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读我心声,真千金一脚踹一个》 第1章 真千金的心声 永定侯府。 细雨如丝,轻轻敲打着碧纱窗外,而荣禧堂内,熊熊燃烧的银霜炭也无法驱散春日的阵阵寒意。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神色凛然,突然间,她举起手中的乌金釉玉盏,狠狠地朝跪伏在下方的江颂宜一砸。 那玉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时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 老夫人目光如炬,怒视着江颂宜,拍案而起:“颂宜,你可知你犯下了何等罪行?你竟敢对玉窈下手,将她推入冰湖,你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夺取玉窈的婚约,成为四皇子妃吗?你错了,你这样的心肠,不配站在任何人身边!” “你和玉窈自小被廖氏故意抱错,互换了身份。你固然是江家的嫡长女,却也不能对玉窈心生怨恨,企图占有她的婚约,甚至想要害死她!毕竟,这一切并非玉窈的过错!” 就在这时,老夫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莫名其妙的声音: 【侯府全员抄斩时,江玉窈不是拿老夫人当挡箭牌逃走了么?】 老夫人脸色瞬间惨白,目光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只见左右两排侍女们依旧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紧抿着唇,努力镇定自己,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老夫人缓缓坐下,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暗自思忖:“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为何只有我能听到?抄斩?挡箭牌?这都是什么鬼?” 老夫人眼神复杂地看向江玉窈,只见她依旧温婉知礼,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刚才的声音一无所知。 江玉窈并非侯府血脉,但自幼被她养在膝下,传授她礼仪、诗词,教她如何管理府中事务,祖孙俩感情十分深厚,怎可能弃她而逃? 更何况,永定侯府满门忠烈,深受皇帝器重,又怎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尽管寒意侵袭,江玉窈依旧咬紧牙关,强撑着颤抖不止的身子,道:“祖母,姐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冲动,求祖母宽恕。” 老夫人回过神来,满脸心疼地看着江玉窈,道:“傻孩子,江颂宜如此心狠手辣,将你推入冰冷的湖中,险些要了你的命,你却为她求情?” 江玉窈心中冷笑,面上却娇柔柔道:“祖母,姐姐自小流落乡野,吃尽了苦头,认回府中后,见到我过得比她好,心中自然会有些不平衡。对我发泄怨气,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胡扯!” 就在此刻,有个身姿挺拔、英武俊美的青年男人款步踏入荣禧堂,正是四皇子辛夷子固。 他身着一身墨绿色朝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面色阴沉,令人不敢直视。 侍女们纷纷屈膝行礼,老夫人也起身相迎,笑容满面道:“四皇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侯府蓬荜生辉啊。” 辛夷子固微微点头,语气淡然:“老夫人,我是来看玉窈的。” 说着,他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颂宜,语气冷冽:“江颂宜蓄意谋害玉窈,杀无赦!” 老夫人面露难色,轻叹一声:“殿下,江颂宜毕竟是我们江家的女儿……” 辛夷子固瞪着老夫人:“老夫人,玉窈是我的未婚妻,她受到欺负,就是对我辛夷子固的侮辱。我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又有何面目见人?” 老夫人被他言语中的冷意所震慑,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殿下,您说的极是。江颂宜的行为确实过分,我会将江颂宜逐出侯府,赶往京郊别庄,从此断绝关系,而玉窈仍是永定侯府的嫡千金!” 老夫人此言一出,便有两个粗使婆子去拉江颂宜。 江颂宜后知后觉,她竟然奇迹般地重生了! 她重回命运多舛的一年,那一年,侯府惨遭抄家,无人生还。 前世,她与江玉窈同在古寺降生,江玉窈的生母廖氏故意将两人掉包。 江玉窈成为永定侯府千金小姐,而她,却沦为歌姬之女。 有一日,她无意间偷听了廖氏与养兄的私语,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于是悄无声息地摸走了儿时佩戴的长命锁作为信物,重返侯府认祖归宗。 然而,她倾尽所有,为亲人呕心沥血,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冷漠与嫌厌,反而对江玉窈宠溺无度,并联手隐瞒她的真实身份,使得她顺利成为了四皇子妃。 可悲的是,直到她被江玉窈陷害至死,化作孤魂野鬼,江玉窈与生父护国公共谋,导致永定侯府被暗中屠戮,其真实嘴脸才暴露无遗,江家人方才悔不当初。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她的遗体被悬挂于城门之上,任由寒风侵袭,最终化作枯骨,残酷的事实凝结成了永恒的痛。 意识回笼,江颂宜猛地挣开婆子的手,她的眼神坚定而冷厉,仿佛一柄锋利的剑,直指老夫人。 婆子们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江颂宜嘲讽一笑,目光扫过老夫人,声音虽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祖母,不用您动手,我宁愿去别庄,也不愿在这污浊之地多待一刻。”江颂宜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和决绝。 老夫人脸色铁青,紧盯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她没想到江颂宜竟敢如此公然地顶撞她,而接下来的一道心声所透露出的信息让她心中更是一震: 【尊敬的祖母还有三位哥哥呀,待到你们如同前世一般,被江玉窈及其生父护国公的诡计陷害,背负莫须有的谋反罪,不幸满门惨死后,我必将为你们讨回公道。届时,我将化身为忠臣的后裔,纵然无法承袭爵位,亦能荣获皇室封号,不是郡主,也是县主,风光无限。倒也不错嘛,嘿嘿——】 老夫人闻言,脸色变得苍白,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并未产生幻听,她刚才听到的,正是江颂宜的心声! 江颂宜知道上辈子的事情? 但,江玉窈是杏花村里廖寡妇的女儿,她的生父为何与护国公扯上了关系? 毕竟,护国公与女儿江姝早就成亲多年了! 老夫人如闻天方夜谭,但内心又隐隐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考量:或许,是先祖们早已预见到了侯府即将大祸临头,因此借助颂宜的心声发出警示? 一念及此,她立马命令身边的婆子们:“速速拦截江颂宜!” 第2章 不谙水性? 江颂宜透过窗棂外的雨帘,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身凝视着老夫人那沧桑的面容。 江玉窈亦洞察到老夫人内心的焦虑,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忧愁:“祖母,颂宜姐姐并非有意将我推进湖中,她曾是侯府的明珠,却饱受漂泊之苦,这些年来已承受了无尽的艰辛,您断不能将她逐出侯府。” 旁边的辛夷子固则是将双袖交叠,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她若要走,便随她去,留在侯府只会为永定侯的名声抹黑!老夫人何必多此一举?” 辛夷子固心中暗忖,江颂宜如此沉迷于浮华,怎么可能放弃侯府千金的尊贵身份,她此刻提出离开侯府,无非是在上演一出虚情假意的戏码! 依照江玉窈的打算,她以退为进,必能激起祖母的怒火,坚决地将江颂宜逐出门户。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老夫人竟然顺水推舟,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绝:“四皇子,玉窈所言极是。既然玉窈为你求情,江颂宜,我决定罚你在寿堂后院的佛堂中,静心抄录经文,以反省自身!” 老夫人这话,掷地有声。 江玉窈的面色略带几分尴尬,心中暗忖,抄佛经?倒不如将江颂宜赶到别庄去,以免在此惹人厌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的辛夷子固,渴望他能够挺身而出,劝阻老夫人。 可是,辛夷子固一心考虑如何为江玉窈讨公道,又不愿拂逆她的表面意愿,于是跟着附和道:“玉窈果然心地至纯。” 江颂宜听了这话,不禁冷哼一声。 前世,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形,江玉窈在四皇子和府中仆从面前,不慎跌入湖中,却反咬一口,诬蔑是江颂宜故意推的她。 老夫人愤怒至极,无论江颂宜如何辩解,都坚决要将她送往京郊的庄子上软禁。 原本与她有着婚约的四皇子也一个劲地袒护江玉窈。 直到生母许氏拖着病弱之躯亲自求情,才让老夫人和四皇子暂时息怒,可即便如此,江颂宜仍被罚跪祠堂一整宿。 这一世,她已无意再费心解释,任由误会延续,那些所谓的亲人,她已不再放在心上! 不过,有仇有怨还是要报的…… 老夫人房里的甄嬷嬷走到江颂宜面前:“大姑娘,请随我走。” 江颂宜却在这一刻突然发力,随后一个敏捷的跨步,紧紧抓着江玉窈的胳膊,将她强硬地往外拉去。 荣禧堂内,众人无不为之骇然。 辛夷子固眉头紧蹙,语气冷冽:“江颂宜,你究竟要将玉窈带往何方?” 江玉窈本人也惊诧莫名,她拼命挣扎,但长久深居简出,她的力量又岂能敌得过从小锻炼的江颂宜?不得不任由江颂宜将她连拖带拽地带离。 “颂宜姐姐,你这是想作甚?” “作甚?就像你自己期待的那样啊。” 说着,江颂宜一路将她拖到了庭院中的锦鲤池畔,毫不犹豫一脚将她踹入池中。 “砰!”江玉窈砸入池水,炸开一大朵水花,宛如破碎的珍珠洒落一地。 紧随其后匆匆赶来的老夫人、辛夷子固以及一群下人们,集体愣在原地,错愕不已。 老夫人怒目圆睁,声色俱厉:“江颂宜,你这是做什么?” 辛夷子固愈发火冒三丈,“死性不改!老夫人,我看不如立刻将这蛇蝎妇人逐出侯府!” 江颂宜却只是双手环胸,默不作声。 【江玉窈故意跳入湖中,借此诬陷我,这黑锅无论如何都要落在我的头上,那我索性就成全她,将她推入水里好了。】 老夫人望着江颂宜,听到这道心声,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难道,江颂宜真是无辜的? 【哎呀,江玉窈先前落水时的情景,宛如一朵即将被波涛吞噬的脆弱莲花,她偏偏要等到四皇子挺身而出,跃入湖中施以援手。众人都觉得她不谙水性,难以自救呢。】 【每次有人质疑,江玉窈那位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婢总是辩解,二小姐自幼不习水性,一旦跌入湖中,便有可能遭遇不幸,没有理由故意诬陷我。】 【敢情所谓的诬陷,不过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冷水沐浴的戏码啊。】 老夫人闻言大惊,此刻才转眼望向锦鲤池,那些下人们均不谙水性,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竹竿,试图救江玉窈上岸。 辛夷子固正准备跳入池中施救,却意外地发现,江玉窈竟然已经本能地像小狗般地在水中扑腾,终于挣扎到了池边,喘着粗气,这一幕让他当场愣住。 等下,玉窈明明是不谙水性的啊! 细雨如丝,轻轻飘洒在屋檐下,带来了一丝料峭。 老夫人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浑身湿透的江玉窈,见她强撑着爬上岸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十五年前,幼女江姝出嫁,她的心中满是牵挂与不舍。凑巧此时,长媳许氏产下女婴后身体亏损,于是她决定将玉窈带到荣禧堂亲自抚育。 岁月如梭,她亲眼见证了玉窈的成长,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不知何时已掌握了游泳的技能。 江玉窈全身被水浸透,丫鬟们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裹在披风中,引导她回到亭下。 她泪眼婆娑,看着老夫人,带着一丝哽咽轻唤:“祖母……” 老夫人却似乎有些淡漠,轻声质问道:“玉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江玉窈心中大惊,心虚地别过脸去,试图避开老夫人锐利的目光,“我……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颂宜姐姐多次将我推进水中,挣扎惯了就自然而然学会了。” 辛夷子固也尽量让自己相信江玉窈的这番说辞,“没错,玉窈自幼聪颖过人,学习新知识自然更为迅速。” 江颂宜不屑地撇了撇嘴:“瞎扯!我哪里用手推过,都是用脚踢的好!” “江颂宜!”老夫人眼神中闪过簇簇怒火,仿佛下一瞬就能将江颂宜烧成骷髅。 老夫人正欲严厉处置,却再次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聪颖过人?放屁!还不是因为她那出生于江南水乡的生母廖氏所传授,若非学会了游泳,她怎敢贸然跃入湖中对我栽赃诬陷?老夫人您未曾察觉的细节可谓多如繁星,您以为江玉窈每月十五前往荣恩寺,果真是去替您祈福么?】 第3章 东陵质子岳清扬 【实际上,她是与廖氏暗中勾结,图谋如何害死永定侯府全家!她早就发现自己并非永定侯府的正室之女,而是护国公的私生女,意图借助侯府之力为自己铺设锦绣前途。然而,这一切我都不会透露分毫,且看你们将来如何自食恶果,哼哼。】 老夫人此刻被愤怒冲昏头脑,险些厥了过去。 但她仍极力保持冷静,细想之下,才惊讶地发现自打玉窈九岁起,她的确每逢十五便前往荣恩寺,说是替她祈祷,风雨无阻。 不仅如此,她还会在那里住上几日。 如果玉窈真的每次都背着她与廖氏秘密会面,如果廖氏真是护国公偷偷包养的小情人的话…… 细思极恐。 老夫人瞬间感到被欺骗的愤恨,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惊恐。 不!这绝不可能! 侯府全家待玉窈如同掌上明珠,无比疼爱,她又怎会恩将仇报? 她刚要当场否定江颂宜的指控,然而突然想起不久之后便是十五日,到时她让人悄悄跟踪玉窈,就能洗清玉窈的嫌疑了。 江玉窈暗自庆幸老夫人被江颂宜的言行激怒至无言以对,嘴里却假惺惺地劝道:“祖母万不可因我而损害贵体,颂宜姐姐此举或许只是一时鲁莽,未必是她的真实意图啊。” “玉窈,你的心地实在仁慈,江颂宜正是因为你的心软,才敢一次又一次地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温子固对江颂宜的所作所为越发感到愤慨,眉头紧蹙,目光如刀,正准备劝说老夫人务必严惩江颂宜。 老夫人此刻对江颂宜的情感纷繁复杂,她尚未彻底明了江颂宜内心所想,因此并不愿意将她逐出侯府。只好顺着话头缓缓说道:“江颂宜,玉窈宽容大量,我就不对你施行重罚了。来人啊,把大姑娘带回惊鸿苑,没我的命令不得让她私自外出半步!” 江玉窈诧异之余,微微垂下眼帘,悄悄地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心中暗自冷笑。 正如母亲所言,冒牌货终究难以与正主相比! 她不能有丝毫心慈手软,一定要为自己谋取一番光明未来。国公府的正室千金身份,毕竟比侯府室女儿更为显赫! 江颂宜同样感到惊诧,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已经放肆到足以被老夫人逐出侯府,却未料到老夫人会如此宽宏。 她轻盈地转过身,如同蝴蝶般翩翩离去。 而老夫人与四皇子关心的询问不绝于耳,他们唯恐江玉窈二度落水会感染上风寒。 江颂宜视若罔闻,她的眼神中再无从前的那份纠结与挣扎,只剩下一片深邃的平静。 …… 江颂宜手执油纸伞,缓缓穿过抄手游廊,耳畔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声响,于是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向墙角那株苍老而盛开的梨花树。 梨花在春日的阳光下,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缓缓展开画卷。枝头上的梨花,如雪般纯净,层层叠叠,竞相绽放。 在树旁,一名身着深黑色衣服、身形瘦削的少年被家丁粗鲁地踢倒在地,撞击之下,梨花花瓣宛若飞雪般纷纷落下。 家丁们随之发出放肆的笑声。 “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王子罢了!你们东陵已经被我们侯爷驱逐至雁门关之外,你一个质子,还敢妄自尊大,把自己当成什么显赫的皇孙贵族?” 其中一个三角眼扫帚眉的家丁咬着一口馒头,脚下的鞋底重重踩在少年手心,嘲讽地说:“岳清扬,你要是肯帮我洗鞋,我就赏你半个馒头如何?你可美哟奥痴心妄想,以为大姑娘会帮你做主,她将二姑娘推进冰湖,老夫人正打算将她赶到京郊别庄去,哪还管顾得了你。” 就在此刻,另一个家丁忽然扯了扯那三角眼家丁的衣袖,目光斜视,示意道:“大姑娘来了。” 三角眼家丁回头,看到江颂宜站在那里,惊慌失措,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谄笑:“给大姑娘请安了,我们只是在和岳清扬殿下嬉戏呐,您别当真。” 江颂宜缓步上前,低头凝视着倚靠在梨花树上的岳清扬。 他身形修长而消瘦,乌黑的发丝随意散落,面容苍白中透出一抹病态的冷意,宛如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他手按着方才遭受重创的胸膛,痛苦之情隐而不显,却依旧抬眼询问:“大姑娘,听闻您刚才推二小姐落水,导致老夫人对您施加惩罚,不知是否安康?” 江颂宜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许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讥诮。 岳清扬难道不是想探听江玉窈的安危吗? 前世,她真是愚昧至极,竟会误以为她与岳清扬同是天涯沦落人,因而对他关怀备至,给予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岳清扬内心深处始终将她视为仇敌,仅仅是一颗棋子而已,倒是对日常欺负他的江玉窈情有独钟。 真是够贱! 甚至在逃离东陵之际,还背叛了她,与江玉窈共串通,诬陷她私自释放敌国质子,最终导致她被永定侯斩首示众,惨状令人不忍卒视。 岳清扬重返东陵之后,挥师奋战,成功击溃了西晋的坚固防御。就在江玉窈与四皇子温子固共结连理的喜庆日子里,她竟然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抢亲闹剧。 至于江颂宜,她的遗体被悬挂于城门之上,曝晒三日,成为最卑微的牺牲品。 而如今,上辈子曾领兵横扫西晋、性情残暴的东陵帝,却卑躬屈膝,匍匐在她的脚下,恳求她的怜悯。 面对这样的境况,她该如何抉择? 趁此机会极力巴结岳清扬,依附于他的权势,委曲求全,以图将来能够顶替江玉窈,成为东陵皇妃? 胡说八道! 区区东陵皇妃,她压根就不稀罕好嘛! 岳清扬骤然察觉有一股寒意从头顶传来,环顾左右,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带着几分迷茫的目光望着江颂宜,却只见她笑靥如花,娇媚动人。 “我自是安然无恙。毕竟,我才是真正的侯府血脉,尽管我曾经屡次三番被江玉窈这个贱人泼脏水,即便我当着祖母的面,将江玉窈推入几丈深的冰湖,祖母她老人家还不是照样对我宠溺有加,不曾对我施以半点惩罚么?” 岳清扬闻言,目瞪口呆:“大姑娘今日又将二姑娘推进了冰湖?”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第4章 廖芊芊 江颂宜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瞬间掠过的凶狠之光,嘴角轻轻上扬,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没错,岳清扬,江玉窈不是屡次对你施加欺凌吗?她曾将雪球偷偷塞进你的衣领,让你染上风寒,甚至让你头顶桃子充当靶子,导致你肩头遭受箭伤。我这些举动,不过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岳清扬微微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凶芒,嗓音低沉而柔和:“感激大姑娘的关爱。二小姐与我之间,不过是互相嬉戏,我不愿意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受到损害。” 江颂宜嘴角微勾,目光掠过跪着的几个家仆,若有所悟地说道:“敢情,你们之间的嬉戏竟是如此热闹。那也就是说,你与这些家仆的玩耍果真是颇为投入了。既如此,我就先行离去,不再对你们施加惩罚,省得扰了你们的兴致。” 家仆如同获得特赦,纷纷恭敬地道:“大姑娘明察秋毫,我等恭送大姑娘。” 岳清扬诧异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江颂宜,心中波涛汹涌。 在江颂宜踏上归途,返回惊鸿苑的悠长小径上,岳清扬特意上演了一出令人动容的苦肉计。 他原打算借助江颂宜的力量,解决这几个烦人的家伙,同时暗度陈仓,将他的人安插到自己身边。谁料,江颂宜这个愣头青竟然对他们网开一面,当起了睁眼瞎。 那些家仆差点因为他被江颂宜惩罚,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打算将满腔怒火倾泻到岳清扬的头上。 岳清扬急忙大声求救:“大姑娘!” 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仿佛飘雪一般,江颂宜在细雨中打着伞,回首一瞥,她的眉眼清澈而纯净,美得让人心悸,同时也让岳清扬心中涌起了一股意图破坏的欲望。 “怎么了?” “没……” 岳清扬低下了头,宽大的衣袖从手臂上滑落,露出了交错杂乱的鞭痕,令人心生怜悯。 但是,江颂宜那双琉璃眸子只随意地撇了一眼便淡定离去,“欸,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岳清扬手臂上划开的伤口还暴露在半空,他愣在原地,不禁怀疑地审视着自己手臂上那般醒目的伤口。 难道,自己的伤口割得太浅了么? 待江颂宜的背影彻底消失,那些家仆顿时现出真面目,发疯一般地冲上去围殴岳清扬,拳头如雨点般向他身上各个部位砸下。 “还企图向大小姐投诉?想要惩戒老子?” “哼,不过是个卑劣的混账东西!” 岳清扬的拳头紧握,青筋如同蚯蚓般在手腕上暴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但一想到目前的局势,却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侯府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受到永定侯的严密监控,任何想要实施的心机,唯有通过江颂宜方能避开猜忌。 然而江颂宜…… 想到江颂宜今日的诡异之举,岳清扬的眼中闪过一抹更加阴沉的光芒。 …… 惊鸿苑位于永定侯府的西南角落,修长的湘竹随风摇曳,营造出一片宁静而幽深的氛围。 江颂宜曾对这片冷清偏远之地嗤之以鼻,但现在,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些许与师父隐居山林时的宁静与淡泊。 前世,她死后被悬挂在城墙上,魂魄也一直被囚禁在肉身内,师父出现之后,她的灵魂总算被释放出来。 师父告诉她,自己与他缘分匪浅,便领着她修炼各种玄学。就在她准备重塑肉身时,竟突然回到了永定侯府。 回忆起那位气质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江颂宜总会感到一丝失落,不知道在这辈子能否还有机会碰到师父呢? 就在这时。 “江颂宜,是你回来了吗?” 江颂宜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斑斓、犹如孔雀般花里胡哨的少女手中托着丰盛的食物踏入屋内。 她一边紧握着油光锃亮的鸡腿大快朵颐,手指上沾满了鸡油,嘴里吃得只剩几缕肉丝时,一边还不忘将鸡腿在江颂宜眼前晃:“颂宜,快尝尝,这侯府的鸡肉烹制得远胜我们村里的家常口味,万一你日后被发配到京郊的别庄,估计就再难尝到如此美味了。” 江颂宜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藏匿的微妙嘲讽,微微转头,语气凌冽道:“芊芊,你自己吃。与你同行让我深感愧疚,毕竟江玉窈才是你的亲表姐,假如当初是她将你赎回,那么在未央苑,无论是什么样的美味,你都可以尽情享用,又怎会像现在这样,连热气腾腾的饭菜都难得一见……” 廖芊芊闻言,顿时发现手中的鸡腿变得索然无味,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甘与好奇地问道:“在未央苑,究竟还有什么独特的美食呢?” 江颂宜轻轻摇头,满脸无奈:“我也不甚明了,芊芊,你心里自然清楚,我过的日子根本比不得玉窈。但是呢,你尽可安心,即便我被驱逐到别庄,我也会将你带在身边,哪怕只剩下一口猪食,我也会分你一半。老夫人她们素来对我冷眼相待,唯你,是我最后的依靠。” 廖芊芊魂不守舍,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巧妙地将江颂宜甩掉,转而投入江玉窈的怀抱,享尽荣华富贵。 她才不愿意陪江颂宜受苦呢! “芊芊?” “颂宜,我腹中有些不适,要方便一下。” 廖芊芊随便编了个理由,一溜烟地逃跑了。 江颂宜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溜之大吉的身影,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廖芊芊是廖氏的侄女,与江颂宜算是发小,平日里总形影不离的。 然而,廖氏的弟弟沉迷赌博,为了凑赌资,竟狠心把廖芊芊卖入青楼。 那时,江颂宜才准备认祖归宗,见不得廖芊芊沦落风尘,便自掏腰包把她赎了出来,一起带到侯府。 虽然廖芊芊表面上是她的侍女,可江颂宜对她如同亲生姐妹,与她同食共寝,还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桩美满的姻缘。 然而前世,廖芊芊却屡次三番地助纣为虐,与江玉窈串通一气,各种诬陷江颂宜。 惊鸿苑中的侍女寥寥无几,除了廖芊芊,仅剩几名府中派遣的粗使丫头。 江颂宜懒得在永定侯府停留太长久,因此也尽量避免与她们有什么交集,以免将来侯府被抄斩祸时,心慈手软,无法割舍感情。 第5章 赌博的二哥 江颂宜沉浸在过去种种回忆之中,忽然,一段尘封的往事浮现在脑海。 前世,她误打误撞闯入了幽暗的鬼市,在一片森然的尸骨旁边,意外地捡到了一块神秘的令牌。 那块令牌拥有调动西晋疆域内最庞大商号——盛丰的神奇力量。 她灵机一动,决定将这块令牌献给温子固,只盼借此赢得他的青睐。 尽管温子固对她心生厌烦,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那块令牌。凭借这块令牌,他积累了巨额财富,广结良缘,结党营私。 正是这块令牌,在温子固后来篡位登基的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今生今世,江颂宜心想,如此珍贵的宝物,当然要自个儿留着更为稳妥。 …… 傍晚时分,夕阳如金铸就,将永定侯府的高墙映照得熠熠生辉。 江颂宜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身姿矫健,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门,来到了围墙边上。 她望着那高耸的墙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纵身一跃,轻车熟路地翻墙而出。 城北的街道熙熙攘攘,江颂宜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尽量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夜幕渐渐降临,她加快了步伐,朝着鬼市的方向走去。 鬼市位于城北最繁华的地段,四周巷弄曲折,易进难出。 江颂宜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穿梭在狭窄的巷子里,心中却不禁想起了那个让她差点陷入险境的天官节。 那时,她正值豆蔻年华,对未来充满好奇。天官节那日,她偷偷跟着丫鬟出了侯府,想要一睹京城的风采。 却不料,误打误撞地闯入鬼市,那是一个充满诡异与神秘的地方,江颂宜至今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遇到了盛丰令,她恐怕永远都无法离开那个地方! 江颂宜依照前世的记忆,沿着九龙街独自往北走着,不经意间来到了一家赌坊门口。 忽然,她听到有人喊:“江二少爷!”她心中一动,探头一瞧,立刻分辨出赌桌前的那个少年正是二哥江柏川。 江颂宜悄悄推开赌坊的门,只见一片喧嚣之中,江柏川正坐在一张赌桌前,风流潇洒,面若桃花。 他手中的赌筹翻飞,一会儿押大,一会儿押小,似乎正沉浸在赌博的之中。 赌坊里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围在江柏川身边,争相献媚。其中一个少年道:“江二少爷,您今天的运气真好,连赢几把。” 江柏川微微一笑:“运气而已,运气而已。” 江二少爷,您这手气,能不能借我们一点?” 江柏川哈哈一笑:“借手气可不行,不过我可以教你们几招。” “江二少爷,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您是怎么每次都能赢的?” 江柏川拿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很简单,赌博嘛,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心态好,运气自然就好。” 纨绔子弟们纷纷点头,一脸的崇敬。 江颂宜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冷笑连连。 此时,江柏川又赢了一局,纨绔子弟们纷纷欢呼喝彩,掌声雷动。 “江二少爷,您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才能像您一样赌博赢钱?” 江柏川一笑,“你先说说,你赌博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那人想了想,说:“我想赢钱,想证明自己。” 江柏川摇了摇头:“错了,你心里只想着赢钱,反而会输。赌博的时候,要心如止水,不能被欲望所左右。” 另一个华服少年紧接着插嘴道:“那我们怎么才能心如止水呢?” 江柏川看着他:“这就要看你们的修行了。赌博赢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们要慢慢修炼,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纨绔子弟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江柏川的意思。 就在这时,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突然凑上来道:“江二少爷,您府里刚接回的妹妹,叫什么江颂宜来着,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你赢了这么多钱,可想过要如何讨好她?” 见那些纨绔子弟们提起“江颂宜”的名字,江柏川登时冷哼一声,轻蔑地道:“她根本就不配当我妹妹,永定侯府的真正千金大小姐,只有我的二妹妹江玉窈。” 众纨绔子弟纷纷点头附和,其中一个名叫赵成的年轻人道:“江柏川,你说的没错。江颂宜那个野蛮粗俗的女子,根本配不上永定侯府的名头。听说,她不久前又将江玉窈推入冰湖,实在令人气愤。” 江柏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握紧了拳头:“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我要回府去,为我的二妹妹撑腰。” 赵成等人急忙劝阻道:“江柏川,你先别急。我们在这里帮你想办法。你如今刚刚赢了这一局,何不再赌一场,赢更多银两给江玉窈买礼物,哄她开心呢?” 江柏川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再赌一场。但我要提醒你们,这赌坊里的陷阱重重,你们可要小心。” 众人齐声应道:“放心,江二少爷,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 于是,江柏川与纨绔子弟们重新回到了赌桌前。 赌坊的气氛热烈,人们吆喝着,欢笑着,仿佛这里就是个人间天堂。 江柏川坐在赌桌前,神情严肃。 江颂宜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双臂交抱,目光如冰,冷眼看着江柏川沉迷于赌博的举动。他的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心中暗自嘲讽: 【你就接着下注,真以为自己是赌界神话?呵呵,下一轮,庄家定会让你将赢得的财物悉数归还,赔个干净。】 原本意气风发的江柏川,犹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兴头瞬间熄灭。 周围的人群中,大多数人对他溜须拍马,谄媚不已,还从未有人敢公然打击他的兴致。 那句话音,带着明显的女性细腻,然而江柏川环顾四周,却只见一群糙老爷们,并无女子身影! 何况,他仔细观察那些围在身边的人,无不称赞他的手气奇佳,谁敢对他有半句微词? 应该,这只是他的错觉罢! 江柏川回过神,脸色变得轻松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连赢了好几把,正是赌场得意的时候,在那些纨绔子弟的怂恿下,这一局,江柏川一咬牙,将所有赌注都押上。 江柏川一脸得意地将所有的赌注推向前方的赌桌,筹码堆砌如山,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身旁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围了上来,兴奋地议论着。 第6章 出老千 “二少爷,这一局您可真是大手笔啊!”其中一个穿着锦缎的少年笑道,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江柏川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自信:“没错,今日我要一次性解决这场赌局,让所有人见识一下永定侯府二少爷的手段。” 然而,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骰子摇出了结果,江柏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一次性输掉了所有的赌注,连最后的底牌也被一扫而空。 “哎呀,二少爷,这可真是意外啊!”一个纨绔子弟故作惊讶地叫道,眼中却难掩幸灾乐祸之意。 江柏川强颜欢笑,试图掩饰心中的失落:“不过是输了一场赌局,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江柏川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气馁。” 另一个纨绔子弟拍了拍江柏川的肩膀,鼓励道:“二少爷,您别灰心,赌博嘛,总有输赢。我们相信您的实力,一定能赢回来。” 江柏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错,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于是,江柏川再次坐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赌局。然而,好运并未降临在他身上,他接连输掉了几局,赌注越来越少。 “二少爷,您看,这局要是再输,可就真的危险了。”一个纨绔子弟担忧地看着江柏川。 江柏川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放心,我江柏川岂能让这些小事击败。这一局,我一定要赢。”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江柏川再次输掉了赌局,他不禁感到一阵绝望,瘫倒在椅子上。 就在这个瞬间,江柏川的耳边再次回荡起那熟悉而尖锐的嗓音,仿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他们布下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诱骗你,你以为今天还能侥幸取胜?那个庄家将牌藏于袖中,趁你稍有分神便施展作弊手段,如此明显的伎俩都未曾察觉,真是咎由自取,输得倾家荡产也是活该。】 江颂宜撂下这句心声,毅然转身离去。 她将江柏川视为同胞手足,不厌其烦地劝诫他要戒除赌博的恶习,然而他却不领情,反而觉得她远不如江玉窈那般懂事乖巧。 这一世,她决定不再多费口舌,任其深陷泥潭,自生自灭。 江柏川听到江颂宜的话,顿时目瞪口呆。 江柏川心生疑窦,眉头一耸,当即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庄家的手。他的眼神如利剑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庄家的脸,仿佛要看透他内心的狡猾。 庄家被江柏川的突然举动惊得面色一变,想要挣扎,却发现江柏川的手如同铁箍一般,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故作镇定地说道:“江兄,这是何意?莫非是输急了,想要找借口砸场不成?” 江柏川冷冷地望着他,语气坚定:“我江柏川从不做无理之事,今天在此揭露你的出老千行为,是为了维护赌坊的公平。你刚才的动作太大,骨牌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庄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仍硬着头皮狡辩:“江二公子误会了,这骨牌可能是我不小心碰掉的。我可是赌坊里有名的赌技高手,怎么可能做出出老千这种事?” 赌坊中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众人纷纷围过来,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江柏川挥手示意手下砸场,声音冷冽:“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想狡辩?今日我非但要揭露你的罪行,还要让你付出代价。” 庄家见状,慌乱地挣扎起来,企图逃脱江柏川的掌控。然而,江柏川的手却越来越紧,让他动弹不得。庄家咬紧牙关,怒视着江柏川:“江二公子,你敢动我,赌坊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江柏川冷笑一声,目光如炬:“你以为赌坊里的人都是你的帮凶吗?错了,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被你这种败类欺骗。今天,我要替天行道,为赌坊除害。” 这时,赌坊的老板走了过来,看着这场风波,眉头紧皱。他深知江柏川的势力,也知道庄家的底细。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站在江柏川这边。 “江二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赌坊老板问道。 江柏川点头:“千真万确。我可以当众试验,证明他的出老千行为。” 赌坊老板沉吟片刻,然后对庄家说:“既然如此,你便当众试验一下,证明你的清白。若是你真的没有出老千,那么江柏川愿意向你道歉。” 庄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心想,只要自己操作得当,一定能让江柏川无言以对。 试验开始了,江柏川和庄家分别坐在赌桌的两端。庄家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骨牌,尽量不露出破绽。然而,江柏川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庄家以为已经稳操胜券时,江柏川突然指出:“你的袖子里还有一张骨牌,刚才你故意掉落一张,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 庄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柏川,没想到自己的计谋竟然被识破。他无奈地承认:“江二公子,你赢了。我确实出老千了。” 赌坊中响起一片惊叹声,众人纷纷指责庄家。江柏川则挥手示意手下砸场,对庄家说:“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今日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庄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能低头认罪。 …… 另一边。 江颂宜披上幂篱,眉尖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月光如水,洒在她的身上,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笛声,她踏入了那条狭窄的胡同。 胡同里黑漆漆的,两旁的房屋破旧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塌。江颂宜小心翼翼地走着,她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她来到了一扇暗门前。暗门紧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得十分陈旧。江颂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暗门。 门后的世界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灯火通明,没有繁华喧嚣,只有一片昏暗的鬼市。鬼市中的人们都穿着幂篱,默默地交易着,没有吆喝声,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江颂宜紧张地环顾四周,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了前世在天官节时误入鬼市的经历,那时的她也被盯上了,差一点就陷入了险境。 但,她知道,这次不能退缩。 第7章 尸体活过来了 江颂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想起了前世在废弃酒窖中的躲藏,那时的她无助而又绝望。但这一次,她不能再躲藏了。 江颂宜微微挺直了脊背,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开始寻找那个废弃的酒窖,前世,就是在那里躲过了一劫。 穿梭在鬼市中,人们的目光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酒窖。 酒窖位于一片幽暗的角落,江颂宜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仿佛随时会吞噬掉一切。 江颂宜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酒窖的门。 酒窖里的空气潮湿而闷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江颂宜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环顾四周,酒窖中空无一人。她找到了一个角落,静静地坐下,身体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心却越来越平静。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这片诡异之地,映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的记忆来,那些关于盛丰令的点点滴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前世在酒窖中发现的尸体,那副雌雄莫辨的美貌,仿佛就在眼前。 江颂宜终于站了起来,点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她紧张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摸索前行,心中回忆着前世的情景。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具尸体,胸膛上大片血迹,显得格外骇人。 江颂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勇敢地靠近了尸体。 火折子的微光下,江颂宜清晰地看到了尸体的脸。那张脸美得雌雄莫辨,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她想起了前世在这具尸体上看到的盛丰令,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悸动。 江颂宜叹了口气,然后端端正正地对着一动不动的尸体鞠了个躬,以示默哀。 她抬起头,目光如冰,盯着尸体,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突然,那只原本冰冷的手,像是触电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江颂宜的身体瞬间僵硬,脸色微变,她低头看向尸体,只见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救我……”尸体微弱的声音,像是游丝一般,飘进江颂宜的耳朵。 江颂宜一愣,她看着尸体,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这个即将死去的人,竟然还有力气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救你?”江颂宜冷冷地问道,她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情感。 尸体艰难地喘息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我是……西厂厂公,我身上有毒,只有你……才能救我。” 西厂厂公顾哲渊? 江颂宜皱起眉头,她看着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身份特殊就救你?”江颂宜冷笑一声,她抽出被尸体抓住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尸体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身份并不重要。但,我有件东西,是你需要的。” 江颂宜的眼睛一亮,她看着尸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说的是那枚乌金令牌?” 尸体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仍然坚定是的,只要你救我,我会把令牌给你。” 江颂宜看着尸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矛盾。 令牌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但是,救这个人,也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江颂宜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是西厂的厂公顾哲渊?” 顾哲渊扯唇一笑,翘起标志性的兰花指,语音阴柔道:“不错,正是咱家。” 江颂宜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西厂厂公,这可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但既然他已身中剧毒,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她咬了咬牙,决然地道:“好,我救你。但你要记住,西厂欠我这个人情。” 顾哲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放心,只要我活着,必定会让西厂欠你一个人情。” 江颂宜深吸一口气,又指了指他腰间的盛丰令,问道:“你的令牌,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顾哲渊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只要你能救我,我顾哲渊绝不食言。” 江颂宜沉思片刻,最终点头答应:“好,我救你。但你要答应我,救你之后,你必须兑现承诺。” 顾哲渊微微颔首,吃力地道:“一言为定。” “行,你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帮你买药。” 江颂宜内心深处的惊喜久久不能平息。 此事出乎她的意料,她上辈子碰见的那具尸体,竟然是顾哲渊。 西晋帝巧妙地运用西厂与锦衣卫这两大势力,让他们彼此对抗,达到制衡。 上辈子,她曾从四皇子口中得知,西厂厂公顾哲渊神秘失踪后,锦衣卫便成了最强的势力。 凑巧的是,刚刚就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与江玉窈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纠葛,他屡次三番地袒护她,并甘愿成为她手中的利剑。 在这一世,如果她能够拯救顾哲渊于危难之中,江玉窈还能够倚仗锦衣卫横行霸道吗? 没了她所赐予的盛丰令,朝堂之上的局势还能否完全按照四皇子的计划顺利发展? 嘿,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江颂宜在鬼市转了个遍,终于发现了一家规模庞大的药铺。 她紧攥着盛丰令牌,信心满满地走了进去。药铺内灯火通明,香气扑鼻,各种药材堆积如山,琳琅满目。 江颂宜环顾四周,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掌柜正在核对账目,一位年轻药童则在熬制药材。 药铺掌柜抬头看到了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客气地问道:“姑娘,可是来买药的?不知需要什么药材?” 江颂宜微微一笑,取出盛丰令牌,递给掌柜:“我需要解毒的药材,这令牌能否通用?” 掌柜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放回江颂宜手中,恭恭敬敬地说:“原来是盛丰令,这可是贵宾级别的令牌,我们药铺自然通用。请问姑娘需要什么药材,我立刻为您准备。” 第8章 玉佩 江颂宜心中暗喜,忙道:“我需要一味叫做‘九叶还魂草’的药材,还有其他解毒的药材,你们这里有吗?” 掌柜点头哈腰:“有的,有的。九叶还魂草就在那边,我马上让人取来。其他解毒的药材也一应俱全。” 药童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去取药。 江颂宜看着药童忙碌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前世她若知道这令牌的用途,肯定会少吃很多苦头。 不一会儿,药童捧着一个精致的药箱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江颂宜面前。 药箱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材,九叶还魂草的翠绿色映入眼帘。 江颂宜看着药童,微笑道:“辛苦你了,这些药材足够吗?” 药童恭敬地回答:“足够了,姑娘。这些药材可以解毒,也可以滋补身体。您放心使用。” 江颂宜点头,又对掌柜说:“我想让药童煎好这些药材,可以吗?” 掌柜立刻答应:“当然可以,药童,还不快去煎药!” 药童闻言,立刻拿起药箱,转身去了煎药房。 买好了药,江颂宜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盛丰令藏入怀中,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悔恨不已。 上辈子,自己竟对此令牌的妙用一无所知,以至于让它落入了温子固之手,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 江颂宜拿着解药回到地窖时,只见顾哲渊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江颂宜心中一紧,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顾厂公,你醒醒,我回来了,我已经找到了解药。”江颂宜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焦急。 顾哲渊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江颂宜见状,立刻运用灵力,将一股温和的力量输入顾哲渊的体内,试图稳定他的生命体征。 片刻后,顾哲渊的呼吸逐渐平稳,但仍然没有醒来。江颂宜皱了皱眉,轻轻地将解药放在顾哲渊的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服下。 “顾厂公,你一定要挺住,这解药应该能化解你体内的毒素。”江颂宜一边喂药,一边轻声安慰着顾哲渊。 渐渐地,顾哲渊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那种苍白无血色,而是渐渐恢复了红润。 江颂宜见状,心中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大意,继续用灵力维持着他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顾哲渊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感激。 “姑娘,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顾哲渊的声音微弱,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惊讶。 江颂宜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略通医术,知道一些解毒的法子。顾厂公,你感觉如何?” 顾哲渊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能撑住,只是这药汤味道有些苦涩,倒是让姑娘费心了。” 江颂宜看着顾哲渊那略显苍白的嘴唇,心中不禁有些担忧:“顾厂公,药汤虽然苦涩,但能解毒救命,您还是忍耐一下。对了,您体内的毒素应该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顾哲渊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江颂宜见状,立刻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顾厂公,您没事?要不要我给您准备些热水,让您漱漱口?”江颂宜关切地问道。 顾哲渊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感激的笑意:“没事,只是咳嗽而已。你对我真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颂宜微微一笑,道:“顾厂公言重了,我们既然是朋友,就应该互相扶持。对了,您有没有什么打算?毕竟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养伤。” 顾哲渊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我暂时打算先回到西厂,那里有专门的医官和药物,对我的伤势恢复更有利。只是……” 江颂宜见顾哲渊犹豫不决,便道:“顾厂公,您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我会竭尽所能帮助您。” 顾哲渊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姑娘,我担心的是那些追杀我的人。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继续寻找机会对我下手。” 江颂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顾厂公放心,我会保护您,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顾哲渊点了点头,微笑道:“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顾哲渊从怀里掏出一枚水头十足的玉佩,色泽温润,仿佛凝聚了岁月的精华。 他轻轻递给江颂宜,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江颂宜微微一愣,接过玉佩,只觉入手冰凉,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她抬起头,对顾哲渊笑道:“顾厂公,这玉佩太过贵重,我如何敢收?” 顾哲渊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宠溺:“江姑娘,此玉佩非同小可,它代表了我对你的报答。若你有所求,只需持此玉佩到西厂找我,无论何事,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竭尽全力。” 江颂宜轻轻抚摸着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这份承诺重如泰山,她不能轻易接受。微微沉吟,然后缓缓开口: “顾厂公,我江颂宜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也深知江湖险恶。这玉佩若真如你所言,价值连城,我如何敢轻易接受?若是因此给您带来麻烦,我于心何忍。” 顾哲渊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轻轻拍了拍江颂宜的肩膀,微笑道:“江姑娘,你误会了。这玉佩并非寻常之物,它是我西厂的信物,代表着我的权威。有了它,你在我西厂就如同有了靠山。我只想让你明白,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是孤单一人。” 江颂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这份情谊,她无法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将玉佩收入怀中,然后抬头对顾哲渊说道: “顾厂公,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但愿日后我若有难,能借助这玉佩,得到您的帮助。” 顾哲渊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暖:“江姑娘,你放心,只要这玉佩在,我西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第9章 愿意跟你 廖芊芊唯恐自己会被打发到京郊别庄受苦,一咬牙一跺脚,打算去找江玉窈帮忙。 廖芊芊匆匆穿过几道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了江玉窈居住的听竹轩。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请进”,廖芊芊推门而入。 江玉窈正坐在窗边的红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本《诗经》,见到廖芊芊进来,她不禁轻蔑一笑,放下书,问道:“芊芊,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廖芊芊走进屋内,有些局促不安地道:“表姐,我……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面上仍是维持着微笑道:“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定会尽力帮你。” 廖芊芊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表姐,我……我听说府上打算把我和江颂宜送到庄子上去,吃糠咽菜,我害怕得很,所以想请教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这件事。” 江玉窈脸色微微一变,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芊芊,你可知在这江府中,我们女子的命运皆由不得自己。若是家中的主意已定,要想改变,恐怕并非易事。” 廖芊芊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紧紧抓住江玉窈的衣袖,说:“表姐,您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离开京城,不想过那种苦日子。” 江玉窈看着廖芊芊,心中一阵挣扎,她轻轻拂去廖芊芊的眼泪,缓缓道:“妹妹,你先别急。我教你一个法子,或许能暂缓此事。但你千万记住,在外人面前,不要称呼我为表姐,我不爱听。” 廖芊芊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表……二姑娘,以后我会注意的。” 两人正说着,廖芊芊的目光突然落在江玉窈手中的衣裳上,忍不住赞叹道:“玉窈二姑娘,你的新衣裳真漂亮,我能不能摸摸?” 江玉窈微微一笑,将衣裳脱下来,递给廖芊芊。廖芊芊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衣角,却发现不小心勾起了一个线头,顿时尴尬不已。 江玉窈见状,有些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江玉窈收敛好了情绪,轻轻一笑,道:“芊芊,你看这衣裳,可是祖母亲手定制的。她老人家疼我,特意为我选了这上好的料子,又请了京城最出名的裁缝亲手制作。你说是我的衣裳好看,还是江颂宜的衣裳好看?” 江玉窈故意当着廖芊芊的面展开衣摆,言语间满是卖弄炫耀的意味。她看着廖芊芊眼中闪过的羡慕之色,心中暗自得意。 廖芊芊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看了看江玉窈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心中不禁有些酸楚。然而,她还是强颜欢笑,道:“自然二姑娘的衣裳更好看。二姑娘是府中的小姐,衣裳自然要与众不同。”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轻轻拍了拍廖芊芊的肩膀,道:“芊芊,你真会说话。不过,我告诉你,这衣裳不仅仅是因为好看,更因为它是我祖母的心意。江颂宜虽然也是我祖母的孙女,但她却得不到这样好的待遇。” 廖芊芊闻言,心中不禁一震。她看了看江玉窈,眼中闪一丝羡慕和渴望。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二姑娘,我……我想留在你身边,当你的丫鬟。” 江玉窈一愣,她看着廖芊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没想到廖芊芊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她微微一笑,道:“芊芊,你这是何苦?江颂宜虽然不如我,但她在府中的地位也不低。你跟着她,难道不比跟着我好吗?” 廖芊芊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决,道:“二姑娘,我不管,我就是愿意跟着你,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愿意放弃一切。” 江玉窈看着廖芊芊,心中不禁有些动摇。她想了想,道:“芊芊,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过来服侍我么?” 廖芊芊点头如捣蒜,眼中满是坚定:“是的,二姑娘。我愿意。” 江玉窈看着廖芊芊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窃喜。她轻轻拍了拍廖芊芊的肩膀,道:“好,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就答应你。不过,你要知道,你二姑娘的卖身契在她手里,如果她离开,你的卖身契也会被收回。到时候,我才能向祖母讨要你。” 廖芊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连忙道:“二姑娘,我知道怎么做了。” 廖芊芊觉得江玉窈话中有话,心下暗暗一品味,便端倪出了江玉窈的意思。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离开听竹轩后,廖芊芊行至后花园小径,耳朵微动,听到丫鬟们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她的脚步一顿,好奇地朝丫鬟们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她们一个个神神秘秘,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轻轻一笑,继续前行。刚走出几步,耳朵里又传来了永昌伯府庶女与园丁私通被惩罚的消息。 她的眼睛一亮,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灵感。 她知道该如何赶走江颂宜了! …… 趁着暮色将至,江颂宜在暮色的掩护下,翻墙回府。 她悄悄地溜进自己的院子,心跳如鼓,却又忍不住嘴角带笑,心中幸灾乐祸地想着二哥江柏川在大闹赌坊的事情。 江柏川正坐在客厅的主位上,脸色阴沉如水,一双利目紧盯着门口。 江颂宜刚一进门,就被他冷冷地叫住了:“江颂宜,你过来。” 江颂宜心头一紧,但她面上却不露声色,慢慢走到江柏川面前,笑嘻嘻地道:“二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柏川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严肃:“你把玉窈推进冰湖,这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江颂宜的笑容一滞,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推玉窈落水了?”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刚想发作,却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廖芊芊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裙子,手里捧着一盘点心,笑盈盈地对江柏川道:“二少爷,您回来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尝尝。” 江柏川瞪了一眼廖芊芊,脸色稍缓,但语气依然冷硬:“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廖芊芊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看了江颂宜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江柏川道:“二少爷,我只是想帮帮你。颂宜她……她只是有些嫉妒玉窈,并非故意欺负她。” 第10章 不过是个野种 江颂宜瞪大了眼睛,看着廖芊芊,心中暗骂:这个贱人,竟然敢在二哥面前编排我。 江柏川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冷地看着廖芊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不过是个不上档次的人。” 廖芊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着唇,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强笑着道:“二少爷,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但我只是想帮帮你,我没有别的意思。” 江柏川不再理会她,转过头对江颂宜道:“颂宜,你欺负玉窈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给我好好反省,以后不准再欺负她。” 江颂宜咬着牙,瞪着江柏川:“二哥,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欺负玉窈。” 江柏川冷冷地看着她:“有没有欺负,我心里清楚。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 江颂宜气得脸都绿了,她瞪着江柏川,心中暗暗发誓:江柏川,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 廖芊芊见江颂宜愤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转身对江柏川道:“二少爷,你千万不要生气,颂宜她只是一时冲动,她也不是故意的。” 江柏川望着廖芊芊,眉头越皱越紧,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 廖芊芊满脸堆笑,脚步欢快地走到江柏川面前,自我介绍道:“江二公子,你好,我是廖芊芊,是江颂宜姐姐带回府的朋友,也是玉窈的亲表妹。” 江柏川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上下打量了廖芊芊一番,然后嘲讽道:“江颂宜,你的眼光可真是独到,竟然把这种不上档次的人带回府。” 江颂宜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立刻反驳道:“二哥,你胡说什么?芊芊她是玉窈的亲表妹,我们江府岂能对客人无礼?” 江柏川冷笑一声:“江颂宜,你还不明白吗?这种身份的人,怎么配进入我们江府?” 廖芊芊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她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道:“江二公子,我虽然是穷苦出身,但我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我与玉窈姐姐情同姐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江柏川瞪大了眼睛,正欲反驳,却被江颂宜打断:“二哥,芊芊她是玉窈的亲表妹,这是事实,你无法改变。而且,她的人品如何,不是你所能评判的。” 江柏川哼了一声,依然带着嘲讽的语气:“亲表妹又如何?我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出息的人。江颂宜,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廖芊芊听着江柏川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小心翼翼地说道:“江二哥,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但我也并非没有优点。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江府客人,不给你添麻烦。” 江柏川瞪了廖芊芊一眼,正要说话,江颂宜却抢先一步:“二哥,你这样说太过分了。芊芊虽然是玉窈的表妹,但她也是杏花村廖氏的女儿。你知道杏花村吗?那里的村民纯朴善良,芊芊也是这样的人。” 江柏川轻蔑地看着江颂宜:“江颂宜,你何必为她辩护?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看看她,哪里像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子?” 廖芊芊脸色发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江柏川没好气地瞪着江颂宜,语含威胁道:“你若再敢多嘴,我定要将你丢回杏花村,让你在那荒僻之地自生自灭!” 江颂宜闻言,却是不屑地一笑,眉眼间透出一抹嘲讽:“二哥,你以为威胁我就能让我害怕吗?你今日在赌场的那副狼狈模样,早已让全城的人笑掉大牙。我若回了杏花村,反而能落得个清静。” 江柏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火中烧。他握紧了拳头,瞪着江颂宜:“江颂宜,你这是在找死!我在赌坊输钱,那是因为我不小心,但你好歹也是江府的小姐,竟然敢抢走妹妹的婚约,你这是在败坏我江家的名声!” 江颂宜轻轻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二哥,你错了。我并未败坏江家的名声,反而是在为江家争光。那婚约本就不该是江玉窈的,她配不上那个人。而我,至少还有资格与他匹配。” 江柏川气得浑身发抖,他逼近江颂宜,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遍!” 江颂宜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江柏川:“我说,那婚约本就不该是江玉窈的。她若真的想要,那就让她自己来抢。不过,我劝她还是死了这条心,她根本不够格。” 江柏川怒不可遏,挥起手掌,想要给江颂宜一耳光。然而,江颂宜却敏捷地闪开,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二哥,你打不到我。” 江柏川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瞪着江颂宜,眼中闪烁着怒火与不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江颂宜面含愠色,看向江柏川沉声道:“江玉窈不过是个野种,她如何配得上四皇子?那婚约原本就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她不肯还,那我自己取回来又有何妨?” 江柏川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着江颂宜,只见她眼神坚定,神色冷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江颂宜见江柏川不语,心中不禁冷笑,她提高声音,继续说道:“二哥,你可是忘了?那永定侯府嫡女的身份原本就属于我。江玉窈只是一个冒牌货,她如何敢与我争夺?” 江柏川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二哥,你知道吗?我在心中默默地想了无数次,如果我能够将这一切都说出来,会是多么畅快。”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她继续说道,“如今,我终于说出口了,感觉真是无比的舒畅。” 江柏川眉头紧锁,他终于开口道:“颂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做,只会让整个江府陷入困境。” 江颂宜不屑地笑了笑,道:“困境?二哥,你错了。我这样做,正是在为江府解困。江玉窈那个野种,根本配不上四皇子。她若是成了四皇子的妃子,只会让江府的名声受损。” 江柏川沉默片刻,他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颂宜,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但你要明白,江府的荣誉和家族的颜面,远比个人私欲重要。你若是执意如此,只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困境。” 第11章 卖身契 江颂宜眼神坚定,她看着江柏川,语气冷冽:“我并不觉得我会陷入困境。相反,我认为我会赢得这场争夺。至于江府,只要我能够得到四皇子的青睐,江府的荣誉自然会水涨船高。” 江柏川愤怒至极,眼中闪烁着熊熊的怒火,“玉窈是我的亲妹妹,江颂宜,你口口声声称呼她为野种,也未免太过刻薄无礼了!你屡次三番将她推进冰冷的湖水中,她都选择了宽恕你,难道你就不能学习她那颗宽容的心胸吗?” 江颂宜却挑衅般地回应:“我小气又怎么了?” 【哪里比得上你,胸怀宽广如宰相,能承受得起一顶顶的绿帽子!】 江柏川原本对江颂宜的顽固不化感到愤怒不已,然而,当他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绿帽子?什么绿帽子?你倒是把话讲明白了! 而且,话说回来,这道声音怎么跟江颂宜的如此相似? 江柏川疑惑地盯着江颂宜,莫非,今天江颂宜竟然悄悄溜出去找他了? 不可能,没有祖母的明确许可,江颂宜怎么可能踏出府邸一步? 今天她欺负了玉窈,祖母不责罚她跪在祠堂已经算是轻的,怎么可能还会允许她自由出入府邸! 他猛地抓住江颂宜的胳膊,用力将她拖拽着,“江颂宜,你给我过来,立刻向玉窈道歉!” 江颂宜轻轻一转手腕,便轻松挣脱了他的束缚,反手一抓,巧妙地施展法术,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江柏川在空中飞出的那一刻,头脑都陷入了迷茫。 这是在梦境中? 江颂宜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将他抛出这么远? 直到臀部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痛得他忍不住大声惨叫,江柏川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一旁的廖芊芊也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二公子就被甩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颂宜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武林绝技——轻功? 江柏川紧咬着牙关,从冰冷的地面艰难地挣扎着站起,脚步匆匆地赶至江颂宜的面前,眼中闪烁着怒火与不屈,“江颂宜,你究竟对我施展了何种手段?” 江柏川原本欲抬起手臂,轻轻推搡一下江颂宜的肩头,但转念想起方才那股令人惊异的力道,他伸出的手又缓缓缩回。 然而,江颂宜却突然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瞬间,花墙的另一侧传来了一位女子愤怒的叱责:“江柏川,你究竟在干什么?” 那女子头挽精致的贵妇发髻,身穿华服却透露出一种沉静的威严,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只是,她那英气逼人的眉眼间隐约带着一丝疲惫和病态,斥责的声音中也夹杂着几许沙哑,显然健康状况不佳。 “母亲,我什么都没做……” 江柏川正要辩解,却见江颂宜竟然像弹簧般弹起,一头扑进了侯夫人许氏的怀抱。 江颂宜紧紧地搂住许氏,泪水夺眶而出:“娘!” 在这两世为人中,对她最关怀备至的,除了师父之外,就是她的亲娘。 上辈子,侯府中的所有人都偏爱江玉窈,对她冷嘲热讽,唯有她的娘亲,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 遗憾的是,上一世她只能无助地看着娘亲惨遭杀害,那种绝望感令人窒息。 自从她重返人世后,许氏担心将病气传给她,一直未曾与她如此亲近。 此刻,江颂宜的无助和慌乱尽显,但当她感受到衣襟上渐渐扩散的湿润和女儿断断续续的抽泣,许氏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同情。 许氏轻轻地用丝帕拭去江颂宜眼角的泪珠,“颂宜,我的孩子,你放心,娘亲都看在眼里,娘亲会为你主持公道。” 江柏川捂着摔得生疼的臀部,蹲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可是,娘,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江颂宜她是在假装,我刚才被她猛地甩出去,从这儿一直到了那棵树下,你怎么不帮我撑腰?” 许氏的目光冷若冰霜,她凝视着江柏川,目光在他所指的左右两边略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言外之意,莫非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颂宜,能将你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挥之如落叶,抛至一丈之外?” 江柏川面对这样的质疑,满腹委屈而又无法自白,他急切地辩解道:“母亲,我深知这听起来荒诞不经,但事实便是如此,确实发生了。” 在旁边静观其变的廖芊芊,目睹了这一切,心中灵机一动,觉得这是取得江柏川好感的绝佳时机,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说道:“夫人,我有幸见证了刚才的一幕,江颂宜的确将江柏川公子推到了那个方向。” 江柏川的情绪此刻如火山爆发,他兴奋地附和道:“正是如此,母亲,连江颂宜的贴身丫鬟都能为我作证,请您相信我,我绝非推搡江颂宜,而是她挥手间,我便被远远抛出。” 然而,许氏只是斜瞥了廖芊芊一眼,语气冷硬:“背叛主子的丫鬟,红莺,将她卖与他人为婢。” 廖芊芊当场愣住,惊慌失措,她曾被父亲出卖一次,再也不愿遭受第二次这样的命运,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夫人,我并非丫鬟,我是江颂宜的朋友,也是江玉窈的亲生表妹。” 话音未落,她急切地转向江颂宜求助:“颂宜,你快说啊?是不是?” 江颂宜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母亲,芊芊所言非虚,虽然她尚有卖身契在府中,但她确实是我的朋友,也是江玉窈的至亲表妹。” “既已签订卖身契,便是府中的奴籍之人。红莺,立即将她送往他人府中为奴。” 廖芊芊心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她暗自咒骂江颂宜的愚蠢,为何要在求情时提及卖身契! 红莺立时捂住了廖芊芊的口,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就走。 廖芊芊满眼绝望,她向江颂宜和江柏川投去求助的目光,但两人均无动于衷。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她瞥见了被丫鬟搀扶着缓缓走来,身段婀娜,气质高雅的江玉窈。 廖芊芊急忙挣脱红莺的束缚,犹如脱弦之箭般扑向江玉窈,紧紧抱住她的腿,声泪俱下,“表姐啊,你救救我!我是你的亲表妹,你怎能忍心看着我被迫卖身他人?” 第12章 诬陷 江玉窈闻讯赶来,本是为了添油加醋地为江柏川助阵,报复江颂宜,哪知刚踏入庭院,便被廖芊芊这位如同狗皮膏药般纠缠不休的女子给缠上了。 她努力压制着心中要将廖芊芊一脚踢开的冲动,反而轻轻将她搀扶起来,目光转向许氏:“母亲,芊芊与姐姐自幼一同成长,情同姐妹,为何要下此狠手将她发卖?若她仅仅是触怒了姐姐,那责备一番便足矣,何必将她逐出家门,这未免太过残忍。” 许氏瞥了她一眼,语气冷冽:“是我决定将她发卖,你却指责我残忍?” 江玉窈自幼被老夫人抚养,与许氏的关系并不亲近,对她存有几分敬畏,“女儿并非此意。只是认为母亲应当征询一下颂宜姐姐的意见。” 廖芊芊也将目光投向江颂宜,“颂宜,我方才不该说出真相,我本应站在你这边,求你莫要对我生气。求求你留下我,我实在不想再次被卖入烟花之地。” 廖芊芊对江颂宜不会拒绝她信心满满。毕竟,江颂宜素来心地善良。 然而,她内心深处更希望留在江玉窈身边。瞧瞧,江颂宜求情无用,而江玉窈一出面便有了转机,谁在侯府中的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许氏担心江颂宜会心软,微微皱起眉头,缓缓劝说道:“颂宜,这丫头行事无矩,不宜留下,我娘可以为你挑选几位更为温顺聪明的丫鬟来侍候你。”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芊芊与姐姐之间的情谊岂是其他丫鬟所能比拟的?哪怕她行为不检,可本质纯真善良。再说,芊芊与我也有一定的渊源,姐姐若对她有所不满,也不必如此绝情将她发卖,将她安置在未央苑即可,多养一个丫鬟不过是小事一桩。” 江玉窈素来擅长在他人惩处下人之际出面求情,仅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无需任何实质性的付出,便能借助他人的严酷彰显出自己的温婉与仁慈,同时在下人之间赢得人心。 若是上一世,江颂宜考虑到与廖芊芊从小一起长大的深厚情谊,也为了不使自己显得过于刻薄无情,或许早已原谅廖芊芊,坚持要留下她了。 然而在这一世,廖芊芊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就让她去江玉窈那里。 她对许氏温顺地回应:“母亲,我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廖芊芊满脸震惊,尖锐地责问:“颂宜,你怎么可以舍弃我?你如今成为侯府的千金,就瞧不起我这个贫贱的亲戚了吗?” 江颂宜伸手阻止了正要将廖芊芊拉走的红莺,对廖芊芊长叹一声,“芊芊,是我未能给你一个更加美好的生活,但玉窈是你的亲表妹,她愿意接纳你,我自然不便阻碍你的前程。” 原本还在泣不成声的廖芊芊瞬间眼睛闪亮,她原本还在密谋如何算计江颂宜,将她逐出侯府,之后再转投江玉窈的怀抱享受福祉,没想到如今江颂宜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廖芊芊擦去鼻涕,迫不及待地说道:“颂宜,我误会你了。既然夫人不允我留在你身边,那么我就前往未央苑,去服侍我表姐。” 江玉窈大吃一惊。 她本想为廖芊芊求情,留下她,只是想利用她给江颂宜制造困扰。然而她并未料到,自己竟会引火烧身! 此时,廖芊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她,那只刚擦拭过鼻涕和眼泪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裳,让她感到极度的厌烦和作呕。 江玉窈内心虽不愿意,却也不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只得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母亲,我已占据了姐姐许多珍视之物,实在不愿再夺走姐姐在府中最信赖之人。” 江颂宜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地说:“你夺走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再者,我尊重芊芊的抉择。” 廖芊芊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般急切:“没错没错,表姐,我选择跟随你。” 许氏冷冷地瞥了江玉窈和廖芊芊姐妹一眼,语气坚决地定下了基调:“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位姑娘随你回到未央苑。” 江玉窈心中如有鱼刺在喉,难以吞咽,只能顺从地说:“我遵从母亲的安排。” 她离开时,用手帕轻轻掩住嘴唇,轻咳了几声。 江柏川立刻关心地询问:“玉窈,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大小姐,将二小姐推进冰冷的湖中……” “紫英,切勿多言。” 江玉窈低声斥责,随后又咳嗽了几声。 江颂宜在一旁看着,不禁连连翻白眼。 【再多嘴,也等丫鬟把话说完后再说,真是的】 正欲对江颂宜发怒的江柏川,脑海中突然响起这句话,不禁一愣。 旁边的许氏也愣住了。 刚才颂宜甚至没开口,她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难道是自己病得出现幻听了吗? 然而,这话确实说得中肯。 许氏皱着眉头,将江颂宜拉到自己身后,对江玉窈说:“你既然已经感染了风寒,就早点回去休息,别把病气传染给其他人。” 江柏川对许氏偏袒江颂宜感到不满,“母亲,你没听到吗?是江颂宜害得玉窈感染了风寒。” 【瞎扯,明明是江玉窈自己故意入湖中的,众人都是眼瞎心盲,看不清她陷害人的伎俩。】 江柏川一脸惊愕。 玉窈婉约仁慈,怎么可能蓄意陷害江颂宜? 难道他真的对江颂宜产生了误解? 许氏目光柔和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颂宜,心中满是怜惜。 她的女儿,流离失所,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重返家门,竟然还要遭受这样的陷害!更令人愤慨的是,江柏川这个身为兄长的,竟然站在那个假千金的身边,指责自己的亲妹妹! 许氏一股怒火直冲云霄,立刻愤慨地斥责:“颂宜是否推搡了玉窈,我并未目睹,但江柏川,你刚才将颂宜推倒,却是我亲眼所见的不争事实!” 江柏川满腹委屈:“娘,我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不慎摔倒的!江颂宜,你这是在诬陷我!” 他怒目圆睁,直视江颂宜。 “你竟还敢对你的妹妹发火?” 许氏从旁边的竹篱上折下一根修长的竹枝,毫不犹豫地朝江柏川的腿上抽打,“在外赌博胡闹,甚至惊动官府,砸烂赌场也就罢了,回到家竟然还欺凌自己的亲妹妹!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江柏川痛得死去活来,边闪避边呼救:“娘,我真的冤枉啊,有时候亲眼所见并不代表真相啊!” 第13章 牌位砸头 “你竟还敢躲避?问川,快来帮我按住他!” 江颂宜双臂交叉,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嘲笑:【是啊,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又岂能尽信?江柏川,这种被误解、无人置信的苦楚,你终于也尝到了?】 江柏川逃窜的动作突然停滞。 他怔怔地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江颂宜。 这个妹妹容色绝艳,可现在,她眼中含泪,鼻尖泛着微红色,显得楚楚可怜。 江柏川的心房突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攫住。 的确,连亲眼目睹的娘亲都未必能洞察真相,那么他对江颂宜涉嫌推搡玉窈的传闻,又怎能轻信不疑? 母亲坚信江颂宜不会对他下毒手,正如他坚信玉窈不会陷害江颂宜一样深信不疑。 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江颂宜遭受四皇子的斥责,被祖母责罚再加上他的不信任,内心该有多么的苦楚。 竹枝抽打在肌肤上,江柏川感到背部和小腿如同火烧般的剧痛,然而,那痛楚却远不及此刻胸口的沉重与刺痛。 许氏鞭笞了江柏川数十下,便已疲惫得气喘如牛,她将他赶到偏院,怒斥道:“滚去跪在祠堂里!再敢踏足赌坊,再敢欺负你妹妹,我绝饶不了你!” 江颂宜幸灾乐祸地讽刺:【真是活该,江柏川,你的未婚妻紫嫣郡主每晚在潇湘楼寻欢作乐,而你却只能在这冷冽的祠堂中忍受寒风,真是可悲!】 江柏川心中一阵震惊:这绝不可能!他与郡主从小情投意合,郡主曾誓言非他不嫁,怎会背着他私下与人幽会! …… 江柏川拖着被打得步履蹒跚的双腿,缓缓走向祠堂,江玉窈手提灯笼紧随其后,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歉意:“二哥,是我连累了你,被娘亲责罚。府医说我只需服用几剂药材就能痊愈,今后你也不要再和颂宜姐姐过不去了。” 以往,她这样的语气总是能轻易触动江柏川的心弦,让他心生怜惜,想法设法制裁江颂宜,为她出气。 然而,在这漆黑的夜晚,江柏川听她这么说,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这个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妹妹,“玉窈,你真的被江颂宜推进了冰湖吗?” 江玉窈瞬间怔住,眼中泪光渐渐凝聚:“二哥,你是在怀疑我陷害颂宜姐姐吗?四皇子和祖母亲眼目睹,你大可以亲自询问他们。” 江柏川一见江玉窈泪水盈盈,心中便是一阵怜惜,认为自己不应被那莫名的疑虑所左右。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翠绿的碧玺花簪,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别哭了,二哥怎么会怀疑你呢?这是我今天赢来的银钱为你买的簪子,还请妹妹笑纳。” 江玉窈轻轻挥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旋即破涕为笑,声音中带着一丝俏皮:“二哥真是英明神武,每次都能在赌桌上赢得盆满钵满。你并未挥霍无度,区区小赌,不过是为了消遣,母亲实在无需过分责备你。” 江柏川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欣慰地说道:“还是妹妹最懂得我的心意。” 江玉窈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支碧玺镶嵌的花簪,笑眯眯地问道:“二哥对我总是这么好。对了,我好奇,二哥有没有也给颂宜姐姐送上一支簪子?若她看到二哥只青睐于我,会不会心生嫉妒呢?” 江柏川微微皱眉,一边揉着仍有些疼痛的臀部,冷哼一声:“她若真生气,那便由她去。她每次跟随我去赌场,总是喋喋不休,如同家中老妇一般絮叨。我猜她恐怕也懒得接受我以赌资所购之物。” 江玉窈嘴角轻轻上扬,心中暗自窃喜。 虽然母亲对江颂宜的偏爱显而易见,但幸运的是,哥哥们始终站在她这一边。江颂宜想要与她抗衡,似乎并无可能。 “好了,祠堂中寒气逼人,你早些回去休息,切勿让寒风侵袭,加重了风寒。” 江柏川在打发走江玉窈后,独自留在了祠堂内,沉浸于自我反省之中。 牌位林立,烛光摇曳,四周弥漫着湿冷的气息。 他无聊地坐在案边,随手拿起供桌上的糕点品尝,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位仙女的话。 起初,在赌场上,他对仙女所言深信不疑。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仙女的话语变得越来越荒诞不经,他已不敢再全然相信。 紫嫣郡主平日里对他这位未婚夫总是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何其庄重有礼,怎么可能私下里去潇湘楼与那些小倌相会? 难道他堂堂侯府的二公子,竟不如那些风月场上的人物? 江柏川一边嚼着供品糕点,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向那些牌位,轻声嘟囔:“列祖列宗,这定是假的?”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突然袭来,祖父的牌位意外地从架上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江柏川脑子一懵。 …… 江颂宜被许氏领到了主院的晚膳间。 许氏因患有头痛,常年服用药物,江颂宜一进屋便闻到了浓烈的药味。 仿佛察觉到了江颂宜微微皱起的眉头,许氏误以为她觉得药味刺鼻,当即命令丫鬟:“问川,去把窗户打开,让药味散一散。” 江颂宜立刻拦下:“不必了,我在杏花村时也曾采药,早已习惯药味。母亲身体虚弱,不能吹风,还是关着窗户为好。” 每当谈及杏花村的秘辛,许氏便忍不住满怀怜惜地将江颂宜揽入怀中,语音哽咽:“颂宜,你这些年的艰辛让我心如刀绞。回想当年,正是为娘的疏漏,导致你被那等人暗中偷换,以至于你在乡间流离失所,饱受磨难。” 江颂宜轻轻地叹息一声,言语中满是理解和宽容:“母亲,这并非你的过失,全是那些小人的阴谋诡计。” 许氏愤慨填膺,痛心疾首:“那杏花村的廖氏,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包侯府的千金,真是令人发指!而那老夫人,仅仅为了保全江玉窈的名声,竟对此事遮遮掩掩,放过了她,真是可恨之极!” 她的头痛愈发剧烈。 江颂宜轻柔地为她按摩着太阳穴,缓缓注入一股温和的灵力,以减轻母亲的痛楚。 而她心中却是另一番叹息:【廖氏岂止是个普通的村妇,她实际上是姑丈护国公在杏花村金屋藏娇的外室。若非护国公在荣恩寺的暗中助力,廖氏如何能够轻易买通侯府的接生婆,演出这场偷天换日的戏码?】 第14章 汤羹赔罪 许氏本想称赞女儿的手法娴熟,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停顿,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杏花村的廖氏怎可能是护国公的外室?一个外室怎会被藏于村中? 颂宜似乎并未开口,问川和淑玥也似乎并未听到女儿提及廖氏是外室的话语。难道这仅仅是颂宜心中的所思所想,而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才能听见? 许氏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诞不经,若是宣扬出去,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她的头痛已经导致她神智不清。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异,继续义愤填膺地斥责:“那廖氏不过是个村野村妇,怎么敢萌生如此狂妄的念头!” 江颂宜依旧只是默默地按摩着许氏的太阳穴,并未开口。她所了解的一切都源自前世的记忆,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单凭口述,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廖氏绝非等闲之辈,她曾是教坊司中一名技艺高超的舞姬。而教坊司中的女子,多半是罪臣之后。她们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姐,怎能甘心沦为卖艺求生的笑柄?因此,她才勾搭上了年轻的护国公。 然而那时的护国公尚未继承爵位,他渴望借助侯府的力量成功袭爵,因此向权势正盛的永定侯府求婚,迎娶了姑姑江姝。廖氏身为罪臣之女,又曾是舞妓,身份低微,即便是作为妾室也难以进入护国公府。再加上京中权贵对教坊司的女子印象深刻,护国公这才将她秘密送至象背山下的杏花村隐居。 廖氏不愿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身份卑贱。当她得知自己与江夫人的孕期相近,便萌生了调换孩子的歹念,与护国公共同策划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偷天换日。正是这场阴谋,使得江玉窈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国公府外室女,一跃成为身份显赫的侯府嫡女。】 江颂宜在脑海中反复回溯了那些在上辈子临死前才揭露的真相,她的思绪深深地沉浸其中,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察觉许氏已经愣在原地,内心充满了震惊。 许氏原本以为廖氏只是一时兴起,贪图小利,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长期策划,甚至背后还隐藏着护国公的影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联想起了往昔岁月,那时候太医曾预言她的孕期还有半个月,然而就在那关键时刻,她的小姑子忽然邀请她前往荣恩寺祈福。 那时,侯爷正在前线征战,她们一行人都是由护国公亲自护送。然而,正是在那段时期,她意外早产。 这一切,难道都是护国公和廖氏的阴谋?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 尽管许氏对女儿如何得知这些内情感到疑惑,但她对女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这种信任是她在江玉窈身上从未体验过的。 然而,这些推测都需要确凿的证据。如果她向侯爷和小姑子透露自己是通过女儿的心声得出这样的结论,恐怕只会被当作疯子。 “哎呀,真是来得不是时候,原来夫人正在和大小姐缅怀往昔呢。” 听到帘外那熟悉的声音,江颂宜的脑海中立刻响起了警钟! 许氏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江颂宜。 女儿虽然刚刚回到侯府不久,但她似乎已经对府中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守门的丫鬟匆忙入内,立刻跪地汇报:“夫人,尹姨娘坚决要来给您请安,她已经有了身孕,奴婢实在不敢拦阻。” 尹姨娘怀胎六月,与许氏的憔悴相比,她宛如春日盛开的桃花,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透露出少女的娇媚与风情。 “妾身来给夫人请安。” 许氏听到这娇柔如水的声音,忍不住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淡然地说:“不是已经免了你的请安礼吗?” 永定侯江鼎廉大半生驰骋疆场,长居军营,素来不近女色,与许氏的结合不过是例行公事,两人之间的相处倒也相敬如宾。 多年来,江鼎廉连个通房都没有,许氏为了避免背上善妒的名声,曾主动为他纳妾,却遭到了他的斥责,认为这是浪费银两,不如将钱财捐作军费。 直到最近,他从边境带回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并且将她抬成了妾。 从尹姨娘踏入侯府之日起,便屡次引发风波,导致她与江鼎廉的争执频繁,使得他的头痛症愈发严重。 尹姨娘的笑声,轻柔如同黄鹂初鸣,“夫人免除了妾身的请安礼,体现了您宽宏大量的胸怀,然而妾身前来请安,却是妾身的本分。这位便是府中的大小姐?妾身在房中静养胎气,尚未有机会相见,大小姐的容颜与气质,果然与夫人如同出一辙,让妾身惊叹不已。” 江颂宜语气淡然地回应:“姨娘过誉了,若无他事,还望不要打扰我陪伴母亲享受这宝贵的时光。” 尹姨娘似乎并未将江颂宜的话放在心上,径自上前盛了一碗蒸腾着热气的鲜美汤羹,她忍受着瓷碗传递来的高温,屈膝跪地,将汤碗恭恭敬敬地奉献给许氏。 “夫人,妾身日前因一时不慎,导致您与侯爷之间产生了误会,理应前来向您赔罪。今日,就请允许妾身亲自服侍您进膳。” 许氏惊讶地退后一步,连带着椅子一同移动,“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并未让你跪着服侍我。” 江鼎廉的后宅一直简单平静,许氏大半生都未经历过宅院的勾心斗角,如今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参与这些纷争。 淑玥见状,想要接过尹姨娘手中的汤羹,将她扶起,但尹姨娘却固执地坚持着,目光始终落在许氏的身上:“只有夫人亲自接过妾身的汤羹,妾身才能安心。” 许氏正准备伸手接过,却在这时,她身边的女儿悄悄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要接,这汤羹一旦接过必定会洒出,一旦洒出,江鼎廉必定会看见】 果然,就在下一刻,门口传来了江鼎廉略带怒意的声音:“许氏,你究竟对茜茜做了什么?” 江颂宜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绕过绘有花鸟图案的屏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这位中年男子身姿笔挺,如孤松般傲然挺立,虽然胡子略显粗糙,却无法掩盖他那英俊硬朗的面容,剑眉星目,既有武将的豪迈不羁,又有王侯贵族的风流倜傥。 此人,便是上辈子将她视为背叛者,不顾亲情将她狠心处死的父亲,永定侯江鼎廉。 第15章 流产? 【外表看似堂堂正正,实则是个盲目无知之徒】 江鼎廉的脚步一顿,眉头紧锁,环视四周。 这声音宛如天籁之音,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 盲目无知说的是谁?显然不是他。他的视力极佳呢! 许氏一听江鼎廉的声音,火冒三丈,情绪激动地质问:“我好好地坐在这里,纹丝未动,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明明是尹氏自个儿要坚持跪地,即便是淑玥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她拉起!” 尹姨娘的双手已被烫得通红,却依旧强忍着痛苦,语气坚定地对江鼎廉说:“侯爷,这是妾身自愿的。” 江鼎廉斜了她一眼,责问道:“难道你没看到茜茜的手已经被烫得通红了吗?许氏,你难道就不能稍微伸手帮一下,将她扶起来吗?” 【如果是我娘接过那汤碗,被烫伤的岂不就是我娘了?这么滚烫的汤水让我娘喝下,尹茜茜这是企图烫伤我娘,用心险恶,罪不容诛!】 江鼎廉愣了一下,诧异地望向江颂宜。 方才他听到的,难道是江颂宜的声音?然而,似乎,也确实言之有理? 许氏冷笑着回应:“她既然愿意跪,那就让她自个儿跪着。” “茜茜,你快起来。” 江鼎廉看着她孕期辛苦还要跪着,立刻接过她手中的汤碗,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他是武将出身,举止难免粗鲁,加上汤碗盛得太满,刚一接过,汤水就洒了出来,烫伤了他的手。 江鼎廉本能地松开了手,导致汤水直接洒在了他自己和尹茜茜的身上。 尹茜茜被烫得尖叫起来:“哎哟!” 江颂宜见状,立刻指责道:“爹,你明知道姨娘身怀六甲,为何还会烫伤她?” 江鼎廉和许氏都愣住了。 他们似乎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以往欺负尹茜茜的,从许氏变成了他江鼎廉,而责备他人的,从江鼎廉变成了江颂宜。 江鼎廉下意识地就冒出了许氏常说的话:“我不是故意。” 话音刚落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赶忙解释:“是她的汤水太烫了!” 然而,对面的江颂宜却满脸愤怒:“爹,姨娘那么柔弱都能捧着热汤跪那么久,怎么你接过来一会儿就烫伤了?你不能再推卸责任了!” 江鼎廉的神色有些凝固。江颂宜说的,为何总是他的话? 尹茜茜此刻却是真诚地说:“大姑娘,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够小心……” 但江颂宜却坚决地说:“姨娘,你不必再解释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爹将汤水洒出,才烫伤了您!” 【嘻嘻嘻,你这个无良的父亲,你现在体会到我娘平时被你无端指责的滋味了吗?】 敢情,女儿只是在替她出口恶气阿。 许氏的心房涌起一股暖流,目光落在江鼎廉那青白参半的脸上,不禁生出了一丝快意。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语气凛然地斥责道:“没错,江鼎廉,你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尽管妾室可买卖,但尹姨娘怀着你血脉的结晶,你怎能对她如此蛮横无理!” 江鼎廉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启齿。 如果不是窥探到了江颂宜的心声,他几乎要相信,这位女儿是在为他的妾室主持公道。 “啊!”尹茜茜突然双手捂住腹部,身体蜷缩,冷汗淋漓,颤抖不已。 侍女摸索到她身后裙摆上的一片湿暖,低头一看,只见血迹沿着裙摆蔓延,惊叫道:“血!姨娘小产了!” 尹茜茜紧紧攥住江鼎廉的衣袖,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孩子,侯爷,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侍女扶持着尹茜茜,瞥了许氏一眼,疑惑地问道:“是不是夫人让姨娘跪得太久,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江鼎廉怒火中烧,转头怒视许氏,“许氏!如果茜茜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然而,江颂宜的声音比他还要响亮:“爹,姨娘的孩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如何向江家的先祖交代?这分明是你刚才不慎打翻了热汤,烫到了姨娘,导致她胎气不稳!” 江鼎廉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责骂打得措手不及,原本要对许氏发难的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色铁青,怒斥道:“江颂宜,你给我闭嘴!茜茜的流产明明是因为许氏……” 江颂宜却是一脸失望地摇头:“爹,你让我深感失望,堂堂永定侯,竟然对一个妾室如此残忍,还企图推卸责任!你未至之前,姨娘安然无恙,你一到,便酿成了这等悲剧,是非曲直,我早已看在眼里。淑玥,立刻去请府医过来!” 淑玥愣住了片刻,随即回应道:“遵命。” 府中的公子们对侯爷敬畏如神,而大姑娘却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 江鼎廉目光锐利地瞥向江颂宜。 几天前他接这个女儿回府时,她还对他充满了敬仰与依恋,为何短短几日,便心生嫌憎,倒开始偏袒许氏了? 很快,淑玥将府医请到了现场。 “府医,请你快快为我们的姨娘诊治,她是否……” 侍女与府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他,姨娘的胎气是因为跪得太久而动乱的。 然而,尹茜茜的话尚未说完,江颂宜便再次打断了她:“府医,你且细细道来,尹姨娘果真是因烫伤受惊吓而动了胎气吗?” 府医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不错,他和尹姨娘事先串通的供词正是如此! 尹姨娘曾向他描述,她会在给夫人递汤时故意失手,让滚烫的汤水溅到自己,以此引发惊吓,导致小产。而他只需在这场戏码中作证,助尹姨娘嫁祸于夫人! 他随即装模作样地号脉,对尹茜茜和丫鬟切的眼神视而不见,沉吟片刻后,说道:“确实如此,侯爷,尹姨娘的确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动了胎气。尹姨娘体质虚弱,恐怕这胎难以保全,若不精心调理,将来或许再难怀上孩子。” 话音刚落,他便低垂着头,等待永定侯对夫人的严厉斥责。 然而,江鼎廉却保持了沉默。 尹茜茜原本准备泪眼婆娑地恳求江鼎廉为她主持公道,此刻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戏码。 府医抬起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哈哈哈,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尹茜茜买通府医,精心策划陷害我娘的时候,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江鼎廉这个混账所烫伤!】 第16章 假孕 江颂宜心中暗自嘲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爹,你听到了吗?连府医都证实了,尹姨娘小产的原因,是因为被你所惊吓!” 江鼎廉目光复杂地盯着她,嘴角微微抽动,暗自咬牙。 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称呼我爹,心里却把我骂得不堪! 而尹茜茜竟然是为了陷害许氏,才买通府医布下这个局? 与此同时,听到江颂宜心声的许氏,忍不住紧紧地搂住女儿,心中既感温暖又愤怒。她冷冷地说:“江鼎廉,你那妾室小产的事情,若是娘问起,你自己去承担!” 江鼎廉本就满腹委屈,得知尹茜茜故意设计流产后,更是感到冤枉至极。 他阴沉的目光转向府医,“尹姨娘这胎,真的无法保全了吗?” 府医心怀愧疚地低下了头:“回侯爷,小人确实束手无策。” 江颂宜则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羹汤,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肯定束手无策啦,要知道,这尹茜茜自始至终都是装怀孕,否则她怎会趁你抽空回府之际,特意跑到娘亲面前来进行诬陷呢?毕竟,如果这胎不是顺理成章地消失,她的骗局就要被揭穿啦。不过,如今被她陷害的不是娘亲,这个黑锅就让你这个负心汉自己背~嘻嘻~】 江鼎廉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对身后的随从冷声吩咐:“赢朔!立刻去请太医过来!我倒要看看,这胎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本想回房休息的许氏,又悄无声息地坐回到原位。 她心中暗自盘算,若江鼎廉得知尹茜茜故意栽赃陷害,他会作何反应? 尹茜茜听闻江鼎廉要请太医,急忙出言阻止:“侯爷,夜已深,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保不住这胎,只能怪我福薄。” 许氏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蒙混过关,“事关侯府后继有人,怎能草率处理。尹姨娘如此抗拒,难道小产之事另有隐情?” 尹茜茜被这话噎住,只见江鼎廉也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心中虽急如火焚,却也不敢再辩解。 赢朔迅速将章太医请了回来。 章太医提着药箱,一脸怒气地走进来,嘴里还不满地嘟囔:“你们永定侯是不是土匪?我老人家都快进入梦乡,你们随从竟不由分说将我架上马背,我怎么说也是正六品院判,竟然要为一个侯府的小妾看病?” 江鼎廉威严地坐在一旁,语气冷硬地问:“本侯问你,看不看?” 他出身武将,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方才赢得爵位,身上自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章太医忿忿地将手帕铺在尹茜茜的腕上,只一搭脉,便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永定侯怕是渴望子嗣到了疯狂的地步,你这小妾脉象平稳如常,既无流产之迹象,也无怀胎之喜。爷为国事操劳,夜以继日,这十多年来再无子嗣,恐怕已经英雄不再,不如让我来帮你探探脉象。” 许氏忍不住讥讽一笑,“侯爷可不要讳疾忌医。” 江鼎廉无奈地白了许氏一眼,之后目光深沉地扫向尹茜茜,“尹氏,本侯好心收留你,你为何要假装怀孕欺骗本侯?还精心策划这一出,企图将本侯置于不义之地?” 尹茜茜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侯爷,妾身确实未曾有过任何欺瞒之举,也不明白事情为何演变成这般模样。之前府医为妾身把脉,明明诊断出妾身已有身孕。且妾身的腹部确确实实隆起了。” 府医瞥了尹茜茜一眼,心中明了她欲将责任全数推卸于己,然而却不敢有所抗议。 章太医对此类假孕争宠的手段早已司空见惯,他在宫廷中对此类伎俩见得多了,于是打个呵欠,语气冷淡地说:“不过是体重增加罢了。已是数月过去,你是否有过月信,姨娘难道心中无数吗?” 许氏曾经屡次被尹茜茜陷害,此刻趁机落井下石,“正是!若是起初是府医的误诊,那后来你月经来潮时,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怀孕?就算你未曾察觉,你身边的丫鬟仆妇们总该有所察觉?我看你陷害侯爷不过是假象,最初的目的分明是想陷害我这位夫人!” 尹茜茜被质问得脸色苍白如纸,泪眼朦胧地凝望着江鼎廉。 江颂宜在旁观看这场热闹,兴致勃勃地询问章太医,“章太医,请问尹姨娘既然没有小产的话,那她身后这滩血迹究竟从何而来?” 章太医伸出手指轻轻沾取了地上的血迹,凑近鼻尖嗅了嗅,然后淡然一笑:“哦,不过是鸡血罢了。应该是用某种容器装着,然后绑在她的腿上。” 许氏向淑玥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淑玥伴随许氏左右,早已对那位时常在侯爷和夫人之间播弄是非的尹姨娘心怀不满,于是立刻抢步向前,指挥两名侍女牢牢控制住尹茜茜,大胆地伸手探入她的裙摆深处。 周围的男人,如章太医等人,都极富眼色地转身回避。 “夫人,侯爷,这是从尹姨娘裙中取出的东西。”淑玥说着,将那沾满鲜血的物体递到章太医面前。 章太医斜目一瞥,平静地解释道:“原来是用清洗干净的鱼鳔来盛装鸡血,轻轻松松一戳,便能营造出血液喷涌的效果。” 连在一旁兴致勃勃观赏的江颂宜都禁不住赞叹:“原来厨房中常见的鱼鳔还有这样的奇思妙用,尹姨娘真是心思巧妙。” 许氏却冷笑着嘲讽,“原来这只是如此低劣的伎俩,那么过去每次侯爷责怪我导致你心爱的人流产,又算是什么呢?” 【真是眼睛瞎了!】 江鼎廉怒目圆睁,瞪向江颂宜。 江颂宜眼中流露出无辜而清澈的神情,仿佛内心深处正在咒骂的并非是她。 江鼎廉无奈地转向许氏,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过去是我错误地责怪了你。” 许氏只是轻轻转过头,对淑玥问道:“按照西魏的法律,妾室以下敢冒犯主母,诬陷主母,应当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淑玥昂首挺胸,朗声答道:“罪该乱棍击毙!” 许氏回过头,平静地问道:“侯爷,你知道怎么做了?” 尹茜茜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只是眼含泪水地凝视着江鼎廉,声音颤抖地说道:“侯爷,您曾承诺要关怀我余生,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被夫人下令打死?那样的话,还不如当初就让我死在边疆。” 第17章 押至水牢 江鼎廉微微皱起眉头,满脸无奈地望向许氏:“夫人,尹茜茜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情谊我无法忘怀。此事就暂且宽容一次,今后我保证她不再出现在你的视线之中。” 尹茜茜跪在江鼎廉身旁,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瞧瞧,你的丈夫,即便知晓我假孕陷害你,依然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许氏愤怒得头痛欲裂,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尹茜茜!” 许氏对她感到厌烦至极,随即又抬起手掌,狠狠地给了江鼎廉一记耳光。 旁观者江颂宜和章太医都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打得精彩,打得解气!那个所谓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让我母亲来偿还?江鼎廉真是无耻之极,啧,哪有正常人让救命恩人成为自己的妾室的?】 江鼎廉忍不住辩解:“夫妻本为一体,许氏,我们难道不能相互体谅一下,给尹茜茜一个容身之所吗?” 许氏头痛欲裂,情绪愈发暴躁:“你何时曾包容过我!每次被你的尹茜茜陷害,被禁足的难道不是我?” 江鼎廉那双深邃如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许氏,仿佛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夫妻二人的气氛紧张到极点,仿佛一触即发,即将演变成一场激烈的争吵。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又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快吵啊,越大越好,最好能吵到离婚!府上快要遭遇灭顶之灾了,我就带着母亲远走他乡,哈哈哈~】 两人都是一愣。 候府灭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颂宜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 【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误会,父亲误以为母亲一直在为候府的政敌传递情报,而母亲则误以为尹茜茜是父亲的心上人,甚至他们之间有实质性的关系,夫妻俩沟通不畅,但是,我才不会帮你们澄清误会呢~我就是要让父亲彻底伤透母亲的心,让母亲跟我一起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候府~】 听到这些,许氏微微蹙眉。 她能感受到颂宜对她的保护,但刚刚回到府中,颂宜为何对江鼎廉怀有如此深的敌意?是不是有人背后操控,利用女儿的心疼来达到目的?然而,候府灭门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谜团让她心生疑虑。 江鼎廉则几乎被江颂宜的心声气得七窍生烟。 孽障!这个孽障,当初他亲自将她带回了府,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他宁愿让她死在外面,也不要她这样背叛! 【啊,那充满罪愆的父亲啊,尽管你未曾对母亲犯下半分不忠,收留尹茜茜也是出自慷慨与仁慈,但你也别怪我揭开这段感情的裂痕。谁让在前世,你误信谗言,将我视为叛国的罪人,亲手将我推向死亡的深渊呢~】 江颂宜的心声如同寒风中的低吟,原本怒火中烧的江鼎廉,霎时间如同被冰封般僵立,所有的愤怒都被一股冰冷的浪潮所吞没,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他愣愣地转过头,目光凝视着身旁那位光彩夺目、宛如午日阳光的少女,心中似有无数锋利的细刺穿心而过,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即便是身处沙场,面对敌人射来的利箭,他也未曾有过如此令人窒息的痛楚。 上辈子,他竟然错手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这怎么可能? 尽管他时常被这顽劣的女儿气得牙痒痒,甚至口不择言地想过让她自生自灭,但那不过是气话而已。毕竟,他对她的亏欠太多,怎么可能真的对她置之不理。 这女儿虽然顽皮,但他也绝无可能对她下手……她毕竟是他期盼已久、失而复得的孩子啊。 然而……如果所有叛国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在大燕朝危机四伏之际,他真的能够忍痛割爱,大义灭亲吗? 江鼎廉不敢深想。 许氏则是紧紧地将女儿拥入怀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她虽不知女儿的前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她害怕失去她,如同害怕失去生命一般。 江颂宜感受到母亲肩头的湿润,好奇地回头问道:“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江颂宜紧紧抱着她,目光如刀地瞪了江鼎廉一眼:【难道是被这个无良的父亲气得泪流满面?这个混账东西,上辈子未能守护娘亲,让她惨遭杀害也就算了,这一世竟然还为了一个心怀叵测的敌国间谍而欺凌娘亲?】 江鼎廉站在原地,心中甚至涌起想要直接开口询问的冲动:上辈子许氏究竟如何惨死?尹茜茜不是那个忠烈的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的细作? 然而,一想到江颂宜对他的态度,他知道即便自己询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很可能她在他能听到她心声之后,甚至都不会再在内心里思考这些事情。 尹茜茜看着江鼎廉和许氏对峙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争吵,便趁机撒娇加醋:“侯爷,都是妾身的过失,夫人如果要责罚,就让她责罚,只求您能开恩,为妾身留一线生机,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许氏的目光如寒冰般犀利,森然地穿透江鼎廉的防线。 那股冷意,相较于先前,更是寒彻骨髓。 这让江鼎廉心底一沉,明白无误地意识到,许氏与他同样,已经洞悉了江颂宜的心声。 然而,江鼎廉位居显赫,对于情感的控制远超许氏,因此许氏并未察觉,江鼎廉同样也听到了江颂宜内心深处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江鼎廉会如同往常一般,为尹茜茜挺身而出。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鼎廉却撇开了脸,语气冰冷至极:“尹氏虽不至于死,但罪行难逃,赢朔,将她押解至水牢!” 此言一出,四周之人无不惊愕。 水牢,那是永定侯专门用来审讯重犯的恐怖之地! 府中的仆役偶有过失,顶多是被关入柴房挨饿几日,或是遭受杖责后卖出去,却从未有人被投入水牢。 尹茜茜脸色瞬间惨白,惊恐万状:“侯爷,你怎可如此绝情?你忘了曾在边塞对我的承诺……嗯嗯……” 尹茜茜的话未及说完,便被赢朔一脚踩住嘴巴,拖拽着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江颂宜与许氏均错愕地望着江鼎廉。 江颂宜满怀诚意地提议:“父亲,听闻水牢恶劣非常,姨娘不过一弱质女流,恐怕难以承受那样的折磨,不如赐她一个痛快。” 江鼎廉不满地横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你给我……” 第18章 错怪了 他本想严厉地斥责江颂宜,但转念想到自己在江颂宜的记忆里,是如何冤枉并杀害了她,心中不禁感到愧疚,终究不忍心说出重话。 于是,他只能压抑着怒火:“你给我回到惊鸿苑去!我自会做出妥善安排。” 江颂宜轻声应道:“哦。” 【这渣爹和那糊里糊涂的祖母真是天生一对,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那惊鸿苑是个什么破地方,蛇虫横行,每逢雨天还会漏水,除了方便翻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赞之处】 翻墙?这个女儿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是他们未曾知晓的? 许氏对女儿的愧疚愈发深重,女儿归来之后,原本属于她的未央苑却被江玉窈所占,自己只能住在破旧的惊鸿苑。 江鼎廉也觉得有必要对女儿有所补偿,他拂了拂衣袖,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全部扔在了餐桌上,对江颂宜说:“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用。” 虽然数量不多,但对于之前在杏花村只使用过铜板的江颂宜来说,这些银子或许也会让她感到一丝新鲜和惊喜。 然而,江颂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句:“爹自己留着。” 这话许氏听起来颇为认同,她示意淑玥从嫁妆的珍藏匣中取出厚厚一叠百两银票,然后对江颂宜温柔地说:“心爱的宝贝,想去城里添置些什么,尽管去选,若是不够,娘亲这里还有的是。” 江颂宜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多谢娘亲。” 江鼎廉则在心底暗自咬牙切齿,然而他的思绪却飘到了他的次子江柏川身上。 他在前线卖力拼凑军费,一丝一毫都珍惜得如同金子,而江柏川那顽劣之子,不仅比他财富更为丰厚,竟然还暗地里赌博败家! 他心中暗下决心,非得好好教训那混账小子一顿,让他明白继承家业的重任! 待众人散去,许氏眉头紧蹙,不满地瞪着江鼎廉,语气恶劣地询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情,你将尹茜茜软禁在自己的领地,分明是为了防止他人插手,意图庇护她。” 江鼎廉轻按太阳穴,苦涩地说:“夫人,我刚从战火纷飞的军营归来,你非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许氏的话语突然中断,她想起,颂宜前世的种种悲剧尚未上演,现在的江鼎廉,尚未知晓他未来会误解颂宜,对她施以杀手。 江鼎廉长叹一声,诚恳地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对夫人隐瞒。事实上,尹茜茜与我并无真正的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初衷只是为了给她的遗腹子,也就是于谦的血脉,一个安稳的归宿。” 过去,他不知自己与许氏之间存在的误会,与她心生龃龉,因此始终不肯透露尹茜茜的真实身份。但自从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他不愿再让这份误会延续至死。 若是以前,许氏听到江鼎廉这样的解释,必定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然而,她刚刚窥探了女儿内心的秘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夫人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场战役吗?我那时在北翟之战中险胜,但身负重伤,孤军奋战,险些命丧敌手。就在那危急关头,一位名叫于谦的屠夫,他的身材与我相似,穿着我的战袍,吸引了敌军骑兵的注意力,使我得以逃回军营,最终带领部队击退了北翟的侵略。 于谦家中仅有一位怀孕的妻子,就是尹茜茜。他在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金都。原本打算将她安置在外,以免招来非议,损害尹家的清誉,但没想到却被御史弹劾我养外室,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带回侯府,赋予她姨娘的身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氏聆听之际,神情专注而凝重,虽身为女子,却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之道,“原来如此……天下兴衰,匹夫有责。于谦堪称忠勇之士,侯爷对他眷顾之情,实至名归。” 江鼎廉未曾料到许氏竟有如此开阔的胸怀和深邃的见识。 许氏质疑道:“但你为何一直对我秘而不宣?” 她虽与江鼎廉关系日渐疏离,但终究是他的糟糠之妻,若早日得知这些内情,她又怎会与尹茜茜争执不休? “是我错怪了夫人。夫人与兵部侍郎夫人交情深厚,然而在战事问题上,兵部侍郎素来主张和解,而永定侯府则坚决主战,双方观点相左,和解派之人无不想我命丧战场,以免再起战端……我曾误以为夫人无意中泄露了我书房的机密,使我险些丧命。” 江鼎廉此前一直对此事心怀猜忌,对许氏心生隙怨,然而直至此刻,他仍无确凿证据证明许氏的清白。 然而,江颂宜的心声已多次为他所证实。 既然她言之凿凿,那必然是实情。 许氏微微一愣,原来女儿所说的江鼎廉对她的误解竟是如此? 她愤怒地捶打江鼎廉的胸膛,“你这是在胡乱猜疑什么?你我夫妻一体,共度风雨,我怎会做出损害你的事情?虽然我曾进入过你的书房整理物品,也与兵部侍郎夫人有过交往,但我从未擅自打开过机密信封,更不会随意议论军事。” 江鼎廉低垂眼眸,紧握住她的手:“是的,夫人,我错怪了你。夫人,你需要我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许氏感到被握的手掌微微发热,如电流般迅速收回。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目光坚定地抬头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江鼎廉,你答应我一事,我们亏欠颂宜的太多,无论何时,你都必须保护她,哪怕你身死,也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否则……否则我就是化为鬼魂也不会放过你!” 江鼎廉耳边似乎再次回响起江颂宜的心声,他愣愣地回答:“行。我都听你的。” 想到江颂宜曾提及许氏前世悲惨的遭遇,江鼎廉心中剧痛,他声音哽咽地说:“夫人,愿你寿命绵长,福泽安康。” 许氏冷笑一声,语带不屑:“别企图激怒我,我自有长寿之福!至于你提到的尹茜茜,她那屡次三番的栽赃陷害,实在有失忠烈之后的身份。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子虚乌有,令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没准她是个潜藏的异国细作,侯爷还请您务必深入调查,以免候府受到牵连。” 江鼎廉并未获得颂宜的青睐,自然无法与她心有灵犀,唯有她能及时给予警示。 江鼎廉郑重其事地点头,“我遵从夫人的指示。” 第19章 紫嫣郡主辛夷燕 夜已深沉,行人渐稀,然而金都城的醉生梦死之地却正是灯火辉煌,夜生活刚刚开始。 江柏川悄悄地从侧门溜出府邸,直奔潇湘楼而去。 他决心要亲自验证一下,那位仙女所说的话是否确凿! 潇湘楼的鸨母一见江柏川的华贵装束,便知他不是等闲之辈,立刻满脸堆笑,扭动着腰肢迎上前去,声音娇媚:“贵宾是想找哪位公子共度良宵?我们楼中刚刚迎来一位佳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容貌更是倾国倾城,贵宾可愿一见?” 江柏川被她身上的浓烈脂粉味熏得不禁退后半步,“不见。我只想知道,紫嫣郡主究竟在何处?” 鸨母脸色微变,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贵宾说笑了,紫嫣郡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我哪里能知道她的行踪?” 江柏川瞪了老鸨一眼,心中暗忖:看来这金钱果然是通神之物。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老鸨面前。 老鸨接过银票,眼神瞬间变得炽热,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她仔细端详片刻,确认银票无误,脸上的笑容顿时如花儿般绽放。 “江二公子,您真是慷慨。”老鸨声音柔和,与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您想知道的事情,老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柏川微微一笑,心中满意。他早已料到这一幕,却依旧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闻紫嫣郡主在此,不知她在何处?” 老鸨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挂着笑容,道:“江二公子,您有所不知,这紫嫣郡主可是我们楼中的贵宾。她住在二楼的海棠花屋,那里环境优雅,确实是她的居所。” 江柏川眉头一挑,故作惊讶:“哦?海棠花屋?那我该如何才能见到她?” 老鸨神秘一笑,道:“江二公子,您要想见郡主,可得小心行事。这郡主虽然美丽动人,但已有陪侍。若您硬闯,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他很快掩饰住,轻笑道:“多谢提醒,我会小心行事。不知这陪侍之人,是否好相处?” 老鸨轻轻摇头,道:“这位陪侍名叫赵青,是江湖中的一位高手。他一直跟随郡主,对她忠心耿耿。若您想要接近郡主,最好先解决掉他。”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随即被他掩饰住。他微笑着对老鸨道:“多谢老鸨提醒,我会想办法应对。不知您能否再帮个忙?” 老鸨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看到江柏川手中的银票,她还是点了点头:“江二公子,只要老身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江柏川取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潇湘楼的地形。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道:“我想请您安排一下,让我悄悄潜入这里。” 老鸨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道:“这里是郡主的练功房,防守严密。不过,若是有心,倒也不是不可能。”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那就有劳您了。” 老鸨微微一笑,道:“江二公子放心,老身自然会尽力而为。不过,此事若成了,您可得再赏老身一些。” 江柏川没好气地白了老鸨一眼,心中虽怒,但面上却不露声色。他冷哼一声,转身朝海棠花纹的客房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中回荡,江柏川的心情愈发沉重。 到了客房门前,他果然听到了里面的欢愉叫声。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应答,欢叫声却愈发高昂。江柏川心中一紧,猛地踹开了门。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江柏川的目光穿过烟雾弥漫的房间,落在床上的身影。紫嫣郡主辛夷燕衣衫不整,醉眼朦胧,放荡地笑着。她的身旁,还有几个精壮男人,见到江柏川突然闯入,都惊得目瞪口呆。 江柏川的面色阴沉如水,他瞪着辛夷燕,心中愤怒不已。 辛夷燕见江柏川突然闯入她的房间,转过头来,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原来是永定侯府的二公子江柏川,稀客稀客。” 她拍了拍旁边的床榻,示意江柏川过来坐下。 江柏川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仍然强作镇定,沉声道:“紫嫣郡主,这成何体统?你如此放荡的行为,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辛夷燕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江柏川,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被太后指婚的普通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江柏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道:“郡主,我知道你心中不满,但你应该明白,这门婚事是太后之意,非我所能改变。你若真觉得委屈,应该去请求太后退婚,而不是私下与人幽会。” 辛夷燕轻笑道:“哦?那你觉得,我这样做法是在羞辱你吗?” 江柏川严肃地点了点头:“当然,郡主,你的行为已经让我在金都城的名声扫地,你这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永定侯府。” 辛夷燕收敛了笑容,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江柏川,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告诉你,这门婚事,我从未答应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我又岂能违抗?但我可以让自己过得开心,至少在这段期间,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柏川眉头紧皱,道:“郡主,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你应该知道,金都城的人都在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辛夷燕冷笑一声:“江柏川,你以为我会害怕吗?我辛夷燕自从踏入金都城,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我并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些虚名,而是真正的幸福。” 江柏川有些无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郡主,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不够了解你,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门婚事,或许并非你所愿,但至少,它可以让你摆脱目前的困境。” 辛夷燕摇摇头,道:“江柏川,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的幸福,并非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自由,是无人能束缚我的自由。” 江柏川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郡主,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那么我可以答应你,婚后,我会尽量让你过上自由的生活。只要你不再这样放荡,不再羞辱我。” 弟20章 都是装的 辛夷燕笑了,她看着江柏川,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江柏川,你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我就会感激你吗?我告诉你,我辛夷燕想要的自由,不是你所能给予的。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时,老鸨跟了进来,见到房间内的景象,她慌忙堆笑,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 “江公子,这是误会,误会啊!”老鸨满脸堆笑,试图为辛夷燕辩解。 江柏川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冷冽:“误会?我听到里面的叫声,还以为是什么腌臜之事,没想到竟然是郡主在此醉生梦死。老鸨,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鸨脸色一红,尴尬地解释道:“江公子,郡主她……她只是心情不好,来找我们解闷的。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喝成这样。” 江柏川瞪了老鸨一眼,转向辛夷燕:“郡主,你这是何等行为?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辛夷燕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江柏川,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江柏川,你管的着吗?我在这里开心,你又能奈我何?” 江柏川气得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郡主,你如此行事,不怕辱没了永定侯府的名声吗?” 辛夷燕不屑地撇了撇嘴:“名声?名声值几个钱?我只要开心,别的我都不在乎。” 江柏川瞪着她,心中愈发失望。 “你在乎的,难道就只有你自己么?所以,才在这里寻欢作乐?” 辛夷燕冷哼一声,当即大声呛回去道:“江柏川,你这是在羞辱我吗?我好歹也是永定侯府的郡主,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江柏川眉头一皱,正欲反驳,却见辛夷燕柳眉倒竖,眼神中满是挑衅之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道:“郡主,你还不明白吗?我江柏川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我对你的尊重,是出自内心的。” “尊重?”辛夷燕冷笑一声,眼神中闪烁着讥讽,“你所谓的尊重,就是在我面前炫耀你的‘纯情’吗?江柏川,你真以为你的贞洁有多么值钱?” 江柏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咬了咬牙,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正色道:“辛夷燕,你错了。我江柏川虽然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但我也绝不是那种拈花惹草之人。我之所以没有通房,是因为我尊重每一个女子,不想让她们受到伤害。” 辛夷燕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她眼神中满是讥讽,指着江柏川道:“江柏川,你真是太可笑了。在这个世道,哪个男子不是有三妻四妾的?你却在这里标榜自己的贞洁,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江柏川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紧握双拳,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此时此刻,他必须为自己辩护,否则就会让对方认为自己真的软弱可欺。 “辛夷燕,你说的没错,这个世道,确实有很多男子有三妻四妾。但那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应该随波逐流。我有我的原则,我有我的底线。我江柏川,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念。”江柏川语气坚定地说道。 辛夷燕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看着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江柏川,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得我的尊重吗?”辛夷燕语气冷淡地说道。 江柏川指着辛夷燕,面色涨得通红,叱责道:“紫嫣郡主,你身为宗室贵女,更应该以身作则,怎能自轻自贱,辱没了我永定侯府的名声!” 辛夷燕懒散地披上衣服,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瞥了一眼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厌倦之色。 她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江柏川,你今天是喝了什么酒,突然变得如此正经?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看我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尽情取乐吗?怎么,今天反倒说起我自轻自贱了?” 江柏川眉头紧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辛夷燕,语气坚定地说道:“郡主,我知道你对我曾经有过好感,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放弃自己的尊严,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快乐。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和地位决定的你的行为。” 辛夷燕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柏川,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她轻笑道:“江柏川,你还真是会说风凉话。不错,我曾经是喜欢你,因为你那张俊俏的脸庞,因为你那才华横溢的气质。可是,现在,我对你已经厌倦了。你以为你可以左右我的命运,左右我的选择吗?告诉你,我不会为了你柏川而放弃追求更多的男人。” 江柏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看着辛夷燕,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郡主,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伤害到我吗?我告诉你,我江柏川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即使你放弃了我,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辛夷燕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她看着江柏川,眼中充满了嘲讽:“江柏川,你还真是自信。不过,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为所欲为。你江柏川再强大,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宗室贵女的事实。而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喜好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江柏川脸色愈发苍白,他看着辛夷燕,心中一阵酸楚。 辛夷燕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道:“天下美男无数,我作为郡主,难道就没有权利追求我所喜欢之人吗?” 江柏川眉头紧皱,他看着辛夷燕,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辛夷燕,平日里的她端庄守礼,温婉贤淑,而此刻却如此直率、坚定,甚至有些叛逆。 “郡主,您平日里的端庄守礼,都是装的?”江柏川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辛夷燕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是,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又何必再装呢?” 江柏川愣住了,他没想到辛夷燕会如此直接地承认。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郡主,您这是何苦?”江柏川轻声道,“您身份尊贵,天下男子谁不想娶您为妻?又何必如此辛苦地去追求别人?” 弟21章 哭诉 辛夷燕眼神坚定,她看着江柏川,语气坚定地说:“江柏川,你可能不知道,我心中的苦楚。那些所谓的尊贵,对我来说,都是束缚。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生,可以追求我所喜欢的人,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 江柏川看着辛夷燕,心中一阵波动。 辛夷燕突然弯唇一笑,走到江柏川面前,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唇角微扬,轻声道:“柏川,我有个提议,或许我们都可以从中受益。” 江柏川眉头微皱,不解地看着辛夷燕,她的笑容让他感到不安。他暗自握紧拳头,努力保持着平静,问道:“什么提议?” 辛夷燕微微一顿,轻轻拂过自己的发鬓,缓缓道:“我们不妨试着实行一种各玩各的婚姻关系,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你觉得如何?” 江柏川瞳孔一缩,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他深爱的女子竟然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他冷冷地看着辛夷燕,语气坚定地说:“不行,我绝不同意。” 辛夷燕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冷笑道:“江柏川,你以为你是谁?我提出的这个建议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不同意?” 江柏川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正色道:“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我无法接受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再者,我若是答应了你的提议,岂不是让别人看轻了我永定侯府的名声?” 辛夷燕闻言,笑容愈发嘲讽:“江柏川,你以为你那所谓的感情有多珍贵?在我看来,不过是束缚彼此的枷锁。至于永定侯府的名声,那更是无关紧要。我想要的,是自由,是无人能束缚的自由。” 江柏川眼神坚定,语气坚决地说:“辛夷燕,我知道你一直渴望自由,但婚姻本身就是一种责任。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负起责任,而不是草率地放弃。” 辛夷燕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说:“江柏川,你这是在逼我吗?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几句道理就放弃自己的追求?我告诉你,我宁愿放弃这段婚姻,也不会放弃我的自由。” 江柏川脸色愈发阴沉,他知道辛夷燕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退婚。我尊重你的选择。” 辛夷燕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她没想到江柏川竟然会答应退婚。她咬了咬唇,威胁道:“江柏川,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不去退婚,我会自己处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无情。” 江柏川眼神一冷,他知道辛夷燕的手段,她若是决定了的事情,必定会不择手段。他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你的威胁吗?好,我去退婚,但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辛夷燕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这样。” 江柏川转身离去,辛夷燕的眼神愈发坚定。 辛夷燕从床上翻身下来,面色一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决。她望着身边的青鸾和钧钰,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们是否愿意答应。” 青鸾和钧钰相视一眼,均感诧异。青鸾微微皱眉,轻声问道:“郡主,您有何事相托?” 辛夷燕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钧钰:“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支持我退婚?” 钧钰一愣,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辛夷燕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但他心中早已有所决断。他沉吟片刻,正色道:“郡主,您知道我对江柏川并无恶感,但若是退婚对您有益,我愿意支持您。” 辛夷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转而看向青鸾:“青鸾,你呢?” 青鸾犹豫了一下,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道:“郡主,我也愿意支持您。江柏川虽然才华横溢,但若他真的不适合您,我们又何必勉强?” 辛夷燕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潇湘楼,夜色正浓。 辛夷燕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灯火阑珊,心中思绪万千。 退婚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为自己和钧钰的未来打算。 “郡主,您真的决定了?”青鸾担忧地看着辛夷燕。 辛夷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是的,我已经决定了。退婚之后,我会离开永定侯府,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钧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郡主,您想过没有,江柏川若是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他会有何反应?” 辛夷燕一愣,她从未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会尽量避免让他知道。但若是万一被他发现,我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青鸾担忧地看着辛夷燕:“郡主,您要小心。江柏川不是易与之辈,他若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必定会想法设法对付我们。” 辛夷燕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知道,但我相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钧钰看着辛夷燕,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 江柏川喝到烂醉如泥,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侯府。夜色深沉,侯府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踉跄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院里。他一路歪歪斜斜地走到祠堂,推开门,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他满脸的泪水。 祠堂内,祖先的牌位排列整齐,神态严肃。江柏川跌跌撞撞地走到蒲团前,双膝跪地,泪水如雨般落下。他紧紧抓住蒲团,哭诉道: “祖先在上,不肖子孙江柏川向您哭诉!我本想一心一意地对待未婚妻,可她却背着我与人私通,给我戴了无数绿帽子!我容忍她,忍耐着心中的痛苦,只希望能和她共度一生。可她却越来越过分,竟然在秦楼楚馆私会男人,而且还不止一两个!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只能回到这里,向诸位祖先诉说我的哀愁。” 江柏川痛苦地握住拳头,脸上的泪水混合着泥土,显得愈发狼狈。他接着哭诉: “祖先,我知道我无能,无法像大哥那样成为侯府的骄傲,可我一直在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儿子。可是郡主她呢?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背叛我!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能不再承受这无尽的折磨。” 弟22章 簪子 说到这里,江柏川放声大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祖先的牌位,仿佛要从那里寻求力量。 祠堂内的气氛愈发沉重,仿佛祖先们也在为江柏川感到痛心。 就在这时,江鼎廉提着一把重剑直奔祠堂而来。 他一脸铁青,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江柏川的灵魂都烧灼干净。祠堂中的蜡烛在剑光的映照下,摇曳生姿,显得格外阴森。 江柏川一见江鼎廉,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这场惩罚是不可避免的。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软,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江鼎廉迈进祠堂,手中的重剑“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地上。他冷冷地望着江柏川,声音冷冽:“柏川,你可知罪?” 江柏川颤抖着回答:“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 江鼎廉眼神一寒,怒斥道:“你赌博,欺负妹妹,还敢违背我的命令,偷偷翻墙出门。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把家族的脸面置于何处?” 江柏川低下头,不敢直视江鼎廉的目光。 他心里满是不甘,却又无法辩解。 江鼎廉走到江柏川面前,抬起手中的重剑,剑尖指向江柏川的胸口。语气沉重地说:“柏川,你是我江家的子孙,我本想好好栽培你,让你继承家业。可惜你却不思进取,沉溺于赌博,欺负弱小,辱没家门。今日,我要用这把剑,让你知道家族的规矩不容违背。” 江柏川惊恐地看着那把重剑,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微弱。只得哀求道:“父亲,求您绕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再赌博,不再欺负妹妹。” 江鼎廉不为所动,他手中的重剑狠狠地砸在江柏川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江柏川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额头冒出冷汗。 祠堂中的祖先牌位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庄重,仿佛在注视着这一切。江柏川的心中涌起一股恐惧,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家族的规矩束缚,无法逃脱。 江鼎廉看着江柏川,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失望。他叹了口气,道:“柏川,你既然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但这惩罚,你必须承受。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让你明白,赌博、欺负弱小,是家族所不容。” 江柏川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他想要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 春雨细密如丝,轻轻拍打着窗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湿润。 江颂宜在这一夜睡得很好,梦境中也是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颂宜便被侍女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侍女脸上带着一丝喜色,便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侍女笑着回道:“小姐,老夫人请您一大早去荣禧堂用膳,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江颂宜微微一愣,老夫人平时是不会这么早叫她过去的。 她匆匆洗漱完毕,穿上了一件淡紫色的罗裙,便朝着荣禧堂走去。 江玉窈住的未央苑就位于荣禧堂旁边,苑中的花开得正好,一阵微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江玉窈携着廖芊芊,一同前往荣禧堂,伺候老夫人。 荣禧堂内,老夫人坐在主位,精神矍铄,眼神明亮。她看着江玉窈和廖芊芊进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玉窈,你身边的这个小丫头,可是颂宜带回来的?”老夫人忽然问道,目光落在廖芊芊身上。 江玉窈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奶奶,芊芊并非颂宜姐姐带回来的,她是在外面流浪时被我救下的。我见她孤苦无依,又不忍她被发卖,便带了回来。” 老夫人听了,微微点头,脸上却无明显表情,只是目光更加深沉地打量着廖芊芊。 这时,江颂宜走了进来,看到廖芊芊,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径直走到江玉窈面前,讽刺道:“玉窈妹妹,你还记得吗?这个廖芊芊是你用五两银子在青楼赎回来的。没想到你竟敢在我面前说她是你救下的,真是敢骗人啊。” 江玉窈脸色一红,她没想到江颂宜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正要辩解,却被老夫人打断。 “颂宜,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妹妹?”老夫人语气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过江颂宜。 江颂宜不敢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江玉窈,眼神中满是不屑。 老夫人转过头,对江玉窈道:“玉窈,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能救下芊芊,是你的功德。不过,这五两银子,你还是要还给颂宜。” 江玉窈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说,她看了看廖芊芊,又看了看江颂宜,心中矛盾不已。 廖芊芊站在一旁,看着江玉窈,眼中满是担忧。 老夫人瞅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廖芊芊,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她缓缓转向江玉窈,语气严肃地问:“玉窈,你说的可是实情?这廖芊芊当真是被父母卖入青楼,又被颂宜所救?” 江玉窈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老夫人:“祖母,孙女儿句句属实。那日,颂宜在街头巧遇廖芊芊,见她泪痕斑斑,便起了怜悯之心。经过一番打探,方知她的身世如此凄惨。” 老夫人轻轻叹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颂宜这孩子,心地善良,确是我永定侯府的骄傲。”她转头看向江颂宜,微笑道:“颂宜,你可知老身对你的此举甚是欣慰。” 江颂宜微微一笑,欠身道:“孙女儿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祖母过奖了。” 此时,江玉窈忽然从发髻上拔下几根簪子,放在桌上,轻声道:“祖母,孙女儿愿以这些簪子抵债,以弥补我的错误。” 老夫人看着那些精美的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拿起其中一根,仔细端详,然后缓缓道:“这些簪子都是你母亲留下的,你舍得?”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孙女愿意。只要能弥补当日之过,孙女不惜一切。” 老夫人微微点头,将簪子放回桌上,看着江玉窈,语重心长地说:“玉窈,你的心意老身领了。但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至于这些簪子,老身收下了。但不是抵债,而是作为你对你母亲的纪念。” 江玉窈眼眶微红,感激地看着老夫人:“祖母,孙女感激不尽。” 第23章 礼物不在意 老夫人又转头看向江颂宜,微笑道:“颂宜,你挑选一根你最喜欢的簪子。” 江颂宜微微一笑,拿起那根镶宝石碧玺花簪,道:“颂宜喜欢这根簪子,多谢祖母。” 江玉窈眼睁睁看着江颂宜拿起了那根碧玺花簪,就要往袖子里揣,当即就急了:“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二哥哥昨日送给我的。” 江颂宜微微一愣,眉头微微皱起,她放下簪子,转身看着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玉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根簪子,你为何如此看重?” 江玉窈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她紧咬着下唇,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坚定地说:“姐姐,这根簪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二哥哥送给我,是希望我能够珍惜自己,不要轻易受到伤害。我不舍得将它送给别人。” 江颂宜眉头紧锁,她望着江玉窈,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答案。 “玉窈,你真的这么喜欢这根簪子?” 江玉窈眼中含泪,语气坚定:“是的,姐姐。我真的很喜欢。” 江颂宜疑惑不解:“那你为何不早说?我若是知道这根簪子对你这么重要,就不会拿走了。” 江玉窈脸颊泛红,低头道:“姐姐,我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争夺家中的宠爱。我不想因为一根簪子让你误会了我。” 说到这里,江玉窈嘴角微勾,露出假惺惺的笑容,问道:“不知二哥给姐姐送了什么礼物呀?我好奇了好久呢。” 江颂宜微微皱眉,她知道江玉窈是在炫耀她收到了二哥的礼物,而自己却没有。 江柏川刚进门,便听到了江玉窈和江颂宜的对话。 他眉头一皱,上前质疑道:“玉窈,你为何要跑到祖母面前告颂宜的状?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江玉窈脸色一红,显得有些尴尬,她勉强笑道:“二哥,我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告状的意思。” 江颂宜冷冷地看着江玉窈,心中不禁感慨,自从她进门后,这个冒牌货就喜欢在自己面前各种炫耀和争风头,总是想方设法让她出丑。 江柏川夹在二人之间,看着两位妹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江柏川开口道:“玉窈,你若是真心好奇,为何不直接问颂宜,而非要跑到祖母面前去说?这让人家怎么看你?” 江玉窈脸色更加尴尬,她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姐姐可能会不好意思说。” 江颂宜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江柏川,说道:“二哥,玉窈总是这样,喜欢拐弯抹角。其实,她心里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收到了二哥的礼物。” 江柏川也笑了,他看着江玉窈,道:“玉窈,你应该学学颂宜的直率。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江玉窈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她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如江颂宜来得坦荡。 江柏川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心声: 【江柏川昨日一回来就找我打架,你还来凑热闹了,有没有给我送礼物,你自己不知道么?装什么装!】 那声音轻柔而又清晰,仿佛带着一丝不可言喻的魔力,让他不禁愣在原地。 永定侯府的大厅内,红烛摇曳,光线昏暗。江柏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的江颂宜身上。只见她一身淡紫色罗裙,发髻高挽,眉眼如画,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然而,他此刻关注的并非江颂宜的美貌,而是她那双闪烁着神秘光芒的眼睛。 “难道,刚才的声音真的是她发出的?”江柏川心中暗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努力回忆昨天与妹妹的争吵,那场架打得不可开交,江颂宜愤怒地离去,他以为她至少需要几天才能平复情绪。然而,今天她却如此平静地出现在这里,而且刚才那道心声,分明就是她曾经对他发出的警示。 江柏川紧紧皱着眉头,心中的疑惑愈发浓厚。他忍不住朝江颂宜靠近了一些,想要从她身上找出答案。 “江颂宜,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江柏川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江颂宜微微一笑,那笑容宛如春风拂面,让人如痴如醉。然而,她那双眼睛中的光芒却愈发深邃,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二哥,你真的不知道吗?”江颂宜轻声反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江柏川心中一紧。 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他望着江颂宜,眼中充满了困惑。 这时候,老夫人看向江柏川,忍不住问道:“昨儿你回府,只给玉窈准备了礼物,莫非是将颂宜忘了吗?” 江柏川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如此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挤出一个笑容,语气轻柔地回答道:“祖母,孙儿岂敢忘记颂宜妹妹,只是昨日匆忙,未及备齐礼物,还望祖母海涵。” 老夫人微微点头,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疑惑。她看着江柏川,又转向江颂宜,只见江颂宜静静地坐在一旁,面色平静,似乎对江柏川的礼物并不在意。 “颂宜,你觉得呢?”老夫人转头问道。 江颂宜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祖母,颂宜并不在意礼物,只要哥哥记得颂宜,颂宜便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轻轻拍了拍江颂宜的手,转头对江柏川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准备一份礼物,亲自送给颂宜,以表你的心意。” 江柏川连忙答应,心中却有些无奈。他暗自琢磨着,该如何才能让江颂宜高兴起来。 老夫人看着江柏川,语重心长地说道:“柏川,你是侯府的二公子,这府中的兄弟姐妹,你都要一碗水端平,不可厚此薄彼。否则,人心散了,这侯府也就名存实亡了。” 江柏川恭谨地回答:“孙儿谨遵祖母教诲,绝不敢忘。”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转头看向江颂宜:“颂宜,也不要怪你哥哥,他也是一时疏忽。你要学会宽容,这样才能让这个家更加和睦。” 江颂宜轻轻一笑:“祖母放心,颂宜明白。” 老夫人见江颂宜如此懂事,心中更加欣慰。 第24章 恭敬不如从命 江柏川犹豫片刻,为了讨好江颂宜,终于一咬牙一跺脚,从袖中掏出一千两的银票,递到了江颂宜的面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切,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江颂宜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银票上,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抬头看着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江颂宜语气淡然:“二哥,你这是何意?” 江柏川面带微笑,显得十分诚恳道:“昨日之事,是我不对。我未能体贴你的心意,以至于让你不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你笑纳。” 江颂宜微微皱眉,仍有些不信:“昨日之事,你真的觉得是你错了?” 江柏川叹了口气,诚挚地说:“不错,我确实错了。我不该忽略你的喜好,也不该对你那样冷淡。这些银票,虽不能弥补我昨日的过错,但至少能让你买些喜欢的东西。” 江颂宜轻轻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二哥,你这是真心实意吗?还是只是想讨好我?” 江柏川严肃地看着江颂宜,语气坚定:“我向你保证,这次是真心实意。我确实想对你好,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江颂宜眼神闪烁,稍显犹豫:“那……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 江柏川苦涩地笑了笑:“也许是我真的长大了,开始明白亲情的珍贵。