玉贵妃曾秘密见过三哥,至于说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玉贵妃乃是宁王生母,于她而言,先太子一死她的儿子便少了一个最为强劲的对手。 她对此求之不得,自然不可能允许任何人阻挠。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作为母亲,她最是了解墨凌轩都有哪些软肋 想要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 这些事情,她一个外人都能想得到,谢婉君因其父谢太傅的缘故常年与皇家亲近,不该想不到这些。 或许,她并非不知情,而是太过清醒。 她这哪里是不肯放过墨凌轩,分明是不肯放过自己。 宋言汐越想越觉得担心,表情严肃道:“王爷若是得空,可以多去宁王府走动,多劝劝宁王妃。” 此话一出,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妥。 墨凌轩本就将对先太子的嫉妒,转嫁到了墨锦川的身上,生怕他同自己一样,偷偷的惦记嫂子。 他再往他眼前去,岂不是要被误会成故意挑衅? 就墨凌轩那小心眼的,怕不是要被自己给活活气死。 墨锦川同样是有此顾虑,想了想道:“映雪那丫头反正也闲着无事,让她往后多出宫陪陪三嫂,只当是散散心。” 宋言汐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也好,省得她闲得无聊总看那些话本子。” 什么风流书生俏寡妇的,不过是一些贫困书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看多了难免教坏小姑娘。 想着墨映雪抹眼泪的可怜模样,宋言汐拧眉问:“王爷今日又陪了那梁太子一日,可看出什么了?” 墨锦川闻言,不由黑了脸,“无耻好色之徒,不提也罢。” 见他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宋言汐冲着门口轻声唤道:“暗一。” 下一瞬,一身黑衣的暗一出现在门口。 不等她吩咐,暗一恭敬道:“姑娘,主子今日陪着梁太子去了怡芳阁。” 这名字,怎么听着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宋言汐看向墨锦川,见他一脸的心虚,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勾唇浅笑,故意拉长了尾音道:“我还当是什么地方,原来是花楼啊。 梁太子好歹千里迢迢而来,王爷在花楼陪客,传出去怕是不妥。” 墨锦川忙解释道:“只是陪着喝茶听个曲儿,旁的什么都没有。” 暗一也赶紧跟着道:“姑娘千万别多心,属下在外头看着呢,花楼的那些姑娘连王爷的身都没近。” 宋言汐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墨锦川懊恼,今日被闻祁带去怡芳阁该当场翻脸时,忽听宋言汐问:“那梁太子呢?” 闻言,暗一满脸鄙夷道:“姑娘是没见,那梁太子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口气点了十个姑娘。”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圈,总结道:“环肥燕瘦什么都有。” 想到什么,暗一颇为得以道:“梁地的女子多体格粗壮,哪有咱们大安女子柔情似水?” 墨锦川冷着脸问:“你见过?” 暗一想也没想,脱口道:“主子忘了,咱们上次在梁国都城时……” 话说一半,他赶忙将话咽了回去。 老天爷,他刚刚都是在放些什么屁。 待会儿姑娘若问起来,他们在梁国都见过什么,他怎么说? 他总不能告诉姑娘,自家主子被他们梁国的公主瞧上,还险些被人抓去皇宫当驸马。 见暗一眼神躲闪,宋言汐想到什么,弯了弯唇角道:“既然暗统领说不明白,那就王爷亲口说。” 对上她泛着点点凉意的笑眼,墨锦川问:“汐儿,此事能不能改日再说?” 第606章 三哥他,怕是求之不得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话虽然是实话,可这也忒难听了些。 宋言汐轻咳一声,问:“宁王此前与先太子走得近,想来是知道他二人有情的,为何还会误会宁王妃与王爷有什么?” 墨锦川幽幽道:“许是因为吃味。” 宋言汐:“吃味?” 墨锦川点点头,“当初三哥爱慕三嫂之事,许多人都看出了端倪,大哥也私下里同三哥说起过此事。 出事时的那杯酒,又恰好是三哥给三嫂倒的。” 宋言汐低喃,“难怪,宁王妃对他一直如此冷淡。” 墨锦川眸色沉了沉,道:“三嫂怨恨三哥明明猜到父皇对大哥动了杀意,却不曾告知她。 她一直觉得,大哥和六弟的死,是她的错。” 宋言汐听完,只觉嘲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岂是她一人能改变的?” 墨锦川轻叹,“他们二人成婚当日,三嫂曾想不开寻过短见,后经太医口中知晓已有了三月的身孕,这才歇了要去寻大哥的心思。 再之后,我便独身一人去了边城,只偶尔回京之时会到三哥府上小住,并未看出他们之间的别扭。” 似是觉得好笑,他无奈道:“也不知道是哪些无聊的人,又将当初的玩笑事拿出来说,还说我弱冠之礼后不肯娶妻是因为心有所属。 三哥本就心眼小,加之三嫂对他又一向不假辞色,听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了。 此后再见到我,难免忍不住要刺上几句,许是说上两句能痛快些。” 其实想想也该知道,谢婉君比墨锦川大了八岁,二人之间只可能有姐弟之情。 哪怕他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谢婉君也不可能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有想法。 真不知墨凌轩是蠢,还是聪明太过反被聪明误。 墨锦川拉过宋言汐的手,轻声问:“还生气呢?” 宋言汐摇头,唏嘘道:“我只是没想到宁王与宁王妃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想着他二人如今的状态,她担忧道:“宁王妃眼下是铁了心想再生个孩子,看样子很难改变主意。 我只怕,他们二人互相埋怨了这么多年,宁王不肯乖乖配合。” 墨锦川意味深长道:“三哥他,怕是求之不得。” 想到什么,宋言汐面色严肃问:“王爷可知道,当初宁王隐瞒宁王妃,究竟是为何?” 下药这种龌龊事,她相信墨凌轩做不出。 可明知宣德帝要对先太子下手,却隐瞒不说,却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情。 就像她方才所说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即便谢婉君一人之力,改变不了什么,至少也能好好的同先太子告个别,不至于让她只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知道心上人的死讯。 更别提,那个人还是他的兄长。 若谢婉君一直被蒙在鼓里也就算了,可偏偏让她知道了。 让她如何不怨? 闻言,墨锦川面色不由变得凝重,沉声道:“大哥出事前一日,玉贵妃曾秘密见过三哥,至于说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玉贵妃乃是宁王生母,于她而言,先太子一死她的儿子便少了一个最为强劲的对手。 她对此求之不得,自然不可能允许任何人阻挠。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作为母亲,她最是了解墨凌轩都有哪些软肋 想要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 这些事情,她一个外人都能想得到,谢婉君因其父谢太傅的缘故常年与皇家亲近,不该想不到这些。 或许,她并非不知情,而是太过清醒。 她这哪里是不肯放过墨凌轩,分明是不肯放过自己。 宋言汐越想越觉得担心,表情严肃道:“王爷若是得空,可以多去宁王府走动,多劝劝宁王妃。” 此话一出,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妥。 墨凌轩本就将对先太子的嫉妒,转嫁到了墨锦川的身上,生怕他同自己一样,偷偷的惦记嫂子。 他再往他眼前去,岂不是要被误会成故意挑衅? 就墨凌轩那小心眼的,怕不是要被自己给活活气死。 墨锦川同样是有此顾虑,想了想道:“映雪那丫头反正也闲着无事,让她往后多出宫陪陪三嫂,只当是散散心。” 宋言汐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也好,省得她闲得无聊总看那些话本子。” 什么风流书生俏寡妇的,不过是一些贫困书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看多了难免教坏小姑娘。 想着墨映雪抹眼泪的可怜模样,宋言汐拧眉问:“王爷今日又陪了那梁太子一日,可看出什么了?” 墨锦川闻言,不由黑了脸,“无耻好色之徒,不提也罢。” 见他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宋言汐冲着门口轻声唤道:“暗一。” 下一瞬,一身黑衣的暗一出现在门口。 不等她吩咐,暗一恭敬道:“姑娘,主子今日陪着梁太子去了怡芳阁。” 这名字,怎么听着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宋言汐看向墨锦川,见他一脸的心虚,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勾唇浅笑,故意拉长了尾音道:“我还当是什么地方,原来是花楼啊。 梁太子好歹千里迢迢而来,王爷在花楼陪客,传出去怕是不妥。” 墨锦川忙解释道:“只是陪着喝茶听个曲儿,旁的什么都没有。” 暗一也赶紧跟着道:“姑娘千万别多心,属下在外头看着呢,花楼的那些姑娘连王爷的身都没近。” 宋言汐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就在墨锦川懊恼,今日被闻祁带去怡芳阁该当场翻脸时,忽听宋言汐问:“那梁太子呢?” 闻言,暗一满脸鄙夷道:“姑娘是没见,那梁太子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口气点了十个姑娘。”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圈,总结道:“环肥燕瘦什么都有。” 想到什么,暗一颇为得以道:“梁地的女子多体格粗壮,哪有咱们大安女子柔情似水?” 墨锦川冷着脸问:“你见过?” 暗一想也没想,脱口道:“主子忘了,咱们上次在梁国都城时……” 话说一半,他赶忙将话咽了回去。 老天爷,他刚刚都是在放些什么屁。 待会儿姑娘若问起来,他们在梁国都见过什么,他怎么说? 他总不能告诉姑娘,自家主子被他们梁国的公主瞧上,还险些被人抓去皇宫当驸马。 见暗一眼神躲闪,宋言汐想到什么,弯了弯唇角道:“既然暗统领说不明白,那就王爷亲口说。” 对上她泛着点点凉意的笑眼,墨锦川问:“汐儿,此事能不能改日再说?” 第607章 三哥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宋言汐弯了唇角,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听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墨锦川心中暗道不好。 赶在她开口下逐客令之前,他果断道:“其实也没什么,那梁国公主言语粗鄙,动辄便要强抢民男。 无论品性还是样貌,都不如汐儿的一根头发丝。” 暗一点头如捣蒜,“姑娘是属下见过最美的女子!” 墨锦川脸一沉,“滚出去。” 暗一应了声赶忙朝外走。 他深知,慢一步便走不掉了。 对上那双带着恼意的双眸,宋言汐好笑问:“我都还没说话,王爷急什么?” 意识到此举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墨锦川板了脸道:“滚回来。” 暗一脚步一僵,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瞧见他那紧张到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宋言汐轻笑,“我们两个说话,王爷扯别人做什么?”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墨锦川脸上多了无奈的笑。 他道:“暗一心眼直,你就别逗他了。” 宋言汐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可没逗他。” 她想逗的,另有人在。 对上她带着促狭笑意的双眼,墨锦川轻咳一声道:“先下去。” 暗一没说话,默默看了眼宋言汐。 他是走,还是不走? 宋言汐忍着笑问:“暗统领莫非还有话要说?” 一听这话,暗一赶忙脚底抹油开溜。 剩下的,就不是他应该听的了。 见他一副耗子见了猫的模样,宋言汐不由挑眉,“他们一个个怎么如此害怕王爷,难不成王爷会吃人?” 墨锦川敛了笑,神情凝重道:“不瞒汐儿,从前被困山中之时确实吃过。” 这下,轮到宋言汐笑不出来了。 她从前只听外祖父说过,在外行军之时若不慎落入被困境地,短则数日长则数月情况很是艰辛。 待到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便就地打猎挖野菜用以果腹。 害怕暴露行踪不敢生火,茹毛饮血之事也是常有。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有东西能用来填饱肚子已经是上天恩赐,哪还管什么生熟味道。 可吃人一事,她却是闻所未闻。 便是那些奇怪杂书之上,也嫌少有此类记载。 见宋言汐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锦川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小傻子,竟还真信了。 对上他的笑眼,宋言汐眉头皱的更紧,“你耍我?” 墨锦川笑得坦荡,“礼尚往来。” 宋言汐:“……” 哪位先生教他这个词这么用的? 似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墨锦川掸了掸衣袖幽幽道:“我儿时随着大哥拜谢太傅为师,后又得机缘被言将军赏识,传授过我几月武艺。 算起来,言老爷子也曾指点过我几招,令我受益匪浅。” 照这么说,个个都算得上是他半个师父,且个个都是她说不得的存在。 自家人不必说,谢太傅虽已辞官,在朝中的声望却始终未减。 正如他带过最好的学生一样,这么多年,就连言官也只挑出一个朝堂之上衣冠不整的错处来。 她一个晚辈,怎好指摘? 他这番话,分明就是吃准了她无话可驳。 宋言汐扯出一抹笑,意味深长道:“难怪都说王爷心思城府极深,寻常人玩不过。” 墨锦川顿时正经起来,拧眉问:“听谁胡说八道?” 他想到什么,黑了脸道:“三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宋言汐:“倒也不是……” 没等她将话说完,墨锦川已然站起身,沉声道:“时候不早,汐儿早些歇息。” 宋言汐拧眉,“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去?” 墨锦川:“去找三哥手谈两局。” “姑娘?”看着坐在窗边怔怔出神的宋言汐,竹枝满眼担忧。 自从神医谷的书信送到,她家姑娘便一动不动的坐着,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要不是怕惹她生气,她真想抢过书信,看看上头究竟都写了什么。 看信封上头所写的落款,这封信是皇甫神医亲笔,应该不是他出了事。 可除了皇甫神医,神医谷中还有谁,能让她家姑娘如此牵肠挂肚? 竹枝正想着,忽听宋言汐问:“竹枝,咱们上次见到影师叔,是什么时候来着?” “姑娘,那可有些年头了。” 回忆着在神医谷中的往昔,竹枝掰着手指道:“姑娘出师的头一年,在外云游的影神医回神医谷给您过生辰,还送了一块水头上好的玉佩给您做生辰礼。” 这些,宋言汐自然都记得。 她不记得的是,影师叔究竟是哪一年,开始与他们逐渐疏远。 师父他老人家在信上说,神医谷中并未有人在外收庄诗涵为徒,可蒋尽忠中毒而死的症状,确实是神医谷中人的手笔。 而研制出这种毒药之人,她再熟悉不过。 且她在信中所描绘庄诗涵的性格,最是对影师叔的胃口。 两人若是认识,收其为徒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不正常的是,他在谷中并未收到影师叔传回告知的消息,且在此之前也不曾收到过她的书信。 为此,他老人家很是伤心了一阵,以为自家乖徒弟成了婚之后便要同他这个老头子划清干系。 信件的最后,他写道:“汐汐乖徒,待十日后为师可解百毒的丸药制成,便同你外祖父外祖母前往京中与你汇合。” 小老头一把年纪,腿脚又不很好,如今却要为了她这个不孝徒弟不远千里来京。 她当真是…… 竹枝惊讶道:“姑娘,这后头还有字呢?” 宋言汐翻过信纸一看,就见上头写道:“臭丫头,有人在外头败坏谷中名声你也不说管管,还好老夫千里迢迢去清理门户。 记得喊老夫的徒女婿多备几坛好酒,少了老夫可不依。” “这老头。”宋言汐忍不住轻笑,看向竹枝道:“得空将西边的院子收拾出来,里头有一块儿地,正好拿来给师父种药材。” “皇甫神医要来京城?” 宋言汐点点头,估摸着时间道:“师父和外祖父他们骑不了马,脚程会慢一些,估摸着怎么也要到下月中旬才能抵京。” 只是该准备的东西,却也得提前准备着,总不好等临到头了才着急。 要是让师父知道,定会念叨她下了山便同他不亲近了。 竹枝忙不迭点头,高兴道:“皇甫神医平日最疼姑娘,有他作为娘家人为姑娘送嫁,非得让那些说酸话的人气歪嘴不可。” 宋言汐好笑问:“都说什么了?” 第607章 三哥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宋言汐弯了唇角,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听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墨锦川心中暗道不好。 赶在她开口下逐客令之前,他果断道:“其实也没什么,那梁国公主言语粗鄙,动辄便要强抢民男。 无论品性还是样貌,都不如汐儿的一根头发丝。” 暗一点头如捣蒜,“姑娘是属下见过最美的女子!” 墨锦川脸一沉,“滚出去。” 暗一应了声赶忙朝外走。 他深知,慢一步便走不掉了。 对上那双带着恼意的双眸,宋言汐好笑问:“我都还没说话,王爷急什么?” 意识到此举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墨锦川板了脸道:“滚回来。” 暗一脚步一僵,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瞧见他那紧张到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宋言汐轻笑,“我们两个说话,王爷扯别人做什么?”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墨锦川脸上多了无奈的笑。 他道:“暗一心眼直,你就别逗他了。” 宋言汐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可没逗他。” 她想逗的,另有人在。 对上她带着促狭笑意的双眼,墨锦川轻咳一声道:“先下去。” 暗一没说话,默默看了眼宋言汐。 他是走,还是不走? 宋言汐忍着笑问:“暗统领莫非还有话要说?” 一听这话,暗一赶忙脚底抹油开溜。 剩下的,就不是他应该听的了。 见他一副耗子见了猫的模样,宋言汐不由挑眉,“他们一个个怎么如此害怕王爷,难不成王爷会吃人?” 墨锦川敛了笑,神情凝重道:“不瞒汐儿,从前被困山中之时确实吃过。” 这下,轮到宋言汐笑不出来了。 她从前只听外祖父说过,在外行军之时若不慎落入被困境地,短则数日长则数月情况很是艰辛。 待到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便就地打猎挖野菜用以果腹。 害怕暴露行踪不敢生火,茹毛饮血之事也是常有。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有东西能用来填饱肚子已经是上天恩赐,哪还管什么生熟味道。 可吃人一事,她却是闻所未闻。 便是那些奇怪杂书之上,也嫌少有此类记载。 见宋言汐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墨锦川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小傻子,竟还真信了。 对上他的笑眼,宋言汐眉头皱的更紧,“你耍我?” 墨锦川笑得坦荡,“礼尚往来。” 宋言汐:“……” 哪位先生教他这个词这么用的? 似是猜中了她的心思,墨锦川掸了掸衣袖幽幽道:“我儿时随着大哥拜谢太傅为师,后又得机缘被言将军赏识,传授过我几月武艺。 算起来,言老爷子也曾指点过我几招,令我受益匪浅。” 照这么说,个个都算得上是他半个师父,且个个都是她说不得的存在。 自家人不必说,谢太傅虽已辞官,在朝中的声望却始终未减。 正如他带过最好的学生一样,这么多年,就连言官也只挑出一个朝堂之上衣冠不整的错处来。 她一个晚辈,怎好指摘? 他这番话,分明就是吃准了她无话可驳。 宋言汐扯出一抹笑,意味深长道:“难怪都说王爷心思城府极深,寻常人玩不过。” 墨锦川顿时正经起来,拧眉问:“听谁胡说八道?” 他想到什么,黑了脸道:“三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宋言汐:“倒也不是……” 没等她将话说完,墨锦川已然站起身,沉声道:“时候不早,汐儿早些歇息。” 宋言汐拧眉,“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去?” 墨锦川:“去找三哥手谈两局。” “姑娘?”看着坐在窗边怔怔出神的宋言汐,竹枝满眼担忧。 自从神医谷的书信送到,她家姑娘便一动不动的坐着,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要不是怕惹她生气,她真想抢过书信,看看上头究竟都写了什么。 看信封上头所写的落款,这封信是皇甫神医亲笔,应该不是他出了事。 可除了皇甫神医,神医谷中还有谁,能让她家姑娘如此牵肠挂肚? 竹枝正想着,忽听宋言汐问:“竹枝,咱们上次见到影师叔,是什么时候来着?” “姑娘,那可有些年头了。” 回忆着在神医谷中的往昔,竹枝掰着手指道:“姑娘出师的头一年,在外云游的影神医回神医谷给您过生辰,还送了一块水头上好的玉佩给您做生辰礼。” 这些,宋言汐自然都记得。 她不记得的是,影师叔究竟是哪一年,开始与他们逐渐疏远。 师父他老人家在信上说,神医谷中并未有人在外收庄诗涵为徒,可蒋尽忠中毒而死的症状,确实是神医谷中人的手笔。 而研制出这种毒药之人,她再熟悉不过。 且她在信中所描绘庄诗涵的性格,最是对影师叔的胃口。 两人若是认识,收其为徒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不正常的是,他在谷中并未收到影师叔传回告知的消息,且在此之前也不曾收到过她的书信。 为此,他老人家很是伤心了一阵,以为自家乖徒弟成了婚之后便要同他这个老头子划清干系。 信件的最后,他写道:“汐汐乖徒,待十日后为师可解百毒的丸药制成,便同你外祖父外祖母前往京中与你汇合。” 小老头一把年纪,腿脚又不很好,如今却要为了她这个不孝徒弟不远千里来京。 她当真是…… 竹枝惊讶道:“姑娘,这后头还有字呢?” 宋言汐翻过信纸一看,就见上头写道:“臭丫头,有人在外头败坏谷中名声你也不说管管,还好老夫千里迢迢去清理门户。 记得喊老夫的徒女婿多备几坛好酒,少了老夫可不依。” “这老头。”宋言汐忍不住轻笑,看向竹枝道:“得空将西边的院子收拾出来,里头有一块儿地,正好拿来给师父种药材。” “皇甫神医要来京城?” 宋言汐点点头,估摸着时间道:“师父和外祖父他们骑不了马,脚程会慢一些,估摸着怎么也要到下月中旬才能抵京。” 只是该准备的东西,却也得提前准备着,总不好等临到头了才着急。 要是让师父知道,定会念叨她下了山便同他不亲近了。 竹枝忙不迭点头,高兴道:“皇甫神医平日最疼姑娘,有他作为娘家人为姑娘送嫁,非得让那些说酸话的人气歪嘴不可。” 宋言汐好笑问:“都说什么了?” 第608章 长乐候府下聘 竹枝轻哼了一声,气鼓鼓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也不知说点新鲜的。” 她说着,一脸的嫌弃,“街头买炊饼的大娘都知道,要想生意做得红火,就得时不时换花样笼络住客人才行。” 说起来这个,她不由两眼放光,往宋言汐面前凑近了些道:“姑娘,听说蜀庄这两天在紧锣密鼓的重装,请了好些个工匠在里头赶工。 也不知道这诗涵郡主从哪儿弄的那么多现银,如此大的手笔,在这京中可真算得上是头一份。” 从前宋言汐并不管账,全数交给竹雨,需要用银子时便直接去账上支,是以并不能清楚的意识到重装酒楼会是一笔多大的数额。 可重来一次,她便知晓,除了权势之外更重要的便是金银。 自古财帛动人心。 她如今的郡主之位,便是靠着真金白银换来的。 虽然并不是她的金银,却不能否认其好用,为她省了不少力气。 若没这层身份,光是以军医身份随军出征,都难如登天。 所以自边城回来,她闲暇时便同竹枝一起,跟着竹雨学查账做账。 蜀庄被砸便是因为发不出工钱,庄诗涵突然如此大的手笔,哪来那么多现银? 靖国公已然对她失望透顶,她前些日子第二次前往个国公府为老国公诊脉,惊觉他心中郁结以散。 一问才知,老国公已然彻底放弃了改变庄诗涵的想法,从旁系子弟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到自己膝下。 那孩子年纪尚小,正是需要人照顾之际。 老国公戏言,“老了老了又得了个儿子,可要争争气多活几年,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也免得老夫眼一闭,就有人跳上门来欺负他。” 听得出这话仍带着些赌气意味,可宋言汐从他的脉象不难看出来,老公爷确实是想开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真正放下了庄诗涵这个女儿。 以老国公的脾气,既划清了干系,便不会再管这个女儿的死活。 往后,靖国公府也不会再给她任何助力。 甚至听老国公那意思,只盼着庄诗涵与林庭风的婚期赶紧到来,好将人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便是有银钱,也不可能拿出来帮她。 京中其他同庄诗涵走得近的,要么是未曾出阁手上没什么钱财的闺中小姐,再不然便是那些靠着父兄荫庇的纨绔子弟。 别说是借钱,这几日他们怕是听到她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 这银钱,哪儿来的?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竹枝试探问:“姑娘,要不我出去打听打听?” 宋言汐摇摇头,拒绝了。 陛下的赐婚圣旨一下,郡主府便成了京中那些夫人贵女的香饽饽,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让人去打听,岂不是告诉大家伙,她巴不得看人热闹? 以庄诗涵的性子,若知晓,必不会善罢甘休。 在刘军医搜集完她与林庭风贪功冒进,害得一众将士殒命的证据之前,她懒得跟她你一巴掌我一脚的浪费功夫。 闹的多了,还会在宣德帝心中落下一个不知礼数的印象,得不偿失。 竹枝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下巴微抬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才不配被我们姑娘记挂着。” 宋言汐无奈,提醒道:“你这丫头,当心祸从口出。” 话音刚落,竹雨就从外面进来,笑道:“姑娘尽管放心,竹枝姐姐在外头可没这么多话,恨不得当个哑巴才好。” 听着她揶揄的话,竹枝也不恼,理所应当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先生一早就教过我们,我总不好给先生丢脸。” 竹雨:“是是是,姐姐说的是,都听姐姐的。” 竹枝被她的阴阳怪气笑了,赶忙去挠她腋下的痒痒肉,一边挠一边道:“好你个臭丫头,如今挖苦我越发得心应手了。 你是不是以为姑娘回了,有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竹雨笑着求饶道:“好姐姐,快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这话我之前听过许多次,再是不信了。” 竹枝一边说,一边加大手上的力道。 竹雨怕撞到屋子里的东西,也不敢乱躲,只能一边笑一边求饶:“姐姐姐姐,我知错了,再笑可就笑岔气了。” 见竹枝仍不肯停手,她忙道:“我有正事要同姑娘说。” 竹枝停下动作,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给我等着。” 竹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擦着眼泪道:“要紧,如何不要紧。” 她看向宋言汐,道:“姑娘,长乐候夫人带着长乐候世子,前往侯府下聘了。” 宋言汐:“下聘?” 孙明坤那日不是瞧不上宋宝珠,扬言宁愿掐死她,也不愿意同她沾染上半点关系。 这才半月光景,便改了主意要娶她了? 想到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长乐候夫人与其嫡女孙芊芊,她更觉得奇怪。 孙芊芊婚事在即,却因宋宝珠在府闹出的丑事,遭人诟病,更是听闻夫家曾动了退亲的念头。 她们母女,该恨毒了宋宝珠才是。 竹雨道:“听说抬了整整二十八抬聘礼,街上许多百姓都跑去看热闹了。” 竹枝闻言,只觉得唏嘘,“也不知长乐候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给世子娶这么个蛮横无理的世子妃,往后可有的受了。” 她都听暗三姑娘说了,那宋宝珠自己不听劝非要找死,还主动勾搭长乐候世子。 接过被人捉奸成双,还要反过来攀咬她们姑娘一口。 简直是臭不要脸! “谁说是世子妃?” 竹雨看了眼宋言汐,才继续道:“长乐候夫人登门,是为儿子纳妾的。” “妾?”竹枝小声咕哝道:“那宋宝珠虽不堪了些,却到底也是姑娘名义上的庶妹。 只是纳个妾,寻个合适的日子,一顶小轿将人抬过去就是了,哪里用得着闹得满城皆知?”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 想着宋怀恩的嘴脸,宋言汐不由拧眉,“永川候呢,他就那么答应了?” 第608章 长乐候府下聘 竹枝轻哼了一声,气鼓鼓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也不知说点新鲜的。” 她说着,一脸的嫌弃,“街头买炊饼的大娘都知道,要想生意做得红火,就得时不时换花样笼络住客人才行。” 说起来这个,她不由两眼放光,往宋言汐面前凑近了些道:“姑娘,听说蜀庄这两天在紧锣密鼓的重装,请了好些个工匠在里头赶工。 也不知道这诗涵郡主从哪儿弄的那么多现银,如此大的手笔,在这京中可真算得上是头一份。” 从前宋言汐并不管账,全数交给竹雨,需要用银子时便直接去账上支,是以并不能清楚的意识到重装酒楼会是一笔多大的数额。 可重来一次,她便知晓,除了权势之外更重要的便是金银。 自古财帛动人心。 她如今的郡主之位,便是靠着真金白银换来的。 虽然并不是她的金银,却不能否认其好用,为她省了不少力气。 若没这层身份,光是以军医身份随军出征,都难如登天。 所以自边城回来,她闲暇时便同竹枝一起,跟着竹雨学查账做账。 蜀庄被砸便是因为发不出工钱,庄诗涵突然如此大的手笔,哪来那么多现银? 靖国公已然对她失望透顶,她前些日子第二次前往个国公府为老国公诊脉,惊觉他心中郁结以散。 一问才知,老国公已然彻底放弃了改变庄诗涵的想法,从旁系子弟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到自己膝下。 那孩子年纪尚小,正是需要人照顾之际。 老国公戏言,“老了老了又得了个儿子,可要争争气多活几年,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也免得老夫眼一闭,就有人跳上门来欺负他。” 听得出这话仍带着些赌气意味,可宋言汐从他的脉象不难看出来,老公爷确实是想开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真正放下了庄诗涵这个女儿。 以老国公的脾气,既划清了干系,便不会再管这个女儿的死活。 往后,靖国公府也不会再给她任何助力。 甚至听老国公那意思,只盼着庄诗涵与林庭风的婚期赶紧到来,好将人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便是有银钱,也不可能拿出来帮她。 京中其他同庄诗涵走得近的,要么是未曾出阁手上没什么钱财的闺中小姐,再不然便是那些靠着父兄荫庇的纨绔子弟。 别说是借钱,这几日他们怕是听到她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 这银钱,哪儿来的?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竹枝试探问:“姑娘,要不我出去打听打听?” 宋言汐摇摇头,拒绝了。 陛下的赐婚圣旨一下,郡主府便成了京中那些夫人贵女的香饽饽,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让人去打听,岂不是告诉大家伙,她巴不得看人热闹? 以庄诗涵的性子,若知晓,必不会善罢甘休。 在刘军医搜集完她与林庭风贪功冒进,害得一众将士殒命的证据之前,她懒得跟她你一巴掌我一脚的浪费功夫。 闹的多了,还会在宣德帝心中落下一个不知礼数的印象,得不偿失。 