也许是我看到了你的孤独,心中不忍。总之,我愿意改变,愿意对你好。” 江颂宜看着江柏川手里递过来的银票,顿时笑容灿烂,乐滋滋地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这银票可真不少啊!” 江柏川微微一笑,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戏谑:“妹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毕竟,你可是我们永定侯府的明珠,这点银两算不了什么。” 江颂宜欣然接受,笑着接过银票,直接将其放入袖中。 江柏川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江颂宜会推脱一下,但她却直接拿走了所有银票,这让他感到有些肉疼。 “二哥,你不会是心疼了?”江颂宜眼珠一转,狡黠地问道。 江柏川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轻笑道:“哪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妹妹你应该更加珍惜这份心意。” “二哥,你知道我为何如此高兴吗?”江颂宜问道。 江柏川摇了摇头:“妹妹,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江颂宜微笑着,眼神中闪烁着光芒:“因为这些银票代表着你的信任。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所以,我才会如此高兴。”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拍了拍江颂宜的肩膀:“妹妹,你长大了,懂事了。我很欣慰。” 江颂宜调皮地笑了笑,道:“那二哥,你可要继续疼爱我哦!” 江柏川宠溺地笑了笑:“那是自然的。不过,妹妹,你也要学会独立,不能总是依赖我。” 江玉窈瞧着江柏川和江颂宜兄妹二人关系竟变得如此亲近,顿时五味杂陈。 她独自坐在秋水阁中,望着窗外的落叶,心中满是苦涩。 江玉窈将眼前江柏川赠予江颂宜的那千两银票与自己所获得的仅值几十两的碧玺花簪相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荒诞感,仿佛自己成了他人眼中的一出闹剧。 正如母亲所言,侯府中的这些人表面上对她宠爱有加,然而,所有贵重的赏赐和实惠都只流向了江颂宜。 她与他们终究不是同根生的亲人,那份亲情的温暖始终与她无缘。 江颂宜轻巧地将那根碧玺花簪挑选出来,摆放在江玉窈的面前,随后将她手中剩余的几根簪子一一收入怀中,“既然妹妹如此慷慨独独对这根簪子情有独钟,那么其他的就让我笑纳了。” 江玉窈惊愕地望着江颂宜,内心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波澜,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贪婪无度。 那一束簪子,其价值之高,不仅足以购得廖芊芊,甚至能将整座花楼中的女子尽收囊中! 然而,在祖母和二哥面前,她不便直言拒绝,以免显得自己小气,于是只得硬生生挤出几丝笑意:“姐姐既然喜欢,那就让她称心如意。若姐姐还需,我那里还有诸多精美簪子,皆可赠与姐姐。” 江颂宜微笑回应:“好极,今日便是个好时机,就让丫鬟们即刻取来。” 江玉窈闻言,咬得后槽牙都快碎了。 【你不过是借助篡夺我的身份才拥有的那些宝物,竟然还敢反过来施舍于我?真是笑话!若你真的大方,那就将不属于你的东西全部归还。】 老夫人本站在江玉窈的立场观察,觉得江颂宜失之礼数,待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又不由得觉得确有其事。 江玉窈所赠与的那些好东西,分明就是属于亲孙女江颂宜所有。 “绯月,快去我房中取来那只紫檀木的盒子。”老夫人忽然对身旁的侍女下达了命令。 江玉窈对祖母的那只紫檀木盒子记忆犹新,那是祖母的陪嫁宝物之一,内部陈列着各式各样华美而精致的首饰。 她对这些璀璨夺目的饰品情有独钟,曾多次巧妙地向祖母暗示,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然而,想到祖母一直对她宠爱有加,莫非是因为江颂宜的行径过于过分,祖母打算将这盒子里的首饰作为补偿送给她? 然而,当绯月将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后,老夫人只是轻轻打开盒盖,瞥了一眼,随即对江颂宜说:“颂宜,这些年来,侯府待你有所亏欠。这盒子里装着我年轻时期最心爱的首饰,其中许多都是皇宫所赐,如今我将它们全部赠予你。” 江颂宜略带好奇地瞥了一眼,那些首饰,她曾在江玉窈的嫁妆中见过不少。 在上辈子的时光里,她曾羡慕江玉窈,模仿她向祖母撒娇讨要首饰,但祖母总是认为她缺乏礼仪,不够庄重,从未予以满足,反而将整盒的首饰都作为嫁妆送给了江玉窈。 真是荒谬至极,这一世,她不再与江玉窈争风吃醋。 尽管江颂宜对侯府的众人并无太多好感,但她明白,侯府的财富并无罪过,于是她欣然接受,微笑道:“长辈赐予,不敢推辞,那孙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温言道:“稍后让丫鬟们细心为你梳洗装扮,我带你前往你姑母家,让你结识一些新朋友。” 第25章 并非断袖 江颂宜享用过早膳,正准备离去,这时江柏川忽然开口:“祖母,我想取消与紫嫣郡主的婚约。” 老夫人闻言,重重地将碗筷搁在桌上,怒斥道:“胡闹!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难道你父母的责罚还不够吗?怎么又做起这种荒唐事来!” 江颂宜在一旁暗自窃喜,心中冷笑:【确实,紫嫣郡主多么知书达理的贵族女子,二哥竟然敢提出退婚,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打,重重地打他!】 此刻的江柏川听到别人称赞紫嫣郡主“知书达理”,心中只觉得一阵反胃。然而,老夫人却坚信这一点,当下拿起旁边的拐杖,狠狠地朝江柏川的腿上打去,怒喝:“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子,快给我跪下!” 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力度虽未竭尽所能,但对江柏川而言,却如同遭受了雷霆一击。 他那条腿,先前已遭受母亲无情竹鞭的抽打,如今又承受了父亲沉重的剑挥,伤口叠加,新痛叠旧痛,令江柏川忍不住泪如泉涌。 江柏川心中满腹委屈,认为自己最近的遭遇堪称悲惨至极。他向着老夫人哭诉:“祖母,您听我一言!我亲眼目睹紫嫣郡主在潇湘楼与他人行为不检,那场面不堪入目。难道您愿意看到您的重孙儿出身不明,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吗?” 老夫人闻言,怒火中烧,拐杖再次挥下:“胡说八道!女子的名誉何等珍贵,你这个不肖子孙为何说出如此有损郡主名声的谬论!” 江柏川痛得眼眶欲裂,听到老夫人如此评说,更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祖母,所言非虚!我亲眼所见,潇湘楼的鸨母也可以作证!” 就在老夫人即将再次挥舞拐杖之际,她意外地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妈耶,真是劲爆!江柏川竟然在潇湘楼亲眼目睹紫嫣郡主与人通奸!真是太可惜了,还没来得及完婚就揭露了真相。否则,像前世一样,新婚次日就被徐黎洛带着一群学子揭发,闹得整个金都沸沸扬扬,江柏川头顶绿帽子无数,那才是真正的颜面尽失呢!】 老夫人及时收住了手,但脸上的怒火更盛。 如果江颂宜所言非虚,那么江柏川的名声在金都将一落千丈,甚至侯府的尊严也将荡然无存! 江柏川则在心中暗自咒骂。 他刚刚赠予江颂宜的一千两白银,简直就是打了水漂!她竟如此渴望着他倒霉! 此时,江玉窈不失时机地出来求情:“祖母,其中或许确有误会。二哥他应该并非有意诋毁郡主的声誉,大概是他看花了眼。” 显然,她也不认为紫嫣郡主这位尚未迈出闺阁的女子会如此行为乖张,深夜独宿在潇湘楼之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夫人的话语竟是急剧转折:“既然柏川亲目所见,且有旁证在侧,此事真实性不容置疑。” 老夫人轻轻啜了一口香茗,缓缓道:“不过这门婚事乃是太后亲赐,紫嫣郡主出自忠烈之门,深受太后宠爱,要想解除这门亲事,恐怕并非易事。” 【这有何难?只需我父在战场上英勇捐躯,我们便能名列忠烈之后】 老夫人险些被茶水呛到,咳嗽了两声。 江柏川的嘴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祖母,这门亲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老夫人略显惊慌,问道:“你打算如何?” 江柏川目光坚定:“只要您和父母不阻拦,我将亲自前往解除这门亲事。相信太后娘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即使最后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紫嫣郡主虽然出自忠烈之后,我们侯府也有着显赫的战功!” 【不可,你自个儿去送死,别连累我们】 【不过话说回来,江柏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潇湘楼?】 江柏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生怕江颂宜发现他能洞察她的内心,将她当作怪物。 随后,江颂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惊疑:【莫非,江柏川竟然有龙阳之癖?!】 【这么说来,二哥和郡主并非半斤八两,婚后或许还能同往潇湘楼,各自寻求慰藉,彼此掩护。既然二哥无法给郡主子嗣,郡主不如自行生育,二哥还能欣然接受,成为孩子的父亲呢,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老夫人面露惊愕之色,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连串的惊人猜测。 江柏川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心中暗自焦急,深怕祖母也萌生这样的念头,连忙辩解道: “祖母,我前往潇湘楼寻找郡主,纯属是出于一次偶然的机遇。如您所知,我平日里独爱赌博这一消遣,因此在赌场结识了形形色色之人,其中就包括潇湘楼的管事。他因输掉银两,为了偿还债务,便向我透露了这件事。起初我半信半疑,但为了证实郡主的清白,我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没想到竟然真的证实了事实。” 自然,他的这番说辞,十之八九都是虚构的。 如果他坦白自己是偷听到江颂宜心声才得知紫嫣郡主与人私通的,祖母定会怒火中烧,认为他精神错乱。 江颂宜更不会为他辩护,反而会将他视为异类,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老夫人听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只要孙子并非断袖,那便罢了,否则真不如让他与紫嫣郡主结合,至少如江颂宜所言,两人能相互掩护,以免丢尽颜面……不对,她怎么被江颂宜的心声牵着走了。 她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江柏川退下,“我同意了,你回去与你父母商议此事。紫嫣郡主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行事切勿过于张扬。” …… 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之间有着深厚的姻亲关系,两家交往频繁,亲密度极高。 护国公夫人江姝,正是永定侯府老夫人最为宠爱的小女儿。 照理说,应该是侯府主母许氏携带江颂宜前往护国公府进行认亲,但许氏长期受头痛之苦,不宜吹风受寒,因此侯府的宴会应酬,往往是由老夫人陪同江玉窈出面。 护国公府虽然身份显赫,但到了护国公郝仁这一代,由于缺乏战功支撑,且未能在官场上获得显赫地位,未得景仁帝的青睐,因此家道中落。 第26章 鬼胎 相较之下,永定侯府虽然爵位稍逊一筹,但永定侯江鼎廉掌握兵权,战功显赫,深受皇恩,在朝中的势力远超护国公府。 当年老国公驾鹤西去之后,护国公府曾上书请求承袭侯爵,但始终未得景仁帝御笔批准,直至江姝嫁入府中,恰逢永定侯击退敌军得胜归来,景仁帝询问他想要何种封赏,他为了支持妹妹,提出要为妹妹讨一个诰命,景仁帝为了册封江姝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才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护国公袭爵。 这件事在金都一度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称赞江姝福气深厚,有这样一位战神哥哥做她的靠山。 马车缓缓驶至国公府的朱红大门前。 一位腹部略显圆润的贵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步伐敏捷地趋前,当她紧握着老夫人的手臂时,依旧流露出小女孩般的亲昵与撒娇:“母亲,您终于来了,我这些天来总念着许嬷嬷亲手制作的腌梅子,您可带来了?” 老夫人轻轻将一包用细手帕精心包裹的腌梅子递给她,随即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慈爱与宽容,“你这个孩子,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还如此顽皮。” 护国公郝仁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件精致的狐裘披风,轻轻地披在江姝的肩上,“外头风大,天气寒冷,姝儿这胎颇为不安,知道您要来访,她偏要亲自站在风口处迎接,母亲,您快劝劝她。” 护国公正值盛年,与不修边幅的永定侯迥异,他的鬓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玉冠高耸,长袍色泽鲜艳,眉目间透露出清秀与温柔,成熟的风采更是令人倾倒。 老夫人轻嗔道:“我哪里劝得住她,她这般任情率性,都是你宠溺的结果。” 然而,她的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反而透露出对郝仁这位女婿的满意与欣赏。 护国公对江姝的关怀无微不至,多年来对她忠贞不渝,连个侧室都没有,又怎会背着她在外养情妇,企图对侯府不利呢? 一行人在欢声笑语中步入了国公府。 春日的阳光明媚,照耀得墙角的橘猫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树梢上的早莺悠扬地歌唱,惊落了满树的桃花。 尽管国公府内库空虚,但从外表看来,依然是富丽堂皇。 园中的景致美不胜收。 郝仁搀扶着江姝,忽然轻声问道,“今日退朝时我听四皇子提起,玉窈似乎遭受了不公?” 江玉窈迎上郝仁的目光,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果然,正如母亲所说,只有郝仁真正关心她。 永定侯昨日从军营归来,便只探望了许氏和江颂宜,处置了几个不安分的妾室,教训了江柏川,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却置若罔闻,毫不关心她所受的委屈。 她多么希望能回到亲爹身边,然而如今,她却还不能称呼他为父亲。 江玉窈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姑父,我,我没事。” 江姝立刻紧握住江玉窈的手,丹凤眼微抬,斜视了老夫人身后江颂宜一眼,语气坚定而温暖,“玉窈,你遭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姑姑。姑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江颂宜的目光在江姝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轻轻一瞥,随即无奈地仰望苍穹,仿佛在寻求天意。 【你还在为江玉窈张罗公道?别忘了,眼前你那亲爱的丈夫在你腹中播下的那团诡异的胎影,才是你亟待解决的问题。】 江姝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是谁?刚才那声音又是何人? 所谓的“鬼胎”,简直是无稽之谈! 老夫人心中猛然一震,她的经验何等丰富,早在江姝怀上这一胎时,她就觉得此事非同寻常。 毕竟,江姝已经十数年未曾生育,如今年纪渐长,却突然怀上了孩子,而且腹部异常膨胀,远超一般孕妇,且并非双胞胎。 她曾亲眼目睹过无数豪门大户的腌臜事,也清楚高龄产子的种种风险,于是私下劝江姝打掉这个孩子,但江姝坚决不从。 她告诉老夫人,太医已经确诊,这一胎是个男孩。她自从嫁入护国公府,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始终未能为郝仁生下一个继承爵位的儿子,内心充满愧疚。 然而,护国公对她宠爱有加,即使没有儿子,也从未有过纳妾之意。尽管婆婆对她颇有微词,常称她为“不下蛋的鸡”,还指责她善妒,若非郝仁的保护,她恐怕早已被休弃。 在未能为国公府留后的问题上,永定侯府毕竟理亏,老夫人也难以过多指责。 但若涉及到江姝的安全,老夫人决不会退让! 江玉窈用手帕轻掩唇角,假意咳嗽几声,同时巧妙地抽回了江姝紧握的手,目光却转向了护国公郝仁,“姑姑,咳咳,我已无大碍,风寒已经好转许多。” 她才不愿意接受这个夺走她父亲宠爱的女人为她做主,她要自己的父亲为她撑腰。 “母亲,侯府的纷争以及姝儿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玉窈虽非侯府血脉,但毕竟是我们抚养成人,我们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如果侯府有人敢对玉窈不公,我和姝儿打算将她接到国公府,让她以国公府小姐的身份生活,她的几位表姐都非常喜爱她。” 郝仁说话时的语调平和而温柔,然而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望向江颂宜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江玉窈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果然,父亲是最宠她的。 江姝则直言不讳,对江颂宜的嫌恨毫不掩饰:“没错,母亲,江颂宜心机深沉,嫉妒心极强,这样的侄女我绝不承认,我只认玉窈。” 江姝与郝仁的反应,早在江颂宜的预料范围之内。 往昔,她还感到满腹委屈,明明那对夫妇是她的姑姑与姑父,但她无论如何讨好,他们始终对江玉窈偏爱有加,对她则冷漠至极,甚至带着嫌恶。 然而这一世,江颂宜只觉得一切荒谬至极,令人发笑。 【护国公自然无法忍受江玉窈受到任何委屈,毕竟她是他的挚爱与心头肉的亲生女儿。至于江姝,就更加令人啼笑皆非了,竟然将丈夫与外室所生的女儿当作侄女般宠爱,真是令人慨叹不已。】 江姝整个人仿佛被定身法定住,震惊地站在原地。 第27章 生女良方 江玉窈怎么可能会是她丈夫和外室的女儿?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江玉窈。 在过去,她从未察觉到这一点,但现在,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启示,江姝突然觉得,江玉窈的眉眼之间,竟然与她日夜相伴的丈夫有着惊人的相似。 【你既然不认我这个侄女,我也懒得认你这么愚昧的姑姑!你以为你为何多年来一直无子,连续几次都只生下女儿?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亲爱的丈夫给你使用的‘生子良方’。哦,或许该称之为‘生女良方’更为恰当。他竟然能找到这种在后宫争宠中使用的秘药给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姝的心犹如被重锤击中,沉重无比。 郝仁确实曾给她一个所谓的生子良方,声称那是宫廷秘传的良药。自从她初次生下女儿后,便遭到了婆母的冷嘲热讽,他让她悄悄服用这药,保证能够让她早日生下男孩。 但结果,她却连续生下了两个女儿,甚至有一次还生下了一个死胎,据说是个男孩,这让她深感遗憾。 她从未对郝仁提供的药物产生过怀疑,毕竟他一直为她承担着三十岁无子就要纳妾的压力。 老夫人微微蹙眉,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心想待会儿要私底下询问江姝。 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老夫人更不希望江姝与她闹得不可开交,于是试图息事宁人地说:“颂宜与玉窈之间确实有些误会,但远未达到心怀叵测的地步。我事后也已经批评过颂宜了,都是一家人,化解前嫌便是。” 江玉窈轻轻咬了咬唇角,对祖母如此轻描淡写地处理此事感到不满。 不过,姑姑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可现如今江姝的脑海中全被郝仁是否背叛了她这个念头占据,她已无暇他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看来是我误解了颂宜。”,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和深深的困惑。 她眼神略显复杂地向江颂宜投去一瞥,方才她耳畔那低沉的声音,从其内容来判断,无疑是这位亲侄女的。然而,江颂宜显然并未开口说话,那么她听到的,或许是她的心声。 难道果真是祖先显灵,借助侄女的心声将她从懵懂中唤醒? 但江颂宜怎么会知晓那些深藏的秘密? 江玉窈心中充满疑惑,难以置信。所谓的误会,江颂宜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推进湖中,还会有什么误会?她的心肠真是偏到了极致! 江颂宜也有些错愕地瞥了一眼老夫人和江姝,内心却暗藏着几分遗憾。 【就这样放过他们?上一世江姝不就是为了给江玉窈撑腰,竟然让郝仁将我丢进冰冷的湖中浸泡了一个时辰吗?为何这次不再动手?最好他们夫妻二人一同来,我将你们全家都丢进冰湖中好好泡一泡。虽然将孕妇推入冰湖有些过于残忍,但江姝腹中怀的原本就不是人类婴儿,而是一个一出生就会弑母的鬼胎。若我不小心让她流产,倒也算得上是除去一害,增加一份功德了!】 即便是性格火辣如江姝,也被江颂宜这惊世骇俗的心声惊得面色苍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做出极端之事。 但一想到那可能是出生即弑母的鬼胎,她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本能地收回了护在腹前的手。 老夫人原本听到江颂宜竟然打算如此对待自己的幼女,心中不禁愤怒,认为她心肠狠辣。但当她听到江颂宜后续的话语,老夫人甚至有些希望自己亲手将女儿推入湖中,让她流产。 毕竟,一个鬼胎的命运,自然是无法与女儿的安危相提并论的! “夫君,我感到有些不适,想和母亲先行回房休息,你能否去查看一下,厨房的午餐是否已经准备好了?”江姝轻挽着老夫人的手,轻声提议,巧妙地支开了郝仁。 郝仁在永定侯府长辈面前,一向对江姝言听计从,立刻点头答应,“那么就有劳岳母多加照看姝儿了。” 江玉窈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郝仁,觉得这是一个与父亲独处的好机会,于是笑着向江姝提出请求:“姑姑,我也要去看看。最近我学会了制作两道新颖的小菜,听府中医官说,对孕妇大有裨益,待会儿我亲手做给您品尝。” 江姝的心神似乎游移不定,往日未曾深思,但此刻她总觉得,玉窈与郝仁之间的亲密程度有些过于亲近了,那份亲密,已超越了姑父与侄女的关系,甚至令人联想到亲生父女般的亲近。 在郝仁和江玉窈离去之后,江姝屏退了满屋子的侍女和乳母,只留下了自己贴身的侍女以及老夫人信任的乳母,“你们都退下,我有些私密话要与母亲商议。” 江颂宜本能地想要离去,然而老夫人却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颂宜,你也留下。” 于是,江颂宜便在老夫人身旁的小板凳上落座,百无聊赖地陷入了沉思。 老夫人脸上的忧虑之色显而易见:“姝儿,你这一胎是否真的稳固?” 江姝想到那鬼胎的传闻,内心难以启齿,只能压抑着声道:“娘,这一胎的孕育确实比以往更为艰辛,但医师们都断言,此胎必为贵子。” 老夫人无法忍受女儿有任何闪失,眼神深邃而凝重:“可是娘觉得你这胎实在太过异常,不妨考虑一下将其流掉。如果实在不行,可以让护国公另纳一妾,待生下子嗣之后,再将孩子过继给你,暗中抚养。” 江姝闻言,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声调提高了几分:“不可!娘,我多年来服药不懈,才得以有此子嗣,为的就是堵上那些讽刺我的婆母的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绝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老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这些年,你暗中服用了何种药物?拿来给我瞧瞧,我身边的席嬷嬷对药理颇有些研究!” 若是以往,江姝必定会牢记护国公的叮嘱,这些药物乃宫中秘方,使用时需极为隐秘,即便是亲娘也不得透露分毫。 然而,此时她心中却全是江颂宜提及的“生女良方”,当下便吩咐侍女:“漱玉,去把我房中的那个金丝楠木盒子取来。” 漱玉很快便将盒子呈上。 老夫人立即让席嬷嬷查看药方,“嬷嬷,你曾在宫中行医,见多识广,这护国公寻得的生子奇方,究竟是否可信?” 第28章 私生子 江颂宜端正了姿势,随手拿起桌上的瓜子,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嗑了起来。 【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戏可看,这所谓的生子奇方,若真有其效,江姝又怎会连连生女?】 老夫人也是如此想法。 席嬷嬷的目光在审视过那张方子后,眉头不禁紧蹙,脸上流露出深沉的忧虑之色,语气沉重地说道:“老夫人,国公夫人,老奴对这张方子并不陌生。你们可还记得,当年那位深受先帝宠爱,名噪一时的熹妃?” 江姝微微颔首,回忆道:“那位熹妃娘娘,相传容颜绝世,令先帝为之倾倒,甚至有过废黜皇后,将她立为正宫的念头。然而,因她出身低微,最终未能如愿。后来,她怀上龙种,母以子贵,先帝在她诞子之际,立刻册封她的儿子为太子。不幸的是,不知何故,熹妃突然血崩离世,太子也跟着夭折,从此宫中再无人敢提她的名字。” 席嬷嬷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深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故事,“我本想将那些秘密永远封存在心底,然而,未曾想到,竟然有人利用这方子来加害于人。熹妃之所以血崩,是因为亲眼目睹先帝亲手将太子摔死,无法承受那巨大的刺激,最终撒手人寰。” 江姝惊恐地捂住了嘴巴,颤抖着问道:“先帝为何会摔死太子?” 席嬷嬷低声透露,“因为太子天生异象,雌雄同体,这在皇室之中被认为是极其不祥的异端。” 这件事,老夫人也略有耳闻。 江姝震惊之余,声音颤抖地问:“那这方子……” 席嬷嬷解释道:“这正是熹妃当年用来生产的偏方。但后来,太医院经过详细查证,发现这方子根本不是助产良方,而是一种专生女儿的诡异秘方,且毒性极强。如果孕妇怀的是女儿,便能顺利生产,若是男孩,则将导致性别错乱。当年献上这方子的廖家因此遭受重罪,家中男丁被斩,女眷则被没入官妓。这禁方不知何故,又重新出现在国公夫人的手中。” 江颂宜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廖家?那不就是江玉窈的亲外祖家吗?真是令人感叹,廖氏家族的命运竟然如此悲惨,最终沦落为教坊司的舞姬。而这方子,无疑是廖氏亲手交给了护国公,其心肠之歹毒,真是令人发指。】 江姝的双眼泛红,声音嘶哑而狠辣:“究竟是谁想要加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显然是你的枕边人啊,廖氏正是他从中救出,安置在杏花村的。他怎么可能对廖氏家族的遭遇一无所知?】 老夫人此刻也是紧紧握住了身旁的拐杖,然而她终究沉稳得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姝儿,国公爷交付这幅秘方给你时,难道未曾透露它的出处吗?” 江姝轻轻摇头,脸上的苦涩如同秋日的落叶,飘零难言:“他仅言这是皇宫中的秘方,严禁外泄,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服用,从未向娘亲透露分毫。” 老夫人心中既是愤怒又充满了遗憾,“你真是太过糊涂了!如此重大的事情,怎可擅自行动,不告知娘亲一声!” 【还不是因为过度信赖郝仁,你一心想要为他诞下子嗣以延续香火,而他却在暗中策划,让你背负无法生育的罪名,以此彰显他的宽容和宠爱,让永定侯府对他愧疚不已,让江鼎廉在官场上对他处处谦让,给予补偿。而他呢,他在外偷偷养了你的仇敌作为外室,与她育有子女。他的私生子徐黎洛,以他学生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国公府,而他与外室所生的女儿江玉窈,竟然通过狸猫换太子的诡计,变成了永定侯府的正室千金,成了你宠爱有加的侄女~】 江颂宜轻慢地嗑着瓜子,心中充满了不屑与讥讽。 她觉得江姝既愚蠢又令人同情。 就如同她上辈子的遭遇一般。 然而重生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对那些上辈子对她冷漠无情的亲人吝啬自己的关怀。 她就静静地站在纷争的漩涡之外,冷眼旁观,任凭是非因果尘埃落定! 江颂宜的心声对江姝而言,无疑又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那个每日频繁进出府邸,与她丈夫亲如父子的徐黎洛,竟然是她仇敌与郝仁的私生子?! 难怪,她总是疑惑郝仁明明自己的学业并不精深,为何还要收养一个学生。 明明他没有子嗣继承爵位,却为何显得如此从容不迫! 原来他早已有了儿子,而且这个儿子比她的女儿们还要年长,竟然就如此明目张胆地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每一次她在府外遭受嘲笑,无法生育的罪名重重压在她的心头,她被迫喝下一口又一口苦涩的药汁,而郝仁却在与那些陷害她的人欢歌笑语,享受着儿女双全的天伦之乐! 江姝愤怒得身体颤抖,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依偎在老夫人的怀中,“娘,我错了,我错信了这个人。” 老夫人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无法遏制。 然而,在当前形势下,他们除了这张神秘的药方,别无他证。护国公的图谋显然更为深远,他们也不敢轻易惊动敌人。 于是,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江姝的肩膀,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但她的目光却锐利如鹰,直视席嬷嬷,语气沉重地问:“席嬷嬷,你速速为姝儿诊断一下她的孕期。” 席嬷嬷立即为江姝把脉,她的眉头紧锁,显得异常严肃。 江姝心直口快,不禁问道:“我这胎,难道也会像熹妃那样,产下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你的境遇比她更凄凉,你怀的不是怪物,而是鬼胎,那种会撕裂母体肚子自行蹦出的鬼胎】 江姝听到江颂宜的描述,惊恐至极,发出尖锐的尖叫,“啊!”老夫人也差点将随身携带的佛珠扯断。 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江姝的反应如此剧烈,难道她也能听到颂宜的心声? 江颂宜困惑地看着江姝,不明所以,她为何突然尖叫起来。 江姝泪如雨下,紧紧抓住席嬷嬷的手:“嬷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再在乎他是男是女,我只希望他是个健康的普通人。” 然而,席嬷嬷却缓缓摇头,叹息着说:“国公夫人,你这胎不宜保留,但此刻也不宜去除。” 江姝焦急地问:“什么是‘不宜保留也不宜去除’?” 第29章 圆通大师 席嬷嬷面色凝重,低声解释:“夫人腹中的胎儿过度吸取夫人体内的养分,导致夫人的身体逐渐衰弱,如油尽灯枯。若夫人坚持生产,那么在孩子降生之际,便是夫人生命终结之时。而且这孩子,命中注定带有凶煞,恐怕也将是四肢不全、夭折的命运。” 老夫人闻言,更加坚决地要求江姝放弃这个胎儿,“还等什么,立刻熬制一碗堕胎药来,保全姝儿的生命才是首要之务。” 她担心江姝会一时冲动,语气严肃:“姝儿,虽然这可能是你与护国公唯一的孩子,但你已经听明白了,胎儿不祥,且会克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难道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已至此,江姝也明白轻重缓急,只能含泪点头同意。 然而,席嬷嬷却长叹一声,道:“但难题就在这里,即使夫人想要终止妊娠,也没有绝对安全的方法。现在夫人的心脉与这鬼胎紧密相连,一旦鬼胎死去,夫人也将随之而去。这便是所谓的‘不宜保留也不宜去除’。” 江姝几近崩溃的边缘,双手捂面,泪水如泉涌般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声音无助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在那一刻,她内心充满了对曾经深爱的丈夫的怨恨,他的冷酷与残忍让她痛不欲生。 老夫人紧紧捂着胸口,心中的痛苦无以言表,她望着席嬷嬷,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席嬷嬷,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办法可以挽救姝儿的生命了吗?” 席嬷嬷面色沉重,带着几分羞愧地摇头,声音低沉而沉重:“老奴虽然遍阅太医院的典籍,但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胎象,实在是无能为力。然而,如今夫人腹中的胎儿才七个月,还未到分娩之时,若能借助侯府之力,张贴榜文遍寻天下名医,或能找到一丝生存的希望。” 老夫人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她紧紧地将江姝抱在怀里,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绝望与颓废。 她深知,席嬷嬷的这番话,意味着连宫中的太医也对姝儿束手无策,那一丝生机,不过是对她的一种安慰,希望太过渺茫! 江颂宜听着席嬷嬷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鬼胎并非凡人,即使是神也只擅长治疗肉体凡胎,又怎能除去这邪祟?上一世江姝临盆之际,江鼎廉为她遍寻药谷名医,最终还是无法保住江姝的性命。】 江姝心中茫然无措,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腹中与自己的心脏一同跳动的胎儿,心中所想已不再是婴儿的穿戴,而是自己的寿衣。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中充满了恨意:“母亲,是郝仁他害我,我一定要哥哥为我报仇!我要郝仁的性命,还有那个献上这毒方的人的性命!” “姝儿……”老夫人泪如雨下,心中的痛苦如同被撕裂一般。 然而,无论事后如何报复,都无法挽回女儿的生命!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连席嬷嬷都不禁流下了眼泪。 唯独江颂宜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寻找名医,不如请些法师来做法驱邪。】 老夫人和江姝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定,仿佛从鬼门关中走过一遭,又看到了一线生机。 “嬷嬷,这既然是鬼胎,能不能请几位道长或是法师前来驱邪?” 老夫人看似是在问席嬷嬷,可她的目光却不禁偷偷瞥向了江颂宜,试图从他的心声中寻找答案。 在微弱的灯火映衬下,老夫人那双历经沧桑的眸子似乎能洞悉孙女的过往。 她的孙女显然继承了前世的记忆,而那段往昔,侯府的每一个人都对她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她选择了以冷漠的姿态面对侯府的亲族,若有人直接询问,她必定缄口不言。 席嬷嬷心中虽无十足把握,但面对老夫人母女的绝望,她也不忍心再追加打击,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不妨尝试一番。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有所转机。” 老夫人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江颂宜,然后又装作询问席嬷嬷:“荣恩寺的圆通大师德高望重,我们能否请他来助一臂之力?” 席嬷嬷回应道:“圆通大师佛法精湛,连皇宫中的娘娘们也时常邀请他入宫说法,他的到来定能带来福瑞。” 然而,江颂宜却在一旁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所谓的德高望重,不过是个伪善的淫僧罢了!他入宫并非讲授佛法,而是与娘娘们探讨闺房秘术。有多少女香客落入他的陷阱,被他玷污,而这个淫僧却一直逍遥法外,无人能制。】 老夫人和江姝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震惊之余又充满了好奇。 江颂宜怎么会知晓这些隐秘之事! 若非她们此刻有更为紧迫的事务,江姝一定会设法引导江颂宜继续谈论圆通大师,以便她能听完这些奇闻轶事。 老夫人努力平复心绪,说话却仍有些结巴:“只是,主持大师日常忙碌,侯府未必能请得动他。或许我们可以邀请其他道长前来?” 席嬷嬷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些道长是否具备相应的能力我不甚清楚,但区区一个鬼胎,若是我亲自出手,定能轻而易举将其除去。只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我才不会轻易出手帮助江姝。】 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老夫人那浑浊的双眼瞬间闪烁出希望的光芒,既惊又喜。 江姝也没料到她们在绝望中竟然意外地找到了希望。 然而,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说她不会出手,两人又不由得感到失望。 老夫人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仿佛厉鬼归来的孙女,对侯府是福是祸。 不过,只要能救回姝儿,哪怕让她低头恳求江颂宜,她都在所不惜! “那我立刻回府,吩咐管家张贴榜文,只要有人能除去鬼胎,保住姝儿的生命,我愿意赠送十万两银元,连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也一并相赠。”老夫人担心江颂宜不为所动,一边密切观察她的脸色和心声,一边狠狠地加大了筹码。 第30章 晴天霹雳 江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娘,这可是你的一半嫁妆啊!” 当她当年披上嫁衣之时,母亲已为她精心筹备了丰厚的嫁妆,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积蓄。剩余的部分,原本是打算留给她哥哥的孩子们,作为他们将来婚嫁时的妆奁和聘金。 然而此刻,为了她,母亲竟然要将剩余的银两,甚至连同自己最心爱的温泉山庄一同拿出。 江颂宜原本在角落里闭目静养,神态悠闲。 【老夫人财力雄厚!十万两银子和温泉山庄,与其便宜他人,不如归我所有!离开侯府之后,我不能再长住客栈,金都城的地产又价值连城,若能入住温泉山庄,那简直是置身仙境!】 江颂宜因心情激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吸引了老夫人和江姝的目光。 江颂宜接触到她们的视线,轻咳一声,随即开始滔滔不绝地编造故事:“祖母,姑姑,你们不是在寻找一位高人来为姑姑驱邪吗?我曾在山间伐木时,有幸遇见一位颇具仙风的道长,他拥有操纵风雨、翻山倒海的神力……” 【糟糕,说得太过离奇,她们会相信吗?但我确实具备那些能力啊……到时候不妨真的露一手,让她们心悦诚服!】 老夫人和江姝都想脱口而出,她们愿意相信! 她们已经亲眼见识过江颂宜的非凡之处,哪怕她自诩为神仙,她们也愿意坚信不疑! 席嬷嬷蹙紧了眉头,对江颂宜的言辞感到不满,“大小姐这话太过夸张,世上哪有这等人物,莫非真是神仙不成?” 老夫人急忙接过话茬,打断了席嬷嬷,“嬷嬷,这世间是否有神仙,谁又能说得准?毕竟连鬼胎这样的邪物都存在,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之道。而且颂宜这孩子心地纯良,定不会在这种重要时刻欺骗我们。” 江姝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江颂宜挑起眉头,心中有些惊异。 【老夫人莫非着魔了?竟然会相信我的胡言乱语。纯良?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过是觊觎你的银两罢了。】 老夫人心中微微一痛,但转念一想,江颂宜既然拥有如此神通,能对她这些世俗之物感兴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接着说道:“颂宜,你所说的那位仙人现在何方?能否将他请来?若能成功,祖母定会重重赏赐你!另外,再赠你一斛稀世东珠!” 一斛价值连城的东珠! 哪有女子不对金银珠宝情有独钟的呢?江颂宜上辈子一生贫困潦倒,大半生都在饥饿中挣扎,即便回到了侯府,也未能享受多少荣华便撒手人寰。 因此,这辈子她决心要过上奢华富足的生活,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犹如闲庭信步的小神仙。 “那位仙人隐居在深山云雾之中,凡人难以寻觅其踪迹。但他曾言与我缘分匪浅,甚至收纳我为徒。若我前去相邀,师父必定亲自降临侯府,为姑姑解决困境。” 江颂宜确实曾与仙人相遇,并且尊其为师,然而那是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在她离世之后。 她的师父风华绝代,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然而在这一世,她尚未离世,还未有机会与师父结下师徒之缘。 但日后她势必要运用上辈子在师父那里学得的法术神通,于是她先行预定了一位师父。毕竟,她迟早会再次遇见师父! 在听到江颂宜的承诺后,老夫人终于放下心来。 她紧紧握住江颂宜的手,“这就好,颂宜,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你姑姑之前对你有所误解,我代她向你道歉。” 江颂宜表面上只是轻轻点头,内心却喜不自禁:【无需道歉,金银才是最好的和解,嘻嘻】 老夫人嘴角微微一抽,向自己的女儿递了个眼色。 “颂宜,你心善仁慈,之前姑姑对你的误解实属不该。漱玉,去把我铜镜旁那个红木盒子拿来。” 当漱玉将盒子取来并打开,江颂宜眼前顿时金光闪烁,眼眸中也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盒中,竟然全是圆润剔透的金珠! 江姝也是个喜爱金银的凡人,此刻她有多心疼,江颂宜就有多欣喜,“颂宜,初次见面,姑姑还未曾给你准备见面礼,这些金珠你就收下。” 江颂宜欣然接受,“谢谢姑姑!我必定会将师父请来,绝不让姑姑遭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上辈子至死都未曾见过如此多的金珠。若不是担心失态,真想一个个拿起来咬一口,那种快乐足以让我在国公府上空驾驭剑光翱翔几圈】 江姝和老夫人嘴角微微一抽,心想:实在无需如此夸张。 【虽然侯府的这些人大多目光短浅,心灵昏暗,但不得不说,他们出手还真是阔绰得很。】 在侯府尚未遭遇抄家灭门的劫难之际,江颂宜本打算及早抽身离去。 然而,侯府财富累积如山,绝不能让那伙带着锦衣卫前来抄家的护国公和江玉窈轻易得手。因此,他决定暂时留下,务必将侯府的财富洗劫一空,方才踏上离去之路。 老夫人对于江颂宜内心这样的盘算,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对江姝而言,这却是个晴天霹雳。 她深爱的丈夫竟然算计她腹中的孩子,甚至图谋侯府的安危!而她一直视为心腹的江玉窈,竟然也是这场阴谋的帮凶? 江姝感到自己的一生仿佛都在迷雾中摸索,直至此刻生死攸关之际,她那些坚定不移的信念才被江颂宜的真实意图所摧毁。 就在此时,江姝的陪嫁丫鬟茱莎步入了屋内。她轻声说道:“茱莎,随我到屏风后更换衣裳。”江姝方才哭泣狼狈,衣襟被泪水打湿,此刻欲更衣,江颂宜并未感到有任何不妥。 然而,江姝绕过屏风之后,她原本松弛的面庞突然变得紧张而僵硬。茱莎并非普通的丫鬟,而是她哥哥永定侯赠予她的女暗卫,擅长拳脚功夫。 她哥哥担心江姝在内宅中受困,孤苦无援,因此特别安排了茱莎作为她的陪嫁。 早在江玉窈提出与护国公一同前往膳房之际,江姝便悄悄示意茱莎暗中跟随。她急切地问茱莎:“江玉窈与国公爷之间是否有什么异常?” 茱莎回答道:“夫人,奴婢听到表小姐在支开丫鬟后私下称呼国公爷为爹。” 第31章 真面目 江姝感觉整个世界,连同她的身体,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江颂宜的那些心声,句句属实!江玉窈竟然真的是郝仁的外室之女!这个事实让她心如刀割,愤怒不已。 此时,漱玉步履匆匆地走进屋内,传报说:“夫人,国公爷和玉窈表小姐已经回来了。”江姝在茱莎的搀扶下,强忍着身形的颤抖,缓缓走向子孙满堂的屏风之外,目光投注在她深爱了半生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身上。 郝仁察觉到江姝眼圈的泛红,急忙趋前,温言关切地询问:“阿姝,你怎么哭了?” 然而,以往那些细致入微的关怀,现在在江姝眼中只剩下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她本就孕吐严重,此时靠在郝仁的怀抱中,那些令人作呕的秽物一股脑儿地吐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郝仁感受到胸前一滩黏稠且泛黄的液体,那股浓烈的恶臭如潮水般涌向他的鼻腔,令他瞬间僵立不动,仿佛被定身法束缚。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厌恶,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阿姝,你为何恶心得如此厉害?快些坐下歇息片刻。”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姝坐下,还不忘用细腻的手帕为她擦拭嘴角。 江玉窈站在一旁,用手帕轻轻遮住口鼻,心中暗自嫌弃江姝的狼狈,忍不住出言斥责:“姑姑,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竟将自己吐在姑父身上。真是幸运姑父对你如此宠爱,竟然毫不嫌弃,还亲自为你清理。” 以往江玉窈也常常这样说话,江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夸赞她的丈夫,她也会感到自豪。 然而此刻,江姝却敏锐地察觉到江玉窈完全偏向了郝仁,忍不住尖锐地问道:“玉窈,你真的那么讨厌姑姑吗?” 【何止讨厌,我还心疼我父亲,为我母亲感到不平。毕竟在母亲的身边,只有廖氏低声下气地伺候护国公,哪有护国公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江颂宜心中暗想,虽然江姝喜欢挑拨是非,但若是针对江玉窈,她倒是乐于观赏这场戏码。 江姝感知到江颂宜的心声,目光更加冷漠地投向江玉窈。她对待江玉窈从不吝啬,然而江玉窈却对她的秘密了如指掌,却从未提醒过她。 江玉窈心头一紧,仿佛做贼心虚,差点以为江姝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说:“玉窈怎么可能讨厌姑姑?羡慕姑姑能获得姑父如此全心全意的疼爱。我期望未来的夫君也能如此待我。” 江姝直截了当地说:“玉窈,你未来要嫁的是四皇子,皇室注重繁衍后代,三妻四妾是常态,这样的话今后还是少说为妙,否则被贵妃娘娘听到,恐怕会引起不满。” 江玉窈尴尬至极,眼波低垂,掩饰着对江姝的怨恨:“姑姑教诲得是。只是哪个女子不渴望找到一位佳偶,愿得一心人,共度一生。” 她心中认定江姝就是嫉妒她的幸福。 江姝一向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格,自从她识破了江玉窈的真面目,从前觉得她完美无瑕,如今却觉得她一无是处。 江玉窈的行为让江姝心中愤懑不平,明明江颂宜与四皇子的联姻原本非她莫属,可她却显得矫揉造作,对这门亲事心生厌倦。 江姝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颂宜,心想珍贵的瑰宝绝不应落入江玉窈这忘恩负义之人的手中。 于是,她转向侯府的老夫人,疑惑地问道:“提起玉窈的婚事,母亲,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是否已经知晓了玉窈的真实身份?虽然贵妃娘娘对玉窈青眼有加,但若真要论身份,唯有颂宜才算是侯府的正室之女。侯府若继续隐瞒此事,恐怕会有欺君罔上的嫌疑。” 江玉窈一时愣住,侯府从未对外公开她与江颂宜被抱错的真相,只是对外宣称找回了一位流落民间的侯府小姐。 显然,侯府打算让她继续与四皇子完婚。然而,江姝此刻忽然提及此事,难道她打算帮助江颂宜夺回这门亲事?她不是明明说过只认她这个侄女吗? 连一直宠爱江玉窈的老夫人也点了点头:“阿姝所言极是,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贵妃娘娘,至于如何定夺,还需看娘娘的旨意。” 江玉窈震惊不已。为何她仅仅离开了片刻,连祖母都偏向了江颂宜? 而,在一旁静待丫鬟上菜的江颂宜心中却是警觉起来。 【别!别把所有难题都推给我!就让江玉窈与温子固纠缠不清!绝不能让我嫁给那个前世害我命的帮凶。】 老夫人和江姝心中同时惊跳,觉得这确实是江颂宜敢做出的举动。 江玉窈假装通情达理,却难掩心中的委屈与脆弱:“姑姑和祖母所言极是,这门婚事原本就属于颂宜姐姐,理当归还原主。” 郝仁换了一套衣裳走来,听到她们的谈话不禁皱起眉头:“皇家联姻岂能随意更替,贵妃娘娘既然已经认可了玉窈,对颂宜并无好感,何必再生事端?再说颂宜出自乡野,身份难比玉窈才名满京城,恐怕难以胜任四皇子妃的尊贵之位。” 江颂宜听后心中冷笑:【你郝仁不过是想借江玉窈攀附四皇子和贵妃的权势,何曾真心为我着想。若是此事被揭露,即便江玉窈的身份暴露,承担欺君之罪的也只是侯府,而你则坐享其成,毫无风险。我虽不愿嫁给温子固,但也乐意看到江玉窈借助我的侯府嫡女身份一步登天。然而,我绝不能容忍她窃取我的身份,平步青云!】 当老夫人耳畔响起江颂宜的心声,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国公所言极是,我自会向贵妃娘娘详述其中的得失利弊,为玉窈开辟一条光明之路。” 江玉窈闻言,心中的紧张瞬间缓解,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祖母素来对她宠爱有加,总是为她深思熟虑,将她真实身份暗中告知贵妃娘娘,也是出于让她无后顾之忧的考虑,并非仅仅为了江颂宜。 旋即,侍女们将一道道美食端上桌,满桌珍馐美味,香气四溢。 然而,郝仁却率先端着一碗色泽黯淡的汤药,走到江姝的身边,语气温和地哄她:“阿姝,你怀胎不易,先将这安胎药服用了。” 第32章 外孙女 江颂宜嗅到药味,不禁微微皱眉。 【这究竟是什么安胎药?为何散发出如此浓郁的怨气?我曾怀疑郝仁给江姝种下的鬼胎,原来他用的是如此阴险的手段,竟然用夭折儿童的遗骸制成药引!】 当安胎药凑近,江姝还能忍受那苦涩的味道,但一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她顿时无法抑制,呕吐不止。 她难以置信,一直以来所服用的安胎药竟然是这种骇人听闻的物品。 郝仁却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巧妙地避开了江姝的呕吐,用一块手帕轻轻擦拭她唇角的药渍,另一只手则展开,露出几颗色泽柔和的饴糖,依旧保持着温柔而耐心的姿态:“阿姝,我知道你讨厌苦味,听话,喝下药,我为你准备了你最爱的饴糖。” 此时,江姝看着他那掌中的饴糖,只觉得它们如同剧毒的砒霜。 江姝转过头去,语气坚决:“郝仁,我不想喝。” 郝仁微微蹙眉,“阿姝,别再固执了。这药是玉窈亲自为你熬制的,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母亲,你也劝劝阿姝,为了腹中的孩子。” 老夫人眉头紧锁,不悦地说:“好了,国公,既然阿姝不愿意喝,你就不要强迫她了。” 江颂宜在一旁观察,对江姝的软弱感到不解。 【你有着母亲和哥哥的宠爱,对他人都能严格要求,为何对郝仁这个负心汉却如此柔情?不想喝,就把药直接泼在他头上!反正也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便是!】 江姝此刻对郝仁递来的安胎药感到恶心,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她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药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液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郝仁的口中! 郝仁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江姝竟然敢对他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 江姝目睹郝仁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呕吐,那股压抑在胸口的郁闷之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畅快的惬意。 连旁边的江玉窈也惊愕不已,这真的是那个素来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江姝吗? 唯有老夫人,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满意,这才是她那位傲气凌人的女儿!这几年,因未能诞下男嗣,江姝在国公府被磨砺得几乎失去了棱角! 江颂宜微微扬起眉毛,觉得江姝的举动令人赞赏,对她多了几分青睐。 【没错,就是这样,给他点颜色看看!反正他在官场上无时无刻不依赖你哥哥的战功,不敢对你怎么样!】 老夫人也紧紧握住江姝的手,传递着坚定的支持。 江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郝仁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安胎药的成分,生怕自己也被诡异附体,忍不住愤怒地质问:“江姝,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江姝假装被吓到,声音柔弱地说道:“相公,你为何如此凶狠?” 江颂宜:【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真是的,平时装得比戏子还要像!】 郝仁意识到自己被气得暴露了本性,连忙试图弥补,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纵容姿态:“姝儿,你不想服用安胎药也不必这样捉弄我啊!” 江姝望着他一脸委屈的神情,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流露出少女时期俏皮的韵味:“玉窈精心熬制的好东西,我不忍心浪费,就请相公你帮个忙喝掉。相公,这药是不是很苦呢?” 郝仁微微一愣,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明媚动人的侯府千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便被愤怒和不耐烦所取代。 他随意地安慰了江姝几句,然后接过江玉窈递来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生怕自己沾染到一丝不洁。 老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直到午餐时分,老夫人仍未见到江姝的三个女儿,于是她皱起眉头,问道:“护国公,亲家母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我是知道的,但我的三个外孙女为何没有一同来陪伴客人?” 郝仁神色自若地回答:“我忘记告诉母亲了,卿芝、卿禾和卿墨三位姐妹正守在母亲房中照顾。她们一片孝心,我们当然不能辜负她们的好意。” 这桩事,江姝亦是心知肚明。 她那位婆婆平日里总是对她的几个女儿冷眼相待,视她们为赔钱货,甚至觉得见到她们都感到不快。 然而,自从郝仁让她们去服侍病重的婆婆后,婆母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时常将她们唤到身边,与之谈心。 江姝心中暗自苦笑:郝仁虽然算计她、陷害她,但对她的孩子们还算不错。 外孙女出于孝心,不便多言,只是轻声问候:“亲家母的身子状况有所好转吗?” 郝仁则笑眯眯地回答:“有了卿芝、卿禾和卿墨的陪伴,母亲的情况有所改善,已经能够勉强起身,在院子里散步了。” 江颂宜心中冷哼:【你母亲之所以有所好转,还不是因为我那三位可怜的表姐在为她续命】 江姝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不小心将碗筷打翻在地。 老夫人见状,心中也是一惊。 江颂宜这话究竟是什么含义?卿芝、卿禾和卿墨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向郝仁追问:“哦?亲家母之前病情如此严重,国公府竟然请到了哪位神医,竟然如此迅速地见效?我的身体也有些不适,不知能否请国公帮忙引荐一下?” 郝仁想起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眼神不禁有些闪烁:“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位神秘的方士,为母亲调养了一下身体,算是机缘巧合。那位高人行事神秘,来去无踪,恐怕不容易找寻。” 老夫人提出这个问题,本就不期待郝仁会说出真相,她只是想探探江颂宜是否了解更多。 果然,很快她就捕捉到了江颂宜的心声:【什么方士高人?简直是一派胡言!】 江姝只觉得心如刀割,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想到廖氏,她们侯府的所有不幸竟然都是这个蛇蝎妇人引起的! 江姝和老夫人对她的恨意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然而,当务之急,江姝只想拯救自己的女儿们。 虽然她渴望生个男孩,以继承国公府的爵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疼爱自己的女儿们。这些日子,她因为怀孕而疲惫不堪,对女儿们的关爱有所疏忽,她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如何。 老夫人深深地注视着江颂宜,觉得她简直就是侯府的救星。 第33章 老虔婆 既然颂宜能除去姝儿体内的鬼胎,想必也有能力拯救她的几位表姐。 而且从她的心声里,老夫人也感受到她对那些表姐并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满满的怜悯,因此她相信颂宜一定会愿意伸出援手。 老夫人果断,“既然亲家母已然康复,那便召唤老身的三个外孙女前来,毕竟已有些时日未曾与她们相见。” 郝仁显得犹豫不决。 廖氏曾言,在转寿仪式成功之前,最好让那几位姑娘日夜陪伴在母亲身边。 然而,老夫人面色却是骤然凝重:“怎么,那些孙女,竟敢只在祖母面前尽孝,却不愿探访外祖母一分? 江姝也急忙吩咐侍女:“翠莺,即刻去请三位小姐来主院共进晚宴。婆母身边侍女仆从众多,她们几位自幼养尊处优,也难以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唉,所谓‘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几位可怜的表姐,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千金,实际上却常被徐氏那凶狠的妇人当作侍女差遣,甚至要做些粗重的活计,如端屎倒尿等,徐氏对她们毫不留情,动辄打骂,她们在徐氏眼中甚至不如一名侍女。 那些表姐也是心地善良,明白姑姑与徐氏婆媳关系紧张,也深知母亲为生子承受巨大压力,因此将所有的委屈都默默忍受,从未向姑姑倾诉。】 徐氏,便是护国公府的老夫人,江颂宜早已深知她并非善类。 江颂宜心中不禁对那几位表姐充满了同情。 【江姝作为母亲,实在是失职至极,自己的女儿们不懂得好好呵护,却偏要去宠溺江玉窈那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真是活该上辈子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江姝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 颂宜的话没错,她真的不配为人母! 江姝站起身,“既然婆母不肯放行,那我亲自去探望我的女儿们。” 江姝坚决要去亲自看望女儿,郝仁只能求助地望向老夫人,“岳母,姝儿孕期艰辛,我不愿她过于劳累,请您劝劝她。” 然而,老夫人却扶着拐杖缓缓起身,“那么,老身便陪同姝儿一同前往。顺便也去问候一下久未谋面的亲家母。” 江颂宜感到这顿饭真是插曲重重,护国公府的纷争如此复杂,让她不禁感到厌烦。 院内松树苍翠欲滴,春日阳光穿过枝头,松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本应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可江颂宜却察觉到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抹阴郁的死气。 侍女目送江姝携众家眷踏入府门,正欲传报,忽闻屋内陶瓷破碎的悦耳脆响,紧跟着一声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斥责传来。 “不中用的丫头,败家之女,送来的热水烫得跟什么似的,存心要烫伤我吗?” “还不快滚到一边跪着,跟你那无所作为的母亲一样,全是废物!” 郝仁耳尖,分辨出那是母亲的嗓音,心中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应该提前让侍女来通知一声。 他注意到岳母与妻子的脸色都变得阴沉,正想开口解释,江姝和侯府老夫人已迫不及待地踏入徐氏的居室。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江姝刚跨入门槛,便目睹了徐氏动手扇了自己小女儿一记耳光。 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畏畏缩缩地跪伏在地,她们身为国公府的千金,此刻却毫无贵女风范,看上去倒更像是低眉顺眼的侍女! 江姝眼含泪水,疾步上前将女儿搂在怀中,“卿墨,我的儿!” 郝卿墨正值豆蔻年华,容貌娇俏可人,此时半边脸颊上清晰地印着巴掌的痕迹,显得楚楚可怜。 女儿一看到母亲,便伏在她的肩头嘤嘤哭泣,“母亲。” 旁边跪着的郝卿芝和郝卿禾与郝卿墨年龄相仿,当年江姝嫁入侯府,短短四年便连生三女,三个女儿年龄相差不多,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 徐氏被江姝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满脸愠怒地指责:“江姝,看看你教出的女儿,一个个都如此粗野无礼,你作为母亲,难道就没有好好教导她们!不经过侍女通报就擅自闯入长辈的房间,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江姝护着自己的女儿们站起身,将她们挡在身后,目光凌厉地盯着徐氏:“母亲,我身为侯府的千金,我的女儿们也是尊贵的国公府小姐,她们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我确实没有教过她们如何像侍女一样去服侍别人。” 徐氏被江姝那锐利的眼神震慑住,瞧见儿子也在场,立时转换成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哎呀,我的儿啊,你这是娶了什么样的恶妇回家,结婚二十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眼看着我们国公府就要绝后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这样顶撞我。还有这几个所谓的千金小姐,我这个卧病在床的老婆子都指挥不动,看来明天只好让老身亲自去服侍她们了。” 郝仁面对母亲和妻子的争执,面色尴尬,只能劝解道:“娘,您还是消消气。” 江颂宜在一旁目睹一切,心中不禁暗自嘲讽:【所谓卧床不起?这老虔婆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我看她不仅能在戏台上亮相,甚至能连唱数折而不喘气】 老夫人和江姝均觉得江颂宜的讽刺恰到好处,可惜她天生一张沉默寡言的容颜。 徐氏未曾料到郝仁竟然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正准备继续撒泼,却见侯府的老夫人携着两位孙女缓缓步出。 老夫人曾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此刻脸上的阴翳如同寒霜,不怒而威严,“亲家母真是气势如虹,没想到众多名医都无法使亲家母康复,我这几个不才的孙女服侍你一番,竟让你恢复了生气。 【那是以你三个外孙女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啊,徐氏无法在江姝面前施展婆婆的威风,只能将怒火倾泻在女儿们身上,这几个表姐也真是可怜,眼圈乌黑,形容憔悴,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被徐氏这位老虔婆吸取了所有的生气】 江颂宜的心声如同一记警钟,老夫人和江姝这才注意到,郝卿芝、郝卿禾和郝卿墨的肤色都显得黯淡无光,看上去比徐氏更像病人。 徐氏一直对这位亲家母心有敬畏。 虽然侯府的爵位不及国公府显赫,但永定侯府掌握兵权,即便是护国公府也要依赖永定侯府的支持。再加上江老夫人曾随老侯爷征战,连当今圣上也要对她礼遇三分。 第34章 符袋 徐氏心怀愧疚,陪笑道:“亲家母言重了,我刚才只是被这几个不懂事的丫头惹得心烦,才说了几句重话,让她们过来陪陪我,也不过是想找个伴解解闷,哪里敢真的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江姝心疼地轻抚小女儿的面颊,不愿轻易放过这件事,质问道:“女子的颜面至关重要,即便是高贵之家教训下人,也要遵守‘打人不打脸’的规矩。卿墨她们究竟犯了何错,惹得婆母如此愤怒,竟然在众人面前打了她们耳光?” 徐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得不够周到……” 【哼,明明就是徐氏想打就打,欺负那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真是想不明白,江姝这样性格泼辣的母亲,怎么教育出这么没有骨气的女儿】 江颂宜对这些表姐们充满了同情,同时也对她们的不争气感到遗憾。 老夫人陡然转身,怒火中烧地斥责郝仁,“护国公,这满屋子的侍女仆妇都愣在那里做什么?竟然还需这几个孩子亲自伺候?” 郝仁也略显愠怒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面对老夫人疾言厉色的责备,他只得压制住心头的愤懑,低头应道:“岳母教训得是,是府中仆役疏忽了。” 老夫人觉得护国公府犹如凶险之地,索性借题发挥,“国公爷还需严加管教府中之人。我看这顿饭也不用吃了,已经被气得心满意足!” 她话音刚落,转头对江姝说,“姝儿,带上卿芝、卿禾和卿墨,随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然不及国公府声名显赫,但却不至于让家族的后辈充当丫鬟差使!” 言罢,她便毅然转身。 江颂宜在一旁目睹全程,心中暗自点头称赞。 【这位祖母虽然眼盲心瞎又偏心,但对我也算不上苛刻,出手还算阔绰,幸好我没摊上徐氏那样狠心的祖母】 江老夫人听后心中略感欣慰,颂宜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好。 【否则我恐怕等不到侯府覆灭,就会忍不住对她下手】 江老夫人的心中惊起了波澜。 姑且不论颂宜心中所提及的前世,江老夫人开始仔细回想,自从颂宜回归侯府以来,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对她不住。 然而,见到江老夫人打算带走江姝和她的三个女儿,徐氏急忙从床榻上站起,“且慢!亲家母,江姝腹中还怀有我国公府的继承人,这几个孩子也是我的血脉,你不能将她们带走!” “江姝,你这是要悖逆长辈,不孝之举!”徐氏焦急之下,直接祭出孝道来压迫。 年纪最长的郝卿芝不愿看到母亲因自己陷入两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受到欺凌,于是她懂事地说道:“母亲,我是长女,留下照顾祖母,您带着妹妹们去舅舅家暂住一段时间即可。” 徐氏想到廖氏曾对她提及的续命阵法的关键,立刻紧紧抓住郝卿芝的衣襟,坚决地说:“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躁了,她焦虑了,她害怕一旦这几个表姐被带走,自己就会陷入绝境,毕竟这老虔婆的寿命已所剩无几,她现在之所以还能中气十足,都是因为窃取了表姐们的寿元来延续生命!】 耳闻江颂宜的心声,江姝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郝卿芝猛地拉到身边,抢在徐氏和郝仁发难之前,便直截了当地质问:“府中众多侍女可供挑选,为何婆母偏要留下我的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的目光转向郝仁,“侯爷,您为令堂寻觅的的神医究竟在何方?我倒要亲自询问他,究竟施展了何种手段,使得令堂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位女儿却形容枯槁、面色苍白?这种反常现象,莫非是利用我女儿的精髓来滋养令堂?” 郝仁心中一惊,原本咄咄逼人的徐氏也瞬间屏息凝神,噤若寒蝉。 江颂宜略感惊讶:【哎呀,猜中了其中的奥秘,徐氏那老顽固并未直接取用表姐们的鲜血炼药,而是在利用廖氏所赠的邪物悄悄吸取她们的精气和寿元。我所料不差,她们脖子上现在正挂着徐氏赠予的符袋。 如今她们已经元气大伤,若是继续佩戴这符袋,在徐氏的院子里居住数月,表姐们必将一个接一个撒手人寰。这些表姐实在可怜,待我回府之后,定要助她们除去这符袋的诅咒。】 江姝微微一愣,未曾想到江颂宜对她女儿如此厌恶,却仍愿意伸出援手。 【毕竟江姝送我那些金珠颇为丰厚,仅帮她消除鬼胎的恩情,我心中不安,还需将这份因果彻底了结。】 老夫人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后,不动声色地悄然而至,站在郝卿禾身边,忽然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红绳末端悬着一个绘制着奇异符文的四方形符袋。 这符袋不同于寻常寺庙所见的红黄两色,而是呈现出诡异的黑色,符文也是鲜红色,整体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老夫人毫不犹豫地将符袋从郝卿禾的脖子上摘下,眉头紧蹙,问道:“这究竟是什么邪物?” 徐氏见老夫人竟然发现了郝卿禾贴身携带的符袋,心中猛地一沉,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郝仁更是紧张得心跳加速,提到了嗓子眼。 郝卿禾语气怯弱弱地说道:“外祖母,这是祖母赠予我们的平安符。我们三姐妹人手一个。” 而江姝已经迅速将郝卿芝和郝卿墨脖子上的符袋一一摘下,手法娴熟而坚决。 徐氏猛地拧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痛楚让她暂且冷静下来,急切地低声喝止:“千万别摘,这符袋经大师加持,用以护佑安宁,一旦摘除,法力便会失效!” 她试图从江姝手中夺回那珍贵的符袋,但江姝机敏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江老夫人开门见山地发问:“亲家母平日深居闺阁,何来识得高人,求得这加持过的灵符?我常往荣恩寺祈福,也求了不少佛前符袋,却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样式。” 徐氏语塞,她总不能透露这是她儿子心爱的廖氏所赠,用以扭转命运的符袋? 她巧妙地避开江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辩解道:“总之,这是宝物,我岂会害自己的孙女?” 江老夫人却是不屑地冷笑道:“这符袋色泽暗沉,图案诡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看卿芝她们反而容色苍白,似乎病态,这符袋显然护佑不了什么平安!亲家母可别被江湖术士所蒙蔽。” 第35章 销毁邪咒 江颂宜扬了扬眉毛,揶揄道:【老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堪称老谋深算啊!】 江老夫人皱眉反驳:“什么老谋深算,那是贬义词!待会儿回府,我一定要给江颂宜请个家教,不求他像江玉窈那般博学多识,至少要识得文字!” 【这东西一看便知非善类,打开符袋,便能发现里面藏有几位表姐和徐氏那老妇的生辰八字,里面必定藏有一份转寿契约,不知廖氏从何处学来这些害人的邪术!】 江颂宜故意触碰到符袋,向江老夫人提示:“祖母,这符袋中似乎藏有异状。” 江姝早在听到江颂宜心声时,便已轻巧地解开了符袋。 徐氏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尖叫着:“快将符箓放回去!这符袋万万不能解开,里面的东西一旦取出,法力便消散!” 然而,江姝和江老夫人已经将符箓取出,铺展开来。 黄纸上,朱砂色泽深沉,镌刻着一段细腻的小篆。 江姝缓缓读道:“郝卿芝生于永康八年八月八日子时,今愿献出血肉之精华,寿元以供奉至亲祖母郝徐氏,立此契约为证,随身佩戴四十九日,以示诚意。” 江姝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她唇齿间挣扎着吐出,她的目光再扫向其他两张纸契,发现它们的内容无一不与第一张如出一辙。 那些纸契上,甚至赫然留下了鲜红的血指印! 郝卿芝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她曾以为,祖母只是对母亲有所不满,因而对她们母女百般刁难。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下个月出嫁,就能摆脱国公府这个充满责骂与暴力的冰冷之地。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企图让她们走向死亡! 一切恍然大悟——难怪祖母在将那些符袋交给她们时,特意让她们隔着符袋血认主,并且反复叮嘱她们不可拆开符袋,不可在人前暴露!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狡猾的计划,企图掩盖她的邪恶用心! 江姝的目光落在纸契上的结契日期,仅仅不到半个月,几乎就在她女儿出嫁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嘶声质问:“婆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的长辈,竟然要让自己所有的孙女都走向死亡,死后还要为我们背负罪恶,进入阿鼻地狱受尽折磨?!” 郝仁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她:“阿姝,你别激动,或许母亲也是受人蒙蔽。” 徐氏在江姝的怒斥下惊慌失措,听到儿子为自己辩解,立刻顺着台阶而下,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阿姝,亲家母,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啊!我怎么会知道这平安符里竟然藏有如此邪恶之物!” 然而,江姝仍然紧紧抓住那张转寿契书,眼中充满了怀疑:“婆母你说你不知情,那这些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制符人的?这上面的指印,难道不是你的吗?我倒想弄清楚,这个制符之人究竟是谁,竟然对我们的生辰八字了如指掌!” 徐氏无言以对,心中牢记儿子的叮嘱,绝不能在永定侯府的人面前提及廖氏的存在。 郝仁继续劝慰:“阿姝,这些符咒之事,太过诡异,不可全信那个制符的方士早已消失无踪。若真有如此神奇的符咒可以延续生命,古往今来,哪有那么多帝王为了长生不老而求而不得?这一切都不过是虚无缥缈之事,你何必因此动怒,无辜伤害了家人之间的和谐。” 江颂宜轻蔑地冷笑一声,反驳道:【纯属谬论!那所谓的转寿契书,不过是一种尚未成熟、充满风险的邪术,其弊端重重,未知之数太多。在未彻底探明其利弊之前,谁敢冒然让九五之尊的帝王尝试?更遑论,这邪术需要牺牲至亲之人的生命,三位表姐惨遭横祸,徐氏即便侥幸,也未必能多活一年。若帝王欲求长生不老,岂不是要牺牲无数亲人? 宗室之内大量人员的伤亡,必将引发宫廷之内动荡不安,国势岌岌可危。此外,此术违背天理,若帝王滥用,必将损害国祚,哪位明智的君主敢以祖宗的基业和后代福祉为赌注?徐氏或许以为廖氏献上了续命良策,却不知廖氏实际上是以徐氏和三位表姐的生命作为试验品。】 老夫人眼神深沉,心中暗潮汹涌。显而易见,若这种延寿邪术真的有效,定会遭到一些自私贪婪的权贵滥用,廖氏的野心昭然若揭!甚至可以说,郝仁的野心同样不容小觑!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彻底销毁这转寿契书! 她的三位外孙女正值青春年华,怎能因徐氏那一年寿命的私欲而断送宝贵的生命? “既是误会,那这些令人不快的物件还是尽早除之而后快。” 老夫人说着,便从江姝手中接过那几张黄色的符纸,狠狠地撕扯。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些看似普通的符纸,却如同坚韧的布料一般,难以撕裂。 除了徐氏和郝仁之外,在场的众人皆感到一丝惊异,对这符咒的邪异之感更加深重。 郝仁眼神微动,缓缓开口:“岳母,这符咒交由我来处理,我定会将其消除,不让其再碍您的眼。” 【这转寿契书岂是轻易可以销毁的?必须先用灵力破解其上的邪咒,再以火焚之,才能彻底破除转寿的契约。如此,老虔婆所窃取的寿元方能归还给表姐们。罢了,我也看不惯护国公府的阴谋得逞,便助她们一臂之力。】 江颂宜暗暗叹息,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那些符纸,轻声道:“祖母年事已高,无力为之,便让我代劳。区区几张符纸,哪里需要劳烦国公大人亲自出手。” 老夫人脸上表现出满意之色,叹道:“颂宜心地纯良,至孝至忠,不愧是我的亲孙女。” 江姝在心中默默感激江颂宜。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嘴角微微上扬。 江颂宜那渴望在祖母面前博得宠爱的心,简直已经疯狂到了极点! 廖氏曾断言,那些符咒即便是刀剑火石也无法损毁,谁敢想象,江颂宜竟有能耐将其撕裂?郝卿芝她们三人,注定在劫难逃! 第36章 踏月苑 到那时,父亲的孩子将只剩下她和哥哥。母亲便能取而代之,重新回到国公府,与父亲比肩而立,共同执掌家门! 江颂宜还真是痴心妄想,以为她会稀罕争夺侯府千金的地位?她将来可是护国公府独一无二的正统千金! 然而,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瞬间,那几张刀枪不入的符纸在江颂宜手中竟然被轻描淡写地撕成了碎片,连上面的符文光泽也瞬间黯淡无光! 江玉窈惊愕得目瞪口呆。 护国公也不禁一愣,第一次真正地将这个永定侯的亲女儿放在了眼里。 随着江颂宜将转寿契约撕毁,原本容光焕发的徐氏仿佛一夜之间枯萎,面色苍白如纸,皮肤松弛,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乌青。 之前她还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但此刻,徐氏全身无力,瞬间倒入了尘埃之中。 那些被窃取的寿元化为无数微光,四散而去。 徐氏倒在地上,意识到了自己失去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惊恐万状。她挥舞着双臂,发出尖锐的怪叫声,扭曲地趴在地上,试图阻止江颂宜的动作:“不要!不要!还给我,把符纸还给我,把我的寿命还给我!她们那几个微不足道的丫头片子又不能继承爵位,守护家族基业,让我多活几年又有何妨?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不孝!” 【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原本你虽然病在床,却还能勉强支撑一年,有众多仆人伺候,也能安享天年。但现在你滥用邪术,遭到天谴,不出两个月,必将命归黄泉。你就等着在病痛的折磨中,在床上慢慢腐烂!】 江颂宜冷笑一声,对朝自己爬来的徐氏视若无睹,将那几张碎裂的转寿契约扔进了香炉之中。 火舌翻卷,符纸在瞬间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在城郊杏花村太白山脚下一座农家的院子里,一对男女正在纱帐中缠绵悱恻。忽然,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如同喷泉般溅了身下的女子一脸。 那名风韵犹存的女子感觉到脸上的粘稠和血腥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用力将男子踢下了床。 那位被称为曹哥的年轻男子,面貌俊秀,油头滑脑,然而此刻他的嘴角却染上了腥黑的血迹,他紧紧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凝重:“茜茜,情况不妙,有人破解了我的转寿契书,我现在正遭受着反噬。” …… 护国公府。 徐氏犹如疯子一般在地上疯狂指责江姝和郝卿芝姐妹三人:“你们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是不孝之举!不孝啊!江姝你这个无法生育子嗣的女子,怎能如此悖逆不孝!我的儿子啊,你快与她断绝关系!” 郝仁的眉头紧皱,眼前徐氏的这副模样,让他之前为她所做的一切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担心徐氏会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于是向伺候徐氏的老妈子递了一个眼色:“老夫人情绪失控,神智不清,快带她回房歇息。” 老妈子立即扶起徐氏,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回到屏风后,轻轻放到床上。 然而,就在徐氏被移动的瞬间,她身下的床单上突然渗出一滩黄色的液体,尿骚味浓烈,连室内的熏香都无法完全掩盖。 转寿失败,遭受反噬后,徐氏竟然失禁了。 众人纷纷露出厌恶的神色,一个个从徐氏的房间中走出,寻找新鲜空气。 江老夫人仍余怒未息,冷冷哼道:“尊老爱幼,敬老尊贤,徐氏倚老卖老,不仁在先,还敢指责阿姝和卿芝她们不孝?” 郝仁低头不语,但从他低垂的眼眸中,却可以看出对侯府的深深怨恨。 “国公爷还是好生解决府中的腌臜之事,阿姝、卿芝、卿禾、卿墨,你们随我回府。” 江老夫人一手拉着女儿,另一手顺势带走了旁边的江颂宜,气势如虹地转身离去。 江颂宜:【为何要牵上我,应该牵的是江玉窈啊】 本想上前搀扶江老夫人的江玉窈,尴尬地落了个空,只能和护国公府的三位千金一同跟随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老夫人左手牵着江姝,右手牵着江颂宜,江玉窈的眼神微微一暗。 以往,祖母身边的地位都是属于她的。江颂宜不过才回来几日,就要取代她,占据祖母的宠爱了吗? 江老夫人将江姝母女三人一同带回永定侯府。 江颂宜怀中抱着一只装满金珠的盒子,满载而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到府中用过晚膳后,管家才匆匆禀报:“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们的客房已经布置妥当。” 老夫人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于客房之别,阿姝就随我同住荣禧苑,至于那三位少女,便一同入驻新近落成的听雪苑。” 侯府新近落成了两座精致的苑落,听雪苑与踏月苑。听雪苑静谧幽雅,犹如世外桃源,而踏月苑则是府中最为奢华、空间最为宽敞的庭院,其气派仅次于主院。 江玉窈曾无意间听到祖母和乳母提及,最上乘的踏月苑是为她预留的,待她嫁给皇子之时,便从此苑中步出,而稍逊一筹的听雪苑则是补偿给江颂宜的。 然而,此时郝卿芝一行人抵达府中短暂居住,祖母竟然毫不犹豫地将江颂宜尚未踏足的新苑落赐给了她们。 江玉窈心中暗自窃喜,不禁想要挑起江颂宜与郝卿芝之间的间隙,于是她故意皱眉,略显犹豫地询问:“祖母,姐姐的惊鸿苑年久失修,听雪苑原本不是为她准备的吗?如今卿芝表姐她们住了,那姐姐又该如何安置……” 她原本以为祖母会让江颂宜继续留在惊鸿苑,最多不过是派人帮忙修缮一番。 然而,祖母却毫不犹豫地说:“我正打算提及此事,颂宜,之前让你暂居惊鸿苑,确实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踏月苑已经落成,你就搬过去居住。” 江颂宜此时正在把玩江姝送的那盒金珠,没想到江玉窈的几句挑拨离间,竟然让她意外获得如此美事。 【哎,踏月苑,那可是上辈子江玉窈风光出阁的所在,让她在金都的千金贵女中独占鳌头。踏月苑宽敞壮丽,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那地方上辈子我就梦寐以求,却未能争过江玉窈,甚至还得罪了老夫人,连听雪苑都未能居住,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轻而易举便得偿所愿。】 第37章 头痛 江颂宜心满意足,生怕老夫人改变主意,立刻答道:“多谢祖母。” 江老夫人见她欢喜,也不由得替她感到高兴。 虽然她不清楚上辈子侯府对颂宜亏欠了多少,不过,她誓要竭尽全力弥补她的遗憾。 江姝和郝卿芝三姐妹对于老夫人的决定并不感到惊讶,唯有江玉窈,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僵硬无比。 在踏月苑的月色笼罩下,这座庭院仿佛是祖母特意为她精心挑选的礼物。每一处布局都透露着非凡的雅致与奢华,无疑是为了让她在嫁给四皇子之际,能够风光无限,引发金都人士的艳羡。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让她如坠冰窟——她视为己有的踏月苑,竟然被祖母慷慨赠予了江颂宜! 难道祖母真的打算将侯府与四皇子的这门婚事,也一并归还给江颂宜? 江玉窈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和酸楚。 江颂宜察觉到了她的不快,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感谢玉窈妹妹的关心,为我谋得如此优美的居所。” 江玉窈手指微微用力,掐入掌心,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姐姐多年流落异乡,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她暗自咒骂自己的多嘴,否则又怎会让江颂宜白白捡了个便宜! …… 踏月苑易主的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在后院中传开了。 原本还对这位乡野归来的大小姐心存轻视的下人们,也不禁重新审视起她在主子们心中的分量。毕竟,那可是侯府中最璀璨夺目的院落,此前盛传是老夫人专为江玉窈备嫁所用。 江玉窈回到未央苑后,愤懑地将几只精致的茶盏摔得粉碎。 连一直宠爱有加的祖母都倾向于江颂宜,留在侯府已无意义!她必须尽快配合国公爹和娘亲的安排,早日返回国公府,成为让江颂宜望尘莫及的国公府明珠! …… 寿永堂内。 待小辈们离去,老夫人方才拉过江姝,在房中低声细语。 回到熟悉的娘家,江姝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挺着浑圆的肚子,依靠在老夫人温暖的怀抱里,泪水夺眶而出,“娘!” 江老夫人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轻柔地拍了拍江姝的后背,语气威严而充满慈爱,“阿姝,你安全了,娘会保护好你的。” 江姝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倾诉心中的秘密,“娘,郝仁他太过分了,我听到了颂宜的心声……” 老夫人却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我也听到了颂宜的心声。阿姝,这件事不宜宣扬,也不要让颂宜知道,你就装作一无所知。” 江姝虽然有些惊讶,但仍旧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老夫人轻轻抚摸着江姝的发顶,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关切和心疼,“郝仁心怀叵测。” 江姝语气坚定,目光如炬,向母亲保证道:“母亲,您放宽心,若郝仁敢对我与孩子们如此无情,我与他的关系便再无挽回的可能。若是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陷入对立,我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您和哥哥这边。我将与郝仁断绝关系,携带卿芝她们离开国公府。” 江老夫人紧紧地将江姝揽入怀中,眼中满含着欣慰与深深的疼爱,“阿姝,永定侯府永远是你的港湾。” 阿姝能有如此决心,让老夫人心中稍安,她最担忧的就是阿姝因情感所困,陷入两府之间的纠葛,左右为难。 江姝进一步询问:“母亲,我之前让翠莺暗中跟踪江玉窈和郝仁,听到江玉窈称呼郝仁为‘爹爹’,这个篡夺颂宜身份的忘恩负义之徒,您是否还打算继续留他在侯府?” 提及江玉窈,江老夫人心中一片沉痛。那毕竟是她宠爱多年的孙女,如今却发现她早已背叛侯府,与人勾结,意图陷害侯府,这份心痛是难以言喻的。 然而,即便心中再痛,再难以割舍,她也不能不顾侯府的安危。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而沧桑的光芒,“暂且让她留在侯府,我自有安排。” 颂宜虽不愿嫁给四皇子,但侯府总得有一位嫡女下嫁。 …… 江颂宜搬入踏月苑后,将许氏和江柏川赠予的银票稳妥地锁入匣中,再将老夫人赐予的珠宝箱和江姝送来的金珠盒妥善收藏。 她将西厂厂公顾哲渊赠送的玉佩轻轻放入荷包,最后将盛丰商令藏于怀中,躺在雕花大床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 这一世,她重生归来,不再强求,许多事情与前世相较,都有了不同的轨迹。 夜幕低垂时,翠莺受许氏之命,送来了八名灵巧敏捷、言语不多的丫鬟,供江颂宜使唤。江颂宜考虑到踏月苑宽敞,即便是日常洒扫也需要人手,于是欣然接纳了她们。 江颂宜随后前往主院,与许氏一同享用晚膳。 当她踏入房中时,江姝也在场。 江姝与许氏的姑嫂关系并不和睦,两人都是性格火辣的女子,在过去许氏新嫁入侯府,江姝还未出阁之时,两人时常发生争执。 直到各自生育子女后,才逐渐减少了冲突。 在满金都传为佳话的许氏,连生三子,巩固了她在侯府的地位。 然而,江姝嫁入国公府后,却连生三位千金,这使得无数贵妇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讽刺她。由于许氏与江姝姑嫂关系,两人难免被拿来相互比较,这导致了她们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 尽管如此,江姝作为已婚女子,回到娘家暂住,许氏作为她的嫂嫂,加之侯府主母身体不适,于是江姝在抵达当晚便携同三位女儿前往探望。 江姝原本以为许氏会不屑一见,将她随意打发,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许氏竟然让侍女漱玉亲自将她引进内室。 江姝感到一丝惊讶。但她念及江颂宜对她诸多帮助,对许氏的态度也显得颇为恭敬。“嫂嫂如今贵体如何?” 郝卿芝、郝卿禾和郝卿墨三位少女依次向许氏行礼,声音温婉:“舅母。” 许氏斜倚在榻上,身边是一只散发着药香的暖炉,那是太医为她开具的缓解头痛的良药。 她轻轻抬起手,虚扶了郝卿芝三姐妹一把,目光扫过江姝,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寒意,“多亏了你,我月子里的头痛至今未能痊愈。” 许氏的头痛起源于月子期间的不慎受凉,而这一切也与江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38章 歉疚 记得那时,许氏刚生下第三子江宇恒,江姝也迎来了第三女郝卿墨的降生。侯府大张旗鼓地举办了满月宴,许氏风头无两。宴会上,许氏与江姝并肩而行,自然引发了金都贵妇们的品头论足。 江姝在宴会上与那些多嘴多舌的贵妇们发生了争执,让作为东道主的许氏尴尬至极。 就在许氏试图劝阻江姝时,不慎滑入荷花池中,月子里受寒,从此患上了头痛,从此再也不能吹风,只能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情绪也不能轻易激动。 然而在江姝看来,她也是受害者。她本就被永定侯府宠溺,那些人对她的嘲讽让她忍无可忍,她自然要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许氏这位嫂嫂不站在她这边,只想息事宁人,让她心中更加不满。至于许氏滑入荷池,那只能说,是她自己不够小心。 两人都不是善于忍气吞声的性格,每次相见都会因这件旧事争吵不休,最终不欢而散。 郝卿芝三姐妹听到舅母提及头痛,都不禁面露忧色。 但江姝却深吸一口气,考虑到江颂宜的情面,硬是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我听母亲说过,嫂嫂用来缓解头痛的药物价值连城。我此次回府小住,并未准备什么厚礼。” 出身于儒雅世家,许氏素来对江姝那种奢华傲慢的行为嗤之以鼻,觉得她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铜臭味,令人不悦。 “我许家非但不需要你那微薄之财,反而觉得你的那些破金烂珠俗不可耐,你还是带着它们走。” 江颂宜与翠莺踏入屋内,恰好听到了这句尖锐的言辞。 眼见许氏即将将那盒金珠摔落在地,江颂宜连忙反应,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盒金珠紧紧抱在怀里。 “母亲,我们不妨心平气和地谈。” 【即便我对江姝并无好感,但这盒金珠毕竟是无辜的啊!我并不缺少这笔钱财,那就让我带着金珠离去!】 许氏耳畔响起了女儿的内心独白,嘴角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刚刚不是才给了颂宜一千两银票吗?听闻二儿子也赠予了颂宜一千两银票。她为何仍然显得如此贪财? 不过,即便颂宜身上沾染了铜臭,却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对于江姝而言,那些金珠是她钟爱之物,她将一盒金珠赠予许氏,本就怀揣着讨好和求和之意。然而,许氏却仍旧得理不让人,让她心生不快。 但见到江颂宜的举措,听到她的心声之后,江姝的脸色倒是有所缓和。 虽然许氏眼光欠佳,但她的女儿却独具慧眼,的确不负她亲侄女的身份。 江姝冷哼一声,“既然颂宜中意,那就让她收下。” 江颂宜顺水推舟:“多谢姑姑。” 许氏并未多言,算是默许了。女儿刚刚归来,她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满足她的愿望。 江颂宜与三位表姐见过礼,彼此算是正式相识。 晚餐时分,许氏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要询问江姝的问题:“江姝,我有个疑问,当初我分娩颂宜之际,你为何突然邀我去荣恩寺祈福?” 她急于知晓,廖氏调包侯府真假千金的事件中,江姝是否参与其中。 江姝被突然提出的问题弄得微微一愣,但很快,她便明白了许氏的意图。 当时,如果不是她邀请许氏一同前往荣恩寺祈福,许氏便不会在荣恩寺分娩江颂宜,从而给了廖氏可乘之机,将颂宜和玉窈调包。 而那时,她与许氏的姑嫂关系已经紧张,为何会突然邀请许氏一同前往荣恩寺烧香拜佛?这背后不是显而易见吗?全因郝仁的策划!因此,调包侯府千金一事,原本就是郝仁精心设计的,甚至她也被牵扯其中,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江姝渐渐理清了思绪,目光转向身旁的江颂宜,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出于这份歉疚,她对许氏的态度也变得更为谦让了,“嫂嫂,记得是郝仁提及荣恩寺求子极为灵验,而你连生三子,福泽深厚。为了使我也能顺利诞下男丁,他劝我邀你一同前往荣恩寺祈愿。没想到,这一去却让你突遭早产,更不幸的是孩子被奸人所害,调包而去。这件事,我深感对不起你和颂宜。” 许氏目光如冰,紧紧地盯着江姝,待确认她并非虚言,才冷冷地发出一声轻嗤:“我听闻你还要为江玉窈撑腰,欺负我的颂宜?” 江姝面色一紧,头更低了,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意,“绝无此事,是我对颂宜有所误解。” 江颂宜也不禁感到惊讶,前生她们两人,一个护着江玉窈,一个护着江姝,见面总是争执不休,没想到今世江姝竟然能如此低调忍让。 【然而,廖氏调换我和江玉窈之事,确实与江姝无关。若她知晓江玉窈是她夫君的外室女,且是前世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恐怕她比母亲还要迫切地想要除掉江玉窈和郝仁。】 许氏回想起这段往事,目光中的复杂之意愈发浓重。这个与她素来针锋相对的小姑子,原本被视为金都城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子,毕竟她虽连生女儿,但护国公始终不弃,对她一心一意,然而,这令人羡慕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江姝感受到江颂宜的心声,内心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许氏对丫鬟漱玉吩咐道:“准备膳食。” 江颂宜被引导坐在许氏身旁,江姝为了更方便聆听心声,也悄然坐在了她的另一侧。 许氏眉头微蹙,对江姝显得有些不耐,但旋即,她的头部突然剧痛起来。 许氏头痛欲裂,仿佛要将整个脑袋撕裂开来,剧痛从颅骨深处蔓延至整个头部,她蜷缩起身子,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地捶打着太阳穴,额头上的冷汗如雨后春笋般涌出。 “夫人!不是刚服过药吗?怎会又发作了?” 漱玉立刻返回房间,为许氏取药。 “娘!” 江颂宜立刻站起身,移至许氏身后,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太阳穴,同时缓缓输送着灵力。 原本痛得无法忍受的许氏,感受到太阳穴处的温暖,少女柔软指尖如同春风拂面,瞬间抚平了她的痛楚,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舒适。 第39章 下蛊者 即便是在服用太医精心调制的止痛药剂之后,她都没有体验过如此舒适的感觉。 记得上一次,也是江颂宜轻揉她的眉心之后,她的头痛便奇迹般地消失了。江颂宜,真是她的守护星辰! 江颂宜也察觉到了许氏的宁静,内心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幸亏,我的灵力能够缓解娘亲的头痛】 江姝对刚才许氏发病的情形仍心有余悸,这些年来,她深知许氏长期被头痛所苦,鲜少在人前露面,却很少目睹她发病的真实状况。她感觉,许氏的头痛似乎较之前更加剧烈。 这个念头一起,江姝对这位嫂嫂的愧疚感愈发深沉,“嫂嫂,我错了,如果当年不是我与人争执,你也不会因为一时疏忽滑入湖中,留下这个病根。” 许氏根本无意宽恕她,对此并未予以理会,只是紧紧握着江颂宜的手:“多亏了你,颂宜,我感觉好多了。” 然而,江颂宜的一只手仍旧轻轻按压在许氏的太阳穴上,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不对劲。娘亲这并非单纯的头痛,而是蛊虫作祟!】 许氏和江姝听到她的心声都不禁愣住。 这头痛,不应该是月子期间受寒引起的吗?怎么还会扯上蛊虫? 【我竟然之前一直都没发现,还曾夸下海口要帮娘亲用灵气驱散寒气,治愈头痛,没想到竟是一开始就判断失误。这蛊虫竟然潜藏在骨髓深处,隐藏得如此巧妙!】 许氏的身体瞬间僵硬,一种寒意顺着脊柱蔓延开来,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江姝心中一片茫然,她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难道在许氏不慎落水之际,那些诡异的蛊虫竟是从她耳道悄无声息地潜入?然而,蛊虫并非水生生物,怎能被养在池塘之中? 【然而蛊虫,那是苗疆的特产,世间罕见,母亲体内怎会藏有此物?究竟是谁在暗中加害母亲?难道是江姝?】 江姝的心如刀割,急忙想要跳起来为自己辩解。 【绝无可能。江姝若真有此等手段,前世也不至于命丧黄泉,比我还要悲惨。】 江颂宜看似随意地询问:“母亲,您的头痛是如何引发的?” 江姝心惊胆战,生怕江颂宜继续对她疑窦丛生。 江颂宜追问:“当时现场都有哪些人?” 江姝回忆道:“记忆有些模糊,但当时围绕在嫂嫂身边的,除了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妇人,便是那些与嫂嫂交好的闺中密友,例如徐御史夫人、刑部侍郎夫人等。” 许氏并未提出异议。 江颂宜再问:“母亲,您还能记得当时有哪些人触碰过您?” 许氏对那日的细节记忆犹新:“除了丫鬟之外,第一个扶住我的,便是刑部侍郎夫人。”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刑部侍郎夫人……提及此人,便让人想到刑部侍郎与永定侯之间的政坛恩怨。两人在朝堂上势同水火,时常争得面红耳赤。然而,刑部侍郎夫人与母亲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即便两家有些龃龉,她们之间的友谊依旧牢不可破。再者,永定侯与母亲之间产生的误会,也是源于怀疑母亲将将军的密文泄露给了刑部侍郎夫人,从而导致他暴露行踪,险些在沙场上丧命。】 听到江颂宜对自己闺中密友的怀疑,许氏欲言又止,内心挣扎。 但考虑到江颂宜并未直接表露自己的怀疑,她只能婉转地说:“刑部侍郎凌夫人,是母亲的挚友。这些年来,母亲鲜少外出交际,唯有她时常来府中探望。颂宜,她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夫人。下次她来访时,母亲定会为你引荐。” 江颂宜微微挑起眉头:“好,我等着。” 【这位凌夫人,是人是鬼,只需一见便知。毕竟,擅长养蛊之人,其身上必然寄生着不止一只蛊虫。只是我记得,上辈子母亲惨遭横死之后,凌夫人似乎也销声匿迹了。】 江姝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心中更是确信凌夫人对许氏下蛊的嫌疑,“人心难测,那刑部侍郎与哥哥在朝堂上势不两立,嫂嫂还是应该减少与凌夫人的来往为妙。” 许氏坚决不愿质疑自己多年的闺中知己,“我与凌氏结缘三十余载,纵使朝堂风云变幻,我与她儿时结下的深厚情谊永不会更改。” 江姝目睹许氏坚定的神情,不禁讥讽道:“谁又能说得准呢?即便是携手数十载的夫妻,亦未必能始终忠诚如一。” 眼见许氏与江姝即将争执不下,江颂宜索性揭露了她们之间的误会:“母亲,你的头痛并非月子里的寒邪所致,而是遭人暗中下了蛊。我曾于杏花村拜访一位得道高人,学得医术,只需找到适当的药引,便能为你驱除蛊虫,根治头痛。” 江姝质疑道:“这么说来,我并非是你头痛的罪魁祸首?” 江颂宜点了点头。 江姝叹息:“这些年,我可是背负了沉重的罪名。” 许氏冷哼一声,“我错怪你了。” 她本以为江姝在她面前占了便宜,定会穷追猛打,却没想到江姝只是挥了挥手,淡然地说:“罢了,如今你的头痛能得以痊愈便好。下蛊者定是你身边亲近之人,你须得多加小心。” 许氏微微一愣,这还是那个得理不让人、础逼人的小姑子吗?而且,江姝为何对她儿子的医术如此信任? …… 继先前轰动一时的砸赌场事件后,永定侯府的二公子江柏川再次在金都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次,他竟然在破晓时分敲锣打鼓地闯到紫嫣郡主的府邸,大声宣称亲眼目睹郡主逛青楼,行为不检,他要求与她解除婚约。 紫嫣郡主并未亲自露面,只是派人退还了定亲时的庚帖,同意了退婚,处理得极为得体。 通常情况下,退婚事件都会损害女方的声誉,但紫嫣郡主身为逍遥王的遗孤,在金都城中享有盛誉,而江柏川又素来以放荡不羁着称,因此整个金都的文人雅士纷纷指责江柏川的不端行为。 早朝之上,御史甚至上奏批评永定侯教子无方,纵容儿子玷污紫嫣郡主的清誉。 永定侯则回应已经对江柏川进行了严厉的惩罚,打了四十军棍,并让他长跪于祠堂。 这一事件自然也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第40章 毒酒是醋 太后宣召永定侯府的老夫人及二公子入宫觐见。 江颂宜和江玉窈也被老夫人一同带入了皇宫,面见尊贵的太后。 江颂宜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江柏川的所作所为,与她又有何干? 下车抵达金碧辉煌的宫门前,江颂宜与江玉窈便恭谨地跟随在老夫人身旁,紧随太监的步伐,步入了太后居所的慈宁宫,以觐见尊贵的太后。 太后虽已年逾花甲,却保养得宜,看上去较老夫人更为年轻。她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面色肃然,不露喜怒,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紫嫣郡主亦在座,此刻她端坐于太后身旁,仪态万千,显得格外温婉贤淑。 辛夷燕的目光在江柏川一瘸一拐踏入殿堂时微微上扬,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江柏川则怒目圆睁,暗自咬紧牙关,忍受着因父亲责打而导致的剧痛,向太后行礼。 太后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语气平和却透露出一丝深不可测,“都起身。” 江柏川随众人一同起立,然而刚一站稳,又听太后语气淡然地说道:“江二公子,你仍需跪着。” 江柏川无奈,只得再次跪下,双腿因疼痛而不住颤抖。 江老夫人虽然对这位不肖的孙子心怀不满,但终究还是心存怜悯,“太后娘娘,关于退亲一事,柏川确实鲁莽无礼,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惩处。恳请娘娘息怒。” 太后轻轻瞥了殿堂内的众人一眼,语气依旧淡漠,“我看江二公子神色似乎有所不服?你有何不服之处,不妨对哀家直言。” 江柏川紧咬着牙关,艰难地说:“回禀太后,臣并未诽谤紫嫣郡主,她频繁光顾潇湘楼与人交好的情形,是臣亲眼所见,潇湘楼的老鸨亦可作证。郡主身份尊贵,臣不敢高攀,因此私自上门退亲。” 太后问道:“你可记得,这门婚事是哀家所赐?” 江柏川回答:“臣记得。” 太后语气一冷,严厉地说:“未经哀家首肯,未经你父母同意,你竟敢公然退亲?此乃不忠不孝之举!来人,赐酒!” 江颂宜心中暗自叹息:【唉,这赐的是毒酒啊!二哥,一路走好!】 江柏川惊恐万状:原本父亲让他去郡主府退亲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以为越是大张旗鼓,这门婚事才能顺利解除,怎么现在却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江老夫人也大吃一惊,立刻跪下哀求:“太后娘娘,请息怒!永定侯府定会竭尽全力补偿紫嫣郡主,求娘娘宽恕我这不成器的孙子!” 然而,无论老夫人如何哀求,太后始终沉默不语。 太监迅速端着一个酒瓶和杯子走到江柏川面前,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二公子,请饮用。” 江柏川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绝望地望向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深知太后对紫嫣郡主的宠爱,却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刚愎自用,好在老夫人素来谨慎,进宫时随身携带着免死金牌,以防万一。 老夫人正准备祭出那块能够赦免死罪的金牌,意图拯救江柏川的姓名,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了江颂宜的心声。 【我原以为是置人于死地的毒酒,没想到却只是一杯家常的陈醋。】 老夫人原本伸向免死金牌的手蓦地缩回,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双眼紧闭,语气凝重地说道:“柏川,你父我与你自幼便教你忠诚于国,热爱社稷,你虽然至今未成大器,但总该明白君王的命令不可违抗。这杯酒既然是太后所赐,你就饮下。” 若非偶然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误以为的毒酒其实只是陈醋,江柏川差点就误以为他的祖母真的心狠至此! 祖母让他饮用太后的赐酒,难道她也知道这并非毒酒,而是调味的陈醋? 但祖母无法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这般含蓄地提示他,或许是因为她敏锐的嗅觉,早已察觉到了醋的酸味? “遵命。感谢太后赐酒。我自会承担我所做的一切,望太后不要责怪祖母与家父。” 江柏川跪着从太后手中接过酒杯,一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 坐在高位的太后见到这一幕,不禁对江柏川刮目相看。她原本以为这个放荡不羁的年轻人会跪地求饶,没料到竟有几分胆识与担当。 尽管江柏川早已从江颂宜的心声中得知这并非毒酒,只是一杯陈醋,但那股酸涩的味道依旧让他呛咳不止。然而,身处太后的宫殿之中,即便是醋味刺激,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将那陈醋吞下。 紧接着,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太后娘娘,这……莫非是醋?” 在一旁默不作声,生怕惹祸上身的江玉窈,听到这话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而太后则是满怀慈爱地望向旁边的紫嫣郡主,“燕儿,你是否解气了?” 辛夷燕也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太后并未真的赐予江柏川毒酒,而只是借机警告永定侯府,否则她就要背负害死一个无辜之人的罪名了。 但她自幼在皇宫中长大,深谙观颜察色的本领,听到太后的话后,她便立刻配合地挽住了太后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说:“皇祖母最是宠爱燕儿,他江柏川敢与燕儿退婚,是他的福气不足。但他若胆敢不敬皇室,轻视本郡主,仅赐一杯陈醋又岂能足够,依我看,应当赐他一杯能够让他肠穿肚烂的毒酒才对!” 江柏川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是女子心肠毒辣!幸亏他已与辛夷燕解除婚约,否则日后他恐怕就要成为戏文中那个悲惨的武大郎了! 太后轻描淡写地斥责了紫嫣郡主一句,“罢了,此事终究是你有错在先。哪个男子能够忍受未婚妻子涉足烟花之地。” 紫嫣郡主轻蔑地冷哼一声:“若非江柏川踏足风月之地,我们又怎能相遇?这尘世间的诸多规则,为何对男子网开一面,而对女子却束缚重重?平凡女子被困深闺尚可忍受,我身为皇室血脉,难道就不能享有更多自由吗?皇祖母,您如何看待此事?” 江颂宜静静地坐在下首,心中却波涛汹涌。 第41章 见色起意 【难怪太后对紫嫣郡主宠爱有加,上一世,即便紫嫣郡主放荡不羁,太后也对她宠溺无比。后来太后临朝称制,紫嫣郡主更是她身边最受宠的宗室女子。原来她总能洞悉太后之心。太后本志在天下,而非局限于深宫,虽因礼法所限不能直接涉足朝政,却仍推行了许多有益于民间女子的政策,比如鼓励寡妇再嫁,摒弃程朱理学之束缚……】 江老夫人聆听着江颂宜内心的感慨,心中震惊不已。 原来太后竟有篡改朝政的野心! 江柏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颂宜,心中泛起微妙的异样。 他的这位妹妹,竟知晓如此之多,难道她能窥见前生往事? 紫嫣郡主的话语大胆而叛逆,放在当下无疑是惊世骇俗,但太后并未对她加以斥责,反而目光转向了江柏川:“既然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哀家也不再强行为你们指配姻缘,这门亲事就此作废。只是紫嫣郡主因此蒙羞,侯府须得有所补偿。” 江柏川恭敬地一拱手:“臣将在另一个良辰吉日,亲赴郡主府上赔罪。” 辛夷燕咯咯一笑:“妙极,我素来偏爱英俊少年,还望二公子将潇湘楼的几位才子赎出,送至郡主府上。” 江柏川几乎按捺不住怒火:“你!” 辛夷燕却是一副俏皮模样,托着香腮,斜倚在太后身旁,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太后只是微微蹙眉,却未加反驳,江柏川只得无奈应允:“臣遵旨。” 【唉,二哥真是倒霉透顶,未婚妻沉迷欢场,他头顶青青草原,退婚时反而遭遇权势压迫,道歉之余还得向紫嫣郡主献上美男子。这一世,他不知道是前世婚后被戴绿帽子更丢脸,还是今世更令人难堪!】 江柏川暗自咬牙,两种情况都让人颜面扫地。 在深宫的阴影下,太后微微闭目,假作昏睡,轻轻地挥了挥手。女官立刻领会其意,示意侯府的众人退出慈宁宫。 待引路的太监们身影远去,江玉窈才轻轻地挽着老夫人的胳膊,与身旁的江柏川低声抱怨:“明明是紫嫣郡主水性杨花,为何反而怪罪起二哥哥来了。” 江柏川听到妹妹为他辩解,心中终于稍感慰藉。毕竟,自小相伴的妹妹总是最为贴心,而江颂宜则在一旁幸灾乐祸,目光闪烁。 然而,老夫人却是语气严厉地斥责:“玉窈,说话要谨慎!此事本就是你二哥有过在前,皇家威仪不容臣子轻慢,即便是郡主有所失,那也是君主,非我等所能评议的。” 江玉窈素来在老夫人面前备受宠爱,却从未受过如此严厉的责备,尤其是当着江颂宜的面,她感到异常难堪。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娇俏而带着笑意的声音。 “老夫人真是洞察秋毫。” 众人回首,只见紫嫣郡主身着锦衣,步履轻盈地走到她们面前。她手中轻摇着羽扇,笑容满面地来到了众人之中。 江柏川曾经对这位温婉贤淑的未婚妻抱有极大的好感,但此刻见到她,只有怒火,“郡主还有何指教?” 辛夷燕红羽扇轻掩唇角,微笑着靠近,轻声说道:“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悄悄来告诉二公子,我不仅钟爱英俊少年,也对绝世佳人青睐有加。譬如……” 她的羽扇轻轻地触及江玉窈的面前,江玉窈不由得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辛夷燕难道对她起了兴趣?她绝不可能与她同流合污! 然而,辛夷燕却是不屑地轻嗤,“像你二妹妹这种多嘴多舌之人,我可是不放在眼里。” 江玉窈的面色顿时变得尴尬而难看。她没想到,自己刚才的私语竟然被辛夷燕听去了。 辛夷燕的红羽扇轻轻旋转,扇尖落在江颂宜的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那双娇媚的桃花眼带着戏谑的笑意,“不过,像这位妹妹,却是容颜绝世,甚得我心。” 江颂宜一脸茫然。 江柏川惊恐不已。紫嫣郡主竟然是个男女不忌的怪人?! 她竟然对他亲妹妹生了贪念?! 江柏川本能地将江颂宜挡在身后,警惕地说:“郡主若真爱美人,我愿意为你在潇湘楼赎回几名绝色佳人。我妹妹她胆小如鼠,还请您不要吓到她。” 然而,辛夷燕看到江柏川紧张的神情,却收起了红羽扇,掩唇而笑。 “哈哈哈,果然是失而复得的妹妹,二公子真是关怀备至。不过我确实对颂宜妹妹情有独钟,妹妹若得空闲,不妨来郡主府找我游玩。” 她手持羽毛扇,轻巧地遮掩住脸庞的大部分,那扇子上红艳欲滴的羽毛之间,隐约露出了一对犹如秋水般深邃的大眼睛,闪烁着盈盈笑意,仿佛拥有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江颂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微微凝固。 这对眼眸,她似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曾经目睹过? 然而,自重生醒来,往昔的种种纷繁杂乱,她一时间竟也无法忆起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不等江颂宜有所回应,辛夷燕便轻轻地摇动羽扇,脚步轻盈地飘然而去,一路之上,她还不忘用扇子轻轻扑捉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祖母,真的没人了吗?” 江柏川焦急地左顾右盼,还不忘向老夫人再次确认。 老夫人微微点头,江柏川这才神情严肃地转向江颂宜,摆出一副长兄的威严,“妹妹,那个辛夷燕并非善类,你务必与她保持距离。” 江颂宜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江玉窈有些不自然地说:“姐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郡主,为何郡主对姐姐如此关注,还邀请姐姐上门游玩呢。” 江柏川愤愤不平:“还不是因为见色起意!” “咳咳。” 老夫人远远地看到有人走来,轻咳了两声。 江柏川立刻收敛情绪,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身后。 江颂宜心中暗自感慨:【祖母的洞察力真是敏锐至极,能够在遥远的地方嗅到醋意,同样能从远方察觉到紫嫣郡主的踪迹,甚至还能提前发现有人靠近】 老夫人觉得这话似乎并非在赞美她,但她认出了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于是问道:“慧依姑姑此来有何指示?” “娘娘邀请老夫人前往翊坤宫一叙,顺便一见两位小姐。” 皇后早已离世,皇位空虚至今已十数年,目前代行凤印、辅佐六宫的正是翊坤宫的杨贵妃。 杨贵妃出身于朝中权贵杨太师之家,育有四皇子辛夷子固和小公主辛夷茗尧,深受皇帝宠爱。 第42章 云泥之别 太子体弱多病,常年不理朝政,二皇子镇守边关,四皇子辛夷子固侍奉皇帝左右,备受重用,整个金都的权贵们都心知肚明,皇帝有意将皇位传给四皇子。 江颂宜回想起前世种种,太子病逝,皇帝驾崩,期间虽有太后临朝听政、二皇子起兵反叛等诸多波折,但最终登上帝位的确实是四皇子辛夷子固。 然而,辛夷子固并未坐稳皇位多久,在他迎娶江玉窈为后的那天,西晋便被永定侯府中的那个东陵质子岳清扬领军灭亡。 岳清扬统一中原,发兵攻打西晋的理由并非洗雪往日为质的耻辱,而是为了争夺江玉窈,他要迎娶她为后。 如果那天城墙上悬挂的不是她的遗体,而是她本人亲临现场,江颂宜无疑会对这场好戏投去饶有兴味的目光。 然而,那些人,辛夷子固、江玉窈以及岳清扬,无一不是将她推向死亡的刽子手。 杨贵妃酷爱芍药,即便春寒料峭,翊坤宫内却早已是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连春日里的蝴蝶也似乎对她情有独钟,纷纷落在她华丽的裙摆上,栖息在那金线刺绣的芍药花蕊之间。 “老身带着小孙来向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 杨贵妃那如雪一般的纤纤玉手,正拿着一把精巧绝伦的银剪,细细修剪着花枝。 杨贵妃微微转动凤目,瞥了一眼紧跟在江老夫人身后的江柏川,“听闻贵府二公子与紫嫣郡主的退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太后,不知太后是否对二公子有所责难?” 江柏川恭敬地拱手回答:“太后娘娘宅心仁厚。” 杨贵妃却轻轻地笑了,“本宫看来,太后娘娘似乎有些年迈昏庸,这事情明明是紫嫣郡主行为不检,在先有错,她却还如此纵容,实在让人心寒。” 江老夫人和江柏川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在整个后宫之中,也只有如杨贵妃这般气焰熏心的人,才敢于不敬太后。然而,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后,再加上杨贵妃深受宠爱,因此皇上往往对此视而不见。 尽管杨贵妃敢于责骂太后,但他们却不敢。 杨贵妃含笑说道:“二公子也不必灰心丧气,金都城中待字闺中的佳丽众多,本宫的茗尧公主知书达理,绝不会做出如辛夷燕那般逛潇湘楼的风流韵事。” 对于这一点,江柏川深表赞同,三公主虽然性格娇纵,但比起离经叛道的辛夷燕来说,实在是好太多了。 然而,紧接着他却听到了江颂宜心中的真实想法。 【辛夷茗尧?哼,她玩得比辛夷燕还要疯,辛夷燕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但至少没有闹出人命,而且双方也是你情我愿。但辛夷茗尧的手段可就恶劣多了。】 这些皇室的郡主公主们,怎么一个个都如此让人心惊胆战? 连老夫人听后都是一惊,不过在她内心深处,也实在不愿意再与皇室有任何瓜葛。 老夫人缓缓说道:“三公主秀外慧中,才华横溢,自然应该匹配金都城中最为出色的郎君。我这二孙子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常常受到他父亲的责打,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不再闯祸。” 杨贵妃听闻此言,仅是轻轻地笑了笑,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绝无可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儿许配给那个风流倜傥的江柏川。她不过是想借机贬低紫嫣郡主,趁机夸赞一下自己宝贝女儿的优秀罢了。 她并未再提及江柏川,反而将江玉窈拉近身侧,拿起刚刚剪下的芍药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中,温柔地说道:“春日的芍药花娇艳动人,恰似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的容颜。玉窈,你当真是人中之花,美艳不可方物。” 江玉窈听闻此言,脸上泛起抹羞涩的红晕,轻声答道:“娘娘过誉了,玉窈感激娘娘赐予此花。” 杨贵妃对江玉窈的态度充满了亲昵与关爱,“何必与本宫客气,待到来年春光明媚之时,你与子固完婚,便要称呼我一声母妃了。” 江玉窈闻言,心中窃喜不已,悄悄抬起眼眸,向江颂宜投去一丝挑衅的目光。 杨贵妃的目光随着江玉窈的视线移去,终于落在她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的江颂宜身上,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冷淡,“这位便是永定侯府的嫡长女江颂宜吗?” 江颂宜恭谨地回应:“回贵妃娘娘,正是臣女。”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你在乡野之间长大,自然不及在宫中精心养育的女子。” 杨贵妃本想为江玉窈撑腰,趁机嘲讽江颂宜一番,但当她目睹少女那明媚照人的容颜时,再与旁边温婉清丽的江玉窈相比较,只觉得犹如云泥之别,根本无法睁眼说瞎话,贬低她的美貌。 而且,江颂宜容貌艳丽,却不失端庄大气,反而透露出一种天香国色的风采。 杨贵妃斜睨了江颂宜一眼,“这位大小姐是永定侯从哪个偏远角落寻来的,本宫看着,你的礼仪似乎颇为欠缺。本宫觉得你与玉窈年龄相仿,却并非双胞胎,永定侯可不要糊里糊涂,做出将外室女充作嫡长女的事情,否则岂不是让玉窈的地位降低了一截。” 老夫人急忙快步前行,恭敬地回答:“回禀贵妃娘娘,侯府确实有一事未曾透露,那便是关于颂宜和玉窈的身世。实际上,原本与四皇子殿下有婚约的应该是臣妇的长孙女江颂宜。” 杨贵妃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她早已耳闻永定侯府之前的纷争。 这个刚刚回到侯府的嫡长女江颂宜,不仅不知羞耻地纠缠四皇子,还将江玉窈推入冰冷的湖中,企图将她溺死,取而代之。 如今看来,老夫人的态度显然是对江颂宜有所偏袒。 然而,这样一位仅有美貌,却粗俗恶毒的女子,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踏入自己儿子的后院的! 此刻,翊坤宫门前,一声年轻男子的嗓音犹如破空之箭,响彻而出: “永定侯府的尊贵老夫人,无论贵府与朕订下婚约的千金是哪一位,但朕之心唯有玉窈小姐一人,江颂宜那个蛇蝎妇人,朕断然不会迎娶!” 辛夷子固闻听心爱的人即将入宫觐见母妃,急匆匆地赶至,然而,踏入宫门的第一时间,便耳闻江老夫人宣称江颂宜才是他的未婚妻。 第43章 正室 他疾步趋前,在杨贵妃面前恭谨行礼,目光扫过江玉窈,给予她一个安抚的暗示,而投注在江颂宜身上的眼神,却是充满了不屑。 江颂宜轻轻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却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 【仿佛江玉窈你就能轻易得到朕似的,上一世大婚当天遭遇抢亲,不仅新娘子的名号丧失,连江山皇位也一并付诸东流,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老夫人和江柏川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不由得心中一惊,眼皮子跳个不停。 为何江颂宜的心声总是围绕着婚姻破裂、家族覆灭,或是国家灭亡! 江玉窈见四皇子也公开为她撑腰,心中窃喜不已,然而面上却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玉窈感激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的垂青,只是,玉窈身世微瑕,毕竟不及颂宜姐姐显赫,这门婚事原本应是属于颂宜姐姐的……” 辛夷子固一见江玉窈蹙眉,心中便是一阵疼痛,“朕不在乎这些。金都之中,名门贵女如云,地位高于江颂宜这位永定侯府的嫡长女者大有人在,但朕只倾心于你,愿立你为四皇子妃。” 他转而望向江老夫人,“老夫人,朕深知贵府对江颂宜的亏欠,因此对她颇为宽容,即便她欺凌玉窈,朕也未对她有任何惩罚,甚至纵容她夺走玉窈的财物。然而,江玉窈才是朕所认定的四皇子妃。朕绝不会遂她的愿!” 老夫人有些迟疑,“但是玉窈的身份……” 江玉窈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她尚未正式成为护国公府的千金,此刻还需要永定侯府嫡女的身份作为倚靠。她害怕一旦杨贵妃和四皇子得知她并非真正的千金,婚事可能会有变数。 然而,辛夷子固一听到这话,便明白了老夫人又要提起江颂宜的身份与他相配,不禁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老夫人无需再言!无论玉窈的身份如何,朕都将她视为唯一的挚爱!断无可能迎娶江颂宜,你们还是早日为江大小姐寻觅其他佳缘!” “这种心怀叵测、行为粗鲁之人留在翊坤宫,只会污了母妃的视线。老夫人,还是尽早带这位名不符实的长孙女回府!玉窈留下陪伴母妃即可!” 辛夷子固对江颂宜的排斥之情溢于言表,毫不掩饰地直言不讳,径直下了逐客令。 杨贵妃素来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加之辛夷子固的言辞恰好契合她的心意,于是她再也无意去理会江老夫人的絮絮叨叨,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慧依,有礼地送客。玉窈留下,陪伴本宫片刻。” 杨贵妃亲自开口,权威尽显,江老夫人无奈叹息,只得对江玉窈语重心长地说:“玉窈啊,你也要为颂宜姐姐着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好好解释一番。” 言罢,江老夫人便领着江颂宜和江柏川一同退下。 江玉窈望着祖母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老夫人未能启齿的,正是她那隐藏的身份——一个假冒的千金。而临别前的叮嘱,无疑是希望她能找个合适的时机,私下向杨贵妃和四皇子揭露真相,将本属于江颂宜的婚约归还。 然而,江玉窈内心坚定,她并没有这个打算。 待送走江颂宜一行人,辛夷子固方才挥袖冷哼,声音中透露着无尽的嫌恶,“终于将那江颂宜打发走了,每见其面,本皇子便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不自在。” 江玉窈微微垂下眼帘,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府中之人无不称赞颂宜姐姐美貌绝伦,甚至认为她的容颜胜我一分。” 尽管辛夷子固此时对江颂宜的看法极端负面,但江玉窈却对江颂宜的美貌心生忌惮。毕竟,历史上的无数红颜祸水,哪一个不是凭借美貌迷惑了无数英雄豪杰,令他们为之倾倒? 辛夷子固提及江颂宜时言语尖刻,然而当他目光转向江玉窈时,却仿佛看到了一切美好的集合,“她的容貌或许迷人,但内心却肮脏不堪,玉窈你温婉善良,博学多才,才是最合本皇子心意的人选。” 旁边的杨贵妃闻言,也是一脸的满意和欣慰,“正是如此,婚姻之道,宜选贤妻,纳妾则可视容貌。玉窈如此品貌双全,正是最适合担任正室的人选。” 她对江颂宜的出现曾心生忧虑,担心儿子会被其美貌所迷惑,娶了这么一个外表华丽但内在空虚的女子,成为众人的笑柄。 然而,幸运的是,她的儿子并没有被美色所迷,深知像江玉窈这样的女子,出身名门、性情温和、才华横溢,方能胜任正室之位,未来更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这些日子,江玉窈眼见祖母、兄长和姑姑对江颂宜的态度纷纷转变,内心充满了不安。她生怕辛夷子固会对江颂宜一见钟情,但听到他对江颂宜依旧不屑一顾,她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聆听贵妃赞誉,江玉窈方才适宜担任正室,而江颂宜此类仅有容貌之女子,仅堪侧室之选,此语一出,内心不禁窃喜。 “感激贵妃娘娘与四皇子殿下之青睐。然而,我……我心中始终对她抱有歉意。”江玉窈仍旧保持着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形象。 辛夷子固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言语,“早已言明,无需再提她。” “命。”江玉窈的唇角轻轻上扬。 …… 与此同时,江颂宜与江老夫人一同登上马车。 江老夫人踏入车厢后,便长叹一声,闭上双目,假寐起来。 江颂宜眼神深邃,注视着对面那位皱纹满面的老妇。 【适才于翊坤宫,老夫人似乎无意亲口向杨贵妃揭示江玉窈乃冒牌千金之事,明明有数次机会直言不讳,却故意引诱四皇子打断……】 老夫人似乎感受到了江颂宜的心声,眉梢眼角微微一动。 竟然被江颂宜洞察了。 【如此一来,四皇子误以为侯府偏向我,心怀愤怒,实则忽略了江玉窈的伪身份,老夫人虽多次欲言又止,想要透露真相,却遭四皇子打断,过失不在老夫人,而在四皇子。日后,四皇子迎娶江玉窈,若其伪身份暴露,贵妃也无法责怪侯府隐瞒此事。】 江老夫人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似乎已沉入梦乡,实则她一直细心捕捉江颂宜的心声。 第44章 紫竹先生 确实,她的计划正是如此。 【然而,老夫人为何要出此计策?难道是忧虑,四皇子得知江玉窈真实身份后,婚事会有变数?哼,果然,口口声声要归还我所应得,实则仍然更心疼江玉窈,时刻在为她着想。】 【老夫人方才还想赞誉江颂宜的机智聪慧,不成想,这孙女竟是愚钝得如同顽石一般! 【呵呵,老夫人尚且期待着江玉窈会亲自向贵妃揭露她那伪千金的真面目,然而,根据我对江玉窈的了解,她定会巧妙地掩饰过去!再说,我本无意成为四皇子的妃子,于是便暂且让她继续隐瞒,待到正式订婚之日,一切尘埃落定,我定会揭露她的真实身份,绝不允许她顶着真千金的头衔步入花轿!到那时,杨贵妃是否还会对这个一心向往的儿媳感到满意,也未可知。】 老夫人闭目聆听江颂宜内心深处的声音,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她曾给予玉窈机会,让她自行向四皇子和杨贵妃坦诚,未来的路,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虽然她对这个从小抚养在身边的孙女充满疼爱,但相比之下,她更看重的是侯府的未来和府中众多生命的安危。 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入繁华的市场,京城的喧嚣扑面而来,沿街水果琳琅满目,早已有人挑着装满桃花、杏花的担子,穿梭于街巷之间,大声吆喝。 江颂宜轻轻托腮,注视着这一切,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谁又能料到,在来年的春日,当桃花盛开满城时,却将是国家破败,山河依旧,城中的春天却草木凋零? 老夫人忽然睁开眼睛,凝视着帘外的繁华街市,“金都的繁华,自二十年前你父亲领军征战,成功击溃东陵,将东陵的太子送至金都作为质子以来,我国疆域内再无战火硝烟,边境虽偶有纷争,但并未波及金都的百姓,他们依旧生活在安宁与喜悦之中。” 江颂宜平静地回应道:“父亲确实功勋卓着,劳苦功高。”】 即便在往昔岁月中,身处四皇子和江玉窈的双重压力之下,永定侯江鼎廉亲手将她推向死亡,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当前西晋国度的安宁,确实是江鼎廉率领十万铁甲勇士所铸就的辉煌。 老夫人满怀自豪,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对江鼎廉的崇敬,“正是如此,连皇帝陛下都赞誉你父亲为西晋的国之屏障,只要他还在,金都就将永享和平,免受战火的摧残。” 【然而遗憾的是,他最终撒手人寰。先帝驾崩之后,永定侯府遭受护国公府的诬陷,被冠以谋逆的罪名,遭遇抄家灭门的厄运。那时,江鼎廉正身处战场,为保卫国家的门户而浴血奋战,却不料辛夷子固的一道金牌将他召回京城,最终遭受车裂之刑,惨死。他没有在战场上英勇牺牲,却惨遭新帝毒手,一位护国英雄被诬为叛国者,留下千古的骂名。】 老夫人的心犹如被重锤击中,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江家一门忠烈,江鼎廉功勋卓着,深受当今皇帝的信任,甚至被赐予免死金牌,二十余载的君臣和睦。皇帝曾言,即便江鼎廉犯下谋逆的重罪,也要留他全尸,而辛夷子固竟敢对她儿子下此毒手! 而且今日在翊坤宫的相见,辛夷子固虽然对江玉窈情根深种,但却显得为一个情所困扰,缺乏一个储君应有的明智。永定侯府处于如此微妙的位置,对于立储之事绝不能置身事外。看来,她必须与江鼎廉商议一番,重新选择一位明主,以确保国家的未来。 “快来瞧瞧,快来看看,紫竹先生的新作话本,名为《霸道皇商夜夜宠》!独家发售,别无分号!” 帘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叫卖声,江颂宜听闻“紫竹先生”这个名字,好奇地探窗向外望去,只见大奉书斋门前人头攒动,众多百姓排队等候。书斋前的童子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号角的奇特器具,似乎能放大声音,即使在四周嘈杂的环境中,书斋童子的吆喝声依然清晰可闻。 在那个时代,一种能够增强声音的器械,人们称之为喇叭。岳清扬曾在军旅生涯中频繁使用它,却未曾料到,这种器械竟然早已悄然出现在繁华的金都城内。 更令人意外的是,它竟被商贾们用作市场中的叫卖工具。 江老夫人耳畔似乎响起了江颂宜的心声,她也顺着孙女的目光向外望去。 她年轻时曾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深知战场上人声鼎沸,众多命令与信号往往依赖于号角与旗帜的挥舞来传达。这些信号大多仅能传递简单的进攻与撤退指令。 倘若能有一种器具,能将人的话语直接放大传播,那无疑会极大提升军中的通讯效率。她心中暗自记下此事,决定回到府中后立刻告诉儿子,务必探查这种喇叭的制作方法,以免让敌军占了先机。 江颂宜突然开口说:“祖母,我想到书斋去转转。” 她渴望一睹那位紫竹先生的新作。 在前世,她死后尸体悬挂于城墙之上,魂魄亦被囚禁于尸体之内,无法超脱。直到她的师父如神仙般降临,骑着白鹤出现在她身边,解救了她,并带她至深山修炼。 在山中修炼之余,师父见她孤寂无聊,下山行医时总会为她带回几本大奉书斋的读物,其中最多的是紫竹先生的话本。这也因她对紫竹先生的作品情有独钟。 那位紫竹先生的话本,标题大胆而令人震惊,甚至有时显得不够文雅,常常遭到金都书生文人的贬斥,不为豪门大户所青睐。然而,它们却深受市井百姓的喜爱,销量在金都城内独占鳌头。 不同于一般经书或戏曲折子,紫竹先生的话本采用了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语言简洁明了,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也没有阅读上的障碍,即便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市井小民也能轻松理解,广受欢迎。 紫竹先生的着作深受闺阁少女与贵妇人的青睐,往昔岁月里,江颂宜还曾耳闻,有位官员在抄家时,其妻妾居室内搜出了数套装帧精美的紫竹先生话本。 那位官员更是多次在朝堂之上力主将紫竹先生的作品列入禁书,禁止在书肆中印刷销售。 第45章 买书 然而,最让江颂宜心驰神往的,并非紫竹先生书中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是他笔下那些不让须眉的女子形象,以及字里行间隐含的独树一帜的新潮思想。 在他构建的文学世界中,女性无需囿于深闺,她们同样可以在广阔天地中挥洒自如,跃马疆场,甚至登堂入室,成就一番伟业。 此时,老夫人正欲与这位孙女增进情感,听闻她欲往书斋一行,便向侍立在侧的徐嬷嬷递去一个默契的眼神。 徐嬷嬷随即掀开车帘,对外头的车夫高声喊道:“请在盛大的大奉书斋前停下。” 江颂宜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微笑道:“感谢祖母,祖母先回府,我去看一看,稍后便与丫鬟一同返回。” 然而,老夫人却紧随其后,在徐嬷嬷的搀扶下也步下了马车,说道:“我陪你去看看。” 车中,江柏川目睹江颂宜与老夫人下车,尽管腿脚不便,仍咬牙坚持,拖着被打得肿胀的双腿缓缓下车。 望着江颂宜走向书斋,江柏川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调侃道:“想买话本吗?” 老夫人望向江颂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颂宜流落在外多年,养母廖氏对她苛刻无情,将她当作丫鬟使唤,哪里有机会让她入学读书?相反,廖氏的亲生女儿江玉窈却占据了颂宜的身份,知书达理,才华横溢,名噪一时。 此刻,书斋中走出几位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 一位头戴碧玉冠,容颜皎洁秀美的少年,手摇轻罗扇,悠然踱步至江柏川身旁,手臂轻搭其肩头,上下打量着江颂宜,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问道:“这就是那个令玉窈小姐不幸落水受寒的江颂宜?难道你也想效仿东施,妄图在书斋中博取一个才子的虚名?你不识字的粗鄙之辈,还敢光顾书肆?” 江颂宜一眼便识出了这位少年的身份。 俞桓珅,朝中内阁重臣的次子,素来不恋官场,偏爱风花雪月,流连于勾栏瓦舍,为那些青楼女子填词作曲,与江柏川也算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才情横溢,超凡脱俗,最瞧不起那些粗鲁无知、不学无术的村野之辈,而对江玉窈这位名噪一时的才女,更是推崇备至。 前世,俞桓珅就曾多次因江玉窈而对江颂宜施加羞辱,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江颂宜对这位自负的才子自然没有半分好感。 这时,老夫人轻咳一声。 俞桓珅这才注意到站在江颂宜身后不远处的那位气度不凡的老妇人,连忙带着一群朋友躬身行礼:“原来是侯府老太君驾临,晚辈失礼了。” 江柏川本无意在众人面前揭露江颂宜不识字的尴尬,但听到俞桓珅的话,他感到自己的话也似乎变得有些刺耳。 他急忙推开俞桓珅,眉头紧蹙:“胡说八道,哪有的事,俞桓珅,你何时也学会了与妇人一样搬弄是非?我妹妹流落民间多年,确实不曾读书识字,但有何惧?这不是还有我吗?” 江柏川的目光转向江颂宜,眉梢上扬,语气宠溺:“江颂宜,你偏爱何种话本?二哥为你挑选购买。若有难懂之处,待我们回府,我有暇便为你朗读。若你真心好学,不妨求我一番,我也可以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即便未闻其声,江柏川也能从她那双闪烁的目光中捕捉到那份不屑,心中不禁有些愤懑,“我虽不及兄长博古通今,但教授你区区识文断字,仍是绰绰有余。” 俞桓珅轻蔑地一笑,讽刺道:“江二,你这位妹妹恐怕连书斋中何为话本,何为诗书都分辨不清,你要问她想翻阅哪本话本,简直是对牛弹琴。” 正当此时,江颂宜从书架上信手拈来一本《飞花雅集》。 俞桓珅身旁的贵公子惊讶地赞叹:“桓珅,这江大小姐真是独具慧眼,竟然能一眼相中你编纂的诗集。” 俞桓珅自诩为才子佳人,心中自然喜悦有人能赏识自己的作品,哪怕对方是他素来瞧不起的江颂宜。此刻,他不禁心想,此女虽不识字,但鉴赏力倒是不凡。 他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不屑,“确有独到之。然而,我所编纂的是诗集,而非那些不入流的紫竹先生话本,就算你识得文字,也不一定能领会诗中的深邃意境。” 然而,江颂宜却将那本诗集轻轻放在掌柜面前,淡然地说:“书斋之中,除了这本《飞花雅集》,其余书籍皆给我备齐一套。” 掌柜的长期跟随着俞桓珅这帮贵族公子,一听江颂宜这话,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笔大买卖,顿时笑逐颜开,“好的,江大小姐真是出手大方,我这就为你精选好书,亲自送到贵府。” 江柏川和俞桓珅等人纷纷愣在原地。 适才谁也没有透露俞桓珅那本诗集的名号,可江颂宜竟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飞花雅集”这四个字。 她不是出身乡野,对文字一窍不通吗? 江柏川看着那些书籍被直接搬上马车,不由得为自己的钱包感到肉痛,“妹妹,你真的打算购买如此多的书吗?” 江颂宜轻轻扭动颈部,目光疑惑地投向他,语带惊讶地问:“二哥平日里在赌场中挥霍无度,这些书籍难道真的买不起吗?” 实则,他确实买不起。 毕竟,他的银两刚刚被父亲没收,充作军需之资,而余下的私房钱也已于初见时悉数赠予江颂宜,如今手头上的银票和散银确实寥寥无几。 然而,他毕竟精通商道,旗下产业众多,只要略微筹措,银两总是能够凑齐。至少,他不能在这群狐朋狗友以及江颂宜面前失了颜面。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脸上浮起一抹轻笑:“二哥我怎能买不起?就算你想要整个书斋,我也毫不犹豫地为你买下。” 江颂宜微微一笑,轻声答道:“好,多谢二哥,我就要了。” 江柏川心中暗骂: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还真敢开口要啊! 俞桓珅见江颂宜竟舍去他的飞花雅集,将其他所有书籍尽数购下,面色一时变得极为难看,“你这是故意为之?” 江颂宜轻抚手中的飞花雅集,微微扬起眉头,唇角带笑地说道:“是的,俞公子那些矫揉造作、无病而呻的词句,还是留给自己独自品味。” 第46章 我师父 俞桓珅闻言,瞬间怒火中烧,“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而呻?” 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这样评价他的诗作! 他父亲就曾这样贬斥过他。 江颂宜冷嘲热讽地说:“一个大男人,成天沉溺于悲春伤秋、吟风弄月,我这样的闺阁女子都感到汗颜。” 俞桓珅瞪着江颂宜的双眼几欲喷火,“那你倒是吟咏两句,看你能从口中吐出什么珍珠般的话语!” 江颂宜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地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白鹭五十州。” 俞桓珅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乡野女子竟能出口成章。而且,这等千古流传的佳句,他竟然从未耳闻! 此时,书斋中的学子们纷纷鼓掌称赞,一位书生赞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白鹭五十州,果然名不虚传,永定侯之女名下无虚!” 那些学子皆身披青色长袍,胸前以金线绣就龙腾凤翔的“白鹭”二字,显然隶属于西晋赫赫有名的白鹭书院。 俞桓珅自然也对他们了如指掌。 走在前头的书生,身姿如苍松翠柏般挺拔,五官英挺,剑眉入鬓,星眸闪亮,广袖挥洒间,宛如浩然正气的化身。 他直言不讳地道:“桓珅兄,江大小姐的诗句,与你的那些吟风弄月的柔美诗篇相较,的确是优劣立判,你身为男子,整日沉溺于春愁秋思,竟然不如一位闺中女子那份豪迈之情。” “黎霆珣,你给我闭嘴。” 俞桓珅虽然也觉得江颂宜的诗句颇佳,读来令人热血澎湃,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仍硬着头皮反驳:“如今西晋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这正是盛世应有的景象,何须你在此显摆匹夫之勇!” 那被称为黎霆珣的书生却挥袖挺胸,铿锵有力地说道:“当今天下太平,全是仰赖永定侯率铁骑镇守边疆,这百姓的安宁幸福,亦是陛下圣明政治与无数戍边将士的牺牲换来的。而你却在此时嘲笑永定侯之女胸无点墨,我为你这等文人感到羞耻。” 他身后的学子们虽不敢公然对抗俞桓珅,却也纷纷颔首赞同。 俞桓珅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羞愧难当。 他紧握双拳,目光投注在江颂宜身上,满怀羞愧地说:“江大小姐,我向您道歉,是我见识短浅。我本应敬佩永定侯的英勇,却不应轻视您,您的诗才与志向远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黎霆珣对江颂宜微微一礼,那清正的眉宇间透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敢问江大小姐,您的这句诗是如何灵感迸发?莫非是才思敏捷,一挥而就,堪称诗界仙子。” 江颂宜在听到俞桓珅称呼他“黎霆珣”时,心中不禁暗暗惊讶。 原来,这就是她上辈子在科举殿试之前,被三公主辛夷茗尧看中,囚禁于幽暗别苑,遭受非人折磨的倒霉书生! 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身着的那件青衿学子服,经过反复的浆洗,已经泛起淡淡的乳白色。 他的头上,儒巾简朴,没有缀以玉冠或是华美的簪饰,与周围一圈衣着光鲜的富贵官宦子弟相比,他显得尤为清贫。 然而,这位少年的五官坚毅而俊朗,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剑气,仿佛疏阔的松风与皎洁的明月都凝聚于他的眼中。 他身姿挺拔,宛若山巅上挺立的青竹,既不自卑也不傲慢,流露出一种少年特有的凌云壮志。与他同行的那些寒门学子,似乎都隐隐以他为领袖。 他这样的人,原本应该金榜题名,得以在世间施展其宏伟的抱负。 然而,在前世,他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却只成为三公主别苑中的一堆牡丹花肥。 江颂宜不由得感到一丝惋惜。面对他的谦逊询问,她只是轻轻摇头,温言道:“黎公子过誉了,我并非什么诗仙,这首诗也不是我所作,而是出自诗鬼李贺之手。” 她曾跟随师父修炼,师父不仅教会了她修行之道,还传授了她诗书与礼乐的知识。 这首诗,也是在师父的书房中偶然发现的。那时,她不仅看到了诗句的摘抄,还有诸多详细的典故注释。 “诗鬼李贺?这名字听起来颇为陌生,我竟从未有所耳闻。” 黎霆珣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与身后的一众学子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仿佛在说,如此卓越的才华,怎能默默无闻。 即便是俞桓珅也说道:“我家中藏书无数,我有幸遍阅群籍,但也不曾听说过江大小姐口中的这位诗鬼李贺。不知江大小姐是在哪里看到李贺的诗句的?” 听到这话,江颂宜的表情微微一滞。她当然是在师父那里看到的,但在这个节点,她还没有机会遇见师父。 江柏川见她一时间无法给出解释,忍不住戏谑道:“妹妹,这句诗不会是你一时兴起随手写下的,却不好意思承认?” 俞桓珅则以为江颂宜是出于谦虚不想追求虚名,想到自己之前还猜测她是想通过模仿来求得才名,脸上不禁泛起了更深的红晕,道:“没想到永定侯不仅勇冠三军,而且膝下两位千金都才华横溢,江大小姐的才情和仪态,更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江颂宜习惯了俞桓珅与她对峙的场景,但现在突然被他如此夸张地夸赞,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她并不追求那些虚无的名声,而是坦诚地回答:“在我师父的书房里,收藏着诗鬼李贺的诗集。那里有许多类似的名篇佳句,不计其数。” 俞桓珅对诗词有着浓厚的兴趣,当即问道:“请问江大小姐,您的师父是哪位高人啊?” “家师……”江颂宜的话戛然而止。 师父如同飘逸的仙人,超脱尘世,仿佛与世无争。自从他收她为徒那一刻起,她便尊称他为师父,但对于师父的真实姓名和字号,她却一无所知。 【重生一世,世事变幻莫测,也不知是否有缘再次遇见师父。若真需等到死后化作孤魂野鬼才能重逢师父,那我宁愿舍生忘死,也在所不惜。】 江柏川和老夫人听到江颂宜的心声,都不禁心头一震。 她真是一位果断的女子。 黎霆珣笑着戏谑道:“这位师父,莫非是江大小姐凭空杜撰出来的?” 第47章 抄书 江颂宜的双眸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语气坚定地说:“绝非虚构,师父乃是隐居在深山古寺的世外高人,行踪不定,字号亦不宜随意透露。然而,我能够将师父书斋中诗鬼李贺的诗词全部背诵。” 此言一出,无论是俞桓珅这些平日里喜好风雅的富贵公子,还是黎霆珣那群勤奋好学的寒门学子,都感到无比惊喜,“真的吗?” 俞桓珅自负家中藏书丰富,但却从不轻易将珍稀孤本公之于众,“江大小姐竟然愿意将如此珍贵的孤本公之于世,让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都能一睹风采?” 而黎霆珣这些出身寒微的学子,更是深知世家大族对知识和书籍的垄断,他们渴望将这些珍宝紧紧握在手中,只让自己的子孙受益,哪里会轻易将这些孤本分享给他们这些寒门学子? 书斋中备有笔墨纸砚,江颂宜挥毫泼墨,瞬间便将方才的那首诗补全。 江老夫人站在一旁目睹全程,她原本打算,如果江颂宜对诗书礼乐产生兴趣,便在回府后为她请一位才女教师指导,然而没想到,江颂宜一挥而就,展现出了风骨秀逸的好字。 她的字迹不同于一般闺秀的清丽婉约,而是清秀中带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飘逸,力道遒劲,大气磅礴,仿佛能以笔力定乾坤。 四周的文人学子们看到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赞美。 “江小姐的字迹独具风骨,既有文人的雅致,又不失将门的豪迈!” “整个金都都盛传永定侯府玉窈小姐才情横溢,精通簪花小楷,然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江大小姐的才华更是出类拔萃。都说江大小姐流落乡野,依我之见,或许是被侯府偷偷栽培了多年罢?” 俞桓珅竟拍了拍江柏川的肩膀,打趣地说:“江二,你可知我时常耳闻令尊在朝堂之上如何评价永定侯的字迹,那字仿佛狗啃泥地,粗糙不堪。然而你的字却继承了乃父的真传,颇具风骨。令人惊讶的是,你妹妹的字迹竟是如此娟秀,真可谓字如其人,内外兼修啊。” 江柏川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去你的,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弯抹角地损我。” 然而,江颂宜的出色表现,却让身为兄长的江柏川感到一丝丝的无用武之地。 一旁,黎霆珣正挽起袖子,细心地为江颂宜磨制墨汁,他的目光犹如冰霜,凝视着她笔下的每一个字,“敢问小姐,这‘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中的凌烟阁,究竟何所指?” 江颂宜所学的一切,均源自她的恩师。她不确定这些掌故是否会在世间流传。 “凌烟阁,乃是为了纪念那些功勋卓着的功臣,而特建的绘有他们画像的高楼。” 黎霆珣等人虽然也未曾听闻过这些典故,但他们却都将之视为异国他乡的珍宝,心中暗自猜想,或许江颂宜的师父曾游历四方,将这些珍贵的典故一一搜集而来。 江颂宜信手拈来,一连默写了二十余首诗篇,“诗坛鬼才李贺的作品远不止这些,师父曾言,其诗作有两百余篇,但留存于世的,却只有这些。” 那些学子们纷纷叹惋,觉得如此佳肴未能尽享,实为遗憾。 “这位小姐当真是天赋异禀,此篇《李凭箜篌引》更是字字珠玑,令人叹为观止。” 黎霆珣向江颂宜施了一礼,“江大小姐,可否赐予我们一份诗稿,以便我们带回白鹭书院,细细品味?” 江颂宜微笑着回答:“黎公子,请随意取用。” 在前世,她与师父居于深山小筑,每当师父展卷读书,总会露出追忆往昔的神色,似乎在怀念那遥不可及的往昔。师父不止一次地感慨,这些璀璨如星辰的文化瑰宝,绝不应该被埋没在尘埃之中,而应让所有人都能够欣赏。 得到了江颂宜的允许,在场的学子们,无论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还是出身寒微的士子,都纷纷向书斋的掌柜借来纸笔,争相围绕着江颂宜,开始抄录诗篇。 他们一边挥毫泼墨,一边对江颂宜赞不绝口。 “江大小姐真是心胸开阔,气度不凡,如此慷慨无私,即便圣人亦不过如此!” “天下文人定会感念江大小姐的慷慨之举。” 江颂宜听了这些话,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些往昔的片段,但她并未开口回答。 她并不贪图世人的感激,她只是在履行,师父生前未曾完成的心愿。师父曾经传授给她知识和智慧,而她,愿意为了师父,贡献一些微末的力量。 俞桓珅恭敬地对江颂宜一拱手:“江大小姐,在下有一事相商。” 江颂宜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何事相托?” 俞桓珅目光诚挚:“在下有意出资,助江大小姐将这批诗词集结成册,让诗坛奇才李贺的佳作流芳百世。” 江颂宜心中早有此愿,她渴望让师父的珍贵诗篇永传千古,然而,印制书籍所需的人力物力浩大,加之世家门阀对书籍出版权的把控,及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让她一直踌躇不前。 俞桓珅周围的那些豪富文人纷纷附和:“桓珅兄,这等青史留名的盛事,你岂能独占风光,我等也愿意出资助编诗集!” “不错,以往我们与桓珅兄共同编纂的飞花雅集,不过是小规模的文化娱乐,如今我们应当大有作为,成就一番伟业!” 黎霆珣也恭谨地一拱手:“江大小姐,在下虽贫寒无财,但愿为传承先贤遗教尽一份微薄之力。” 那些寒门学子也纷纷表示愿意加入,毕竟他们也不愿空手套白狼,白白抄袭江颂宜默写的诗句。 江老夫人静静地在一旁观察,她的长孙江晟锦正在白鹭书院深造,有志于仕途,因此她对这些学子们的派系也有所了解。 以俞桓珅为首的这群风雅富贵才子,与黎霆珣为首的寒门学子,平日里相互瞧不起,界限分明,他们在金都城的茶馆中多次展开激烈的清谈辩论,互不相让,可谓水火不容。 没想到,今日竟然因为江颂宜这个出身乡野的孙女,他们放下前嫌,愿意齐心协力编纂书籍。 江柏川见到众人对江颂宜的支持,作为她的亲二哥,他也不甘落后,毅然决然地表示:“我也要出资!这书斋就由我买下,专为妹妹编书之用。” 第48章 千字文 江颂宜惊讶地看着江柏川,他素来游手好闲,沉迷赌博,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然愿意破费巨资买下书斋,以支持她的梦想。 江柏川察觉到江颂宜的注视,心中暗自得意。 觉得二哥我其实也有可取之处? 可,紧接着,他就清楚地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这二哥虽然品行不端,但财力倒是颇为雄厚,这笔钱不拿白不拿。绝不能像前世那样,让江玉窈占了好处!】 江柏川心头涌起一种被江颂宜视作行走中的金库的奇异感觉。 “那就感谢各位了,将师父的智慧结晶传承后世,正是他的遗愿。师父的书斋中不仅有诗鬼李贺的杰作,更藏有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等大家的墨宝。” 江颂宜说出这番话时,敏锐地察觉到四周学子们的眼神如同被点燃的火把,熠熠生辉,仿佛渴望将她的才情榨取殆尽,让她将所有诗篇一一誊写出来。 江颂宜急切地解释道:“这些诗篇虽然铭记于心,但要一一落笔成文,却非一日之功。” “江大小姐所言极是。今日白鹭书院的才子们亦在此,不如我们共同成立一个诗社,专司编纂和印制江大小姐师父所携之诗篇?”黎霆珣提出建议。 他身后的贫寒学子们纷纷附和。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就按黎兄说的办。” “能一睹这些瑰宝诗篇,实乃此生幸事。若能参与编修,更是无上的荣耀!” 俞桓珅轻蔑地冷哼一声,“我也有此打算,却被你抢了先机。既然诗社因江大小姐而设立,那么命名权不妨交予江大小姐。编修诗书的事务,我们悉听尊便!” 江颂宜虽然对俞桓珅上辈子对江玉窈的庇护心存芥蒂,但考虑到他背后的内阁大学士身份,以及他所代表的世家势力,最终还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她本想以师父的名讳命名,却因不知师父的真实身份而犹豫。想起师父生前居住的山中小屋名为玲珑阁,她稍作思索,便道:“那就叫做玲珑诗社。” 黎霆珣好奇地追问:“这名字有何寓意?” 江颂宜想起师父书斋中的对联,“玲珑玉佩悬云肩,翠袖轻摇映月华。” 黎霆珣目光温润如水,清雅和煦地注视着江颂宜,赞不绝口,“玲珑二字,恰恰映衬了江大小姐的才华横溢。” 然而,俞桓珅和江柏川等权贵子弟却露出了微妙的异样神色。 老夫人作为在场的唯一长辈,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不得不严厉地斥责道:“放肆。月华乃当今太子殿下的名讳,岂能随意提及,这是不敬。” 江颂宜怔住。她对西晋的这位太子知之甚少。 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是四皇子辛夷子固,重大的祭祀活动和其他公开场合,都是辛夷子固和其他皇子代表皇帝出场。而这位体弱多病、隐居深宫的太子,在众人眼中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存在,他的名字,又有谁会在意呢? 江颂宜前世直至生命终结,都未曾目睹这位太子的真容。甚至她首次听闻这位太子之名,竟是伴随着他死亡的消息。 黎霆珣出身贫寒,却意外成为当朝太子,然而名声并不显赫,他哪里知晓“月华”便是太子的名讳。 江老夫人稍加点拨,黎霆珣立刻面色凝重,忙不迭地解释:“学生绝无冒犯之意。” 江老夫人宽容地摆手:“不知者不怪,日后留心便是。” 关于西晋太子的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俞桓珅与黎霆珣等人迫不及待地与江颂宜商讨起如何构建玲珑诗社,江柏川作为江颂宜的亲兄长,自然在其中穿梭往返,不遗余力。 虽然西晋风气开明,但男女毕竟有别。江颂宜在长辈和兄长的陪同下,与众多男性商讨诗社事宜,礼仪周全,却不宜久留。 黎霆珣深知这一点,便对江颂宜说:“江大小姐,你只管整理诗句,其余的事宜都交由我们处理。另外,也请江二公子帮忙联络。” 江柏川感受到这位寒门学子对他的推崇,心中不禁感到得意,这种待遇甚至是他大哥都未曾享有的:“无妨,我妹妹的诗社,我定会竭尽全力。” 江颂宜带着两辆马车的书籍,随老夫人一同返回府中。她手中翻阅着紫竹先生的作品,心中却飘过那位体弱多病、英年早逝的月华太子的影子。对他,她充满了好奇。 江颂宜在书房中细读紫竹先生的杰作,待清茶见底,夕阳西下,春风拂面,草香浓郁,抬头望见梨花在月光下绽放。 庭院中花木葱茏,绿意盎然,绣楼在重重花影中若隐若现,空气中隐约传来少年清脆悦耳的读书声。 襄苎提着灯笼,陪伴在江颂宜身边,笑道:“大小姐,又是那位东陵的质子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桃林中研读经史。他身为质子,能够读书写字,这都要归功于您仁心仁术。” 江颂宜微微扬起眉头,回忆起那段往事。 她刚回到府中,府中众人对她冷落排斥,她见到同样遭受冷落和欺凌的元靳,心生怜悯。一日,她在林中偶遇他,他正用竹枝在地上练习废稿中的字迹,尽管身陷困境,不得自由,却依然砥砺前行,勤学不辍。 于是,她便用月银买来笔墨纸砚送给他,还赠予他一套千字文。 如今回想起来,这位东陵质子城府极深,擅长以弱示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的一切举动,不过正中了他的计谋。 原本就是他凭自己的智谋得来的东西,她又怎能期待他会对她感恩戴德呢? 在夜色朦胧的桃林深处,岳清扬埋头于书卷,似乎对周遭的蚊虫骚扰浑然不觉。 江颂宜一见到他,便觉得心生厌烦,冷言冷语道:“这等深夜还在这桃林苦读,难道不怕蚊虫侵扰?”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去。 然而,岳清扬的目光早已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迅速迈开步伐,走到她面前,恭敬地拱手施礼:“多谢大小姐挂心。昔日大小姐赐予文房四宝,谆谆鼓励犹言在耳,岳清扬岂敢辜负。” 江颂宜的面色依旧冷漠如冰:“那你还是还给我。” 一想到自己前世竟然资助了那个最终背叛自己的仇人,她便感到浑身不适。 岳清扬微微一愣,随即顺从地将手中的千字文书卷递了过去。 江颂宜随手翻阅几页,疑惑地问:“你日日研读,这书卷怎会保存得如此完好,仿佛未曾翻阅过一般。” 第49章 供长明灯 果然,岳清扬对千字文的学习并无兴趣,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光明正大地沉浸在书卷之中。身为曾经征战四方的少年帝王,精通兵法,怎么可能到了成年还沉迷于启蒙读物? 岳清扬轻轻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惊讶,“这书乃大小姐所赠,岳清扬视若珍宝,不敢有丝毫损坏。” 江颂宜抬起眼眸,目光冷冽如冰。 真是两面派。 然而,前世她就是吃了这一套。她的深情被那些所谓的哥哥们一次次踩在脚下,唯有岳清扬对她如此珍视,因此她对这个寄人篱下的少年特别照顾,仿佛是在弥补自己缺失的温暖。 “听闻大小姐今日从外界带回了两车的书籍?自我离开故土,还从未见识过如此丰富的藏书。”岳清扬说话时,眉梢微蹙,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和脆弱,令人心生怜悯。 他深知江颂宜自乡野归来,对文字一无所知,因此她带回了两车的书籍。 尽管他并不需要那些杂书,可江颂宜若是送他,自然也有其用途。比如,在其中夹藏一些东西,日后或许能将永定侯府拖入深渊。 他本以为如此楚楚可怜地一提,江颂宜便会像过去一样出于同情而施舍于他,然而没想到,江颂宜只是微微点头,冷淡地说了一句:“你还真是可怜。” 话落,她便闭嘴不言。 岳清扬那只悬垂在灰暗宽广的衣袖下的手,轻轻一握,尽管他为实现目标常常在人前示弱,但他最深恶痛绝的,莫过于他人的同情。 他问道:“大小姐这次带回府中如此众多的书籍,莫非打算效仿二小姐,勤奋攻读,修炼书法?” 江颂宜轻嗤一声:“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在效仿他人,施效颦不成?” 自从她携带书籍归府,耳畔便充斥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毕竟人尽皆知,她自乡野归来,对文字几乎一无所知。 然而岳清扬却轻轻摇头:“大小姐勤奋好学,实为佳话。这部《千字文》我已烂熟于心,大小姐尽可以拿去作为启蒙之用。若有疑难之处,尽管来询我。在求知的道路上,你我彼此扶持。” 如果不是上一世他在返回东陵前设下的陷阱,与江玉窈一同给她扣上了叛国的恶名,江颂宜几乎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江颂宜笑容淡然:“这倒不必了。我不同于质子殿下那般孤苦伶仃,若我有心向学,我父母自然会为我请来德高望重的师傅,指导我诗词歌赋。” 岳清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感觉江颂宜对他的态度似乎已不如往昔那般亲切和善。 岳清扬凝视着满园盛开的桃花,声音低沉而失落:“此时此刻,太白山上的海棠花想必也已盛开。当年我在金都作为质子时,途径太白山,曾在荣恩寺为我那生母点上了一盏长明灯,那时山上的海棠花正艳丽绽放。” 江颂宜轻轻一叹:“唉,你真是个可怜人。” 岳清扬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江颂宜就只会重复这一句吗?他需要的不是她的同情,而是她的理解,不是让她口头上不停地强调他的可怜! 岳清扬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在赴质的途中得知我娘亲去世的消息,遗憾的是,我至死都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未能为她守孝送终,只能在异国他乡,为她遥遥点燃一盏长明灯。” 江颂宜垂下眼眸,凝视着他。 上一世,岳清扬也曾对她倾诉过他的悲惨往事。 那时,她出于对他的同情怜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带他出府前往荣恩寺,让他亲自为他的娘亲供上一盏长明灯。然而,供灯只是他的一个幌子,他出府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与陵的线人秘密接触。 就在那一次供灯之后不久,西晋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 太子身亡,原本暗流涌动的储位之争立刻浮出水面,西晋的权贵们为了争夺权力,不惜陷害同僚,甚至拿无辜百姓作为牺牲品,西晋陷入了一片混乱苦难之中。 永定侯府与四皇子之间的婚约,自然将江鼎廉的家族也牵扯了进去。在这波诡云谲的漩涡中,江鼎廉无暇他顾,对岳清扬的监视和关注也因此松懈,这才为岳清扬提供了逃回东陵的契机。 “听说侯府的老夫人每逢月之中旬,便会带领府中的女眷前往荣恩寺进行祈福。或许就在这几日,大小姐若是前往,能否代我向生母的灵位重新供奉一盏长明灯?我生母生前极为喜爱海棠花。” 岳清扬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他凝视着江颂宜的目光如同秋水盈盈,那清瘦而俊秀的面庞上,写满了小心翼翼的恳求,令人一见之下,便难以拒绝。 江颂宜心中微微一叹。 她从前怎么没察觉到,岳清扬在扮演柔弱和可怜方面,竞比江玉窈还要擅长? 怪不得他后来会为了江玉窈发动兵马抢婚,原来两人竟是同一路数。 在上辈子,她正是因为同情岳清扬,觉得他太过凄凉——母亲去世时未能见最后一面,无法亲自祭拜,只能在异国他乡供一盏灯。如今被囚禁在府中,连亲自供灯都做不到——所以才私自带他去了荣恩寺。 而在此生轮回…… 江颂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这有何难?不过是一盏长明灯的供奉罢了。需要多少银两,质子殿下,你先将银两交给我,明日我便会为你前往荣恩寺供灯。” 岳清扬微微一愣。 江颂宜的反应,与他所预料的截然不同? 她对他如此同情,按她的性格,不应该主动提出带他去荣恩寺,为生母亲自供灯祈福吗? 而且,她竟然还向他索要供长明灯的银两?她不是才从护国公夫人那里获得了两箱金珠,难道还缺少这点钱吗? 连一旁提灯侍立的襄苎都感到惊讶。大小姐一向以仁慈和宽厚着称,何时变得如此不通人情了? 江颂宜疑惑地问:“怎么,质子殿下手头紧张?我看你腰间的玉佩色泽上乘啊。” 襄苎心中暗想:大小姐这是掉进钱眼里了吗? 岳清扬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玉佩,语气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这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在这异国他乡唯一的慰藉。既然供奉长明灯的事已经托付他人,那么这银两自然不应该让大小姐垫付。这玉佩,你就拿去典当,或许还能换得一些银两。” 第50章 私奔? 岳清扬边说边将玉佩摘下,递向江颂宜,然而,他的手却仍然紧紧地攥着,脸上流露出一种依依不舍的痛苦神色。 在往昔岁月里,江颂宜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她断不会接受岳清扬母亲的遗物,更不会将其拿去典当。 但是,如今的江颂宜,对岳清扬充斥着不满,她不再考虑他的内心感受。 她一把夺过那块玉佩,笑容中满是讽刺:“放心,质子殿下,我定会为你寻得一个好价钱。不仅能为你母妃供奉长明灯,甚至能为你全家都供奉长明灯。” 襄苎惊愕无比,心中暗道:大小姐,怎能如此说话?这岂不是在诅咒别人全家死亡吗? 岳清扬的额角青筋跳动,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江颂宜!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能为你的全家供奉长明灯! 未来的某日,我不仅要将你的眼睛浸泡在琉璃瓶中,还要把你做成长明灯,以此报今日之仇! 江颂宜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掩嘴轻笑:“哎呀,我没读过什么书,不太会说话,质子殿下请不要放在心上。” 岳清扬还能说什么,只能暂且忍耐:“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岳清扬铭记于心。” 江颂宜带着从岳清扬那里收缴的千字文,以及夺走的玉佩,带着襄苎回到了惊鸿院。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个原本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少年,仿佛蛰伏的猛兽般,目光阴鸷地盯着江颂宜消失的方向,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掐入肉中。 过了一会儿,原本在不远处桃树下偷闲的小厮,出现在岳清扬的身后,他对待岳清扬的态度恭敬而谨慎。 小厮问道:“殿下,江颂宜没有上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岳清扬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沉思片刻,回答道:“只能稍微改变一下计划。” 通过江颂宜去荣恩寺与线人联络,原本是最简便、最安全的方法。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永定侯绝对想不到他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然而,他并不会将自己的路完全堵死,江颂宜并非唯一的办法。 “是时候动用那枚暗子了。” “遵命。” 小厮心领神会,正要转头去执行命令,这时,岳清扬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小厮停下脚步,等待他的命令。 岳清扬沉吟片刻,轻声道:“去将江颂宜典当的玉佩赎回来。” 若是早知道江颂宜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他当初就不该拿那块玉佩来博可怜。 …… 月色如水,提灯独行,桃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朦胧而迷人。 襄苎与江颂宜并肩而行,不禁感叹:“没想到那位岳清扬的身世竟是如此凄凉。” 江颂宜语气平淡,却透露出深深的感慨:“他无需我们的同情。他的不幸,皆是源于我们永定侯府的所作所为。倘若当年永定侯未能坚守阵地,击退东陵,迫使他们献上质子以求和,那么今天的我们,将会比岳清扬更加悲惨千倍。” 襄苎微微一愣,点头附和:“大小姐所言极是。” 西晋国度久享和平,人们几乎忘记了战争的残酷。甚至都快遗忘,府中那位孤苦无依的质子,与他们侯府之间,横亘着深沉的家国仇恨。 …… 在永定侯府南侧桃林边缘,有一处幽静的小院落,夜色中烛光摇曳,未尝熄灭。清瘦而羸弱的少年岳清扬,端坐于案前,手持狼毫笔,凝神屏气,在纸上挥洒出一封密信,然后小心地封上火漆,交给了身后的小厮。 突然,他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吹熄了烛火。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在这个时分,永定侯府中,又有谁会来打扰他呢? 岳清扬装作刚刚被惊醒的样子,声音带着一丝倦意:“门外何人?” 夜色中,少女清脆而温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岳清扬,是我。” 江颂宜? 她这么晚来找他有何目的? 黑暗中,岳清扬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他迅速地从床上跃下,披上里衣,前去开门。 门外月光洒满,月下的桃花盛开得娇艳动人。 春夜的微寒中,少女头戴兜帽,身披披风,一圈雪白的绒毛映衬出她如玉般洁白的肌肤,冷白而莹润,眉眼间透出的温柔光芒,在月色中更加动人。 那双眸子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明亮,让岳清扬忍不住想要将其藏于心底。 岳清扬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的声音略显慌乱,却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大,大小姐,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轻轻递到了他的面前。 岳清扬一时愣住。 突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话本里描述的千金与书生月夜私奔的情景。 江颂宜难道是,想要与他私奔?! 岳清扬站在门框的阴影中,全身沐浴在黑暗中,忽然感觉脸颊如同火烧一般炙热。江颂宜低声细语:“你不是一直遗憾无法亲自前往荣恩寺为你生母点上长明灯吗?我愿意带你去,但若是让家人知晓,他们必定不肯答应。因此,我决定偷偷摸摸地带你去。” 岳清扬的神情再次凝固,如同石像般定格。 原来,江颂宜在侍女面前巧妙地演绎着一场戏码,而她竟不自觉地为他遮挡了永定侯的耳目。 岳清扬轻声呢喃:“大小姐竟对我如此关怀备至。” 她是否对他怀有深情? “明日,你假装染病,然后悄无声息地换上这套衣裳,假扮成我的侍女,我带你前往荣恩寺。” 江颂宜轻轻解开包袱,一套侯府侍女的粉色常服映入眼帘,甚至还有一支簪花不经意间滑落。 岳清扬的身影隐没在门内的幽暗中,目光低垂,凝视着江颂宜打开的包袱,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 原来,她并非打算与他私奔。 “快些拿上,明日我在惊鸿院外等候,我必须悄悄溜出来,否则侍女们很快就会发现。” 见岳清扬仍旧犹豫不决,江颂宜索性将那套侍女衣裙硬塞进他的怀中,然后裹着披风,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消失在桃林深处。 岳清扬的眼神深邃如夜,久久地凝视着江颂宜离去的方向,才缓缓收回视线。 小厮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好奇地询问:“殿下真的要忍受屈辱,穿上女装跟随江大小姐前往荣恩寺吗?” 岳清扬随意地将包袱扔到一旁,轻蔑地一笑:“绝不可能。” 第51章 赠簪 第二天,天边泛起鱼肚白。 江颂宜刚踏出惊鸿院,就被站在梨花树下的那位身着粉裙的高挑女子惊艳得目瞪口呆。 他本就肌肤白皙如瓷器,透着一种病态的柔弱,五官深邃,带有几分异域的风情。此刻,他梳起双丫髻,戴上了桃花簪,看起来分外娇美。 唯一的瑕疵便是他的身姿比一般婢女更为挺拔高大,穿上女装后显得有些魁梧。 “岳清扬?” 江颂宜有些惊讶,没想到岳清扬竟然真的穿上了女装。 前世,有人曾在他阵前送来女装以示羞辱,结果岳清扬毫不犹豫地将使者斩于马下,可见他对这种羞辱有多么深恶痛绝。 然而如今,他竟然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足见他的心机之深。今日,他定要在太白山上让岳清扬彻底葬身! 岳清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正是我。” 江颂宜夸赞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没想到质子殿下竟然如此天生丽质,即便是穿上女装也依然美丽动人。” 但在她心中,最美丽的还是她那位宛若仙子下凡的师父。 听到“美丽动人”四字,即便是一夜之间说服了自己的岳清扬,脸色也不禁有些难以维持平静。 他疑惑地问:“我们何时启程?” 江颂宜却报以一笑,道:“不必急于一时,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过于显眼,即便是男儿假扮女儿身,也极易被人识破。如此,我为你略施粉黛,以免有人揭穿你的真实身份。” 岳清扬略加思索,随即点头答应。 他也不想每次与人相遇,都得到一句“容貌娇美”的夸赞。 片刻之后。 岳清扬只觉得脸部火辣辣的,又热又痒,仿佛被谁狠揍了一般。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江颂宜究竟在他脸上涂抹了些什么? “可以睁开眼睛了。” 江颂宜递给他一面古铜色的镜子。 岳清扬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个满脸麻点、肥头大耳的胖子,究竟是谁?! 他猛地抬头盯着江颂宜,肿胀的肥肉将眼窝挤得深陷,即便眼神中透露出杀意,却也显得滑稽至极。 “如何,现在就算是你亲父亲临,也难以辨认了?” 江颂宜笑得眉眼弯弯。 岳清扬却笑不出来。 他已被囚禁在金都作为质子多年,就算父皇亲临,也未必能认出他。 若非深知江颂宜心地善良到有些愚钝,他几乎要怀疑她在有意戏弄他了。 …… 前日,宫门即将关闭之际,江玉窈才缓缓步出,仍有杨贵妃身边的贴身女官亲自护送。 杨贵妃特意赐予江玉窈诸多珍贵饰品,以示支持。 今日,江玉窈换上了杨贵妃所赐的浅粉色留仙裙,素雅清新,宛如初露花蕾的荷花。 一见江颂宜,她立刻迎上前去,说道:“颂宜姐姐,表姐妹们已经挑选过发簪了,你来得稍晚,这支玉簪特意留给你。” 她身边的廖芊芊托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发簪递上,有些自豪地说:“这发簪可是贵妃娘娘赐给玉窈的。娘娘对玉窈慷慨赐予了许多金银珠宝。” 江玉窈甚至送了廖芊芊一根与江颂宜相同的玉簪! 而远处的郝卿芝三姐妹听到江玉窈说江颂宜得到的是她们挑剩的,都显得有些尴尬。 她们未曾料到江颂宜竟然还没有挑选过。 她们从侯府的仆人口中得知,这位新归府的表妹心思细腻敏感。 郝卿芝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发簪递给江颂宜,温柔地说:“颂宜妹妹,我们交换。” “不必了,多谢玉窈妹妹赠送发簪。” 往昔岁月里,江颂宜确实习惯在一些细微之事上彰显她的威仪,不时会抛出诸如“即便他人摒弃,我也不会接受”之类的言辞,以此确保侯府上下对她恭敬畏惧,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然而这样的做法,也极易招来他人的怨隙。在这一世,她却懒于去搭理江玉窈那些钩心斗角的后宅算计。 她接过那只簪子,随意地把它插在了男装打扮的岳清扬发髻间。 唉,她真是心慈得过了头,甚至到了要将岳清扬逼上绝路的地步,却仍满足了他的愿望,让他戴着心爱之人所赠的簪子,踏上黄泉之路。 江玉窈万万没有想到,江颂宜竟然如此轻率地将她的礼物转手送给了身边的丑婢,待见江老夫人朝这边步履蹒跚而来时,她立刻指责道:“颂宜姐姐,这可是贵妃娘娘御赐之物,怎能随意赠予下人?” 江老夫人闻言,也蹙了蹙眉,正要斥责江颂宜,不要给自己留下口实。 然而,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之后,她选择了缄默。 【哼,只允许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吗?】 就在这时,江颂宜忽然一把捉住了身边的廖芊芊,从她的袖中取出了一支与她自己手中毫无二致的玉簪。 廖芊芊猝不及防,急忙想要夺回簪子,大声质问道:“颂宜,你为何夺我之物?” 但江颂宜已将簪子高举过头,目光中含有几分讥讽,她望着江玉窈,语气阴阳怪气地道:“玉窈妹妹,这又是何物?” 郝卿芝三位姐妹见到这支一模一样的玉簪,看向江玉窈的眼神顿时发生了变化。 江玉窈暗地里狠狠瞪了廖芊芊一眼,心中暗骂不识时务的蠢材,没想到她会将所赠簪子随身携带,而且这么快就被江颂宜察觉。 廖芊芊感到万分委屈,她此生第一次获得皇宫娘娘的赏赐,珍惜得如同掌上明珠,怎能不随身携带? 她愤愤抗议:“放肆!芊芊,我视你如亲姐妹,你怎能偷窃我的东西?” 若是她以前的心腹丫鬟青芜在此,定能立刻领会她的意图,与她共同演绎这场戏码。 然而,廖芊芊却直接被责骂得愣住了,“玉窈,这簪子不是你送我的吗?” 偷窃是要受到惩罚的!她怎么可能承认! 江玉窈几乎要被廖芊芊气炸了肺,这个愚不可及的家伙! 江颂宜目睹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的确,像廖芊芊这样的猪队友,只有把她送给劲敌,才会变得更好玩呢。 “玉窈妹妹,你对丫鬟的情谊犹如同胞姐妹,我亦是如此。同样是将贵妃娘娘的珍贵簪子相赠,你为何偏要区别对待呢?廖芊芊,我对你的性格了如指掌,她纯真率直,怎会行那等鸡鸣狗盗的勾当?” 第52章 先除掉他 江颂宜挺身而出为自己辩解,廖芊芊闻言,眼中顿时涌动着无尽的感激之情,“是啊,颂宜姐姐深知我的为人,我怎会做出偷窃之事?玉窈妹妹,你怎能如此翻脸无情?” 江颂宜内心暗自讽刺。往日里廖芊芊跟随在她左右,她无私地与她分享一切,廖芊芊却视为理所当然,从未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 而如今,她不过轻描淡写地为她辩护几句,她便感激涕零,真是让人唏嘘。 江玉窈几乎被廖芊芊的言行气得七窍生烟,但此时廖芊芊不愿配合她背黑锅,她只能硬着头皮自我圆场:“或许是我判断失误,这对簪子并非贵妃娘娘御赐的那对。姐姐的簪子,我会在两日之内亲自为你送来,这对簪子就赏给下人。” 然而,廖芊芊满脸震惊地盯着江玉窈,“玉窈妹妹,你方才不是说……” 难道不是贵妃娘娘所赐的吗? 江玉窈冷冽的目光射向她,那种寒意让廖芊芊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老夫人将这些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却未置一词。 江玉窈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祖母终究还是对她有所偏爱。 她依旧如往常一样,亲密地搀扶着老夫人,轻声关切道:“祖母,今日春寒料峭,何不暖一个汤婆子以驱寒?” 然而,老夫人却伸手将江颂宜拉到自己身边,挡住了江玉窈的身影,温和地道:“颂宜,你过来。玉窈,你和卿芝共乘一辆马车。” 江玉窈的笑容微微一僵。 而她转身之际,郝卿芝仿佛未见她一般,与两位妹妹闲聊着,先行登上马车。 江玉窈的目光愈发冷冽。 这几个已被父亲弃用的棋子,竟敢如此漠视她! 就算她们暂时保全了性命,又有何用?等到她父亲解决了江姝,她母亲重返护国公府,这些篡夺了她身份的人,都将迎来末日! …… 侯府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豪华的马车缓缓驶出。 江颂宜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感觉,老夫人对江玉窈的态度,似乎不再像前世那般明显地偏袒和亲近了。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没有她那般任性捣乱,才使得江玉窈的知书达理更加突出? 老夫人目光突然落在江颂宜身旁默不作声的岳清扬身上,眉头微微一蹙,语气中带着不满:“颂宜,你母亲怎会为你挑选了如此一名貌丑的丫鬟?” 这类丫鬟通常都在厨房或洗衣房从事粗重活计,怎敢轻易送到主子身边侍候?难道不怕惹得主子不悦? 江颂宜瞥了一眼身旁那位忍受着尴尬的岳清扬,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祖母,她不过是因桃花藓而面部肿胀,只需调养几日,便会恢复容貌。” 【哈哈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岳清扬恐怕还是头一次被称作丑丫鬟】 老夫人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茶水洒了出来。 她生怕江颂宜生疑,急忙补充道:“这马车确实太过颠簸了。” 【还未出城便已颠簸成这样,唉,手抖也是老年人常见的毛病,人老病多也是常理】 老夫人轻轻抿了口茶,深吸一口气,暗中打量着站在江颂宜身旁的岳清扬,眼中闪过一丝岁月的沧桑。若非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她几乎无法认出眼前之人竟然是那位东陵质子。 江颂宜让他隐瞒身份跟随,究竟有何图谋? 老夫人感到这个孙女不仅心思大胆,行事更是离经叛道:“这丫鬟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让她留在府中休养?带到佛前,难道不怕冲撞了神灵?” 江颂宜随口回应:“佛祖慈悲,定不会介怀。清扬也希望能够拜谒佛祖,祈求平安。” 【荣恩寺本就不是什么正宗的佛教圣地,即使冲撞了也不打紧。怎能将岳清扬送回去?他不是偏爱荣恩寺后山的那片海棠花吗?那可是我精心为他挑选的埋骨之地啊。】 想到今天所谋之事,江颂宜心中暗自欣喜。 她回忆着师父给她的那些话本,岳清扬在那些故事里不过是个未来的暴君和大反派,她才没有兴趣像那些话本中的女主角一样用爱情去感化他。她才不管他有着怎样的悲惨过往,那些都可以留给阎王爷去评判。 她无意感化,只想超度。 老夫人被江颂宜的心声惊得心神不宁。 她的这个孙女,胆子之大,令人惊叹! 尽管岳清扬这位质子在府中的待遇如同草芥,任人践踏,但他终究是东陵的质子,若是在东陵丧命,恐怕会引发东陵兴兵的理由。 再者,监管岳清扬是皇帝交付给永定侯府的任务,若是岳清扬身亡,永定侯府将难以洗脱罪责。 老夫人心中明白,她必须设法阻止这即将发生的变故。 “咳咳咳……” 突然间,老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紧紧捂着胸口,仿佛难以呼吸。 席嬷嬷立刻慌张起来,“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但仔细探查老夫人的脉搏,却发现她的脉象异常稳健。 席嬷嬷果断下令:“车夫,立刻调头返回府中!” 江颂宜却坚决反对:【绝对不行!】 【我们怎能轻易回去!若是如此,我如何能除掉岳清扬?今日若不杀他,来日他必率军攻破玉龙关,杀入金都。我绝不愿余生成为亡国之人!】 老夫人的咳嗽声逐渐平息,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那位身材挺拔、清瘦非常的岳清扬,这位被囚禁多年的东陵质子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实力? 原来江颂宜心中所念的国破家亡,竟然与这个人有关! 那么,不如先除掉他再说。 “祖母,我在外漂泊的那些年里,有幸跟随着师父,对医术也有几分了解。您哪里不适,不如让我为您施以针灸如何?”江颂宜边说边摘下了头上的银簪。 席嬷嬷眉头紧皱,“大小姐,切勿胡来。” 老夫人看着那粗大的银簪,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无妨,或许只是喝水时不慎呛到了,现在已无大碍。” 她真担心江颂宜会趁机对她下毒手。 江颂宜略显失望,“真的吗?祖母的身子要紧。” 【其实我倒是挺想在她眼睛上扎几针,毕竟她上辈子那么盲目,只知道偏心江玉窈。】 老夫人眼皮跳个不停,“佛祖慈悲,定会庇佑祖母。” 第53章 都是假象 春光明媚,太白山下的道路两旁停满了豪门贵族的马车和轿子。 白色的云朵缭绕在青翠的山峦之间,蜿蜒的山路上满是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女和贵妇。 寺庙中僧人的诵经声此起彼伏。 江玉窈如往常一样,从宝殿中走出,向老夫人报告:“祖母,主持已经为我安排好了禅房,这几天我将与芊芊一同在寺中为祖母和父母祈福。” 【哼,江玉窈口中的父母,指的不过是郝仁和廖氏罢了。说什么祈福,分明是想趁机与母亲密谋,打算如何陷害永定侯府。】 江颂宜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而老夫人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今天。 虽然她多次从江颂宜的心声中得知江玉窈已经背叛了侯府,与她的亲生母亲早有勾结,但老夫人还是想要亲眼看清楚真相。今天,正是最佳的机会! 她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江玉窈一眼,语气温和而坚定:“好,既然你屡次如此,祖母也就不再过多地叮嘱了。祖母和你的表姐们先行返回府中。” 江玉窈笑容满面,恭送老夫人一行人出了寺庙。 然而,刚踏出寺庙的门槛,老夫人便转头道:“荣恩寺后山的海棠花盛开得颇为璀璨,卿芝、颂宜,你们几个就带颂宜去赏花。我与席嬷嬷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就先回府了。” 将郝卿芝和江颂宜等人支开之后,老夫人与席嬷嬷便悄然折返荣恩寺。 “席嬷嬷,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席嬷嬷微微颔首,低声道:“一切已妥善安排。那间禅房是以老奴侄媳妇的名义预定的,紧邻玉窈小姐的禅房,老夫人可从后门出入,无人会察觉。寺中的僧侣也已打好招呼。” 席嬷嬷引领老夫人避开纷扰的香客,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步入事先定下的禅房。 禅房内清幽静谧,尘埃不染,虽不及侯府之奢华,却别有一番清修的雅致。 席嬷嬷指引老夫人至墙边,那里有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洞,透过孔洞,恰好能窥见隔壁禅房内的一举一动。这是席嬷嬷巧妙布置的。 老夫人将耳朵轻轻贴在墙上,即刻听到隔壁江玉窈与廖芊芊的交谈。 “玉窈,你之前告诉我,送我的那支簪子是贵妃娘娘御赐的?”廖芊芊一路上忍了好久,直到此刻禅房中只有她们二人,才敢大胆发问。 江玉窈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那是贵妃娘娘所赐。所谓的御赐,唯有皇上亲自赏赐的才能称为御赐。你要是在外头胡说八道,小心掉了脑袋。” 廖芊芊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战战兢兢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 江玉窈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我已提醒过你多少次了,话都不会说就闭上嘴。再敢说错话,我就把你送回青楼。” 如果不是因为与娘亲见面之事不宜让其他丫鬟知晓,她才不会带上这个愚笨的表妹。 廖芊芊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 她突然感到,在江颂宜身边似乎更为自在,至少江颂宜对她慷慨分享一切,不像江玉窈对她诸多限制,将她当作丫鬟般驱使。 江老夫人透过墙上的暗孔,目睹了江玉窈私下里的真实面貌,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低落。 这位孙女向来柔和谦逊,府中的仆役哪一个不交口称赞她的美德,然而谁曾想到,在私下里她竟判若两人。她与许氏均非那种心口不一之辈,真让人纳闷她究竟是从何人那里学来了这种伪装。 江玉窈静坐在禅房中,专注地抄写着经文,忽然将旁边敲击木鱼的廖芊芊唤至身前,“你过来帮我抄写,字迹要工整些。” 廖芊芊显得局促不安,连毛笔都不敢触碰,“玉窈,我哪里会书写啊,那种高雅的技艺只有像堂兄那样的才子才能驾驭,我们这些乡间的女子,只会照料家禽。” 江玉窈斜目瞥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轻蔑之色,“我身边的侍女哪一个不是识文断字的,芊芊,你真是让我颜面扫地。” 廖芊芊羞愧地垂下了头,心中却悄悄萌生了不屈的火种。明明江玉窈出身与她相仿,原本也只是个乡野女子,只是她命运多舛,被姑姑调包,化身为侯府的千金。 江玉窈的眉头忽然一挑,“这么说来,江颂宜也不懂得书写?” “江颂宜当然一无所知,她在廖家的地位甚至低于我,所有的粗活累活,如砍柴、挑水、洗衣,都是她来做。若非她意外发现自己真正的身份,返回侯府,否则她只能被姑姑卖给那位老商人做妾,换得五十两银子,我父亲又怎会无奈将我卖入青楼偿还赌债呢!” 尽管江颂宜将她从青楼中救赎出来,但廖芊芊每次想起这件事,都对江颂宜心怀不满。她为何甘愿做妾,而那位老商人却连她都不愿收为侧室? 江玉窈轻笑出声,掩唇而笑,“难怪她只能做个妾室,大户人家的正室必须通文识墨、善于理财,江颂宜连字都不识一个,竟然还想嫁给四皇子为妃,真是痴人说梦!” 在隔壁,老夫人听着廖芊芊讲述江颂宜在廖家的悲惨境遇,以及江玉窈对她肆无忌惮的嘲讽和轻蔑,她按在墙上的手掌不由得紧握。 她永定侯府真正的嫡女,竟然遭受如此对待!江玉窈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多么温文尔雅,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就在此时,隔壁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母亲,您终于来了!” 江玉窈紧紧拥抱着刚跨入门槛的妇人。 那妇人衣着素雅,不难看出是一位守寡的妇人,但保养得宜,依旧风姿绰约,婉约动人,留存着昔日的风韵。 廖芊芊瞧见来者,温顺地唤了一声:“姑姑。” 廖氏冷冷地瞥了一眼廖芊芊,语气淡漠地说:“玉窈,她不是一直陪伴在江颂宜的身边吗?” 想起当年,正是她有意将廖芊芊被贩卖至花楼的消息透露给了江颂宜。她深知江颂宜心地善良,必定会出手相救,这样一来,便能在江颂宜身边安插一颗棋子。 “姑姑,江颂宜在府中毫无地位,连我都保护不了。反观玉窈姐姐,她手腕高强,连侯夫人打算将我卖出去,她都能设法保住我。”廖芊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第54章 心怀异志 廖氏微微皱眉,收回了目光,然而此时此刻,这并非最为紧迫的事,“玉窈,你父亲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那转寿契约怎么会被破解?” 江玉窈挥手让廖芊芊出去守门,然后亲密地搂着廖氏的胳膊,柔声说:“母亲,一切都是因为于氏那个老顽固,没想到她的眼光如此锐利,竟然能发现郝卿芝她们佩戴的护身符中藏有玄机。” 隔着一堵墙的老夫人,听到自己宠爱多年的孙女竟然在背后如此咒骂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憋闷,眼神也愈发凝重。 在侯府中,江玉窈向来与许氏保持距离,过去她只以为江玉窈是不愿打扰许氏养病,现在看来,江颂宜所言非虚,江玉窈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私下与生父生母勾结,企图颠覆永定侯府。 廖氏听闻江玉窈所言,眉头紧锁,“于氏?转寿契约也是她毁的吗? 她对江姝的娘家永定侯府了如指掌,于氏那老妇人怎会有此等能耐? “是江颂宜干的!” “江颂宜?” 廖氏更为惊讶,“怎么会是江颂宜?” 转寿契约岂是普通人能够破坏的?再说,江颂宜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十几年,她有多大能耐,廖氏再清楚不过了。 江玉窈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母亲,你不是说过,就算转寿契约被发现了,普通人也无法损毁吗?于氏虽然没撕开,但江颂宜却是一挥手就将契约撕得粉碎。” 廖氏眼神中的惊讶愈发浓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神更加深沉,不禁低声自语:“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命之人?” 江玉窈听得模糊,“母亲,你在说什么?” “没事。” 廖氏轻轻地低头,目光柔和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江玉窈,手臂紧紧地环抱着她,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和庇护都传递给她。 不。 她心中的明珠,江玉窈,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注定要嫁给未来统一四海的至尊。而江颂宜,不过是个命中注定孤独无助、拖累家人的天煞孤星! 每当江玉窈回想起这些日子来,因为江颂宜而在府中遭遇的种种不公,她便忍不住向廖氏倾诉心中的委屈:“母亲,您当年为何不除去江颂宜,以免留下后患?” 廖氏的双眸中闪烁着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光芒,“江颂宜不能死,她必须活在痛苦之中。” 只有江颂宜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名号继续生存,玉窈才能享有荣华富贵,成为母仪天下的存在!若是江颂宜命归黄泉,她的命格便会自动复位。 江玉窈对此却漫不经心,她认为廖氏太过心慈手软,她深知,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杜绝一切可能性,折磨江颂宜远不如直接将她除去来得稳妥。 廖氏洞察到了江玉窈的不满,便安慰道:“江颂宜生来与亲情绝缘,即便她重返侯府,也无法与你争锋。你不必忧虑。” 江玉窈对此却不以为然,她心中的疑虑重重,什么亲情淡薄,许氏那个病怏怏的人只认江颂宜一个女儿也就罢了,但老夫人、二哥和姑姑这些人,原本将她视为心肝宝贝,现在竟然也偏向了江颂宜。 她感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正被江颂宜一点一滴地剥夺。 “母亲,我们一家何时才能团聚?我也希望能像袁暄哥哥一样,陪伴在父亲身边。” 江玉窈自幼便羡慕郝卿芝等人能享受到父亲的疼爱,她在永定侯府虽然备受宠爱,但永定侯常年缺席,整日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哪里比得上护国公的清秀英俊。 “不久之后。等到永定侯府坍塌之时。玉窈,永定侯府对你再好,他们也是我和你父亲团聚的绊脚石。”廖氏轻轻抚摸着江玉窈的头发,见她点头,嘴角也微微上扬,“江姝那怀胎已满七个月了?” 提及此事,江玉窈忍不住掩嘴窃笑,“母亲,江姝现在整天被那鬼胎折磨得孕吐不止,上次还在父亲面前呕吐,把父亲恶心得够呛。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想为父亲生个儿子,真是不要脸面。还是母亲您厉害,头胎就生下了哥哥,哪像她,胎胎都是女儿。” 这正是廖氏一直引以为豪的资本,她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她凭借着唯一的国公府继承人身份,以及一个肩负天命的女儿,巧妙地把握住了郝仁的心弦。 廖氏询问道:“我为她精心调配的安胎药,她真的坚持服用吗?” 江玉窈回答道:“确实喝了。是父亲亲自递到她手中的,她怎能不喝?近日来,她因为寿契约的争执与父亲发生了争执,被那老不死之身的于氏带回侯府,我一直在细心地为她熬制安胎药。” 廖氏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江姝已经返回侯府了吗?那正好,就让她那鬼胎在侯府降生,引发一场血腥杀戮。这种不祥之兆,永定侯府的繁华富贵也该走到尽头了!” 廖氏说着,递给江玉窈一个精致的锦囊,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下达了几个密令。 隔墙有耳,老夫人虽听不清楚她们的具体密谋,但已能感觉到廖氏打算利用江姝的鬼胎来对侯府造成伤害,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旁边的席嬷嬷也大致听出了她们的意图,心中震惊不已。 难怪老夫人要暗中留下,原来玉窈小姐心怀异志! 待老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后门出去后,席嬷嬷紧随其后,低声询问:“老夫人现在该如何应对?是否应该暂时按兵不动,返回侯府与永定侯商讨对策?” 然而江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离开后门后,带领守候的家丁绕至前门。 在禅房的前门,廖芊芊正像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突然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来,惊得一个激灵。 当她辨认出领头的是已经下山的老夫人时,廖芊芊急忙起身,想要通知屋内的江玉窈和廖氏。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神,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席嬷嬷毫不客气地踢开了禅房的门。 屋内,正促膝长谈的廖氏和江玉窈母女俩猛地回头,看到了带着一群仆从、气势汹汹进门的老夫人。 廖氏一眼就认出了永定侯府的老夫人,心中顿时沉到了谷底。 江玉窈早已从护国公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在郝仁的安排下,多年前就已经与她在荣恩寺相认。从此,每月初十,玉窈都会在荣恩寺小住,与她密谈,倾诉母女之情,这些年,侯府竟然毫无察觉。 第55章 纸鸢 今日,于氏那位久居山间的老夫人,竟在众人意料之外,再次杀了个回马枪! 江玉窈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她愣愣地唤道:“祖……祖母。” 她急忙松开了刚才还紧紧挽着廖氏胳膊的双手,心中忐忑不安,眼神游移,不敢直视江老夫人那锐利的目光。 江老夫人缓缓走到她面前,语气凝重而严肃:“玉窈,你给我说清楚。” 江玉窈心乱如麻,话语也变得杂乱无章,结结巴巴地说:“祖母,我……我……” 江老夫人见她犹豫了半天,依旧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便指向廖氏,语气冷冽地追问:“这个人是谁?” 眼见事情已经发展至此,江玉窈还想试图编织谎言,企图蒙混过关:“她不过是在寺庙里负责送素斋的厨娘罢了。” 江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玉窈,你真以为我老眼昏花,分辨不出眼前这位是你的亲生母亲廖氏么?” 她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直刺江玉窈的心脏,让她无法逃避。 江玉窈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深知祖母从未亲自谋面廖氏,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祖母大人竟然识得此人。 江玉窈的脸色瞬间转变,她立即装出一副犯了错误、愿意认错的表情,声音颤抖地说道:“祖母,我……我向您道歉,我并非有意欺瞒您。我只是不愿让您心生疑虑。廖氏虽然品行不端,但生育之恩毕竟大于养育之恩,她毕竟是我的生母,她坚持要与我相见,我亦无法拒绝。” 江玉窈边说边泪如雨下,她的表情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假如不是之前祖母大人亲耳听到她与廖氏的密谈,或许此刻已心软,被她的话所欺骗。 廖氏目睹江玉窈的表演,心中暗自得意,这就是她培养出的女儿,比起江颂宜那个傻瓜来说,聪明多了。 她随即配合,摆出一副粗野村妇的姿态,哭诉道:“老夫人,当年我是被鬼迷心窍才偷换了孩子,但现今你们已经把颂宜接回府中,难道还不允许我与玉窈相认吗?你们侯府势力庞大,我无法将玉窈夺回,但是我生了她的孩子,也养育了江颂宜,你们必须给予我一定的赔偿!” 话音刚落,她便摘下江玉窈发间的几根簪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江玉窈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她的表情似乎在表达愤怒,但又不敢言喻。 江老夫人冷眼旁观她们母女俩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讽刺道:“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村妇!” 江玉窈见祖母大人只是对廖氏发火,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母亲受了一些委屈,但至少在祖母面前,她成功地掩饰了过去。 她深知祖母大人会考虑到她的名声和尊严,最多就是花些银两将廖氏打发走,再警告她不得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对她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她心中暗想,今后与母亲的相见,必须更加小心翼翼。 然而,她未曾预料到的是,祖母大人竟然不打算轻易平息此事,她甚至对身后的家丁们示意。 江老夫人声音冷冽:“将这个恶毒的村妇绑起来,送往官府!” 江玉窈震惊不已。 廖氏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丁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粗绳子,毫不犹豫地将廖氏按倒在地,将她捆绑起来带走。 廖氏惊慌失措,她无法理解,昔日永定侯查出真假千金调包真相时,侯府都因为顾忌江玉窈的名声而放过了她,为何现在却突然决定不再容忍,要将她送官呢? 廖氏奋力挣扎,声泪俱下:“侯府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丝公道可言了吗?江玉窈,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竟如此冷漠地看着我被捆绑而去?你这是忤逆不孝!” 她试图用孝道作为砝码,迫使老夫人让步。 然而,老夫人只是轻轻一瞥,家丁便迅速脱下鞋袜,严严实实地塞住了廖氏的口。 江玉窈还未及阻止,便已脆生生地跪在老夫人面前,面露难色,声音微颤:“祖母,玉窈深知,廖氏先前调换我与颂宜姐姐身份之罪责难逃,我身受侯府恩宠,本不应为她求情。然而,她终究是我的生母,还望祖母能留一线颜面给她,无论是鞭挞责罚,或是其他何种方式,但求不要闹到官府去。” 老夫人素来对她宠爱有加,几曾见她如此长时间跪地不起。 然而此刻,老夫人却纹丝不动,毫无扶持之意。 老夫人语气凝重:“玉窈,你应该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廖氏此人,既然已尝过一次甜头,便会反复纠缠。你若还想与她恢复母女之情,那我只能忍痛放你离去,从此永定侯府的女儿唯有江颂宜,你与四皇子的婚约也当归她还。” 江玉窈低头,尽力掩饰眼中的怨愤,“谨遵祖母教诲。侯府养育我、宠爱我,我怎能背弃家族而离去。今后,我只是永定侯府的女儿,再也不会对廖氏心慈手软。” 看来,只能寄望父亲出手拯救母亲了。 …… 与此同时,江颂宜对祖母揭露江玉窈与生母私会之事一无所知。她携带着伪装成丫鬟的岳清扬,以及郝家表姐一同在太白山赏心悦目地游玩。 太白山上,垂丝海棠盛开如锦,漫山遍野,仿佛置身于晨雾缭绕的仙境之中,那山花烂漫,犹如彩霞映照,美不胜收。 前来赏花的游客络绎不绝,多数是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 年纪最小的郝卿墨按捺不住心中的玩兴,“这里的风景真是太美了,我们来的时候,要是带上纸鸢就好了。” 郝卿芝轻轻地揉了揉郝卿墨的头顶,作为长女,她对妹妹们关怀备至,“现在也不晚,我们刚上山时,我见到山脚下有货郎摆摊卖纸鸢。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表姐,不如让我去为你们购买纸鸢。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带着清扬下山去选购,不久后便会回来。我对太白山了如指掌,你们无需担心,也无需亲自下来找我。” 江颂宜话音刚落,便紧握着岳清扬的衣襟,疾步如飞地奔跑起来。 郝卿芝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望尘莫及。 郝卿墨不由赞叹:“颂宜表妹的速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若是放风筝,定能飘至九天之上。” 第56章 毒蛇 郝卿禾却有些生气:“都这种紧急时刻了,你还有心思想放风筝?颂宜表妹若是走失了,我们该如何是好?我们作为她的姐姐,怎能让她独自一人跑腿呢?” 郝卿墨提议:“那我们去找她。” 郝卿芝却轻轻摇头,语气淡然:“罢了,我们还是在此地等待,免得她回来时找不到我们。有丫鬟跟随,料想无碍。” …… 江颂宜拉着岳清扬一路狂奔,表面上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山间穿梭,实则她精心挑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下山小径。 在这白云缭绕、青山险峻之处,春草荒芜,几乎遮蔽了石阶,俯瞰下方,只见山涧流水如银河倾泻,一旦失足,便可能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此处无疑是藏尸灭迹的绝佳之地! 岳清扬瞥了一眼山下的险境,心中一凛,急忙拽住了江颂宜:“大小姐,莫非我们迷路了?” “哪里的话,岳清扬,你先陪我去山下选购纸鸢,然后我再去陪你点上长明灯。”江颂宜挺胸抬头,小脸鼓得圆圆的,带着几分任性和霸道的韵味。 由于奔跑的激烈,她那白皙如雪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比她发髻上的海棠花还要娇艳动人。 岳清扬原本以为太白山上的海棠花已足够艳丽无双,却发现江颂宜那红润的面颊,竟比海棠还要艳丽几分。 他喉咙微微滚动,应声道:“好。” “我们之前上山的路径,那里游客众多,要想逆着人流下山,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我自幼常来太白山,熟悉这里的地形,知道这条小路虽然荒凉陡峭,但下山却极为便捷。”江颂宜轻巧地拨开眼前的灌木,露出了一条布满青苔的石径。 与此同时,一条小花蛇也悄然出现在石径上。 岳清扬眼疾手快,立刻将江颂宜拉到身后,沉声警告:“小心。” 他藏在袖中的暗器已悄然露出,正准备弹出,刺穿毒蛇。然而就在这时,江颂宜却随手折下一根竹枝,朝草丛中挥去。 草叶摇曳,小花蛇迅速逃离。 江颂宜紧握着岳清扬的衣袖,手中的竹枝在沿途的草木间挥舞,引领着他继续前行。 而此时,岳清扬指间的暗器也迅速收回了袖中。 在少女纤巧如玉的手指与暗器之间,一线之隔,似乎仅凭微风就能令其交错擦肩而过。 江颂宜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未曾察觉,仰面而笑,语气轻松地说:“质子殿下何必如此惊慌?这种花蛇并无毒性,我幼时在山间伐木,时常与它们相遇,只需一根棍棒轻拨,它们便会匆匆逃窜。” 岳清扬微微垂下眼帘,目光凝重地扫过山涧深谷,声音带着一丝沉闷:“我生于深宫,久未踏足此等荒野,不知如何应对此蛇。” 他自幼被囚禁于府中,对野外之物自然一无所知。若是往日,江颂宜或许会被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所打动,心生怜悯。然而现在,她却觉得他似乎比她更擅长伪装。 江颂宜嘴角轻轻上扬,语气温和,“无碍,质子殿下只需紧随我行。” 岳清扬轻声应允,跟随在江颂宜身后,任凭她握住自己的衣袖,一同缓缓下行。 在蜿蜒的山路上,偶尔不慎,他的尾指轻轻触碰到少女的柔荑,那温润如玉的触感,仿佛能驱散心头的烦忧。 山间清风裹挟着草木的芬芳,那些曾令他夜不能寐的家国仇恨,似乎也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他与少女并肩漫步于山野,宛若一对寻常的游春男女。 然而,江颂宜在引导他下山之际,衣袖间却暗香浮动,不知不觉间,香粉附着在岳清扬的衣袖上。 四周的灌木丛中,无数虫蛇潜伏待机。 岳清扬行走在山径之上,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盘绕在他的小腿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江颂宜手持竹枝,随意地挥舞着,疑惑地回头询问:“为何停步不前?” 岳清扬微微低头,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见一条红黑相间的斑纹蛇蜿蜒而行,显然是一条剧毒的赤练蛇。 江颂宜虽不怕无毒的蛇类,但如此粗大且有毒的蛇,理应会让她感到恐惧。于是岳清扬不动声色地说:“无碍,我们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轻轻一弹,暗器便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滑落,精准地刺中了赤练蛇的要害。 赤练蛇瞬间瘫软,跌落在地,岳清扬面无表情地踏过它的尸体。 江颂宜心中暗自惋惜,为何这条赤练蛇未能将他咬伤。其实,她的衣裳早已用驱虫蛇的香料熏蒸过,而她更是向岳清扬身上撒了大量吸引毒蛇的粉末。她倒是想看看,岳清扬究竟有多少暗器和技巧,能够避开这些毒蛇的攻击。 岳清扬在蜿蜒小径上漫步之际,不禁察觉到了一个异常的现象:这一路上的毒蛇似乎格外繁多。 他微微皱眉,目光投向前方那位心无旁骛、毫无察觉的江颂宜,心中暗自纳闷,这位大小姐是如何在这世间安然无恙地存活至今的。 他终究按捺不住,轻声提醒道:“江大小姐,您今后最好不要独自踏上这条险径。此路崎岖,实在太过危险。” 江颂宜轻嗯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嗯,若非与你同行,我也不会踏足此地。” 她究竟为何会独自一人来到这荒凉之地?答案无他,无非是为了杀人匿迹。 岳清扬心中一震,他自认为与江颂宜相识的时间尚短,而他对她的利用之心更是昭然若揭,却未料到她竟然对他如此推心置腹。 毕竟,在这庞大的侯府之中,那些哥哥们眼中唯有江玉窈一人,江颂宜只能依赖他。 江颂宜沉思之际,步伐依旧前行,她打量四周地形,心中已然有了动手的打算。然而,为了万无一失,她仍希望这一切能伪装成一场意外。 正当她全神贯注于计划之中,却未察觉到前方灌木丛中盘踞着一条竹叶青。 待她目光触及,竹叶青已如弹簧般弹射而出,毒牙霍霍,直取她咽喉。或许是由于长时间在山间行走,她身上的驱蛇香薰已逐渐失效,竹叶青对她毫无忌惮。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即使是岳清扬也难以阻止竹叶青的攻击。江颂宜正准备自行应对,却在这时,她身后的岳清扬眼疾手快,猛然向前一扑,挡在了她与竹叶青之间。 第57章 师父的琴 竹叶青的毒牙深深嵌入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岳清扬紧紧抓住竹叶青的七寸,运用内力,将其生生掐死。 江颂宜只是短暂地愣住了神,没想到岳清扬竟然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这一击,不顾自身安危。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岳清扬,心中忽生一计。 趁着岳清扬正在处理竹叶青留下的伤口,她悄无声息地运用灵力,将一块巨石从旁边推落。 巨石翻滚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岳清扬的膝盖上。 岳清扬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着山下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 正当他努力稳住身形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江颂宜的惊呼: “岳清扬!” 那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关切,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头。 岳清扬转身的刹那,脚下岩石酥松,伴随着滚落的石块,他骤然踏空,整个身躯瞬间向着山谷坠落。 “不要啊!” 江颂宜惊恐地伸出手臂,仿佛欲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她的尖叫声惊起一群山鸟,但她的脚步却纹丝未动。 就在岳清扬的身影没入山壁的缝隙之中,江颂宜方才演技般地焦急呼唤,然而,除了山泉潺潺的回响,再无他声。她收敛了脸上的惊慌与忧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若冰霜的淡漠。 回忆起前世,她被岳清扬陷害,背负叛国的恶名,悬挂于城门之上示众,目睹他率领东陵铁骑踏破金都的城门。如今,她终于将岳清扬斩尽杀绝,断绝了后患! 江颂宜的唇角轻轻上扬:“岳清扬,愿你在黄泉路上走得安详。” 她转身,挥动衣袖,只觉一身轻松,如释重负。 江颂宜手捧几只纸鸢,步履轻盈地沿着山径攀登。 行至中途,她远远地望见太白山左侧的峰巅凉亭中,有一个白衣胜雪、气质高雅的男子。 四周静谧无声,草木凋零,他长发披肩,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抚弄琴弦。 松涛竹浪潺潺,琴音渺渺。 江颂宜的脚步微微停滞,心中涌起一股雅致,便停步倾听。 这曲调似乎有些耳熟能详,仿佛是师父经常弹奏的那首。 那男子背对着她,但仅凭那身影,便可知他是一位气质非凡、风采翩翩的少年。 虽未能目睹容颜,但江颂宜觉得他的气质颇似师父,既然容貌肖似,那么他的相貌也应颇为俊朗。 然而,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跃出一个黑衣刺客,手中长剑直刺白衣男子的胸膛。洁白的长袖瞬间染上血迹,如同红梅在雪地中绽放。 江颂宜本想置身事外,绕道而行,但她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绚烂的七彩光芒。 江颂宜转过头,这才惊觉,凉亭中那男子怀中的古琴,在阳光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那把琴…… 彩凤鸣岐七弦琴! 即便相隔甚远,江颂宜依然一眼认出了它,那是她前世师父日常抚弄的琴! 江颂宜毫不犹豫,飞速地向着左侧山峰的凉亭奔去,甚至激发出了灵力,踏着山岩轻盈地腾跃而过。 她轻轻地拾起角落里那把跌落尘埃的古琴,细致地用一方丝帕抹去了琴弦上的斑斑血迹。当那熟悉的凤凰图案映入眼帘,她心中涌动的激动再也无法抑制。 这无疑是师父的琴!师父对它的珍视如同生命,只要她紧握此琴,重逢之日必然不远! 她紧紧抱住琴,微微低头,目光瞥见地上的尸体。 拿走了师父的琴,是否该为这具遗体安排一个最后的归宿?但这场杀戮并非出自她手,她来处理后事,是否恰当? 然而,当她翻转尸体,那张熟悉的面容跃然眼前,她震惊得瞳孔急剧收缩。 “师父?!”江颂宜怀中那把绘有彩凤鸣叫的七弦琴砰然坠地,此刻她的大脑一片茫然。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生,她会以这样残酷的方式与师父重逢。 师父曾是那样一位超凡脱俗的存在,怎会就这样撒手人寰?上一世他还活得生机勃勃!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搅乱了命运的轮盘,间接导致了师父的陨落?就如同师父曾经提及的蝴蝶效应? 这一瞬,江颂宜心中涌起一股自责的痛苦。 她慌乱地将师父的身体扶正,运用灵力封住了他伤口处的涌动鲜血,手指轻触他的颈动脉,感受到尚存的微弱体温和脉搏。 还有一丝气息!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立刻盘膝而坐,凝聚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师父体内,力图将他自死亡边缘拉回。 而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高高的云端之上,云雾缭绕之中,一道半透明的雪白身影正静静地俯视着她。 他下意识地抚上胸口的创伤。是那里的疼痛尚未消散吗? 他其实早已置身死地。 在踏入这个世界之前,他曾是21世纪玄门中最具天赋的年轻天师,却因命格不全,在一次乘坐飞机参加玄学峰会时遭遇坠机而亡。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奇迹般地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未曾记载的朝代,可惜的是,他依旧是个体弱多病的存在。 他本就是在这世间孤独游荡的幽魂,生有何欢,死亦无惧。 他早已预知此劫难,也不愿费心规避,便在此地抚琴等待死亡的降临。 能在这山川秀丽之地长眠,也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只不过,那白衣少年却低下头,目光穿透云层,落在凉亭中那个正在全力以赴抢救他的陌生少女身上。 春光微寒,料峭的春风轻抚而过,少女的细软春衫已被冷汗濡湿,她那原本身姿明艳、光彩夺目的脸庞,此刻却如冷玉般苍白,虚弱得仿佛风中的嫩柳,随时都可能被吹折。 她正在拯救他,不顾自身元神耗尽,宛如油尽灯枯也要让他重获新生。 那少年,一向沉静淡然的双眸中,此刻似乎也涌起了细微的波澜。 在轮回的沙漏中,他的生命里从未有人如此炽热地渴望他生存下去,甚至他自己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愿望。 当他缓缓走向凉亭中的少女时,才感受到春日暖阳的温柔抚慰,那暖意甚至让他的尸体都感受到了温度。 江颂宜此刻虽然全身无力,但仍然坚持不懈地向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输送着灵力。 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轻轻滴在少年苍白如玉的面颊上。 第58章 未婚夫 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被滚烫的液体所烫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起身来。 他的眼眸漆黑如深渊,清澈透明如湖泊,让人联想到月色下的孤独雪花,带着一种超然尘世的淡泊,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无欲无求。 就在这一刻,江颂宜的心跳加速,如同击鼓般急促,她紧紧地将面前的少年抱在怀里,哭喊着:“师父!” 这就是前世从城墙之上救下她,带她隐居山林,传授她琴棋书画,赋予她新生命的师父! 少年本能地想要推开江颂宜,但当他看到少女那通红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尖时,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软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终究狠不下心推开她,而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安慰:“别哭了,我没事。” 江颂宜感受到他身上逐渐回升的体温,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放开了他。 她坐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地轻声呼唤:“师父?” 少年望着她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本不想让她失望,但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 江颂宜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师父对她而言是前世的恩人归来,而她对于师父却是今生的初见,他认不出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许失落。 她以为如同师父那般超凡脱俗的仙人,应该能洞察前生后世,如同上辈子那般。可如今,这一世的师父似乎只是一个病秧子。 这辈子,轮到她来守护恩师的平安! 江颂宜拭去眼中的泪珠,声音颤抖地道:“适才我唐突了,未知公子名讳如何?” 少年淡然回应:“漱元道一。” 这个名字,如清泉石上,悄然流淌进江颂宜的心中。 她默默铭记。 漱元道一气息微弱,轻咳一声,诚恳地道:“适才多亏姑娘出手相救。敢问恩公芳名?” 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英勇之士挺身而出,否则他也不会那样从容赴死。 “漱元公子若不弃,可叫我颂宜。” “颂宜姑娘。” 江颂宜关切地询问:“公子负伤颇重,虽然侥幸保住性命,但尚需休养。不知公子家居何方?我愿送您归家。” 江颂宜一边询问,一边试图探听恩师的底细和居所。 漱元道一没想到江颂宜如此热情,但又考虑到古代女子的贞洁,于是摇头婉拒:“颂宜姑娘一番好意,道一感激不尽。道一乃是太白山中的一介书生,抚琴之际,不幸遭遇仇家暗算,幸赖姑娘搭救。待我稍作恢复,便可自行返家。此处荒僻寂寥,蛇虫众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江颂宜想起前世种种,恩师确实居住于山林之中,屋内书卷堆积,显然是一位勤学不辍的学子。只是后来,不知何种机缘巧合,使他踏上了修习玄学的道路。 “那么,漱元公子请多加小心。” 江颂宜将彩凤鸣岐七弦琴重新置于他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风筝,缓缓离去。 心中不禁疑惑,究竟是谁要对恩师下此毒手? 那刺客的武艺,似乎出自世家所培养的死士。 一位普通书生,怎会招来杀身之祸?莫非是春闱在即,恩师无意中挡了某些人的前程? 江颂宜身影渐远,漱元道一则独自在凉亭中,血迹斑斑,指尖轻拨琴弦。 不久,他遣开的暗卫匆匆归来,见状大惊,连忙跪拜:“殿下!” 暗卫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下山采购檀香片刻,殿下竟然遭遇了刺杀。 而且,血迹斑斑,仿佛正中心脏。 漱元道一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衣衫上的血迹,“孤尚存。” 暗卫焦急地说:“属下罪该万死!未能及时截杀刺客,致使殿下重伤。” 漱元道一平静地说:“孤饶你不死。檀香可曾带来?” 暗卫躬身将檀香递上。 漱元道一用火折子点燃檀香,插于香炉之中,任由檀香袅袅升起,琴音绕梁,营造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氛围。 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他原本已经厌倦了这种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这看似枯燥无味、一眼便能望穿的人生,竟然戏剧性地泛起了涟漪。 他竟然有些留恋起生来的这个世界。 …… “颂宜妹妹,你怎么拖延了这么久才回来?” 在海棠树浓郁的阴影下,郝卿芝三姐妹焦急地左顾右盼,终于迎来了江颂宜的身影。 “我方才上山不慎摔得满身泥泞,便去换了一套洁净的衣裳。” 江颂宜一早便策划着谋杀岳清扬,为此精心准备了两组衣饰,以防万一染上血迹。未曾想,刺杀岳清扬的过程竟出奇顺利,没有刀光剑影,但她的衣摆上却不幸沾染了师父的鲜血。 郝卿芝等人立刻关切地询问江颂宜是否受伤,郝卿墨更是满怀愧疚:“我当初就不该提议放什么风筝。”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大碍,清扬去帮我采集一些跌打损伤的草药,待她回来,我用药敷一敷便无恙。” 她在下山采药时不幸被毒蛇咬伤,滚落山崖,这正是她为岳清扬量身定制的死亡方式。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色彩斑斓的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中翱翔,少女们的欢声笑语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就在这时,郝卿墨突然跑向郝卿芝,手指着海棠花丛中的一点,对她眨眼示意,低声戏谑:“卿芝姐姐,你看,那是不是你的未来夫君?” 郝卿芝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边正在与人赏花吟诗的未婚夫章鼎祁。 这几日休假期间,他仍穿着白鹭书院的学子服饰,与同窗好友畅谈,手中轻挥诗卷,显得格外儒雅英俊。 他们已经互换了庚帖,完成了三书六礼的仪式,只待下月举行婚礼,她将成为章家的媳妇。 然而,听到妹妹卿墨的玩笑,她还是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轻拍她的肩膀:“女孩子家怎能如此轻佻,不可胡言乱语!你也是姐姐了,应当学习颂宜妹妹的稳重与端庄。” 江颂宜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称赞她稳重端庄,她只是轻轻蹙了蹙眉,顺着郝卿芝的目光望去,在看到章鼎祁的那一刻,她的眉头紧锁。 【卿芝表姐上辈子因早逝而未守寡,这个章鼎祁,分明有龙阳之癖】 第59章 苏家霸王 在海棠花丛的边缘,一名身着月白色锦缎的少年,原本正沉浸于笔触之间,静静地聆听山风和鸟鸣,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道稍显陌生的少女声音,他手中的红墨随之滴落,在画卷上晕染开来,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印记。 有眼尖的学子瞥见江锦昭停下了手中的画笔,不禁有人好奇地发问:“锦昭兄,你这画作本已颇具神韵,如何突然分神?这抹红墨不慎滴落,只怕你这幅花鸟画要毁于一旦了。” 江锦昭轻轻地将画卷从画架上摘下,神色淡然:“既然瑕疵已生,不如就此作罢。若论花鸟画艺,我那妹妹江玉窈才是真正的高手。” 旁人闻言纷纷点头,赞不绝口:“确实,玉窈小姐才情横溢,名动京城,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其是花鸟画更是独步江湖。至于我们锦昭兄,他的山水画作才是最为人称道。” 就在此时,章鼎祁匆匆上前,眼疾手快地将画卷夺过,惋惜地说道:“画作虽有小瑕,但整体仍旧精美绝伦,就此毁去实在可惜,锦昭兄不如将此画赠送与我。” 江锦昭目光温和,但在此刻投向章鼎祁的眼神中,却增添了一丝深究之色。 不久前,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暗示章鼎祁有龙阳之癖? 平日里,章鼎祁与众学子关系亲密,肩并肩、手牵手,甚至同床共枕都是常事,但江锦昭从未对这样的细节产生过遐想。 “一幅残缺之画,送人确显轻率。”江锦昭边说边决然地将画幅撕成碎片。 章鼎祁略显失望,连连惋惜:“可惜,实在可惜。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得到锦昭兄的墨宝。” 旁边的同窗则开玩笑道:“章兄何必遗憾?不久后你将成为护国公府的女婿,与锦昭兄成为表亲,到时求取他的画作,岂不是易如反掌?” 此时,一群世家子弟忽然指向远处:“诸位,看那边,难道不是护国公府的三位千金吗?上次宴会上我曾见过她们,三位姐妹总是身着同色衣裳,美丽动人,异常引人注目。” 众学子纷纷朝那边观望,只见郝家三位千金正与江颂宜一同放风筝。 有人特别注意到了江颂宜,不由得惊叹:“那位与郝家三姐妹在一起的蓝衣姑娘真是绝世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另一人则赞道:“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都比不上她的美丽,这位佳人若是入画,必定令人惊艳。” 一位膀大腰圆的富家公子则嬉皮笑脸地说:“不知道这位蓝衣姑娘是否已有婚配?我母亲一直催促我成亲,但一直未曾遇到心仪之人。我看这位蓝衣姑娘就非常合适。” 一名学子果断地推了一把那位胖公子,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去去,你这是在做白日梦吗?没听到护国公府的小姐称呼那姑娘为表妹吗?显然她是永定侯府的明珠。你这样信口开河,难道不考虑一下锦昭兄的意见? “早就传闻永定侯府的千金美貌冠绝群芳,早已与四皇子订下了姻缘。你这个胖子,恐怕是在幻想中沉溺太深了。 原本全神贯注于那声音的江锦昭,听闻同窗们提及他的妹妹,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轻轻一瞥,“我妹妹的名誉至关重要,还望各位同窗不要胡言乱语。 学子们也意识到了不应在背后闲言碎语谈论女子婚事,纷纷闭上了嘴巴。 唯有与江锦昭关系较为亲近的章鼎祁,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锦昭兄,那位似乎并非玉窈小姐。据说永定侯从远方找回了一位嫡长女,难道就是这位?江大公子,听说你这妹妹出自乡间,没想到竟长得如仙子一般美丽。 江锦昭眉梢微皱,他早已察觉到那并非江玉窈,而是那个只见过几面的江颂宜。然而,永定侯府的千金毕竟不可任人随意评说。 “她是我的妹妹江颂宜。” “原来是她啊,听说她使玉窈小姐落水染上重感冒,心肠狠毒至极,没想到竟是一位艳丽而毒辣的美人。” 江锦昭对这等流言自然有所耳闻,尽管对江颂宜心存不满,但在众多外人的面前,他还是挺身而出维护:“这种无稽之谈,苏公子也相信吗?” 苏公子听后却冷笑一声:“什么无稽之谈,这件事我已从表哥那里听说过,怎么,你们江家真的如他所说,为了一个身世不明、不知检点的江颂宜,要让未来的四皇子妃受委屈? 苏盛是临川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临川长公主又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妹妹,与四皇子辛夷子固关系密切,因此早早便从表哥那里得知了这位侯府嫡长女的丑闻。 江锦昭深知对方是个骄横跋扈的公子哥,并未与他争执,“玉窈与江颂宜皆是侯府千金,是非曲直,自然由家中的长辈来裁定。” 苏盛轻蔑地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怪不得四皇子急不可耐地要下聘礼,尽早将玉窈小姐纳入府中。你们侯府真是偏心至极,老太君在贵妃娘娘面前都对江颂宜偏袒有加,而你这位长兄竟然也对她有所偏向。难道,只有她才算是你们的亲生妹妹吗?” 江锦昭虽然对江颂宜并无好感,但毕竟,她是唯一与他血缘相连的妹妹。 章鼎祁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一边轻拍着江锦昭的肩膀,一边又试图亲近苏盛,“毕竟,将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呢?江大公子,依我看,你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种行为可不太好。” 在场的江颂宜目睹了这一切,不禁轻蔑地冷哼一声。 【章鼎祁这胆子可真不小,一边想着成为护国公府的女婿,一边又想攀附永定侯府的大公子和长公主之子,真是贪婪至极。】 江锦昭虽然心中有些反感,但仍保持着表面的和气,巧妙地避开了章鼎祁的手。 苏盛却没有那么客气,一记有力的肘击将章鼎祁推开,“滚开,一个大男人整天搞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断袖呢!” 章鼎祁的身体微微一僵,显得有些尴尬。 江锦昭忍不住用复杂的眼神瞥了苏盛一眼。 这苏家的霸王,嘴巴怕不是能吐出莲花来?句句都能戳中要害。 第60章 射落紫金冠 胖公子笑着拍了拍章鼎祁的肩膀,安慰道:“鼎祁兄不必放在心上,苏公子的这张嘴,有时候连书院的老夫子都能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说你是断袖,等你与郝大小姐完婚,子孙满堂,看他到时候还能说什么!” 章鼎祁原本就身材瘦弱,此刻被胖公子那满是肥肉的胳膊一压,就像是被压在山下的瘦弱猴子。 “谁稀罕羡慕你,我只羡慕四皇子能迎娶玉窈小姐这样的绝世佳人。”苏盛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江玉窈的钦佩。 众人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江玉窈才情横溢,令人倾倒,无论是文采风华的俞桓珅,还是武艺超群的苏盛,都对她是推崇备至。 “可还有另一位江小姐呢,不是可以让长公主亲自上门为你提亲吗?”胖公子的话音刚落,又遭到了江锦昭的一道冷眼,他急忙陪着笑脸解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至于如此轻率。” 苏盛却毫不畏惧江锦昭的怒意,直言不讳:“哼,那种心如蛇蝎的女子,本公子才不会娶,谁敢娶她,谁就自讨苦吃!” 说着,他拈弓搭箭,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那位肥胖的公子失声惊叫:“苏公子,你这是何等行径?” 江锦昭眼见情况危急,立刻抽出了悬挂于腰际的软剑,疾步如飞,向江颂宜所在之处掠去,意图拦截那支呼啸而来的箭矢。 然而,人类的双腿又岂能追上射箭的速度? 江锦昭仅跨出了几步,那支箭便如同破空的闪电,从江颂宜的侧面掠过,斩断了系在她手中的风筝线,没入了盛开着海棠的花丛之中。 郝卿墨正抬头专注地放飞风筝,忽然发现风筝脱了线,疑惑地转过头来,“怎么风筝线会断了呢?” 郝卿芝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急忙关切地询问江颂宜,“表妹,适才那箭,你可曾受伤?” 江颂宜平静地回答:“我无碍。” 她目光转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那位身着窄袖锦缎、神采奕奕的少年,手中紧握着弓箭,正狂妄地向她挑起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轻蔑。 苏盛。 一如既往的令人憎恶。 上一世,他便凭借高超的箭术,屡次挑衅她,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射落她的发髻,让她在人前尴尬无比。那时她尚且不懂射箭之道,仅凭一股在山间锻炼出来的蛮力,与他对峙过数次,但最终两人都未占得便宜。 苏盛身旁的世家子弟们,见江颂宜安然无恙,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赞扬起苏盛的射技。 “苏公子的箭术果然名不虚传。” “那还用说,整个金都,能与我苏盛在骑射上一较高下的,唯有江三一人。我那皇帝舅舅曾在围猎场上亲自考验过我的箭术,他都说,将来我与江三必能像永定侯一般,勇冠三军,安定四疆!”苏盛昂首挺胸,眼神中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 他又斜眼瞥见江锦昭紧握软剑的手,冷笑一声:“江大,你何必如此紧张,难道你真的担心我会伤害你的妹妹不成?” 江锦昭收起软剑,挥舞着拳头,准备向他脸上打去。 就在此刻,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再次响起。 刚才苏盛射出的那支羽箭,竟然如同回旋镖一般,倒飞回来,直取苏盛的面门。 苏盛瞳孔猛然收缩,凭借着过人的武艺,他身形一晃,巧妙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尽管如此,那支箭依旧势不可挡,将他的紫金冠一箭射落。 玉冠砰然落地,长发随风飘散,苏盛此刻的情形,可谓是狼狈不堪。 他愤怒地咆哮:“是谁?” 江颂宜双臂交叠,步履从容地缓缓走来,她的俏脸紧绷,透出一股冰冷的傲气。红唇轻启,声音宛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饱含讥诮之意:“勇冠三军,安定四疆?这般夸口,不怕舌头打结吗?我看你不过是在这欺负弱质女流,真要上了战场,只怕连个屁都不敢放!” 苏盛素来自诩言辞犀利,即便在白鹭书院这样的英才汇聚之地,也少有对手,但此刻被江颂宜当面斥责,仍忍不住气得双脚直跳:“粗俗!简直妇人之见!” 紧随江颂宜而来的郝家三位佳丽都愣住了。 她们方才所见,皆是金都显赫的朝臣和官宦子弟,常在各式宴会上与他们相见。 三位郝家姐妹微微敛衽,礼貌地欠身,轻声问候:“大表哥,苏公子,章公子,彭公子。” 江锦昭和苏盛等人也纷纷客气地回礼致敬。 彭元,那位体态丰腴的少年,指着一地那支插在玉冠上的羽箭,目光呆滞地询问江颂宜:“方才那箭,是你射回来的?” 江颂宜神色自如,毫不含糊:“正是。礼尚往来。他既然射断了我的风筝线,我便射落他的紫金冠,这不过分?” 苏盛闻言,更是气急败坏:“过分?你那破风筝值几个铜板,我的紫金冠,可是太后亲赐,冠礼所用,你赔得起吗?”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回答:“哦,赔不起,你找我大哥赔偿。” 江锦昭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位刚刚相识的妹妹。 以往的几次见面,她在他休沐回府之际,对玉窈多方刁难,对他则极尽讨好之能事,却因见识短浅,闹出了不少笑话,因此他对她并无好感。 但现在的江颂宜,宛如脱胎换骨,眉宇间透露出高贵名媛的傲气,直率坦荡,全无之前的扭捏与自卑。这个妹妹,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她的脸皮似乎也变得更加坚韧。 以往她哪里敢让他赔钱,帮她收拾烂摊子。 【江柏川的银两一时半会儿是难以从他那里榨取,那就先让这位大哥尝尝苦头。我亲手制作的砚台你不屑一顾,还说是劣质廉价,随手丢进废纸篓,非要用上好的端砚,一小块就要千两银子,稍有瑕疵便弃之不顾。你有钱,你了不起,不坑你坑谁!】 江颂宜心中暗自咒骂,却未察觉到一旁的江锦昭,面色微变。 他方才竟然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难怪那道声音称呼郝卿芝为表姐。 在那之前,江颂宜赠予他的那方粗制滥造的砚台,竟是她亲手打造而成?难道不是她得知玉窈积攒了银两打算购一方砚台作为礼物送他,却反而模仿东施效颦,花费巨资买回了一枚赝品吗? 第61章 妄议皇室 苏盛的目光转向江锦昭,疑惑地问:“你真的打算让你这位妹妹赔偿我那些银两?” 江锦昭的神情平和而淡然,他的回答却如轻描淡写般巧妙,“苏公子是先动手的一方,如果你不怕在大家面前出丑,大可以向我索要那笔银两。” 彭元捂着肿胀的拳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对苏盛说:“苏公子,我看还是算了。几乎被那位小姑娘射中的事情,实在不光彩,传出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而且,俞桓珅最近不是创立了一个诗社,正打算出版诗集吗?你不想被他写成诗篇里的笑柄……” 苏盛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他冷冷地对江颂宜哼了一声:“我今天暂且不与你计较。” 他确实承受不起这份羞辱! 彭元向江颂宜行了一礼,那圆润的小脸上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江大小姐,久仰大名。我是你大哥的同窗,彭元。没想到江大小姐的箭术如此高超,不亚于江三公子的英姿,果然是永定侯府的千金。” 江颂宜轻轻地点头,“过誉了,这与我父亲无关。” 上辈子,江颂宜便深知彭元是个易于相处、善于调解纷争的人。在江锦昭和苏盛这一群人中,他的地位虽然最低,但,却能在各方之间游刃有余,堪称交际的典范。 彭元亦默然片晌。 他心中困惑,总觉得江颂宜的话语之中,赞誉之意并非仅针对她本人,似乎更深层地暗指她尊贵的父亲,永定侯。 “她的箭术不过是无稽之谈,我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若非我身手敏捷,及时躲避,此刻她早已成为暗算本公子的刺客,当被官府收押!”苏盛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目光轻蔑地掠过江颂宜,忽然灵光一闪,惊觉失言,“等等,你的弓呢?” 江颂宜轻轻扬头,她那双清澈如水的凤眼满含困惑:“弓,不是必需之物?” 苏盛轻蔑一笑:“无弓而射,你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把此处当作投壶游戏之地?” 江颂宜一脸无辜:“如此近的距离,信手拈来,不就可以射中目标吗?” 苏盛低头审视那枚被精准射穿、坠落在地的玉冠,疑惑地问:“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江锦昭与彭元等人亦是不禁动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江颂宜。 身为白鹭书院的学子,他们虽学识渊博,但也修习过射御之术。投壶游戏更是他们的日常消遣。 但他们未曾想过,投壶之力竟能达到射箭之威。 此时,活泼可爱的郝卿墨见大家怀疑,急忙挺身而出,为她作证:“我们方才都亲眼所见,颂宜妹妹不过是随意一丢,便轻而易举地射中了苏公子的玉冠。” 郝卿芝与郝卿禾亦纷纷点头,证实所言非虚。 江锦昭心中的震惊难以平复。 这个妹妹,难道和三弟一样,天生神力,具备罕见的将帅之资? 苏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而江颂宜心中暗自窃喜:【颤抖,哈哈哈,即便是枯枝败叶,我亦能投掷而出,直取你项上人头。】 江锦昭见状,暗自摇头,心道:这个妹妹,实在是过于犀利! 苏盛自然不会轻易服输,“我不信,你敢与我比试一番吗?” 江颂宜早料他会提出挑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有何不敢。不过,如此简单的比试实在乏味,不如我们加点彩头如何?” 苏盛斜眼瞥她,“你想要什么彩头?不会是让我求表哥将你纳为妾室?不过,你若能赢我,帮你提个建议也无妨。只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 旁边的江锦昭脸色微变,一向温和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警告:“永定侯府的正室女儿,绝不可能屈就为他人之妾。” “莫非她还妄想成为四皇子妃不成?十分遗憾,四皇子即将登门为玉窈小姐下聘礼。江大小姐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罢?” 江锦昭早已耳闻府中的传闻,关于江颂宜为争夺江玉窈的婚约而引发的笑谈,闻听此言,他不禁微微蹙眉,心中忧虑江颂宜是否会不顾廉耻,也要迫不及待地成为四皇子的妾室。 “江大,你也不必过于紧张,”苏盛笑容可掬地说道,言辞间透露着未尽的深意,而大家皆心领神会。 四皇子乃未来可能继承皇位的显赫人物,成为他的妾室,以江颂宜的身份,怎么说也能被封为侧妃。一旦四皇子登基称帝,她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甚至有望被封为妃。这样的地位,堪比二品官员,即便是品秩为一品的诰命夫人,见到她也要行礼如仪。 江锦昭眉头微蹙,虽不便妄议皇室,但内心却担忧江颂宜会动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江颂宜竟然毫不避讳地将苏盛未竟之言和盘托出:“哦?苏公子此话何意?即便是皇子的妾室,名分亦属难得,难道成为四皇子的妾室,就能享有宫廷娘娘般的尊贵地位?” 此言一出,苏盛等人无不脸色骤变。 四皇子尽管备受宠爱,但他终究只是皇子,其妾室岂能与宫中娘娘相提并论?皇帝尚在位,哪里轮得到四皇子僭越! 江颂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窃笑:【得罪四皇子,还是得罪你的皇帝舅舅,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太子尚且健在,你却在此暗示皇位归属,真是天真,还以为凭借母亲是长公主,就能免受诛九族之祸。】 江锦昭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这位在乡野长大的妹妹,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些宫廷秘辛了如指掌。 苏盛虽然被宠得无法无天,但他到底是半个皇室中人,深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宜出口,于是急忙撇清自己:“江颂宜,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从未有过此意!宫廷娘娘的尊贵,自然不是四皇子妾室所能企及。” 江颂宜轻嗤一声:“哟呵,我还以为,苏公子与四皇子情比金坚,或许听四皇子亲口所述,或是得知了一些我们未曾耳闻的秘辛,才会如此强调成为四皇子的妾室不仅不可怜,反而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颂宜的身上:她这是在暗示,苏盛之所以敢如此放肆,难道是因为他从四皇子那里得知了他将会登基称帝? 第62章 射下一串大雁 然而,太子仍旧在位,皇上也并无更换太子的意图,四皇子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暗藏悖逆之心吗? 苏盛的心狂跳如鼓:江颂宜这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苏盛几乎要冲上前去,一把捂住江颂宜的嘴巴,愤怒地咆哮:“放肆!江颂宜,你给我闭嘴!我对此一无所知,四皇子也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 那些曾经说江颂宜出自乡野、见识短浅的人,现在必定会哑口无言。她这一字一句,比那些御史还要尖锐辛辣。 若是这些话传入皇上的耳中,他和四皇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锦昭也没料到江颂宜不仅想要给苏盛扣上罪名,还要给四皇子抹黑,他感到她的行为过于放肆,于是急忙出来圆场:“舍妹刚刚回归府中,尚不谙熟礼仪,言辞失当,各位切莫放在心上。” 江锦昭既然已经开口,大家自然都给他留了面子,假装没有听到江颂宜之前的言论。 彭元更是明确表态:“江大小姐不过是童言无忌,我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江颂宜年纪尚幼,正值豆蔻年华,是现场大家中最年轻的一个,说她是童言无忌确实无可厚非。 江颂宜瞥了一眼江锦昭,并未反驳他的话。 【哼,江锦昭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我辩解?】 江锦昭的眉头微微皱起。江颂宜对他心怀不满,连哥哥的称呼都不愿意用,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苏盛虽然心中充满怒火,却也无法再对江锦昭和江颂宜发火,只能冷冷哼道:“江大小姐自负过高,就让我来挫一挫你的锐气!如果你在箭术上败给我,我不要任何彩头,只要求江大小姐在上元夜宴上屈尊做我的婢女,为我斟茶递水。” 江锦昭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苏盛!” “江大公子何必紧张,夜宴之上,众目睽睽,我自然不会对你妹妹不利,只是想教她明白一个女子应有的谦恭之道。如果我输了,我就欠她江颂宜一个人情,日后你们永定侯府若有事相求,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苏盛高昂着头,语气坚定。大家不禁为之侧目,没想到苏盛竟然敢下这样的赌注。 江颂宜屈身为婢女一日,固然是颜面受损,但这其中的代价与苏盛所欠的人情相比,实不足挂齿。 然而,苏盛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其母临川长公主乃陛下亲妹,其父兵部尚书掌控军政大权,永定侯又领兵在外,与兵部交情深厚。若兵部尚书能对他略施援手,永定侯在朝堂上的争斗也将轻松许多。 江锦昭心怀政途,对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 【以我尊严为赌注,换取永定侯在朝中的便利?哈,那无耻之徒岂有此资格?】 江颂宜断然拒绝:“苏公子,我无意接受你的人情,我所求彩头与君同。若你败北,便屈身一日为我家小厮,任我驱使。” 苏盛一时之间竟不知江颂宜是愚钝还是果敢,竟然舍弃了丰厚的好处,提出了如此羞辱自己的条件,不禁哑然失笑:“好!江颂宜,那就让我们一较高下,我绝不因你是女子而对你手下留情。” 江颂宜毫无惧色:“你欲如何较量?” 在前世,她曾在众人瞩目之下被迫为苏盛充当丫鬟,成为金都的笑柄。 这一世,她要将苏盛给予的羞辱,悉数奉还! 苏盛望向章鼎祁、彭元以及郝家三位姊妹,“那就请几位做个见证。” 三位姊妹相视而笑,均对江颂宜的名声颇为关心:“苏公子,这彩头是否还是更换为宜,以免伤了彼此和气。” 苏盛斜睨江颂宜一眼:“本公子既然应战,就有输有赢。” 江颂宜向三位表姐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不会败。” 【往昔我随师父隐居山林,无论是飞翔的鸟儿还是奔跑的野兽,都难逃我箭下的追魂夺命。苏盛这场小小的挑战,我岂会放在心上?】 正欲劝解江颂宜的江锦昭,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既然如此,只要丢脸的不是江颂宜,便无妨。 苏盛带领众人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指向蔚蓝的天空:“此处群鸟翔集,不时有北雁南迁,江颂宜,我们就来一场较量,三箭之内,看谁射落的大雁更多。” 江颂宜抬头望着排列整齐的雁阵,“同意。” “射雁非同儿戏,我先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箭法。” 苏盛言罢,手中三箭并列,同时拉弓射向苍穹。 没过一会儿,三只大雁应声而落,书童飞速上前,将这三只中箭的大雁捡了回来。 章鼎祁击掌赞叹:“三箭连发尽皆命中,苏公子箭法果然了得!” 周围的学子们也都纷纷发出惊叹,赞叹不已,甚至有人即兴为苏盛吟诗作赋。 苏盛自豪地瞥了一眼江颂宜,将弓递给她,嘴角上扬,“怎么样?” 昔日连高雅如玉的玉窈小姐都被他三箭齐发的英姿所折服,江颂宜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定会对他更加敬仰膜拜。 “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江颂宜便一把夺过苏盛的弓,拿起书童递上的羽箭,挽弓如弯月,直接向天穹射出一箭。 就在这一刻,雁群恰好从一字长蛇阵变幻成斜飞的“人”字形。 江颂宜箭矢破空而出,竟然一箭贯穿了半个“人”字,使得数只大雁纷纷坠落。 众人抬头望着那划破长空的箭矢,一个个目瞪口呆,眼中满是惊愕。 苏盛脸上的得意笑容还未完全收敛,便已经凝固在了脸上。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彭元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一箭射下了一串大雁?!” 江锦昭也是惊愕不已。他的妹妹竟有如此凶猛的箭术! 他向身边的小厮递了一个眼色,小厮急忙跑过去,将江颂宜射中的一串大雁捡了回来。 彭元急切地询问:“有多少只?” 小厮回答:“四只。” 而这四只大雁,竟然都是被射穿翅膀而坠落,居然还都活着。 众多精通六艺的世家子弟无不为之震撼。 苏盛更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江颂宜将弓箭丢回苏盛的怀中,双手抱臂,扬起眉头,傲然一笑道:“苏公子,还有必要继续比试下去吗?” 在场的大小世家子弟纷纷代入苏盛的角色,都感到颜面扫地,纷纷低眸不语。 第63章 求情 这场比试输得太惨烈,根本没有继续的必要。 江颂宜一箭的威力,竟然抵得上苏盛的三箭齐发。 而作为旁观者的他们,连三箭齐发都难以做到,更感羞愧。 苏盛虽然深受打击,但亲眼目睹后,不得不佩服,“你,你究竟师从何人?” 据他所知,即便是永定侯也未必有如此高超的箭术。 江颂宜对苏盛可没有半分客气,“与你无关。苏公子,上元宫宴之约,还望早日莅临永定侯府。” 苏盛一想到自己要给江颂宜充当随从,脸色微微扭曲,但面对众多世家子弟,他也不能食言:“我愿赌服输。” 彭元看出了苏盛的尴尬,微笑着转移话题,“这些活雁可是珍贵的宝物,三书六礼之时不可或缺。江大小姐莫非是打算留作哥哥将来定亲之用?” 江锦昭那温润如春水般的目光也温柔地投射在江颂宜的身上。 这门亲事的大雁,祖母早已派人细心抚养,等待着佳期。然而,面对江颂宜的坚持,江锦昭在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不会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送江锦昭?那岂不是自取其辱,他哪里会看得上我的东西】 江锦昭微微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并不需要。” 江颂宜只是轻轻地斜了他一眼,然后将大雁递给了三位表姐,每人一只:“拿去养着,炖汤饮用。” 她手中轻摇着最后一只大雁,缓缓朝江锦昭的方向递去。 江锦昭伸出手,准备接过。 然而,江颂宜却突然转身,将大雁抛给了他身旁的彭元,“瞧你一副饕餮的模样,这大雁就送给你了。” 江锦昭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收回。 彭元则惊喜交加:“送我吃?太好了,多谢江大小姐。” 紧接着,他却遭到了江锦昭一道冷冽的目光。 …… 与郝家三姐妹一同返回侯府后,江颂宜又化身为男儿,悄无声息地翻越府墙,带着盛丰商令,寻找盛丰镖局的人,委托他们前往太白山搜寻叛逃的侍女岳清扬。 盛丰镖局,表面上是一家负责押运货物的镖局,但若是手持盛丰商令,他们甚至会执行更为棘手的任务,如杀人放火。 尽管岳清扬在遭受毒蛇咬伤后,从山崖上摔落,生机渺茫,但江颂宜决心要找到她,无论是生是死。 岳清扬前世曾是统一四国的皇帝,拥有无上的气运,或许并不会那么轻易陨落。 因此,一旦找到她,就要毫不犹豫地补上致命的一击。 在镖局的二楼,一幅水墨屏风之后,两人相对而坐,悠然品茶。 其中一人身着暗红色的广袖长袍,眉眼妖娆,宛如邪魅的妖魔,那阴柔而俊美的面容,令人分辨不清男女,正是江颂宜曾在鬼市中救下的西厂厂公顾哲渊。 另一人则身穿月白色的长衫,腰间佩戴着一块刻有“盛丰”二字的白玉环,他的眉眼温润如玉,散发着书卷气,但他的身上却透露出一股商人的精明与世故。 盛丰公子疑惑地问道:“举世无双的盛丰商令,你就如此轻易地送给了别人?” 顾哲渊眼神坚定,不动声色地回答:“救命之恩,无法言报。” 盛丰公子扬了扬他那俊秀的眉头,语带讥讽地说:“所以,你打算让我们盛丰商会来偿还这份恩情吗?厂公大人,是基于我对你的信任,我才将商会的掌控权交到你手中,难道你就是这样轻率地将我们给出卖了?那个人身份不明,动机不显,指不定会让我们做出什么违法悖理的事情。厂公大人,你可真是让我们商会陷入了险境。” 顾哲渊却是不以为然,一副懒散的样子:“她只不过是要你们去解决一个永定侯府的逃亡奴隶罢了。” “永定侯府的逃奴吗?” 盛丰公子轻轻地摇动着手中的扇子,嘴角挂着丝戏谑的笑容,“你知道吗?那个困在永定侯府里的质子,今天也在太白山失踪了。” 顾哲渊的眼神微微一缩,“东陵的细作已经和你接触了?” 这个消息,即使是掌管着西厂的他也还未曾耳闻。 盛丰公子却是洒然一笑,“做生意的门道,讲究的是来者不拒,顾客遍天下。哪有将可能的商机拦在门外的道理?” 廖芊芊急匆匆地跑来惊鸿院,江颂宜才知道,原来太白山今日上演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廖氏竟然被老夫人送官问罪! 对于这位一直以来对她刻薄相待的养母,江颂宜内心深处巴不得看到她遭受报应。 夜幕低垂,席嬷嬷将江颂宜引领到荣禧堂,并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颂宜姐姐,廖氏虽然对你有养育之恩,但她贪婪无度,被祖母送官是她罪有应得,你不必为她求情。”江玉窈深知江颂宜向来喜欢与她作对,故意这样激她。 她以为,江颂宜会看在养育之情的份上为廖氏求情。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颂宜竟然点了点头:“玉窈妹妹说得对,廖氏确实是咎由自取。以前在杏花村,她便将我当作丫鬟使唤,祖母早就该对她进行惩罚了。” 江玉窈当场愣住。 江颂宜则在心中暗自冷笑,只恨自己未能亲眼目睹那一幕。 【真是令人惋惜,廖氏一旦入狱,若是追究起来,那假千金的身份必定会暴露无遗,江玉窈此时恐怕已经焦急万分。不止是她,护国公恐怕也会焦虑不安,毕竟那位可是他的心头好】 江玉窈低垂着双眼,密切观察着老夫人的神色。江颂宜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不念旧情的做法,老夫人应该会认为她冷酷无情? 只不过,老夫人却对江颂宜表示认可:“颂宜能够明辨是非,这就好。廖氏对你的辜负,祖母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江颂宜表面感动不已:“感谢祖母。” 内心却是不屑一顾:【但愿你能做到】。 不久,一名丫鬟步履匆匆地前来通报。 “老夫人,护国公亲自登门拜访,声称有意迎接咱家姑奶奶返回公府。” 江玉窈听闻是父亲大人的到来,眼中瞬间闪烁出喜悦的光芒。 江颂宜心中不禁轻嗤一声,暗道:【他所谓接回江姝,实则不过是另有所图,想要借机营救廖氏罢了。】 老夫人面色凝重,语气冷冽:“让他入内。” 未过多时,护国公便携带一名身着白鹭书院学子服饰的青年男子踏入荣禧堂,向老夫人请安问好。 第64章 骂的就是全家 那名男子容貌俊雅,神采奕奕,端的气质非凡。 江颂宜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正是她那位品行不端的养兄廖陵奚吗? 他早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亦清楚她并非他的血缘妹妹。昔日,在廖氏打算将她送往商家为妾时,他曾企图对她行不轨之事,幸亏她日常从事粗活,筋骨强健,方才没有让这位文弱书生得逞。 【哼,护国公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带着外室之子在原配的娘家炫耀招摇。】 护国公恭谨地行了一礼,歉意地说道:“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岳母。” 然而,江老夫人的视线却凝聚在他身旁的廖陵奚身上。 “护国公,此人是何身份?” 江老夫人未曾料到郝仁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竟然带着外室之子登堂入室。 “这是我近年来收纳的一名学生,名叫陵奚。” 郝仁略施眼色,廖陵奚随即上前行礼:“陵奚拜见老夫人。” 旋即,他又斜眸瞥了江颂宜一眼,嘴角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妹妹,别来无恙。” 江颂宜轻轻推了旁边的江玉窈一把,语气加重了些,“这才是你的亲妹妹。” 不等老夫人发问,郝仁便先行解释道:“岳母,说来也是缘分,我在书院偶遇了他,见其天资过人,虽出身贫寒却不失傲骨,因此收其为弟子,资助他学业。没想到,他竟然是玉窈的同胞哥哥。” 江颂宜听罢,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哪来的巧合,白鹭书院里真正天赋异禀的寒门学子比比皆是,廖陵奚算什么东西,分明就是郝仁为了将他的私生子留在身边亲自调教,精心策划的局罢了!在白鹭书院收他为徒,不过是想借机提升他的声望,为他博取名利。】 老夫人将江颂宜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刻入心坎,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回应道:“嗯,真是巧合。不过,护国公,难道你的这位得意门生从未向你透露过颂宜的坎坷身世吗?如果他早早坦诚相告,颂宜或许不会流落他乡,受尽那些艰辛。” 郝仁坚定地为廖陵奚辩护:“岳母,陵奚专心致志于学业,对外界纷扰不闻不问,对廖家的恶行一无所知。” “老夫人,母亲或许犯下过错,我作为她的子女,虽不知情,但也理应代她向您道歉。” 廖陵奚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撩起袍服,跪拜在地,向老夫人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江颂宜在一旁冷眼旁观,语气犀利地指出:“廖陵奚,你真的不知情?那当年你为何还企图让我进入你的房中,承诺将来会纳我为妾?” 廖陵奚的动作猛然一顿,惊愕地看着江颂宜。 江颂宜这是疯了吗?竟然不顾自己的名誉,也要揭露这段往事? 老夫人端坐在上方,闻言,抄起身边的茶杯,猛地朝廖陵奚的头顶砸去,怒斥道:“无耻之徒!” 廖陵奚毫无防备,被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江玉窈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但又不便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与廖陵奚过分亲近,只能假意紧张地劝慰江颂宜:“姐姐,你的名节至关重要,切莫轻信胡言。” 【廖陵奚不过是料定了我是女子,注重名誉,即便受到他的骚扰也不敢公之于众。但师父说得对,犯错的是施害者,我只是容貌出众,有何过错?】 郝仁见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如此狼狈,心中焦急,急忙解释道:“岳母,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们都是年轻人,哪有那么多恶意?或许陵奚酒后昏头,将妹妹误认为他人,才有了这番胡言乱语。” 廖陵奚紧握拳头,赶忙向江颂宜道歉:“妹妹,之前的酒后失态,确实是我之过错。当时你已给了我教训,我尚未完全消气吗?我始终将你视为亲妹妹,怎会对你有半分不轨之心?” 江颂宜冷哼一声。 【说得仿佛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一般,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体弱无力,而我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力量充沛,才能在危机时刻自保防身。】 江老夫人目光如冰,凝视着廖陵奚,心中更加坚定了:廖家这一家人,果然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 她的言辞锋利无比,毫无遮拦,直戳人心:“酒后失态,口不择言?哪怕你对颂宜并无不轨之意,但你未婚便口出狂言,提及纳妾之事,显然心术不正。众人皆言德行为先,学识为后,护国公,你挑选门生的眼界实在令人质疑。” 护国公素来以此子为荣,此刻却被老夫人贬得一文不值,心中怒火燃烧,难以抑制。 江老夫人愤然斥责:“他生母原本就品行低劣,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一家子简直不堪一击!” 江颂宜轻轻挑起眉梢,心中暗自觉得老夫人的话颇为顺耳。 【哈哈哈,这一下子骂遍了在场的三人。护国公气得脸色铁青,拳头紧握,老夫人似乎忘记了,江玉窈可是廖陵奚的亲妹妹,他们实则是一家之人】 江老夫人捕捉到了江颂宜的心声,心底冷笑一声。 她骂的就是他们全家! 廖陵奚素来自视甚高,自认为是护国公唯一子嗣,此刻在侯府中低声下气,仅为求得廖氏的解脱,然而听到老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侮辱他和他的家族,顿时情绪失控。 “老夫人,我尊敬您为长辈,但您也不应滥用权势,欺人太甚。我母确有过错,但她也养育了江颂宜,我言辞有失,但并未对江颂宜造成实质损害,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中伤我们全家?” 江老夫人端坐在堂上,目光如炬,俯视着他,“你所谓的全家还有何人?不过是你那孤独的母亲和你自己罢了。” 她目光一转,瞥见江玉窈,“玉窈虽姓江,但她心甘情愿做侯府的千金,与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辈划清界限。” 江玉窈低头不语,不敢对老夫人的话有任何异议。她还需要以永定侯府为阶梯,嫁给四皇子。 廖陵奚的目光在旁侧的郝仁身上一扫,“还有我父亲。” 江颂宜洞悉他的心思:【哼,廖陵奚,你有胆量就直截了当地告诉老夫人,郝仁是你父亲!现在永定侯府尚未倒塌,你有这个胆量吗?郝仁他有这个胆量吗?】 她故意挑衅道:“廖陵奚,你父亲不是早已驾鹤西归了吗?” 郝仁眼皮微微一颤,心中暗骂不吉利。 然而在老夫人面前,廖陵奚只能无奈点头道:“不错。死者为大。” 第65章 梦魇伤人 江颂宜的语调中带着一丝讥讽:“哦,真是令人费解,为何廖氏那孤苦无依的孀妇,竟能将杏花村的庭院扩建得如此宏伟,还让你穿戴得如此奢华?难道你即将迎来一位继父不成?” 郝仁和廖陵奚心知肚明,这其中的奥秘,全因郝仁一直在背后默默资助廖氏。 廖陵奚立刻愤慨反驳:“江颂宜,你何其无礼,那可是你的养育之母,你怎可出言不逊。我母亲对我父亲忠贞不渝,岂会为我寻觅继父?” “那么,她的银两究竟从何而来?再说,你为何随廖氏姓,而非你的生父之姓?难道你的生父是个朝廷的逃犯,见不得天日?” 江颂宜说得煞有介事,转身向江老夫人道:“祖母,既然已经将廖氏交给了官府,不如索性将他们一家都彻底查个清楚。没准廖陵奚的父亲,真是个被通缉的逃犯。” 【可惜廖陵奚并非官场中人,否则还可请西厂介入调查,他们的丑闻便无法遮掩】 廖陵奚被江颂宜的挑衅激得怒火中烧:“江颂宜,闭嘴!我父亲绝非什么逃犯,他的出身尊贵……”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郝仁一个锐利的眼神制止了余下的言辞。 江颂宜却紧追不舍,瞪大眼睛惊异地问:“你父亲出身尊贵?我怎从未听廖氏提及过?难道,你母亲是金都某位显贵的外室?” 廖陵奚、江玉窈和护国公都不禁心头一震。 没想到江玉窈竟然误打误撞地猜中了真相。 江颂宜更进一步,故作惊讶地夸张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位显贵也未免太无耻了,敢做而不敢认。而且,世家大族怎会做出包庇外室这种腌臜事。” 【愤怒,当着你们亲生父亲的面侮辱他,他甚至不敢反驳】 江老夫人忽然觉得,这孙女有时候还挺有趣的,她面色平静地说道:“确实,西晋容许外室犹如养妓,是要受到御史弹劾的。世家名门,只需一顶小轿便可光明正大地将人纳入家门,何需偷偷摸摸。” 郝仁深吸一口气。待他大业告成,定要将江家祖孙一股脑儿地送入教坊司! 江颂宜听着老夫人的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们那位见不得光的父亲,实在是让人不齿。哪像我的姑父和姑姑,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数十年如一日。” 郝仁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那一刻,他心中纷乱,分辨不清江颂宜的话中是赞誉还是讥讽。 廖陵奚与江玉窈在心底暗暗诅咒江颂宜的愚蠢,期盼着有一天能重返国公府,让她的傲慢与偏见得到应有的惩罚。 江颂宜微微挑起眉梢,开始施展她的捧杀之计,“像姑父这样忠贞不渝的佳男,据说当年连家父纳妾之举都引以为耻,对于外室和私生子这类人物更是不屑一顾。这廖陵奚出身卑贱,品行不端,姑父定不会让他留在身边,玷污了师门的名誉。” 郝仁的面色微微凝固。 江颂宜的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他还要保留廖陵奚这个学生,只怕会招来非议。 郝仁只能板起面孔,以长辈的威严口吻说道:“颂宜,那些关于外室的说法,不过是捕风捉影。你一个尚未定亲的少女,不宜总是挂在嘴边。” 然而,江老夫人却开口道:“郝仁,颂宜所表达的,也正是我的意愿。我们侯府,不愿与廖家有任何瓜葛。你这名学生,也不要再带到老身面前来,以免影响视线。” 郝仁默然片刻,轻声应道:“遵命。” 原本他带着廖陵奚前来,是为了向侯府求情,希望侯府能够看在他学生的份上宽恕廖氏。但没想到,求情的话语尚未出口,老夫人就已经提出了与他解除师生关系的想法。 在这种情势下,他也不好再提及宽宥廖氏的事情。 郝仁决定从江姝那里寻求突破,江姝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岳母,阿姝近况如何?我独自在府中孤寂难耐,实在是思念她思念得心神不宁。” 老夫人回答道:“阿姝在自己家中,无人欺负,孩子们也都孝顺,她过得极为舒心。她若不想回去,国公爷切勿强求。” 郝仁素来疼爱妻子,此时更是不愿违背江姝的心意,“那么,至少让我见见阿姝。” 老夫人对席嬷嬷吩咐道:“带国公爷去姑奶奶的居所。” 她转过头,指向廖陵奚,冷声道:“将这个污秽之物给我扔出去。” 廖陵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被推出侯府大门后,他紧盯着那金光闪闪的“永定侯府”牌匾,发誓要让永定侯府付出沉重的代价! 郝仁前往江姝的居所,却被丫鬟告知江姝已经安歇。 他为了展现对江姝的体贴入微,特意叮嘱丫鬟们不要打扰她,亲自步入房中寻找江姝,希望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怀与爱意。 “阿姝为何仍贪恋凉爽,竟连被子也懒得好好盖严?” 郝仁温柔地替江姝掖紧被角,正欲轻抚她的面颊,不料这时江姝却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惊悚所困扰,猛然间惊醒,下意识地猛力抓住了郝仁的手腕,并在瞬间狠狠地咬了一口。 郝仁面部扭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外头的侍女绯月等人闻声急忙冲了进来。 “夫人!” 绯月小心翼翼地将江姝扶起坐正,瞥了一眼郝仁手腕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语气中带着关切:“国公爷,夫人这胎确实不太稳定,夜夜梦魇。或许是你惊扰了她。” 江姝也缓缓恢复清醒,看到郝仁手腕上那深刻的咬痕,心中暗自窃喜,但面上却是一副懊悔与担忧的神情:“夫君,你怎么来了?我夜夜噩梦,总梦见有人要扼住我的喉咙,情急之下便咬了下去,没想到竟然伤到了你。”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握着郝仁的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伤口。然而,那手帕上的金线刺绣显得有些粗糙,刮在伤口上,令人看着都感到痛楚。 郝仁却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柔声说道:“阿姝,你以前在我身边从不曾梦魇,如今却夜夜不安。我这次来,就是要接你回家。” 然而,江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自从那日得知婆母的打算,我每晚都不得安宁。我担心婆母会拿我的孩子做牺牲,所以,我不能回去。” 说着,她还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郝仁无奈,最终只能带着失望离去。 第66章 订亲 江玉窈见廖氏被囚禁在大牢中数日,焦急万分。 幸运的是,她父亲巧妙地运用了自己的关系,使得府衙以另一件案子暂时搁置了廖氏的案件,一直拖延到四皇子前来永定侯府进行纳吉之礼的那一天。 早在之前,江玉窈与辛夷子固已经完成了纳采和问名的程序,只待互换庚帖,由钦天监验证八字无冲无克,婚事便算正式定下。 纳吉之日的庆典格外隆重,宫中的贵妃娘娘也赐予江玉窈许多华丽的衣裳和精美的首饰,每一件都彰显出对这个儿媳的重视与宠爱。 四皇子更是亲自上门,送上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作为吉祥之兆。 许氏因身体不适在后院休养,不见贵宾,但永定侯却在四皇子纳吉前一天从军中归来。 他一回来就先去探望了许氏,随后便被唤到老夫人的房间中。母子俩畅谈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四皇子登门时,永定侯与老夫人坐在上位,众多江氏族亲和皇室宗亲也应邀前来观礼,场面十分热闹。 江锦昭、江柏川、江玉窈以及郝家三位姐妹等年轻一辈的族人皆齐聚一堂。 然而,三公子江烨恒却因永定侯之命,被留在军中砥砺锋芒,未能归来。 江玉窈手中紧握着四皇子亲手递来的庚帖,心中的沉甸甸的重负终于得以卸下。 就在此刻,永定侯却深沉地发问:“四皇子,本侯再问你最后一遍,昔日与本侯府订下婚约的应是江颂宜,你果真决心要迎娶玉窈?” 江玉窈的心跳加速,忍不住轻咬朱唇,偷偷瞥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语气坚定:“是的。侯府偏爱江颂宜,一切美好皆想留给她,但本皇子心中唯有玉窈令我牵挂在心。” 老夫人面对江家族老和皇室宗亲,询问江玉窈:“玉窈,你与四皇子坦诚相待,将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吗?” 江玉窈深知老夫人所指的,是她那未曾透露的身世之谜。虽然她并未和盘托出,却依然点了点头。 辛夷子固见状,不忍让她在长辈面前受责,立刻挺身而出为她辩护:“我与玉窈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彼此间毫无保留。与旁人截然不同。” 话音刚落,他还冷冷地斜视了江颂宜一眼。 辛夷子固深知,江颂宜一直觊觎取代玉窈的位置,甚至不惜利用府中长辈对玉窈施加压力。 然而,他今天就要让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幻想破灭! “江大小姐,本皇子与令妹实乃天作之合,你以为如何?” 辛夷子固言罢,公然在侯府众人及宗亲面前,紧紧握住了江玉窈的纤手。 江玉窈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于理不合”,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但辛夷子固却霸道地扣紧了她的手,特意将紧扣的十指展示在江颂宜的眼前。 江玉窈心中暗自得意,目光挑衅地扫过江颂宜。 看,四皇子的心中只有她,即便是她从江颂宜手中抢来的婚约,江颂宜也无法将其夺回。 江颂宜沉默了片刻,语气平静地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愿你们永结同心,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然而,她短暂的沉默在辛夷子固和江玉窈的眼中,却成了心碎和苦闷的象征,两人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听到江颂宜心声的江柏川和江锦昭,不禁心中生疑。 不是说,江颂宜对四皇子一往情深,执意要与江玉窈争夺婚约吗?她为何还能真心祝愿他们呢? 江老夫人与永定侯爷泰然自若地品着香茗,母子二人的目光交汇,彼此心中的谋算与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 金都城内,四皇子辛夷子固与永定侯府次女江玉窈的订亲佳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与此同时,关于四皇子与江二小姐自幼相伴,情投意合的佳话,亦如春风般吹拂着每个人的耳畔。众多茶馆中的说书人更是将这段佳话编织成话本,广为传颂。 在这部话本中,江颂宜这位自乡野归来,一度被视为粗野的大小姐,却成了那个痴心妄想,意图篡夺妹妹婚约,最终一败涂地的反派角色。因此,金都的贵族女子们对江玉窈充满羡慕,而对江颂宜则投以轻蔑的目光。 然而,无论是江颂宜、江玉窈还是辛夷子固,对于这场话本的闹剧都未加阻止,反而默许其流传,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辛夷子固认为这对他而言不失为一则美谈,既能提升玉窈的地位,又能打压江颂宜的傲气。 江玉窈则心想,她与四皇子的婚事越是被炒得火热,将来一旦真相大白,她的婚事便不会遭遇任何波折。 江颂宜的想法与江玉窈如出一辙。 …… 时光荏苒,转眼间上元佳节来临。 金都城的富商们早已预订高楼,夜夜放灯,直至元宵佳节。即便身处侯府深处,江玉窈也能望见那满城繁华,万千灯火犹如繁星点缀夜空的壮观景象。 上元佳节,宫中也举办了盛大的夜宴,皇帝与百官欢聚一堂,共度佳节。高位的妃嫔与重臣家眷均可入宫同欢。 永定侯府因战功显赫,如日中天,加之与皇室结亲,自然是宴会的座上宾。 宴会期间,护国公再度来访,欲携江姝一同赴宴。然而,江姝此刻身怀六甲,体态臃肿,频繁孕吐,且她亦不愿再与郝仁上演那虚假的伉俪情深。于是,她以养胎为由婉拒了宫宴的邀请。郝家的三位姐妹也留在府中陪伴江姝。 江老夫人与江玉窈见到穿着华丽诰命服、妆容精致的许氏,都不禁有些惊讶。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氏如此珠光宝气、仪态万千的打扮了。 江玉窈轻移莲步,上前请安,秀眉微蹙,轻声关切道:“母亲,你的身体受不住寒风……” 她与许氏的关系并不亲密,也不是真心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她只是不希望有人为江颂宜说话,从而削弱自己的地位。 “没关系。多亏了颂宜的孝顺至极,她日复一日地来到我房中,细心照料我的病情,如今我的身体状况已显着好转。”许氏虽然对江玉窈态度冷漠,但却温情脉脉地握住江颂宜的手,一同暖着汤婆子。她担心女儿受不住春日的微寒,甚至体贴地为她整理了一下柔软的狐裘披风。 江玉窈心中有些忐忑。许氏这番话岂不是在暗指她不孝? 第67章 小盛子 然而,每次她去给许氏请安,总是遭遇许氏的不耐烦,让她在门外忍受风雨,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后来她在祖母面前巧妙地抱怨了几句,祖母才免除她的请安之礼。 江老夫人虽然与许氏的婆媳关系并不和谐,但仍然愿意看到许氏好转。“颂宜这孩子真是孝顺至极。许氏,你身为侯府的主母,也应当多与其他夫人交往,即使不是为了别的,也应该为颂宜的未来着想。” 这样的言辞,无疑是在提醒许氏要关注江颂宜的婚事。 “婆母所言极是。” 许氏内心深处,确实有些不舍女儿刚刚回到她身边不久。 提及婚事,江玉窈心中不禁自豪起来。“确实如此,母亲。今日宫宴上众多青年才俊,你可要为姐姐精心挑选一位佳偶天成。哪有妹妹先行定亲,而姐姐却还待字闺中的道理。” 许氏目光冷淡地扫过江玉窈,“既然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你便将婚事归还给颂宜。” 江玉窈轻叹一口气,望着母亲无奈地说:“母亲,我曾向四皇子委婉示意,软硬兼施,无奈他执意要与我结缘。姐姐的名声已跌至谷底,即便在金都的世家子弟中,只怕无人愿意与她有所瓜葛。我内心实为姐姐感到忧虑。” 她已经戴上了准四皇子妃的冠冕,对许氏的威慑早已免疫。 许氏脸上的怒火显而易见。 然而,江颂宜却及时拉住了她,对江玉窈温言道:“妹妹,你不如少些担忧我,多关心一下你的生母廖氏。上元佳节,举世欢腾,我与母亲得以团圆,而你生母却只能在冷冰冰的牢狱中凄凉度日。” 江玉窈的笑意渐渐凝固。 江颂宜微笑着继续说:“妹妹,我真心为你感到忧虑。繁花似锦的外表下,实则危机四伏。尽管四皇子和杨贵妃能接纳你不是侯府真正的嫡女,但他们是否能够容忍你有一个身陷囹圄的生母?” 江玉窈笑容勉强,“姐姐,你之前不是在纳吉仪式上听得很清楚吗?我与四皇子情投意合,他关注的只是我这个人,而非其他。” 然而,江玉窈内心明白,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话,这只是在她姐姐面前装点门面罢了。 她轻轻垂下眼眸,紧握着廖氏送给她的香囊,心中暗下决心,必须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就在此时,侯府门外,守门小厮们的低声议论声随风飘来。 “嘿,那不是长公主府的苏盛公子吗?他今天不参加宫宴,反而骑着白马来到我们府上,这是为何?” “这还用问吗?苏盛公子是四皇子的表弟,而且一直对我们府上的二小姐情有独钟,这次肯定是受四皇子之命,特意带着二小姐走另一条路入宫的。否则,文武百官的马车排成长龙,四皇子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与二小姐相见呢。” 江玉窈听到苏盛的名字,唇角轻轻上扬,心中也认定他是为她而来。 如果江颂宜知道,除了四皇子的爱慕之外,江玉窈还受到了众多金都名门子弟的仰慕,她恐怕会嫉妒得发狂? 江玉窈轻轻整理了一下鬓发上的步摇珠钗,轻轻笼着袖子,含笑注视着从白马上跃下的少年。 她轻声细语,微微屈膝行礼,“苏公子,久违了。” 苏盛礼貌地拱手回应:“江二小姐。” 站在江玉窈身后的江颂宜掩嘴,轻咳一声。 苏盛抬眸,隔着江玉窈偷偷瞪了她一眼,但想到他们之前的赌约,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江玉窈未察觉到空气中两人的微妙互动,依旧固执地站在江颂宜的面前,疑惑地问:“苏公子此番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她刻意让江颂宜目睹,四皇子和苏盛对她所展现出的独特青睐。 此时,江颂宜在她身后,似乎有些惊讶地轻语:“哦?难道苏公子是专程来探访玉窈妹妹,而非寻我的吗?” 江玉窈几乎要笑出声来。 江颂宜依旧如此不知自爱,总是自取其辱。难道之前在四皇子那里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她真以为凭借那副艳丽的容貌,就能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颂宜姐姐,别再戏谑了。这位苏公子乃是临川长公主和兵部尚书的爱子,你与他素未谋面,他怎么可能特意来寻你呢?” 江玉窈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开始教训江颂宜,随即又转向苏盛,面带歉意地说:“苏公子,姐姐只是凡事都要与我争个高下,并非有意冒犯您,还请您海涵。” 苏盛面对江玉窈,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更多的是为她感到尴尬,“江二小姐,我确实是为了江大小姐而来。” 江玉窈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苏盛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江颂宜而来? 这怎么可能,苏盛不是一直对她推崇备至,每当金都的贵女中有人与她为敌,苏盛不是总是挺身而出为她解围的吗?他怎么可能是为了她的劲敌江颂宜而来? 此刻,江玉窈回想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无地自容。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她只能目光游移于江颂宜和苏盛之间,干巴巴地询问:“苏公子,您怎么会与姐姐相识呢?” 对于苏盛而言,这确实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在寺庙中偶遇。” 江玉窈心中不平。难道男人真的都是好色之徒吗? 仅仅是因为一次寺庙的偶遇,苏盛就对江颂宜刮目相看了? 江颂宜带着一丝戏谑,目睹了江玉窈的尴尬场面,然后才对着苏盛轻佻地勾了勾手指,用一种仿佛能操控他随心所欲的语气说:“小盛子,过来。” 江玉窈听到这话,心中暗自窃喜。 苏盛在听到江玉窈的话后,那张好看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阴沉,“江颂宜,你别欺人太甚了,我不是你的小公公。” 江玉窈立刻帮腔:“就是,颂宜姐姐,你这样的行为太过无礼了。” 下一瞬,江玉窈陡然听到苏盛阴沉着声,几近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过是你的一名家仆罢了。” 这一刻,江玉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那个一贯自负傲慢、无法一世的苏盛,竟然自称是江颂宜的仆人? 这和成为她的贴身小公公,又有何分别? 第68章 男人婆 尽管心中老大不乐意,苏盛仍旧迈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毕竟,他苏盛素来言出必行,愿赌服输,绝非那等输不起的小人!绝不能让江颂宜看轻了他! 江颂宜则是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我之间,本就无甚差别,我就喜欢这样称呼你,小盛子。” 苏盛紧握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江颂宜,我记下了。” 江颂宜微笑着,眼神中满是挑衅:“那么,叫一声主人。” 苏盛满脸屈辱,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主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所受的耻辱,将来必将百倍偿还! 站在一旁的江玉窈目瞪口呆,心中震撼无比。 素来骄傲至极的苏盛,竟然心甘情愿地称呼江颂宜为主人? 这是梦吗?还是她今晨尚未清醒? “走,小盛子,替我驾驭马车。” 江颂宜转过身,亲自扶持许氏上了马车。 苏盛无奈,只得跟随其后,代替车夫的角色,为她赶车。 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报复江颂宜的念头,怒火中烧,以至于连身旁的江玉窈都未曾放在心上。 江玉窈心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苏盛虽然对她情有独钟,但却从未为她做到过如此地步。她不禁疑惑,江颂宜究竟使用了何种手段,能够让他如此屈服! 这份疑惑,更让她心生恐慌。她害怕江颂宜会将四皇子也一并夺走。 江老夫人早在江锦昭那里得知了江颂宜和苏盛在荣恩寺的所作所为,她既惊讶于江颂宜出色的箭术天赋,又对她的胆大心细感到无奈。 然而,随着太后推行的新政,西晋的风气逐渐开放,对贵族女子的束缚也宽松了许多。再加上有长辈在场,因此江颂宜与苏盛的赌约倒也不算太过分。 于是,她也就对年轻一代的“游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的雄伟门楼。 永定侯府的马车在宫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众多官员家眷纷纷避让。 宫中的宫女和太监早已等候多时,他们领着江家一行人前行。 正值上元佳节,皇宫内装饰得如同仙境一般。色彩斑斓的丝绸缠绕在每一枝花木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琉璃彩灯,整个皇城熠熠生辉。 永定侯府的荣光正盛,座席的位置亦颇显尊贵。 是日,永定侯与众官员皆伴驾左右,此时他们已早早占据席间,悠然自得地品味佳酿。 江颂宜跟随许氏,紧随老夫人身后,缓缓步入宴席。 此刻,一位身着三品诰命服饰的贵夫人,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她们面前。 这位贵夫人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勃勃,身形比许氏高出半个头,肢体健壮,尽显出一身将门世家的风范。 她一走近,便紧紧地握住许氏的手,情绪激动地问道:“许姐姐,真是你吗?” 许氏的脸上也泛起了愉悦的光芒,“凌妹妹,多年不见。” 江玉窈心中顿时明了:【这便是永定侯的宿敌,刑部侍郎的夫人?】 许氏回忆起之前江玉窈怀疑凌氏对她下蛊的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凌夫人目光转向江玉窈,笑容爽朗:“这姑娘容貌艳丽,光彩夺目,宛如你年轻时的倩影,莫非你就是姐姐失散多年的嫡长女?” 许氏转头看向江颂宜:“颂宜,这位便是娘亲的知己,你应该称呼她为凌伯母。” 话落,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下蛊的人并非凌氏。 然而,江玉窈却向凌夫人投去了一抹复杂的目光。 许氏心中一紧,随即听到了江玉窈的心声:【凌伯母?真是笑话。明明应该称作凌伯父才对。】 许氏如同被雷击中,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颂宜见过凌伯母。” 江颂宜表面上规矩地给凌氏行礼,但心底却忍不住暗自吐槽: 【真是的,金都的权贵圈子真是错综复杂,连娘亲都可能未曾想到,她多年的闺蜜竟然是个男子。】 江颂宜的意思是,凌氏其实是个男子? 许氏过去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再仔细观察凌氏,心中不禁越来越惊骇。 凌氏的五官英气逼人,身材也比一般女子要壮实许多,穿着诰命服显得有些粗犷,而且胸部平坦,常被金都的贵妇人们私下调侃为“男人婆”。 但这样的五官与身材,若是赋予一个男子,反而显得并不突兀。 “好孩子,这些年来你受了不少苦。” 凌氏目光中充满怜爱地望着江颂宜,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只水头清澈、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准备为她戴上,“伯母出门匆忙,未能准备周到的见面礼,这便是我的一点心意。” 许氏连忙伸手拦截:“凌妹妹,你实在太过礼数周全了。你我多年的闺蜜情深,哪里还需要如此珍贵的礼物……” 凌氏却是一脸娇嗔地横了她一眼,坚决地将玉镯塞入她手中,紧紧握住她的手,将镯子稳稳地套在她手腕上,“正因为如此,你失而复得的爱女,我岂能吝啬这份心意。” 许氏心中暗想,江颂宜曾言凌氏身为男子,不便与她过多纠缠,于是她无奈地让江颂宜接过了玉镯。 江颂宜目光如炬,立刻辨识出这翡翠玉镯的品质非凡,唇角轻扬,微笑道:“感谢凌伯母。” 【虽然凌氏身为男子,但他对娘亲的态度似乎并无恶意,并且刚才我运用灵力探查,他身上并未发现蛊虫的踪迹。那么,导致娘亲头痛的蛊虫,究竟是谁下的呢?难道是那些与娘亲交往密切的贵妇们?】 江颂宜的内心独白,让许氏暗中松了一口气。 凌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失态,轻轻挽住她的胳膊,柔声询问:“许姐姐,你似乎有些不适?” 许氏本能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但一看到凌氏那熟悉的面容和声音,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神态,她便任由他轻轻挽着。 “无碍。” 或许凌妹妹只是天生误入了男儿的躯壳。 然而,她与刑部侍郎的结合已历数载,令人不禁好奇,刑部侍郎是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又如何将秘密隐藏至今? 许氏心中困惑,江颂宜亦是不得其解。但对江颂宜而言,只要凌氏对娘亲没有恶意,那就足够了。 第69章 许世馨 此时,皇帝、太后及后妃们尚未驾到,朝中大臣们举杯谈笑,而高贵的妇人们则带着家中的女眷聚在一起闲聊。 “许姐姐,春日寒风凛冽,你的头痛病症可有所好转?我家夫君前些日子外派出京,特意为我搜寻了一些对姐姐有益的珍贵药材,明日我便派人送至贵府。”凌氏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许氏已经收过她多次药材,也不与她客气,“那便有劳妹妹了。”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忽然一声惊诧的女声划破了空气。 “姐姐,你为何会在这里?” 江颂宜在瞬息之间感受到了与许氏体内蛊虫相似的气息,急忙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素雅罗裙的俏丽女子轻盈地跳了过来,欢快地挤开江颂宜,亲密地挽上了许氏的胳膊。 江颂宜凝聚心神,释放出体内的灵力进行感应,终于揭开了许氏蛊虫的神秘面纱:【原来罪魁祸首正是许世馨这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许氏在听到江颂宜内心深处的波动后,不禁愣了一下,颂宜这是对世馨产生了愤怒? 她微微皱紧眉头,严厉地斥责道:“世馨,你已长成大姑娘,为何仍旧不懂得稳重?竟然还将你的侄女撞倒。” 许世馨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江颂宜,她惊讶地问道:“这就是姐夫从外界找回的女儿吗?姐姐,你当初不是只怀有玉窈一人吗,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私下里告诉我,不会是姐夫在外头有了私生女,到了适婚年龄才带回来,假扮成你的嫡长女?” 在她说话之际,江颂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中的那一抹淡淡的嘲讽。 【许世馨简直不希望我娘亲过上好日子。】 许氏的脸色微微一沉。 江玉窈鸠占鹊巢的事情一日未公之于众,关于颂宜身世的流言蜚语便一日不会消停。 许氏神色严肃地说:“世馨,切勿胡言乱语,我只有颂宜这一个亲生女儿。” 许世馨一愣,疑惑地问:“那玉窈呢?” 许氏回答:“她并非我与我丈夫的亲生骨肉,而是被颂宜的养母暗中调包的。现在,玉窈的生母已被官府拘捕。” 许世馨瞬间激动起来,捂着嘴巴惊呼:“玉窈并非永定侯府的千金,那她怎么可以嫁给四皇子?姐姐,你这是欺君罔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永定侯素来不和的桑首辅的夫人,带着几位文官夫人走了过来,大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永定侯夫人?有几年没在宴会上见到你了。刚才我们听到你在和令妹谈论什么欺君之事?” 许世馨顿时慌乱起来,连忙辩解:“没有,没有,我姐姐没有欺君。颂宜和玉窈抱错了,她也同样深受其害……” 话音未落,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住嘴巴,看向许氏的眼神充满了慌张,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姐姐,我又说错话了。” 许世馨一贯不擅长隐藏谎言,许氏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只不过,这时江颂宜的心声再次响起: 【哈,哪有什么说错话,许世馨分明就是有意为之。她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卑劣无耻!娘亲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关爱备至,她却总是暗地里捅娘亲一刀,还觊觎自己的姐夫。上辈子娘亲惨遭横死,尸骨未寒,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入永定侯府,成为江鼎廉的填房。若非侯府最终灭门,她恐怕早已得逞。没想到,就连娘亲身上的蛊毒,也是她暗中下的!十八年前,她才不过五岁多,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对娘亲怀有如此深重的恶意,竟然还会下毒蛊?】 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许氏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成了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冲头顶。 世馨竟然对她施展了邪术,竟然还企图在江鼎廉续弦之时成为他的新娘? 正如颂宜低语所言,十八年前,世馨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玉肌雪肤,时常缠绕在她的身边,以清脆悦耳的童音呼唤她“姐姐”,声音宛如银铃般引人怜爱。 那个时候,许氏已经生育了三个儿子,却还没有迎来自己的女儿,因此对这个父母的幼女宠爱有加,常常让母亲将她接到侯府来嬉戏。 甚至在那次,江姝不慎落水受寒的那一天,世馨也在现场。 但是,许氏哪怕是怀疑了自己的多年闺蜜凌氏,却从未将怀疑的的目光投向这个年幼的妹妹。 颂宜心声中的内容,真是荒谬绝伦。 然而,在许氏的心底,她却仍然愿意坚信自己的女儿。她甚至在想,既然连女儿重生这样的离奇之事都有可能发生,那么眼前的世馨,是不是也有可能经历了重生?或许在那幼小的身躯里,住着一个历经岁月沉淀的灵魂? 夜宴的宫灯摇曳生姿,春风虽然温暖,却透过帘幕带来一丝寒意,让许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许多事情的真相,仿佛在瞬间对她揭露。 怪不得,世馨已经到了二十芳龄,却始终没有定下亲事,每次许氏为她提及亲事,她总是坚决拒绝。 父母一直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宠爱有加,也希望能让她再多享受几年自由,因此并未过多干涉。 原来,许世馨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那就是在她离世之后,成为永定侯府的续弦夫人! 许氏想到自己近年来的健康状况,不禁苦涩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这副身体,确实有早逝的征兆。事实上,她也清楚,永定侯府的权势正如日中天,金都之中不知有多少官家女子虎视眈眈,等待着取而代之。 只是,当她瞥见身边的江颂宜时,许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下定决心要守护自己的女儿,绝不轻易让出位置! 许氏的失神和迷茫,在其他夫人例如首辅夫人等人看来,无疑就是心虚的表现。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口传来了太监尖锐的嗓音——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的笑语戛然而止,所有的官员及其家眷立刻列队整齐,准备一同跪拜。 在这突然而至的寂静中,桑夫人的怒斥声在大殿内回荡:“永定侯夫人,你们永定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圣上!这关乎皇室名誉,你们怎能遮掩事实?” 第70章 欺君 大家原本准备好的跪拜动作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桑夫人和许氏所在的方向。 坐在四皇子与四公主身旁的江玉窈,原本在听闻有人问责许氏时,心中尚存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然而,当“欺君”二字传入耳中,她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忐忑。 皇上与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带着一群打扮得华丽丽的后妃先行落座,目光才缓缓转向这边。 太后身着庄重肃穆的礼服,神态威严,不怒而自威。她沉声问道:“桑夫人适才所言何事?永定侯夫人如何欺君了?” 桑夫人连同众多夫人立刻跪地,向太后请安毕,才缓缓道:“回禀太后娘娘,适才我们听到,永定侯夫人许氏与其幺妹交谈,言及准四皇子妃江二小姐并非永定侯亲生。” 此语一出,殿堂内的文武百官及女眷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皇帝左侧的永定侯。 那些与永定侯素有嫌隙的朝臣们眼中闪烁着讥讽之光。 刑部侍郎素来与江鼎廉不和,本想趁机嘲讽两句,但考虑到其夫人与许氏交好,终究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然而,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一位文官冷嘲热讽道:“哦?难道永定侯竟然被发妻蒙蔽了双眼?” 话音未落,江鼎廉已猛地抄起一根玉箸,朝那文官掷去,玉箸不偏不倚地插入他的官帽中,险些擦破头皮。 那文官惊恐万分,只能挥袖表示其咎由自取,怒斥江鼎廉粗鲁无礼,却再也不敢多言。 皇上看向江鼎廉,询问道:“永定侯,你如何解释?” 在皇帝面前,江鼎廉起身,略一拱手,依旧保持着那份落拓不羁的风采:“回禀皇上,臣并未被蒙蔽。”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哦?这么说来,是桑靖志的夫人信口雌黄了?” 桑靖志正是当朝内阁首辅,一位年迈的古稀老者,也是令皇上头痛不已的顽固分子。 他领导的主和派与永定侯领导的主战派时常在朝堂上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桑夫人闻言,急忙答辩:“回禀陛下,太后,臣妇绝无妄言。我身边的几位夫人皆可作证,我们亲耳听到许小姐所言,侯府的江玉窈与江颂宜从小被误抱,唯有江大小姐才是侯府正宗血脉,如今的准四皇子妃并非侯府亲生,而是一个身份不详的野丫头!”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众人哗然。 坐在龙椅之侧的杨贵妃,脸色陡然变得阴沉如水。在那一刹那,她恍然大悟,原来永定侯府老夫人和江玉窈的异样举止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一切谜团,都在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暗示中找到了答案。 就在刚才还与江玉窈欢声笑语的四皇子辛夷子固,此刻也如同雕像般愣在原地,神色突变。 江玉窈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细腻手帕,慌乱的眼神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焦急地搜寻着护国公的身影。 然而,护国公府虽然挂着显赫的国公府名号,实际上早已风光不再,不受圣上宠信,连席位也被安排到了一群资深勋贵之中,显得默默无闻,远远比不上永定侯府的尊贵位置。 江玉窈心中充满了怨恨,这肯定是许氏和江颂宜故意为之! 她们这对母女,就是见不得她风光,一心只想破坏她与四皇子的婚事! 太后闻听涉及到四皇子的消息,只是轻轻地斜瞥了杨贵妃一眼,然后端起紫嫣郡主递上的香茗,轻轻地品了一口,似乎无意介入这场纷争,只是静静地旁观。 紫嫣郡主与永定侯府二公子的婚约被撤销,已经打乱了她不少计划。 如今,如果四皇子与永定侯府的婚约也能化为乌有,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她未能笼络的势力,那就让任何人也别想轻易得到。 皇上也没料到,元宵夜宴的歌舞尚未开场,却先上演了这样一幕戏码。 他目光如炬,望向江鼎廉,面色深沉,喜怒难测:“永定侯,桑夫人所言非虚? 江鼎廉恭谨地弯腰行礼:“启禀皇上,此事千真万确。” 杨贵妃怒火中烧:“永定侯,你竟敢欺君罔上! 江鼎廉与对面江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母子二人早已商定了应对之策。虽然此事的揭露比他们预计的要早,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皇上圣明,微臣并未欺君,微臣也是受害者啊! 皇上微微瞥了他一眼,“你如何成了受害者? 江鼎廉回答道:“微臣与夫人确实只有颂宜一个女儿,玉窈实为杏花村寡妇廖氏所出。只是那廖氏贪得无厌,在微臣夫人分娩之际,竟然偷换了二女,导致颂宜流离失所。” 杨贵妃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仿佛被人以假乱真:“那你为何不揭穿江颂宜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 正当此时,侯府老夫人挺身而出,语重心长地说:“贵妃娘娘,臣妇不是已经告诉过您吗?” 皇帝素来对这位曾随永定侯征战沙场的老夫人怀有三分敬意,见她拄着拐杖缓缓行礼,立刻挥手制止道:“老夫人年岁已高,腿脚不便,不必拘礼。” 江老夫人得以免于跪拜,目光转向杨贵妃,语气坚定地说:“贵妃娘娘,无论是昔日于翊坤宫的会面,还是纳吉那日的交谈,老身与侯爷都曾多次向您和四皇子表明,原本与四皇子订婚的应是江颂宜。然而,您和四皇子却顽固坚持错误。” 太后轻轻瞥了杨贵妃一眼,语气淡然:“贵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需要召唤翊坤宫的宫女和宗正们来证实?” 杨贵妃回忆起江老夫人确实曾有这样的言论,但她当时误以为,侯府是出于偏爱江颂宜,企图交换婚约,才故意如此说。 这一切都怪这老妇人未曾解释清楚! 杨贵妃虽然对江玉窈颇为青睐,但更让她心动的,是江玉窈作为侯府嫡女的尊贵身份,以及永定侯手中的兵权。 然而,现在江玉窈竟是个与侯府无缘的伪冒者,不知出自何方百姓之家,这样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她儿子的正妃?而且,非亲非故,永定侯府又怎会全心全意支持四皇子? 杨贵妃心中愤懑,语气有些不屈地说道:“回禀太后,确有其事。只是老夫人,您当时为何没有向本宫详述江玉窈的真实身份?” 第71章 岂能草率 江老夫人长叹一声,无奈地望向席间的辛夷子固,“贵妃娘娘,老身当时已提及侯府有一事相瞒,正准备向您透露颂宜和玉窈的真实身世,无奈那时,四皇子却屡次打断老身的言辞,坚称无论订婚对象是谁,无论玉窈出身如何,他都要迎娶玉窈,还将老身与颂宜逐出翊坤宫。” 杨贵妃的面色愈发难看。 这件事她也记忆犹新,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侯府所要揭示的身世如此关键。 她原本以为江玉窈无论是长女还是次女并无太大差异,谁能料到,江玉窈竟是个冒牌货! 尤其是当她目光扫向自己的儿子,发现辛夷子固竟然还在向江玉窈递上手帕擦拭泪水,低声细语地安抚她时,更是怒火中烧。 她先前对江玉窈这位准儿媳的喜爱,此刻转化成了深深的厌恶,觉得她与宫中那些矫揉造作、企图迷惑皇帝的妖娆女子别无二致。 “殿下,臣妾并非有意欺瞒您,实在是情感难抑,难以自制。”江玉窈的双眸泛着淡淡的红晕,宛如一朵含羞待放的莲花,在微雨之后显得愈发娇嫩。她一边倾诉,一边带着几分犹豫地瞥了辛夷子固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依恋。 辛夷子固原本对江玉窈的身份无法为他提供更多助力而感到些许不满,但此刻看到她如此楚楚动人、令人怜爱,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柔情,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让她欢愉。 他巧妙地利用桌案和宽大的衣袖作为掩饰,悄悄地握住了江玉窈的纤手,“玉窈,本皇子深知你心中的情意。” 江玉窈深知,此时老夫人与永定侯的心已偏向了江颂宜,一心要将身份和婚约归还给她,永定侯府已无望依靠。而她的父亲护国公如今又无法为她撑腰,要想保住与四皇子的婚约,唯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抓紧四皇子的心。 江玉窈紧咬着唇瓣,低声道:“我原本打算在元宵宫宴上再见殿下时坦诚相告,然而没想到姐姐和母亲竟然……” 辛夷子固冷冷地瞥了殿中的江颂宜一眼,心中更加坚定了她手段卑劣的看法。“江颂宜不过是想破坏我们的婚约罢了,本皇子绝不会让她得逞。” 皇帝听完老夫人的陈述后,目光转向四皇子,“此事当真如此?” 辛夷子固毫不犹豫地牵着身边的江玉窈站起身来,完全不顾杨贵妃的暗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坦荡地拱手道:“父皇,老夫人所言非虚。儿臣与玉窈自幼相伴,对她情有独钟。无论她是否为永定侯亲生女儿,儿臣都愿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站在一旁的江玉窈低垂着头,看似羞涩无言,实则挑衅地瞥了江颂宜一眼。当她察觉到周围金都贵女们羡慕的目光时,心中更是充满了得意。 然而,坐在皇帝身旁的杨贵妃却冷冷地盯着江玉窈那尖锐且修长的护甲,手中的手帕被戳出了一个小洞,她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蓄势待发。 太后手中转动着佛珠,缓缓开口:“既然江老夫人所述无误,那么这身世之谜也怪不得永定侯府。人还是那个人,永定侯府既然愿意认回江玉窈这个女儿,四皇子又对她情有独钟,那就成全了他们的好事。皇帝,您意下如何?” 太后和杨贵妃心中都明白,永定侯府此刻承认江玉窈,不过是想保全这段情谊。 毕竟,将一个女儿嫁出去,既能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又能博得宰相肚里好撑船的美誉。 当江玉窈被永定侯府风光出嫁之后,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没有了血缘的纽带,永定侯府又怎能不遗余力地支持四皇子呢?毕竟,他们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江颂宜。 皇上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温和地说道:“母后所言极是。子固忠诚厚道,而玉窈那孩子又是我亲眼看着成长的,我实在不愿拆散他们。所谓的隐瞒身世,不过是一场误会。桑夫人与侯夫人,你们也不必继续跪着,赶快入席。” “遵旨。” 听到皇上的这番话语,首辅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她原本以为能够借机打压永定侯府的傲气,谁料皇上对侯府的宠爱依旧如初。 “皇上英明。” 许氏轻轻拉着江颂宜站起,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许世馨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轻易地平息,她跟随在许氏身边,夸张地拍了拍胸膛,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皇上并没有责怪姐姐,否则我又要惹出大祸了。” 【娘亲并未遭遇不幸,这让许世馨感到十分不甘心呢!】 许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冷淡地瞥了许世馨一眼,却没有回应她的话。 侯府之中,真假千金的纷争喧嚣一时,然而终究是虚张声势,雷声虽大,雨点却疏。这场闹剧最终使得皇上、太后、四皇子、江玉窈及永定侯府皆大欢喜,唯独杨贵妃心中愤懑难平。 她那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眼角微扬,透露出几许嗔怒,声音却如同春日里的娇莺,婉转而尖锐:“皇上!这等事情绝不能就此草率了结!” 皇上一向对杨贵妃宠爱有加,任其娇纵,见她如此,也不禁露出一丝宠溺:“爱妃心中有何不快?” 杨贵妃心中一堵,觉得自己被江老夫人那狡猾的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难以忍受这口恶气,“即便四皇子屡次打断江老夫人的话语,使得老夫人未能及时揭露二女的身世之谜,但此事涉及皇家颜面,永定侯府岂能草率敷衍,理应事后再向本宫禀明,向陛下奏报!” 首辅桑靖志闻言,立刻起身,肃然道:“正如贵妃娘娘所言,侯府显然是有所隐瞒,永定侯未能尽到为臣子通报上达天听的责任!” 江鼎廉镇定自若,甚至在回答之前,还悠然地品了口美酒,“启禀陛下,贵妃娘娘。臣并无丝毫隐瞒之心,那涉嫌调换侯府千金的廖氏已被官府拘押,所有证据都已移交京兆尹,只待廖氏被定罪,此事便能由京兆尹上报天听。” 话音未落,他还故作惊讶地瞥了京兆尹一眼,巧妙地将问题抛给了他:“证据确凿,无需再审,此事已拖延多日,京兆尹大人难道还未作出判决吗?” 第72章 狗吃都嫌的“恋爱脑” 京兆尹大人突然间惊醒,不由自主地朝护国公郝仁投去求助的目光,内心的慌乱瞬间暴露无遗。 在廖氏案子的漩涡中,侯府的催促虽不紧迫,但郝仁的贿赂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使得他决定暂且将此案束之高阁。他本想左右逢源,避免得罪任何一方,然而未曾料到,今日桑首辅与永定侯府之间的较量,竟然使他无辜背负了蒙蔽圣听的罪名! 皇上的脸色略显阴沉,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京兆尹,此案是否如你所言?” 这股怒火并非针对永定侯,而是直指京兆尹。 廖氏案子的证据已经确凿无疑,无需再审,而京兆尹却拖延日久,可见其在官场上的懒散与无为! 京兆尹心中叫苦不迭,他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官员,在京城这片权贵林立的江湖中,那些侯爷、国公爷的权势如同泰山压顶,他不是在背黑锅,就是在通往背黑锅的路上。 他双腿一屈,跪地认罪:“启禀陛下,事有先后,臣不能因为永定侯府的报案,便将百姓们的案件置之不理。但此事确实未及时上报,是臣的疏忽,还望陛下降罪。” 江颂宜目睹这一幕,不禁感慨良多。 【京兆尹这个职位,绝非易事。瞧瞧这位大人,不惧权贵,一心为民,这份清正廉洁的风骨,令人敬佩。然而,上一世抄家时,白银如山,一箱箱从府中搬出,那些全是京兆尹收受的贿赂。】 贿赂?还是白银? 用于充实国库,资助军费! 江鼎廉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立刻变得光彩夺目,他看着京兆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只待宰的肥羊。 皇上凝视京兆尹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事有先后,但也有轻重缓急之分。考虑到你心系百姓,朕便只罚你三个月俸禄。” 京兆尹虽然对失去的银子感到肉痛,但至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连忙应声道:“臣谢陛下恩典!” 皇上轻轻一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即目光转向了杨贵妃,语气中带着一丝亲昵与询问:“爱妃,永定侯府既然已经将此事公之于众,毫无遮掩之意,你是否感到满意了呢?” 杨贵妃欲言又止,此时,江老夫人再次开口:“在那日离开翊坤宫之际,老身反复叮嘱玉窈,要她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知娘娘与四皇子。玉窈素来明理,料想她不敢有所隐瞒。” 此语一出,连江颂宜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难道老夫人打算将欺君罔上的罪名全部推到江玉窈的头上吗?她不是一直对江玉窈宠爱有加吗?莫非那天在荣恩寺,她撞见了廖氏与江玉窈的秘密交谈,从而心灰意冷?】 江老夫人仿佛听到了江颂宜的内心独白,只是微微冷笑。 谁曾说过她只会偏袒江玉窈?她在翊坤宫的言辞,都是为了今日的局面预先布局。 杨贵妃终于找到了宣泄怒气的出口,冷冷地斜视了江玉窈一眼,语气中透露着寒意:“本宫记得清清楚楚,那日老夫人确实对江二小姐有过明确指示,但事后江二小姐却对本宫只字不提。” 她其实并非刻意要挑剔永定侯府的过失,毕竟永定侯府掌握兵权,备受圣宠,是她为四皇子拉拢的关键势力。 她只是无法容忍四皇子的正妃之位被江玉窈这个出身不明的女子所占!这门婚事绝不能让她占得丝毫便宜。 江玉窈心中一沉,被杨贵妃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辛夷子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她:“别害怕,有本皇子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嗯。” 江老夫人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审视着江玉窈:“玉窈,你为何不遵从祖母的教诲?” 江玉窈局促不安地撇开了目光,眼神却如同被磁铁吸引般,紧紧地黏在了辛夷子固的身上。 辛夷子固内心的怜悯之情愈发浓郁,他满怀保护之意地将江玉窈挡在身后,语气坚定而深情:“江老夫人,你之所以对江颂宜的欺凌视而不见,原来是出于对玉窈身份的轻视。然而,即便侯府血脉对你们至关重要,我对玉窈的珍视却毫不动摇。母妃,是我不顾一切,为玉窈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 辛夷子固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肩上,毫无保留地承担了下来。 杨贵妃此刻已看得清清楚楚,江玉窈自始至终都在企图混淆视听,侵占原本不属于她的婚约,她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世。而她的儿子,却还在盲目地为她遮掩。 杨贵妃心中愤怒至极,若非场合正式,群臣及家眷云集,她几乎要忍不住赏给儿子几个耳光。 站在一旁的江颂宜目睹这一切,不禁感慨万分:【辛夷子固这颗狗吃了都嫌的“恋爱脑”算是彻底暴露了。不过师父说得没错,就让他们去尽情享受那份甜蜜,何必担起治国重任,让无辜百姓陪葬?天下人的生命同样珍贵!】 江鼎廉和江老夫人虽然对“恋爱脑”的概念不甚了了,但他们对江颂宜的感慨深表认同。 四皇子确实缺乏承担国家重任的能力。 然而,皇上对他的期望却是无比的高远。 此时,皇上仍然笑容满面,赞不绝口:“好,我的儿子真是英勇无畏、有担当!” 皇上对自己的儿子总是带着宽容和宠溺的目光,无论何时都能发现他的优点。 与杨贵妃的期望不同,皇上并不希望四皇子娶一个家世显赫的正妃来助他夺嫡,而是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爱与责任的伴侣。 但皇帝心中,自然不愿目睹自己的子嗣整日觊觎那把龙椅。他可以将皇位传给他们,但那必须是在他撒手人寰之后,他主动赋予,他们方能接受。 因此,皇帝对辛夷子固选择迎娶心爱之人,而非出于权势而娶豪门千金,感到由衷的慰藉。至少这意味着,这位皇子并未觊觎皇位,不盼他早日驾崩。 听到父皇的赞誉,辛夷子固终于放下心来,他挺直腰板,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73章 赐侧妃 杨贵妃察觉到其他后宫佳丽投来的目光中满含讥讽,她轻轻拉了拉皇帝的龙袍袖,嗔怪道:“皇上!您对子固的宠爱实在太过分了!我并非执意要拆散他与玉窈,只是,玉窈的母亲廖氏如今身陷囹圄,不久便将受到惩处,她将背上罪犯的污名。堂堂四皇子的正妃,怎能是囚犯之女呢?” 此言一出,皇帝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虽然江二小姐寄养在侯府,但这血脉相连,难以割裂,难免会招致非议。然而,婚事的纳吉已毕,庚帖已交换,不宜轻易取消。” 杨贵妃进而建议:“不如让江玉窈屈就为侧妃,这样既符合礼数,又能保全他们的情意。” 江玉窈自幼生活在尊贵的侯府,一直坚信自己将成为皇子的正妃,未来更是有望母仪天下。此刻,听到杨贵妃提出让她屈居侧室,她内心的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侧妃,即便是好听的说法,终究不过是妾室! 即便她并非真正的永定侯府嫡女,但她的真实身份也是护国公府的千金! 辛夷子固自然洞察到江玉窈的犹豫不决,他如何舍得让心爱的人承受这样的委屈,“母妃……”,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柔情,不愿让这段美好的爱情蒙上阴影。 然而,杨贵妃眼中蕴含着愤怒的火焰,只需一瞥,便如冰霜般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冷冽:“子固,江玉窈虽出身微末,其母廖氏曾身陷囹圄,若论身份,她能成为你的侧妃已是荣幸之至。本宫之所以首肯,全然是看在永定侯府的份上。” 辛夷子固面对母妃的威严,只得低头应允,声音略显颤抖:“是,母妃教诲极是。然而儿臣有一事相求,即便玉窈无法荣升正妃之位,儿臣亦绝不肯迎娶江颂宜那等粗俗无礼的女子为正妃!” 永定侯府精心策划此番戏码,让玉窈蒙受莫大的委屈,其目的不就是要将江颂宜硬塞给他吗?他偏偏要让他们的算计落空! 此语一出,永定侯府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心中不满更甚。 江颂宜见辛夷子固再次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中满是无奈。 【真当我这块金砖是随便可以捡的吗?休想让我屈就做你的正妃,哪怕你愿意做我的妾,我亦不屑一顾。】 江鼎廉闻言,险些将杯中的酒液喷溅而出。 他这女儿,外表看似温婉沉静,可这内心的独白却是如此狂傲不羁! 然而,江颂宜的话也不无道理,永定侯府的千金,岂是随意让人挑选的货物? 永定侯江鼎廉重重地将酒杯摔在桌上,面色铁青,一股威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怒火:“四皇子,本侯之女,历经磨难而失而复得,她乃我侯府掌上明珠,岂能任你挑剔,便是你有心求娶,本侯亦未必愿意将女儿许配于你!” 江颂宜微微一愣,未曾料到永定侯竟然会为她挺身而出,不惜触怒皇室。 只是,当她回想起前世的遭遇,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涩的嘲讽。 【哈,失而复得,掌上明珠。那挂在城墙上的‘明珠’,真是令人讽刺啊!】 江鼎廉的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 许氏的目光如刀,狠狠地剜了江鼎廉一眼,随即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儿,眼中泛滥着无尽的怜惜,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仿佛在无声地发誓。 这一世,她誓要坚强地活下去,绝不让任何伤害她的宝贝女儿半根汗毛! 江颂宜感受到了娘亲手心的温度,也轻轻地回握住她,内心的烦躁逐渐平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有人如磐石般坚定地守护在她身旁。比如那位慈爱的师父,再比如这位温柔的娘亲。 尽管皇上对杨贵妃和四皇子的宠爱无以复加,但面对他们挑选婚事时的挑剔与延误,甚至触怒了朝中的肱骨之臣,皇上的耐心也到了临界点:“罢了,传朕旨意,赐永定侯府二小姐江玉窈为四皇子侧妃,正妃之选容后再定。” 皇上的金口一开,不容置疑,江玉窈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时按下心头的不满,她俯身一礼:“臣女领旨。” 辛夷子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将他和江颂宜绑定在一起,他便心满意足:“谢父皇。” 皇上转过头,目光落在江鼎廉身上,面色和蔼了许多,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和善地说:“永定侯,你也坐下,何必与孩子们置气。江大小姐的婚事,没有你的首肯,朕也不敢擅自行事,以免破坏了我们君臣之间的和气。” 想起十多年前,若非永定侯在雁门关外力挫强敌,守护着万里江山,他如何能够稳坐龙椅? 他虽不是文治武功的圣明君主,但也算得上是一位明智之君。 历史上多少帝王因疑心功臣功高盖主,而做出兔死狗烹的自毁之举,最终导致国破家亡?他从历史的教训中汲取智慧,深知不可重蹈覆辙! 杨贵妃微微蹙眉,然而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违逆之意,反而笑容满面地说道:“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她心中早有让江颂宜成为正妃的打算,如此一来,便能将永定侯府紧密地绑在他们的战船上。然而,四皇子的话语却异常坚决,让她措手不及。 罢了,其实她内心深处对江颂宜也并无太多好感,只要江玉窈这个冒牌货不再占据正妃之位,她便可以另行挑选一位出身显赫的贵女,作为四皇子的正妃。 这出真假千金的风波最终以江玉窈从四皇子正妃降为侧妃而告终,正妃之位悬空,而四皇子对永定侯府的嫡长女更是深恶痛绝。 …… 元宵佳节,皇宫内灯火辉煌,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犹如火树银花般照亮了漫长的夜晚。 御膳房的仆役们手捧玉盘,珍馐美味依次入殿,替换下了供百官家眷们垫饥的瓜果点心。 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均正襟危坐,尚未动筷。 江颂宜无聊地托着腮,目光呆滞地欣赏着歌舞。 江玉窈也已被四皇子遣返回侯府女眷的座位,与江颂宜并肩而坐。 她满怀怨气地问道:“如今我已沦为四皇子的侧妃,姐姐你是否感到满意?” 如果不是许氏和江颂宜有意在桑首辅夫人面前透露她的身世,她又怎会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如今整个金都的高官权贵都知道她不过是个罪犯所生的假千金! 第74章 花汤洗手 站在江颂宜身旁的苏盛皱紧了眉头:“江颂宜,是你故意陷害玉窈小姐吗?” 江颂宜斜了他一眼,语气冷冽:“掌嘴。” 苏盛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江颂宜不紧不慢地开口:“作为主子,我未发话,你这个小厮岂能随意插嘴。” 苏盛满脸羞愤地挥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仿佛那记耳光打的是江颂宜本人,“好,江颂宜,你给我记住了。” 旁边的江玉窈惊愕得目瞪口呆。 她原本还寄望苏盛能为她出口恶气,却未料到苏盛在江颂宜面前竟然如此卑躬屈膝。 江颂宜训斥完苏盛,这才将目光转向江玉窈,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蔑:“妹妹这番话真是荒谬至极。” 许世馨? 江玉窈猛地转眼看向许家女眷中的许世馨,只见她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四皇子的方向,不知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江玉窈的心中猛然一沉。许世馨身为太傅的千金,又是永定侯夫人的亲妹妹,身份尊贵,确实配得上成为四皇子妃。虽然她已经二十岁,年纪稍长,但与四皇子同龄,近年来金都贵族的女子晚婚成风,大多在十八九岁出阁,这个年纪倒也相差无几。 难道许世馨这个年长的女人,竟然也觊觎着四皇子的正妃之位? 江玉窈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丝敌意。 江颂宜的嘴角轻轻上扬。 【许世馨的目光其实是在渣爹身上,但江玉窈并不知情,误以为她觊觎的是四皇子。哼,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观赏这场狗咬狗的好戏了。】 许氏听着江颂宜的心声,对许世馨这个妹妹的情感复杂,但内心深处无疑是站在江颂宜这边,对她的小算盘也暗自窃喜。 她不动声色地添上一把火,“玉窈,你世馨姨母并非有意为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江玉窈却越发坚信许世馨是故意为之,“母亲,世馨姨母年纪已经不小,怎还能像个小女孩般不懂规矩?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外祖母年事已高,你作为长女,理应为姨母的婚事操心。” 许氏叹息着,语带无奈:“你那世馨姨妈挑剔异常,一般男子她都瞧不上眼。你虽然已经订下了亲事,但毕竟还未正式嫁人,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江玉窈听后,内心的推测愈发明朗。挑剔?哼,她许世馨难道不是眼光苛刻至极吗? 【这番话,母亲无意中透露了实情,却在不经意间误导了江玉窈。】 皇家的盛宴礼仪繁琐,宫女们将各色美味佳肴精心摆放在玉盘上,随后又统一捧上了盛满花卉香汤的琉璃盏。 那琉璃盏清透明亮,在灯烛的映照下,宛如翡翠镶嵌了红宝石,盏中盛放的清亮汤水,漂浮着几片娇艳的蔷薇花瓣,散发着清新而甜美的香气。 苏盛,身为江颂宜的贴身小厮,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琉璃盏,小心翼翼地捧着。 江颂宜的目光在那精致的琉璃盏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她的脑海中闪回了前世在宫宴上所发生的尴尬丑事。 那时她首次踏足皇宫,对宫廷的规矩一无所知,被江玉窈所误导,在满朝文武和京都贵妇面前出了个大丑。 江玉窈看到江颂宜凝视着花汤,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以往都生活在偏远的小村庄,对于宫廷的礼仪肯定不甚了解。用餐之前,我们需先饮用汤汁。如此甘美的花汤,姐姐应当是头一回品尝?” 苏盛眼中也闪现出一丝戏谑,他决定与江玉窈共同戏弄江颂宜一番,毕竟她总是对他冷嘲热讽。 他模仿着小厮的礼节,将琉璃盏轻柔地送到江颂宜唇边,“江大小姐,请享用花汤。” 周围的其他夫人小姐们,或出于好奇,或怀着看好戏的心态,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颂宜身上。 许氏察觉到了江玉窈和苏盛的意图,眉头微微蹙起,正想要提醒江颂宜。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江颂宜泰然自若地将苏盛递来的精致琉璃盏轻轻向下压了压,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将那双细腻如玉的纤纤玉手浸入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清汤中,洗濯一番。 【这不过是旧戏重演罢了。上一世,江玉窈正是用这种手段误导我,使我误饮了那盅餐前的花汤,结果惹得整个宫殿的人哄堂大笑,从此成为金都的笑柄。】 许氏回想起那尴尬的一幕,只觉得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颂宜,在上辈子究竟承受了多少不公与委屈? 江颂宜也察觉到了许氏刚才想要提醒她的细微动作,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有母亲在身边真好。遗憾的是,上辈子母亲因头痛缠身,而我却无能为力,她只能困于深宅之中,即便是元宵宫宴也无法陪伴我左右。如果那时母亲在我身边,即使我不知情,也定会有人提醒我。】 许氏的心情愈发沉重,此刻她对许世馨的憎恨达到了顶点。如果真是许世馨对她下蛊,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江玉窈和苏盛见江颂宜并未上当,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周围的夫人贵女们却不由得对这位永定侯府的嫡长女刮目相看。 净手仪式结束后,待皇上先行举筷,群臣百官才纷纷开始品尝佳肴。 酒过三巡,皇上在与几位重臣欢愉畅饮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向江鼎廉道:“永定侯,今年的元宵宫宴,朕怎么未见寄养在你府上的东陵质子?” 岳清扬作为东陵王国送来的质子,虽然他的地位与阶下囚无甚区别,但西魏为了展现其大国的风范,每逢佳节都会邀请他入宫,与皇室共同享受美酒佳肴。这自然也是为了便于皇上对质子进行监督和控制。 江鼎廉长期在军中待着,鲜少回府,但他早已从小厮那里得知了岳清扬的情况:“启禀陛下,岳清扬殿下近日不幸感染风寒,闭门谢客,不便出席。” 在酒精的迷雾中,江鼎廉的醉意瞬间被一句悄无声息的心声驱散—— 【他已经死翘翘了,嘿嘿。】 江鼎廉心中一凛:岳清扬明明被囚禁在永定侯府的高墙之内,怎么可能遭遇不幸? 若非此刻身处严肃的朝堂之上,江鼎廉几乎要立即冲上前去,紧紧抓住江颂宜,追问个究竟。 第75章 义子 此时,皇帝微微颔首,语气关切:“春日气温多变,确实容易让人染上风寒。你提醒岳清扬多加保重,嗯,宴会结束后,你便带一位御医前去探望,为他诊断一番。” 江鼎廉心头一震。 岳清扬的下落成谜,他若带着御医返回侯府,岂不是立刻暴露? 【哎呀,岳清扬已经被我推下太白山的万丈悬崖了。】 江颂宜那得意的心声,如同阴云般盘旋在江鼎廉耳畔。 江鼎廉几乎要被这股怒气逗笑了。 然而,他不解江颂宜为何要对岳清扬下此毒手? 【江鼎廉,你上辈子误以为我放走岳清扬,助他重返东陵,听信江玉窈的诬陷,认为我背叛西魏,亲自对我下手,让我暴尸城墙之下。这一世,我亲手除去岳清扬,断绝后患,他便无法领兵围攻金都。但我也让你尝尝被误解、背负罪名是什么滋味!】 江颂宜边想,边狠狠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腿。 江鼎廉则是豁然开朗。 原来,他的女儿是为了西魏的安危,才做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即使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风险,也要阻止西魏的灭亡,这确实是他的女儿风范! 罢了,这个罪名,他就替她承担了。 江颂宜毫不担心岳清扬失踪的事件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府中众人皆知,这位从乡野归来的大小姐不仅容貌秀美,心地善良,常常施粥救济灾民,甚至对那些备受轻视的敌国质子也能展现她的仁慈与关怀。 在那日的微妙时刻,她巧妙地安排岳清扬隐瞒身份,悄无声息地离府,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耳目。 岳清扬的随从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或许对这一行动有所耳闻,但私自带离府邸毕竟属于岳清扬的私德亏损,他们也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无需忧虑,纵使天穹崩塌,还有我那战功显赫的父亲江鼎廉作为坚强的后盾。若真有难以承受之重,我便携带母亲悄然离去。】 许氏被这份深情厚意感动得泪眼朦胧。 【那么,刑部侍郎是否知晓,他的妻子实际上是个男子?】 江颂宜轻轻地托着腮,目光迷离地凝视着那边相敬如宾的刑部侍郎与凌氏。 此刻,凌氏宛如一位温婉的贤妻良母,在刑部侍郎身边轻声细语,劝他节制饮酒,还用手帕轻柔地擦拭他的嘴角。刑部侍郎则亲自将远处的菜肴端到凌氏面前,笑眯眯地与她交谈。 刑部侍郎仅携带妻子凌氏一人赴宴,并未有其他家眷同行。 许氏也顺着江颂宜的目光,瞥了一眼凌氏那位闺中密友,心中仍旧难以置信她竟是个男子。 而江鼎廉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时,惊得手中刚夹起的肉片不慎落地。 他听到了什么? 他的政敌的妻子,竟然是个男子? 然而,江鼎廉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又想起了凌氏常常亲密无间地挽着许氏,亲昵地称呼“姐姐”,笑容顿时凝固。 一个男子,整日纠缠着他的夫人,究竟有何居心? 【遗憾的是,上辈子母亲深受头痛之苦,深居简出,而刑部侍郎与永定侯又水火不容,我对他们夫妇的了解颇为有限。只不过,母亲悲惨离世之后,凌氏也神秘失踪,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江颂宜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线索,但前生与今世的记忆交织混乱,一时之间难以梳理清晰。 此刻,盛宴之上,文武百官欢聚一堂,酒杯相碰,欢声笑语,无不显得轻松自在,随时可以离席自如。 许世馨再次凑近许氏这位姐姐身边。 “观察刑部侍郎谭大人与其夫人凌氏,真是情深意浓,恩爱异常。整个金都都盛传,除了护国公夫妇之外,最令人称羡的便是谭大人夫妇了。姐姐的目光始终不离凌氏,难道心中也充满了羡慕之情?”许世馨俏皮地歪了歪脑袋,好奇地询问。 许氏并未感到嫉妒,作为太傅的千金,她从小沐浴在礼仪教化的熏陶之中,所学皆是成为一位得体妻子的道理,与永定侯的结合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对爱情的憧憬远不如小女儿家的期盼。 然而,谭侍郎对凌氏的专一,她确实为凌氏感到由衷的欢喜。 只是,在这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 许世馨见许氏并未否认,便轻轻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姐姐大可不必羡慕,虽然姐夫对姐姐的宠爱不如谭侍郎那般专注,但他仅纳一妾,这在金都已是难得的好夫君了。再者,谭侍郎虽然深爱着夫人凌氏,但凌氏多年来未育一子一女,府中收养的义子尽管孝顺,终究非己出。而姐姐与姐夫之间,已有三子一女,这福气让人人羡慕,姐姐的肚子真是争气。” 经许世馨的点拨,江颂宜忽地回想起了往事。 【谭侍郎的义子谭哲!正是当初泄露永定侯军情的罪魁祸首,因此江鼎廉才会坚信谭侍郎暗中算计他,才会怀疑母亲将军情密信透露给了凌氏。】 许氏和江鼎廉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后,皆是一愣。 他们原本以为尹茜茜那个间谍潜入永定侯的书房泄露了军情密信,却没想到竟然是谭侍郎的义子。 想起凌氏前来探望许氏时,确实多次带着这位义子与永定侯府的公子们交往,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岳清扬攻破金都城门之时,身边的先锋小将便是谭哲。】 江鼎廉手中的杯盏微微颤动,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目光如刀,犀利地投向刑部侍郎的双眸,其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谭哲,这个谭侍郎在雁门关大捷后于途中捡拾的孤儿,竟出人意料地是东陵之人。若江颂宜所言非虚,谭哲身为东陵的间谍无疑,那么谭侍郎呢?这位土生土长的西魏之子,是否也背叛了他的祖国? 江鼎廉心中所思,与江颂宜不谋而合,然而答案却是个未知数。 【可惜我上辈子魂魄被囚禁在城墙上,无法自由飘荡,否则就能亲眼目睹谭侍郎的最终命运了。究竟是谁如此残忍,竟在我死后还要将我的魂魄封锁在尸体之内,让我无法超脱轮回,幸亏师父慈悲,路过时将我解救了。】 第76章 小白兔 许世馨提及许氏为江鼎廉诞下三子一女时,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遮掩的嫉妒之色。 正如她所言,金都的贵妇们皆认为许氏生育能力强,但许氏身为太傅之女,从未将生育视为荣耀,对于许世馨的言论,她只是轻轻皱眉,淡然回应:“世馨,育儿之道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可能母婴双亡。” 许世馨却忽然想起一事,声音低沉:“姐姐,听闻姐夫新纳的妾室已有身孕?据说姐夫对她宠爱有加,如金屋藏娇般,甚至不允许那姨娘向你和老太太请安。如今侯府世子尚未确立,姐姐,你必须警惕了。若那妾室诞下男丁,姐姐,你可要小心防范。若能让她在生产时一尸两命,或许能永绝后患。” 许氏的眉头紧蹙,语气严厉:“闭嘴!世馨!母亲一直教诲有方,你作为名门闺秀,这些残忍的话语究竟从何而来? 她竟然从未察觉,这个妹妹心肠如此狠辣,竟然暗地里煽动她在妾室生产时下手,企图让妾室母婴俱亡,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许世馨的手段真是毒辣,母亲尚在世,她尚未嫁入侯府成为填房,就已经在盘算如何除掉父亲的小妾和庶子了。如果父亲真的宠爱那个怀孕的小妾,而母亲真的对她下手了,许世馨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母亲出卖,挑拨离间,让母亲与父亲的关系雪上加霜。】 许氏愈发感到这个小妹的可怕。 江鼎廉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不禁被烈酒呛得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心中竟然充满了这些混乱而又爆炸性的念头? 他的妻妹,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妻妹,竟然在打做他填房的主意? 江鼎廉久经沙场,对金都繁华中的女子们印象淡薄,鲜少有所交集。然而,对于那位每逢佳节便如影随形,称呼他为姐夫的许世馨小妹,他原本还存有一丝好感。 在他看来,许世馨毕竟是夫人之妹,尽管言辞琐碎,令人略感烦躁,但终究不忍心将鞋子塞入她口中,以封住她的喋喋不休。 然而,他未曾料到,许世馨竟与那些盼着他夫人早日离世,觊觎他的女子别无二致。 许世馨紧握着许氏的衣襟,语重心长地劝道:“姐姐,此刻你也不必再端着那份清高。姐夫与你成婚,不过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来,他未曾纳妾,但为了尹茜茜却破了例,可见那女子已深深植入他的心田。此时,你更应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扞卫你的地位,让那女子和她的未出世之子不再碍眼。” 【唉,尹茜茜固然令人不悦,但看来许世馨比母亲还要焦躁,她真是未雨绸缪得过分。哎,怎么那渣爹也突然现身了?】 江颂宜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光线忽然暗淡了大片,这才意识到江鼎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和许氏的面前。 许世馨站在许氏和江颂宜之间,滔滔不绝地规劝着许氏,却全然未曾察觉到永定侯那威严的身影。 许氏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抬起头来,目光与江鼎廉那浓密的胡须下隐藏的英俊面容相遇。 “姐姐,你为何缄默不语?” 许世馨蹙起眉头,顺着许氏的目光望去,只见江鼎廉如同一尊巍峨的门神般屹立在那里,顿时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姐夫。” 她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小白兔模样。 在她心中暗自思忖,像江鼎廉这样的武将糙汉,理应会更加偏爱她这种娇柔可爱的女子。相较之下,许氏那种木头似的大家闺秀,显得多么无趣和乏味。 江鼎廉脸色凝重,语气冷冽地斥责道:“许世馨,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姐夫?我原本还以为,你不过是我夫人的妹妹而已。” 许世馨的身体微微一僵,她从未见过永定侯如此刻薄的模样。 永定侯素来不解风情,但以往与她交谈,总是和颜悦色,如今却截然不同。 江鼎廉继续质问道:“你以为你有资格教我夫人如何处置小妾与庶子吗?” 江颂宜站在一旁,嘴角泛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哈哈哈,许世馨还企图在父亲面前扮演无辜小白兔,却不知她与母亲之间的对话已经被父亲尽收耳底。】 许氏内心深处早已对许世馨充满厌恶,眼见江鼎廉对她发难,她却装作视而不见。 许世馨闻言,心中不禁一沉,她竭力想要在江鼎廉面前重塑形象:“姐夫,请您听我解释,姐姐绝无加害您妾室和庶子的意图,我刚才只是与姐姐开个玩笑。” 江颂宜此刻望着许世馨,就像观赏戏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一般。 【哼,许世馨真是抓住一切机会针对母亲,即便此刻也还想将污水泼到母亲的身上。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正是母亲萌生了那样的念头,才会让许世馨说出那些话来。可惜她打错了算盘,那些所谓的妾室、庶子都是虚构的。即便是父亲再昏庸,也不会被许世馨的挑拨离间所蒙蔽。】 江鼎廉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这才明白了许世馨心中的曲折。 他语气冷漠地说:“我自然清楚我夫人并无伤害我妾室和庶子的意图,方才那句‘一尸两命’的狠话,不正是出自你之口吗?” 许世馨咬紧牙关,脸上挂着一副为姐姐考虑的姿态:“姐夫,我那不过是气话罢了,实在是您过分宠爱妾室,让姐姐承受了太多委屈,我出于气愤才口不择言。” 江鼎廉语气坚定:“哼,你大可不必忧心,令姐遭受的委屈,本侯已然将那宠妾投入阴冷的水牢之中了。” 许世馨当场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和她预想的情况截然不同?那宠妾不是江鼎廉心头的宝贝吗?她还怀着他的骨肉呢!他怎会如此冷酷无情? 许世馨愣神的目光转向许氏,只见她无奈地点了点头,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感涌上心头。 许氏分明是故意对她隐瞒真相,让她在姐夫面前丢尽脸面! 江鼎廉必然对许氏没有深厚的情感,他只宠爱她一人,肯定是由于军务繁忙无暇他顾。 然而,尽管如此,许世馨内心仍旧感到一阵酸楚。长期在军旅生涯的武将何止永定侯一人,那些将军们三妻四妾的情形也比比皆是。 第77章 杀蛊虫 江鼎廉义正辞严:“我与夫人之间历来感情深厚,今后亦将如此。即便是夫人不幸仙逝,我也不会再另娶。” 许氏没好气地斥道:“胡说八道。你才死。” 她有着颂宜这样的宝贝女儿,怎么舍得撒手人寰! 江鼎廉开怀大笑:“好,夫人说的是,就算是我先行一步,你也不会轻易离去。只是,若真有那不幸的一天,夫人可别泪水涟涟。” 许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轻描淡写地说:“走得远远的。” 【若是真有这等美事,我不知道娘亲会不会泪眼朦胧,但我肯定是会放鞭炮欢庆一番】 江鼎廉捕捉到江颂宜的心声,心中不禁有些郁闷。 许世馨的袖下,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痛苦使她的表情扭曲。 若许氏撒手人寰,江鼎廉是否还会为她守寡? 倘若许氏变得疯疯癫癫,在朝堂之上失态,触怒皇上,令侯府蒙羞,江鼎廉是否会对她心生厌倦,永定侯府的那位尊贵老太君是否会挺身而出,主张休妻? 许世馨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当许氏在朝堂之上丧失理智,冒犯天颜,江鼎廉是否会因此对她心生厌恶,永定侯府那位权势滔天的老太君是否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废除这门亲事。 蛊虫轻轻蠕动,许氏只觉头顶犹如针扎,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她颅内翻江倒海,仿佛要将她的颅骨硬生生撕裂开来。 “哎哟!”她低声娇呼,双手死死捂住头部,痛苦不堪。 江鼎廉目睹许氏的头痛症本已有所缓解,岂料在这华灯初上的宫宴之上竟然再度恶化,心中不禁紧张万分,“夫人!” 江颂宜则早已暗中筹划,期盼这一刻的到来已久。 许世馨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那就让她亲眼目睹自食其果的悲惨结局!许氏头痛得如同身受凌迟,她甚至愿意将眼前精美的琉璃盏摔得粉碎,只求能够减缓那钻心的痛苦。 江鼎廉立刻将她温柔地搂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她的动作。 然而,许氏在剧痛中挣扎,情不自禁地猛地向江鼎廉的肩头咬去。 江鼎廉痛得闷哼一声,却依然稳如泰山,不曾有丝毫松懈。 他正准备抱着许氏去找太医,却在这时,江颂宜的心声如春风拂面,温暖而坚定。 【母亲,你暂且忍耐片刻,我立刻为你驱除体内的蛊虫!许世馨施加于你的苦楚,我必将千百倍地偿还给她!】 江颂宜解开腰间的香囊,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轻轻洒落地面。 在与许氏一同步入宴会之前,江颂宜便已通过盛丰令的渠道为她搜罗了珍贵的药材,研制出能够诱出蛊虫的药粉。她预料到会在许氏体内发现下蛊之人,在她操控蛊王之际,正好派上用场。 然而,她原本以为下蛊的是凌氏,不料竟然会是她同胞的妹妹。 许世馨通过蛊王操纵着许氏体内的蛊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面上却装作惊慌失措,假装关心地询问被咬的江鼎廉,“哎呀,姐夫,您没事?姐姐这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她却遭受了江鼎廉投来的一道充满杀机的冰冷目光。 紧接着,许世馨便感觉到自己的掌心犹如被利刃划破,剧痛无比。 原本在她掌心中缓缓爬动的蛊王,竟然如同利箭般穿透了她的血肉,猛地从她的掌心挣脱,跌落至地面。 几乎在蛊王离体的刹那,许世馨立刻感受到,她体内寄养的无数蛊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开始在血肉中狂暴地骚动起来,四处冲撞。 那股冲撞之力,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撕裂! 许世馨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剧痛让她全身颤抖不止,无力地倒卧在地。但她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硬是咬紧牙关,忍受着痛苦,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同时慌乱地寻找着那条逃离她体内的蛊王。 很快,她的目光便在地板上捕捉到了那条鲜艳的深红色蠕虫。她激动地伸出颤抖的手,试图将蛊王重新纳入体内。 只要蛊王回归,她的生命就有了保障。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及蛊王之际,一只精美的绣花鞋踏了下来。 许世馨绝望地看着这一幕,惊恐地伸出求助的手:“不,不要!”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蛊王在瞬间被踩得血肉模糊。 “啊!” 蛊王死亡的瞬间,许世馨体内的蛊虫宛如脱缰的狂马,在她的皮肤下疯狂游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蛊虫在皮下凸起的痕迹。 剧烈的痛苦让她再也无法忍受,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江鼎廉被脚边那扭曲着、尖叫着、挣扎着爬行的许世馨惊得退后了几步。先前许氏头痛发作时,已经引起了宴会上众多宾客的注意,但由于江鼎廉紧紧控制着她,才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此时此刻,许世馨在殿堂之内翻滚哭号,其凄厉的尖叫声犹如破空之箭,瞬间攫取了众人的视线。 “那是何人?发生了何事?” “似乎是许太傅家中的次女,永定侯夫人之妹。难道她疯了吗?情形看起来甚是骇人!” “听闻许太傅的这位千金年纪已长,却依旧待字闺中,莫非是身患恶疾,以至于无人问津?” 四周的宾客窃窃私语,议论声四起。许太傅与夫人见状,心中满是忧虑与惊慌。 杨贵妃暂代皇后之职,管理六宫,眼见宴会上突生变故,立即下令停止了歌舞表演,“速召太医!快去!” 江颂宜目光冷峻,瞥了许世馨一眼,随即步至江鼎廉身旁。 “父亲,请将母亲之手交予我。” 江鼎廉此时正紧紧搂抱着情绪失控的许氏,闻言连忙将妻子的手递给了江颂宜。 江颂宜轻轻取下头上的银簪,小心翼翼地刺破了许氏的中指。 一粒晶莹的鲜血缓缓滴落。 江鼎廉不解地问:“你这是作甚?” 江颂宜并未回答,只是用食指蘸取了一些药粉,悬于血珠之上。 旋即,一条细如发丝的黑色蛊虫从血珠中爬出,振翅欲飞向江颂宜的手指。 江颂宜手掌中灵力涌动,在蛊虫腾空的刹那,将其击碎成数段。 江鼎廉目瞪口呆,心中暗惊:女儿竟然拥有如此内力?她还有多少潜能是他未曾知晓的?他紧紧盯着地上挣扎的许世馨,眼神愈发深沉。 第78章 脉象正常 满金都中,怎可能潜藏下蛊的神秘之人?许世馨自幼被囚禁于深闺,她又从何方神圣处习得了这养蛊之术? 当蛊虫脱离肉体的那一刹那,许世馨停止了挣扎,无力地倚靠在江鼎廉坚实的肩膀上,仿佛进入了梦乡。 江鼎廉目光转向江颂宜,试图从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儿身上寻找答案,“颂宜,方才那究竟是什么?你娘亲如今安危如何?” 江颂宜微微颔首,坦然透露了真相:“娘亲的头痛正是由蛊虫引起,下蛊之人正是许世馨。她的蛊王业已死去,体内的蛊虫失去了首领,正在疯狂反噬她。” 尽管江鼎廉早已从江颂宜的心声中窥知此事,但他仍旧严厉地瞥了许世馨一眼,语气坚决地说:“此事,我定会为你娘亲讨回公道。” 江颂宜点头应允。 她选择告诉江鼎廉真相,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来惩处许世馨。 仅仅让她感到痛苦又怎能足够?她要让许世馨彻底消失。 江鼎廉低头审视怀中的许氏,“你娘亲何时能苏醒?” “娘亲并未沉睡,她只是过于疲惫。” 江颂宜轻轻抚摸着许氏习惯性紧锁的眉头,语气柔和地安抚她:“娘亲,一切安好,今后再也不用忍受痛苦。” 许氏微微点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轻轻推开紧抱她的江鼎廉,“你放松一些。” 然而,她的手指却触及了一手的黏稠血迹。 许氏微微一愣,她刚才咬得如此用力吗? 江鼎廉也瞥了一眼自己肩头,随手扯下她腰间的手帕,草草擦拭着自己的肩膀,轻声啧啧,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那放荡不羁的风采,“唉,许氏,难道你真是属狗的吗?” 许氏怒目而视,“你才是狗。” 转过头,她将江颂宜紧紧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女儿,你真是娘亲的福音。” 江鼎廉将手帕随意塞入袖中,随后迈步朝着许太傅和许世馨等人所在的方位走去。 此时此刻,许世馨被几位健壮的宫女牢牢制服,这才避免了她在地上翻滚的尴尬场面。 经过几位资深太医的联合诊断后,他们的眉头都紧蹙起来。 太傅夫人焦急的面容上满是忧虑:“我的女儿究竟遭遇了什么不幸?