竹枝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下巴微抬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才不配被我们姑娘记挂着。” 宋言汐无奈,提醒道:“你这丫头,当心祸从口出。” 话音刚落,竹雨就从外面进来,笑道:“姑娘尽管放心,竹枝姐姐在外头可没这么多话,恨不得当个哑巴才好。” 听着她揶揄的话,竹枝也不恼,理所应当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先生一早就教过我们,我总不好给先生丢脸。” 竹雨:“是是是,姐姐说的是,都听姐姐的。” 竹枝被她的阴阳怪气笑了,赶忙去挠她腋下的痒痒肉,一边挠一边道:“好你个臭丫头,如今挖苦我越发得心应手了。 你是不是以为姑娘回了,有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竹雨笑着求饶道:“好姐姐,快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这话我之前听过许多次,再是不信了。” 竹枝一边说,一边加大手上的力道。 竹雨怕撞到屋子里的东西,也不敢乱躲,只能一边笑一边求饶:“姐姐姐姐,我知错了,再笑可就笑岔气了。” 见竹枝仍不肯停手,她忙道:“我有正事要同姑娘说。” 竹枝停下动作,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给我等着。” 竹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擦着眼泪道:“要紧,如何不要紧。” 她看向宋言汐,道:“姑娘,长乐候夫人带着长乐候世子,前往侯府下聘了。” 宋言汐:“下聘?” 孙明坤那日不是瞧不上宋宝珠,扬言宁愿掐死她,也不愿意同她沾染上半点关系。 这才半月光景,便改了主意要娶她了? 想到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长乐候夫人与其嫡女孙芊芊,她更觉得奇怪。 孙芊芊婚事在即,却因宋宝珠在府闹出的丑事,遭人诟病,更是听闻夫家曾动了退亲的念头。 她们母女,该恨毒了宋宝珠才是。 竹雨道:“听说抬了整整二十八抬聘礼,街上许多百姓都跑去看热闹了。” 竹枝闻言,只觉得唏嘘,“也不知长乐候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给世子娶这么个蛮横无理的世子妃,往后可有的受了。” 她都听暗三姑娘说了,那宋宝珠自己不听劝非要找死,还主动勾搭长乐候世子。 接过被人捉奸成双,还要反过来攀咬她们姑娘一口。 简直是臭不要脸! “谁说是世子妃?” 竹雨看了眼宋言汐,才继续道:“长乐候夫人登门,是为儿子纳妾的。” “妾?”竹枝小声咕哝道:“那宋宝珠虽不堪了些,却到底也是姑娘名义上的庶妹。 只是纳个妾,寻个合适的日子,一顶小轿将人抬过去就是了,哪里用得着闹得满城皆知?”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 想着宋怀恩的嘴脸,宋言汐不由拧眉,“永川候呢,他就那么答应了?” 第609章 替她的宝贝女儿挡了灾 竹雨点头道:“王嫂买菜回来时瞧见的,说是侯爷满脸赔着笑将人往里引,俨然已经成了亲家。” 说起这个,她脸上的鄙夷压都压不住,又怕惹得宋言汐不快只能极力忍着。 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喜感十足。 宋言汐道:“想笑就笑,憋坏了身体我还要给你配药。” 话落,竹枝和竹雨同时笑了起来。 对视一眼,两人笑的更开心了。 不用问,宋言汐也能猜到她们此刻在想什么。 同样是侯爷,也同样是自父辈世袭下来,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 长乐候为人热情爽快,侯府又有堪称丰厚的祖产,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潇洒肆意。 出手大方不说,又一向乐善好施,无论是同僚还是百姓之中口碑都很是不错。 且他与侯夫人青梅竹马多年恩爱,府中仅两个姨娘还是侯夫人做主纳的,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 与没什么本事,空有一副好皮相和一张好嘴的宋怀恩,可谓是天差地别。 尤其是二人的妾,更是没少被人拉出来比较,嘲笑他错把鱼目当明珠,爱得死去活来。 为了所谓真爱,做出宠妾灭妻这种蠢事,还有脸闹到明面上来惹人生笑。 言家如今纵然从了商,那也是大安首富,不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门第。 更别提,言老爷子还是曾与皇上兄弟相称的言老将军。 好不容易娶到了他的掌上明珠,当了言家的女婿,却这般不知死活作践人闺女,不是找死是什么? 要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怕是早就上门打断他一双腿,叫他知晓负心汉该是什么下场。 待到二人笑的差不多,宋言汐才问:“王嫂可有听人提起,长乐候夫人为何突然之间改了主意?” 她若任由宋宝珠被送去尼姑庵,往后孙明坤议亲之时,还可将他摘得干干净净不影响将来迎娶正妃。 可今日之事后,哪个体面人家会让自己的女儿,与声名狼藉的宋宝珠共事一夫? 这一步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日在府中,一心为了儿女打算的长乐候夫人能做得出事。 竹雨摇头道:“大家伙也觉得奇怪呢,虽说都是侯爷,可两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说长乐候夫人想不开,非要纳这么个祸害进门。” 说起祸害,宋宝珠倒当真称得上这两个字。 为人狂妄自大,不仅无脑还听不进去劝,硬要作死。 真要是进了长乐候府,以她的性子,还不得折腾的阖府上下鸡飞狗跳? 此事,怕是真有蹊跷。 见宋言汐若有所思的模样,竹枝灵机一动道:“姑娘,咱们府中的人不好出面,可锦王府的人可以啊。” 她说着,转身风风火火朝外走,冲着门口喊道:“暗五姐姐,过来喝茶了。” 远处的树梢微动,一道黑色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暗三冷着脸,嘴唇微动道:“让姑娘稍后,我去去便回。” 竹枝脸上笑容僵了僵,转头看向宋言汐,欲哭无泪道:“姑娘,离得这么远暗五姐姐也听得见呀?”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 宋言汐浅笑道:“下次有什么同她们直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竹枝闻言,更觉得脸上臊的厉害,跺了跺脚道:“我去找暗五姐姐解释。”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竹雨小声问:“姑娘,我们平时说悄悄话,暗三姐姐她们也能听到吗?” “说不好。”宋言汐挑眉,“要不等暗五忙完了,你问问她?” 竹雨忙摇头,“还是算了,暗五姐姐冷着脸的样子太……” 话说一半,她赶忙捂住了嘴。 …… “竟是的授意?”言卿听得眉头紧拧。 不光是她,宋言汐亦是觉得此事透着古怪。 明明上次在府时,华阳对宋宝珠表现的十分厌恶,根本不准宋怀恩帮其求情。 这才多久功夫,便同意这门亲事了? 言卿满脸一言难尽道:“若为娘没猜错,此举,恐是不满陛下为你和锦王赐婚一事。” 宋言汐问:“娘亲为何如此觉得?” 言卿脸色微沉,不答反问道:“汐儿,难道你还不打算告诉为娘实话吗?” 她不是傻子,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听得多了,不难拼出府那场“意外”的始末。 莲园那个丫头,不过是替她的宝贝女儿挡了灾。 有本事能在府耍这种阴私手段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对上言卿审视的目光,宋言汐轻叹一声,“不过是件小事,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在您面前嚼舌根。” “小事?”言卿横眉,“你险些遭人设计,如何能算是小事?” 她沉了脸,冷声道:“华阳未免欺人太甚,纵使她不喜你,也不该用如此龌龊的手段。 她也是女子,难道不知晓女子若没了清誉,便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最后,言卿已然红了眼眶,“她难不成以为,我言家已无人可用?” 宋言汐忙站起身,替她轻拍着后背顺气,温声解释道:“娘亲莫恼,此事还有些细节未明。 女儿倒是觉得,想要毁的并非是我的清白,而是名声。” 言卿:“汐儿何出此言?” 宋言汐斟酌着用词,将那日墨映雪看到的一切,委婉的转述了一遍。 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 言卿听完,亦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道:“这个宋宝珠,好歹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小姐,怎能做出如此自甘下作之事?” 宋言汐:“……” 她们母女俩说的,当真是同一个宋宝珠? 对上她欲言又止的双眸,言卿叹了一声,道:“那孩子小时回侯府时,我碰见过几次。 虽被宋怀恩养的娇纵了些,却也不像是自轻自贱之人,小小年纪便知晓男女大防。 谁能想到,短短数年竟变成如今模样。” 宋言汐垂眸,冷声道:“我倒是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女。” 听那日宋宝珠口中所说,她的所见所闻,皆是她的生母莲娘言传身教。 她是这样,想来那个莲娘也好不到哪去。 言卿一脸唏嘘道:“好好的一个孩子,可惜投错了胎。” 知晓她心软,宋言汐岔开话问:“娘亲觉得,为何要管宋宝珠这桩事?” 第609章 替她的宝贝女儿挡了灾 竹雨点头道:“王嫂买菜回来时瞧见的,说是侯爷满脸赔着笑将人往里引,俨然已经成了亲家。” 说起这个,她脸上的鄙夷压都压不住,又怕惹得宋言汐不快只能极力忍着。 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喜感十足。 宋言汐道:“想笑就笑,憋坏了身体我还要给你配药。” 话落,竹枝和竹雨同时笑了起来。 对视一眼,两人笑的更开心了。 不用问,宋言汐也能猜到她们此刻在想什么。 同样是侯爷,也同样是自父辈世袭下来,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 长乐候为人热情爽快,侯府又有堪称丰厚的祖产,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潇洒肆意。 出手大方不说,又一向乐善好施,无论是同僚还是百姓之中口碑都很是不错。 且他与侯夫人青梅竹马多年恩爱,府中仅两个姨娘还是侯夫人做主纳的,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 与没什么本事,空有一副好皮相和一张好嘴的宋怀恩,可谓是天差地别。 尤其是二人的妾,更是没少被人拉出来比较,嘲笑他错把鱼目当明珠,爱得死去活来。 为了所谓真爱,做出宠妾灭妻这种蠢事,还有脸闹到明面上来惹人生笑。 言家如今纵然从了商,那也是大安首富,不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门第。 更别提,言老爷子还是曾与皇上兄弟相称的言老将军。 好不容易娶到了他的掌上明珠,当了言家的女婿,却这般不知死活作践人闺女,不是找死是什么? 要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怕是早就上门打断他一双腿,叫他知晓负心汉该是什么下场。 待到二人笑的差不多,宋言汐才问:“王嫂可有听人提起,长乐候夫人为何突然之间改了主意?” 她若任由宋宝珠被送去尼姑庵,往后孙明坤议亲之时,还可将他摘得干干净净不影响将来迎娶正妃。 可今日之事后,哪个体面人家会让自己的女儿,与声名狼藉的宋宝珠共事一夫? 这一步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日在府中,一心为了儿女打算的长乐候夫人能做得出事。 竹雨摇头道:“大家伙也觉得奇怪呢,虽说都是侯爷,可两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说长乐候夫人想不开,非要纳这么个祸害进门。” 说起祸害,宋宝珠倒当真称得上这两个字。 为人狂妄自大,不仅无脑还听不进去劝,硬要作死。 真要是进了长乐候府,以她的性子,还不得折腾的阖府上下鸡飞狗跳? 此事,怕是真有蹊跷。 见宋言汐若有所思的模样,竹枝灵机一动道:“姑娘,咱们府中的人不好出面,可锦王府的人可以啊。” 她说着,转身风风火火朝外走,冲着门口喊道:“暗五姐姐,过来喝茶了。” 远处的树梢微动,一道黑色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暗三冷着脸,嘴唇微动道:“让姑娘稍后,我去去便回。” 竹枝脸上笑容僵了僵,转头看向宋言汐,欲哭无泪道:“姑娘,离得这么远暗五姐姐也听得见呀?” “习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 宋言汐浅笑道:“下次有什么同她们直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竹枝闻言,更觉得脸上臊的厉害,跺了跺脚道:“我去找暗五姐姐解释。”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竹雨小声问:“姑娘,我们平时说悄悄话,暗三姐姐她们也能听到吗?” “说不好。”宋言汐挑眉,“要不等暗五忙完了,你问问她?” 竹雨忙摇头,“还是算了,暗五姐姐冷着脸的样子太……” 话说一半,她赶忙捂住了嘴。 …… “竟是的授意?”言卿听得眉头紧拧。 不光是她,宋言汐亦是觉得此事透着古怪。 明明上次在府时,华阳对宋宝珠表现的十分厌恶,根本不准宋怀恩帮其求情。 这才多久功夫,便同意这门亲事了? 言卿满脸一言难尽道:“若为娘没猜错,此举,恐是不满陛下为你和锦王赐婚一事。” 宋言汐问:“娘亲为何如此觉得?” 言卿脸色微沉,不答反问道:“汐儿,难道你还不打算告诉为娘实话吗?” 她不是傻子,外头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听得多了,不难拼出府那场“意外”的始末。 莲园那个丫头,不过是替她的宝贝女儿挡了灾。 有本事能在府耍这种阴私手段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对上言卿审视的目光,宋言汐轻叹一声,“不过是件小事,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在您面前嚼舌根。” “小事?”言卿横眉,“你险些遭人设计,如何能算是小事?” 她沉了脸,冷声道:“华阳未免欺人太甚,纵使她不喜你,也不该用如此龌龊的手段。 她也是女子,难道不知晓女子若没了清誉,便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最后,言卿已然红了眼眶,“她难不成以为,我言家已无人可用?” 宋言汐忙站起身,替她轻拍着后背顺气,温声解释道:“娘亲莫恼,此事还有些细节未明。 女儿倒是觉得,想要毁的并非是我的清白,而是名声。” 言卿:“汐儿何出此言?” 宋言汐斟酌着用词,将那日墨映雪看到的一切,委婉的转述了一遍。 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 言卿听完,亦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道:“这个宋宝珠,好歹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小姐,怎能做出如此自甘下作之事?” 宋言汐:“……” 她们母女俩说的,当真是同一个宋宝珠? 对上她欲言又止的双眸,言卿叹了一声,道:“那孩子小时回侯府时,我碰见过几次。 虽被宋怀恩养的娇纵了些,却也不像是自轻自贱之人,小小年纪便知晓男女大防。 谁能想到,短短数年竟变成如今模样。” 宋言汐垂眸,冷声道:“我倒是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女。” 听那日宋宝珠口中所说,她的所见所闻,皆是她的生母莲娘言传身教。 她是这样,想来那个莲娘也好不到哪去。 言卿一脸唏嘘道:“好好的一个孩子,可惜投错了胎。” 知晓她心软,宋言汐岔开话问:“娘亲觉得,为何要管宋宝珠这桩事?” 第610章 赶紧要个自己的孩子 闻言,言卿脸色不免难看,“汐儿,你难道忘了,我虽然已经与宋怀恩和离,可柏儿名义上还是永川侯府的世子。” 宋言汐顺着她的话,冷声道:“所以在世人眼中,阿柏与永川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言卿点点头,眼底满是愠色,“我从前一向钦佩华阳的为人,觉得她乃女中豪杰,不曾想,她也只是俗人一个。 只因不喜你做锦王妃,便昏招频出,当真是让人瞧不起。” “不,娘亲说错了。” 对上言卿不解的双眸,宋言汐沉声道:“此举,不只是为了泄愤。” “可她要不是为了敲打你,又何必费力做这种事?”言卿想不明白。 不只是她,宋言汐此前也想不明白。 纵然华阳嫌弃她是二嫁之身,也不至于在自己府中设局,想让人撞破她与长乐候世子私会。 因为此事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导致她与墨锦川之间本就存在的缝隙变得更大。 事情又发生在公主府,对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 甚至对于整个皇室,都算得上是一桩丑闻。 可华阳仍然那么做了。 且手段,也着实算不上是高明。 她又究竟,在急什么? 言卿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道:“汐儿,此事锦王殿下如何看?” 她顿了顿,补充道:“为娘问的是,他知不知道此事乃是华阳的手笔。 男子毕竟粗心一些,想不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你莫要着急,同他慢慢说清楚便是。” 倘若说不通,又或是他一心偏袒自家姑母劝她忍让,也只能证明此人并非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剩下的话,言卿不曾明言。 因为她相信,她的女儿不至于蠢笨到如此地步。 她也能看出来,经过这一遭,她家汐儿比之前更要成熟稳重。 有些事,她心中当有答案。 宋言汐下巴轻点,冲着言卿笑道:“娘放心,那日王爷在场,事情的始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言卿满眼谨慎,“从头到尾他都知晓?” 见宋言汐点头应是,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叹道:“好在王爷心中有你,华阳又不是你的正经婆母,往后避着她些日子倒也能过。” 话说一半,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旁的事,娘老了,不该操的心就不操了。” 她拉起宋言汐的手,声音温柔且坚定,“娘不爱管事,却也不怕事。 往后你们夫妻俩,有任何需要娘和言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宋言汐闻言,不由打趣道:“娘这话说的,可有问过外祖父他们的意见?” 言卿嗔道:“你这孩子,你外祖父和舅父恨不得把心掏给你,巴不得你赶紧从郡主府搬回去。 你若需要他们,只管说一声便是。” 说起来这个,她面上不免多了愁容,“先头我领回家那三个孩子,性子各不相同,真真是让人头疼。” 宋言汐道:“这些时日辛苦娘亲了,我待会儿就让竹枝将他们接回来。” 言卿:“接回来作甚?” 不等宋言汐开口,她又道:“如今有柏儿和竹雨那丫头帮着管账,我清闲了不少。 你也知道,娘这个人一向是闲不住的,总归要找些事情做。” 她脸上多了笑,解释道:“你还别说,如今有他们几个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再加上你清嵘表哥家那个那个小女儿,我感觉人都年轻了几岁。” 宋言汐:“可您方才还说……” 言卿打断她道:“你跟锦王成了婚也赶紧要个自己的孩子,趁着娘还年轻,能帮你们带一带。” 听着她催生的话,宋言汐一时哭笑不得。 娘亲才多大,便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 读懂她的眼神,言卿意味深长道:“锦王府那四个孩子即便再怎么同你亲近,到底不是你亲生的中间隔着一层,待到长大一些难免生出各自的心思来。 你总归,是要有几个亲生的孩子才行。” 宋言汐顿时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几个? 对上她满眼的震惊,言卿轻咳一声道:“王爷不是说此生除你之外,后院再无二色,你总要多给他生几个孩子,绵延子嗣才好。” 她说着,面上多了惋惜,“娘如今就有些后悔,早知你会走这一遭,当初怎么也该骗着宋怀恩给你多生两个弟弟。 将来若是你受了委屈,也好多几个人帮你撑腰,不至于让人随意欺负了去。”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宋言汐赶忙打住道:“娘,您往后千万别再有为了我们姐弟,委屈自己的行径。” 言卿正要反驳,就听她又道:“娘若真心想要个孩子养在膝下,可以去慈济院领养一个。 实在想要亲生的,也可寻个家世清白为人稳妥的二嫁。 娘亲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身子骨又向来不错,想要再给我和阿柏添个弟弟妹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她说的认真,言卿不由羞红了脸,“你这丫头,怎么连为娘都敢打趣?” 宋言汐道:“我可并非是同娘亲说笑。” 她反握住言卿的手,满目真诚道:“娘亲这些年守着我们姐弟不容易,如果不是我们绊住了娘的脚,您也不会被困在永川侯府这么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无论您是想重新做回竹夫人四处行商,还是找个贴己人安稳过日子,女儿和阿弟都支持您。” “汐儿,你……” 言卿深吸一口气,却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道:“汐儿,娘不能这么自私。” 宋言汐反问:“为何不能?” 不等言卿开口,她又问:“若是为自己考虑就算是自私,那女儿与林庭风和离,害得娘和阿弟甚至连外祖父等人备受议论又算什么?” “傻孩子,你同娘怎能一样?” “如何就不一样了?” 宋言汐沉着脸,表情严肃道:“娘亲与我同为女子,若非身为母女,您如今的年纪我甚至可以喊一声姐姐。 更别提老话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再怎么也要为自己考虑一番。” 言卿低喃道:“为自己考虑一番吗?” 宋言汐紧握她的手,重复道:“是,为自己考虑一番。” 与她四目相对,言卿破涕为笑道:“好,娘都听汐儿的。” 宋言汐失笑,纠正道:“不是听我的,是要听听您自己的心。” 言卿笑着点头,擦去眼角的泪花道:“汐儿,娘今日过来,其实还有一事问你。” “您说。” 第611章 有些人见一面便是最后一面 言卿斟酌着,有些迟疑道:“徐啸徐将军因病故去一事,想必你已经听说。” “娘亲有话不妨直说。” 对上那双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眸子,言卿横了横心道:“是轻云嫂子托我来问你,徐将军膝下收养的那两个丫头,如今可否被安置妥当。 若是没有,她可以去接回来,养在身边。” 宋言汐道:“我当是什么事,徐家两位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立志要当女将军继承其父的遗志。 陛下特意开了先例,准许她二人留在边城,守护徐伯父守了半生的百姓。” 言卿低喃道:“将门出虎女,徐大哥的两个女儿果真是好样的。” 她看了眼宋言汐,欲言又止。 到底,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徐大哥生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宋言汐轻摇头,“徐伯父得的是急症,去时正是夜半时分,身边并没有人伺候。” 她顿了顿,道:“徐伯父生前似有所感自己将不久于世,临去前几日绘制了不少画卷,邱将军托我转赠与大舅母。 娘亲今日来的正巧,刚好一道将东西带回去。” “画?”言卿想到什么,了然道:“我就知道,以徐大哥的性子,即便多年过去也肯定放不下这段情。” 宋言汐疑惑问:“娘亲也知道此事?” 言卿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徐大哥日夜惦记的人是我亲嫂子,我哪里会不知道。” 她说着,面上多了惋惜,“当初要不是他死要面子,被你大舅舅先下手为强,说不准你大舅母就同他在一块了。” 宋言汐闻言,更觉诧异,“大舅母从前竟对徐伯父有情?” 言卿道:“有情算不上,但肯定不讨厌就是了。 只是徐大哥那性子,太过要面子,拉不下来脸哄轻云嫂子,就被你大舅舅给捷足先登了。” 宋言汐迟疑道:“娘,您怎么说的同刘军医说得不太一样?” “刘军医?”言卿想到那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笑道:“刘军医是长辈,又是男人,哪里知晓女儿家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她问:“汐儿,换做是你,会喜欢温柔体贴的丈夫,还是处处管教你的哥哥?” 但凡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该如何选。 徐啸那样的人,更适合做一个至交好友,时不时还能提点自己。 换做是丈夫,白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到了夜间还有同床共枕,几人能受得了? 听着她这一番话,宋言汐突然有些犹豫,该不该将徐啸最后留下的遗物,转交给沈轻云。 毕竟,她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知女莫若母,言卿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轻云嫂子虽对徐大哥已无情意,可他二人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早已情同兄妹。 他走的这般匆忙,甚至连句话都不曾留下,身为故人难免接受不了,有些东西睹物思人也是好的。” 她轻叹一声,“早知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着轻云嫂子,当初我就不该故意在她面前说那些气话。 但凡他们两个见上一面,说不准,轻云嫂子就不用再为你大舅舅苦守这么多年了。” 宋言汐:“娘亲,你……” 言卿温声道:“汐儿,世事无常,你此次去了边城一趟,该知道有些人见一面便是最后一面。 许多事情,做过了至少不留遗憾。” 话落,她突然想到什么,眼底似有泪光闪动,轻笑道:“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劝别人的时候通透,轮到自己却钻起牛角尖来。” 宋言汐轻笑道:“娘亲如今想清楚,也不晚。” “是,不晚。”言卿重复着她话,擦了擦眼角道:“你安心待在郡主府备婚,旁的琐事就就喊柏儿去做。 实在忙不过来,还有有你表哥表弟他们,用不着心疼那些个皮糙肉厚的小子,只管使唤就是。” 想到什么,她不由弯了眉眼,“你清嵘表哥家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你若见了必然喜欢。” 宋言汐笑着点头,“外祖父和外祖父再有半个多月便要回京了,到时我再备上礼,亲自上门赔罪。” 言卿不悦道:“你这丫头,人到就行了,赔什么罪? 等回去了可不许这么说,你外祖父不乐意听。” 宋言汐连声答应,又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将人送走。 待到转身回府,她冷着脸吩咐道:“备份礼,随我去趟永川侯府。” 永川侯府。 宋宝珠正对着镜子发脾气,尖声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死肥猪,他的心里只有宋言汐那个贱人!” 她说着,抓起旁边的头面便要朝着地上砸去。 莲娘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呵斥道:“你这孩子疯了不成,这可是长乐候府送来的聘礼,若是砸了,你到时候出嫁戴什么?” 宋宝珠怒了,质问道:“我现在可是永川候的嫡女,难道还要稀罕这点东西?” 话落,外头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 莲娘顿时沉了脸,怒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外头偷听本夫人说话,滚出来!” 回应她的,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宋宝珠拔腿便要去追,却被莲娘抬手拉住。 她反问:“娘,您如今可是侯夫人,难道就这么放任这些人蹬鼻子上脸吗?” 莲娘脸色难看道:“府里这些个老东西,都是你祖父祖母当初的家仆,就连你爹对他们都客气的很,你就别找不痛快了。 真要闹起来,你爹未必会惩处他们。” 弄不好,还会因为教女无方,再把她叫过去骂上一通。 她就想不明白了,她的女儿究竟比那个宋言汐差到哪儿,就连一个区区长乐候世子都敢瞧不上她。 当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 宋宝珠越听越气,重重踢了一脚梳妆台,咬牙道:“我不管,那个长乐候世子我不嫁!” 莲娘横眉,“不嫁?” 宋宝珠:“不嫁!” “你身子都给了他,不嫁给他,还想嫁给谁?” 听着莲娘的话,宋宝珠捂住脸痛哭了起来,埋怨道:“我原本以为怎么也能当个世子妃,谁能想到,那死肥猪的心里只有宋言汐那个贱人!” “够了!” 莲娘冷着脸呵斥,“世子往后是你的夫君,是你后半生的倚靠,别让我从你的嘴里再听到这种话。 否则,便是你爹也保不住你。”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通传道:“莲夫人,宝珠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宋宝珠顿时变了脸色,怒骂道:“这个贱人,她竟然还敢回来,看我不撕烂她的脸!” 她说着,便气冲冲朝外走。 莲娘拉住她,沉声道:“她来得正好。” 第612章 如何配同我称姐妹? 宋言汐刚进院,就听到一声哭嚎,“宝珠啊,娘的心肝,你若是死了留下娘可怎么活啊!” 她不由挑眉,“钟叔,家里这是扯台子唱戏呢?” 一旁的管家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道:“大小姐说笑了,不逢年不过节的,唱的哪门子戏。” 钟叔是永川侯府立府之初,便在老侯爷夫妇身边伺候的老人,自二老故去后就一直跟着言卿。 在这个侯府里,他算是为数不多真心待他们,希望他们娘几个日子好过的人。 也就自然,看不起一直被养在外头的莲娘,和她所生的一双儿女。 用他的话说,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只会用那些狐媚手段勾引主君。 如今哪怕是钻了空子得以登堂入室,做下人的见了免不了要称一句夫人,他也照样瞧不上。 还有她生的那一双儿女,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哪有半点侯府少爷小姐该有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当他们侯府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来的地方,平白惹人笑话。 钟叔引着宋言汐朝里走,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不该回来的。” 宋言汐面带微笑,“永川侯府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怎么说,我也该回来看看。” 一句曾经住过,惹得钟叔不免红了眼眶,“大小姐,您……” 屋内骤然响起的哭声,打断了他的话。 钟叔有些恼,咬了咬牙道:“大小姐稍后,老奴去去就回。” 宋言汐喊住他道:“钟叔,我这次来本来就是给宋小姐添妆的,带我过去。” 钟叔闻言,更觉得心疼的厉害。 那宋宝珠不过是个外室的女儿,如何当得起她这一句宋小姐? 他家夫人小姐,当真是受委屈了。 钟叔擦了擦眼角,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老奴就在门外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喊一声。” 隔着一道门,莲娘听着外头的声音,不由咬碎了一口牙。 她低骂道:“这个老不死的,人前人后竟是两张脸。” 宋宝珠气不过道:“我现在才是侯府的正经小姐,宋言汐都已经跟爹断绝了关系,凭什么还一口一个大小姐的称呼她?” 她越想越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莲娘反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娘……”宋宝珠捂住脸,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她颤声问:“是那个老东西认不清谁才是他的主子,您要打也该打他,打我做什么?” “住口!”