太医们,你们倒是开口说话呀!” 然而,太医们却迟疑不决,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杨贵妃也步至屏风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许世馨,她向太医们询问:“许二小姐原本安康,怎会突然间患上癔症?” 江玉窈望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许世馨,尽管她不清楚背后的原因,但她的心中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许世馨在御前失态,又突发怪病,她的名声已然扫地,不仅仅四皇子妃的位置无望,即便是普通世家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她。 终于,院使率先发言:“启禀贵妃娘娘,太傅夫人,许二小姐的脉象旺盛有力,并无大碍,并不像是患有癔症。” 然而,江玉窈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她装出一副忧虑的神色说道:“可是世馨的姨母明显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啊。你们难道不再为她仔细把一次脉吗?” 太医们自然也明白这个解释难以服人,但事实是,许世馨的脉象确实十分正常,并不像是患病之人的征兆。 就在此时,经常出入永定侯府为许氏治疗的章太医,捋了捋他那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忽然说道:“这症状我似乎有些眼熟。脉搏强健却诊断不出病症,而患者又痛苦不堪,这倒与永定侯夫人所患的头风颇为相似。” 被宫女们按压在地的许世馨听罢,心头猛地一紧。 她参与的养蛊和谋害许氏的阴谋绝对不能暴露! 她努力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嘴唇白得如同透明的瓷器,颤抖着说:“我没事,刚才只是一时失态罢了。” 然而,她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尖叫与挣扎,实在令人触目惊心,目睹者无不变色,难以置信。 甚至连太傅夫人也感到难以置信:“世馨,你究竟有何不适,赶紧告诉太医,切勿独自忍受。” 江玉窈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是啊,姨母,你切莫因忌讳疾病而延误治疗。尽管身患重疾听起来名声不佳,但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治疗。若你不幸像我母亲那样,一旦病发就是十几年,那该如何是好?” 许世馨素日与江玉窈并无太多交情,此刻见她如此热心,只觉得虚伪至极,充满了嘲讽与轻蔑,心想许氏的女儿果然与她一样,心机深沉。 她忍不住愤愤地斥责江玉窈:“我并未患有恶疾。你这个冒牌货,也休要称我姨母。” 江玉窈的神色微寒,眼中的嘲讽与挑衅再也无所遁形,“姨母真是病得糊里糊涂,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太医们仍在紧张地讨论病情。 “不过,二小姐的症状似乎较之永定侯夫人更为严重。永定侯夫人经过用药和针灸治疗后,病情有所缓解,但许二小姐的反应却微乎其微。” “发病之前,许二小姐是否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 许世馨摇了摇头。 “世馨姨母刚才不是与母亲在一起吗?莫非是感染了与母亲相似的头痛之疾?”江玉窈装作惊恐地捂住嘴巴,身形略略后退:“这种恶疾难道会像瘟疫般传染?” 想到患上瘟疫的人往往无药可救,最终只能被烈火焚身,江玉窈这话一出,原本围在许世馨身边的贵妇人们纷纷带着女儿退后了几步。杨贵妃更是直接躲到了屏风之后,生怕沾染上任何不测。 章太医微蹙眉头,略带审视地瞥了江玉窈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江二小姐切勿信口雌黄,永定侯夫人身患沉疴十几载,却从未波及他人,即便是永定侯亦安然无恙,何来传染之理?” 许世馨则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瞪了江玉窈一眼。这个顽劣的小辈,竟然巴望着她早日归西! 一旦她掌控了新的蛊王,定要让江玉窈尝到苦果! 太傅夫人则将责难投向了自己的大女儿,她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只见屏风所围的区域内并无许氏的踪影,不禁心生疑惑:“许氏何在?她亲妹妹身体抱恙,作为长姐,怎能不亲自探望?” 第79章 怪物 凌氏适时解释道:“太傅夫人,许姐姐她方才突发头痛,此刻还在殿内休憩。太医们全都聚集在此为二小姐诊病,自然无人分身去照料许姐姐。” 太傅夫人一时语塞,她满心牵挂的都是这个小女儿,哪里留意到许氏也身体不适?再说,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许氏出嫁二十余载,已是永定侯府的人,自有侯府的人为她分忧。 太傅夫人对凌氏这个晚辈的顶撞感到不悦,语气略显虚弱地说:“世馨之所以病倒,还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许氏正欲前往探视许世馨,看看她自食恶果的情形,却刚一靠近,就听到了母亲这句冷言冷语,心中不禁凉了大半截。 江颂宜及时扶住了她。 【这外祖母实在是太偏心了!明明是许世馨图谋陷害娘亲,怎能反咬一口说是娘亲害了她!】 凌氏正准备为许氏辩解,却在这时,只见永定侯气势磅礴地走向屏风之后,毫无避讳之意,面对众女眷的目光毫不在意。 “岳母此言差矣,许世馨自作自受,与我夫人有何相干?”永定侯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不容置疑,彰显出他的威严与自信。 杨贵妃轻轻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永定侯,此地皆是女眷聚集,你如何擅自踏入?” 江鼎廉在旁边稳稳站定,神色坚定,“若我再不现身,岳母大人恐怕会对我的夫人产生更多的误解。” 太傅夫人眉头紧蹙,语气有些不悦:“永定侯,你这话究竟何意?我的世馨何其无辜,怎会自寻烦恼?” 许世馨原本在瞥见江鼎廉到来时,心中尚存一丝窃喜,以为他是特意来探望自己的,正思索着是否趁机上演一场苦肉计,然而听到他的话语后,那抹尚未完全绽放的笑容瞬间凝固。 “妹婿,你此言何意?” 江鼎廉目光如冰,冷冷地扫视着她,“太医们束手无策,诊断不出你所患何疾,实则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病痛,不过是体内寄养的蛊虫失去了控制,肆意妄为。而我夫人这十数年的头痛,皆是因你暗中下的蛊所导致。” 许世馨的心如同坠入深渊,眼神中原本的爱意已被惊恐所取代。 江鼎廉怎会知晓这些秘密? 她佯装不解,“何来蛊虫?妹婿,你这是在胡言乱语。我如何会加害于姐姐?我对姐姐的关爱之心,天地可鉴。” 言罢,她泪水夺眶而出,演技十足。 太傅夫人亦觉得不可思议:“永定侯,你切勿信口开河。她们姐妹二人虽然年龄悬殊,但向来情同手足,世馨怎会做出伤害妹妹之事?那蛊虫之说更是荒谬之极!” “真是如此吗?” 江鼎廉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从袖中缓缓取出方才从江颂宜那里巧取的香囊,轻轻解开系带,将香囊中的药粉悉数倾洒在许世馨的身边。 许世馨闻到那股药粉的气味,面色骤变,惊恐万分。 难怪适才她体内的蛊王会突然失控逃离! 原来这一切都是江鼎廉以引蛊香为诱饵,精心布局的结果! 这种香氛唯有蛊族中地位至高无上的族人才能调配,其秘法被严格封锁,绝不外泄。 许世馨冥思苦想,却始终不得其解,然而此刻她唯一确信的是,自己确实已经暴露无遗。她急忙想要站起身,逃离这片弥漫着药粉的诡异之地,但她的双腿却像失去了力量,瞬间瘫软,让她不得不再次跌坐在地。 她体内的蛊虫犹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血脉中穿梭,蜂拥向她掌心那细微的伤口聚集。 众人目睹了许世馨的手臂以一种令人惊异的方式扭曲和抽搐。 她掌心的小伤口在蛊虫的冲击下,迅速被撕裂扩大,鲜红的血液立刻涌出,伴随着一只只黑色的蛊虫,它们像涌动的暗流,随着血液溢出,满地爬行,令人不寒而栗。 “啊!” 围绕在她周围的女眷们纷纷惊慌失措地后退。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怎么会如此恐怖?” “虫子!许世馨身上竟然寄养着如此众多的虫子!” “她真的养了蛊虫,难道永定侯夫人的头痛,真是她暗中操纵的吗?” 就连刚才还守护在许世馨身边的太傅夫人,此刻也惊得目瞪口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坐在地。 江鼎廉的目光在那些围绕着药粉的蛊虫上一扫而过,然后带着讽刺的笑意望向太傅夫人:“这就是许世馨身上的蛊虫,岳母大人,您现在还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太傅夫人无言以对,她望着痛苦挣扎的小女儿,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陌生感。 太医们最初也被许世馨掌心突然涌出的蛊虫惊得目瞪口呆,但他们素来以各种毒虫入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争先恐后地用筷子将蛊虫夹起,放入瓷瓶中。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我竟有幸一见。” “老夫年轻时期,曾经四处游历,确实在苗疆见识过,只是这种邪术,需要人体作为容器,以血液为引,因此知之甚少。没想到在我国西魏境内,竟然也有人精通养蛊之术。” 原本这条秘术乃是苗疆一脉的独门绝技,永定侯驰骋沙场,见闻广博,能够寻得破解蛊毒的药粉自是不足为奇。然而,许二小姐深居闺阁,她又如何掌握了饲养蛊虫的技艺呢? 太医们对此事感到匪夷所思,不久便有人匆匆去向皇上和杨贵妃禀报。 太后闻言,脸上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自古以来,因巫蛊引发的骚乱不计其数,皇上啊,绝不能让这种邪术在西魏肆意流传。立刻将许世馨拘禁于掖庭,务必严加审讯,查清她究竟从何人何处习得了这等巫蛊之术!” 虽然太后并非皇上的生母,但她对皇上有养育之恩,因此皇上对她一向敬重有加,两人之间堪称母慈子孝。 皇上鲜少见到太后展现如此严峻的一面,立刻命令身边的太监:“赢朔,按太后之意行事。此外,此事交由西厂和锦衣卫共同深入调查!一定要为永定侯府讨回公道!” “奴才遵旨。” 赢朔领命退下,带着几名宫女绕至屏风之后,将许世馨强行带走。 太傅夫人急忙从地上爬起,焦急地赶上去:“赢朔公公,你们要将世馨带往何处?” 第80章 没教养 赢朔公公脚步稍停,却示意宫女们迅速将许世馨带走,“太傅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暂且羁押许二小姐,以便彻底查清蛊术之谜。” 太傅夫人听闻是皇上的命令,虽不敢再言,但眼中却充满了忧虑,“世馨从小生长在太傅府,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那种邪术,定是受人陷害。她尚且年幼,尚未定亲,还望公公多多关照,为世馨洗清冤屈。” 许太傅也匆匆赶来,面带谦卑地恳求赢朔:“赢朔公公,我太傅府感激不尽,还望公公笔下留情,为世馨保留一线生机。” 话语间,他的手势在宽大的衣袖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将一锭银子塞进了赢朔的手心。 赢朔轻轻推开了那锭银子,仅以一个礼貌的颔首回应:“清者自清,污者自污。太傅和夫人尽可放心,皇上英明神武,定不会让无辜者蒙受不白之冤。” 对于何种银子可以接受,何种银子必须拒绝,他在皇上身边服务多年,早已烂熟于心。 若揭露这起事件的人不是永定侯,皇上看在永定侯的面子上或许会从轻发落,但问题是,受害者是永定侯夫人,而揭露许世馨养蛊之行的正是永定侯本人。这样一来,皇上恐怕会加重处罚,以安抚永定侯的怒火。 江颂宜陪同着虚弱的许氏坐在桌案旁,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许世馨被带走。 【江鼎廉处理此事的手法堪称干净利落,许世馨被投入掖庭,即便不至于丧命,也必定会脱一层皮。然而,许太傅府上的那位老夫人,即便是此刻,依旧只关心许世馨,而对她的女儿不闻不问,这种偏心真是到了极点!】 太傅夫人听闻是皇上的命令,虽不敢再言,但眼中却充满了忧虑,“世馨从小生长在太傅府,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那种邪术,定是受人陷害。她尚且年幼,尚未定亲,还望公公多多关照,为世馨洗清冤屈。” 许太傅也匆匆赶来,面带谦卑地恳求赢朔:“赢朔公公,我太傅府感激不尽,还望公公笔下留情,为世馨保留一线生机。” 许氏听见了江颂宜的心声,无奈地笑了笑:“世馨是父母的晚年所得,他们一直视她如掌上明珠,倍加呵护。如今世馨身陷囹圄,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承受这一切。” 江老夫人也过来看望儿媳,自然也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她不满地对许氏说:“你被下蛊暗中伤害了这么多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只关心他们的女儿,而你却还在关心他们,真是孝顺至极。” 许氏此刻已经没有力气与婆婆争执,心中只有无尽的凄凉。 江颂宜皱着眉头,看了眼老夫人,“祖母,母亲现在心情烦躁不安,您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你自己上辈子偏心江玉窈的程度,也不比许太傅府上的老夫人好多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江老夫人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份,闭上嘴不再说话。 在这个时刻,许太傅夫妇缓缓地向许氏的方向走来。 许氏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她匆忙站起身,恭敬地称呼道:“爹,娘。” 太傅夫人一走近就紧紧地握住了许氏的手。 许氏原本以为父母过来看望她是出于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担心他们会担忧,因此急忙解释道:“爹,娘,我现在身体状况已经好转,困扰我多年的头痛也已经……”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傅夫人就打断了她,“你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那你赶紧去告诉皇上和贵妃娘娘你没事,你身上的蛊毒肯定不是世馨下的。” 许太傅也跟着说:“确实,你患上头痛的时候,世馨才五岁,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去伤害别人?” 许氏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她缓缓地松开了母亲的手。 紧接着,她的手被身旁的江颂宜那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住。 江颂宜站在她前面,不满地质问:“外祖母和外祖父只关心世馨阿姨,难道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娘亲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吗?” 太傅夫人微微皱眉,斥责道:“你就是许氏遗落在外的那个女儿?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教养,没人教过你,不能顶撞长辈吗?” 【哼,明明知道理亏,却还拿孝道来压人,你们许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我娘亲惨死之后,你们就只顾着把许世馨嫁入侯府当填房,取代娘亲的位置,对娘亲的死因却不闻不问。后来,永定侯府遭遇困难,你们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落井下石。我虽然对侯府没有好感,但你们的做法也让我恶心!】 江老夫人微微一愣,想到许世馨想给她儿子当填房,心中更是不悦。 相较之下,她觉得一直与她关系不和的许氏突然变得十分顺眼。 她曾经以为许太傅府自诩文人清高,一贯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起家的永定侯府,但这次他们不仅没有在亲家遭遇困难时提供帮助,反而还落井下石,这种行为让她无法忍受! 许氏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对父母的行为感到更加失望,同时也不满母亲在初次见面时就对颂宜进行贬低,正要顶撞母亲,“母亲这话……” 然而这时,江老夫人却先行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亲家母,你这是在责怪我们侯府吗?” 许太傅一听这话,急忙用手势示意妻子缄默,然后对江老夫人陪着笑脸说:“亲家母此言差矣。我与拙荆绝无此意。” 此刻,他们正处在恳求永定侯府援手的关键时刻,哪里敢触怒这位永定侯府的老太君。 江老夫人冷笑一声,显然无意轻易放过这个话题:“我嫡长孙女对她母亲的关切才会提出此问,她如此孝顺明理,怎么在亲家母眼中反而成了缺乏教养?难道,只有像许世馨那样虐待亲姐姐的不肖之女,才能算得上是有教养?” 许太傅夫妇均面色微变,神情略显惊慌。 太傅夫人忙不迭地斥责:“亲家母请口下留情!世馨毕竟还是个闺阁少女,她的声誉至关重要,如今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您怎能轻易给她扣上虐待亲姐的帽子!” 江老夫人愤然一击拐杖,发出砰然巨响,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家的幼女的名声自然重要,难道我嫡长孙女的名声就可以置之不顾吗?” 第81章 罪魁祸首 “作为长辈,你们初次见面就对她流落异乡的艰辛不闻不问,反而指责她不敬长辈,难道就不担心她背负不孝的名声,影响她的一生吗?” 江颂宜听后深感震惊,仿佛看到了一个奇迹。 【今日祖母究竟中了什么邪?往日最爱以孝道来压我的是她,动辄指责我不孝不悌,从未关心我在外的艰苦岁月,如今竟然同情起我的遭遇,为我扞卫声誉?这股邪劲发作得恰到好处!】 许老夫人心中暗自思忖,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狂放不羁的举止,实在是恰到好处。 在她与颂宜二人站在太傅夫人跟前,她们不过是被视为晚辈,一旦有所违逆,便会招致不孝的罪名,然而,作为长辈的婆母则有着不同的待遇。 江老夫人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后,一时语塞,那原本积聚的威势几乎要瞬间崩溃。 她转过头去,不去直视江颂宜和许氏,而是用冰冷的语调对太傅夫妇说道:“我并不关心你们如何宠爱幼女,许氏既然是我江家的儿媳,又是永定侯府的女主人,她许世馨若敢暗中加害于侯府的主母,那就必须准备承受我们侯府的愤慨与怒火!” 许氏目睹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老夫人,心中不禁一怔。 原本与她关系紧张的婆母,在她娘家招来麻烦之时,非但没有冷嘲热讽,反而站出来维护她,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听到江老夫人这样的言辞,太傅夫妇均感焦虑不安。 太傅试图调解道:“亲家母,大家都是一家人,又何须如此剑拔弩张呢?” 太傅夫人焦急万分地说:“是啊,亲家母,世馨她肯定是无心之失,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对错呢?” 江老夫人却是语气寒冷却坚定:“我年轻时跟随老侯爷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儿童残忍杀戮都见识过,有些人天生就心术不正。她身上那些蛊虫是人人皆知,岂能轻易否认?两位亲家不如多考虑如何在皇上面前洗脱与苗疆蛊术的关联。我可得提醒你们,太后殿下对苗疆和巫蛊之术可是深恶痛绝。” 许太傅作为历经三朝的老臣,听到江老夫人这番话,脸上的神色不禁微微一变。 太后娘娘,作为当今皇上的嫡母以及养母,虽非生母,但她的地位尊崇无比。然而,太后娘娘并非只有当今皇上这一个儿子,她原先还有一位儿子,那位十多年前在沙场上英勇牺牲的广陵王。 广陵王,虽身为先帝唯一的正宗血脉,却始终未能获得父皇的宠爱。那时,先帝对熹妃的偏爱无以复加,甚至动了将她的儿子立为太子的念头。然而,命运弄人,熹妃与腹中子俱在分娩之际离世,使得这一计划化作泡影。 先帝因痛失爱妃与子而意志消沉,临终前,他召集满朝文武,将皇位传给了现今的皇上,同时令广陵王镇守边疆。太后作为皇后,顺理成章地移居慈宁宫,却从此与亲子相隔千里之遥。 日后的皇上心怀慈孝,终于下旨召回这位流放在外的亲兄,然而,广陵王在最后一战时突发疾病,撒手人寰。关于他的死因,民间流传的说法是死于邪恶的巫蛊之术,而广陵王一族也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广陵王妃悲痛欲绝,随夫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女,紫嫣郡主辛夷燕。 太后对这位嫡亲孙女宠爱有加,甚至在宫中公主之上。也因此,太后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 许太傅无力地跌坐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出身名门望族,一生都在京城担任文官,从未踏出金都半步,他对自己的幼女如何掌握养蛊之术深感不解。 太傅夫人亦是迷茫不解:“我们冒犯了太后,世馨该如何是好?” 许太傅紧闭双眼,声音沉重:“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世馨个人,而是我们许家将如何应对!你与世馨素来亲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种邪术?” 太傅夫人眼神游移不定,辩解道:“我怎能知道,世馨这孩子从小就主意多多,或许她真的天赋异禀,从中自学成才。” 许太傅却突然想起一件往事:“数年前,我后院中那些不明原因离世的妻妾和庶出子女……”他的目光愈发深沉,似乎已有所察觉。 他与众多世家中的清贵文官一般,偏好拥有几位美妾,沉醉胭脂堆里。然而,近年他的宠妾们却接二连三地遭遇不测,她们的容貌莫名受损,犹如被厄运诅咒;即便怀有身孕也屡屡发生流产,即便是侥幸降生,婴儿也往往不幸夭折。 他遍访太医,试图找出病因,却始终无果。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推测或许是因他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导致子嗣先天不足。 许太傅对此深感羞愧,将此事深藏不露。然而,他还有许世馨这个幸运成长的女儿,作为他心灵的慰藉。正因为他年至耄耋,仅养育了许世馨这一个晚年女儿,因此对她宠爱有加。 然而,现在看来,他所钟爱的女儿,很可能就是那个暗中操纵,企图断绝他后嗣的罪魁祸首! 许太傅眼神阴鸷,紧紧攥住章氏的衣袖,语气冷硬地质问:“章氏,你究竟知道多少?若不如实招认,我立刻废黜你的地位,让你带着许世馨那个妖孽坏种离开许家,以免玷污我许家百年的清誉!” 章氏被许太傅威胁休妻的话惊得心惊胆战,她已是祖母之年,若再被休弃,简直生不如死。 她急忙抓住许太傅的衣袖,泪眼婆娑地解释:“官人,你听我一言。我确实不知世馨竟然会用巫蛊之术害人。你那些小妾和庶出子女们的离世,我原以为是被邪恶之物附身。世馨曾说她们会遭遇不幸,我只当她年幼无知,或许只是看到了一些不祥之物。” “你为何早不揭露真相?若早日发现这孽障养蛊害人的勾当,我定会大义灭亲,及早除去祸根,何至于酿成今日之祸!”许太傅愤然挥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辣。 …… 元宵佳宴匆匆落下帷幕,而苗疆的诡异蛊虫悄然流入西魏宫廷之际,仿佛一道无形的阴霾,悄然弥漫在众人心头。 无人愿意步许氏的后尘,不明所以地中了蛊毒,忍受长达十年的头痛折磨。 第1章 真千金的心声 永定侯府。 细雨如丝,轻轻敲打着碧纱窗外,而荣禧堂内,熊熊燃烧的银霜炭也无法驱散春日的阵阵寒意。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神色凛然,突然间,她举起手中的乌金釉玉盏,狠狠地朝跪伏在下方的江颂宜一砸。 那玉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时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 老夫人目光如炬,怒视着江颂宜,拍案而起:“颂宜,你可知你犯下了何等罪行?你竟敢对玉窈下手,将她推入冰湖,你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夺取玉窈的婚约,成为四皇子妃吗?你错了,你这样的心肠,不配站在任何人身边!” “你和玉窈自小被廖氏故意抱错,互换了身份。你固然是江家的嫡长女,却也不能对玉窈心生怨恨,企图占有她的婚约,甚至想要害死她!毕竟,这一切并非玉窈的过错!” 就在这时,老夫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莫名其妙的声音: 【侯府全员抄斩时,江玉窈不是拿老夫人当挡箭牌逃走了么?】 老夫人脸色瞬间惨白,目光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只见左右两排侍女们依旧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紧抿着唇,努力镇定自己,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老夫人缓缓坐下,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暗自思忖:“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为何只有我能听到?抄斩?挡箭牌?这都是什么鬼?” 老夫人眼神复杂地看向江玉窈,只见她依旧温婉知礼,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刚才的声音一无所知。 江玉窈并非侯府血脉,但自幼被她养在膝下,传授她礼仪、诗词,教她如何管理府中事务,祖孙俩感情十分深厚,怎可能弃她而逃? 更何况,永定侯府满门忠烈,深受皇帝器重,又怎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尽管寒意侵袭,江玉窈依旧咬紧牙关,强撑着颤抖不止的身子,道:“祖母,姐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冲动,求祖母宽恕。” 老夫人回过神来,满脸心疼地看着江玉窈,道:“傻孩子,江颂宜如此心狠手辣,将你推入冰冷的湖中,险些要了你的命,你却为她求情?” 江玉窈心中冷笑,面上却娇柔柔道:“祖母,姐姐自小流落乡野,吃尽了苦头,认回府中后,见到我过得比她好,心中自然会有些不平衡。对我发泄怨气,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胡扯!” 就在此刻,有个身姿挺拔、英武俊美的青年男人款步踏入荣禧堂,正是四皇子辛夷子固。 他身着一身墨绿色朝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面色阴沉,令人不敢直视。 侍女们纷纷屈膝行礼,老夫人也起身相迎,笑容满面道:“四皇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侯府蓬荜生辉啊。” 辛夷子固微微点头,语气淡然:“老夫人,我是来看玉窈的。” 说着,他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颂宜,语气冷冽:“江颂宜蓄意谋害玉窈,杀无赦!” 老夫人面露难色,轻叹一声:“殿下,江颂宜毕竟是我们江家的女儿……” 辛夷子固瞪着老夫人:“老夫人,玉窈是我的未婚妻,她受到欺负,就是对我辛夷子固的侮辱。我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又有何面目见人?” 老夫人被他言语中的冷意所震慑,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殿下,您说的极是。江颂宜的行为确实过分,我会将江颂宜逐出侯府,赶往京郊别庄,从此断绝关系,而玉窈仍是永定侯府的嫡千金!” 老夫人此言一出,便有两个粗使婆子去拉江颂宜。 江颂宜后知后觉,她竟然奇迹般地重生了! 她重回命运多舛的一年,那一年,侯府惨遭抄家,无人生还。 前世,她与江玉窈同在古寺降生,江玉窈的生母廖氏故意将两人掉包。 江玉窈成为永定侯府千金小姐,而她,却沦为歌姬之女。 有一日,她无意间偷听了廖氏与养兄的私语,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于是悄无声息地摸走了儿时佩戴的长命锁作为信物,重返侯府认祖归宗。 然而,她倾尽所有,为亲人呕心沥血,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冷漠与嫌厌,反而对江玉窈宠溺无度,并联手隐瞒她的真实身份,使得她顺利成为了四皇子妃。 可悲的是,直到她被江玉窈陷害至死,化作孤魂野鬼,江玉窈与生父护国公共谋,导致永定侯府被暗中屠戮,其真实嘴脸才暴露无遗,江家人方才悔不当初。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她的遗体被悬挂于城门之上,任由寒风侵袭,最终化作枯骨,残酷的事实凝结成了永恒的痛。 意识回笼,江颂宜猛地挣开婆子的手,她的眼神坚定而冷厉,仿佛一柄锋利的剑,直指老夫人。 婆子们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江颂宜嘲讽一笑,目光扫过老夫人,声音虽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祖母,不用您动手,我宁愿去别庄,也不愿在这污浊之地多待一刻。”江颂宜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和决绝。 老夫人脸色铁青,紧盯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她没想到江颂宜竟敢如此公然地顶撞她,而接下来的一道心声所透露出的信息让她心中更是一震: 【尊敬的祖母还有三位哥哥呀,待到你们如同前世一般,被江玉窈及其生父护国公的诡计陷害,背负莫须有的谋反罪,不幸满门惨死后,我必将为你们讨回公道。届时,我将化身为忠臣的后裔,纵然无法承袭爵位,亦能荣获皇室封号,不是郡主,也是县主,风光无限。倒也不错嘛,嘿嘿——】 老夫人闻言,脸色变得苍白,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并未产生幻听,她刚才听到的,正是江颂宜的心声! 江颂宜知道上辈子的事情? 但,江玉窈是杏花村里廖寡妇的女儿,她的生父为何与护国公扯上了关系? 毕竟,护国公与女儿江姝早就成亲多年了! 老夫人如闻天方夜谭,但内心又隐隐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考量:或许,是先祖们早已预见到了侯府即将大祸临头,因此借助颂宜的心声发出警示? 一念及此,她立马命令身边的婆子们:“速速拦截江颂宜!” 第2章 不谙水性? 江颂宜透过窗棂外的雨帘,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身凝视着老夫人那沧桑的面容。 江玉窈亦洞察到老夫人内心的焦虑,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忧愁:“祖母,颂宜姐姐并非有意将我推进湖中,她曾是侯府的明珠,却饱受漂泊之苦,这些年来已承受了无尽的艰辛,您断不能将她逐出侯府。” 旁边的辛夷子固则是将双袖交叠,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她若要走,便随她去,留在侯府只会为永定侯的名声抹黑!老夫人何必多此一举?” 辛夷子固心中暗忖,江颂宜如此沉迷于浮华,怎么可能放弃侯府千金的尊贵身份,她此刻提出离开侯府,无非是在上演一出虚情假意的戏码! 依照江玉窈的打算,她以退为进,必能激起祖母的怒火,坚决地将江颂宜逐出门户。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老夫人竟然顺水推舟,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绝:“四皇子,玉窈所言极是。既然玉窈为你求情,江颂宜,我决定罚你在寿堂后院的佛堂中,静心抄录经文,以反省自身!” 老夫人这话,掷地有声。 江玉窈的面色略带几分尴尬,心中暗忖,抄佛经?倒不如将江颂宜赶到别庄去,以免在此惹人厌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的辛夷子固,渴望他能够挺身而出,劝阻老夫人。 可是,辛夷子固一心考虑如何为江玉窈讨公道,又不愿拂逆她的表面意愿,于是跟着附和道:“玉窈果然心地至纯。” 江颂宜听了这话,不禁冷哼一声。 前世,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形,江玉窈在四皇子和府中仆从面前,不慎跌入湖中,却反咬一口,诬蔑是江颂宜故意推的她。 老夫人愤怒至极,无论江颂宜如何辩解,都坚决要将她送往京郊的庄子上软禁。 原本与她有着婚约的四皇子也一个劲地袒护江玉窈。 直到生母许氏拖着病弱之躯亲自求情,才让老夫人和四皇子暂时息怒,可即便如此,江颂宜仍被罚跪祠堂一整宿。 这一世,她已无意再费心解释,任由误会延续,那些所谓的亲人,她已不再放在心上! 不过,有仇有怨还是要报的…… 老夫人房里的甄嬷嬷走到江颂宜面前:“大姑娘,请随我走。” 江颂宜却在这一刻突然发力,随后一个敏捷的跨步,紧紧抓着江玉窈的胳膊,将她强硬地往外拉去。 荣禧堂内,众人无不为之骇然。 辛夷子固眉头紧蹙,语气冷冽:“江颂宜,你究竟要将玉窈带往何方?” 江玉窈本人也惊诧莫名,她拼命挣扎,但长久深居简出,她的力量又岂能敌得过从小锻炼的江颂宜?不得不任由江颂宜将她连拖带拽地带离。 “颂宜姐姐,你这是想作甚?” “作甚?就像你自己期待的那样啊。” 说着,江颂宜一路将她拖到了庭院中的锦鲤池畔,毫不犹豫一脚将她踹入池中。 “砰!”江玉窈砸入池水,炸开一大朵水花,宛如破碎的珍珠洒落一地。 紧随其后匆匆赶来的老夫人、辛夷子固以及一群下人们,集体愣在原地,错愕不已。 老夫人怒目圆睁,声色俱厉:“江颂宜,你这是做什么?” 辛夷子固愈发火冒三丈,“死性不改!老夫人,我看不如立刻将这蛇蝎妇人逐出侯府!” 江颂宜却只是双手环胸,默不作声。 【江玉窈故意跳入湖中,借此诬陷我,这黑锅无论如何都要落在我的头上,那我索性就成全她,将她推入水里好了。】 老夫人望着江颂宜,听到这道心声,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难道,江颂宜真是无辜的? 【哎呀,江玉窈先前落水时的情景,宛如一朵即将被波涛吞噬的脆弱莲花,她偏偏要等到四皇子挺身而出,跃入湖中施以援手。众人都觉得她不谙水性,难以自救呢。】 【每次有人质疑,江玉窈那位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婢总是辩解,二小姐自幼不习水性,一旦跌入湖中,便有可能遭遇不幸,没有理由故意诬陷我。】 【敢情所谓的诬陷,不过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冷水沐浴的戏码啊。】 老夫人闻言大惊,此刻才转眼望向锦鲤池,那些下人们均不谙水性,正手忙脚乱地挥舞着竹竿,试图救江玉窈上岸。 辛夷子固正准备跳入池中施救,却意外地发现,江玉窈竟然已经本能地像小狗般地在水中扑腾,终于挣扎到了池边,喘着粗气,这一幕让他当场愣住。 等下,玉窈明明是不谙水性的啊! 细雨如丝,轻轻飘洒在屋檐下,带来了一丝料峭。 老夫人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浑身湿透的江玉窈,见她强撑着爬上岸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十五年前,幼女江姝出嫁,她的心中满是牵挂与不舍。凑巧此时,长媳许氏产下女婴后身体亏损,于是她决定将玉窈带到荣禧堂亲自抚育。 岁月如梭,她亲眼见证了玉窈的成长,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不知何时已掌握了游泳的技能。 江玉窈全身被水浸透,丫鬟们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裹在披风中,引导她回到亭下。 她泪眼婆娑,看着老夫人,带着一丝哽咽轻唤:“祖母……” 老夫人却似乎有些淡漠,轻声质问道:“玉窈,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江玉窈心中大惊,心虚地别过脸去,试图避开老夫人锐利的目光,“我……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颂宜姐姐多次将我推进水中,挣扎惯了就自然而然学会了。” 辛夷子固也尽量让自己相信江玉窈的这番说辞,“没错,玉窈自幼聪颖过人,学习新知识自然更为迅速。” 江颂宜不屑地撇了撇嘴:“瞎扯!我哪里用手推过,都是用脚踢的好!” “江颂宜!”老夫人眼神中闪过簇簇怒火,仿佛下一瞬就能将江颂宜烧成骷髅。 老夫人正欲严厉处置,却再次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聪颖过人?放屁!还不是因为她那出生于江南水乡的生母廖氏所传授,若非学会了游泳,她怎敢贸然跃入湖中对我栽赃诬陷?老夫人您未曾察觉的细节可谓多如繁星,您以为江玉窈每月十五前往荣恩寺,果真是去替您祈福么?】 第3章 东陵质子岳清扬 【实际上,她是与廖氏暗中勾结,图谋如何害死永定侯府全家!她早就发现自己并非永定侯府的正室之女,而是护国公的私生女,意图借助侯府之力为自己铺设锦绣前途。然而,这一切我都不会透露分毫,且看你们将来如何自食恶果,哼哼。】 老夫人此刻被愤怒冲昏头脑,险些厥了过去。 但她仍极力保持冷静,细想之下,才惊讶地发现自打玉窈九岁起,她的确每逢十五便前往荣恩寺,说是替她祈祷,风雨无阻。 不仅如此,她还会在那里住上几日。 如果玉窈真的每次都背着她与廖氏秘密会面,如果廖氏真是护国公偷偷包养的小情人的话…… 细思极恐。 老夫人瞬间感到被欺骗的愤恨,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惊恐。 不!这绝不可能! 侯府全家待玉窈如同掌上明珠,无比疼爱,她又怎会恩将仇报? 她刚要当场否定江颂宜的指控,然而突然想起不久之后便是十五日,到时她让人悄悄跟踪玉窈,就能洗清玉窈的嫌疑了。 江玉窈暗自庆幸老夫人被江颂宜的言行激怒至无言以对,嘴里却假惺惺地劝道:“祖母万不可因我而损害贵体,颂宜姐姐此举或许只是一时鲁莽,未必是她的真实意图啊。” “玉窈,你的心地实在仁慈,江颂宜正是因为你的心软,才敢一次又一次地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温子固对江颂宜的所作所为越发感到愤慨,眉头紧蹙,目光如刀,正准备劝说老夫人务必严惩江颂宜。 老夫人此刻对江颂宜的情感纷繁复杂,她尚未彻底明了江颂宜内心所想,因此并不愿意将她逐出侯府。只好顺着话头缓缓说道:“江颂宜,玉窈宽容大量,我就不对你施行重罚了。来人啊,把大姑娘带回惊鸿苑,没我的命令不得让她私自外出半步!” 江玉窈诧异之余,微微垂下眼帘,悄悄地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心中暗自冷笑。 正如母亲所言,冒牌货终究难以与正主相比! 她不能有丝毫心慈手软,一定要为自己谋取一番光明未来。国公府的正室千金身份,毕竟比侯府室女儿更为显赫! 江颂宜同样感到惊诧,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行为已经放肆到足以被老夫人逐出侯府,却未料到老夫人会如此宽宏。 她轻盈地转过身,如同蝴蝶般翩翩离去。 而老夫人与四皇子关心的询问不绝于耳,他们唯恐江玉窈二度落水会感染上风寒。 江颂宜视若罔闻,她的眼神中再无从前的那份纠结与挣扎,只剩下一片深邃的平静。 …… 江颂宜手执油纸伞,缓缓穿过抄手游廊,耳畔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声响,于是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向墙角那株苍老而盛开的梨花树。 梨花在春日的阳光下,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缓缓展开画卷。枝头上的梨花,如雪般纯净,层层叠叠,竞相绽放。 在树旁,一名身着深黑色衣服、身形瘦削的少年被家丁粗鲁地踢倒在地,撞击之下,梨花花瓣宛若飞雪般纷纷落下。 家丁们随之发出放肆的笑声。 “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王子罢了!你们东陵已经被我们侯爷驱逐至雁门关之外,你一个质子,还敢妄自尊大,把自己当成什么显赫的皇孙贵族?” 其中一个三角眼扫帚眉的家丁咬着一口馒头,脚下的鞋底重重踩在少年手心,嘲讽地说:“岳清扬,你要是肯帮我洗鞋,我就赏你半个馒头如何?你可美哟奥痴心妄想,以为大姑娘会帮你做主,她将二姑娘推进冰湖,老夫人正打算将她赶到京郊别庄去,哪还管顾得了你。” 就在此刻,另一个家丁忽然扯了扯那三角眼家丁的衣袖,目光斜视,示意道:“大姑娘来了。” 三角眼家丁回头,看到江颂宜站在那里,惊慌失措,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谄笑:“给大姑娘请安了,我们只是在和岳清扬殿下嬉戏呐,您别当真。” 江颂宜缓步上前,低头凝视着倚靠在梨花树上的岳清扬。 他身形修长而消瘦,乌黑的发丝随意散落,面容苍白中透出一抹病态的冷意,宛如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他手按着方才遭受重创的胸膛,痛苦之情隐而不显,却依旧抬眼询问:“大姑娘,听闻您刚才推二小姐落水,导致老夫人对您施加惩罚,不知是否安康?” 江颂宜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许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讥诮。 岳清扬难道不是想探听江玉窈的安危吗? 前世,她真是愚昧至极,竟会误以为她与岳清扬同是天涯沦落人,因而对他关怀备至,给予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岳清扬内心深处始终将她视为仇敌,仅仅是一颗棋子而已,倒是对日常欺负他的江玉窈情有独钟。 真是够贱! 甚至在逃离东陵之际,还背叛了她,与江玉窈共串通,诬陷她私自释放敌国质子,最终导致她被永定侯斩首示众,惨状令人不忍卒视。 岳清扬重返东陵之后,挥师奋战,成功击溃了西晋的坚固防御。就在江玉窈与四皇子温子固共结连理的喜庆日子里,她竟然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抢亲闹剧。 至于江颂宜,她的遗体被悬挂于城门之上,曝晒三日,成为最卑微的牺牲品。 而如今,上辈子曾领兵横扫西晋、性情残暴的东陵帝,却卑躬屈膝,匍匐在她的脚下,恳求她的怜悯。 面对这样的境况,她该如何抉择? 趁此机会极力巴结岳清扬,依附于他的权势,委曲求全,以图将来能够顶替江玉窈,成为东陵皇妃? 胡说八道! 区区东陵皇妃,她压根就不稀罕好嘛! 岳清扬骤然察觉有一股寒意从头顶传来,环顾左右,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带着几分迷茫的目光望着江颂宜,却只见她笑靥如花,娇媚动人。 “我自是安然无恙。毕竟,我才是真正的侯府血脉,尽管我曾经屡次三番被江玉窈这个贱人泼脏水,即便我当着祖母的面,将江玉窈推入几丈深的冰湖,祖母她老人家还不是照样对我宠溺有加,不曾对我施以半点惩罚么?” 岳清扬闻言,目瞪口呆:“大姑娘今日又将二姑娘推进了冰湖?”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第4章 廖芊芊 江颂宜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瞬间掠过的凶狠之光,嘴角轻轻上扬,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没错,岳清扬,江玉窈不是屡次对你施加欺凌吗?她曾将雪球偷偷塞进你的衣领,让你染上风寒,甚至让你头顶桃子充当靶子,导致你肩头遭受箭伤。我这些举动,不过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岳清扬微微低头,掩饰住眼中的凶芒,嗓音低沉而柔和:“感激大姑娘的关爱。二小姐与我之间,不过是互相嬉戏,我不愿意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受到损害。” 江颂宜嘴角微勾,目光掠过跪着的几个家仆,若有所悟地说道:“敢情,你们之间的嬉戏竟是如此热闹。那也就是说,你与这些家仆的玩耍果真是颇为投入了。既如此,我就先行离去,不再对你们施加惩罚,省得扰了你们的兴致。” 家仆如同获得特赦,纷纷恭敬地道:“大姑娘明察秋毫,我等恭送大姑娘。” 岳清扬诧异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江颂宜,心中波涛汹涌。 在江颂宜踏上归途,返回惊鸿苑的悠长小径上,岳清扬特意上演了一出令人动容的苦肉计。 他原打算借助江颂宜的力量,解决这几个烦人的家伙,同时暗度陈仓,将他的人安插到自己身边。谁料,江颂宜这个愣头青竟然对他们网开一面,当起了睁眼瞎。 那些家仆差点因为他被江颂宜惩罚,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打算将满腔怒火倾泻到岳清扬的头上。 岳清扬急忙大声求救:“大姑娘!” 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仿佛飘雪一般,江颂宜在细雨中打着伞,回首一瞥,她的眉眼清澈而纯净,美得让人心悸,同时也让岳清扬心中涌起了一股意图破坏的欲望。 “怎么了?” “没……” 岳清扬低下了头,宽大的衣袖从手臂上滑落,露出了交错杂乱的鞭痕,令人心生怜悯。 但是,江颂宜那双琉璃眸子只随意地撇了一眼便淡定离去,“欸,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岳清扬手臂上划开的伤口还暴露在半空,他愣在原地,不禁怀疑地审视着自己手臂上那般醒目的伤口。 难道,自己的伤口割得太浅了么? 待江颂宜的背影彻底消失,那些家仆顿时现出真面目,发疯一般地冲上去围殴岳清扬,拳头如雨点般向他身上各个部位砸下。 “还企图向大小姐投诉?想要惩戒老子?” “哼,不过是个卑劣的混账东西!” 岳清扬的拳头紧握,青筋如同蚯蚓般在手腕上暴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但一想到目前的局势,却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侯府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受到永定侯的严密监控,任何想要实施的心机,唯有通过江颂宜方能避开猜忌。 然而江颂宜…… 想到江颂宜今日的诡异之举,岳清扬的眼中闪过一抹更加阴沉的光芒。 …… 惊鸿苑位于永定侯府的西南角落,修长的湘竹随风摇曳,营造出一片宁静而幽深的氛围。 江颂宜曾对这片冷清偏远之地嗤之以鼻,但现在,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些许与师父隐居山林时的宁静与淡泊。 前世,她死后被悬挂在城墙上,魂魄也一直被囚禁在肉身内,师父出现之后,她的灵魂总算被释放出来。 师父告诉她,自己与他缘分匪浅,便领着她修炼各种玄学。就在她准备重塑肉身时,竟突然回到了永定侯府。 回忆起那位气质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江颂宜总会感到一丝失落,不知道在这辈子能否还有机会碰到师父呢? 就在这时。 “江颂宜,是你回来了吗?” 江颂宜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斑斓、犹如孔雀般花里胡哨的少女手中托着丰盛的食物踏入屋内。 她一边紧握着油光锃亮的鸡腿大快朵颐,手指上沾满了鸡油,嘴里吃得只剩几缕肉丝时,一边还不忘将鸡腿在江颂宜眼前晃:“颂宜,快尝尝,这侯府的鸡肉烹制得远胜我们村里的家常口味,万一你日后被发配到京郊的别庄,估计就再难尝到如此美味了。” 江颂宜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藏匿的微妙嘲讽,微微转头,语气凌冽道:“芊芊,你自己吃。与你同行让我深感愧疚,毕竟江玉窈才是你的亲表姐,假如当初是她将你赎回,那么在未央苑,无论是什么样的美味,你都可以尽情享用,又怎会像现在这样,连热气腾腾的饭菜都难得一见……” 廖芊芊闻言,顿时发现手中的鸡腿变得索然无味,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甘与好奇地问道:“在未央苑,究竟还有什么独特的美食呢?” 江颂宜轻轻摇头,满脸无奈:“我也不甚明了,芊芊,你心里自然清楚,我过的日子根本比不得玉窈。但是呢,你尽可安心,即便我被驱逐到别庄,我也会将你带在身边,哪怕只剩下一口猪食,我也会分你一半。老夫人她们素来对我冷眼相待,唯你,是我最后的依靠。” 廖芊芊魂不守舍,心中一直盘算着如何巧妙地将江颂宜甩掉,转而投入江玉窈的怀抱,享尽荣华富贵。 她才不愿意陪江颂宜受苦呢! “芊芊?” “颂宜,我腹中有些不适,要方便一下。” 廖芊芊随便编了个理由,一溜烟地逃跑了。 江颂宜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溜之大吉的身影,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廖芊芊是廖氏的侄女,与江颂宜算是发小,平日里总形影不离的。 然而,廖氏的弟弟沉迷赌博,为了凑赌资,竟狠心把廖芊芊卖入青楼。 那时,江颂宜才准备认祖归宗,见不得廖芊芊沦落风尘,便自掏腰包把她赎了出来,一起带到侯府。 虽然廖芊芊表面上是她的侍女,可江颂宜对她如同亲生姐妹,与她同食共寝,还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桩美满的姻缘。 然而前世,廖芊芊却屡次三番地助纣为虐,与江玉窈串通一气,各种诬陷江颂宜。 惊鸿苑中的侍女寥寥无几,除了廖芊芊,仅剩几名府中派遣的粗使丫头。 江颂宜懒得在永定侯府停留太长久,因此也尽量避免与她们有什么交集,以免将来侯府被抄斩祸时,心慈手软,无法割舍感情。 第5章 赌博的二哥 江颂宜沉浸在过去种种回忆之中,忽然,一段尘封的往事浮现在脑海。 前世,她误打误撞闯入了幽暗的鬼市,在一片森然的尸骨旁边,意外地捡到了一块神秘的令牌。 那块令牌拥有调动西晋疆域内最庞大商号——盛丰的神奇力量。 她灵机一动,决定将这块令牌献给温子固,只盼借此赢得他的青睐。 尽管温子固对她心生厌烦,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那块令牌。凭借这块令牌,他积累了巨额财富,广结良缘,结党营私。 正是这块令牌,在温子固后来篡位登基的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今生今世,江颂宜心想,如此珍贵的宝物,当然要自个儿留着更为稳妥。 …… 傍晚时分,夕阳如金铸就,将永定侯府的高墙映照得熠熠生辉。 江颂宜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身姿矫健,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门,来到了围墙边上。 她望着那高耸的墙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纵身一跃,轻车熟路地翻墙而出。 城北的街道熙熙攘攘,江颂宜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尽量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夜幕渐渐降临,她加快了步伐,朝着鬼市的方向走去。 鬼市位于城北最繁华的地段,四周巷弄曲折,易进难出。 江颂宜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穿梭在狭窄的巷子里,心中却不禁想起了那个让她差点陷入险境的天官节。 那时,她正值豆蔻年华,对未来充满好奇。天官节那日,她偷偷跟着丫鬟出了侯府,想要一睹京城的风采。 却不料,误打误撞地闯入鬼市,那是一个充满诡异与神秘的地方,江颂宜至今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遇到了盛丰令,她恐怕永远都无法离开那个地方! 江颂宜依照前世的记忆,沿着九龙街独自往北走着,不经意间来到了一家赌坊门口。 忽然,她听到有人喊:“江二少爷!”她心中一动,探头一瞧,立刻分辨出赌桌前的那个少年正是二哥江柏川。 江颂宜悄悄推开赌坊的门,只见一片喧嚣之中,江柏川正坐在一张赌桌前,风流潇洒,面若桃花。 他手中的赌筹翻飞,一会儿押大,一会儿押小,似乎正沉浸在赌博的之中。 赌坊里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围在江柏川身边,争相献媚。其中一个少年道:“江二少爷,您今天的运气真好,连赢几把。” 江柏川微微一笑:“运气而已,运气而已。” 江二少爷,您这手气,能不能借我们一点?” 江柏川哈哈一笑:“借手气可不行,不过我可以教你们几招。” “江二少爷,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您是怎么每次都能赢的?” 江柏川拿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很简单,赌博嘛,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心态好,运气自然就好。” 纨绔子弟们纷纷点头,一脸的崇敬。 江颂宜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冷笑连连。 此时,江柏川又赢了一局,纨绔子弟们纷纷欢呼喝彩,掌声雷动。 “江二少爷,您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才能像您一样赌博赢钱?” 江柏川一笑,“你先说说,你赌博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那人想了想,说:“我想赢钱,想证明自己。” 江柏川摇了摇头:“错了,你心里只想着赢钱,反而会输。赌博的时候,要心如止水,不能被欲望所左右。” 另一个华服少年紧接着插嘴道:“那我们怎么才能心如止水呢?” 江柏川看着他:“这就要看你们的修行了。赌博赢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们要慢慢修炼,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纨绔子弟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江柏川的意思。 就在这时,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突然凑上来道:“江二少爷,您府里刚接回的妹妹,叫什么江颂宜来着,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你赢了这么多钱,可想过要如何讨好她?” 见那些纨绔子弟们提起“江颂宜”的名字,江柏川登时冷哼一声,轻蔑地道:“她根本就不配当我妹妹,永定侯府的真正千金大小姐,只有我的二妹妹江玉窈。” 众纨绔子弟纷纷点头附和,其中一个名叫赵成的年轻人道:“江柏川,你说的没错。江颂宜那个野蛮粗俗的女子,根本配不上永定侯府的名头。听说,她不久前又将江玉窈推入冰湖,实在令人气愤。” 江柏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握紧了拳头:“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我要回府去,为我的二妹妹撑腰。” 赵成等人急忙劝阻道:“江柏川,你先别急。我们在这里帮你想办法。你如今刚刚赢了这一局,何不再赌一场,赢更多银两给江玉窈买礼物,哄她开心呢?” 江柏川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那就再赌一场。但我要提醒你们,这赌坊里的陷阱重重,你们可要小心。” 众人齐声应道:“放心,江二少爷,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 于是,江柏川与纨绔子弟们重新回到了赌桌前。 赌坊的气氛热烈,人们吆喝着,欢笑着,仿佛这里就是个人间天堂。 江柏川坐在赌桌前,神情严肃。 江颂宜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双臂交抱,目光如冰,冷眼看着江柏川沉迷于赌博的举动。他的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心中暗自嘲讽: 【你就接着下注,真以为自己是赌界神话?呵呵,下一轮,庄家定会让你将赢得的财物悉数归还,赔个干净。】 原本意气风发的江柏川,犹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兴头瞬间熄灭。 周围的人群中,大多数人对他溜须拍马,谄媚不已,还从未有人敢公然打击他的兴致。 那句话音,带着明显的女性细腻,然而江柏川环顾四周,却只见一群糙老爷们,并无女子身影! 何况,他仔细观察那些围在身边的人,无不称赞他的手气奇佳,谁敢对他有半句微词? 应该,这只是他的错觉罢! 江柏川回过神,脸色变得轻松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连赢了好几把,正是赌场得意的时候,在那些纨绔子弟的怂恿下,这一局,江柏川一咬牙,将所有赌注都押上。 江柏川一脸得意地将所有的赌注推向前方的赌桌,筹码堆砌如山,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身旁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围了上来,兴奋地议论着。 第6章 出老千 “二少爷,这一局您可真是大手笔啊!”其中一个穿着锦缎的少年笑道,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江柏川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自信:“没错,今日我要一次性解决这场赌局,让所有人见识一下永定侯府二少爷的手段。” 然而,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骰子摇出了结果,江柏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一次性输掉了所有的赌注,连最后的底牌也被一扫而空。 “哎呀,二少爷,这可真是意外啊!”一个纨绔子弟故作惊讶地叫道,眼中却难掩幸灾乐祸之意。 江柏川强颜欢笑,试图掩饰心中的失落:“不过是输了一场赌局,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江柏川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气馁。” 另一个纨绔子弟拍了拍江柏川的肩膀,鼓励道:“二少爷,您别灰心,赌博嘛,总有输赢。我们相信您的实力,一定能赢回来。” 江柏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错,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于是,江柏川再次坐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赌局。然而,好运并未降临在他身上,他接连输掉了几局,赌注越来越少。 “二少爷,您看,这局要是再输,可就真的危险了。”一个纨绔子弟担忧地看着江柏川。 江柏川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放心,我江柏川岂能让这些小事击败。这一局,我一定要赢。”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江柏川再次输掉了赌局,他不禁感到一阵绝望,瘫倒在椅子上。 就在这个瞬间,江柏川的耳边再次回荡起那熟悉而尖锐的嗓音,仿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他们布下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诱骗你,你以为今天还能侥幸取胜?那个庄家将牌藏于袖中,趁你稍有分神便施展作弊手段,如此明显的伎俩都未曾察觉,真是咎由自取,输得倾家荡产也是活该。】 江颂宜撂下这句心声,毅然转身离去。 她将江柏川视为同胞手足,不厌其烦地劝诫他要戒除赌博的恶习,然而他却不领情,反而觉得她远不如江玉窈那般懂事乖巧。 这一世,她决定不再多费口舌,任其深陷泥潭,自生自灭。 江柏川听到江颂宜的话,顿时目瞪口呆。 江柏川心生疑窦,眉头一耸,当即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庄家的手。他的眼神如利剑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庄家的脸,仿佛要看透他内心的狡猾。 庄家被江柏川的突然举动惊得面色一变,想要挣扎,却发现江柏川的手如同铁箍一般,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故作镇定地说道:“江兄,这是何意?莫非是输急了,想要找借口砸场不成?” 江柏川冷冷地望着他,语气坚定:“我江柏川从不做无理之事,今天在此揭露你的出老千行为,是为了维护赌坊的公平。你刚才的动作太大,骨牌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庄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仍硬着头皮狡辩:“江二公子误会了,这骨牌可能是我不小心碰掉的。我可是赌坊里有名的赌技高手,怎么可能做出出老千这种事?” 赌坊中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众人纷纷围过来,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江柏川挥手示意手下砸场,声音冷冽:“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想狡辩?今日我非但要揭露你的罪行,还要让你付出代价。” 庄家见状,慌乱地挣扎起来,企图逃脱江柏川的掌控。然而,江柏川的手却越来越紧,让他动弹不得。庄家咬紧牙关,怒视着江柏川:“江二公子,你敢动我,赌坊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江柏川冷笑一声,目光如炬:“你以为赌坊里的人都是你的帮凶吗?错了,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被你这种败类欺骗。今天,我要替天行道,为赌坊除害。” 这时,赌坊的老板走了过来,看着这场风波,眉头紧皱。他深知江柏川的势力,也知道庄家的底细。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决定站在江柏川这边。 “江二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赌坊老板问道。 江柏川点头:“千真万确。我可以当众试验,证明他的出老千行为。” 赌坊老板沉吟片刻,然后对庄家说:“既然如此,你便当众试验一下,证明你的清白。若是你真的没有出老千,那么江柏川愿意向你道歉。” 庄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心想,只要自己操作得当,一定能让江柏川无言以对。 试验开始了,江柏川和庄家分别坐在赌桌的两端。庄家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骨牌,尽量不露出破绽。然而,江柏川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庄家以为已经稳操胜券时,江柏川突然指出:“你的袖子里还有一张骨牌,刚才你故意掉落一张,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 庄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柏川,没想到自己的计谋竟然被识破。他无奈地承认:“江二公子,你赢了。我确实出老千了。” 赌坊中响起一片惊叹声,众人纷纷指责庄家。江柏川则挥手示意手下砸场,对庄家说:“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今日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庄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只能低头认罪。 …… 另一边。 江颂宜披上幂篱,眉尖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月光如水,洒在她的身上,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笛声,她踏入了那条狭窄的胡同。 胡同里黑漆漆的,两旁的房屋破旧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塌。江颂宜小心翼翼地走着,她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她来到了一扇暗门前。暗门紧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得十分陈旧。江颂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暗门。 门后的世界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灯火通明,没有繁华喧嚣,只有一片昏暗的鬼市。鬼市中的人们都穿着幂篱,默默地交易着,没有吆喝声,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江颂宜紧张地环顾四周,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了前世在天官节时误入鬼市的经历,那时的她也被盯上了,差一点就陷入了险境。 但,她知道,这次不能退缩。 第7章 尸体活过来了 江颂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想起了前世在废弃酒窖中的躲藏,那时的她无助而又绝望。但这一次,她不能再躲藏了。 江颂宜微微挺直了脊背,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开始寻找那个废弃的酒窖,前世,就是在那里躲过了一劫。 穿梭在鬼市中,人们的目光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终于,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酒窖。 酒窖位于一片幽暗的角落,江颂宜凭借着记忆,找到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仿佛随时会吞噬掉一切。 江颂宜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酒窖的门。 酒窖里的空气潮湿而闷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江颂宜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环顾四周,酒窖中空无一人。她找到了一个角落,静静地坐下,身体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心却越来越平静。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这片诡异之地,映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的记忆来,那些关于盛丰令的点点滴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前世在酒窖中发现的尸体,那副雌雄莫辨的美貌,仿佛就在眼前。 江颂宜终于站了起来,点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她紧张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墙壁摸索前行,心中回忆着前世的情景。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具尸体,胸膛上大片血迹,显得格外骇人。 江颂宜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勇敢地靠近了尸体。 火折子的微光下,江颂宜清晰地看到了尸体的脸。那张脸美得雌雄莫辨,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她想起了前世在这具尸体上看到的盛丰令,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悸动。 江颂宜叹了口气,然后端端正正地对着一动不动的尸体鞠了个躬,以示默哀。 她抬起头,目光如冰,盯着尸体,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突然,那只原本冰冷的手,像是触电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江颂宜的身体瞬间僵硬,脸色微变,她低头看向尸体,只见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救我……”尸体微弱的声音,像是游丝一般,飘进江颂宜的耳朵。 江颂宜一愣,她看着尸体,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这个即将死去的人,竟然还有力气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救你?”江颂宜冷冷地问道,她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情感。 尸体艰难地喘息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我是……西厂厂公,我身上有毒,只有你……才能救我。” 西厂厂公顾哲渊? 江颂宜皱起眉头,她看着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身份特殊就救你?”江颂宜冷笑一声,她抽出被尸体抓住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尸体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身份并不重要。但,我有件东西,是你需要的。” 江颂宜的眼睛一亮,她看着尸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你说的是那枚乌金令牌?” 尸体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仍然坚定是的,只要你救我,我会把令牌给你。” 江颂宜看着尸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矛盾。 令牌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但是,救这个人,也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江颂宜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是西厂的厂公顾哲渊?” 顾哲渊扯唇一笑,翘起标志性的兰花指,语音阴柔道:“不错,正是咱家。” 江颂宜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西厂厂公,这可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但既然他已身中剧毒,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她咬了咬牙,决然地道:“好,我救你。但你要记住,西厂欠我这个人情。” 顾哲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放心,只要我活着,必定会让西厂欠你一个人情。” 江颂宜深吸一口气,又指了指他腰间的盛丰令,问道:“你的令牌,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顾哲渊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只要你能救我,我顾哲渊绝不食言。” 江颂宜沉思片刻,最终点头答应:“好,我救你。但你要答应我,救你之后,你必须兑现承诺。” 顾哲渊微微颔首,吃力地道:“一言为定。” “行,你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帮你买药。” 江颂宜内心深处的惊喜久久不能平息。 此事出乎她的意料,她上辈子碰见的那具尸体,竟然是顾哲渊。 西晋帝巧妙地运用西厂与锦衣卫这两大势力,让他们彼此对抗,达到制衡。 上辈子,她曾从四皇子口中得知,西厂厂公顾哲渊神秘失踪后,锦衣卫便成了最强的势力。 凑巧的是,刚刚就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与江玉窈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纠葛,他屡次三番地袒护她,并甘愿成为她手中的利剑。 在这一世,如果她能够拯救顾哲渊于危难之中,江玉窈还能够倚仗锦衣卫横行霸道吗? 没了她所赐予的盛丰令,朝堂之上的局势还能否完全按照四皇子的计划顺利发展? 嘿,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江颂宜在鬼市转了个遍,终于发现了一家规模庞大的药铺。 她紧攥着盛丰令牌,信心满满地走了进去。药铺内灯火通明,香气扑鼻,各种药材堆积如山,琳琅满目。 江颂宜环顾四周,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掌柜正在核对账目,一位年轻药童则在熬制药材。 药铺掌柜抬头看到了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客气地问道:“姑娘,可是来买药的?不知需要什么药材?” 江颂宜微微一笑,取出盛丰令牌,递给掌柜:“我需要解毒的药材,这令牌能否通用?” 掌柜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放回江颂宜手中,恭恭敬敬地说:“原来是盛丰令,这可是贵宾级别的令牌,我们药铺自然通用。请问姑娘需要什么药材,我立刻为您准备。” 第8章 玉佩 江颂宜心中暗喜,忙道:“我需要一味叫做‘九叶还魂草’的药材,还有其他解毒的药材,你们这里有吗?” 掌柜点头哈腰:“有的,有的。九叶还魂草就在那边,我马上让人取来。其他解毒的药材也一应俱全。” 药童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去取药。 江颂宜看着药童忙碌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前世她若知道这令牌的用途,肯定会少吃很多苦头。 不一会儿,药童捧着一个精致的药箱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江颂宜面前。 药箱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材,九叶还魂草的翠绿色映入眼帘。 江颂宜看着药童,微笑道:“辛苦你了,这些药材足够吗?” 药童恭敬地回答:“足够了,姑娘。这些药材可以解毒,也可以滋补身体。您放心使用。” 江颂宜点头,又对掌柜说:“我想让药童煎好这些药材,可以吗?” 掌柜立刻答应:“当然可以,药童,还不快去煎药!” 药童闻言,立刻拿起药箱,转身去了煎药房。 买好了药,江颂宜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盛丰令藏入怀中,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悔恨不已。 上辈子,自己竟对此令牌的妙用一无所知,以至于让它落入了温子固之手,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 江颂宜拿着解药回到地窖时,只见顾哲渊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江颂宜心中一紧,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顾厂公,你醒醒,我回来了,我已经找到了解药。”江颂宜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焦急。 顾哲渊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江颂宜见状,立刻运用灵力,将一股温和的力量输入顾哲渊的体内,试图稳定他的生命体征。 片刻后,顾哲渊的呼吸逐渐平稳,但仍然没有醒来。江颂宜皱了皱眉,轻轻地将解药放在顾哲渊的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他服下。 “顾厂公,你一定要挺住,这解药应该能化解你体内的毒素。”江颂宜一边喂药,一边轻声安慰着顾哲渊。 渐渐地,顾哲渊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不再是那种苍白无血色,而是渐渐恢复了红润。 江颂宜见状,心中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大意,继续用灵力维持着他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顾哲渊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感激。 “姑娘,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顾哲渊的声音微弱,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惊讶。 江颂宜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略通医术,知道一些解毒的法子。顾厂公,你感觉如何?” 顾哲渊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能撑住,只是这药汤味道有些苦涩,倒是让姑娘费心了。” 江颂宜看着顾哲渊那略显苍白的嘴唇,心中不禁有些担忧:“顾厂公,药汤虽然苦涩,但能解毒救命,您还是忍耐一下。对了,您体内的毒素应该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顾哲渊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江颂宜见状,立刻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顾厂公,您没事?要不要我给您准备些热水,让您漱漱口?”江颂宜关切地问道。 顾哲渊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感激的笑意:“没事,只是咳嗽而已。你对我真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颂宜微微一笑,道:“顾厂公言重了,我们既然是朋友,就应该互相扶持。对了,您有没有什么打算?毕竟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养伤。” 顾哲渊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道:“我暂时打算先回到西厂,那里有专门的医官和药物,对我的伤势恢复更有利。只是……” 江颂宜见顾哲渊犹豫不决,便道:“顾厂公,您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我会竭尽所能帮助您。” 顾哲渊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姑娘,我担心的是那些追杀我的人。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继续寻找机会对我下手。” 江颂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顾厂公放心,我会保护您,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顾哲渊点了点头,微笑道:“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顾哲渊从怀里掏出一枚水头十足的玉佩,色泽温润,仿佛凝聚了岁月的精华。 他轻轻递给江颂宜,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江颂宜微微一愣,接过玉佩,只觉入手冰凉,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她抬起头,对顾哲渊笑道:“顾厂公,这玉佩太过贵重,我如何敢收?” 顾哲渊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宠溺:“江姑娘,此玉佩非同小可,它代表了我对你的报答。若你有所求,只需持此玉佩到西厂找我,无论何事,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竭尽全力。” 江颂宜轻轻抚摸着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这份承诺重如泰山,她不能轻易接受。微微沉吟,然后缓缓开口: “顾厂公,我江颂宜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也深知江湖险恶。这玉佩若真如你所言,价值连城,我如何敢轻易接受?若是因此给您带来麻烦,我于心何忍。” 顾哲渊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轻轻拍了拍江颂宜的肩膀,微笑道:“江姑娘,你误会了。这玉佩并非寻常之物,它是我西厂的信物,代表着我的权威。有了它,你在我西厂就如同有了靠山。我只想让你明白,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是孤单一人。” 江颂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这份情谊,她无法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将玉佩收入怀中,然后抬头对顾哲渊说道: “顾厂公,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但愿日后我若有难,能借助这玉佩,得到您的帮助。” 顾哲渊笑了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暖:“江姑娘,你放心,只要这玉佩在,我西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第9章 愿意跟你 廖芊芊唯恐自己会被打发到京郊别庄受苦,一咬牙一跺脚,打算去找江玉窈帮忙。 廖芊芊匆匆穿过几道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了江玉窈居住的听竹轩。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请进”,廖芊芊推门而入。 江玉窈正坐在窗边的红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本《诗经》,见到廖芊芊进来,她不禁轻蔑一笑,放下书,问道:“芊芊,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廖芊芊走进屋内,有些局促不安地道:“表姐,我……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面上仍是维持着微笑道:“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定会尽力帮你。” 廖芊芊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表姐,我……我听说府上打算把我和江颂宜送到庄子上去,吃糠咽菜,我害怕得很,所以想请教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这件事。” 江玉窈脸色微微一变,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芊芊,你可知在这江府中,我们女子的命运皆由不得自己。若是家中的主意已定,要想改变,恐怕并非易事。” 廖芊芊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紧紧抓住江玉窈的衣袖,说:“表姐,您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离开京城,不想过那种苦日子。” 江玉窈看着廖芊芊,心中一阵挣扎,她轻轻拂去廖芊芊的眼泪,缓缓道:“妹妹,你先别急。我教你一个法子,或许能暂缓此事。但你千万记住,在外人面前,不要称呼我为表姐,我不爱听。” 廖芊芊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表……二姑娘,以后我会注意的。” 两人正说着,廖芊芊的目光突然落在江玉窈手中的衣裳上,忍不住赞叹道:“玉窈二姑娘,你的新衣裳真漂亮,我能不能摸摸?” 江玉窈微微一笑,将衣裳脱下来,递给廖芊芊。廖芊芊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衣角,却发现不小心勾起了一个线头,顿时尴尬不已。 江玉窈见状,有些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江玉窈收敛好了情绪,轻轻一笑,道:“芊芊,你看这衣裳,可是祖母亲手定制的。她老人家疼我,特意为我选了这上好的料子,又请了京城最出名的裁缝亲手制作。你说是我的衣裳好看,还是江颂宜的衣裳好看?” 江玉窈故意当着廖芊芊的面展开衣摆,言语间满是卖弄炫耀的意味。她看着廖芊芊眼中闪过的羡慕之色,心中暗自得意。 廖芊芊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看了看江玉窈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心中不禁有些酸楚。然而,她还是强颜欢笑,道:“自然二姑娘的衣裳更好看。二姑娘是府中的小姐,衣裳自然要与众不同。”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轻轻拍了拍廖芊芊的肩膀,道:“芊芊,你真会说话。不过,我告诉你,这衣裳不仅仅是因为好看,更因为它是我祖母的心意。江颂宜虽然也是我祖母的孙女,但她却得不到这样好的待遇。” 廖芊芊闻言,心中不禁一震。她看了看江玉窈,眼中闪一丝羡慕和渴望。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二姑娘,我……我想留在你身边,当你的丫鬟。” 江玉窈一愣,她看着廖芊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没想到廖芊芊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她微微一笑,道:“芊芊,你这是何苦?江颂宜虽然不如我,但她在府中的地位也不低。你跟着她,难道不比跟着我好吗?” 廖芊芊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决,道:“二姑娘,我不管,我就是愿意跟着你,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愿意放弃一切。” 江玉窈看着廖芊芊,心中不禁有些动摇。她想了想,道:“芊芊,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过来服侍我么?” 廖芊芊点头如捣蒜,眼中满是坚定:“是的,二姑娘。我愿意。” 江玉窈看着廖芊芊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窃喜。她轻轻拍了拍廖芊芊的肩膀,道:“好,既然你如此坚决,那我就答应你。不过,你要知道,你二姑娘的卖身契在她手里,如果她离开,你的卖身契也会被收回。到时候,我才能向祖母讨要你。” 廖芊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连忙道:“二姑娘,我知道怎么做了。” 廖芊芊觉得江玉窈话中有话,心下暗暗一品味,便端倪出了江玉窈的意思。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离开听竹轩后,廖芊芊行至后花园小径,耳朵微动,听到丫鬟们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她的脚步一顿,好奇地朝丫鬟们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她们一个个神神秘秘,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轻轻一笑,继续前行。刚走出几步,耳朵里又传来了永昌伯府庶女与园丁私通被惩罚的消息。 她的眼睛一亮,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灵感。 她知道该如何赶走江颂宜了! …… 趁着暮色将至,江颂宜在暮色的掩护下,翻墙回府。 她悄悄地溜进自己的院子,心跳如鼓,却又忍不住嘴角带笑,心中幸灾乐祸地想着二哥江柏川在大闹赌坊的事情。 江柏川正坐在客厅的主位上,脸色阴沉如水,一双利目紧盯着门口。 江颂宜刚一进门,就被他冷冷地叫住了:“江颂宜,你过来。” 江颂宜心头一紧,但她面上却不露声色,慢慢走到江柏川面前,笑嘻嘻地道:“二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柏川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严肃:“你把玉窈推进冰湖,这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江颂宜的笑容一滞,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推玉窈落水了?”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刚想发作,却听见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廖芊芊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裙子,手里捧着一盘点心,笑盈盈地对江柏川道:“二少爷,您回来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尝尝。” 江柏川瞪了一眼廖芊芊,脸色稍缓,但语气依然冷硬:“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廖芊芊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看了江颂宜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江柏川道:“二少爷,我只是想帮帮你。颂宜她……她只是有些嫉妒玉窈,并非故意欺负她。” 第10章 不过是个野种 江颂宜瞪大了眼睛,看着廖芊芊,心中暗骂:这个贱人,竟然敢在二哥面前编排我。 江柏川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冷地看着廖芊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不过是个不上档次的人。” 廖芊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着唇,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强笑着道:“二少爷,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但我只是想帮帮你,我没有别的意思。” 江柏川不再理会她,转过头对江颂宜道:“颂宜,你欺负玉窈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给我好好反省,以后不准再欺负她。” 江颂宜咬着牙,瞪着江柏川:“二哥,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欺负玉窈。” 江柏川冷冷地看着她:“有没有欺负,我心里清楚。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 江颂宜气得脸都绿了,她瞪着江柏川,心中暗暗发誓:江柏川,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 廖芊芊见江颂宜愤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转身对江柏川道:“二少爷,你千万不要生气,颂宜她只是一时冲动,她也不是故意的。” 江柏川望着廖芊芊,眉头越皱越紧,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 廖芊芊满脸堆笑,脚步欢快地走到江柏川面前,自我介绍道:“江二公子,你好,我是廖芊芊,是江颂宜姐姐带回府的朋友,也是玉窈的亲表妹。” 江柏川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上下打量了廖芊芊一番,然后嘲讽道:“江颂宜,你的眼光可真是独到,竟然把这种不上档次的人带回府。” 江颂宜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立刻反驳道:“二哥,你胡说什么?芊芊她是玉窈的亲表妹,我们江府岂能对客人无礼?” 江柏川冷笑一声:“江颂宜,你还不明白吗?这种身份的人,怎么配进入我们江府?” 廖芊芊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她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道:“江二公子,我虽然是穷苦出身,但我也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我与玉窈姐姐情同姐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江柏川瞪大了眼睛,正欲反驳,却被江颂宜打断:“二哥,芊芊她是玉窈的亲表妹,这是事实,你无法改变。而且,她的人品如何,不是你所能评判的。” 江柏川哼了一声,依然带着嘲讽的语气:“亲表妹又如何?我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出息的人。江颂宜,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廖芊芊听着江柏川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小心翼翼地说道:“江二哥,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但我也并非没有优点。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江府客人,不给你添麻烦。” 江柏川瞪了廖芊芊一眼,正要说话,江颂宜却抢先一步:“二哥,你这样说太过分了。芊芊虽然是玉窈的表妹,但她也是杏花村廖氏的女儿。你知道杏花村吗?那里的村民纯朴善良,芊芊也是这样的人。” 江柏川轻蔑地看着江颂宜:“江颂宜,你何必为她辩护?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看看她,哪里像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子?” 廖芊芊脸色发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江柏川没好气地瞪着江颂宜,语含威胁道:“你若再敢多嘴,我定要将你丢回杏花村,让你在那荒僻之地自生自灭!” 江颂宜闻言,却是不屑地一笑,眉眼间透出一抹嘲讽:“二哥,你以为威胁我就能让我害怕吗?你今日在赌场的那副狼狈模样,早已让全城的人笑掉大牙。我若回了杏花村,反而能落得个清静。” 江柏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火中烧。他握紧了拳头,瞪着江颂宜:“江颂宜,你这是在找死!我在赌坊输钱,那是因为我不小心,但你好歹也是江府的小姐,竟然敢抢走妹妹的婚约,你这是在败坏我江家的名声!” 江颂宜轻轻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二哥,你错了。我并未败坏江家的名声,反而是在为江家争光。那婚约本就不该是江玉窈的,她配不上那个人。而我,至少还有资格与他匹配。” 江柏川气得浑身发抖,他逼近江颂宜,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遍!” 江颂宜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江柏川:“我说,那婚约本就不该是江玉窈的。她若真的想要,那就让她自己来抢。不过,我劝她还是死了这条心,她根本不够格。” 江柏川怒不可遏,挥起手掌,想要给江颂宜一耳光。然而,江颂宜却敏捷地闪开,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二哥,你打不到我。” 江柏川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瞪着江颂宜,眼中闪烁着怒火与不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江颂宜面含愠色,看向江柏川沉声道:“江玉窈不过是个野种,她如何配得上四皇子?那婚约原本就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她不肯还,那我自己取回来又有何妨?” 江柏川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着江颂宜,只见她眼神坚定,神色冷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江颂宜见江柏川不语,心中不禁冷笑,她提高声音,继续说道:“二哥,你可是忘了?那永定侯府嫡女的身份原本就属于我。江玉窈只是一个冒牌货,她如何敢与我争夺?” 江柏川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二哥,你知道吗?我在心中默默地想了无数次,如果我能够将这一切都说出来,会是多么畅快。”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她继续说道,“如今,我终于说出口了,感觉真是无比的舒畅。” 江柏川眉头紧锁,他终于开口道:“颂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样做,只会让整个江府陷入困境。” 江颂宜不屑地笑了笑,道:“困境?二哥,你错了。我这样做,正是在为江府解困。江玉窈那个野种,根本配不上四皇子。她若是成了四皇子的妃子,只会让江府的名声受损。” 江柏川沉默片刻,他看着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颂宜,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但你要明白,江府的荣誉和家族的颜面,远比个人私欲重要。你若是执意如此,只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陷入困境。” 第11章 卖身契 江颂宜眼神坚定,她看着江柏川,语气冷冽:“我并不觉得我会陷入困境。相反,我认为我会赢得这场争夺。至于江府,只要我能够得到四皇子的青睐,江府的荣誉自然会水涨船高。” 江柏川愤怒至极,眼中闪烁着熊熊的怒火,“玉窈是我的亲妹妹,江颂宜,你口口声声称呼她为野种,也未免太过刻薄无礼了!你屡次三番将她推进冰冷的湖水中,她都选择了宽恕你,难道你就不能学习她那颗宽容的心胸吗?” 江颂宜却挑衅般地回应:“我小气又怎么了?” 【哪里比得上你,胸怀宽广如宰相,能承受得起一顶顶的绿帽子!】 江柏川原本对江颂宜的顽固不化感到愤怒不已,然而,当他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绿帽子?什么绿帽子?你倒是把话讲明白了! 而且,话说回来,这道声音怎么跟江颂宜的如此相似? 江柏川疑惑地盯着江颂宜,莫非,今天江颂宜竟然悄悄溜出去找他了? 不可能,没有祖母的明确许可,江颂宜怎么可能踏出府邸一步? 今天她欺负了玉窈,祖母不责罚她跪在祠堂已经算是轻的,怎么可能还会允许她自由出入府邸! 他猛地抓住江颂宜的胳膊,用力将她拖拽着,“江颂宜,你给我过来,立刻向玉窈道歉!” 江颂宜轻轻一转手腕,便轻松挣脱了他的束缚,反手一抓,巧妙地施展法术,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江柏川在空中飞出的那一刻,头脑都陷入了迷茫。 这是在梦境中? 江颂宜怎么可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将他抛出这么远? 直到臀部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痛得他忍不住大声惨叫,江柏川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一旁的廖芊芊也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二公子就被甩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颂宜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武林绝技——轻功? 江柏川紧咬着牙关,从冰冷的地面艰难地挣扎着站起,脚步匆匆地赶至江颂宜的面前,眼中闪烁着怒火与不屈,“江颂宜,你究竟对我施展了何种手段?” 江柏川原本欲抬起手臂,轻轻推搡一下江颂宜的肩头,但转念想起方才那股令人惊异的力道,他伸出的手又缓缓缩回。 然而,江颂宜却突然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瞬间,花墙的另一侧传来了一位女子愤怒的叱责:“江柏川,你究竟在干什么?” 那女子头挽精致的贵妇发髻,身穿华服却透露出一种沉静的威严,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只是,她那英气逼人的眉眼间隐约带着一丝疲惫和病态,斥责的声音中也夹杂着几许沙哑,显然健康状况不佳。 “母亲,我什么都没做……” 江柏川正要辩解,却见江颂宜竟然像弹簧般弹起,一头扑进了侯夫人许氏的怀抱。 江颂宜紧紧地搂住许氏,泪水夺眶而出:“娘!” 在这两世为人中,对她最关怀备至的,除了师父之外,就是她的亲娘。 上辈子,侯府中的所有人都偏爱江玉窈,对她冷嘲热讽,唯有她的娘亲,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 遗憾的是,上一世她只能无助地看着娘亲惨遭杀害,那种绝望感令人窒息。 自从她重返人世后,许氏担心将病气传给她,一直未曾与她如此亲近。 此刻,江颂宜的无助和慌乱尽显,但当她感受到衣襟上渐渐扩散的湿润和女儿断断续续的抽泣,许氏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深深的同情。 许氏轻轻地用丝帕拭去江颂宜眼角的泪珠,“颂宜,我的孩子,你放心,娘亲都看在眼里,娘亲会为你主持公道。” 江柏川捂着摔得生疼的臀部,蹲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可是,娘,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江颂宜她是在假装,我刚才被她猛地甩出去,从这儿一直到了那棵树下,你怎么不帮我撑腰?” 许氏的目光冷若冰霜,她凝视着江柏川,目光在他所指的左右两边略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言外之意,莫非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颂宜,能将你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挥之如落叶,抛至一丈之外?” 江柏川面对这样的质疑,满腹委屈而又无法自白,他急切地辩解道:“母亲,我深知这听起来荒诞不经,但事实便是如此,确实发生了。” 在旁边静观其变的廖芊芊,目睹了这一切,心中灵机一动,觉得这是取得江柏川好感的绝佳时机,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说道:“夫人,我有幸见证了刚才的一幕,江颂宜的确将江柏川公子推到了那个方向。” 江柏川的情绪此刻如火山爆发,他兴奋地附和道:“正是如此,母亲,连江颂宜的贴身丫鬟都能为我作证,请您相信我,我绝非推搡江颂宜,而是她挥手间,我便被远远抛出。” 然而,许氏只是斜瞥了廖芊芊一眼,语气冷硬:“背叛主子的丫鬟,红莺,将她卖与他人为婢。” 廖芊芊当场愣住,惊慌失措,她曾被父亲出卖一次,再也不愿遭受第二次这样的命运,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夫人,我并非丫鬟,我是江颂宜的朋友,也是江玉窈的亲生表妹。” 话音未落,她急切地转向江颂宜求助:“颂宜,你快说啊?是不是?” 江颂宜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母亲,芊芊所言非虚,虽然她尚有卖身契在府中,但她确实是我的朋友,也是江玉窈的至亲表妹。” “既已签订卖身契,便是府中的奴籍之人。红莺,立即将她送往他人府中为奴。” 廖芊芊心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她暗自咒骂江颂宜的愚蠢,为何要在求情时提及卖身契! 红莺立时捂住了廖芊芊的口,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就走。 廖芊芊满眼绝望,她向江颂宜和江柏川投去求助的目光,但两人均无动于衷。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她瞥见了被丫鬟搀扶着缓缓走来,身段婀娜,气质高雅的江玉窈。 廖芊芊急忙挣脱红莺的束缚,犹如脱弦之箭般扑向江玉窈,紧紧抱住她的腿,声泪俱下,“表姐啊,你救救我!我是你的亲表妹,你怎能忍心看着我被迫卖身他人?” 第12章 诬陷 江玉窈闻讯赶来,本是为了添油加醋地为江柏川助阵,报复江颂宜,哪知刚踏入庭院,便被廖芊芊这位如同狗皮膏药般纠缠不休的女子给缠上了。 她努力压制着心中要将廖芊芊一脚踢开的冲动,反而轻轻将她搀扶起来,目光转向许氏:“母亲,芊芊与姐姐自幼一同成长,情同姐妹,为何要下此狠手将她发卖?若她仅仅是触怒了姐姐,那责备一番便足矣,何必将她逐出家门,这未免太过残忍。” 许氏瞥了她一眼,语气冷冽:“是我决定将她发卖,你却指责我残忍?” 江玉窈自幼被老夫人抚养,与许氏的关系并不亲近,对她存有几分敬畏,“女儿并非此意。只是认为母亲应当征询一下颂宜姐姐的意见。” 廖芊芊也将目光投向江颂宜,“颂宜,我方才不该说出真相,我本应站在你这边,求你莫要对我生气。求求你留下我,我实在不想再次被卖入烟花之地。” 廖芊芊对江颂宜不会拒绝她信心满满。毕竟,江颂宜素来心地善良。 然而,她内心深处更希望留在江玉窈身边。瞧瞧,江颂宜求情无用,而江玉窈一出面便有了转机,谁在侯府中的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许氏担心江颂宜会心软,微微皱起眉头,缓缓劝说道:“颂宜,这丫头行事无矩,不宜留下,我娘可以为你挑选几位更为温顺聪明的丫鬟来侍候你。”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芊芊与姐姐之间的情谊岂是其他丫鬟所能比拟的?哪怕她行为不检,可本质纯真善良。再说,芊芊与我也有一定的渊源,姐姐若对她有所不满,也不必如此绝情将她发卖,将她安置在未央苑即可,多养一个丫鬟不过是小事一桩。” 江玉窈素来擅长在他人惩处下人之际出面求情,仅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无需任何实质性的付出,便能借助他人的严酷彰显出自己的温婉与仁慈,同时在下人之间赢得人心。 若是上一世,江颂宜考虑到与廖芊芊从小一起长大的深厚情谊,也为了不使自己显得过于刻薄无情,或许早已原谅廖芊芊,坚持要留下她了。 然而在这一世,廖芊芊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就让她去江玉窈那里。 她对许氏温顺地回应:“母亲,我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廖芊芊满脸震惊,尖锐地责问:“颂宜,你怎么可以舍弃我?你如今成为侯府的千金,就瞧不起我这个贫贱的亲戚了吗?” 江颂宜伸手阻止了正要将廖芊芊拉走的红莺,对廖芊芊长叹一声,“芊芊,是我未能给你一个更加美好的生活,但玉窈是你的亲表妹,她愿意接纳你,我自然不便阻碍你的前程。” 原本还在泣不成声的廖芊芊瞬间眼睛闪亮,她原本还在密谋如何算计江颂宜,将她逐出侯府,之后再转投江玉窈的怀抱享受福祉,没想到如今江颂宜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廖芊芊擦去鼻涕,迫不及待地说道:“颂宜,我误会你了。既然夫人不允我留在你身边,那么我就前往未央苑,去服侍我表姐。” 江玉窈大吃一惊。 她本想为廖芊芊求情,留下她,只是想利用她给江颂宜制造困扰。然而她并未料到,自己竟会引火烧身! 此时,廖芊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她,那只刚擦拭过鼻涕和眼泪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裳,让她感到极度的厌烦和作呕。 江玉窈内心虽不愿意,却也不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只得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母亲,我已占据了姐姐许多珍视之物,实在不愿再夺走姐姐在府中最信赖之人。” 江颂宜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地说:“你夺走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再者,我尊重芊芊的抉择。” 廖芊芊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般急切:“没错没错,表姐,我选择跟随你。” 许氏冷冷地瞥了江玉窈和廖芊芊姐妹一眼,语气坚决地定下了基调:“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位姑娘随你回到未央苑。” 江玉窈心中如有鱼刺在喉,难以吞咽,只能顺从地说:“我遵从母亲的安排。” 她离开时,用手帕轻轻掩住嘴唇,轻咳了几声。 江柏川立刻关心地询问:“玉窈,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大小姐,将二小姐推进冰冷的湖中……” “紫英,切勿多言。” 江玉窈低声斥责,随后又咳嗽了几声。 江颂宜在一旁看着,不禁连连翻白眼。 【再多嘴,也等丫鬟把话说完后再说,真是的】 正欲对江颂宜发怒的江柏川,脑海中突然响起这句话,不禁一愣。 旁边的许氏也愣住了。 刚才颂宜甚至没开口,她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难道是自己病得出现幻听了吗? 然而,这话确实说得中肯。 许氏皱着眉头,将江颂宜拉到自己身后,对江玉窈说:“你既然已经感染了风寒,就早点回去休息,别把病气传染给其他人。” 江柏川对许氏偏袒江颂宜感到不满,“母亲,你没听到吗?是江颂宜害得玉窈感染了风寒。” 【瞎扯,明明是江玉窈自己故意入湖中的,众人都是眼瞎心盲,看不清她陷害人的伎俩。】 江柏川一脸惊愕。 玉窈婉约仁慈,怎么可能蓄意陷害江颂宜? 难道他真的对江颂宜产生了误解? 许氏目光柔和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颂宜,心中满是怜惜。 她的女儿,流离失所,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重返家门,竟然还要遭受这样的陷害!更令人愤慨的是,江柏川这个身为兄长的,竟然站在那个假千金的身边,指责自己的亲妹妹! 许氏一股怒火直冲云霄,立刻愤慨地斥责:“颂宜是否推搡了玉窈,我并未目睹,但江柏川,你刚才将颂宜推倒,却是我亲眼所见的不争事实!” 江柏川满腹委屈:“娘,我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不慎摔倒的!江颂宜,你这是在诬陷我!” 他怒目圆睁,直视江颂宜。 “你竟还敢对你的妹妹发火?” 许氏从旁边的竹篱上折下一根修长的竹枝,毫不犹豫地朝江柏川的腿上抽打,“在外赌博胡闹,甚至惊动官府,砸烂赌场也就罢了,回到家竟然还欺凌自己的亲妹妹!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江柏川痛得死去活来,边闪避边呼救:“娘,我真的冤枉啊,有时候亲眼所见并不代表真相啊!” 第13章 牌位砸头 “你竟还敢躲避?问川,快来帮我按住他!” 江颂宜双臂交叉,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嘲笑:【是啊,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又岂能尽信?江柏川,这种被误解、无人置信的苦楚,你终于也尝到了?】 江柏川逃窜的动作突然停滞。 他怔怔地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江颂宜。 这个妹妹容色绝艳,可现在,她眼中含泪,鼻尖泛着微红色,显得楚楚可怜。 江柏川的心房突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攫住。 的确,连亲眼目睹的娘亲都未必能洞察真相,那么他对江颂宜涉嫌推搡玉窈的传闻,又怎能轻信不疑? 母亲坚信江颂宜不会对他下毒手,正如他坚信玉窈不会陷害江颂宜一样深信不疑。 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江颂宜遭受四皇子的斥责,被祖母责罚再加上他的不信任,内心该有多么的苦楚。 竹枝抽打在肌肤上,江柏川感到背部和小腿如同火烧般的剧痛,然而,那痛楚却远不及此刻胸口的沉重与刺痛。 许氏鞭笞了江柏川数十下,便已疲惫得气喘如牛,她将他赶到偏院,怒斥道:“滚去跪在祠堂里!再敢踏足赌坊,再敢欺负你妹妹,我绝饶不了你!” 江颂宜幸灾乐祸地讽刺:【真是活该,江柏川,你的未婚妻紫嫣郡主每晚在潇湘楼寻欢作乐,而你却只能在这冷冽的祠堂中忍受寒风,真是可悲!】 江柏川心中一阵震惊:这绝不可能!他与郡主从小情投意合,郡主曾誓言非他不嫁,怎会背着他私下与人幽会! …… 江柏川拖着被打得步履蹒跚的双腿,缓缓走向祠堂,江玉窈手提灯笼紧随其后,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歉意:“二哥,是我连累了你,被娘亲责罚。府医说我只需服用几剂药材就能痊愈,今后你也不要再和颂宜姐姐过不去了。” 以往,她这样的语气总是能轻易触动江柏川的心弦,让他心生怜惜,想法设法制裁江颂宜,为她出气。 然而,在这漆黑的夜晚,江柏川听她这么说,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这个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妹妹,“玉窈,你真的被江颂宜推进了冰湖吗?” 江玉窈瞬间怔住,眼中泪光渐渐凝聚:“二哥,你是在怀疑我陷害颂宜姐姐吗?四皇子和祖母亲眼目睹,你大可以亲自询问他们。” 江柏川一见江玉窈泪水盈盈,心中便是一阵怜惜,认为自己不应被那莫名的疑虑所左右。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翠绿的碧玺花簪,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别哭了,二哥怎么会怀疑你呢?这是我今天赢来的银钱为你买的簪子,还请妹妹笑纳。” 江玉窈轻轻挥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旋即破涕为笑,声音中带着一丝俏皮:“二哥真是英明神武,每次都能在赌桌上赢得盆满钵满。你并未挥霍无度,区区小赌,不过是为了消遣,母亲实在无需过分责备你。” 江柏川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欣慰地说道:“还是妹妹最懂得我的心意。” 江玉窈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支碧玺镶嵌的花簪,笑眯眯地问道:“二哥对我总是这么好。对了,我好奇,二哥有没有也给颂宜姐姐送上一支簪子?若她看到二哥只青睐于我,会不会心生嫉妒呢?” 江柏川微微皱眉,一边揉着仍有些疼痛的臀部,冷哼一声:“她若真生气,那便由她去。她每次跟随我去赌场,总是喋喋不休,如同家中老妇一般絮叨。我猜她恐怕也懒得接受我以赌资所购之物。” 江玉窈嘴角轻轻上扬,心中暗自窃喜。 虽然母亲对江颂宜的偏爱显而易见,但幸运的是,哥哥们始终站在她这一边。江颂宜想要与她抗衡,似乎并无可能。 “好了,祠堂中寒气逼人,你早些回去休息,切勿让寒风侵袭,加重了风寒。” 江柏川在打发走江玉窈后,独自留在了祠堂内,沉浸于自我反省之中。 牌位林立,烛光摇曳,四周弥漫着湿冷的气息。 他无聊地坐在案边,随手拿起供桌上的糕点品尝,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位仙女的话。 起初,在赌场上,他对仙女所言深信不疑。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仙女的话语变得越来越荒诞不经,他已不敢再全然相信。 紫嫣郡主平日里对他这位未婚夫总是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何其庄重有礼,怎么可能私下里去潇湘楼与那些小倌相会? 难道他堂堂侯府的二公子,竟不如那些风月场上的人物? 江柏川一边嚼着供品糕点,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向那些牌位,轻声嘟囔:“列祖列宗,这定是假的?”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突然袭来,祖父的牌位意外地从架上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江柏川脑子一懵。 …… 江颂宜被许氏领到了主院的晚膳间。 许氏因患有头痛,常年服用药物,江颂宜一进屋便闻到了浓烈的药味。 仿佛察觉到了江颂宜微微皱起的眉头,许氏误以为她觉得药味刺鼻,当即命令丫鬟:“问川,去把窗户打开,让药味散一散。” 江颂宜立刻拦下:“不必了,我在杏花村时也曾采药,早已习惯药味。母亲身体虚弱,不能吹风,还是关着窗户为好。” 每当谈及杏花村的秘辛,许氏便忍不住满怀怜惜地将江颂宜揽入怀中,语音哽咽:“颂宜,你这些年的艰辛让我心如刀绞。回想当年,正是为娘的疏漏,导致你被那等人暗中偷换,以至于你在乡间流离失所,饱受磨难。” 江颂宜轻轻地叹息一声,言语中满是理解和宽容:“母亲,这并非你的过失,全是那些小人的阴谋诡计。” 许氏愤慨填膺,痛心疾首:“那杏花村的廖氏,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包侯府的千金,真是令人发指!而那老夫人,仅仅为了保全江玉窈的名声,竟对此事遮遮掩掩,放过了她,真是可恨之极!” 她的头痛愈发剧烈。 江颂宜轻柔地为她按摩着太阳穴,缓缓注入一股温和的灵力,以减轻母亲的痛楚。 而她心中却是另一番叹息:【廖氏岂止是个普通的村妇,她实际上是姑丈护国公在杏花村金屋藏娇的外室。若非护国公在荣恩寺的暗中助力,廖氏如何能够轻易买通侯府的接生婆,演出这场偷天换日的戏码?】 第14章 汤羹赔罪 许氏本想称赞女儿的手法娴熟,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停顿,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杏花村的廖氏怎可能是护国公的外室?一个外室怎会被藏于村中? 颂宜似乎并未开口,问川和淑玥也似乎并未听到女儿提及廖氏是外室的话语。难道这仅仅是颂宜心中的所思所想,而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才能听见? 许氏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诞不经,若是宣扬出去,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她的头痛已经导致她神智不清。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异,继续义愤填膺地斥责:“那廖氏不过是个村野村妇,怎么敢萌生如此狂妄的念头!” 江颂宜依旧只是默默地按摩着许氏的太阳穴,并未开口。她所了解的一切都源自前世的记忆,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单凭口述,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廖氏绝非等闲之辈,她曾是教坊司中一名技艺高超的舞姬。而教坊司中的女子,多半是罪臣之后。她们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姐,怎能甘心沦为卖艺求生的笑柄?因此,她才勾搭上了年轻的护国公。 然而那时的护国公尚未继承爵位,他渴望借助侯府的力量成功袭爵,因此向权势正盛的永定侯府求婚,迎娶了姑姑江姝。廖氏身为罪臣之女,又曾是舞妓,身份低微,即便是作为妾室也难以进入护国公府。再加上京中权贵对教坊司的女子印象深刻,护国公这才将她秘密送至象背山下的杏花村隐居。 廖氏不愿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身份卑贱。当她得知自己与江夫人的孕期相近,便萌生了调换孩子的歹念,与护国公共同策划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偷天换日。正是这场阴谋,使得江玉窈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国公府外室女,一跃成为身份显赫的侯府嫡女。】 江颂宜在脑海中反复回溯了那些在上辈子临死前才揭露的真相,她的思绪深深地沉浸其中,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察觉许氏已经愣在原地,内心充满了震惊。 许氏原本以为廖氏只是一时兴起,贪图小利,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长期策划,甚至背后还隐藏着护国公的影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联想起了往昔岁月,那时候太医曾预言她的孕期还有半个月,然而就在那关键时刻,她的小姑子忽然邀请她前往荣恩寺祈福。 那时,侯爷正在前线征战,她们一行人都是由护国公亲自护送。然而,正是在那段时期,她意外早产。 这一切,难道都是护国公和廖氏的阴谋?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 尽管许氏对女儿如何得知这些内情感到疑惑,但她对女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这种信任是她在江玉窈身上从未体验过的。 然而,这些推测都需要确凿的证据。如果她向侯爷和小姑子透露自己是通过女儿的心声得出这样的结论,恐怕只会被当作疯子。 “哎呀,真是来得不是时候,原来夫人正在和大小姐缅怀往昔呢。” 听到帘外那熟悉的声音,江颂宜的脑海中立刻响起了警钟! 许氏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江颂宜。 女儿虽然刚刚回到侯府不久,但她似乎已经对府中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守门的丫鬟匆忙入内,立刻跪地汇报:“夫人,尹姨娘坚决要来给您请安,她已经有了身孕,奴婢实在不敢拦阻。” 尹姨娘怀胎六月,与许氏的憔悴相比,她宛如春日盛开的桃花,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透露出少女的娇媚与风情。 “妾身来给夫人请安。” 许氏听到这娇柔如水的声音,忍不住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淡然地说:“不是已经免了你的请安礼吗?” 永定侯江鼎廉大半生驰骋疆场,长居军营,素来不近女色,与许氏的结合不过是例行公事,两人之间的相处倒也相敬如宾。 多年来,江鼎廉连个通房都没有,许氏为了避免背上善妒的名声,曾主动为他纳妾,却遭到了他的斥责,认为这是浪费银两,不如将钱财捐作军费。 直到最近,他从边境带回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并且将她抬成了妾。 从尹姨娘踏入侯府之日起,便屡次引发风波,导致她与江鼎廉的争执频繁,使得他的头痛症愈发严重。 尹姨娘的笑声,轻柔如同黄鹂初鸣,“夫人免除了妾身的请安礼,体现了您宽宏大量的胸怀,然而妾身前来请安,却是妾身的本分。这位便是府中的大小姐?妾身在房中静养胎气,尚未有机会相见,大小姐的容颜与气质,果然与夫人如同出一辙,让妾身惊叹不已。” 江颂宜语气淡然地回应:“姨娘过誉了,若无他事,还望不要打扰我陪伴母亲享受这宝贵的时光。” 尹姨娘似乎并未将江颂宜的话放在心上,径自上前盛了一碗蒸腾着热气的鲜美汤羹,她忍受着瓷碗传递来的高温,屈膝跪地,将汤碗恭恭敬敬地奉献给许氏。 “夫人,妾身日前因一时不慎,导致您与侯爷之间产生了误会,理应前来向您赔罪。今日,就请允许妾身亲自服侍您进膳。” 许氏惊讶地退后一步,连带着椅子一同移动,“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并未让你跪着服侍我。” 江鼎廉的后宅一直简单平静,许氏大半生都未经历过宅院的勾心斗角,如今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参与这些纷争。 淑玥见状,想要接过尹姨娘手中的汤羹,将她扶起,但尹姨娘却固执地坚持着,目光始终落在许氏的身上:“只有夫人亲自接过妾身的汤羹,妾身才能安心。” 许氏正准备伸手接过,却在这时,她身边的女儿悄悄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要接,这汤羹一旦接过必定会洒出,一旦洒出,江鼎廉必定会看见】 果然,就在下一刻,门口传来了江鼎廉略带怒意的声音:“许氏,你究竟对茜茜做了什么?” 江颂宜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绕过绘有花鸟图案的屏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这位中年男子身姿笔挺,如孤松般傲然挺立,虽然胡子略显粗糙,却无法掩盖他那英俊硬朗的面容,剑眉星目,既有武将的豪迈不羁,又有王侯贵族的风流倜傥。 此人,便是上辈子将她视为背叛者,不顾亲情将她狠心处死的父亲,永定侯江鼎廉。 第15章 流产? 【外表看似堂堂正正,实则是个盲目无知之徒】 江鼎廉的脚步一顿,眉头紧锁,环视四周。 这声音宛如天籁之音,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 盲目无知说的是谁?显然不是他。他的视力极佳呢! 许氏一听江鼎廉的声音,火冒三丈,情绪激动地质问:“我好好地坐在这里,纹丝未动,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明明是尹氏自个儿要坚持跪地,即便是淑玥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她拉起!” 尹姨娘的双手已被烫得通红,却依旧强忍着痛苦,语气坚定地对江鼎廉说:“侯爷,这是妾身自愿的。” 江鼎廉斜了她一眼,责问道:“难道你没看到茜茜的手已经被烫得通红了吗?许氏,你难道就不能稍微伸手帮一下,将她扶起来吗?” 【如果是我娘接过那汤碗,被烫伤的岂不就是我娘了?这么滚烫的汤水让我娘喝下,尹茜茜这是企图烫伤我娘,用心险恶,罪不容诛!】 江鼎廉愣了一下,诧异地望向江颂宜。 方才他听到的,难道是江颂宜的声音?然而,似乎,也确实言之有理? 许氏冷笑着回应:“她既然愿意跪,那就让她自个儿跪着。” “茜茜,你快起来。” 江鼎廉看着她孕期辛苦还要跪着,立刻接过她手中的汤碗,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他是武将出身,举止难免粗鲁,加上汤碗盛得太满,刚一接过,汤水就洒了出来,烫伤了他的手。 江鼎廉本能地松开了手,导致汤水直接洒在了他自己和尹茜茜的身上。 尹茜茜被烫得尖叫起来:“哎哟!” 江颂宜见状,立刻指责道:“爹,你明知道姨娘身怀六甲,为何还会烫伤她?” 江鼎廉和许氏都愣住了。 他们似乎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以往欺负尹茜茜的,从许氏变成了他江鼎廉,而责备他人的,从江鼎廉变成了江颂宜。 江鼎廉下意识地就冒出了许氏常说的话:“我不是故意。” 话音刚落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赶忙解释:“是她的汤水太烫了!” 然而,对面的江颂宜却满脸愤怒:“爹,姨娘那么柔弱都能捧着热汤跪那么久,怎么你接过来一会儿就烫伤了?你不能再推卸责任了!” 江鼎廉的神色有些凝固。江颂宜说的,为何总是他的话? 尹茜茜此刻却是真诚地说:“大姑娘,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够小心……” 但江颂宜却坚决地说:“姨娘,你不必再解释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爹将汤水洒出,才烫伤了您!” 【嘻嘻嘻,你这个无良的父亲,你现在体会到我娘平时被你无端指责的滋味了吗?】 敢情,女儿只是在替她出口恶气阿。 许氏的心房涌起一股暖流,目光落在江鼎廉那青白参半的脸上,不禁生出了一丝快意。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语气凛然地斥责道:“没错,江鼎廉,你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尽管妾室可买卖,但尹姨娘怀着你血脉的结晶,你怎能对她如此蛮横无理!” 江鼎廉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明,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启齿。 如果不是窥探到了江颂宜的心声,他几乎要相信,这位女儿是在为他的妾室主持公道。 “啊!”尹茜茜突然双手捂住腹部,身体蜷缩,冷汗淋漓,颤抖不已。 侍女摸索到她身后裙摆上的一片湿暖,低头一看,只见血迹沿着裙摆蔓延,惊叫道:“血!姨娘小产了!” 尹茜茜紧紧攥住江鼎廉的衣袖,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孩子,侯爷,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侍女扶持着尹茜茜,瞥了许氏一眼,疑惑地问道:“是不是夫人让姨娘跪得太久,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江鼎廉怒火中烧,转头怒视许氏,“许氏!如果茜茜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然而,江颂宜的声音比他还要响亮:“爹,姨娘的孩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如何向江家的先祖交代?这分明是你刚才不慎打翻了热汤,烫到了姨娘,导致她胎气不稳!” 江鼎廉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责骂打得措手不及,原本要对许氏发难的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脸色铁青,怒斥道:“江颂宜,你给我闭嘴!茜茜的流产明明是因为许氏……” 江颂宜却是一脸失望地摇头:“爹,你让我深感失望,堂堂永定侯,竟然对一个妾室如此残忍,还企图推卸责任!你未至之前,姨娘安然无恙,你一到,便酿成了这等悲剧,是非曲直,我早已看在眼里。淑玥,立刻去请府医过来!” 淑玥愣住了片刻,随即回应道:“遵命。” 府中的公子们对侯爷敬畏如神,而大姑娘却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 江鼎廉目光锐利地瞥向江颂宜。 几天前他接这个女儿回府时,她还对他充满了敬仰与依恋,为何短短几日,便心生嫌憎,倒开始偏袒许氏了? 很快,淑玥将府医请到了现场。 “府医,请你快快为我们的姨娘诊治,她是否……” 侍女与府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他,姨娘的胎气是因为跪得太久而动乱的。 然而,尹茜茜的话尚未说完,江颂宜便再次打断了她:“府医,你且细细道来,尹姨娘果真是因烫伤受惊吓而动了胎气吗?” 府医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不错,他和尹姨娘事先串通的供词正是如此! 尹姨娘曾向他描述,她会在给夫人递汤时故意失手,让滚烫的汤水溅到自己,以此引发惊吓,导致小产。而他只需在这场戏码中作证,助尹姨娘嫁祸于夫人! 他随即装模作样地号脉,对尹茜茜和丫鬟切的眼神视而不见,沉吟片刻后,说道:“确实如此,侯爷,尹姨娘的确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动了胎气。尹姨娘体质虚弱,恐怕这胎难以保全,若不精心调理,将来或许再难怀上孩子。” 话音刚落,他便低垂着头,等待永定侯对夫人的严厉斥责。 然而,江鼎廉却保持了沉默。 尹茜茜原本准备泪眼婆娑地恳求江鼎廉为她主持公道,此刻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戏码。 府医抬起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哈哈哈,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尹茜茜买通府医,精心策划陷害我娘的时候,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江鼎廉这个混账所烫伤!】 第16章 假孕 江颂宜心中暗自嘲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爹,你听到了吗?连府医都证实了,尹姨娘小产的原因,是因为被你所惊吓!” 江鼎廉目光复杂地盯着她,嘴角微微抽动,暗自咬牙。 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称呼我爹,心里却把我骂得不堪! 而尹茜茜竟然是为了陷害许氏,才买通府医布下这个局? 与此同时,听到江颂宜心声的许氏,忍不住紧紧地搂住女儿,心中既感温暖又愤怒。她冷冷地说:“江鼎廉,你那妾室小产的事情,若是娘问起,你自己去承担!” 江鼎廉本就满腹委屈,得知尹茜茜故意设计流产后,更是感到冤枉至极。 他阴沉的目光转向府医,“尹姨娘这胎,真的无法保全了吗?” 府医心怀愧疚地低下了头:“回侯爷,小人确实束手无策。” 江颂宜则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羹汤,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肯定束手无策啦,要知道,这尹茜茜自始至终都是装怀孕,否则她怎会趁你抽空回府之际,特意跑到娘亲面前来进行诬陷呢?毕竟,如果这胎不是顺理成章地消失,她的骗局就要被揭穿啦。不过,如今被她陷害的不是娘亲,这个黑锅就让你这个负心汉自己背~嘻嘻~】 江鼎廉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对身后的随从冷声吩咐:“赢朔!立刻去请太医过来!我倒要看看,这胎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本想回房休息的许氏,又悄无声息地坐回到原位。 她心中暗自盘算,若江鼎廉得知尹茜茜故意栽赃陷害,他会作何反应? 尹茜茜听闻江鼎廉要请太医,急忙出言阻止:“侯爷,夜已深,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保不住这胎,只能怪我福薄。” 许氏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蒙混过关,“事关侯府后继有人,怎能草率处理。尹姨娘如此抗拒,难道小产之事另有隐情?” 尹茜茜被这话噎住,只见江鼎廉也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心中虽急如火焚,却也不敢再辩解。 赢朔迅速将章太医请了回来。 章太医提着药箱,一脸怒气地走进来,嘴里还不满地嘟囔:“你们永定侯是不是土匪?我老人家都快进入梦乡,你们随从竟不由分说将我架上马背,我怎么说也是正六品院判,竟然要为一个侯府的小妾看病?” 江鼎廉威严地坐在一旁,语气冷硬地问:“本侯问你,看不看?” 他出身武将,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方才赢得爵位,身上自然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章太医忿忿地将手帕铺在尹茜茜的腕上,只一搭脉,便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永定侯怕是渴望子嗣到了疯狂的地步,你这小妾脉象平稳如常,既无流产之迹象,也无怀胎之喜。爷为国事操劳,夜以继日,这十多年来再无子嗣,恐怕已经英雄不再,不如让我来帮你探探脉象。” 许氏忍不住讥讽一笑,“侯爷可不要讳疾忌医。” 江鼎廉无奈地白了许氏一眼,之后目光深沉地扫向尹茜茜,“尹氏,本侯好心收留你,你为何要假装怀孕欺骗本侯?还精心策划这一出,企图将本侯置于不义之地?” 尹茜茜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侯爷,妾身确实未曾有过任何欺瞒之举,也不明白事情为何演变成这般模样。之前府医为妾身把脉,明明诊断出妾身已有身孕。且妾身的腹部确确实实隆起了。” 府医瞥了尹茜茜一眼,心中明了她欲将责任全数推卸于己,然而却不敢有所抗议。 章太医对此类假孕争宠的手段早已司空见惯,他在宫廷中对此类伎俩见得多了,于是打个呵欠,语气冷淡地说:“不过是体重增加罢了。已是数月过去,你是否有过月信,姨娘难道心中无数吗?” 许氏曾经屡次被尹茜茜陷害,此刻趁机落井下石,“正是!若是起初是府医的误诊,那后来你月经来潮时,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怀孕?就算你未曾察觉,你身边的丫鬟仆妇们总该有所察觉?我看你陷害侯爷不过是假象,最初的目的分明是想陷害我这位夫人!” 尹茜茜被质问得脸色苍白如纸,泪眼朦胧地凝望着江鼎廉。 江颂宜在旁观看这场热闹,兴致勃勃地询问章太医,“章太医,请问尹姨娘既然没有小产的话,那她身后这滩血迹究竟从何而来?” 章太医伸出手指轻轻沾取了地上的血迹,凑近鼻尖嗅了嗅,然后淡然一笑:“哦,不过是鸡血罢了。应该是用某种容器装着,然后绑在她的腿上。” 许氏向淑玥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淑玥伴随许氏左右,早已对那位时常在侯爷和夫人之间播弄是非的尹姨娘心怀不满,于是立刻抢步向前,指挥两名侍女牢牢控制住尹茜茜,大胆地伸手探入她的裙摆深处。 周围的男人,如章太医等人,都极富眼色地转身回避。 “夫人,侯爷,这是从尹姨娘裙中取出的东西。”淑玥说着,将那沾满鲜血的物体递到章太医面前。 章太医斜目一瞥,平静地解释道:“原来是用清洗干净的鱼鳔来盛装鸡血,轻轻松松一戳,便能营造出血液喷涌的效果。” 连在一旁兴致勃勃观赏的江颂宜都禁不住赞叹:“原来厨房中常见的鱼鳔还有这样的奇思妙用,尹姨娘真是心思巧妙。” 许氏却冷笑着嘲讽,“原来这只是如此低劣的伎俩,那么过去每次侯爷责怪我导致你心爱的人流产,又算是什么呢?” 【真是眼睛瞎了!】 江鼎廉怒目圆睁,瞪向江颂宜。 江颂宜眼中流露出无辜而清澈的神情,仿佛内心深处正在咒骂的并非是她。 江鼎廉无奈地转向许氏,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过去是我错误地责怪了你。” 许氏只是轻轻转过头,对淑玥问道:“按照西魏的法律,妾室以下敢冒犯主母,诬陷主母,应当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淑玥昂首挺胸,朗声答道:“罪该乱棍击毙!” 许氏回过头,平静地问道:“侯爷,你知道怎么做了?” 尹茜茜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惊慌之色,只是眼含泪水地凝视着江鼎廉,声音颤抖地说道:“侯爷,您曾承诺要关怀我余生,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被夫人下令打死?那样的话,还不如当初就让我死在边疆。” 第17章 押至水牢 江鼎廉微微皱起眉头,满脸无奈地望向许氏:“夫人,尹茜茜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情谊我无法忘怀。此事就暂且宽容一次,今后我保证她不再出现在你的视线之中。” 尹茜茜跪在江鼎廉身旁,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瞧瞧,你的丈夫,即便知晓我假孕陷害你,依然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许氏愤怒得头痛欲裂,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尹茜茜!” 许氏对她感到厌烦至极,随即又抬起手掌,狠狠地给了江鼎廉一记耳光。 旁观者江颂宜和章太医都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打得精彩,打得解气!那个所谓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让我母亲来偿还?江鼎廉真是无耻之极,啧,哪有正常人让救命恩人成为自己的妾室的?】 江鼎廉忍不住辩解:“夫妻本为一体,许氏,我们难道不能相互体谅一下,给尹茜茜一个容身之所吗?” 许氏头痛欲裂,情绪愈发暴躁:“你何时曾包容过我!每次被你的尹茜茜陷害,被禁足的难道不是我?” 江鼎廉那双深邃如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许氏,仿佛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夫妻二人的气氛紧张到极点,仿佛一触即发,即将演变成一场激烈的争吵。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又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快吵啊,越大越好,最好能吵到离婚!府上快要遭遇灭顶之灾了,我就带着母亲远走他乡,哈哈哈~】 两人都是一愣。 候府灭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颂宜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 【虽然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误会,父亲误以为母亲一直在为候府的政敌传递情报,而母亲则误以为尹茜茜是父亲的心上人,甚至他们之间有实质性的关系,夫妻俩沟通不畅,但是,我才不会帮你们澄清误会呢~我就是要让父亲彻底伤透母亲的心,让母亲跟我一起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候府~】 听到这些,许氏微微蹙眉。 她能感受到颂宜对她的保护,但刚刚回到府中,颂宜为何对江鼎廉怀有如此深的敌意?是不是有人背后操控,利用女儿的心疼来达到目的?然而,候府灭门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谜团让她心生疑虑。 江鼎廉则几乎被江颂宜的心声气得七窍生烟。 孽障!这个孽障,当初他亲自将她带回了府,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他宁愿让她死在外面,也不要她这样背叛! 【啊,那充满罪愆的父亲啊,尽管你未曾对母亲犯下半分不忠,收留尹茜茜也是出自慷慨与仁慈,但你也别怪我揭开这段感情的裂痕。谁让在前世,你误信谗言,将我视为叛国的罪人,亲手将我推向死亡的深渊呢~】 江颂宜的心声如同寒风中的低吟,原本怒火中烧的江鼎廉,霎时间如同被冰封般僵立,所有的愤怒都被一股冰冷的浪潮所吞没,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 他愣愣地转过头,目光凝视着身旁那位光彩夺目、宛如午日阳光的少女,心中似有无数锋利的细刺穿心而过,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即便是身处沙场,面对敌人射来的利箭,他也未曾有过如此令人窒息的痛楚。 上辈子,他竟然错手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这怎么可能? 尽管他时常被这顽劣的女儿气得牙痒痒,甚至口不择言地想过让她自生自灭,但那不过是气话而已。毕竟,他对她的亏欠太多,怎么可能真的对她置之不理。 这女儿虽然顽皮,但他也绝无可能对她下手……她毕竟是他期盼已久、失而复得的孩子啊。 然而……如果所有叛国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在大燕朝危机四伏之际,他真的能够忍痛割爱,大义灭亲吗? 江鼎廉不敢深想。 许氏则是紧紧地将女儿拥入怀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她虽不知女儿的前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她害怕失去她,如同害怕失去生命一般。 江颂宜感受到母亲肩头的湿润,好奇地回头问道:“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江颂宜紧紧抱着她,目光如刀地瞪了江鼎廉一眼:【难道是被这个无良的父亲气得泪流满面?这个混账东西,上辈子未能守护娘亲,让她惨遭杀害也就算了,这一世竟然还为了一个心怀叵测的敌国间谍而欺凌娘亲?】 江鼎廉站在原地,心中甚至涌起想要直接开口询问的冲动:上辈子许氏究竟如何惨死?尹茜茜不是那个忠烈的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的细作? 然而,一想到江颂宜对他的态度,他知道即便自己询问,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很可能她在他能听到她心声之后,甚至都不会再在内心里思考这些事情。 尹茜茜看着江鼎廉和许氏对峙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争吵,便趁机撒娇加醋:“侯爷,都是妾身的过失,夫人如果要责罚,就让她责罚,只求您能开恩,为妾身留一线生机,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许氏的目光如寒冰般犀利,森然地穿透江鼎廉的防线。 那股冷意,相较于先前,更是寒彻骨髓。 这让江鼎廉心底一沉,明白无误地意识到,许氏与他同样,已经洞悉了江颂宜的心声。 然而,江鼎廉位居显赫,对于情感的控制远超许氏,因此许氏并未察觉,江鼎廉同样也听到了江颂宜内心深处的声音。 她原本以为,江鼎廉会如同往常一般,为尹茜茜挺身而出。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江鼎廉却撇开了脸,语气冰冷至极:“尹氏虽不至于死,但罪行难逃,赢朔,将她押解至水牢!” 此言一出,四周之人无不惊愕。 水牢,那是永定侯专门用来审讯重犯的恐怖之地! 府中的仆役偶有过失,顶多是被关入柴房挨饿几日,或是遭受杖责后卖出去,却从未有人被投入水牢。 尹茜茜脸色瞬间惨白,惊恐万状:“侯爷,你怎可如此绝情?你忘了曾在边塞对我的承诺……嗯嗯……” 尹茜茜的话未及说完,便被赢朔一脚踩住嘴巴,拖拽着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江颂宜与许氏均错愕地望着江鼎廉。 江颂宜满怀诚意地提议:“父亲,听闻水牢恶劣非常,姨娘不过一弱质女流,恐怕难以承受那样的折磨,不如赐她一个痛快。” 江鼎廉不满地横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你给我……” 第18章 错怪了 他本想严厉地斥责江颂宜,但转念想到自己在江颂宜的记忆里,是如何冤枉并杀害了她,心中不禁感到愧疚,终究不忍心说出重话。 于是,他只能压抑着怒火:“你给我回到惊鸿苑去!我自会做出妥善安排。” 江颂宜轻声应道:“哦。” 【这渣爹和那糊里糊涂的祖母真是天生一对,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那惊鸿苑是个什么破地方,蛇虫横行,每逢雨天还会漏水,除了方便翻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赞之处】 翻墙?这个女儿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是他们未曾知晓的? 许氏对女儿的愧疚愈发深重,女儿归来之后,原本属于她的未央苑却被江玉窈所占,自己只能住在破旧的惊鸿苑。 江鼎廉也觉得有必要对女儿有所补偿,他拂了拂衣袖,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全部扔在了餐桌上,对江颂宜说:“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用。” 虽然数量不多,但对于之前在杏花村只使用过铜板的江颂宜来说,这些银子或许也会让她感到一丝新鲜和惊喜。 然而,江颂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句:“爹自己留着。” 这话许氏听起来颇为认同,她示意淑玥从嫁妆的珍藏匣中取出厚厚一叠百两银票,然后对江颂宜温柔地说:“心爱的宝贝,想去城里添置些什么,尽管去选,若是不够,娘亲这里还有的是。” 江颂宜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多谢娘亲。” 江鼎廉则在心底暗自咬牙切齿,然而他的思绪却飘到了他的次子江柏川身上。 他在前线卖力拼凑军费,一丝一毫都珍惜得如同金子,而江柏川那顽劣之子,不仅比他财富更为丰厚,竟然还暗地里赌博败家! 他心中暗下决心,非得好好教训那混账小子一顿,让他明白继承家业的重任! 待众人散去,许氏眉头紧蹙,不满地瞪着江鼎廉,语气恶劣地询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情,你将尹茜茜软禁在自己的领地,分明是为了防止他人插手,意图庇护她。” 江鼎廉轻按太阳穴,苦涩地说:“夫人,我刚从战火纷飞的军营归来,你非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许氏的话语突然中断,她想起,颂宜前世的种种悲剧尚未上演,现在的江鼎廉,尚未知晓他未来会误解颂宜,对她施以杀手。 江鼎廉长叹一声,诚恳地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对夫人隐瞒。事实上,尹茜茜与我并无真正的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初衷只是为了给她的遗腹子,也就是于谦的血脉,一个安稳的归宿。” 过去,他不知自己与许氏之间存在的误会,与她心生龃龉,因此始终不肯透露尹茜茜的真实身份。但自从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他不愿再让这份误会延续至死。 若是以前,许氏听到江鼎廉这样的解释,必定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然而,她刚刚窥探了女儿内心的秘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夫人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场战役吗?我那时在北翟之战中险胜,但身负重伤,孤军奋战,险些命丧敌手。就在那危急关头,一位名叫于谦的屠夫,他的身材与我相似,穿着我的战袍,吸引了敌军骑兵的注意力,使我得以逃回军营,最终带领部队击退了北翟的侵略。 于谦家中仅有一位怀孕的妻子,就是尹茜茜。他在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金都。原本打算将她安置在外,以免招来非议,损害尹家的清誉,但没想到却被御史弹劾我养外室,无奈之下,只得将她带回侯府,赋予她姨娘的身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氏聆听之际,神情专注而凝重,虽身为女子,却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之道,“原来如此……天下兴衰,匹夫有责。于谦堪称忠勇之士,侯爷对他眷顾之情,实至名归。” 江鼎廉未曾料到许氏竟有如此开阔的胸怀和深邃的见识。 许氏质疑道:“但你为何一直对我秘而不宣?” 她虽与江鼎廉关系日渐疏离,但终究是他的糟糠之妻,若早日得知这些内情,她又怎会与尹茜茜争执不休? “是我错怪了夫人。夫人与兵部侍郎夫人交情深厚,然而在战事问题上,兵部侍郎素来主张和解,而永定侯府则坚决主战,双方观点相左,和解派之人无不想我命丧战场,以免再起战端……我曾误以为夫人无意中泄露了我书房的机密,使我险些丧命。” 江鼎廉此前一直对此事心怀猜忌,对许氏心生隙怨,然而直至此刻,他仍无确凿证据证明许氏的清白。 然而,江颂宜的心声已多次为他所证实。 既然她言之凿凿,那必然是实情。 许氏微微一愣,原来女儿所说的江鼎廉对她的误解竟是如此? 她愤怒地捶打江鼎廉的胸膛,“你这是在胡乱猜疑什么?你我夫妻一体,共度风雨,我怎会做出损害你的事情?虽然我曾进入过你的书房整理物品,也与兵部侍郎夫人有过交往,但我从未擅自打开过机密信封,更不会随意议论军事。” 江鼎廉低垂眼眸,紧握住她的手:“是的,夫人,我错怪了你。夫人,你需要我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许氏感到被握的手掌微微发热,如电流般迅速收回。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目光坚定地抬头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江鼎廉,你答应我一事,我们亏欠颂宜的太多,无论何时,你都必须保护她,哪怕你身死,也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否则……否则我就是化为鬼魂也不会放过你!” 江鼎廉耳边似乎再次回响起江颂宜的心声,他愣愣地回答:“行。我都听你的。” 想到江颂宜曾提及许氏前世悲惨的遭遇,江鼎廉心中剧痛,他声音哽咽地说:“夫人,愿你寿命绵长,福泽安康。” 许氏冷笑一声,语带不屑:“别企图激怒我,我自有长寿之福!至于你提到的尹茜茜,她那屡次三番的栽赃陷害,实在有失忠烈之后的身份。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子虚乌有,令人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没准她是个潜藏的异国细作,侯爷还请您务必深入调查,以免候府受到牵连。” 江鼎廉并未获得颂宜的青睐,自然无法与她心有灵犀,唯有她能及时给予警示。 江鼎廉郑重其事地点头,“我遵从夫人的指示。” 第19章 紫嫣郡主辛夷燕 夜已深沉,行人渐稀,然而金都城的醉生梦死之地却正是灯火辉煌,夜生活刚刚开始。 江柏川悄悄地从侧门溜出府邸,直奔潇湘楼而去。 他决心要亲自验证一下,那位仙女所说的话是否确凿! 潇湘楼的鸨母一见江柏川的华贵装束,便知他不是等闲之辈,立刻满脸堆笑,扭动着腰肢迎上前去,声音娇媚:“贵宾是想找哪位公子共度良宵?我们楼中刚刚迎来一位佳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容貌更是倾国倾城,贵宾可愿一见?” 江柏川被她身上的浓烈脂粉味熏得不禁退后半步,“不见。我只想知道,紫嫣郡主究竟在何处?” 鸨母脸色微变,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贵宾说笑了,紫嫣郡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我哪里能知道她的行踪?” 江柏川瞪了老鸨一眼,心中暗忖:看来这金钱果然是通神之物。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老鸨面前。 老鸨接过银票,眼神瞬间变得炽热,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她仔细端详片刻,确认银票无误,脸上的笑容顿时如花儿般绽放。 “江二公子,您真是慷慨。”老鸨声音柔和,与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您想知道的事情,老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柏川微微一笑,心中满意。他早已料到这一幕,却依旧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闻紫嫣郡主在此,不知她在何处?” 老鸨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挂着笑容,道:“江二公子,您有所不知,这紫嫣郡主可是我们楼中的贵宾。她住在二楼的海棠花屋,那里环境优雅,确实是她的居所。” 江柏川眉头一挑,故作惊讶:“哦?海棠花屋?那我该如何才能见到她?” 老鸨神秘一笑,道:“江二公子,您要想见郡主,可得小心行事。这郡主虽然美丽动人,但已有陪侍。若您硬闯,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他很快掩饰住,轻笑道:“多谢提醒,我会小心行事。不知这陪侍之人,是否好相处?” 老鸨轻轻摇头,道:“这位陪侍名叫赵青,是江湖中的一位高手。他一直跟随郡主,对她忠心耿耿。若您想要接近郡主,最好先解决掉他。”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随即被他掩饰住。他微笑着对老鸨道:“多谢老鸨提醒,我会想办法应对。不知您能否再帮个忙?” 老鸨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看到江柏川手中的银票,她还是点了点头:“江二公子,只要老身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江柏川取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潇湘楼的地形。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道:“我想请您安排一下,让我悄悄潜入这里。” 老鸨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道:“这里是郡主的练功房,防守严密。不过,若是有心,倒也不是不可能。”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那就有劳您了。” 老鸨微微一笑,道:“江二公子放心,老身自然会尽力而为。不过,此事若成了,您可得再赏老身一些。” 江柏川没好气地白了老鸨一眼,心中虽怒,但面上却不露声色。他冷哼一声,转身朝海棠花纹的客房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中回荡,江柏川的心情愈发沉重。 到了客房门前,他果然听到了里面的欢愉叫声。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应答,欢叫声却愈发高昂。江柏川心中一紧,猛地踹开了门。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江柏川的目光穿过烟雾弥漫的房间,落在床上的身影。紫嫣郡主辛夷燕衣衫不整,醉眼朦胧,放荡地笑着。她的身旁,还有几个精壮男人,见到江柏川突然闯入,都惊得目瞪口呆。 江柏川的面色阴沉如水,他瞪着辛夷燕,心中愤怒不已。 辛夷燕见江柏川突然闯入她的房间,转过头来,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原来是永定侯府的二公子江柏川,稀客稀客。” 她拍了拍旁边的床榻,示意江柏川过来坐下。 江柏川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仍然强作镇定,沉声道:“紫嫣郡主,这成何体统?你如此放荡的行为,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辛夷燕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江柏川,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被太后指婚的普通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江柏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道:“郡主,我知道你心中不满,但你应该明白,这门婚事是太后之意,非我所能改变。你若真觉得委屈,应该去请求太后退婚,而不是私下与人幽会。” 辛夷燕轻笑道:“哦?那你觉得,我这样做法是在羞辱你吗?” 江柏川严肃地点了点头:“当然,郡主,你的行为已经让我在金都城的名声扫地,你这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永定侯府。” 辛夷燕收敛了笑容,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江柏川,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告诉你,这门婚事,我从未答应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我又岂能违抗?但我可以让自己过得开心,至少在这段期间,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柏川眉头紧皱,道:“郡主,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你应该知道,金都城的人都在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辛夷燕冷笑一声:“江柏川,你以为我会害怕吗?我辛夷燕自从踏入金都城,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我并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些虚名,而是真正的幸福。” 江柏川有些无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郡主,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不够了解你,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门婚事,或许并非你所愿,但至少,它可以让你摆脱目前的困境。” 辛夷燕摇摇头,道:“江柏川,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的幸福,并非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自由,是无人能束缚我的自由。” 江柏川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郡主,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那么我可以答应你,婚后,我会尽量让你过上自由的生活。只要你不再这样放荡,不再羞辱我。” 弟20章 都是装的 辛夷燕笑了,她看着江柏川,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江柏川,你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我就会感激你吗?我告诉你,我辛夷燕想要的自由,不是你所能给予的。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时,老鸨跟了进来,见到房间内的景象,她慌忙堆笑,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 “江公子,这是误会,误会啊!”老鸨满脸堆笑,试图为辛夷燕辩解。 江柏川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冷冽:“误会?我听到里面的叫声,还以为是什么腌臜之事,没想到竟然是郡主在此醉生梦死。老鸨,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鸨脸色一红,尴尬地解释道:“江公子,郡主她……她只是心情不好,来找我们解闷的。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喝成这样。” 江柏川瞪了老鸨一眼,转向辛夷燕:“郡主,你这是何等行为?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辛夷燕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江柏川,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江柏川,你管的着吗?我在这里开心,你又能奈我何?” 江柏川气得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郡主,你如此行事,不怕辱没了永定侯府的名声吗?” 辛夷燕不屑地撇了撇嘴:“名声?名声值几个钱?我只要开心,别的我都不在乎。” 江柏川瞪着她,心中愈发失望。 “你在乎的,难道就只有你自己么?所以,才在这里寻欢作乐?” 辛夷燕冷哼一声,当即大声呛回去道:“江柏川,你这是在羞辱我吗?我好歹也是永定侯府的郡主,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江柏川眉头一皱,正欲反驳,却见辛夷燕柳眉倒竖,眼神中满是挑衅之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道:“郡主,你还不明白吗?我江柏川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我对你的尊重,是出自内心的。” “尊重?”辛夷燕冷笑一声,眼神中闪烁着讥讽,“你所谓的尊重,就是在我面前炫耀你的‘纯情’吗?江柏川,你真以为你的贞洁有多么值钱?” 江柏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咬了咬牙,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正色道:“辛夷燕,你错了。我江柏川虽然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但我也绝不是那种拈花惹草之人。我之所以没有通房,是因为我尊重每一个女子,不想让她们受到伤害。” 辛夷燕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她眼神中满是讥讽,指着江柏川道:“江柏川,你真是太可笑了。在这个世道,哪个男子不是有三妻四妾的?你却在这里标榜自己的贞洁,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江柏川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紧握双拳,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此时此刻,他必须为自己辩护,否则就会让对方认为自己真的软弱可欺。 “辛夷燕,你说的没错,这个世道,确实有很多男子有三妻四妾。但那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应该随波逐流。我有我的原则,我有我的底线。我江柏川,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念。”江柏川语气坚定地说道。 辛夷燕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看着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江柏川,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得我的尊重吗?”辛夷燕语气冷淡地说道。 江柏川指着辛夷燕,面色涨得通红,叱责道:“紫嫣郡主,你身为宗室贵女,更应该以身作则,怎能自轻自贱,辱没了我永定侯府的名声!” 辛夷燕懒散地披上衣服,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瞥了一眼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厌倦之色。 她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江柏川,你今天是喝了什么酒,突然变得如此正经?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看我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尽情取乐吗?怎么,今天反倒说起我自轻自贱了?” 江柏川眉头紧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辛夷燕,语气坚定地说道:“郡主,我知道你对我曾经有过好感,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放弃自己的尊严,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快乐。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和地位决定的你的行为。” 辛夷燕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柏川,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她轻笑道:“江柏川,你还真是会说风凉话。不错,我曾经是喜欢你,因为你那张俊俏的脸庞,因为你那才华横溢的气质。可是,现在,我对你已经厌倦了。你以为你可以左右我的命运,左右我的选择吗?告诉你,我不会为了你柏川而放弃追求更多的男人。” 江柏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看着辛夷燕,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郡主,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伤害到我吗?我告诉你,我江柏川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即使你放弃了我,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辛夷燕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她看着江柏川,眼中充满了嘲讽:“江柏川,你还真是自信。不过,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为所欲为。你江柏川再强大,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宗室贵女的事实。而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喜好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江柏川脸色愈发苍白,他看着辛夷燕,心中一阵酸楚。 辛夷燕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道:“天下美男无数,我作为郡主,难道就没有权利追求我所喜欢之人吗?” 江柏川眉头紧皱,他看着辛夷燕,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辛夷燕,平日里的她端庄守礼,温婉贤淑,而此刻却如此直率、坚定,甚至有些叛逆。 “郡主,您平日里的端庄守礼,都是装的?”江柏川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辛夷燕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是,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又何必再装呢?” 江柏川愣住了,他没想到辛夷燕会如此直接地承认。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郡主,您这是何苦?”江柏川轻声道,“您身份尊贵,天下男子谁不想娶您为妻?又何必如此辛苦地去追求别人?” 弟21章 哭诉 辛夷燕眼神坚定,她看着江柏川,语气坚定地说:“江柏川,你可能不知道,我心中的苦楚。那些所谓的尊贵,对我来说,都是束缚。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生,可以追求我所喜欢的人,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 江柏川看着辛夷燕,心中一阵波动。 辛夷燕突然弯唇一笑,走到江柏川面前,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唇角微扬,轻声道:“柏川,我有个提议,或许我们都可以从中受益。” 江柏川眉头微皱,不解地看着辛夷燕,她的笑容让他感到不安。他暗自握紧拳头,努力保持着平静,问道:“什么提议?” 辛夷燕微微一顿,轻轻拂过自己的发鬓,缓缓道:“我们不妨试着实行一种各玩各的婚姻关系,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你觉得如何?” 江柏川瞳孔一缩,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他深爱的女子竟然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他冷冷地看着辛夷燕,语气坚定地说:“不行,我绝不同意。” 辛夷燕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冷笑道:“江柏川,你以为你是谁?我提出的这个建议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不同意?” 江柏川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正色道:“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我无法接受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再者,我若是答应了你的提议,岂不是让别人看轻了我永定侯府的名声?” 辛夷燕闻言,笑容愈发嘲讽:“江柏川,你以为你那所谓的感情有多珍贵?在我看来,不过是束缚彼此的枷锁。至于永定侯府的名声,那更是无关紧要。我想要的,是自由,是无人能束缚的自由。” 江柏川眼神坚定,语气坚决地说:“辛夷燕,我知道你一直渴望自由,但婚姻本身就是一种责任。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负起责任,而不是草率地放弃。” 辛夷燕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说:“江柏川,你这是在逼我吗?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几句道理就放弃自己的追求?我告诉你,我宁愿放弃这段婚姻,也不会放弃我的自由。” 江柏川脸色愈发阴沉,他知道辛夷燕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退婚。我尊重你的选择。” 辛夷燕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她没想到江柏川竟然会答应退婚。她咬了咬唇,威胁道:“江柏川,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不去退婚,我会自己处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无情。” 江柏川眼神一冷,他知道辛夷燕的手段,她若是决定了的事情,必定会不择手段。他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你的威胁吗?好,我去退婚,但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辛夷燕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好,那就这样。” 江柏川转身离去,辛夷燕的眼神愈发坚定。 辛夷燕从床上翻身下来,面色一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决。她望着身边的青鸾和钧钰,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们是否愿意答应。” 青鸾和钧钰相视一眼,均感诧异。青鸾微微皱眉,轻声问道:“郡主,您有何事相托?” 辛夷燕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钧钰:“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支持我退婚?” 钧钰一愣,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辛夷燕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但他心中早已有所决断。他沉吟片刻,正色道:“郡主,您知道我对江柏川并无恶感,但若是退婚对您有益,我愿意支持您。” 辛夷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转而看向青鸾:“青鸾,你呢?” 青鸾犹豫了一下,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道:“郡主,我也愿意支持您。江柏川虽然才华横溢,但若他真的不适合您,我们又何必勉强?” 辛夷燕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潇湘楼,夜色正浓。 辛夷燕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灯火阑珊,心中思绪万千。 退婚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想为自己和钧钰的未来打算。 “郡主,您真的决定了?”青鸾担忧地看着辛夷燕。 辛夷燕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是的,我已经决定了。退婚之后,我会离开永定侯府,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钧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郡主,您想过没有,江柏川若是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他会有何反应?” 辛夷燕一愣,她从未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会尽量避免让他知道。但若是万一被他发现,我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青鸾担忧地看着辛夷燕:“郡主,您要小心。江柏川不是易与之辈,他若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必定会想法设法对付我们。” 辛夷燕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知道,但我相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钧钰看着辛夷燕,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 江柏川喝到烂醉如泥,摇摇晃晃地回到了侯府。夜色深沉,侯府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踉跄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院里。他一路歪歪斜斜地走到祠堂,推开门,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映照出他满脸的泪水。 祠堂内,祖先的牌位排列整齐,神态严肃。江柏川跌跌撞撞地走到蒲团前,双膝跪地,泪水如雨般落下。他紧紧抓住蒲团,哭诉道: “祖先在上,不肖子孙江柏川向您哭诉!我本想一心一意地对待未婚妻,可她却背着我与人私通,给我戴了无数绿帽子!我容忍她,忍耐着心中的痛苦,只希望能和她共度一生。可她却越来越过分,竟然在秦楼楚馆私会男人,而且还不止一两个!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只能回到这里,向诸位祖先诉说我的哀愁。” 江柏川痛苦地握住拳头,脸上的泪水混合着泥土,显得愈发狼狈。他接着哭诉: “祖先,我知道我无能,无法像大哥那样成为侯府的骄傲,可我一直在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儿子。可是郡主她呢?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背叛我!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能不再承受这无尽的折磨。” 弟22章 簪子 说到这里,江柏川放声大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祖先的牌位,仿佛要从那里寻求力量。 祠堂内的气氛愈发沉重,仿佛祖先们也在为江柏川感到痛心。 就在这时,江鼎廉提着一把重剑直奔祠堂而来。 他一脸铁青,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江柏川的灵魂都烧灼干净。祠堂中的蜡烛在剑光的映照下,摇曳生姿,显得格外阴森。 江柏川一见江鼎廉,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这场惩罚是不可避免的。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软,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江鼎廉迈进祠堂,手中的重剑“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地上。他冷冷地望着江柏川,声音冷冽:“柏川,你可知罪?” 江柏川颤抖着回答:“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 江鼎廉眼神一寒,怒斥道:“你赌博,欺负妹妹,还敢违背我的命令,偷偷翻墙出门。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把家族的脸面置于何处?” 江柏川低下头,不敢直视江鼎廉的目光。 他心里满是不甘,却又无法辩解。 江鼎廉走到江柏川面前,抬起手中的重剑,剑尖指向江柏川的胸口。语气沉重地说:“柏川,你是我江家的子孙,我本想好好栽培你,让你继承家业。可惜你却不思进取,沉溺于赌博,欺负弱小,辱没家门。今日,我要用这把剑,让你知道家族的规矩不容违背。” 江柏川惊恐地看着那把重剑,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微弱。只得哀求道:“父亲,求您绕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再赌博,不再欺负妹妹。” 江鼎廉不为所动,他手中的重剑狠狠地砸在江柏川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江柏川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额头冒出冷汗。 祠堂中的祖先牌位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庄重,仿佛在注视着这一切。江柏川的心中涌起一股恐惧,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家族的规矩束缚,无法逃脱。 江鼎廉看着江柏川,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失望。他叹了口气,道:“柏川,你既然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但这惩罚,你必须承受。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让你明白,赌博、欺负弱小,是家族所不容。” 江柏川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他想要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 春雨细密如丝,轻轻拍打着窗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湿润。 江颂宜在这一夜睡得很好,梦境中也是春雨绵绵,润物无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颂宜便被侍女唤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侍女脸上带着一丝喜色,便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侍女笑着回道:“小姐,老夫人请您一大早去荣禧堂用膳,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江颂宜微微一愣,老夫人平时是不会这么早叫她过去的。 她匆匆洗漱完毕,穿上了一件淡紫色的罗裙,便朝着荣禧堂走去。 江玉窈住的未央苑就位于荣禧堂旁边,苑中的花开得正好,一阵微风吹过,送来阵阵花香。江玉窈携着廖芊芊,一同前往荣禧堂,伺候老夫人。 荣禧堂内,老夫人坐在主位,精神矍铄,眼神明亮。她看着江玉窈和廖芊芊进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玉窈,你身边的这个小丫头,可是颂宜带回来的?”老夫人忽然问道,目光落在廖芊芊身上。 江玉窈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奶奶,芊芊并非颂宜姐姐带回来的,她是在外面流浪时被我救下的。我见她孤苦无依,又不忍她被发卖,便带了回来。” 老夫人听了,微微点头,脸上却无明显表情,只是目光更加深沉地打量着廖芊芊。 这时,江颂宜走了进来,看到廖芊芊,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径直走到江玉窈面前,讽刺道:“玉窈妹妹,你还记得吗?这个廖芊芊是你用五两银子在青楼赎回来的。没想到你竟敢在我面前说她是你救下的,真是敢骗人啊。” 江玉窈脸色一红,她没想到江颂宜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正要辩解,却被老夫人打断。 “颂宜,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妹妹?”老夫人语气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过江颂宜。 江颂宜不敢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江玉窈,眼神中满是不屑。 老夫人转过头,对江玉窈道:“玉窈,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能救下芊芊,是你的功德。不过,这五两银子,你还是要还给颂宜。” 江玉窈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说,她看了看廖芊芊,又看了看江颂宜,心中矛盾不已。 廖芊芊站在一旁,看着江玉窈,眼中满是担忧。 老夫人瞅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廖芊芊,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她缓缓转向江玉窈,语气严肃地问:“玉窈,你说的可是实情?这廖芊芊当真是被父母卖入青楼,又被颂宜所救?” 江玉窈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老夫人:“祖母,孙女儿句句属实。那日,颂宜在街头巧遇廖芊芊,见她泪痕斑斑,便起了怜悯之心。经过一番打探,方知她的身世如此凄惨。” 老夫人轻轻叹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颂宜这孩子,心地善良,确是我永定侯府的骄傲。”她转头看向江颂宜,微笑道:“颂宜,你可知老身对你的此举甚是欣慰。” 江颂宜微微一笑,欠身道:“孙女儿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祖母过奖了。” 此时,江玉窈忽然从发髻上拔下几根簪子,放在桌上,轻声道:“祖母,孙女儿愿以这些簪子抵债,以弥补我的错误。” 老夫人看着那些精美的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拿起其中一根,仔细端详,然后缓缓道:“这些簪子都是你母亲留下的,你舍得?”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孙女愿意。只要能弥补当日之过,孙女不惜一切。” 老夫人微微点头,将簪子放回桌上,看着江玉窈,语重心长地说:“玉窈,你的心意老身领了。但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至于这些簪子,老身收下了。但不是抵债,而是作为你对你母亲的纪念。” 江玉窈眼眶微红,感激地看着老夫人:“祖母,孙女感激不尽。” 第23章 礼物不在意 老夫人又转头看向江颂宜,微笑道:“颂宜,你挑选一根你最喜欢的簪子。” 江颂宜微微一笑,拿起那根镶宝石碧玺花簪,道:“颂宜喜欢这根簪子,多谢祖母。” 江玉窈眼睁睁看着江颂宜拿起了那根碧玺花簪,就要往袖子里揣,当即就急了:“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二哥哥昨日送给我的。” 江颂宜微微一愣,眉头微微皱起,她放下簪子,转身看着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玉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根簪子,你为何如此看重?” 江玉窈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她紧咬着下唇,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坚定地说:“姐姐,这根簪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二哥哥送给我,是希望我能够珍惜自己,不要轻易受到伤害。我不舍得将它送给别人。” 江颂宜眉头紧锁,她望着江玉窈,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答案。 “玉窈,你真的这么喜欢这根簪子?” 江玉窈眼中含泪,语气坚定:“是的,姐姐。我真的很喜欢。” 江颂宜疑惑不解:“那你为何不早说?我若是知道这根簪子对你这么重要,就不会拿走了。” 江玉窈脸颊泛红,低头道:“姐姐,我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争夺家中的宠爱。我不想因为一根簪子让你误会了我。” 说到这里,江玉窈嘴角微勾,露出假惺惺的笑容,问道:“不知二哥给姐姐送了什么礼物呀?我好奇了好久呢。” 江颂宜微微皱眉,她知道江玉窈是在炫耀她收到了二哥的礼物,而自己却没有。 江柏川刚进门,便听到了江玉窈和江颂宜的对话。 他眉头一皱,上前质疑道:“玉窈,你为何要跑到祖母面前告颂宜的状?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江玉窈脸色一红,显得有些尴尬,她勉强笑道:“二哥,我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告状的意思。” 江颂宜冷冷地看着江玉窈,心中不禁感慨,自从她进门后,这个冒牌货就喜欢在自己面前各种炫耀和争风头,总是想方设法让她出丑。 江柏川夹在二人之间,看着两位妹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江柏川开口道:“玉窈,你若是真心好奇,为何不直接问颂宜,而非要跑到祖母面前去说?这让人家怎么看你?” 江玉窈脸色更加尴尬,她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姐姐可能会不好意思说。” 江颂宜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江柏川,说道:“二哥,玉窈总是这样,喜欢拐弯抹角。其实,她心里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收到了二哥的礼物。” 江柏川也笑了,他看着江玉窈,道:“玉窈,你应该学学颂宜的直率。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江玉窈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她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如江颂宜来得坦荡。 江柏川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心声: 【江柏川昨日一回来就找我打架,你还来凑热闹了,有没有给我送礼物,你自己不知道么?装什么装!】 那声音轻柔而又清晰,仿佛带着一丝不可言喻的魔力,让他不禁愣在原地。 永定侯府的大厅内,红烛摇曳,光线昏暗。江柏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的江颂宜身上。只见她一身淡紫色罗裙,发髻高挽,眉眼如画,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然而,他此刻关注的并非江颂宜的美貌,而是她那双闪烁着神秘光芒的眼睛。 “难道,刚才的声音真的是她发出的?”江柏川心中暗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努力回忆昨天与妹妹的争吵,那场架打得不可开交,江颂宜愤怒地离去,他以为她至少需要几天才能平复情绪。然而,今天她却如此平静地出现在这里,而且刚才那道心声,分明就是她曾经对他发出的警示。 江柏川紧紧皱着眉头,心中的疑惑愈发浓厚。他忍不住朝江颂宜靠近了一些,想要从她身上找出答案。 “江颂宜,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江柏川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江颂宜微微一笑,那笑容宛如春风拂面,让人如痴如醉。然而,她那双眼睛中的光芒却愈发深邃,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二哥,你真的不知道吗?”江颂宜轻声反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江柏川心中一紧。 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他望着江颂宜,眼中充满了困惑。 这时候,老夫人看向江柏川,忍不住问道:“昨儿你回府,只给玉窈准备了礼物,莫非是将颂宜忘了吗?” 江柏川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如此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挤出一个笑容,语气轻柔地回答道:“祖母,孙儿岂敢忘记颂宜妹妹,只是昨日匆忙,未及备齐礼物,还望祖母海涵。” 老夫人微微点头,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疑惑。她看着江柏川,又转向江颂宜,只见江颂宜静静地坐在一旁,面色平静,似乎对江柏川的礼物并不在意。 “颂宜,你觉得呢?”老夫人转头问道。 江颂宜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祖母,颂宜并不在意礼物,只要哥哥记得颂宜,颂宜便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轻轻拍了拍江颂宜的手,转头对江柏川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准备一份礼物,亲自送给颂宜,以表你的心意。” 江柏川连忙答应,心中却有些无奈。他暗自琢磨着,该如何才能让江颂宜高兴起来。 老夫人看着江柏川,语重心长地说道:“柏川,你是侯府的二公子,这府中的兄弟姐妹,你都要一碗水端平,不可厚此薄彼。否则,人心散了,这侯府也就名存实亡了。” 江柏川恭谨地回答:“孙儿谨遵祖母教诲,绝不敢忘。”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转头看向江颂宜:“颂宜,也不要怪你哥哥,他也是一时疏忽。你要学会宽容,这样才能让这个家更加和睦。” 江颂宜轻轻一笑:“祖母放心,颂宜明白。” 老夫人见江颂宜如此懂事,心中更加欣慰。 第24章 恭敬不如从命 江柏川犹豫片刻,为了讨好江颂宜,终于一咬牙一跺脚,从袖中掏出一千两的银票,递到了江颂宜的面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切,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江颂宜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银票上,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抬头看着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江颂宜语气淡然:“二哥,你这是何意?” 江柏川面带微笑,显得十分诚恳道:“昨日之事,是我不对。我未能体贴你的心意,以至于让你不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你笑纳。” 江颂宜微微皱眉,仍有些不信:“昨日之事,你真的觉得是你错了?” 江柏川叹了口气,诚挚地说:“不错,我确实错了。我不该忽略你的喜好,也不该对你那样冷淡。这些银票,虽不能弥补我昨日的过错,但至少能让你买些喜欢的东西。” 江颂宜轻轻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二哥,你这是真心实意吗?还是只是想讨好我?” 江柏川严肃地看着江颂宜,语气坚定:“我向你保证,这次是真心实意。我确实想对你好,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江颂宜眼神闪烁,稍显犹豫:“那……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 江柏川苦涩地笑了笑:“也许是我真的长大了,开始明白亲情的珍贵。也许是我看到了你的孤独,心中不忍。总之,我愿意改变,愿意对你好。” 江颂宜看着江柏川手里递过来的银票,顿时笑容灿烂,乐滋滋地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这银票可真不少啊!” 江柏川微微一笑,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戏谑:“妹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毕竟,你可是我们永定侯府的明珠,这点银两算不了什么。” 江颂宜欣然接受,笑着接过银票,直接将其放入袖中。 江柏川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江颂宜会推脱一下,但她却直接拿走了所有银票,这让他感到有些肉疼。 “二哥,你不会是心疼了?”江颂宜眼珠一转,狡黠地问道。 江柏川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轻笑道:“哪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妹妹你应该更加珍惜这份心意。” “二哥,你知道我为何如此高兴吗?”江颂宜问道。 江柏川摇了摇头:“妹妹,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江颂宜微笑着,眼神中闪烁着光芒:“因为这些银票代表着你的信任。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所以,我才会如此高兴。” 江柏川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拍了拍江颂宜的肩膀:“妹妹,你长大了,懂事了。我很欣慰。” 江颂宜调皮地笑了笑,道:“那二哥,你可要继续疼爱我哦!” 江柏川宠溺地笑了笑:“那是自然的。不过,妹妹,你也要学会独立,不能总是依赖我。” 江玉窈瞧着江柏川和江颂宜兄妹二人关系竟变得如此亲近,顿时五味杂陈。 她独自坐在秋水阁中,望着窗外的落叶,心中满是苦涩。 江玉窈将眼前江柏川赠予江颂宜的那千两银票与自己所获得的仅值几十两的碧玺花簪相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荒诞感,仿佛自己成了他人眼中的一出闹剧。 正如母亲所言,侯府中的这些人表面上对她宠爱有加,然而,所有贵重的赏赐和实惠都只流向了江颂宜。 她与他们终究不是同根生的亲人,那份亲情的温暖始终与她无缘。 江颂宜轻巧地将那根碧玺花簪挑选出来,摆放在江玉窈的面前,随后将她手中剩余的几根簪子一一收入怀中,“既然妹妹如此慷慨独独对这根簪子情有独钟,那么其他的就让我笑纳了。” 江玉窈惊愕地望着江颂宜,内心涌动着难以置信的波澜,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贪婪无度。 那一束簪子,其价值之高,不仅足以购得廖芊芊,甚至能将整座花楼中的女子尽收囊中! 然而,在祖母和二哥面前,她不便直言拒绝,以免显得自己小气,于是只得硬生生挤出几丝笑意:“姐姐既然喜欢,那就让她称心如意。若姐姐还需,我那里还有诸多精美簪子,皆可赠与姐姐。” 江颂宜微笑回应:“好极,今日便是个好时机,就让丫鬟们即刻取来。” 江玉窈闻言,咬得后槽牙都快碎了。 【你不过是借助篡夺我的身份才拥有的那些宝物,竟然还敢反过来施舍于我?真是笑话!若你真的大方,那就将不属于你的东西全部归还。】 老夫人本站在江玉窈的立场观察,觉得江颂宜失之礼数,待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又不由得觉得确有其事。 江玉窈所赠与的那些好东西,分明就是属于亲孙女江颂宜所有。 “绯月,快去我房中取来那只紫檀木的盒子。”老夫人忽然对身旁的侍女下达了命令。 江玉窈对祖母的那只紫檀木盒子记忆犹新,那是祖母的陪嫁宝物之一,内部陈列着各式各样华美而精致的首饰。 她对这些璀璨夺目的饰品情有独钟,曾多次巧妙地向祖母暗示,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然而,想到祖母一直对她宠爱有加,莫非是因为江颂宜的行径过于过分,祖母打算将这盒子里的首饰作为补偿送给她? 然而,当绯月将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后,老夫人只是轻轻打开盒盖,瞥了一眼,随即对江颂宜说:“颂宜,这些年来,侯府待你有所亏欠。这盒子里装着我年轻时期最心爱的首饰,其中许多都是皇宫所赐,如今我将它们全部赠予你。” 江颂宜略带好奇地瞥了一眼,那些首饰,她曾在江玉窈的嫁妆中见过不少。 在上辈子的时光里,她曾羡慕江玉窈,模仿她向祖母撒娇讨要首饰,但祖母总是认为她缺乏礼仪,不够庄重,从未予以满足,反而将整盒的首饰都作为嫁妆送给了江玉窈。 真是荒谬至极,这一世,她不再与江玉窈争风吃醋。 尽管江颂宜对侯府的众人并无太多好感,但她明白,侯府的财富并无罪过,于是她欣然接受,微笑道:“长辈赐予,不敢推辞,那孙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温言道:“稍后让丫鬟们细心为你梳洗装扮,我带你前往你姑母家,让你结识一些新朋友。” 第25章 并非断袖 江颂宜享用过早膳,正准备离去,这时江柏川忽然开口:“祖母,我想取消与紫嫣郡主的婚约。” 老夫人闻言,重重地将碗筷搁在桌上,怒斥道:“胡闹!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难道你父母的责罚还不够吗?怎么又做起这种荒唐事来!” 江颂宜在一旁暗自窃喜,心中冷笑:【确实,紫嫣郡主多么知书达理的贵族女子,二哥竟然敢提出退婚,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打,重重地打他!】 此刻的江柏川听到别人称赞紫嫣郡主“知书达理”,心中只觉得一阵反胃。然而,老夫人却坚信这一点,当下拿起旁边的拐杖,狠狠地朝江柏川的腿上打去,怒喝:“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子,快给我跪下!” 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力度虽未竭尽所能,但对江柏川而言,却如同遭受了雷霆一击。 他那条腿,先前已遭受母亲无情竹鞭的抽打,如今又承受了父亲沉重的剑挥,伤口叠加,新痛叠旧痛,令江柏川忍不住泪如泉涌。 江柏川心中满腹委屈,认为自己最近的遭遇堪称悲惨至极。他向着老夫人哭诉:“祖母,您听我一言!我亲眼目睹紫嫣郡主在潇湘楼与他人行为不检,那场面不堪入目。难道您愿意看到您的重孙儿出身不明,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吗?” 老夫人闻言,怒火中烧,拐杖再次挥下:“胡说八道!女子的名誉何等珍贵,你这个不肖子孙为何说出如此有损郡主名声的谬论!” 江柏川痛得眼眶欲裂,听到老夫人如此评说,更是悲从中来,泪如雨下:“祖母,所言非虚!我亲眼所见,潇湘楼的鸨母也可以作证!” 就在老夫人即将再次挥舞拐杖之际,她意外地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妈耶,真是劲爆!江柏川竟然在潇湘楼亲眼目睹紫嫣郡主与人通奸!真是太可惜了,还没来得及完婚就揭露了真相。否则,像前世一样,新婚次日就被徐黎洛带着一群学子揭发,闹得整个金都沸沸扬扬,江柏川头顶绿帽子无数,那才是真正的颜面尽失呢!】 老夫人及时收住了手,但脸上的怒火更盛。 如果江颂宜所言非虚,那么江柏川的名声在金都将一落千丈,甚至侯府的尊严也将荡然无存! 江柏川则在心中暗自咒骂。 他刚刚赠予江颂宜的一千两白银,简直就是打了水漂!她竟如此渴望着他倒霉! 此时,江玉窈不失时机地出来求情:“祖母,其中或许确有误会。二哥他应该并非有意诋毁郡主的声誉,大概是他看花了眼。” 显然,她也不认为紫嫣郡主这位尚未迈出闺阁的女子会如此行为乖张,深夜独宿在潇湘楼之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夫人的话语竟是急剧转折:“既然柏川亲目所见,且有旁证在侧,此事真实性不容置疑。” 老夫人轻轻啜了一口香茗,缓缓道:“不过这门婚事乃是太后亲赐,紫嫣郡主出自忠烈之门,深受太后宠爱,要想解除这门亲事,恐怕并非易事。” 【这有何难?只需我父在战场上英勇捐躯,我们便能名列忠烈之后】 老夫人险些被茶水呛到,咳嗽了两声。 江柏川的嘴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祖母,这门亲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老夫人略显惊慌,问道:“你打算如何?” 江柏川目光坚定:“只要您和父母不阻拦,我将亲自前往解除这门亲事。相信太后娘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即使最后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紫嫣郡主虽然出自忠烈之后,我们侯府也有着显赫的战功!” 【不可,你自个儿去送死,别连累我们】 【不过话说回来,江柏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潇湘楼?】 江柏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生怕江颂宜发现他能洞察她的内心,将她当作怪物。 随后,江颂宜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惊疑:【莫非,江柏川竟然有龙阳之癖?!】 【这么说来,二哥和郡主并非半斤八两,婚后或许还能同往潇湘楼,各自寻求慰藉,彼此掩护。既然二哥无法给郡主子嗣,郡主不如自行生育,二哥还能欣然接受,成为孩子的父亲呢,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老夫人面露惊愕之色,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连串的惊人猜测。 江柏川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心中暗自焦急,深怕祖母也萌生这样的念头,连忙辩解道: “祖母,我前往潇湘楼寻找郡主,纯属是出于一次偶然的机遇。如您所知,我平日里独爱赌博这一消遣,因此在赌场结识了形形色色之人,其中就包括潇湘楼的管事。他因输掉银两,为了偿还债务,便向我透露了这件事。起初我半信半疑,但为了证实郡主的清白,我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没想到竟然真的证实了事实。” 自然,他的这番说辞,十之八九都是虚构的。 如果他坦白自己是偷听到江颂宜心声才得知紫嫣郡主与人私通的,祖母定会怒火中烧,认为他精神错乱。 江颂宜更不会为他辩护,反而会将他视为异类,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老夫人听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只要孙子并非断袖,那便罢了,否则真不如让他与紫嫣郡主结合,至少如江颂宜所言,两人能相互掩护,以免丢尽颜面……不对,她怎么被江颂宜的心声牵着走了。 她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江柏川退下,“我同意了,你回去与你父母商议此事。紫嫣郡主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行事切勿过于张扬。” …… 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之间有着深厚的姻亲关系,两家交往频繁,亲密度极高。 护国公夫人江姝,正是永定侯府老夫人最为宠爱的小女儿。 照理说,应该是侯府主母许氏携带江颂宜前往护国公府进行认亲,但许氏长期受头痛之苦,不宜吹风受寒,因此侯府的宴会应酬,往往是由老夫人陪同江玉窈出面。 护国公府虽然身份显赫,但到了护国公郝仁这一代,由于缺乏战功支撑,且未能在官场上获得显赫地位,未得景仁帝的青睐,因此家道中落。 第26章 鬼胎 相较之下,永定侯府虽然爵位稍逊一筹,但永定侯江鼎廉掌握兵权,战功显赫,深受皇恩,在朝中的势力远超护国公府。 当年老国公驾鹤西去之后,护国公府曾上书请求承袭侯爵,但始终未得景仁帝御笔批准,直至江姝嫁入府中,恰逢永定侯击退敌军得胜归来,景仁帝询问他想要何种封赏,他为了支持妹妹,提出要为妹妹讨一个诰命,景仁帝为了册封江姝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才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护国公袭爵。 这件事在金都一度传得沸沸扬扬,众人都称赞江姝福气深厚,有这样一位战神哥哥做她的靠山。 马车缓缓驶至国公府的朱红大门前。 一位腹部略显圆润的贵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步伐敏捷地趋前,当她紧握着老夫人的手臂时,依旧流露出小女孩般的亲昵与撒娇:“母亲,您终于来了,我这些天来总念着许嬷嬷亲手制作的腌梅子,您可带来了?” 老夫人轻轻将一包用细手帕精心包裹的腌梅子递给她,随即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慈爱与宽容,“你这个孩子,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还如此顽皮。” 护国公郝仁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件精致的狐裘披风,轻轻地披在江姝的肩上,“外头风大,天气寒冷,姝儿这胎颇为不安,知道您要来访,她偏要亲自站在风口处迎接,母亲,您快劝劝她。” 护国公正值盛年,与不修边幅的永定侯迥异,他的鬓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玉冠高耸,长袍色泽鲜艳,眉目间透露出清秀与温柔,成熟的风采更是令人倾倒。 老夫人轻嗔道:“我哪里劝得住她,她这般任情率性,都是你宠溺的结果。” 然而,她的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反而透露出对郝仁这位女婿的满意与欣赏。 护国公对江姝的关怀无微不至,多年来对她忠贞不渝,连个侧室都没有,又怎会背着她在外养情妇,企图对侯府不利呢? 一行人在欢声笑语中步入了国公府。 春日的阳光明媚,照耀得墙角的橘猫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树梢上的早莺悠扬地歌唱,惊落了满树的桃花。 尽管国公府内库空虚,但从外表看来,依然是富丽堂皇。 园中的景致美不胜收。 郝仁搀扶着江姝,忽然轻声问道,“今日退朝时我听四皇子提起,玉窈似乎遭受了不公?” 江玉窈迎上郝仁的目光,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果然,正如母亲所说,只有郝仁真正关心她。 永定侯昨日从军营归来,便只探望了许氏和江颂宜,处置了几个不安分的妾室,教训了江柏川,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却置若罔闻,毫不关心她所受的委屈。 她多么希望能回到亲爹身边,然而如今,她却还不能称呼他为父亲。 江玉窈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姑父,我,我没事。” 江姝立刻紧握住江玉窈的手,丹凤眼微抬,斜视了老夫人身后江颂宜一眼,语气坚定而温暖,“玉窈,你遭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姑姑。姑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江颂宜的目光在江姝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轻轻一瞥,随即无奈地仰望苍穹,仿佛在寻求天意。 【你还在为江玉窈张罗公道?别忘了,眼前你那亲爱的丈夫在你腹中播下的那团诡异的胎影,才是你亟待解决的问题。】 江姝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是谁?刚才那声音又是何人? 所谓的“鬼胎”,简直是无稽之谈! 老夫人心中猛然一震,她的经验何等丰富,早在江姝怀上这一胎时,她就觉得此事非同寻常。 毕竟,江姝已经十数年未曾生育,如今年纪渐长,却突然怀上了孩子,而且腹部异常膨胀,远超一般孕妇,且并非双胞胎。 她曾亲眼目睹过无数豪门大户的腌臜事,也清楚高龄产子的种种风险,于是私下劝江姝打掉这个孩子,但江姝坚决不从。 她告诉老夫人,太医已经确诊,这一胎是个男孩。她自从嫁入护国公府,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始终未能为郝仁生下一个继承爵位的儿子,内心充满愧疚。 然而,护国公对她宠爱有加,即使没有儿子,也从未有过纳妾之意。尽管婆婆对她颇有微词,常称她为“不下蛋的鸡”,还指责她善妒,若非郝仁的保护,她恐怕早已被休弃。 在未能为国公府留后的问题上,永定侯府毕竟理亏,老夫人也难以过多指责。 但若涉及到江姝的安全,老夫人决不会退让! 江玉窈用手帕轻掩唇角,假意咳嗽几声,同时巧妙地抽回了江姝紧握的手,目光却转向了护国公郝仁,“姑姑,咳咳,我已无大碍,风寒已经好转许多。” 她才不愿意接受这个夺走她父亲宠爱的女人为她做主,她要自己的父亲为她撑腰。 “母亲,侯府的纷争以及姝儿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玉窈虽非侯府血脉,但毕竟是我们抚养成人,我们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如果侯府有人敢对玉窈不公,我和姝儿打算将她接到国公府,让她以国公府小姐的身份生活,她的几位表姐都非常喜爱她。” 郝仁说话时的语调平和而温柔,然而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望向江颂宜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江玉窈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果然,父亲是最宠她的。 江姝则直言不讳,对江颂宜的嫌恨毫不掩饰:“没错,母亲,江颂宜心机深沉,嫉妒心极强,这样的侄女我绝不承认,我只认玉窈。” 江姝与郝仁的反应,早在江颂宜的预料范围之内。 往昔,她还感到满腹委屈,明明那对夫妇是她的姑姑与姑父,但她无论如何讨好,他们始终对江玉窈偏爱有加,对她则冷漠至极,甚至带着嫌恶。 然而这一世,江颂宜只觉得一切荒谬至极,令人发笑。 【护国公自然无法忍受江玉窈受到任何委屈,毕竟她是他的挚爱与心头肉的亲生女儿。至于江姝,就更加令人啼笑皆非了,竟然将丈夫与外室所生的女儿当作侄女般宠爱,真是令人慨叹不已。】 江姝整个人仿佛被定身法定住,震惊地站在原地。 第27章 生女良方 江玉窈怎么可能会是她丈夫和外室的女儿?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江玉窈。 在过去,她从未察觉到这一点,但现在,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启示,江姝突然觉得,江玉窈的眉眼之间,竟然与她日夜相伴的丈夫有着惊人的相似。 【你既然不认我这个侄女,我也懒得认你这么愚昧的姑姑!你以为你为何多年来一直无子,连续几次都只生下女儿?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亲爱的丈夫给你使用的‘生子良方’。哦,或许该称之为‘生女良方’更为恰当。他竟然能找到这种在后宫争宠中使用的秘药给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姝的心犹如被重锤击中,沉重无比。 郝仁确实曾给她一个所谓的生子良方,声称那是宫廷秘传的良药。自从她初次生下女儿后,便遭到了婆母的冷嘲热讽,他让她悄悄服用这药,保证能够让她早日生下男孩。 但结果,她却连续生下了两个女儿,甚至有一次还生下了一个死胎,据说是个男孩,这让她深感遗憾。 她从未对郝仁提供的药物产生过怀疑,毕竟他一直为她承担着三十岁无子就要纳妾的压力。 老夫人微微蹙眉,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心想待会儿要私底下询问江姝。 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老夫人更不希望江姝与她闹得不可开交,于是试图息事宁人地说:“颂宜与玉窈之间确实有些误会,但远未达到心怀叵测的地步。我事后也已经批评过颂宜了,都是一家人,化解前嫌便是。” 江玉窈轻轻咬了咬唇角,对祖母如此轻描淡写地处理此事感到不满。 不过,姑姑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可现如今江姝的脑海中全被郝仁是否背叛了她这个念头占据,她已无暇他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看来是我误解了颂宜。”,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和深深的困惑。 她眼神略显复杂地向江颂宜投去一瞥,方才她耳畔那低沉的声音,从其内容来判断,无疑是这位亲侄女的。然而,江颂宜显然并未开口说话,那么她听到的,或许是她的心声。 难道果真是祖先显灵,借助侄女的心声将她从懵懂中唤醒? 但江颂宜怎么会知晓那些深藏的秘密? 江玉窈心中充满疑惑,难以置信。所谓的误会,江颂宜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推进湖中,还会有什么误会?她的心肠真是偏到了极致! 江颂宜也有些错愕地瞥了一眼老夫人和江姝,内心却暗藏着几分遗憾。 【就这样放过他们?上一世江姝不就是为了给江玉窈撑腰,竟然让郝仁将我丢进冰冷的湖中浸泡了一个时辰吗?为何这次不再动手?最好他们夫妻二人一同来,我将你们全家都丢进冰湖中好好泡一泡。虽然将孕妇推入冰湖有些过于残忍,但江姝腹中怀的原本就不是人类婴儿,而是一个一出生就会弑母的鬼胎。若我不小心让她流产,倒也算得上是除去一害,增加一份功德了!】 即便是性格火辣如江姝,也被江颂宜这惊世骇俗的心声惊得面色苍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做出极端之事。 但一想到那可能是出生即弑母的鬼胎,她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本能地收回了护在腹前的手。 老夫人原本听到江颂宜竟然打算如此对待自己的幼女,心中不禁愤怒,认为她心肠狠辣。但当她听到江颂宜后续的话语,老夫人甚至有些希望自己亲手将女儿推入湖中,让她流产。 毕竟,一个鬼胎的命运,自然是无法与女儿的安危相提并论的! “夫君,我感到有些不适,想和母亲先行回房休息,你能否去查看一下,厨房的午餐是否已经准备好了?”江姝轻挽着老夫人的手,轻声提议,巧妙地支开了郝仁。 郝仁在永定侯府长辈面前,一向对江姝言听计从,立刻点头答应,“那么就有劳岳母多加照看姝儿了。” 江玉窈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郝仁,觉得这是一个与父亲独处的好机会,于是笑着向江姝提出请求:“姑姑,我也要去看看。最近我学会了制作两道新颖的小菜,听府中医官说,对孕妇大有裨益,待会儿我亲手做给您品尝。” 江姝的心神似乎游移不定,往日未曾深思,但此刻她总觉得,玉窈与郝仁之间的亲密程度有些过于亲近了,那份亲密,已超越了姑父与侄女的关系,甚至令人联想到亲生父女般的亲近。 在郝仁和江玉窈离去之后,江姝屏退了满屋子的侍女和乳母,只留下了自己贴身的侍女以及老夫人信任的乳母,“你们都退下,我有些私密话要与母亲商议。” 江颂宜本能地想要离去,然而老夫人却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颂宜,你也留下。” 于是,江颂宜便在老夫人身旁的小板凳上落座,百无聊赖地陷入了沉思。 老夫人脸上的忧虑之色显而易见:“姝儿,你这一胎是否真的稳固?” 江姝想到那鬼胎的传闻,内心难以启齿,只能压抑着声道:“娘,这一胎的孕育确实比以往更为艰辛,但医师们都断言,此胎必为贵子。” 老夫人无法忍受女儿有任何闪失,眼神深邃而凝重:“可是娘觉得你这胎实在太过异常,不妨考虑一下将其流掉。如果实在不行,可以让护国公另纳一妾,待生下子嗣之后,再将孩子过继给你,暗中抚养。” 江姝闻言,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声调提高了几分:“不可!娘,我多年来服药不懈,才得以有此子嗣,为的就是堵上那些讽刺我的婆母的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绝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老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这些年,你暗中服用了何种药物?拿来给我瞧瞧,我身边的席嬷嬷对药理颇有些研究!” 若是以往,江姝必定会牢记护国公的叮嘱,这些药物乃宫中秘方,使用时需极为隐秘,即便是亲娘也不得透露分毫。 然而,此时她心中却全是江颂宜提及的“生女良方”,当下便吩咐侍女:“漱玉,去把我房中的那个金丝楠木盒子取来。” 漱玉很快便将盒子呈上。 老夫人立即让席嬷嬷查看药方,“嬷嬷,你曾在宫中行医,见多识广,这护国公寻得的生子奇方,究竟是否可信?” 第28章 私生子 江颂宜端正了姿势,随手拿起桌上的瓜子,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嗑了起来。 【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戏可看,这所谓的生子奇方,若真有其效,江姝又怎会连连生女?】 老夫人也是如此想法。 席嬷嬷的目光在审视过那张方子后,眉头不禁紧蹙,脸上流露出深沉的忧虑之色,语气沉重地说道:“老夫人,国公夫人,老奴对这张方子并不陌生。你们可还记得,当年那位深受先帝宠爱,名噪一时的熹妃?” 江姝微微颔首,回忆道:“那位熹妃娘娘,相传容颜绝世,令先帝为之倾倒,甚至有过废黜皇后,将她立为正宫的念头。然而,因她出身低微,最终未能如愿。后来,她怀上龙种,母以子贵,先帝在她诞子之际,立刻册封她的儿子为太子。不幸的是,不知何故,熹妃突然血崩离世,太子也跟着夭折,从此宫中再无人敢提她的名字。” 席嬷嬷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深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故事,“我本想将那些秘密永远封存在心底,然而,未曾想到,竟然有人利用这方子来加害于人。熹妃之所以血崩,是因为亲眼目睹先帝亲手将太子摔死,无法承受那巨大的刺激,最终撒手人寰。” 江姝惊恐地捂住了嘴巴,颤抖着问道:“先帝为何会摔死太子?” 席嬷嬷低声透露,“因为太子天生异象,雌雄同体,这在皇室之中被认为是极其不祥的异端。” 这件事,老夫人也略有耳闻。 江姝震惊之余,声音颤抖地问:“那这方子……” 席嬷嬷解释道:“这正是熹妃当年用来生产的偏方。但后来,太医院经过详细查证,发现这方子根本不是助产良方,而是一种专生女儿的诡异秘方,且毒性极强。如果孕妇怀的是女儿,便能顺利生产,若是男孩,则将导致性别错乱。当年献上这方子的廖家因此遭受重罪,家中男丁被斩,女眷则被没入官妓。这禁方不知何故,又重新出现在国公夫人的手中。” 江颂宜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廖家?那不就是江玉窈的亲外祖家吗?真是令人感叹,廖氏家族的命运竟然如此悲惨,最终沦落为教坊司的舞姬。而这方子,无疑是廖氏亲手交给了护国公,其心肠之歹毒,真是令人发指。】 江姝的双眼泛红,声音嘶哑而狠辣:“究竟是谁想要加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显然是你的枕边人啊,廖氏正是他从中救出,安置在杏花村的。他怎么可能对廖氏家族的遭遇一无所知?】 老夫人此刻也是紧紧握住了身旁的拐杖,然而她终究沉稳得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姝儿,国公爷交付这幅秘方给你时,难道未曾透露它的出处吗?” 江姝轻轻摇头,脸上的苦涩如同秋日的落叶,飘零难言:“他仅言这是皇宫中的秘方,严禁外泄,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服用,从未向娘亲透露分毫。” 老夫人心中既是愤怒又充满了遗憾,“你真是太过糊涂了!如此重大的事情,怎可擅自行动,不告知娘亲一声!” 【还不是因为过度信赖郝仁,你一心想要为他诞下子嗣以延续香火,而他却在暗中策划,让你背负无法生育的罪名,以此彰显他的宽容和宠爱,让永定侯府对他愧疚不已,让江鼎廉在官场上对他处处谦让,给予补偿。而他呢,他在外偷偷养了你的仇敌作为外室,与她育有子女。他的私生子徐黎洛,以他学生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国公府,而他与外室所生的女儿江玉窈,竟然通过狸猫换太子的诡计,变成了永定侯府的正室千金,成了你宠爱有加的侄女~】 江颂宜轻慢地嗑着瓜子,心中充满了不屑与讥讽。 她觉得江姝既愚蠢又令人同情。 就如同她上辈子的遭遇一般。 然而重生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对那些上辈子对她冷漠无情的亲人吝啬自己的关怀。 她就静静地站在纷争的漩涡之外,冷眼旁观,任凭是非因果尘埃落定! 江颂宜的心声对江姝而言,无疑又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那个每日频繁进出府邸,与她丈夫亲如父子的徐黎洛,竟然是她仇敌与郝仁的私生子?! 难怪,她总是疑惑郝仁明明自己的学业并不精深,为何还要收养一个学生。 明明他没有子嗣继承爵位,却为何显得如此从容不迫! 原来他早已有了儿子,而且这个儿子比她的女儿们还要年长,竟然就如此明目张胆地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每一次她在府外遭受嘲笑,无法生育的罪名重重压在她的心头,她被迫喝下一口又一口苦涩的药汁,而郝仁却在与那些陷害她的人欢歌笑语,享受着儿女双全的天伦之乐! 江姝愤怒得身体颤抖,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依偎在老夫人的怀中,“娘,我错了,我错信了这个人。” 老夫人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无法遏制。 然而,在当前形势下,他们除了这张神秘的药方,别无他证。护国公的图谋显然更为深远,他们也不敢轻易惊动敌人。 于是,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江姝的肩膀,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但她的目光却锐利如鹰,直视席嬷嬷,语气沉重地问:“席嬷嬷,你速速为姝儿诊断一下她的孕期。” 席嬷嬷立即为江姝把脉,她的眉头紧锁,显得异常严肃。 江姝心直口快,不禁问道:“我这胎,难道也会像熹妃那样,产下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你的境遇比她更凄凉,你怀的不是怪物,而是鬼胎,那种会撕裂母体肚子自行蹦出的鬼胎】 江姝听到江颂宜的描述,惊恐至极,发出尖锐的尖叫,“啊!”老夫人也差点将随身携带的佛珠扯断。 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江姝的反应如此剧烈,难道她也能听到颂宜的心声? 江颂宜困惑地看着江姝,不明所以,她为何突然尖叫起来。 江姝泪如雨下,紧紧抓住席嬷嬷的手:“嬷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再在乎他是男是女,我只希望他是个健康的普通人。” 然而,席嬷嬷却缓缓摇头,叹息着说:“国公夫人,你这胎不宜保留,但此刻也不宜去除。” 江姝焦急地问:“什么是‘不宜保留也不宜去除’?” 第29章 圆通大师 席嬷嬷面色凝重,低声解释:“夫人腹中的胎儿过度吸取夫人体内的养分,导致夫人的身体逐渐衰弱,如油尽灯枯。若夫人坚持生产,那么在孩子降生之际,便是夫人生命终结之时。而且这孩子,命中注定带有凶煞,恐怕也将是四肢不全、夭折的命运。” 老夫人闻言,更加坚决地要求江姝放弃这个胎儿,“还等什么,立刻熬制一碗堕胎药来,保全姝儿的生命才是首要之务。” 她担心江姝会一时冲动,语气严肃:“姝儿,虽然这可能是你与护国公唯一的孩子,但你已经听明白了,胎儿不祥,且会克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难道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已至此,江姝也明白轻重缓急,只能含泪点头同意。 然而,席嬷嬷却长叹一声,道:“但难题就在这里,即使夫人想要终止妊娠,也没有绝对安全的方法。现在夫人的心脉与这鬼胎紧密相连,一旦鬼胎死去,夫人也将随之而去。这便是所谓的‘不宜保留也不宜去除’。” 江姝几近崩溃的边缘,双手捂面,泪水如泉涌般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声音无助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在那一刻,她内心充满了对曾经深爱的丈夫的怨恨,他的冷酷与残忍让她痛不欲生。 老夫人紧紧捂着胸口,心中的痛苦无以言表,她望着席嬷嬷,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席嬷嬷,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办法可以挽救姝儿的生命了吗?” 席嬷嬷面色沉重,带着几分羞愧地摇头,声音低沉而沉重:“老奴虽然遍阅太医院的典籍,但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胎象,实在是无能为力。然而,如今夫人腹中的胎儿才七个月,还未到分娩之时,若能借助侯府之力,张贴榜文遍寻天下名医,或能找到一丝生存的希望。” 老夫人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她紧紧地将江姝抱在怀里,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绝望与颓废。 她深知,席嬷嬷的这番话,意味着连宫中的太医也对姝儿束手无策,那一丝生机,不过是对她的一种安慰,希望太过渺茫! 江颂宜听着席嬷嬷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鬼胎并非凡人,即使是神也只擅长治疗肉体凡胎,又怎能除去这邪祟?上一世江姝临盆之际,江鼎廉为她遍寻药谷名医,最终还是无法保住江姝的性命。】 江姝心中茫然无措,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腹中与自己的心脏一同跳动的胎儿,心中所想已不再是婴儿的穿戴,而是自己的寿衣。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眼中充满了恨意:“母亲,是郝仁他害我,我一定要哥哥为我报仇!我要郝仁的性命,还有那个献上这毒方的人的性命!” “姝儿……”老夫人泪如雨下,心中的痛苦如同被撕裂一般。 然而,无论事后如何报复,都无法挽回女儿的生命!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连席嬷嬷都不禁流下了眼泪。 唯独江颂宜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寻找名医,不如请些法师来做法驱邪。】 老夫人和江姝的心情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定,仿佛从鬼门关中走过一遭,又看到了一线生机。 “嬷嬷,这既然是鬼胎,能不能请几位道长或是法师前来驱邪?” 老夫人看似是在问席嬷嬷,可她的目光却不禁偷偷瞥向了江颂宜,试图从他的心声中寻找答案。 在微弱的灯火映衬下,老夫人那双历经沧桑的眸子似乎能洞悉孙女的过往。 她的孙女显然继承了前世的记忆,而那段往昔,侯府的每一个人都对她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她选择了以冷漠的姿态面对侯府的亲族,若有人直接询问,她必定缄口不言。 席嬷嬷心中虽无十足把握,但面对老夫人母女的绝望,她也不忍心再追加打击,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不妨尝试一番。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有所转机。” 老夫人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江颂宜,然后又装作询问席嬷嬷:“荣恩寺的圆通大师德高望重,我们能否请他来助一臂之力?” 席嬷嬷回应道:“圆通大师佛法精湛,连皇宫中的娘娘们也时常邀请他入宫说法,他的到来定能带来福瑞。” 然而,江颂宜却在一旁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所谓的德高望重,不过是个伪善的淫僧罢了!他入宫并非讲授佛法,而是与娘娘们探讨闺房秘术。有多少女香客落入他的陷阱,被他玷污,而这个淫僧却一直逍遥法外,无人能制。】 老夫人和江姝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震惊之余又充满了好奇。 江颂宜怎么会知晓这些隐秘之事! 若非她们此刻有更为紧迫的事务,江姝一定会设法引导江颂宜继续谈论圆通大师,以便她能听完这些奇闻轶事。 老夫人努力平复心绪,说话却仍有些结巴:“只是,主持大师日常忙碌,侯府未必能请得动他。或许我们可以邀请其他道长前来?” 席嬷嬷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些道长是否具备相应的能力我不甚清楚,但区区一个鬼胎,若是我亲自出手,定能轻而易举将其除去。只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我才不会轻易出手帮助江姝。】 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老夫人那浑浊的双眼瞬间闪烁出希望的光芒,既惊又喜。 江姝也没料到她们在绝望中竟然意外地找到了希望。 然而,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说她不会出手,两人又不由得感到失望。 老夫人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个带着满腔怨恨、仿佛厉鬼归来的孙女,对侯府是福是祸。 不过,只要能救回姝儿,哪怕让她低头恳求江颂宜,她都在所不惜! “那我立刻回府,吩咐管家张贴榜文,只要有人能除去鬼胎,保住姝儿的生命,我愿意赠送十万两银元,连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也一并相赠。”老夫人担心江颂宜不为所动,一边密切观察她的脸色和心声,一边狠狠地加大了筹码。 第30章 晴天霹雳 江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娘,这可是你的一半嫁妆啊!” 当她当年披上嫁衣之时,母亲已为她精心筹备了丰厚的嫁妆,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积蓄。剩余的部分,原本是打算留给她哥哥的孩子们,作为他们将来婚嫁时的妆奁和聘金。 然而此刻,为了她,母亲竟然要将剩余的银两,甚至连同自己最心爱的温泉山庄一同拿出。 江颂宜原本在角落里闭目静养,神态悠闲。 【老夫人财力雄厚!十万两银子和温泉山庄,与其便宜他人,不如归我所有!离开侯府之后,我不能再长住客栈,金都城的地产又价值连城,若能入住温泉山庄,那简直是置身仙境!】 江颂宜因心情激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吸引了老夫人和江姝的目光。 江颂宜接触到她们的视线,轻咳一声,随即开始滔滔不绝地编造故事:“祖母,姑姑,你们不是在寻找一位高人来为姑姑驱邪吗?我曾在山间伐木时,有幸遇见一位颇具仙风的道长,他拥有操纵风雨、翻山倒海的神力……” 【糟糕,说得太过离奇,她们会相信吗?但我确实具备那些能力啊……到时候不妨真的露一手,让她们心悦诚服!】 老夫人和江姝都想脱口而出,她们愿意相信! 她们已经亲眼见识过江颂宜的非凡之处,哪怕她自诩为神仙,她们也愿意坚信不疑! 席嬷嬷蹙紧了眉头,对江颂宜的言辞感到不满,“大小姐这话太过夸张,世上哪有这等人物,莫非真是神仙不成?” 老夫人急忙接过话茬,打断了席嬷嬷,“嬷嬷,这世间是否有神仙,谁又能说得准?毕竟连鬼胎这样的邪物都存在,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之道。而且颂宜这孩子心地纯良,定不会在这种重要时刻欺骗我们。” 江姝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江颂宜挑起眉头,心中有些惊异。 【老夫人莫非着魔了?竟然会相信我的胡言乱语。纯良?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过是觊觎你的银两罢了。】 老夫人心中微微一痛,但转念一想,江颂宜既然拥有如此神通,能对她这些世俗之物感兴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接着说道:“颂宜,你所说的那位仙人现在何方?能否将他请来?若能成功,祖母定会重重赏赐你!另外,再赠你一斛稀世东珠!” 一斛价值连城的东珠! 哪有女子不对金银珠宝情有独钟的呢?江颂宜上辈子一生贫困潦倒,大半生都在饥饿中挣扎,即便回到了侯府,也未能享受多少荣华便撒手人寰。 因此,这辈子她决心要过上奢华富足的生活,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犹如闲庭信步的小神仙。 “那位仙人隐居在深山云雾之中,凡人难以寻觅其踪迹。但他曾言与我缘分匪浅,甚至收纳我为徒。若我前去相邀,师父必定亲自降临侯府,为姑姑解决困境。” 江颂宜确实曾与仙人相遇,并且尊其为师,然而那是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在她离世之后。 她的师父风华绝代,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然而在这一世,她尚未离世,还未有机会与师父结下师徒之缘。 但日后她势必要运用上辈子在师父那里学得的法术神通,于是她先行预定了一位师父。毕竟,她迟早会再次遇见师父! 在听到江颂宜的承诺后,老夫人终于放下心来。 她紧紧握住江颂宜的手,“这就好,颂宜,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你姑姑之前对你有所误解,我代她向你道歉。” 江颂宜表面上只是轻轻点头,内心却喜不自禁:【无需道歉,金银才是最好的和解,嘻嘻】 老夫人嘴角微微一抽,向自己的女儿递了个眼色。 “颂宜,你心善仁慈,之前姑姑对你的误解实属不该。漱玉,去把我铜镜旁那个红木盒子拿来。” 当漱玉将盒子取来并打开,江颂宜眼前顿时金光闪烁,眼眸中也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盒中,竟然全是圆润剔透的金珠! 江姝也是个喜爱金银的凡人,此刻她有多心疼,江颂宜就有多欣喜,“颂宜,初次见面,姑姑还未曾给你准备见面礼,这些金珠你就收下。” 江颂宜欣然接受,“谢谢姑姑!我必定会将师父请来,绝不让姑姑遭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上辈子至死都未曾见过如此多的金珠。若不是担心失态,真想一个个拿起来咬一口,那种快乐足以让我在国公府上空驾驭剑光翱翔几圈】 江姝和老夫人嘴角微微一抽,心想:实在无需如此夸张。 【虽然侯府的这些人大多目光短浅,心灵昏暗,但不得不说,他们出手还真是阔绰得很。】 在侯府尚未遭遇抄家灭门的劫难之际,江颂宜本打算及早抽身离去。 然而,侯府财富累积如山,绝不能让那伙带着锦衣卫前来抄家的护国公和江玉窈轻易得手。因此,他决定暂时留下,务必将侯府的财富洗劫一空,方才踏上离去之路。 老夫人对于江颂宜内心这样的盘算,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对江姝而言,这却是个晴天霹雳。 她深爱的丈夫竟然算计她腹中的孩子,甚至图谋侯府的安危!而她一直视为心腹的江玉窈,竟然也是这场阴谋的帮凶? 江姝感到自己的一生仿佛都在迷雾中摸索,直至此刻生死攸关之际,她那些坚定不移的信念才被江颂宜的真实意图所摧毁。 就在此时,江姝的陪嫁丫鬟茱莎步入了屋内。她轻声说道:“茱莎,随我到屏风后更换衣裳。”江姝方才哭泣狼狈,衣襟被泪水打湿,此刻欲更衣,江颂宜并未感到有任何不妥。 然而,江姝绕过屏风之后,她原本松弛的面庞突然变得紧张而僵硬。茱莎并非普通的丫鬟,而是她哥哥永定侯赠予她的女暗卫,擅长拳脚功夫。 她哥哥担心江姝在内宅中受困,孤苦无援,因此特别安排了茱莎作为她的陪嫁。 早在江玉窈提出与护国公一同前往膳房之际,江姝便悄悄示意茱莎暗中跟随。她急切地问茱莎:“江玉窈与国公爷之间是否有什么异常?” 茱莎回答道:“夫人,奴婢听到表小姐在支开丫鬟后私下称呼国公爷为爹。” 第31章 真面目 江姝感觉整个世界,连同她的身体,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江颂宜的那些心声,句句属实!江玉窈竟然真的是郝仁的外室之女!这个事实让她心如刀割,愤怒不已。 此时,漱玉步履匆匆地走进屋内,传报说:“夫人,国公爷和玉窈表小姐已经回来了。”江姝在茱莎的搀扶下,强忍着身形的颤抖,缓缓走向子孙满堂的屏风之外,目光投注在她深爱了半生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身上。 郝仁察觉到江姝眼圈的泛红,急忙趋前,温言关切地询问:“阿姝,你怎么哭了?” 然而,以往那些细致入微的关怀,现在在江姝眼中只剩下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她本就孕吐严重,此时靠在郝仁的怀抱中,那些令人作呕的秽物一股脑儿地吐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郝仁感受到胸前一滩黏稠且泛黄的液体,那股浓烈的恶臭如潮水般涌向他的鼻腔,令他瞬间僵立不动,仿佛被定身法束缚。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厌恶,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阿姝,你为何恶心得如此厉害?快些坐下歇息片刻。”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姝坐下,还不忘用细腻的手帕为她擦拭嘴角。 江玉窈站在一旁,用手帕轻轻遮住口鼻,心中暗自嫌弃江姝的狼狈,忍不住出言斥责:“姑姑,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竟将自己吐在姑父身上。真是幸运姑父对你如此宠爱,竟然毫不嫌弃,还亲自为你清理。” 以往江玉窈也常常这样说话,江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夸赞她的丈夫,她也会感到自豪。 然而此刻,江姝却敏锐地察觉到江玉窈完全偏向了郝仁,忍不住尖锐地问道:“玉窈,你真的那么讨厌姑姑吗?” 【何止讨厌,我还心疼我父亲,为我母亲感到不平。毕竟在母亲的身边,只有廖氏低声下气地伺候护国公,哪有护国公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江颂宜心中暗想,虽然江姝喜欢挑拨是非,但若是针对江玉窈,她倒是乐于观赏这场戏码。 江姝感知到江颂宜的心声,目光更加冷漠地投向江玉窈。她对待江玉窈从不吝啬,然而江玉窈却对她的秘密了如指掌,却从未提醒过她。 江玉窈心头一紧,仿佛做贼心虚,差点以为江姝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不自在地笑了笑,说:“玉窈怎么可能讨厌姑姑?羡慕姑姑能获得姑父如此全心全意的疼爱。我期望未来的夫君也能如此待我。” 江姝直截了当地说:“玉窈,你未来要嫁的是四皇子,皇室注重繁衍后代,三妻四妾是常态,这样的话今后还是少说为妙,否则被贵妃娘娘听到,恐怕会引起不满。” 江玉窈尴尬至极,眼波低垂,掩饰着对江姝的怨恨:“姑姑教诲得是。只是哪个女子不渴望找到一位佳偶,愿得一心人,共度一生。” 她心中认定江姝就是嫉妒她的幸福。 江姝一向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格,自从她识破了江玉窈的真面目,从前觉得她完美无瑕,如今却觉得她一无是处。 江玉窈的行为让江姝心中愤懑不平,明明江颂宜与四皇子的联姻原本非她莫属,可她却显得矫揉造作,对这门亲事心生厌倦。 江姝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颂宜,心想珍贵的瑰宝绝不应落入江玉窈这忘恩负义之人的手中。 于是,她转向侯府的老夫人,疑惑地问道:“提起玉窈的婚事,母亲,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是否已经知晓了玉窈的真实身份?虽然贵妃娘娘对玉窈青眼有加,但若真要论身份,唯有颂宜才算是侯府的正室之女。侯府若继续隐瞒此事,恐怕会有欺君罔上的嫌疑。” 江玉窈一时愣住,侯府从未对外公开她与江颂宜被抱错的真相,只是对外宣称找回了一位流落民间的侯府小姐。 显然,侯府打算让她继续与四皇子完婚。然而,江姝此刻忽然提及此事,难道她打算帮助江颂宜夺回这门亲事?她不是明明说过只认她这个侄女吗? 连一直宠爱江玉窈的老夫人也点了点头:“阿姝所言极是,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贵妃娘娘,至于如何定夺,还需看娘娘的旨意。” 江玉窈震惊不已。为何她仅仅离开了片刻,连祖母都偏向了江颂宜? 而,在一旁静待丫鬟上菜的江颂宜心中却是警觉起来。 【别!别把所有难题都推给我!就让江玉窈与温子固纠缠不清!绝不能让我嫁给那个前世害我命的帮凶。】 老夫人和江姝心中同时惊跳,觉得这确实是江颂宜敢做出的举动。 江玉窈假装通情达理,却难掩心中的委屈与脆弱:“姑姑和祖母所言极是,这门婚事原本就属于颂宜姐姐,理当归还原主。” 郝仁换了一套衣裳走来,听到她们的谈话不禁皱起眉头:“皇家联姻岂能随意更替,贵妃娘娘既然已经认可了玉窈,对颂宜并无好感,何必再生事端?再说颂宜出自乡野,身份难比玉窈才名满京城,恐怕难以胜任四皇子妃的尊贵之位。” 江颂宜听后心中冷笑:【你郝仁不过是想借江玉窈攀附四皇子和贵妃的权势,何曾真心为我着想。若是此事被揭露,即便江玉窈的身份暴露,承担欺君之罪的也只是侯府,而你则坐享其成,毫无风险。我虽不愿嫁给温子固,但也乐意看到江玉窈借助我的侯府嫡女身份一步登天。然而,我绝不能容忍她窃取我的身份,平步青云!】 当老夫人耳畔响起江颂宜的心声,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国公所言极是,我自会向贵妃娘娘详述其中的得失利弊,为玉窈开辟一条光明之路。” 江玉窈闻言,心中的紧张瞬间缓解,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祖母素来对她宠爱有加,总是为她深思熟虑,将她真实身份暗中告知贵妃娘娘,也是出于让她无后顾之忧的考虑,并非仅仅为了江颂宜。 旋即,侍女们将一道道美食端上桌,满桌珍馐美味,香气四溢。 然而,郝仁却率先端着一碗色泽黯淡的汤药,走到江姝的身边,语气温和地哄她:“阿姝,你怀胎不易,先将这安胎药服用了。” 第32章 外孙女 江颂宜嗅到药味,不禁微微皱眉。 【这究竟是什么安胎药?为何散发出如此浓郁的怨气?我曾怀疑郝仁给江姝种下的鬼胎,原来他用的是如此阴险的手段,竟然用夭折儿童的遗骸制成药引!】 当安胎药凑近,江姝还能忍受那苦涩的味道,但一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她顿时无法抑制,呕吐不止。 她难以置信,一直以来所服用的安胎药竟然是这种骇人听闻的物品。 郝仁却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巧妙地避开了江姝的呕吐,用一块手帕轻轻擦拭她唇角的药渍,另一只手则展开,露出几颗色泽柔和的饴糖,依旧保持着温柔而耐心的姿态:“阿姝,我知道你讨厌苦味,听话,喝下药,我为你准备了你最爱的饴糖。” 此时,江姝看着他那掌中的饴糖,只觉得它们如同剧毒的砒霜。 江姝转过头去,语气坚决:“郝仁,我不想喝。” 郝仁微微蹙眉,“阿姝,别再固执了。这药是玉窈亲自为你熬制的,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母亲,你也劝劝阿姝,为了腹中的孩子。” 老夫人眉头紧锁,不悦地说:“好了,国公,既然阿姝不愿意喝,你就不要强迫她了。” 江颂宜在一旁观察,对江姝的软弱感到不解。 【你有着母亲和哥哥的宠爱,对他人都能严格要求,为何对郝仁这个负心汉却如此柔情?不想喝,就把药直接泼在他头上!反正也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便是!】 江姝此刻对郝仁递来的安胎药感到恶心,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她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药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液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郝仁的口中! 郝仁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江姝竟然敢对他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 江姝目睹郝仁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呕吐,那股压抑在胸口的郁闷之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畅快的惬意。 连旁边的江玉窈也惊愕不已,这真的是那个素来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江姝吗? 唯有老夫人,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满意,这才是她那位傲气凌人的女儿!这几年,因未能诞下男嗣,江姝在国公府被磨砺得几乎失去了棱角! 江颂宜微微扬起眉毛,觉得江姝的举动令人赞赏,对她多了几分青睐。 【没错,就是这样,给他点颜色看看!反正他在官场上无时无刻不依赖你哥哥的战功,不敢对你怎么样!】 老夫人也紧紧握住江姝的手,传递着坚定的支持。 江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郝仁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安胎药的成分,生怕自己也被诡异附体,忍不住愤怒地质问:“江姝,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江姝假装被吓到,声音柔弱地说道:“相公,你为何如此凶狠?” 江颂宜:【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真是的,平时装得比戏子还要像!】 郝仁意识到自己被气得暴露了本性,连忙试图弥补,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纵容姿态:“姝儿,你不想服用安胎药也不必这样捉弄我啊!” 江姝望着他一脸委屈的神情,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流露出少女时期俏皮的韵味:“玉窈精心熬制的好东西,我不忍心浪费,就请相公你帮个忙喝掉。相公,这药是不是很苦呢?” 郝仁微微一愣,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明媚动人的侯府千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便被愤怒和不耐烦所取代。 他随意地安慰了江姝几句,然后接过江玉窈递来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生怕自己沾染到一丝不洁。 老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直到午餐时分,老夫人仍未见到江姝的三个女儿,于是她皱起眉头,问道:“护国公,亲家母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我是知道的,但我的三个外孙女为何没有一同来陪伴客人?” 郝仁神色自若地回答:“我忘记告诉母亲了,卿芝、卿禾和卿墨三位姐妹正守在母亲房中照顾。她们一片孝心,我们当然不能辜负她们的好意。” 这桩事,江姝亦是心知肚明。 她那位婆婆平日里总是对她的几个女儿冷眼相待,视她们为赔钱货,甚至觉得见到她们都感到不快。 然而,自从郝仁让她们去服侍病重的婆婆后,婆母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时常将她们唤到身边,与之谈心。 江姝心中暗自苦笑:郝仁虽然算计她、陷害她,但对她的孩子们还算不错。 外孙女出于孝心,不便多言,只是轻声问候:“亲家母的身子状况有所好转吗?” 郝仁则笑眯眯地回答:“有了卿芝、卿禾和卿墨的陪伴,母亲的情况有所改善,已经能够勉强起身,在院子里散步了。” 江颂宜心中冷哼:【你母亲之所以有所好转,还不是因为我那三位可怜的表姐在为她续命】 江姝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颤,不小心将碗筷打翻在地。 老夫人见状,心中也是一惊。 江颂宜这话究竟是什么含义?卿芝、卿禾和卿墨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向郝仁追问:“哦?亲家母之前病情如此严重,国公府竟然请到了哪位神医,竟然如此迅速地见效?我的身体也有些不适,不知能否请国公帮忙引荐一下?” 郝仁想起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眼神不禁有些闪烁:“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位神秘的方士,为母亲调养了一下身体,算是机缘巧合。那位高人行事神秘,来去无踪,恐怕不容易找寻。” 老夫人提出这个问题,本就不期待郝仁会说出真相,她只是想探探江颂宜是否了解更多。 果然,很快她就捕捉到了江颂宜的心声:【什么方士高人?简直是一派胡言!】 江姝只觉得心如刀割,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想到廖氏,她们侯府的所有不幸竟然都是这个蛇蝎妇人引起的! 江姝和老夫人对她的恨意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然而,当务之急,江姝只想拯救自己的女儿们。 虽然她渴望生个男孩,以继承国公府的爵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疼爱自己的女儿们。这些日子,她因为怀孕而疲惫不堪,对女儿们的关爱有所疏忽,她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如何。 老夫人深深地注视着江颂宜,觉得她简直就是侯府的救星。 第33章 老虔婆 既然颂宜能除去姝儿体内的鬼胎,想必也有能力拯救她的几位表姐。 而且从她的心声里,老夫人也感受到她对那些表姐并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满满的怜悯,因此她相信颂宜一定会愿意伸出援手。 老夫人果断,“既然亲家母已然康复,那便召唤老身的三个外孙女前来,毕竟已有些时日未曾与她们相见。” 郝仁显得犹豫不决。 廖氏曾言,在转寿仪式成功之前,最好让那几位姑娘日夜陪伴在母亲身边。 然而,老夫人面色却是骤然凝重:“怎么,那些孙女,竟敢只在祖母面前尽孝,却不愿探访外祖母一分? 江姝也急忙吩咐侍女:“翠莺,即刻去请三位小姐来主院共进晚宴。婆母身边侍女仆从众多,她们几位自幼养尊处优,也难以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唉,所谓‘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几位可怜的表姐,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千金,实际上却常被徐氏那凶狠的妇人当作侍女差遣,甚至要做些粗重的活计,如端屎倒尿等,徐氏对她们毫不留情,动辄打骂,她们在徐氏眼中甚至不如一名侍女。 那些表姐也是心地善良,明白姑姑与徐氏婆媳关系紧张,也深知母亲为生子承受巨大压力,因此将所有的委屈都默默忍受,从未向姑姑倾诉。】 徐氏,便是护国公府的老夫人,江颂宜早已深知她并非善类。 江颂宜心中不禁对那几位表姐充满了同情。 【江姝作为母亲,实在是失职至极,自己的女儿们不懂得好好呵护,却偏要去宠溺江玉窈那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真是活该上辈子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江姝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 颂宜的话没错,她真的不配为人母! 江姝站起身,“既然婆母不肯放行,那我亲自去探望我的女儿们。” 江姝坚决要去亲自看望女儿,郝仁只能求助地望向老夫人,“岳母,姝儿孕期艰辛,我不愿她过于劳累,请您劝劝她。” 然而,老夫人却扶着拐杖缓缓起身,“那么,老身便陪同姝儿一同前往。顺便也去问候一下久未谋面的亲家母。” 江颂宜感到这顿饭真是插曲重重,护国公府的纷争如此复杂,让她不禁感到厌烦。 院内松树苍翠欲滴,春日阳光穿过枝头,松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本应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可江颂宜却察觉到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抹阴郁的死气。 侍女目送江姝携众家眷踏入府门,正欲传报,忽闻屋内陶瓷破碎的悦耳脆响,紧跟着一声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斥责传来。 “不中用的丫头,败家之女,送来的热水烫得跟什么似的,存心要烫伤我吗?” “还不快滚到一边跪着,跟你那无所作为的母亲一样,全是废物!” 郝仁耳尖,分辨出那是母亲的嗓音,心中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应该提前让侍女来通知一声。 他注意到岳母与妻子的脸色都变得阴沉,正想开口解释,江姝和侯府老夫人已迫不及待地踏入徐氏的居室。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江姝刚跨入门槛,便目睹了徐氏动手扇了自己小女儿一记耳光。 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畏畏缩缩地跪伏在地,她们身为国公府的千金,此刻却毫无贵女风范,看上去倒更像是低眉顺眼的侍女! 江姝眼含泪水,疾步上前将女儿搂在怀中,“卿墨,我的儿!” 郝卿墨正值豆蔻年华,容貌娇俏可人,此时半边脸颊上清晰地印着巴掌的痕迹,显得楚楚可怜。 女儿一看到母亲,便伏在她的肩头嘤嘤哭泣,“母亲。” 旁边跪着的郝卿芝和郝卿禾与郝卿墨年龄相仿,当年江姝嫁入侯府,短短四年便连生三女,三个女儿年龄相差不多,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 徐氏被江姝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满脸愠怒地指责:“江姝,看看你教出的女儿,一个个都如此粗野无礼,你作为母亲,难道就没有好好教导她们!不经过侍女通报就擅自闯入长辈的房间,这就是你的家教吗?” 江姝护着自己的女儿们站起身,将她们挡在身后,目光凌厉地盯着徐氏:“母亲,我身为侯府的千金,我的女儿们也是尊贵的国公府小姐,她们自幼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我确实没有教过她们如何像侍女一样去服侍别人。” 徐氏被江姝那锐利的眼神震慑住,瞧见儿子也在场,立时转换成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哎呀,我的儿啊,你这是娶了什么样的恶妇回家,结婚二十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眼看着我们国公府就要绝后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这样顶撞我。还有这几个所谓的千金小姐,我这个卧病在床的老婆子都指挥不动,看来明天只好让老身亲自去服侍她们了。” 郝仁面对母亲和妻子的争执,面色尴尬,只能劝解道:“娘,您还是消消气。” 江颂宜在一旁目睹一切,心中不禁暗自嘲讽:【所谓卧床不起?这老虔婆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我看她不仅能在戏台上亮相,甚至能连唱数折而不喘气】 老夫人和江姝均觉得江颂宜的讽刺恰到好处,可惜她天生一张沉默寡言的容颜。 徐氏未曾料到郝仁竟然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正准备继续撒泼,却见侯府的老夫人携着两位孙女缓缓步出。 老夫人曾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此刻脸上的阴翳如同寒霜,不怒而威严,“亲家母真是气势如虹,没想到众多名医都无法使亲家母康复,我这几个不才的孙女服侍你一番,竟让你恢复了生气。 【那是以你三个外孙女的性命为代价换来的啊,徐氏无法在江姝面前施展婆婆的威风,只能将怒火倾泻在女儿们身上,这几个表姐也真是可怜,眼圈乌黑,形容憔悴,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被徐氏这位老虔婆吸取了所有的生气】 江颂宜的心声如同一记警钟,老夫人和江姝这才注意到,郝卿芝、郝卿禾和郝卿墨的肤色都显得黯淡无光,看上去比徐氏更像病人。 徐氏一直对这位亲家母心有敬畏。 虽然侯府的爵位不及国公府显赫,但永定侯府掌握兵权,即便是护国公府也要依赖永定侯府的支持。再加上江老夫人曾随老侯爷征战,连当今圣上也要对她礼遇三分。 第34章 符袋 徐氏心怀愧疚,陪笑道:“亲家母言重了,我刚才只是被这几个不懂事的丫头惹得心烦,才说了几句重话,让她们过来陪陪我,也不过是想找个伴解解闷,哪里敢真的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江姝心疼地轻抚小女儿的面颊,不愿轻易放过这件事,质问道:“女子的颜面至关重要,即便是高贵之家教训下人,也要遵守‘打人不打脸’的规矩。卿墨她们究竟犯了何错,惹得婆母如此愤怒,竟然在众人面前打了她们耳光?” 徐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得不够周到……” 【哼,明明就是徐氏想打就打,欺负那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真是想不明白,江姝这样性格泼辣的母亲,怎么教育出这么没有骨气的女儿】 江颂宜对这些表姐们充满了同情,同时也对她们的不争气感到遗憾。 老夫人陡然转身,怒火中烧地斥责郝仁,“护国公,这满屋子的侍女仆妇都愣在那里做什么?竟然还需这几个孩子亲自伺候?” 郝仁也略显愠怒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面对老夫人疾言厉色的责备,他只得压制住心头的愤懑,低头应道:“岳母教训得是,是府中仆役疏忽了。” 老夫人觉得护国公府犹如凶险之地,索性借题发挥,“国公爷还需严加管教府中之人。我看这顿饭也不用吃了,已经被气得心满意足!” 她话音刚落,转头对江姝说,“姝儿,带上卿芝、卿禾和卿墨,随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然不及国公府声名显赫,但却不至于让家族的后辈充当丫鬟差使!” 言罢,她便毅然转身。 江颂宜在一旁目睹全程,心中暗自点头称赞。 【这位祖母虽然眼盲心瞎又偏心,但对我也算不上苛刻,出手还算阔绰,幸好我没摊上徐氏那样狠心的祖母】 江老夫人听后心中略感欣慰,颂宜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好。 【否则我恐怕等不到侯府覆灭,就会忍不住对她下手】 江老夫人的心中惊起了波澜。 姑且不论颂宜心中所提及的前世,江老夫人开始仔细回想,自从颂宜回归侯府以来,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对她不住。 然而,见到江老夫人打算带走江姝和她的三个女儿,徐氏急忙从床榻上站起,“且慢!亲家母,江姝腹中还怀有我国公府的继承人,这几个孩子也是我的血脉,你不能将她们带走!” “江姝,你这是要悖逆长辈,不孝之举!”徐氏焦急之下,直接祭出孝道来压迫。 年纪最长的郝卿芝不愿看到母亲因自己陷入两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受到欺凌,于是她懂事地说道:“母亲,我是长女,留下照顾祖母,您带着妹妹们去舅舅家暂住一段时间即可。” 徐氏想到廖氏曾对她提及的续命阵法的关键,立刻紧紧抓住郝卿芝的衣襟,坚决地说:“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躁了,她焦虑了,她害怕一旦这几个表姐被带走,自己就会陷入绝境,毕竟这老虔婆的寿命已所剩无几,她现在之所以还能中气十足,都是因为窃取了表姐们的寿元来延续生命!】 耳闻江颂宜的心声,江姝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郝卿芝猛地拉到身边,抢在徐氏和郝仁发难之前,便直截了当地质问:“府中众多侍女可供挑选,为何婆母偏要留下我的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的目光转向郝仁,“侯爷,您为令堂寻觅的的神医究竟在何方?我倒要亲自询问他,究竟施展了何种手段,使得令堂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位女儿却形容枯槁、面色苍白?这种反常现象,莫非是利用我女儿的精髓来滋养令堂?” 郝仁心中一惊,原本咄咄逼人的徐氏也瞬间屏息凝神,噤若寒蝉。 江颂宜略感惊讶:【哎呀,猜中了其中的奥秘,徐氏那老顽固并未直接取用表姐们的鲜血炼药,而是在利用廖氏所赠的邪物悄悄吸取她们的精气和寿元。我所料不差,她们脖子上现在正挂着徐氏赠予的符袋。 如今她们已经元气大伤,若是继续佩戴这符袋,在徐氏的院子里居住数月,表姐们必将一个接一个撒手人寰。这些表姐实在可怜,待我回府之后,定要助她们除去这符袋的诅咒。】 江姝微微一愣,未曾想到江颂宜对她女儿如此厌恶,却仍愿意伸出援手。 【毕竟江姝送我那些金珠颇为丰厚,仅帮她消除鬼胎的恩情,我心中不安,还需将这份因果彻底了结。】 老夫人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后,不动声色地悄然而至,站在郝卿禾身边,忽然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红绳末端悬着一个绘制着奇异符文的四方形符袋。 这符袋不同于寻常寺庙所见的红黄两色,而是呈现出诡异的黑色,符文也是鲜红色,整体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老夫人毫不犹豫地将符袋从郝卿禾的脖子上摘下,眉头紧蹙,问道:“这究竟是什么邪物?” 徐氏见老夫人竟然发现了郝卿禾贴身携带的符袋,心中猛地一沉,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郝仁更是紧张得心跳加速,提到了嗓子眼。 郝卿禾语气怯弱弱地说道:“外祖母,这是祖母赠予我们的平安符。我们三姐妹人手一个。” 而江姝已经迅速将郝卿芝和郝卿墨脖子上的符袋一一摘下,手法娴熟而坚决。 徐氏猛地拧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痛楚让她暂且冷静下来,急切地低声喝止:“千万别摘,这符袋经大师加持,用以护佑安宁,一旦摘除,法力便会失效!” 她试图从江姝手中夺回那珍贵的符袋,但江姝机敏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江老夫人开门见山地发问:“亲家母平日深居闺阁,何来识得高人,求得这加持过的灵符?我常往荣恩寺祈福,也求了不少佛前符袋,却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样式。” 徐氏语塞,她总不能透露这是她儿子心爱的廖氏所赠,用以扭转命运的符袋? 她巧妙地避开江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辩解道:“总之,这是宝物,我岂会害自己的孙女?” 江老夫人却是不屑地冷笑道:“这符袋色泽暗沉,图案诡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我看卿芝她们反而容色苍白,似乎病态,这符袋显然护佑不了什么平安!亲家母可别被江湖术士所蒙蔽。” 第35章 销毁邪咒 江颂宜扬了扬眉毛,揶揄道:【老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堪称老谋深算啊!】 江老夫人皱眉反驳:“什么老谋深算,那是贬义词!待会儿回府,我一定要给江颂宜请个家教,不求他像江玉窈那般博学多识,至少要识得文字!” 【这东西一看便知非善类,打开符袋,便能发现里面藏有几位表姐和徐氏那老妇的生辰八字,里面必定藏有一份转寿契约,不知廖氏从何处学来这些害人的邪术!】 江颂宜故意触碰到符袋,向江老夫人提示:“祖母,这符袋中似乎藏有异状。” 江姝早在听到江颂宜心声时,便已轻巧地解开了符袋。 徐氏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尖叫着:“快将符箓放回去!这符袋万万不能解开,里面的东西一旦取出,法力便消散!” 然而,江姝和江老夫人已经将符箓取出,铺展开来。 黄纸上,朱砂色泽深沉,镌刻着一段细腻的小篆。 江姝缓缓读道:“郝卿芝生于永康八年八月八日子时,今愿献出血肉之精华,寿元以供奉至亲祖母郝徐氏,立此契约为证,随身佩戴四十九日,以示诚意。” 江姝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在她唇齿间挣扎着吐出,她的目光再扫向其他两张纸契,发现它们的内容无一不与第一张如出一辙。 那些纸契上,甚至赫然留下了鲜红的血指印! 郝卿芝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她曾以为,祖母只是对母亲有所不满,因而对她们母女百般刁难。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下个月出嫁,就能摆脱国公府这个充满责骂与暴力的冰冷之地。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企图让她们走向死亡! 一切恍然大悟——难怪祖母在将那些符袋交给她们时,特意让她们隔着符袋血认主,并且反复叮嘱她们不可拆开符袋,不可在人前暴露!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狡猾的计划,企图掩盖她的邪恶用心! 江姝的目光落在纸契上的结契日期,仅仅不到半个月,几乎就在她女儿出嫁之日,便是她的死期!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嘶声质问:“婆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下间怎会有你这样的长辈,竟然要让自己所有的孙女都走向死亡,死后还要为我们背负罪恶,进入阿鼻地狱受尽折磨?!” 郝仁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她:“阿姝,你别激动,或许母亲也是受人蒙蔽。” 徐氏在江姝的怒斥下惊慌失措,听到儿子为自己辩解,立刻顺着台阶而下,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阿姝,亲家母,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啊!我怎么会知道这平安符里竟然藏有如此邪恶之物!” 然而,江姝仍然紧紧抓住那张转寿契书,眼中充满了怀疑:“婆母你说你不知情,那这些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制符人的?这上面的指印,难道不是你的吗?我倒想弄清楚,这个制符之人究竟是谁,竟然对我们的生辰八字了如指掌!” 徐氏无言以对,心中牢记儿子的叮嘱,绝不能在永定侯府的人面前提及廖氏的存在。 郝仁继续劝慰:“阿姝,这些符咒之事,太过诡异,不可全信那个制符的方士早已消失无踪。若真有如此神奇的符咒可以延续生命,古往今来,哪有那么多帝王为了长生不老而求而不得?这一切都不过是虚无缥缈之事,你何必因此动怒,无辜伤害了家人之间的和谐。” 江颂宜轻蔑地冷笑一声,反驳道:【纯属谬论!那所谓的转寿契书,不过是一种尚未成熟、充满风险的邪术,其弊端重重,未知之数太多。在未彻底探明其利弊之前,谁敢冒然让九五之尊的帝王尝试?更遑论,这邪术需要牺牲至亲之人的生命,三位表姐惨遭横祸,徐氏即便侥幸,也未必能多活一年。若帝王欲求长生不老,岂不是要牺牲无数亲人? 宗室之内大量人员的伤亡,必将引发宫廷之内动荡不安,国势岌岌可危。此外,此术违背天理,若帝王滥用,必将损害国祚,哪位明智的君主敢以祖宗的基业和后代福祉为赌注?徐氏或许以为廖氏献上了续命良策,却不知廖氏实际上是以徐氏和三位表姐的生命作为试验品。】 老夫人眼神深沉,心中暗潮汹涌。显而易见,若这种延寿邪术真的有效,定会遭到一些自私贪婪的权贵滥用,廖氏的野心昭然若揭!甚至可以说,郝仁的野心同样不容小觑!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彻底销毁这转寿契书! 她的三位外孙女正值青春年华,怎能因徐氏那一年寿命的私欲而断送宝贵的生命? “既是误会,那这些令人不快的物件还是尽早除之而后快。” 老夫人说着,便从江姝手中接过那几张黄色的符纸,狠狠地撕扯。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些看似普通的符纸,却如同坚韧的布料一般,难以撕裂。 除了徐氏和郝仁之外,在场的众人皆感到一丝惊异,对这符咒的邪异之感更加深重。 郝仁眼神微动,缓缓开口:“岳母,这符咒交由我来处理,我定会将其消除,不让其再碍您的眼。” 【这转寿契书岂是轻易可以销毁的?必须先用灵力破解其上的邪咒,再以火焚之,才能彻底破除转寿的契约。如此,老虔婆所窃取的寿元方能归还给表姐们。罢了,我也看不惯护国公府的阴谋得逞,便助她们一臂之力。】 江颂宜暗暗叹息,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那些符纸,轻声道:“祖母年事已高,无力为之,便让我代劳。区区几张符纸,哪里需要劳烦国公大人亲自出手。” 老夫人脸上表现出满意之色,叹道:“颂宜心地纯良,至孝至忠,不愧是我的亲孙女。” 江姝在心中默默感激江颂宜。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嘴角微微上扬。 江颂宜那渴望在祖母面前博得宠爱的心,简直已经疯狂到了极点! 廖氏曾断言,那些符咒即便是刀剑火石也无法损毁,谁敢想象,江颂宜竟有能耐将其撕裂?郝卿芝她们三人,注定在劫难逃! 第36章 踏月苑 到那时,父亲的孩子将只剩下她和哥哥。母亲便能取而代之,重新回到国公府,与父亲比肩而立,共同执掌家门! 江颂宜还真是痴心妄想,以为她会稀罕争夺侯府千金的地位?她将来可是护国公府独一无二的正统千金! 然而,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瞬间,那几张刀枪不入的符纸在江颂宜手中竟然被轻描淡写地撕成了碎片,连上面的符文光泽也瞬间黯淡无光! 江玉窈惊愕得目瞪口呆。 护国公也不禁一愣,第一次真正地将这个永定侯的亲女儿放在了眼里。 随着江颂宜将转寿契约撕毁,原本容光焕发的徐氏仿佛一夜之间枯萎,面色苍白如纸,皮肤松弛,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乌青。 之前她还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但此刻,徐氏全身无力,瞬间倒入了尘埃之中。 那些被窃取的寿元化为无数微光,四散而去。 徐氏倒在地上,意识到了自己失去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惊恐万状。她挥舞着双臂,发出尖锐的怪叫声,扭曲地趴在地上,试图阻止江颂宜的动作:“不要!不要!还给我,把符纸还给我,把我的寿命还给我!她们那几个微不足道的丫头片子又不能继承爵位,守护家族基业,让我多活几年又有何妨?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不孝!” 【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原本你虽然病在床,却还能勉强支撑一年,有众多仆人伺候,也能安享天年。但现在你滥用邪术,遭到天谴,不出两个月,必将命归黄泉。你就等着在病痛的折磨中,在床上慢慢腐烂!】 江颂宜冷笑一声,对朝自己爬来的徐氏视若无睹,将那几张碎裂的转寿契约扔进了香炉之中。 火舌翻卷,符纸在瞬间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在城郊杏花村太白山脚下一座农家的院子里,一对男女正在纱帐中缠绵悱恻。忽然,男子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如同喷泉般溅了身下的女子一脸。 那名风韵犹存的女子感觉到脸上的粘稠和血腥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她用力将男子踢下了床。 那位被称为曹哥的年轻男子,面貌俊秀,油头滑脑,然而此刻他的嘴角却染上了腥黑的血迹,他紧紧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凝重:“茜茜,情况不妙,有人破解了我的转寿契书,我现在正遭受着反噬。” …… 护国公府。 徐氏犹如疯子一般在地上疯狂指责江姝和郝卿芝姐妹三人:“你们这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是不孝之举!不孝啊!江姝你这个无法生育子嗣的女子,怎能如此悖逆不孝!我的儿子啊,你快与她断绝关系!” 郝仁的眉头紧皱,眼前徐氏的这副模样,让他之前为她所做的一切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担心徐氏会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于是向伺候徐氏的老妈子递了一个眼色:“老夫人情绪失控,神智不清,快带她回房歇息。” 老妈子立即扶起徐氏,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回到屏风后,轻轻放到床上。 然而,就在徐氏被移动的瞬间,她身下的床单上突然渗出一滩黄色的液体,尿骚味浓烈,连室内的熏香都无法完全掩盖。 转寿失败,遭受反噬后,徐氏竟然失禁了。 众人纷纷露出厌恶的神色,一个个从徐氏的房间中走出,寻找新鲜空气。 江老夫人仍余怒未息,冷冷哼道:“尊老爱幼,敬老尊贤,徐氏倚老卖老,不仁在先,还敢指责阿姝和卿芝她们不孝?” 郝仁低头不语,但从他低垂的眼眸中,却可以看出对侯府的深深怨恨。 “国公爷还是好生解决府中的腌臜之事,阿姝、卿芝、卿禾、卿墨,你们随我回府。” 江老夫人一手拉着女儿,另一手顺势带走了旁边的江颂宜,气势如虹地转身离去。 江颂宜:【为何要牵上我,应该牵的是江玉窈啊】 本想上前搀扶江老夫人的江玉窈,尴尬地落了个空,只能和护国公府的三位千金一同跟随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老夫人左手牵着江姝,右手牵着江颂宜,江玉窈的眼神微微一暗。 以往,祖母身边的地位都是属于她的。江颂宜不过才回来几日,就要取代她,占据祖母的宠爱了吗? 江老夫人将江姝母女三人一同带回永定侯府。 江颂宜怀中抱着一只装满金珠的盒子,满载而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到府中用过晚膳后,管家才匆匆禀报:“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们的客房已经布置妥当。” 老夫人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于客房之别,阿姝就随我同住荣禧苑,至于那三位少女,便一同入驻新近落成的听雪苑。” 侯府新近落成了两座精致的苑落,听雪苑与踏月苑。听雪苑静谧幽雅,犹如世外桃源,而踏月苑则是府中最为奢华、空间最为宽敞的庭院,其气派仅次于主院。 江玉窈曾无意间听到祖母和乳母提及,最上乘的踏月苑是为她预留的,待她嫁给皇子之时,便从此苑中步出,而稍逊一筹的听雪苑则是补偿给江颂宜的。 然而,此时郝卿芝一行人抵达府中短暂居住,祖母竟然毫不犹豫地将江颂宜尚未踏足的新苑落赐给了她们。 江玉窈心中暗自窃喜,不禁想要挑起江颂宜与郝卿芝之间的间隙,于是她故意皱眉,略显犹豫地询问:“祖母,姐姐的惊鸿苑年久失修,听雪苑原本不是为她准备的吗?如今卿芝表姐她们住了,那姐姐又该如何安置……” 她原本以为祖母会让江颂宜继续留在惊鸿苑,最多不过是派人帮忙修缮一番。 然而,祖母却毫不犹豫地说:“我正打算提及此事,颂宜,之前让你暂居惊鸿苑,确实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踏月苑已经落成,你就搬过去居住。” 江颂宜此时正在把玩江姝送的那盒金珠,没想到江玉窈的几句挑拨离间,竟然让她意外获得如此美事。 【哎,踏月苑,那可是上辈子江玉窈风光出阁的所在,让她在金都的千金贵女中独占鳌头。踏月苑宽敞壮丽,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那地方上辈子我就梦寐以求,却未能争过江玉窈,甚至还得罪了老夫人,连听雪苑都未能居住,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轻而易举便得偿所愿。】 第37章 头痛 江颂宜心满意足,生怕老夫人改变主意,立刻答道:“多谢祖母。” 江老夫人见她欢喜,也不由得替她感到高兴。 虽然她不清楚上辈子侯府对颂宜亏欠了多少,不过,她誓要竭尽全力弥补她的遗憾。 江姝和郝卿芝三姐妹对于老夫人的决定并不感到惊讶,唯有江玉窈,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得僵硬无比。 在踏月苑的月色笼罩下,这座庭院仿佛是祖母特意为她精心挑选的礼物。每一处布局都透露着非凡的雅致与奢华,无疑是为了让她在嫁给四皇子之际,能够风光无限,引发金都人士的艳羡。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让她如坠冰窟——她视为己有的踏月苑,竟然被祖母慷慨赠予了江颂宜! 难道祖母真的打算将侯府与四皇子的这门婚事,也一并归还给江颂宜? 江玉窈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和酸楚。 江颂宜察觉到了她的不快,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感谢玉窈妹妹的关心,为我谋得如此优美的居所。” 江玉窈手指微微用力,掐入掌心,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姐姐多年流落异乡,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她暗自咒骂自己的多嘴,否则又怎会让江颂宜白白捡了个便宜! …… 踏月苑易主的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在后院中传开了。 原本还对这位乡野归来的大小姐心存轻视的下人们,也不禁重新审视起她在主子们心中的分量。毕竟,那可是侯府中最璀璨夺目的院落,此前盛传是老夫人专为江玉窈备嫁所用。 江玉窈回到未央苑后,愤懑地将几只精致的茶盏摔得粉碎。 连一直宠爱有加的祖母都倾向于江颂宜,留在侯府已无意义!她必须尽快配合国公爹和娘亲的安排,早日返回国公府,成为让江颂宜望尘莫及的国公府明珠! …… 寿永堂内。 待小辈们离去,老夫人方才拉过江姝,在房中低声细语。 回到熟悉的娘家,江姝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挺着浑圆的肚子,依靠在老夫人温暖的怀抱里,泪水夺眶而出,“娘!” 江老夫人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轻柔地拍了拍江姝的后背,语气威严而充满慈爱,“阿姝,你安全了,娘会保护好你的。” 江姝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倾诉心中的秘密,“娘,郝仁他太过分了,我听到了颂宜的心声……” 老夫人却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我也听到了颂宜的心声。阿姝,这件事不宜宣扬,也不要让颂宜知道,你就装作一无所知。” 江姝虽然有些惊讶,但仍旧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老夫人轻轻抚摸着江姝的发顶,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关切和心疼,“郝仁心怀叵测。” 江姝语气坚定,目光如炬,向母亲保证道:“母亲,您放宽心,若郝仁敢对我与孩子们如此无情,我与他的关系便再无挽回的可能。若是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陷入对立,我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您和哥哥这边。我将与郝仁断绝关系,携带卿芝她们离开国公府。” 江老夫人紧紧地将江姝揽入怀中,眼中满含着欣慰与深深的疼爱,“阿姝,永定侯府永远是你的港湾。” 阿姝能有如此决心,让老夫人心中稍安,她最担忧的就是阿姝因情感所困,陷入两府之间的纠葛,左右为难。 江姝进一步询问:“母亲,我之前让翠莺暗中跟踪江玉窈和郝仁,听到江玉窈称呼郝仁为‘爹爹’,这个篡夺颂宜身份的忘恩负义之徒,您是否还打算继续留他在侯府?” 提及江玉窈,江老夫人心中一片沉痛。那毕竟是她宠爱多年的孙女,如今却发现她早已背叛侯府,与人勾结,意图陷害侯府,这份心痛是难以言喻的。 然而,即便心中再痛,再难以割舍,她也不能不顾侯府的安危。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而沧桑的光芒,“暂且让她留在侯府,我自有安排。” 颂宜虽不愿嫁给四皇子,但侯府总得有一位嫡女下嫁。 …… 江颂宜搬入踏月苑后,将许氏和江柏川赠予的银票稳妥地锁入匣中,再将老夫人赐予的珠宝箱和江姝送来的金珠盒妥善收藏。 她将西厂厂公顾哲渊赠送的玉佩轻轻放入荷包,最后将盛丰商令藏于怀中,躺在雕花大床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 这一世,她重生归来,不再强求,许多事情与前世相较,都有了不同的轨迹。 夜幕低垂时,翠莺受许氏之命,送来了八名灵巧敏捷、言语不多的丫鬟,供江颂宜使唤。江颂宜考虑到踏月苑宽敞,即便是日常洒扫也需要人手,于是欣然接纳了她们。 江颂宜随后前往主院,与许氏一同享用晚膳。 当她踏入房中时,江姝也在场。 江姝与许氏的姑嫂关系并不和睦,两人都是性格火辣的女子,在过去许氏新嫁入侯府,江姝还未出阁之时,两人时常发生争执。 直到各自生育子女后,才逐渐减少了冲突。 在满金都传为佳话的许氏,连生三子,巩固了她在侯府的地位。 然而,江姝嫁入国公府后,却连生三位千金,这使得无数贵妇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讽刺她。由于许氏与江姝姑嫂关系,两人难免被拿来相互比较,这导致了她们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 尽管如此,江姝作为已婚女子,回到娘家暂住,许氏作为她的嫂嫂,加之侯府主母身体不适,于是江姝在抵达当晚便携同三位女儿前往探望。 江姝原本以为许氏会不屑一见,将她随意打发,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许氏竟然让侍女漱玉亲自将她引进内室。 江姝感到一丝惊讶。但她念及江颂宜对她诸多帮助,对许氏的态度也显得颇为恭敬。“嫂嫂如今贵体如何?” 郝卿芝、郝卿禾和郝卿墨三位少女依次向许氏行礼,声音温婉:“舅母。” 许氏斜倚在榻上,身边是一只散发着药香的暖炉,那是太医为她开具的缓解头痛的良药。 她轻轻抬起手,虚扶了郝卿芝三姐妹一把,目光扫过江姝,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寒意,“多亏了你,我月子里的头痛至今未能痊愈。” 许氏的头痛起源于月子期间的不慎受凉,而这一切也与江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38章 歉疚 记得那时,许氏刚生下第三子江宇恒,江姝也迎来了第三女郝卿墨的降生。侯府大张旗鼓地举办了满月宴,许氏风头无两。宴会上,许氏与江姝并肩而行,自然引发了金都贵妇们的品头论足。 江姝在宴会上与那些多嘴多舌的贵妇们发生了争执,让作为东道主的许氏尴尬至极。 就在许氏试图劝阻江姝时,不慎滑入荷花池中,月子里受寒,从此患上了头痛,从此再也不能吹风,只能龟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情绪也不能轻易激动。 然而在江姝看来,她也是受害者。她本就被永定侯府宠溺,那些人对她的嘲讽让她忍无可忍,她自然要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许氏这位嫂嫂不站在她这边,只想息事宁人,让她心中更加不满。至于许氏滑入荷池,那只能说,是她自己不够小心。 两人都不是善于忍气吞声的性格,每次相见都会因这件旧事争吵不休,最终不欢而散。 郝卿芝三姐妹听到舅母提及头痛,都不禁面露忧色。 但江姝却深吸一口气,考虑到江颂宜的情面,硬是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我听母亲说过,嫂嫂用来缓解头痛的药物价值连城。我此次回府小住,并未准备什么厚礼。” 出身于儒雅世家,许氏素来对江姝那种奢华傲慢的行为嗤之以鼻,觉得她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铜臭味,令人不悦。 “我许家非但不需要你那微薄之财,反而觉得你的那些破金烂珠俗不可耐,你还是带着它们走。” 江颂宜与翠莺踏入屋内,恰好听到了这句尖锐的言辞。 眼见许氏即将将那盒金珠摔落在地,江颂宜连忙反应,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盒金珠紧紧抱在怀里。 “母亲,我们不妨心平气和地谈。” 【即便我对江姝并无好感,但这盒金珠毕竟是无辜的啊!我并不缺少这笔钱财,那就让我带着金珠离去!】 许氏耳畔响起了女儿的内心独白,嘴角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刚刚不是才给了颂宜一千两银票吗?听闻二儿子也赠予了颂宜一千两银票。她为何仍然显得如此贪财? 不过,即便颂宜身上沾染了铜臭,却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对于江姝而言,那些金珠是她钟爱之物,她将一盒金珠赠予许氏,本就怀揣着讨好和求和之意。然而,许氏却仍旧得理不让人,让她心生不快。 但见到江颂宜的举措,听到她的心声之后,江姝的脸色倒是有所缓和。 虽然许氏眼光欠佳,但她的女儿却独具慧眼,的确不负她亲侄女的身份。 江姝冷哼一声,“既然颂宜中意,那就让她收下。” 江颂宜顺水推舟:“多谢姑姑。” 许氏并未多言,算是默许了。女儿刚刚归来,她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满足她的愿望。 江颂宜与三位表姐见过礼,彼此算是正式相识。 晚餐时分,许氏终于问出了她一直想要询问江姝的问题:“江姝,我有个疑问,当初我分娩颂宜之际,你为何突然邀我去荣恩寺祈福?” 她急于知晓,廖氏调包侯府真假千金的事件中,江姝是否参与其中。 江姝被突然提出的问题弄得微微一愣,但很快,她便明白了许氏的意图。 当时,如果不是她邀请许氏一同前往荣恩寺祈福,许氏便不会在荣恩寺分娩江颂宜,从而给了廖氏可乘之机,将颂宜和玉窈调包。 而那时,她与许氏的姑嫂关系已经紧张,为何会突然邀请许氏一同前往荣恩寺烧香拜佛?这背后不是显而易见吗?全因郝仁的策划!因此,调包侯府千金一事,原本就是郝仁精心设计的,甚至她也被牵扯其中,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江姝渐渐理清了思绪,目光转向身旁的江颂宜,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出于这份歉疚,她对许氏的态度也变得更为谦让了,“嫂嫂,记得是郝仁提及荣恩寺求子极为灵验,而你连生三子,福泽深厚。为了使我也能顺利诞下男丁,他劝我邀你一同前往荣恩寺祈愿。没想到,这一去却让你突遭早产,更不幸的是孩子被奸人所害,调包而去。这件事,我深感对不起你和颂宜。” 许氏目光如冰,紧紧地盯着江姝,待确认她并非虚言,才冷冷地发出一声轻嗤:“我听闻你还要为江玉窈撑腰,欺负我的颂宜?” 江姝面色一紧,头更低了,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意,“绝无此事,是我对颂宜有所误解。” 江颂宜也不禁感到惊讶,前生她们两人,一个护着江玉窈,一个护着江姝,见面总是争执不休,没想到今世江姝竟然能如此低调忍让。 【然而,廖氏调换我和江玉窈之事,确实与江姝无关。若她知晓江玉窈是她夫君的外室女,且是前世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恐怕她比母亲还要迫切地想要除掉江玉窈和郝仁。】 许氏回想起这段往事,目光中的复杂之意愈发浓重。这个与她素来针锋相对的小姑子,原本被视为金都城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子,毕竟她虽连生女儿,但护国公始终不弃,对她一心一意,然而,这令人羡慕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真相。 江姝感受到江颂宜的心声,内心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许氏对丫鬟漱玉吩咐道:“准备膳食。” 江颂宜被引导坐在许氏身旁,江姝为了更方便聆听心声,也悄然坐在了她的另一侧。 许氏眉头微蹙,对江姝显得有些不耐,但旋即,她的头部突然剧痛起来。 许氏头痛欲裂,仿佛要将整个脑袋撕裂开来,剧痛从颅骨深处蔓延至整个头部,她蜷缩起身子,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地捶打着太阳穴,额头上的冷汗如雨后春笋般涌出。 “夫人!不是刚服过药吗?怎会又发作了?” 漱玉立刻返回房间,为许氏取药。 “娘!” 江颂宜立刻站起身,移至许氏身后,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太阳穴,同时缓缓输送着灵力。 原本痛得无法忍受的许氏,感受到太阳穴处的温暖,少女柔软指尖如同春风拂面,瞬间抚平了她的痛楚,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舒适。 第39章 下蛊者 即便是在服用太医精心调制的止痛药剂之后,她都没有体验过如此舒适的感觉。 记得上一次,也是江颂宜轻揉她的眉心之后,她的头痛便奇迹般地消失了。江颂宜,真是她的守护星辰! 江颂宜也察觉到了许氏的宁静,内心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幸亏,我的灵力能够缓解娘亲的头痛】 江姝对刚才许氏发病的情形仍心有余悸,这些年来,她深知许氏长期被头痛所苦,鲜少在人前露面,却很少目睹她发病的真实状况。她感觉,许氏的头痛似乎较之前更加剧烈。 这个念头一起,江姝对这位嫂嫂的愧疚感愈发深沉,“嫂嫂,我错了,如果当年不是我与人争执,你也不会因为一时疏忽滑入湖中,留下这个病根。” 许氏根本无意宽恕她,对此并未予以理会,只是紧紧握着江颂宜的手:“多亏了你,颂宜,我感觉好多了。” 然而,江颂宜的一只手仍旧轻轻按压在许氏的太阳穴上,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不对劲。娘亲这并非单纯的头痛,而是蛊虫作祟!】 许氏和江姝听到她的心声都不禁愣住。 这头痛,不应该是月子期间受寒引起的吗?怎么还会扯上蛊虫? 【我竟然之前一直都没发现,还曾夸下海口要帮娘亲用灵气驱散寒气,治愈头痛,没想到竟是一开始就判断失误。这蛊虫竟然潜藏在骨髓深处,隐藏得如此巧妙!】 许氏的身体瞬间僵硬,一种寒意顺着脊柱蔓延开来,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江姝心中一片茫然,她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难道在许氏不慎落水之际,那些诡异的蛊虫竟是从她耳道悄无声息地潜入?然而,蛊虫并非水生生物,怎能被养在池塘之中? 【然而蛊虫,那是苗疆的特产,世间罕见,母亲体内怎会藏有此物?究竟是谁在暗中加害母亲?难道是江姝?】 江姝的心如刀割,急忙想要跳起来为自己辩解。 【绝无可能。江姝若真有此等手段,前世也不至于命丧黄泉,比我还要悲惨。】 江颂宜看似随意地询问:“母亲,您的头痛是如何引发的?” 江姝心惊胆战,生怕江颂宜继续对她疑窦丛生。 江颂宜追问:“当时现场都有哪些人?” 江姝回忆道:“记忆有些模糊,但当时围绕在嫂嫂身边的,除了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妇人,便是那些与嫂嫂交好的闺中密友,例如徐御史夫人、刑部侍郎夫人等。” 许氏并未提出异议。 江颂宜再问:“母亲,您还能记得当时有哪些人触碰过您?” 许氏对那日的细节记忆犹新:“除了丫鬟之外,第一个扶住我的,便是刑部侍郎夫人。”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刑部侍郎夫人……提及此人,便让人想到刑部侍郎与永定侯之间的政坛恩怨。两人在朝堂上势同水火,时常争得面红耳赤。然而,刑部侍郎夫人与母亲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即便两家有些龃龉,她们之间的友谊依旧牢不可破。再者,永定侯与母亲之间产生的误会,也是源于怀疑母亲将将军的密文泄露给了刑部侍郎夫人,从而导致他暴露行踪,险些在沙场上丧命。】 听到江颂宜对自己闺中密友的怀疑,许氏欲言又止,内心挣扎。 但考虑到江颂宜并未直接表露自己的怀疑,她只能婉转地说:“刑部侍郎凌夫人,是母亲的挚友。这些年来,母亲鲜少外出交际,唯有她时常来府中探望。颂宜,她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夫人。下次她来访时,母亲定会为你引荐。” 江颂宜微微挑起眉头:“好,我等着。” 【这位凌夫人,是人是鬼,只需一见便知。毕竟,擅长养蛊之人,其身上必然寄生着不止一只蛊虫。只是我记得,上辈子母亲惨遭横死之后,凌夫人似乎也销声匿迹了。】 江姝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心中更是确信凌夫人对许氏下蛊的嫌疑,“人心难测,那刑部侍郎与哥哥在朝堂上势不两立,嫂嫂还是应该减少与凌夫人的来往为妙。” 许氏坚决不愿质疑自己多年的闺中知己,“我与凌氏结缘三十余载,纵使朝堂风云变幻,我与她儿时结下的深厚情谊永不会更改。” 江姝目睹许氏坚定的神情,不禁讥讽道:“谁又能说得准呢?即便是携手数十载的夫妻,亦未必能始终忠诚如一。” 眼见许氏与江姝即将争执不下,江颂宜索性揭露了她们之间的误会:“母亲,你的头痛并非月子里的寒邪所致,而是遭人暗中下了蛊。我曾于杏花村拜访一位得道高人,学得医术,只需找到适当的药引,便能为你驱除蛊虫,根治头痛。” 江姝质疑道:“这么说来,我并非是你头痛的罪魁祸首?” 江颂宜点了点头。 江姝叹息:“这些年,我可是背负了沉重的罪名。” 许氏冷哼一声,“我错怪你了。” 她本以为江姝在她面前占了便宜,定会穷追猛打,却没想到江姝只是挥了挥手,淡然地说:“罢了,如今你的头痛能得以痊愈便好。下蛊者定是你身边亲近之人,你须得多加小心。” 许氏微微一愣,这还是那个得理不让人、础逼人的小姑子吗?而且,江姝为何对她儿子的医术如此信任? …… 继先前轰动一时的砸赌场事件后,永定侯府的二公子江柏川再次在金都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次,他竟然在破晓时分敲锣打鼓地闯到紫嫣郡主的府邸,大声宣称亲眼目睹郡主逛青楼,行为不检,他要求与她解除婚约。 紫嫣郡主并未亲自露面,只是派人退还了定亲时的庚帖,同意了退婚,处理得极为得体。 通常情况下,退婚事件都会损害女方的声誉,但紫嫣郡主身为逍遥王的遗孤,在金都城中享有盛誉,而江柏川又素来以放荡不羁着称,因此整个金都的文人雅士纷纷指责江柏川的不端行为。 早朝之上,御史甚至上奏批评永定侯教子无方,纵容儿子玷污紫嫣郡主的清誉。 永定侯则回应已经对江柏川进行了严厉的惩罚,打了四十军棍,并让他长跪于祠堂。 这一事件自然也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第40章 毒酒是醋 太后宣召永定侯府的老夫人及二公子入宫觐见。 江颂宜和江玉窈也被老夫人一同带入了皇宫,面见尊贵的太后。 江颂宜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江柏川的所作所为,与她又有何干? 下车抵达金碧辉煌的宫门前,江颂宜与江玉窈便恭谨地跟随在老夫人身旁,紧随太监的步伐,步入了太后居所的慈宁宫,以觐见尊贵的太后。 太后虽已年逾花甲,却保养得宜,看上去较老夫人更为年轻。她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面色肃然,不露喜怒,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紫嫣郡主亦在座,此刻她端坐于太后身旁,仪态万千,显得格外温婉贤淑。 辛夷燕的目光在江柏川一瘸一拐踏入殿堂时微微上扬,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江柏川则怒目圆睁,暗自咬紧牙关,忍受着因父亲责打而导致的剧痛,向太后行礼。 太后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语气平和却透露出一丝深不可测,“都起身。” 江柏川随众人一同起立,然而刚一站稳,又听太后语气淡然地说道:“江二公子,你仍需跪着。” 江柏川无奈,只得再次跪下,双腿因疼痛而不住颤抖。 江老夫人虽然对这位不肖的孙子心怀不满,但终究还是心存怜悯,“太后娘娘,关于退亲一事,柏川确实鲁莽无礼,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惩处。恳请娘娘息怒。” 太后轻轻瞥了殿堂内的众人一眼,语气依旧淡漠,“我看江二公子神色似乎有所不服?你有何不服之处,不妨对哀家直言。” 江柏川紧咬着牙关,艰难地说:“回禀太后,臣并未诽谤紫嫣郡主,她频繁光顾潇湘楼与人交好的情形,是臣亲眼所见,潇湘楼的老鸨亦可作证。郡主身份尊贵,臣不敢高攀,因此私自上门退亲。” 太后问道:“你可记得,这门婚事是哀家所赐?” 江柏川回答:“臣记得。” 太后语气一冷,严厉地说:“未经哀家首肯,未经你父母同意,你竟敢公然退亲?此乃不忠不孝之举!来人,赐酒!” 江颂宜心中暗自叹息:【唉,这赐的是毒酒啊!二哥,一路走好!】 江柏川惊恐万状:原本父亲让他去郡主府退亲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以为越是大张旗鼓,这门婚事才能顺利解除,怎么现在却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江老夫人也大吃一惊,立刻跪下哀求:“太后娘娘,请息怒!永定侯府定会竭尽全力补偿紫嫣郡主,求娘娘宽恕我这不成器的孙子!” 然而,无论老夫人如何哀求,太后始终沉默不语。 太监迅速端着一个酒瓶和杯子走到江柏川面前,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二公子,请饮用。” 江柏川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绝望地望向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深知太后对紫嫣郡主的宠爱,却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刚愎自用,好在老夫人素来谨慎,进宫时随身携带着免死金牌,以防万一。 老夫人正准备祭出那块能够赦免死罪的金牌,意图拯救江柏川的姓名,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了江颂宜的心声。 【我原以为是置人于死地的毒酒,没想到却只是一杯家常的陈醋。】 老夫人原本伸向免死金牌的手蓦地缩回,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双眼紧闭,语气凝重地说道:“柏川,你父我与你自幼便教你忠诚于国,热爱社稷,你虽然至今未成大器,但总该明白君王的命令不可违抗。这杯酒既然是太后所赐,你就饮下。” 若非偶然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误以为的毒酒其实只是陈醋,江柏川差点就误以为他的祖母真的心狠至此! 祖母让他饮用太后的赐酒,难道她也知道这并非毒酒,而是调味的陈醋? 但祖母无法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这般含蓄地提示他,或许是因为她敏锐的嗅觉,早已察觉到了醋的酸味? “遵命。感谢太后赐酒。我自会承担我所做的一切,望太后不要责怪祖母与家父。” 江柏川跪着从太后手中接过酒杯,一仰头,将酒液一饮而尽。 坐在高位的太后见到这一幕,不禁对江柏川刮目相看。她原本以为这个放荡不羁的年轻人会跪地求饶,没料到竟有几分胆识与担当。 尽管江柏川早已从江颂宜的心声中得知这并非毒酒,只是一杯陈醋,但那股酸涩的味道依旧让他呛咳不止。然而,身处太后的宫殿之中,即便是醋味刺激,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将那陈醋吞下。 紧接着,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太后娘娘,这……莫非是醋?” 在一旁默不作声,生怕惹祸上身的江玉窈,听到这话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而太后则是满怀慈爱地望向旁边的紫嫣郡主,“燕儿,你是否解气了?” 辛夷燕也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太后并未真的赐予江柏川毒酒,而只是借机警告永定侯府,否则她就要背负害死一个无辜之人的罪名了。 但她自幼在皇宫中长大,深谙观颜察色的本领,听到太后的话后,她便立刻配合地挽住了太后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说:“皇祖母最是宠爱燕儿,他江柏川敢与燕儿退婚,是他的福气不足。但他若胆敢不敬皇室,轻视本郡主,仅赐一杯陈醋又岂能足够,依我看,应当赐他一杯能够让他肠穿肚烂的毒酒才对!” 江柏川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是女子心肠毒辣!幸亏他已与辛夷燕解除婚约,否则日后他恐怕就要成为戏文中那个悲惨的武大郎了! 太后轻描淡写地斥责了紫嫣郡主一句,“罢了,此事终究是你有错在先。哪个男子能够忍受未婚妻子涉足烟花之地。” 紫嫣郡主轻蔑地冷哼一声:“若非江柏川踏足风月之地,我们又怎能相遇?这尘世间的诸多规则,为何对男子网开一面,而对女子却束缚重重?平凡女子被困深闺尚可忍受,我身为皇室血脉,难道就不能享有更多自由吗?皇祖母,您如何看待此事?” 江颂宜静静地坐在下首,心中却波涛汹涌。 第41章 见色起意 【难怪太后对紫嫣郡主宠爱有加,上一世,即便紫嫣郡主放荡不羁,太后也对她宠溺无比。后来太后临朝称制,紫嫣郡主更是她身边最受宠的宗室女子。原来她总能洞悉太后之心。太后本志在天下,而非局限于深宫,虽因礼法所限不能直接涉足朝政,却仍推行了许多有益于民间女子的政策,比如鼓励寡妇再嫁,摒弃程朱理学之束缚……】 江老夫人聆听着江颂宜内心的感慨,心中震惊不已。 原来太后竟有篡改朝政的野心! 江柏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江颂宜,心中泛起微妙的异样。 他的这位妹妹,竟知晓如此之多,难道她能窥见前生往事? 紫嫣郡主的话语大胆而叛逆,放在当下无疑是惊世骇俗,但太后并未对她加以斥责,反而目光转向了江柏川:“既然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哀家也不再强行为你们指配姻缘,这门亲事就此作废。只是紫嫣郡主因此蒙羞,侯府须得有所补偿。” 江柏川恭敬地一拱手:“臣将在另一个良辰吉日,亲赴郡主府上赔罪。” 辛夷燕咯咯一笑:“妙极,我素来偏爱英俊少年,还望二公子将潇湘楼的几位才子赎出,送至郡主府上。” 江柏川几乎按捺不住怒火:“你!” 辛夷燕却是一副俏皮模样,托着香腮,斜倚在太后身旁,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太后只是微微蹙眉,却未加反驳,江柏川只得无奈应允:“臣遵旨。” 【唉,二哥真是倒霉透顶,未婚妻沉迷欢场,他头顶青青草原,退婚时反而遭遇权势压迫,道歉之余还得向紫嫣郡主献上美男子。这一世,他不知道是前世婚后被戴绿帽子更丢脸,还是今世更令人难堪!】 江柏川暗自咬牙,两种情况都让人颜面扫地。 在深宫的阴影下,太后微微闭目,假作昏睡,轻轻地挥了挥手。女官立刻领会其意,示意侯府的众人退出慈宁宫。 待引路的太监们身影远去,江玉窈才轻轻地挽着老夫人的胳膊,与身旁的江柏川低声抱怨:“明明是紫嫣郡主水性杨花,为何反而怪罪起二哥哥来了。” 江柏川听到妹妹为他辩解,心中终于稍感慰藉。毕竟,自小相伴的妹妹总是最为贴心,而江颂宜则在一旁幸灾乐祸,目光闪烁。 然而,老夫人却是语气严厉地斥责:“玉窈,说话要谨慎!此事本就是你二哥有过在前,皇家威仪不容臣子轻慢,即便是郡主有所失,那也是君主,非我等所能评议的。” 江玉窈素来在老夫人面前备受宠爱,却从未受过如此严厉的责备,尤其是当着江颂宜的面,她感到异常难堪。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了一阵娇俏而带着笑意的声音。 “老夫人真是洞察秋毫。” 众人回首,只见紫嫣郡主身着锦衣,步履轻盈地走到她们面前。她手中轻摇着羽扇,笑容满面地来到了众人之中。 江柏川曾经对这位温婉贤淑的未婚妻抱有极大的好感,但此刻见到她,只有怒火,“郡主还有何指教?” 辛夷燕红羽扇轻掩唇角,微笑着靠近,轻声说道:“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悄悄来告诉二公子,我不仅钟爱英俊少年,也对绝世佳人青睐有加。譬如……” 她的羽扇轻轻地触及江玉窈的面前,江玉窈不由得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辛夷燕难道对她起了兴趣?她绝不可能与她同流合污! 然而,辛夷燕却是不屑地轻嗤,“像你二妹妹这种多嘴多舌之人,我可是不放在眼里。” 江玉窈的面色顿时变得尴尬而难看。她没想到,自己刚才的私语竟然被辛夷燕听去了。 辛夷燕的红羽扇轻轻旋转,扇尖落在江颂宜的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那双娇媚的桃花眼带着戏谑的笑意,“不过,像这位妹妹,却是容颜绝世,甚得我心。” 江颂宜一脸茫然。 江柏川惊恐不已。紫嫣郡主竟然是个男女不忌的怪人?! 她竟然对他亲妹妹生了贪念?! 江柏川本能地将江颂宜挡在身后,警惕地说:“郡主若真爱美人,我愿意为你在潇湘楼赎回几名绝色佳人。我妹妹她胆小如鼠,还请您不要吓到她。” 然而,辛夷燕看到江柏川紧张的神情,却收起了红羽扇,掩唇而笑。 “哈哈哈,果然是失而复得的妹妹,二公子真是关怀备至。不过我确实对颂宜妹妹情有独钟,妹妹若得空闲,不妨来郡主府找我游玩。” 她手持羽毛扇,轻巧地遮掩住脸庞的大部分,那扇子上红艳欲滴的羽毛之间,隐约露出了一对犹如秋水般深邃的大眼睛,闪烁着盈盈笑意,仿佛拥有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江颂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微微凝固。 这对眼眸,她似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曾经目睹过? 然而,自重生醒来,往昔的种种纷繁杂乱,她一时间竟也无法忆起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不等江颂宜有所回应,辛夷燕便轻轻地摇动羽扇,脚步轻盈地飘然而去,一路之上,她还不忘用扇子轻轻扑捉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祖母,真的没人了吗?” 江柏川焦急地左顾右盼,还不忘向老夫人再次确认。 老夫人微微点头,江柏川这才神情严肃地转向江颂宜,摆出一副长兄的威严,“妹妹,那个辛夷燕并非善类,你务必与她保持距离。” 江颂宜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江玉窈有些不自然地说:“姐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郡主,为何郡主对姐姐如此关注,还邀请姐姐上门游玩呢。” 江柏川愤愤不平:“还不是因为见色起意!” “咳咳。” 老夫人远远地看到有人走来,轻咳了两声。 江柏川立刻收敛情绪,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身后。 江颂宜心中暗自感慨:【祖母的洞察力真是敏锐至极,能够在遥远的地方嗅到醋意,同样能从远方察觉到紫嫣郡主的踪迹,甚至还能提前发现有人靠近】 老夫人觉得这话似乎并非在赞美她,但她认出了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于是问道:“慧依姑姑此来有何指示?” “娘娘邀请老夫人前往翊坤宫一叙,顺便一见两位小姐。” 皇后早已离世,皇位空虚至今已十数年,目前代行凤印、辅佐六宫的正是翊坤宫的杨贵妃。 杨贵妃出身于朝中权贵杨太师之家,育有四皇子辛夷子固和小公主辛夷茗尧,深受皇帝宠爱。 第42章 云泥之别 太子体弱多病,常年不理朝政,二皇子镇守边关,四皇子辛夷子固侍奉皇帝左右,备受重用,整个金都的权贵们都心知肚明,皇帝有意将皇位传给四皇子。 江颂宜回想起前世种种,太子病逝,皇帝驾崩,期间虽有太后临朝听政、二皇子起兵反叛等诸多波折,但最终登上帝位的确实是四皇子辛夷子固。 然而,辛夷子固并未坐稳皇位多久,在他迎娶江玉窈为后的那天,西晋便被永定侯府中的那个东陵质子岳清扬领军灭亡。 岳清扬统一中原,发兵攻打西晋的理由并非洗雪往日为质的耻辱,而是为了争夺江玉窈,他要迎娶她为后。 如果那天城墙上悬挂的不是她的遗体,而是她本人亲临现场,江颂宜无疑会对这场好戏投去饶有兴味的目光。 然而,那些人,辛夷子固、江玉窈以及岳清扬,无一不是将她推向死亡的刽子手。 杨贵妃酷爱芍药,即便春寒料峭,翊坤宫内却早已是花团锦簇,繁花似锦。 连春日里的蝴蝶也似乎对她情有独钟,纷纷落在她华丽的裙摆上,栖息在那金线刺绣的芍药花蕊之间。 “老身带着小孙来向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 杨贵妃那如雪一般的纤纤玉手,正拿着一把精巧绝伦的银剪,细细修剪着花枝。 杨贵妃微微转动凤目,瞥了一眼紧跟在江老夫人身后的江柏川,“听闻贵府二公子与紫嫣郡主的退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太后,不知太后是否对二公子有所责难?” 江柏川恭敬地拱手回答:“太后娘娘宅心仁厚。” 杨贵妃却轻轻地笑了,“本宫看来,太后娘娘似乎有些年迈昏庸,这事情明明是紫嫣郡主行为不检,在先有错,她却还如此纵容,实在让人心寒。” 江老夫人和江柏川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在整个后宫之中,也只有如杨贵妃这般气焰熏心的人,才敢于不敬太后。然而,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后,再加上杨贵妃深受宠爱,因此皇上往往对此视而不见。 尽管杨贵妃敢于责骂太后,但他们却不敢。 杨贵妃含笑说道:“二公子也不必灰心丧气,金都城中待字闺中的佳丽众多,本宫的茗尧公主知书达理,绝不会做出如辛夷燕那般逛潇湘楼的风流韵事。” 对于这一点,江柏川深表赞同,三公主虽然性格娇纵,但比起离经叛道的辛夷燕来说,实在是好太多了。 然而,紧接着他却听到了江颂宜心中的真实想法。 【辛夷茗尧?哼,她玩得比辛夷燕还要疯,辛夷燕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但至少没有闹出人命,而且双方也是你情我愿。但辛夷茗尧的手段可就恶劣多了。】 这些皇室的郡主公主们,怎么一个个都如此让人心惊胆战? 连老夫人听后都是一惊,不过在她内心深处,也实在不愿意再与皇室有任何瓜葛。 老夫人缓缓说道:“三公主秀外慧中,才华横溢,自然应该匹配金都城中最为出色的郎君。我这二孙子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常常受到他父亲的责打,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不再闯祸。” 杨贵妃听闻此言,仅是轻轻地笑了笑,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绝无可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儿许配给那个风流倜傥的江柏川。她不过是想借机贬低紫嫣郡主,趁机夸赞一下自己宝贝女儿的优秀罢了。 她并未再提及江柏川,反而将江玉窈拉近身侧,拿起刚刚剪下的芍药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中,温柔地说道:“春日的芍药花娇艳动人,恰似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的容颜。玉窈,你当真是人中之花,美艳不可方物。” 江玉窈听闻此言,脸上泛起抹羞涩的红晕,轻声答道:“娘娘过誉了,玉窈感激娘娘赐予此花。” 杨贵妃对江玉窈的态度充满了亲昵与关爱,“何必与本宫客气,待到来年春光明媚之时,你与子固完婚,便要称呼我一声母妃了。” 江玉窈闻言,心中窃喜不已,悄悄抬起眼眸,向江颂宜投去一丝挑衅的目光。 杨贵妃的目光随着江玉窈的视线移去,终于落在她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的江颂宜身上,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冷淡,“这位便是永定侯府的嫡长女江颂宜吗?” 江颂宜恭谨地回应:“回贵妃娘娘,正是臣女。”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你在乡野之间长大,自然不及在宫中精心养育的女子。” 杨贵妃本想为江玉窈撑腰,趁机嘲讽江颂宜一番,但当她目睹少女那明媚照人的容颜时,再与旁边温婉清丽的江玉窈相比较,只觉得犹如云泥之别,根本无法睁眼说瞎话,贬低她的美貌。 而且,江颂宜容貌艳丽,却不失端庄大气,反而透露出一种天香国色的风采。 杨贵妃斜睨了江颂宜一眼,“这位大小姐是永定侯从哪个偏远角落寻来的,本宫看着,你的礼仪似乎颇为欠缺。本宫觉得你与玉窈年龄相仿,却并非双胞胎,永定侯可不要糊里糊涂,做出将外室女充作嫡长女的事情,否则岂不是让玉窈的地位降低了一截。” 老夫人急忙快步前行,恭敬地回答:“回禀贵妃娘娘,侯府确实有一事未曾透露,那便是关于颂宜和玉窈的身世。实际上,原本与四皇子殿下有婚约的应该是臣妇的长孙女江颂宜。” 杨贵妃的面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她早已耳闻永定侯府之前的纷争。 这个刚刚回到侯府的嫡长女江颂宜,不仅不知羞耻地纠缠四皇子,还将江玉窈推入冰冷的湖中,企图将她溺死,取而代之。 如今看来,老夫人的态度显然是对江颂宜有所偏袒。 然而,这样一位仅有美貌,却粗俗恶毒的女子,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踏入自己儿子的后院的! 此刻,翊坤宫门前,一声年轻男子的嗓音犹如破空之箭,响彻而出: “永定侯府的尊贵老夫人,无论贵府与朕订下婚约的千金是哪一位,但朕之心唯有玉窈小姐一人,江颂宜那个蛇蝎妇人,朕断然不会迎娶!” 辛夷子固闻听心爱的人即将入宫觐见母妃,急匆匆地赶至,然而,踏入宫门的第一时间,便耳闻江老夫人宣称江颂宜才是他的未婚妻。 第43章 正室 他疾步趋前,在杨贵妃面前恭谨行礼,目光扫过江玉窈,给予她一个安抚的暗示,而投注在江颂宜身上的眼神,却是充满了不屑。 江颂宜轻轻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却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 【仿佛江玉窈你就能轻易得到朕似的,上一世大婚当天遭遇抢亲,不仅新娘子的名号丧失,连江山皇位也一并付诸东流,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老夫人和江柏川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不由得心中一惊,眼皮子跳个不停。 为何江颂宜的心声总是围绕着婚姻破裂、家族覆灭,或是国家灭亡! 江玉窈见四皇子也公开为她撑腰,心中窃喜不已,然而面上却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玉窈感激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的垂青,只是,玉窈身世微瑕,毕竟不及颂宜姐姐显赫,这门婚事原本应是属于颂宜姐姐的……” 辛夷子固一见江玉窈蹙眉,心中便是一阵疼痛,“朕不在乎这些。金都之中,名门贵女如云,地位高于江颂宜这位永定侯府的嫡长女者大有人在,但朕只倾心于你,愿立你为四皇子妃。” 他转而望向江老夫人,“老夫人,朕深知贵府对江颂宜的亏欠,因此对她颇为宽容,即便她欺凌玉窈,朕也未对她有任何惩罚,甚至纵容她夺走玉窈的财物。然而,江玉窈才是朕所认定的四皇子妃。朕绝不会遂她的愿!” 老夫人有些迟疑,“但是玉窈的身份……” 江玉窈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她尚未正式成为护国公府的千金,此刻还需要永定侯府嫡女的身份作为倚靠。她害怕一旦杨贵妃和四皇子得知她并非真正的千金,婚事可能会有变数。 然而,辛夷子固一听到这话,便明白了老夫人又要提起江颂宜的身份与他相配,不禁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老夫人无需再言!无论玉窈的身份如何,朕都将她视为唯一的挚爱!断无可能迎娶江颂宜,你们还是早日为江大小姐寻觅其他佳缘!” “这种心怀叵测、行为粗鲁之人留在翊坤宫,只会污了母妃的视线。老夫人,还是尽早带这位名不符实的长孙女回府!玉窈留下陪伴母妃即可!” 辛夷子固对江颂宜的排斥之情溢于言表,毫不掩饰地直言不讳,径直下了逐客令。 杨贵妃素来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加之辛夷子固的言辞恰好契合她的心意,于是她再也无意去理会江老夫人的絮絮叨叨,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慧依,有礼地送客。玉窈留下,陪伴本宫片刻。” 杨贵妃亲自开口,权威尽显,江老夫人无奈叹息,只得对江玉窈语重心长地说:“玉窈啊,你也要为颂宜姐姐着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殿下好好解释一番。” 言罢,江老夫人便领着江颂宜和江柏川一同退下。 江玉窈望着祖母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老夫人未能启齿的,正是她那隐藏的身份——一个假冒的千金。而临别前的叮嘱,无疑是希望她能找个合适的时机,私下向杨贵妃和四皇子揭露真相,将本属于江颂宜的婚约归还。 然而,江玉窈内心坚定,她并没有这个打算。 待送走江颂宜一行人,辛夷子固方才挥袖冷哼,声音中透露着无尽的嫌恶,“终于将那江颂宜打发走了,每见其面,本皇子便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不自在。” 江玉窈微微垂下眼帘,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府中之人无不称赞颂宜姐姐美貌绝伦,甚至认为她的容颜胜我一分。” 尽管辛夷子固此时对江颂宜的看法极端负面,但江玉窈却对江颂宜的美貌心生忌惮。毕竟,历史上的无数红颜祸水,哪一个不是凭借美貌迷惑了无数英雄豪杰,令他们为之倾倒? 辛夷子固提及江颂宜时言语尖刻,然而当他目光转向江玉窈时,却仿佛看到了一切美好的集合,“她的容貌或许迷人,但内心却肮脏不堪,玉窈你温婉善良,博学多才,才是最合本皇子心意的人选。” 旁边的杨贵妃闻言,也是一脸的满意和欣慰,“正是如此,婚姻之道,宜选贤妻,纳妾则可视容貌。玉窈如此品貌双全,正是最适合担任正室的人选。” 她对江颂宜的出现曾心生忧虑,担心儿子会被其美貌所迷惑,娶了这么一个外表华丽但内在空虚的女子,成为众人的笑柄。 然而,幸运的是,她的儿子并没有被美色所迷,深知像江玉窈这样的女子,出身名门、性情温和、才华横溢,方能胜任正室之位,未来更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这些日子,江玉窈眼见祖母、兄长和姑姑对江颂宜的态度纷纷转变,内心充满了不安。她生怕辛夷子固会对江颂宜一见钟情,但听到他对江颂宜依旧不屑一顾,她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聆听贵妃赞誉,江玉窈方才适宜担任正室,而江颂宜此类仅有容貌之女子,仅堪侧室之选,此语一出,内心不禁窃喜。 “感激贵妃娘娘与四皇子殿下之青睐。然而,我……我心中始终对她抱有歉意。”江玉窈仍旧保持着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形象。 辛夷子固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言语,“早已言明,无需再提她。” “命。”江玉窈的唇角轻轻上扬。 …… 与此同时,江颂宜与江老夫人一同登上马车。 江老夫人踏入车厢后,便长叹一声,闭上双目,假寐起来。 江颂宜眼神深邃,注视着对面那位皱纹满面的老妇。 【适才于翊坤宫,老夫人似乎无意亲口向杨贵妃揭示江玉窈乃冒牌千金之事,明明有数次机会直言不讳,却故意引诱四皇子打断……】 老夫人似乎感受到了江颂宜的心声,眉梢眼角微微一动。 竟然被江颂宜洞察了。 【如此一来,四皇子误以为侯府偏向我,心怀愤怒,实则忽略了江玉窈的伪身份,老夫人虽多次欲言又止,想要透露真相,却遭四皇子打断,过失不在老夫人,而在四皇子。日后,四皇子迎娶江玉窈,若其伪身份暴露,贵妃也无法责怪侯府隐瞒此事。】 江老夫人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似乎已沉入梦乡,实则她一直细心捕捉江颂宜的心声。 第44章 紫竹先生 确实,她的计划正是如此。 【然而,老夫人为何要出此计策?难道是忧虑,四皇子得知江玉窈真实身份后,婚事会有变数?哼,果然,口口声声要归还我所应得,实则仍然更心疼江玉窈,时刻在为她着想。】 【老夫人方才还想赞誉江颂宜的机智聪慧,不成想,这孙女竟是愚钝得如同顽石一般! 【呵呵,老夫人尚且期待着江玉窈会亲自向贵妃揭露她那伪千金的真面目,然而,根据我对江玉窈的了解,她定会巧妙地掩饰过去!再说,我本无意成为四皇子的妃子,于是便暂且让她继续隐瞒,待到正式订婚之日,一切尘埃落定,我定会揭露她的真实身份,绝不允许她顶着真千金的头衔步入花轿!到那时,杨贵妃是否还会对这个一心向往的儿媳感到满意,也未可知。】 老夫人闭目聆听江颂宜内心深处的声音,心中不禁暗自叹息。 她曾给予玉窈机会,让她自行向四皇子和杨贵妃坦诚,未来的路,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虽然她对这个从小抚养在身边的孙女充满疼爱,但相比之下,她更看重的是侯府的未来和府中众多生命的安危。 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入繁华的市场,京城的喧嚣扑面而来,沿街水果琳琅满目,早已有人挑着装满桃花、杏花的担子,穿梭于街巷之间,大声吆喝。 江颂宜轻轻托腮,注视着这一切,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谁又能料到,在来年的春日,当桃花盛开满城时,却将是国家破败,山河依旧,城中的春天却草木凋零? 老夫人忽然睁开眼睛,凝视着帘外的繁华街市,“金都的繁华,自二十年前你父亲领军征战,成功击溃东陵,将东陵的太子送至金都作为质子以来,我国疆域内再无战火硝烟,边境虽偶有纷争,但并未波及金都的百姓,他们依旧生活在安宁与喜悦之中。” 江颂宜平静地回应道:“父亲确实功勋卓着,劳苦功高。”】 即便在往昔岁月中,身处四皇子和江玉窈的双重压力之下,永定侯江鼎廉亲手将她推向死亡,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当前西晋国度的安宁,确实是江鼎廉率领十万铁甲勇士所铸就的辉煌。 老夫人满怀自豪,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对江鼎廉的崇敬,“正是如此,连皇帝陛下都赞誉你父亲为西晋的国之屏障,只要他还在,金都就将永享和平,免受战火的摧残。” 【然而遗憾的是,他最终撒手人寰。先帝驾崩之后,永定侯府遭受护国公府的诬陷,被冠以谋逆的罪名,遭遇抄家灭门的厄运。那时,江鼎廉正身处战场,为保卫国家的门户而浴血奋战,却不料辛夷子固的一道金牌将他召回京城,最终遭受车裂之刑,惨死。他没有在战场上英勇牺牲,却惨遭新帝毒手,一位护国英雄被诬为叛国者,留下千古的骂名。】 老夫人的心犹如被重锤击中,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江家一门忠烈,江鼎廉功勋卓着,深受当今皇帝的信任,甚至被赐予免死金牌,二十余载的君臣和睦。皇帝曾言,即便江鼎廉犯下谋逆的重罪,也要留他全尸,而辛夷子固竟敢对她儿子下此毒手! 而且今日在翊坤宫的相见,辛夷子固虽然对江玉窈情根深种,但却显得为一个情所困扰,缺乏一个储君应有的明智。永定侯府处于如此微妙的位置,对于立储之事绝不能置身事外。看来,她必须与江鼎廉商议一番,重新选择一位明主,以确保国家的未来。 “快来瞧瞧,快来看看,紫竹先生的新作话本,名为《霸道皇商夜夜宠》!独家发售,别无分号!” 帘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叫卖声,江颂宜听闻“紫竹先生”这个名字,好奇地探窗向外望去,只见大奉书斋门前人头攒动,众多百姓排队等候。书斋前的童子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号角的奇特器具,似乎能放大声音,即使在四周嘈杂的环境中,书斋童子的吆喝声依然清晰可闻。 在那个时代,一种能够增强声音的器械,人们称之为喇叭。岳清扬曾在军旅生涯中频繁使用它,却未曾料到,这种器械竟然早已悄然出现在繁华的金都城内。 更令人意外的是,它竟被商贾们用作市场中的叫卖工具。 江老夫人耳畔似乎响起了江颂宜的心声,她也顺着孙女的目光向外望去。 她年轻时曾随老侯爷征战沙场,深知战场上人声鼎沸,众多命令与信号往往依赖于号角与旗帜的挥舞来传达。这些信号大多仅能传递简单的进攻与撤退指令。 倘若能有一种器具,能将人的话语直接放大传播,那无疑会极大提升军中的通讯效率。她心中暗自记下此事,决定回到府中后立刻告诉儿子,务必探查这种喇叭的制作方法,以免让敌军占了先机。 江颂宜突然开口说:“祖母,我想到书斋去转转。” 她渴望一睹那位紫竹先生的新作。 在前世,她死后尸体悬挂于城墙之上,魂魄亦被囚禁于尸体之内,无法超脱。直到她的师父如神仙般降临,骑着白鹤出现在她身边,解救了她,并带她至深山修炼。 在山中修炼之余,师父见她孤寂无聊,下山行医时总会为她带回几本大奉书斋的读物,其中最多的是紫竹先生的话本。这也因她对紫竹先生的作品情有独钟。 那位紫竹先生的话本,标题大胆而令人震惊,甚至有时显得不够文雅,常常遭到金都书生文人的贬斥,不为豪门大户所青睐。然而,它们却深受市井百姓的喜爱,销量在金都城内独占鳌头。 不同于一般经书或戏曲折子,紫竹先生的话本采用了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语言简洁明了,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也没有阅读上的障碍,即便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市井小民也能轻松理解,广受欢迎。 紫竹先生的着作深受闺阁少女与贵妇人的青睐,往昔岁月里,江颂宜还曾耳闻,有位官员在抄家时,其妻妾居室内搜出了数套装帧精美的紫竹先生话本。 那位官员更是多次在朝堂之上力主将紫竹先生的作品列入禁书,禁止在书肆中印刷销售。 第45章 买书 然而,最让江颂宜心驰神往的,并非紫竹先生书中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是他笔下那些不让须眉的女子形象,以及字里行间隐含的独树一帜的新潮思想。 在他构建的文学世界中,女性无需囿于深闺,她们同样可以在广阔天地中挥洒自如,跃马疆场,甚至登堂入室,成就一番伟业。 此时,老夫人正欲与这位孙女增进情感,听闻她欲往书斋一行,便向侍立在侧的徐嬷嬷递去一个默契的眼神。 徐嬷嬷随即掀开车帘,对外头的车夫高声喊道:“请在盛大的大奉书斋前停下。” 江颂宜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微笑道:“感谢祖母,祖母先回府,我去看一看,稍后便与丫鬟一同返回。” 然而,老夫人却紧随其后,在徐嬷嬷的搀扶下也步下了马车,说道:“我陪你去看看。” 车中,江柏川目睹江颂宜与老夫人下车,尽管腿脚不便,仍咬牙坚持,拖着被打得肿胀的双腿缓缓下车。 望着江颂宜走向书斋,江柏川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调侃道:“想买话本吗?” 老夫人望向江颂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之色。 颂宜流落在外多年,养母廖氏对她苛刻无情,将她当作丫鬟使唤,哪里有机会让她入学读书?相反,廖氏的亲生女儿江玉窈却占据了颂宜的身份,知书达理,才华横溢,名噪一时。 此刻,书斋中走出几位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 一位头戴碧玉冠,容颜皎洁秀美的少年,手摇轻罗扇,悠然踱步至江柏川身旁,手臂轻搭其肩头,上下打量着江颂宜,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问道:“这就是那个令玉窈小姐不幸落水受寒的江颂宜?难道你也想效仿东施,妄图在书斋中博取一个才子的虚名?你不识字的粗鄙之辈,还敢光顾书肆?” 江颂宜一眼便识出了这位少年的身份。 俞桓珅,朝中内阁重臣的次子,素来不恋官场,偏爱风花雪月,流连于勾栏瓦舍,为那些青楼女子填词作曲,与江柏川也算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才情横溢,超凡脱俗,最瞧不起那些粗鲁无知、不学无术的村野之辈,而对江玉窈这位名噪一时的才女,更是推崇备至。 前世,俞桓珅就曾多次因江玉窈而对江颂宜施加羞辱,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江颂宜对这位自负的才子自然没有半分好感。 这时,老夫人轻咳一声。 俞桓珅这才注意到站在江颂宜身后不远处的那位气度不凡的老妇人,连忙带着一群朋友躬身行礼:“原来是侯府老太君驾临,晚辈失礼了。” 江柏川本无意在众人面前揭露江颂宜不识字的尴尬,但听到俞桓珅的话,他感到自己的话也似乎变得有些刺耳。 他急忙推开俞桓珅,眉头紧蹙:“胡说八道,哪有的事,俞桓珅,你何时也学会了与妇人一样搬弄是非?我妹妹流落民间多年,确实不曾读书识字,但有何惧?这不是还有我吗?” 江柏川的目光转向江颂宜,眉梢上扬,语气宠溺:“江颂宜,你偏爱何种话本?二哥为你挑选购买。若有难懂之处,待我们回府,我有暇便为你朗读。若你真心好学,不妨求我一番,我也可以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即便未闻其声,江柏川也能从她那双闪烁的目光中捕捉到那份不屑,心中不禁有些愤懑,“我虽不及兄长博古通今,但教授你区区识文断字,仍是绰绰有余。” 俞桓珅轻蔑地一笑,讽刺道:“江二,你这位妹妹恐怕连书斋中何为话本,何为诗书都分辨不清,你要问她想翻阅哪本话本,简直是对牛弹琴。” 正当此时,江颂宜从书架上信手拈来一本《飞花雅集》。 俞桓珅身旁的贵公子惊讶地赞叹:“桓珅,这江大小姐真是独具慧眼,竟然能一眼相中你编纂的诗集。” 俞桓珅自诩为才子佳人,心中自然喜悦有人能赏识自己的作品,哪怕对方是他素来瞧不起的江颂宜。此刻,他不禁心想,此女虽不识字,但鉴赏力倒是不凡。 他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不屑,“确有独到之。然而,我所编纂的是诗集,而非那些不入流的紫竹先生话本,就算你识得文字,也不一定能领会诗中的深邃意境。” 然而,江颂宜却将那本诗集轻轻放在掌柜面前,淡然地说:“书斋之中,除了这本《飞花雅集》,其余书籍皆给我备齐一套。” 掌柜的长期跟随着俞桓珅这帮贵族公子,一听江颂宜这话,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笔大买卖,顿时笑逐颜开,“好的,江大小姐真是出手大方,我这就为你精选好书,亲自送到贵府。” 江柏川和俞桓珅等人纷纷愣在原地。 适才谁也没有透露俞桓珅那本诗集的名号,可江颂宜竟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飞花雅集”这四个字。 她不是出身乡野,对文字一窍不通吗? 江柏川看着那些书籍被直接搬上马车,不由得为自己的钱包感到肉痛,“妹妹,你真的打算购买如此多的书吗?” 江颂宜轻轻扭动颈部,目光疑惑地投向他,语带惊讶地问:“二哥平日里在赌场中挥霍无度,这些书籍难道真的买不起吗?” 实则,他确实买不起。 毕竟,他的银两刚刚被父亲没收,充作军需之资,而余下的私房钱也已于初见时悉数赠予江颂宜,如今手头上的银票和散银确实寥寥无几。 然而,他毕竟精通商道,旗下产业众多,只要略微筹措,银两总是能够凑齐。至少,他不能在这群狐朋狗友以及江颂宜面前失了颜面。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脸上浮起一抹轻笑:“二哥我怎能买不起?就算你想要整个书斋,我也毫不犹豫地为你买下。” 江颂宜微微一笑,轻声答道:“好,多谢二哥,我就要了。” 江柏川心中暗骂: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还真敢开口要啊! 俞桓珅见江颂宜竟舍去他的飞花雅集,将其他所有书籍尽数购下,面色一时变得极为难看,“你这是故意为之?” 江颂宜轻抚手中的飞花雅集,微微扬起眉头,唇角带笑地说道:“是的,俞公子那些矫揉造作、无病而呻的词句,还是留给自己独自品味。” 第46章 我师父 俞桓珅闻言,瞬间怒火中烧,“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而呻?” 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这样评价他的诗作! 他父亲就曾这样贬斥过他。 江颂宜冷嘲热讽地说:“一个大男人,成天沉溺于悲春伤秋、吟风弄月,我这样的闺阁女子都感到汗颜。” 俞桓珅瞪着江颂宜的双眼几欲喷火,“那你倒是吟咏两句,看你能从口中吐出什么珍珠般的话语!” 江颂宜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地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白鹭五十州。” 俞桓珅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乡野女子竟能出口成章。而且,这等千古流传的佳句,他竟然从未耳闻! 此时,书斋中的学子们纷纷鼓掌称赞,一位书生赞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白鹭五十州,果然名不虚传,永定侯之女名下无虚!” 那些学子皆身披青色长袍,胸前以金线绣就龙腾凤翔的“白鹭”二字,显然隶属于西晋赫赫有名的白鹭书院。 俞桓珅自然也对他们了如指掌。 走在前头的书生,身姿如苍松翠柏般挺拔,五官英挺,剑眉入鬓,星眸闪亮,广袖挥洒间,宛如浩然正气的化身。 他直言不讳地道:“桓珅兄,江大小姐的诗句,与你的那些吟风弄月的柔美诗篇相较,的确是优劣立判,你身为男子,整日沉溺于春愁秋思,竟然不如一位闺中女子那份豪迈之情。” “黎霆珣,你给我闭嘴。” 俞桓珅虽然也觉得江颂宜的诗句颇佳,读来令人热血澎湃,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仍硬着头皮反驳:“如今西晋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这正是盛世应有的景象,何须你在此显摆匹夫之勇!” 那被称为黎霆珣的书生却挥袖挺胸,铿锵有力地说道:“当今天下太平,全是仰赖永定侯率铁骑镇守边疆,这百姓的安宁幸福,亦是陛下圣明政治与无数戍边将士的牺牲换来的。而你却在此时嘲笑永定侯之女胸无点墨,我为你这等文人感到羞耻。” 他身后的学子们虽不敢公然对抗俞桓珅,却也纷纷颔首赞同。 俞桓珅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羞愧难当。 他紧握双拳,目光投注在江颂宜身上,满怀羞愧地说:“江大小姐,我向您道歉,是我见识短浅。我本应敬佩永定侯的英勇,却不应轻视您,您的诗才与志向远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黎霆珣对江颂宜微微一礼,那清正的眉宇间透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敢问江大小姐,您的这句诗是如何灵感迸发?莫非是才思敏捷,一挥而就,堪称诗界仙子。” 江颂宜在听到俞桓珅称呼他“黎霆珣”时,心中不禁暗暗惊讶。 原来,这就是她上辈子在科举殿试之前,被三公主辛夷茗尧看中,囚禁于幽暗别苑,遭受非人折磨的倒霉书生! 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身着的那件青衿学子服,经过反复的浆洗,已经泛起淡淡的乳白色。 他的头上,儒巾简朴,没有缀以玉冠或是华美的簪饰,与周围一圈衣着光鲜的富贵官宦子弟相比,他显得尤为清贫。 然而,这位少年的五官坚毅而俊朗,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剑气,仿佛疏阔的松风与皎洁的明月都凝聚于他的眼中。 他身姿挺拔,宛若山巅上挺立的青竹,既不自卑也不傲慢,流露出一种少年特有的凌云壮志。与他同行的那些寒门学子,似乎都隐隐以他为领袖。 他这样的人,原本应该金榜题名,得以在世间施展其宏伟的抱负。 然而,在前世,他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却只成为三公主别苑中的一堆牡丹花肥。 江颂宜不由得感到一丝惋惜。面对他的谦逊询问,她只是轻轻摇头,温言道:“黎公子过誉了,我并非什么诗仙,这首诗也不是我所作,而是出自诗鬼李贺之手。” 她曾跟随师父修炼,师父不仅教会了她修行之道,还传授了她诗书与礼乐的知识。 这首诗,也是在师父的书房中偶然发现的。那时,她不仅看到了诗句的摘抄,还有诸多详细的典故注释。 “诗鬼李贺?这名字听起来颇为陌生,我竟从未有所耳闻。” 黎霆珣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与身后的一众学子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仿佛在说,如此卓越的才华,怎能默默无闻。 即便是俞桓珅也说道:“我家中藏书无数,我有幸遍阅群籍,但也不曾听说过江大小姐口中的这位诗鬼李贺。不知江大小姐是在哪里看到李贺的诗句的?” 听到这话,江颂宜的表情微微一滞。她当然是在师父那里看到的,但在这个节点,她还没有机会遇见师父。 江柏川见她一时间无法给出解释,忍不住戏谑道:“妹妹,这句诗不会是你一时兴起随手写下的,却不好意思承认?” 俞桓珅则以为江颂宜是出于谦虚不想追求虚名,想到自己之前还猜测她是想通过模仿来求得才名,脸上不禁泛起了更深的红晕,道:“没想到永定侯不仅勇冠三军,而且膝下两位千金都才华横溢,江大小姐的才情和仪态,更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江颂宜习惯了俞桓珅与她对峙的场景,但现在突然被他如此夸张地夸赞,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她并不追求那些虚无的名声,而是坦诚地回答:“在我师父的书房里,收藏着诗鬼李贺的诗集。那里有许多类似的名篇佳句,不计其数。” 俞桓珅对诗词有着浓厚的兴趣,当即问道:“请问江大小姐,您的师父是哪位高人啊?” “家师……”江颂宜的话戛然而止。 师父如同飘逸的仙人,超脱尘世,仿佛与世无争。自从他收她为徒那一刻起,她便尊称他为师父,但对于师父的真实姓名和字号,她却一无所知。 【重生一世,世事变幻莫测,也不知是否有缘再次遇见师父。若真需等到死后化作孤魂野鬼才能重逢师父,那我宁愿舍生忘死,也在所不惜。】 江柏川和老夫人听到江颂宜的心声,都不禁心头一震。 她真是一位果断的女子。 黎霆珣笑着戏谑道:“这位师父,莫非是江大小姐凭空杜撰出来的?” 第47章 抄书 江颂宜的双眸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语气坚定地说:“绝非虚构,师父乃是隐居在深山古寺的世外高人,行踪不定,字号亦不宜随意透露。然而,我能够将师父书斋中诗鬼李贺的诗词全部背诵。” 此言一出,无论是俞桓珅这些平日里喜好风雅的富贵公子,还是黎霆珣那群勤奋好学的寒门学子,都感到无比惊喜,“真的吗?” 俞桓珅自负家中藏书丰富,但却从不轻易将珍稀孤本公之于众,“江大小姐竟然愿意将如此珍贵的孤本公之于世,让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都能一睹风采?” 而黎霆珣这些出身寒微的学子,更是深知世家大族对知识和书籍的垄断,他们渴望将这些珍宝紧紧握在手中,只让自己的子孙受益,哪里会轻易将这些孤本分享给他们这些寒门学子? 书斋中备有笔墨纸砚,江颂宜挥毫泼墨,瞬间便将方才的那首诗补全。 江老夫人站在一旁目睹全程,她原本打算,如果江颂宜对诗书礼乐产生兴趣,便在回府后为她请一位才女教师指导,然而没想到,江颂宜一挥而就,展现出了风骨秀逸的好字。 她的字迹不同于一般闺秀的清丽婉约,而是清秀中带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飘逸,力道遒劲,大气磅礴,仿佛能以笔力定乾坤。 四周的文人学子们看到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赞美。 “江小姐的字迹独具风骨,既有文人的雅致,又不失将门的豪迈!” “整个金都都盛传永定侯府玉窈小姐才情横溢,精通簪花小楷,然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江大小姐的才华更是出类拔萃。都说江大小姐流落乡野,依我之见,或许是被侯府偷偷栽培了多年罢?” 俞桓珅竟拍了拍江柏川的肩膀,打趣地说:“江二,你可知我时常耳闻令尊在朝堂之上如何评价永定侯的字迹,那字仿佛狗啃泥地,粗糙不堪。然而你的字却继承了乃父的真传,颇具风骨。令人惊讶的是,你妹妹的字迹竟是如此娟秀,真可谓字如其人,内外兼修啊。” 江柏川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去你的,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弯抹角地损我。” 然而,江颂宜的出色表现,却让身为兄长的江柏川感到一丝丝的无用武之地。 一旁,黎霆珣正挽起袖子,细心地为江颂宜磨制墨汁,他的目光犹如冰霜,凝视着她笔下的每一个字,“敢问小姐,这‘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中的凌烟阁,究竟何所指?” 江颂宜所学的一切,均源自她的恩师。她不确定这些掌故是否会在世间流传。 “凌烟阁,乃是为了纪念那些功勋卓着的功臣,而特建的绘有他们画像的高楼。” 黎霆珣等人虽然也未曾听闻过这些典故,但他们却都将之视为异国他乡的珍宝,心中暗自猜想,或许江颂宜的师父曾游历四方,将这些珍贵的典故一一搜集而来。 江颂宜信手拈来,一连默写了二十余首诗篇,“诗坛鬼才李贺的作品远不止这些,师父曾言,其诗作有两百余篇,但留存于世的,却只有这些。” 那些学子们纷纷叹惋,觉得如此佳肴未能尽享,实为遗憾。 “这位小姐当真是天赋异禀,此篇《李凭箜篌引》更是字字珠玑,令人叹为观止。” 黎霆珣向江颂宜施了一礼,“江大小姐,可否赐予我们一份诗稿,以便我们带回白鹭书院,细细品味?” 江颂宜微笑着回答:“黎公子,请随意取用。” 在前世,她与师父居于深山小筑,每当师父展卷读书,总会露出追忆往昔的神色,似乎在怀念那遥不可及的往昔。师父不止一次地感慨,这些璀璨如星辰的文化瑰宝,绝不应该被埋没在尘埃之中,而应让所有人都能够欣赏。 得到了江颂宜的允许,在场的学子们,无论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还是出身寒微的士子,都纷纷向书斋的掌柜借来纸笔,争相围绕着江颂宜,开始抄录诗篇。 他们一边挥毫泼墨,一边对江颂宜赞不绝口。 “江大小姐真是心胸开阔,气度不凡,如此慷慨无私,即便圣人亦不过如此!” “天下文人定会感念江大小姐的慷慨之举。” 江颂宜听了这些话,心中忽地浮现出一些往昔的片段,但她并未开口回答。 她并不贪图世人的感激,她只是在履行,师父生前未曾完成的心愿。师父曾经传授给她知识和智慧,而她,愿意为了师父,贡献一些微末的力量。 俞桓珅恭敬地对江颂宜一拱手:“江大小姐,在下有一事相商。” 江颂宜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何事相托?” 俞桓珅目光诚挚:“在下有意出资,助江大小姐将这批诗词集结成册,让诗坛奇才李贺的佳作流芳百世。” 江颂宜心中早有此愿,她渴望让师父的珍贵诗篇永传千古,然而,印制书籍所需的人力物力浩大,加之世家门阀对书籍出版权的把控,及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让她一直踌躇不前。 俞桓珅周围的那些豪富文人纷纷附和:“桓珅兄,这等青史留名的盛事,你岂能独占风光,我等也愿意出资助编诗集!” “不错,以往我们与桓珅兄共同编纂的飞花雅集,不过是小规模的文化娱乐,如今我们应当大有作为,成就一番伟业!” 黎霆珣也恭谨地一拱手:“江大小姐,在下虽贫寒无财,但愿为传承先贤遗教尽一份微薄之力。” 那些寒门学子也纷纷表示愿意加入,毕竟他们也不愿空手套白狼,白白抄袭江颂宜默写的诗句。 江老夫人静静地在一旁观察,她的长孙江晟锦正在白鹭书院深造,有志于仕途,因此她对这些学子们的派系也有所了解。 以俞桓珅为首的这群风雅富贵才子,与黎霆珣为首的寒门学子,平日里相互瞧不起,界限分明,他们在金都城的茶馆中多次展开激烈的清谈辩论,互不相让,可谓水火不容。 