莲娘冷声呵斥,那张保养精致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 人都已经到门口了,还嚷嚷的如此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 她聪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若非宋怀恩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大夫曾断言他再难有子嗣,她怎么样也要想办法再生上两三个孩子。 一两个不行,个总能有一个成才的。 就算他宋怀恩的种不行,大不了她挑个好的苗子,总归也要为自己以后生个倚靠。 也省的守着这不成器的一儿一女,操不够的心,擦不完的屁股! 想到此,莲娘便觉得心中呕的厉害。 她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恨铁不成钢道:“混账东西,为娘平日里便是这般教你说话的? 你钟叔是伺候在你祖父身边的老人,便是侯爷待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哪轮得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 宋宝珠:“娘,刚刚明明是……” “给我住口!”莲娘忍无可忍打断她,“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笨如猪的女儿。” 她伸手在宋宝珠腰间狠狠一掐,低声道:“给我哭大声些!” 剧痛袭来,宋宝珠来不及思考,便放声痛哭起来。 声音之嘹亮,恨不得将房顶的瓦片掀开来。 见时机差不多,莲娘尖声道:“你这傻孩子,娘不过说了你两句,怎么就要想不开呢。 你要是死了,我跟你父亲可怎么办啊!” 宋宝珠被她在腰间狠掐了几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莲娘凑在她耳边,用气音道:“待会儿哭闹的越凶越好,让你爹好好看看,他惦记的宝贝女儿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宋宝珠眼前猛地一亮,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哭嚎道:“我不活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宋言汐居高临下的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唇角微勾,“宋姑娘可当真想好了?” 宋宝珠抬头看向她,泪眼里满是恨意,“想好什么?” 说完,她猛然反应过来,怒道:“你咒我死?” 没等宋言汐开口,钟叔沉着脸道:“明明是宋小姐自己嚷嚷着不想活,关我们大小姐什么事?” 听到他说我们大小姐,宋宝珠气的直掉眼泪。 她张嘴想质问,却被莲娘眼神制止。 确保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不会乱说话,莲娘这才看向宋言汐,扯起一抹笑道:“郡主回来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抬起手撩起耳边碎发,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娇态。 那身段,乍一看竟不像是生育过一双儿女的人。 难怪她出身小门户,却能笼络住宋怀恩的心,且这么多年一直将他牢牢抓在手心。 若非年前被金银迷了眼,瞧上了畅春园的小生,那父子俩,怕是也没有机会日日泡在青楼里。 见宋言汐只是盯着自己看,并不说话,莲娘心中不由得窃喜。 堂堂郡主又如何,还不是不得侯爷待见,就连她那个娘,也是个笼络不住丈夫的废物。 她自然算不得什么倾城倾国的美人,可在应付男人这块,那姓言的跟她根本就没得比。 压了压上扬的唇角,莲娘正要开口,就听宋言汐问:“即是寻死,这屋子里既无白绫又无毒药,宋姑娘难道是准备一头碰死?” 莲娘脸色变了变,干干道:“你妹妹方才确实想不开,好在我及时拦下了她。” 宋宝珠脱口道:“谁是她妹妹!” 话落,她脸色一瞬变了,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没错过莲娘快速缩回的手,宋言汐态度冷淡道:“宋姑娘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她姐姐。”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 “区区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儿,如何配同我称姐妹?” 一句话,听得母女二人瞬间变了脸。 莲娘冷声问:“你既不认宝珠,又回来做甚?” 钟叔道:“大小姐此次回来,是给宝珠小姐添妆的。” 此话一出,宋宝珠蓦地瞪圆了眼,下意识道:“这不可能,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第613章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莲娘脸上瞬间堆了笑,瞪了她一眼道:“混账东西,怎么同你姐姐说话呢?” 她说着,又看向宋言汐,笑道:“都是我不好,平日里将宝珠这丫头惯坏了。 郡主难得回来一趟,让郡主见笑了。” 宋言汐并未接她的话,只冷着脸问:“侯爷何在?” 莲娘一怔,笑道:“郡主既是为宝珠添妆而来,便是你们小女儿家之间的事,哪里用得着侯爷在。” 她看向钟叔,吩咐道:“劳烦钟大哥跑一趟,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郡主难得回来,定是要留下一起吃顿午饭的。” 钟叔却听得黑了脸。 什么叫留下一起吃顿午饭? 她这话,分明是在提醒大小姐,她对这个家而言已然算是个外人。 钟叔越想越气,正要说话,就听宋言汐声音冷淡道:“不必了。” 对上莲娘满是算计的眼眸,她直言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侯爷说,说完便走。”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莲娘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还要故作为难道:“我知我们娘仨骤然搬回侯府,郡主会不习惯,可咱们总归是一家人。 郡主出嫁前的院子,还原模原样的给郡主留着,侯爷向来不许人碰。” 听着她在那里睁眼说瞎话,钟叔眼睛都瞪大了。 大小姐的院子,明明是夫人在时命人定期打扫修缮的,时不时还会喊上世子过去小坐。 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反倒成了侯爷的功劳? 便是侯爷自己在这里,怕是也不敢认。 闻言,宋言汐不由弯了唇角,“这么多年过去,莲姨娘信口胡诌的本领,倒是精进了不少。” 莲娘笑容微僵,下一瞬红了眼眶,声音带着颤意道:“郡主,我知你看不上我,觉得我出身微贱。 可宝珠和琪瑞却是与你血脉相同的亲人,便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也请你不要赶他们出侯府。” 她变脸之快,就连宋宝珠都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唤了声:“娘。” 莲娘落下泪来,满眼不舍道:“傻孩子,只要你们姐弟二人能认祖归宗,娘便是舍了这条命也是愿意的。” 余光瞥了眼门口漏出来的一截衣角,她狠了狠心道:“只要郡主能留下他们姐弟在侯府,莲娘愿意离开京城,往后再不出现在侯爷和夫人的面前。” 话音落地,一道身影急匆匆从门口进来。 宋怀恩一把将莲娘搂进怀中,心疼道:“说什么傻话,离开京城你还能去哪儿?” 不等莲娘开口,他阴沉着脸道:“本侯的侯府,还轮不着一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说了算。” 钟叔:“侯爷,您……” 宋怀恩不耐打断,“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家的奴才。” 一句话,便让钟叔闭了嘴。 他是卖身给永川侯府的,身契在宋怀恩的手上,若他心足够狠,便是将他发卖了也无人能拦。 “滚出去!” 钟叔不放心的看了眼宋言汐,退了出去。 见他吃瘪,宋宝珠顿时破涕为笑,上前挽住宋怀恩的胳膊道:“爹爹早该治治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老东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宋怀恩眸色骤然一沉,就听莲娘呵斥道:“还不住口,你钟叔是长辈,哪有小辈议论长者的?” 闻言,宋怀恩当即冷了脸道:“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他算哪门子的长辈? 往后再有怠慢,你只管动手惩处便是。” 宋宝珠差点没高兴的跳起来,挽着他的胳膊轻晃了晃,撒娇道:“爹爹对宝珠真好。” 宋怀恩笑的温柔,二人俨然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样。 全然看不出,此前在府中,恨不得同对方划清界限的模样。 真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注意到宋言汐的视线,宋怀恩笑容微僵,压下眼底那抹嫌弃道:“你怎么来了。” 若非不敢得罪,他这会儿恨不得拿大棒子将这个不孝女打出去。 莲娘娇声道:“侯爷有所不知,郡主今日来,是来为咱们的宝珠添妆的。” “是吗?”宋怀恩满眼都是警惕。 他可半点不觉得,这个已然与自己划清界限的女儿,会有如此好心。 更别提,还是为他的宝珠添妆。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怕是巴不得等着看他们侯府的笑话! 也不知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自己不要脸面,闹得满城风雨非要同林将军和离,转过头来还要撺掇她母亲,硬逼着他写下和离书。 若非是她在其中挑事,向来是贤妻良母的言卿,又怎么可能生出离开他的心,更是不惜对他动手。 那日但凡他闪慢了一步,那椅子便会将他的脑袋砸开花! 宋怀恩越想越气,语调不善问:“你当真是来给宝珠添妆的?” 他都想好了。 宋言汐若说是,便证明言卿是后悔了同他和离,受不了外头的闲言碎语想要回到他身边。 毕竟,她那个人向来脸皮薄,从前不过听他说上两句话便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外头那些个难听的话,她如何能受得了? 只是这侯府的门,好出却不好进。 她想回来,可没那么简单! 见宋言汐下巴微点,宋怀恩更得意了,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宋言汐:“错?” 是她听岔了,还是他上了年纪昏了头? 宋怀恩眼神轻蔑地看着宋言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道:“回去告诉言卿,她想回来继续当她的侯夫人,没那么容易。” 莲娘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侯爷,姐姐走的时候将所有的家当都拿走了,恨不得将院中的草都拔了。 她做的这般绝情,怕是轻易不会回来。” 宋怀恩横眉,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他斜了眼宋言汐,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她都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和离归家,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但凡为女儿考虑半点,她便该知晓,自己究竟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莲娘心下一沉。 是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永安郡主不日便要嫁入锦王府,身为锦王妃,怎么能有一个和离过的母亲? 可言卿要是回了侯府,岂能容得下他们娘几个? 莲娘越想越心慌,扯起一抹笑,故作大度道:“侯爷说的是,姐姐此举确实是太冲动了。” 她看向宋言汐,热心肠道:“郡主回去也好好劝劝姐姐,让她莫要同侯爷对着干。 夫妻之间,哪个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劝?”宋言汐突然笑了起来,问:“谁告诉你们,娘亲要回这破地方来?” 第614章 连一片瓦都不会给你们留 宋怀恩的得意僵在脸上,满眼难以置信问:“她既然不打算回来,那你来做什么?” 宋言汐好笑道:“外头皆传永川候老糊涂了,我还当是玩笑话,不曾想竟是真的。” “你个孽障!”宋怀恩气得浑身哆嗦,伸手指着她道:“哪有说自己父亲老糊涂的?” 莲娘忙伸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劝道:“侯爷消消气,同自家孩子置什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宋怀恩一听,心中更恼了。 他怒瞪着宋言汐,质问道:“你看看她,哪有半点做人子女的样子? 但凡她有宝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在外头做出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情,给祖宗脸上抹黑。” 光是想想,宋怀恩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险些要被气死过去。 怕他真气出个好歹,莲娘一边为他拍背顺气,一边劝宋言汐:“郡主,纵然你心中对侯爷有怨气,可他到底也是你的父亲。 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她说着,又劝宋怀恩道:“侯爷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同孩子这般较真做什么。 郡主如今是年纪还小,待到她为人父母时,便会体谅咱们这些做父母的用心良苦了。” 平日里这些哄人的话事多了,莲娘完全是信口拈来,全然没意识到此刻说这些究竟合不合适。 可宋怀恩心中,是有数的。 他这个爹究竟当的称不称职,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些年来,他一直与莲娘母子几人居住在莲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以说是根本没管过言卿母子三人的死活。 她心中怨他,也是正常。 宋怀恩轻咳一声,对上宋言汐冰冷的双眸,难得软和了语调道:“言汐,为父也并非是有意要刁难你母亲。 实在是她,做的太过火。 你刚刚在路上应该也看到了,侯府里但凡是件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带人搬了去,里外只剩一个空壳。” “确实。”宋言汐点点头,对上他满含无奈的双眸,弯了唇角道:“娘亲还是太心软,换做是我,连一片瓦都不会给你们留。” 宋怀恩陡然沉了脸,“你个不孝的东西,果然是你在中间挑拨,才让你娘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母女俩和离,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怕什么。”宋言汐笑容灿烂,“侯爷做尽了不要脸的事都不怕,我们堂堂正正做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宋怀恩憋红了一张脸,险些气晕过去。 莲娘忙劝他,“侯爷消消气,别同孩子们一般计较。” 宋宝珠咕哝道:“都二十了,还孩子呢,娘这么大的时候弟弟都出生了。” 莲娘转头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 “娘……”宋宝珠委屈的红了眼。 明明她说的都是实话,娘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她想不明白,可宋言汐却再清楚不过。 毕竟,这位莲姨娘还不到及笄的年纪便爬上了宋怀恩的床,十五岁就生下了宋宝珠。 这种不光彩的事,她自然不会告知自己的儿女。 宋怀恩亦是想到什么,又羞又恼道:“做出丢脸之事的是这个逆女,你骂宝珠作甚?” 他说着,看向宋言汐的眼底满是嫌恶,“你即是来添妆的,把东西放下便回。” 莲娘眼珠子转了转,嗔道:“侯爷怎么急着赶人呢,再怎么说,郡主也是这个家的大小姐。 她的院子,你不也一直留着呢?” 宋怀恩原本都忘了这桩事,听她一听起,当即冷着脸道:“她都同我断绝关系了,自然与侯府再无干系。” 他转头看向宋宝珠,“宝珠,你今晚便搬去棠梨院。” 宋宝珠心下一喜,忙擦了擦眼泪笑道:“多谢爹爹!” 棠梨院位于侯府正东,无论是位置还是采光,都算得上是这府里最好的院子。 她刚搬进来第一天便瞧上了。 要不是那个姓钟的多嘴,在她爹面前说什么,万一宋言汐之后要回来住,她早就搬进去了! 一想到那么好的院子,便要属于自己,宋宝珠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满眼得意的看着宋言汐,就差大喊一声“你的东西早晚都是我的”。 无论是爹爹还是院子,别想跟她抢! 对上她的视线,宋言汐浅浅勾唇,“不过是个院子,你喜欢便拿去。” 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宋宝珠不免懊恼,咬了咬唇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宋言汐不答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宋宝珠拧眉,不顾莲娘的眼神暗示道:“爹爹将你的院子给了我,往后你就算回来,也只能住在客房。” “谁告诉你我要回来?” “你不回来?” 想到她刚刚的话,宋宝珠兴奋道:“爹,宋言汐她说她有话跟你说,说完了就走了。” 她说着,看向宋言汐,迫不及待问:“你这次走了,往后还回来吗?” 莲娘冷喝道:“宝珠,住口!” 宋宝珠气得瞪圆了眼,想反驳又不敢。 她转过头怒视着宋言汐,像是生怕她会出尔反尔,回来同她抢院子。 一个破院子,宋言汐还真不稀罕。 以她对自家阿弟的了解,她住的棠梨院内,怕是连一株花花草草都没留下。 宋怀恩阴沉着脸看着宋言汐,冷声问:“你特意跑一趟,究竟想说什么?” 他就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并非是真心来为她妹妹添妆。 若非她不用心,在府时寸步不离的跟着宝珠,也不至于发生那种丑事。 他没去郡主府找她的麻烦,已然是看在锦王殿下的面子上,她哪来的胆子竟敢找上门? 宋言汐拍拍手,竹枝立即捧着一本册子进来,态度客气地递给莲娘。 莲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开册子一看,里头竟夹着几张铺子的地契。 她顿时面露喜色,压低声音道:“侯爷,郡主当真是来为咱们女儿添妆的。” 宋怀恩闻言,脸色一瞬变得微妙。 她当真有那么好心?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顾不上管他如何想,莲娘脸上堆了笑,伸手拍了拍宋宝珠的后背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谢你姐姐。” 宋宝珠板着脸道:“她才不是我姐姐。” 莲娘表情有些尴尬,赔着笑道:“郡主别跟你妹妹计较,这孩子就是这样,心直口快,实则没什么恶意。” 竹枝不由冷笑,“宋姑娘要是嫁到长乐候府还是这么口无遮拦,来日嫁到长乐候府,可是要吃大亏的。” 宋宝珠横眉,“你一个狗奴才,也敢教本小姐做事?” 第615章 我算哪门子侯府小姐? 宋宝珠说着,扬手便要动手打竹枝。 竹枝抬手攥住她的手腕,皮笑肉不笑道:“宋姑娘不日便要成婚,还是收敛些脾气的好。” 宋宝珠不由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跟本小姐说话?” 下一瞬,手腕传来剧痛,她只觉得腕骨像是要被人捏碎一般。 这个死丫头,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见怎么也挣脱不开,宋宝珠急了,白着脸向宋怀恩求救,“爹,救救我,女儿快疼死了!” 眼见着女儿受了欺负,莲娘登时变了脸色,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小蹄子,竟敢欺负我的女儿。” 她作势要去打竹枝,却听得宋言汐冷声道:“你动她一根手指试试。” 宋怀恩闻言,顿时怒了,“这里是侯府,不是你的郡主府,要耍威风滚回去耍。” 莲娘挤出两滴眼泪,假惺惺道:“郡主,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记恨我,觉得是我们娘几个抢了侯爷。 可我纵然有万般不是,也是你弟弟妹妹的生母,换做别的人家,你是要喊我一声庶母的。” “庶母?你也配!”竹枝一脸嫌恶地松开宋宝珠,像是生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快速走到宋言汐身侧,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姑娘同这些没脸没皮的人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他们也听不明白。” 宋宝珠怒了,“你这个贱丫头,说谁没脸皮呢?” 竹枝:“说谁谁急。” 宋宝珠一听这话,顿时更气了。 她冲上前想要厮打竹枝,手都还没碰到,就被她反手推了一下。 踉跄了几步,重重摔坐在了地上。 莲娘扑了上去,泪水潸然而下,“我的儿啊!” 宋宝珠本就摔疼了,一听她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委屈道:“连一个丫鬟都敢欺负我,我算哪门子侯府小姐?” 宋言汐闻言,恰到好处的提醒道:“宋姑娘说对了,你确实不算。” “她如何不算?”宋怀恩冷声道:“我明日便请族中耆老开宗祠,抬莲娘为正妻,为宝珠琪瑞上族谱。” 对上宋言汐满不在意的双眸,他咬了咬牙道:“不,今晚就办!” 他冲着外头喊道:“钟河,出去请人。” 钟叔的声音在院内传来,“侯爷,您冷静些。” 抬一个外室为妻,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永川侯府的脸,都要被他给丢尽了。 宋怀恩本就呕的要死,听到钟叔这么说,当即冷喝道:“你若是办不了,便换个人来。” “着什么急?”见他一张脸憋的通红,宋言汐更开心了。 她看向宋怀恩,道:“你猜的不错,我这次来,确实不光是为了添妆一事。” 宋怀恩咬了咬牙的,低骂道:“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沉着脸问:“你究竟还有什么事?” 宋言汐:“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阿弟有点东西落在了侯府,让我来替他取。” “你胡说什么!”莲娘哭不下去了,怒声道:“侯府里但凡是点值钱的东西都让言卿母子搜刮走了,现在住的用的,还是从莲园搬回来的。” 她想到什么,质问道:“她既有骨气同侯爷和离,转过头来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小人之事是什么意思?” 宋怀恩喝道:“你给我住口!” 对上他羞恼的眼神,宋言汐惊讶道:“侯爷难道没告诉她们母女实情?” 宋怀恩恼怒道:“你也住口!” 莲娘听出不对来,拧眉问:“侯爷,什么实情?” “没什么。”宋怀恩阴恻恻地盯着宋言汐,警告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无情。” 莲娘与他同床共枕二十年,如何会不了解他的为人? 意识到什么,她看向宋言汐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说。” 宋怀恩:“我看你敢!” 他怒声吩咐道:“来人,将她们给我撵出去!” 话音落地,外头静悄悄的无人作答。 显然是,没将他这个男主人放在眼里。 莲娘着急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事,郡主快说啊!” 宋言汐一个眼神,竹枝立即上前道:“还是我替我家姑娘说。” 宋怀恩:“你敢!” 当面骂他个老不死的她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竹枝自顾自道:“侯爷的月俸是七十两,每月从侯府支出则是八十两,每到年底还要额外讨要一笔,这么多年算下来一直是入不敷出。 是以,这二十年来侯府下人的月俸,房屋修缮。 乃至平日里的人情往来,皆是从我家姑奶奶的陪嫁中支出。” 不用她多说,莲娘身为女子,也知晓大安女子便是出嫁后,陪嫁仍属她个人所有。 但凡是体面些的人家,一概不会动用女方的嫁妆。 所以这么多年,侯府全靠着言卿的陪嫁在支撑? 想法刚一冒出头,便被莲娘给否定了。 偌大个侯府,言卿得带多少嫁妆上门,才够养活这一大架子的人? 宋怀恩同样也不信。 他怒声质问:“纵然没有本侯的俸禄,侯府那么多的铺子田产,每年收上来的银子呢?” 宋言汐更意外了,“这半个多月,你竟连一次账本都没看过?” 宋怀恩不以为意道:“算账都是些女人干的活,如何用得着我亲自算。” 他看向莲娘,“莲娘,这些时日一直是你在管账,你告诉她,侯府每月收上来的银钱有多少。” “这……”莲娘眼神有些闪躲。 这些年她一直住在莲园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月只等着侯府的账房将银子送去,盘算好那笔钱如何花才能撑过一月。 除此之外,她哪里会算什么账? 底下送来的账目,上头的字密密麻麻的,她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疼。 再说这府里不是有账房,哪里就轮到她这个做主子的算? 莲娘看向门口,喊道:“钟大哥,劳烦你将府中的账房请过来。” 钟叔道:“府中没有账房。” 宋怀恩横眉,“胡扯什么,偌大的一个侯府,怎么可能连账房都没有?” 想到什么,他不由冷笑,“这个言卿,还真是就事做绝了,东西搬走就算了,如今就连人也带走了。” 他看向宋言汐,满眼嫌恶道:“你回去告诉她,拿了侯府的东西趁早还回来,免得他日对薄公堂大家都不好看。” 闻言,宋言汐不由好笑问:“我娘拿她自己的东西,怎么就用上了这么还字?” 她眼神骤冷,“倒是你们,鸠占鹊巢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第616章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什么搬出去?”宋怀恩冷笑,“青天白日的,你在说什么梦话。 这是本侯的永川侯府,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他沉着脸,冷喝道:“钟河,还愣着干什么,送客!” 看着满脸自信,俨然一副一家之主模样的宋怀恩,宋言汐提醒道:“侯爷当真是老了,糊涂了,连陛下所下圣旨都忘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反驳的话一出口,宋怀恩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瞬变得难看,咬了咬牙问:“你自己要做不孝不敬的白眼狼,难道还要拉着你阿弟被天下人唾骂?”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气急败坏道:“你是个女子,怎么胡闹都无所谓。 可旭柏是侯府的世子,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你要毁了他不成?” 此话一出,旁边的母女二人脸色皆是一变。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往后再不认宋旭柏这个儿子,也绝不可能让他继承侯府。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又要指望着他来光宗耀祖了? 不行! 这侯府是她家琪瑞的,谁都别想抢。 莲娘轻拍着宋怀恩的后背,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面上却笑得善解人意,“侯爷何必动怒。 即便郡主与世子如今不住在侯府,仍是你的儿女,这一点无人能改。” 怕宋言汐借着什么圣旨的由头,非要宋旭柏搬回来,她趁热打铁道:“孩子们都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 咱们这些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太多。” 莲娘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宋怀恩阴沉到极致的脸色。 她看向宋言汐,笑盈盈问:“郡主觉得我说的可对?” 宋怀恩:“闭嘴!” 莲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脸上仍挂着笑道:“侯爷莫生气,咱们也是养过孩子的人,自然该……” 宋怀恩转过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骂道:“贱人,我让你闭嘴你当耳旁风不成?” 莲娘捂着发麻的半边脸,久久回不过神。 他竟然动手打她? 她十四岁时便跟在他身边,二十年来不图名分,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巴掌。 他甚至还骂她作贱人。 想着这些,莲娘忽然笑了起来。 可她笑着笑着,又落起了眼泪,凄然道:“侯爷,莲娘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您当着孩子的面,如此羞辱?” 宋怀恩其实在巴掌落下的那一刻,心中便生出了悔意。 他们二人是表兄妹,自小青梅竹马,又一起携手走过风风雨雨。 她小意温柔,这么多年对他关怀备至不说,更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下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莲娘的一句质问,又听得他不由怒火中烧。 这个无知妇人,明明听到这个不孝女提及圣旨一事,还在这儿一味劝他莫要同孩子置气。 他这哪里是置气,人家分明是冲着他的爵位来的! 但凡他退一步,永川侯府就会易主。 他们姐弟的感情一向很好,旭柏那小子往日又最听这个逆女的话。 真要让他继承了爵位,他们四口怕不是当即就会被扫地出门。 到时候,他可真就成了他人口中的笑话,人财两空! 没理会哭哭啼啼的莲娘,宋怀恩冷眼看着宋言汐,警告道:“当今陛下最不喜不孝父母之辈,你是做姐姐的,定然不希望他将来无缘科考。” 莲娘在一旁冷眼听着,眼神满是不屑。 他倒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软肋。 可一个做父亲的,用儿子的前程威胁女儿,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不知她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伪君子。 一口一个不孝,也没见那两个老东西活着时,他到跟前尽过什么孝心。 要不是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莲娘生怕她会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宋宝珠冲过来扶住她,对着宋怀恩怒斥道:“爹,您怎么能动手打娘呢?” “你也给我住口!” 被他恐怖的眼神吓到,宋宝珠缩了缩脖子,红着眼眶道:“你不是我爹,我爹不是这个样子。” 莲娘陡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 被这么接连一吓,宋宝珠彻底不敢说话了,眼里噙着泪想落又不敢落。 将莲娘的反常看在眼里,宋言汐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宋宝珠此前在府还真不是大放厥词,她们母女,确有七分相似。 只是她的眉眼远不如莲娘灵动,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木讷,一看就是心思城府并不深的人。 如果说莲娘说满腹心机,那她就是又蠢又坏。 不过她那张薄唇,倒是像极了宋怀恩,一看就是他的种。 一眼都能看穿的事,莲娘慌什么? 对上宋言汐打量的眼神,莲娘强行定了定心,故作疑惑问:“郡主为何非要将我们一家人赶到死路上?” 他们前脚刚搬回来,莲园便被债主之一霸占。 如今的他们,已是无路可去。 现在让他们娘几个搬走,这不是要他们的命是什么? 宋言汐看向宋怀恩,凉声道:“这就要问侯爷了。” 宋怀恩咬牙,“混账东西,我可是你爹!” 说完,他才想起宋言汐在公主府时,当着的面说的那番话。 他忍无可忍问:“你欺瞒殿下,可有想过后果?” 华阳若像他那般蠢,也做不出陪伴兄长打天下的壮举,更不可能拥有如今整个大安独一无二的地位。 宋言汐从未想过,她那点小心思能瞒过她的眼睛。 