没想到,今日竟然因为江颂宜这个出身乡野的孙女,他们放下前嫌,愿意齐心协力编纂书籍。 江柏川见到众人对江颂宜的支持,作为她的亲二哥,他也不甘落后,毅然决然地表示:“我也要出资!这书斋就由我买下,专为妹妹编书之用。” 第48章 千字文 江颂宜惊讶地看着江柏川,他素来游手好闲,沉迷赌博,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然愿意破费巨资买下书斋,以支持她的梦想。 江柏川察觉到江颂宜的注视,心中暗自得意。 觉得二哥我其实也有可取之处? 可,紧接着,他就清楚地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这二哥虽然品行不端,但财力倒是颇为雄厚,这笔钱不拿白不拿。绝不能像前世那样,让江玉窈占了好处!】 江柏川心头涌起一种被江颂宜视作行走中的金库的奇异感觉。 “那就感谢各位了,将师父的智慧结晶传承后世,正是他的遗愿。师父的书斋中不仅有诗鬼李贺的杰作,更藏有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等大家的墨宝。” 江颂宜说出这番话时,敏锐地察觉到四周学子们的眼神如同被点燃的火把,熠熠生辉,仿佛渴望将她的才情榨取殆尽,让她将所有诗篇一一誊写出来。 江颂宜急切地解释道:“这些诗篇虽然铭记于心,但要一一落笔成文,却非一日之功。” “江大小姐所言极是。今日白鹭书院的才子们亦在此,不如我们共同成立一个诗社,专司编纂和印制江大小姐师父所携之诗篇?”黎霆珣提出建议。 他身后的贫寒学子们纷纷附和。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就按黎兄说的办。” “能一睹这些瑰宝诗篇,实乃此生幸事。若能参与编修,更是无上的荣耀!” 俞桓珅轻蔑地冷哼一声,“我也有此打算,却被你抢了先机。既然诗社因江大小姐而设立,那么命名权不妨交予江大小姐。编修诗书的事务,我们悉听尊便!” 江颂宜虽然对俞桓珅上辈子对江玉窈的庇护心存芥蒂,但考虑到他背后的内阁大学士身份,以及他所代表的世家势力,最终还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她本想以师父的名讳命名,却因不知师父的真实身份而犹豫。想起师父生前居住的山中小屋名为玲珑阁,她稍作思索,便道:“那就叫做玲珑诗社。” 黎霆珣好奇地追问:“这名字有何寓意?” 江颂宜想起师父书斋中的对联,“玲珑玉佩悬云肩,翠袖轻摇映月华。” 黎霆珣目光温润如水,清雅和煦地注视着江颂宜,赞不绝口,“玲珑二字,恰恰映衬了江大小姐的才华横溢。” 然而,俞桓珅和江柏川等权贵子弟却露出了微妙的异样神色。 老夫人作为在场的唯一长辈,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不得不严厉地斥责道:“放肆。月华乃当今太子殿下的名讳,岂能随意提及,这是不敬。” 江颂宜怔住。她对西晋的这位太子知之甚少。 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是四皇子辛夷子固,重大的祭祀活动和其他公开场合,都是辛夷子固和其他皇子代表皇帝出场。而这位体弱多病、隐居深宫的太子,在众人眼中宛若一个行将就木的存在,他的名字,又有谁会在意呢? 江颂宜前世直至生命终结,都未曾目睹这位太子的真容。甚至她首次听闻这位太子之名,竟是伴随着他死亡的消息。 黎霆珣出身贫寒,却意外成为当朝太子,然而名声并不显赫,他哪里知晓“月华”便是太子的名讳。 江老夫人稍加点拨,黎霆珣立刻面色凝重,忙不迭地解释:“学生绝无冒犯之意。” 江老夫人宽容地摆手:“不知者不怪,日后留心便是。” 关于西晋太子的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俞桓珅与黎霆珣等人迫不及待地与江颂宜商讨起如何构建玲珑诗社,江柏川作为江颂宜的亲兄长,自然在其中穿梭往返,不遗余力。 虽然西晋风气开明,但男女毕竟有别。江颂宜在长辈和兄长的陪同下,与众多男性商讨诗社事宜,礼仪周全,却不宜久留。 黎霆珣深知这一点,便对江颂宜说:“江大小姐,你只管整理诗句,其余的事宜都交由我们处理。另外,也请江二公子帮忙联络。” 江柏川感受到这位寒门学子对他的推崇,心中不禁感到得意,这种待遇甚至是他大哥都未曾享有的:“无妨,我妹妹的诗社,我定会竭尽全力。” 江颂宜带着两辆马车的书籍,随老夫人一同返回府中。她手中翻阅着紫竹先生的作品,心中却飘过那位体弱多病、英年早逝的月华太子的影子。对他,她充满了好奇。 江颂宜在书房中细读紫竹先生的杰作,待清茶见底,夕阳西下,春风拂面,草香浓郁,抬头望见梨花在月光下绽放。 庭院中花木葱茏,绿意盎然,绣楼在重重花影中若隐若现,空气中隐约传来少年清脆悦耳的读书声。 襄苎提着灯笼,陪伴在江颂宜身边,笑道:“大小姐,又是那位东陵的质子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桃林中研读经史。他身为质子,能够读书写字,这都要归功于您仁心仁术。” 江颂宜微微扬起眉头,回忆起那段往事。 她刚回到府中,府中众人对她冷落排斥,她见到同样遭受冷落和欺凌的元靳,心生怜悯。一日,她在林中偶遇他,他正用竹枝在地上练习废稿中的字迹,尽管身陷困境,不得自由,却依然砥砺前行,勤学不辍。 于是,她便用月银买来笔墨纸砚送给他,还赠予他一套千字文。 如今回想起来,这位东陵质子城府极深,擅长以弱示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的一切举动,不过正中了他的计谋。 原本就是他凭自己的智谋得来的东西,她又怎能期待他会对她感恩戴德呢? 在夜色朦胧的桃林深处,岳清扬埋头于书卷,似乎对周遭的蚊虫骚扰浑然不觉。 江颂宜一见到他,便觉得心生厌烦,冷言冷语道:“这等深夜还在这桃林苦读,难道不怕蚊虫侵扰?”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去。 然而,岳清扬的目光早已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他迅速迈开步伐,走到她面前,恭敬地拱手施礼:“多谢大小姐挂心。昔日大小姐赐予文房四宝,谆谆鼓励犹言在耳,岳清扬岂敢辜负。” 江颂宜的面色依旧冷漠如冰:“那你还是还给我。” 一想到自己前世竟然资助了那个最终背叛自己的仇人,她便感到浑身不适。 岳清扬微微一愣,随即顺从地将手中的千字文书卷递了过去。 江颂宜随手翻阅几页,疑惑地问:“你日日研读,这书卷怎会保存得如此完好,仿佛未曾翻阅过一般。” 第49章 供长明灯 果然,岳清扬对千字文的学习并无兴趣,他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光明正大地沉浸在书卷之中。身为曾经征战四方的少年帝王,精通兵法,怎么可能到了成年还沉迷于启蒙读物? 岳清扬轻轻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惊讶,“这书乃大小姐所赠,岳清扬视若珍宝,不敢有丝毫损坏。” 江颂宜抬起眼眸,目光冷冽如冰。 真是两面派。 然而,前世她就是吃了这一套。她的深情被那些所谓的哥哥们一次次踩在脚下,唯有岳清扬对她如此珍视,因此她对这个寄人篱下的少年特别照顾,仿佛是在弥补自己缺失的温暖。 “听闻大小姐今日从外界带回了两车的书籍?自我离开故土,还从未见识过如此丰富的藏书。”岳清扬说话时,眉梢微蹙,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和脆弱,令人心生怜悯。 他深知江颂宜自乡野归来,对文字一无所知,因此她带回了两车的书籍。 尽管他并不需要那些杂书,可江颂宜若是送他,自然也有其用途。比如,在其中夹藏一些东西,日后或许能将永定侯府拖入深渊。 他本以为如此楚楚可怜地一提,江颂宜便会像过去一样出于同情而施舍于他,然而没想到,江颂宜只是微微点头,冷淡地说了一句:“你还真是可怜。” 话落,她便闭嘴不言。 岳清扬那只悬垂在灰暗宽广的衣袖下的手,轻轻一握,尽管他为实现目标常常在人前示弱,但他最深恶痛绝的,莫过于他人的同情。 他问道:“大小姐这次带回府中如此众多的书籍,莫非打算效仿二小姐,勤奋攻读,修炼书法?” 江颂宜轻嗤一声:“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在效仿他人,施效颦不成?” 自从她携带书籍归府,耳畔便充斥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毕竟人尽皆知,她自乡野归来,对文字几乎一无所知。 然而岳清扬却轻轻摇头:“大小姐勤奋好学,实为佳话。这部《千字文》我已烂熟于心,大小姐尽可以拿去作为启蒙之用。若有疑难之处,尽管来询我。在求知的道路上,你我彼此扶持。” 如果不是上一世他在返回东陵前设下的陷阱,与江玉窈一同给她扣上了叛国的恶名,江颂宜几乎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江颂宜笑容淡然:“这倒不必了。我不同于质子殿下那般孤苦伶仃,若我有心向学,我父母自然会为我请来德高望重的师傅,指导我诗词歌赋。” 岳清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感觉江颂宜对他的态度似乎已不如往昔那般亲切和善。 岳清扬凝视着满园盛开的桃花,声音低沉而失落:“此时此刻,太白山上的海棠花想必也已盛开。当年我在金都作为质子时,途径太白山,曾在荣恩寺为我那生母点上了一盏长明灯,那时山上的海棠花正艳丽绽放。” 江颂宜轻轻一叹:“唉,你真是个可怜人。” 岳清扬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江颂宜就只会重复这一句吗?他需要的不是她的同情,而是她的理解,不是让她口头上不停地强调他的可怜! 岳清扬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在赴质的途中得知我娘亲去世的消息,遗憾的是,我至死都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未能为她守孝送终,只能在异国他乡,为她遥遥点燃一盏长明灯。” 江颂宜垂下眼眸,凝视着他。 上一世,岳清扬也曾对她倾诉过他的悲惨往事。 那时,她出于对他的同情怜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带他出府前往荣恩寺,让他亲自为他的娘亲供上一盏长明灯。然而,供灯只是他的一个幌子,他出府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与陵的线人秘密接触。 就在那一次供灯之后不久,西晋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 太子身亡,原本暗流涌动的储位之争立刻浮出水面,西晋的权贵们为了争夺权力,不惜陷害同僚,甚至拿无辜百姓作为牺牲品,西晋陷入了一片混乱苦难之中。 永定侯府与四皇子之间的婚约,自然将江鼎廉的家族也牵扯了进去。在这波诡云谲的漩涡中,江鼎廉无暇他顾,对岳清扬的监视和关注也因此松懈,这才为岳清扬提供了逃回东陵的契机。 “听说侯府的老夫人每逢月之中旬,便会带领府中的女眷前往荣恩寺进行祈福。或许就在这几日,大小姐若是前往,能否代我向生母的灵位重新供奉一盏长明灯?我生母生前极为喜爱海棠花。” 岳清扬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他凝视着江颂宜的目光如同秋水盈盈,那清瘦而俊秀的面庞上,写满了小心翼翼的恳求,令人一见之下,便难以拒绝。 江颂宜心中微微一叹。 她从前怎么没察觉到,岳清扬在扮演柔弱和可怜方面,竞比江玉窈还要擅长? 怪不得他后来会为了江玉窈发动兵马抢婚,原来两人竟是同一路数。 在上辈子,她正是因为同情岳清扬,觉得他太过凄凉——母亲去世时未能见最后一面,无法亲自祭拜,只能在异国他乡供一盏灯。如今被囚禁在府中,连亲自供灯都做不到——所以才私自带他去了荣恩寺。 而在此生轮回…… 江颂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这有何难?不过是一盏长明灯的供奉罢了。需要多少银两,质子殿下,你先将银两交给我,明日我便会为你前往荣恩寺供灯。” 岳清扬微微一愣。 江颂宜的反应,与他所预料的截然不同? 她对他如此同情,按她的性格,不应该主动提出带他去荣恩寺,为生母亲自供灯祈福吗? 而且,她竟然还向他索要供长明灯的银两?她不是才从护国公夫人那里获得了两箱金珠,难道还缺少这点钱吗? 连一旁提灯侍立的襄苎都感到惊讶。大小姐一向以仁慈和宽厚着称,何时变得如此不通人情了? 江颂宜疑惑地问:“怎么,质子殿下手头紧张?我看你腰间的玉佩色泽上乘啊。” 襄苎心中暗想:大小姐这是掉进钱眼里了吗? 岳清扬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玉佩,语气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这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在这异国他乡唯一的慰藉。既然供奉长明灯的事已经托付他人,那么这银两自然不应该让大小姐垫付。这玉佩,你就拿去典当,或许还能换得一些银两。” 第50章 私奔? 岳清扬边说边将玉佩摘下,递向江颂宜,然而,他的手却仍然紧紧地攥着,脸上流露出一种依依不舍的痛苦神色。 在往昔岁月里,江颂宜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她断不会接受岳清扬母亲的遗物,更不会将其拿去典当。 但是,如今的江颂宜,对岳清扬充斥着不满,她不再考虑他的内心感受。 她一把夺过那块玉佩,笑容中满是讽刺:“放心,质子殿下,我定会为你寻得一个好价钱。不仅能为你母妃供奉长明灯,甚至能为你全家都供奉长明灯。” 襄苎惊愕无比,心中暗道:大小姐,怎能如此说话?这岂不是在诅咒别人全家死亡吗? 岳清扬的额角青筋跳动,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江颂宜!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能为你的全家供奉长明灯! 未来的某日,我不仅要将你的眼睛浸泡在琉璃瓶中,还要把你做成长明灯,以此报今日之仇! 江颂宜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掩嘴轻笑:“哎呀,我没读过什么书,不太会说话,质子殿下请不要放在心上。” 岳清扬还能说什么,只能暂且忍耐:“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岳清扬铭记于心。” 江颂宜带着从岳清扬那里收缴的千字文,以及夺走的玉佩,带着襄苎回到了惊鸿院。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个原本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少年,仿佛蛰伏的猛兽般,目光阴鸷地盯着江颂宜消失的方向,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掐入肉中。 过了一会儿,原本在不远处桃树下偷闲的小厮,出现在岳清扬的身后,他对待岳清扬的态度恭敬而谨慎。 小厮问道:“殿下,江颂宜没有上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岳清扬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沉思片刻,回答道:“只能稍微改变一下计划。” 通过江颂宜去荣恩寺与线人联络,原本是最简便、最安全的方法。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永定侯绝对想不到他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然而,他并不会将自己的路完全堵死,江颂宜并非唯一的办法。 “是时候动用那枚暗子了。” “遵命。” 小厮心领神会,正要转头去执行命令,这时,岳清扬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小厮停下脚步,等待他的命令。 岳清扬沉吟片刻,轻声道:“去将江颂宜典当的玉佩赎回来。” 若是早知道江颂宜竟然如此冥顽不灵,他当初就不该拿那块玉佩来博可怜。 …… 月色如水,提灯独行,桃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朦胧而迷人。 襄苎与江颂宜并肩而行,不禁感叹:“没想到那位岳清扬的身世竟是如此凄凉。” 江颂宜语气平淡,却透露出深深的感慨:“他无需我们的同情。他的不幸,皆是源于我们永定侯府的所作所为。倘若当年永定侯未能坚守阵地,击退东陵,迫使他们献上质子以求和,那么今天的我们,将会比岳清扬更加悲惨千倍。” 襄苎微微一愣,点头附和:“大小姐所言极是。” 西晋国度久享和平,人们几乎忘记了战争的残酷。甚至都快遗忘,府中那位孤苦无依的质子,与他们侯府之间,横亘着深沉的家国仇恨。 …… 在永定侯府南侧桃林边缘,有一处幽静的小院落,夜色中烛光摇曳,未尝熄灭。清瘦而羸弱的少年岳清扬,端坐于案前,手持狼毫笔,凝神屏气,在纸上挥洒出一封密信,然后小心地封上火漆,交给了身后的小厮。 突然,他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吹熄了烛火。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在这个时分,永定侯府中,又有谁会来打扰他呢? 岳清扬装作刚刚被惊醒的样子,声音带着一丝倦意:“门外何人?” 夜色中,少女清脆而温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岳清扬,是我。” 江颂宜? 她这么晚来找他有何目的? 黑暗中,岳清扬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他迅速地从床上跃下,披上里衣,前去开门。 门外月光洒满,月下的桃花盛开得娇艳动人。 春夜的微寒中,少女头戴兜帽,身披披风,一圈雪白的绒毛映衬出她如玉般洁白的肌肤,冷白而莹润,眉眼间透出的温柔光芒,在月色中更加动人。 那双眸子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明亮,让岳清扬忍不住想要将其藏于心底。 岳清扬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的声音略显慌乱,却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大,大小姐,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轻轻递到了他的面前。 岳清扬一时愣住。 突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话本里描述的千金与书生月夜私奔的情景。 江颂宜难道是,想要与他私奔?! 岳清扬站在门框的阴影中,全身沐浴在黑暗中,忽然感觉脸颊如同火烧一般炙热。江颂宜低声细语:“你不是一直遗憾无法亲自前往荣恩寺为你生母点上长明灯吗?我愿意带你去,但若是让家人知晓,他们必定不肯答应。因此,我决定偷偷摸摸地带你去。” 岳清扬的神情再次凝固,如同石像般定格。 原来,江颂宜在侍女面前巧妙地演绎着一场戏码,而她竟不自觉地为他遮挡了永定侯的耳目。 岳清扬轻声呢喃:“大小姐竟对我如此关怀备至。” 她是否对他怀有深情? “明日,你假装染病,然后悄无声息地换上这套衣裳,假扮成我的侍女,我带你前往荣恩寺。” 江颂宜轻轻解开包袱,一套侯府侍女的粉色常服映入眼帘,甚至还有一支簪花不经意间滑落。 岳清扬的身影隐没在门内的幽暗中,目光低垂,凝视着江颂宜打开的包袱,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 原来,她并非打算与他私奔。 “快些拿上,明日我在惊鸿院外等候,我必须悄悄溜出来,否则侍女们很快就会发现。” 见岳清扬仍旧犹豫不决,江颂宜索性将那套侍女衣裙硬塞进他的怀中,然后裹着披风,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消失在桃林深处。 岳清扬的眼神深邃如夜,久久地凝视着江颂宜离去的方向,才缓缓收回视线。 小厮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好奇地询问:“殿下真的要忍受屈辱,穿上女装跟随江大小姐前往荣恩寺吗?” 岳清扬随意地将包袱扔到一旁,轻蔑地一笑:“绝不可能。” 第51章 赠簪 第二天,天边泛起鱼肚白。 江颂宜刚踏出惊鸿院,就被站在梨花树下的那位身着粉裙的高挑女子惊艳得目瞪口呆。 他本就肌肤白皙如瓷器,透着一种病态的柔弱,五官深邃,带有几分异域的风情。此刻,他梳起双丫髻,戴上了桃花簪,看起来分外娇美。 唯一的瑕疵便是他的身姿比一般婢女更为挺拔高大,穿上女装后显得有些魁梧。 “岳清扬?” 江颂宜有些惊讶,没想到岳清扬竟然真的穿上了女装。 前世,有人曾在他阵前送来女装以示羞辱,结果岳清扬毫不犹豫地将使者斩于马下,可见他对这种羞辱有多么深恶痛绝。 然而如今,他竟然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足见他的心机之深。今日,他定要在太白山上让岳清扬彻底葬身! 岳清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正是我。” 江颂宜夸赞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没想到质子殿下竟然如此天生丽质,即便是穿上女装也依然美丽动人。” 但在她心中,最美丽的还是她那位宛若仙子下凡的师父。 听到“美丽动人”四字,即便是一夜之间说服了自己的岳清扬,脸色也不禁有些难以维持平静。 他疑惑地问:“我们何时启程?” 江颂宜却报以一笑,道:“不必急于一时,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过于显眼,即便是男儿假扮女儿身,也极易被人识破。如此,我为你略施粉黛,以免有人揭穿你的真实身份。” 岳清扬略加思索,随即点头答应。 他也不想每次与人相遇,都得到一句“容貌娇美”的夸赞。 片刻之后。 岳清扬只觉得脸部火辣辣的,又热又痒,仿佛被谁狠揍了一般。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江颂宜究竟在他脸上涂抹了些什么? “可以睁开眼睛了。” 江颂宜递给他一面古铜色的镜子。 岳清扬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个满脸麻点、肥头大耳的胖子,究竟是谁?! 他猛地抬头盯着江颂宜,肿胀的肥肉将眼窝挤得深陷,即便眼神中透露出杀意,却也显得滑稽至极。 “如何,现在就算是你亲父亲临,也难以辨认了?” 江颂宜笑得眉眼弯弯。 岳清扬却笑不出来。 他已被囚禁在金都作为质子多年,就算父皇亲临,也未必能认出他。 若非深知江颂宜心地善良到有些愚钝,他几乎要怀疑她在有意戏弄他了。 …… 前日,宫门即将关闭之际,江玉窈才缓缓步出,仍有杨贵妃身边的贴身女官亲自护送。 杨贵妃特意赐予江玉窈诸多珍贵饰品,以示支持。 今日,江玉窈换上了杨贵妃所赐的浅粉色留仙裙,素雅清新,宛如初露花蕾的荷花。 一见江颂宜,她立刻迎上前去,说道:“颂宜姐姐,表姐妹们已经挑选过发簪了,你来得稍晚,这支玉簪特意留给你。” 她身边的廖芊芊托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发簪递上,有些自豪地说:“这发簪可是贵妃娘娘赐给玉窈的。娘娘对玉窈慷慨赐予了许多金银珠宝。” 江玉窈甚至送了廖芊芊一根与江颂宜相同的玉簪! 而远处的郝卿芝三姐妹听到江玉窈说江颂宜得到的是她们挑剩的,都显得有些尴尬。 她们未曾料到江颂宜竟然还没有挑选过。 她们从侯府的仆人口中得知,这位新归府的表妹心思细腻敏感。 郝卿芝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发簪递给江颂宜,温柔地说:“颂宜妹妹,我们交换。” “不必了,多谢玉窈妹妹赠送发簪。” 往昔岁月里,江颂宜确实习惯在一些细微之事上彰显她的威仪,不时会抛出诸如“即便他人摒弃,我也不会接受”之类的言辞,以此确保侯府上下对她恭敬畏惧,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然而这样的做法,也极易招来他人的怨隙。在这一世,她却懒于去搭理江玉窈那些钩心斗角的后宅算计。 她接过那只簪子,随意地把它插在了男装打扮的岳清扬发髻间。 唉,她真是心慈得过了头,甚至到了要将岳清扬逼上绝路的地步,却仍满足了他的愿望,让他戴着心爱之人所赠的簪子,踏上黄泉之路。 江玉窈万万没有想到,江颂宜竟然如此轻率地将她的礼物转手送给了身边的丑婢,待见江老夫人朝这边步履蹒跚而来时,她立刻指责道:“颂宜姐姐,这可是贵妃娘娘御赐之物,怎能随意赠予下人?” 江老夫人闻言,也蹙了蹙眉,正要斥责江颂宜,不要给自己留下口实。 然而,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之后,她选择了缄默。 【哼,只允许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吗?】 就在这时,江颂宜忽然一把捉住了身边的廖芊芊,从她的袖中取出了一支与她自己手中毫无二致的玉簪。 廖芊芊猝不及防,急忙想要夺回簪子,大声质问道:“颂宜,你为何夺我之物?” 但江颂宜已将簪子高举过头,目光中含有几分讥讽,她望着江玉窈,语气阴阳怪气地道:“玉窈妹妹,这又是何物?” 郝卿芝三位姐妹见到这支一模一样的玉簪,看向江玉窈的眼神顿时发生了变化。 江玉窈暗地里狠狠瞪了廖芊芊一眼,心中暗骂不识时务的蠢材,没想到她会将所赠簪子随身携带,而且这么快就被江颂宜察觉。 廖芊芊感到万分委屈,她此生第一次获得皇宫娘娘的赏赐,珍惜得如同掌上明珠,怎能不随身携带? 她愤愤抗议:“放肆!芊芊,我视你如亲姐妹,你怎能偷窃我的东西?” 若是她以前的心腹丫鬟青芜在此,定能立刻领会她的意图,与她共同演绎这场戏码。 然而,廖芊芊却直接被责骂得愣住了,“玉窈,这簪子不是你送我的吗?” 偷窃是要受到惩罚的!她怎么可能承认! 江玉窈几乎要被廖芊芊气炸了肺,这个愚不可及的家伙! 江颂宜目睹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的确,像廖芊芊这样的猪队友,只有把她送给劲敌,才会变得更好玩呢。 “玉窈妹妹,你对丫鬟的情谊犹如同胞姐妹,我亦是如此。同样是将贵妃娘娘的珍贵簪子相赠,你为何偏要区别对待呢?廖芊芊,我对你的性格了如指掌,她纯真率直,怎会行那等鸡鸣狗盗的勾当?” 第52章 先除掉他 江颂宜挺身而出为自己辩解,廖芊芊闻言,眼中顿时涌动着无尽的感激之情,“是啊,颂宜姐姐深知我的为人,我怎会做出偷窃之事?玉窈妹妹,你怎能如此翻脸无情?” 江颂宜内心暗自讽刺。往日里廖芊芊跟随在她左右,她无私地与她分享一切,廖芊芊却视为理所当然,从未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 而如今,她不过轻描淡写地为她辩护几句,她便感激涕零,真是让人唏嘘。 江玉窈几乎被廖芊芊的言行气得七窍生烟,但此时廖芊芊不愿配合她背黑锅,她只能硬着头皮自我圆场:“或许是我判断失误,这对簪子并非贵妃娘娘御赐的那对。姐姐的簪子,我会在两日之内亲自为你送来,这对簪子就赏给下人。” 然而,廖芊芊满脸震惊地盯着江玉窈,“玉窈妹妹,你方才不是说……” 难道不是贵妃娘娘所赐的吗? 江玉窈冷冽的目光射向她,那种寒意让廖芊芊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老夫人将这些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却未置一词。 江玉窈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祖母终究还是对她有所偏爱。 她依旧如往常一样,亲密地搀扶着老夫人,轻声关切道:“祖母,今日春寒料峭,何不暖一个汤婆子以驱寒?” 然而,老夫人却伸手将江颂宜拉到自己身边,挡住了江玉窈的身影,温和地道:“颂宜,你过来。玉窈,你和卿芝共乘一辆马车。” 江玉窈的笑容微微一僵。 而她转身之际,郝卿芝仿佛未见她一般,与两位妹妹闲聊着,先行登上马车。 江玉窈的目光愈发冷冽。 这几个已被父亲弃用的棋子,竟敢如此漠视她! 就算她们暂时保全了性命,又有何用?等到她父亲解决了江姝,她母亲重返护国公府,这些篡夺了她身份的人,都将迎来末日! …… 侯府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豪华的马车缓缓驶出。 江颂宜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感觉,老夫人对江玉窈的态度,似乎不再像前世那般明显地偏袒和亲近了。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没有她那般任性捣乱,才使得江玉窈的知书达理更加突出? 老夫人目光突然落在江颂宜身旁默不作声的岳清扬身上,眉头微微一蹙,语气中带着不满:“颂宜,你母亲怎会为你挑选了如此一名貌丑的丫鬟?” 这类丫鬟通常都在厨房或洗衣房从事粗重活计,怎敢轻易送到主子身边侍候?难道不怕惹得主子不悦? 江颂宜瞥了一眼身旁那位忍受着尴尬的岳清扬,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祖母,她不过是因桃花藓而面部肿胀,只需调养几日,便会恢复容貌。” 【哈哈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岳清扬恐怕还是头一次被称作丑丫鬟】 老夫人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茶水洒了出来。 她生怕江颂宜生疑,急忙补充道:“这马车确实太过颠簸了。” 【还未出城便已颠簸成这样,唉,手抖也是老年人常见的毛病,人老病多也是常理】 老夫人轻轻抿了口茶,深吸一口气,暗中打量着站在江颂宜身旁的岳清扬,眼中闪过一丝岁月的沧桑。若非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她几乎无法认出眼前之人竟然是那位东陵质子。 江颂宜让他隐瞒身份跟随,究竟有何图谋? 老夫人感到这个孙女不仅心思大胆,行事更是离经叛道:“这丫鬟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让她留在府中休养?带到佛前,难道不怕冲撞了神灵?” 江颂宜随口回应:“佛祖慈悲,定不会介怀。清扬也希望能够拜谒佛祖,祈求平安。” 【荣恩寺本就不是什么正宗的佛教圣地,即使冲撞了也不打紧。怎能将岳清扬送回去?他不是偏爱荣恩寺后山的那片海棠花吗?那可是我精心为他挑选的埋骨之地啊。】 想到今天所谋之事,江颂宜心中暗自欣喜。 她回忆着师父给她的那些话本,岳清扬在那些故事里不过是个未来的暴君和大反派,她才没有兴趣像那些话本中的女主角一样用爱情去感化他。她才不管他有着怎样的悲惨过往,那些都可以留给阎王爷去评判。 她无意感化,只想超度。 老夫人被江颂宜的心声惊得心神不宁。 她的这个孙女,胆子之大,令人惊叹! 尽管岳清扬这位质子在府中的待遇如同草芥,任人践踏,但他终究是东陵的质子,若是在东陵丧命,恐怕会引发东陵兴兵的理由。 再者,监管岳清扬是皇帝交付给永定侯府的任务,若是岳清扬身亡,永定侯府将难以洗脱罪责。 老夫人心中明白,她必须设法阻止这即将发生的变故。 “咳咳咳……” 突然间,老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紧紧捂着胸口,仿佛难以呼吸。 席嬷嬷立刻慌张起来,“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但仔细探查老夫人的脉搏,却发现她的脉象异常稳健。 席嬷嬷果断下令:“车夫,立刻调头返回府中!” 江颂宜却坚决反对:【绝对不行!】 【我们怎能轻易回去!若是如此,我如何能除掉岳清扬?今日若不杀他,来日他必率军攻破玉龙关,杀入金都。我绝不愿余生成为亡国之人!】 老夫人的咳嗽声逐渐平息,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那位身材挺拔、清瘦非常的岳清扬,这位被囚禁多年的东陵质子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实力? 原来江颂宜心中所念的国破家亡,竟然与这个人有关! 那么,不如先除掉他再说。 “祖母,我在外漂泊的那些年里,有幸跟随着师父,对医术也有几分了解。您哪里不适,不如让我为您施以针灸如何?”江颂宜边说边摘下了头上的银簪。 席嬷嬷眉头紧皱,“大小姐,切勿胡来。” 老夫人看着那粗大的银簪,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无妨,或许只是喝水时不慎呛到了,现在已无大碍。” 她真担心江颂宜会趁机对她下毒手。 江颂宜略显失望,“真的吗?祖母的身子要紧。” 【其实我倒是挺想在她眼睛上扎几针,毕竟她上辈子那么盲目,只知道偏心江玉窈。】 老夫人眼皮跳个不停,“佛祖慈悲,定会庇佑祖母。” 第53章 都是假象 春光明媚,太白山下的道路两旁停满了豪门贵族的马车和轿子。 白色的云朵缭绕在青翠的山峦之间,蜿蜒的山路上满是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女和贵妇。 寺庙中僧人的诵经声此起彼伏。 江玉窈如往常一样,从宝殿中走出,向老夫人报告:“祖母,主持已经为我安排好了禅房,这几天我将与芊芊一同在寺中为祖母和父母祈福。” 【哼,江玉窈口中的父母,指的不过是郝仁和廖氏罢了。说什么祈福,分明是想趁机与母亲密谋,打算如何陷害永定侯府。】 江颂宜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而老夫人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今天。 虽然她多次从江颂宜的心声中得知江玉窈已经背叛了侯府,与她的亲生母亲早有勾结,但老夫人还是想要亲眼看清楚真相。今天,正是最佳的机会! 她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江玉窈一眼,语气温和而坚定:“好,既然你屡次如此,祖母也就不再过多地叮嘱了。祖母和你的表姐们先行返回府中。” 江玉窈笑容满面,恭送老夫人一行人出了寺庙。 然而,刚踏出寺庙的门槛,老夫人便转头道:“荣恩寺后山的海棠花盛开得颇为璀璨,卿芝、颂宜,你们几个就带颂宜去赏花。我与席嬷嬷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就先回府了。” 将郝卿芝和江颂宜等人支开之后,老夫人与席嬷嬷便悄然折返荣恩寺。 “席嬷嬷,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席嬷嬷微微颔首,低声道:“一切已妥善安排。那间禅房是以老奴侄媳妇的名义预定的,紧邻玉窈小姐的禅房,老夫人可从后门出入,无人会察觉。寺中的僧侣也已打好招呼。” 席嬷嬷引领老夫人避开纷扰的香客,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步入事先定下的禅房。 禅房内清幽静谧,尘埃不染,虽不及侯府之奢华,却别有一番清修的雅致。 席嬷嬷指引老夫人至墙边,那里有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洞,透过孔洞,恰好能窥见隔壁禅房内的一举一动。这是席嬷嬷巧妙布置的。 老夫人将耳朵轻轻贴在墙上,即刻听到隔壁江玉窈与廖芊芊的交谈。 “玉窈,你之前告诉我,送我的那支簪子是贵妃娘娘御赐的?”廖芊芊一路上忍了好久,直到此刻禅房中只有她们二人,才敢大胆发问。 江玉窈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那是贵妃娘娘所赐。所谓的御赐,唯有皇上亲自赏赐的才能称为御赐。你要是在外头胡说八道,小心掉了脑袋。” 廖芊芊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战战兢兢地说:“我,我真的不知道。” 江玉窈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我已提醒过你多少次了,话都不会说就闭上嘴。再敢说错话,我就把你送回青楼。” 如果不是因为与娘亲见面之事不宜让其他丫鬟知晓,她才不会带上这个愚笨的表妹。 廖芊芊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 她突然感到,在江颂宜身边似乎更为自在,至少江颂宜对她慷慨分享一切,不像江玉窈对她诸多限制,将她当作丫鬟般驱使。 江老夫人透过墙上的暗孔,目睹了江玉窈私下里的真实面貌,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低落。 这位孙女向来柔和谦逊,府中的仆役哪一个不交口称赞她的美德,然而谁曾想到,在私下里她竟判若两人。她与许氏均非那种心口不一之辈,真让人纳闷她究竟是从何人那里学来了这种伪装。 江玉窈静坐在禅房中,专注地抄写着经文,忽然将旁边敲击木鱼的廖芊芊唤至身前,“你过来帮我抄写,字迹要工整些。” 廖芊芊显得局促不安,连毛笔都不敢触碰,“玉窈,我哪里会书写啊,那种高雅的技艺只有像堂兄那样的才子才能驾驭,我们这些乡间的女子,只会照料家禽。” 江玉窈斜目瞥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轻蔑之色,“我身边的侍女哪一个不是识文断字的,芊芊,你真是让我颜面扫地。” 廖芊芊羞愧地垂下了头,心中却悄悄萌生了不屈的火种。明明江玉窈出身与她相仿,原本也只是个乡野女子,只是她命运多舛,被姑姑调包,化身为侯府的千金。 江玉窈的眉头忽然一挑,“这么说来,江颂宜也不懂得书写?” “江颂宜当然一无所知,她在廖家的地位甚至低于我,所有的粗活累活,如砍柴、挑水、洗衣,都是她来做。若非她意外发现自己真正的身份,返回侯府,否则她只能被姑姑卖给那位老商人做妾,换得五十两银子,我父亲又怎会无奈将我卖入青楼偿还赌债呢!” 尽管江颂宜将她从青楼中救赎出来,但廖芊芊每次想起这件事,都对江颂宜心怀不满。她为何甘愿做妾,而那位老商人却连她都不愿收为侧室? 江玉窈轻笑出声,掩唇而笑,“难怪她只能做个妾室,大户人家的正室必须通文识墨、善于理财,江颂宜连字都不识一个,竟然还想嫁给四皇子为妃,真是痴人说梦!” 在隔壁,老夫人听着廖芊芊讲述江颂宜在廖家的悲惨境遇,以及江玉窈对她肆无忌惮的嘲讽和轻蔑,她按在墙上的手掌不由得紧握。 她永定侯府真正的嫡女,竟然遭受如此对待!江玉窈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多么温文尔雅,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就在此时,隔壁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母亲,您终于来了!” 江玉窈紧紧拥抱着刚跨入门槛的妇人。 那妇人衣着素雅,不难看出是一位守寡的妇人,但保养得宜,依旧风姿绰约,婉约动人,留存着昔日的风韵。 廖芊芊瞧见来者,温顺地唤了一声:“姑姑。” 廖氏冷冷地瞥了一眼廖芊芊,语气淡漠地说:“玉窈,她不是一直陪伴在江颂宜的身边吗?” 想起当年,正是她有意将廖芊芊被贩卖至花楼的消息透露给了江颂宜。她深知江颂宜心地善良,必定会出手相救,这样一来,便能在江颂宜身边安插一颗棋子。 “姑姑,江颂宜在府中毫无地位,连我都保护不了。反观玉窈姐姐,她手腕高强,连侯夫人打算将我卖出去,她都能设法保住我。”廖芊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第54章 心怀异志 廖氏微微皱眉,收回了目光,然而此时此刻,这并非最为紧迫的事,“玉窈,你父亲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那转寿契约怎么会被破解?” 江玉窈挥手让廖芊芊出去守门,然后亲密地搂着廖氏的胳膊,柔声说:“母亲,一切都是因为于氏那个老顽固,没想到她的眼光如此锐利,竟然能发现郝卿芝她们佩戴的护身符中藏有玄机。” 隔着一堵墙的老夫人,听到自己宠爱多年的孙女竟然在背后如此咒骂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憋闷,眼神也愈发凝重。 在侯府中,江玉窈向来与许氏保持距离,过去她只以为江玉窈是不愿打扰许氏养病,现在看来,江颂宜所言非虚,江玉窈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私下与生父生母勾结,企图颠覆永定侯府。 廖氏听闻江玉窈所言,眉头紧锁,“于氏?转寿契约也是她毁的吗? 她对江姝的娘家永定侯府了如指掌,于氏那老妇人怎会有此等能耐? “是江颂宜干的!” “江颂宜?” 廖氏更为惊讶,“怎么会是江颂宜?” 转寿契约岂是普通人能够破坏的?再说,江颂宜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十几年,她有多大能耐,廖氏再清楚不过了。 江玉窈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母亲,你不是说过,就算转寿契约被发现了,普通人也无法损毁吗?于氏虽然没撕开,但江颂宜却是一挥手就将契约撕得粉碎。” 廖氏眼神中的惊讶愈发浓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神更加深沉,不禁低声自语:“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命之人?” 江玉窈听得模糊,“母亲,你在说什么?” “没事。” 廖氏轻轻地低头,目光柔和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江玉窈,手臂紧紧地环抱着她,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和庇护都传递给她。 不。 她心中的明珠,江玉窈,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注定要嫁给未来统一四海的至尊。而江颂宜,不过是个命中注定孤独无助、拖累家人的天煞孤星! 每当江玉窈回想起这些日子来,因为江颂宜而在府中遭遇的种种不公,她便忍不住向廖氏倾诉心中的委屈:“母亲,您当年为何不除去江颂宜,以免留下后患?” 廖氏的双眸中闪烁着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光芒,“江颂宜不能死,她必须活在痛苦之中。” 只有江颂宜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名号继续生存,玉窈才能享有荣华富贵,成为母仪天下的存在!若是江颂宜命归黄泉,她的命格便会自动复位。 江玉窈对此却漫不经心,她认为廖氏太过心慈手软,她深知,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杜绝一切可能性,折磨江颂宜远不如直接将她除去来得稳妥。 廖氏洞察到了江玉窈的不满,便安慰道:“江颂宜生来与亲情绝缘,即便她重返侯府,也无法与你争锋。你不必忧虑。” 江玉窈对此却不以为然,她心中的疑虑重重,什么亲情淡薄,许氏那个病怏怏的人只认江颂宜一个女儿也就罢了,但老夫人、二哥和姑姑这些人,原本将她视为心肝宝贝,现在竟然也偏向了江颂宜。 她感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正被江颂宜一点一滴地剥夺。 “母亲,我们一家何时才能团聚?我也希望能像袁暄哥哥一样,陪伴在父亲身边。” 江玉窈自幼便羡慕郝卿芝等人能享受到父亲的疼爱,她在永定侯府虽然备受宠爱,但永定侯常年缺席,整日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哪里比得上护国公的清秀英俊。 “不久之后。等到永定侯府坍塌之时。玉窈,永定侯府对你再好,他们也是我和你父亲团聚的绊脚石。”廖氏轻轻抚摸着江玉窈的头发,见她点头,嘴角也微微上扬,“江姝那怀胎已满七个月了?” 提及此事,江玉窈忍不住掩嘴窃笑,“母亲,江姝现在整天被那鬼胎折磨得孕吐不止,上次还在父亲面前呕吐,把父亲恶心得够呛。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想为父亲生个儿子,真是不要脸面。还是母亲您厉害,头胎就生下了哥哥,哪像她,胎胎都是女儿。” 这正是廖氏一直引以为豪的资本,她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她凭借着唯一的国公府继承人身份,以及一个肩负天命的女儿,巧妙地把握住了郝仁的心弦。 廖氏询问道:“我为她精心调配的安胎药,她真的坚持服用吗?” 江玉窈回答道:“确实喝了。是父亲亲自递到她手中的,她怎能不喝?近日来,她因为寿契约的争执与父亲发生了争执,被那老不死之身的于氏带回侯府,我一直在细心地为她熬制安胎药。” 廖氏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江姝已经返回侯府了吗?那正好,就让她那鬼胎在侯府降生,引发一场血腥杀戮。这种不祥之兆,永定侯府的繁华富贵也该走到尽头了!” 廖氏说着,递给江玉窈一个精致的锦囊,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下达了几个密令。 隔墙有耳,老夫人虽听不清楚她们的具体密谋,但已能感觉到廖氏打算利用江姝的鬼胎来对侯府造成伤害,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旁边的席嬷嬷也大致听出了她们的意图,心中震惊不已。 难怪老夫人要暗中留下,原来玉窈小姐心怀异志! 待老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后门出去后,席嬷嬷紧随其后,低声询问:“老夫人现在该如何应对?是否应该暂时按兵不动,返回侯府与永定侯商讨对策?” 然而江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离开后门后,带领守候的家丁绕至前门。 在禅房的前门,廖芊芊正像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突然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来,惊得一个激灵。 当她辨认出领头的是已经下山的老夫人时,廖芊芊急忙起身,想要通知屋内的江玉窈和廖氏。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神,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席嬷嬷毫不客气地踢开了禅房的门。 屋内,正促膝长谈的廖氏和江玉窈母女俩猛地回头,看到了带着一群仆从、气势汹汹进门的老夫人。 廖氏一眼就认出了永定侯府的老夫人,心中顿时沉到了谷底。 江玉窈早已从护国公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在郝仁的安排下,多年前就已经与她在荣恩寺相认。从此,每月初十,玉窈都会在荣恩寺小住,与她密谈,倾诉母女之情,这些年,侯府竟然毫无察觉。 第55章 纸鸢 今日,于氏那位久居山间的老夫人,竟在众人意料之外,再次杀了个回马枪! 江玉窈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她愣愣地唤道:“祖……祖母。” 她急忙松开了刚才还紧紧挽着廖氏胳膊的双手,心中忐忑不安,眼神游移,不敢直视江老夫人那锐利的目光。 江老夫人缓缓走到她面前,语气凝重而严肃:“玉窈,你给我说清楚。” 江玉窈心乱如麻,话语也变得杂乱无章,结结巴巴地说:“祖母,我……我……” 江老夫人见她犹豫了半天,依旧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便指向廖氏,语气冷冽地追问:“这个人是谁?” 眼见事情已经发展至此,江玉窈还想试图编织谎言,企图蒙混过关:“她不过是在寺庙里负责送素斋的厨娘罢了。” 江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玉窈,你真以为我老眼昏花,分辨不出眼前这位是你的亲生母亲廖氏么?” 她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直刺江玉窈的心脏,让她无法逃避。 江玉窈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深知祖母从未亲自谋面廖氏,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祖母大人竟然识得此人。 江玉窈的脸色瞬间转变,她立即装出一副犯了错误、愿意认错的表情,声音颤抖地说道:“祖母,我……我向您道歉,我并非有意欺瞒您。我只是不愿让您心生疑虑。廖氏虽然品行不端,但生育之恩毕竟大于养育之恩,她毕竟是我的生母,她坚持要与我相见,我亦无法拒绝。” 江玉窈边说边泪如雨下,她的表情充满了委屈和无助。 假如不是之前祖母大人亲耳听到她与廖氏的密谈,或许此刻已心软,被她的话所欺骗。 廖氏目睹江玉窈的表演,心中暗自得意,这就是她培养出的女儿,比起江颂宜那个傻瓜来说,聪明多了。 她随即配合,摆出一副粗野村妇的姿态,哭诉道:“老夫人,当年我是被鬼迷心窍才偷换了孩子,但现今你们已经把颂宜接回府中,难道还不允许我与玉窈相认吗?你们侯府势力庞大,我无法将玉窈夺回,但是我生了她的孩子,也养育了江颂宜,你们必须给予我一定的赔偿!” 话音刚落,她便摘下江玉窈发间的几根簪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江玉窈只是轻轻咬了咬嘴唇,她的表情似乎在表达愤怒,但又不敢言喻。 江老夫人冷眼旁观她们母女俩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讽刺道:“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村妇!” 江玉窈见祖母大人只是对廖氏发火,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母亲受了一些委屈,但至少在祖母面前,她成功地掩饰了过去。 她深知祖母大人会考虑到她的名声和尊严,最多就是花些银两将廖氏打发走,再警告她不得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对她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她心中暗想,今后与母亲的相见,必须更加小心翼翼。 然而,她未曾预料到的是,祖母大人竟然不打算轻易平息此事,她甚至对身后的家丁们示意。 江老夫人声音冷冽:“将这个恶毒的村妇绑起来,送往官府!” 江玉窈震惊不已。 廖氏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丁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粗绳子,毫不犹豫地将廖氏按倒在地,将她捆绑起来带走。 廖氏惊慌失措,她无法理解,昔日永定侯查出真假千金调包真相时,侯府都因为顾忌江玉窈的名声而放过了她,为何现在却突然决定不再容忍,要将她送官呢? 廖氏奋力挣扎,声泪俱下:“侯府之中,难道就没有一丝公道可言了吗?江玉窈,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竟如此冷漠地看着我被捆绑而去?你这是忤逆不孝!” 她试图用孝道作为砝码,迫使老夫人让步。 然而,老夫人只是轻轻一瞥,家丁便迅速脱下鞋袜,严严实实地塞住了廖氏的口。 江玉窈还未及阻止,便已脆生生地跪在老夫人面前,面露难色,声音微颤:“祖母,玉窈深知,廖氏先前调换我与颂宜姐姐身份之罪责难逃,我身受侯府恩宠,本不应为她求情。然而,她终究是我的生母,还望祖母能留一线颜面给她,无论是鞭挞责罚,或是其他何种方式,但求不要闹到官府去。” 老夫人素来对她宠爱有加,几曾见她如此长时间跪地不起。 然而此刻,老夫人却纹丝不动,毫无扶持之意。 老夫人语气凝重:“玉窈,你应该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廖氏此人,既然已尝过一次甜头,便会反复纠缠。你若还想与她恢复母女之情,那我只能忍痛放你离去,从此永定侯府的女儿唯有江颂宜,你与四皇子的婚约也当归她还。” 江玉窈低头,尽力掩饰眼中的怨愤,“谨遵祖母教诲。侯府养育我、宠爱我,我怎能背弃家族而离去。今后,我只是永定侯府的女儿,再也不会对廖氏心慈手软。” 看来,只能寄望父亲出手拯救母亲了。 …… 与此同时,江颂宜对祖母揭露江玉窈与生母私会之事一无所知。她携带着伪装成丫鬟的岳清扬,以及郝家表姐一同在太白山赏心悦目地游玩。 太白山上,垂丝海棠盛开如锦,漫山遍野,仿佛置身于晨雾缭绕的仙境之中,那山花烂漫,犹如彩霞映照,美不胜收。 前来赏花的游客络绎不绝,多数是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 年纪最小的郝卿墨按捺不住心中的玩兴,“这里的风景真是太美了,我们来的时候,要是带上纸鸢就好了。” 郝卿芝轻轻地揉了揉郝卿墨的头顶,作为长女,她对妹妹们关怀备至,“现在也不晚,我们刚上山时,我见到山脚下有货郎摆摊卖纸鸢。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表姐,不如让我去为你们购买纸鸢。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带着清扬下山去选购,不久后便会回来。我对太白山了如指掌,你们无需担心,也无需亲自下来找我。” 江颂宜话音刚落,便紧握着岳清扬的衣襟,疾步如飞地奔跑起来。 郝卿芝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望尘莫及。 郝卿墨不由赞叹:“颂宜表妹的速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若是放风筝,定能飘至九天之上。” 第56章 毒蛇 郝卿禾却有些生气:“都这种紧急时刻了,你还有心思想放风筝?颂宜表妹若是走失了,我们该如何是好?我们作为她的姐姐,怎能让她独自一人跑腿呢?” 郝卿墨提议:“那我们去找她。” 郝卿芝却轻轻摇头,语气淡然:“罢了,我们还是在此地等待,免得她回来时找不到我们。有丫鬟跟随,料想无碍。” …… 江颂宜拉着岳清扬一路狂奔,表面上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山间穿梭,实则她精心挑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下山小径。 在这白云缭绕、青山险峻之处,春草荒芜,几乎遮蔽了石阶,俯瞰下方,只见山涧流水如银河倾泻,一旦失足,便可能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此处无疑是藏尸灭迹的绝佳之地! 岳清扬瞥了一眼山下的险境,心中一凛,急忙拽住了江颂宜:“大小姐,莫非我们迷路了?” “哪里的话,岳清扬,你先陪我去山下选购纸鸢,然后我再去陪你点上长明灯。”江颂宜挺胸抬头,小脸鼓得圆圆的,带着几分任性和霸道的韵味。 由于奔跑的激烈,她那白皙如雪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比她发髻上的海棠花还要娇艳动人。 岳清扬原本以为太白山上的海棠花已足够艳丽无双,却发现江颂宜那红润的面颊,竟比海棠还要艳丽几分。 他喉咙微微滚动,应声道:“好。” “我们之前上山的路径,那里游客众多,要想逆着人流下山,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我自幼常来太白山,熟悉这里的地形,知道这条小路虽然荒凉陡峭,但下山却极为便捷。”江颂宜轻巧地拨开眼前的灌木,露出了一条布满青苔的石径。 与此同时,一条小花蛇也悄然出现在石径上。 岳清扬眼疾手快,立刻将江颂宜拉到身后,沉声警告:“小心。” 他藏在袖中的暗器已悄然露出,正准备弹出,刺穿毒蛇。然而就在这时,江颂宜却随手折下一根竹枝,朝草丛中挥去。 草叶摇曳,小花蛇迅速逃离。 江颂宜紧握着岳清扬的衣袖,手中的竹枝在沿途的草木间挥舞,引领着他继续前行。 而此时,岳清扬指间的暗器也迅速收回了袖中。 在少女纤巧如玉的手指与暗器之间,一线之隔,似乎仅凭微风就能令其交错擦肩而过。 江颂宜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未曾察觉,仰面而笑,语气轻松地说:“质子殿下何必如此惊慌?这种花蛇并无毒性,我幼时在山间伐木,时常与它们相遇,只需一根棍棒轻拨,它们便会匆匆逃窜。” 岳清扬微微垂下眼帘,目光凝重地扫过山涧深谷,声音带着一丝沉闷:“我生于深宫,久未踏足此等荒野,不知如何应对此蛇。” 他自幼被囚禁于府中,对野外之物自然一无所知。若是往日,江颂宜或许会被他楚楚可怜的模样所打动,心生怜悯。然而现在,她却觉得他似乎比她更擅长伪装。 江颂宜嘴角轻轻上扬,语气温和,“无碍,质子殿下只需紧随我行。” 岳清扬轻声应允,跟随在江颂宜身后,任凭她握住自己的衣袖,一同缓缓下行。 在蜿蜒的山路上,偶尔不慎,他的尾指轻轻触碰到少女的柔荑,那温润如玉的触感,仿佛能驱散心头的烦忧。 山间清风裹挟着草木的芬芳,那些曾令他夜不能寐的家国仇恨,似乎也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他与少女并肩漫步于山野,宛若一对寻常的游春男女。 然而,江颂宜在引导他下山之际,衣袖间却暗香浮动,不知不觉间,香粉附着在岳清扬的衣袖上。 四周的灌木丛中,无数虫蛇潜伏待机。 岳清扬行走在山径之上,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盘绕在他的小腿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江颂宜手持竹枝,随意地挥舞着,疑惑地回头询问:“为何停步不前?” 岳清扬微微低头,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见一条红黑相间的斑纹蛇蜿蜒而行,显然是一条剧毒的赤练蛇。 江颂宜虽不怕无毒的蛇类,但如此粗大且有毒的蛇,理应会让她感到恐惧。于是岳清扬不动声色地说:“无碍,我们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轻轻一弹,暗器便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滑落,精准地刺中了赤练蛇的要害。 赤练蛇瞬间瘫软,跌落在地,岳清扬面无表情地踏过它的尸体。 江颂宜心中暗自惋惜,为何这条赤练蛇未能将他咬伤。其实,她的衣裳早已用驱虫蛇的香料熏蒸过,而她更是向岳清扬身上撒了大量吸引毒蛇的粉末。她倒是想看看,岳清扬究竟有多少暗器和技巧,能够避开这些毒蛇的攻击。 岳清扬在蜿蜒小径上漫步之际,不禁察觉到了一个异常的现象:这一路上的毒蛇似乎格外繁多。 他微微皱眉,目光投向前方那位心无旁骛、毫无察觉的江颂宜,心中暗自纳闷,这位大小姐是如何在这世间安然无恙地存活至今的。 他终究按捺不住,轻声提醒道:“江大小姐,您今后最好不要独自踏上这条险径。此路崎岖,实在太过危险。” 江颂宜轻嗯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嗯,若非与你同行,我也不会踏足此地。” 她究竟为何会独自一人来到这荒凉之地?答案无他,无非是为了杀人匿迹。 岳清扬心中一震,他自认为与江颂宜相识的时间尚短,而他对她的利用之心更是昭然若揭,却未料到她竟然对他如此推心置腹。 毕竟,在这庞大的侯府之中,那些哥哥们眼中唯有江玉窈一人,江颂宜只能依赖他。 江颂宜沉思之际,步伐依旧前行,她打量四周地形,心中已然有了动手的打算。然而,为了万无一失,她仍希望这一切能伪装成一场意外。 正当她全神贯注于计划之中,却未察觉到前方灌木丛中盘踞着一条竹叶青。 待她目光触及,竹叶青已如弹簧般弹射而出,毒牙霍霍,直取她咽喉。或许是由于长时间在山间行走,她身上的驱蛇香薰已逐渐失效,竹叶青对她毫无忌惮。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即使是岳清扬也难以阻止竹叶青的攻击。江颂宜正准备自行应对,却在这时,她身后的岳清扬眼疾手快,猛然向前一扑,挡在了她与竹叶青之间。 第57章 师父的琴 竹叶青的毒牙深深嵌入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岳清扬紧紧抓住竹叶青的七寸,运用内力,将其生生掐死。 江颂宜只是短暂地愣住了神,没想到岳清扬竟然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这一击,不顾自身安危。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岳清扬,心中忽生一计。 趁着岳清扬正在处理竹叶青留下的伤口,她悄无声息地运用灵力,将一块巨石从旁边推落。 巨石翻滚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岳清扬的膝盖上。 岳清扬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着山下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 正当他努力稳住身形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江颂宜的惊呼: “岳清扬!” 那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关切,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头。 岳清扬转身的刹那,脚下岩石酥松,伴随着滚落的石块,他骤然踏空,整个身躯瞬间向着山谷坠落。 “不要啊!” 江颂宜惊恐地伸出手臂,仿佛欲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她的尖叫声惊起一群山鸟,但她的脚步却纹丝未动。 就在岳清扬的身影没入山壁的缝隙之中,江颂宜方才演技般地焦急呼唤,然而,除了山泉潺潺的回响,再无他声。她收敛了脸上的惊慌与忧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若冰霜的淡漠。 回忆起前世,她被岳清扬陷害,背负叛国的恶名,悬挂于城门之上示众,目睹他率领东陵铁骑踏破金都的城门。如今,她终于将岳清扬斩尽杀绝,断绝了后患! 江颂宜的唇角轻轻上扬:“岳清扬,愿你在黄泉路上走得安详。” 她转身,挥动衣袖,只觉一身轻松,如释重负。 江颂宜手捧几只纸鸢,步履轻盈地沿着山径攀登。 行至中途,她远远地望见太白山左侧的峰巅凉亭中,有一个白衣胜雪、气质高雅的男子。 四周静谧无声,草木凋零,他长发披肩,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抚弄琴弦。 松涛竹浪潺潺,琴音渺渺。 江颂宜的脚步微微停滞,心中涌起一股雅致,便停步倾听。 这曲调似乎有些耳熟能详,仿佛是师父经常弹奏的那首。 那男子背对着她,但仅凭那身影,便可知他是一位气质非凡、风采翩翩的少年。 虽未能目睹容颜,但江颂宜觉得他的气质颇似师父,既然容貌肖似,那么他的相貌也应颇为俊朗。 然而,就在这时,草丛中突然跃出一个黑衣刺客,手中长剑直刺白衣男子的胸膛。洁白的长袖瞬间染上血迹,如同红梅在雪地中绽放。 江颂宜本想置身事外,绕道而行,但她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绚烂的七彩光芒。 江颂宜转过头,这才惊觉,凉亭中那男子怀中的古琴,在阳光下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那把琴…… 彩凤鸣岐七弦琴! 即便相隔甚远,江颂宜依然一眼认出了它,那是她前世师父日常抚弄的琴! 江颂宜毫不犹豫,飞速地向着左侧山峰的凉亭奔去,甚至激发出了灵力,踏着山岩轻盈地腾跃而过。 她轻轻地拾起角落里那把跌落尘埃的古琴,细致地用一方丝帕抹去了琴弦上的斑斑血迹。当那熟悉的凤凰图案映入眼帘,她心中涌动的激动再也无法抑制。 这无疑是师父的琴!师父对它的珍视如同生命,只要她紧握此琴,重逢之日必然不远! 她紧紧抱住琴,微微低头,目光瞥见地上的尸体。 拿走了师父的琴,是否该为这具遗体安排一个最后的归宿?但这场杀戮并非出自她手,她来处理后事,是否恰当? 然而,当她翻转尸体,那张熟悉的面容跃然眼前,她震惊得瞳孔急剧收缩。 “师父?!”江颂宜怀中那把绘有彩凤鸣叫的七弦琴砰然坠地,此刻她的大脑一片茫然。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生,她会以这样残酷的方式与师父重逢。 师父曾是那样一位超凡脱俗的存在,怎会就这样撒手人寰?上一世他还活得生机勃勃!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搅乱了命运的轮盘,间接导致了师父的陨落?就如同师父曾经提及的蝴蝶效应? 这一瞬,江颂宜心中涌起一股自责的痛苦。 她慌乱地将师父的身体扶正,运用灵力封住了他伤口处的涌动鲜血,手指轻触他的颈动脉,感受到尚存的微弱体温和脉搏。 还有一丝气息!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立刻盘膝而坐,凝聚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师父体内,力图将他自死亡边缘拉回。 而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高高的云端之上,云雾缭绕之中,一道半透明的雪白身影正静静地俯视着她。 他下意识地抚上胸口的创伤。是那里的疼痛尚未消散吗? 他其实早已置身死地。 在踏入这个世界之前,他曾是21世纪玄门中最具天赋的年轻天师,却因命格不全,在一次乘坐飞机参加玄学峰会时遭遇坠机而亡。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奇迹般地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未曾记载的朝代,可惜的是,他依旧是个体弱多病的存在。 他本就是在这世间孤独游荡的幽魂,生有何欢,死亦无惧。 他早已预知此劫难,也不愿费心规避,便在此地抚琴等待死亡的降临。 能在这山川秀丽之地长眠,也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只不过,那白衣少年却低下头,目光穿透云层,落在凉亭中那个正在全力以赴抢救他的陌生少女身上。 春光微寒,料峭的春风轻抚而过,少女的细软春衫已被冷汗濡湿,她那原本身姿明艳、光彩夺目的脸庞,此刻却如冷玉般苍白,虚弱得仿佛风中的嫩柳,随时都可能被吹折。 她正在拯救他,不顾自身元神耗尽,宛如油尽灯枯也要让他重获新生。 那少年,一向沉静淡然的双眸中,此刻似乎也涌起了细微的波澜。 在轮回的沙漏中,他的生命里从未有人如此炽热地渴望他生存下去,甚至他自己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愿望。 当他缓缓走向凉亭中的少女时,才感受到春日暖阳的温柔抚慰,那暖意甚至让他的尸体都感受到了温度。 江颂宜此刻虽然全身无力,但仍然坚持不懈地向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输送着灵力。 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轻轻滴在少年苍白如玉的面颊上。 第58章 未婚夫 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被滚烫的液体所烫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坐起身来。 他的眼眸漆黑如深渊,清澈透明如湖泊,让人联想到月色下的孤独雪花,带着一种超然尘世的淡泊,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无欲无求。 就在这一刻,江颂宜的心跳加速,如同击鼓般急促,她紧紧地将面前的少年抱在怀里,哭喊着:“师父!” 这就是前世从城墙之上救下她,带她隐居山林,传授她琴棋书画,赋予她新生命的师父! 少年本能地想要推开江颂宜,但当他看到少女那通红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尖时,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软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终究狠不下心推开她,而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安慰:“别哭了,我没事。” 江颂宜感受到他身上逐渐回升的体温,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放开了他。 她坐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地轻声呼唤:“师父?” 少年望着她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本不想让她失望,但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 江颂宜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师父对她而言是前世的恩人归来,而她对于师父却是今生的初见,他认不出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许失落。 她以为如同师父那般超凡脱俗的仙人,应该能洞察前生后世,如同上辈子那般。可如今,这一世的师父似乎只是一个病秧子。 这辈子,轮到她来守护恩师的平安! 江颂宜拭去眼中的泪珠,声音颤抖地道:“适才我唐突了,未知公子名讳如何?” 少年淡然回应:“漱元道一。” 这个名字,如清泉石上,悄然流淌进江颂宜的心中。 她默默铭记。 漱元道一气息微弱,轻咳一声,诚恳地道:“适才多亏姑娘出手相救。敢问恩公芳名?” 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英勇之士挺身而出,否则他也不会那样从容赴死。 “漱元公子若不弃,可叫我颂宜。” “颂宜姑娘。” 江颂宜关切地询问:“公子负伤颇重,虽然侥幸保住性命,但尚需休养。不知公子家居何方?我愿送您归家。” 江颂宜一边询问,一边试图探听恩师的底细和居所。 漱元道一没想到江颂宜如此热情,但又考虑到古代女子的贞洁,于是摇头婉拒:“颂宜姑娘一番好意,道一感激不尽。道一乃是太白山中的一介书生,抚琴之际,不幸遭遇仇家暗算,幸赖姑娘搭救。待我稍作恢复,便可自行返家。此处荒僻寂寥,蛇虫众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江颂宜想起前世种种,恩师确实居住于山林之中,屋内书卷堆积,显然是一位勤学不辍的学子。只是后来,不知何种机缘巧合,使他踏上了修习玄学的道路。 “那么,漱元公子请多加小心。” 江颂宜将彩凤鸣岐七弦琴重新置于他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风筝,缓缓离去。 心中不禁疑惑,究竟是谁要对恩师下此毒手? 那刺客的武艺,似乎出自世家所培养的死士。 一位普通书生,怎会招来杀身之祸?莫非是春闱在即,恩师无意中挡了某些人的前程? 江颂宜身影渐远,漱元道一则独自在凉亭中,血迹斑斑,指尖轻拨琴弦。 不久,他遣开的暗卫匆匆归来,见状大惊,连忙跪拜:“殿下!” 暗卫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下山采购檀香片刻,殿下竟然遭遇了刺杀。 而且,血迹斑斑,仿佛正中心脏。 漱元道一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衣衫上的血迹,“孤尚存。” 暗卫焦急地说:“属下罪该万死!未能及时截杀刺客,致使殿下重伤。” 漱元道一平静地说:“孤饶你不死。檀香可曾带来?” 暗卫躬身将檀香递上。 漱元道一用火折子点燃檀香,插于香炉之中,任由檀香袅袅升起,琴音绕梁,营造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氛围。 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他原本已经厌倦了这种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这看似枯燥无味、一眼便能望穿的人生,竟然戏剧性地泛起了涟漪。 他竟然有些留恋起生来的这个世界。 …… “颂宜妹妹,你怎么拖延了这么久才回来?” 在海棠树浓郁的阴影下,郝卿芝三姐妹焦急地左顾右盼,终于迎来了江颂宜的身影。 “我方才上山不慎摔得满身泥泞,便去换了一套洁净的衣裳。” 江颂宜一早便策划着谋杀岳清扬,为此精心准备了两组衣饰,以防万一染上血迹。未曾想,刺杀岳清扬的过程竟出奇顺利,没有刀光剑影,但她的衣摆上却不幸沾染了师父的鲜血。 郝卿芝等人立刻关切地询问江颂宜是否受伤,郝卿墨更是满怀愧疚:“我当初就不该提议放什么风筝。”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大碍,清扬去帮我采集一些跌打损伤的草药,待她回来,我用药敷一敷便无恙。” 她在下山采药时不幸被毒蛇咬伤,滚落山崖,这正是她为岳清扬量身定制的死亡方式。 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色彩斑斓的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中翱翔,少女们的欢声笑语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就在这时,郝卿墨突然跑向郝卿芝,手指着海棠花丛中的一点,对她眨眼示意,低声戏谑:“卿芝姐姐,你看,那是不是你的未来夫君?” 郝卿芝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边正在与人赏花吟诗的未婚夫章鼎祁。 这几日休假期间,他仍穿着白鹭书院的学子服饰,与同窗好友畅谈,手中轻挥诗卷,显得格外儒雅英俊。 他们已经互换了庚帖,完成了三书六礼的仪式,只待下月举行婚礼,她将成为章家的媳妇。 然而,听到妹妹卿墨的玩笑,她还是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轻拍她的肩膀:“女孩子家怎能如此轻佻,不可胡言乱语!你也是姐姐了,应当学习颂宜妹妹的稳重与端庄。” 江颂宜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称赞她稳重端庄,她只是轻轻蹙了蹙眉,顺着郝卿芝的目光望去,在看到章鼎祁的那一刻,她的眉头紧锁。 【卿芝表姐上辈子因早逝而未守寡,这个章鼎祁,分明有龙阳之癖】 第59章 苏家霸王 在海棠花丛的边缘,一名身着月白色锦缎的少年,原本正沉浸于笔触之间,静静地聆听山风和鸟鸣,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道稍显陌生的少女声音,他手中的红墨随之滴落,在画卷上晕染开来,形成了一片独特的印记。 有眼尖的学子瞥见江锦昭停下了手中的画笔,不禁有人好奇地发问:“锦昭兄,你这画作本已颇具神韵,如何突然分神?这抹红墨不慎滴落,只怕你这幅花鸟画要毁于一旦了。” 江锦昭轻轻地将画卷从画架上摘下,神色淡然:“既然瑕疵已生,不如就此作罢。若论花鸟画艺,我那妹妹江玉窈才是真正的高手。” 旁人闻言纷纷点头,赞不绝口:“确实,玉窈小姐才情横溢,名动京城,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其是花鸟画更是独步江湖。至于我们锦昭兄,他的山水画作才是最为人称道。” 就在此时,章鼎祁匆匆上前,眼疾手快地将画卷夺过,惋惜地说道:“画作虽有小瑕,但整体仍旧精美绝伦,就此毁去实在可惜,锦昭兄不如将此画赠送与我。” 江锦昭目光温和,但在此刻投向章鼎祁的眼神中,却增添了一丝深究之色。 不久前,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暗示章鼎祁有龙阳之癖? 平日里,章鼎祁与众学子关系亲密,肩并肩、手牵手,甚至同床共枕都是常事,但江锦昭从未对这样的细节产生过遐想。 “一幅残缺之画,送人确显轻率。”江锦昭边说边决然地将画幅撕成碎片。 章鼎祁略显失望,连连惋惜:“可惜,实在可惜。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得到锦昭兄的墨宝。” 旁边的同窗则开玩笑道:“章兄何必遗憾?不久后你将成为护国公府的女婿,与锦昭兄成为表亲,到时求取他的画作,岂不是易如反掌?” 此时,一群世家子弟忽然指向远处:“诸位,看那边,难道不是护国公府的三位千金吗?上次宴会上我曾见过她们,三位姐妹总是身着同色衣裳,美丽动人,异常引人注目。” 众学子纷纷朝那边观望,只见郝家三位千金正与江颂宜一同放风筝。 有人特别注意到了江颂宜,不由得惊叹:“那位与郝家三姐妹在一起的蓝衣姑娘真是绝世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另一人则赞道:“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都比不上她的美丽,这位佳人若是入画,必定令人惊艳。” 一位膀大腰圆的富家公子则嬉皮笑脸地说:“不知道这位蓝衣姑娘是否已有婚配?我母亲一直催促我成亲,但一直未曾遇到心仪之人。我看这位蓝衣姑娘就非常合适。” 一名学子果断地推了一把那位胖公子,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去去,你这是在做白日梦吗?没听到护国公府的小姐称呼那姑娘为表妹吗?显然她是永定侯府的明珠。你这样信口开河,难道不考虑一下锦昭兄的意见? “早就传闻永定侯府的千金美貌冠绝群芳,早已与四皇子订下了姻缘。你这个胖子,恐怕是在幻想中沉溺太深了。 原本全神贯注于那声音的江锦昭,听闻同窗们提及他的妹妹,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轻轻一瞥,“我妹妹的名誉至关重要,还望各位同窗不要胡言乱语。 学子们也意识到了不应在背后闲言碎语谈论女子婚事,纷纷闭上了嘴巴。 唯有与江锦昭关系较为亲近的章鼎祁,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锦昭兄,那位似乎并非玉窈小姐。据说永定侯从远方找回了一位嫡长女,难道就是这位?江大公子,听说你这妹妹出自乡间,没想到竟长得如仙子一般美丽。 江锦昭眉梢微皱,他早已察觉到那并非江玉窈,而是那个只见过几面的江颂宜。然而,永定侯府的千金毕竟不可任人随意评说。 “她是我的妹妹江颂宜。” “原来是她啊,听说她使玉窈小姐落水染上重感冒,心肠狠毒至极,没想到竟是一位艳丽而毒辣的美人。” 江锦昭对这等流言自然有所耳闻,尽管对江颂宜心存不满,但在众多外人的面前,他还是挺身而出维护:“这种无稽之谈,苏公子也相信吗?” 苏公子听后却冷笑一声:“什么无稽之谈,这件事我已从表哥那里听说过,怎么,你们江家真的如他所说,为了一个身世不明、不知检点的江颂宜,要让未来的四皇子妃受委屈? 苏盛是临川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临川长公主又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妹妹,与四皇子辛夷子固关系密切,因此早早便从表哥那里得知了这位侯府嫡长女的丑闻。 江锦昭深知对方是个骄横跋扈的公子哥,并未与他争执,“玉窈与江颂宜皆是侯府千金,是非曲直,自然由家中的长辈来裁定。” 苏盛轻蔑地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怪不得四皇子急不可耐地要下聘礼,尽早将玉窈小姐纳入府中。你们侯府真是偏心至极,老太君在贵妃娘娘面前都对江颂宜偏袒有加,而你这位长兄竟然也对她有所偏向。难道,只有她才算是你们的亲生妹妹吗?” 江锦昭虽然对江颂宜并无好感,但毕竟,她是唯一与他血缘相连的妹妹。 章鼎祁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一边轻拍着江锦昭的肩膀,一边又试图亲近苏盛,“毕竟,将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呢?江大公子,依我看,你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种行为可不太好。” 在场的江颂宜目睹了这一切,不禁轻蔑地冷哼一声。 【章鼎祁这胆子可真不小,一边想着成为护国公府的女婿,一边又想攀附永定侯府的大公子和长公主之子,真是贪婪至极。】 江锦昭虽然心中有些反感,但仍保持着表面的和气,巧妙地避开了章鼎祁的手。 苏盛却没有那么客气,一记有力的肘击将章鼎祁推开,“滚开,一个大男人整天搞这些亲昵的小动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断袖呢!” 章鼎祁的身体微微一僵,显得有些尴尬。 江锦昭忍不住用复杂的眼神瞥了苏盛一眼。 这苏家的霸王,嘴巴怕不是能吐出莲花来?句句都能戳中要害。 第60章 射落紫金冠 胖公子笑着拍了拍章鼎祁的肩膀,安慰道:“鼎祁兄不必放在心上,苏公子的这张嘴,有时候连书院的老夫子都能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说你是断袖,等你与郝大小姐完婚,子孙满堂,看他到时候还能说什么!” 章鼎祁原本就身材瘦弱,此刻被胖公子那满是肥肉的胳膊一压,就像是被压在山下的瘦弱猴子。 “谁稀罕羡慕你,我只羡慕四皇子能迎娶玉窈小姐这样的绝世佳人。”苏盛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江玉窈的钦佩。 众人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江玉窈才情横溢,令人倾倒,无论是文采风华的俞桓珅,还是武艺超群的苏盛,都对她是推崇备至。 “可还有另一位江小姐呢,不是可以让长公主亲自上门为你提亲吗?”胖公子的话音刚落,又遭到了江锦昭的一道冷眼,他急忙陪着笑脸解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至于如此轻率。” 苏盛却毫不畏惧江锦昭的怒意,直言不讳:“哼,那种心如蛇蝎的女子,本公子才不会娶,谁敢娶她,谁就自讨苦吃!” 说着,他拈弓搭箭,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色变。 那位肥胖的公子失声惊叫:“苏公子,你这是何等行径?” 江锦昭眼见情况危急,立刻抽出了悬挂于腰际的软剑,疾步如飞,向江颂宜所在之处掠去,意图拦截那支呼啸而来的箭矢。 然而,人类的双腿又岂能追上射箭的速度? 江锦昭仅跨出了几步,那支箭便如同破空的闪电,从江颂宜的侧面掠过,斩断了系在她手中的风筝线,没入了盛开着海棠的花丛之中。 郝卿墨正抬头专注地放飞风筝,忽然发现风筝脱了线,疑惑地转过头来,“怎么风筝线会断了呢?” 郝卿芝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急忙关切地询问江颂宜,“表妹,适才那箭,你可曾受伤?” 江颂宜平静地回答:“我无碍。” 她目光转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那位身着窄袖锦缎、神采奕奕的少年,手中紧握着弓箭,正狂妄地向她挑起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轻蔑。 苏盛。 一如既往的令人憎恶。 上一世,他便凭借高超的箭术,屡次挑衅她,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射落她的发髻,让她在人前尴尬无比。那时她尚且不懂射箭之道,仅凭一股在山间锻炼出来的蛮力,与他对峙过数次,但最终两人都未占得便宜。 苏盛身旁的世家子弟们,见江颂宜安然无恙,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赞扬起苏盛的射技。 “苏公子的箭术果然名不虚传。” “那还用说,整个金都,能与我苏盛在骑射上一较高下的,唯有江三一人。我那皇帝舅舅曾在围猎场上亲自考验过我的箭术,他都说,将来我与江三必能像永定侯一般,勇冠三军,安定四疆!”苏盛昂首挺胸,眼神中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 他又斜眼瞥见江锦昭紧握软剑的手,冷笑一声:“江大,你何必如此紧张,难道你真的担心我会伤害你的妹妹不成?” 江锦昭收起软剑,挥舞着拳头,准备向他脸上打去。 就在此刻,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再次响起。 刚才苏盛射出的那支羽箭,竟然如同回旋镖一般,倒飞回来,直取苏盛的面门。 苏盛瞳孔猛然收缩,凭借着过人的武艺,他身形一晃,巧妙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尽管如此,那支箭依旧势不可挡,将他的紫金冠一箭射落。 玉冠砰然落地,长发随风飘散,苏盛此刻的情形,可谓是狼狈不堪。 他愤怒地咆哮:“是谁?” 江颂宜双臂交叠,步履从容地缓缓走来,她的俏脸紧绷,透出一股冰冷的傲气。红唇轻启,声音宛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饱含讥诮之意:“勇冠三军,安定四疆?这般夸口,不怕舌头打结吗?我看你不过是在这欺负弱质女流,真要上了战场,只怕连个屁都不敢放!” 苏盛素来自诩言辞犀利,即便在白鹭书院这样的英才汇聚之地,也少有对手,但此刻被江颂宜当面斥责,仍忍不住气得双脚直跳:“粗俗!简直妇人之见!” 紧随江颂宜而来的郝家三位佳丽都愣住了。 她们方才所见,皆是金都显赫的朝臣和官宦子弟,常在各式宴会上与他们相见。 三位郝家姐妹微微敛衽,礼貌地欠身,轻声问候:“大表哥,苏公子,章公子,彭公子。” 江锦昭和苏盛等人也纷纷客气地回礼致敬。 彭元,那位体态丰腴的少年,指着一地那支插在玉冠上的羽箭,目光呆滞地询问江颂宜:“方才那箭,是你射回来的?” 江颂宜神色自如,毫不含糊:“正是。礼尚往来。他既然射断了我的风筝线,我便射落他的紫金冠,这不过分?” 苏盛闻言,更是气急败坏:“过分?你那破风筝值几个铜板,我的紫金冠,可是太后亲赐,冠礼所用,你赔得起吗?”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回答:“哦,赔不起,你找我大哥赔偿。” 江锦昭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位刚刚相识的妹妹。 以往的几次见面,她在他休沐回府之际,对玉窈多方刁难,对他则极尽讨好之能事,却因见识短浅,闹出了不少笑话,因此他对她并无好感。 但现在的江颂宜,宛如脱胎换骨,眉宇间透露出高贵名媛的傲气,直率坦荡,全无之前的扭捏与自卑。这个妹妹,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她的脸皮似乎也变得更加坚韧。 以往她哪里敢让他赔钱,帮她收拾烂摊子。 【江柏川的银两一时半会儿是难以从他那里榨取,那就先让这位大哥尝尝苦头。我亲手制作的砚台你不屑一顾,还说是劣质廉价,随手丢进废纸篓,非要用上好的端砚,一小块就要千两银子,稍有瑕疵便弃之不顾。你有钱,你了不起,不坑你坑谁!】 江颂宜心中暗自咒骂,却未察觉到一旁的江锦昭,面色微变。 他方才竟然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难怪那道声音称呼郝卿芝为表姐。 在那之前,江颂宜赠予他的那方粗制滥造的砚台,竟是她亲手打造而成?难道不是她得知玉窈积攒了银两打算购一方砚台作为礼物送他,却反而模仿东施效颦,花费巨资买回了一枚赝品吗? 第61章 妄议皇室 苏盛的目光转向江锦昭,疑惑地问:“你真的打算让你这位妹妹赔偿我那些银两?” 江锦昭的神情平和而淡然,他的回答却如轻描淡写般巧妙,“苏公子是先动手的一方,如果你不怕在大家面前出丑,大可以向我索要那笔银两。” 彭元捂着肿胀的拳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对苏盛说:“苏公子,我看还是算了。几乎被那位小姑娘射中的事情,实在不光彩,传出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而且,俞桓珅最近不是创立了一个诗社,正打算出版诗集吗?你不想被他写成诗篇里的笑柄……” 苏盛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他冷冷地对江颂宜哼了一声:“我今天暂且不与你计较。” 他确实承受不起这份羞辱! 彭元向江颂宜行了一礼,那圆润的小脸上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江大小姐,久仰大名。我是你大哥的同窗,彭元。没想到江大小姐的箭术如此高超,不亚于江三公子的英姿,果然是永定侯府的千金。” 江颂宜轻轻地点头,“过誉了,这与我父亲无关。” 上辈子,江颂宜便深知彭元是个易于相处、善于调解纷争的人。在江锦昭和苏盛这一群人中,他的地位虽然最低,但,却能在各方之间游刃有余,堪称交际的典范。 彭元亦默然片晌。 他心中困惑,总觉得江颂宜的话语之中,赞誉之意并非仅针对她本人,似乎更深层地暗指她尊贵的父亲,永定侯。 “她的箭术不过是无稽之谈,我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若非我身手敏捷,及时躲避,此刻她早已成为暗算本公子的刺客,当被官府收押!”苏盛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目光轻蔑地掠过江颂宜,忽然灵光一闪,惊觉失言,“等等,你的弓呢?” 江颂宜轻轻扬头,她那双清澈如水的凤眼满含困惑:“弓,不是必需之物?” 苏盛轻蔑一笑:“无弓而射,你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把此处当作投壶游戏之地?” 江颂宜一脸无辜:“如此近的距离,信手拈来,不就可以射中目标吗?” 苏盛低头审视那枚被精准射穿、坠落在地的玉冠,疑惑地问:“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江锦昭与彭元等人亦是不禁动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江颂宜。 身为白鹭书院的学子,他们虽学识渊博,但也修习过射御之术。投壶游戏更是他们的日常消遣。 但他们未曾想过,投壶之力竟能达到射箭之威。 此时,活泼可爱的郝卿墨见大家怀疑,急忙挺身而出,为她作证:“我们方才都亲眼所见,颂宜妹妹不过是随意一丢,便轻而易举地射中了苏公子的玉冠。” 郝卿芝与郝卿禾亦纷纷点头,证实所言非虚。 江锦昭心中的震惊难以平复。 这个妹妹,难道和三弟一样,天生神力,具备罕见的将帅之资? 苏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而江颂宜心中暗自窃喜:【颤抖,哈哈哈,即便是枯枝败叶,我亦能投掷而出,直取你项上人头。】 江锦昭见状,暗自摇头,心道:这个妹妹,实在是过于犀利! 苏盛自然不会轻易服输,“我不信,你敢与我比试一番吗?” 江颂宜早料他会提出挑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有何不敢。不过,如此简单的比试实在乏味,不如我们加点彩头如何?” 苏盛斜眼瞥她,“你想要什么彩头?不会是让我求表哥将你纳为妾室?不过,你若能赢我,帮你提个建议也无妨。只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 旁边的江锦昭脸色微变,一向温和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警告:“永定侯府的正室女儿,绝不可能屈就为他人之妾。” “莫非她还妄想成为四皇子妃不成?十分遗憾,四皇子即将登门为玉窈小姐下聘礼。江大小姐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罢?” 江锦昭早已耳闻府中的传闻,关于江颂宜为争夺江玉窈的婚约而引发的笑谈,闻听此言,他不禁微微蹙眉,心中忧虑江颂宜是否会不顾廉耻,也要迫不及待地成为四皇子的妾室。 “江大,你也不必过于紧张,”苏盛笑容可掬地说道,言辞间透露着未尽的深意,而大家皆心领神会。 四皇子乃未来可能继承皇位的显赫人物,成为他的妾室,以江颂宜的身份,怎么说也能被封为侧妃。一旦四皇子登基称帝,她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甚至有望被封为妃。这样的地位,堪比二品官员,即便是品秩为一品的诰命夫人,见到她也要行礼如仪。 江锦昭眉头微蹙,虽不便妄议皇室,但内心却担忧江颂宜会动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江颂宜竟然毫不避讳地将苏盛未竟之言和盘托出:“哦?苏公子此话何意?即便是皇子的妾室,名分亦属难得,难道成为四皇子的妾室,就能享有宫廷娘娘般的尊贵地位?” 此言一出,苏盛等人无不脸色骤变。 四皇子尽管备受宠爱,但他终究只是皇子,其妾室岂能与宫中娘娘相提并论?皇帝尚在位,哪里轮得到四皇子僭越! 江颂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窃笑:【得罪四皇子,还是得罪你的皇帝舅舅,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太子尚且健在,你却在此暗示皇位归属,真是天真,还以为凭借母亲是长公主,就能免受诛九族之祸。】 江锦昭有些惊异地打量着这位在乡野长大的妹妹,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些宫廷秘辛了如指掌。 苏盛虽然被宠得无法无天,但他到底是半个皇室中人,深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宜出口,于是急忙撇清自己:“江颂宜,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从未有过此意!宫廷娘娘的尊贵,自然不是四皇子妾室所能企及。” 江颂宜轻嗤一声:“哟呵,我还以为,苏公子与四皇子情比金坚,或许听四皇子亲口所述,或是得知了一些我们未曾耳闻的秘辛,才会如此强调成为四皇子的妾室不仅不可怜,反而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颂宜的身上:她这是在暗示,苏盛之所以敢如此放肆,难道是因为他从四皇子那里得知了他将会登基称帝? 第62章 射下一串大雁 然而,太子仍旧在位,皇上也并无更换太子的意图,四皇子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暗藏悖逆之心吗? 苏盛的心狂跳如鼓:江颂宜这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苏盛几乎要冲上前去,一把捂住江颂宜的嘴巴,愤怒地咆哮:“放肆!江颂宜,你给我闭嘴!我对此一无所知,四皇子也从未透露过只言片语!” 那些曾经说江颂宜出自乡野、见识短浅的人,现在必定会哑口无言。她这一字一句,比那些御史还要尖锐辛辣。 若是这些话传入皇上的耳中,他和四皇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锦昭也没料到江颂宜不仅想要给苏盛扣上罪名,还要给四皇子抹黑,他感到她的行为过于放肆,于是急忙出来圆场:“舍妹刚刚回归府中,尚不谙熟礼仪,言辞失当,各位切莫放在心上。” 江锦昭既然已经开口,大家自然都给他留了面子,假装没有听到江颂宜之前的言论。 彭元更是明确表态:“江大小姐不过是童言无忌,我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江颂宜年纪尚幼,正值豆蔻年华,是现场大家中最年轻的一个,说她是童言无忌确实无可厚非。 江颂宜瞥了一眼江锦昭,并未反驳他的话。 【哼,江锦昭竟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我辩解?】 江锦昭的眉头微微皱起。江颂宜对他心怀不满,连哥哥的称呼都不愿意用,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苏盛虽然心中充满怒火,却也无法再对江锦昭和江颂宜发火,只能冷冷哼道:“江大小姐自负过高,就让我来挫一挫你的锐气!如果你在箭术上败给我,我不要任何彩头,只要求江大小姐在上元夜宴上屈尊做我的婢女,为我斟茶递水。” 江锦昭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苏盛!” “江大公子何必紧张,夜宴之上,众目睽睽,我自然不会对你妹妹不利,只是想教她明白一个女子应有的谦恭之道。如果我输了,我就欠她江颂宜一个人情,日后你们永定侯府若有事相求,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苏盛高昂着头,语气坚定。大家不禁为之侧目,没想到苏盛竟然敢下这样的赌注。 江颂宜屈身为婢女一日,固然是颜面受损,但这其中的代价与苏盛所欠的人情相比,实不足挂齿。 然而,苏盛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其母临川长公主乃陛下亲妹,其父兵部尚书掌控军政大权,永定侯又领兵在外,与兵部交情深厚。若兵部尚书能对他略施援手,永定侯在朝堂上的争斗也将轻松许多。 江锦昭心怀政途,对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 【以我尊严为赌注,换取永定侯在朝中的便利?哈,那无耻之徒岂有此资格?】 江颂宜断然拒绝:“苏公子,我无意接受你的人情,我所求彩头与君同。若你败北,便屈身一日为我家小厮,任我驱使。” 苏盛一时之间竟不知江颂宜是愚钝还是果敢,竟然舍弃了丰厚的好处,提出了如此羞辱自己的条件,不禁哑然失笑:“好!江颂宜,那就让我们一较高下,我绝不因你是女子而对你手下留情。” 江颂宜毫无惧色:“你欲如何较量?” 在前世,她曾在众人瞩目之下被迫为苏盛充当丫鬟,成为金都的笑柄。 这一世,她要将苏盛给予的羞辱,悉数奉还! 苏盛望向章鼎祁、彭元以及郝家三位姊妹,“那就请几位做个见证。” 三位姊妹相视而笑,均对江颂宜的名声颇为关心:“苏公子,这彩头是否还是更换为宜,以免伤了彼此和气。” 苏盛斜睨江颂宜一眼:“本公子既然应战,就有输有赢。” 江颂宜向三位表姐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不会败。” 【往昔我随师父隐居山林,无论是飞翔的鸟儿还是奔跑的野兽,都难逃我箭下的追魂夺命。苏盛这场小小的挑战,我岂会放在心上?】 正欲劝解江颂宜的江锦昭,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既然如此,只要丢脸的不是江颂宜,便无妨。 苏盛带领众人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指向蔚蓝的天空:“此处群鸟翔集,不时有北雁南迁,江颂宜,我们就来一场较量,三箭之内,看谁射落的大雁更多。” 江颂宜抬头望着排列整齐的雁阵,“同意。” “射雁非同儿戏,我先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箭法。” 苏盛言罢,手中三箭并列,同时拉弓射向苍穹。 没过一会儿,三只大雁应声而落,书童飞速上前,将这三只中箭的大雁捡了回来。 章鼎祁击掌赞叹:“三箭连发尽皆命中,苏公子箭法果然了得!” 周围的学子们也都纷纷发出惊叹,赞叹不已,甚至有人即兴为苏盛吟诗作赋。 苏盛自豪地瞥了一眼江颂宜,将弓递给她,嘴角上扬,“怎么样?” 昔日连高雅如玉的玉窈小姐都被他三箭齐发的英姿所折服,江颂宜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定会对他更加敬仰膜拜。 “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江颂宜便一把夺过苏盛的弓,拿起书童递上的羽箭,挽弓如弯月,直接向天穹射出一箭。 就在这一刻,雁群恰好从一字长蛇阵变幻成斜飞的“人”字形。 江颂宜箭矢破空而出,竟然一箭贯穿了半个“人”字,使得数只大雁纷纷坠落。 众人抬头望着那划破长空的箭矢,一个个目瞪口呆,眼中满是惊愕。 苏盛脸上的得意笑容还未完全收敛,便已经凝固在了脸上。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彭元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一箭射下了一串大雁?!” 江锦昭也是惊愕不已。他的妹妹竟有如此凶猛的箭术! 他向身边的小厮递了一个眼色,小厮急忙跑过去,将江颂宜射中的一串大雁捡了回来。 彭元急切地询问:“有多少只?” 小厮回答:“四只。” 而这四只大雁,竟然都是被射穿翅膀而坠落,居然还都活着。 众多精通六艺的世家子弟无不为之震撼。 苏盛更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江颂宜将弓箭丢回苏盛的怀中,双手抱臂,扬起眉头,傲然一笑道:“苏公子,还有必要继续比试下去吗?” 在场的大小世家子弟纷纷代入苏盛的角色,都感到颜面扫地,纷纷低眸不语。 第63章 求情 这场比试输得太惨烈,根本没有继续的必要。 江颂宜一箭的威力,竟然抵得上苏盛的三箭齐发。 而作为旁观者的他们,连三箭齐发都难以做到,更感羞愧。 苏盛虽然深受打击,但亲眼目睹后,不得不佩服,“你,你究竟师从何人?” 据他所知,即便是永定侯也未必有如此高超的箭术。 江颂宜对苏盛可没有半分客气,“与你无关。苏公子,上元宫宴之约,还望早日莅临永定侯府。” 苏盛一想到自己要给江颂宜充当随从,脸色微微扭曲,但面对众多世家子弟,他也不能食言:“我愿赌服输。” 彭元看出了苏盛的尴尬,微笑着转移话题,“这些活雁可是珍贵的宝物,三书六礼之时不可或缺。江大小姐莫非是打算留作哥哥将来定亲之用?” 江锦昭那温润如春水般的目光也温柔地投射在江颂宜的身上。 这门亲事的大雁,祖母早已派人细心抚养,等待着佳期。然而,面对江颂宜的坚持,江锦昭在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不会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送江锦昭?那岂不是自取其辱,他哪里会看得上我的东西】 江锦昭微微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并不需要。” 江颂宜只是轻轻地斜了他一眼,然后将大雁递给了三位表姐,每人一只:“拿去养着,炖汤饮用。” 她手中轻摇着最后一只大雁,缓缓朝江锦昭的方向递去。 江锦昭伸出手,准备接过。 然而,江颂宜却突然转身,将大雁抛给了他身旁的彭元,“瞧你一副饕餮的模样,这大雁就送给你了。” 江锦昭的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收回。 彭元则惊喜交加:“送我吃?太好了,多谢江大小姐。” 紧接着,他却遭到了江锦昭一道冷冽的目光。 …… 与郝家三姐妹一同返回侯府后,江颂宜又化身为男儿,悄无声息地翻越府墙,带着盛丰商令,寻找盛丰镖局的人,委托他们前往太白山搜寻叛逃的侍女岳清扬。 盛丰镖局,表面上是一家负责押运货物的镖局,但若是手持盛丰商令,他们甚至会执行更为棘手的任务,如杀人放火。 尽管岳清扬在遭受毒蛇咬伤后,从山崖上摔落,生机渺茫,但江颂宜决心要找到她,无论是生是死。 岳清扬前世曾是统一四国的皇帝,拥有无上的气运,或许并不会那么轻易陨落。 因此,一旦找到她,就要毫不犹豫地补上致命的一击。 在镖局的二楼,一幅水墨屏风之后,两人相对而坐,悠然品茶。 其中一人身着暗红色的广袖长袍,眉眼妖娆,宛如邪魅的妖魔,那阴柔而俊美的面容,令人分辨不清男女,正是江颂宜曾在鬼市中救下的西厂厂公顾哲渊。 另一人则身穿月白色的长衫,腰间佩戴着一块刻有“盛丰”二字的白玉环,他的眉眼温润如玉,散发着书卷气,但他的身上却透露出一股商人的精明与世故。 盛丰公子疑惑地问道:“举世无双的盛丰商令,你就如此轻易地送给了别人?” 顾哲渊眼神坚定,不动声色地回答:“救命之恩,无法言报。” 盛丰公子扬了扬他那俊秀的眉头,语带讥讽地说:“所以,你打算让我们盛丰商会来偿还这份恩情吗?厂公大人,是基于我对你的信任,我才将商会的掌控权交到你手中,难道你就是这样轻率地将我们给出卖了?那个人身份不明,动机不显,指不定会让我们做出什么违法悖理的事情。厂公大人,你可真是让我们商会陷入了险境。” 顾哲渊却是不以为然,一副懒散的样子:“她只不过是要你们去解决一个永定侯府的逃亡奴隶罢了。” “永定侯府的逃奴吗?” 盛丰公子轻轻地摇动着手中的扇子,嘴角挂着丝戏谑的笑容,“你知道吗?那个困在永定侯府里的质子,今天也在太白山失踪了。” 顾哲渊的眼神微微一缩,“东陵的细作已经和你接触了?” 这个消息,即使是掌管着西厂的他也还未曾耳闻。 盛丰公子却是洒然一笑,“做生意的门道,讲究的是来者不拒,顾客遍天下。哪有将可能的商机拦在门外的道理?” 廖芊芊急匆匆地跑来惊鸿院,江颂宜才知道,原来太白山今日上演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廖氏竟然被老夫人送官问罪! 对于这位一直以来对她刻薄相待的养母,江颂宜内心深处巴不得看到她遭受报应。 夜幕低垂,席嬷嬷将江颂宜引领到荣禧堂,并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颂宜姐姐,廖氏虽然对你有养育之恩,但她贪婪无度,被祖母送官是她罪有应得,你不必为她求情。”江玉窈深知江颂宜向来喜欢与她作对,故意这样激她。 她以为,江颂宜会看在养育之情的份上为廖氏求情。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颂宜竟然点了点头:“玉窈妹妹说得对,廖氏确实是咎由自取。以前在杏花村,她便将我当作丫鬟使唤,祖母早就该对她进行惩罚了。” 江玉窈当场愣住。 江颂宜则在心中暗自冷笑,只恨自己未能亲眼目睹那一幕。 【真是令人惋惜,廖氏一旦入狱,若是追究起来,那假千金的身份必定会暴露无遗,江玉窈此时恐怕已经焦急万分。不止是她,护国公恐怕也会焦虑不安,毕竟那位可是他的心头好】 江玉窈低垂着双眼,密切观察着老夫人的神色。江颂宜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不念旧情的做法,老夫人应该会认为她冷酷无情? 只不过,老夫人却对江颂宜表示认可:“颂宜能够明辨是非,这就好。廖氏对你的辜负,祖母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江颂宜表面感动不已:“感谢祖母。” 内心却是不屑一顾:【但愿你能做到】。 不久,一名丫鬟步履匆匆地前来通报。 “老夫人,护国公亲自登门拜访,声称有意迎接咱家姑奶奶返回公府。” 江玉窈听闻是父亲大人的到来,眼中瞬间闪烁出喜悦的光芒。 江颂宜心中不禁轻嗤一声,暗道:【他所谓接回江姝,实则不过是另有所图,想要借机营救廖氏罢了。】 老夫人面色凝重,语气冷冽:“让他入内。” 未过多时,护国公便携带一名身着白鹭书院学子服饰的青年男子踏入荣禧堂,向老夫人请安问好。 第64章 骂的就是全家 那名男子容貌俊雅,神采奕奕,端的气质非凡。 江颂宜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正是她那位品行不端的养兄廖陵奚吗? 他早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亦清楚她并非他的血缘妹妹。昔日,在廖氏打算将她送往商家为妾时,他曾企图对她行不轨之事,幸亏她日常从事粗活,筋骨强健,方才没有让这位文弱书生得逞。 【哼,护国公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带着外室之子在原配的娘家炫耀招摇。】 护国公恭谨地行了一礼,歉意地说道:“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岳母。” 然而,江老夫人的视线却凝聚在他身旁的廖陵奚身上。 “护国公,此人是何身份?” 江老夫人未曾料到郝仁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竟然带着外室之子登堂入室。 “这是我近年来收纳的一名学生,名叫陵奚。” 郝仁略施眼色,廖陵奚随即上前行礼:“陵奚拜见老夫人。” 旋即,他又斜眸瞥了江颂宜一眼,嘴角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妹妹,别来无恙。” 江颂宜轻轻推了旁边的江玉窈一把,语气加重了些,“这才是你的亲妹妹。” 不等老夫人发问,郝仁便先行解释道:“岳母,说来也是缘分,我在书院偶遇了他,见其天资过人,虽出身贫寒却不失傲骨,因此收其为弟子,资助他学业。没想到,他竟然是玉窈的同胞哥哥。” 江颂宜听罢,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哪来的巧合,白鹭书院里真正天赋异禀的寒门学子比比皆是,廖陵奚算什么东西,分明就是郝仁为了将他的私生子留在身边亲自调教,精心策划的局罢了!在白鹭书院收他为徒,不过是想借机提升他的声望,为他博取名利。】 老夫人将江颂宜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刻入心坎,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回应道:“嗯,真是巧合。不过,护国公,难道你的这位得意门生从未向你透露过颂宜的坎坷身世吗?如果他早早坦诚相告,颂宜或许不会流落他乡,受尽那些艰辛。” 郝仁坚定地为廖陵奚辩护:“岳母,陵奚专心致志于学业,对外界纷扰不闻不问,对廖家的恶行一无所知。” “老夫人,母亲或许犯下过错,我作为她的子女,虽不知情,但也理应代她向您道歉。” 廖陵奚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撩起袍服,跪拜在地,向老夫人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 江颂宜在一旁冷眼旁观,语气犀利地指出:“廖陵奚,你真的不知情?那当年你为何还企图让我进入你的房中,承诺将来会纳我为妾?” 廖陵奚的动作猛然一顿,惊愕地看着江颂宜。 江颂宜这是疯了吗?竟然不顾自己的名誉,也要揭露这段往事? 老夫人端坐在上方,闻言,抄起身边的茶杯,猛地朝廖陵奚的头顶砸去,怒斥道:“无耻之徒!” 廖陵奚毫无防备,被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江玉窈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但又不便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与廖陵奚过分亲近,只能假意紧张地劝慰江颂宜:“姐姐,你的名节至关重要,切莫轻信胡言。” 【廖陵奚不过是料定了我是女子,注重名誉,即便受到他的骚扰也不敢公之于众。但师父说得对,犯错的是施害者,我只是容貌出众,有何过错?】 郝仁见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如此狼狈,心中焦急,急忙解释道:“岳母,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们都是年轻人,哪有那么多恶意?或许陵奚酒后昏头,将妹妹误认为他人,才有了这番胡言乱语。” 廖陵奚紧握拳头,赶忙向江颂宜道歉:“妹妹,之前的酒后失态,确实是我之过错。当时你已给了我教训,我尚未完全消气吗?我始终将你视为亲妹妹,怎会对你有半分不轨之心?” 江颂宜冷哼一声。 【说得仿佛他心甘情愿接受惩罚一般,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体弱无力,而我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力量充沛,才能在危机时刻自保防身。】 江老夫人目光如冰,凝视着廖陵奚,心中更加坚定了:廖家这一家人,果然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 她的言辞锋利无比,毫无遮拦,直戳人心:“酒后失态,口不择言?哪怕你对颂宜并无不轨之意,但你未婚便口出狂言,提及纳妾之事,显然心术不正。众人皆言德行为先,学识为后,护国公,你挑选门生的眼界实在令人质疑。” 护国公素来以此子为荣,此刻却被老夫人贬得一文不值,心中怒火燃烧,难以抑制。 江老夫人愤然斥责:“他生母原本就品行低劣,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一家子简直不堪一击!” 江颂宜轻轻挑起眉梢,心中暗自觉得老夫人的话颇为顺耳。 【哈哈哈,这一下子骂遍了在场的三人。护国公气得脸色铁青,拳头紧握,老夫人似乎忘记了,江玉窈可是廖陵奚的亲妹妹,他们实则是一家之人】 江老夫人捕捉到了江颂宜的心声,心底冷笑一声。 她骂的就是他们全家! 廖陵奚素来自视甚高,自认为是护国公唯一子嗣,此刻在侯府中低声下气,仅为求得廖氏的解脱,然而听到老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侮辱他和他的家族,顿时情绪失控。 “老夫人,我尊敬您为长辈,但您也不应滥用权势,欺人太甚。我母确有过错,但她也养育了江颂宜,我言辞有失,但并未对江颂宜造成实质损害,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中伤我们全家?” 江老夫人端坐在堂上,目光如炬,俯视着他,“你所谓的全家还有何人?不过是你那孤独的母亲和你自己罢了。” 她目光一转,瞥见江玉窈,“玉窈虽姓江,但她心甘情愿做侯府的千金,与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辈划清界限。” 江玉窈低头不语,不敢对老夫人的话有任何异议。她还需要以永定侯府为阶梯,嫁给四皇子。 廖陵奚的目光在旁侧的郝仁身上一扫,“还有我父亲。” 江颂宜洞悉他的心思:【哼,廖陵奚,你有胆量就直截了当地告诉老夫人,郝仁是你父亲!现在永定侯府尚未倒塌,你有这个胆量吗?郝仁他有这个胆量吗?】 她故意挑衅道:“廖陵奚,你父亲不是早已驾鹤西归了吗?” 郝仁眼皮微微一颤,心中暗骂不吉利。 然而在老夫人面前,廖陵奚只能无奈点头道:“不错。死者为大。” 第65章 梦魇伤人 江颂宜的语调中带着一丝讥讽:“哦,真是令人费解,为何廖氏那孤苦无依的孀妇,竟能将杏花村的庭院扩建得如此宏伟,还让你穿戴得如此奢华?难道你即将迎来一位继父不成?” 郝仁和廖陵奚心知肚明,这其中的奥秘,全因郝仁一直在背后默默资助廖氏。 廖陵奚立刻愤慨反驳:“江颂宜,你何其无礼,那可是你的养育之母,你怎可出言不逊。我母亲对我父亲忠贞不渝,岂会为我寻觅继父?” “那么,她的银两究竟从何而来?再说,你为何随廖氏姓,而非你的生父之姓?难道你的生父是个朝廷的逃犯,见不得天日?” 江颂宜说得煞有介事,转身向江老夫人道:“祖母,既然已经将廖氏交给了官府,不如索性将他们一家都彻底查个清楚。没准廖陵奚的父亲,真是个被通缉的逃犯。” 【可惜廖陵奚并非官场中人,否则还可请西厂介入调查,他们的丑闻便无法遮掩】 廖陵奚被江颂宜的挑衅激得怒火中烧:“江颂宜,闭嘴!我父亲绝非什么逃犯,他的出身尊贵……”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郝仁一个锐利的眼神制止了余下的言辞。 江颂宜却紧追不舍,瞪大眼睛惊异地问:“你父亲出身尊贵?我怎从未听廖氏提及过?难道,你母亲是金都某位显贵的外室?” 廖陵奚、江玉窈和护国公都不禁心头一震。 没想到江玉窈竟然误打误撞地猜中了真相。 江颂宜更进一步,故作惊讶地夸张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位显贵也未免太无耻了,敢做而不敢认。而且,世家大族怎会做出包庇外室这种腌臜事。” 【愤怒,当着你们亲生父亲的面侮辱他,他甚至不敢反驳】 江老夫人忽然觉得,这孙女有时候还挺有趣的,她面色平静地说道:“确实,西晋容许外室犹如养妓,是要受到御史弹劾的。世家名门,只需一顶小轿便可光明正大地将人纳入家门,何需偷偷摸摸。” 郝仁深吸一口气。待他大业告成,定要将江家祖孙一股脑儿地送入教坊司! 江颂宜听着老夫人的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们那位见不得光的父亲,实在是让人不齿。哪像我的姑父和姑姑,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数十年如一日。” 郝仁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那一刻,他心中纷乱,分辨不清江颂宜的话中是赞誉还是讥讽。 廖陵奚与江玉窈在心底暗暗诅咒江颂宜的愚蠢,期盼着有一天能重返国公府,让她的傲慢与偏见得到应有的惩罚。 江颂宜微微挑起眉梢,开始施展她的捧杀之计,“像姑父这样忠贞不渝的佳男,据说当年连家父纳妾之举都引以为耻,对于外室和私生子这类人物更是不屑一顾。这廖陵奚出身卑贱,品行不端,姑父定不会让他留在身边,玷污了师门的名誉。” 郝仁的面色微微凝固。 江颂宜的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他还要保留廖陵奚这个学生,只怕会招来非议。 郝仁只能板起面孔,以长辈的威严口吻说道:“颂宜,那些关于外室的说法,不过是捕风捉影。你一个尚未定亲的少女,不宜总是挂在嘴边。” 然而,江老夫人却开口道:“郝仁,颂宜所表达的,也正是我的意愿。我们侯府,不愿与廖家有任何瓜葛。你这名学生,也不要再带到老身面前来,以免影响视线。” 郝仁默然片刻,轻声应道:“遵命。” 原本他带着廖陵奚前来,是为了向侯府求情,希望侯府能够看在他学生的份上宽恕廖氏。但没想到,求情的话语尚未出口,老夫人就已经提出了与他解除师生关系的想法。 在这种情势下,他也不好再提及宽宥廖氏的事情。 郝仁决定从江姝那里寻求突破,江姝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岳母,阿姝近况如何?我独自在府中孤寂难耐,实在是思念她思念得心神不宁。” 老夫人回答道:“阿姝在自己家中,无人欺负,孩子们也都孝顺,她过得极为舒心。她若不想回去,国公爷切勿强求。” 郝仁素来疼爱妻子,此时更是不愿违背江姝的心意,“那么,至少让我见见阿姝。” 老夫人对席嬷嬷吩咐道:“带国公爷去姑奶奶的居所。” 她转过头,指向廖陵奚,冷声道:“将这个污秽之物给我扔出去。” 廖陵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被推出侯府大门后,他紧盯着那金光闪闪的“永定侯府”牌匾,发誓要让永定侯府付出沉重的代价! 郝仁前往江姝的居所,却被丫鬟告知江姝已经安歇。 他为了展现对江姝的体贴入微,特意叮嘱丫鬟们不要打扰她,亲自步入房中寻找江姝,希望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怀与爱意。 “阿姝为何仍贪恋凉爽,竟连被子也懒得好好盖严?” 郝仁温柔地替江姝掖紧被角,正欲轻抚她的面颊,不料这时江姝却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惊悚所困扰,猛然间惊醒,下意识地猛力抓住了郝仁的手腕,并在瞬间狠狠地咬了一口。 郝仁面部扭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外头的侍女绯月等人闻声急忙冲了进来。 “夫人!” 绯月小心翼翼地将江姝扶起坐正,瞥了一眼郝仁手腕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语气中带着关切:“国公爷,夫人这胎确实不太稳定,夜夜梦魇。或许是你惊扰了她。” 江姝也缓缓恢复清醒,看到郝仁手腕上那深刻的咬痕,心中暗自窃喜,但面上却是一副懊悔与担忧的神情:“夫君,你怎么来了?我夜夜噩梦,总梦见有人要扼住我的喉咙,情急之下便咬了下去,没想到竟然伤到了你。”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握着郝仁的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伤口。然而,那手帕上的金线刺绣显得有些粗糙,刮在伤口上,令人看着都感到痛楚。 郝仁却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柔声说道:“阿姝,你以前在我身边从不曾梦魇,如今却夜夜不安。我这次来,就是要接你回家。” 然而,江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自从那日得知婆母的打算,我每晚都不得安宁。我担心婆母会拿我的孩子做牺牲,所以,我不能回去。” 说着,她还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郝仁无奈,最终只能带着失望离去。 第66章 订亲 江玉窈见廖氏被囚禁在大牢中数日,焦急万分。 幸运的是,她父亲巧妙地运用了自己的关系,使得府衙以另一件案子暂时搁置了廖氏的案件,一直拖延到四皇子前来永定侯府进行纳吉之礼的那一天。 早在之前,江玉窈与辛夷子固已经完成了纳采和问名的程序,只待互换庚帖,由钦天监验证八字无冲无克,婚事便算正式定下。 纳吉之日的庆典格外隆重,宫中的贵妃娘娘也赐予江玉窈许多华丽的衣裳和精美的首饰,每一件都彰显出对这个儿媳的重视与宠爱。 四皇子更是亲自上门,送上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作为吉祥之兆。 许氏因身体不适在后院休养,不见贵宾,但永定侯却在四皇子纳吉前一天从军中归来。 他一回来就先去探望了许氏,随后便被唤到老夫人的房间中。母子俩畅谈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四皇子登门时,永定侯与老夫人坐在上位,众多江氏族亲和皇室宗亲也应邀前来观礼,场面十分热闹。 江锦昭、江柏川、江玉窈以及郝家三位姐妹等年轻一辈的族人皆齐聚一堂。 然而,三公子江烨恒却因永定侯之命,被留在军中砥砺锋芒,未能归来。 江玉窈手中紧握着四皇子亲手递来的庚帖,心中的沉甸甸的重负终于得以卸下。 就在此刻,永定侯却深沉地发问:“四皇子,本侯再问你最后一遍,昔日与本侯府订下婚约的应是江颂宜,你果真决心要迎娶玉窈?” 江玉窈的心跳加速,忍不住轻咬朱唇,偷偷瞥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语气坚定:“是的。侯府偏爱江颂宜,一切美好皆想留给她,但本皇子心中唯有玉窈令我牵挂在心。” 老夫人面对江家族老和皇室宗亲,询问江玉窈:“玉窈,你与四皇子坦诚相待,将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吗?” 江玉窈深知老夫人所指的,是她那未曾透露的身世之谜。虽然她并未和盘托出,却依然点了点头。 辛夷子固见状,不忍让她在长辈面前受责,立刻挺身而出为她辩护:“我与玉窈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彼此间毫无保留。与旁人截然不同。” 话音刚落,他还冷冷地斜视了江颂宜一眼。 辛夷子固深知,江颂宜一直觊觎取代玉窈的位置,甚至不惜利用府中长辈对玉窈施加压力。 然而,他今天就要让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幻想破灭! “江大小姐,本皇子与令妹实乃天作之合,你以为如何?” 辛夷子固言罢,公然在侯府众人及宗亲面前,紧紧握住了江玉窈的纤手。 江玉窈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于理不合”,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但辛夷子固却霸道地扣紧了她的手,特意将紧扣的十指展示在江颂宜的眼前。 江玉窈心中暗自得意,目光挑衅地扫过江颂宜。 看,四皇子的心中只有她,即便是她从江颂宜手中抢来的婚约,江颂宜也无法将其夺回。 江颂宜沉默了片刻,语气平静地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愿你们永结同心,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然而,她短暂的沉默在辛夷子固和江玉窈的眼中,却成了心碎和苦闷的象征,两人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听到江颂宜心声的江柏川和江锦昭,不禁心中生疑。 不是说,江颂宜对四皇子一往情深,执意要与江玉窈争夺婚约吗?她为何还能真心祝愿他们呢? 江老夫人与永定侯爷泰然自若地品着香茗,母子二人的目光交汇,彼此心中的谋算与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 金都城内,四皇子辛夷子固与永定侯府次女江玉窈的订亲佳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与此同时,关于四皇子与江二小姐自幼相伴,情投意合的佳话,亦如春风般吹拂着每个人的耳畔。众多茶馆中的说书人更是将这段佳话编织成话本,广为传颂。 在这部话本中,江颂宜这位自乡野归来,一度被视为粗野的大小姐,却成了那个痴心妄想,意图篡夺妹妹婚约,最终一败涂地的反派角色。因此,金都的贵族女子们对江玉窈充满羡慕,而对江颂宜则投以轻蔑的目光。 然而,无论是江颂宜、江玉窈还是辛夷子固,对于这场话本的闹剧都未加阻止,反而默许其流传,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辛夷子固认为这对他而言不失为一则美谈,既能提升玉窈的地位,又能打压江颂宜的傲气。 江玉窈则心想,她与四皇子的婚事越是被炒得火热,将来一旦真相大白,她的婚事便不会遭遇任何波折。 江颂宜的想法与江玉窈如出一辙。 …… 时光荏苒,转眼间上元佳节来临。 金都城的富商们早已预订高楼,夜夜放灯,直至元宵佳节。即便身处侯府深处,江玉窈也能望见那满城繁华,万千灯火犹如繁星点缀夜空的壮观景象。 上元佳节,宫中也举办了盛大的夜宴,皇帝与百官欢聚一堂,共度佳节。高位的妃嫔与重臣家眷均可入宫同欢。 永定侯府因战功显赫,如日中天,加之与皇室结亲,自然是宴会的座上宾。 宴会期间,护国公再度来访,欲携江姝一同赴宴。然而,江姝此刻身怀六甲,体态臃肿,频繁孕吐,且她亦不愿再与郝仁上演那虚假的伉俪情深。于是,她以养胎为由婉拒了宫宴的邀请。郝家的三位姐妹也留在府中陪伴江姝。 江老夫人与江玉窈见到穿着华丽诰命服、妆容精致的许氏,都不禁有些惊讶。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氏如此珠光宝气、仪态万千的打扮了。 江玉窈轻移莲步,上前请安,秀眉微蹙,轻声关切道:“母亲,你的身体受不住寒风……” 她与许氏的关系并不亲密,也不是真心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她只是不希望有人为江颂宜说话,从而削弱自己的地位。 “没关系。多亏了颂宜的孝顺至极,她日复一日地来到我房中,细心照料我的病情,如今我的身体状况已显着好转。”许氏虽然对江玉窈态度冷漠,但却温情脉脉地握住江颂宜的手,一同暖着汤婆子。她担心女儿受不住春日的微寒,甚至体贴地为她整理了一下柔软的狐裘披风。 江玉窈心中有些忐忑。许氏这番话岂不是在暗指她不孝? 第67章 小盛子 然而,每次她去给许氏请安,总是遭遇许氏的不耐烦,让她在门外忍受风雨,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后来她在祖母面前巧妙地抱怨了几句,祖母才免除她的请安之礼。 江老夫人虽然与许氏的婆媳关系并不和谐,但仍然愿意看到许氏好转。“颂宜这孩子真是孝顺至极。许氏,你身为侯府的主母,也应当多与其他夫人交往,即使不是为了别的,也应该为颂宜的未来着想。” 这样的言辞,无疑是在提醒许氏要关注江颂宜的婚事。 “婆母所言极是。” 许氏内心深处,确实有些不舍女儿刚刚回到她身边不久。 提及婚事,江玉窈心中不禁自豪起来。“确实如此,母亲。今日宫宴上众多青年才俊,你可要为姐姐精心挑选一位佳偶天成。哪有妹妹先行定亲,而姐姐却还待字闺中的道理。” 许氏目光冷淡地扫过江玉窈,“既然没有这样的道理,那你便将婚事归还给颂宜。” 江玉窈轻叹一口气,望着母亲无奈地说:“母亲,我曾向四皇子委婉示意,软硬兼施,无奈他执意要与我结缘。姐姐的名声已跌至谷底,即便在金都的世家子弟中,只怕无人愿意与她有所瓜葛。我内心实为姐姐感到忧虑。” 她已经戴上了准四皇子妃的冠冕,对许氏的威慑早已免疫。 许氏脸上的怒火显而易见。 然而,江颂宜却及时拉住了她,对江玉窈温言道:“妹妹,你不如少些担忧我,多关心一下你的生母廖氏。上元佳节,举世欢腾,我与母亲得以团圆,而你生母却只能在冷冰冰的牢狱中凄凉度日。” 江玉窈的笑意渐渐凝固。 江颂宜微笑着继续说:“妹妹,我真心为你感到忧虑。繁花似锦的外表下,实则危机四伏。尽管四皇子和杨贵妃能接纳你不是侯府真正的嫡女,但他们是否能够容忍你有一个身陷囹圄的生母?” 江玉窈笑容勉强,“姐姐,你之前不是在纳吉仪式上听得很清楚吗?我与四皇子情投意合,他关注的只是我这个人,而非其他。” 然而,江玉窈内心明白,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话,这只是在她姐姐面前装点门面罢了。 她轻轻垂下眼眸,紧握着廖氏送给她的香囊,心中暗下决心,必须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就在此时,侯府门外,守门小厮们的低声议论声随风飘来。 “嘿,那不是长公主府的苏盛公子吗?他今天不参加宫宴,反而骑着白马来到我们府上,这是为何?” “这还用问吗?苏盛公子是四皇子的表弟,而且一直对我们府上的二小姐情有独钟,这次肯定是受四皇子之命,特意带着二小姐走另一条路入宫的。否则,文武百官的马车排成长龙,四皇子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与二小姐相见呢。” 江玉窈听到苏盛的名字,唇角轻轻上扬,心中也认定他是为她而来。 如果江颂宜知道,除了四皇子的爱慕之外,江玉窈还受到了众多金都名门子弟的仰慕,她恐怕会嫉妒得发狂? 江玉窈轻轻整理了一下鬓发上的步摇珠钗,轻轻笼着袖子,含笑注视着从白马上跃下的少年。 她轻声细语,微微屈膝行礼,“苏公子,久违了。” 苏盛礼貌地拱手回应:“江二小姐。” 站在江玉窈身后的江颂宜掩嘴,轻咳一声。 苏盛抬眸,隔着江玉窈偷偷瞪了她一眼,但想到他们之前的赌约,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 江玉窈未察觉到空气中两人的微妙互动,依旧固执地站在江颂宜的面前,疑惑地问:“苏公子此番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她刻意让江颂宜目睹,四皇子和苏盛对她所展现出的独特青睐。 此时,江颂宜在她身后,似乎有些惊讶地轻语:“哦?难道苏公子是专程来探访玉窈妹妹,而非寻我的吗?” 江玉窈几乎要笑出声来。 江颂宜依旧如此不知自爱,总是自取其辱。难道之前在四皇子那里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她真以为凭借那副艳丽的容貌,就能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颂宜姐姐,别再戏谑了。这位苏公子乃是临川长公主和兵部尚书的爱子,你与他素未谋面,他怎么可能特意来寻你呢?” 江玉窈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开始教训江颂宜,随即又转向苏盛,面带歉意地说:“苏公子,姐姐只是凡事都要与我争个高下,并非有意冒犯您,还请您海涵。” 苏盛面对江玉窈,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更多的是为她感到尴尬,“江二小姐,我确实是为了江大小姐而来。” 江玉窈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苏盛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江颂宜而来? 这怎么可能,苏盛不是一直对她推崇备至,每当金都的贵女中有人与她为敌,苏盛不是总是挺身而出为她解围的吗?他怎么可能是为了她的劲敌江颂宜而来? 此刻,江玉窈回想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无地自容。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她只能目光游移于江颂宜和苏盛之间,干巴巴地询问:“苏公子,您怎么会与姐姐相识呢?” 对于苏盛而言,这确实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在寺庙中偶遇。” 江玉窈心中不平。难道男人真的都是好色之徒吗? 仅仅是因为一次寺庙的偶遇,苏盛就对江颂宜刮目相看了? 江颂宜带着一丝戏谑,目睹了江玉窈的尴尬场面,然后才对着苏盛轻佻地勾了勾手指,用一种仿佛能操控他随心所欲的语气说:“小盛子,过来。” 江玉窈听到这话,心中暗自窃喜。 苏盛在听到江玉窈的话后,那张好看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阴沉,“江颂宜,你别欺人太甚了,我不是你的小公公。” 江玉窈立刻帮腔:“就是,颂宜姐姐,你这样的行为太过无礼了。” 下一瞬,江玉窈陡然听到苏盛阴沉着声,几近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过是你的一名家仆罢了。” 这一刻,江玉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那个一贯自负傲慢、无法一世的苏盛,竟然自称是江颂宜的仆人? 这和成为她的贴身小公公,又有何分别? 第68章 男人婆 尽管心中老大不乐意,苏盛仍旧迈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毕竟,他苏盛素来言出必行,愿赌服输,绝非那等输不起的小人!绝不能让江颂宜看轻了他! 江颂宜则是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我之间,本就无甚差别,我就喜欢这样称呼你,小盛子。” 苏盛紧握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江颂宜,我记下了。” 江颂宜微笑着,眼神中满是挑衅:“那么,叫一声主人。” 苏盛满脸屈辱,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主人。”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所受的耻辱,将来必将百倍偿还! 站在一旁的江玉窈目瞪口呆,心中震撼无比。 素来骄傲至极的苏盛,竟然心甘情愿地称呼江颂宜为主人? 这是梦吗?还是她今晨尚未清醒? “走,小盛子,替我驾驭马车。” 江颂宜转过身,亲自扶持许氏上了马车。 苏盛无奈,只得跟随其后,代替车夫的角色,为她赶车。 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报复江颂宜的念头,怒火中烧,以至于连身旁的江玉窈都未曾放在心上。 江玉窈心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苏盛虽然对她情有独钟,但却从未为她做到过如此地步。她不禁疑惑,江颂宜究竟使用了何种手段,能够让他如此屈服! 这份疑惑,更让她心生恐慌。她害怕江颂宜会将四皇子也一并夺走。 江老夫人早在江锦昭那里得知了江颂宜和苏盛在荣恩寺的所作所为,她既惊讶于江颂宜出色的箭术天赋,又对她的胆大心细感到无奈。 然而,随着太后推行的新政,西晋的风气逐渐开放,对贵族女子的束缚也宽松了许多。再加上有长辈在场,因此江颂宜与苏盛的赌约倒也不算太过分。 于是,她也就对年轻一代的“游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的雄伟门楼。 永定侯府的马车在宫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众多官员家眷纷纷避让。 宫中的宫女和太监早已等候多时,他们领着江家一行人前行。 正值上元佳节,皇宫内装饰得如同仙境一般。色彩斑斓的丝绸缠绕在每一枝花木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琉璃彩灯,整个皇城熠熠生辉。 永定侯府的荣光正盛,座席的位置亦颇显尊贵。 是日,永定侯与众官员皆伴驾左右,此时他们已早早占据席间,悠然自得地品味佳酿。 江颂宜跟随许氏,紧随老夫人身后,缓缓步入宴席。 此刻,一位身着三品诰命服饰的贵夫人,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她们面前。 这位贵夫人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勃勃,身形比许氏高出半个头,肢体健壮,尽显出一身将门世家的风范。 她一走近,便紧紧地握住许氏的手,情绪激动地问道:“许姐姐,真是你吗?” 许氏的脸上也泛起了愉悦的光芒,“凌妹妹,多年不见。” 江玉窈心中顿时明了:【这便是永定侯的宿敌,刑部侍郎的夫人?】 许氏回忆起之前江玉窈怀疑凌氏对她下蛊的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凌夫人目光转向江玉窈,笑容爽朗:“这姑娘容貌艳丽,光彩夺目,宛如你年轻时的倩影,莫非你就是姐姐失散多年的嫡长女?” 许氏转头看向江颂宜:“颂宜,这位便是娘亲的知己,你应该称呼她为凌伯母。” 话落,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下蛊的人并非凌氏。 然而,江玉窈却向凌夫人投去了一抹复杂的目光。 许氏心中一紧,随即听到了江玉窈的心声:【凌伯母?真是笑话。明明应该称作凌伯父才对。】 许氏如同被雷击中,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颂宜见过凌伯母。” 江颂宜表面上规矩地给凌氏行礼,但心底却忍不住暗自吐槽: 【真是的,金都的权贵圈子真是错综复杂,连娘亲都可能未曾想到,她多年的闺蜜竟然是个男子。】 江颂宜的意思是,凌氏其实是个男子? 许氏过去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再仔细观察凌氏,心中不禁越来越惊骇。 凌氏的五官英气逼人,身材也比一般女子要壮实许多,穿着诰命服显得有些粗犷,而且胸部平坦,常被金都的贵妇人们私下调侃为“男人婆”。 但这样的五官与身材,若是赋予一个男子,反而显得并不突兀。 “好孩子,这些年来你受了不少苦。” 凌氏目光中充满怜爱地望着江颂宜,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只水头清澈、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准备为她戴上,“伯母出门匆忙,未能准备周到的见面礼,这便是我的一点心意。” 许氏连忙伸手拦截:“凌妹妹,你实在太过礼数周全了。你我多年的闺蜜情深,哪里还需要如此珍贵的礼物……” 凌氏却是一脸娇嗔地横了她一眼,坚决地将玉镯塞入她手中,紧紧握住她的手,将镯子稳稳地套在她手腕上,“正因为如此,你失而复得的爱女,我岂能吝啬这份心意。” 许氏心中暗想,江颂宜曾言凌氏身为男子,不便与她过多纠缠,于是她无奈地让江颂宜接过了玉镯。 江颂宜目光如炬,立刻辨识出这翡翠玉镯的品质非凡,唇角轻扬,微笑道:“感谢凌伯母。” 【虽然凌氏身为男子,但他对娘亲的态度似乎并无恶意,并且刚才我运用灵力探查,他身上并未发现蛊虫的踪迹。那么,导致娘亲头痛的蛊虫,究竟是谁下的呢?难道是那些与娘亲交往密切的贵妇们?】 江颂宜的内心独白,让许氏暗中松了一口气。 凌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失态,轻轻挽住她的胳膊,柔声询问:“许姐姐,你似乎有些不适?” 许氏本能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但一看到凌氏那熟悉的面容和声音,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神态,她便任由他轻轻挽着。 “无碍。” 或许凌妹妹只是天生误入了男儿的躯壳。 然而,她与刑部侍郎的结合已历数载,令人不禁好奇,刑部侍郎是否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又如何将秘密隐藏至今? 许氏心中困惑,江颂宜亦是不得其解。但对江颂宜而言,只要凌氏对娘亲没有恶意,那就足够了。 第69章 许世馨 此时,皇帝、太后及后妃们尚未驾到,朝中大臣们举杯谈笑,而高贵的妇人们则带着家中的女眷聚在一起闲聊。 “许姐姐,春日寒风凛冽,你的头痛病症可有所好转?我家夫君前些日子外派出京,特意为我搜寻了一些对姐姐有益的珍贵药材,明日我便派人送至贵府。”凌氏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切。 许氏已经收过她多次药材,也不与她客气,“那便有劳妹妹了。”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忽然一声惊诧的女声划破了空气。 “姐姐,你为何会在这里?” 江颂宜在瞬息之间感受到了与许氏体内蛊虫相似的气息,急忙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素雅罗裙的俏丽女子轻盈地跳了过来,欢快地挤开江颂宜,亲密地挽上了许氏的胳膊。 江颂宜凝聚心神,释放出体内的灵力进行感应,终于揭开了许氏蛊虫的神秘面纱:【原来罪魁祸首正是许世馨这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许氏在听到江颂宜内心深处的波动后,不禁愣了一下,颂宜这是对世馨产生了愤怒? 她微微皱紧眉头,严厉地斥责道:“世馨,你已长成大姑娘,为何仍旧不懂得稳重?竟然还将你的侄女撞倒。” 许世馨似乎此刻才注意到江颂宜,她惊讶地问道:“这就是姐夫从外界找回的女儿吗?姐姐,你当初不是只怀有玉窈一人吗,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私下里告诉我,不会是姐夫在外头有了私生女,到了适婚年龄才带回来,假扮成你的嫡长女?” 在她说话之际,江颂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中的那一抹淡淡的嘲讽。 【许世馨简直不希望我娘亲过上好日子。】 许氏的脸色微微一沉。 江玉窈鸠占鹊巢的事情一日未公之于众,关于颂宜身世的流言蜚语便一日不会消停。 许氏神色严肃地说:“世馨,切勿胡言乱语,我只有颂宜这一个亲生女儿。” 许世馨一愣,疑惑地问:“那玉窈呢?” 许氏回答:“她并非我与我丈夫的亲生骨肉,而是被颂宜的养母暗中调包的。现在,玉窈的生母已被官府拘捕。” 许世馨瞬间激动起来,捂着嘴巴惊呼:“玉窈并非永定侯府的千金,那她怎么可以嫁给四皇子?姐姐,你这是欺君罔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永定侯素来不和的桑首辅的夫人,带着几位文官夫人走了过来,大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永定侯夫人?有几年没在宴会上见到你了。刚才我们听到你在和令妹谈论什么欺君之事?” 许世馨顿时慌乱起来,连忙辩解:“没有,没有,我姐姐没有欺君。颂宜和玉窈抱错了,她也同样深受其害……” 话音未落,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住嘴巴,看向许氏的眼神充满了慌张,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姐姐,我又说错话了。” 许世馨一贯不擅长隐藏谎言,许氏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只不过,这时江颂宜的心声再次响起: 【哈,哪有什么说错话,许世馨分明就是有意为之。她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卑劣无耻!娘亲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关爱备至,她却总是暗地里捅娘亲一刀,还觊觎自己的姐夫。上辈子娘亲惨遭横死,尸骨未寒,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入永定侯府,成为江鼎廉的填房。若非侯府最终灭门,她恐怕早已得逞。没想到,就连娘亲身上的蛊毒,也是她暗中下的!十八年前,她才不过五岁多,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对娘亲怀有如此深重的恶意,竟然还会下毒蛊?】 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许氏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成了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冲头顶。 世馨竟然对她施展了邪术,竟然还企图在江鼎廉续弦之时成为他的新娘? 正如颂宜低语所言,十八年前,世馨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玉肌雪肤,时常缠绕在她的身边,以清脆悦耳的童音呼唤她“姐姐”,声音宛如银铃般引人怜爱。 那个时候,许氏已经生育了三个儿子,却还没有迎来自己的女儿,因此对这个父母的幼女宠爱有加,常常让母亲将她接到侯府来嬉戏。 甚至在那次,江姝不慎落水受寒的那一天,世馨也在现场。 但是,许氏哪怕是怀疑了自己的多年闺蜜凌氏,却从未将怀疑的的目光投向这个年幼的妹妹。 颂宜心声中的内容,真是荒谬绝伦。 然而,在许氏的心底,她却仍然愿意坚信自己的女儿。她甚至在想,既然连女儿重生这样的离奇之事都有可能发生,那么眼前的世馨,是不是也有可能经历了重生?或许在那幼小的身躯里,住着一个历经岁月沉淀的灵魂? 夜宴的宫灯摇曳生姿,春风虽然温暖,却透过帘幕带来一丝寒意,让许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许多事情的真相,仿佛在瞬间对她揭露。 怪不得,世馨已经到了二十芳龄,却始终没有定下亲事,每次许氏为她提及亲事,她总是坚决拒绝。 父母一直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宠爱有加,也希望能让她再多享受几年自由,因此并未过多干涉。 原来,许世馨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那就是在她离世之后,成为永定侯府的续弦夫人! 许氏想到自己近年来的健康状况,不禁苦涩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这副身体,确实有早逝的征兆。事实上,她也清楚,永定侯府的权势正如日中天,金都之中不知有多少官家女子虎视眈眈,等待着取而代之。 只是,当她瞥见身边的江颂宜时,许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下定决心要守护自己的女儿,绝不轻易让出位置! 许氏的失神和迷茫,在其他夫人例如首辅夫人等人看来,无疑就是心虚的表现。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口传来了太监尖锐的嗓音——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的笑语戛然而止,所有的官员及其家眷立刻列队整齐,准备一同跪拜。 在这突然而至的寂静中,桑夫人的怒斥声在大殿内回荡:“永定侯夫人,你们永定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圣上!这关乎皇室名誉,你们怎能遮掩事实?” 第70章 欺君 大家原本准备好的跪拜动作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桑夫人和许氏所在的方向。 坐在四皇子与四公主身旁的江玉窈,原本在听闻有人问责许氏时,心中尚存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然而,当“欺君”二字传入耳中,她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忐忑。 皇上与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带着一群打扮得华丽丽的后妃先行落座,目光才缓缓转向这边。 太后身着庄重肃穆的礼服,神态威严,不怒而自威。她沉声问道:“桑夫人适才所言何事?永定侯夫人如何欺君了?” 桑夫人连同众多夫人立刻跪地,向太后请安毕,才缓缓道:“回禀太后娘娘,适才我们听到,永定侯夫人许氏与其幺妹交谈,言及准四皇子妃江二小姐并非永定侯亲生。” 此语一出,殿堂内的文武百官及女眷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皇帝左侧的永定侯。 那些与永定侯素有嫌隙的朝臣们眼中闪烁着讥讽之光。 刑部侍郎素来与江鼎廉不和,本想趁机嘲讽两句,但考虑到其夫人与许氏交好,终究按捺住内心的冲动。 然而,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一位文官冷嘲热讽道:“哦?难道永定侯竟然被发妻蒙蔽了双眼?” 话音未落,江鼎廉已猛地抄起一根玉箸,朝那文官掷去,玉箸不偏不倚地插入他的官帽中,险些擦破头皮。 那文官惊恐万分,只能挥袖表示其咎由自取,怒斥江鼎廉粗鲁无礼,却再也不敢多言。 皇上看向江鼎廉,询问道:“永定侯,你如何解释?” 在皇帝面前,江鼎廉起身,略一拱手,依旧保持着那份落拓不羁的风采:“回禀皇上,臣并未被蒙蔽。”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哦?这么说来,是桑靖志的夫人信口雌黄了?” 桑靖志正是当朝内阁首辅,一位年迈的古稀老者,也是令皇上头痛不已的顽固分子。 他领导的主和派与永定侯领导的主战派时常在朝堂上争执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桑夫人闻言,急忙答辩:“回禀陛下,太后,臣妇绝无妄言。我身边的几位夫人皆可作证,我们亲耳听到许小姐所言,侯府的江玉窈与江颂宜从小被误抱,唯有江大小姐才是侯府正宗血脉,如今的准四皇子妃并非侯府亲生,而是一个身份不详的野丫头!”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众人哗然。 坐在龙椅之侧的杨贵妃,脸色陡然变得阴沉如水。在那一刹那,她恍然大悟,原来永定侯府老夫人和江玉窈的异样举止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一切谜团,都在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暗示中找到了答案。 就在刚才还与江玉窈欢声笑语的四皇子辛夷子固,此刻也如同雕像般愣在原地,神色突变。 江玉窈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细腻手帕,慌乱的眼神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焦急地搜寻着护国公的身影。 然而,护国公府虽然挂着显赫的国公府名号,实际上早已风光不再,不受圣上宠信,连席位也被安排到了一群资深勋贵之中,显得默默无闻,远远比不上永定侯府的尊贵位置。 江玉窈心中充满了怨恨,这肯定是许氏和江颂宜故意为之! 她们这对母女,就是见不得她风光,一心只想破坏她与四皇子的婚事! 太后闻听涉及到四皇子的消息,只是轻轻地斜瞥了杨贵妃一眼,然后端起紫嫣郡主递上的香茗,轻轻地品了一口,似乎无意介入这场纷争,只是静静地旁观。 紫嫣郡主与永定侯府二公子的婚约被撤销,已经打乱了她不少计划。 如今,如果四皇子与永定侯府的婚约也能化为乌有,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她未能笼络的势力,那就让任何人也别想轻易得到。 皇上也没料到,元宵夜宴的歌舞尚未开场,却先上演了这样一幕戏码。 他目光如炬,望向江鼎廉,面色深沉,喜怒难测:“永定侯,桑夫人所言非虚? 江鼎廉恭谨地弯腰行礼:“启禀皇上,此事千真万确。” 杨贵妃怒火中烧:“永定侯,你竟敢欺君罔上! 江鼎廉与对面江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母子二人早已商定了应对之策。虽然此事的揭露比他们预计的要早,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皇上圣明,微臣并未欺君,微臣也是受害者啊! 皇上微微瞥了他一眼,“你如何成了受害者? 江鼎廉回答道:“微臣与夫人确实只有颂宜一个女儿,玉窈实为杏花村寡妇廖氏所出。只是那廖氏贪得无厌,在微臣夫人分娩之际,竟然偷换了二女,导致颂宜流离失所。” 杨贵妃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仿佛被人以假乱真:“那你为何不揭穿江颂宜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 正当此时,侯府老夫人挺身而出,语重心长地说:“贵妃娘娘,臣妇不是已经告诉过您吗?” 皇帝素来对这位曾随永定侯征战沙场的老夫人怀有三分敬意,见她拄着拐杖缓缓行礼,立刻挥手制止道:“老夫人年岁已高,腿脚不便,不必拘礼。” 江老夫人得以免于跪拜,目光转向杨贵妃,语气坚定地说:“贵妃娘娘,无论是昔日于翊坤宫的会面,还是纳吉那日的交谈,老身与侯爷都曾多次向您和四皇子表明,原本与四皇子订婚的应是江颂宜。然而,您和四皇子却顽固坚持错误。” 太后轻轻瞥了杨贵妃一眼,语气淡然:“贵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需要召唤翊坤宫的宫女和宗正们来证实?” 杨贵妃回忆起江老夫人确实曾有这样的言论,但她当时误以为,侯府是出于偏爱江颂宜,企图交换婚约,才故意如此说。 这一切都怪这老妇人未曾解释清楚! 杨贵妃虽然对江玉窈颇为青睐,但更让她心动的,是江玉窈作为侯府嫡女的尊贵身份,以及永定侯手中的兵权。 然而,现在江玉窈竟是个与侯府无缘的伪冒者,不知出自何方百姓之家,这样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她儿子的正妃?而且,非亲非故,永定侯府又怎会全心全意支持四皇子? 杨贵妃心中愤懑,语气有些不屈地说道:“回禀太后,确有其事。只是老夫人,您当时为何没有向本宫详述江玉窈的真实身份?” 第71章 岂能草率 江老夫人长叹一声,无奈地望向席间的辛夷子固,“贵妃娘娘,老身当时已提及侯府有一事相瞒,正准备向您透露颂宜和玉窈的真实身世,无奈那时,四皇子却屡次打断老身的言辞,坚称无论订婚对象是谁,无论玉窈出身如何,他都要迎娶玉窈,还将老身与颂宜逐出翊坤宫。” 杨贵妃的面色愈发难看。 这件事她也记忆犹新,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侯府所要揭示的身世如此关键。 她原本以为江玉窈无论是长女还是次女并无太大差异,谁能料到,江玉窈竟是个冒牌货! 尤其是当她目光扫向自己的儿子,发现辛夷子固竟然还在向江玉窈递上手帕擦拭泪水,低声细语地安抚她时,更是怒火中烧。 她先前对江玉窈这位准儿媳的喜爱,此刻转化成了深深的厌恶,觉得她与宫中那些矫揉造作、企图迷惑皇帝的妖娆女子别无二致。 “殿下,臣妾并非有意欺瞒您,实在是情感难抑,难以自制。”江玉窈的双眸泛着淡淡的红晕,宛如一朵含羞待放的莲花,在微雨之后显得愈发娇嫩。她一边倾诉,一边带着几分犹豫地瞥了辛夷子固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依恋。 辛夷子固原本对江玉窈的身份无法为他提供更多助力而感到些许不满,但此刻看到她如此楚楚动人、令人怜爱,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柔情,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让她欢愉。 他巧妙地利用桌案和宽大的衣袖作为掩饰,悄悄地握住了江玉窈的纤手,“玉窈,本皇子深知你心中的情意。” 江玉窈深知,此时老夫人与永定侯的心已偏向了江颂宜,一心要将身份和婚约归还给她,永定侯府已无望依靠。而她的父亲护国公如今又无法为她撑腰,要想保住与四皇子的婚约,唯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抓紧四皇子的心。 江玉窈紧咬着唇瓣,低声道:“我原本打算在元宵宫宴上再见殿下时坦诚相告,然而没想到姐姐和母亲竟然……” 辛夷子固冷冷地瞥了殿中的江颂宜一眼,心中更加坚定了她手段卑劣的看法。“江颂宜不过是想破坏我们的婚约罢了,本皇子绝不会让她得逞。” 皇帝听完老夫人的陈述后,目光转向四皇子,“此事当真如此?” 辛夷子固毫不犹豫地牵着身边的江玉窈站起身来,完全不顾杨贵妃的暗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坦荡地拱手道:“父皇,老夫人所言非虚。儿臣与玉窈自幼相伴,对她情有独钟。无论她是否为永定侯亲生女儿,儿臣都愿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站在一旁的江玉窈低垂着头,看似羞涩无言,实则挑衅地瞥了江颂宜一眼。当她察觉到周围金都贵女们羡慕的目光时,心中更是充满了得意。 然而,坐在皇帝身旁的杨贵妃却冷冷地盯着江玉窈那尖锐且修长的护甲,手中的手帕被戳出了一个小洞,她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蓄势待发。 太后手中转动着佛珠,缓缓开口:“既然江老夫人所述无误,那么这身世之谜也怪不得永定侯府。人还是那个人,永定侯府既然愿意认回江玉窈这个女儿,四皇子又对她情有独钟,那就成全了他们的好事。皇帝,您意下如何?” 太后和杨贵妃心中都明白,永定侯府此刻承认江玉窈,不过是想保全这段情谊。 毕竟,将一个女儿嫁出去,既能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又能博得宰相肚里好撑船的美誉。 当江玉窈被永定侯府风光出嫁之后,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没有了血缘的纽带,永定侯府又怎能不遗余力地支持四皇子呢?毕竟,他们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江颂宜。 皇上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温和地说道:“母后所言极是。子固忠诚厚道,而玉窈那孩子又是我亲眼看着成长的,我实在不愿拆散他们。所谓的隐瞒身世,不过是一场误会。桑夫人与侯夫人,你们也不必继续跪着,赶快入席。” “遵旨。” 听到皇上的这番话语,首辅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她原本以为能够借机打压永定侯府的傲气,谁料皇上对侯府的宠爱依旧如初。 “皇上英明。” 许氏轻轻拉着江颂宜站起,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许世馨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轻易地平息,她跟随在许氏身边,夸张地拍了拍胸膛,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皇上并没有责怪姐姐,否则我又要惹出大祸了。” 【娘亲并未遭遇不幸,这让许世馨感到十分不甘心呢!】 许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冷淡地瞥了许世馨一眼,却没有回应她的话。 侯府之中,真假千金的纷争喧嚣一时,然而终究是虚张声势,雷声虽大,雨点却疏。这场闹剧最终使得皇上、太后、四皇子、江玉窈及永定侯府皆大欢喜,唯独杨贵妃心中愤懑难平。 她那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眼角微扬,透露出几许嗔怒,声音却如同春日里的娇莺,婉转而尖锐:“皇上!这等事情绝不能就此草率了结!” 皇上一向对杨贵妃宠爱有加,任其娇纵,见她如此,也不禁露出一丝宠溺:“爱妃心中有何不快?” 杨贵妃心中一堵,觉得自己被江老夫人那狡猾的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难以忍受这口恶气,“即便四皇子屡次打断江老夫人的话语,使得老夫人未能及时揭露二女的身世之谜,但此事涉及皇家颜面,永定侯府岂能草率敷衍,理应事后再向本宫禀明,向陛下奏报!” 首辅桑靖志闻言,立刻起身,肃然道:“正如贵妃娘娘所言,侯府显然是有所隐瞒,永定侯未能尽到为臣子通报上达天听的责任!” 江鼎廉镇定自若,甚至在回答之前,还悠然地品了口美酒,“启禀陛下,贵妃娘娘。臣并无丝毫隐瞒之心,那涉嫌调换侯府千金的廖氏已被官府拘押,所有证据都已移交京兆尹,只待廖氏被定罪,此事便能由京兆尹上报天听。” 话音未落,他还故作惊讶地瞥了京兆尹一眼,巧妙地将问题抛给了他:“证据确凿,无需再审,此事已拖延多日,京兆尹大人难道还未作出判决吗?” 第72章 狗吃都嫌的“恋爱脑” 京兆尹大人突然间惊醒,不由自主地朝护国公郝仁投去求助的目光,内心的慌乱瞬间暴露无遗。 在廖氏案子的漩涡中,侯府的催促虽不紧迫,但郝仁的贿赂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使得他决定暂且将此案束之高阁。他本想左右逢源,避免得罪任何一方,然而未曾料到,今日桑首辅与永定侯府之间的较量,竟然使他无辜背负了蒙蔽圣听的罪名! 皇上的脸色略显阴沉,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京兆尹,此案是否如你所言?” 这股怒火并非针对永定侯,而是直指京兆尹。 廖氏案子的证据已经确凿无疑,无需再审,而京兆尹却拖延日久,可见其在官场上的懒散与无为! 京兆尹心中叫苦不迭,他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官员,在京城这片权贵林立的江湖中,那些侯爷、国公爷的权势如同泰山压顶,他不是在背黑锅,就是在通往背黑锅的路上。 他双腿一屈,跪地认罪:“启禀陛下,事有先后,臣不能因为永定侯府的报案,便将百姓们的案件置之不理。但此事确实未及时上报,是臣的疏忽,还望陛下降罪。” 江颂宜目睹这一幕,不禁感慨良多。 【京兆尹这个职位,绝非易事。瞧瞧这位大人,不惧权贵,一心为民,这份清正廉洁的风骨,令人敬佩。然而,上一世抄家时,白银如山,一箱箱从府中搬出,那些全是京兆尹收受的贿赂。】 贿赂?还是白银? 用于充实国库,资助军费! 江鼎廉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立刻变得光彩夺目,他看着京兆尹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只待宰的肥羊。 皇上凝视京兆尹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事有先后,但也有轻重缓急之分。考虑到你心系百姓,朕便只罚你三个月俸禄。” 京兆尹虽然对失去的银子感到肉痛,但至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连忙应声道:“臣谢陛下恩典!” 皇上轻轻一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即目光转向了杨贵妃,语气中带着一丝亲昵与询问:“爱妃,永定侯府既然已经将此事公之于众,毫无遮掩之意,你是否感到满意了呢?” 杨贵妃欲言又止,此时,江老夫人再次开口:“在那日离开翊坤宫之际,老身反复叮嘱玉窈,要她将事情的真相如实告知娘娘与四皇子。玉窈素来明理,料想她不敢有所隐瞒。” 此语一出,连江颂宜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难道老夫人打算将欺君罔上的罪名全部推到江玉窈的头上吗?她不是一直对江玉窈宠爱有加吗?莫非那天在荣恩寺,她撞见了廖氏与江玉窈的秘密交谈,从而心灰意冷?】 江老夫人仿佛听到了江颂宜的内心独白,只是微微冷笑。 谁曾说过她只会偏袒江玉窈?她在翊坤宫的言辞,都是为了今日的局面预先布局。 杨贵妃终于找到了宣泄怒气的出口,冷冷地斜视了江玉窈一眼,语气中透露着寒意:“本宫记得清清楚楚,那日老夫人确实对江二小姐有过明确指示,但事后江二小姐却对本宫只字不提。” 她其实并非刻意要挑剔永定侯府的过失,毕竟永定侯府掌握兵权,备受圣宠,是她为四皇子拉拢的关键势力。 她只是无法容忍四皇子的正妃之位被江玉窈这个出身不明的女子所占!这门婚事绝不能让她占得丝毫便宜。 江玉窈心中一沉,被杨贵妃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辛夷子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她:“别害怕,有本皇子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嗯。” 江老夫人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审视着江玉窈:“玉窈,你为何不遵从祖母的教诲?” 江玉窈局促不安地撇开了目光,眼神却如同被磁铁吸引般,紧紧地黏在了辛夷子固的身上。 辛夷子固内心的怜悯之情愈发浓郁,他满怀保护之意地将江玉窈挡在身后,语气坚定而深情:“江老夫人,你之所以对江颂宜的欺凌视而不见,原来是出于对玉窈身份的轻视。然而,即便侯府血脉对你们至关重要,我对玉窈的珍视却毫不动摇。母妃,是我不顾一切,为玉窈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 辛夷子固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肩上,毫无保留地承担了下来。 杨贵妃此刻已看得清清楚楚,江玉窈自始至终都在企图混淆视听,侵占原本不属于她的婚约,她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世。而她的儿子,却还在盲目地为她遮掩。 杨贵妃心中愤怒至极,若非场合正式,群臣及家眷云集,她几乎要忍不住赏给儿子几个耳光。 站在一旁的江颂宜目睹这一切,不禁感慨万分:【辛夷子固这颗狗吃了都嫌的“恋爱脑”算是彻底暴露了。不过师父说得没错,就让他们去尽情享受那份甜蜜,何必担起治国重任,让无辜百姓陪葬?天下人的生命同样珍贵!】 江鼎廉和江老夫人虽然对“恋爱脑”的概念不甚了了,但他们对江颂宜的感慨深表认同。 四皇子确实缺乏承担国家重任的能力。 然而,皇上对他的期望却是无比的高远。 此时,皇上仍然笑容满面,赞不绝口:“好,我的儿子真是英勇无畏、有担当!” 皇上对自己的儿子总是带着宽容和宠溺的目光,无论何时都能发现他的优点。 与杨贵妃的期望不同,皇上并不希望四皇子娶一个家世显赫的正妃来助他夺嫡,而是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得爱与责任的伴侣。 但皇帝心中,自然不愿目睹自己的子嗣整日觊觎那把龙椅。他可以将皇位传给他们,但那必须是在他撒手人寰之后,他主动赋予,他们方能接受。 因此,皇帝对辛夷子固选择迎娶心爱之人,而非出于权势而娶豪门千金,感到由衷的慰藉。至少这意味着,这位皇子并未觊觎皇位,不盼他早日驾崩。 听到父皇的赞誉,辛夷子固终于放下心来,他挺直腰板,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73章 赐侧妃 杨贵妃察觉到其他后宫佳丽投来的目光中满含讥讽,她轻轻拉了拉皇帝的龙袍袖,嗔怪道:“皇上!您对子固的宠爱实在太过分了!我并非执意要拆散他与玉窈,只是,玉窈的母亲廖氏如今身陷囹圄,不久便将受到惩处,她将背上罪犯的污名。堂堂四皇子的正妃,怎能是囚犯之女呢?” 此言一出,皇帝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虽然江二小姐寄养在侯府,但这血脉相连,难以割裂,难免会招致非议。然而,婚事的纳吉已毕,庚帖已交换,不宜轻易取消。” 杨贵妃进而建议:“不如让江玉窈屈就为侧妃,这样既符合礼数,又能保全他们的情意。” 江玉窈自幼生活在尊贵的侯府,一直坚信自己将成为皇子的正妃,未来更是有望母仪天下。此刻,听到杨贵妃提出让她屈居侧室,她内心的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侧妃,即便是好听的说法,终究不过是妾室! 即便她并非真正的永定侯府嫡女,但她的真实身份也是护国公府的千金! 辛夷子固自然洞察到江玉窈的犹豫不决,他如何舍得让心爱的人承受这样的委屈,“母妃……”,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柔情,不愿让这段美好的爱情蒙上阴影。 然而,杨贵妃眼中蕴含着愤怒的火焰,只需一瞥,便如冰霜般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冷冽:“子固,江玉窈虽出身微末,其母廖氏曾身陷囹圄,若论身份,她能成为你的侧妃已是荣幸之至。本宫之所以首肯,全然是看在永定侯府的份上。” 辛夷子固面对母妃的威严,只得低头应允,声音略显颤抖:“是,母妃教诲极是。然而儿臣有一事相求,即便玉窈无法荣升正妃之位,儿臣亦绝不肯迎娶江颂宜那等粗俗无礼的女子为正妃!” 永定侯府精心策划此番戏码,让玉窈蒙受莫大的委屈,其目的不就是要将江颂宜硬塞给他吗?他偏偏要让他们的算计落空! 此语一出,永定侯府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心中不满更甚。 江颂宜见辛夷子固再次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中满是无奈。 【真当我这块金砖是随便可以捡的吗?休想让我屈就做你的正妃,哪怕你愿意做我的妾,我亦不屑一顾。】 江鼎廉闻言,险些将杯中的酒液喷溅而出。 他这女儿,外表看似温婉沉静,可这内心的独白却是如此狂傲不羁! 然而,江颂宜的话也不无道理,永定侯府的千金,岂是随意让人挑选的货物? 永定侯江鼎廉重重地将酒杯摔在桌上,面色铁青,一股威严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怒火:“四皇子,本侯之女,历经磨难而失而复得,她乃我侯府掌上明珠,岂能任你挑剔,便是你有心求娶,本侯亦未必愿意将女儿许配于你!” 江颂宜微微一愣,未曾料到永定侯竟然会为她挺身而出,不惜触怒皇室。 只是,当她回想起前世的遭遇,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涩的嘲讽。 【哈,失而复得,掌上明珠。那挂在城墙上的‘明珠’,真是令人讽刺啊!】 江鼎廉的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 许氏的目光如刀,狠狠地剜了江鼎廉一眼,随即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儿,眼中泛滥着无尽的怜惜,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仿佛在无声地发誓。 这一世,她誓要坚强地活下去,绝不让任何伤害她的宝贝女儿半根汗毛! 江颂宜感受到了娘亲手心的温度,也轻轻地回握住她,内心的烦躁逐渐平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有人如磐石般坚定地守护在她身旁。比如那位慈爱的师父,再比如这位温柔的娘亲。 尽管皇上对杨贵妃和四皇子的宠爱无以复加,但面对他们挑选婚事时的挑剔与延误,甚至触怒了朝中的肱骨之臣,皇上的耐心也到了临界点:“罢了,传朕旨意,赐永定侯府二小姐江玉窈为四皇子侧妃,正妃之选容后再定。” 皇上的金口一开,不容置疑,江玉窈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时按下心头的不满,她俯身一礼:“臣女领旨。” 辛夷子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将他和江颂宜绑定在一起,他便心满意足:“谢父皇。” 皇上转过头,目光落在江鼎廉身上,面色和蔼了许多,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和善地说:“永定侯,你也坐下,何必与孩子们置气。江大小姐的婚事,没有你的首肯,朕也不敢擅自行事,以免破坏了我们君臣之间的和气。” 想起十多年前,若非永定侯在雁门关外力挫强敌,守护着万里江山,他如何能够稳坐龙椅? 他虽不是文治武功的圣明君主,但也算得上是一位明智之君。 历史上多少帝王因疑心功臣功高盖主,而做出兔死狗烹的自毁之举,最终导致国破家亡?他从历史的教训中汲取智慧,深知不可重蹈覆辙! 杨贵妃微微蹙眉,然而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违逆之意,反而笑容满面地说道:“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她心中早有让江颂宜成为正妃的打算,如此一来,便能将永定侯府紧密地绑在他们的战船上。然而,四皇子的话语却异常坚决,让她措手不及。 罢了,其实她内心深处对江颂宜也并无太多好感,只要江玉窈这个冒牌货不再占据正妃之位,她便可以另行挑选一位出身显赫的贵女,作为四皇子的正妃。 这出真假千金的风波最终以江玉窈从四皇子正妃降为侧妃而告终,正妃之位悬空,而四皇子对永定侯府的嫡长女更是深恶痛绝。 …… 元宵佳节,皇宫内灯火辉煌,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犹如火树银花般照亮了漫长的夜晚。 御膳房的仆役们手捧玉盘,珍馐美味依次入殿,替换下了供百官家眷们垫饥的瓜果点心。 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均正襟危坐,尚未动筷。 江颂宜无聊地托着腮,目光呆滞地欣赏着歌舞。 江玉窈也已被四皇子遣返回侯府女眷的座位,与江颂宜并肩而坐。 她满怀怨气地问道:“如今我已沦为四皇子的侧妃,姐姐你是否感到满意?” 如果不是许氏和江颂宜有意在桑首辅夫人面前透露她的身世,她又怎会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如今整个金都的高官权贵都知道她不过是个罪犯所生的假千金! 第74章 花汤洗手 站在江颂宜身旁的苏盛皱紧了眉头:“江颂宜,是你故意陷害玉窈小姐吗?” 江颂宜斜了他一眼,语气冷冽:“掌嘴。” 苏盛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江颂宜不紧不慢地开口:“作为主子,我未发话,你这个小厮岂能随意插嘴。” 苏盛满脸羞愤地挥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仿佛那记耳光打的是江颂宜本人,“好,江颂宜,你给我记住了。” 旁边的江玉窈惊愕得目瞪口呆。 她原本还寄望苏盛能为她出口恶气,却未料到苏盛在江颂宜面前竟然如此卑躬屈膝。 江颂宜训斥完苏盛,这才将目光转向江玉窈,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蔑:“妹妹这番话真是荒谬至极。” 许世馨? 江玉窈猛地转眼看向许家女眷中的许世馨,只见她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四皇子的方向,不知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江玉窈的心中猛然一沉。许世馨身为太傅的千金,又是永定侯夫人的亲妹妹,身份尊贵,确实配得上成为四皇子妃。虽然她已经二十岁,年纪稍长,但与四皇子同龄,近年来金都贵族的女子晚婚成风,大多在十八九岁出阁,这个年纪倒也相差无几。 难道许世馨这个年长的女人,竟然也觊觎着四皇子的正妃之位? 江玉窈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丝敌意。 江颂宜的嘴角轻轻上扬。 【许世馨的目光其实是在渣爹身上,但江玉窈并不知情,误以为她觊觎的是四皇子。哼,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观赏这场狗咬狗的好戏了。】 许氏听着江颂宜的心声,对许世馨这个妹妹的情感复杂,但内心深处无疑是站在江颂宜这边,对她的小算盘也暗自窃喜。 她不动声色地添上一把火,“玉窈,你世馨姨母并非有意为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江玉窈却越发坚信许世馨是故意为之,“母亲,世馨姨母年纪已经不小,怎还能像个小女孩般不懂规矩?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外祖母年事已高,你作为长女,理应为姨母的婚事操心。” 许氏叹息着,语带无奈:“你那世馨姨妈挑剔异常,一般男子她都瞧不上眼。你虽然已经订下了亲事,但毕竟还未正式嫁人,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江玉窈听后,内心的推测愈发明朗。挑剔?哼,她许世馨难道不是眼光苛刻至极吗? 【这番话,母亲无意中透露了实情,却在不经意间误导了江玉窈。】 皇家的盛宴礼仪繁琐,宫女们将各色美味佳肴精心摆放在玉盘上,随后又统一捧上了盛满花卉香汤的琉璃盏。 那琉璃盏清透明亮,在灯烛的映照下,宛如翡翠镶嵌了红宝石,盏中盛放的清亮汤水,漂浮着几片娇艳的蔷薇花瓣,散发着清新而甜美的香气。 苏盛,身为江颂宜的贴身小厮,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琉璃盏,小心翼翼地捧着。 江颂宜的目光在那精致的琉璃盏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她的脑海中闪回了前世在宫宴上所发生的尴尬丑事。 那时她首次踏足皇宫,对宫廷的规矩一无所知,被江玉窈所误导,在满朝文武和京都贵妇面前出了个大丑。 江玉窈看到江颂宜凝视着花汤,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以往都生活在偏远的小村庄,对于宫廷的礼仪肯定不甚了解。用餐之前,我们需先饮用汤汁。如此甘美的花汤,姐姐应当是头一回品尝?” 苏盛眼中也闪现出一丝戏谑,他决定与江玉窈共同戏弄江颂宜一番,毕竟她总是对他冷嘲热讽。 他模仿着小厮的礼节,将琉璃盏轻柔地送到江颂宜唇边,“江大小姐,请享用花汤。” 周围的其他夫人小姐们,或出于好奇,或怀着看好戏的心态,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颂宜身上。 许氏察觉到了江玉窈和苏盛的意图,眉头微微蹙起,正想要提醒江颂宜。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江颂宜泰然自若地将苏盛递来的精致琉璃盏轻轻向下压了压,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将那双细腻如玉的纤纤玉手浸入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清汤中,洗濯一番。 【这不过是旧戏重演罢了。上一世,江玉窈正是用这种手段误导我,使我误饮了那盅餐前的花汤,结果惹得整个宫殿的人哄堂大笑,从此成为金都的笑柄。】 许氏回想起那尴尬的一幕,只觉得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呼吸急促起来。 她的颂宜,在上辈子究竟承受了多少不公与委屈? 江颂宜也察觉到了许氏刚才想要提醒她的细微动作,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有母亲在身边真好。遗憾的是,上辈子母亲因头痛缠身,而我却无能为力,她只能困于深宅之中,即便是元宵宫宴也无法陪伴我左右。如果那时母亲在我身边,即使我不知情,也定会有人提醒我。】 许氏的心情愈发沉重,此刻她对许世馨的憎恨达到了顶点。如果真是许世馨对她下蛊,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江玉窈和苏盛见江颂宜并未上当,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周围的夫人贵女们却不由得对这位永定侯府的嫡长女刮目相看。 净手仪式结束后,待皇上先行举筷,群臣百官才纷纷开始品尝佳肴。 酒过三巡,皇上在与几位重臣欢愉畅饮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向江鼎廉道:“永定侯,今年的元宵宫宴,朕怎么未见寄养在你府上的东陵质子?” 岳清扬作为东陵王国送来的质子,虽然他的地位与阶下囚无甚区别,但西魏为了展现其大国的风范,每逢佳节都会邀请他入宫,与皇室共同享受美酒佳肴。这自然也是为了便于皇上对质子进行监督和控制。 江鼎廉长期在军中待着,鲜少回府,但他早已从小厮那里得知了岳清扬的情况:“启禀陛下,岳清扬殿下近日不幸感染风寒,闭门谢客,不便出席。” 在酒精的迷雾中,江鼎廉的醉意瞬间被一句悄无声息的心声驱散—— 【他已经死翘翘了,嘿嘿。】 江鼎廉心中一凛:岳清扬明明被囚禁在永定侯府的高墙之内,怎么可能遭遇不幸? 若非此刻身处严肃的朝堂之上,江鼎廉几乎要立即冲上前去,紧紧抓住江颂宜,追问个究竟。 第75章 义子 此时,皇帝微微颔首,语气关切:“春日气温多变,确实容易让人染上风寒。你提醒岳清扬多加保重,嗯,宴会结束后,你便带一位御医前去探望,为他诊断一番。” 江鼎廉心头一震。 岳清扬的下落成谜,他若带着御医返回侯府,岂不是立刻暴露? 【哎呀,岳清扬已经被我推下太白山的万丈悬崖了。】 江颂宜那得意的心声,如同阴云般盘旋在江鼎廉耳畔。 江鼎廉几乎要被这股怒气逗笑了。 然而,他不解江颂宜为何要对岳清扬下此毒手? 【江鼎廉,你上辈子误以为我放走岳清扬,助他重返东陵,听信江玉窈的诬陷,认为我背叛西魏,亲自对我下手,让我暴尸城墙之下。这一世,我亲手除去岳清扬,断绝后患,他便无法领兵围攻金都。但我也让你尝尝被误解、背负罪名是什么滋味!】 江颂宜边想,边狠狠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腿。 江鼎廉则是豁然开朗。 原来,他的女儿是为了西魏的安危,才做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即使冒着被天下人指责的风险,也要阻止西魏的灭亡,这确实是他的女儿风范! 罢了,这个罪名,他就替她承担了。 江颂宜毫不担心岳清扬失踪的事件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府中众人皆知,这位从乡野归来的大小姐不仅容貌秀美,心地善良,常常施粥救济灾民,甚至对那些备受轻视的敌国质子也能展现她的仁慈与关怀。 在那日的微妙时刻,她巧妙地安排岳清扬隐瞒身份,悄无声息地离府,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耳目。 岳清扬的随从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或许对这一行动有所耳闻,但私自带离府邸毕竟属于岳清扬的私德亏损,他们也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无需忧虑,纵使天穹崩塌,还有我那战功显赫的父亲江鼎廉作为坚强的后盾。若真有难以承受之重,我便携带母亲悄然离去。】 许氏被这份深情厚意感动得泪眼朦胧。 【那么,刑部侍郎是否知晓,他的妻子实际上是个男子?】 江颂宜轻轻地托着腮,目光迷离地凝视着那边相敬如宾的刑部侍郎与凌氏。 此刻,凌氏宛如一位温婉的贤妻良母,在刑部侍郎身边轻声细语,劝他节制饮酒,还用手帕轻柔地擦拭他的嘴角。刑部侍郎则亲自将远处的菜肴端到凌氏面前,笑眯眯地与她交谈。 刑部侍郎仅携带妻子凌氏一人赴宴,并未有其他家眷同行。 许氏也顺着江颂宜的目光,瞥了一眼凌氏那位闺中密友,心中仍旧难以置信她竟是个男子。 而江鼎廉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时,惊得手中刚夹起的肉片不慎落地。 他听到了什么? 他的政敌的妻子,竟然是个男子? 然而,江鼎廉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又想起了凌氏常常亲密无间地挽着许氏,亲昵地称呼“姐姐”,笑容顿时凝固。 一个男子,整日纠缠着他的夫人,究竟有何居心? 【遗憾的是,上辈子母亲深受头痛之苦,深居简出,而刑部侍郎与永定侯又水火不容,我对他们夫妇的了解颇为有限。只不过,母亲悲惨离世之后,凌氏也神秘失踪,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江颂宜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线索,但前生与今世的记忆交织混乱,一时之间难以梳理清晰。 此刻,盛宴之上,文武百官欢聚一堂,酒杯相碰,欢声笑语,无不显得轻松自在,随时可以离席自如。 许世馨再次凑近许氏这位姐姐身边。 “观察刑部侍郎谭大人与其夫人凌氏,真是情深意浓,恩爱异常。整个金都都盛传,除了护国公夫妇之外,最令人称羡的便是谭大人夫妇了。姐姐的目光始终不离凌氏,难道心中也充满了羡慕之情?”许世馨俏皮地歪了歪脑袋,好奇地询问。 许氏并未感到嫉妒,作为太傅的千金,她从小沐浴在礼仪教化的熏陶之中,所学皆是成为一位得体妻子的道理,与永定侯的结合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对爱情的憧憬远不如小女儿家的期盼。 然而,谭侍郎对凌氏的专一,她确实为凌氏感到由衷的欢喜。 只是,在这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 许世馨见许氏并未否认,便轻轻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姐姐大可不必羡慕,虽然姐夫对姐姐的宠爱不如谭侍郎那般专注,但他仅纳一妾,这在金都已是难得的好夫君了。再者,谭侍郎虽然深爱着夫人凌氏,但凌氏多年来未育一子一女,府中收养的义子尽管孝顺,终究非己出。而姐姐与姐夫之间,已有三子一女,这福气让人人羡慕,姐姐的肚子真是争气。” 经许世馨的点拨,江颂宜忽地回想起了往事。 【谭侍郎的义子谭哲!正是当初泄露永定侯军情的罪魁祸首,因此江鼎廉才会坚信谭侍郎暗中算计他,才会怀疑母亲将军情密信透露给了凌氏。】 许氏和江鼎廉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后,皆是一愣。 他们原本以为尹茜茜那个间谍潜入永定侯的书房泄露了军情密信,却没想到竟然是谭侍郎的义子。 想起凌氏前来探望许氏时,确实多次带着这位义子与永定侯府的公子们交往,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岳清扬攻破金都城门之时,身边的先锋小将便是谭哲。】 江鼎廉手中的杯盏微微颤动,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目光如刀,犀利地投向刑部侍郎的双眸,其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谭哲,这个谭侍郎在雁门关大捷后于途中捡拾的孤儿,竟出人意料地是东陵之人。若江颂宜所言非虚,谭哲身为东陵的间谍无疑,那么谭侍郎呢?这位土生土长的西魏之子,是否也背叛了他的祖国? 江鼎廉心中所思,与江颂宜不谋而合,然而答案却是个未知数。 【可惜我上辈子魂魄被囚禁在城墙上,无法自由飘荡,否则就能亲眼目睹谭侍郎的最终命运了。究竟是谁如此残忍,竟在我死后还要将我的魂魄封锁在尸体之内,让我无法超脱轮回,幸亏师父慈悲,路过时将我解救了。】 第76章 小白兔 许世馨提及许氏为江鼎廉诞下三子一女时,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遮掩的嫉妒之色。 正如她所言,金都的贵妇们皆认为许氏生育能力强,但许氏身为太傅之女,从未将生育视为荣耀,对于许世馨的言论,她只是轻轻皱眉,淡然回应:“世馨,育儿之道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可能母婴双亡。” 许世馨却忽然想起一事,声音低沉:“姐姐,听闻姐夫新纳的妾室已有身孕?据说姐夫对她宠爱有加,如金屋藏娇般,甚至不允许那姨娘向你和老太太请安。如今侯府世子尚未确立,姐姐,你必须警惕了。若那妾室诞下男丁,姐姐,你可要小心防范。若能让她在生产时一尸两命,或许能永绝后患。” 许氏的眉头紧蹙,语气严厉:“闭嘴!世馨!母亲一直教诲有方,你作为名门闺秀,这些残忍的话语究竟从何而来? 她竟然从未察觉,这个妹妹心肠如此狠辣,竟然暗地里煽动她在妾室生产时下手,企图让妾室母婴俱亡,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许世馨的手段真是毒辣,母亲尚在世,她尚未嫁入侯府成为填房,就已经在盘算如何除掉父亲的小妾和庶子了。如果父亲真的宠爱那个怀孕的小妾,而母亲真的对她下手了,许世馨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母亲出卖,挑拨离间,让母亲与父亲的关系雪上加霜。】 许氏愈发感到这个小妹的可怕。 江鼎廉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不禁被烈酒呛得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心中竟然充满了这些混乱而又爆炸性的念头? 他的妻妹,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妻妹,竟然在打做他填房的主意? 江鼎廉久经沙场,对金都繁华中的女子们印象淡薄,鲜少有所交集。然而,对于那位每逢佳节便如影随形,称呼他为姐夫的许世馨小妹,他原本还存有一丝好感。 在他看来,许世馨毕竟是夫人之妹,尽管言辞琐碎,令人略感烦躁,但终究不忍心将鞋子塞入她口中,以封住她的喋喋不休。 然而,他未曾料到,许世馨竟与那些盼着他夫人早日离世,觊觎他的女子别无二致。 许世馨紧握着许氏的衣襟,语重心长地劝道:“姐姐,此刻你也不必再端着那份清高。姐夫与你成婚,不过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来,他未曾纳妾,但为了尹茜茜却破了例,可见那女子已深深植入他的心田。此时,你更应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扞卫你的地位,让那女子和她的未出世之子不再碍眼。” 【唉,尹茜茜固然令人不悦,但看来许世馨比母亲还要焦躁,她真是未雨绸缪得过分。哎,怎么那渣爹也突然现身了?】 江颂宜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光线忽然暗淡了大片,这才意识到江鼎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和许氏的面前。 许世馨站在许氏和江颂宜之间,滔滔不绝地规劝着许氏,却全然未曾察觉到永定侯那威严的身影。 许氏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后抬起头来,目光与江鼎廉那浓密的胡须下隐藏的英俊面容相遇。 “姐姐,你为何缄默不语?” 许世馨蹙起眉头,顺着许氏的目光望去,只见江鼎廉如同一尊巍峨的门神般屹立在那里,顿时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姐夫。” 她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小白兔模样。 在她心中暗自思忖,像江鼎廉这样的武将糙汉,理应会更加偏爱她这种娇柔可爱的女子。相较之下,许氏那种木头似的大家闺秀,显得多么无趣和乏味。 江鼎廉脸色凝重,语气冷冽地斥责道:“许世馨,你难道忘了,我是你的姐夫?我原本还以为,你不过是我夫人的妹妹而已。” 许世馨的身体微微一僵,她从未见过永定侯如此刻薄的模样。 永定侯素来不解风情,但以往与她交谈,总是和颜悦色,如今却截然不同。 江鼎廉继续质问道:“你以为你有资格教我夫人如何处置小妾与庶子吗?” 江颂宜站在一旁,嘴角泛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哈哈哈,许世馨还企图在父亲面前扮演无辜小白兔,却不知她与母亲之间的对话已经被父亲尽收耳底。】 许氏内心深处早已对许世馨充满厌恶,眼见江鼎廉对她发难,她却装作视而不见。 许世馨闻言,心中不禁一沉,她竭力想要在江鼎廉面前重塑形象:“姐夫,请您听我解释,姐姐绝无加害您妾室和庶子的意图,我刚才只是与姐姐开个玩笑。” 江颂宜此刻望着许世馨,就像观赏戏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一般。 【哼,许世馨真是抓住一切机会针对母亲,即便此刻也还想将污水泼到母亲的身上。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正是母亲萌生了那样的念头,才会让许世馨说出那些话来。可惜她打错了算盘,那些所谓的妾室、庶子都是虚构的。即便是父亲再昏庸,也不会被许世馨的挑拨离间所蒙蔽。】 江鼎廉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这才明白了许世馨心中的曲折。 他语气冷漠地说:“我自然清楚我夫人并无伤害我妾室和庶子的意图,方才那句‘一尸两命’的狠话,不正是出自你之口吗?” 许世馨咬紧牙关,脸上挂着一副为姐姐考虑的姿态:“姐夫,我那不过是气话罢了,实在是您过分宠爱妾室,让姐姐承受了太多委屈,我出于气愤才口不择言。” 江鼎廉语气坚定:“哼,你大可不必忧心,令姐遭受的委屈,本侯已然将那宠妾投入阴冷的水牢之中了。” 许世馨当场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和她预想的情况截然不同?那宠妾不是江鼎廉心头的宝贝吗?她还怀着他的骨肉呢!他怎会如此冷酷无情? 许世馨愣神的目光转向许氏,只见她无奈地点了点头,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感涌上心头。 许氏分明是故意对她隐瞒真相,让她在姐夫面前丢尽脸面! 江鼎廉必然对许氏没有深厚的情感,他只宠爱她一人,肯定是由于军务繁忙无暇他顾。 然而,尽管如此,许世馨内心仍旧感到一阵酸楚。长期在军旅生涯的武将何止永定侯一人,那些将军们三妻四妾的情形也比比皆是。 第77章 杀蛊虫 江鼎廉义正辞严:“我与夫人之间历来感情深厚,今后亦将如此。即便是夫人不幸仙逝,我也不会再另娶。” 许氏没好气地斥道:“胡说八道。你才死。” 她有着颂宜这样的宝贝女儿,怎么舍得撒手人寰! 江鼎廉开怀大笑:“好,夫人说的是,就算是我先行一步,你也不会轻易离去。只是,若真有那不幸的一天,夫人可别泪水涟涟。” 许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轻描淡写地说:“走得远远的。” 【若是真有这等美事,我不知道娘亲会不会泪眼朦胧,但我肯定是会放鞭炮欢庆一番】 江鼎廉捕捉到江颂宜的心声,心中不禁有些郁闷。 许世馨的袖下,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痛苦使她的表情扭曲。 若许氏撒手人寰,江鼎廉是否还会为她守寡? 倘若许氏变得疯疯癫癫,在朝堂之上失态,触怒皇上,令侯府蒙羞,江鼎廉是否会对她心生厌倦,永定侯府的那位尊贵老太君是否会挺身而出,主张休妻? 许世馨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当许氏在朝堂之上丧失理智,冒犯天颜,江鼎廉是否会因此对她心生厌恶,永定侯府那位权势滔天的老太君是否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废除这门亲事。 蛊虫轻轻蠕动,许氏只觉头顶犹如针扎,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她颅内翻江倒海,仿佛要将她的颅骨硬生生撕裂开来。 “哎哟!”她低声娇呼,双手死死捂住头部,痛苦不堪。 江鼎廉目睹许氏的头痛症本已有所缓解,岂料在这华灯初上的宫宴之上竟然再度恶化,心中不禁紧张万分,“夫人!” 江颂宜则早已暗中筹划,期盼这一刻的到来已久。 许世馨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那就让她亲眼目睹自食其果的悲惨结局!许氏头痛得如同身受凌迟,她甚至愿意将眼前精美的琉璃盏摔得粉碎,只求能够减缓那钻心的痛苦。 江鼎廉立刻将她温柔地搂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她的动作。 然而,许氏在剧痛中挣扎,情不自禁地猛地向江鼎廉的肩头咬去。 江鼎廉痛得闷哼一声,却依然稳如泰山,不曾有丝毫松懈。 他正准备抱着许氏去找太医,却在这时,江颂宜的心声如春风拂面,温暖而坚定。 【母亲,你暂且忍耐片刻,我立刻为你驱除体内的蛊虫!许世馨施加于你的苦楚,我必将千百倍地偿还给她!】 江颂宜解开腰间的香囊,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轻轻洒落地面。 在与许氏一同步入宴会之前,江颂宜便已通过盛丰令的渠道为她搜罗了珍贵的药材,研制出能够诱出蛊虫的药粉。她预料到会在许氏体内发现下蛊之人,在她操控蛊王之际,正好派上用场。 然而,她原本以为下蛊的是凌氏,不料竟然会是她同胞的妹妹。 许世馨通过蛊王操纵着许氏体内的蛊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面上却装作惊慌失措,假装关心地询问被咬的江鼎廉,“哎呀,姐夫,您没事?姐姐这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她却遭受了江鼎廉投来的一道充满杀机的冰冷目光。 紧接着,许世馨便感觉到自己的掌心犹如被利刃划破,剧痛无比。 原本在她掌心中缓缓爬动的蛊王,竟然如同利箭般穿透了她的血肉,猛地从她的掌心挣脱,跌落至地面。 几乎在蛊王离体的刹那,许世馨立刻感受到,她体内寄养的无数蛊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开始在血肉中狂暴地骚动起来,四处冲撞。 那股冲撞之力,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撕裂! 许世馨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剧痛让她全身颤抖不止,无力地倒卧在地。但她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硬是咬紧牙关,忍受着痛苦,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同时慌乱地寻找着那条逃离她体内的蛊王。 很快,她的目光便在地板上捕捉到了那条鲜艳的深红色蠕虫。她激动地伸出颤抖的手,试图将蛊王重新纳入体内。 只要蛊王回归,她的生命就有了保障。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及蛊王之际,一只精美的绣花鞋踏了下来。 许世馨绝望地看着这一幕,惊恐地伸出求助的手:“不,不要!”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蛊王在瞬间被踩得血肉模糊。 “啊!” 蛊王死亡的瞬间,许世馨体内的蛊虫宛如脱缰的狂马,在她的皮肤下疯狂游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蛊虫在皮下凸起的痕迹。 剧烈的痛苦让她再也无法忍受,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江鼎廉被脚边那扭曲着、尖叫着、挣扎着爬行的许世馨惊得退后了几步。先前许氏头痛发作时,已经引起了宴会上众多宾客的注意,但由于江鼎廉紧紧控制着她,才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此时此刻,许世馨在殿堂之内翻滚哭号,其凄厉的尖叫声犹如破空之箭,瞬间攫取了众人的视线。 “那是何人?发生了何事?” “似乎是许太傅家中的次女,永定侯夫人之妹。难道她疯了吗?情形看起来甚是骇人!” “听闻许太傅的这位千金年纪已长,却依旧待字闺中,莫非是身患恶疾,以至于无人问津?” 四周的宾客窃窃私语,议论声四起。许太傅与夫人见状,心中满是忧虑与惊慌。 杨贵妃暂代皇后之职,管理六宫,眼见宴会上突生变故,立即下令停止了歌舞表演,“速召太医!快去!” 江颂宜目光冷峻,瞥了许世馨一眼,随即步至江鼎廉身旁。 “父亲,请将母亲之手交予我。” 江鼎廉此时正紧紧搂抱着情绪失控的许氏,闻言连忙将妻子的手递给了江颂宜。 江颂宜轻轻取下头上的银簪,小心翼翼地刺破了许氏的中指。 一粒晶莹的鲜血缓缓滴落。 江鼎廉不解地问:“你这是作甚?” 江颂宜并未回答,只是用食指蘸取了一些药粉,悬于血珠之上。 旋即,一条细如发丝的黑色蛊虫从血珠中爬出,振翅欲飞向江颂宜的手指。 江颂宜手掌中灵力涌动,在蛊虫腾空的刹那,将其击碎成数段。 江鼎廉目瞪口呆,心中暗惊:女儿竟然拥有如此内力?她还有多少潜能是他未曾知晓的?他紧紧盯着地上挣扎的许世馨,眼神愈发深沉。 第78章 脉象正常 满金都中,怎可能潜藏下蛊的神秘之人?许世馨自幼被囚禁于深闺,她又从何方神圣处习得了这养蛊之术? 当蛊虫脱离肉体的那一刹那,许世馨停止了挣扎,无力地倚靠在江鼎廉坚实的肩膀上,仿佛进入了梦乡。 江鼎廉目光转向江颂宜,试图从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儿身上寻找答案,“颂宜,方才那究竟是什么?你娘亲如今安危如何?” 江颂宜微微颔首,坦然透露了真相:“娘亲的头痛正是由蛊虫引起,下蛊之人正是许世馨。她的蛊王业已死去,体内的蛊虫失去了首领,正在疯狂反噬她。” 尽管江鼎廉早已从江颂宜的心声中窥知此事,但他仍旧严厉地瞥了许世馨一眼,语气坚决地说:“此事,我定会为你娘亲讨回公道。” 江颂宜点头应允。 她选择告诉江鼎廉真相,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来惩处许世馨。 仅仅让她感到痛苦又怎能足够?她要让许世馨彻底消失。 江鼎廉低头审视怀中的许氏,“你娘亲何时能苏醒?” “娘亲并未沉睡,她只是过于疲惫。” 江颂宜轻轻抚摸着许氏习惯性紧锁的眉头,语气柔和地安抚她:“娘亲,一切安好,今后再也不用忍受痛苦。” 许氏微微点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轻轻推开紧抱她的江鼎廉,“你放松一些。” 然而,她的手指却触及了一手的黏稠血迹。 许氏微微一愣,她刚才咬得如此用力吗? 江鼎廉也瞥了一眼自己肩头,随手扯下她腰间的手帕,草草擦拭着自己的肩膀,轻声啧啧,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那放荡不羁的风采,“唉,许氏,难道你真是属狗的吗?” 许氏怒目而视,“你才是狗。” 转过头,她将江颂宜紧紧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女儿,你真是娘亲的福音。” 江鼎廉将手帕随意塞入袖中,随后迈步朝着许太傅和许世馨等人所在的方位走去。 此时此刻,许世馨被几位健壮的宫女牢牢制服,这才避免了她在地上翻滚的尴尬场面。 经过几位资深太医的联合诊断后,他们的眉头都紧蹙起来。 太傅夫人焦急的面容上满是忧虑:“我的女儿究竟遭遇了什么不幸?太医们,你们倒是开口说话呀!” 然而,太医们却迟疑不决,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杨贵妃也步至屏风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许世馨,她向太医们询问:“许二小姐原本安康,怎会突然间患上癔症?” 江玉窈望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许世馨,尽管她不清楚背后的原因,但她的心中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许世馨在御前失态,又突发怪病,她的名声已然扫地,不仅仅四皇子妃的位置无望,即便是普通世家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她。 终于,院使率先发言:“启禀贵妃娘娘,太傅夫人,许二小姐的脉象旺盛有力,并无大碍,并不像是患有癔症。” 然而,江玉窈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她装出一副忧虑的神色说道:“可是世馨的姨母明显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啊。你们难道不再为她仔细把一次脉吗?” 太医们自然也明白这个解释难以服人,但事实是,许世馨的脉象确实十分正常,并不像是患病之人的征兆。 就在此时,经常出入永定侯府为许氏治疗的章太医,捋了捋他那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忽然说道:“这症状我似乎有些眼熟。脉搏强健却诊断不出病症,而患者又痛苦不堪,这倒与永定侯夫人所患的头风颇为相似。” 被宫女们按压在地的许世馨听罢,心头猛地一紧。 她参与的养蛊和谋害许氏的阴谋绝对不能暴露! 她努力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嘴唇白得如同透明的瓷器,颤抖着说:“我没事,刚才只是一时失态罢了。” 然而,她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尖叫与挣扎,实在令人触目惊心,目睹者无不变色,难以置信。 甚至连太傅夫人也感到难以置信:“世馨,你究竟有何不适,赶紧告诉太医,切勿独自忍受。” 江玉窈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是啊,姨母,你切莫因忌讳疾病而延误治疗。尽管身患重疾听起来名声不佳,但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治疗。若你不幸像我母亲那样,一旦病发就是十几年,那该如何是好?” 许世馨素日与江玉窈并无太多交情,此刻见她如此热心,只觉得虚伪至极,充满了嘲讽与轻蔑,心想许氏的女儿果然与她一样,心机深沉。 她忍不住愤愤地斥责江玉窈:“我并未患有恶疾。你这个冒牌货,也休要称我姨母。” 江玉窈的神色微寒,眼中的嘲讽与挑衅再也无所遁形,“姨母真是病得糊里糊涂,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太医们仍在紧张地讨论病情。 “不过,二小姐的症状似乎较之永定侯夫人更为严重。永定侯夫人经过用药和针灸治疗后,病情有所缓解,但许二小姐的反应却微乎其微。” “发病之前,许二小姐是否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 许世馨摇了摇头。 “世馨姨母刚才不是与母亲在一起吗?莫非是感染了与母亲相似的头痛之疾?”江玉窈装作惊恐地捂住嘴巴,身形略略后退:“这种恶疾难道会像瘟疫般传染?” 想到患上瘟疫的人往往无药可救,最终只能被烈火焚身,江玉窈这话一出,原本围在许世馨身边的贵妇人们纷纷带着女儿退后了几步。杨贵妃更是直接躲到了屏风之后,生怕沾染上任何不测。 章太医微蹙眉头,略带审视地瞥了江玉窈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江二小姐切勿信口雌黄,永定侯夫人身患沉疴十几载,却从未波及他人,即便是永定侯亦安然无恙,何来传染之理?” 许世馨则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瞪了江玉窈一眼。这个顽劣的小辈,竟然巴望着她早日归西! 一旦她掌控了新的蛊王,定要让江玉窈尝到苦果! 太傅夫人则将责难投向了自己的大女儿,她微微皱眉,环顾四周,只见屏风所围的区域内并无许氏的踪影,不禁心生疑惑:“许氏何在?她亲妹妹身体抱恙,作为长姐,怎能不亲自探望?” 第79章 怪物 凌氏适时解释道:“太傅夫人,许姐姐她方才突发头痛,此刻还在殿内休憩。太医们全都聚集在此为二小姐诊病,自然无人分身去照料许姐姐。” 太傅夫人一时语塞,她满心牵挂的都是这个小女儿,哪里留意到许氏也身体不适?再说,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许氏出嫁二十余载,已是永定侯府的人,自有侯府的人为她分忧。 太傅夫人对凌氏这个晚辈的顶撞感到不悦,语气略显虚弱地说:“世馨之所以病倒,还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许氏正欲前往探视许世馨,看看她自食恶果的情形,却刚一靠近,就听到了母亲这句冷言冷语,心中不禁凉了大半截。 江颂宜及时扶住了她。 【这外祖母实在是太偏心了!明明是许世馨图谋陷害娘亲,怎能反咬一口说是娘亲害了她!】 凌氏正准备为许氏辩解,却在这时,只见永定侯气势磅礴地走向屏风之后,毫无避讳之意,面对众女眷的目光毫不在意。 “岳母此言差矣,许世馨自作自受,与我夫人有何相干?”永定侯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不容置疑,彰显出他的威严与自信。 杨贵妃轻轻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永定侯,此地皆是女眷聚集,你如何擅自踏入?” 江鼎廉在旁边稳稳站定,神色坚定,“若我再不现身,岳母大人恐怕会对我的夫人产生更多的误解。” 太傅夫人眉头紧蹙,语气有些不悦:“永定侯,你这话究竟何意?我的世馨何其无辜,怎会自寻烦恼?” 许世馨原本在瞥见江鼎廉到来时,心中尚存一丝窃喜,以为他是特意来探望自己的,正思索着是否趁机上演一场苦肉计,然而听到他的话语后,那抹尚未完全绽放的笑容瞬间凝固。 “妹婿,你此言何意?” 江鼎廉目光如冰,冷冷地扫视着她,“太医们束手无策,诊断不出你所患何疾,实则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病痛,不过是体内寄养的蛊虫失去了控制,肆意妄为。而我夫人这十数年的头痛,皆是因你暗中下的蛊所导致。” 许世馨的心如同坠入深渊,眼神中原本的爱意已被惊恐所取代。 江鼎廉怎会知晓这些秘密? 她佯装不解,“何来蛊虫?妹婿,你这是在胡言乱语。我如何会加害于姐姐?我对姐姐的关爱之心,天地可鉴。” 言罢,她泪水夺眶而出,演技十足。 太傅夫人亦觉得不可思议:“永定侯,你切勿信口开河。她们姐妹二人虽然年龄悬殊,但向来情同手足,世馨怎会做出伤害妹妹之事?那蛊虫之说更是荒谬之极!” “真是如此吗?” 江鼎廉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从袖中缓缓取出方才从江颂宜那里巧取的香囊,轻轻解开系带,将香囊中的药粉悉数倾洒在许世馨的身边。 许世馨闻到那股药粉的气味,面色骤变,惊恐万分。 难怪适才她体内的蛊王会突然失控逃离! 原来这一切都是江鼎廉以引蛊香为诱饵,精心布局的结果! 这种香氛唯有蛊族中地位至高无上的族人才能调配,其秘法被严格封锁,绝不外泄。 许世馨冥思苦想,却始终不得其解,然而此刻她唯一确信的是,自己确实已经暴露无遗。她急忙想要站起身,逃离这片弥漫着药粉的诡异之地,但她的双腿却像失去了力量,瞬间瘫软,让她不得不再次跌坐在地。 她体内的蛊虫犹如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血脉中穿梭,蜂拥向她掌心那细微的伤口聚集。 众人目睹了许世馨的手臂以一种令人惊异的方式扭曲和抽搐。 她掌心的小伤口在蛊虫的冲击下,迅速被撕裂扩大,鲜红的血液立刻涌出,伴随着一只只黑色的蛊虫,它们像涌动的暗流,随着血液溢出,满地爬行,令人不寒而栗。 “啊!” 围绕在她周围的女眷们纷纷惊慌失措地后退。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怎么会如此恐怖?” “虫子!许世馨身上竟然寄养着如此众多的虫子!” “她真的养了蛊虫,难道永定侯夫人的头痛,真是她暗中操纵的吗?” 就连刚才还守护在许世馨身边的太傅夫人,此刻也惊得目瞪口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坐在地。 江鼎廉的目光在那些围绕着药粉的蛊虫上一扫而过,然后带着讽刺的笑意望向太傅夫人:“这就是许世馨身上的蛊虫,岳母大人,您现在还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太傅夫人无言以对,她望着痛苦挣扎的小女儿,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陌生感。 太医们最初也被许世馨掌心突然涌出的蛊虫惊得目瞪口呆,但他们素来以各种毒虫入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争先恐后地用筷子将蛊虫夹起,放入瓷瓶中。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我竟有幸一见。” “老夫年轻时期,曾经四处游历,确实在苗疆见识过,只是这种邪术,需要人体作为容器,以血液为引,因此知之甚少。没想到在我国西魏境内,竟然也有人精通养蛊之术。” 原本这条秘术乃是苗疆一脉的独门绝技,永定侯驰骋沙场,见闻广博,能够寻得破解蛊毒的药粉自是不足为奇。然而,许二小姐深居闺阁,她又如何掌握了饲养蛊虫的技艺呢? 太医们对此事感到匪夷所思,不久便有人匆匆去向皇上和杨贵妃禀报。 太后闻言,脸上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自古以来,因巫蛊引发的骚乱不计其数,皇上啊,绝不能让这种邪术在西魏肆意流传。立刻将许世馨拘禁于掖庭,务必严加审讯,查清她究竟从何人何处习得了这等巫蛊之术!” 虽然太后并非皇上的生母,但她对皇上有养育之恩,因此皇上对她一向敬重有加,两人之间堪称母慈子孝。 皇上鲜少见到太后展现如此严峻的一面,立刻命令身边的太监:“赢朔,按太后之意行事。此外,此事交由西厂和锦衣卫共同深入调查!一定要为永定侯府讨回公道!” “奴才遵旨。” 赢朔领命退下,带着几名宫女绕至屏风之后,将许世馨强行带走。 太傅夫人急忙从地上爬起,焦急地赶上去:“赢朔公公,你们要将世馨带往何处?” 第80章 没教养 赢朔公公脚步稍停,却示意宫女们迅速将许世馨带走,“太傅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暂且羁押许二小姐,以便彻底查清蛊术之谜。” 太傅夫人听闻是皇上的命令,虽不敢再言,但眼中却充满了忧虑,“世馨从小生长在太傅府,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那种邪术,定是受人陷害。她尚且年幼,尚未定亲,还望公公多多关照,为世馨洗清冤屈。” 许太傅也匆匆赶来,面带谦卑地恳求赢朔:“赢朔公公,我太傅府感激不尽,还望公公笔下留情,为世馨保留一线生机。” 话语间,他的手势在宽大的衣袖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将一锭银子塞进了赢朔的手心。 赢朔轻轻推开了那锭银子,仅以一个礼貌的颔首回应:“清者自清,污者自污。太傅和夫人尽可放心,皇上英明神武,定不会让无辜者蒙受不白之冤。” 对于何种银子可以接受,何种银子必须拒绝,他在皇上身边服务多年,早已烂熟于心。 若揭露这起事件的人不是永定侯,皇上看在永定侯的面子上或许会从轻发落,但问题是,受害者是永定侯夫人,而揭露许世馨养蛊之行的正是永定侯本人。这样一来,皇上恐怕会加重处罚,以安抚永定侯的怒火。 江颂宜陪同着虚弱的许氏坐在桌案旁,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许世馨被带走。 【江鼎廉处理此事的手法堪称干净利落,许世馨被投入掖庭,即便不至于丧命,也必定会脱一层皮。然而,许太傅府上的那位老夫人,即便是此刻,依旧只关心许世馨,而对她的女儿不闻不问,这种偏心真是到了极点!】 太傅夫人听闻是皇上的命令,虽不敢再言,但眼中却充满了忧虑,“世馨从小生长在太傅府,怎么可能接触得到那种邪术,定是受人陷害。她尚且年幼,尚未定亲,还望公公多多关照,为世馨洗清冤屈。” 许太傅也匆匆赶来,面带谦卑地恳求赢朔:“赢朔公公,我太傅府感激不尽,还望公公笔下留情,为世馨保留一线生机。” 许氏听见了江颂宜的心声,无奈地笑了笑:“世馨是父母的晚年所得,他们一直视她如掌上明珠,倍加呵护。如今世馨身陷囹圄,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承受这一切。” 江老夫人也过来看望儿媳,自然也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她不满地对许氏说:“你被下蛊暗中伤害了这么多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只关心他们的女儿,而你却还在关心他们,真是孝顺至极。” 许氏此刻已经没有力气与婆婆争执,心中只有无尽的凄凉。 江颂宜皱着眉头,看了眼老夫人,“祖母,母亲现在心情烦躁不安,您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你自己上辈子偏心江玉窈的程度,也不比许太傅府上的老夫人好多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江老夫人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份,闭上嘴不再说话。 在这个时刻,许太傅夫妇缓缓地向许氏的方向走来。 许氏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她匆忙站起身,恭敬地称呼道:“爹,娘。” 太傅夫人一走近就紧紧地握住了许氏的手。 许氏原本以为父母过来看望她是出于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担心他们会担忧,因此急忙解释道:“爹,娘,我现在身体状况已经好转,困扰我多年的头痛也已经……”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傅夫人就打断了她,“你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那你赶紧去告诉皇上和贵妃娘娘你没事,你身上的蛊毒肯定不是世馨下的。” 许太傅也跟着说:“确实,你患上头痛的时候,世馨才五岁,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去伤害别人?” 许氏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她缓缓地松开了母亲的手。 紧接着,她的手被身旁的江颂宜那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住。 江颂宜站在她前面,不满地质问:“外祖母和外祖父只关心世馨阿姨,难道就一点也不在乎我娘亲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吗?” 太傅夫人微微皱眉,斥责道:“你就是许氏遗落在外的那个女儿?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教养,没人教过你,不能顶撞长辈吗?” 【哼,明明知道理亏,却还拿孝道来压人,你们许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我娘亲惨死之后,你们就只顾着把许世馨嫁入侯府当填房,取代娘亲的位置,对娘亲的死因却不闻不问。后来,永定侯府遭遇困难,你们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落井下石。我虽然对侯府没有好感,但你们的做法也让我恶心!】 江老夫人微微一愣,想到许世馨想给她儿子当填房,心中更是不悦。 相较之下,她觉得一直与她关系不和的许氏突然变得十分顺眼。 她曾经以为许太傅府自诩文人清高,一贯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起家的永定侯府,但这次他们不仅没有在亲家遭遇困难时提供帮助,反而还落井下石,这种行为让她无法忍受! 许氏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对父母的行为感到更加失望,同时也不满母亲在初次见面时就对颂宜进行贬低,正要顶撞母亲,“母亲这话……” 然而这时,江老夫人却先行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亲家母,你这是在责怪我们侯府吗?” 许太傅一听这话,急忙用手势示意妻子缄默,然后对江老夫人陪着笑脸说:“亲家母此言差矣。我与拙荆绝无此意。” 此刻,他们正处在恳求永定侯府援手的关键时刻,哪里敢触怒这位永定侯府的老太君。 江老夫人冷笑一声,显然无意轻易放过这个话题:“我嫡长孙女对她母亲的关切才会提出此问,她如此孝顺明理,怎么在亲家母眼中反而成了缺乏教养?难道,只有像许世馨那样虐待亲姐姐的不肖之女,才能算得上是有教养?” 许太傅夫妇均面色微变,神情略显惊慌。 太傅夫人忙不迭地斥责:“亲家母请口下留情!世馨毕竟还是个闺阁少女,她的声誉至关重要,如今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您怎能轻易给她扣上虐待亲姐的帽子!” 江老夫人愤然一击拐杖,发出砰然巨响,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家的幼女的名声自然重要,难道我嫡长孙女的名声就可以置之不顾吗?” 第81章 罪魁祸首 “作为长辈,你们初次见面就对她流落异乡的艰辛不闻不问,反而指责她不敬长辈,难道就不担心她背负不孝的名声,影响她的一生吗?” 江颂宜听后深感震惊,仿佛看到了一个奇迹。 【今日祖母究竟中了什么邪?往日最爱以孝道来压我的是她,动辄指责我不孝不悌,从未关心我在外的艰苦岁月,如今竟然同情起我的遭遇,为我扞卫声誉?这股邪劲发作得恰到好处!】 许老夫人心中暗自思忖,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狂放不羁的举止,实在是恰到好处。 在她与颂宜二人站在太傅夫人跟前,她们不过是被视为晚辈,一旦有所违逆,便会招致不孝的罪名,然而,作为长辈的婆母则有着不同的待遇。 江老夫人听闻江颂宜的心声后,一时语塞,那原本积聚的威势几乎要瞬间崩溃。 她转过头去,不去直视江颂宜和许氏,而是用冰冷的语调对太傅夫妇说道:“我并不关心你们如何宠爱幼女,许氏既然是我江家的儿媳,又是永定侯府的女主人,她许世馨若敢暗中加害于侯府的主母,那就必须准备承受我们侯府的愤慨与怒火!” 许氏目睹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老夫人,心中不禁一怔。 原本与她关系紧张的婆母,在她娘家招来麻烦之时,非但没有冷嘲热讽,反而站出来维护她,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听到江老夫人这样的言辞,太傅夫妇均感焦虑不安。 太傅试图调解道:“亲家母,大家都是一家人,又何须如此剑拔弩张呢?” 太傅夫人焦急万分地说:“是啊,亲家母,世馨她肯定是无心之失,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对错呢?” 江老夫人却是语气寒冷却坚定:“我年轻时跟随老侯爷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儿童残忍杀戮都见识过,有些人天生就心术不正。她身上那些蛊虫是人人皆知,岂能轻易否认?两位亲家不如多考虑如何在皇上面前洗脱与苗疆蛊术的关联。我可得提醒你们,太后殿下对苗疆和巫蛊之术可是深恶痛绝。” 许太傅作为历经三朝的老臣,听到江老夫人这番话,脸上的神色不禁微微一变。 太后娘娘,作为当今皇上的嫡母以及养母,虽非生母,但她的地位尊崇无比。然而,太后娘娘并非只有当今皇上这一个儿子,她原先还有一位儿子,那位十多年前在沙场上英勇牺牲的广陵王。 广陵王,虽身为先帝唯一的正宗血脉,却始终未能获得父皇的宠爱。那时,先帝对熹妃的偏爱无以复加,甚至动了将她的儿子立为太子的念头。然而,命运弄人,熹妃与腹中子俱在分娩之际离世,使得这一计划化作泡影。 先帝因痛失爱妃与子而意志消沉,临终前,他召集满朝文武,将皇位传给了现今的皇上,同时令广陵王镇守边疆。太后作为皇后,顺理成章地移居慈宁宫,却从此与亲子相隔千里之遥。 日后的皇上心怀慈孝,终于下旨召回这位流放在外的亲兄,然而,广陵王在最后一战时突发疾病,撒手人寰。关于他的死因,民间流传的说法是死于邪恶的巫蛊之术,而广陵王一族也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广陵王妃悲痛欲绝,随夫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女,紫嫣郡主辛夷燕。 太后对这位嫡亲孙女宠爱有加,甚至在宫中公主之上。也因此,太后对巫蛊之术深恶痛绝。 许太傅无力地跌坐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出身名门望族,一生都在京城担任文官,从未踏出金都半步,他对自己的幼女如何掌握养蛊之术深感不解。 太傅夫人亦是迷茫不解:“我们冒犯了太后,世馨该如何是好?” 许太傅紧闭双眼,声音沉重:“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世馨个人,而是我们许家将如何应对!你与世馨素来亲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种邪术?” 太傅夫人眼神游移不定,辩解道:“我怎能知道,世馨这孩子从小就主意多多,或许她真的天赋异禀,从中自学成才。” 许太傅却突然想起一件往事:“数年前,我后院中那些不明原因离世的妻妾和庶出子女……”他的目光愈发深沉,似乎已有所察觉。 他与众多世家中的清贵文官一般,偏好拥有几位美妾,沉醉胭脂堆里。然而,近年他的宠妾们却接二连三地遭遇不测,她们的容貌莫名受损,犹如被厄运诅咒;即便怀有身孕也屡屡发生流产,即便是侥幸降生,婴儿也往往不幸夭折。 他遍访太医,试图找出病因,却始终无果。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推测或许是因他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导致子嗣先天不足。 许太傅对此深感羞愧,将此事深藏不露。然而,他还有许世馨这个幸运成长的女儿,作为他心灵的慰藉。正因为他年至耄耋,仅养育了许世馨这一个晚年女儿,因此对她宠爱有加。 然而,现在看来,他所钟爱的女儿,很可能就是那个暗中操纵,企图断绝他后嗣的罪魁祸首! 许太傅眼神阴鸷,紧紧攥住章氏的衣袖,语气冷硬地质问:“章氏,你究竟知道多少?若不如实招认,我立刻废黜你的地位,让你带着许世馨那个妖孽坏种离开许家,以免玷污我许家百年的清誉!” 章氏被许太傅威胁休妻的话惊得心惊胆战,她已是祖母之年,若再被休弃,简直生不如死。 她急忙抓住许太傅的衣袖,泪眼婆娑地解释:“官人,你听我一言。我确实不知世馨竟然会用巫蛊之术害人。你那些小妾和庶出子女们的离世,我原以为是被邪恶之物附身。世馨曾说她们会遭遇不幸,我只当她年幼无知,或许只是看到了一些不祥之物。” “你为何早不揭露真相?若早日发现这孽障养蛊害人的勾当,我定会大义灭亲,及早除去祸根,何至于酿成今日之祸!”许太傅愤然挥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辣。 …… 元宵佳宴匆匆落下帷幕,而苗疆的诡异蛊虫悄然流入西魏宫廷之际,仿佛一道无形的阴霾,悄然弥漫在众人心头。 无人愿意步许氏的后尘,不明所以地中了蛊毒,忍受长达十年的头痛折磨。 第82章 阉狗和鹰犬 江颂宜陪同着江老夫人和许氏一同步出宫门。 苏盛紧随江颂宜身侧,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摆脱充当江颂宜的仆从身份,一旦踏出宫门,他便能重获自由。 然而,就在许世馨养蛊的秘密被揭露,以及江颂宜为许氏引导出蛊虫的过程中,苏盛始终站在江颂宜身后,目睹了这一切。 他不禁心生好奇,那些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蛊虫,江颂宜究竟是如何找到应对之法的。 “喂,江颂宜,你莫非是苗疆的间谍不成?为何对蛊虫如此了如指掌?” 【哼,我之所以对巫蛊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全拜我那位所谓的三哥所赐。在上辈子,他身中蛊毒,武功尽失,我为了他深入苗疆腹地,自愿成为苗疆圣女试验毒性的容器,亲身尝试蛊毒的折磨,最终才为他解除了蛊毒。然而,他却不屑一顾,竟然说即使没有我,江玉窈也会为他找到解蛊之策。】 江老夫人和许氏都是一阵错愕。 她们都知道江颂宜对巫蛊有所了解,与她的前世有关,或许还受到了她那位行踪神秘的师父的指点。但她们未曾想到,江颂宜前世竟然承受了如此巨大的苦难,甚至被自己亲近的兄长如此辜负。 江颂宜回想起往昔,眼中闪过一丝讽刺:“那么,苏公子是否打算向西厂或锦衣卫告发我?反正……” “我绝不会那么做,我最为憎恶的便是与西厂那群阉狗和锦衣卫那些鹰犬为伍。” 苏盛原本只是出于好奇,但他的言辞一向较为放肆,没想到江颂宜竟然如此反唇相讥,让他显得像是那种随意告发的小人,他急忙气急败坏地打断了江颂宜的话。 江颂宜的话语虽被截断,但他略作犹豫,面容平板,依旧不疾不徐地将余下的话说完:“他们,毕竟就在你身后。” 苏盛蓦地回首。 只见两支队伍界限鲜明,步履整齐地向这边逼近。 左侧的太监们头戴光洁的圆帽,脚蹬乌黑的皂靴,身着深褐色的长衫,为首的年轻太监身披暗红蟒袍,眉眼俊美而妖娆,皮肤白皙如雪,气质柔媚而神秘,美得令人雌雄难辨,却透出一股鬼魅似的阴冷气息,此人正是西厂厂公顾哲渊。 右侧那伙人则身着华丽的云锦飞鱼服,腰悬绣春刀,领头的锦衣卫指挥使姬宬,年纪虽轻,但双目锋利如鹰,面容冷峻,不露一丝笑容,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他们看起来绝非善类。 实际上,朝堂之上,谁不对西厂的爪牙和锦衣卫的鹰犬心怀厌恶。 然而,尽管众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却也不得不忌惮他们的权势,不敢轻易触怒。 西厂与锦衣卫之间,也常常互相攻击,以制衡对方,世人私下里戏称其为“狗咬狗”。 苏盛虽然对他们不屑一顾,但也深知被他们盯上的后果,因此,他此刻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语被两人捕捉到。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厂公,指挥使,你们也在这一带啊。” 顾哲渊只是轻轻抬起眼帘,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染血的铁钩刑具,那血迹仿佛还残留着残酷的痕迹,显见是刚刚刺穿了某人的琵琶骨。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阉狗?” 而锦衣卫指挥使姬宬则冷冽地瞥了他一眼,食指微微一动,绣春刀的刀鞘便弹出半截,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寒光,仿佛随时准备出鞘,斩断一切敢于挑战的敌人。 他的脸庞如同冰霜覆盖,目光如利剑般锐利地锁定着苏盛:“你所谓的是什么?鹰犬?” 苏盛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两腿如同面条般酥软。 他心中惊恐,仿佛感受到顾哲渊想要撕裂他的琵琶骨,姬宬则意图斩下他的头颅。 苏盛强颜欢笑,试图化解尴尬:“这、这全是一场误会。两位大人误解了,我实则是在说,你们是舅舅的左右手,是他的得力助手。” “哦?” 顾哲渊的眉头轻轻一挑,目光突然转向了江颂宜,“江大小姐,这真是你所听到的吗?” 姬宬也带着一丝沉思,目光同样投注到了江颂宜身上。 苏盛的手心已经湿透,他拼命地向江颂宜打眼色,寻求援助。 无论如何,他此刻的身份是江颂宜的仆人,江颂宜总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 他不敢得罪这两位喜怒无常的狂犬,否则他们可能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逮捕审讯。这对狂犬,见到猎物就会咬,根本不会考虑他身份的特殊——他是长公主的亲子,是皇上的外甥。 然而,江颂宜此刻的神态比锦衣卫指挥使还要冷若冰霜:“你们没有听错,苏盛确实侮辱了你们。” 苏盛几乎要跳起来:江颂宜,你心肠如此狠辣! 他未曾想到,江颂宜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 那么,她也别想轻松! 苏盛恶狠狠地瞪了江颂宜一眼,试图将火引向他人:“我现在是江颂宜的仆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她授意。与其打狗,不如直接惩治主人,你们要抓就抓江颂宜。” 锦衣卫指挥使姬宬,曾是江玉窈的忠实走狗,对她言听计从,正是他参与陷害江玉窈叛国,带领军队抄家侯府的刽子手之一。他自然是江颂宜的仇敌。 至于顾哲渊,前世他早早离世,但这一世,是江颂宜拯救了他,他因此对她负债累累,欠下了救命之恩。 姬宬仍旧保持着那副冰冷的容颜,面容上不带一丝情感波动,唯有他那平静如古井的双瞳,在扫过江颂宜身上时,次数明显多于旁人。 顾哲渊忽然间爆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阴柔而尖锐,带着一种诡异的阴阳怪气,“人们常说临川长公主的公子是个无所畏惧的小霸王,不料竟然甘愿沦为江家大小姐的仆从,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苏盛此刻脸色涨得通红,心中只觉得,今天的羞辱全是因为江颂宜而起的,他简直是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不但被迫做了江颂宜的随从,现在更是被贬为她的“犬”。 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一个或许能稍微挽回尊严的计策,于是扬起眉毛,自信地说道:“为了博佳人一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第83章 香囊 此话一出,江老夫人和许氏均感惊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苏盛。 即便是江颂宜本人,也被苏盛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她当然清楚苏盛的话不过是在信口开河,却也没料到这位昔日的小霸王,竟会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连这种违背内心的话都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顾哲渊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玩味地问道:“哦?心上人?” 姬宬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发问:“你不是一直倾心于玉窈小姐吗?” 江颂宜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地看着姬宬。 在这个时刻,姬宬难道已经和江玉窈暗中勾结在了一起?若不是看在江玉窈的面子上,他又怎会关心苏盛对谁动了心? “没错,小爷我对那些山珍海味早已厌倦,现在偏偏就好这一口山村野味。你们好好想想,若非小爷我真心喜爱她,又怎会屈尊降贵,心甘情愿地做她的随从?这一切,全因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苏盛的自我标榜越说越像那么回事,甚至自己都快被自己的“深情”所打动,仿佛自己已是千古以来最伟大的情圣。 【山村野味?哼,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炖成一道真正的野味,让你尝尝被拥有的滋味!】 江颂宜冷若冰霜地揭露了他的谎言:“你心甘情愿为我效命,难道不是因为在箭术较量中败给了我?” 众多目击者面前,苏盛无法狡辩:“你只了解表面,却未触及本质。” 姬宬微微点头,语气坚定:“关于此事,我将如实禀报圣上。” 苏盛不以为然,嘴角带着讥讽:“你们锦衣卫就连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要烦扰皇上吗?” 江老夫人则严厉斥责:“苏公子,女子的名誉至关重要,你如此口不择言,信口雌黄,难道不怕将来害了我孙女的终身幸福吗?” 苏盛毫不在意,语气轻狂:“老夫人无需忧虑,江颂宜的名声本就受损,再加上四皇子的贬低与冷落,只怕是难以找到佳偶。倘若她真的无人问津,我不介意将她娶回家中。” 苏盛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甚是可行。 他深知,像玉窈小姐那样的绝世佳人,自己根本无福消受。然而,若能将江颂宜纳入怀中,让她终身侍奉,不仅能洗刷今日让她做小厮的耻辱,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老夫人听后惊愕不已。 然而,转念一想,苏盛出身显赫,乃临川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家世背景皆非同小可,且容貌俊美,与颂宜堪称一对璧人,似乎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婿。 此外,这年轻人对颂宜并非全无情感,只是显得有些愚钝,不懂得如何表露。 江颂宜果断地将苏盛推到顾哲渊和姬宬面前,“苏公子若在夜宴上少饮几杯,或许不至于醉成这般模样。作为他的主子,我并不反对二位带他前去醒酒。” 顾哲渊发出一声轻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调侃:“随时恭候苏公子的到来。不过,江大小姐,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你。” 苏盛的心脏猛地一阵紧缩又迅速放松,耳畔听到来者是为了找寻江颂宜时,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但紧接着,一丝忧虑又如同阴影般笼罩心头。 他当然不是真的在担忧江颂宜的安危,他的内心独白更多的是在焦虑,若江颂宜真的陷入囹圄,是否会有余波波及到他自己? 顾哲渊的目光转向了江颂宜,他那双丹凤眼微微敛合,透出一抹深邃的审视之光。 权贵家族及其亲属对西厂和锦衣卫的畏惧如同对蛇蝎一般,但永定侯府的这位长女却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她的目光既不流露出任何恐惧或嫌恶,也没有过分献媚,她甚至没有将顾哲渊当作一个宦官看待,在她眼中,他不过与苏盛无异的普通人。 或许她从未听说过那些耸人听闻的传闻。 顾哲渊缓缓掏出一个绣有荷花图案的香囊,这正是此前江颂宜被永定侯夺走的那个,里面盛满了引蛊香。他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紧紧地盯着她:“江大小姐,这物件可是你的?” 姬宬在旁边冷峻地开口,语调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此事牵扯极大,官宦人家的女眷们入宫时所携带的物品,均在宫门口详细登记。江大小姐,您回答之前务必三思,若是有任何欺瞒,恐怕就要与那位宦官一同前往西厂接受审查了。” 姬宬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更是鲜少对旁人进行提醒。 这番话一出,江颂宜和顾哲渊都不禁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 【姬宬难道不是一直以来都对江玉窈唯命是从吗?考虑到我与江玉窈——这两个真假千金之间的对立,再加上外界关于我两次将她推入水中的恶名,姬宬应该比顾哲渊更加对我怀有敌意才对。但为何现在,向我发难的却是顾哲渊,而反过来提醒我的,竟是姬宬?】 江颂宜感觉到姬宬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她的态度都异常悬殊,在这背后,必定隐藏着一条她尚未知晓的线索。 在森然的宫廷深处,锦衣卫肩负着守护的任务,而那些身处西厂的暗影,却对无辜者挥舞着残暴的魔爪。 他声音尖锐而柔和,透着几分刻薄,“江大小姐是打算在此详细解释这引蛊香的渊源,还是愿意随我回西厂一探究竟?” 江颂宜面色不改,从容地编织着谎言:“这香囊虽是我带入宫中,但它并非属于我。” 顾哲渊眉头一挑,疑惑地问:“哦?那么这香囊的主人是谁?” 江颂宜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脱:“是我父亲,永定侯的。他嘱咐我带入宫中。” 【我总不能把前世的秘密如实揭露?因此,亲爱的父亲,这口黑锅,你就索性背了!】 许氏觉得江颂宜心中的盘算并无不妥。 江老夫人却暗自叹息,心想:算了,儿啊,你上辈子已经亲手结束颂宜的生命,就让她一次。 顾哲渊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透露出几分锐利。 江颂宜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纯真:“啊?你们不是从我家父亲那里得到的这香囊吗?难道他未曾承认过这是他让我带入宫中的?” 江颂宜的眼中充满了受伤之情,宛如一个被父亲背叛、推向刀尖的无辜女儿。 第84章 学子入宫 她深知,在这辈子,她尚未与苗疆蛊族有所瓜葛,即便是权势滔天的西厂和锦衣卫也难以查到丝毫线索。 相反,永定侯江鼎廉长期在外征战,阅历丰富,才是最有可能获得引蛊香的人。 因此,无论江鼎廉是否向西厂如实透露真相,都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嫌疑。 西厂和锦衣卫素来不会轻信他人的言辞。 姬宬手抱绣春刀,冷冷地瞥了顾哲渊一眼,“我早就说过,既然永定侯已经明确表示这香囊是在他征战的途中为夫人寻觅医术时所得,只是委托江大小姐将其带在永定侯夫人身边,那么江大小姐自然与蛊族无关。何况,她不过是一个从未踏出过杏花村和金都的女子,又怎可能与蛊族有所牵连?” 顾哲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屑:“姬宬,你这走狗多嘴了。” 江颂宜心中豁然开朗。 她暗自思忖,江鼎廉还算得上是个仁厚之人,明白将所有罪责承担在自己身上,以洗脱她的嫌疑。 而顾哲渊则显露出敏锐的直觉,即便已经从江鼎廉那里得到了答案,却依旧要对她进行一番试探。 然而,她心中依旧困惑,不明白姬宬为何会特意向她透露那么多的信息。难道仅仅是为了与顾哲渊唱反调吗? “我的询问就此结束,江大小姐请随意。虽然此刻不便款待,但西厂的大门随时为阁下与苏公子敞开。”顾哲渊轻轻收起香囊,向江颂宜和苏盛投去一抹微笑,随即决绝地转身离去。 他容貌俊美,唇色鲜艳,皮肤白皙,气质柔和而阴郁,仿佛是从阴暗角落中爬出的毒蛇,笑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苏盛连忙摆手,神色慌张:“哪里哪里,不敢劳烦。”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她当初救顾哲渊时,是以男装示人,还披着斗篷,连声音都经过了刻意伪装,顾哲渊应该无法识破她的真实身份? 姬宬在离去前,只是对江颂宜轻轻一点头,尽管依旧保持着冰冷的沉默,但对于锦衣卫指挥使而言,这已经算得上是极为罕见的礼遇。 江颂宜对姬宬的意图愈发迷惑不解。 罢了,不管姬宬是敌是友,此生有顾哲渊与他相互制衡,锦衣卫绝不可能一家独大,为所欲为。姬宬想要像前世那样,帮助江玉窈将叛国罪名轻易地扣在她头上,已不再是一件易事。 两拨人马浩浩荡荡地分别离去后,苏盛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总算是离开了。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尤其是顾哲渊那阉狗。” 江颂宜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厂公还有其他吩咐吗?” 苏盛身体瞬间僵硬,急忙转身,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直至身后传来江颂宜那轻蔑的嗤笑声,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羞愤交加,喝道:“江颂宜!” 江颂宜慢条斯理地开口:“约定的期限是直到离开皇宫,你现在依旧是我的仆从,应当称呼我为主人。” 江颂宜的目光忽然瞥见林花幽静之处,有个身姿挺拔、白衣胜雪的背影,眼神不禁微颤。 【师父?】 【师父不是隐居太白山下吗?怎会在皇宫中?】 江老夫人和许氏听到了心声,都极其微妙地朝林深处瞥了一眼,但人影已然消失无踪。 江颂宜却已迫不及待地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许氏急切地想要跟上,焦急地呼喊:“颂宜!你要去哪里?” 江颂宜随口编了个借口:“母亲,你和祖母先到宫门口的马车旁等候,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需要找父亲商议。” 苏盛微微皱眉,不明江颂宜究竟在搞什么鬼,但还是急忙跟上,不忘提醒道:“老夫人和侯夫人不必担忧,我会紧随江颂宜,确保她不会迷失方向。” “那就拜托苏公子了。” 江老夫人虽感无奈,但想到苏盛毕竟出身皇家,有他在宫中监视,颂宜也不至于胡作非为。 江颂宜在纷繁的海棠花林中寻找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师父的踪影。 “江颂宜,永定侯此刻应当在皇帝舅舅的御书房,你要找他,便得前往勤政殿。” 苏盛说罢,瞥了江颂宜一眼,以为她必定会向他求助。 然而江颂宜询问的却是:“今晚的宫宴,是否有白鹭书院的学子受邀入宫?” 素日里,皇帝都会邀请白鹭书院的一些优秀学子入宫,这些硕果或许会携带一些才华横溢的学子一同前来,让他们在众多朝臣面前展露头角,以便他们未来的仕途能够更加顺畅。 苏盛眉头紧蹙,疑惑地问道:“你打算寻访白鹭书院的才子究竟有何贵干?难道是看中了某位英俊少年?不妨直言,等我元宵节假期结束后,返回书院帮你细心打探一番。” 江颂宜目光深邃,默默注视着他,苏盛见状,不禁轻轻冷笑,嘟囔了一句,“帮你还觉得不乐意吗?” 话音刚落,他才重拾话题:“往年的元宵夜宴,的确有一些出身贫寒的学子随同师父们一同入宫参加盛宴。然而今年,情形大不相同,不仅寒门学子无人受邀,甚至连你那位学识渊博的大哥,也未能踏入宫门一步。他们似乎在悦文书斋,趁着假期这几日,成立了一个名为玲珑的诗社。” 苏盛虽然身为白鹭书院的一员,但对于吟诗作赋一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的是挥舞长剑,驰骋疆场,射猎禽兽。 “竟然没有学子入宫?”江颂宜眉头紧锁。 然而,她的师父并非官宦世家出身,又怎会出现在宫廷之中呢? “也并非全然如此。” 苏盛忽然鬼鬼祟祟地左右环顾,然后凑近江颂宜,低声透露:“我那三表妹,时常会带上一两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假扮成太监混入宫中。” 三公主,辛夷茗尧,杨贵妃的千金,她上一世出嫁后,搬出皇宫,住进公主府,便常常以虐待俊美少年为乐,嚣张跋扈至极。 江颂宜万万没想到,她尚未离开皇宫,就已经如此肆无忌惮。 “私自带外男入宫过夜,这岂不是败坏宫规?皇上难道置若罔闻?” 苏盛连忙伸手示意她声缄口,声音低沉地道:“杨贵妃深受圣宠,权势犹如副后,皇上或许对此事一无所知。我母亲也是偶然得知这一秘密。我那位三表姐简直就是狂妄之极,对我倒还算客气,但如果你这话传入她的耳中,我可不敢保证你会安然无恙。” 第85章 芦苇荡中野鸳鸯 苏盛,金都城中的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其名头之盛,令人生畏。临川长公主一直对他心存忧虑,深怕他惹出是非,于是透露了三公主的隐秘,叮嘱他最好与三公主保持距离。 江颂宜曾在上辈子亲眼目睹了辛夷茗尧的残忍与傲慢,江玉窈也屡次借助辛夷茗尧之手,对她进行欺凌与折磨。这辈子,她绝不会让辛夷子固和辛夷茗尧这对姐弟过得轻松愉快。 她已成功实施了报复,将岳清扬置于死地,又巧妙地让江玉窈失去了正妃的地位,但这只是复仇的序曲。接下来,江玉窈、辛夷子固、辛夷茗尧……那些上辈子对不起她、辜负她的人,都将承受她的怒火! 夜色静谧,江颂宜的双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方才那道白色的身影,她确信无误,那是她的师父。 师父容颜俊朗,气质高洁而淡漠,缺乏权势,手无缚鸡之力,确实容易成为辛夷茗尧的目标。若辛夷茗尧真敢对她师父下手,她必定让他提前坠入地狱。 苏盛见江颂宜眼中闪过的凶狠之光,心中一惊,唯恐她做出过分之举,“我劝你还是别去招惹那些书生。三公主可不是我能比得上的好说话。那些她带入宫中的俊秀书生,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宫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一个掐喉咙、吐舌头、状似死亡的动作。 江颂宜却是一抬手,随意折下一枝海棠花,闭目凝神,开始卜算辛夷茗尧的位置。 师父曾教她修习玄学时,告诫她不可占卜血缘至亲,也不可推算他的任何事情,否则会遭受反噬。因此,江颂宜选择了占卜辛夷茗尧的方位。 她将海棠花枝抛向空中,只见花枝垂直落下。 江颂宜观察了一下花枝倒向的方向,随即迈开坚定的步伐,疾步而去。 若是往昔岁月,她断然不会担忧师父那般法力无边的高人遭遇不测,然而现在的师父太过脆弱,上次险些丧命,这一次她不敢轻易涉险。 苏盛满头雾水,匆忙地加快脚步紧跟上去,“江颂宜,你这是在做什么?迷路了吗?需要我指引方向,抛掷树枝决定路线那是孩童的游戏。” 在他们渐行渐远之后,一道白衣如雪、清尘脱俗的身影出现在江颂宜方才停留的地方。 漱元道一捡起地上的海棠花枝,眉梢微挑,目光深沉地望向江颂宜离去的方向。 江颂宜? 永定侯府寻回的那位名门嫡长女,怎会掌握他的独门占卜秘术? 夜幕低垂,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春花上的露珠显得格外沉重,江颂宜沿着青石小径走出了花海。 月光清冷,如水般洒落在湖面上,芦苇荡中隐约传来了女子婉转的呻吟与男子低沉的喘息声。 此处宫灯昏暗,寂静无人,那些隐秘的声音在夜色的静谧中显得尤为突兀和放肆。 女子骑在上方,黑发如瀑布般垂落,鬓发凌乱,精美的凤钗上的明珠熠熠生辉,红宝石在月光的映照下璀璨夺目,令人惊叹。 那枚凤钗,江颂宜识得,是辛夷茗尧素日钟爱的饰品,为先帝熹妃的遗物。因太后对熹妃心生厌恶,而杨贵妃与太后不和,她便每日戴在头上,以挑衅太后的权威。 那男子的容颜虽难以辨认,但那压抑的“恳求”声却清晰可辨。 江颂宜原本杀气腾腾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那声音,并非师父的。 苏盛赶上来,自然也听到了芦苇荡中的声音,双眼瞪得大大的,脸色像是被火烤得通红,目光扫过芦苇荡中露出的玉腿,仿佛被烫伤般迅速移开了视线。 然而,当他目光转向江颂宜时,却发现她面不改色,仿佛对芦苇荡中的野鸳鸯的叫声充耳不闻。 苏盛紧紧拉住江颂宜的衣摆,躲到了一块足以遮蔽他们身影的巨石后面,低声警告:“江颂宜,你还看什么?快走!在皇宫里,有些不该看的就要避讳,今日之事你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听到了吗?” 宫廷之中,腌臜之事屡见不鲜,他母亲临川长公主作为皇上的亲妹妹,曾住在宫中也是心惊胆战,直到出宫建立自己的府邸后才得以安宁。 她时常提醒他,宫廷之内,污秽之事层出不穷,要学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盛担心江颂宜不懂得宫廷规矩,口无遮拦,会将宫中秘事泄露出去。 然而,无论他如何焦急不安,江颂宜依旧面色沉静如水,甚至让苏盛觉得她似乎在暗中嘲笑他的慌张。 江颂宜语气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你若畏惧风浪,尽可自行离去。” 苏盛心中忽生不祥的预感,紧张地质问:“你究竟有何企图?别忘了,这是皇宫重地!” 江颂宜的目光却凝固在不远处摇曳的花灯上。 今宵正值元宵佳节,皇宫内外的花灯犹如繁星点缀,即便是这片幽深的花园小径,也悬有几盏璀璨的宫灯。 春风轻拂,海棠花枝随着宫灯轻轻摆动,烛光在花影中闪烁不定。 江颂宜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中,也映照出烛火的跳跃。 她心中忽生一计。 夜色浓重,空气干燥,火灾也是时有发生的,不是吗? 江颂宜缓步走向海棠花林,轻巧地摘下一盏花灯。 苏盛见她终于有了离去的迹象,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便道:“宫中的花灯在外头确实罕见,你瞧这上面的兰花描绘得多细腻,若是你喜爱,不妨带一盏出宫,只需向宫门口的检验女官说明即可。” 然而,紧接着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江颂宜将花灯的系绳紧紧绕在一块石头上,利用石头的重量,将花灯抛向了芦苇丛深处! 苏盛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花灯落在芦苇丛中,恰好落在一片散乱的衣物之上。 轻薄的云纱衣物瞬间被火焰吞噬,火苗四散,点燃了初春时节尚且干燥的芦苇。 太液池畔,春风一吹,火光迅速蔓延,形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苏盛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几乎要靠在石壁上才能稳住身形。他惊恐地看着江颂宜,手指颤抖不止,指着她的手如同风中摇曳的芦苇:“你……你……你……” 他原本以为,辛夷茗尧的疯狂与胆大已是无以复加,然而,江颂宜的举动,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恐惧。 第86章 落水 江颂宜面色淡然,宛若闲庭信步般欣赏着夜景,还不忘侧头向他询问:“苏盛,你如何看待,今宵的风力如此猛烈,以至于连这些绚烂的花灯都随风飘散了,是不是?” 苏盛整个人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噤若寒蝉,只能像拨浪鼓般急速摇头。 “并非如此,那明明是你……” “嗯?” 江颂宜唇角微翘,缓缓逼近他:“真的吗?” 眼中闪过的威胁之意愈发明显:“你认为,这火是有人蓄意点燃的吗?苏盛,你心中所想,这纵火者会是谁?” 显然,江颂宜既然敢于行动,那么幕后黑手自然不会是她。 那么,还有谁呢?除了他,别无他人。 苏盛心中明白,只要他轻轻点头,江颂宜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去,承担所有的罪责。 他急忙回应,试图转移话题:“是风!今夜的风确实猛烈无比,哈,哈哈。” 江颂宜的笑容宛如春花绽放,明媚动人。 在太液池畔,芦苇摇曳的浅滩上。 那对沉浸在极致欢愉中的男女,完全没有察觉到细微的石子落地声。突然间,他们感觉到四周的光线变得刺眼,本能地以为是一轮明月破云而出。然而,直到火光四溢,甚至燎到了他们的发梢,他们才惊慌失措地意识到——火灾发生了。 “啊!” 辛夷茗尧用手拍打着头发上的火苗,匆忙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身体仿佛被束缚,根本无法动弹。 身下的男子,遍体鳞伤,痛苦不堪。 辛夷茗尧此刻也注意到了四周蔓延的火势,焦急万分,她死死地掐住男子的咽喉,命令道:“给我出去,立刻!” 男子面部扭曲,忍受着剧痛,试图挣扎着站起,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听从命令。 他只能低声说道:“公主,草民实在是力不从心。” 辛夷茗尧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她恨恨地想,如果手中有一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舞起来。 他们相拥而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沮丧地发现,原本完好的衣衫已被火焰舔食得破烂不堪,无法再蔽体。 辛夷茗尧焦躁地拾起脚下的碎布片,却无奈地发现,这些残片根本无法再穿戴。 此处距离她的宫闱尚有一段距离,若是衣不遮体地徒步返回,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然而,她出于寻求刺激的冲动,竟然没有携带任何宫女或太监随行。 “公主,火势愈发猛烈,我们务必速速离去!” 就在这时,太液池畔,一名宫女急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走水啦!” 在宫中,失火乃是大忌,周边宫殿的宫女太监们一听到走水的消息,又远远瞥见火光冲天,纷纷提桶舀水,匆匆赶来救火。 透过跳跃的火光,辛夷茗尧甚至能模糊分辨出岸上忙碌的人影。 她只能用那破碎的布料草草遮掩,与那书生一同蹲下身形,小心翼翼地避免被宫人察觉。 宫女太监们匆忙奔至,发现不过是太液池畔的芦苇丛着火,才略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好好的,湖边的芦苇怎会突然起火?” “今晚正值元宵佳节,宫中灯火辉煌,连皇上都陪伴贵妃娘娘放飞了天灯,或许是有天灯被风吹至此处,不幸坠落,幸好未波及宫殿。” “这湖边的火势颇猛,尽早扑灭为宜,以免影响了贵人们的欢愉,或许还能因此多赢得几枚赏银。” 辛夷茗尧与书生在地上匍匐,二人之间紧密的贴合仍无法解开,他们屏息聆听宫女太监们的对话,声音逐渐逼近,却只能寄望于他们迅速灭火,尽早离去。 辛夷茗尧心中焦灼万分,她几乎要恨透这些人,甚至包括身下的男子,他们让她陷入了如此尴尬且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关键时刻,她手中的破旧布片竟然被飞溅的火星瞬间点燃,辛夷茗尧惊慌失措地挥舞着燃烧的布料,然而火舌犹如凶猛的蛇信,迅速吞噬了她身上轻柔的锦缎。 熊熊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她细腻柔滑的肌肤,这位平日里尊贵无比、犹如天上繁星般的金枝玉叶,哪里曾经历过这样的磨难,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与那书生一同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湖水的溅落声惊动了正在湖畔奋力扑火的宫女和太监们。 “刚才那是何种声响?” “似乎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坠入了湖中!” “我似乎还听到了女子的尖叫,难道是那位小宫女不慎滑进了湖里?” “这太液池水深邃莫测,边缘的石头被水浸湿后异常滑腻,大家务必小心行事。” 几名太监一边跨过焦黑的芦苇向湖中探视,一边不忘提醒着周围的宫女太监。 辛夷茗尧和那书生一同跌入太液池,两人均不谙水性,被湖水无情地呛了几口,身体在水中剧烈地挣扎。 那书生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抵抗,任凭辛夷茗尧紧紧抱住自己。 他在心中阴暗地盘算着,既然已落在三公主手中,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他本就不敢违抗三公主,以免连累家人。如今若能在这湖中与三公主一同遭遇意外,即使身为贱民,拉着这位尊贵的金枝玉叶为自己陪葬,也未尝不是一种悲壮的解脱。 辛夷茗尧在水中拼命扑腾, 求生的本能让她抛却了一切顾虑,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被发现后的后果,勉力抬起那浮出水面的头颅,艰难而急切地呼救:“救命!快来救救本宫!” “有人落水了!” 她的求救声和挣扎的动静迅速引起了岸上宫女太监们的注意。 “似乎还是贵人!” 尽管他们无法在黑暗的湖水中辨认出人影,但辛夷茗尧自称“本宫”的声音却清晰可辨,他们立刻更加卖力地投入了救援之中。 在皇宫深处,一群宫女手握长竹竿,紧张地维持着平衡,而那些擅长泳技的小太监更是毫不犹豫地跃入太液池中,勇救落水之人。 然而,当一名小太监触及到一片大面积的裸露肌肤时,他整个人仿佛被魔法定住,震惊得无法动弹。 紧接着,他惊觉落水的并非孤身一人,而是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这一发现让他魂飞魄散。 今天是元宵佳节,并非阴森恐怖的中元节啊! 哪位宫中的娘娘竟然如此胆大,敢在此时此地私会情人,甚至不慎落水,省去了浸猪笼的惩罚! 太监们心中虽有不齿,但,救人性命仍是当务之急,至于后续如何处置,那便是皇上御裁的事情了。 第87章 丑闻 两名浑身湿透、肌肤若隐若现的男女被艰难地拖上岸,已然不省人事。 好奇围观的宫女和太监们目睹此景,都不禁惊呼出声,那些脸皮较薄的宫女更是惊慌失措,用手遮面,尖叫着四散奔逃。 不久,太液池边嫔妃与侍卫私通的丑闻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代掌凤印的杨贵妃耳中。 此时,杨贵妃正与皇上携手共赏明月,观赏花灯,周围没有其他嫔妃相伴,这是她独享的皇恩。 突然,一名女官悄悄附耳低语了几句。 杨贵妃先是一愣,随即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无论哪位嫔妃偷情被揭露,她都乐于看到,毕竟后宫中的妃嫔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犹豫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望向皇上,欲言又止地说:“皇上,臣妾有一事,犹豫是否该说出来。” 皇上温和地笑了笑,鼓励道:“爱妃但说无妨。” 杨贵妃细致地观察着皇上的神色,字斟句酌地说:“适才,太液池边的芦苇荡不幸被飘落的天灯点燃,附近宫中的宫人急忙前往救火,却发现了一对嫔妃与侍卫在那里私通,两人不慎落入水中,被太监们救起时,竟还紧紧抱在一起,不知是哪位妹妹如此忍受不了孤寂。” 话音未落,她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是无奈的风,轻轻地掠过了寂静的湖面。 皇帝的脸色霎时变得阴翳,宛如乌云密布的天空,“无耻之徒!朕定要亲眼目睹,究竟是谁敢如此放肆!” 于是,皇帝携着杨贵妃,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太液池畔。 此时,地上的两人赤身裸体,昏迷不醒,紧紧相拥,如同一对交缠的藤蔓。他们的长发杂乱无章地披散开来,遮掩了他们的容颜。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面面相觑,无人敢擅自上前探查,唯恐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驾临!” “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齐刷刷地跪地,行礼如仪。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霜,冷冷地凝视着地上相拥的两人。 身旁的老太监见状,立刻会意,指挥着小太监们:“还不快将他们分开。” “启禀公公,若是要强行分开……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原本打算等到太医到来,再行分开。 杨贵妃冷嘲热讽:“这样的人做出这等丑事,死了也是活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皇帝默然点头,表示同意。 小太监们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将两人强制分开。 然而,当他们拨开男女遮住面容的乱发,看清他们的真容时,杨贵妃的讥讽瞬间凝固在脸上,惊得魂飞魄散! 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昏迷的女子。 原来与人私通的并非宫中妃嫔,而是皇帝和贵妃最宠爱的小公主——辛夷茗尧? 皇帝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眼前的女子,怎么会是他视若珍宝的三公主? 杨贵妃失控地尖叫起来,刚才的幸灾乐祸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疾步冲上前去,用力摇晃着昏迷的辛夷茗尧,“茗尧!茗尧!” 女官也连忙取来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浑身赤裸的辛夷茗尧身上,试图为她遮住那暴露在众人眼前的羞耻。 那些原本只是怀着好奇心围观的宫女和太监们,此刻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突然之间,一种庆幸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们先前没有急于探查那二人的真实身份,而是选择了静待事态升级,最终整个宫廷都为之沸腾,他们才一同目睹了这一切。若非如此,他们或许都会因为知晓过多而被杨贵妃和三公主秘密灭口。 宫廷的御医迅速被召唤而来,为辛夷茗尧诊脉。 杨贵妃急切地询问:“茗尧情况如何?” 御医沉声回应:“启禀娘娘,三公主不过是受到惊吓过度导致昏迷,幸无大碍。但另一位……气息已绝。” 杨贵妃对那所谓的奸夫毫不关心,她唯一的牵挂就是辛夷茗尧的安全,得知女儿无碍,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隐秘的恼怒。她心中暗自责怪手下人的疏忽,竟然在未明真相的情况下,就草率地将此事定性为嫔妃私通。她自然清楚辛夷茗尧的某些特殊喜好,甚至认为连紫嫣郡主都能堂而皇之地光顾烟花之地,那么她的女儿偶尔挑选几个男子作为消遣又有何不可? 然而,她未曾预料到的是,这一事件竟然会演变成一场闹剧,甚至被她亲手推向了皇上的面前! 这无疑是自作自受! “皇上……” 她转身,满含忧虑地望向皇上。 却发现皇上脸色愈发铁青,甚至对她也产生了迁怒:“贵妃,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吗?” 杨贵妃心中顿时慌乱不堪,连忙跪倒在地,急切地辩解:“皇上,臣妾确实不知情。茗尧素来知书达理,这必定是那人所逼!”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地上已经气绝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 皇上目光一转,看向身边的老太监赢朔。 赢朔已经核实了相关情况,他向皇上汇报道:“启禀皇上,此人并非宫中侍卫,也非今日进宫的朝臣家眷,据查,似乎是三公主带入宫中的太监。” 皇帝的目光如冰霜般冷酷,直视着杨贵妃,“爱妃,你暂摄凤印,总理六宫,竟纵容爱女私引外臣入禁城,引发如此丑闻?” 杨贵妃颤抖着跪伏于地,声音颤抖:“臣妾疏于职守,恳请皇上降罪。但茗尧尚年幼,必是受邪魅之徒所诱,才铸成此大错,望皇上开恩,从轻发落。” 伴君如伴虎,皇帝的雷霆之怒与雨露之恩都是他的恩泽。就在短短一刻钟前,她还在与皇上携手欣赏满城繁花灯彩,然而转瞬之间,她便不得不跪地请罪,恳求宽恕。 皇帝冷笑一声。 他的女儿身份尊贵,如此丢人的事情自然不能归咎于她,只能是旁人之过。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尸体,声音冷硬:“来人,将这个狂徒拖出去,剁成肉泥!” 锦衣卫迅速上前,将尸体拖走,动作粗鲁。 “将三公主软禁于永昌殿。” 皇帝不愿再看这个让他蒙羞的女儿,目光移开,俯视着跪伏在地的杨贵妃,语气冷漠:“杨贵妃教女无方,失职于总理六宫之重任,收回凤印,罚俸半年,禁足于翊坤宫。” 第88章 以牙还牙 在后宫中,杨贵妃地位最高,自从皇后仙逝之后,她一直是凤印的暂代者。如今她失职,按照道理,应当是慈宁宫的太后接手凤印。 然而,皇帝话到嘴边又咽下,今日三公主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确非同寻常,而且太后近年来在后宫之中也并不安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宫妃中一个气质高雅如兰的女子身上。 其他妃嫔都在窃窃私语,只有她神情淡然,抬起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月亮,不争不抢,不与人争执。 皇帝宣布:“封慧嫔虞氏为郦妃,赐居延禧宫,代掌凤印,总理六宫。” 被熹妃带来看热闹的慧嫔愣住了,她未曾料到,自己竟在无意之间,成为了新的凤印继承人。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仍然是旁边的盛叶公公轻声提醒道:“郦妃娘娘,您还未来得及表达感激之情。” 她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转身,双膝跪地,诚挚地致谢:“臣妾感激皇上深厚恩赐,必将竭尽全力,不负圣望,整顿后宫,以儆效尤!” 杨贵妃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郦妃,仿佛要将她看穿。 即便是地位显赫的熹妃、华妃等嫔妃们也未曾料到,杨贵妃失宠之后,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向低调谦和、不与人争锋的慧嫔。 然而,慧嫔虞氏的出身同样显赫,她的父亲身为当朝内阁大学士,深受皇上的信任与重用。她在宫中的资历也不浅,且已育有六皇子,晋升为妃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 江颂宜与苏盛在辛夷茗尧被救起之后,便趁着混乱悄然离开太液池,一路匆匆赶往宫门口,与江老夫人及许氏会合。 江颂宜心中暗想,或许她真的看错了。 然而,漱元道一却一直在暗中密切关注着江颂宜和苏盛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离去后,更是细心地将他们在巨石后留下的所有痕迹逐一清除。 在宫门口,许氏早已焦急地等待着女儿的归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你父亲呢?” 苏盛眼神复杂地瞥了江颂宜一眼,他心中暗忖,永定侯府的人是否知晓他们这位女儿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皇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江颂宜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态:“并未找到。” 江老夫人深知她所言非实,却也不点破,“罢了,回去后再详细说明。” 江颂宜轻轻应了一声:“嗯。” 待回到侯府门前,马夫过来牵马绳,苏盛竟然也跟随江颂宜一同走进了永定侯府。 江老夫人对他的到来感到有些意外,毕竟她知道他和江颂宜之间的赌约已经结束,“苏公子,您为何还不回家?” 苏盛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地说道:“我,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和江颂宜商讨。” 在宫中之时,他因担心隔墙有耳,所以始终未曾开口。 在侯府众多仆从的目睹下,江老夫人依旧对自己的孙女的名誉极为挂心,她轻咳一声,缓缓开口:“有何事相询,尽可在侧畔直言,毕竟有长辈在场,也免得招来不必要的蜚短流长。” 江颂宜似乎已预料到苏盛想要提出的问题,心中暗自冷笑。 【正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才不敢直言,哼,上辈子辛夷茗尧隐藏得深不可测,连皇上在驾崩之前都不曾察觉她竟敢如此放肆妄为。而今,我亲眼目睹她与人私下通奸,真不知皇上会如何惩处辛夷茗尧。然而不管结果如何,辛夷茗尧已不可能像上辈子那般横行无忌了。】 江老夫人和许氏同时面色骤变,惊讶无比:怎么话题忽然转到了三公主身上? 江颂宜刚刚离去的片刻,她不是去寻找她的师父了吗?难道她还涉足了其他事宜? 正当此时,永定侯步入了府内。 “母亲,你们都安然归来,实乃万幸。宫中发生了变故,锦衣卫正在四处搜查,仿佛在追踪刺客一般。据说宫闱内有人行为不检,皇上龙颜大怒,竟然连杨贵妃都受到了责罚。” 永定侯踏入正堂,立即向老夫人汇报了宫廷的突发事件。 “有人行为不检,为何受罚的却是杨贵妃?”许氏满脸疑惑地提问。 【行为不检者乃是她女儿三公主啊】 【搜查的目的当然不是刺客,而是辛夷茗尧悄悄带入宫中的情人。唉,皇帝怎能不雷霆大怒,亲眼目睹自己的女儿与人私通?】 永定侯扬了扬眉毛,心中暗自惊奇。 江颂宜的消息竟然比他还要灵通? 江老夫人心中一紧,暗自思忖:等等,江颂宜为何对这些事如此了如指掌?莫非…… 【哎呀,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仅仅用一把火点燃了他们的衣裳。上辈子,辛夷茗尧也曾用烛火点燃我衣衫,逼迫我在火焰中跳舞,以此作为娱乐。现在,我只是回报了她而已。】 在江颂宜内心深处激荡的情景中,江老夫人、许氏与江鼎廉的胸臆之内,无不大为震动,犹如干柴烈火,瞬间燃起一团炽热的怒火。 三公主的行径简直欺人太盛,颂宜的怀恨在心与报复之举,实属情有可原。毕竟,她不过是施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道理,倘若三公主行事检点,又怎会引发如此沸沸扬扬的丑闻? 然而,他们皆未曾料到,江颂宜在深宫之中竟也敢如此肆无忌惮。 江老夫人内心暗自叹息,她望着颂宜,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女子既能手刃敌国质子,又能焚毁本国公主,假以时日,她甚至敢篡改朝政,老夫人对此似乎也毫不感到惊讶。 江颂宜并未察觉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化,此时她已被苏盛牵引至庭院中那株古榆树下。 苏盛左右环顾,确保无人窥探,方才压低嗓音,紧张地询问:“江颂宜,你莫非疯了吗?此事已经闹得整个皇宫都知道,连永定侯都已有所耳闻,此事断然无法掩盖,若被锦衣卫察觉,你我二人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颂宜却是镇定自若,她淡然回应:“此刻宫中上下都在追查三公主私带进宫的男宠,谁还会留意太液池畔的那场火焰?即使有人对这把火起疑,宫中的勾心斗角屡见不鲜,我们与三公主素无瓜葛,他人自然不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我们。” 苏盛嘟囔了几句:“是你啊。我与你并非同谋。” 话音刚落,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江颂宜,疑惑地问:“你与三公主素无冤仇,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 第89章 一同出家 他原本以为三公主何时触怒了江颂宜。 江颂宜自然不会透露前世的恩怨,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实在看不惯辛夷茗尧那般草率夺人性命。” 苏盛一瞬间愣在原地,江颂宜的形象在他眼前瞬间变得更加巍峨高大,她的决断与勇气,让他不禁肃然起敬。 苏盛素来跋扈无礼,素有“小霸王”之称,然而他尚且知道分寸,仅限于捉弄同门及京城的名媛闺秀,从未敢如此草率轻视人命。 “如今,辛夷茗尧的丑闻已然暴露于世,锦衣卫必将对此事进行彻底追查。即便皇上对其宽以待人,日后辛夷茗尧也再无胆量肆无忌惮,那些寒门学子也不会再因她而断送前程。江颂宜,你才称得上真正的仁德君子,即便事不关己,你也不会置身事外,而是会选择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苏盛投向江颂宜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与敬仰。 江颂宜:其实,当时并未多想,只是出于对辛夷茗尧的报复心理而已。 苏盛拍了拍胸膛,郑重地向她保证:“江颂宜,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我必定为你保密。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我们两人的私密之约。” 江颂宜:“好。” …… 元宵佳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三公主的丑闻终究传出了宫墙。 次日早朝,御史们纷纷上疏弹劾杨贵妃与三公主。 那位年逾古稀的御史大夫尤为义愤填膺,手捧板笏,跪于朝堂之上,神情决绝,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皇上,三公主私自带外男潜入宫中,败坏宫规,不守妇道,罪当处死,以儆效尤!” 皇上的神色不禁一震。 虽然他对三公主的行径感到愤怒,但经过一夜的沉淀,怒气已消了大半。自己深爱的女儿,稍微惩戒即可,真正要处死,他实在难以忍心。 然而,他也不敢对这位老御史发怒,毕竟这位御史大夫虽然年事已高,但热血沸腾,一心想要在金銮殿上留下赫赫名声,名垂千古。皇上可不想让他得逞,若是让这老头子名垂青史,自己可就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在这关键时刻,杨太师挺身而出,如同一道破晓的曙光。 “皇上,虽然三公主确有过失,但御史大夫的指责未免过于严苛。臣以为,三公主尚年幼,缺乏世事磨练,只需适当指引,定能迷途知返。再者,若论不守妇道便当问斩,那么紫嫣郡主早前在潇湘楼招摇过市,引起的轩然大波,岂不更应该受到极刑? 然而紫嫣郡主却安然无恙,她倚仗广陵王的遗爱和太后的庇护,甚至质问永定侯府的退婚事宜,迫使永定侯府的二公子献上美貌少年。难道,堂堂公主的尊贵,竟然不及一个郡主?” 杨太师不遗余力地保护着自己的外孙女,他直面质问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大人,倘若公主必须处以死刑,那么紫嫣郡主又该受到何种惩罚?” 御史大夫一时语塞。 他原本认为不守妇道者应受浸猪笼之刑,但紫嫣郡主背后有着广陵王府的荣耀和烈士的血脉,若是对她施以极刑,岂不是会让那些为国家捐躯的英灵心寒? 杨太师的话语触动了对皇上的内心,他也暗自思忖,既然太后能够容忍紫嫣郡主的放肆,那么他为何不能对自己的女儿稍加放纵?今后他再严格管教三公主便是。 就在此时,户部尚书踏前一步,挺身而出。 “御史大夫,您的观念实在是太过陈旧,需更新换代。西魏自安定以来不过十余载,正处在恢复元气的关键时刻,皇上和太后都在积极倡导放宽对妇女的束缚,鼓励寡妇再嫁,以促进人口的增长。如果我们依旧固守前朝的程朱理学,严苛要求女性守节,那么人口从何而来,战争再起时又如何召集士兵?” 关于女性夫死是否应当守节的问题,朝中早已形成了鲜明的三派观点。 户部尚书是主张太后放宽女性束缚的先锋,而御史大夫则是保守派的坚定代表。 每次提及这个话题,文官们总能争论得面红耳赤,甚至能持续整个早朝。 皇上对此感到不胜其烦,挥手示意他们停止争论,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江鼎廉。 在先前的认知里,他始终以为她不过是个眶眦必报的小人,然而此刻看来,江颂宜竟是一位勇于直面强权的正义之士! “原来如此……我心中也早已不满辛夷茗尧的残忍行径,她侮辱那些出身贫寒的书生,逼迫他们成为男宠,与她行那苟合之事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残忍地将他们一一斩尽。那些书生们苦读寒窗,结果却只能沦为永昌殿中的肥料,令人惋惜。” “永定侯,对于三公主的事件,您有何高见?” 众人皆知永定侯府与四皇子即将联姻,大家普遍猜测江鼎廉会偏向杨太师,为三公主求情。 然而,当江鼎廉被点名询问时,他却毫不犹豫地回答:“罪该致死!” 满朝文武听后无不震惊。 尽管江鼎廉素来喜好武力,但那可是四皇子的亲姐姐,难道他不怕自己的女儿嫁入四皇子府后会受到冷落吗? 即便是皇上也忍不住眼皮子跳了一下。 心想,莫非是因为杨贵妃之前百般贬低江鼎廉的女儿? 没错,江鼎廉对儿子虽然糙犷,但对女儿却一向视为珍宝。 皇上轻咳一声,眼神示意江鼎廉给他一个面子。 江鼎廉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然而,毕竟她是公主,不宜处死,不如皇上让她出家为尼,以赎其罪。” 杨太师眉头紧锁:“那么紫嫣郡主呢?” 江鼎廉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同出家。” 众人默然。 他们甚至觉得,永定侯似乎早已预料到杨太师会提出这个问题。 毕竟,紫嫣郡主曾严重损害了江家二公子的尊严,换做是他们,也无法忍受这口气。 皇上此刻更是后悔向永定侯提问。 这时,身兼吏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的虞航挺身而出,巧妙地为皇上提供了一个台阶。 虞航道:“陛下,永定侯的建议不无道理,不妨就令三公主与紫嫣郡主一同赴荣恩寺剃度为尼,暂时修行,以祈国家安宁。如此既可略施薄惩,又可不损皇家尊严。” 第90章 一具焦尸 皇帝觉得让她们修行一段时日未尝不可,毕竟这两位公主一时之间也难以出嫁。 “便依虞爱卿所言。虞爱卿总能替朕解忧,郦妃在宫中助朕治理六宫,爱卿在朝堂上竭尽全力,实乃朕之福祉。” 虞航颇为惊讶:“贵妃娘娘地位尊崇,郦妃娘娘岂能越位行事?” 御史大夫紧接着继续弹劾杨贵妃:“三公主铸成大错,根源在于贵妃娘娘教诲无方,恳请陛下重重处罚!” 众多御史齐声跪地:“恳请陛下严惩贵妃!” 皇帝当时在宫中仅对杨贵妃施以禁足和减俸的处罚,但如今却不能忽视这些御史的诉求。 固执己见,独断专行,那是昏庸之君的行径,而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自然需要付出更多的辛劳。 “既然如此,便废去贵妃封号,贬为普通嫔妃。” “陛下圣明。” “唉。” 皇帝轻轻叹息,心中暗想,回宫之后还是继续研究他的木工。 …… 早朝结束后,皇帝特派太医与江鼎廉一同返回府邸。 元宵宫宴上,东陵质子岳清扬并未出席,他以偶感风寒为由推脱。当时皇帝便命江鼎廉携带太医前往探视,然而随着蛊虫案和三公主的丑闻爆发,这件事便被暂时搁置了。 江鼎廉心中明白,岳清扬此刻或许早已命丧太白山下的幽谷之中,根本不在府内,因此他并未主动提及此事。 然而,皇帝既然派了太医,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幸运的是,这次派遣的太医章宇恒是他的旧相识,这位章太医经常出入许氏府邸,为其缓解头痛。 下朝之后,江鼎廉便带着章宇恒前往繁华的酒楼享用美食,之后又引领他至烟花之地,畅饮花酒,以尽欢愉。 然而章宇恒却满脸疑窦:“大白天的,饮用花酒岂非有些不合时宜?永定侯,你往昔对老夫剑拔弩张,今日怎的变得如此谦和有礼?” 江鼎廉淡然回应:“本侯感激你对夫人顽疾的长期照拂。” “哈,照料了那么久,你才想起表达感激?江鼎廉,莫非是你府中的那位东陵质子遭遇了什么不测?”章宇恒眯起了混浊的老眼,目光如炬。 “质子能有何等事?”江鼎廉朗声大笑,言语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苍凉。 不过是魂归故土罢了。 “来,共饮一杯。”他亲切地搭上了章宇恒的肩膀。 但章宇恒却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提起药箱便急匆匆地向永定侯府疾走,边走边喝道:“江鼎廉,你若再敢阻挡老夫执行公务,老夫定要上奏皇上,让你受到应有的惩处!” …… 一刻钟后,永定侯府内。 章太医轻车熟路地直奔东陵质子所在的踏梅院。 然而,踏梅院却在这一刻升起了浓烟滚滚,犹如乌云遮日。 仆人和丫鬟们纷纷奔去扑救,但火势已经肆虐成灾,连房梁都开始断裂。 “失火了!失火了!” 江颂宜斜倚在床榻上,翻阅着紫竹先生所着的话本,突然丫鬟春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虽然听到了府中的呼救声,但依然保持着镇定:“哪里起了火?” 春喜深知大小姐对那位质子的同情之心,“是东陵质子居住的踏梅院。大小姐,您是否要亲自去看看?据说质子殿下还被困在其中,尚未有人救援!” “去看看。” 江颂宜微微挑起眉头,将话本合上。 自从那天她带着男扮女装、面容被她故意扮丑的岳清扬前往荣恩寺后,岳清扬便在她的一推之下坠入山崖。 岳清扬的遗体或许早已成为了山间猛兽的腹中之食。 永定侯府的人对这位质子岳清扬素来不屑一顾,他失踪多日,府中竟无人察觉。但如今,皇上派遣太医前来为岳清扬把脉,江鼎廉即便再迟钝,也该意识到岳清扬已不知去向。 因此,踏梅院中的这场火灾,谁也不敢妄言定是江鼎廉暗中指使的! 在听闻踏梅院火光冲天的消息后,章太医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就在此时,江鼎廉匆匆赶至,步履沉稳地跟随在他身后。 章太医手提药箱,疾步前行,同时语气严肃地质问江鼎廉:“侯爷,贵府永定侯府怎会如此凑巧地遭遇火灾?” 江鼎廉从容不迫地回应:“这几日天气干燥,正值元宵佳节,满城皆是花灯璀璨,连皇宫都未能幸免于火灾,永定侯府因年久失修,不幸遭遇火星,导致火势蔓延,这又有何奇怪之处?” 章宇恒轻蔑地笑了笑,发出一声冷哼:“哼!” 江鼎廉接着说:“幸亏今日章太医你亲临现场,或许质子尚有一线生机。” 踏入踏梅院,只见火光映天,浓烟翻滚,屋宇已经化为乌有,一片狼藉。 江鼎廉询问:“质子可曾找到?” 救火的仆从焦急万分:“质子仍困在屋内,尚未脱险!” 火势终于被扑灭,然而踏梅院已化作一片焦土。 几名仆从从废墟中抬出一具焦黑难辨的尸体。 江颂宜抵达现场时,目睹的正是仆从们从焦土中挖掘出那具焦尸的骇人场景。 踏梅院的仆从上前辨认,手中捧着一块焦黑的玉佩,说道:“这是质子从东陵带来的玉佩,他日常总是佩戴在身,片刻不离。” 江颂宜默默瞥了一眼藏在自己衣袖中的玉佩。 【岳清扬的玉佩明明在我这里】 江鼎廉察觉到了江颂宜的心声,不禁眉头紧蹙,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颂宜,你为何要跑到这里来,不怕被这惊悚的景象吓到。” 他心中暗自焦急,唯恐这顽皮的女儿突然亮出玉佩,揭穿他的诡计。 【毕竟这尸体是我所杀,火灾是我所放,而这具焦尸,恐怕是从哪个荒凉的乱葬岗中捡来的,又有何惧哉。】 江颂宜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嘲,但她的面庞却布满了悲伤之色,甚至假意地用手帕擦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泪珠:“我特来为质子送行。” 【我来此,不过是为了目睹这场闹剧。】 江鼎廉的嘴角微微一扯,表面上却是一副叹息的模样:“质子真是命运多舛,章太医,今日似乎并不需要你的医术。你及早回去复命,还是让礼部来着手安排质子殿下的葬礼事宜。” 章宇恒心中暗骂江鼎廉这个粗人将他当作愚人戏耍。 他愤然甩动衣袖,语气坚决地说:“永定侯,这件事老夫必将如实奏报给圣上,我会让人召唤仵作来验尸,锦衣卫也将全面调查质子的死因。” 第91章 岳清扬还活着 江鼎廉心中暗自思忖,就让你们查,反正岳清扬已经真的死去。 他派出的人始终未能找到岳清扬的踪迹,无奈之下只能采取这种手段,让岳清扬的死亡有个合理的说法。 就在这关键时刻,踏梅院的深处,传来了一声少年虚弱的轻咳。 “我在这里。” 江颂宜假装拭泪的手突然停滞,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扫去。 【岳清扬不是已经死了吗?】 江鼎廉同样猛地看向江颂宜,他心中也想质问:是啊,岳清扬不是被你所杀吗?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身形清瘦、身着墨色长袍的少年,扶着熏黑的腊梅花枝,弯着腰身,步履蹒跚地从踏梅院后走了出来。 他显得有些狼狈不堪,衣袍上沾满了泥土,脸上也被烟灰染得斑驳,但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深邃眉眼依然清晰可辨。 即便是遍体鳞伤,灰烬斑斑,江颂宜也能一眼认出他! 她紧紧地握着手帕,目光凝视着缓缓走来的岳清扬,心中的震惊难以平复,甚至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无力与绝望。 江颂宜曾亲眼目睹岳清扬投身于那深邃莫测的万丈深渊,也曾派人前去,却始终不见其踪影。他竟然未尝一死,还悄无声息地潜回侯府?即便他当前身处西魏,宛如飘萍无依,却似乎已暗中积聚了一股难以捉摸的势力。 【一切是否将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等到明年春意盎然之际,他是否仍会如上一世那般,率领东陵铁骑冲破金都的坚固城防,仅仅是为了在江玉窈的大婚之日抢亲?只要他存在,江玉窈便总能逆流而上,届时,我是否又将面临上一世的惨烈命运,身首异处?】 重生归来,江颂宜曾以为,只需轻轻扇动蝴蝶的翅膀,便能改变天地的风云变幻。然而此刻,她却惊觉,有些事情即便她耗尽心血,仍旧只能在原地徘徊。 她的眼中闪烁着血丝,内心充满了自嘲:【师父在传授我玄学时曾言,世间万物皆有定数,难道我的命运便只能是被红颜薄幸所困吗?这次企图暗杀岳清扬,反而引来了他的警觉,以他眶毗必报的性格,我定然难逃一劫!】 江颂宜心中暗自估算着她目前的玄术与武力,不禁疑惑自己是否能在岳清扬的阴谋诡计中求得一线生机。 此时,岳清扬已缓缓步至她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她。 眼前的少女,往日里明媚如朝霞的面庞此刻略显苍白,眼角泛着微红,仿佛随时都可能泪珠滚落,显得尤为脆弱。 岳清扬曾不止一次渴望看到这位高傲大小姐的泪水,让她哭得梨花带雨,坠入尘世,越悲惨越好。但此时,当她眼角泛红,他却感到一阵心乱如麻,难以自持。 江颂宜目光交汇处,岳清扬如暗夜幽灵般忽然驻足在她眼前,她的掌心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细微的汗珠,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藏在衣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掐了个诀。 【若岳清扬胆敢揭露我的秘密,我定要先发制人,叫他永世失声!】 然而,站在她面前那阴沉狡黠的少年质子,却俯身拾起了她绣花鞋畔飘落的锦帕,轻轻地递还给她,语气客气而温和,“大小姐,你的丝帕遗落在此了。” 江颂宜急忙从他手中接过锦帕,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他。 【难道他是想用这帕子来抹净我的颈项方便砍头吗?】 江鼎廉在一旁嘴角微微抽动,心中暗自思忖。 即便是他这样的粗犷武夫,此刻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岳清扬,似乎对他女儿心生了一丝暧昧之情。 可惜他的女儿全然未曾察觉,她的心思全然沉浸于刀光剑影之中。 岳清扬自然洞察到了江颂宜眼中的戒备,或许是她对他是否安危存疑? 那日他亲眼目睹自己坠下山崖,江颂宜必定夜不能寐,否则她眼底的血丝也不会如此明显。 侯府暗中派遣了数批人手至山崖之下搜寻他的踪迹,想来是江颂宜对他担忧至极,又不敢向永定侯透露私自带他出府的真相,于是便以寻找丫鬟为名,派人四处寻觅。 当她听闻踏梅院的火灾,有人发现了疑似他的焦尸被抬出,她便急忙赶赴现场,眼中闪烁着泪光,足以证明她对他的挂念之深。 她是个历经磨难,却依然保持着对世间万物温柔仁慈的少女,她渴望他能够安然无恙。 岳清扬心中这般思忖,忽然觉得她以往那看似高傲的施舍,也并非那么让人反感。 她并非有意贬低他的尊严,只是她天生缺乏心机,常常不知不觉间被他利用。 就在这一次,明明他在山崖跌落后的不久,身边的人便迅速地找到了他,他本可以早早返回侯府,让她放下心来。然而,他却借此机会消失了几日,去办理了其他的事情。 在那几日失踪的时间里,江颂宜的内心定然备受折磨,她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担忧? 毕竟,是他利用了她那颗善良的心。 这样的念头在岳清扬脑海中盘旋,他对江颂宜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江大小姐,我安然无恙,你无需过度挂念。” 江鼎廉的嘴角微微一扯,他暗自揣测,岳清扬或许并不知道江颂宜意图置他于死地,自己内心胡思乱想了许多,还以为江颂宜对他关怀备至。 即便是江颂宜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岳清扬此刻对她的态度,显然较之以往要亲切得多。 她表面上轻轻点头:“质子殿下安然无恙,令人欣慰。” 然而,在她心底却不禁感到惊讶:【昔日我对他关怀备至,助他护他,他却不曾流露一丝感激之情。如今我意图杀他,他反而对我变得和善起来?谁在担心他?他最好死去,但既然人还未死,这出戏还得继续上演下去。】 江颂宜忽然有些庆幸,当时在太白山上她巧妙地将岳清扬被毒蛇咬伤后坠崖之事伪装成一场意外,如今即便岳清扬侥幸未死,大概也不会那么快怀疑到她的头上。 太医章宇恒原本还以为永定侯不慎将岳清扬弄死了,才特意制造了这样一场意外来给他看,将岳清扬的死亡归咎于他自己烛台失火的意外,以免皇上追究责任。 第92章 住哪里 而那个刚刚被搬出来的酷似岳清扬的焦尸,即便不经过仵作的详细检验,也能轻易看出是个赝品! 章宇恒正准备质问江鼎廉,却没想到江鼎廉竟然来了个“贼喊捉贼”:“质子殿下,既然您侥幸未死,那么这具焦尸又是何人的呢?” 章宇恒目光冷冽地瞥了一眼江鼎廉,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哼,“确实,这焦尸之上的玉佩,怎可能是质子随身携带之物?” 岳清扬目光如炬,自然辨识出那玉佩并非他的所有,很可能是永定侯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匆忙寻来替代品。他真正的玉佩,此刻正握在江颂宜的手中。那玉佩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曾任由江颂宜拿去典当,计划让亲信秘密赎回,却未曾料到江颂宜竟然将它私藏起来。 他心中暗自叹息,她若真想得到他的贴身之物,何须如此拐弯抹角。 岳清扬的目光在那具陌生的尸体上轻轻掠过,轻咳一声,声音虚弱而低沉:“那应该是伺候我的仆人。不久前,我曾让他拿去玉佩典当,不料他竟然私吞了。” “质子居所怎会突然失火?”江鼎廉再度发问。 章宇恒心中暗恼,永定侯似乎总是抢在他前面提问。究竟谁才是皇帝派遣来查探敌国质子状况的官员? 岳清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之光。 这场火灾显然是江鼎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他精心设计这场火灾,不仅是为了应对皇帝的查探,更是意图让他假死变真死。先让他的死亡传遍四方,然后再暗中指使手下将他除掉,这老狐狸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或许是小仆在打盹时,不慎将烛台推翻所致。幸亏我恰巧在林中漫步赏花,才得以侥幸逃脱。原本还想扑灭火势,却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如今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岳清扬自嘲地笑了笑,面上依旧带着几分虚弱之色,不时用手抵着嘴唇,轻轻咳嗽。 “质子殿下的风寒有所好转了吗?皇上特派老夫前来为您把脉诊断。” 章宇恒提着药箱,步履稳健地走到岳清扬面前,轻轻地为他把脉,细致入微。 岳清扬亦步亦趋地抬起衣袖,露出苍白的手腕,语气温和而谦恭:“感谢皇上垂询。我自幼体魄便较弱,当年被迫至金都为质时,不幸途径雪域高原,遭受严寒侵袭,从此身体一直未能康健,春日里的寒风咳嗽成了常态。” 章宇恒细心地为他开具了几剂药材,语重心长地说:“质子殿下体质孱弱,需得精心调理。您的健康不仅关乎个人福祉,更是两国和平的基石,皇上对此颇为挂念。” 江颂宜听闻章太医如此评价岳清扬,不禁暗自发笑。 【体弱?上一世岳清扬可是英勇无敌,亲自领军征战,统一四方,横刀立马,射杀天狼如探囊取物。如今章太医竟然说他体弱?难道章太医是个细作,抑或是岳清扬隐藏得太深?】 江鼎廉每次听到江颂宜提及岳清扬的往昔,都感到震惊不已。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看似羸弱多病的少年质子,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成长为如此杰出的人物。 为何他的亲生儿子却一个个都平庸无能! 章宇恒与江鼎廉彼此熟络,他将药方直接抛给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永定侯,皇上将质子殿下安置于侯府,是对您的莫大信任。您切莫对质子过于吝啬,务必选用上等药材,确保质子殿下尽快康复。此外,别让他再住在如此偏僻的庭院,以免一旦发生火灾,救援不及。” “我常年驻守军营,哪里有空闲亲自为质子煎药配药?” 江鼎廉边说边将药方随意地递给身旁的江颂宜,“颂宜,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江颂宜不动声色地折叠起药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孝顺与顺从:“父亲请放心,我必定会细心监督质子殿下用药。” 【原本正苦于无法找到一个悄无声息除掉岳清扬的良策,现在看来,天赐良机,父亲似乎是故意为我送来了这把好刀。】 江鼎廉目光深邃地投注在江颂宜身上,心中暗暗嘀咕:女儿啊,你可一定要再加把劲,确保岳清扬彻底命归黄泉。 他特意遣人去为岳清扬制备药材,精心煎煮,岳清扬固然会心生疑窦,但对江颂宜,他却毫无戒备。毕竟,岳清扬对她应当是完全敞开心扉的。 竟敢对他女儿存有非分之想,就等着被他女儿巧妙地送上黄泉路! 岳清扬见到江颂宜欣然接受为他煎药送药的任务,不禁用食指轻抚那玉扳指,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得意。 江颂宜显然对他关怀备至。 否则,以她堂堂侯府的千金身份,怎会亲自承担起照顾他服药的职责? 趁着皇上的使者也在场,即便是为了颜面,永定侯也不可能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岳清扬目光流转,主动提议:“侯爷,我的踏梅院所剩无几,只剩断壁残垣。我平日颇爱惊鸿院附近的湘竹与花卉,再加上江大小姐愿意亲自监督我服药,不知能否让我迁往惊鸿院……” “住哪里?惊鸿院岂是你能随意居住的?” 江鼎廉立刻警觉起来,双目圆瞪,怒视着岳清扬。 这家伙,可别太过分了! 若不是为了便于颂宜对他下毒,他才不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他亲自煎药呢! 他竟然还敢提出要与颂宜共住惊鸿院?以为这是未开化的边陲之地,不需要讲究男女之别吗? 察觉到永定侯紧张的神情,岳清扬隐藏起眼中的复杂情绪,轻笑一声,悠然道:“永定侯不必过度紧张,我虽长期寄居在侯府,对西魏的习俗了解不深,但我也明白女子的贞洁至关重要,岂敢妄议与大小姐共居一园。我只是希望方便大小姐送药,希望能与她居住得近些。” 江颂宜随意地说:“那就住在惊鸿院附近的听雪院。” 岳清扬得知那是江颂宜曾经居住的地方,微微点头,温文尔雅地说:“听雪院幽静宜人,的确是极佳的居所。” 江颂宜心中暗自嘀咕:【为何要给岳清扬安排如此优越的住处?听雪院地处偏僻,蛇虫横行,那里简直是暗杀匿迹的绝佳场所!】 然而,江鼎廉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绝不可行!那座院子年深日久,早已破败不堪,如何能住人?” 第93章 红烧兔肉 岳清扬目光冷冽地扫过江鼎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昔日大小姐都能在那儿居住,我自然也能。” 他深知,尽管金都城内盛传永定侯府对刚找回的嫡长女江颂宜宠爱有加,但他在侯府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府中最受宠的其实是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江玉窈。 江鼎廉怒目圆睁:“正因为颂宜曾经住过你才没有资格住。” 你管我有没有资格,要是颂宜未曾住过,你住进柴房都无人过问! 最终,江鼎廉将岳清扬安置在了惊鸿院与未央苑之间的采薇苑,并特意增派了几名仆役服侍他。 岳清扬心中明了,这所谓的“服侍”实则是对他的监视,他这几日的失踪显然引起了永定侯的怀疑。 待江鼎廉送走章太医,此处仅剩下江颂宜和岳清扬两人。 “毕竟质子在踏梅院居住了十数载,废墟之中定然遗留了不少他珍视的物品,你也去帮他搜寻一番。” 江颂宜屏退了周围的丫鬟,转而询问岳清扬:“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 岳清扬显然并非刚从生死边缘逃生,他趁着从山崖摔落的机会,必定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在上辈子,曾利用她前往荣恩寺的机会,暗杀了太子,引发朝堂上的夺嫡之争,使得国家纲纪大乱。 这一世,难道她非但未能杀死岳清扬反而又助他成就一番事业? 江颂宜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的愧疚之情。 岳清扬目睹她将侍女遣开,立刻关切地询问自己的状况,轻咳一声以掩饰几欲失控的笑意,面上却装作病态虚弱,低声道:“让大小姐挂心了。那日不幸跌落山涧,幸得山泉的冲刷,使我得以被一村野草医所救,那里善良的采药人不仅为我祛除了蛇毒,还让我在他家中借住几日,修养之后才得以潜回府中。” 岳清扬的这番说辞,江颂宜却是一丝一毫也不相信。 “只要人无大碍,我便欣慰。这些日子,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总是担心是我那日的坚持走上险峻的山路,才会导致你遭遇不幸。” 江颂宜话语刚落,便不动声色地打量岳清扬的反应,试图探出他是否对她生出了疑窦。 她深知自己在岳清扬失踪一事上留下了不少可疑之处,毕竟她未曾料到岳清扬能够生还,回到侯府后也没有差遣下人搜寻他的下落,反而密令手下斩草除根。 然而,岳清扬对待她的态度却出乎江颂宜的意料。 “大小姐的担忧实属多余。岳清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命一条,当日不慎坠崖,让大小姐受惊,实在罪该万死,又劳您挂念,是岳某的过错。” 岳清扬此时内心的愧疚更甚,他语气中的冷漠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与谦恭。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算计利用,不慎坠崖也是他自己的疏忽,失踪这些日子更是他有意为之,但江颂宜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真是个心地善良又有些天真的女子。 江颂宜轻轻回应:“质子殿下言重了。” 她心中可从未真正担忧过他,甚至在他消失之后,她还暗自欢喜了几天。 “请稍等。” 岳清扬转身回到他刚才藏身的灌木丛旁,从中解救出一只被藤蔓紧紧束缚的白兔。 “虽然大小姐才重回府中不久,但岳某已深受大小姐的关照,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这只野兔,是我在山间闲逛时意外捕获的,愿以此物献上,聊表寸心,希望大小姐能够笑纳。” 白兔通体被浓密的毛发覆盖,宛如一团洁白的雪花,它睁着一对璀璨如红宝石般的圆眼睛,戒备而畏惧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岳清扬第一眼瞥见它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双眼睛似乎与江颂宜眼中泛起的泪光有着惊人的相似。 “感谢质子,我甚是喜爱。” 江颂宜轻轻地将白兔揽入怀中,手指轻轻抚过它柔软如雪的毛发,那份触感温暖而细腻。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辈子与师傅隐居山林的修炼岁月,那时师傅亲手烹制的麻辣兔头,味道鲜美,令人难以忘怀。 襄苎忙完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江颂宜怀中的白兔上,不禁惊呼道:“这白兔是从何而来,真是让人怜爱不已。大小姐,我这就去后厨讨些菜叶来喂它,是否就安置在我们惊鸿院中?” 江颂宜微微思索后回答:“就将它带到后厨。” 襄苎略显犹豫:“后厨的菜叶确实丰富,饲养在那儿也方便……” 江颂宜稍作沉吟,轻声道:“不过,我想尝尝红烧的。” 一开始,襄苎还觉得这小兔子实在可爱,怎么忍心食用。 然而,晚餐时分,襄苎含泪品尝了两碗红烧兔肉,心中暗忖:这小兔子虽然可爱,但红烧之后味道真是美妙至极。 江颂宜在给岳清扬送药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碗红烧兔肉。 “岳清扬,该服药了。服药之后,不妨品尝一下你送来的这份佳肴。” 岳清扬凝视着那碗兔肉,沉默片刻,“江大小姐,您喜欢食用兔肉吗?”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回答:“昔日我在杏花村居住,廖氏得知我并非亲生,待我甚是刻薄,日常饮食中荤腥全无。我独自上山砍柴,若能幸运捕获一只野兔,在山间以小火慢慢烤炙,那便是我心中至高无上的美味。” 襄苎闻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大小姐真是历经磨难,昔日的生活竟然连奴婢都不如。” 岳清扬原本对江颂宜将他所赠的兔子烹煮食用感到有些失落,但此刻却不禁感到一丝愧疚,因为这让他回忆起了江颂宜那些痛苦的过往。 他素来冷漠如冰的双眼,在凝视着眼前低垂眉目的少女时,不禁流露出一抹深沉的怜惜。“大小姐若有所钟爱,来日若有机缘,我定当为你猎取一只野兔。” “好。” 江颂宜轻轻垂下眼帘,注视着面前摆放的那碗色泽黯淡的汤药。 这药是她命襄苎依照章太医开具的方子所配制,然而,在熬制药材的过程中,她却悄然添入了几味额外的草药。 这碗汤药表面上看似能够滋养岳清扬的体质,实则暗地里却在体内累积毒素,久而久之,病情恶化,只需一年时光,便能叫他形销骨立,精力耗尽! “质子,药已渐冷,请尽快服用。” 第94章 打狗也打主人 江颂宜捧起白瓷药碗,对岳清扬散发出一脸的温婉笑容。 岳清扬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洞若观火,对于西魏太医所开的药方,他内心充满戒备,自然不愿轻易服用。 他本打算在江颂宜离去后,将药倒掉,但此时见到江颂宜那般关切而温柔的目光,又不忍让她失望,于是毫不犹豫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江颂宜生怕他偷偷吐掉,又夹了一块色泽艳丽的红烧兔肉送到他嘴边。 岳清扬微微一愣,只觉那肉质鲜嫩多汁,瞬间化解了口中药汤的苦涩。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心中暗想江颂宜的关切未免太过殷勤了。 …… 随着许氏的头痛痊愈,江老夫人也重新将家务大权交还给她。 许氏立刻着手调整了府中主人们的饮食起居,最显着的变化便是,送往惊鸿院的布料和首饰比往日更为丰盛,而且特意让江颂宜先行挑选心仪之物,然后再将余下的分发给其他人。 在那个显赫的家族中,江玉窈的生活标准被许氏骤然降低,她原本享用的高贵待遇和月例银两,竟被贬至与庶女相等。不仅如此,连未央苑中的侍女们都裁减了一半以上。 常言道:“由简而奢易,由奢而简难也。” 江玉窈曾经习惯了挥金如土,对下人的赏赐动辄数两银子,与京城中的贵女们交际也应酬得阔绰非凡。然而此刻,她却深感入不敷出,处处捉襟见肘。 深知许氏对她的嫌恶,江玉窈遂将此事诉诸老夫人。 在今日的家族聚会上,众人围坐在荣禧苑内,陪伴老夫人享用早餐。江玉窈故意伸手去夹坐在她对面的江颂宜面前的菜肴,就在此时,她腋下的衣料突然发出一声“咔嚓”的断裂声。 那声音并不响亮,但江玉窈却故意夸张地发出一声“啊”的惊叫,并将裂开的缎面展开,细致地查看了一番,惋惜地说:“这还是母亲几天前送来的新衣,没想到这布料竟然如此脆弱,轻轻一扯就损坏了。难道母亲多年不曾管理家务,竟被那些家仆以次充好欺骗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许氏。 江老夫人也蹙起了眉头,对许氏的家务管理能力产生了疑虑。如此低级的错误,实在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许氏不悦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声道:“江玉窈,你自己的身材发福导致衣服撑裂,怎么反而怪罪起衣服来?” 江玉窈低垂着头,紧抿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说道:“母亲切勿动怒,我并无责怪之意。我只是羡慕颂宜姐姐能够每日身着新颖的春装出门,我只是担心在春日宴会上因为衣着的寒酸而被人嘲笑,从而损害了侯府的尊严。” 江玉窈背后的侍女卿雯,情绪激昂地抗议道:“夫人,您实在太偏心了。昔日老夫人主持家务之时,每至季末,为二小姐增添十袭新衣,然而您却对惊鸿院慷慨赠送二十袭,而我们小姐所得,却仅有五袭,且质地如此寻常……” 江玉窈冷声打断,“卿雯,休得妄议。” 【哼,竟让侍女将心中所想说尽,方才出言制止,江玉窈真是将煸风点火、借刀杀人之术运用得淋漓尽致。她分明是想借祖母之耳,诋毁母亲,指责母亲在物质供应上对她有所克扣。】 原本对许氏有些微词的江老夫人,在听闻江颂宜的腹诽之后,内心也泛起了波澜。 她往昔,确实对江玉窈这个唯一的孙女宠爱有加。 但现今,得知江玉窈心肠冷漠,她自然不会再对她青睐有加。许氏只需表面上过得去,不致有损侯府的颜面,便可以将她视作不存在。 实际上,不论老夫人心中作何感想,许氏如今大病初愈,精神焕发,确实已将她视作空气。 “大胆!” 许氏丹凤眼怒睁,目光如刀,瞥了卿雯一眼,“我如何操持家务,岂容你一个区区侍女指手画脚?你家小姐可曾教过你何为尊卑之序?” 卿雯,作为江玉窈的贴身侍女,因主人的恩宠,地位也随之升高。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她所代表的可是江玉窈的尊严,因此,即便在老夫人面前,她也颇受宠遇。 她未曾料到,这位久未理事的主母竟然会如此严厉地责斥她,确实让她大吃一惊。 卿雯瞥了一眼江玉窈,心想有她和老夫人在场,夫人应该不敢对她怎么样:“二小姐自然时刻都在教导奴婢,夫人刚才也亲眼目睹了。只是奴婢实在是看不过去您这样偏袒不公……” “哼,这便是以下犯上,竟敢悖逆主人的管教!” 许氏忽然提高了声音,怒气冲冲地道:“红缨!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的丫鬟拖出去卖掉!免得她留在玉窈身边,成为潜在的祸患。” 卿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急忙跪倒在地,焦虑地望向江玉窈。 江玉窈也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母亲已经将未央苑众多丫鬟遣散,卿雯自幼便与我相伴,难道连她也不肯宽宥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带着一丝委屈地转向老夫人,声音颤抖:“我知道母亲对姐姐青睐有加,而对我冷落,但祖母,您难道不觉得母亲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吗?” 江老夫人确实能察觉到许氏有意针对江玉窈的意图。 然而,紧接着,她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卿雯,真是令人玩味,表姐们的名字里都含有‘卿’字,江玉窈给这个丫鬟起的名,竟然与表姐们的名字如此相似。她是不是在暗中企图将表姐们这些正宗的国公府千金踩在脚下呢?别忘了,她现在不过是个尚未得到国公府认可的外室女。】 江姝原本只是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许氏和江玉窈的争执,但当涉及到自己的女儿时,她立刻怒火中烧,对卿雯的看法也变得极为不顺眼,“玉窈,不就是一个丫鬟嘛!竟敢如此悖逆主母,就算打死也不为过,将她卖掉也就卖掉了。” 江玉窈震惊不已。 姑姑不仅没有站在她这一边,反而还站在了一向与她水火不容的许氏一边? 自从许氏裁减了未央苑的丫鬟后,她能信赖的人除了卿雯,就只剩下廖芊芊了。然而,廖芊芊却又过于憨厚,哪里比得上卿雯的机智与可靠? 许氏显然是想要断掉她的羽翼,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她无人可依! 第95章 发卖恶婢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老夫人,期盼她能为自己提供坚实的支持。 然而,老夫人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玉窈,你无需责怪你母亲的偏颇。她赋予你的,不过是原本就属于你的那一份。何况颂宜在外漂泊多年,衣衫褴褛,从未有过新衣的添置,你母亲多给她一些衣裳作为补偿,也是合情合理的。” 【老夫人尚未昏聩,她深知刚接管家事的母亲需要树立威信,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丫鬟而损害她的尊严。但江玉窈这种行为,无疑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侯府给予她的一切原本就不属于她,如今只不过稍微减少了一些,她便怀恨在心,真是令人惋惜】 江老夫人原本只是觉得江玉窈心中有怨气,但当她听到江颂宜内心深处的声音后,不由得脊背一寒,瞬间明白了江玉窈上辈子为何会背叛侯府,将其当作攀登的踏脚石。 她本就是那样一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 “祖母,我深知自己无法与姐姐相比,原本也不奢望母亲能够公正待我,只是这等衣料,叫我如何能够坦然示人。”江玉窈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指着她大袖衫上的裂口,那件水红色的大袖衫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所穿的衣服。 许氏冷笑一声,霍然起身,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大袖衫一把扯落。 江玉窈满脸震惊,脸上的屈辱之情溢于言表:“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然而,许氏却毫不犹豫地将大袖衫的裂口处展开,让众人看个真切,“哼,这等布料,居然如此轻易地撕裂,裂口还如此整齐,仿佛是故意用剪刀裁剪的一般。” 她甚至在众人面前,毫不犹豫地将江玉窈的大袖衫用力撕开,同时惊讶地自言自语:“奇怪,我撕开的地方,线条为何如此散乱?” 江颂宜原本打算亲自站出来揭露江玉窈的真面目,没想到母亲已经动手,她在心底不住为母亲加油助威:【母亲真乃英勇无比!】 江玉窈当场愣神,她未曾预料到那位素来行事粗疏、连家中妾室都无法驯服的许氏,竟然细腻如丝,连这等微末细节也洞察入微。 江颂宜故意表现出惊异的口吻,质疑道:“玉窈妹妹,这衣物难道是你自己故意撕破的吗?就算你现今有了生母廖氏的庇护,对母亲所赠之物有所抵触,也不该如此暴殄天物。这缎料的质地,足以抵得上你生母廖氏一家全年穿戴的花销。” 江姝亦附和道:“玉窈,你现下在侯府或许还能恣意妄为,但将来嫁入四皇子府,身为侧妃,必须学会在正妃的羽翼下求生,断不可再这样率性而为。” 江玉窈一听到“侧妃”二字,心中便是一阵烦躁。江姝这个即将取代她母亲地位的人,竟然还敢对她如此指手画脚! 甚至老夫人也批评道:“玉窈,这次你确实有过错,快向你母亲赔礼。” 江玉窈惊愕不已。 祖母一直以来都是对她宠爱有加,与许氏这位儿媳关系素来不佳,如今竟然也站在许氏的一边? 哼,这些人,无非是因为她并非亲生,因为她失去了成为四皇子正妃的资格,才如此贬低她! 她决心要让她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光,下意识地紧握住了廖氏在荣恩寺赠予她的那只荷包,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祖母,一切都是玉窈的过失。”江玉窈低垂着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纷纷落下,她的神情仿佛承受了世间最大的冤屈。 许氏目睹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怒火顿生,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总是让她头疼不已的妾室。 江颂宜看着江玉窈即便是道歉也显得如此做作,索性顺着她的心意说:“母亲,玉窈妹妹看上去如此悲苦,或许这件衣服真的不是她剪开的。我看,定是她身边的那个恶婢欺凌主上。” 【这个卿雯,作为江玉窈的左膀右臂,不知为她做了多少坏事,真是令人惋惜。若能让她在这世道中孤立无援,只能依靠那个不可靠的廖芊芊,那情景定会颇为有趣。】 江玉窈微微皱眉,她能感受到江颂宜的意图,明显是要对她信任的大丫鬟下手,然而,她却无法否认江颂宜的话。 若是她反驳,那衣服的剪裁者又是谁?她自己吗?那她就要背负上陷害养母的恶名。 牺牲一个丫鬟而已,她还可以重新培养出其他的心腹。 江颂宜不断向许氏使眼色,试图传递暗示。 许氏即使未能完全解读她的眼色,但通过她的心声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顺水推舟地说:“既然如此,看来我真是错怪了玉窈。春喜,夏欢,将这个企图离间我们母女感情的恶婢拉去卖掉。” 卿雯紧紧抓住江玉窈的裙摆,泪水模糊了双眼,“二小姐,求您救救我!” 春喜和夏欢迅速上前,紧紧控制住卿雯,用擦桌布紧紧堵住她的嘴,将她拖离了现场。 江玉窈自始至终坐在原地,纹丝未动,手中的荷包被她紧紧攥着。 卿雯的眼中逐渐充满了绝望,她的双眸透露出无尽的恐惧与无助。 江姝携带她的三位千金已连续在娘家寓居了半月之余,外界纷纷传闻她与护国公之间发生了龃龉,郝仁每次退朝之后便顺路至永定侯府探望江姝,此举令同僚们皆谓他宠爱妻子犹如生命。 然而,江姝对此感到极度厌恶,总是以孕中贪睡的借口避开。 这天拂晓,江颂宜再次被老夫人召唤至荣禧苑共进早餐。 【真是令人费解,这祖母和姑姑素来对我皱眉不已,怎么近来却仿佛一日不见我,便心痒难耐?】 江老夫人背脊冒汗,生怕江颂宜察觉到她和阿姝能窃听她的心声。 老夫人急忙打断了她的思绪,“颂宜,这是皇宫新赐的胭脂米,去年皇家御田收成不佳,府上仅分得这么几许,全部奉献于我这里,便是你父母居住的屋子也未曾享用。” 丫鬟已为江颂宜盛了一碗满满的胭脂米于白瓷碗中。 白瓷如冰雪般纯净,映衬得米粒犹如胭脂般艳丽,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多谢祖母。” 江颂宜目光触及这珍馐美味,不禁怀念起前世的师父。 第96章 知虞表妹 她的师父虽然拥有一副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却精通烹饪之道,能制作出诸多西魏所没有的美食。 【胭脂米的确美味,但皇帝也太过吝啬,仅赐予这么少许,我甚至得来祖母这里蹭饭,才能品尝到这等佳肴。想起与师父同住山中的日子,师父在试验田中培育的杂交胭脂米,每至收成季节,便足够我们享用半年之久,那真是一段宛如仙境的日子。】 江老夫人手中的碗差点失手滑落。 胭脂米唯有皇家御田方能栽种,珍贵无比,江颂宜那位师父究竟来自何方?竟然能够培育出胭脂米,而且听起来收成还十分丰盛,足以日常供应? 就在此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门房来报,护国公府遣人来访姑奶奶。” 江姝一听到护国公府的名号,心中便泛起一丝烦躁,“不见,就说我孕期多梦,安于侯府的生活,颇为惬意。让国公爷别再每日在侯府门前巡哨,不如去好好照料他那病入膏肓的母亲。” 碧月却急忙插话:“姑奶奶,来者并非护国公本人,而是一位年岁稍长的女子,自称是护国公的表妹。” 江姝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蹙,“夏知虞?” 江颂宜正啜饮着细腻的胭脂米粥,耳朵却不离不弃地捕捉江姝与碧月的交谈,心中暗自嘲讽:【这不就是那个比郝仁还要执着于爱情的表妹吗?她在护国公府寄人篱下多年,一心渴望成为郝仁的偏房,然而却因为一脸麻点,始终未能获得郝仁的青睐,反而屡次成为他炫耀深情的工具。若非她容貌欠佳,郝仁岂能对她如此心如止水?】 江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手帕。 夏知虞,正是她婆母夏氏的侄女。自夏氏踏入侯府,便不断提及让郝仁纳夏知虞为妾,为其安排一个家。后来,江姝连生三位千金,夏氏又以侯府无嗣为由,力主郝仁娶夏知虞为贵妾,以延续国公府的血脉。 然而,郝仁每次都冷若冰霜地拒绝,坚称只将表妹当作亲妹妹看待,早已发誓此生只娶江姝一人,绝不再纳他人。那时的江姝,还曾为他的专一而感动,每当夏知虞的纠缠让她不胜其烦时,想到郝仁的忠诚,便也忍了下来。 然而,郝仁那些甜言蜜语,背后却藏着私通外室的事实,甚至已经有了子女双全。这一切,都让江姝心中的失望与愤怒如潮水般涌来。 正如颂宜所言,他摒弃表妹的求婚,并非因为她本人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表妹外貌平平,不堪入目,而真正让他心动的,是那位名叫廖氏的佳人。至于她,不过是他推脱的托辞罢了。 然而,她却因此背负了多少次善妒嚣张的恶名,助他塑造出忠诚爱情的美好形象,甚至成了他真爱廖氏的挡箭牌! “那么,我便立刻去将她遣走。” 江姝却叫住了碧月,轻声道:“稍等,让她进来。” 原本已经吃饱喝足,打算悄无声息离去的江颂宜,只得无奈地又坐回到了原位。 【哈哈,护国公府的繁华热闹真是令人向往,我倒要亲自看看那位痴情的表妹!那痴情的表妹和痴情的护国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江姝心中暗想,也许江颂宜说得并无道理,她确实应该成全郝仁和夏知虞。长久以来,她一直扮演着善妒的恶女角色,如今也该转换一下,尝试做一次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夏知虞比江姝年轻几岁,依旧保留着少女时期的发型,但她的身姿已经不再是青涩少女的模样,而是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风韵和妩媚。 她的脸上涂抹了厚厚的粉底,但即便如此,依然可以看出那些分布在她脸上的黑色麻点。不过,若忽略这些瑕疵,她的五官还是挺不错的。 夏知虞举止优雅,大大方方地向老夫人请安,然后亲昵地走到江姝身边,轻轻挽住了她的手臂。 “姝姐姐为何在娘家逗留了如此之久?母亲病重,你又带着卿芝她们回到娘家,护国公府中没有了主心骨,表哥无奈之下只得将管家大权暂时交给了我。可是我毕竟不是护国公府的正室夫人,管理府中事务也显得有些师出无名啊。”夏知虞故意流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暗示着她在江姝这位主母面前,已经获得了原本只有主母才能拥有的管家权力。 在往日里,江姝定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慨,一旦遭遇挑衅,她会怒火中烧,愤愤然返回护国公府,夺回本应属于她的管家大权。 但如今,她却对那个让她恶心反感的护国公府避之唯恐不及! 江姝轻轻地拍了拍夏知虞的手背,语气温和地说道:“那就请你,知虞妹妹,替代我操持府中的诸多琐事。” 夏知虞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预计江姝会怒气冲冲地将她推开,然后破口大骂。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姝的态度竟是如此和蔼,让她不禁手臂上都泛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 江姝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吃药吃错了? 夏知虞缓缓收回手,用手帕轻轻遮住嘴唇,发出一声轻盈的笑:“姝姐姐不责怪我越权插手便好。只是,国公府后院的纷争,我尚能代为管理,但表哥的事情,我却无法越俎代庖。那天表哥夜梦惊慌,我端着药去照顾他,他竟然将我误作姐姐紧紧抱住,直至天光大亮才肯松开我的衣袖。” 夏知虞说话时,脸上泛起一抹桃红,眼中流露出既娇羞又不失挑衅的神色。 江老夫人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若是放在以往,以江姝的火爆脾气,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扇夏知虞一个耳光,责骂她不知羞耻。 但此刻,江姝虽然依旧认为夏知虞不知廉耻,心中的怒火却已不如从前那般旺盛。 江颂宜在旁观看,连连摇头。 【郝仁从未真正碰触过夏知虞,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何值得炫耀之处。依我之见,她若真想成为郝仁的妻子,就应该大胆主动,霸王硬上弓,迫使郝仁承担起责任来。】 江老夫人和江姝突然觉得,夏知虞似乎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廉耻之心。 江姝深深地叹了口气:“知虞妹妹,你毕竟是婆母的侄女,尽管夏家已经衰败,你孤身一人寄居在国公府,但你也不该自轻自贱,如此没有名分地跟随国公。” 第97章 玉露膏 夏知虞故作扭捏地解释道:“姝姐姐切莫误解,我对表哥确有一段深情,非他不嫁,然而我与表哥间的关系纯洁无瑕。他仅仅是在某次拥抱了我,但并未真正将我当作他的姐姐。” 就在此时,珠帘轻轻掀起,江玉窈那嘲讽的笑声传遍了房间。 “你这张刻满麻点的丑陋面容,即便是姑父视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将你误认为姑姑!” 江玉窈此行的目的是前来向老夫人请安,眼见许氏对她多方打压,她更是迫切地想要赢得老夫人的宠爱。然而,她方踏入荣禧苑,便听到了夏知虞那不知羞耻的言论。 回想当初她造访国公府时,对这个表妹便无一丝好感,总觉得她意图勾引自己的父亲。 夏知虞瞥见江玉窈,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哟,这不是玉窈小姐吗?听闻皇上亲自指婚,不久你将成为四皇子侧室,可喜可贺。” 她特意加重了“侧室”二字,使得江玉窈更是怒火中烧,她瞪向江姝:“姑姑,你的脾气也未免太好了些,竟容忍这种不知羞耻之人公然在你面前放肆。在我看来,理应将她逐出门外。” 江玉窈明白,江姝对郝仁的这个表妹同样心生厌恶,她帮江姝指责夏知虞,期望以此重新获得江姝的青睐。 然而,出乎江玉窈和夏知虞意料的是,江姝竟然微微皱眉,并对江玉窈低声斥责:“玉窈,长辈面前不可失礼。” 【自从得知郝仁为自己种下死胎,甚至牺牲了三个女儿的性命去延续他母亲的命之后,江姝对郝仁的情感已彻底破裂,尚未完全被爱恋蒙蔽双眼。夏知虞和郝仁的亲密接触,江玉窈的反应显然比江姝更为激烈。不过,江玉窈如此愤怒,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江姝,更多的是出于对她那位外室母亲的关心。她暗自好奇,郝仁的外室与这位表妹相遇,将会上演怎样的一幕闹剧。】 江颂宜静坐在一旁,目光专注地沉浸在那出戏码中。 江玉窈满眼错愕地盯着江姝,“姑姑,她究竟是我的哪位尊长?” 夏知虞也感到今日的江姝异常古怪。 就在此刻,江姝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整个人仿佛被贤良淑德的气息所笼罩,“知虞妹妹,我始终明白你对国公爷的深情厚谊,以往我确实过于跋扈专权。但如今我反复思量,如果你能在国公爷身边精心照料他,我也会稍感安心。” 夏知虞愣在原地,困惑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姝语气严肃地说:“知虞妹妹,我打算为我国公爷风光无限地迎你入门,成为尊贵的侧。” 夏虞和江玉窈两人瞠目结舌,惊愕不已。 江颂宜则轻轻地挑了挑眉梢:【江姝的心思居然与我不谋而合,看来她是打算从国公府的浑水中抽身,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让廖氏承受更多的麻烦?】 江玉窈觉得江姝简直是疯狂至极,别人都巴不得将侧室通房扫地出门,她却主动提出为丈夫纳妾?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江姝甚至还没为她母亲安排地位,她母亲也尚未入门,此时父亲怎么可能同意接纳贵妾? 她竭力反对:“绝对不可以!姑姑,姑父根本对她无意,如果他有意纳妾,早就这么做了,你为何要擅作主张?姑父的内心只有你一人啊!” 江玉窈的话让夏知虞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没错,表哥如果真的想纳她为妾,早就行动了。 “玉窈,你还不明白,这些年来,郝仁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能再安心地享受他的关爱而不图回报。他与知虞表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将她纳入妾室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况现在婆婆病情严重,她曾不止一次想要为郝仁接纳知虞表妹为妾,作为儿媳,我无法在她身边尽孝,不应该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让她失望。” 这样一番体贴入微的话语从江姝口中说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心灵的触动。 江玉窈与夏知虞均感她行为乖张至极,仿佛中了邪魔一般。 然而,夏知虞却觉得江姝的乖张恰到好处! 她多年来始终未能如愿嫁给那位表哥,难道不正是因为江姝的阻挠吗?如今江姝终于首肯,表哥自是无话可说! 江姝轻启朱唇,问:“知虞妹妹,你心甘情愿成为国公爷的侧室吗?” “我甘愿效命!”夏知虞连连点头,心跳如鼓,那是一种多年夙愿终得偿的狂喜。 过度激动之下,她面上敷的铅粉纷纷洒落,连那鼻子上的麻点也暴露无遗。 江玉窈瞧见这一幕,心中不禁作呕:“夏知虞,你何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算姑姑宅心仁厚容你入门,但姑父一见你这副容颜,便觉得心生厌烦,哪有半分接近你的心思?” 夏知虞回想那夜的情形,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摆。 是的,那夜,表哥明明对她动了真情,但在烛光映照下目睹她的容颜,却将她狠狠推下了床榻。 正当众人静观其变时,一旁的江颂宜忽然开口:“夏小姐身上的这些麻点并非难题,我曾于杏花村里见识过一种偏方,能够有效调养,让麻点消弭,肌肤恢复光洁如玉。” 江颂宜话音刚落,夏知虞便充满期待地望向她,“真的有效吗?” “襄苎,去取我妆奁中的玉露膏来。” 须臾之间,襄苎便从惊鸿院返回,手中捧着一个碧玉瓶递至夏知虞面前。 江颂宜轻轻旋开碧玉瓶的盖子,从中倾倒出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这瓶玉露膏是我依据古方熬制而成,效用显着,只需涂抹于面部数日,便能显着淡化色斑与疤痕,不出月余,肌肤便能焕发新生,光洁细腻。” 江玉窈心中自然不愿意见到夏知虞脸上的瑕疵消失,她立刻反驳道:“颂宜姐姐天生丽质,光彩夺目,岂能还需要这种土法子?你这种偏方,若非但未除瑕疵,反而损害了夏小姐的容颜,那该如何是好?” 江颂宜手头上的这瓶玉露膏,自然不是为她自己准备的,而是预备赠予他人。 她深知不久的将来,将有一位显贵需要它,因此早早备下,意图在关键时刻献上这份人情,为自己日后预留一条退路。 如今,似乎可以将它拿出来让夏知虞试用,这样一来,既能打造一个活生生的广告,又能让江玉窈和廖氏心中不快。 第98章 纳妾 夏知虞听闻江玉窈的言辞,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中也不禁生疑。 她脸上的麻点自幼便伴随着她,尽管遍访名医,却始终无法根除,只能依靠脂粉遮掩。这位江大小姐的土方子,真的能够治愈她的瑕疵吗? 她可是江姝的亲侄女,江姝会暗地里帮助她? “玉窈妹妹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只是见不得女子因相貌上的缺陷而自怨自艾,如果夏小姐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我们也不必勉强。” 江颂宜深知强求非为上策,她将玉露膏均匀涂抹在白皙柔嫩的手腕上,随即盖紧瓶盖,示意襄苎妥善保管。 夏知虞内心斗争激烈,目光长时间地凝视着江颂宜那涂了玉露膏后依旧细腻光洁的手腕,最终下定决心尝试:“江大小姐,我并无质疑您的意图。我愿意尝试这玉露膏。” 她心想,既然江玉窈不希望她好转,那么她便要反其道而行。江颂宜敢于亲自试用这玉露膏,可见其安全性,这让她更有信心去尝试。 在表哥眼中,她的容颜与毁容又有何异?或许,倒不如放手一搏,放手一搏或许还有转机。 江颂宜语气坚决:“好。一千两纹银。” 夏知虞一瞬间愣住了,困惑地轻呼:“啊?” 江颂宜更是错愕,语气加重了些:“你我素昧平生,你之前还那般顶撞我姑姑,难道你以为这种珍稀药品我会无偿相送吗?” 江姝心中一震,没想到江颂宜竟然如此坚决地维护她。 紧接着,江颂宜的心声响起:【这药膏所用药材价值连城,得先从夏知虞那里收回成本再说。】 夏知虞暗自思忖,江颂宜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那一千两纹银对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国公府远方表妹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然而,她的脑海中很快闪现出郝仁交给她的国公府私库钥匙。 她心中盘算,只要她的脸恢复如初,表哥愿意亲近她,到那时她为表哥诞下一位男丁,成为护国公府唯一的世子之母,区区一千两纹银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江姝腹中的胎儿,极有可能又是女孩。江姝若能生下儿子恐怕早已迫不及待,何必等到这个年纪? “好!一千两纹银,我要了。” 夏知虞心中一横,既然不是自己的血汗钱,花起来自然毫不犹豫,“稍后,我会让我的丫鬟将银票亲自送上门。” “成交。”江颂宜同样干净利落地将玉露膏交到她手中。 江姝正纳闷这个孤女从何处筹集如此巨款,耳边又响起了江颂宜的心声。 【看来护国公的私库确实财力雄厚,反正便宜了郝仁和廖氏,不如便宜了我,权当补偿我被他们设计调包多年所受的苦楚。】 江姝曾主理护国公府的库房,深知府库空虚之严重。在许多场合,郝仁经营官场关系,常常不得不动用她的陪嫁以解燃眉之急。尽管这只是权宜之计,然而那时的她深信夫妻一体,未曾想过要求郝仁归还。 如今,郝仁为了激怒江姝回归府中,竟将库房钥匙交给了夏知虞。夏知虞目光短浅,又从未有过持家之道,哪里能像江姝从前那样为郝仁精打细算,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陪嫁来补贴家用? 江姝心中暗自嘲笑,以夏知虞这种挥霍无度的花钱方式,护国公府的库房恐怕不久便会被她掏之一空。 而她,巴不得看到这一幕。 正如颂宜所言,与其让那些贱人得利,不如便宜了她。 江姝对夏知虞说道:“今日便是良辰吉日,妹妹不如就随翠莺一同前往衙门,签署纳妾的文。” 夏知虞自然是求之不得,甚至对江姝都增添了几分好感,“姝姐姐您放心,我仅为能与国公爷共度余生、延续血脉,在我心中,您始终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说着,她还恭恭敬敬地向江姝行了妾礼,并给她献上了一杯温茶。 江姝含笑接过她递上的热茶,模仿那些贤良淑德的正室典范,“在我返回娘家养胎期间,国公府及国公爷的一切,便有劳妹妹悉心照料了。” 江姝与夏知虞妻妾和谐,而旁边的江玉窈却几乎要将手中的手帕撕成碎片。 江姝竟然如此擅作主张地为父亲纳妾! 她父亲的心中唯有母亲一人,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不会同意! 然而,母亲此刻还被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之中,侯府的人严密监控,父亲无法轻易采取行动营救母亲…… …… 尽管江姝身处侯府,但她为郝仁纳妾的举动却引起了轩然大波,闹得满城风雨。 在翠莺引领下,夏知虞签下了纳妾文书之后,随即购置了一顶精致的粉红色轿子,并雇佣了一支盛大的喜事仪仗队。他们一路上敲锣打鼓,特意绕行京城的繁华主干道一周,浩浩荡荡地将夏知虞从国公府的侧门迎了进去。 与娶妻之仪不同,纳妾无需在黄昏时分举行,因此夏知虞入门之时正值白日喧嚣繁忙之时,路两旁的商贾小贩和豪门大户无不大开眼界,纷纷侧目而视。 护国公郝仁纳妾的消息,如同一阵旋风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茶馆酒肆里都在热议这一话题。 与此同时,郝仁正与廖陵奚以及朝中数位吏部官员和硕儒共同畅饮,为廖陵奚未来的仕途铺路搭桥。 护国公府在朝中并未掌握实权,即便是郝仁也仅获得了一个清闲的职位,虽然与永定侯府有着姻亲关系,但朝中的文官们与永定侯大多不睦。按常理,郝仁是无法邀请到如此众多吏部官员和硕儒的。 然而,今日在座的吏部尚书也在场,这些文官大多是基于他的面子而来。 吏部尚书韦德,满头银丝,已是临近退休的高龄。 韦德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遗憾。 他年少时,也曾拥有一位情深似海的结发妻子,就如同如今的郝仁与江姝一般,成为满京城人羡慕的对象。然而,由于妻子多年未能生育,膝下无子,母亲以传宗接代为由,坚决要求他为表妹纳妾。 妻子因此心怀愁绪,病倒入骨,最终撒手人寰,离世时还怀有二月身孕。韦德为此悔恨不已,余生未娶,始终悔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勇气反抗母亲的旨意。 第99章 大喜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官位的提升,韦德看似功成名就,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夜深人静时,他常在梦中重温与妻子在镜前画眉、整理发髻的温馨时光。 然而,每当梦醒时分,他独自面对窗前,梦中妻子的容颜依旧清晰可见,而他自己却已是鬓发斑白,恍若隔世。 岁月如梦,往事如烟。 每当他瞥见郝仁与江姝手挽手漫步于花前月下,韦德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们年轻时的恩爱时光。 郝仁与江姝相濡以沫,共度十多余载,即便在妻子连生女儿之后,郝仁也顶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社会压力,始终不曾纳妾,这份坚守让韦德深感敬佩。 正因为如此,韦德虽然鲜与人交往,但对郝仁却总有一份特别的尊重。 就在这个时刻,郝仁不好意思地请求他的学生廖陵奚向韦德敬酒,并希望韦德能对其学业给予指导。 韦德信手拈来地询问了几句经典和历史,尽管廖陵奚的回答并不出奇,他却在众多同僚和下属面前,给出了一个“天赋异禀,必成大器”的高评价。 作为一代硕儒,又是吏部尚书,韦德对廖陵奚的赞誉自然引起了旁人的关注,郝仁和廖陵奚父子俩也因此欣喜若狂。 就在此时,酒楼外忽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欢腾声。 众人纷纷向窗外张望,原本猜测是哪家在迎娶新妇,但看到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竟然抬着一顶粉红色的小轿时,都不禁感到惊奇。 “这是哪家在纳妾,竟然如此大张旗鼓?” “或许这家主人特别宠爱这位小妾,而正室夫人也格外贤良淑德,才能容忍丈夫用普通百姓娶妻的排场来纳妾。” “那轿子的规格看起来像是官宦人家,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今日纳妾,晚上我们也去讨一碗喜酒喝。” 同僚们互相戏谑,韦德瞥了一眼窗外的盛况,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郝仁深知韦德的性情,立刻摇头叹息道:“纳妾如此铺张浪费,恐怕有宠妾灭妻之嫌。” 韦德点头赞同,认为郝仁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按照西魏律例,若以妾室身份僭越正妻,应当杖责九十。不知是哪户人家,竟敢如此公然违犯律法,让妾室逾越正室。” 众多官员纷纷随声附和,共识一致。 “这实在违背了礼制。” “待明日早朝,定要奏报此事。” 尽管他们内心更偏爱家中那些风情万种的小妾,但他们都懂得,这种偏爱绝不能公然表露,以免损害正妻的尊严,招来宠妾灭妻的非议。 郝仁心中暗自琢磨,不知是哪位贵族纳妾如此张扬,但无论如何,肯定不是他。他在众人眼中,可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 此时,韦德由衷地感叹:“要说京城中我最赏识的人,那非护国公莫属。他与原配夫人携手二十载,恩爱如初,即便子嗣无望,也能坚守信念,不为外物所动。” 郝仁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我这一生,有阿姝相伴便足矣。若她此胎能为我国公府诞下男丁,那便是我府的继承人,若无子嗣,便从旁支挑选一个才俊过继。” 韦德听后,连连点头,目光中满是钦佩。 周围的官员也纷纷附和:“护国公夫妇情深似海。” “世间有情人,护国公堪称榜首,无人能出其右。” 就在此时,一名酒楼的小二托着一盘花生米走了过来,一进门便热情洋溢地祝贺:“恭喜护国公,贺喜护国公。” 郝仁此刻心情本就愉悦,但见小二如此突兀地恭喜自己,不禁有些错愕:“本公何喜之有?” 小二放下花生米,嘴角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整个京城都已传遍,国公爷今日纳了一位表妹为贵妾,被看添香,家族有望开枝散叶,这难道不是大喜之事吗?” 话音刚落,整个厅堂陷入了一片沉寂。刚才还在赞扬郝仁深情的官员们,此刻纷纷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韦德的眉头紧蹙,面色霎时间如同乌云密布一般阴沉下来。 郝仁本人则是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纳妾?我何时有过纳表妹为宠妾的念头?” 他确实一无所知! 夏知虞那丑陋的形象,让他连多看一眼都感到难以忍受,怎么可能将她纳入侧室?他将府中的管家大权暂时交付于她,仅仅是因为江姝不在,母亲卧病在床,府内诸多杂务无人料理,顺便也能刺激一下江姝,促使她返回府中。 那名小厮则狡黠地嬉笑着:“国公爷,您还装什么呢?府中的管家权力不是您亲自交到表妹手中的吗?国公夫人远在娘家养胎,得知此事,便亲自拍板为您纳妾入门。有如此宽宏大量的夫人,您应该暗自庆幸才是!夏知虞为您繁衍后代,这份艳福,日后您大可不必忧心后继无人。” 江姝竟然为他纳妾? 郝仁只觉得这荒谬至极,即便是他母亲在弥留之际为他操持这门亲事,也不可能是江姝的手笔! 韦德的脸色已经彻底铁青,心中暗自咒骂,觉得自己之前对郝仁的称赞,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愤然起身,冷冷地哼了一声:“护国公如此享受艳福,老夫就不在这耗费你的宝贵时光了!只是,正室夫人怀孕期间,竟然让妾室僭越正室的地位,这实在是宠妾灭妻的行为。明日,老夫必定亲自在皇上面前揭发你的所作所为!” 郝仁此刻心慌意乱,如同一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小鹿,不知所措。 他在历经重重难关后,好不容易才说服这位韦德光临,甚至赢得了他的青睐,然而世事难料,竟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他急切地试图挽回:“韦大人,请您听我解释,阿姝或许只是与我闹情绪,才会如此草率行事,我确实没有纳妾的念头!” 韦德目光如冰,心中不禁感到失望,仿佛从前所看之人不过是一场错觉:“你竟然还如此缺乏责任感!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令夫人擅自为你纳妾,难道不是因为你施加的压力吗?若是你断然拒绝,若是你坚决守护她,她又怎会无奈地将夫君拱手让人?” 韦德死亡,带着一丝苍老的眼角变得有些湿润,他的斥责似乎既是针对此刻背信弃义的郝仁,也是对往日那个不够勇敢的自己。 第100章 跪见 廖陵奚对父亲是否纳妾并不在意,毕竟他已是父亲唯一的子嗣,但他在乎韦德。 先前,永定侯府的老顽固逼迫他父亲与他断绝师生关系。 今日赴约之前,父亲曾告诉他,有机会成为韦德的门生。 目睹韦德起身离去,廖陵奚急切地呼喊:“尚书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过还要考核我们的策论吗?” 然而,此刻的韦德感觉被郝仁欺骗了,连带着对廖陵奚也心生反感,“你的经典之学不过死记硬背,一派胡言,如此天赋有限,却不勤奋好学,只知投机取巧,日后若为官,必成佞臣!” 言罢,他挥袖离去。 其他官员与大儒见郝仁触怒了韦德,也纷纷起身告退。 廖陵奚被责骂得体无完肤,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仅未能成为吏部尚书的门生,反而背负了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攀附的名声!他的仕途之路,似乎已是一片黯淡无光。 在众人散去之后,仆役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宴席的现场,桌上杯盘散乱,一片狼藉,只留下郝仁与廖陵奚父子二人。 廖陵奚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激愤地问责:“父亲,这该如何是好?今日韦尚书的那番评语若是传扬出去,我如何让白鹭书院的学子们不对我指指点点?将来在官场上,别人提及我,必然也会想起韦尚书的评价。” 郝仁此刻头痛欲裂,廖陵奚是他唯一的血脉,对他寄予厚望,他自然不愿意见到儿子前程尽毁。 然而,目前江姝将他纳妾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夏知虞的身份又极为敏感,无法轻易处理,韦德那边看来也是无力回天。 郝仁在官场上素来不是佼佼者,此刻只能想到他以往所采用的策略,“为父会为你寻觅他法,为你挑选一门有益于你仕途的亲事,寻找一个能够助你一臂之力的亲家。” “父亲,我渴望得到江颂宜。” 廖陵奚一想到江颂宜那倾城之貌,眼中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贪婪之光。 他早已知晓江颂宜并非他的亲生妹妹,随着她越长越美,风华绝代,他对她的占有欲就越发强烈,可惜每次都被江颂宜巧妙地逃脱,如今更是躲进了永定侯府这个铜墙铁壁之中。 廖陵奚心中认为,在这京城之中,除了皇家之外,哪里还有比永定侯府更为显赫的人家,“若是能成为江鼎廉的女婿,他必然会大力扶持我,不是吗?” 然而,郝仁听后却脸色一沉,“陵奚,言辞需谨慎!” “你与江颂宜毕竟有过兄妹之名,若是娶她为妻,定会招来众多非议,对你的声誉有损。而且永定侯虽然功勋卓着,但权势过大必遭忌惮,侯府早晚有一天会衰败,江颂宜,她并不配得上你!” 廖陵奚听后,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父亲所言极是。” 在永定侯府辉煌不再,陷入颓废之际,江颂宜失去了坚实的靠山。那时,他将她抚养为外室,仅供自己玩乐消遣,再无人能够置喙。 郝仁沉声说道:“我为你挑选的是翰林学士桑昊的千金桑雯茵。唯有翰林学士方能跻身内阁,若能迎娶桑雯茵为妻,你的仕途必将一帆风顺。” 廖陵奚听闻此言,心中涌动着一股澎湃的热潮,“不过,父亲,我曾听玉窈提起过,桑家的嫡长女似乎与江锦昭正在商议婚事?” 郝仁语气冷漠:“不过是初步议亲,尚未定下婚约。即便有了婚约,也未必不能改变。既然永定侯府让玉窈失去了四皇子的正妃之位,那么就让他们嫡长孙的婚事作为补偿!” 廖陵奚在书院时便对江锦昭那副孤高自诩的态度嗤之以鼻,想到能夺取他的未婚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狂喜。但很快,他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只是,父亲,以我目前的身份地位,桑家会愿意将嫡长女嫁给我吗?母亲如今还在囹圄之中,我背负着囚犯之子的名声,恐怕连春闱都会受到影响。” 郝仁目光深邃:“桑学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宠爱有加,只要她愿意,任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再是障碍。陵奚,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你如何巧妙地运用心思了。你母亲的事情,侯府的人监视着,我无法轻易插手,只能靠你妹妹借助四皇子的势力来解决了。” …… 护国公竟然纳妾,这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整个京都。 郝仁担忧韦尚书会弹劾他宠妾灭妻,于是当日并未返回国公府,而是直接前往永定侯府。 然而,侯府的门童却将他阻拦在门外。 门童大声说道:“国公爷今日新纳妾室,我们姑奶奶吩咐,让您去陪伴表妹,不要在此干扰她养胎。” 在繁华的都市之中,郝仁一见府门前人潮涌动,便毫不犹豫地撩起袍角,双膝跪地,诚恳地诉求:“我今日务必见到夫人,倘若夫人不允相见,我愿长跪不起。” 街道两旁,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他们纷纷围观这一幕。 “护国公府这是演的哪出戏?方才纳了妾室,这会儿又跪求拜见原配?” “护国公夫妇素来情深意重,想必是闹出了什么误会,现在正求得夫人宽恕。” “堂堂国公爷放下身段,跪地求见,足见其对夫人视为至宝。” 江玉窈闻听此事后,急忙前去劝慰江姝,但见郝仁坚决不肯起身,她便提着裙摆,疾步赶至府门前。 江颂宜也忍不住好奇心,前去观瞻这一出闹剧。 就在此时,江鼎廉恰好回府,他早已风闻郝仁纳妾的风波,刚一下马,见到郝仁便怒不可遏地踢了他一脚。 “爹!” 江玉窈心急如焚,急忙奔了过去,几乎被门槛绊倒。 江颂宜则站在大门一侧,冷眼旁观。 【江玉窈这一声“爹”,叫得是如此突兀,让人难以分辨她究竟是在呼唤江鼎廉还是郝仁。】 尽管江鼎廉早已从江老夫人的口中得知江玉窈的真实身世,但当听到这声呼唤时,心中仍旧感到一阵刺痛。毕竟,在许氏众多的子女中,他最宠爱的便是江玉窈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那些顽皮的男孩们没少挨他的棍棒,唯有玉窈,他始终不舍得动手。 郝仁自己也被江玉窈这声“爹”惊得目瞪口呆,但转念一想,永定侯府的人并不知道他是江玉窈的亲生父亲,在江鼎廉面前被女儿称作“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第101章 吃熊掌 任凭江鼎廉在朝堂上如何叱咤风云,终究还是要为他抚养女儿,成为他攀登高峰的踏脚石。 江玉窈轻轻扯了扯江鼎廉的衣襟,声音带着几分娇嗔,“父亲,毕竟血脉相连,你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姑父施加如此重手呢?姑父平日里待玉窈如同掌上明珠,父亲就请看在女儿的薄面上,先让姑父起身。” 她一边柔声撒娇,一边偷偷瞥了一眼站在门廊之侧的江颂宜。 以往,江鼎廉军务缠身,鲜少归来。 而今日,她要在江颂宜的注视下,展示江鼎廉对她的特别宠爱。 在众多子嗣中,江鼎廉最宠爱莫过于她这个从小抚养长大的女儿,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这样的小小请求,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甚至在她幼时,若她想要一只猛虎,父亲也会不惜一切为她捕猎回来。 江颂宜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目睹江玉窈与父亲撒娇的场景,心中却不再有前世的羡慕之情。 江颂宜冷笑一声,失去了旁观热闹的兴趣,转身正欲离去。 这时,江鼎廉的声音冷若冰霜,斥责道:“郝仁愿跪便让他跪!玉窈,你也给我跪下,你的行为让我痛心疾首!” 江玉窈罕见地见到江鼎廉如此严厉的神色,双腿一软,即刻跪倒在地,目光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眼中泪水如雾般弥漫:“父亲,玉窈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动怒?” 即便是郝仁,也未曾料到江鼎廉会对江玉窈如此严厉。 此时,江鼎廉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转身欲离去的江颂宜身上。 见到江颂宜听到他的话后停下脚步,转身投来一瞥,江鼎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假装无意地收回视线,低头冷冷地盯着跪在眼前的江玉窈。 江鼎廉语气严寒地说:“玉窈,你口口声声说郝仁对你最好,那你的姑姑又置于何地?他当初求婚时,信誓旦旦地说此生只爱你的姑姑一人,绝不纳妾。正因为如此,我才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然而现在,他纳妾的消息传遍京城,人们都在嘲笑你姑姑无法生育子嗣。” 江玉窈心中暗自思忖,这讽刺确实也不无道理,江姝的确缺乏生育儿子的能力。 然而,在江鼎廉面前,她却不敢直言,只能竭力辩解:“父亲,姑父并未有纳妾之意,是姑姑自作主张为姑父安排了妾室。” 郝仁同样无奈地附和:“是啊,大哥,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江鼎廉严厉地反问:“你都已经将国公府的家务大权交给了你表妹,竟然还能不知情!” 郝仁无言以对,只有江玉窈为他感到心疼。 江颂宜双手抱胸,站在府中冷眼旁观,心中暗忖:【江鼎廉还算有些眼光。】 江鼎廉长舒一口气,冷冷地忽略了跪地的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府内走去。 江颂宜也装作不经意地转身,准备离开。 【实在不想和那个混账父亲打招呼。】 江鼎廉轻咳一声,察觉她并未回头,似乎无意地加快了步伐,绕到了江颂宜的面前。 江颂宜这才被迫停下脚步,显得有些不情愿地喊了一声:“父亲。” 江鼎廉微微一笑,忽然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对雪白的兔子,递给她,“我听说你喜欢品尝野兔的美味,府中的厨房很少备有兔肉,这是我回京途中顺手猎取的。” 他深知岳清扬那小子对女儿存有不良之心,绝不能让女儿轻易落入陷阱。 江颂宜感到有些惊讶。 江鼎廉温柔地说:“我经常在山林中操练兵马,只要你有所需求,爹爹都能为你捕获。” 【真的吗?】 江颂宜心中忽然兴起一丝捉弄的念头,“我要吃熊掌!” 江鼎廉放声大笑,对女儿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高兴,“这有何难!” 江柏川恰好在这时回到府中,耳畔传来父女俩的对话,江颂宜离去后,他兴奋地跑到江鼎廉面前,“父亲,我也要一份熊掌!” 江鼎廉目光中流露出慈爱,点头应允,心中暗想,这对子女的宠溺之情,正是他身为父亲的最大骄傲。 近期,他的经济状况颇为拮据,若是手中握有熊掌之珍,用以换取银两,想必能在赌坊之中凭借运气与技巧,将那些失去的银子重新赢回。 然而,江鼎廉却毫不犹豫地对他踢了一脚,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斥道:“滚开,你想要熊掌,我倒是想尝尝龙肝凤胆的滋味!” 江柏川心中暗自嘀咕:原来父亲还有这样两张面孔。 江颂宜回到惊鸿院后,襄苎兴奋地从她手中接过那对可爱的兔子,好奇地询问:“大小姐,是想要麻辣兔子还是红烧兔子?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 江颂宜斜瞥了兔子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对兔子情有独钟吗?先养着。” “啊?” 襄苎略显失望。实际上,她更偏爱那香喷喷的兔肉滋味。 …… 郝仁在永定侯府门前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却依然未能获得准入,一怒之下,他干脆装作晕倒,让家丁将自己抬回了国公府。 第二天的清晨,即将退休的吏部尚书韦德在朝堂之上慷慨激昂地弹劾郝仁,痛斥他宠爱妾室而忽视正妻,甚至比那些被御史弹劾的官员还要激动。 毕竟,朝中大臣们哪个不是家中妻妾成群,纳妾对于男人来说,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还有一些人为郝仁辩护,拿他在侯府门前跪迎江姝的事情来说项。 但皇上考虑到永定侯和韦德的面子,虽然未对郝仁施以杖责,却也罚了他一年的俸禄。郝仁因此对江鼎廉和江姝更加怀恨在心。 连日来,他为了展示自己对江姝的专一与忠贞,一直未回国公府,而是住在城中的客栈里。然而,如今他已被皇上处罚,江姝却依旧对他不屑一顾,郝仁心中愈发愤怒,当晚便返回了国公府。 他刚踏入府邸,夏知虞便得到了消息,特意精心打扮,衣着华丽地前来迎接。 “表哥。” 郝仁刚跨入门槛,夏知虞便热情地了上来,紧紧地拥抱着他。 “表哥,你终于来了,知虞已在此苦候多时。如今,夫人终于成全了我们的心愿,你为何仍旧避而不见,莫非有何难言之隐?” 第102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郝仁本想将夏知虞那布满痘痕的面庞轻轻推开,但就在这时,夏知虞扑入他怀中,缓缓抬起头,露出了细腻如玉、柔嫩动人的小脸,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宛如刚从水面浮出的荷花。 郝仁不由自主地愣住了:“表妹,你的容颜?” 夏知虞心中窃喜,轻柔地握住郝仁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那触感如丝般顺滑,“表兄,我的脸庞已焕然一新。母亲如今卧病在床,急需我们的祝福来冲喜,今夜,我们共度春宵如何?” 郝仁喉咙滚动,半推半就地被夏知虞牵引着步入了洞房。 自江姝怀孕以来已七月有余,廖氏又远在杏花村,郝仁已许久未尝男女欢愉。而夏知虞宛如饿虎扑食,热情如火,她比江姝和廖氏年轻得多,让郝仁难以自持。 次日,京兆府。 四皇子亲自拜访了京兆尹,助廖氏偿还了巨额罚银,将她解救出来。 廖陵奚前来迎接廖氏时,对四皇子感激涕零。 “草民感激四皇子的大恩大德。” 而辛夷子固却始终端坐在马车之中,甚至在侍从进入京兆府赎人之际,连车帘都未曾掀开。 他对廖氏一家深感厌恶,认为他们降低了心中所爱江玉窈的身份,因此语气冷若冰霜:“无需多礼。 若非念她是玉窈的亲身母亲,就凭她犯下的罪行,她本应身陷囹圄数年!玉窈所欠你们的养育之恩,已由本皇子代为偿还。 从今往后,她只能是永定侯府的二小姐。 今后,你们这些低微之辈,切勿再出现在玉窈面前,以免玷污了她的清誉!” 廖陵奚跪伏在地,只觉得尊严扫地,但仍旧只能低头答应:“遵命。”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定要毫不犹豫地将永定侯府踏于足下,荣升为国公府的世子,蟾宫折桂,赢得状元的荣耀,使四皇子对他另眼相待! 廖氏身陷囹圄之中,已然得知江玉窈因她受累,成为四皇子的侧妃,此刻她早已将四皇子的侮辱抛诸脑后,心中唯有为女儿在四皇子面前留下良好印象的念头。 她匍匐在马车旁,砰然磕头,声音哽咽:“四皇子殿下所言极是,玉窈实属无辜,一切都是民妇的过错。今后,民妇必定不会再让玉窈受到牵连。” 辛夷子固闻言,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直到四皇子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外,廖陵奚才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搀扶起来。 “娘,现在我是父亲名正言顺的学子,江姝又不在国公府,我先带你回国公府暂住一段时日。” 马车缓缓停下,廖氏望着国公府那朱红的大门和威严的石狮子,心中涌起万般感慨。 “在你小的时候,娘就告诉过你,这里才是你的家。遗憾的是,娘身份低微,未能让你早早地认祖归宗。” “娘,终有一天,父亲会风光无限地将你接入家门,我会让你凭借儿子的荣耀,尊贵无比!” 廖陵奚挺胸抬头,眼中闪烁着勃勃野心,随后他扶持着廖氏,从侧门走进了国公府。 “我现在便带你前去拜见父亲。” 他踏入府中,遇见一位路过的家仆,便询问道:“国公爷此刻身在何处?” 廖陵奚经常随郝仁左右,府中的家仆们大多认得他是国公爷的得意门生。 家仆笑着回答:“廖公子,国公爷此刻正忙于新纳的夏姨娘房中,无暇他顾。” 廖氏原本即将见到心爱之人的喜悦之情瞬间消散无踪,她猛地抓紧了廖陵奚的手,低声问道:“夏姨娘究竟是何人?” 她深知郝仁多年来未曾纳妾,其原因并非全为了江姝,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她。 廖陵奚轻蔑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那不过是江姝擅自做主为父亲选的,夏知虞不过是个容貌丑陋的女子,母亲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要父亲眼神未失,便绝不会去接近她。” 廖氏听闻是夏知虞,心中的紧张感立刻舒缓了不少。 她深知郝仁的这位表妹,脸上布满痘痕,丑陋得让人难以直视,即便是郝仁,亦或是普通人家,都对她避之不及,因此她只能长年居住在护国公府,始终未能出嫁。 就在此刻,两名丫鬟提着篮子,从夏知虞的院子方向缓缓走出,篮中装着脏衣物和血迹斑斑的被单,两人说说笑笑,神情愉悦。 “我们表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国公爷的精力真是旺盛至极,昨夜我在外头守夜,竟然听到了两次唤人的声音。”丫鬟们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笑声中带着一丝调皮。 廖氏和廖陵奚听闻,脸色同时变得阴沉如水。 “夏知虞身边的丫鬟真是毫无礼数!” 廖陵奚眉头紧锁,透露出明显的轻蔑之意,随即转身安慰母亲:“肯定是那女人使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父亲绝对是被迫的。” 