只是对于华阳而言,这么点小事,还不足以让她当着墨锦川的面给她难堪。 在她面前过了明路的话,即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他宋怀恩敢去闹?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看着宋言汐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宋怀恩气得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 他道:“你回去告诉旭柏,他要是真想要这个爵位,让他自己来同我说。” 宋言汐一眼看穿他的算计,冷声道:“绝无可能。” 她不孝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便是再多几条罪名也不算要紧。 可她阿弟不同。 将来他无论是科举,亦或选择从军这条路,都决不能留下逼迫父亲让出爵位的污名。 他性子最是纯良,哪怕他们手握着圣旨,名正言顺。 外头那些个流言蜚语,也能将他伤的遍体鳞伤。 为了这么个人,和所谓的爵位,不值当。 至于属于阿弟的东西,哪怕他不要,也绝不能落在他人手中。 宋怀恩怒不可遏,威胁道:“你敢行如此不孝之举,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告以你一个不孝不敬之罪吗?” 第616章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什么搬出去?”宋怀恩冷笑,“青天白日的,你在说什么梦话。 这是本侯的永川侯府,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他沉着脸,冷喝道:“钟河,还愣着干什么,送客!” 看着满脸自信,俨然一副一家之主模样的宋怀恩,宋言汐提醒道:“侯爷当真是老了,糊涂了,连陛下所下圣旨都忘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反驳的话一出口,宋怀恩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瞬变得难看,咬了咬牙问:“你自己要做不孝不敬的白眼狼,难道还要拉着你阿弟被天下人唾骂?” 不等宋言汐开口,他气急败坏道:“你是个女子,怎么胡闹都无所谓。 可旭柏是侯府的世子,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你要毁了他不成?” 此话一出,旁边的母女二人脸色皆是一变。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往后再不认宋旭柏这个儿子,也绝不可能让他继承侯府。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又要指望着他来光宗耀祖了? 不行! 这侯府是她家琪瑞的,谁都别想抢。 莲娘轻拍着宋怀恩的后背,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面上却笑得善解人意,“侯爷何必动怒。 即便郡主与世子如今不住在侯府,仍是你的儿女,这一点无人能改。” 怕宋言汐借着什么圣旨的由头,非要宋旭柏搬回来,她趁热打铁道:“孩子们都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 咱们这些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太多。” 莲娘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宋怀恩阴沉到极致的脸色。 她看向宋言汐,笑盈盈问:“郡主觉得我说的可对?” 宋怀恩:“闭嘴!” 莲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脸上仍挂着笑道:“侯爷莫生气,咱们也是养过孩子的人,自然该……” 宋怀恩转过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骂道:“贱人,我让你闭嘴你当耳旁风不成?” 莲娘捂着发麻的半边脸,久久回不过神。 他竟然动手打她? 她十四岁时便跟在他身边,二十年来不图名分,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巴掌。 他甚至还骂她作贱人。 想着这些,莲娘忽然笑了起来。 可她笑着笑着,又落起了眼泪,凄然道:“侯爷,莲娘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您当着孩子的面,如此羞辱?” 宋怀恩其实在巴掌落下的那一刻,心中便生出了悔意。 他们二人是表兄妹,自小青梅竹马,又一起携手走过风风雨雨。 她小意温柔,这么多年对他关怀备至不说,更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下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莲娘的一句质问,又听得他不由怒火中烧。 这个无知妇人,明明听到这个不孝女提及圣旨一事,还在这儿一味劝他莫要同孩子置气。 他这哪里是置气,人家分明是冲着他的爵位来的! 但凡他退一步,永川侯府就会易主。 他们姐弟的感情一向很好,旭柏那小子往日又最听这个逆女的话。 真要让他继承了爵位,他们四口怕不是当即就会被扫地出门。 到时候,他可真就成了他人口中的笑话,人财两空! 没理会哭哭啼啼的莲娘,宋怀恩冷眼看着宋言汐,警告道:“当今陛下最不喜不孝父母之辈,你是做姐姐的,定然不希望他将来无缘科考。” 莲娘在一旁冷眼听着,眼神满是不屑。 他倒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软肋。 可一个做父亲的,用儿子的前程威胁女儿,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不知她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伪君子。 一口一个不孝,也没见那两个老东西活着时,他到跟前尽过什么孝心。 要不是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莲娘生怕她会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宋宝珠冲过来扶住她,对着宋怀恩怒斥道:“爹,您怎么能动手打娘呢?” “你也给我住口!” 被他恐怖的眼神吓到,宋宝珠缩了缩脖子,红着眼眶道:“你不是我爹,我爹不是这个样子。” 莲娘陡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 被这么接连一吓,宋宝珠彻底不敢说话了,眼里噙着泪想落又不敢落。 将莲娘的反常看在眼里,宋言汐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宋宝珠此前在府还真不是大放厥词,她们母女,确有七分相似。 只是她的眉眼远不如莲娘灵动,看上去就显得有些木讷,一看就是心思城府并不深的人。 如果说莲娘说满腹心机,那她就是又蠢又坏。 不过她那张薄唇,倒是像极了宋怀恩,一看就是他的种。 一眼都能看穿的事,莲娘慌什么? 对上宋言汐打量的眼神,莲娘强行定了定心,故作疑惑问:“郡主为何非要将我们一家人赶到死路上?” 他们前脚刚搬回来,莲园便被债主之一霸占。 如今的他们,已是无路可去。 现在让他们娘几个搬走,这不是要他们的命是什么? 宋言汐看向宋怀恩,凉声道:“这就要问侯爷了。” 宋怀恩咬牙,“混账东西,我可是你爹!” 说完,他才想起宋言汐在公主府时,当着的面说的那番话。 他忍无可忍问:“你欺瞒殿下,可有想过后果?” 华阳若像他那般蠢,也做不出陪伴兄长打天下的壮举,更不可能拥有如今整个大安独一无二的地位。 宋言汐从未想过,她那点小心思能瞒过她的眼睛。 只是对于华阳而言,这么点小事,还不足以让她当着墨锦川的面给她难堪。 在她面前过了明路的话,即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他宋怀恩敢去闹? 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看着宋言汐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宋怀恩气得浑身颤抖,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 他道:“你回去告诉旭柏,他要是真想要这个爵位,让他自己来同我说。” 宋言汐一眼看穿他的算计,冷声道:“绝无可能。” 她不孝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便是再多几条罪名也不算要紧。 可她阿弟不同。 将来他无论是科举,亦或选择从军这条路,都决不能留下逼迫父亲让出爵位的污名。 他性子最是纯良,哪怕他们手握着圣旨,名正言顺。 外头那些个流言蜚语,也能将他伤的遍体鳞伤。 为了这么个人,和所谓的爵位,不值当。 至于属于阿弟的东西,哪怕他不要,也绝不能落在他人手中。 宋怀恩怒不可遏,威胁道:“你敢行如此不孝之举,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告以你一个不孝不敬之罪吗?” 第617章 都是奴婢,谁又比谁高贵? 宋言汐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一条路道:“请。” 她看了眼外头天色,道:“侯爷此刻入宫,还能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来。” 一听要入宫,宋怀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像他这种只有世袭的爵位,并无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的,要想见一趟陛下无疑是大海捞针。 先是要写一封奏疏,表明自己因何事要求见陛下,再通过一层层审核往上递。 其中任何一层,都可能被挑刺将其打回。 便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一层层递上去,能摆到陛下的案牍上,那也至少是半月后的事了。 更别提,即便是陛下看见了他的奏疏,也未必有功夫肯见他。 便是见了,又能如何? 以陛下对锦王殿下的疼爱,难保对这个准儿媳爱屋及乌,不会愿意她背上不孝的骂名。 况且真要追究起来,那封圣旨也是出自他手,一代帝王又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有错? 怎么想,此事他都不占理。 宋怀恩想了又想,忍着怒意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可不像你昏了头,不顾旭柏的未来。” 他沉着脸,一副为难模样道:“你尽管放心,即便琪瑞如今搬回了侯府,旭柏仍是永川侯府的世子。 我待会儿便立下遗嘱,待我百年之后,侯府只能由旭柏或是旭柏的子嗣继承。” “侯爷!”侯爷变了脸,眼神可怜楚楚地看着宋怀恩。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宋怀恩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亦是心疼无比。 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许多。 要不是今日不安抚好宋言汐,真要让她闹出去,丢脸的只会是他。 思及此,宋怀恩冷着脸呵斥道:“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住口?”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旭柏本就是永川候的世子,这爵位自然该是他的。” 莲娘却只想啐一口,然后骂一句虚伪。 这世间哪有什么东西是本该是谁的,向来是谁抢到算谁的。 如今住在这侯府里的,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而不是那狗屁世子。 她正要开口,就听宋言汐忽然问:“侯爷的意思,是生前给不了?” 宋怀恩顿时如临大敌,怒道:“你胆敢弑父,可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莲娘同样白了脸,劝道:“这些气话郡主还是莫说的好,你们毕竟是父女。” 宋怀恩反驳道:“我才没有这种胆敢弑父的女儿。” 想到什么,他脸色难看道:“你趁早死了这颗心,我绝不可能搬出侯府。” “好。”宋言汐点点头,“侯爷好骨气,那咱们明日顺天府见。” 宋怀恩拧眉,“什么顺天府?” 好端端的,去什么顺天府。 难不成,她要告他? 想到这一点,宋怀恩忽然笑了,“子告父,你可知是何罪名?” 依着大安律例,凡子告父者皆认定为有罪。 无论其父有罪否,三十大板是少不了的。 宋怀恩上下打量着宋言汐,并不觉得她能扛过那三十大板。 宋言汐不答反问:“谁说是我要告你?” “难不成是言卿?不,她没有这个胆子。” 对上他嚣张的双眼,宋言汐问:“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宋怀恩自诩头脑好用,记性也不差,想也没想便反驳道:“绝无可能。” 莲娘原本想拉住他,却比不得上嘴唇碰下嘴唇来得快。 直觉告诉她,宋言汐手中肯定握着宋怀恩的软肋。 可究竟是什么,竟能让她扬言要去顺天府告她? 子告父,那可是重罪。 反之,若是父告子,便是另外一说了。 宋言汐表情如此轻松,难不成…… 莲娘暗道不好,压低声音劝道:“侯爷,不宜再纠缠。” 宋怀恩眼下哪里还听得进去劝,自以为拿捏住了宋言汐,毫不客气道:“你若有胆量,只管去告便是。 希望对簿公堂时,你还能有命在。” 作为一个父亲,他这话属实有些恶毒。 所以,他不配为人父。 莲娘见劝不动他,忙看向宋言汐道:“郡主,侯爷好歹是你的生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她挤出一抹笑,“不过是一个爵位,世子都已经是他的了,爵位还不是早晚的事?” “难看?”宋言汐看着已然觉察出不妥的莲娘,冷声问:“你带着一双儿女上门,强逼着外祖父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上族谱时,怎么没想过会不会闹得难看?” 莲娘闻言,脸色顿时更白了。 她蠕动着嘴唇道:“郡主,你误会了,此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话,她偷偷瞄了眼宋怀恩,一副想说什么又害怕被他苛责的模样。 宋言汐道:“放心,他也跑不了。” 听到她这么说,莲娘反倒松了一口气,道:“郡主如今还未为人母,体谅不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心。 纵然我此前行为多有欠妥,可追根究底,也是为了一双儿女往后不再没名没分的生活在外。” 当初爬床时,她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知晓宋言汐说不出那些污糟话,竹枝掐着腰道:“当初勾搭侯爷,让他跟着你丢下二老抛妻弃女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看她年纪小,没经历过那时的事,可她记性特别好。 直到她跟随小姐前往药王谷学医时,京中还有不少人经常说起,这位极有本事的莲娘。 凭借着一己之力,让一个堂堂侯爷为了她不要爹娘和妻女,同她待在莲园里生养儿女。 说出去,别人都觉得可笑。 莲娘脸上一时挂不住,冷声道:“你这个丫头,主人家说话哪有你什么事。” 竹枝反驳道:“都是奴婢,谁又比谁高贵?” 一句奴婢,深深刺痛了莲娘。 她咬了咬牙道:“我并非是侯府的妾,而是良家女,同你可不一样。” 竹枝一噎,就听自家姑娘幽幽道:“竹枝确实同你不一样,毕竟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做不出没名没分给人生子这种下作事。” 莲娘陡然红了眼眶,跺了跺脚道:“侯爷,您看她!” 宋怀恩忙揽住她的肩膀,温声哄道:“她是个没教养的,你何必同她一般计较。 连自己亲爹都敢威胁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宋言汐道:“还真让你说对了。” 对上宋怀恩恼怒的双眸,她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写一份奏疏将爵位传给旭柏,带着这群脏东西滚出侯府。 否则,我便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你不仅对妻女薄情寡义,甚至还活活气死了自己的一双爹娘。” “侯爷之前说,陛下最讨厌什么人来着?” 第617章 都是奴婢,谁又比谁高贵? 宋言汐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一条路道:“请。” 她看了眼外头天色,道:“侯爷此刻入宫,还能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来。” 一听要入宫,宋怀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像他这种只有世袭的爵位,并无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的,要想见一趟陛下无疑是大海捞针。 先是要写一封奏疏,表明自己因何事要求见陛下,再通过一层层审核往上递。 其中任何一层,都可能被挑刺将其打回。 便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一层层递上去,能摆到陛下的案牍上,那也至少是半月后的事了。 更别提,即便是陛下看见了他的奏疏,也未必有功夫肯见他。 便是见了,又能如何? 以陛下对锦王殿下的疼爱,难保对这个准儿媳爱屋及乌,不会愿意她背上不孝的骂名。 况且真要追究起来,那封圣旨也是出自他手,一代帝王又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有错? 怎么想,此事他都不占理。 宋怀恩想了又想,忍着怒意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可不像你昏了头,不顾旭柏的未来。” 他沉着脸,一副为难模样道:“你尽管放心,即便琪瑞如今搬回了侯府,旭柏仍是永川侯府的世子。 我待会儿便立下遗嘱,待我百年之后,侯府只能由旭柏或是旭柏的子嗣继承。” “侯爷!”侯爷变了脸,眼神可怜楚楚地看着宋怀恩。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宋怀恩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亦是心疼无比。 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许多。 要不是今日不安抚好宋言汐,真要让她闹出去,丢脸的只会是他。 思及此,宋怀恩冷着脸呵斥道:“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住口?”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旭柏本就是永川候的世子,这爵位自然该是他的。” 莲娘却只想啐一口,然后骂一句虚伪。 这世间哪有什么东西是本该是谁的,向来是谁抢到算谁的。 如今住在这侯府里的,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而不是那狗屁世子。 她正要开口,就听宋言汐忽然问:“侯爷的意思,是生前给不了?” 宋怀恩顿时如临大敌,怒道:“你胆敢弑父,可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莲娘同样白了脸,劝道:“这些气话郡主还是莫说的好,你们毕竟是父女。” 宋怀恩反驳道:“我才没有这种胆敢弑父的女儿。” 想到什么,他脸色难看道:“你趁早死了这颗心,我绝不可能搬出侯府。” “好。”宋言汐点点头,“侯爷好骨气,那咱们明日顺天府见。” 宋怀恩拧眉,“什么顺天府?” 好端端的,去什么顺天府。 难不成,她要告他? 想到这一点,宋怀恩忽然笑了,“子告父,你可知是何罪名?” 依着大安律例,凡子告父者皆认定为有罪。 无论其父有罪否,三十大板是少不了的。 宋怀恩上下打量着宋言汐,并不觉得她能扛过那三十大板。 宋言汐不答反问:“谁说是我要告你?” “难不成是言卿?不,她没有这个胆子。” 对上他嚣张的双眼,宋言汐问:“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宋怀恩自诩头脑好用,记性也不差,想也没想便反驳道:“绝无可能。” 莲娘原本想拉住他,却比不得上嘴唇碰下嘴唇来得快。 直觉告诉她,宋言汐手中肯定握着宋怀恩的软肋。 可究竟是什么,竟能让她扬言要去顺天府告她? 子告父,那可是重罪。 反之,若是父告子,便是另外一说了。 宋言汐表情如此轻松,难不成…… 莲娘暗道不好,压低声音劝道:“侯爷,不宜再纠缠。” 宋怀恩眼下哪里还听得进去劝,自以为拿捏住了宋言汐,毫不客气道:“你若有胆量,只管去告便是。 希望对簿公堂时,你还能有命在。” 作为一个父亲,他这话属实有些恶毒。 所以,他不配为人父。 莲娘见劝不动他,忙看向宋言汐道:“郡主,侯爷好歹是你的生父,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她挤出一抹笑,“不过是一个爵位,世子都已经是他的了,爵位还不是早晚的事?” “难看?”宋言汐看着已然觉察出不妥的莲娘,冷声问:“你带着一双儿女上门,强逼着外祖父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上族谱时,怎么没想过会不会闹得难看?” 莲娘闻言,脸色顿时更白了。 她蠕动着嘴唇道:“郡主,你误会了,此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话,她偷偷瞄了眼宋怀恩,一副想说什么又害怕被他苛责的模样。 宋言汐道:“放心,他也跑不了。” 听到她这么说,莲娘反倒松了一口气,道:“郡主如今还未为人母,体谅不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心。 纵然我此前行为多有欠妥,可追根究底,也是为了一双儿女往后不再没名没分的生活在外。” 当初爬床时,她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知晓宋言汐说不出那些污糟话,竹枝掐着腰道:“当初勾搭侯爷,让他跟着你丢下二老抛妻弃女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看她年纪小,没经历过那时的事,可她记性特别好。 直到她跟随小姐前往药王谷学医时,京中还有不少人经常说起,这位极有本事的莲娘。 凭借着一己之力,让一个堂堂侯爷为了她不要爹娘和妻女,同她待在莲园里生养儿女。 说出去,别人都觉得可笑。 莲娘脸上一时挂不住,冷声道:“你这个丫头,主人家说话哪有你什么事。” 竹枝反驳道:“都是奴婢,谁又比谁高贵?” 一句奴婢,深深刺痛了莲娘。 她咬了咬牙道:“我并非是侯府的妾,而是良家女,同你可不一样。” 竹枝一噎,就听自家姑娘幽幽道:“竹枝确实同你不一样,毕竟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做不出没名没分给人生子这种下作事。” 莲娘陡然红了眼眶,跺了跺脚道:“侯爷,您看她!” 宋怀恩忙揽住她的肩膀,温声哄道:“她是个没教养的,你何必同她一般计较。 连自己亲爹都敢威胁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宋言汐道:“还真让你说对了。” 对上宋怀恩恼怒的双眸,她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写一份奏疏将爵位传给旭柏,带着这群脏东西滚出侯府。 否则,我便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你不仅对妻女薄情寡义,甚至还活活气死了自己的一双爹娘。” “侯爷之前说,陛下最讨厌什么人来着?” 第618章 欺负她们,那不是顺手的事? 宋怀恩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仍嘴硬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言汐:“无妨,明日到了顺天府,你自会知晓。”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宋怀恩却急了,冲上前便要伸手去拉她。 竹枝忙拦住,横眉问:“侯爷这是不占理便要动手?” “你这个贱丫头,我何曾对她动手?” 宋怀恩满脸怒容,呵斥道:“再敢胡说八道,本侯割了你的舌头!” 他说着还想动手掌掴竹枝,刚抬手,触及到宋言汐冰冷的眼神又收了回去。 想到二人之间早已没了半点父女情,宋怀恩咬了咬牙道:“就算是我愿意将爵位传给旭柏,可我正值壮年,传出去难免惹人非议。”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微妙,“你自然是不在意外头如何说,可旭柏还未成家立业,总该是要点脸面的。” 宋言汐只觉好笑,“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爹他都不怕,还怕几句闲言碎语?” “你!”宋怀恩险些气晕过去。 他捂着胸口,艰难道:“你们母女当真要将事情做得这般绝?” 莲娘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眼便看出他这是动摇了,当即道:“侯爷,不可!” 她捏着帕子,硬挤出几滴眼泪道:“侯爷,郡主要的何止是爵位,她是要将咱们一家四口给赶出侯府。 她这分明是,奔着要咱们命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宋怀恩也想到莲园如今住了人的事,铁青着脸道:“搬出去是不可能的,本侯哪儿也不去。” 真要就这么搬出去,他们往哪儿住? 他可是堂堂侯爷,总不能带着妻儿露宿街头,丢不起那个人。 宋言汐点点头,不怒反笑,“希望明日到了堂上,侯爷还能说得出今日这番话来。” “你站住!”宋怀恩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着急道:“哪怕你不认我,我也是你爹,你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骂你薄情寡义吗?” 宋言汐反问:“负心薄幸的爹,还指望生出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儿?” “你!”宋怀恩答不上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不孝女狠起来连她自己都骂。 真要是闹到对簿公堂那一步,先不说他们姐弟孝顺与否,光是那一封圣旨都砸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提,老太太当时确实是被他和莲娘接连气了一下,这才导致怒火攻心一病不起。 就连身子骨一向健朗的老爷子,也因为中年丧妻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他们的死,外人或许不知其中原因,可侯府那些个老人却是知晓的。 一旦到了公堂之上,少不得攀咬他。 真要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往后他在这京城,可就再难有立足之地了。 宋怀恩咬咬牙,硬着头皮道:“爵位可以传给旭柏。” 莲娘惊呼:“侯爷!” 他狠狠剜了她一眼,看向宋言汐道:“我有一个条件。” 宋言汐眼神冷漠,“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 竹枝眼疾手快,抢过了莲娘放在桌上的地契,下巴一抬道:“我家姑娘的东西,便是扔了,也绝不给不识好歹的东西。” 莲娘扑上去要抢,却被她轻轻一侧身躲过。 竹枝眼一瞪,“怎么,这是要明抢?” 莲娘急的都快哭了,看向宋言汐陪笑道:“郡主,您不是说要来给宝珠添妆,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宋宝珠也道:“送了人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亏得你还是个郡主,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她越说,宋怀恩的脸色越难看。 给出去的东西不能要,那说出去的话,就更收不回。 宋怀恩心沉了沉,冷声道:“我可是他宋旭柏的老子,就算他成了永川侯府的侯爷,照样得养我。” 宋言汐:“那是自然。” 父子之间,便是有断绝关系的文书,闹到官府去他们也不占理。 更别提,他们还打算要永川侯府这个爵位。 所以这个爹,阿柏肯定是要养的。 只是究竟怎么养,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没想到她竟答应的那么痛快,宋怀恩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果然,这两个狼崽子还是有所顾忌的。 否则他真豁出脸去,闹开了,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宋怀恩清了清嗓子,便要提出自己的要求。 却不想宋言汐话锋一转,道:“你可以留下,但是其他人得滚。” “什么其他人?”宋怀恩脸一黑,不悦道:“莲娘是你小娘,宝珠琪瑞是你弟弟妹妹,哪来的什么其他人。 你还说我是老糊涂了,我看你才是真糊涂。” 宋言汐懒得同他再废话,直接道:“带着他们搬出侯府,这些地契就算是我送给你们的。 反之,你留在侯府当你的老太爷,他们娘几个搬出侯府。” 宋宝珠脱口道:“你想得美,我们才不会搬出侯府。” 她看向宋怀恩,着急道:“爹,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欺负我们吗?” 宋怀恩本就呕的要死,听着她添堵的话,更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这个逆女连他这个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欺负她们母女,那不是顺手的事? 喊他有什么用,他还想找个人问问该怎么办。 当时贪图美色办下糊涂事,偏偏他最瞧不上的这个女儿最争气,成了郡主不说,马上就要成为锦王妃。 让他如何敢将人彻底得罪? 知晓他为难,宋言汐很是大度道:“侯爷不必着急,你有三日的时间,可以慢慢想。” 她这个人,一向好说话。 这一次,宋怀恩却没有像此前一般,坚决的说出他绝对不选的话来。 因为这一次,宋言汐给出的选项里,他可以不必搬出侯府,安稳的待在府里当他的老太爷。 有一个即是郡主,不日又将成为锦王妃的女儿,还有一个据说在生意场上很吃得开,日进斗金的儿子。 他若是留在侯府养老,往后的日子惬意不说,那些人也再不敢追到他的面前找他讨要那些银子。 光是这么想想,宋怀恩嘴角就控制不住的多了笑容。 可他余光瞥见红着眼眶的莲娘,又摇了摇头,在心中唾骂自己实在是没出息。 怎能为了那点好处,便抛弃陪伴自己多年之人,更别提,他们还有一双儿女。 宋怀恩脸一沉,坚定道:“我不会搬出去,莲娘和宝珠琪瑞也绝不会搬。”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宋言汐半点不生气,面带微笑道:“不急,你还有三天时间。” 宋怀恩义正言辞道:“莲娘为我生儿育女不易,我怎么抛弃她们娘仨? 别说是三天,便是三个月,本侯也绝不可能改变主意。” 第618章 欺负她们,那不是顺手的事? 宋怀恩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仍嘴硬反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言汐:“无妨,明日到了顺天府,你自会知晓。”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宋怀恩却急了,冲上前便要伸手去拉她。 竹枝忙拦住,横眉问:“侯爷这是不占理便要动手?” “你这个贱丫头,我何曾对她动手?” 宋怀恩满脸怒容,呵斥道:“再敢胡说八道,本侯割了你的舌头!” 他说着还想动手掌掴竹枝,刚抬手,触及到宋言汐冰冷的眼神又收了回去。 想到二人之间早已没了半点父女情,宋怀恩咬了咬牙道:“就算是我愿意将爵位传给旭柏,可我正值壮年,传出去难免惹人非议。”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微妙,“你自然是不在意外头如何说,可旭柏还未成家立业,总该是要点脸面的。” 宋言汐只觉好笑,“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爹他都不怕,还怕几句闲言碎语?” “你!”宋怀恩险些气晕过去。 他捂着胸口,艰难道:“你们母女当真要将事情做得这般绝?” 莲娘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眼便看出他这是动摇了,当即道:“侯爷,不可!” 她捏着帕子,硬挤出几滴眼泪道:“侯爷,郡主要的何止是爵位,她是要将咱们一家四口给赶出侯府。 她这分明是,奔着要咱们命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宋怀恩也想到莲园如今住了人的事,铁青着脸道:“搬出去是不可能的,本侯哪儿也不去。” 真要就这么搬出去,他们往哪儿住? 他可是堂堂侯爷,总不能带着妻儿露宿街头,丢不起那个人。 宋言汐点点头,不怒反笑,“希望明日到了堂上,侯爷还能说得出今日这番话来。” “你站住!”宋怀恩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着急道:“哪怕你不认我,我也是你爹,你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骂你薄情寡义吗?” 宋言汐反问:“负心薄幸的爹,还指望生出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儿?” “你!”宋怀恩答不上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不孝女狠起来连她自己都骂。 真要是闹到对簿公堂那一步,先不说他们姐弟孝顺与否,光是那一封圣旨都砸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提,老太太当时确实是被他和莲娘接连气了一下,这才导致怒火攻心一病不起。 就连身子骨一向健朗的老爷子,也因为中年丧妻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他们的死,外人或许不知其中原因,可侯府那些个老人却是知晓的。 一旦到了公堂之上,少不得攀咬他。 真要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往后他在这京城,可就再难有立足之地了。 宋怀恩咬咬牙,硬着头皮道:“爵位可以传给旭柏。” 莲娘惊呼:“侯爷!” 他狠狠剜了她一眼,看向宋言汐道:“我有一个条件。” 宋言汐眼神冷漠,“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 竹枝眼疾手快,抢过了莲娘放在桌上的地契,下巴一抬道:“我家姑娘的东西,便是扔了,也绝不给不识好歹的东西。” 莲娘扑上去要抢,却被她轻轻一侧身躲过。 竹枝眼一瞪,“怎么,这是要明抢?” 莲娘急的都快哭了,看向宋言汐陪笑道:“郡主,您不是说要来给宝珠添妆,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宋宝珠也道:“送了人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亏得你还是个郡主,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她越说,宋怀恩的脸色越难看。 给出去的东西不能要,那说出去的话,就更收不回。 宋怀恩心沉了沉,冷声道:“我可是他宋旭柏的老子,就算他成了永川侯府的侯爷,照样得养我。” 宋言汐:“那是自然。” 父子之间,便是有断绝关系的文书,闹到官府去他们也不占理。 更别提,他们还打算要永川侯府这个爵位。 所以这个爹,阿柏肯定是要养的。 只是究竟怎么养,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没想到她竟答应的那么痛快,宋怀恩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果然,这两个狼崽子还是有所顾忌的。 否则他真豁出脸去,闹开了,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宋怀恩清了清嗓子,便要提出自己的要求。 却不想宋言汐话锋一转,道:“你可以留下,但是其他人得滚。” “什么其他人?”宋怀恩脸一黑,不悦道:“莲娘是你小娘,宝珠琪瑞是你弟弟妹妹,哪来的什么其他人。 你还说我是老糊涂了,我看你才是真糊涂。” 宋言汐懒得同他再废话,直接道:“带着他们搬出侯府,这些地契就算是我送给你们的。 反之,你留在侯府当你的老太爷,他们娘几个搬出侯府。” 宋宝珠脱口道:“你想得美,我们才不会搬出侯府。” 她看向宋怀恩,着急道:“爹,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欺负我们吗?” 宋怀恩本就呕的要死,听着她添堵的话,更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这个逆女连他这个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欺负她们母女,那不是顺手的事? 喊他有什么用,他还想找个人问问该怎么办。 当时贪图美色办下糊涂事,偏偏他最瞧不上的这个女儿最争气,成了郡主不说,马上就要成为锦王妃。 让他如何敢将人彻底得罪? 知晓他为难,宋言汐很是大度道:“侯爷不必着急,你有三日的时间,可以慢慢想。” 她这个人,一向好说话。 这一次,宋怀恩却没有像此前一般,坚决的说出他绝对不选的话来。 因为这一次,宋言汐给出的选项里,他可以不必搬出侯府,安稳的待在府里当他的老太爷。 有一个即是郡主,不日又将成为锦王妃的女儿,还有一个据说在生意场上很吃得开,日进斗金的儿子。 他若是留在侯府养老,往后的日子惬意不说,那些人也再不敢追到他的面前找他讨要那些银子。 光是这么想想,宋怀恩嘴角就控制不住的多了笑容。 可他余光瞥见红着眼眶的莲娘,又摇了摇头,在心中唾骂自己实在是没出息。 怎能为了那点好处,便抛弃陪伴自己多年之人,更别提,他们还有一双儿女。 宋怀恩脸一沉,坚定道:“我不会搬出去,莲娘和宝珠琪瑞也绝不会搬。”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宋言汐半点不生气,面带微笑道:“不急,你还有三天时间。” 宋怀恩义正言辞道:“莲娘为我生儿育女不易,我怎么抛弃她们娘仨? 别说是三天,便是三个月,本侯也绝不可能改变主意。” 第619章 我便是骂他,也是给他脸了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听着竹枝的转述,言卿不免唏嘘。 宋言汐瞪了眼竹枝,没接话。 早知道这丫头嘴如此最快,她就让她下去泡茶,喊竹雨在一旁作陪了。 这下可倒好,说出来让娘亲平白跟着生气。 就像大舅母常说的,宋怀恩的名字,她们光是听听都觉得晦气。 她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徒。 不要脸了半辈子,如今一把年纪了,反倒想起来要脸了。 早干什么去了。 当初毅然决然选择抛妻弃女,跟那个莲娘躲在莲园里,你侬我侬时,怎么不看看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看着宋言汐眼底的嫌弃,言卿不由轻笑,“怎么,怕娘因为这么个污糟人动肝火?” 宋言汐解释道:“我知晓娘没那么小气,只是不想娘听到那些晦气事,想到从前的不愉快。” 最初在侯府的那几年,她们娘仨的日子着实算不上好过。 祖父与外祖父年迈,即便有心袒护,却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更别提那些叔伯姑母,不看他们的笑话已然不错,更别提有心帮衬。 整个永川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这位夫人不讨自家侯爷喜欢,甚至还将他“气”的连家都不肯说。 祖母未曾打动过肝火,打骂了一批人,却也只让他们从明面上说转为了在私下里讨论。 即便捂得再严,那些个闲言碎语,也总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她跟阿弟还小,都能感受到那些话里带着的浓浓恶意,更何况是心思细腻的娘亲? 宋怀恩有如今的下场,完全是他活该。 他对这个家唯一的贡献,便是同她娘,生下了他们姐弟二人。 其他时候,她宁愿他是个死人。 闻言, 言卿面上不由多了无奈,“傻丫头,你都说了那是从前的事,自然都过去了。 已经过去的事,为娘又怎会在意?” 她的话,宋言汐一个字都不信。 真要是过去了,她就不会在得知她们是从永川侯府回来时,拉着她问东问题。 见她不肯说,又转头去问竹枝,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偏偏竹枝这丫头也是个藏不住话的,问什么说什么,连说带比划的将当时的情形描绘的活灵活现。 如此口才,跟在她的身边当真是屈才了。 该送她去说书才是。 “你这丫头,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为娘?”言卿顿时更无奈了。 她解释道:“我早就对你爹,不,对宋怀恩没了情意,自然也就不会难受生气。” 宋言汐:“那母亲还?” 话到嘴边,言卿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他过的那么惨,我自然是要好好听一听,解一解心头之气。 再说了,不知晓其中的细节,回去怎么说给柏儿听?” 她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微妙道:“汐儿啊,宋怀恩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的生父,为娘这么说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哪家当娘的也不会像她这般,孩子都要成婚了还好意思同丈夫和离的。 说起丈夫,宋怀恩最多只能算是个先夫,她那些年的日子,同那丈夫早死的寡妇也没什么两样。 宋言汐正想劝她不能这么想,就听她轻嗤一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便是骂他,也是给他脸了。” 言卿说完仍觉得不解气,目光灼灼道:“汐儿,你手上可有功夫好的人?” 宋言汐:“有倒是有,只是……” 言卿:“乖,借娘用两天。” 她要人打算做什么,不言而喻。 说实话,宋言汐也想,而且是很早就想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言卿拧眉,“汐儿,你莫不是信不过娘?” 她可对天发誓,早在宋怀恩纵着莲娘上门气死老夫人时,她便对他这个丈夫彻底死了心。 平日里忙着一双儿女的吃穿住行,又要打点偌大的侯府,压根就想不起来就这号人。 偶尔想起来,她想的也是他怎么还不死。 或是有一天他万一突然死了,被人抬回来,该怎么给他“风光大办”。 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对他心慈手软? 宋言汐拉过她的手,压着笑意道:“娘亲误会了,女儿怎么可能不信您。 只是我前脚刚去了侯府,他后脚就被人当街殴打,说出去难免太过碰巧。” 言卿低喃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她此前一直没动手,也是顾虑到万一经有心之人的口传扬出去,恐会伤及她一双儿女的名声。 若不是为着他们,她说不定,早就同那个伪君子同归于尽了。 想到什么,言卿有些担忧道:“待宋宝珠嫁去长乐候府,他们之间便有了姻亲关系,真要将这么将他们扫地出门,恐怕会有些不好的传言出来。” 她如今上了年纪,什么都看得开了,也不在意外头的那些闲言碎语。 可两个孩子还小,他们不该承受这些。 宋言汐笑着问:“娘亲听谁说,是我将他们赶出侯府的?” 言卿疑惑地看向竹枝,难道这丫头传话出了差错? 竹枝忙摇头,举着手指对天发誓道:“姑奶奶,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隐瞒。” 她连莲娘挨打之后的眼神变化,都学了个十成十,又怎么可能落下什么。 当真是冤枉死了。 言卿失笑,“瞧你这丫头,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听你说那么半天了。” 竹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实在是侯爷太难缠,那个莲娘又一个劲儿在旁边拱火,这才耽搁了那么久。 姑奶奶是没见,那个莲娘不光说话娇滴滴的,人还一股子狐媚做派,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言卿点点头道:“他那个人,一肚子算计,生怕少占一点便宜,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想着宋怀恩的德行,她不免担心,“汐儿,你如何就能确定,他三日之内会乖乖搬出侯府?” 以她对他的了解,只要没真到对簿公堂的时候,他绝不可能舍得挪窝。 她可听说了,他们俩的爱巢,前脚刚搬出去后脚便被京中有名的纨绔给占了。 他们搬出来简单,想搬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听那些人说,便是将他们四个捆起来卖了,也凑不齐那笔欠款。 真不知道,他们四个人如何能花的了那么多银钱。 第619章 我便是骂他,也是给他脸了 “他当真是这般说的?”听着竹枝的转述,言卿不免唏嘘。 宋言汐瞪了眼竹枝,没接话。 早知道这丫头嘴如此最快,她就让她下去泡茶,喊竹雨在一旁作陪了。 这下可倒好,说出来让娘亲平白跟着生气。 就像大舅母常说的,宋怀恩的名字,她们光是听听都觉得晦气。 她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徒。 不要脸了半辈子,如今一把年纪了,反倒想起来要脸了。 早干什么去了。 当初毅然决然选择抛妻弃女,跟那个莲娘躲在莲园里,你侬我侬时,怎么不看看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看着宋言汐眼底的嫌弃,言卿不由轻笑,“怎么,怕娘因为这么个污糟人动肝火?” 宋言汐解释道:“我知晓娘没那么小气,只是不想娘听到那些晦气事,想到从前的不愉快。” 最初在侯府的那几年,她们娘仨的日子着实算不上好过。 祖父与外祖父年迈,即便有心袒护,却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更别提那些叔伯姑母,不看他们的笑话已然不错,更别提有心帮衬。 整个永川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这位夫人不讨自家侯爷喜欢,甚至还将他“气”的连家都不肯说。 祖母未曾打动过肝火,打骂了一批人,却也只让他们从明面上说转为了在私下里讨论。 即便捂得再严,那些个闲言碎语,也总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她跟阿弟还小,都能感受到那些话里带着的浓浓恶意,更何况是心思细腻的娘亲? 宋怀恩有如今的下场,完全是他活该。 他对这个家唯一的贡献,便是同她娘,生下了他们姐弟二人。 其他时候,她宁愿他是个死人。 闻言, 言卿面上不由多了无奈,“傻丫头,你都说了那是从前的事,自然都过去了。 已经过去的事,为娘又怎会在意?” 她的话,宋言汐一个字都不信。 真要是过去了,她就不会在得知她们是从永川侯府回来时,拉着她问东问题。 见她不肯说,又转头去问竹枝,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偏偏竹枝这丫头也是个藏不住话的,问什么说什么,连说带比划的将当时的情形描绘的活灵活现。 如此口才,跟在她的身边当真是屈才了。 该送她去说书才是。 “你这丫头,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为娘?”言卿顿时更无奈了。 她解释道:“我早就对你爹,不,对宋怀恩没了情意,自然也就不会难受生气。” 宋言汐:“那母亲还?” 话到嘴边,言卿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他过的那么惨,我自然是要好好听一听,解一解心头之气。 再说了,不知晓其中的细节,回去怎么说给柏儿听?” 她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微妙道:“汐儿啊,宋怀恩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的生父,为娘这么说会不会不太好?” 不过,哪家当娘的也不会像她这般,孩子都要成婚了还好意思同丈夫和离的。 说起丈夫,宋怀恩最多只能算是个先夫,她那些年的日子,同那丈夫早死的寡妇也没什么两样。 宋言汐正想劝她不能这么想,就听她轻嗤一声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便是骂他,也是给他脸了。” 言卿说完仍觉得不解气,目光灼灼道:“汐儿,你手上可有功夫好的人?” 宋言汐:“有倒是有,只是……” 言卿:“乖,借娘用两天。” 她要人打算做什么,不言而喻。 说实话,宋言汐也想,而且是很早就想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言卿拧眉,“汐儿,你莫不是信不过娘?” 她可对天发誓,早在宋怀恩纵着莲娘上门气死老夫人时,她便对他这个丈夫彻底死了心。 平日里忙着一双儿女的吃穿住行,又要打点偌大的侯府,压根就想不起来就这号人。 偶尔想起来,她想的也是他怎么还不死。 或是有一天他万一突然死了,被人抬回来,该怎么给他“风光大办”。 这种人,她怎么可能对他心慈手软? 宋言汐拉过她的手,压着笑意道:“娘亲误会了,女儿怎么可能不信您。 只是我前脚刚去了侯府,他后脚就被人当街殴打,说出去难免太过碰巧。” 言卿低喃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她此前一直没动手,也是顾虑到万一经有心之人的口传扬出去,恐会伤及她一双儿女的名声。 若不是为着他们,她说不定,早就同那个伪君子同归于尽了。 想到什么,言卿有些担忧道:“待宋宝珠嫁去长乐候府,他们之间便有了姻亲关系,真要将这么将他们扫地出门,恐怕会有些不好的传言出来。” 她如今上了年纪,什么都看得开了,也不在意外头的那些闲言碎语。 可两个孩子还小,他们不该承受这些。 宋言汐笑着问:“娘亲听谁说,是我将他们赶出侯府的?” 言卿疑惑地看向竹枝,难道这丫头传话出了差错? 竹枝忙摇头,举着手指对天发誓道:“姑奶奶,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隐瞒。” 她连莲娘挨打之后的眼神变化,都学了个十成十,又怎么可能落下什么。 当真是冤枉死了。 言卿失笑,“瞧你这丫头,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听你说那么半天了。” 竹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实在是侯爷太难缠,那个莲娘又一个劲儿在旁边拱火,这才耽搁了那么久。 姑奶奶是没见,那个莲娘不光说话娇滴滴的,人还一股子狐媚做派,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言卿点点头道:“他那个人,一肚子算计,生怕少占一点便宜,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想着宋怀恩的德行,她不免担心,“汐儿,你如何就能确定,他三日之内会乖乖搬出侯府?” 以她对他的了解,只要没真到对簿公堂的时候,他绝不可能舍得挪窝。 她可听说了,他们俩的爱巢,前脚刚搬出去后脚便被京中有名的纨绔给占了。 他们搬出来简单,想搬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听那些人说,便是将他们四个捆起来卖了,也凑不齐那笔欠款。 真不知道,他们四个人如何能花的了那么多银钱。 第620章 你的姿容,比起那位郡主如何? 言卿如此想着,便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竹枝眼神不由往上飘,咕哝道:“谁知道呢,也可能拿去花天酒地了。” 对上言卿略带狐疑的眼神,宋言汐淡淡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娘亲素日又不是不知道。 莲娘出自小门户眼皮子浅,教养孩子也多是骄纵,花钱大手脚些倒也说得过去。” 理是这么个理没错。 可不知为何,言卿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没有女儿说的这般简单。 但究竟怪在哪儿,她一时半刻还真想不起来。 罢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何必为了几个不值当的人为难自己? 劳心费神不说,想多了还难免恶心。 何苦来哉。 没错过言卿的神色变化,宋言汐浅笑道:“忙着闲扯,都忘了问娘亲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言卿猛然想起正事来,自袖间拿出一封书信道:“汐儿,这是你大舅母托我带给你的。” 信封之上,写着吾妹亲启四个字。 笔锋强劲有力,一看便是性格豪放之人的字迹。 言卿解释道:“这封信,约莫是三年多前徐大哥自边城寄来的。” 宋言汐拆信的手微顿,“边城?” 言卿点头,“徐大哥此前每年都会往言家寄信,打着关心二老的名义,实则是想知道轻云嫂子在言家究竟过得好不好。 他那点心思,你也是知晓的,这么多年就没改过。 只是单独给她写信,这还是头一遭。” 她轻叹一声,无奈道:“汐儿,便是为娘不说你也该知道,这世道对于守寡的妇人向来严苛。 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给你扣上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恨不得能用唾沫星子直接将人淹死。” 人言可畏,宋言汐再清楚不过。 自林庭风出征后,她便被拘在了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除了参加各家宴席这种不可避免之事外几乎足不出户。 即便她已经做到这般地步,林老夫人也还是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嫌她参加宴席时穿衣鲜艳,同人说话时又显得轻浮。 那是她还想着,或许是她在药王谷呆的太久,远不如京中其他夫人大方得体。 殊不知,一切的原罪皆来自林庭风的不喜。 自大舅舅去后,言家上下对大舅母比从前更甚,外祖母更是早知交出掌家大权,力挺自己这位长媳。 可以说,在整个言家,大舅母的地位仅次于二老。 只是即便如此,京中仍有不少闲人紧盯大舅母遗孀的身份,猜测她何时会撑不住选择改嫁,就连去寺庙上个香都有人说三道四。 一有点风吹草动,个个恨不得将耳朵贴到言家的墙根上去听。 要是让有心之人得知徐啸与大舅母私下有书信往来,还不知道又要编出什么样的传闻来。 提起这个,言卿只觉得生气,低骂道:“徐大哥也是个死心眼,这么多年连一趟言家都未曾去过,你大舅母便是有心改嫁怕是也想不起来他这么个人。” 她说完忙轻咳两声,表情略显尴尬。 宋言汐了然道:“娘亲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 闻言,言卿不由拧眉。 怎么就五个人,她们屋内不才三个人? 竹枝指了指窗户外,笑道:“王爷担心姑娘的安危,分了两个暗卫保护姑娘。” 言卿一怔,随即脸上多了笑,欣慰道:“阿爹果然没看走眼,锦王殿下这人,着实不错。” 宋言汐听得一脸诧异。 外祖父竟还说过这种话? 言卿轻咳一声,“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不知道多少年的事了,不提也罢。 汐儿,你还是先看信。” 宋言汐点头,抽出其中信纸展开。 信中写的无非是些问候的话,无甚奇怪之处。 怎么看,都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 言卿指着那句吾妹轻云,表情严肃道:“自从嫂嫂嫁进言家,徐大哥就不曾这般称呼过她。 每每在信中问起,也只是唤一声轻云弟妹。” 一个时时刻刻想着避嫌,唯恐给沈轻云招来非议的人,突然单独写信给她便是最大的反常。 更别提,还特意改回了从前的称呼。 言卿解释道:“嫂嫂收到信便特意遣人去问了信差,确定信件是刚从边城寄来,而并非积压已久。 她觉得事有蹊跷,便将此事告知了你外祖父,由你外祖父代为写信问候刘大哥。 一个月后,刘大哥回信称近来一切都好,或许过不久便会回京叙职,没想到一等三年也没见他回京。” 作为多年老友,见徐啸如此反常行径,自然觉得奇怪。 只是沈轻云毕竟是言家妇,一言一行皆需慎重,又加上儿子到了议亲的年纪,没办法不管不顾前往边城。 再加上徐啸后来也有写信给二老,此事也就那么搁置了。 若非他突然出事,沈轻云也想不到这一茬。 想到上午让言卿带回去的东西,宋言汐拧眉问:“娘亲,大舅母除了让您将这封信带给我,可还说了什么?” 言卿摇了摇头,道:“嫂嫂多半是不能接受徐大哥突然离世的消息,毕竟他满打满算也才四十岁,正值壮年。”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问:“汐儿,徐大哥当真是死于急病?” 宋言汐眸光微闪,道:“不瞒娘亲,女儿也觉得徐伯父病故一事很是蹊跷。 我与王爷离开边城时,他尚且身体康健,瞧着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模样。” 她垂眸,不免自责,“若我离城之前多留个心眼,为徐伯父摸个脉,或许能阻止这场意外。” 言卿听得眉头紧皱,“这如何能怪到你的身上?” 她轻叹一声,感慨道:“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想着沈轻云关心之事,她想了想又道:“虽说三年前的事久远了些,可只要耐着性子查,总能知道些内情。 汐儿,你答应娘,若真查出些什么定要如实相告。” 言卿眸色沉了沉,向来温柔的脸上多了寒意,“若真有人在其中搞鬼,决不能放过他。” “好。” 皇家驿站。 闻祁牵过美人的手,套上一只玉镯,轻啧一声道:“都说美玉养人,你们安国的女子确实更风情万种。 瞧瞧这小手,竟是比这羊脂玉还要白上几分。” 美人娇羞一笑,低下头道:“殿下谬赞,红俏不过是薄柳之资,当不得美人之称。” “是吗?”闻祁低笑,伸出两根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问:“你的姿容,比起那位郡主如何?” 第620章 你的姿容,比起那位郡主如何? 言卿如此想着,便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竹枝眼神不由往上飘,咕哝道:“谁知道呢,也可能拿去花天酒地了。” 对上言卿略带狐疑的眼神,宋言汐淡淡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娘亲素日又不是不知道。 莲娘出自小门户眼皮子浅,教养孩子也多是骄纵,花钱大手脚些倒也说得过去。” 理是这么个理没错。 可不知为何,言卿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没有女儿说的这般简单。 但究竟怪在哪儿,她一时半刻还真想不起来。 罢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何必为了几个不值当的人为难自己? 劳心费神不说,想多了还难免恶心。 何苦来哉。 没错过言卿的神色变化,宋言汐浅笑道:“忙着闲扯,都忘了问娘亲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言卿猛然想起正事来,自袖间拿出一封书信道:“汐儿,这是你大舅母托我带给你的。” 信封之上,写着吾妹亲启四个字。 笔锋强劲有力,一看便是性格豪放之人的字迹。 言卿解释道:“这封信,约莫是三年多前徐大哥自边城寄来的。” 宋言汐拆信的手微顿,“边城?” 言卿点头,“徐大哥此前每年都会往言家寄信,打着关心二老的名义,实则是想知道轻云嫂子在言家究竟过得好不好。 他那点心思,你也是知晓的,这么多年就没改过。 只是单独给她写信,这还是头一遭。” 她轻叹一声,无奈道:“汐儿,便是为娘不说你也该知道,这世道对于守寡的妇人向来严苛。 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给你扣上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恨不得能用唾沫星子直接将人淹死。” 人言可畏,宋言汐再清楚不过。 自林庭风出征后,她便被拘在了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除了参加各家宴席这种不可避免之事外几乎足不出户。 即便她已经做到这般地步,林老夫人也还是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嫌她参加宴席时穿衣鲜艳,同人说话时又显得轻浮。 那是她还想着,或许是她在药王谷呆的太久,远不如京中其他夫人大方得体。 殊不知,一切的原罪皆来自林庭风的不喜。 自大舅舅去后,言家上下对大舅母比从前更甚,外祖母更是早知交出掌家大权,力挺自己这位长媳。 可以说,在整个言家,大舅母的地位仅次于二老。 只是即便如此,京中仍有不少闲人紧盯大舅母遗孀的身份,猜测她何时会撑不住选择改嫁,就连去寺庙上个香都有人说三道四。 一有点风吹草动,个个恨不得将耳朵贴到言家的墙根上去听。 要是让有心之人得知徐啸与大舅母私下有书信往来,还不知道又要编出什么样的传闻来。 提起这个,言卿只觉得生气,低骂道:“徐大哥也是个死心眼,这么多年连一趟言家都未曾去过,你大舅母便是有心改嫁怕是也想不起来他这么个人。” 她说完忙轻咳两声,表情略显尴尬。 宋言汐了然道:“娘亲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 闻言,言卿不由拧眉。 怎么就五个人,她们屋内不才三个人? 竹枝指了指窗户外,笑道:“王爷担心姑娘的安危,分了两个暗卫保护姑娘。” 言卿一怔,随即脸上多了笑,欣慰道:“阿爹果然没看走眼,锦王殿下这人,着实不错。” 宋言汐听得一脸诧异。 外祖父竟还说过这种话? 言卿轻咳一声,“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不知道多少年的事了,不提也罢。 汐儿,你还是先看信。” 宋言汐点头,抽出其中信纸展开。 信中写的无非是些问候的话,无甚奇怪之处。 怎么看,都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 言卿指着那句吾妹轻云,表情严肃道:“自从嫂嫂嫁进言家,徐大哥就不曾这般称呼过她。 每每在信中问起,也只是唤一声轻云弟妹。” 一个时时刻刻想着避嫌,唯恐给沈轻云招来非议的人,突然单独写信给她便是最大的反常。 更别提,还特意改回了从前的称呼。 言卿解释道:“嫂嫂收到信便特意遣人去问了信差,确定信件是刚从边城寄来,而并非积压已久。 她觉得事有蹊跷,便将此事告知了你外祖父,由你外祖父代为写信问候刘大哥。 一个月后,刘大哥回信称近来一切都好,或许过不久便会回京叙职,没想到一等三年也没见他回京。” 作为多年老友,见徐啸如此反常行径,自然觉得奇怪。 只是沈轻云毕竟是言家妇,一言一行皆需慎重,又加上儿子到了议亲的年纪,没办法不管不顾前往边城。 再加上徐啸后来也有写信给二老,此事也就那么搁置了。 若非他突然出事,沈轻云也想不到这一茬。 想到上午让言卿带回去的东西,宋言汐拧眉问:“娘亲,大舅母除了让您将这封信带给我,可还说了什么?” 言卿摇了摇头,道:“嫂嫂多半是不能接受徐大哥突然离世的消息,毕竟他满打满算也才四十岁,正值壮年。”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问:“汐儿,徐大哥当真是死于急病?” 宋言汐眸光微闪,道:“不瞒娘亲,女儿也觉得徐伯父病故一事很是蹊跷。 我与王爷离开边城时,他尚且身体康健,瞧着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模样。” 她垂眸,不免自责,“若我离城之前多留个心眼,为徐伯父摸个脉,或许能阻止这场意外。” 言卿听得眉头紧皱,“这如何能怪到你的身上?” 她轻叹一声,感慨道:“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想着沈轻云关心之事,她想了想又道:“虽说三年前的事久远了些,可只要耐着性子查,总能知道些内情。 汐儿,你答应娘,若真查出些什么定要如实相告。” 言卿眸色沉了沉,向来温柔的脸上多了寒意,“若真有人在其中搞鬼,决不能放过他。” “好。” 皇家驿站。 闻祁牵过美人的手,套上一只玉镯,轻啧一声道:“都说美玉养人,你们安国的女子确实更风情万种。 瞧瞧这小手,竟是比这羊脂玉还要白上几分。” 美人娇羞一笑,低下头道:“殿下谬赞,红俏不过是薄柳之资,当不得美人之称。” “是吗?”闻祁低笑,伸出两根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问:“你的姿容,比起那位郡主如何?” 第621章 你这是在教孤如何做人? 红俏陡然变了脸色,后退几步跪了下了,恭敬道:“奴婢卑贱之躯,不敢与郡主相提并论。” 她横了横心,又道:“两位郡主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乃是我大安百姓之福。 无论您说的是哪一位,都请殿下不要用此等轻浮之言提及。” 闻祁勾了勾唇,“你这是在教孤如何做人?” 红俏:“奴婢不敢。”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缓慢的脚步声。 乌钧缓步进门来,面上带着浅笑,“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了殿下不痛快?” 红俏忙磕头如捣蒜,恭敬道:“是奴婢嘴笨,惹了殿下不快,还请殿下处罚。” 乌钧拧眉,冷喝道:“既知有错,还不快滚?” 红俏一动不敢动。 她深知,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才是真的小命不保。 先生好意帮她,她自然要争气些,多活几日。 闻祁盯着红俏看了片刻,才懒洋洋开口道:“滚,别耽误孤与先生说话。” 待到人退下,他方才抬眸看向乌钧,凉凉问:“先生这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想要同孤共乐?” 言下之意便是,他最好是真有要事。 否则,当知坏了他兴致的下场。 乌钧扬起一抹笑,故作神秘道:“殿下不妨猜猜,在下出去闲逛时遇着谁了。” 闻祁挑眉,“遇着谁了?” 乌钧:“诗涵郡主。” 闻祁眸色沉了沉,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先生当知道,孤不喜自作聪明之人。” 乌钧面色不变,似笑非笑问:“殿下不喜聪明人,难不成更喜欢蠢的?” 话落,他又问:“此前的娇娇,如今的红俏,殿下做的如此明显,难道不是故意为了让人察觉?” 闻祁不怒反笑,眼神微妙,“就如此显眼?” 乌钧中肯道:“见过诗涵郡主与二位姑娘的,都能看得出相似之处。 其中,娇娇姑娘更胜一筹,眉眼与那位郡主至少七分相似。” 闻祁赞同地点点头,语调颇为骄傲道:“娇娇可是孤从几十个与她相似的女子中挑的,自然与她最是相似。 烛光昏暗时,孤险些将她错认成她。” 看得出,他对娇娇是极其满意的。 否则,也不可能走到哪带到哪,甚至不惜冒着惹恼梁皇的风险,坏了规矩也要让她随行前往边境。 这份偏爱,是她之前的女子都不曾有过的。 乌钧故作疑惑问:“殿下既然如此喜欢娇娇姑娘,又何苦将她丢下?” 大军后撤之时,只损失了一些粮草辎重,就连闻祁的车架都不曾落下。 却偏偏,将那么大一个人给丢下了。 除了故意,乌钧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尤其是当他意外得知,娇娇姑娘已经在重重戒备的将军府中毒身亡,他便猜到此事多半是那位郡主的手笔。 他留了心,特意安排了人去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结果令他大为吃惊。 原来他二人之间,竟还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只可惜结局并不算美丽。 若是换做别人,被庄诗涵在边城坑了那么一遭,落得一身狼狈跑回都城,怕是此生都不会再想与她相见。 可偏偏,她招惹的人是闻祁。 他与别人,向来是不同的。 自那一遭后,他便对这个打破世俗的女人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亲自动手毒死了他的几任太子妃。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 可当他再一次听说她的消息时,却得知她已是边城内外人尽皆知的“将军夫人”。 乌钧不用想,也能猜到闻祁得知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耍了时,是何等心情。 他还当真有些猜不透,如今的闻祁,对那位奇女子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闻祁沉了脸,冷声道:“你今日的话,未免多了些。” 乌钧一脸了然道:“是在下多嘴,殿下莫恼。” 他话锋一转,又道:“听闻诗涵郡主名下的蜀庄三日后开业,殿下可要去捧场?” 闻祁垂了眼皮,“没兴致。” 在大安待的这几日,无论是吃喝玩乐,他都觉得很是乏味。 这就是梁地百姓所向往的平平淡淡? 也不过如此。 乌钧轻叹一声,惋惜道:“听闻蜀庄重新开业那日,诗涵郡主会亲临现场招待客人,殿下不去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对上闻祁阴恻恻的双眸,乌钧不答反问:“殿下是聪明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话落,他一偏头躲过闻祁砸来的枕头,道:“三日后,在下请殿下去蜀庄赏味,还望殿下能赏脸。” 闻祁气笑了,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想到什么,他冷着脸问:“林家那个废物呢,死了没?” 乌钧道:“从林家传出来的消息看,不大好,却也不至于伤了性命。” 他瞥了眼闻祁的脸色,幽幽道:“有诗涵郡主在,想要保住他一条命不难。” 闻祁骤然沉了脸,“滚!” 乌钧应了一声,朝着他拱了拱手,又慢吞吞地走了。 望着他磨磨蹭蹭的背影,闻祁脸色更沉了。 他在想,若是将乌钧的一双腿尽数打断,专门配个人给他推轮椅,想来行走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不过他这种人向来身怀傲骨,若真那么折辱他,倒不如杀了干净。 迈出门槛的乌钧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上一刻还是艳阳天,下一瞬变得乌云密布的天空,意味深长道:“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姑娘,咱们还真要给她捧场啊?”站在蜀庄门口,竹枝很是不情愿开口。 哪怕是做生意的,也绝不会给对家捧场,更别提是她家姑娘了。 没冲进去给庄诗涵两个大耳光,都算是给她面子。 宋言汐点头,面上带着浅淡笑意道:“诗涵郡主最擅摆弄这些吃食,此次重新开张,想来是做足了准备。 咱们今日先尝尝,若是合胃口,到时再带师父和外祖父来。” 话虽如此,竹枝心中仍气不过。 她小声咕哝道:“不就是吃的吗,咱们府上的厨子可是宫里出来的御厨,还能比不上她做的?” 依她看,姑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道:“姑娘,咱们进去。”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不放心道:“待会儿若是碰上诗涵郡主,姑娘便躲在我身后,可千万别让她伤了您。” 宋言汐无奈一笑,“放心,她不会这么做。” 竹枝正要问,就听得庄诗涵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呦,这不是永安郡主吗?” 第621章 你这是在教孤如何做人? 红俏陡然变了脸色,后退几步跪了下了,恭敬道:“奴婢卑贱之躯,不敢与郡主相提并论。” 她横了横心,又道:“两位郡主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乃是我大安百姓之福。 无论您说的是哪一位,都请殿下不要用此等轻浮之言提及。” 闻祁勾了勾唇,“你这是在教孤如何做人?” 红俏:“奴婢不敢。”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缓慢的脚步声。 乌钧缓步进门来,面上带着浅笑,“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了殿下不痛快?” 红俏忙磕头如捣蒜,恭敬道:“是奴婢嘴笨,惹了殿下不快,还请殿下处罚。” 乌钧拧眉,冷喝道:“既知有错,还不快滚?” 红俏一动不敢动。 她深知,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才是真的小命不保。 先生好意帮她,她自然要争气些,多活几日。 闻祁盯着红俏看了片刻,才懒洋洋开口道:“滚,别耽误孤与先生说话。” 待到人退下,他方才抬眸看向乌钧,凉凉问:“先生这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想要同孤共乐?” 言下之意便是,他最好是真有要事。 否则,当知坏了他兴致的下场。 乌钧扬起一抹笑,故作神秘道:“殿下不妨猜猜,在下出去闲逛时遇着谁了。” 闻祁挑眉,“遇着谁了?” 乌钧:“诗涵郡主。” 闻祁眸色沉了沉,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先生当知道,孤不喜自作聪明之人。” 乌钧面色不变,似笑非笑问:“殿下不喜聪明人,难不成更喜欢蠢的?” 话落,他又问:“此前的娇娇,如今的红俏,殿下做的如此明显,难道不是故意为了让人察觉?” 闻祁不怒反笑,眼神微妙,“就如此显眼?” 乌钧中肯道:“见过诗涵郡主与二位姑娘的,都能看得出相似之处。 其中,娇娇姑娘更胜一筹,眉眼与那位郡主至少七分相似。” 闻祁赞同地点点头,语调颇为骄傲道:“娇娇可是孤从几十个与她相似的女子中挑的,自然与她最是相似。 烛光昏暗时,孤险些将她错认成她。” 看得出,他对娇娇是极其满意的。 否则,也不可能走到哪带到哪,甚至不惜冒着惹恼梁皇的风险,坏了规矩也要让她随行前往边境。 这份偏爱,是她之前的女子都不曾有过的。 乌钧故作疑惑问:“殿下既然如此喜欢娇娇姑娘,又何苦将她丢下?” 大军后撤之时,只损失了一些粮草辎重,就连闻祁的车架都不曾落下。 却偏偏,将那么大一个人给丢下了。 除了故意,乌钧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尤其是当他意外得知,娇娇姑娘已经在重重戒备的将军府中毒身亡,他便猜到此事多半是那位郡主的手笔。 他留了心,特意安排了人去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结果令他大为吃惊。 原来他二人之间,竟还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只可惜结局并不算美丽。 若是换做别人,被庄诗涵在边城坑了那么一遭,落得一身狼狈跑回都城,怕是此生都不会再想与她相见。 可偏偏,她招惹的人是闻祁。 他与别人,向来是不同的。 自那一遭后,他便对这个打破世俗的女人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亲自动手毒死了他的几任太子妃。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 可当他再一次听说她的消息时,却得知她已是边城内外人尽皆知的“将军夫人”。 乌钧不用想,也能猜到闻祁得知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耍了时,是何等心情。 他还当真有些猜不透,如今的闻祁,对那位奇女子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闻祁沉了脸,冷声道:“你今日的话,未免多了些。” 乌钧一脸了然道:“是在下多嘴,殿下莫恼。” 他话锋一转,又道:“听闻诗涵郡主名下的蜀庄三日后开业,殿下可要去捧场?” 闻祁垂了眼皮,“没兴致。” 在大安待的这几日,无论是吃喝玩乐,他都觉得很是乏味。 这就是梁地百姓所向往的平平淡淡? 也不过如此。 乌钧轻叹一声,惋惜道:“听闻蜀庄重新开业那日,诗涵郡主会亲临现场招待客人,殿下不去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对上闻祁阴恻恻的双眸,乌钧不答反问:“殿下是聪明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话落,他一偏头躲过闻祁砸来的枕头,道:“三日后,在下请殿下去蜀庄赏味,还望殿下能赏脸。” 闻祁气笑了,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想到什么,他冷着脸问:“林家那个废物呢,死了没?” 乌钧道:“从林家传出来的消息看,不大好,却也不至于伤了性命。” 他瞥了眼闻祁的脸色,幽幽道:“有诗涵郡主在,想要保住他一条命不难。” 闻祁骤然沉了脸,“滚!” 乌钧应了一声,朝着他拱了拱手,又慢吞吞地走了。 望着他磨磨蹭蹭的背影,闻祁脸色更沉了。 他在想,若是将乌钧的一双腿尽数打断,专门配个人给他推轮椅,想来行走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不过他这种人向来身怀傲骨,若真那么折辱他,倒不如杀了干净。 迈出门槛的乌钧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上一刻还是艳阳天,下一瞬变得乌云密布的天空,意味深长道:“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姑娘,咱们还真要给她捧场啊?”站在蜀庄门口,竹枝很是不情愿开口。 哪怕是做生意的,也绝不会给对家捧场,更别提是她家姑娘了。 没冲进去给庄诗涵两个大耳光,都算是给她面子。 宋言汐点头,面上带着浅淡笑意道:“诗涵郡主最擅摆弄这些吃食,此次重新开张,想来是做足了准备。 咱们今日先尝尝,若是合胃口,到时再带师父和外祖父来。” 话虽如此,竹枝心中仍气不过。 她小声咕哝道:“不就是吃的吗,咱们府上的厨子可是宫里出来的御厨,还能比不上她做的?” 依她看,姑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道:“姑娘,咱们进去。”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不放心道:“待会儿若是碰上诗涵郡主,姑娘便躲在我身后,可千万别让她伤了您。” 宋言汐无奈一笑,“放心,她不会这么做。” 竹枝正要问,就听得庄诗涵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呦,这不是永安郡主吗?” 第622章 你这个后娘,当得倒是称职 听到庄诗涵的声音,竹枝顿时如临大敌,往前一步将宋言汐挡在身后,警惕道:“离我家姑娘远一点!” 庄诗涵双手抱臂,轻啧一声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忠心。” 想到自己身边那个说走就走,将她一个人抛在边城的白眼狼,她瞬间垮了脸,低骂了句“晦气”。 注意到竹枝的眼神,她轻哼一声,“瞧你怕成那样,我又不吃人。 再说了,你家姑娘又不是面团,还真能任我揉圆捏扁?” 她说着,走上前冲着宋言汐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来,正准备让柏青去请。” 宋言汐回以微笑,“诗涵郡主旧店重开,这是大喜事,我怎能不来凑这个热闹?” 闻言,庄诗涵脸上笑意更浓,“跟我来,包厢已经给你们预留好了。” 上楼梯时,她随口问道:“怎么就你自己过来,锦王殿下和他家那几个孩子呢?” 宋言汐:“王爷稍后会带着娇娇过来,大公子三公子前些日子去了青山书院,二公子应当留在家中温书。” 子恒平日里不喜与人交谈,更不爱这种热闹的场合,多半不会来。 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这孩子能多出来走走,学着对人敞开心扉。 哪怕一时半刻交不到什么朋友,就当是出门透口气也是好的。 这么整日窝在家里死读书,怕是没毛病也要憋出病来。 庄诗涵斜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后娘,当得倒是称职。” 话虽不算好话,却也是实话。 就连竹枝听不惯想要反驳,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她狠狠剜了眼庄诗涵,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这种人,配不上她家姑娘的心善! 听闻蜀庄重新开业,京中不少闲人都凑上来看热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言汐。 尤其是看到两人有说有笑朝楼上走,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要不然,这太阳怎么能打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一向关系不好,见面恨不得当街打起来的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 楼下一位食客小声嘟囔道:“都说永安郡主心善,这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些。 我要是她,估计恨不得撕烂诗涵郡主的脸。” 同行的人劝道:“快少说两句,这个诗涵郡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是让她听见,咱们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咱们好端端坐在这里吃饭,就说两句闲话能怎么着。 这可是天子脚下,又不是她自己家,还能没王法了?” “你可小点声,京中谁不知道她的脾气,以前对手底下的人向来是非打即骂。” 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隔壁王家那个翠红你还记得不,之前就是伺候在她的,后来实在是受不了她的脾气,宁愿不要一年的工钱也不在国公府待了。” “还有这事?那这诗涵郡主可真不是东西!” 二楼包厢内。 闻祁冷着脸道:“一群无知刁民。” 乌钧笑着夹了筷酥肉放在他面前,道:“殿下尝尝,与咱们梁地的风味大不相同。” 闻言,闻祁脸更沉了,阴恻恻道:“乌先生还真是来吃东西的。” “不然?”乌钧将甜汤往前推了推,“平日里见殿下喜食甜食,这个汤清甜可口,想必合殿下胃口。” 他捋了把胡须,感叹道:“大安的这位诗涵郡主当真是个妙人,如此奇思,换做是其他人怕是绞尽脑汁也难有其一。” 闻祁尝了口甜汤,道:“先生对她的评价,倒是极高。” 乌钧:“殿下喜能人异士,在下同理。 若能将如此妙人带去梁宫,想必能为皇上和殿下添不少乐子。” 他说完,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感慨道:“可惜,名花有主了。” 话落,屋内气温骤降。 乌钧却好似并未察觉,招呼闻祁道:“殿下别愣着,趁热吃。 听蜀庄的伙计说,这锅中的肉在沸水之中滚上几滚便好,煮久了就老了。” 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肉,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看着面前的各类菜品,闻祁却提不起任何性质。 他冷哼一声道:“她惯会弄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既然如此上不得台面,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不过是嘴硬罢了。 美食当前,乌钧也懒得给闻祁找不痛快,只闷头吃饭。 这什么火锅又热又辣的,一口下肚直让人浑身冒汗,却又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勾着人吃了还想吃下一口。 乌钧一边吃,一边不断用袖子擦汗,全然没了平日沉稳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了至少三日,只为了给今日这顿饭腾肚子。 闻祁满脸嫌弃问:“怎么,跟着孤吃不饱?” 乌钧擦了把汗,头也不抬道:“殿下尝一口便知何为人间美味。” 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鱼丸,口中发出满意的喟叹。 闻祁看在眼里,面上的嫌弃更甚。 这个乌钧不是常说什么,君子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区区一顿饭,便能让他两幅面孔? 他倒是要尝尝,这所谓的人间美味究竟有多美味。 一口咬下,他愣在了原地。 随即,白皙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 乌钧忙指着甜汤道:“殿下快喝一口,可缓解舌上的灼烧感。” 闻祁憋得额上青筋微凸,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必。” 见他如此模样,乌钧高兴的恨不得当场笑出声,面上却不得不装着关切问:“殿下可还好?” 闻祁咬咬牙,“孤好得很。” 话落,他深吸一口气,将剩下半口塞进了嘴里。 乌钧见状,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道:“殿下尝尝这叶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闻祁冷着脸问:“你为何不吃?” 乌钧一本正经道:“不瞒殿下,在下喜荤,顿顿无肉不欢。” 这一点,闻祁倒是知道的。 毕竟这一路上,乌钧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的,哪怕是他不吃,也要着人专门为他准备饭菜。 身边随从都觉得他太惯着他,怕来日恃宠生娇,越发得寸进尺。 他反倒不这么觉得。 像乌钧这般的有才之人,若真的无所无,他还真不敢用。 真心那种东西,在黄白之物面前,不过狗屁。 对上闻祁审视的目光,乌钧举了举手中酒杯问:“殿下,可要来一杯?” 落座后,宋言汐开门见山的问:“梁太子已经到了?” 第622章 你这个后娘,当得倒是称职 听到庄诗涵的声音,竹枝顿时如临大敌,往前一步将宋言汐挡在身后,警惕道:“离我家姑娘远一点!” 庄诗涵双手抱臂,轻啧一声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忠心。” 想到自己身边那个说走就走,将她一个人抛在边城的白眼狼,她瞬间垮了脸,低骂了句“晦气”。 注意到竹枝的眼神,她轻哼一声,“瞧你怕成那样,我又不吃人。 再说了,你家姑娘又不是面团,还真能任我揉圆捏扁?” 她说着,走上前冲着宋言汐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来,正准备让柏青去请。” 宋言汐回以微笑,“诗涵郡主旧店重开,这是大喜事,我怎能不来凑这个热闹?” 闻言,庄诗涵脸上笑意更浓,“跟我来,包厢已经给你们预留好了。” 上楼梯时,她随口问道:“怎么就你自己过来,锦王殿下和他家那几个孩子呢?” 宋言汐:“王爷稍后会带着娇娇过来,大公子三公子前些日子去了青山书院,二公子应当留在家中温书。” 子恒平日里不喜与人交谈,更不爱这种热闹的场合,多半不会来。 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这孩子能多出来走走,学着对人敞开心扉。 哪怕一时半刻交不到什么朋友,就当是出门透口气也是好的。 这么整日窝在家里死读书,怕是没毛病也要憋出病来。 庄诗涵斜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后娘,当得倒是称职。” 话虽不算好话,却也是实话。 就连竹枝听不惯想要反驳,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她狠狠剜了眼庄诗涵,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这种人,配不上她家姑娘的心善! 听闻蜀庄重新开业,京中不少闲人都凑上来看热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言汐。 尤其是看到两人有说有笑朝楼上走,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要不然,这太阳怎么能打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一向关系不好,见面恨不得当街打起来的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 楼下一位食客小声嘟囔道:“都说永安郡主心善,这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些。 我要是她,估计恨不得撕烂诗涵郡主的脸。” 同行的人劝道:“快少说两句,这个诗涵郡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是让她听见,咱们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咱们好端端坐在这里吃饭,就说两句闲话能怎么着。 这可是天子脚下,又不是她自己家,还能没王法了?” “你可小点声,京中谁不知道她的脾气,以前对手底下的人向来是非打即骂。” 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隔壁王家那个翠红你还记得不,之前就是伺候在她的,后来实在是受不了她的脾气,宁愿不要一年的工钱也不在国公府待了。” “还有这事?那这诗涵郡主可真不是东西!” 二楼包厢内。 闻祁冷着脸道:“一群无知刁民。” 乌钧笑着夹了筷酥肉放在他面前,道:“殿下尝尝,与咱们梁地的风味大不相同。” 闻言,闻祁脸更沉了,阴恻恻道:“乌先生还真是来吃东西的。” “不然?”乌钧将甜汤往前推了推,“平日里见殿下喜食甜食,这个汤清甜可口,想必合殿下胃口。” 他捋了把胡须,感叹道:“大安的这位诗涵郡主当真是个妙人,如此奇思,换做是其他人怕是绞尽脑汁也难有其一。” 闻祁尝了口甜汤,道:“先生对她的评价,倒是极高。” 乌钧:“殿下喜能人异士,在下同理。 若能将如此妙人带去梁宫,想必能为皇上和殿下添不少乐子。” 他说完,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感慨道:“可惜,名花有主了。” 话落,屋内气温骤降。 乌钧却好似并未察觉,招呼闻祁道:“殿下别愣着,趁热吃。 听蜀庄的伙计说,这锅中的肉在沸水之中滚上几滚便好,煮久了就老了。” 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肉,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看着面前的各类菜品,闻祁却提不起任何性质。 他冷哼一声道:“她惯会弄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既然如此上不得台面,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不过是嘴硬罢了。 美食当前,乌钧也懒得给闻祁找不痛快,只闷头吃饭。 这什么火锅又热又辣的,一口下肚直让人浑身冒汗,却又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勾着人吃了还想吃下一口。 乌钧一边吃,一边不断用袖子擦汗,全然没了平日沉稳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了至少三日,只为了给今日这顿饭腾肚子。 闻祁满脸嫌弃问:“怎么,跟着孤吃不饱?” 乌钧擦了把汗,头也不抬道:“殿下尝一口便知何为人间美味。” 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鱼丸,口中发出满意的喟叹。 闻祁看在眼里,面上的嫌弃更甚。 这个乌钧不是常说什么,君子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区区一顿饭,便能让他两幅面孔? 他倒是要尝尝,这所谓的人间美味究竟有多美味。 一口咬下,他愣在了原地。 随即,白皙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变红。 乌钧忙指着甜汤道:“殿下快喝一口,可缓解舌上的灼烧感。” 闻祁憋得额上青筋微凸,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必。” 见他如此模样,乌钧高兴的恨不得当场笑出声,面上却不得不装着关切问:“殿下可还好?” 闻祁咬咬牙,“孤好得很。” 话落,他深吸一口气,将剩下半口塞进了嘴里。 乌钧见状,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道:“殿下尝尝这叶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闻祁冷着脸问:“你为何不吃?” 乌钧一本正经道:“不瞒殿下,在下喜荤,顿顿无肉不欢。” 这一点,闻祁倒是知道的。 毕竟这一路上,乌钧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的,哪怕是他不吃,也要着人专门为他准备饭菜。 身边随从都觉得他太惯着他,怕来日恃宠生娇,越发得寸进尺。 他反倒不这么觉得。 像乌钧这般的有才之人,若真的无所无,他还真不敢用。 真心那种东西,在黄白之物面前,不过狗屁。 对上闻祁审视的目光,乌钧举了举手中酒杯问:“殿下,可要来一杯?” 落座后,宋言汐开门见山的问:“梁太子已经到了?” 第623章 姓宋的,管好你的人 庄诗涵敛了笑,一脸晦气道:“就在隔壁的六号包厢。” 她为着吉利,特意避开了3457这几个数,而她们眼下所在的正是2号包厢。 也就是说,闻祁此刻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竹枝顿时瞪大了眼,惊诧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这跟在人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分别? 庄诗涵轻咬下唇,不悦道:“姓宋的,管好你的人。” 宋言汐淡淡道:“竹枝这丫头心直口快,郡主多担待。” “你!”庄诗涵咬牙,恶狠狠道:“就她这张嘴,出去了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 宋言汐:“这就不劳诗涵郡主操心了。” 对上庄诗涵懊恼的双眸,她浅浅勾唇,“倒是郡主这张嘴,确实没少得罪人。” 她不提还好,一听这话庄诗涵更恼了,咬咬牙道:“亏得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设计我,我也不至于得罪华阳。” 作为大安地位最高,且在朝中心腹遍地享有实权的女人,哪怕攀附不上也绝不可能得罪。 这可倒好,她还没准备好在面前露脸,就彻底将人得罪。 还险些,被人验身以证清白。 她哪还有什么清白之身? 华阳此举,分明是故意要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而宋言汐,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听闻前段时间府的家宴上,她那个庶妹扮成她的模样,在后院勾搭长乐候世子,结果身子都给出去了还被人嫌弃? 那孙明坤她是见过的,长得不高样貌也不好,往那一站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猪羔子成精了。 尤其是那双小眼睛,看谁都是色眯眯的,只想让人犯呕,恨不得将他那双眼珠子抠出来。 庄诗涵越想心中越高兴,迫不及待道:“听说长乐候夫人前两天去你们家提亲了,你那庶妹,当真是有本事。” 宋言汐面色微冷,“娘亲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没什么妹妹。” “不就是同父异母嘛?”庄诗涵笑得一脸善解人意,“小娘养的,大户人家哪家没有。” 话落,她才像是刚想到什么一般,捂住嘴惊讶道:“对不住,把我家老头子给忘了。 他对我娘那叫一个忠贞不二,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续弦的心思,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对上她满眼的得意,宋言汐真诚道:“国公爷对国公夫人的感情,令人倾佩。” 庄诗涵轻哼一声,很是得意道:“我爹一把年纪才娶了我娘,算是老夫少妻,恨不得将人当眼珠子疼。” 这一点,京中无人不知。 就连京中一向疼爱妻子出了名的邱元正,被人调侃时也会说一句,他比老英雄差得远。 也正是因庄元忠太爱妻子,疼进了骨血里,才会时时刻刻将她临终的托付记在心头。 对他们所生的女儿,更是百般疼爱。 只是他当初有多宠爱,如今便有多悔恨,甚至不允许府中下人在他的面前提及庄诗涵的名字。 他只当,从未生过这个孽障。 庄诗涵如何会不知庄元忠如今的态度,只是难得有狠狠压宋言汐一头的机会,她怎舍得放过? 她往前凑了凑,八卦道:“听说你娘已经同那个渣男和离了,真的假的?” 见宋言汐点头,她啧啧两声道:“你娘也真是能忍,一个人在侯府哭哭等了他这么多年,多不值当。” 宋言汐拧眉,忍无可忍问道:“你听谁说的?” 庄诗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忍着笑道:“你还没出生你爹就跟那小三跑了,你娘拖到如今才和离,还不是为了等他。 满京都知道的事情,还用得着听说?” 竹枝抢先开口问:“郡主口中的小三,指的是莲园那位吗?” 见庄诗涵点头,她恍然大悟道:“这么说起来,诗涵郡主也算是小三。” 庄诗涵陡然沉了脸,骂道:“牙尖嘴利,我早晚撕烂你这张嘴!” 竹枝往宋言汐身后躲了躲,不解问:“姑娘,难道实话实说也有错?” 宋言汐轻笑,看向庄诗涵道:“竹枝不过随口问一句,郡主何必放在心上。 是与不是,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即可。” 她那哪里是随口一问,分明就是故意! 还什么心知肚明,她是不是,她还能不知道?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主仆二人没一个好东西。 竹枝不由拧眉,“诗涵郡主这是什么眼神,如今难道不是你有求于我家姑娘?” 闻言,庄诗涵更恼了,咬着牙问:“宋言汐,你怎么什么都告诉这丫头?” 宋言汐不答反问:“怎么,诗涵郡主身边难道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被戳中痛处,庄诗涵脸色更难看了,硬着头皮道:“怎么可能没有,我只是懒得带他们出来罢了。” 宋言汐浅笑道:“想来也是,诗涵郡主能力出众,身边自然不乏能人异士。” “你讽刺我?” “没有,实话实话罢了。” 是不是实话实说,她能听不出来? 看着宋言汐的笑脸,庄诗涵心中呕的要死,恨不得冲上前将其撕烂。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至少在闻祁离开京城之前,她要跟宋言汐维持好关系,给外人一个她们早已化干戈为玉帛的假象。 即便不愿承认,如今的宋言汐在外代表的便是墨锦川。 光是冲着这一点,闻祁也不敢轻举妄动。 深吸一口气,庄诗涵扯出一抹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尝尝我的手艺。” 她伸手去拿筷子,就听竹枝提醒道:“王爷还未到,请诗涵郡主再等等。” 庄诗涵的动作僵在原地,不耐烦道:“你们的破规矩真多,不就是吃个饭吗,哪有那么多讲究。” 话说完又觉得这话太有歧义,看向宋言汐问:“嫁到锦王府做王妃,往后多的是规矩,你受得了吗?” 听得出她很真诚,宋言汐同样真诚道:“王爷挺平易近人的,也没那么多规矩,想来婚后约束不算很多。 倒是诗涵郡主,你性子洒脱,婚后怕是不习惯在将军府的生活。” 庄诗涵一听便笑了,眼神古怪道:“一个将军府而已,规矩还能大过王府去?” 宋言汐猜到她不会信,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她越是如此,庄诗涵心头越是打鼓。 犹豫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当初嫁到林家做媳妇时,府上的规矩当真那么多?” 第623章 姓宋的,管好你的人 庄诗涵敛了笑,一脸晦气道:“就在隔壁的六号包厢。” 她为着吉利,特意避开了3457这几个数,而她们眼下所在的正是2号包厢。 也就是说,闻祁此刻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竹枝顿时瞪大了眼,惊诧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这跟在人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分别? 庄诗涵轻咬下唇,不悦道:“姓宋的,管好你的人。” 宋言汐淡淡道:“竹枝这丫头心直口快,郡主多担待。” “你!”庄诗涵咬牙,恶狠狠道:“就她这张嘴,出去了怎么得罪人的都不知道。” 宋言汐:“这就不劳诗涵郡主操心了。” 对上庄诗涵懊恼的双眸,她浅浅勾唇,“倒是郡主这张嘴,确实没少得罪人。” 她不提还好,一听这话庄诗涵更恼了,咬咬牙道:“亏得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设计我,我也不至于得罪华阳。” 作为大安地位最高,且在朝中心腹遍地享有实权的女人,哪怕攀附不上也绝不可能得罪。 这可倒好,她还没准备好在面前露脸,就彻底将人得罪。 还险些,被人验身以证清白。 她哪还有什么清白之身? 华阳此举,分明是故意要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而宋言汐,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听闻前段时间府的家宴上,她那个庶妹扮成她的模样,在后院勾搭长乐候世子,结果身子都给出去了还被人嫌弃? 那孙明坤她是见过的,长得不高样貌也不好,往那一站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猪羔子成精了。 尤其是那双小眼睛,看谁都是色眯眯的,只想让人犯呕,恨不得将他那双眼珠子抠出来。 庄诗涵越想心中越高兴,迫不及待道:“听说长乐候夫人前两天去你们家提亲了,你那庶妹,当真是有本事。” 宋言汐面色微冷,“娘亲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没什么妹妹。” “不就是同父异母嘛?”庄诗涵笑得一脸善解人意,“小娘养的,大户人家哪家没有。” 话落,她才像是刚想到什么一般,捂住嘴惊讶道:“对不住,把我家老头子给忘了。 他对我娘那叫一个忠贞不二,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续弦的心思,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对上她满眼的得意,宋言汐真诚道:“国公爷对国公夫人的感情,令人倾佩。” 庄诗涵轻哼一声,很是得意道:“我爹一把年纪才娶了我娘,算是老夫少妻,恨不得将人当眼珠子疼。” 这一点,京中无人不知。 就连京中一向疼爱妻子出了名的邱元正,被人调侃时也会说一句,他比老英雄差得远。 也正是因庄元忠太爱妻子,疼进了骨血里,才会时时刻刻将她临终的托付记在心头。 对他们所生的女儿,更是百般疼爱。 只是他当初有多宠爱,如今便有多悔恨,甚至不允许府中下人在他的面前提及庄诗涵的名字。 他只当,从未生过这个孽障。 庄诗涵如何会不知庄元忠如今的态度,只是难得有狠狠压宋言汐一头的机会,她怎舍得放过? 她往前凑了凑,八卦道:“听说你娘已经同那个渣男和离了,真的假的?” 见宋言汐点头,她啧啧两声道:“你娘也真是能忍,一个人在侯府哭哭等了他这么多年,多不值当。” 宋言汐拧眉,忍无可忍问道:“你听谁说的?” 庄诗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忍着笑道:“你还没出生你爹就跟那小三跑了,你娘拖到如今才和离,还不是为了等他。 满京都知道的事情,还用得着听说?” 竹枝抢先开口问:“郡主口中的小三,指的是莲园那位吗?” 见庄诗涵点头,她恍然大悟道:“这么说起来,诗涵郡主也算是小三。” 庄诗涵陡然沉了脸,骂道:“牙尖嘴利,我早晚撕烂你这张嘴!” 竹枝往宋言汐身后躲了躲,不解问:“姑娘,难道实话实说也有错?” 宋言汐轻笑,看向庄诗涵道:“竹枝不过随口问一句,郡主何必放在心上。 是与不是,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即可。” 她那哪里是随口一问,分明就是故意! 还什么心知肚明,她是不是,她还能不知道?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主仆二人没一个好东西。 竹枝不由拧眉,“诗涵郡主这是什么眼神,如今难道不是你有求于我家姑娘?” 闻言,庄诗涵更恼了,咬着牙问:“宋言汐,你怎么什么都告诉这丫头?” 宋言汐不答反问:“怎么,诗涵郡主身边难道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被戳中痛处,庄诗涵脸色更难看了,硬着头皮道:“怎么可能没有,我只是懒得带他们出来罢了。” 宋言汐浅笑道:“想来也是,诗涵郡主能力出众,身边自然不乏能人异士。” “你讽刺我?” “没有,实话实话罢了。” 是不是实话实说,她能听不出来? 看着宋言汐的笑脸,庄诗涵心中呕的要死,恨不得冲上前将其撕烂。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至少在闻祁离开京城之前,她要跟宋言汐维持好关系,给外人一个她们早已化干戈为玉帛的假象。 即便不愿承认,如今的宋言汐在外代表的便是墨锦川。 光是冲着这一点,闻祁也不敢轻举妄动。 深吸一口气,庄诗涵扯出一抹笑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尝尝我的手艺。” 她伸手去拿筷子,就听竹枝提醒道:“王爷还未到,请诗涵郡主再等等。” 庄诗涵的动作僵在原地,不耐烦道:“你们的破规矩真多,不就是吃个饭吗,哪有那么多讲究。” 话说完又觉得这话太有歧义,看向宋言汐问:“嫁到锦王府做王妃,往后多的是规矩,你受得了吗?” 听得出她很真诚,宋言汐同样真诚道:“王爷挺平易近人的,也没那么多规矩,想来婚后约束不算很多。 倒是诗涵郡主,你性子洒脱,婚后怕是不习惯在将军府的生活。” 庄诗涵一听便笑了,眼神古怪道:“一个将军府而已,规矩还能大过王府去?” 宋言汐猜到她不会信,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她越是如此,庄诗涵心头越是打鼓。 犹豫半晌,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当初嫁到林家做媳妇时,府上的规矩当真那么多?” 第624章 那是姑姑福气好,你想都别想 面对庄诗涵的问题,宋言汐一时语塞。 该怎么说呢…… 一旁的竹枝捂嘴轻笑,脸上带着真诚笑意道:“规矩多不多的,等诗涵郡主自己嫁过去就知道啦。 左右也有一个多月的功夫,郡主何必着急?” 庄诗涵:“……” 这死丫头,说了还不如不说。 见她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宋言汐不由安慰道:“郡主与我不同,你还未进门便讨得林老夫人喜欢,恨不得将自己要娶个好儿媳整日挂在嘴上。 她眼下已经对你如此喜爱,待日后进了门怕是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婆媳间定然能相处融洽。”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庄诗涵却听得一肚子火。 她满眼嘲讽道:“装什么装,那林老太太是个什么德行,你这个前儿媳妇不知道?” 宋言汐不答反问:“郡主既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庄诗涵被噎的答不上话,一时间更恼了,咬了咬牙道:“我同那老东西又不熟悉,哪知道她什么性格。” 宋言汐微笑道:“不着急,往后总归是要成为一家人,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 庄诗涵横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理亏在先,她轻咳了一声道:“此前的事是我欠考虑,对不住你。 可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我事先又不知道林庭风出征之前已经娶了你。 但凡他同我说一声,自己已经是有妇之夫,我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硬贴上去。” 言下之意,便是她其实也被林庭风骗了,是受害者。 对上她满眼的真诚,宋言汐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无奈道:“郡主是天资聪颖不错,可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庄诗涵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误会?”宋言汐轻笑,“即便郡主最初见到林庭风之时,不知晓他已经婚配,可心生爱慕后总不至于半句不问。 像郡主这般特立独行的性子,想必在人生大事之上,做不出稀里糊涂便与人定下终身之事。” 明明是夸赞的话,庄诗涵却听得两颊滚烫,一时答不上话。 别人不知她那时想法,可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 她确实一早便知晓林庭风已经娶了夫人。 可那又如何? 他们拜天地之时,林庭风便临危受命前往边城平乱。 别说是洞房了,天地有没有拜完都是两说。 除了那一纸婚书外,他们二人所谓的夫妻不过是有名无实,怎么就不算另一种单身呢? 再说了,林庭风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已经说了,同宋言汐连手都不曾牵过,完全是因为顾惜她的名声才娶的她。 她当时就想,这个人不仅正义,而且十分有责任心。 不仅英雄救美保住了宋言汐的清白,更为了防止外头传出闲言碎语,毅然挺身而出前往永川侯府下聘。 这样又善良又有担当的男人,她自然忍不住要下手。 谁能想到,那都是装出来的! 见庄诗涵语塞,宋言汐便知晓自己没猜错,凉凉开口道:“已经过去的事,我懒得计较,诗涵郡主也不用放在心上。 更没有必要,非得分出个谁对谁错来。” 闻言,庄诗涵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听上去,反倒是她在揪着从前的事情不放? 而她宋言汐则不一样,人美心善,又大度的不计较她抢了她男人的事。 感情好赖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呗? 庄诗涵越想越气,不由冷笑道:“你倒是大度,我跟你可不一样,小心眼得很。” “大度?”宋言汐不由勾唇,“郡主误会了,我这个人向来锱铢必较。 只是有些事,用不着放在心上而已。” 她的意思,就是她不配呗? 庄诗涵强挤出一抹笑,干干道:“那你心还挺大的。” 话落,她冲着门口吩咐道:“柏青,让厨房多送几碗甜汤来,每种口味一碗。” 柏青恭敬道:“是,郡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宋言汐拧眉道:“这人的口音,听着倒不像是京中人。” “你说柏青?”庄诗涵轻笑,颇为自豪道:“他是我新近提拔的管事,祖上是红沙城的,十几年前家乡闹灾逃到京中来的。” 想到什么,她的笑容不免多了暧昧,“柏青这人不光打得一手好算盘,身材也是没的说,底下的伙计说他天不亮就爬起来练拳。” 听懂她的弦外音,宋言汐眼底不免多了嫌恶,“郡主如今已有婚约在身,还是矜持些为好。” 庄诗涵挑眉,好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瞧你假正经那样,真没意思。 难怪林庭风从前总说你木讷无趣,原来……” 墨锦川推门而入,打断她的话道:“对不住,本王来晚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一看到宋言汐,顿时两眼放光,甜甜道:“姑姑!” 她说着,赶忙伸出手道:“姑姑,抱抱。” 庄诗涵并未见过娇娇,不免被这个粉雕玉砌的小丫头吸引了视线,感叹道:“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听到夸奖的话,小丫头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小模样更可爱了。 直叫人的心都化了。 庄诗涵虽然不喜欢孩子,可对这小丫头的感官却很是不错,朝着她招手到:“来,过来姨姨这里坐。” 下一刻,就见原本满脸笑容的娇娇小脸一垮,毫不留情道:“娇娇要跟姑姑坐。” 庄诗涵笑容微僵,语调酸酸道:“锦王殿下倒是给你养了个好女儿。” 娇娇轻哼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咕哝道:“那是姑姑福气好,你想都别想。” 庄诗涵:“……” 这个死孩子,怎么说话呢? 堂堂锦王府的小姐,就是这种教养? 对上她有些生气的双眸,娇娇拧眉问:“你是诗涵姑姑嘛?” 听到这声姑姑,庄诗涵脸色稍缓,点点头道:“我就是,这个庄子是我名下的产业。” 她原本想着,这小丫头听到她这么说,就算是想不到什么夸奖的话,也肯定会为之震撼。 毫不夸张的说,她的蜀庄如今不仅是京中第一庄,更是天下第一庄。 这一点,今日的高朋满座已然说明了一切。 就连此前那些墙头草,说来蜀庄掉身价的人,如今就连楼下大厅的位置都抢不到。 还有那狗屁的聚味斋,一群顽固不化的封建余孽做出的东西,如何跟她融合了现代智慧的结晶相媲美? 但凡他们来蜀庄尝过一口,便会觉得其他家的饭菜犹如猪食,简直是难以下咽。 庄诗涵正想着,就听娇娇冷哼一声道:“这算什么庄子,我们家的庄子可比这大多了。” 第624章 那是姑姑福气好,你想都别想 面对庄诗涵的问题,宋言汐一时语塞。 该怎么说呢…… 一旁的竹枝捂嘴轻笑,脸上带着真诚笑意道:“规矩多不多的,等诗涵郡主自己嫁过去就知道啦。 左右也有一个多月的功夫,郡主何必着急?” 庄诗涵:“……” 这死丫头,说了还不如不说。 见她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宋言汐不由安慰道:“郡主与我不同,你还未进门便讨得林老夫人喜欢,恨不得将自己要娶个好儿媳整日挂在嘴上。 她眼下已经对你如此喜爱,待日后进了门怕是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婆媳间定然能相处融洽。”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庄诗涵却听得一肚子火。 她满眼嘲讽道:“装什么装,那林老太太是个什么德行,你这个前儿媳妇不知道?” 宋言汐不答反问:“郡主既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庄诗涵被噎的答不上话,一时间更恼了,咬了咬牙道:“我同那老东西又不熟悉,哪知道她什么性格。” 宋言汐微笑道:“不着急,往后总归是要成为一家人,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 庄诗涵横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理亏在先,她轻咳了一声道:“此前的事是我欠考虑,对不住你。 可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我事先又不知道林庭风出征之前已经娶了你。 但凡他同我说一声,自己已经是有妇之夫,我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硬贴上去。” 言下之意,便是她其实也被林庭风骗了,是受害者。 对上她满眼的真诚,宋言汐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无奈道:“郡主是天资聪颖不错,可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庄诗涵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误会?”宋言汐轻笑,“即便郡主最初见到林庭风之时,不知晓他已经婚配,可心生爱慕后总不至于半句不问。 像郡主这般特立独行的性子,想必在人生大事之上,做不出稀里糊涂便与人定下终身之事。” 明明是夸赞的话,庄诗涵却听得两颊滚烫,一时答不上话。 别人不知她那时想法,可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 她确实一早便知晓林庭风已经娶了夫人。 可那又如何? 他们拜天地之时,林庭风便临危受命前往边城平乱。 别说是洞房了,天地有没有拜完都是两说。 除了那一纸婚书外,他们二人所谓的夫妻不过是有名无实,怎么就不算另一种单身呢? 再说了,林庭风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已经说了,同宋言汐连手都不曾牵过,完全是因为顾惜她的名声才娶的她。 她当时就想,这个人不仅正义,而且十分有责任心。 不仅英雄救美保住了宋言汐的清白,更为了防止外头传出闲言碎语,毅然挺身而出前往永川侯府下聘。 这样又善良又有担当的男人,她自然忍不住要下手。 谁能想到,那都是装出来的! 见庄诗涵语塞,宋言汐便知晓自己没猜错,凉凉开口道:“已经过去的事,我懒得计较,诗涵郡主也不用放在心上。 更没有必要,非得分出个谁对谁错来。” 闻言,庄诗涵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听上去,反倒是她在揪着从前的事情不放? 而她宋言汐则不一样,人美心善,又大度的不计较她抢了她男人的事。 感情好赖话全让她一个人说了呗? 庄诗涵越想越气,不由冷笑道:“你倒是大度,我跟你可不一样,小心眼得很。” “大度?”宋言汐不由勾唇,“郡主误会了,我这个人向来锱铢必较。 只是有些事,用不着放在心上而已。” 她的意思,就是她不配呗? 庄诗涵强挤出一抹笑,干干道:“那你心还挺大的。” 话落,她冲着门口吩咐道:“柏青,让厨房多送几碗甜汤来,每种口味一碗。” 柏青恭敬道:“是,郡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宋言汐拧眉道:“这人的口音,听着倒不像是京中人。” “你说柏青?”庄诗涵轻笑,颇为自豪道:“他是我新近提拔的管事,祖上是红沙城的,十几年前家乡闹灾逃到京中来的。” 想到什么,她的笑容不免多了暧昧,“柏青这人不光打得一手好算盘,身材也是没的说,底下的伙计说他天不亮就爬起来练拳。” 听懂她的弦外音,宋言汐眼底不免多了嫌恶,“郡主如今已有婚约在身,还是矜持些为好。” 庄诗涵挑眉,好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瞧你假正经那样,真没意思。 难怪林庭风从前总说你木讷无趣,原来……” 墨锦川推门而入,打断她的话道:“对不住,本王来晚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一看到宋言汐,顿时两眼放光,甜甜道:“姑姑!” 她说着,赶忙伸出手道:“姑姑,抱抱。” 庄诗涵并未见过娇娇,不免被这个粉雕玉砌的小丫头吸引了视线,感叹道:“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听到夸奖的话,小丫头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小模样更可爱了。 直叫人的心都化了。 庄诗涵虽然不喜欢孩子,可对这小丫头的感官却很是不错,朝着她招手到:“来,过来姨姨这里坐。” 下一刻,就见原本满脸笑容的娇娇小脸一垮,毫不留情道:“娇娇要跟姑姑坐。” 庄诗涵笑容微僵,语调酸酸道:“锦王殿下倒是给你养了个好女儿。” 娇娇轻哼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咕哝道:“那是姑姑福气好,你想都别想。” 庄诗涵:“……” 这个死孩子,怎么说话呢? 堂堂锦王府的小姐,就是这种教养? 对上她有些生气的双眸,娇娇拧眉问:“你是诗涵姑姑嘛?” 听到这声姑姑,庄诗涵脸色稍缓,点点头道:“我就是,这个庄子是我名下的产业。” 她原本想着,这小丫头听到她这么说,就算是想不到什么夸奖的话,也肯定会为之震撼。 毫不夸张的说,她的蜀庄如今不仅是京中第一庄,更是天下第一庄。 这一点,今日的高朋满座已然说明了一切。 就连此前那些墙头草,说来蜀庄掉身价的人,如今就连楼下大厅的位置都抢不到。 还有那狗屁的聚味斋,一群顽固不化的封建余孽做出的东西,如何跟她融合了现代智慧的结晶相媲美? 但凡他们来蜀庄尝过一口,便会觉得其他家的饭菜犹如猪食,简直是难以下咽。 庄诗涵正想着,就听娇娇冷哼一声道:“这算什么庄子,我们家的庄子可比这大多了。” 第625章 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像是生怕她想象力匮乏,小丫头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道:“我家的庄子不仅大,里面还有温泉。” 她说着,笑眯眯看向宋言汐道:“姑姑,奚临叔叔说女人要多泡温泉。” 娇娇挠了挠头,似是忘了词,忙看向门口的二哥哥求救。 对上宋言汐带着温和笑意的双眸,子恒抿了抿唇道:“温泉可活血养颜,女子可多泡一泡。” 听到声音,庄诗涵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个,笑着招呼道:“小公子别傻愣着,快过来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是都说锦王向来教育孩子有一套,那个长子小小年纪才学斐然不说,待人更是温和有礼。 家中长子如此,底下小的有样学样,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便是再差,也总不能还不如那小丫头懂事。 庄诗涵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子恒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木头庄子成精了。 一个两个的,这是存了心气她是? 高门大户的教养,真是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庄诗涵正准备发作,就听墨锦川冷声呵斥道:“不许无理,还不过来坐下。” 子恒恭敬应声,走到宋言汐身侧坐下,从头到尾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就好似,屋子里根本就没她这个人。 庄诗涵顿时气笑了,看向对面施施然在宋言汐另一侧落座的墨锦川,阴阳怪气道:“王爷教养出的孩子,还真是个个与众不同。” 娇娇只当她是在夸她,小下巴一抬道:“那是,也不看看我爹爹是谁!” 看着她那俏皮模样,庄诗涵一时更是又爱又恨。 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一张嘴就跟吃了刀子似的,说的话句句扎心。 没一句是她爱听的。 跟她那个爹一样,小嘴淬了毒似的,半点也不讨喜。 娇娇才不管她喜不喜欢,赶忙从墨锦川腿上下来,冲着宋言汐伸出手道:“姑姑,要抱抱。” 宋言汐一把将小人捞起来,待她在腿上坐稳后,才拿起帕子给她擦拭额上的汗。 注意到她的动作,墨锦川轻咳一声道:“娇娇急着见你,一下马车便着急往里跑,多走了几步。” 庄诗涵挑眉,“跑几步而已出这么多汗,身体这么差?” 她说着,伸出手道:“来,伸手让姨姨帮你把把脉。” 娇娇将双手往后一背,不高兴道:“才不要,娇娇好着呢。”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宋言汐温声道:“娇娇乖,这位姨姨是大夫,可以让她帮你把把脉看看肚子里有没有小虫子。” 一听小虫子,小丫头顿时苦了一张脸,赶忙伸出手道:“娇娇怕怕。” 看着她害怕的直往宋言汐怀里躲,庄诗涵不由得嘲笑道:“我还当你多大的胆子呢,一个小虫子就吓破胆了。” 娇娇顿时瞪圆了眼,生气道:“谁说娇娇害怕,娇娇才不害怕呢!” 她说着,伸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咬牙切齿道:“小虫子乖乖,不然揍你!”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这一下伤到了,小丫头不由白了脸,靠在宋言汐怀中轻声道:“姑姑,娇娇肚子疼。” 庄诗涵刚拉起一只手为她把脉,听到这话轻嗤一声道:“哪有那么娇气,不过轻轻拍了一下就疼了?” 娇娇试着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了。 她拧眉道:“你这小丫头,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姨姨是要给你治病的。 下来跑两步就出那么多的汗,将来长大了可怎么行?” 这一番话庄诗涵完全是出于医者的本能,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可听在别人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墨锦川当即沉了脸,冷声道:“诗涵郡主若不愿只管直说,我们不会强人所难。” 子恒亦是冷着脸问:“你说谁不识好歹?” 他站起身来,一双拳头紧攥着,身形虽瘦削个头也小小的一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仿佛下一瞬,那拳头便要砸到庄诗涵的身上去。 她可以说他不好,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说他妹妹,不行! 被父子俩变脸之快惊到,庄诗涵快速收回手,满眼懊恼道:“你们这叫做讳疾忌医知道吗?” 她好心要给这小丫头看病,反倒还有错了? 墨锦川沉着脸道:“本王竟不知,诗涵郡主何时变得如此有医德了。” 任何一个大夫,都听不了这种旨意自己医德的话。 哪怕庄诗涵并没有,也忍不了。 她当即冷了脸,双手抱臂满眼不屑道:“得病的是这小丫头,又不是我,我急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越想越气,咬了咬牙放狠话道:“是你们不让我给她诊脉的,要是之后有什么好歹,可跟我没关系。” 她心中有气,想要撇清关系这没错。 墨锦川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可她所说的这些话,对于一个四岁孩童而言,这话未免太过恶毒。 尤其是娇娇这丫头自小聪明,一下便明白了什么,顿时红了眼眶。 她捂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宋言汐问:“姑姑,娇娇会不会死啊?” 被小丫头软糯的声音揪着心,宋言汐强扯出一抹笑道:“娇娇别怕,有姑姑在,你不会有事的。” 子恒也道:“娇娇莫害怕,有姑姑在。” 庄诗涵在一旁听着,不由冷笑,“一个两个的,还真当宋言汐是万能的不成?” 她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到墨锦川冷沉的眼眸,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懒得同他一般计较。 顺着娇娇的小手轻轻按压着她的肚子,宋言汐每按一下,便轻声问她疼不疼。 小丫头摇摇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庄诗涵双手抱臂,凉凉道:“刚刚跑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抻着了,拉伸拉伸就好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也不知道宋言汐在那里摸什么,装模作样! 宋言汐并未理会她,一点一点摸过去,而后看向墨锦川道:“确实是抻着了,稍作歇息便好。” 庄诗涵拧眉,生气道:“哪有你这么当大夫的,抻着了还让孩子好好歇着,不把这口气拉顺她能舒服?” 道理是没错,却也要分人。 至少娇娇眼下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她所说的方法。 见宋言汐不理她,庄诗涵怒了,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这孩子可是你的继女,将来要喊你一声母亲的,你就是这么给她治病的?” 第625章 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像是生怕她想象力匮乏,小丫头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道:“我家的庄子不仅大,里面还有温泉。” 她说着,笑眯眯看向宋言汐道:“姑姑,奚临叔叔说女人要多泡温泉。” 娇娇挠了挠头,似是忘了词,忙看向门口的二哥哥求救。 对上宋言汐带着温和笑意的双眸,子恒抿了抿唇道:“温泉可活血养颜,女子可多泡一泡。” 听到声音,庄诗涵才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个,笑着招呼道:“小公子别傻愣着,快过来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是都说锦王向来教育孩子有一套,那个长子小小年纪才学斐然不说,待人更是温和有礼。 家中长子如此,底下小的有样学样,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便是再差,也总不能还不如那小丫头懂事。 庄诗涵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子恒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木头庄子成精了。 一个两个的,这是存了心气她是? 高门大户的教养,真是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庄诗涵正准备发作,就听墨锦川冷声呵斥道:“不许无理,还不过来坐下。” 子恒恭敬应声,走到宋言汐身侧坐下,从头到尾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就好似,屋子里根本就没她这个人。 庄诗涵顿时气笑了,看向对面施施然在宋言汐另一侧落座的墨锦川,阴阳怪气道:“王爷教养出的孩子,还真是个个与众不同。” 娇娇只当她是在夸她,小下巴一抬道:“那是,也不看看我爹爹是谁!” 看着她那俏皮模样,庄诗涵一时更是又爱又恨。 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一张嘴就跟吃了刀子似的,说的话句句扎心。 没一句是她爱听的。 跟她那个爹一样,小嘴淬了毒似的,半点也不讨喜。 娇娇才不管她喜不喜欢,赶忙从墨锦川腿上下来,冲着宋言汐伸出手道:“姑姑,要抱抱。” 宋言汐一把将小人捞起来,待她在腿上坐稳后,才拿起帕子给她擦拭额上的汗。 注意到她的动作,墨锦川轻咳一声道:“娇娇急着见你,一下马车便着急往里跑,多走了几步。” 庄诗涵挑眉,“跑几步而已出这么多汗,身体这么差?” 她说着,伸出手道:“来,伸手让姨姨帮你把把脉。” 娇娇将双手往后一背,不高兴道:“才不要,娇娇好着呢。”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宋言汐温声道:“娇娇乖,这位姨姨是大夫,可以让她帮你把把脉看看肚子里有没有小虫子。” 一听小虫子,小丫头顿时苦了一张脸,赶忙伸出手道:“娇娇怕怕。” 看着她害怕的直往宋言汐怀里躲,庄诗涵不由得嘲笑道:“我还当你多大的胆子呢,一个小虫子就吓破胆了。” 娇娇顿时瞪圆了眼,生气道:“谁说娇娇害怕,娇娇才不害怕呢!” 她说着,伸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咬牙切齿道:“小虫子乖乖,不然揍你!”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这一下伤到了,小丫头不由白了脸,靠在宋言汐怀中轻声道:“姑姑,娇娇肚子疼。” 庄诗涵刚拉起一只手为她把脉,听到这话轻嗤一声道:“哪有那么娇气,不过轻轻拍了一下就疼了?” 娇娇试着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了。 她拧眉道:“你这小丫头,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姨姨是要给你治病的。 下来跑两步就出那么多的汗,将来长大了可怎么行?” 这一番话庄诗涵完全是出于医者的本能,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可听在别人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墨锦川当即沉了脸,冷声道:“诗涵郡主若不愿只管直说,我们不会强人所难。” 子恒亦是冷着脸问:“你说谁不识好歹?” 他站起身来,一双拳头紧攥着,身形虽瘦削个头也小小的一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仿佛下一瞬,那拳头便要砸到庄诗涵的身上去。 她可以说他不好,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说他妹妹,不行! 被父子俩变脸之快惊到,庄诗涵快速收回手,满眼懊恼道:“你们这叫做讳疾忌医知道吗?” 她好心要给这小丫头看病,反倒还有错了? 墨锦川沉着脸道:“本王竟不知,诗涵郡主何时变得如此有医德了。” 任何一个大夫,都听不了这种旨意自己医德的话。 哪怕庄诗涵并没有,也忍不了。 她当即冷了脸,双手抱臂满眼不屑道:“得病的是这小丫头,又不是我,我急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越想越气,咬了咬牙放狠话道:“是你们不让我给她诊脉的,要是之后有什么好歹,可跟我没关系。” 她心中有气,想要撇清关系这没错。 墨锦川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可她所说的这些话,对于一个四岁孩童而言,这话未免太过恶毒。 尤其是娇娇这丫头自小聪明,一下便明白了什么,顿时红了眼眶。 她捂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宋言汐问:“姑姑,娇娇会不会死啊?” 被小丫头软糯的声音揪着心,宋言汐强扯出一抹笑道:“娇娇别怕,有姑姑在,你不会有事的。” 子恒也道:“娇娇莫害怕,有姑姑在。” 庄诗涵在一旁听着,不由冷笑,“一个两个的,还真当宋言汐是万能的不成?” 她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到墨锦川冷沉的眼眸,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懒得同他一般计较。 顺着娇娇的小手轻轻按压着她的肚子,宋言汐每按一下,便轻声问她疼不疼。 小丫头摇摇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庄诗涵双手抱臂,凉凉道:“刚刚跑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抻着了,拉伸拉伸就好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也不知道宋言汐在那里摸什么,装模作样! 宋言汐并未理会她,一点一点摸过去,而后看向墨锦川道:“确实是抻着了,稍作歇息便好。” 庄诗涵拧眉,生气道:“哪有你这么当大夫的,抻着了还让孩子好好歇着,不把这口气拉顺她能舒服?” 道理是没错,却也要分人。 至少娇娇眼下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她所说的方法。 见宋言汐不理她,庄诗涵怒了,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这孩子可是你的继女,将来要喊你一声母亲的,你就是这么给她治病的?” 第626章 装都不打算装了? 不等宋言汐开口,庄诗涵冲着墨锦川快速道:“王爷别听她的,她根本就不会治病。 随便看书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说自己是大夫,真把人治出个好歹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问墨锦川:“王爷,这可是你亲闺女,难道你就放心将她的生死交到这种人手上吗?” 墨锦川眼神更冷,问:“不交给汐儿,难道本王要将娇娇的性命,交给一个急于求成不惜用活人试药的人手上?” 闻言,庄诗涵陡然脸色。 她低喃道:“不,这不可能。” 那件事她做的如此隐秘,别说是外人,就连林庭风和整日跟在她身边的春生都不知道。 更别提,那时墨锦川已然乔装出了城,压根不在边城里。 对,他绝不可能知道。 意识到什么,庄诗涵看向宋言汐,怒道:“好你个姓宋的,整日里就会做这些背后捅刀子的事,你还知不知道要脸两个字怎么写? 就算我跟你有过矛盾,也不是你在人前故意造谣的理由!” 宋言汐轻拍着娇娇的后背,眼神冰冷道:“你少血口喷人。” 她指的是,庄诗涵说她造谣一事。 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怎能承认? 宋言汐的话,庄诗涵一个字也不信。 如果不是这个姓宋的在锦王面前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用边城百姓试药的事。 再说了,他们又有什么证据? 光靠着红口白牙一张嘴,简直是可笑。 庄诗涵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你们还真有意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先是假意答应要帮我,然后转头便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怎么,当我是什么任人揉圆捏扁的大冤种吗?” 她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们休想!” 面对她的控诉,墨锦川只问了一句话。 “何春花之死,你心中当真无愧?” 庄诗涵一怔,拧眉问:“谁?” 她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物,不由好笑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到什么,她面带不屑道:“名字这么俗气,一听就知道是哪个偏远村子里的。 我自小长在京都,怎么可能认识。” 她说着,眼底多了懊恼,“王爷,即便你再喜欢宋言汐,也不能为了维护她就平白无故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子恒攥紧了拳头道:“休得胡言,我爹并非公私不分之人。” 娇娇也忍着痛道:“坏女人,不许说我爹爹!” 她挣扎着要跳下来,结果扯到肚子,疼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小丫头一边哭,一边揪着宋言汐的袖子问:“姑姑,娇娇会不会死啊?” 她小脸惨白,“呜呜呜,娇娇要痛死了。” 宋言汐一边说着不会,一边吩咐竹枝道:“快去马车上取我的药箱来。” 娇娇的情况原本不打紧,只要不哭不闹,坐着歇息片刻便能恢复过来,根本用不着吃什么药。 毕竟,是药三分毒。 娇娇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她平日里也只敢用食补这种温和的方法为她条例。 可眼下,这药却是非吃不可了。 她抬头看向庄诗涵,压着心头怒火问:“你当真不记得春花嫂子了?” 庄诗涵不耐烦道:“你这人有完没完啊,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有什么必要值得我去认识吗?” 她言语间的轻蔑不加掩饰,分明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口中所谓乡野之人。 这与她从前在外所立的人设,截然不同。 所以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 对上宋言汐诧异的眼神,庄诗涵似是想到什么,凉凉问:“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她说着,自嘲一笑道:“想尽办法将我拉下神坛,揭穿我的所谓真面目,好让那些曾经崇拜我的百姓,转过头来对我嗤之以鼻。 而后,再将你这位救世主高高捧起,将你当做救苦救难的神明。” 单是听她这一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守了多大的压迫和委屈。 宋言汐在她口中,也成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到最后还红了眼眶,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申冤。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宋言汐忍无可忍问:“那李壮呢?你总该记得。” 想到那个小胖子,庄诗涵眸色闪了闪,强行稳下心神道:“那几个孩子同我一辆马车回京,我自然认识。” 她拧眉问:“那孩子如今不是住在你郡主府,可是出了何事?” 宋言汐冷笑一声,凉凉道:“记得李壮却不记得其生母,当真是奇哉怪哉。” 听到生母二字,庄诗涵陡然变了脸色,声音不自觉染了些许慌乱,“何春花是那小胖子的娘?” 她轻咬下唇,不过片刻便恢复了镇定,感叹道:“那是个苦命人,还没成婚几年便守了寡,这几年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的着实不容易。” 宋言汐冷声问:“郡主说这些,当真不觉得惭愧吗?” 庄诗涵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落,她看向墨锦川问:“宋言汐无凭无据便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王爷难道打算就这么看着? 她将来可是要做锦王妃的人,如此言行,当真不怕德不配位?” 墨锦川凉凉道:“诗涵郡主既问心无愧,自是不比在意别人如何评说。 至于汐儿配不配,你说了不算。” 庄诗涵气得眼圈通红,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齿。 她在意,她如何能不在意? 不过问心有愧,倒是称不上。 自古以来,无数的伟大发明都有一批批的英雄先驱为之献身,医学领域也毫不例外。 这个时代医疗匮乏,又不像是现代,可以用专门饲养的小白鼠之类的物品代替试验。 即便如此,待到药效稳定之后,也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临床试验才能最终应用。 真要按照这么一套才操作下来,别说是何春花了,边城的百姓都不知道死几轮了。 她那么做,分明是为了救他们的性命! 他们应该对她感激涕零才是。 反正结果是好的,至于过程怎么样,重要吗? 庄诗涵心中这么想着,忍不住问:“你那么圣母,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找了五个士兵试药?” 她不由冷笑,眼神不屑道:“也不知道你究竟在高贵什么。” 宋言汐坦言道:“是,我确实让石头那么喝了我调整过的药方。 诗涵郡主若需要,我现在便可将药方誊抄出来,请宫中有资历的太医查验有无问题。” 说着,她话锋一转问:“你呢,你敢吗?” 第626章 装都不打算装了? 不等宋言汐开口,庄诗涵冲着墨锦川快速道:“王爷别听她的,她根本就不会治病。 随便看书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说自己是大夫,真把人治出个好歹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问墨锦川:“王爷,这可是你亲闺女,难道你就放心将她的生死交到这种人手上吗?” 墨锦川眼神更冷,问:“不交给汐儿,难道本王要将娇娇的性命,交给一个急于求成不惜用活人试药的人手上?” 闻言,庄诗涵陡然脸色。 她低喃道:“不,这不可能。” 那件事她做的如此隐秘,别说是外人,就连林庭风和整日跟在她身边的春生都不知道。 更别提,那时墨锦川已然乔装出了城,压根不在边城里。 对,他绝不可能知道。 意识到什么,庄诗涵看向宋言汐,怒道:“好你个姓宋的,整日里就会做这些背后捅刀子的事,你还知不知道要脸两个字怎么写? 就算我跟你有过矛盾,也不是你在人前故意造谣的理由!” 宋言汐轻拍着娇娇的后背,眼神冰冷道:“你少血口喷人。” 她指的是,庄诗涵说她造谣一事。 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怎能承认? 宋言汐的话,庄诗涵一个字也不信。 如果不是这个姓宋的在锦王面前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她用边城百姓试药的事。 再说了,他们又有什么证据? 光靠着红口白牙一张嘴,简直是可笑。 庄诗涵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你们还真有意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先是假意答应要帮我,然后转头便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怎么,当我是什么任人揉圆捏扁的大冤种吗?” 她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们休想!” 面对她的控诉,墨锦川只问了一句话。 “何春花之死,你心中当真无愧?” 庄诗涵一怔,拧眉问:“谁?” 她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物,不由好笑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到什么,她面带不屑道:“名字这么俗气,一听就知道是哪个偏远村子里的。 我自小长在京都,怎么可能认识。” 她说着,眼底多了懊恼,“王爷,即便你再喜欢宋言汐,也不能为了维护她就平白无故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子恒攥紧了拳头道:“休得胡言,我爹并非公私不分之人。” 娇娇也忍着痛道:“坏女人,不许说我爹爹!” 她挣扎着要跳下来,结果扯到肚子,疼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小丫头一边哭,一边揪着宋言汐的袖子问:“姑姑,娇娇会不会死啊?” 她小脸惨白,“呜呜呜,娇娇要痛死了。” 宋言汐一边说着不会,一边吩咐竹枝道:“快去马车上取我的药箱来。” 娇娇的情况原本不打紧,只要不哭不闹,坐着歇息片刻便能恢复过来,根本用不着吃什么药。 毕竟,是药三分毒。 娇娇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她平日里也只敢用食补这种温和的方法为她条例。 可眼下,这药却是非吃不可了。 她抬头看向庄诗涵,压着心头怒火问:“你当真不记得春花嫂子了?” 庄诗涵不耐烦道:“你这人有完没完啊,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有什么必要值得我去认识吗?” 她言语间的轻蔑不加掩饰,分明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口中所谓乡野之人。 这与她从前在外所立的人设,截然不同。 所以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 对上宋言汐诧异的眼神,庄诗涵似是想到什么,凉凉问:“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她说着,自嘲一笑道:“想尽办法将我拉下神坛,揭穿我的所谓真面目,好让那些曾经崇拜我的百姓,转过头来对我嗤之以鼻。 而后,再将你这位救世主高高捧起,将你当做救苦救难的神明。” 单是听她这一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守了多大的压迫和委屈。 宋言汐在她口中,也成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到最后还红了眼眶,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申冤。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宋言汐忍无可忍问:“那李壮呢?你总该记得。” 想到那个小胖子,庄诗涵眸色闪了闪,强行稳下心神道:“那几个孩子同我一辆马车回京,我自然认识。” 她拧眉问:“那孩子如今不是住在你郡主府,可是出了何事?” 宋言汐冷笑一声,凉凉道:“记得李壮却不记得其生母,当真是奇哉怪哉。” 听到生母二字,庄诗涵陡然变了脸色,声音不自觉染了些许慌乱,“何春花是那小胖子的娘?” 她轻咬下唇,不过片刻便恢复了镇定,感叹道:“那是个苦命人,还没成婚几年便守了寡,这几年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的着实不容易。” 宋言汐冷声问:“郡主说这些,当真不觉得惭愧吗?” 庄诗涵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落,她看向墨锦川问:“宋言汐无凭无据便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王爷难道打算就这么看着? 她将来可是要做锦王妃的人,如此言行,当真不怕德不配位?” 墨锦川凉凉道:“诗涵郡主既问心无愧,自是不比在意别人如何评说。 至于汐儿配不配,你说了不算。” 庄诗涵气得眼圈通红,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齿。 她在意,她如何能不在意? 不过问心有愧,倒是称不上。 自古以来,无数的伟大发明都有一批批的英雄先驱为之献身,医学领域也毫不例外。 这个时代医疗匮乏,又不像是现代,可以用专门饲养的小白鼠之类的物品代替试验。 即便如此,待到药效稳定之后,也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临床试验才能最终应用。 真要按照这么一套才操作下来,别说是何春花了,边城的百姓都不知道死几轮了。 她那么做,分明是为了救他们的性命! 他们应该对她感激涕零才是。 反正结果是好的,至于过程怎么样,重要吗? 庄诗涵心中这么想着,忍不住问:“你那么圣母,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找了五个士兵试药?” 她不由冷笑,眼神不屑道:“也不知道你究竟在高贵什么。” 宋言汐坦言道:“是,我确实让石头那么喝了我调整过的药方。 诗涵郡主若需要,我现在便可将药方誊抄出来,请宫中有资历的太医查验有无问题。” 说着,她话锋一转问:“你呢,你敢吗?” 第627章 你同姑姑如何比? 庄诗涵脸色一沉,冷笑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那何春花的坟头草想必都有人高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什么,她不由反问道:“你就算将药方誊写下来,又怎么能证明你当时给那几个士兵用的就是这个药?” 宋言汐闻言,难得沉默。 这一切看在庄诗涵眼中,却成了变相的默认。 她更觉得好笑,嘲讽道:“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的我见多了,但是上赶着要给自己挖坑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宋言汐冷眼听着,并未着急反驳。 坐在她腿上的娇娇却听不下去了,攥着小粉拳愤怒道:“坏女人,不许说我姑姑!” 她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转头搂着宋言汐小声哭了起来。 子恒是看着小丫头长大的,甚至无需眼神对上,他也能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在责怪自己。 怪自己太小,口齿不够伶俐说不过别人。 更怪自己肚子疼的太不是时候,一点忙也忙不上。 否则,她非得跳下去踩两下庄诗涵的脚,为宋言汐出一口恶气。 妹妹还小,可他不小了。 子恒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问:“郡主难道不知,军中凡开方皆有留存?” 庄诗涵一怔,还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可她嫌弃太麻烦,每次都没有照做。 因为这个,那些老东西没少找她的晦气。 难不成宋言汐一个半吊子军医,每次开方时都按照规矩留存底方了? 简直笑死人了。 她怕是连什么叫做开方,都不知道。 更别说,知道什么军中所谓的那些规矩。 庄诗涵目光死死地盯着子恒,越想越觉得,这小子在唬她。 真要有什么留存的底方,宋言汐会憋着到现在都不说? 好小子,不愧是他墨锦川的种,连她都敢糊弄! 小小年纪就这么心思深沉,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庄诗涵正想教育两句,就听子恒又问:“郡主的底方何在?” 她想也没想,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宋言汐?” 像是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道:“对不住,险些忘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嫁进锦王府,做你们的母亲。 你有心袒护,也在情理之中。” 子恒不由沉了脸,冷声道:“拿出证据来。” 庄诗涵:“什么证据?” 子恒:“袒护的证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庄诗涵被气笑了。 她反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袒护,在于你的心,我怎么可能拿的出证据来?” 子恒冷了脸道:“没有证据,便是诬陷。” 听着他的话,庄诗涵笑得更开心了,“你这孩子,倒真是有意思。 口口声声说我没证据是诬陷,可你爹刚刚同宋言汐想要给我扣屎盆子时,怎么不见你跳出来说半句公道话?” 子恒抿了抿唇,眼神鉴定道:“我爹不会冤枉好人。” 他顿了顿,又道:“也绝不可能放过恶人。” 被比作恶人,庄诗涵更想笑了,看向墨锦川问:“王爷平日里,便是教着这两个孩子任人唯亲,善恶不分?” 子恒板着脸道:“我分得清。” 不等她反驳,他冷声继续问:“郡主开的方子,底方何在?” 庄诗涵被问的烦了,脱口道:“什么底方不底方的,我治病救人只讲究一个快准狠。 只要能将人救活就行,哪还有空管什么方子?” 想到什么,她冷笑提醒道:“我治病从来不开方的事,不光边军中人知道,就连陛下也是知情的。” 这小子要是再敢质疑她,便是在质疑当今陛下。 帝王威严不容侵犯,别说他只是一个并不讨宣德帝喜爱的孙辈,即便是他爹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提出质疑。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说什么! 子恒抿了抿唇,板着小脸道:“陛下行事看重规矩,最讨厌钻空子的人。” “钻空子?”庄诗涵指了指自己,拧眉问:“你这孩子,说的该不会是我?” 子恒点点头,半点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爹和大哥都说过,面子这种东西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反之,寸步不让! 庄诗涵被气笑了,看向墨锦川问:“王爷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墨锦川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稚子之言,郡主又何必动怒。” 听到他这话,庄诗涵险些没被气死。 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这就算了? 他可是堂堂大安锦王,这么纵着孩子,也不怕把人给养废了! 庄诗涵只觉得胸口一团火越烧越旺,咬了咬牙问:“你这孩子口口声声说我钻空子,那宋言汐呢,她又好到哪儿去?” 子恒眉头紧皱,毫不犹豫问:“你同姑姑如何比?” “咔嚓!”庄诗涵折断了一双筷子。 她紧盯着宋言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咬牙切齿道:“他可真是你的好儿子!” 越想越气,她霍然起身道:“我还有客人要招待,先走一步。” 墨锦川掀眸看向她,淡淡道:“菜都还没上齐,郡主急什么?” 庄诗涵怒声问:“你们哪里像是来吃饭的?” 大的小的,分明是冲着砸场子来的。 她也真是昏了头,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高高兴兴的日子非得请他们一家子过来找晦气。 墨锦川凉声问:“诗涵郡主既问心无愧,拿出证据便是,急什么?” 证据,她哪里有什么证据? 即便是有,她也不可能拿出来坑自己。 庄诗涵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你们要真有我戕害无辜性命的证据,便到陛下面前告我。 可要是没有,那便是诬告。” 她紧紧盯着宋言汐,一字一句道:倘若是诬告,便是你二人因公徇私冤枉了我。 今日之事,若不赔礼道歉,咱们没完!”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宋言汐冷声问:“你当真以为,你在边城做的那些事情天衣无缝?” 庄诗涵冷笑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她就算说的再多也只是为了诈她! 想明白这一点,庄诗涵更是连半分心虚也无,不耐烦道:“你们慢慢吃,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她转身便走。 望着她的背影,宋言汐冷声问:“从前跟在诗涵郡主身边的药童呢?” 第627章 你同姑姑如何比? 庄诗涵脸色一沉,冷笑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那何春花的坟头草想必都有人高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什么,她不由反问道:“你就算将药方誊写下来,又怎么能证明你当时给那几个士兵用的就是这个药?” 宋言汐闻言,难得沉默。 这一切看在庄诗涵眼中,却成了变相的默认。 她更觉得好笑,嘲讽道:“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的我见多了,但是上赶着要给自己挖坑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宋言汐冷眼听着,并未着急反驳。 坐在她腿上的娇娇却听不下去了,攥着小粉拳愤怒道:“坏女人,不许说我姑姑!” 她还想说什么,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转头搂着宋言汐小声哭了起来。 子恒是看着小丫头长大的,甚至无需眼神对上,他也能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在责怪自己。 怪自己太小,口齿不够伶俐说不过别人。 更怪自己肚子疼的太不是时候,一点忙也忙不上。 否则,她非得跳下去踩两下庄诗涵的脚,为宋言汐出一口恶气。 妹妹还小,可他不小了。 子恒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问:“郡主难道不知,军中凡开方皆有留存?” 庄诗涵一怔,还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可她嫌弃太麻烦,每次都没有照做。 因为这个,那些老东西没少找她的晦气。 难不成宋言汐一个半吊子军医,每次开方时都按照规矩留存底方了? 简直笑死人了。 她怕是连什么叫做开方,都不知道。 更别说,知道什么军中所谓的那些规矩。 庄诗涵目光死死地盯着子恒,越想越觉得,这小子在唬她。 真要有什么留存的底方,宋言汐会憋着到现在都不说? 好小子,不愧是他墨锦川的种,连她都敢糊弄! 小小年纪就这么心思深沉,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庄诗涵正想教育两句,就听子恒又问:“郡主的底方何在?” 她想也没想,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宋言汐?” 像是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道:“对不住,险些忘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嫁进锦王府,做你们的母亲。 你有心袒护,也在情理之中。” 子恒不由沉了脸,冷声道:“拿出证据来。” 庄诗涵:“什么证据?” 子恒:“袒护的证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庄诗涵被气笑了。 她反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袒护,在于你的心,我怎么可能拿的出证据来?” 子恒冷了脸道:“没有证据,便是诬陷。” 听着他的话,庄诗涵笑得更开心了,“你这孩子,倒真是有意思。 口口声声说我没证据是诬陷,可你爹刚刚同宋言汐想要给我扣屎盆子时,怎么不见你跳出来说半句公道话?” 子恒抿了抿唇,眼神鉴定道:“我爹不会冤枉好人。” 他顿了顿,又道:“也绝不可能放过恶人。” 被比作恶人,庄诗涵更想笑了,看向墨锦川问:“王爷平日里,便是教着这两个孩子任人唯亲,善恶不分?” 子恒板着脸道:“我分得清。” 不等她反驳,他冷声继续问:“郡主开的方子,底方何在?” 庄诗涵被问的烦了,脱口道:“什么底方不底方的,我治病救人只讲究一个快准狠。 只要能将人救活就行,哪还有空管什么方子?” 想到什么,她冷笑提醒道:“我治病从来不开方的事,不光边军中人知道,就连陛下也是知情的。” 这小子要是再敢质疑她,便是在质疑当今陛下。 帝王威严不容侵犯,别说他只是一个并不讨宣德帝喜爱的孙辈,即便是他爹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提出质疑。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说什么! 子恒抿了抿唇,板着小脸道:“陛下行事看重规矩,最讨厌钻空子的人。” “钻空子?”庄诗涵指了指自己,拧眉问:“你这孩子,说的该不会是我?” 子恒点点头,半点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爹和大哥都说过,面子这种东西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反之,寸步不让! 庄诗涵被气笑了,看向墨锦川问:“王爷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墨锦川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稚子之言,郡主又何必动怒。” 听到他这话,庄诗涵险些没被气死。 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这就算了? 他可是堂堂大安锦王,这么纵着孩子,也不怕把人给养废了! 庄诗涵只觉得胸口一团火越烧越旺,咬了咬牙问:“你这孩子口口声声说我钻空子,那宋言汐呢,她又好到哪儿去?” 子恒眉头紧皱,毫不犹豫问:“你同姑姑如何比?” “咔嚓!”庄诗涵折断了一双筷子。 她紧盯着宋言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咬牙切齿道:“他可真是你的好儿子!” 越想越气,她霍然起身道:“我还有客人要招待,先走一步。” 墨锦川掀眸看向她,淡淡道:“菜都还没上齐,郡主急什么?” 庄诗涵怒声问:“你们哪里像是来吃饭的?” 大的小的,分明是冲着砸场子来的。 她也真是昏了头,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高高兴兴的日子非得请他们一家子过来找晦气。 墨锦川凉声问:“诗涵郡主既问心无愧,拿出证据便是,急什么?” 证据,她哪里有什么证据? 即便是有,她也不可能拿出来坑自己。 庄诗涵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你们要真有我戕害无辜性命的证据,便到陛下面前告我。 可要是没有,那便是诬告。” 她紧紧盯着宋言汐,一字一句道:倘若是诬告,便是你二人因公徇私冤枉了我。 今日之事,若不赔礼道歉,咱们没完!”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宋言汐冷声问:“你当真以为,你在边城做的那些事情天衣无缝?” 庄诗涵冷笑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本就是死无对证的事,她就算说的再多也只是为了诈她! 想明白这一点,庄诗涵更是连半分心虚也无,不耐烦道:“你们慢慢吃,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她转身便走。 望着她的背影,宋言汐冷声问:“从前跟在诗涵郡主身边的药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