廖氏艰难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心里清楚,夏知虞可能对郝仁下了药才得逞,但一想到郝仁在她入门之前就已经纳了妾,心中依旧不是滋味。 她只能自我安慰,认为夏知虞的那张脸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然而就在此时,廖陵奚和廖氏转弯之际,却恰好与郝仁和夏知虞撞了个正着。 夏知虞亲密地挽着郝仁的胳膊,整个人仿佛依偎在他的羽翼之下,小鸟依人般地娇笑连连,口口声声称他为“表哥”,显得异常亲昵大胆。 郝仁任由她引导,显然也沉溺于夏知虞的热情与恭维之中,这是他在江姝和廖氏那里从未体验过的独特感受。 然而,当目光触及廖陵奚和廖氏时,郝仁却本能地抽回了被夏知虞紧握的手臂,那动作宛如被烫伤般的迅速而明显。 他的目光如同穿梭的箭矢,紧张地在廖氏的面庞上轻轻掠过,然而此刻,他只能强作镇定,仿佛素不相识一般,对廖陵奚略带尴尬地露出一丝笑容:“哎呀,陵奚,你将令堂接到此处,不妨就在国公府暂且安顿下来。” 夏知虞突然被郝仁松开手,心中不禁有些愠怒。今日,她特意拉扯着郝仁在府内漫步,目的就是要让府中的仆从们目睹他对她的专宠,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却没想到在这对母子面前,郝仁竟然放开了她的手。 廖陵奚她是认识的,郝仁的得意门生。但旁边那位半老徐娘的廖氏,夏知虞不禁微微蹙眉,觉得她投射在自己和郝仁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古怪。 第103章 偷听 夏知虞在他们面前,又重新挽住了郝仁的胳膊,笑容明媚:“夫君,既然是你的学生带着他的母亲来府上借宿,我们自然要盛情款待。如今我主理后宅大小事务,便由我亲自来安排他们的住宿。” 面对夏知虞的提议,郝仁只能无奈地点头应允。 廖氏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夏知虞那光滑细腻、比她年轻得多、水灵灵的脸蛋上,心中惊疑不定。她当然认得夏知虞,但夏知虞脸上的麻点怎么消失了?竟然变得如此美丽动人! 尤其是在看到夏知虞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如今掌控着国公府后宅事务的威势,廖氏心中更是暗暗咬牙切齿,同时向郝仁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她费尽心血对付江姝,可不是为了让夏知虞坐享其成的! 郝仁有些愧疚地移开了目光。 廖陵奚则是一脸震惊地凝视着夏知虞那张焕然一新的面庞,疑惑地问:“不过几日不见,夏姨娘的变化怎会如此巨大?陵奚几乎都要认不出您了。” 夏知虞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笑容中带着一丝娇羞:“夫君也这么说,觉得我变得更加美丽了。其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夫人的慷慨赐药,若非夫人宽宏大量,我又怎会有今日这般的容光焕发?” 在那个困境中,她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尝试,未曾料到江颂宜赠予她的玉露膏,竟真有奇效,能够治愈她脸上的凹凸麻点。 江姝竟然慷慨地允许侄女将如此珍贵的药物供她使用,这份宽宏大量让她深感意外。 然而,夏知虞却不敢提及自己花费了一千两银子,从江颂宜手中购得玉露膏的真相。她担忧郝仁会认为她挥霍无度,因此只能含糊其辞,将这份恩情归功于江姝。 廖氏听闻此事后,不禁哑然失笑,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江姝宽宏大量?若她真的心胸开阔,又怎会独占郝仁多年!这些年来,她之所以沦落到连妾室都不如的境遇,还不是因为江姝的专横与霸道。 如今,江姝已身处绝境,竟然还给她带来了夏知虞这个阻碍,实在让人感到碍眼之极! 廖陵奚常常跟随郝仁身边学习,郝仁也早已说服江姝,在国公府为他安排了一处固定的居所。因此,夏知虞只是为廖氏安排了住宿。 她将廖氏安顿在府中专门预留给客人的北厢房。 夜幕降临。 郝仁脚步蹒跚地从夏知虞的房间走出,心中回想起白天廖氏那充满哀怨的眼神。毕竟,廖氏是他珍藏多年的挚爱,也是他一双儿女的母亲,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心生疑虑,于是便悄无声息地前往北厢房。 廖氏早已预料到郝仁必会前来寻找自己,因此提前巧妙地支开了夏知虞派来服侍她的侍女,只待与郝仁的私密相会。 郝仁的脚步刚踏入门内,廖氏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前,紧紧将他搂入怀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郝仁,难道你已经将我遗忘了吗?” 郝仁赶忙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倩倩,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人。知虞表妹是江姝和母亲竭力推介给我的,我纳她为妾实在是出于无奈。” “你再耐心等待些时日,待江姝离世,永定侯府衰败,我便可以风光无限地将你接入府中。你不仅是陵奚和玉窈的亲身母亲,更是国公府世子的生母,知虞只是我表妹,她怎么可能超越你的地位。” 就在此刻,窗边突然响起了树枝断裂的声音。 窗外似乎有人正在偷听? 北厢房内,紧紧相拥的两人同时身体一僵,目光闪电般投向窗边。 廖氏迅速打开了窗户,向外探望,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她本想出去查看究竟,然而就在此时,一只狸花猫忽然从灌木丛中跃出,如同一只轻盈的幽灵,灵活地攀上了墙头。 郝仁走过来,轻轻关上窗户,露出一抹淡定的笑容:“不过是一只猫罢了,何必惊慌。我过来时已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他们绝无可能发现我们的秘密。” 廖倩倩原本凝重而冰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她转身面向郝仁,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再次出现,但内心却暗自冷笑。 曾经,郝仁将她安置在杏花村,让她在那里默默为他养育子女,而当他风光迎娶永定侯的嫡亲妹妹时,也曾对她如此承诺。他说自己无奈,说自己是被迫。 然而,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爱情的女子。她渴望权势,地位,以及荣华富贵!成为护国公夫人,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郝仁轻轻捧起廖倩倩的脸庞,试图安抚她,“你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我很快就会让你和孩子们回到府中。” 廖倩倩却伸手勾住了他的衣带,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幽怨,如同丝般柔滑,“郝仁,我已经无法再继续等待。” 郝仁吞了吞口水,感到一阵无力。 帐幔轻垂,北屋内蜡炬成灰。 夜雨敲打着芭蕉,春风带着丝丝凉意。 孤单地倚靠在墙角的夏知虞此刻亦感到四肢透凉,心跳如雷鸣般轰响。 她第一眼见到廖氏时,基于女性的直觉,便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反感,总觉得她望向表哥的目光,如同蜘蛛丝般黏稠难断。 因此在为廖氏安排住处时,她特意叮嘱丫鬟多加留意。 夏知虞以护国公府老夫人侄女的身份,在国公府中居住多年,一直梦寐以求成为郝仁的伴侣,因此早已在府中编织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丫鬟向她汇报,护国公踏入北厢房后,夏知虞内心的不安达到极点,立刻亲自赶去捉奸。她原本以为,是廖氏恬不知耻,企图勾引表哥,岂料,他们竟然早已暗中勾结! 更甚者,廖陵奚和江玉窈,竟然都是他们所生! 而且,他们还企图加害永定侯府与江姝? 夏知虞忽然揭开了这个令人震惊的秘密,惊得心跳加速,不慎踏断了树枝,幸亏她反应敏捷,踢飞墙角熟睡的猫以分散注意力,这才侥幸逃脱。 这个秘密太过骇人听闻,她甚至恐惧表哥多年来隐忍不发,是否会因为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而对她下杀手以灭口。 她并不关心江姝和永定侯府的安危,毕竟江姝无子,膝下仅有三名女儿,只要她能为表哥诞下子嗣,江姝便无法威胁到她的地位。 但,夏知虞绝不允许廖氏这个身份低微的外室进入府中,带着她的两个孩子踩在她头上,夺走她梦寐以求的世子生母身份! 第104章 狗熊 辛夷子固将廖氏从京兆府的囚牢中救出后,还亲自莅临了永定侯府。 许氏作为侯府主母亲自出门迎接,当时江颂宜也在场,江玉窈闻听四皇子驾到,也带着侍女匆匆赶到了主院。 “玉窈不必多礼,” 辛夷子固温和地说道,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亲切与宽慰。 辛夷子固对许氏和江颂宜的态度冷若冰霜,唯独亲自将江玉窈牵至身旁,温言细语道:“我已将你的生母从囹圄之中解救出来,她的罪状亦已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无人再敢提及你是囚徒之女。” 江玉窈扬起嘴角,挑衅地瞥了江颂宜和许氏一眼,旋即又带着惊喜和感激的目光凝视辛夷子固,“玉窈感激殿下的再造之恩。这些时日来,玉窈总是忧虑自己的身世会玷污了殿下的尊贵,如今生母重获自由,玉窈终于可以安心,不必再成为殿下的累赘。” 辛夷子固望着眼前这位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江玉窈,心中的怜爱之情愈发浓郁。 他冷冽地瞥了江颂宜和许氏一眼,义正辞严地质问道:“我听说侯府中正室对你姐姐偏爱有加,对你却苛刻无比,时常削减你的生活用度?” 江颂宜蹙眉回应:“殿下从何得知这些不实之词?母亲主持家务,一切均有章法可依。” 然而,辛夷子固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江颂宜,你们这些府中妇人,总是善于编织华丽的辞藻来掩饰内心的算计,本皇子懒得听你们狡辩,只想明白告诉你们,玉窈是本皇子的心之所系,本皇子绝不允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侯府不能给予她的,本皇子来弥补!” 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侍卫便从马车中卸下一箱箱精美绝伦的绫罗绸缎和琳琅满目的簪钗首饰。 他挥动手臂,豪迈地说:“从此之后,玉窈的饮食起居所需,本皇子都会亲自安排人送至未央苑!本皇子必定让玉窈的生活比以往更加奢华尊贵!” 江玉窈心中洋溢着喜悦,仿佛在永定侯府所受的种种委屈和郁闷都被一扫而空。 “玉窈感激不尽。” 她屈膝行礼,感谢殿下的恩赐,目光扫过江颂宜和许氏时,眼角眉梢都充满了傲慢与得意。 江颂宜与许氏相对无言,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四皇子果真以为江玉窈往昔的奢华生活仅限于这几身华服与珠翠吗? 他难道不知,江玉窈那浑身透露出的高贵气质,是老夫人不惜重金堆积而成的吗? 许氏按捺住心中的不耐,耐心地询问:“四皇子殿下,您是否真的打算承担玉窈所有的开销?” 辛夷子固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那是自然。” “然而,玉窈自幼体弱多病,调养身体所需的药材无一不是价值连城。更别提老夫人对她的宠爱,所赐之物,恐怕殿下也难以比肩。” 许氏自从接手老夫人留下的侯府账目后,才惊觉江玉窈简直是一只吞噬金币的怪兽,不,更应该说是一只贪婪的白眼狼。 辛夷子固心中暗想,许氏此言无非是想阻止他对江玉窈的宠爱。永定侯府的老夫人素来在宫中对他偏袒有加,他岂能相信那位老夫人会对玉窈挥金如土。 毕竟,金钱花在江颂宜身上还情有可原! 否则,一个乡野出身的女子怎能如此光彩夺目? 辛夷子固冷笑一声:“不论你们过去为玉窈投入多少,本皇子都将赐予她更多。永定侯夫人,你大可以将玉窈往昔的奢华生活一一列出。” 许氏毫不犹豫地应允:“好。侯府此刻正值财库空虚,多谢殿下为侯府解忧。” 她早已厌倦了继续供养这个贪婪的白眼狼! 辛夷子固对此不以为然,示意江玉窈送他离开侯府。 然而,刚踏出主院的正堂,一道黑影便如同闪电般袭来,将他重重压倒在地,鲜血从鼻腔中涌出,那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空气。 “四皇子殿下!” 江玉窈目睹着辛夷子固被那满身血迹的狗熊尸体无情地压垮,惊恐之中本能地向后一跃,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辛夷子固感受到胸肺仿佛被巨石镇压,拼命挣扎,却依旧无法摆脱束缚,只能愤懑地盯着始作俑者江鼎廉,气息奄奄地责问:“永定侯,你这是企图谋害本皇子吗?” 江鼎廉似乎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般地发现了被狗熊压在底下的辛夷子固,惊讶地叫道:“四皇子殿下,您也在府上?真是罪该万死,本侯肩负着这头三百斤重的狗熊一路归来,已是疲惫不堪,刚跨入门槛便打算放下它稍作休息,不料它竟突然倾倒,将您压在了下面。稍后,本侯定当为您割取数斤熊肉,以弥补此番过失。” 江鼎廉的道歉听起来颇为真挚。 辛夷子固却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你倒是快些将那狗熊移开啊!” “哎呀,真是失态。” 江鼎廉这才伸出一只手,将那庞然大物拖至一旁。 侍卫们连忙上前,将辛夷子固搀扶起来。 江玉窈满目担忧地望着那浑身溅满熊血的辛夷子固,“四皇子殿下,您感觉如何?是否需要传唤太医来为您诊断?” 她转过头,又对江鼎廉加以指责:“父亲,您怎能如此大意,四皇子殿下身材魁梧,您竟然未曾察觉?” “未曾留意。” 江鼎廉轻轻拍了拍辛夷子固的后背,仿佛在安慰,实则力道犹如熊掌击打,“四皇子殿下年轻力壮,区区一压而已,何须劳烦太医!” 辛夷子固只觉得江鼎廉那看似轻柔的一拍,实则如同熊掌重重拍打,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果然,永定侯府除却江玉窈之外,余人皆非善类! 辛夷子固一分钟也不愿在此多做停留,沉默寡言的他,急忙对搀扶着他的侍卫吩咐道:“即刻启程,火速返回皇宫,传召太医。” “四皇子,您走慢一些啊。” 江鼎廉那充满力量的手掌重重地落在辛夷子固的肩头,他却不假思索地加快了步伐。 江鼎廉则微微眯起双眼,待辛夷子固身影远去后,才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负在身后,缓缓步入了屋内。 然而,他方一踏入门槛,就遭到了许氏的嫌弃与怒斥:“出去,你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息,谁让你带了一只熊回来?” 江鼎廉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江颂宜。 江颂宜仰望苍穹,无奈地说:“我想要的仅是熊掌,而非整只狗熊。” 第105章 半仙 江颂宜未曾料到,那天只是随口一提,江鼎廉竟然真的为她猎捕了一只熊。 “你只需回答我,有没有熊掌。”江鼎廉提起狗熊的手臂,一阵挥舞,鲜血四溅。 许氏终于忍无可忍,轻轻推了江鼎廉一把。然而,她那轻描淡写的一推,江鼎廉却忍不住痛呼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许氏看着他后背渗出的鲜血,沾染在她的掌心,惊愕地问:“你受伤了?” 江颂宜也随着声音望了过去。 许氏不容分说地扯开了江鼎廉的深色外袍,露出他白色里衣上被鲜血染红的一大片,撕裂的布料间隐约可见熊掌留下的抓痕和模糊的血肉,令人触目惊心。 “不过是皮肉之伤,若非你刚才那一推,恐怕早已愈合。” 江鼎廉将外袍重新拉回,覆盖住伤口,还不忘调侃许氏一番。 江颂宜忽然转身,径直走进许氏的房间,片刻后,拿出一瓶玉露膏,随手抛给了江鼎廉。 江鼎廉挑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江颂宜。 江颂宜转开目光,淡然地说:“这是去疤的良药。” 【这玉露膏乃我师父在前世精心研制而成,不仅能够柔滑肌肤、消除斑点、修复疤痕,更是治疗创伤的绝佳圣药。】 江鼎廉心底暗自思忖,这个名字听来颇似女子敷面之用品,显得有些女儿家的娇柔,他对此并未太过重视。毕竟,在军中,他早已习惯了使用那些最为出色的金创良药。 然而,这终究是出于女儿一番诚挚的关怀,他也就欣然接受,笑眯眯地将药品藏入怀中。 江玉窈眼睁睁地看着江颂宜、江鼎廉与许氏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倍感自己仿佛是个多余的旁观者。 她心中不是不感到不甘,尽管她对永定侯府并无太多的感情,但那份原本属于她的温馨与尊崇,如今却被他人轻易取走,这种失落感让她倍感煎熬。 …… 往日里,夏知虞总是喜欢依仗她表妹郝仁的身份与江姝唱反调,然而自从她屈就为郝仁的偏房之后,便开始严谨地遵守妾室的本分,常常前来向江姝请安。 江姝此时已怀胎七月有余,只要夏知虞一来请安,她便会见她,全然不担心夏知虞会对她怀有不良之心。 毕竟,目前她正在服用江颂宜为她精心调配的化解胎中怨气的药剂,腹中的胎儿注定难以保全,夏知虞若真有恶意,也只能算是自投罗网。 夏知虞忽然好奇地发问:“夫人如今胎象稳固,整日待在侯府之中,是否感到些许厌倦?” 江姝懒洋洋地回答:“正因为如此,才请你来解闷啊。” 夏知虞瞬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供人取乐的猴子。 她暂时按捺下江姝的讥讽,目光紧盯着江姝的腹部,追问:“夫人难道不好奇腹中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江姝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淡然:“我已经想通了,不论是男是女,都没有区别。” 江颂宜在旁微微颔首,补充道:“确实如此,反正注定难以存活。”他这几日以师父的名义为江姝调制了化解胎中怨气的药剂,不时前来探望,确保药效的稳定。 每当夏知虞踏进府内,江姝总让她居于侧畔,美其名曰指导她如何妥善处理与侧室间的微妙关系。 实则,江姝心中所想,不过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戏码。 夏知虞感到几分错愕,她竭力想要纠正江姝的误解:“尊夫人,男孩女孩之间的差异不可小觑,若您腹中胎儿为男性,那他便是国公府的继承人!我听闻京中有一位人称半仙的神算子,推断胎儿性别的高超技艺,甚至胜过宫廷太医的精准把脉。我们不妨求助于他,您意下如何?” 然而,江姝对这提议毫无兴致,正如江颂宜所言,一个注定要消逝的胎儿,无论是男是女都无关紧要。她亦无意愿再为郝仁育儿,承担那繁重的母亲之责。 【夏知虞近日来屡次三番地试图邀约江姝外出,难道她别有用心,企图陷害江姝使其流产?】 流产? 这个念头在江姝心中忽然激起了一丝波澜。 她正苦于寻找合理的流产理由! 目前,她居于永定侯府,身为已婚女儿居住在兄长家中,已给兄长增添了不少烦恼,自然不便再让兄长为她承担所有后患。 但若是郝仁的表妹暗中下手,情形便大不相同! 一旦她遭遇不幸,流产丧子,她的兄长便有了向郝仁问责的充分理由! “这位半仙的占卜之术竟然超过宫廷太医?那我不妨一见。颂宜,你也陪我一同前往。” 出于谨慎,江姝还是决定带上江颂宜作为陪伴。 “如此甚好。”江颂宜自是欣然同意,因为他最爱观赏好戏上演。 夏知虞欣喜若狂,立刻带领着江姝和江颂宜登上马车,疾驰向京城某处客栈。 “那位高人云游四方,此刻正暂居在这座客栈中,不过他作息不定,我们不妨在邻室耐心等待。”夏知虞引领着江姝和江颂宜进入一间客房,眼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光芒。 然而,隔壁所住的并非什么半仙,而是廖倩倩! 这位廖倩倩,借住在国公府期间,夜夜纠缠江姝的兄长,使得江姝独守空房,孤独凄凉。 夏知虞内心矛盾重重,她不敢揭露廖氏的所作所为,生怕这样一来会引发郝仁对她的反感。于是,她只能选择默默承受,暗地里却增加了几名侍女来照料廖氏,让她无法在国公府中与郝仁秘密私会。 果不其然,廖倩倩不久后便主动搬出了府邸,迁入了京城的一家客栈居住。 然而,这样的举动却使得郝仁常常夜不归宿,整日与廖氏在客栈寻欢作乐。 夏知虞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手中的手帕已经被她扯破了多条。最终,她下定决心,决定借助江姝之手揭露廖氏的真实嘴脸! 这样一来,她不仅可以利用江姝来对付廖氏,杜绝了廖氏日后以续弦的身份进入侯府压制她的可能性,还能让表哥对江姝怀恨在心,而不是自己。更有可能的是,江姝在此次事件中不慎流产,断绝了她生下继承人的唯一机会! 夏知虞心中窃喜,觉得自己这招可谓是三箭齐发,一举多得! 月光洒落在柳树的梢头,竹影子映在窗户上。 第106章 捉奸 江颂宜和江姝已经等的快要昏昏欲睡,夏知虞在听完侍女的低声报告后,才笑容满面地说道:“夫人,那位半仙已经返回,此刻就在隔壁。我们去拜访一下。” 走到门口,夏知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惊呼道:“哎呀,我差点忘了,那位半仙喜欢安静,每次只会接待两位客人。我在这里等待夫人,夫人您和江大小姐先进去请教。就在隔壁,左边的房间,半仙已经留门等候,只需轻轻推开即可。” 江颂宜和江姝都已经察觉到了夏知虞的狡黠用心,但他们并未揭穿,而是对她心中的秘密充满了好奇。 两人来到左边的客房,隐约能听到房间内床榻剧烈摇动的声音,还有男女欢爱的细微声响。 江颂宜立刻兴奋起来,心中暗自揣测:【难道是抓奸?】 哎呀,夏知虞的手段真是高明啊,难道她竟然揭露了郝仁与廖氏的不伦之恋,特意安排江姝前来现场捉奸? 江姝与郝仁共度多年时光,她自然能从细微的声响中辨识出郝仁的声音。然而,她察觉到江颂宜内心的兴奋波动,不禁微微蹙眉,轻轻地将她挡在身后,并向守在门边的翠莺示意,要她猛地踢开房门。 客房之内,轻纱幔帐中,那对男女突然从床上惊跳起来。 郝仁正沉浸在欲望的顶峰,却被突然打断,他探出头,满脸怒火:“什么人?” 然而,当他看到门口那位挺着硕大肚子的江姝时,瞬间愣住了。 “阿姝?” 卧床之上的廖倩倩也是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江姝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捉奸! 她此刻的状况,让她不宜直面江姝! 廖氏立刻作出决定,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被单之中。 江姝挺着沉重的腹部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 郝仁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寻常,江姝这些日子对他都冷淡至极,这也是他敢于与廖氏偷情的资本,“阿姝,你不是正在安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姝嫌恶地躲开郝仁伸来的手,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郝仁,你的行径真是让人作呕!” 隔壁的夏知虞听到动静,急忙从门缝中窥视,看到江姝受到如此刺激,心中更是乐开了花。 郝仁挨了一记耳光,既感到屈辱又感到愤怒,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阿姝,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 “我都亲眼目睹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郝仁,当年你信誓旦旦地向我求婚,承诺会为我守身如玉,永不纳妾,可如今呢?”江姝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字字铿锵有力,透露出她内心的痛苦与失望。 江姝的情绪如火山般爆发,积蓄已久的怨气与怒火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她的声音洪亮激昂,响彻整个客栈,引得众多房客纷纷推门而出,涌向走廊,争相一探究竟。 郝仁目睹此景,心中一紧,连忙想要上前捂住江姝的口,意图将她带离是非之地,私密地解决这场风波。 然而,江姝身旁的翠莺,是江鼎廉精心挑选的贴身暗卫,郝仁虽为一介书生,却轻易被她巧妙阻拦。 江姝怒目圆睁,手指郝仁,情绪激动地说道:“你母亲以无后为大为由,屡次逼迫我为你迎娶表妹为妾。如今,我已顺从你的意愿,纳了妾室。若你仍不满足,我还可以为你再娶几房进门。但你为何要在外与男子纠缠不清,侮辱我的人格?” 此言一出,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房客们,纷纷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 “什么?护国公夫人亲自来捉奸,捉到的竟然是护国公和一名男子?” “一直以来,民间盛传护国公如何忠诚专一,与夫人如何情深意长,岂料竟然是因为他偏爱男子?我就说,哪有男人不喜爱纳妾的?” “唉,真是令人唏嘘,护国公夫人也真是命苦,怀胎八月,还要忍受如此羞辱。若是因此动了胎气,那可都是护国公的罪过。” 众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郝仁被江姝的怒斥震得有些发懵。 “男子?我何时与男子纠缠不清了?阿姝,你切勿胡乱猜疑。今日之事,实乃他人设计,我只是与青楼女子一时兴起,共度春宵。你随我回府,我定会详细解释。夫妻多年,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品性吗?” 江颂宜在一旁连连摇头,心中暗道:【你跟他回去,他定会慢慢给你编织谎言。】 “罢了,郝仁,我唯一的信仰,唯有亲眼所见。若你身边相伴的不是男子,那你为何不将她直接纳入府中?若她仅是一名风尘女子,她又为何躲藏于被中,畏缩不前,不敢出来向我索要一个名分?”江姝怒指床上的廖氏,声音中充满了愤慨与疑惑。 此时的郝仁内心纷扰不堪,却又无法将廖氏拉出来,公开证明她并非男子。 “她确实是一名青楼女子,若不信,你且听听她的声音。” 郝仁只能含蓄地示意廖氏开口,为他洗脱嫌疑。 他不愿意背负同性恋的恶名,那样一来,他与江姝多年来的深厚情感将化作笑柄! 然而,廖氏却仍旧蜷缩在被中,一声不吭。 廖氏心中有自己的顾虑,她害怕江姝能够识破她的声音。 她宁愿郝仁背上同性恋的恶名,也不愿让自己暴露在江姝面前。 郝仁见廖氏仍旧沉默,心中焦急万分,但他又不能将廖氏置于险境,只能回头对着床榻假装愤怒地呵斥:“哑了吗?为何不开口?” 他转向江姝时,脸上写满了歉意,轻声安抚道:“阿姝,或许这青楼女子自知罪责,不敢多言。你放心,我今天就会将她送离,绝不让她的存在再影响你的视线。我的心中唯有你,这些年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试图将这场风波就此平息。 江颂宜双手抱胸,冷眼旁观:【哼,郝仁此刻还想掩盖廖氏的真实身份,打算将她送走后便当作一切未曾发生?江姝可别再被郝仁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否则日后若遭廖氏毒手,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江姝早已洞悉郝仁的真面目,此刻,对他的一切甜言蜜语都感到无比厌恶。 第107章 算计 围观众人无不感叹,江姝确实是性情温和至极。 “昔日盛传护国公夫人嫉妒成性,傲慢无礼,今日相见,方才领略到夫人实为温婉贤良,胸襟宽广,竟连风尘女子亦能宽容接纳。” “无怪乎护国公历来不纳妾室,原来是因为有如此佳人相伴。便是我那温顺贤惠的妻子,亦不可能容忍我将身份低微的女子纳入家门。” “护国公此举实为不妥,夫人已有八月身孕,他却如此伤人之心,令人痛心。永定侯之妹素来高傲,我还记得她曾言,谁若娶她,必不容许丈夫再纳妾室。这种傲骨,唯有皇室公主和郡主方能拥有。然而,如今她却为了护国公如此委屈求全。” 众人目睹挺着硕大肚子的江姝泪眼婆娑,与她往日形象判若两人,都不禁心生同情,纷纷指责郝仁的薄情寡义。 郝仁只觉得心烦意乱,他和江姝的声誉竟然在转瞬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昔日,人们都称江姝嫉妒心重,而他则对她情深似海。 如今,众人却赞誉江姝宽容大度,而他反而成了罪人。 床上的廖氏将头蒙在被子里,听着周围人纷纷提及“青楼女子”与“贱籍”,心中也是万分不好受。 她渴望踏入护国公府的大门,但并非此刻,更不愿以一个可以买卖的卑贱身份! 她已经在这场争斗中被江姝压制,绝不能再被夏知虞所压倒! 江姝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翠莺,立刻将新纳的姨娘带回护国公府。” “遵命。” 翠莺立刻步入房中,准备带廖氏离去。 江姝原本就没有打算让夏知虞在幕后默默无闻,她才不愿意替她承受郝仁和廖家的愤恨! “我为何质疑你对男子的喜好?因为我早已洞悉,床榻之上那人的真实身份!” 江姝指着床榻上的廖氏,语气坚定地宣称。 郝仁和廖氏听后均感惊愕。 难怪江姝如此锲而不舍! 躲在一旁偷听的夏知虞,听到江姝的话,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是的,就这样揭露廖氏的真面目! 如果江姝真的误以为表哥有龙阳之好,从而忽略了廖氏的存在,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她才要气得吐血! 然而,下一刻江姝却说:“知虞表妹早已向我透露了这一切!” 夏知虞突然听到江姝在郝仁面前提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颤。 她可从未向江姝透露过房间里的人是廖氏,这一切都是江姝自己发现的! “夏知虞?”郝仁眉头紧蹙。 夏知虞生怕表哥会将责任归咎于自己,急忙推门而出,走向江姝:“夫人,我正想过去看看您和半仙的谈话是否已经结束,怎么您会在左边客房呢?” 接着,她仿佛这时才注意到衣衫不整的郝仁,惊讶地问道:“表哥,您怎么会在这里?” 江颂宜冷笑一声。 【演技如此拙劣,漏洞百出。】 江姝瞥了一眼夏知虞:“知虞妹妹。” 郝仁目光阴冷地落在夏知虞身上:“所谓的半仙,又是何人?” 他推测江姝为何突然来捉奸,原来是夏知虞在背后搞鬼! 夏知虞被郝仁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心跳加速。 “你何必对知虞妹妹横加指责!”江姝轻嗤一声,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转向夏知虞,语气中透露着淡淡的嘲讽:“知虞妹妹,你真以为你的小动作能够掩人耳目吗?”她的眼神如同利剑,直指夏知虞的内心。 夏知虞的心猛地一沉,但她仍旧强作镇定,试图用无辜的眼神回应江姝的质疑,同时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表哥不要因此对自己心生误会。 江姝将夏知虞紧紧护在身后,目光如剑,怒气冲冲地瞪着郝仁:“如果不是知虞妹妹引导我找寻半仙以探查腹中胎儿性别,我至今还犹如蒙在厚厚的迷雾之中。原来你不仅对男胎情有独钟,竟还对男子心生向往!” 郝仁投注在夏知虞身上的眼神愈发冰寒。 他终于恍然大悟,江姝之所以能找到这里,全是夏知虞的算计! 夏知虞是他母亲的侄女,母亲对她宠爱有加,而且母亲还知道廖氏的存在。一定是夏知虞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一些秘密,才故意设计陷害廖氏! 夏知虞也察觉到了郝仁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心中不禁慌乱起来。 这和她原先的计划大相径庭! 她本想表哥应该会将怒火对准江姝! 夏知虞急忙辩解:“表哥,我并非有意为之,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江姝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知虞,你无需畏惧他。即便是你发现了他与半仙的不伦之恋,故意引领我至此,也是出于对我的关爱,不愿让我继续被蒙蔽。我会为你撑腰。郝仁拥有我们这样的佳人相伴,却还与男子纠缠不清,这本来就是他的过错!” 这番话刚落,夏知虞明显感觉到郝仁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嫌恶,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一把甩开了江姝的手,声色俱厉:“我没有!” 【江姝正值易滑胎的危险时期,夏知虞竟然敢如此冒失地推开江姝,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背黑锅。万一不小心跌倒,正巧摔在廖氏的床边,那就更加精彩了。】 江颂宜心中暗自这么思忖着,同时轻轻推动江姝,向廖氏的床边靠近,故意关切地喊道:“姑姑,您没事?” 江姝或许不懂这些错综复杂的计谋,但她从江颂宜的心声中领悟到了其中的玄机,也明白了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她顺着夏知虞那轻描淡写的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廖家的卧榻边缘倾斜,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惊叫:“哎哟,知虞姐姐,你这是为何……” 夏知虞整个人陷入了错愕之中。 她明明只是轻轻一触,江姝怎会如此轻易地跌倒! 她本想借江姝之手引发流产,但却是希望通过江姝目睹廖氏与表兄的私情,让她在震惊中不慎流产,从而将罪责推到廖氏头上,而非自己承担! “阿姝!” 郝仁心慌意乱,连忙冲上前去搀扶江姝。 然而,就在此刻,江姝依靠在床榻边缘,随手抓住背后的被褥,硬是站了起来,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猛地一扯,将那床被子彻底掀开,露出了床榻上那衣衫不整的女子。 第108章 无耻之徒 廖氏暗中咬紧牙关,她心中暗自猜测,江姝此举定是蓄意为之! 她明明用尽全力拉住被子,却还是被江姝轻而易举地掀开了遮羞布。 夏知虞此刻目睹床榻上的廖氏,眼中闪过一抹仇恨之光。 事情发展至此,她已经无法置身事外,那么她至少要拉廖氏一同下水! “夫人,您瞧瞧,她分明是个女子,哪里是什么半仙!分明是您误入了房间!”夏知虞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将廖氏身上的被子完全掀开,紧紧抓住廖氏的云鬓,将她硬生生地从床上拖拽下来,让众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容颜,“你这荡妇,竟敢勾引国公爷,导致夫人动了胎气,你如何承担得起这份罪责?” 郝仁心中暗叫不妙,但已经无力回天。 廖氏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她的脑筋一片空白,心中充满了对夏知虞这个凶悍女子的怨恨! “啊!原来是你!” 当夏知虞将廖氏拖到众人面前,回首与她四目相对时,她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而廖氏则怒目圆睁,眼中几乎喷出火焰,恶狠狠地盯着夏知虞。 今日这一切,岂能是那无知女子所能策划?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显然,江姝的心机与城府远未达到能在这等风浪中翻云覆雨的程度。 她对江姝的了解,远超任何旁人,若江姝真有那份心机,又怎会在这关键时刻才暴露她与郝仁的不正当关系?想起那日在国公府厢房之内,江姝与郝仁的私密温存,定是尽收这小人心底! 她曾低估了夏知虞,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居然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机与手段! 江颂宜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捂住嘴巴,颤抖着声音叫出:“廖氏,怎么会是你?” 江姝虽然多次从娘家和江颂宜的言谈中听闻廖氏其人——她是江玉窈的生母,郝仁的私生女之母,然而,这却是她首次与廖氏正面相逢。 廖氏却并未对夏知虞和江颂宜的震惊表现出太多意外,她只是轻轻地俯视着蜷缩在地、衣衫不整的廖倩倩,语气中满是轻蔑:“你们,认识这出身风尘的女子?” 廖倩倩此刻如同被剥去了尊严的外衣,羞辱使得她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在教坊司的悲惨时光,那段被人践踏的岁月。她对着江姝这样的豪门贵女,心中充满了仇恨。 江颂宜仿佛难以启齿,声音有些涩然:“姑姑,她并非青楼女子,而是那曾与您掉包的廖氏,也是玉窈妹妹的生母。” 廖倩倩的眼中闪过一道怨毒的光芒,直勾勾地瞪着江颂宜。 这个小蹄子,竟然敢把玉窈也牵扯进来! 【哼,我不仅要拖江玉窈下水,更要将廖陵奚一同拉入深渊!】 江颂宜从廖倩倩的目光中读出了她的怨恨与怒火,内心反而有种莫名的畅快。她疑惑地将目光转向夏知虞:“夏姨娘也曾与她见面?” 夏知虞此刻只怕江姝会将动胎气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于是毫不犹豫地揭露廖氏的真实身份。 “正是,她曾是表哥的学子,廖陵奚的生母,不久前还居于我国公府之中,正是我亲自为她安排的住处。谁知她竟敢借机勾引表哥,实在是居心叵测!” 夏知虞轻轻扯动着手中的一方细手帕,满目含怨地凝视着郝仁。 她可不会那般天真,去揭露廖陵奚和江玉窈的秘密身份,让那对私生子登堂入室,得以认祖归宗。 她要使廖家背负背叛的恶名! “我冤枉了,这全是误解!我今日遭人算计,颂宜,难道你也不愿相信养母的清白吗?”廖倩倩如今陷入了四面楚歌之境,而郝仁亦是自顾不暇。 若是江颂宜珍视自己的声誉,便不该让养母如此蒙羞。 江颂宜露出一抹冷笑。 【廖家还想像往昔一样,利用孝道和声誉来要挟我?】 她正打算反唇相讥,江姝却抢在她前面,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廖氏脸上。 “你这等无耻之徒,竟敢恬不知耻地自居颂宜的养母?你不过是个窃贼而已!我们颂宜只有许氏一位母亲!” 江姝一把将江颂宜拉到自己身后,决不允许她直面廖氏的侮辱。 江姝心想,即使颂宜不计较个人的名声,她作为姑姑又怎能坐视不管,任由颂宜的名声毁于一旦?廖氏就如同淤泥一般不堪,不让颂宜的眼睛受到污染才是。 江颂宜目睹江姝惩戒廖氏,心中无比舒畅。 廖氏毕竟是她的养母,若由她亲自动手,不免会招来非议。 但江姝身份不同,她既是长辈,又是处于揭露奸情的场合,廖氏在她面前自是毫无颜面可言。 【原来这个姑姑也是硬气的。】 江姝心下也是一阵得意。 随即,她又是一次用力地扇了廖氏一记耳光。 廖氏自与郝仁勾搭以来,何曾尝过这等苦楚。 在竭力想要与郝仁划清界限的同时,她深知求助于他已是无望,只能诉诸孝道来牵制江颂宜,泪眼朦胧地哽咽道:“颂宜,你真的忍心与母亲恩断义绝吗?” 廖氏意图紧紧抓住江颂宜,意图以此转移众人的视线,但江颂宜却偏不让她的计划得逞。 她轻轻搀扶着江姝,脸上流露出惊恐之色:“姑姑!血,姑姑,你流了好多血!” 众人的目光这才如梦初醒般聚焦过来,只见江姝那华丽的裙摆下,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红血迹。 江姝腹中的鬼胎早已被江颂宜剔除,此时她感觉到的腹中暖流,与每月的月事相差无几,如果不是江颂宜提醒,她甚至未曾察觉。 她迅速回过神来,手捂着肚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孩子,我的孩子!” “阿姝!” 郝仁惊恐万分,立刻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江姝,对侍立在旁的翠莺等人厉声喝道:“快去请大夫!阿姝若有任何闪失,你们这伙人都得为她陪葬!” 他焦急万分的神态,宛如一位深爱妻子的模范丈夫。 然而,深知郝仁真面目的翠莺却暗地里冷冷一笑,心中不屑地想:“国公爷,方才夏姨娘推倒夫人,廖氏激怒夫人之际,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郝仁对江姝的关怀甚至不及她的丫鬟,倘若真的不幸小产,等到现在才召唤大夫,江姝恐怕早已命归黄泉。爱与不爱一目了然,江姝却一直被郝仁的花言巧语和虚情假意所迷惑,如此多年。】 第109章 鬼胎怨气 江姝听到江颂宜的心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是啊,她从前怎会未曾察觉呢? 郝仁也听出了翠莺语中带刺,当下愤然挥袖,给了身旁的夏知虞一个响亮的耳光。 夏知虞扬起脸庞,眼中满是震惊与不信,她那素来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表哥,竟然对她动了手? 郝仁面色铁青,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知虞,你让我深感绝望!阿姝因你痴心于我,又因你多年来未曾婚配,心生怜悯,决定给你一个家,才将你迎入中。然而你却将她推倒,导致她不幸流产!” 夏知虞的目光落在郝仁身后,那里隐约可见廖氏的身影,她的双眼瞪得滚圆,满含愤怒。 这些年来,她对表哥的痴心不悔,却承受了江姝无数的冷嘲热讽。而表哥却始终将这个廖氏藏于暗处,呵护备至。现在,明明一切都是因廖氏而起,表哥却还要维护她,让她替廖氏背负罪责? 夏知虞猛地扑向前去,挥手给了廖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从藏身之处拽了出来,“表哥,我方才只是轻轻一推,夫人跌倒在床榻边缘时并未受伤。她之所以流产,并非我所为,而是被这个无耻的寡妇气得!” 廖氏原本还在暗自庆幸,欣赏着江姝浑身血迹、面色苍白的样子,却突然被夏知虞扇了一记耳光,发髻散乱,满脸狼狈。 她此刻的模样,还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望着郝仁,这让夏知虞更加愤怒,因为她知道他们背地里还育有一双儿女。 “你这个贱人,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好意,她不计较你的出身低微,也愿意将你纳入府中!没想到你比那些风尘女子还要卑劣!你当年胆大妄为,竟然敢调换侯府的正室之女,使得夫人的侄女流落在外。现在又利用儿子是国公爷的门生这一身份,勾引国公,气得夫人不幸小产!” “来人哪,将这个蛇蝎妇人押送官府!” 夏知虞今日带江姝出门捉奸,特意带足了家丁随行,此刻她扭头一声令下,语气坚决而果断。 在那些不知真相的国公府仆役们眼中,廖氏触怒了府中女主人和权势显赫的侧室,仅仅因为听从了夏知虞的指令,便毫不犹豫地上前将廖氏制服,粗鲁地拖拽着她,准备将她送官问罪。 廖氏在绝望中急切地向郝仁投去求助的目光。 郝仁眉梢微蹙,面色铁青,怒喝道:“住手!夏知虞,你们的行为还不够丢人现眼吗?如果江姝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伙人都将陷入囹圄之中!”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那些仆役,语气冷硬地吐出一个字:“滚!” 仆役们这才放手,廖氏得以喘息。 “大夫到了!” 翠莺派遣的人终于请来了邻近擅长妇科的大夫,众人纷纷退让,丫鬟们迅速拉起画屏,隔开了众人好奇的目光,这才让大夫趋前为江姝把脉。 护国公府的仆役们守在屏风之外,屏风内除了大夫和翠莺,只有江姝、郝仁、江颂宜、夏知虞,以及蜷缩在角落里的廖氏。 “大夫,请您尽快诊断我夫人状况如何?若能确保她们母子安然无恙,本公将不惜重金相赠!” 郝仁心知江姝怀的是鬼胎,根本无望母子平安,但他依然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真是不愧为老戏骨,郝仁这演技,江姝似乎也应好好学学。】 江颂宜在一旁看似担忧江姝,但眼神中却不时流露出暗示:“姑姑,你现在感觉如何,失血过多,是否感到剧痛……” 实际上,江姝并没有感到丝毫疼痛,鬼胎化为血水从体内排出,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然而,她看到郝仁和江颂宜都如此投入地表演,于是也假装痛苦,用手紧紧捂着腹部,不断呻吟。 她无力地向郝仁伸出手,声音微弱:“郝仁……” “阿姝,我在这里。”郝仁立刻回应,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与焦急。 郝仁立刻在她的身旁落座,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柔荑。 然而,紧接着,江姝仿佛遭受剧痛,猛地抓紧了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啊!” 郝仁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开。 但这时,旁边的大夫急忙制止道:“国公爷!请您稍忍一下,夫人此刻小产之痛无比剧烈,正需要分散注意力,您必须陪伴在她的身边!” 郝仁只得硬生生忍受着手臂上的剧痛,心中默念:“区区本国公的这点痛楚,与阿姝分娩的苦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往那些产婆和太医,在妇人临盆之际,不都是让丈夫在外头等待的吗? 江姝闻言,再次加重了咬合的力度,将他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 她对郝仁的恨意深入骨髓! 如果不是颂宜及时为她解决了鬼胎之患,今天她就会在鬼胎的撕裂下,痛苦地走向死亡! 廖氏躲在暗处,目睹着江姝痛得死去活来的模样,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她手中捏着法诀,催动着江姝体内的怨气,急切地期待着鬼胎的降临。 在她动手的那一刻,同样擅长玄学的江颂宜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先前江玉窈千方百计想要将催动鬼胎发作的物品放到江姝身边,但每一次都被荣禧苑的人成功阻拦。如今,廖氏竟然亲自出手。 可惜,江姝体内的鬼胎已被除去! 这鬼胎的怨气即使被激发,也不可能呈现出她所期待的场景——鬼胎现世,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 江颂宜原本打算在江姝顺利流掉鬼胎后,再彻底消除其所有怨气。但此刻,望着廖氏,她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因果循环,既然这鬼胎是廖氏引来的,那么就让她自食其果。” 在廖氏竭力激发鬼胎怨气之际,江颂宜默然伫立于江姝的背影之后,悄悄地结了一个神秘的手印。 就在此时,江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身下的血液如泉涌般汇集成湖泊,而旁人未能察觉的是,她腹部涌出一团漆黑的气息,犹如狂风暴雨中的乌云,向四周弥漫。 廖氏目光热切地凝视着江姝,脸上的兴奋让她双眸赤红,她以为自己已经大功告成,却不知那些四处逸散的怨气正悄无声息地在她的身后凝结,渐渐形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婴儿形状,然后凶猛地没入她的腰腹部。 第110章 保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姝怎么突然间大量出血了?” 目睹江姝大量失血,郝仁内心激动至极,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虽然此刻的时机并不合适,但只要江姝命丧黄泉,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任由生者来决定的呢? 老大夫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地回答:“国公大人,夫人遭受重创,心神激荡,胎儿已无法保全。” “那阿姝呢?我愿意放弃一切,那些所谓的男胎、世子身份、爵位我都不在乎,我只要阿姝安然无恙!快救救她!”郝仁悲痛欲绝,哭声凄厉。 屏风之外,人们闻到从屏风内传出的血腥气息,都能想象到里面情况的危急,听到郝仁的哭泣和哀求,许多不知情的人也不禁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对郝仁的深情厚意感慨不已。 “护国公真是情深意重,豪门大户之中,为了家族利益往往舍弃亲子,何况他一直无子,如今竟然愿意放弃世子和爵位继承的机会,也要保全夫人。” “之前传闻他纳了妾室,我们还以为他变了心,但现在看来,他与夫人之间的感情深厚如初。” 然而,一直在客栈内冷眼旁观的客人和小厮们却不以为然。 “你们不知道,护国公夫人本来身体健康,根本无需面对保大还是保小的抉择,若非她撞见了护国公与门生之母的奸情,她又怎会气愤至此,导致流产呢?” 果然是家宅不安,皆因宠爱妾室而引发的灾难啊。 “更令人震惊的是,与护国公私通的这个人,竟然就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涉嫌调换永定侯府嫡女的主谋!廖氏一次又一次地对永定侯府造成伤害,江姝怎能不心如刀割、怒火中烧呢?” 郝仁站在屏风之外,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些刁民! 尽管他这个国公身份已无实权,但这些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议论他! 然而,他现在必须假装自己是江姝的守护者,不能出去对他们进行惩罚! 这些人的出现,自然是江老夫人指使翠莺安排的。 利用市井流言来提升自己的声望,这并非郝仁一人所擅长。 郝仁默默忍下这股怒气,然后忧虑地望向江姝,眼中闪烁着复杂而诡异的光芒。 只需等待江姝撒手人寰,他便会宣布为她守孝三年,时光流逝,人们依旧会称赞他的深情。 当然,他绝不会真的为江姝守孝,毕竟,永定侯府很快也将消失!忠孝礼义在前,他再怎么深情,也不可能为一个罪臣之女守孝。 “阿姝,你千万不要离我而去,如同半死的梧桐,失去伴侣的鸳鸯,没有了你,我该如何生存下去啊?” 郝仁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仿佛悲痛欲绝。 【真是令人作呕,人尚未离世,他就开始哭丧,郝仁真是迫不及待啊!】 江姝虽然只是在假装,但当她听到江颂宜的心声时,也觉得郝仁的哭泣令人心生厌烦。 哭啊哭,就算原本有些福气,也被他哭得荡然无存! 她向大夫递了一个暗示的眼神。 在紧张而急促的氛围中,那位大夫手法娴熟地忙碌了一阵,先将参片轻轻放入她的口中,随后如行云流水般施展针灸之术,迅速为她止血。终于,他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开口道:“国公爷,您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夫人虽然不幸小产,但远未至于命悬一线,她此刻仍安然无恙!” 郝仁那悲痛欲绝的哭喊声猛然停歇。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角落里的廖氏。 廖氏曾言之凿凿,声称江姝怀的是鬼胎,无论是顺产还是意外流产,都将导致母子双亡。她还断言,即便是皇宫中的御医也无力回天。然而,这位临时请来的大夫,竟然能挽救江姝的生命? 廖氏嘴角那抹冷酷的微笑瞬间凝固,整个人很快便被惊慌失措的情绪所笼罩。 这与她的预想大相径庭! 江姝竟然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而且,那所谓的鬼胎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流掉了? 忽然之间,廖氏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冥冥之中作祟,使得一切超出了她的掌控。 然而,她却束手无策,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郝仁望着怀中昏睡的江姝,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不甘心地询问那位大夫:“阿姝的性命真的得以保全了吗?你若敢欺瞒本国公,延误了阿姝的救治,休怪本国公无情无义!” 大夫露出惊异的表情:“小人岂敢欺骗国公爷!国公爷,夫人平安无事,这本是值得庆幸之事,您为何反而责怪小人?” 郝仁心情沉重,察觉到江颂宜和翠莺投来的异样目光,更是慌乱不已。 “本国公确实是忧心忡忡。夫人无恙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这胎儿真的无法保全了吗?” 郝仁心中依旧难以置信,鬼胎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流掉。然而,眼前血迹斑斑的景象却不容置疑,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是。夫人历经此番重创,侥幸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一胎,即便是太医亲临,也无力回天。国公爷,听我一言相劝,夫人年岁渐增,毕竟不复年轻女子之体魄,遭受此等重创,往后想要再次孕育,实属不易。还望国公爷慎重考虑,莫要再将夫人置于生死边缘,强求世子的降临。” 然而,这番话语在旁人耳中,却成了郝仁为了继承国公府爵位,不惜牺牲妻子性命的恶行。 郝仁自是不愿背负这样的恶名,叹息道:“唉,阿姝坚持如此,日后我定会劝说她。”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一声男子怒吼,嗓音洪亮而充满怒火:“不必多言!我妹妹从未看重过你们护国公府的劳什子爵位!” “永定侯驾到!”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已有人飞报永定侯府。永定侯一如既往地宠爱江姝,妹妹出嫁二十余载,如今遭遇不幸,仍是第一个赶到,护她周全。” “据说这些日子,江姝与护国公矛盾重重,一直居于永定侯府养胎,本无异常。不想今日,护国公新纳的表妹邀她外出,却意外撞见护国公的私情,这才引发了这场风波。” 郝仁听闻众人肆无忌惮的议论,心中怒火中烧,头脑发昏。 第111章 献媚 若他如同江鼎廉那般掌握兵权,深得皇上宠爱,他们岂敢如此放肆地诋毁和议论他? 他对那将他贬得一文不值的江鼎廉,更是怨恨至极! 然而此刻,他只能低头认错:“大哥,是我的错。” 他紧抱着江姝,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歉疚:“是我没有保护好阿姝。” 江鼎廉气势如虹地站在郝仁面前,沉声吩咐:“翠莺,带阿姝回府。” “遵命。”翠莺,本就是江鼎廉派遣给江姝的贴身暗卫,此刻听到侯爷的吩咐,立刻照办。 江鼎廉这才转过身,目光如刀地瞥了郝仁一眼,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力道之重,令周围之人皆感震撼。 “郝仁,你曾誓言旦旦,承诺此生绝不让舍妹遭受半点委屈。岂料今日,你却如此姑息养奸,纵容那些妾室和外面的女子,几乎让舍妹落得个一尸两命的悲惨结局!” 郝仁被一脚踹翻在地,心中怒火犹如火山喷发,却不得不强压下去,不敢有丝毫反抗。他反而高高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痛声道:“兄长教诲极是,皆是我不对。我立刻将她们遣送至庵堂剃度为尼,日复一日为阿姝祈求福祉,只求兄长容我陪伴在阿姝身边。她刚经历小产,身心俱疲,正需要人照料。” 廖氏虽然未发一词,但心中早已明了,郝仁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并不为之所动。 她手握护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廖陵奚和天命所归的凤女江玉窈这两张王牌,郝仁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她置之不理。 夏知虞却慌乱不已:“表哥,这绝非我之过!我是夫人纳入府中的,我的容颜之所以得以恢复,也是夫人的恩赐,我感激不尽,怎会加害于她?再说,老夫人那边全靠我尽孝伺候,国公府的大小事务,都离不开我。” 郝仁忍不住皱了皱眉,冷声道:“住口!” 这个愚昧之徒,不仅精心策划了今日这场戏码,竟连他的应急之策都未能领会。 在此时,求饶显然并非明智之举。江鼎廉正处在盛怒之中,即便是他身边的人也不敢轻易触怒他的霉头。 江鼎廉的目光如同寒冰,冷冷地扫过他们,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凌蓟!” 他正准备下令让凌蓟剃掉夏知虞和廖氏的头发,此时却意外地捕捉到了江颂宜内心的声音。 【将她俩送往庵堂出家为尼?不过是为了保护廖氏和他那表妹,心里打的如意算盘,等着风波过后再将她们接回来。依我看,倒不如将事情闹大,把她们一并送官,等到江姝提出和离,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让江姝与郝仁分手。】 江鼎廉听闻江姝有意提出和离,心中不禁感到一丝宽慰。 想当年,江姝出阁之时,他对郝仁这个只会巧舌如簧、外表华丽的绣花枕头就无甚好感。无奈江姝性格顽劣,一意孤行要嫁给郝仁。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只能纵容她。 他总是想,自己手握兵权,权势远在郝仁之上,有他在,郝仁绝不敢对妹妹有半点不敬。 自从他从颂宜的心声和母亲的言谈中得知郝仁对侯府的野心以及那些令人作呕的行径后,便一直想要让江姝与郝仁分开。但他又担心江姝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既然江姝已经有了和离的念头,那么他也就无需再有任何顾虑。 江鼎廉语气森然地下达命令:“凌蓟,立刻将夏知虞和廖氏押送至官府,提起诉讼!” 郝仁惊讶地看着他,困惑地叫道:“大哥!” 尽管江鼎廉素来颇为庇护家族短处,但面对妹妹江姝,他往往能克制自己,避免将家族纷争公之于众。 面对当前的尴尬处境,郝仁有些心虚道:“此事终究是家庭内部私情,我自会公正处理,若是闹到官府,恐怕有失颜面。” 然而,江鼎廉却丝毫不在意郝仁的颜面,果断命令家仆凌蓟带领随从将人带走,并严词冷哼:“郝仁,这场纠纷远未了结,我不仅要将她们交于官府处置,就是你,我也要在圣上面前揭发你的罪状!等着瞧!” 话音刚落,他便拂袖而去。 江颂宜也心满意足地步其后尘。 在她的前生,许多不幸皆因护国公府而起,如今看到郝仁这个伪善者遭遇困境,她内心无比畅快。 …… 永定侯府。 江姝浑身浴血地被抬回了府中。江老夫人得知消息后,一大早就请来了太医,专为江姝调养小产后虚弱的身子。 尽管老夫人早已预料到江姝腹中胎儿难以保住,但见到她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的样子,仍忍不住心生怜惜。 郝卿芝三姐妹也亲力亲为,忙碌于照顾江姝,为她擦洗身体,更换衣物。 府中发生如此巨变,江玉窈自然也有所耳闻,特意炖了参汤前来献媚。 她见江姝仍在卧室内昏睡,屋内人满为患,便将参汤交给了郝卿芝,温言道:“卿芝表姐,这是我专为姑姑炖煮的参汤,如今姑姑小产后身体亏损,正需要这样温补的汤品。” “玉窈表妹真是体贴入微。” 郝卿芝微微点头,接过参汤,却将其搁置一旁,待太医诊断后再行定夺。 江玉窈置身于屋内浓重的血腥气息中,虽未能目睹江姝的悲惨状况,但见众人焦急忧虑的神色,她内心不禁暗自期盼着江姝的噩耗。 江姝长久占据护国公夫人的位置,如今终于有机会让她的母亲取而代之。 在堂外,江老夫人细心聆听太医关于江姝病情的描述,她的脸上充满了对爱女的深切关怀。 她缓步趋前,柔和的声音轻轻飘散在空气中,如同春风抚慰着冰封的大地,“祖母,姑姑乃仁德之人,自有福星高照,定能转危为安。” 江老夫人仅是用淡漠的眼神略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如水,“自是无疑。” 江玉窈深知此刻老夫人对江姝的担忧胜过一切,其他人均需退避三舍,目光随即转向江颂宜,语调中携带了一丝指责之意,“姐姐,听闻今日夏知虞与姑姑外出之际,你始终伴随姑姑左右,怎的姑姑却突然遭遇不幸,流产之事究竟如何发生的?这孩子,可是护国公府的继承人,身份何等尊贵。若换作是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定要力保姑姑安全,绝不让夏知虞有可乘之机。” 在她发言之时,目光始终不离江老夫人的表情,察觉到夫人眉梢微蹙,她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第112章 不是个好兆头 无论江颂宜对此事有无过失,江玉窈的话无疑在江老夫人心头埋下了一颗质疑的种子,必定会对江颂宜的疏忽产生责备。 江颂宜听闻江玉窈忽然提到自己,眉头不由自主地挑动了一下。 【哼,江玉窈显然还未摸清事情的真相,便急匆匆地在祖母面前对我进行指责。当日若是你在江姝身边,是否能够不顾一切地拯救她,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那热衷于捉奸的母亲定会让你惊慌失措,丧失勇气。】 “妹妹之心,如同赤子之心,能为姑姑付出至此,实在令我自愧不如。” 江玉窈未料到江颂宜竟然如此轻易地就低下了头,她乘势在祖母面前继续表白,“姑姑自幼待我情同姐妹,我自是愿意倾尽全力,助她渡过难关。” 她密切观察着江老夫人的反应,以为此时应会得到几句赞赏,岂料耳边却传来:“玉窈之心,能有此等纯良,我亦可安心矣。” 江玉窈这才惊觉,老夫人对待她的神色竟然隐含着几分异常,紧接着便听老夫人言辞犀利地说道:“即刻通知官府,不必因廖氏身为四皇子侧妃之母而对她有所姑息!她不过是个孀居之妇,竟然大胆到与护国公私通,导致国公夫人因愤怒而引发心疾,不幸小产,至少应受到四十杖的严惩。” 江玉窈心中顿时如同遭受重锤,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滞,“廖氏?” 她竭力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地探问:“今日陪伴姑姑外出之人,不是护国公府中的夏姨娘吗?怎么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廖氏?” 坐在旁边的江颂宜热心肠地为她解惑:“妹妹你可能还不知,你的生母胆大妄为至极,年岁已高竟还敢涉足护国公的床榻。正是她,气得姑姑不幸流产。” 江玉窈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愣在原地,满脸震惊,“怎会这样,廖氏之子毕竟是姑父的门生,他们交往过密也属寻常,难道姑姑是误会了?” 江颂宜长叹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夏姨娘亲自将廖氏从床榻上拽下,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何来误会之有?” 江玉窈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片昏沉。 糟糕。 她的父母真是的,隐忍多年,如今江姝命悬一线,他们为何不能再忍耐一时? 她好不容易求得四皇子开恩,将廖氏从囚笼中解救出来,摆脱罪臣之女的污名,岂料如今她却又因通奸之罪被送入官府,仿佛她被贬为四皇子侧妃的命运还不够悲惨似的。 江玉窈内心深处既责怪廖氏的轻率与不检,又对她低微的出身和放荡的行径感到不屑,但更多的,她忧虑的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会因此曝光。 她梦寐以求的是能够以护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而不是成为一个连庶女身份都不如的私生女。 【香囊之中,并没有藏有任何蛊虫,然而它却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邪气,仿佛充满了邪恶的诅咒。 那种气息,与廖氏操纵江姝鬼胎暴发时的阴森氛围惊人地相似,毋庸置疑,这香囊定是廖氏赐予江玉窈的。】 原本在椅子上闲适地靠着的老夫人,在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之后,立刻端坐起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江玉窈,真是顽固不化! 她本就不该对她心生怜悯! 江颂宜留意着江玉窈的动向,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神色变换,她脑海里也不由想起前世。 【上辈子,许世馨养蛊之事并未暴露,朝中也并未彻查巫蛊之术。但是,江姝十月怀胎,鬼胎撕破肚皮弑母之事过于妖异,传入了宫中,于是皇上下令彻查此事。锦衣卫督察百官,本来以皇上对永定侯的信任,是不必搜查侯府的,但是,这时有人举报侯府私藏赃物,有不臣之心。 皇上只好派出锦衣卫搜查永定侯府,于是,便在江鼎廉和许氏的主院当中,发现了巫蛊香囊,香囊打开,竟是一个扎有皇上生辰八字的巫蛊小人。此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御史台纷纷参永定侯有谋逆之心,许多大臣进言要抄了永定侯府。】 江老夫人单是听着江颂宜的心声,联想到那个人人喊打的场景,便不由眼底赤红。 侯府征战沙场,忠心耿耿,守卫西魏二十多年安宁,竟被人如此污蔑,着实叫人心寒! 【尽管皇上对江鼎廉深信不疑,企图平息这场风波,但可惜的是,不久后皇上便驾崩,四皇子登基,便以此事为借口,最终抄没了侯府。】 听到江颂宜的心声,老夫人心中才略感慰藉。 虽然皇上英年早逝,但他毕竟是一位才智卓越的君主。 唯独这四皇子始终企图倚仗永定侯府的势力,意图让侯府支持他。侯府对他颇为照顾,不料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正如颂宜所言,他实在难当明君之选! 【原本这些变故应在明年春日才发生,然而江姝不幸小产,巫蛊之术的传闻在京城四处散播,江玉窈又提前亮出了香囊……难道是因为我的重生无意中改写了诸多轨迹,以至于这些事件也提前上演了吗?】 江颂宜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我尚未做好逃离侯府的准备,若永定侯府此时遭遇不幸,必定会连累到我。】 江老夫人倾听着江颂宜的心声,不禁也感到忧虑。 现在,她所担心的并非侯府的未来,毕竟她已经从江颂宜那里获得了先机,决不会让前世那痛苦万分的境遇再次发生。 然而,颂宜提及的皇上驾崩之事,又该如何预防呢? 再说,皇上对永定侯府的宠信与信任,以及当前的朝政局势,若是皇上驾崩,太子体弱多病,二皇子镇守边疆,三皇子凭借着杨家的支持,登上帝位的可能性也不容小觑。 【对了,太子如今是否已经离世?先前皇上之所以一病不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得知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苦。】 江老夫人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震。 外界或许不知,但永定侯府深受皇上的宠爱,确实得知了消息。近段时间,住在太白山郊别苑的太子遭遇刺客,差点丧命。 皇上怀疑是敌国细作所为,还命令江鼎廉秘密调查此事,因此并未对外泄露丝毫风声。 第113章 名声臭了 幸而,太子殿下如今已安然返回宫中,在静谧的环境中休养,并未传来如同颂宜心底所忧虑的前世噩耗那般。 尽管龙颜震怒,但皇帝陛下并未悲痛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江老夫人向着席嬷嬷递了一个微妙的眼色。 席嬷嬷立刻领会其意,悄无声息地退出正厅,悄悄跟随江玉窈。 “颂宜。” “祖母。” 江颂宜回过神来,目光所及,只见江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将一只紫檀木制的盒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整饬有序地放置着一份地产的契据。 “这是城郊温泉山庄的契纸。你姑姑之所以能在这场劫难中幸免,全靠了你师父的庇佑,这契纸就由你转交给他作为答谢。”江老夫人深知江颂宜的师父乃是位神秘莫测的高人,因此索性将温泉山庄的契纸交由她来处理。 “我代替师父,向祖母表示感谢。” 江颂宜喜形于色地收下了温泉山庄,心中已盘算着将来将它转让给盛丰商会,并为自己弄一个假身份,把山庄过户到自己名下。这样一来,即使侯府遭遇抄家之灾,她亦能有所依凭。 现在,她所要考虑的是如何带着母亲脱离永定侯府的险境。 侯府其他人等的命运她概不关心,但她绝不能坐视母亲也陷入抄家灭族的险境之中。 …… 转瞬之间,先是盛大地迎娶表妹为侧室,接着又因与寡妇私通而导致怀孕的妻子流产,郝仁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的深情与专一形象,一朝之间化为乌有。 如今,京城的民众私下里无不在讥讽他是个伪善之人,之所以如此表里不一,不过是为了攀附永定侯府的权势。 原本,通奸之罪应当男女同惩,但郝仁身份尊贵,身为国公,京兆尹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再者,郝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卸给了廖氏,声称是廖氏对他下了迷药,才导致了这起错误,因此最终受到杖责的只有廖氏一人。 在廖氏心底,郝仁这个缺乏责任感的男子被咒骂了无数次,然而,考虑到将来还需依赖他的庇护,她只得将满腔委屈硬生生咽下,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唯命是从的模样。 郝仁内心愧疚,暗中贿赂了京兆尹行刑的差役,使得廖氏在遭受杖责时减轻了痛苦。 尽管如此,当廖氏被送回杏花村时,那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惨状依旧令人触目惊心。 昔日,尽管廖氏身为寡妇,但作为秀才廖陵奚的母亲,在杏花村颇受村民的尊敬。然而,如今她因犯下通奸之罪,被杖责送回,村民们得知她的丑闻后,纷纷对她投以不屑的目光,有的甚至不屑与她为伍,在她家门前倾倒粪便。 连廖陵奚这位秀才在杏花村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近日,廖陵奚在白鹭书院常常遭受他人的嘲笑,他本就自负身份,心高气傲,哪里忍受得了这等屈辱。在与嘲讽他的世家子弟江柏川大打出手后,被书院夫子勒令回家反省,已连续数日未曾踏足书院。 在杏花村的一处青砖瓦房农家宅院内, 遭受杖刑的廖倩倩卧床不起,已经在床榻上辗转多日。一名丫鬟每隔一段时间便为她换药,细心照料她如厕、更衣及用膳。 这名丫鬟是江颂宜离开后才被廖倩倩买下的。 往日,在江颂宜不知自己身份时,廖氏无需另行雇佣丫鬟,直接将江颂宜当作丫鬟使唤,让她承担各种粗活累活,稍有不慎便遭受打骂。 她一直心怀怨恨,因为江姝凭借永定侯府嫡女的身份霸占了郝仁,使得她年轻时以妾室身份进入护国公府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这些年来,她无法对江姝进行报复,于是将怒火发泄在了同样出身永定侯府的江颂宜身上。 在每一次召唤江颂宜的瞬间,廖倩倩的内心便充满了快感。她总会联想到她与江姝相同的尊贵身份,以及她身后显赫的永定侯府,这让她感到无比的舒畅。 然而,现在换了一个丫鬟来服侍,廖倩倩却感到有些不适应,认为她不够用心。 “臭丫头,上药之时竟如此粗鲁,难道是想让我痛苦至极吗?” 她心情烦躁地猛地拧了丫鬟的胳膊一把,丫鬟疼痛得向后退了半步,恰好与刚跨入门槛的廖陵奚撞了个满怀,“少爷。” 廖陵奚伸手握住了她细嫩的手腕,轻轻一抚,随即接过了金疮药,温和地对她说:“东菱,你先退下,这里由我来照料。” 东菱低着头,默默退去:“遵命。” 而廖倩倩则皱紧了眉头,低声咒骂道:“狡猾的狐狸精,别闲着,快去后院砍柴去!” 随着丫鬟的离去,屋内仅剩下廖氏母子二人。 廖陵奚瞥了一眼床上廖倩倩凄惨的模样,只觉得血腥气扑鼻,令人作呕,于是他帮她放下了轻柔的纱幔,转移了视线,生怕那浓重的血腥味会沾染到他新制的春衫上,以免回到书院后遭到同窗的嘲笑。 廖倩倩并未察觉到儿子的嫌恶,反而误以为廖陵奚是在遵循儿子的本分,保持君子之风,于是她面色和缓地询问起他的学业:“陵奚,你的休沐假期还没有结束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到书院?今年秋天你就要参加乡试了,现在正是需要向先生们求教的关键时刻。” 一提起书院,廖陵奚的内心便涌起一股怒火,忍不住紧握了拳头。 “永定侯府实在太过分了!江柏川那个游手好闲、常常逃学的纨绔子弟,竟然为了给他姑姑出气,带人来讥讽我,辱骂母亲。我实在忍受不了他的侮辱,便与他动了手。” “那些书院的先生们,表面上一副清高模样,似乎颇具文人风骨,但实则内心全是势利之徒,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将我和江柏川一同遣返回家,闭门思过。” “在这金秋时节,我廖陵奚无疑是众多有望一举夺魁的秀才中的佼佼者。眼下的关键时刻,竟不让我在这所学堂深造,这无疑是断我仕途之路的狠辣手段!至于江柏川,他虽享有侯府公子的显赫身份,实则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让他回家,犹如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第114章 有孕在身 廖陵奚内心愈发愤慨,对学堂先生的处置感到不公至极。 若非他在学堂的身份仅为贫寒子弟,而是如江锦昭那般的贵胄子弟…… “都是娘亲无能,让你在这学堂受尽委屈。”廖倩倩心疼无比,对自己的儿子充满怜惜,对永定侯府的怨念愈发深重。 然而,廖陵奚早已对这些话语感到厌倦,不耐烦地询问:“娘,既然你和爹的事情已经暴露无遗,爹何时才能来接我们重返侯府?” 提及此事,廖倩倩不由得沉默下来。 自从从衙门出来,郝仁便未曾踏足来看望她,更遑论提及接她回府之事。 她心知肚明,永定侯府正对她和郝仁紧追不舍,他不得不保持距离,避免嫌疑。 她耐心地对我说:“陵奚,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但你别忘了,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只需再耐心等待,你爹他必定会在适当时机……” “够了!这些陈词滥调,我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廖陵奚不耐烦地打断了廖氏的话,“究竟何时才是时机?江姝即将与郝仁和离,护国公夫人的宝座也即将空出,此刻正是爹接娘亲回府的最佳良机。娘亲,你看看现在的杏花村,连那些田间劳作的农夫都敢对我们冷眼相待,那些嚼舌根的妇人甚至敢将粪便泼在我们农院门前,这哪里还有我们立足之地?” 昔日廖陵奚屈尊居于杏花村,虽未能享受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奢华,但作为村中屈指可数的青年才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敬仰的对象。然而,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令人唏嘘。 因为他母亲背负着通奸的恶名,他也备受人们的轻蔑与冷落,廖陵奚实在是难以忍受! 廖倩倩则是一下子捕捉到了廖陵奚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忍不住猛地掀开蚊帐,满脸惊愕,“江姝竟然没有去世?” 那日,在破旧的客栈里,江鼎廉带着人将昏迷且浑身是血的江姝夺回侯府,她离开时的模样令人触目惊心。 尽管廖倩倩没有亲眼目睹鬼胎被残忍破腹而出的场景,但她猜想,江姝长期滋养鬼胎,生命也应该维系不了多久。 这些日子里,她因重伤卧床,一直在期待着江姝的丧礼消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来的却是江姝要与江鼎廉和离的消息? “她确实没有死。” 提及江姝,廖陵奚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怨恨,“真是让她侥幸逃脱,为何没有一尸两命!永定侯还状告了父亲,如今父亲被革职,赋闲在家反省。” 尽管护国公在朝中原本担任的是一个清闲职务,并无实权,但至少还能在朝堂上发表一些意见,如今被革职,地位一落千丈,国公府也只剩下一个外表华丽、内在空虚的躯壳。 此时,郝仁自然不可能同意江姝和离的请求,他正全力以赴寻求江姝和永定侯府的宽恕。 廖倩倩始终无法理解江姝的鬼胎究竟去向何方,她后来也试图探查,但那鬼胎却彻底摆脱了她的控制,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她江姝福大命大。那么,玉窈的情况如何?”廖倩倩想起了自己留给江玉窈的最后一张牌。 廖陵奚在回家之前,就已经悄悄与江玉窈见过面了。 “玉窈告诉我,侯府如今独宠江颂宜,对她的冷淡和娘亲的遭遇,她无法置喙。但她已经按照娘亲的吩咐,完成了任务。” “这样就对了。让玉窈耐心等待,娘亲一定会让她重新登上四皇子正妃的宝座。江颂宜的春风得意的日子不会太久,她终将成为我女儿的垫脚石。” 廖倩倩一想到江玉窈如今的天命凤女身份,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火热。 在这片风起云涌的朝堂之上,身份尊贵、傲视群雄的四皇子正妃之位,尚且不能称之为终点,她的抱负,唯有母仪天下,方能尘埃落定! “母亲,您这是打算如何?务必加快速度,永定侯那只狂犬,始终对父亲紧追不舍。在他的逼迫下,江姝与父亲的缘分破裂是早晚的事。但母亲切勿忘记,父亲府中还潜藏着一头伺机而动的猛虎——夏姨娘。我们为对付江姝和永定侯府,耗费了诸多心血,绝不能让那妇人渔翁得利!” 廖陵奚言辞激烈,牙关紧咬,如同掷地有声的惊雷,爆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夏知虞有孕在身。” “什么?!” 廖倩倩惊恐之下,一个翻身,竟然从床榻之上跌落,痛得面容扭曲。 然而此刻,她无暇他顾,身上的伤痛仿佛被怒火所吞噬,她双目圆睁,赤红如血,抬头盯着廖陵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那日,官衙问案之时。” 永定侯府之人指控夏知虞犯上作乱,企图加害主母。这原本是家族私事,但闹到了公堂之上,即便是京兆尹也不敢轻易开罪永定侯,于是下令对夏知虞施以四十大板的刑罚。 那日,廖倩倩也在场,这是她亲眼所见。 而廖陵奚当时正在白鹭书院,是从护国公府的人口中得知后续事宜:“那日母亲先行受刑,因痛苦过度而昏厥,对后续的事情一无所知。 轮到夏知虞受刑时,她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原本官府之人打算用水将她泼醒,继续施刑,但现场一位懂得医术的师爷恰好发现了夏知虞身怀六甲的秘密。 按照西魏律法,除非是死刑,否则怀孕的妇人可以暂缓刑罚,待生产之后再行定罪,以免伤及无辜,增加杀孽。因此,当夏知虞被确认怀孕后,便被送回了国公府。” 过了许久,廖倩倩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充满酸意的话语:“这妇人真是占尽了便宜!” 此次她和郝仁被江姝捉奸在床,显然也是夏知虞精心布局的结果。她们之间的恩怨,已然结下。 廖倩倩最为关心的,还是郝仁对夏知虞此胎的看法,“那么,你父亲对她这一胎,有何看法?” 说到此处,廖陵奚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有一股沉重的情绪压着他。 “父亲大人对国公府的各项滋补佳品,如今都优先供应给了夏知虞。” 廖陵奚的心情,谁都能理解。 哪个男人不期望自己的后代兴旺?郝仁年至花甲,竟能再次迎来新生命的诞生,这不仅证明了他的生命力旺盛,也让他倍感欣慰。 第115章 我去请安 廖陵奚将跌坐在地上的廖倩倩轻轻扶起,声音充满了焦急与迫切,“母亲,国公府的家务大权早已落入夏知虞之手,如今她又有身孕在身,背后更有国公府老夫人作为她的坚强后盾。 一旦江姝与国公府解除关系,夏知虞与国公府女主人的身份还有什么区别?到那时,国公府中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你真的愿意终身作为外室,让我们也注定只能作为身份低微的外室子女吗?” 廖陵奚心中不禁感慨,觉得自己的母亲与夏知虞相比,无论是出身、名望,还是容貌,都显得逊色。他们一家三口只能依赖父亲的宠爱才能在国公府中生存。 “夏知虞并非不可战胜。她的孩子,不会顺利降生。” 廖倩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绣有梨花图案的旧荷包,递给了廖陵奚。 廖陵奚接过这个荷包,看着那略显粗糙的绣工,不禁有些轻蔑,“这不是以前江颂宜初学女红时绣制的吗?母亲为何还保存着?” 他回忆起过去,江颂宜在家中辛勤劳作,既要为他们缝补衣物,又要绣制香囊荷包以换取微薄的收入。那时,廖陵奚身上的许多衣物都是江颂宜亲手缝制的,因此他对她的绣工记忆犹新。 然而,当他接过荷包后,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物体,似乎荷包里藏有东西。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圆形的玉璧,以白玉为底,中心的墨玉被巧妙地雕琢成了一个“姬”字。 廖倩倩细心叮嘱道:“你将这枚古色古香的玉坠佩戴于身。这荷包就交付于玉窈,让她在适当的时机,于锦衣卫指挥使姬宬面前巧妙展示。” …… 清明时节,细雨如丝,天空被浓重的墨色浸染,草木之上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永定侯府的青石小径上,花瓣铺就一片斑斓,红的如燃、粉的如霞、白的似雪,各式花卉交织在一起,早已辨不清是桃李还是梨杏。 春日渐暖,江颂宜仅着一袭轻盈的雪青色襦裙,搭上一条藕色的披肩,站在廊下,随风轻摆,与庭中盛开的淡紫色丁香花争奇斗艳,相得益彰。 府中的丫鬟仆役们急匆匆地搬运着物品,从廊下经过,朝听雪苑的方向行去。 “这些都是大小姐的陪嫁。如今大小姐要与护国公和离,侯爷便派人前往国公府,将大小姐的陪嫁悉数收回,老夫人更是将表小姐们暂居的听雪苑,直接赐给了大小姐居住。” 襄苎眼中流露出艳羡之色:“整个金都,也只有侯爷如此坚定地支持妹妹。其余世家豪门,宁愿让族中女子终身伴着青灯古佛,也不允许她们和离。” “那是他们的顽固不化。” 江颂宜一直对世家大族的“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旧风俗嗤之以鼻,在江姝和离的事件上,她对江鼎廉这个不合格的父亲倒是生出了几分好感。 襄苎轻声笑道:“妹妹尚且如此受宠,大小姐作为侯爷的亲生女儿,有侯爷的庇护,将来出阁之后,婆家定会加倍尊敬。” 江颂宜却只是淡然一笑,并未接话。 在前方的六角凉亭中,岳清扬正对着细雨读书,听闻此言,他不禁下意识地朝江颂宜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望着那缓缓走来的少女,他突然意识到,她正值芳华,正是议婚论嫁的年纪。 在侯府的幽深院落中,一丝不寻常的气氛悄然弥漫。岳清扬心中涌动着一股探询的欲望,却踌躇于启齿,生怕失了分寸。她决定待机而动,让身边的心腹暗中打探一番。 江颂宜的头脑简单,若是嫁入权贵之门,只怕会比她的妹妹江姝过得更加艰难,甚至可能被彻底吞噬,连骨头都难逃被嚼碎的命运。 她毕竟身份尊贵,是永定侯唯一的千金,也是他仇人的血脉。即便是要遭受磨难,那也应该是他亲自施加。 襄苎方才一直专注于查看江姝的丰厚嫁妆,直到此刻才察觉到岳清扬的存在,“哎呀,质子殿下也在吗?” “大小姐。” 岳清扬手中捧着一卷古书,向江颂宜轻轻点头致意。他身穿简素的衣衫,举止得体,展现出一种文雅的书生气质,宛如春风抚面的温和,让人难以察觉其内在的心机。 江颂宜淡淡地回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质子殿下,药已经按时服用了吗?” 她深知岳清扬此行必有目的,这些日子来,他屡次在府中与她不期而遇,显然是想通过她达到某种目的。与上辈子不同,她如今已不再轻易为人解忧,而是每逢相见,总是关心地询问他的健康状况。 岳清扬听到这话,总是略显瘦弱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沉默。 若非深知江颂宜的纯良本性,他几乎要怀疑她在讽刺他多病。 他温和地回答:“大小姐亲手熬制的药,我每日都按时服用,襄苎姑娘也亲眼见证。” 襄苎连忙点头附和:“确实如此,质子殿下从未辜负大小姐的良苦用心。” “那就好,殿下身体孱弱,务必按时服药。” 江颂宜心中暗自思忖,或许她还应该再增加一些药物剂量,让他死得更早。 岳清扬将书卷轻轻收入袖中,与江颂宜并肩而行,仿佛在随意聊天,“大小姐这是打算离开府上吗?” 他们所行的方向,除了府门之外,便是主院的深处。 江颂宜原本计划离开府中一探,她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去查证,以揭开真相的神秘面纱。 岳清扬此言一出,显然是意图借助她的关系,谋求一次离府的机会。 身为质子,他的行动受到严格限制,除了受邀赴宴之外,几乎无机会踏出府门一步。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说:“我打算前往主院向母亲请安。” 襄苎默默瞥了一眼天际,此时已近午膳时分,哪个家庭会在这样的时刻请安呢?然而,夫人对大小姐的宠爱无以复加,对大小姐的要求宽松至极,只要她愿意前往,任何时刻请安都不成问题。 江颂宜原以为岳清扬未达到目的便会离去,却未曾料到他竟提出:“如今侯府的日常事务由侯夫人操持,我恰好在那隐舟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正打算寻求夫人的协助,不如与大小姐一同前往。” 第116章 厌烦 江颂宜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禁生疑:“隐舟苑的生活不合你的口味吗?” 岳清扬如影随形,最近总是变换着方式来纠缠她,难道是因为她对他下了毒,他对她产生了疑虑? 岳清扬素来细腻谨慎,自然也察觉到了江颂宜眉梢的细微皱褶,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在阴雨绵绵的日子里,书房的瓦缝间总会响起雨滴的敲击声。我屋内的藏书,在这无情的雨水中,都已浸湿了个透。府中的仆役们……他们似乎并不怎么上心,于是我不禁萌生了求助于侯夫人以解决问题的念头。” 岳清扬在叙述这些琐事时,轻轻叹息了一声。尽管他没有详述,但那声叹息已足以让人想象到他在仆役懈怠中的无奈境遇。 若是上辈子,江颂宜必定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他撑腰,帮他整治那些不称职的仆人,解决一切难题。然而现在,她只是装作一无所知,轻描淡写地说:“母亲事务繁忙,这些琐事找管家处理即可。” 话音刚落,两人已步入主院。 江柏川和江玉窈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玉窈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二哥,我并非一定要为姑父求情,只是为了保护姑姑和表姐们的名誉……” 江柏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二哥明白你的好意。只是姑姑的事情,父亲和祖母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些晚辈也无力改变。母亲的话语虽重,但她的性格历来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晚上,二哥带你去品尝城中的美食。” 江颂宜的出现,让江玉窈紧紧挽住了江柏川的胳膊,亲昵地说:“嗯嗯!二哥对我最好了!” 江柏川露出笑容,几乎要像过去那样脱口而出“唯一的”,但一看到对面的江颂宜,他立刻机智地改口:“唯二的妹妹嘛。” 随即,他开始倾听江颂宜的心声。 只听见她低声嘟囔:【谁稀罕?】 江玉窈对江柏川的改口略感不悦,但她的表情依然保持着温柔和宽容,转头问江颂宜,“金都城在清明前后热闹非凡,颂宜姐姐鲜少踏出家门,这次愿意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吗?” 江柏川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涌着复杂的情绪。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并不渴望带着江颂宜一同外出游玩。 每次踏出家门,他总是忍不住踏入赌坊,小赌怡情,然而江颂宜总是像她母亲一样,对他严加约束,这让他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相反,江玉窈却总是陪伴在他身边,从不指责,即便他输得精光,她也会温柔地安慰。 【你并不想带我同行,那我倒也乐得自在,你这个冤大头,今日似乎命中注定要破财,谁跟你在一起,谁就要倒霉。】 江柏川听罢,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已经不止一次证实,江颂宜的心声确实是真实无误的。 血光之灾或许不足为惧,只要命悬一线尚存,但此刻他身无分文,若是再遭遇破财之劫,那可真是致命一击!江颂宜一定是见他偏向玉窈,忽视了自己的存在,心中与他赌气,才不愿与他同行。 她内心深处肯定还是渴望与他这个哥哥亲近的,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台阶,而他作为哥哥,理应主动退让。 江柏川目光瞥向江颂宜的面庞,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颂宜,你也一同去。我们兄妹已经好久没有一同出游了。” 江颂宜断然拒绝:“我对与你们同行并无兴趣。” “姐姐是不是因为我才不愿同行?那么我可以不去,你们兄弟俩尽情玩乐便好。”江玉窈轻声细语,表面上是退让,实则是在等待江柏川与江颂宜之间的争执。 她以为这一次也会如往常一样。 果然,江柏川脸色阴沉,语气冷硬,“江颂宜,你是在等我恳求你吗?” 江玉窈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江颂宜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江柏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闪过即将降临的破财之兆,他猛地一咬牙,语气决绝,“没错,我就是在恳求你!妹妹,我从书院休假归来,难得有机会,你就陪我去放松心情。” 江颂宜轻轻敛下了双眸,【果不其然,病态尽显。】 江玉窈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未曾预料到江柏川竟会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江颂宜。 江颂宜斜睨了江柏川一眼,绕过他的身侧,轻蔑地冷哼一声,“求我?我还不屑一顾。” 【往昔,我对你曲意逢迎、百般讨好,难道还不够多吗?】 江柏川微微一怔,无法捕捉她心底的喃喃自语,而此时江颂宜已踏入了许氏的屋内。 江玉窈内心窃喜,巴不得看到他们兄妹间的龃龉,她暗自庆幸江颂宜的不领情,“二哥,你也不必责怪姐姐,她对我不感冒也是理所当然。再说,她与质子关系密切,说不定更愿意与他单独相处呢。” 江柏川过去并不了解江颂宜内心的真实想法,总以为她如江玉窈所言,但此刻他听得清清楚楚,江颂宜的心声里几乎没有提到江玉窈,反而是江玉窈字里行间都在提醒他,江颂宜对她并无好感。 他不禁感到有些厌烦,“好了,玉窈,别再胡思乱想,颂宜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江玉窈愣住了。 江柏川叹了一口气,“她在意的,其实是我。” 颂宜并非他所想象的那般心胸狭窄,她始终在乎的是他们这些亲人,而非与江玉窈的恩怨,只是他让她失望了。 “不过,她总是和岳清扬那小子形影不离,也确实不太妥当。他岳清扬孤独终老不要紧,但我的妹妹将来还要嫁为人妇。” 跟在江颂宜身后的岳清扬闻言,眉头轻轻蹙起。 他向来偏爱聪颖之人,曾经便觉得江玉窈身上有股与他相似的狡黠,犹如潜藏在病弱无害外表下的毒蛇,能以四两之力拨动千斤,一击必中。这让他颇为欣赏。 然而现在,他却觉得江玉窈有些让人不胜其烦。 在许氏之外,江鼎廉、江姝以及郝家三位千金亦齐聚一堂。 当江颂宜与岳清扬一同踏入门槛,江鼎廉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目光如冰霜般冷冽地射向岳清扬,仿佛将他视作潜在的窃贼。 第117章 库房空空 江姝在侯府中调养多日,如今容光焕发,鬼胎之扰已消,精神状态较之流产前更胜一筹。 她素来情感极端,爱恨分明。如今江颂宜救她一命,她心中充满感激,对江颂宜的看法也变得格外亲近。她热情地一把拉过江颂宜。 “颂宜,你来得正好。快来这边,看看这些精美的头饰花冠,你是否中意?挑选几套带回,权当我提前为你添置嫁妆。” 江颂宜本想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绝,但目光触及那些璀璨夺目、价值连城的首饰盒,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挑选了两件心仪的饰品,顺应心意地说:“多谢姑姑。” 【若侯府一旦遭遇抄家之祸,这些财物终将落入他人之手,不如先让我尽享其成。】 江鼎廉、江姝与许氏都已对江颂宜心中不时浮现的抄家灭门之念习以为常。仿佛若她某日不再提及,他们反而会感到不自在。 “你当年的十里红妆,如今仅余这些珍贵之物,你竟还慷慨相赠,颂宜的嫁妆日后自有我来张罗。”许氏斜睨了江姝一眼,意欲将首饰归还。 江颂宜自然听从母亲的意愿。 母亲不愿让她接受,那她便不取。虽然她嗜钱如命,但更珍视母亲的心意。 “拿着!我为你筹备的嫁妆是我的心意,这是我作为姑姑愿意赠予颂宜的。” 江姝一边说,一边又额外挑选了几件璀璨的首饰塞入江颂宜的手中,那豪爽的姿态,仿佛她手中的不是价值连城的首饰,而是市场上随手可得的蔬菜。 【某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位姑姑其实也挺不错的,她前生或许有些天真单纯,但相较于我,她的际遇更加凄惨,平心而论,她的过错尚不足够让她遭受死亡的命运。一旦侯府遭遇灭门的厄运,她已经与郝仁分道扬镳,回归本家,以江氏女性的身份,恐怕也难以幸免池鱼之殃。而这些累积的财富,最终都将落入他人之手。】 江姝在听到江颂宜内心真实的想法后,感到无比的安慰。显而易见,颂宜对她仍怀有一丝柔情! 她下定决心,必须继续加大力度对颂宜展示她的关怀,用温暖去感化她的心! 江颂宜关切地问:“姑姑的嫁妆是否已经全部收回?” 一提及这桩事,许氏便略显愠怒。 “你那姑姑也真是过于天真,这么多年一直在用她的嫁妆填补护国公府的财政漏洞,现在拿着嫁妆单子一对账,竟然只收回区区一小部分。” 江颂宜微微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我听说,世家望族都有一定的规矩,哪怕家境再困难,也不会动用妻子的嫁妆。护国公府竟然敢……” 许氏冷嘲热讽:“他们这就是恬不知耻!即便是你父亲在军中吃糠咽菜,都不敢打我嫁妆的主意,这个郝仁简直就是毫无骨气。” 江鼎廉干咳一声,符合道,“夫人所言极是。我在军中一贫如洗,就算皇帝允许我抄家劫财,我也不敢对你的嫁妆有半点非分之想。” 许氏嘲讽地看了一眼江姝,“江姝啊,你的眼光真的是有待提高。” 江姝无奈地回应,她抬头望向江鼎廉,心想总不能反过来说许氏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如此数额巨大的金银财宝,竟然只是半数的嫁妆,绝不能让郝仁轻易得手。不能让他拿着从侯府得来的钱财再来算计侯府啊。】 江姝内心矛盾不已,她叹息道:“我大部分的嫁妆都投入到了侯府的维修之中,那些已经支出的费用,想要追回只怕是难上加难。” 相较于江姝,江颂宜对郝仁的厌恶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她绝不允许他过得安逸。 “姑姑,即便将此事诉诸官府,护国公也难以占得道理。不如这样,要么让国公府以银两偿还,要么我们就带走一切能携带的财物。我看府中的桃花林颇为秀美,我恩师的那座温泉山庄正缺乏花木,不如移植一些去装点他的园林。” 闻言,江鼎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凌蓟!”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果郝仁拒不还钱,他就索性拆了护国公府!退一步说,即便他还不上,国公府的地契总该能充当抵押? 江鼎廉行动迅速,立刻部署,当下便派遣凌蓟带领人手前往护国公府搬运财物。 此时的护国公府内。 郝仁自被江鼎廉状告之后,已被革职居家,已有数日之久。 江姝坚决要求与他和离,他却坚决不同意,甚至当江鼎廉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将江姝的嫁妆一并搬离侯府时,他仍未签署和离文书。 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并非挽回江姝,而是难以忍受那股怒气。 他打算等待永定侯府被抄家,江鼎廉失去皇帝的宠爱,江姝的娘家衰败无人撑腰之时,再狠狠地将她休弃! 凉亭之外的芭蕉在春雨中摇曳生姿,点点滴滴的雨声伴随着郝仁独饮。他连饮数杯,方才暂时平息心中的愤懑。 此时,夏知虞抱着账簿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身后的丫鬟都跟不上她的步伐。 她神色慌张,“表哥,夫人此举实在过于苛刻,府中的库房都快被搬空了。她就算要将嫁妆带走,也不该将国公府搬之一空啊。” 夏知虞近日来替江姝管理家务,亲眼目睹了库房中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一度认为国公府就是一座无尽的金山。 如今,她嫁给表哥,心中以为这一辈子都将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生忧虑。 然而今日,膳食房竟然未为她送来那珍贵的燕窝,反而告知她,府中的库房已经空虚,不仅燕窝无以为继,连那些仆役婢女的月俸都无力支付。 如今,她身为家中的主事者,那些管家和管事婆子纷纷向她索要银两,但夏知虞身为一名孤女,她又哪来的私人积蓄呢? 于是,她的思绪转向库房中那些华丽的珠宝首饰和珍贵的字画,心想或许可以变卖一些应急。然而,当她打开库房的大门,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一片凄凉! “那库房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嫁妆。她想要搬到何处,悉听尊便。”尽管郝仁极不愿承认,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国律法明文规定,女子的嫁妆归其独有,夫家不得擅自动用,因此他无法阻拦。 夏知虞震惊不已:“那么多的财物,竟然都是她的嫁妆?那国公府的财产呢?” 郝仁默然以对。 第118章 拆了国公府 一番询问之下,得到的答案便是没有。 护国公府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躯壳,郝仁的闲职亦无甚油水,这些年来,全靠江姝的丰厚嫁妆维系着奢华的生活。甚至,夏知虞所见的,并非江姝全部的嫁妆。 有些已被他挥霍,用以修缮国公府的亭台楼阁,增添新的小桥流水,还有一些,被他悄悄转移了。 这些年来,江姝对他深信不疑,将私库的钥匙交予他,默默资助国公府,却从未过问他的用度,以至于他花用她的嫁妆仿佛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夏知虞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表哥府中甚至缺乏日常采买所需的小额银两。” 没有银两,日子该如何继续! 郝仁却皱着眉头说:“我记得不久前,我将私库交给你管理时,账目上还有一千两银子的余额。” 江姝的银票都握在他手中,并未存放在库房。 因此,之前库房中那一千两银子,实际上都是他自己的。 郝仁解释道:“这一千两银子,若是稍微节省一些,也足以支撑国公府在这段时期的日常开销。” 夏知虞忽然陷入沉默之中。 那一千两银子,早已被她挥霍一空! 那些银两,她用来购买了江颂宜的珍贵玉露膏,用以敷面,从而获得了如今这张光滑细腻的面容。 尽管价格堪称奢侈,但在当时她看来,库房中财物堆积如山,区区一千两银票根本算不了什么…… 郝仁见她缄默不语,心中不禁猛地一沉,急切地追问:“那些银两呢?” 夏知虞语气中带着些许心虚:“已经花光了。” 郝仁酒意顿时清醒了大半,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质问道:“花光了?可这仅仅才过去几日,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他虽然不负责家中的琐事,不知日常用度的昂贵,然而他身为护国公的俸银也只有区区六百两!即便是加上他那五品闲职的微薄俸禄,一年到头也难以积攒到一千两银子! 那些依靠着妻子江姝的丰厚嫁妆而积攒起来的俸银,就这样被夏知虞这个挥霍无度的妇人挥霍一空? 郝仁怒火中烧,一怒之下推翻了桌子,情绪激动地扇了夏知虞一个耳光,“那些银子你都用到哪里去了?” 夏知虞那白皙的脸蛋上瞬间出现了红肿,眼中泪水打着转,满是惊愕与不信。 她平日里常见江姝慷慨地赏赐下人数十两银子,出手阔绰,以为一千两对于护国公府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旁边的丫鬟见到郝仁还要动手,急忙挡在夏知虞面前,焦急地提醒:“国公爷,姨娘她身怀六甲呢!” 郝仁瞥了一眼夏知虞的腹部,略微犹豫后,仍是将怒火转向了旁人,一脚踢向那丫鬟的腹部,“滚开。” 夏知虞望着眼前这个疯狂而狼狈,早已失去往日温文尔雅风度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她语气沉重地说道:“我用了那些银子来治疗我的脸。” “表哥,我为你苦守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为了能与你共度春宵,才花费一千两银子除去脸上的麻点。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脸庞令人满意吗?一千两银子,难道它不值得吗?” “岂有此理!你竟敢用那千两白银来重塑你的容颜?” 郝仁几乎要被愤怒冲昏头脑,若不是考虑到夏知虞身怀六甲,他真想再挥上两记耳光。 “你以为自己是闭月羞花的美人吗?年纪一把的老女人,还敢讲究什么美容护肤!” 他内心其实是觉得去掉麻子的夏知虞较之以往更为清秀动人,也乐于享受这种变化,但若这是以一千两白银为代价,他宁愿她依旧容貌不佳! 郝仁怒火中烧,却又无法对夏知虞动粗,只能将一肚子羞辱的言辞倾泻而出,不久便将她骂得面色涨红,泪如雨下。 夏知虞望着郝仁,心中只觉得自己的错误荒谬至极。 她心想,若是追求富贵,给郝仁做个小妾还不如投奔江姝,毕竟江姝出手阔绰,远胜过郝仁这个吝啬鬼! 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跑来报告。 “国公爷,永定侯府的人又来了!” 郝仁不耐烦地咆哮:“来了便来了,库房不是已经被他们洗劫一空了吗?他们还想怎样?难道要将国公府也给拆了不成?” “国公爷,您快去看看!永定侯府的人竟然把后院的桃树连根拔起,还将主院也给拆了!” “前年夫人亲手挖掘的莲花池也被他们填平了,连假山都被永定侯的随从砸得七零八落!” “什么?!” 郝仁万万没想到江鼎廉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 他顾不上风雨交加,泥泞不堪,一把撸起袖子,便急匆匆地赶往前院。 “主院是咱家姑奶奶过门后才精心修缮扩建的,这外围的建筑都给我拆除,正好,那边被填平的池子也是姑奶奶出资挖掘的,那些砸碎的砖瓦就用来填那里!” 凌蓟正指挥着一群小厮进行破坏。 郝仁赶到现场时,原本华丽典雅的主院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他声泪俱下地怒吼,“住手!全都给我住手!你们永定侯府欺人太甚!” 凌蓟紧握着那份冗长的嫁妆清单,语气坚定地向护国公阐述:“尊贵的国公,我们此举不过是索回我们江家姑奶奶的合法权益。虽然银两已付出,但财物尚存,侯爷的旨意是明确的,他希望国公府能够恢复到姑奶奶入门之初的状况。” 话音刚落,他将那张写满物品的清单递给旁边等候的仆从,一边清晰地朗读出来,一边用力地敲打在桌面之上,以示其坚决。 郝仁眼见无法阻止永定侯府之人的行动,只得转向护国公府的家仆大声呼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白白站着不动,国公府豢养你们难道只是为了吃饭不成?还不快些前去阻止他们!” 但护国公府的家仆们却迟疑不决,相互交换着犹豫的眼神,无一人敢于挺身上前。 永定侯府派出的护院家丁,一个个都是身强体壮,武艺高强,护国公府的家仆们如何能是对手? 再者,其中一些家仆原本就是由夫人购买,卖身契依旧握在夫人之手,他们虽名为国公府的仆人,实则都属于江姝的嫁妆之一。 凌蓟声色俱厉地反驳:“国公大人,此言差矣,这些家仆并非国公府所养,而是我们江姝姑奶奶的财产。他们也将随同姑奶奶返回永定侯府。” 第119章 扶正 “您不如早点将姑奶奶的嫁妆准备妥当,否则国公府是否能够维持往日的风貌,尚且是个未知数。” 郝仁气得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你们永定侯府真是肆无忌惮,我必要入宫,向皇上奏明此事!” 然而,郝仁尚未踏进皇宫,皇帝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已先一步抵达国公府。 来者乃皇帝身边权倾一时的赢朔大太监的干儿子,小邓子。 凌蓟见状,立即示意永定侯府的家仆们暂停手中的动作。 作为江鼎廉的资深随从,凌蓟时常出入宫廷,对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颇为熟悉,于是他恭敬地称呼道:“邓公公。” 郝仁轻轻整理了一下衣冠,急匆匆地迎上前去,义愤之情溢于言表:“邓公公,我国公府的正直之士正欲觐见皇上,您瞧瞧,永定侯如何将我们国公府欺压至斯?此等藐视国法,无疑是依仗功勋显赫而不将皇上放在眼中!” 江鼎廉手握重兵,功勋卓着,郝仁深信皇上必然对他有所猜忌。 他原本以为皇上派遣使者前来国公府,是为了为他主持公道。 然而,小邓子望着郝仁,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护国公,永定侯战功累累,是我国之栋梁,陛下之屏障,君臣和谐,还望您言辞谨慎。” 郝仁回答道:“是……那么,皇上有何旨意?” 郝仁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邓子收窄了鸭公嗓音,拖长声音宣布:“皇上有旨,护国公郝仁与永定侯府江姝情感破裂,夫妻缘分已尽,彼此心生怨隙,朕特此下旨,准许江氏女和离归家,护国公府须将嫁妆全数归还,从此各奔前程,互不干涉。” 郝仁忍不住紧紧握住衣袖,心中千般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臣领旨,谢恩。” 他万没想到江鼎廉竟然如此嚣张,皇上居然还站在他那边,甚至特意为江姝颁布和离之旨。 他暗自发誓,待永定侯府谋反的证据摆在皇上面前,江鼎廉是否还能享有今日之好运! 此时,匆匆赶到的夏知虞恰好听到了这个消息,心情无比复杂。 她曾一直期盼着江姝与郝仁和离,以便自己能取而代之成为国公府的主母,但得知国公府不过是个外表光鲜的空壳后,反而希望江姝留下,至少她还能撑起侯府的颜面。 小邓子斜眼瞥见那边愣神儿的夏知虞,转而对郝仁温言道:“国公爷也不必过于沮丧,皇上其实还有一道旨意。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郝仁的神情透露着深深的苦涩,他的心不在焉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无力地飘摇。 “我与爱妻共度二十余载,却不料因一场误会,竟使得这对恩爱鸳鸯反目成仇。原本想要强留妻子,期盼她能够回心转意,然而现在,所有的念想都已化作泡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消息能够为我带来一丝慰藉?” 小邓子轻声笑道:“皇上虽然让您失去了结发妻子,但同时,也赐予您一位新妻啊!” “夏氏知虞,还不速速前来领旨!” 他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夏知虞。 夏知虞的心神一阵恍惚,她生怕这又是皇上的某种惩罚。然而,当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时,心中不禁微微安定。即便是皇上,也不会对腹有身孕的女子下手。 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跪下,恭敬地应道:“臣妇接旨。” 小邓子继续宣读皇上的口谕:“夏氏知虞,多年来对护国公情有独钟,而护国公与表妹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桩美事曾在金都传为佳话。朕旨在成人之美,特准许护国公册封夏氏为正妻,以期两人携手共度,琴瑟和鸣。” 夏知虞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惊喜:“臣妇感激皇上!” 她原本以为,能够成为国公府的一名贵妾,已是莫大的荣幸。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朝一日被扶正,成为护国公夫人!即便是国公府已经名存实亡,但这个名号依旧代表着无上的尊贵。 而且,这一切都是皇上的亲自旨意!在整个金都,又有几位夫人能够享有如此荣耀? 然而,与夏知虞的欣喜若狂相比,郝仁却是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郝仁苦涩地问道:“皇上,为何突然降下这道旨意?” 他心中明白,之前与夏知虞在金都的风波,根本称不上是什么佳话,反而被众人指责他宠妾灭妻。再者,夏知虞不过是一个孤女,连最基本的持家之道都不懂,行事鲁莽,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而现在,皇上竟然亲自下旨,将她扶正为妻!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在那幽深的侯府内,江鼎廉的心上人廖倩倩,以及他的亲子廖陵奚,他们的未来该如何安排,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小邓子愉悦地笑出声来:“护国公,这乃是永定侯为您竭力争取的圣旨啊。他亲自将妹妹迎娶回家,您失去了伴侣,他怎能不补偿您一份幸福?之前您纳妾时的盛大场面,迎娶表妹如同平民百姓迎娶正室,显然也是期待着夏氏能成为您的糟糠之妻。皇上此举,实在是成人之美,美事一桩。” 江鼎廉! 郝仁心中暗惊,这个素来被认为粗犷无文的武夫,竟然还有如此曲折的心思和细腻的情感! 在永定侯府的主院中,江颂宜正陪着许氏、江鼎廉和江姝一同用餐。 岳清扬也留了下来。 原本许氏只是随口一提,以为这位质子在得到她承诺修缮听雪院之后,会自觉地退出,不再打扰他们一家人的温馨时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岳清扬竟然厚颜无耻地直接坐到了江颂宜的身边。 江鼎廉的目光几乎要将岳清扬刺穿。 这个小子,野心勃勃,竟敢对他女儿存有非分之想! 江鼎廉忽然开口道:“夫人,如今您身体康健,颂宜的终身大事也应当多加考虑了。” 岳清扬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颤。 许氏不满地瞪了江鼎廉一眼,“我早已在为颂宜物色佳婿。哪像你,整日沉迷于军营操练,对孩子们的婚事鲜有过问?” 江鼎廉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若是谈论战马配种,我或许还能发表一些见解,但婚嫁之事,我这个粗鲁之人确实难以置喙。好在有您和母亲为孩子们精心挑选。你们的眼光,我素来深信不疑。” 第120章 安排婚事 【深信不疑?别胡说八道了,别的暂且不论,江柏川和紫嫣郡主那段感情不就落得个鸡飞蛋打?先是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不欢而散,还差点在太后面前上演了一场血腥戏码。】 许氏和江鼎廉相视一眼,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江鼎廉微微咳嗽,语调淡然:“往昔柏川与紫嫣郡主的联姻,不过是太后一时兴起,胡乱牵线的游戏,自然不能怪罪母亲和夫人。至于锦昭与奕桓的婚姻,则是你们亲自审视挑选的佳偶,桑学士之女内外兼修,温婉知礼,而白将军之女则灵气逼人,活泼可人,想来必成佳缘。” 【或许称作孽缘更为贴切。】 【在前世,江锦昭的姻缘被廖陵奚横刀夺爱。你们心仪的儿媳,婚礼当天竟然失踪,与廖陵奚私自逃离,共度余生。】 江鼎廉、许氏和江姝三人惊讶不已! 江锦昭与桑雯茵的婚约已经维持多时,原本应及早筹备婚礼,却因桑雯茵守孝而不得不推迟。但桑雯茵她们都曾目睹,她是一位典型的名门闺秀,深居简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绝无紫嫣郡主那般放纵不羁。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恪守规矩的女子,竟然也会与人私奔? 而且,对象竟是品行恶劣的廖陵奚,那个外室所生的儿子? 无论是容貌、才学还是家世,他都远远不及江锦昭。 许氏和江姝都感到困惑不解。 【至于江奕桓,唉,白昀曦确实是个温柔贤淑的佳人,可惜他本人却是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他与南疆的蛊女纠缠不清,最终导致武功尽失,甚至累及白昀曦香消玉殒。】 江鼎廉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的三儿子一直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从小痴迷兵法,如同冰封的冷库,从不与女性交往,唯有他的同僚之女白昀曦与他从小嬉笑玩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奕桓怎么可能辜负昀曦呢! 【叹息,世事难料,江奕桓害死了白昀曦,后来白将军也与这个负心汉决裂。】 此时,再也没有人提及什么良缘了。 岳清扬甚至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江颂宜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意识到必须说点什么,以免自己也被无端地牵扯进婚嫁的纷争之中。“母亲不必劳神为我张罗婚事,我并无嫁人之愿。” 岳清扬的双眼微微闪烁,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欢愉。 紧接着,江颂宜的话语又响起:“我打算剃度为僧,专心修行。” 岳清扬登时愣在了原地。 江鼎廉正自小酌,闻言差点被酒水呛到,他急忙反驳道:“胡说什么出家!绝对不行!若你不想嫁人,就不嫁,永定侯府并非养不起你,何须走到这一步?” 许氏并未将江颂宜的话当真,毕竟这丫头素来语出惊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轻轻戳了戳江颂宜的鼻尖,温言道:“你想永远陪在娘身边吗?傻孩子,即便是皇室的公主和郡主,也终归要嫁人。”她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深知人间的规矩并非她们能够轻易改变。 【不过,公主和郡主毕竟还可以蓄养面首,即便已婚也能这样做。】这个想法江颂宜只在心中默默思忖,并未说出口。 她转而想到:“三公主和紫嫣郡主不也在出家吗?” 江鼎廉对此嗤之以鼻,他不屑地说:“那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皇上和太后怎么可能舍得?” 江姝含笑提议:“或许颂宜刚回府中,与京城的年轻公子交往不多,不妨过几日,临川长公主的春日牡丹宴上,你带她一同前往,让她多见识一下金都城的青年才俊,没准就能找到心仪的对象。” 江鼎廉却警惕地瞥了岳清扬一眼,这年轻人的容颜和气质,即便在金都城的青年才俊中也是出类拔萃,他不禁担心江颂宜会被其外表所迷惑。 “确实,颂宜应该多看看。我们永定侯的女儿,什么样的王孙公子配不上?但我要事先声明,那些清瘦赢弱、面色苍白的人不适合,像郝仁那样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也绝对不行。最好能找个擅长武艺的,能够更好地保护和照顾颂宜。” 岳清扬不由得轻轻蹙起眉头,心中掠过一丝不快,江鼎廉的存在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然而,江鼎廉并非外表看起来那般羸弱,他所展示的只是假象,实际上他的武艺非凡,深不可测。 江鼎廉冷冷一笑,语气坚决地说:“最关键的一条,那便是必须是金都的本土人士。我绝不能容忍我的女儿远嫁他乡。” 许氏和江姝听后并未表示异议,她们对这一要求都表示认同。 岳清扬的眉头微微一蹙,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关紧要,他自有办法掌控金都。 “颂宜,如果你有中意之人,只管告诉父亲。只要他是金都的土生土长的,我就能将他绑带到你面前。” 江鼎廉之所以反复强调金都人,是因为他生怕江颂宜会被岳清扬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那些俗世的男子,又岂能比得上我师父那般超凡脱俗,如同仙境中的仙人,他们的存在对我来说如同尘埃。】 尽管心中如此想着,江颂宜的脸上仍然表现出顺从,轻声答应道:“好。但你们可要记住,不要随意为我安排婚事。” 她现在只关心如何在侯府被抄家后,能够带着母亲安全撤离,不想再添不必要的婚姻纠葛。 “说什么绑,江鼎廉,你这是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了吗?” 许氏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这对父女,一个直言不讳,一个竟然毫无异议地接受。 然而,江颂宜口中的师父究竟是何等人,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这与她心中想象的白发苍苍的老神仙形象大相径庭。 正在此时,一名小厮快步走进屋内,传来了消息。 “宫中派人来访。” 宫廷之中,步履匆匆,正是小邓子驾到。 小邓子刚从尊贵的护国公府邸转来,肩负着传达皇上旨意的重要使命,他此行的目的,是为江姝带来一份和离的圣谕。 与对待郝仁时的冷漠与忽视截然不同,小邓子对江姝的态度显得格外客气与尊重。 江姝心中明了,自己不过是一名刚解除婚姻的女子,哪能获得皇上贴身太监的如此礼遇,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哥哥永定侯的缘故。 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只装满银票的荷包,接过了圣谕之后,随即递给小邓子。 第121章 改姓 “邓公公,劳您大驾了。” 小邓子笑容满面地接过荷包,说道:“夫人,哦,不,应当称呼您为江娘子了。恭喜江娘子脱离困境,得以解脱。有了侯爷的庇护,江娘子的好运尚未到来。”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太监们便开始往府内搬运礼品。 江姝不由得惊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能在她哥哥永定侯的面上,赐予她一份放妻书,已经是在顶着朝堂上世家大族的强烈反对,她对此感激涕零。然而,没想到竟然还有额外的赏赐? “这些都是太后娘娘的恩赐。太后娘娘得知了江娘子与护国公之间的遭遇,心生怜悯,特意赐下这些滋补佳品。太后娘娘还特别提到,在这世间,女子生存不易,我国新律鼓励和离妇人和寡妇重新嫁人,江娘子若能再续良缘,太后娘娘愿意亲自为你指配佳偶。” 这番话语,小邓子刻意压低声音,悄悄地透露给了江姝。 旁边的江颂宜,却是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太后虽然权势欲望稍显强烈,有外戚干预朝政之嫌,但她却一心致力于打破当今社会对女子的重重束缚。虽然力量孤单,面临着世家大族的阻挠,成效有限,但她此刻显然是想借助江姝之事,再次倡导寡妇改嫁的理念,以期推动社会的变革。】 江姝心中明白,太后并非真心实意要为她提供坚强的后盾,不过是想树立一个标杆,利用永定侯府与世家大族的抗衡,然而她依然满怀感激之情,深深一躬:“太后娘娘宅心仁厚,臣妇不胜感激。” 郝卿芝等几位姐妹同样喜出望外,欢笑着将她团团围住,祝贺道:“恭喜娘亲重获自由之身。” 天真无邪的郝卿墨好奇地问:“那么今后,我们是不是就一直和娘亲居住在舅舅家中呢?” 江鼎廉豪迈地一挥手,应允道:“自然。你们若愿在舅舅家居住,多久都随你们的意!” 听到这样的承诺,三位小姐都兴奋不已。 郝卿芝突然提议:“父亲和祖母都不是良善之人,如今娘亲与父亲和离,我想要跟随娘亲姓。” 郝卿禾和郝卿墨也满怀期待地望向江姝和江鼎廉。 江鼎廉开怀大笑:“姓江,甚好!” 正准备离去的小邓子听到这话,急忙转身,焦虑地提醒:“侯爷,这万万不可。皇上已破例降旨让护国公与江娘子和离,自古以来,未有和离妇人带着夫家子嗣归宁娘家的先例。” 若是任由永定侯这样做,他担心皇上会遭受御史们如潮水般的指责。 看到江鼎廉面露不悦,小邓子赶紧降低声音,好言相劝:“皇上处于两难之境,侯爷还应多替皇上考虑。” 江鼎廉的不满并非针对皇上,而是对于那些守旧的世家老朽感到厌烦。 小邓子深知江鼎廉不吃硬碰硬,巧妙地使用捧哏的策略:“实际上,姓甚名谁又有何区别?既然有侯爷庇护,护国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几位国公府的小姐若在侯府长期居住,以尽孝道,护国公又能有何理由阻止?” 江姝听后,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始终无法释怀,对女儿们的牵挂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们若继续留在国公府那个危机四伏的深渊,她如何能安心?郝仁此人,心狠手辣,对女儿们的生命安全全然不顾。 此前,他将转寿契书之事全部推诿到郝老夫人身上,而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不足以作为指责他虐待子女的实证。 “再说,国公府的正室女儿身份,对几位小姐来说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三位小姐都已订下亲事,待她们出阁,姓郝姓江又有何区别?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此话放在这里,同样贴切。” 小邓子的言外之意,便是等到郝卿芝三姐妹完婚,她们便可彻底摆脱国公府的束缚。 江姝听后,认为此言不虚。 郝卿墨嘟囔着:“我并不看重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我只想和母亲以及姐姐们在一起。” 郝卿芝似懂非懂地聆听小邓子的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歉意,她对江鼎廉说:“舅舅,我不打算改姓了。你为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我们不能再让你陷入困境。” 江颂宜则一旁托腮凝视着这一切。 这些表姐在前世早早离世,与她并无太多交往,也没有深刻的渊源,但仅有几次的相处都对她展现了善意。 【我只希望这一世,表姐们能摆脱国公府的操控,有姑姑的庇护,能够安享天年。】 【然而,观察她们最近的运势,婚姻之路似乎并不平坦,恐怕波折在所难免。】 江姝听到江颂宜的心声,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忧虑。 她已经品尝过错误的依靠带来的苦果,绝不愿意女儿们重蹈覆辙。 但当她看到女儿们此刻脸上洋溢着的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心中不禁轻轻叹息。 或许因为她们与颂宜前世并无太多瓜葛,虽然她们与她、哥哥一样,是颂宜的至亲,却无法听到颂宜的心声。否则,若能听到颂宜的暗示,或许她们能更加机智地规避灾难。 在这件事上,唯有她这位慈母亲自操持,才能有个妥善的结局。 “侯爷,护国公亲自求见。” 小邓子刚跨出门槛,门房的通报声便紧随其后。 江姝微微蹙眉,神色间带着几丝不悦:“皇上已经明确下达旨意,他此行所为何来?” 江鼎廉则是一挥手,果断下令:“不见。关门,放犬驱赶!” 门房瞥了一眼江姝身边的郝卿芝等人,继续说道:“护国公明白侯爷和姑奶奶不愿意见他,他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接姑奶奶回府,而是打算迎接表小姐们返回家中。” …… 永定侯府门前。 郝仁几乎要被江鼎廉求得的圣上两道口谕气得发狂,此刻的他已顾不上尊严和颜面,只想让江姝和江鼎廉也尝尝他的怒火。 “江鼎廉,你倚仗权势欺人太甚,逼迫我与阿姝分离,但我的三个女儿终究流淌着国公府的血脉!我这个做父亲的今天就要把她们接回府中!” 郝仁大张旗鼓地来到此处,引来众多围观的百姓和世家子弟,他们纷纷聚集在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正是郝仁的目的所在。 第122章 东施效颦 即便是和离,世间也没有离异女子带走丈夫子嗣的惯例! 他今天就是要将那三个被视为孽障的女儿接回府中,继续利用转寿契书让江姝束手无策,陷入绝望的深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外界议论声不断,侯府的大门却始终紧闭,无人出来应声。 直到—— 国公府的家丁前来通报:“国公爷,夫人已经前往杏花村为您纳妾了!” 郝仁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慌,“江姝她又打算施展什么计谋?” 上一次,她擅自将夏知虞纳入家门,让他遭受弹劾,宠爱妾室而忽略正妻,经营多年的声誉一朝化为乌有,甚至还波及到儿子廖陵奚的仕途发展。 此刻,她已与他恩断义绝,然而,戏剧性的一幕仍在继续上演。 那名仆从低声叙述道:“新纳的夫人打算前往纳杏花村的廖氏为侧室。她理由充分,声称不能让国公的血脉流失于世间。” 郝仁的心脏猛然紧缩。 夏知虞,这女人究竟知道了多少秘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子! 先前她自作主张地带江姝去客栈捉奸,导致他与廖氏的不伦之恋暴露在外,这也就罢了。但现在,她竟然有可能揭露陵奚与玉窈的真实身份? 郝仁眼中杀气腾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阻止夏知虞。他已无暇顾及江姝和那些女儿们,立刻转身回到马车上,对车夫下达命令:“速速赶往杏花村!” 聚集在永定侯府外观战的百姓们彼此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护国公不是来接女儿们回府的吗?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郝仁留在原地的心腹助手长叹一口气,表情满是无助与无奈:“永定侯府坚决不放人,国公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能强行闯入不成?有永定侯坐镇,即便他强行闯入,也无法将人带走。” 这话一出,更显得永定侯府的霸道与无礼。 就在这时,永定侯府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房端着一盆狗血,径直泼向护国公府的人,鲜血淋漓。 “驱邪避凶!” “哎呀,我们侯爷和夫人只是想请表小姐们享用一顿午宴,护国公这就匆匆离开了啊?” 两名门房相互呼应,语带讽刺,语气阴阳怪气。 “听说他急着去迎接新纳的姨娘呢!护国公真是多情,几天前还跪地恳求我们姑奶奶,现在却迫不及待地去纳新姨娘。” “表小姐们真是命苦,她们在国公府因女儿身份而受尽冷落,如今孝顺地随母归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却遭到了亲生父亲的逼迫。还未踏入府门,父亲又急匆匆地去纳新姨娘了。” 原本冷眼旁观的群众们,在听到门房的那番叙述后,纷纷改变了看法,开始对那几位国公府的小姐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她们的母亲被迫离婚归家,父亲又偏爱妾室,忽略正室,家中重男轻女,这几位小姐的未来,恐怕充满了荆棘与坎坷。” …… 在杏花村的一角。 夏知虞换上了一袭鲜艳的正红色衣裙,头发上缀满了璀璨夺目的珠翠,手腕上佩戴着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整个人如同盛开的牡丹,华丽夺目,让人误以为今日是她要步入花轿。 虽然这套装扮无法与江姝往日的奢华相比,但这已经是夏知虞珍藏多年的最佳盛装,她以此展示自己作为国公府正室夫人的尊贵身份,故意显得格外张扬。 她亲自带领着一顶小巧精致的轿子,停在了廖家的小院门外。 与当初江姝风光无限地迎娶她入门的排场不同,夏知虞这次用来迎娶廖氏的,仅是一顶再普通不过的粉色轿子,没有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只有一群系着红布的家丁和府卫。 一方面,夏知虞手头紧张,无力置办过于奢华的仪式;另一方面,她自认为与廖氏这种品行不端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当初是以尊贵的妾室身份入门,而廖氏,地位低下,名声扫地,不过是个卑贱的妾室罢了! 丫鬟为夏知虞撑着伞,她轻松地摇动着扇子,在家丁的引领下走进了廖家的小院:“吉时已到,廖姐姐,请上轿,国公爷已在府中恭候。” 廖倩倩在官府受的杖刑尚未痊愈,此刻还在病床上休养,听到外头的喧嚣,她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看着夏知虞带人擅自闯入。 丫鬟柏芝勇敢地挡在前面,但她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很快就被国公府的家仆轻易制服。 廖倩倩只能趴在床上,怒目圆睁地盯着夏知虞,“夏知虞,是谁指使你来的?” 夏知虞轻轻抿唇,笑意如花瓣绽放:“这自然是国公爷的旨意。廖氏,虽然你目前守寡,但幸运的是,我国律法宽容,准许寡妇再醮。护国公府的地位何等显赫,如今,令表兄不吝屈就,欲将你迎为侧室,虽名为贱妾,实则已是你荣耀升级。” 话音刚落,她向旁边的丫鬟递了一个只有她们俩能懂的眼色。 丫鬟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纳妾证书,步伐轻盈地走到廖倩倩面前,“廖姨娘行动不便,夫人见你体弱多病,特意体贴地将纳妾证书亲自送到你的面前。只要姨娘你在这文书上签下名字,盖上手印,便可随我们一同返回国公府。” “夫人?” 廖倩倩心中首先浮现的是江姝的身影,但她早已风闻,江姝正准备与郝仁分道扬镳,如此关键的时刻,她怎么可能出来为郝仁新增姬妾。 她的目光转向身穿正红色衣裙的夏知虞,见她的装扮与往日的江姝大同小异,然而所有首饰叠加在一起也难以比拟江姝曾经的奢华,反而给人一种东施效颦之感,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夫人?说的是你吗?” “夏知虞,你是否真的认为江姝已经离开,你又有孕在身,国公府便成了你的天下?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郝仁绝无可能让你晋升为正室!” “至于你的孩子,江姝也曾怀孕,怀上又能怎样,只有平安降生并抚养成人,才算得上真正的本事!” 廖倩倩的目光落在夏知虞微微隆起的腹部,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和诅咒,眼底深处却难掩一丝暗自的得意。 江姝为郝仁多次怀孕,其中也不乏男婴,但或是早夭,或是胎死腹中,最终存活的只有女婴。然而她却不同,她为郝仁抚养了一对前途无量的子女。 第123章 浸猪笼 即便郝仁考虑到子嗣延续,也会将正妻的位置留给她! 夏知虞眼神阴郁地瞪着廖倩倩,旁边的丫鬟则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廖倩倩的脸上。 放肆!夫人福泽深厚,岂容你出口不逊?倩倩气得浑身颤抖,却无法挥出一记耳光,只能愤愤地咆哮:“她哪有资格称为夫人!卑贱的婢女,待我置身于护国公面前,定要让你尝尽苦果!” 那丫鬟却是肆无忌惮,毫无惧色:“我们夫人可是蒙受皇上御赐,亲自下旨册封的!廖姨娘,你这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吗?” 廖倩倩听罢愣在原地,满眼惊愕地盯着夏知虞。 夏知虞则感到一阵扬眉吐气,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意盈盈地靠近道:“姐姐,你说得没错,你和护国公育有两个孩子,他一心想将你纳入正室,绝无可能将我扶正。然而,你为何要触怒那些你惹不起的人物?如今,这个便宜被我捡到了。皇上亲笔下旨,册封我为国公府的正室夫人,将来,我腹中的胎儿一出生就是嫡出之子,国公府的法定继承人。而你那两个孩子,只能沦为私生子,身负通奸的恶名。” “你竟然全都知道了!那么那天在客栈,江姝撞见我与郝仁私会,都是你暗中策划的吗?” 如果不是此刻她卧床不起,行动不便,廖倩倩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夏知虞。 夏知虞却是笑而不语:“是的,又能如何?” 廖倩倩几近疯狂:“夏知虞,我的孩子并非私生子,他们都被护国公府接纳为合法子嗣!郝仁对他们寄予厚望,你如此行事,难道你不怕郝仁对你痛下杀手吗?你可知道,我和我的孩子,在郝仁心中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夏知虞自然清楚这一切。 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她才嫉妒得如同疯狂,下定决心要先发制人。 她绝非如江姝那般愚钝之辈,会任由廖倩倩潜伏在阴影之中,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觊觎着护国夫人和世子的崇高地位。 护国公夫人之位,独一无二,若表哥坚决要让廖倩倩取而代之,届时,她将成为众矢之的。 身为一名孤女,她没有江姝背后那权势熏心的永定侯府作为靠山,她的唯一依靠,便是那位身为护国公府老夫人的姑姑。然而,如今姑姑病卧床榻,无力庇护她。 郝仁若想让她命丧黄泉,简直易如反掌! 她对表哥的痴情固然深厚,但她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和锦衣玉食的生活。 因此,她不惜冒着与郝仁决裂的风险,也要违逆他的意愿,将廖倩倩以低贱的妾室身份纳入府中。 按照朝廷律法,妾室等同于买卖,身份低微,永远无法像贵妾那样被扶正。 只要廖倩倩失去了晋升为正室的可能,郝仁便不会轻易对她这个由皇上亲口封赐的正室夫人下手。 即便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必须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她的孩子尚未问世,绝不能让廖倩倩的私生子抢先一步,篡夺世子的身份! “我是皇上亲赐的护国公夫人,表哥绝不敢对我下手。至于你的孩子,连你本人都还未得到国公府的认可,你的孩子又能算得上什么国公府的后代?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今日我就宽宏大量一番,让你入门,赋予你的孩子应有的地位。” 夏知虞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容,却透露出森然的冷漠,她紧紧握住廖倩倩的手,猛地按在丫鬟递来的朱砂印泥上,狠狠一压,意图强迫她签字画押。 廖倩倩拼尽全力挣扎,泪眼朦胧,“夏知虞,你这是在强夺民女,逼迫良家女子为妾!我即便是秀才之母,也绝不愿屈服于你!你怎能对我如此残忍?” 夏知虞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冷笑,她现在自诩为尊贵的国公夫人,哪里还会将廖陵奚那个微不足道的秀才放在眼里:“我可是你那秀才儿子的正宗嫡母!” 眼看着手指即将按下纳妾文书的印玺,廖倩倩再次被紧紧按住双手,无力挣扎,她只得趁着这个机会用牙齿将纳妾文书咬得支离破碎。 夏知虞的手腕被廖倩倩狠狠咬了一口,她痛得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夫人,您没事?”丫鬟见她手腕上的血迹,惊慌失措地问道。 夏知虞紧咬着牙关,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廖倩倩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咙:“好,你就高尚,宁愿死也不愿做妾!你这样的与人私通的寡妇,名声败坏,若是放在古时,是要被沉入塘底的?” 廖倩倩被夏知虞眼中透露出的残忍之意惊得心惊胆战,“你想对我做什么?你如果敢动我,郝仁以及我的一双儿女绝不会放过你!” 夏知虞却不以为然,她今日既然已经踏入了杏花村,就不会畏惧任何威胁。 就算是要皮开肉绽,她也决心要将廖倩倩置于死地! “来人,将这个残花败柳拖去沉塘!” 夏知虞一声令下,府中的家丁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廖倩倩的屋内,不顾她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便将她抓住,往外拖去。 夏知虞的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廖家又位于杏花村最繁华的地段,立刻引来了众多村民围观。 村民们纷纷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廖家的寡妇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说是国公府的夫人亲自来纳她为妾。” “一个寡妇,竟然能嫁入国公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在村落的角落里,居民们对廖氏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听闻此事后,皆感惊愕。那些曾向廖氏家门投掷粪便的杏花村妇人,此刻也不禁心生忧虑,她们生怕廖氏一旦晋升为国公府的侧室,会对她们实施报复。 就在这时,夏知虞的贴身婢女翩翩而至,向众人发问:“谁家里有猪笼?愿意出售的话,每个一两银子,急需一个!” 一两银子! 这个数字让围观的村民们都瞪大了眼睛,心中火热。 旋即,一位身手敏捷的大妈飞也似的跑回家中,将猪圈里的猪笼草率地拖了出来,甚至来不及清除笼子上的污秽和恶臭,就急忙将它送到了婢女面前。 婢女皱了皱眉头,用手帕轻轻掩住口鼻,微微退后半步。 “这位姑娘,您要这猪笼有何用途?待会儿我愿意帮您清洗干净,无论是装小猪崽还是鸡鸭,我都可代劳。”那位大妈赔笑讨好地说道。 第124章 私生子 另一位动作稍慢的农妇焦急地插话:“我家有清洗干净的猪笼!姑娘,一两银子我愿意提供两个!” “不必了,我就要用这个最脏最臭的。” 夏知虞的婢女心想廖氏竟敢冒犯她们夫人,就算要让她受罚,也不能让她太好过。 她将银两扔给大妈,随即指示道:“你把猪笼放到旁边去。” 与此同时,家丁们亦步亦趋地将廖氏拖至现场,将她粗暴地掷于猪笼旁边。 “将她塞进去!” 夏知虞虽然也对猪笼的污秽感到厌恶,但看到廖氏在猪笼旁剧烈地呕吐,她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 周围的村民们纷纷议论开来。 “不是说护国公府要纳廖氏为妾吗?怎么却是用猪笼来装载她?” “哪里是纳妾,这根本是要将她沉塘啊!” 那些对廖家怀有忌惮之人,此刻情绪激动如澎湃的海浪,“沉塘!这等凋零败坏的寡妇,确实应得此下场!” “没错,昔日寡妇与人私通乃死罪,对她略施惩戒便草草了事,实在是便宜了她!” “廖秀才有个这样的娘亲,简直是耻辱!依我之见,廖氏,你当日重返故土时就该跳水自尽,以免拖累了你儿子的清誉!” 杏花村里的长者们纷纷附和,言辞犀利。 廖倩倩感到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巨浪推至孤立无援的岸边,被粗鲁地塞进狭隘且腌臜的猪笼之中,尊严被践踏至极。 “夏知虞,即便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廖倩倩头发蓬乱,面容扭曲,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发出凄厉的嘶吼。 夏知虞却面若冰霜,目光森冷地瞪着她,指挥家丁将她牢固锁住,系上重石,推向池塘深处。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住手!” 众人的目光如闪电般迅速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廖陵奚神色慌张地急匆匆赶来。 “夏知虞,你这是何等狂妄,谁给你的权力去动我母亲?” 廖陵奚步伐匆匆,奋力推开那些家丁。 “陵奚!” 廖倩倩在猪笼中看到儿子奔跑而来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泪如泉涌。 廖陵奚在驱散家丁后,立刻着手解救廖倩倩,但猪笼里弥漫的恶臭几乎让他退避三舍,他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不止。 在呕吐的同时,他硬着头皮,艰难地将猪笼解开,“母亲,不要害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夏知虞远远地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对那些被廖陵奚推开的家丁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这么多人竟然敌不过一个身单力薄的穷书生?廖倩倩行为不检,又傲慢无礼地拒绝加入国公府为妾,这样品行不端的女子,理应受到沉塘的惩罚!” “谁人敢试?” 廖陵奚愤然咆哮,“我乃护国公的高徒,更是朝廷的秀才,面对官员亦无需跪拜,尔等仆役岂敢对我下手?” 府中的役丁们对廖倩倩的身份一无所知,在国公夫人夏知虞的命令下,他们竟敢对她动手动脚。但他们对廖陵奚却颇为熟悉,常常看到他出入国公府,紧跟在护国公的身旁,因此心中有些忐忑。 然而,夏知虞却冷笑一声:“你母亲攀附权贵,而你,正是吏部韦老尚书口中的品行败坏之徒,我表兄早已将你这逆徒逐出门下!” 廖陵奚怒火中烧,大声反驳:“你这是血口喷人!” 夏知虞语气冰冷:“还犹豫什么?快将此人拉开,将廖家之人沉入塘中!所有后果,由我这位国公夫人一力承担!” 若非廖陵奚有着秀才的身份,她真想将这个孽种也一同处置掉! 不过,既然不能取他性命,那么让他残废也是可行的! 如果他失去了右手,日后无法再参与科举,那么他就是一个废人,对我表兄再也无用。 夏知虞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光,“若有人敢于阻拦,便打断他的手脚!” 得了夏知虞的令,府中的仆役们顿时无所畏惧,对着廖陵奚拳脚相加,不一会儿便将他打得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夏知虞目光阴鸷地盯着廖陵奚,抬起绣有精致花纹的绣花鞋,正欲朝他的右手狠踩下去。 就在这一刻,廖倩倩如同疯了一般,猛地撞开了她。 “夫人!” 侍女们连忙冲上前去搀扶夏知虞,但夏知虞却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不禁有些惊慌失措:“孩子,我的孩子……” 廖倩倩看着这一幕,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夏知虞,你心肠如此狠毒,想要毁掉我儿的未来,现在遭到报应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匆匆赶来的郝仁一脚将她踢得远远的。 “刁妇,竟然敢图谋我国公府的后代!” 郝仁一路策马奔腾,风尘仆仆地赶至城郊,本意是要阻止夏知虞为他迎娶廖氏作为妾室。然而,抵达杏花村时,得知迎亲队伍尚未启程,他才略微放下心来。 他实在不愿意在京城再因纳妾一事引发笑柄,尤其是在他与江姝刚刚和离的敏感时期。 正当他匆匆赶到,从围观的村民中穿过,挤到池塘边缘时,便目睹了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疯女人,与夏知虞发生了碰撞。考虑到她腹中怀有他的血脉,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疯女人踢开。 “表哥!” 夏知虞特意挑选了郝仁前往永定侯府的时机来对付廖倩倩,没料到他竟然会突然出现,心中不禁有些慌乱,于是便顺势装作柔弱,倒入他的怀抱。 廖倩倩本就重伤未愈,此时又遭受了郝仁重重的一脚,痛得她栽倒在地,面容扭曲,心中满是难以置信,“郝郎……”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郝仁竟会为了夏知虞而对她下此重手! 廖陵奚更是震惊和愤怒交加,在众目睽睽之下,情不自禁地大声质问:“父亲,您怎能如此对待母亲?” 此言一出,围在池塘边的杏花村村民们无不大为惊讶。 “我方才听到了什么?廖秀才竟然称呼那个人为父亲?” “他父亲不是早已过世了吗?廖氏不是一直守寡的吗?这么多年都是只见她独自一人抚养孩子,怎么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衣着华贵、乘坐马车的父亲?这父亲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呃,如此一来,廖秀才岂不成了国公府的私生子?” 瞬息之间,众人议论纷纷,对廖倩倩投以不屑的目光。 更有许多人愤愤不平,纷纷叫嚣着要将她沉入河塘,或驱逐出杏花村,不能让她败坏了杏花村少女与媳妇们的清誉。 第125章 光明正大 “国公夫人竟然与他搂抱在一处,显然,这背后之人非京城那位权势滔天的护国公莫属了!哎呀,我早已心生疑惑,廖倩倩不过是个孀居之妇,如何能居住在那样气派的青砖大院,还能让儿子跻身白鹭书院,荣登秀才之列?原来,她竟攀上了国公大人,做了金屋藏娇的宠姬啊!” 廖倩倩听着周围人一句句咒骂“宠姬”和“私生子”,几近崩溃,然而,肉体的痛苦让她只能蜷缩在地,无力他顾。 郝仁在听闻廖陵奚情不自禁地称呼他为“父亲”后,先是眉头紧蹙,随即猛地转头,目光落在那个被自己踢倒在地、污秽不堪的疯女人身上,不由得惊诧不已:“倩倩?怎么会是你?” 他的惊讶并非无的放矢。 眼前的廖倩倩,周身沾满了猪圈里的污秽,衣衫不整,发丝蓬乱如同鸟巢,面色苍白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与周围的村妇毫无二致,全然不复往日与他私会时的娇媚与温婉。 他松开夏知虞的手,正欲上前搀扶廖倩倩,却不料刚一触碰到她,便感觉到她身上的粘稠物体,定睛一看,竟是猪粪…… “呃——” 郝仁忍不住在廖倩倩身上呕吐起来,连连后退,满脸嫌弃之色:“你好好地怎会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廖倩倩早已积累了满腔的委屈与怒火,她指着旁边被丫鬟搀扶的夏知虞,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火花,咬牙切齿地道:“这皆是拜夏知虞那个狐狸精所赐!” 郝仁双眉紧蹙,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厌恶,眼前的廖倩倩显得格外陌生与丑陋。 廖陵奚察觉到众人已然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便毫不掩饰地开始控诉:“父亲,夏知虞那个蛇蝎妇人,她草菅人命,恶意中伤母亲,企图将她沉入水中,更是处心积虑想要摧毁我的科举前程。若非您及时赶到,我与母亲恐怕早已命归黄泉。” 郝仁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暗自责备廖陵奚过于冲动,竟然自曝家门。 然而,当他听闻夏知虞欲断其科举之路,郝仁的怒火瞬间点燃,挥手一巴掌重重扇向夏知虞。 “你怎敢如此狠毒?” 丫鬟匆忙上前挡在夏知虞面前,焦急地哀求:“国公爷,夫人的胎气已动,您怎能还对她施加暴力?” 夏知虞泪眼婆娑地凝视着郝仁,手捂着腹部,痛苦地呻吟道:“表哥……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维护国公府的声誉,将廖姐姐接回府中,让您的血脉得以认祖归宗。在情急之下,我们才会发生冲突,但我绝无伤害他们的念头。” 郝仁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她,“那么这猪笼又是从何而来?夏知虞,你以为我是个易于欺骗的愚人吗?” “廖氏她宁愿死也不愿随我回府,如此贞烈的女性,我自然要尊重她的选择,成全她的忠贞。表哥,圣上曾言,成人之美,乃是美德。”夏知虞目光柔和地望向郝仁,语气轻柔如春风拂面。 郝仁怒火中烧,几乎要将她活活勒死,然而当她提及圣上,他的怒火这才勉强压制下去。 “表哥,你难道愿意让廖姐姐默默无闻,在这偏远山村为你充当一名无名的偏房吗?再者,陵奚公子即将迎来秋季的乡试,你忍心看着他顶着外室之子的名号,遭受同窗的冷嘲热讽,乃至考官的轻蔑眼光吗?我之所以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们的利益着想。” 夏知虞边说边擦拭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真是为这个国公府操劳得心力交瘁。” 廖倩倩和廖陵奚几乎要被她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 “父亲,千万不要听她信口雌黄,她心怀叵测,企图将我们逼至绝境,彻底毁灭我们!” 郝仁轻轻合上眼帘,目光扫过那些围观的杏花村村民,心中暗忖,今日除非他能将所有目击者斩尽杀绝,否则廖氏和廖陵奚的身份必定会如风一般传回朝廷。 届时,韦德那老狐狸,江鼎廉那狂犬,必然会在圣上面前对他落井下石! 如果他掌握了如江鼎廉那般的兵权,想要将这些平民斩尽杀绝,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护国公。 无奈之下,郝仁只能对廖倩倩和廖陵奚说:“你们二人随我回府。” 对于姨娘和庶子的身份,总比在外室中苟且偷生来得光鲜。 廖陵奚心中喜出望外,他认为父亲早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带他回府,这种外室子的憋屈生活他已经厌倦至极! 然而,廖倩倩却蹙起眉头,断然拒绝:“不可!郝仁,我绝不做妾,我的孩子也必须是嫡出。” 夏知虞闻言,冷笑一声,随手一挥,示意家丁们将廖倩倩强行抬上花轿,“还犹豫什么?快将新姨娘迎上轿。” 此时,郝仁心中焦躁不安,他伸手将廖陵奚搀扶起来,但对廖倩倩却是满脸嫌恶,任由夏知虞肆意而为。 夏知虞见状,愈发嚣张,掩着口鼻,走到廖倩倩身边,讥笑道:“廖姐姐,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做了这么多年外室,如今能踏入国公府成为侧室,也算是你的幸运的了。别在这众人面前让表哥难堪。快些走,我还等着品尝你敬上的茶呢。” …… 永定侯府。 江姝心中始终担忧,一旦与郝仁和离,郝卿芝三姐妹可能会受到郝仁的操控,因此,她正密谋着能否提前安排她们的婚事。 但一想到江颂宜在心中提及她们婚事的不顺,又不免心生忧虑,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颂宜多与她们未来的婆家接触,早日探明问题所在。 她决定,即使许氏不愿意带江颂宜外出应酬,她也要亲自带她出门,让她在交际场上多加历练,为未来的婚姻生活做好准备。 岳清扬如同顽石般顽固地驻留在主院,毫无作为外人应有的避嫌之意。 江颂宜对他这种如影随形的举止感到不胜其烦。 “母亲已经派人着手整修隐舟苑,质子殿下难道不打算回去察看一番吗?” “侯夫人吩咐的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我先送大小姐回去。” 江玉窈从一个月洞门中漫步而出,语调中带着一丝尖酸刻薄:“颂宜姐姐与质子殿下的交情真是让人羡慕不已。若非深知,外人还以为你们是一起在府中长大的青梅竹马。” 第126章 血光之灾 昔日里,岳清扬总是变换各种方式向她献殷勤,然而她对此不屑一顾,甚至以贬低和戏弄他为乐。江颂宜越是帮他,她便越是要贬低他。 但不知何时,岳清扬的身影逐渐从她身边消失,反而经常出现在江颂宜的身旁。 岳清扬语气平淡地说:“若非二小姐强行占据,大小姐原本也有机会同我在侯府共度童年。” 江颂宜听后感到一丝惊讶,没想到竟会从岳清扬口中听到如此直白地批评江玉窈。 “你!”江玉窈没想到岳清扬会对她如此直言不讳。 明明从前他对她还有一些好感!虽然她并不放在心上,但一条原本对她摇尾乞怜的狗,在江颂宜一番恩赐之后,竟转而对她示好,这种感觉让她极为不悦。 江颂宜双手抱臂,挑起一边眉毛:“江玉窈,你不是和江柏川一同外出了吗?怎么还逗留在此?” 【江柏川若真的遭遇不幸,血溅异乡,那么他的遗产就将落入我的手中。】 江柏川柱着拐杖,在小厮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从旁经过,他的腿上缠满了绷带,隐约还能看到血迹渗透出来,显得异常凄凉。 正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算前往主院寻求慰藉之际,内心也怀揣着寻找江颂宜的念头——血光之灾的预言已经残酷地应验,那么破财的预兆总该尽力规避?然而,就在他尚未向江颂宜开口求助之际,一句意外的话语如同利箭穿心,让他感到膝头一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破财之兆吗? 江玉窈的面色略显尴尬。 原本,二哥江柏川已经答应与她一同外出。她甚至已经精心策划了如何诱导江柏川为她挥霍。 自从许氏掌控侯府财政以来,她的开销变得日益拮据,甚至在春日宴会上也遭到了其他贵女的嘲笑。 虽然四皇子曾信誓旦旦地承诺承担她的所有日常开销,让她满怀期待,但在许氏将她的过去开销账单送到四皇子府上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出于女性的矜持,她无法亲自出面向四皇子询问。然而,几次外出时,四皇子总是对她提及国库空虚、南方水患和北方旱灾,间接地暗示她应该节俭。 因此,江玉窈才将目光转向了江柏川。她知道这位二哥虽然沉迷赌博,但在经商方面却极具天赋,外头的产业也颇为盈利。 然而,她并未料到江柏川会在答应与她一同外出之后,竟在江颂宜拒绝同行之后,也改变主意,声称要帮助江鼎廉去马厩喂马,提议改日再带她出门。 “二哥在马厩喂马时不慎遭遇意外,不幸受伤,短时间内无法外出。” 江玉窈自然不愿在江颂宜面前承认江柏川是因为她而改变了计划。 【江鼎廉在府中养育的都是性格暴烈的马匹。不知道江柏川是否能够幸免于难?】 江颂宜随意地问道:“哦,二哥的伤势严重吗?” “侥幸还活着。” 江柏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江颂宜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委屈与幽怨。 他本就已经相信了江颂宜的心声,为了避免血光之灾,没有与江玉窈一同出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在府内,他依旧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 “那些马儿,真是让我白费了一番心血,没事我就去喂它们。今宵,我非得将那匹马炖得香气四溢!”江柏川情绪激动之际,不慎触碰到伤口,疼得他皱眉咬牙,面部扭曲。 一旁的江玉窈始终细心照料,暖言细语,关怀备至,而江颂宜却依旧保持着冷漠的神色。 这令江柏川心中颇为不快,“喂,江颂宜,你就没有什么想表达的吗?” 他已身陷血光之劫,难道她就不该关心一二? 江颂宜却轻描淡写地说:“嗯,你炖马的时候别忘了分我一份,我还没尝过马肉的滋味。” 江柏川气得脸色铁青,正欲反驳:“吃吃吃,就知道吃,侯府难道会饿着你?”但转瞬,他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若是这马肉烹饪得出神入化,我心情大悦,说不准能助你破解这场血光之劫。】 江柏川心头一紧:不至于,他都已如此狼狈,血光之劫仍未解除,这岂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江玉窈察觉到江柏川的不悦,蹙眉道:“颂宜姐姐,二哥都已伤成这样,你为何不关心几句,反而还想着品尝马肉呢?” 她本以为,以江柏川的火爆脾气,定会向江颂宜发火。 然而出乎意料,江柏川竟然放声大笑:“颂宜与我不谋而合。今晚膳食时,来我庭院,我请醉香楼首席大厨烹制马肉,让你尝尝美味。” 醉香楼是他开设在外的一间食肆,生意红火,搜集了众多烹饪高手,其中便有擅长烹饪马肉的师傅。 江颂宜有些错愕,没想到她一句无心之言,江柏川竟然真的邀请她共品佳肴? 江玉窈的面色略显难看,没想到江柏川对江颂宜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热情款待。 江颂宜本想拒绝,但她就是喜欢看到江玉窈的不悦,“好,那就这样定了。” 江玉窈感到江颂宜似乎在向她发起挑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服输的火气。她立刻亲密地挽住江柏川的胳膊,声音中带着一丝娇嗔,“二哥,我亦想品尝一下你醉香楼烹饪的上等马肉。” 江颂宜真以为她能轻易取代她在二哥心中的位置? 只要她撒撒娇,二哥甚至愿意为她奉献醉香楼的珍馐美味! 增添一人用餐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江柏川素来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他正准备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就在此时,他无意中捕捉到了江颂宜带着一丝嘲讽的心声。 【哼,原来江玉窈在马厩里下药,竟然是为了这道美味的马肉。】 江柏川:什么?! 他终于明白那些马为何突然变得狂躁不安! 他原以为自己是运气不佳,触犯了血光之灾,却没想到是江玉窈暗中下药?她难道不知道那些马都是父亲珍视的良驹吗? 今天这场混乱,即便是父亲亲自到场,恐怕也会被那些狂马无情践踏。 江玉窈究竟有何企图? 江柏川的心情异常复杂。若在从前,他绝不会怀疑江玉窈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然而,经过一次次的验证,江颂宜无意中透露的心声,都是不容置疑的真相。 江柏川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今天他去马厩喂马时,江玉窈也在场。 第127章 弟弟 然而,那些马仿佛只对他紧追不舍,全都向他冲撞过来,而站在门外的江玉窈却安然无恙。他原本以为这场血光之灾只会针对他一人,不会波及旁人。 江玉窈认定江柏川不会拒绝她的请求,还假装无辜地望向江颂宜,“颂宜姐姐不会介意多我一副筷子、一碗饭?” 江颂宜懒得与她玩这种虚情假意的游戏,“介意,你要是去了,我就不去。” “啊?为什么啊?颂宜姐姐还是不喜欢我吗?”江玉窈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明知故问,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江颂宜双臂交叠,眼神冷冽地瞥着对面的江玉窈,语气透着讥讽:“你那副尊容,真是让人倒了胃口。” “二哥!”江玉窈楚楚可怜地投向江柏川,期盼他能为她撑腰。 然而,江柏川只是平静地说:“那你就不必光顾了。玉窈,若你渴望品尝醉香楼的马肉,不妨另择良日自行前往。” “我就知道二哥……什么?” 江玉窈的笑容瞬间凝固,她原本以为江柏川是在示意江颂宜不要再来,却万万没想到,他的矛头竟然是指向她? 她瞪大眼睛,满脸的委屈和惊愕凝视着江柏川,“二哥……” 却只见江柏川的目光冷若冰霜:“这马肉是我特意为颂宜预备的。她能否享用,才是我最关心的事。你的存在,只会破坏她的食欲。” 即便是江颂宜,也感到江柏川的态度异常。 【江柏川今天是中了邪不成?】 【难道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我何不开启天眼一探究竟。】 江柏川耳畔飘过江颂宜的心声,不禁有些动容。 看来江颂宜这嘴硬心软的性子,终究还是关心他这个亲二哥的! 紧接着,他又听到江颂宜心声的后续:【罢了,消耗灵力太大,不去帮他探查了。就算他被夺舍了,那也无关紧要,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江柏川心中暗自嘟囔:亲妹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目光转向江玉窈,内心不由得长叹一声。 但至少,江颂宜这个亲妹妹不会对他图谋不轨。 江玉窈愤然离去。 原本以为江柏川会追出来,却意外发现他竟然还拄着拐杖,缓缓与江颂宜并肩,径直朝江颂宜的院子走去。江玉窈站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紧握着柱子的手,眼神愈发阴翳深沉,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在昏暗的马厩中,她本应铁石心肠,下手果断,加大药量,让那些骏马无情地踏碎江柏川的躯体。 那些毒药,是她兄长廖陵奚所赐予的。 廖陵奚心怀怨恨,因为江柏川曾在白鹭书院当众羞辱他,于是怀着满腔怒火,亟欲寻求报复,但苦无机可乘,便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妹妹江玉窈的身上。江玉窈亦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才觅得如此绝佳的机会。 然而,她终究心慈手软,忧虑那些马匹在药力发作下狂性大发,可能会伤及自身,因此仅是在草料中略略添加了些微的药粉。 …… 在城西的一角。 锦衣卫的最高指挥官姬宬结束了一日的公务,身着一袭华丽的飞鱼服,腰悬绣春刀,尚未除去战袍上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行走在归途,街角的叫卖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名小贩正在吆喝着售卖糖葫芦。他忽而想起了家中的弟弟,那服药时总是痛苦地皱起了小脸。 那小贩一见这威武的阵仗,登时双腿一软,跪拜于地。 “锦衣卫大人,小人确实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 锦衣卫素来是皇帝的耳目,名声不佳。 特别是前一位锦衣卫指挥使,他贪婪无度,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胡作非为,甚至在闹市中纵马狂奔,破坏商铺,动不动就因为私怨将无辜之人投入诏狱,施以非人的折磨。 以至于,当那位前指挥使最终落马,遭受车裂之刑时,整个京城都为之欢呼雀跃,无论官民都暗中庆祝,仿佛除掉了一害。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新任的指挥使就感恩戴德。 在众人眼中,锦衣卫犹如天下乌鸦一般,皆是黑色,新旧更替不过是豺狼之间的互相撕咬。 此时,那位购买糖葫芦的小贩恐惧到了极点,生怕这位锦衣卫大人看他不顺眼,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投入暗无天日的诏狱。 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那残酷的刑罚,哪怕是最荒谬的罪名,他也会被迫承认。 姬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就会让所有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如同畏惧毒蛇猛兽。 此刻,他面容冷峻,脸上不带一丝感情,只是缓缓地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绣花荷包,从中摸出几枚铜钱,轻轻地递到小贩的面前。 “请赐我一串糖葫芦。” “嗯?” 小贩惊讶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不够吗?” 姬宬低头审视手中的三枚铜板,那是他微薄俸禄的残余,几乎全数用于弟弟的药资,而本月的俸银尚未来领,囊中羞涩。 “足够!足够!” 小贩慌忙点头,几乎是将整串糖葫芦抛掷于地,然后匆忙逃离。 姬宬微微皱眉,本能地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及时阻拦了小贩的去路。 姬宬询问道:“一串糖葫芦价值几何?” 小贩战战兢兢地伸出两根指头,又因恐惧姬宬的刀锋,匆忙缩回了手,“两,两枚铜板。” 姬宬这才从那绣工粗糙、外观朴素的荷包中掏出一枚铜板,递给小贩手中,然后将两枚铜板放在他掌心。他精心挑选了一串色泽鲜艳、果实丰腴的糖葫芦,别在腰间,策马离去。 夜色渐浓,深巷幽静,唯有尽头的一户人家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自从姬宬隐居于此,周遭的居民因畏惧锦衣卫的威名而纷纷搬离。 最深处的那户,便是他的家。 此刻,弟弟应当已经沉入梦乡。 弟弟自幼因风寒导致双目失明,实际上并不需要点灯。但他总是说,只要哥哥能看见,他也就满足了。 他们兄弟二人遭受奸人陷害,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幸好在姬宬亲手复仇之后,他成了皇帝最信赖的利刃,再无人敢对他们稍加侵犯。 姬宬牵着马步入深巷,步履轻柔,以免惊扰了夜色的宁静。 夜风拂过,草影摇曳,一道人影悄然掠过。 第128章 指控 这条巷子鲜有行人,姬宬立刻警觉地提起绣春刀,严阵以待。 “是谁?” 廖陵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冷汗淋漓。 “大人,求您饶命。” 姬宬的目光如冰霜般凝视着他,语气冷冽地问:“汝是何人?” “我……我名廖陵奚,乃白鹭书院之学子,当今之秀才也。” 廖陵奚自诩为文雅的书生,与白鹭书院那些高洁的学子们一般,素来对锦衣卫这类擅长告密、趋炎附势的鹰犬走狗嗤之以鼻。然而,当真正面对锦衣卫时,他内心更多的是惊恐与畏惧。 他想起母亲的叮嘱,战战兢兢地探手入袖,从中取出了一块温润的玉佩。 见到那块玉佩,姬宬的眼神微微波动,随即收起了手中的绣春刀。 廖陵奚这才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但紧接着,便听姬宬以冰冷的声线询问:“这玉佩为何会在你手中?” 据他弟弟所述,当初在杏花村河畔搭救他弟弟,并照料数日之久的,分明是一位以卖绣荷包为生的女子。 那位女子还时常将卖不出去的荷包装满窝窝头,喂给他弟弟充饥。 遗憾的是,他弟弟双目失明,未能目睹那女子的容颜。然而,他弟弟始终铭记着她的救命之恩,于是将随身携带的唯一一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赠送给了那位女子,并留下了她的荷包作为纪念。 那位女子将他弟弟安置在一座破败的庙宇中,每当她去卖荷包归来,总会来看望他弟弟。 弟弟告诉她,那位虽然生活贫困,却心地善良的女子,定是山间的仙女。 然而,后来那位承诺每日都会来看望弟弟的仙女女子,却再也没有出现。 弟弟对她甚是担忧。 后来,当他找到弟弟后,弟弟便将那荷包交给了他,请求他帮忙寻找那位救命恩人,一定要帮他找到那位仙女女子,确认她是否安康,并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 廖陵奚心中回想起了廖倩倩之前对他的叮嘱,眼神略显躲闪,带着一丝愧疚之意,缓缓开口:“这是小妹亲手交付于我。她告诉我,这枚玉佩是一位年幼的贵公子在危急时刻赠予她的,她觉得此物过于珍贵,有意归还。” “我见到玉佩上刻着的名字,不禁联想到姬大人似乎也有一位幼弟,心中暗自揣测,这枚玉佩莫非是大人的幼弟所遗失?” 姬宬眼中原本冷冽的寒意逐渐消散,他接过玉佩,细致地审视了一番,点头道:“确实,这正是我弟弟曾经送出过的那枚玉佩。” “那么,我就此将宝物归还给它的主人。”廖陵奚恭敬地说。 姬宬将玉佩交还给他,语气依旧冷峻:“既然磊儿将这玉佩赠予了你,它便成为了你的所有。你持有这枚玉佩,今后若有任何所需,均可随时向我求助,无论是行凶纵火,皆无不可。” 廖陵奚内心激动不已。 正如母亲所言! 江颂宜似乎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好运气,整日游荡于山林之间,竟然能巧遇如此显赫的贵人! 而他,即便身处白鹭书院那个权贵子弟汇聚之地,也未能结识到任何一位显贵。 然而,母亲的远见卓识毕竟不容小觑,竟然将这件宝物保留了下来。 廖陵奚立刻跪倒在地,“大人,陵奚此刻便有一事相商!” 姬宬微微偏转头来审视他,“有何事情?” 廖陵奚语气坚定地说:“我听说大人近期正与西厂共同调查巫蛊之术。我得知,永定侯心怀篡位之念,竟然在府中施展巫蛊邪术,意图诅咒皇上!还望大人能够彻底查究此事!” 永定侯府? 姬宬眉头微微蹙起。 作为皇上的亲信重臣,他深知皇上对永定侯府的信赖程度。平日里,皇上几乎禁止他们私自对永定侯府进行调查。 若此时告发之人未持磊儿的玉佩,单凭其对永定侯的指控,他便要将此人收押于诏狱,进行严苛的审讯。 姬宬目光如冰,冷冷地审视着他,“你不过区区一书生,焉能了解侯府内部的秘辛?” 廖陵奚早已预备好一套说辞,应对自如,“大人,在下不才,舍妹正是永定侯府中的明珠。是她向我透露了这一消息,只是她感激侯府的养育之恩,陷入忠孝难以兼顾的境地,不便亲自揭露此事。而我个人,既然受朝廷俸禄,自当忠于职守,尽我绵薄之力,为朝廷献上一份忠诚。” 廖陵奚言辞铿锵有力,眉宇间洋溢着凛然的正气,不知情者或许真会误以为他是一位无畏强权、勇于揭发的忠义之士。 然而,姬宬身居诏狱深处,历经沧桑,对各式各样的人物早已司空见惯,他一眼便洞察出廖陵奚心中的算计,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纯粹无私。 那些前来锦衣卫举报揭发的人,大多与锦衣卫本身一样,并非善类。 事关永定侯府的声誉,此事不得不慎重对待。 姬宬将绣春刀悬于腰间,不慌不忙地将马匹系于家门边的古杨柳树上。 他随意地瞥了廖陵奚一眼,脸色依旧冷若冰霜,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丝毫情绪,“你声称,是你妹妹告知你永定侯府暗藏叛逆之物的秘密?” 姬宬身为锦衣卫的指挥使,整个京城的动静皆在他的监控之下。 然而,自他上任以来,尽管与永定侯有过多次交涉,却从未察觉到他有任何不忠的迹象,甚至那些官员常见的贪污腐败现象都不曾出现在他身上。 反而在朝廷推迟拨付军饷之际,他竟然自掏腰包填补亏空,只为确保士兵们温饱无忧,专心致志地训练,以应对外敌的威胁。 眼前的廖陵奚,尽管素未相识,但最近几日,关于京中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交恶的传闻,他早已如雷贯耳。至于这位名噪一时的人物,据传是护国公府与杏花村廖氏寡妇的私生子。 提及杏花村廖氏寡妇,人们自然会想起此前永定侯府真假千金案的主角,正是她扮演了罪魁祸首的角色。 当前永定侯府的正室长女江颂宜,与这位廖陵奚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廖陵奚口中的妹妹,想必就是她。 毕竟,那位曾在侯府备受呵护的假千金,自案件爆发后,一直未曾离开侯府,显然无意与廖家相认。这种看似冷漠的做法,实际上却是明智之选。 第129章 要变天了 姬宬曾在皇宫中与江颂宜有过一面之缘,也曾见过她亲手绣制的荷包,那粗糙的针脚显示出她并不擅长女工,与姬磊送他的荷包如出一辙。然而,那时他并未在她身上发现姬磊赠予的玉佩,因此无法肯定她就是救了姬磊的那位仙女。 令人意外的是,江颂宜竟然将玉佩交给了廖陵奚这位哥哥。据他所知,她的养母和养兄对她并不友善。 或许,她在重返永定侯府后,所受到的冷落和排斥,甚至超过了在廖家的日子? 姬宬心中仍存有疑惑,那天在宫中,他能够感受到侯府老夫人与侯夫人对江颂宜的维护之情,甚至永定侯也毫不犹豫地将江颂宜从许氏女巫蛊案中摘除,可见她在侯府中的地位并不低。 廖陵奚信誓旦旦地说道:“不错!我那妹妹亲眼目睹,那些赃物正是永定侯亲手埋在侯府荣禧苑的榆树下,只需锦衣卫前往一查,便可真相大白。” “你可曾知晓,诬告朝廷命官,陷害忠良之后的严重后果?” 姬宬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犹如暗夜中的一抹寒光,让廖陵奚不禁脊背生寒,冷汗沿着脊梁缓缓滑落。 他身着的华丽长衫下,那双原本沉稳的腿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开玩笑,谁不知道锦衣卫罗织罪名、陷害忠良的行径屡见不鲜,却从未见过他们因此受到任何惩罚。那么今日为何会突然转变风向,询问其他事宜呢? 然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更需保持镇定,“我清楚。这并非我亲眼所见,而是出自我妹妹之口。我深感事态严重,不敢隐瞒,因此立刻告知了锦衣卫大人。若我冤枉了永定侯,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负荆请罪。” 他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罪名,所以还是让他的妹妹来承担。毕竟她是永定侯府的千金,又是四皇子的侧妃,侯府定会庇护她。 姬宬冷笑一声,向他轻轻一挥手。 廖陵奚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急忙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心中却在暗自嘀咕,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还真是小气,这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小忙而已。 他原以为姬宬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告诉他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然后让他继续保管这枚玉佩。 然而姬宬只是收回了玉佩,淡淡地说:“锦衣卫会按照你的说法对侯府进行彻底搜查。” 这个廖陵奚,实在不值得江大小姐将他视为兄长,对他推心置腹。 这枚玉佩,既然姬磊将它交给了江颂宜,那么它就只能是江颂宜的。 …… 第二天,东方泛起鱼肚白。 官员们尚未破晓便在丫鬟小厮的伺候下穿上了朝服,他们伸开双手站在那里,睡眼惺忪,眼底带着一丝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这全是因这几日京城中纷扰不断的传闻所致。 他们忍不住倾听府中妻妾整夜讲述的故事,得知那位自称深情专一的护国公,原来不仅有一位痴情多年的表妹,还在杏花村金屋藏娇,与一位名叫廖氏的寡妇育有一双子女。 而且他的外室之子比他府中的三个女儿还要年长! 御史们纷纷品尝了几口清甜的汤水,以此润泽喉咙,摩拳擦掌,急切地期盼着在朝堂之上施展才华,好好地弹劾一番那位权势显赫的护国公郝仁。 在这群御史之中,有一位名叫章御史的官员尤为踌躇。 众人纷纷上书弹劾,他是否也应随波逐流呢? 若是不弹劾,似乎显得他特立独行,可能会引起永定侯府的怨恨。 但若是弹劾……他与护国公的未来亲家身份不容忽视。 他的儿子章定潜早已与护国公府的千金郝卿芝订下了婚约,只待下个月便可完婚。 尽管护国公府已不如往昔辉煌,但爵位和家门声望依旧显赫,与自诩清高的章家堪称门当户对。他的夫人对这门亲事也是赞不绝口。 然而,近日来,由于江姝的离婚归家,他的夫人似乎心生不满,认为江姝过于任性,一把年纪还制造这样的丑闻,影响了国公府小姐们的声誉。 夫人曾多次在他耳边嘀咕,若非忌惮永定侯府的权势,他们应该取消这门婚事,毕竟堂堂章家的长媳怎能是离异之女? 但这也仅仅是口头上的牢骚,毕竟永定侯府如日中天,谁敢轻易触怒? 然而—— 就在官员们乘坐的马车经过永定侯府之际,车夫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章御史焦急万分地掀开马车窗帘,大声询问:“为何突然停下?前方发生了何事?快为我绕道,否则待会儿上朝就要迟到了!” 但当他目睹外头的景象时,章御史惊愕不已。 “这会儿还堵马车?” 今日所有人似乎都起晚了? 同僚们的马车在街道上拥堵不堪,甚至有马车开始折返。 一位与章御史交好的官员见他还未摸清状况,便热心地解释道:“章大人,您还不知道吗?宫里传话,今天的早朝取消了。” 章御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今日的早朝为何取消了?” 圣上素以勤政着称,自登基以来,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寒风凛冽,都未曾缺席过一次早朝。即便是感染了风寒,也依然捂着暖炉,稳坐在龙椅上,聆听群臣的奏报。 一位同僚伸手指向永定侯府的方向,语气深沉地说:“恐怕是要变天了。” 远方的日出染红了朝霞,绚烂夺目,天空晴朗无云,杨柳轻摇,莺歌燕语,原本应是极好的天气。 然而,此刻的长街上,锦衣卫的铁骑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将庞大的永定侯府围得水泄不通,连春风吹过都带着一丝肃杀的气息。 目睹这一幕的官员们纷纷拉上马车的帘幕,催促车夫加快速度,早日回到家中。 章御史探出头,从工部彭侍郎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惊得几乎从马车上摔下,连那翘起的胡子都颤抖不已,满脸困惑:“什么?锦衣卫包围了永定侯府?” 他左右环顾,从马车上跳下,压低声音与彭侍郎交谈: “这是皇上的旨意吗?” 彭侍郎斜了他一眼,语气坚定:“不然呢。私自包围永定侯府,即便是锦衣卫和西厂联手,恐怕也难以做到?” 此话不假。 锦衣卫虽然拥有先斩后奏、私自搜查缉拿官员的特权,即便是皇室宗亲也不能幸免,但永定侯在皇上心中却是个特例。 第130章 切磋武艺 考虑到皇上对永定侯的宠信,若非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皇上绝不会轻易做出围困永定侯府这样可能破坏君臣和谐的举动。 彭侍郎叹息道:“繁华如锦,烈火烹油,一时风光无限,却不知何时便烟消云散。” 章御史一时间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旁边的彭侍郎似乎洞察了他的心事,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若我没有记错,章大人的长子,似乎与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定下了婚约?” 章御史沉吟道:“确实……确有其事。” 彭侍郎语气和缓地安慰:“依理而论,罪责不应波及已婚女子。” 章御史微微顿了顿,陷入短暂的沉默。 彭侍郎忽然想起了什么,叹息道:“唉,真是令人惋惜,护国公夫人怎会在此时与夫君和离,返回故里?听说她重返江氏家族,还携带了三个女儿一同归来。不久前,还风传永定侯府有意让那几位国公千金更改姓氏,彻底脱离护国公府的束缚。若是真如此,恐怕她们都将受到牵连啊。” 权臣一旦倒台,鲜有全身而退者,甚至亲朋好友亦难得幸免。 章家乃是一门清贵的世家,章御史从小在皇城脚下耳濡目染,童年时便亲眼目睹了前朝一位权势显赫,甚至超过永定侯的权臣,遭到清算的悲惨结局。 那血流成河的惨状,春雨连绵数月,柳树根下的泥土依旧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章御史不禁打了个寒战,缓缓移步回到自己的马车,“回府,速速回府!” 他必须立刻回家,与夫人商讨此事! …… 章府内。 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面容冷峻、身材高大的侍卫。 章家长子章定潜身着一件湛蓝色的华贵长袍,平日里儒雅端方的形象荡然无存,此刻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随意地躺在长椅上,竟将后脑勺枕在了侍卫宽阔的大腿上。 他面上挂着笑意,轻轻撩开侍卫的衣袍,在他坚实的小腹上缓缓摩挲,眼神中流露出愈发痴迷的神采,仿佛在抚摸着一块温润的美玉。 侍卫眉头紧蹙,面色忍耐难耐,手中却小心翼翼地捧着章定潜的书卷,“少爷难道不打算翻阅经史吗?” 章定潜轻啐出一截狗尾巴草,随即长叹一声,似乎心中的无奈随着叹息一同释放:“有了漱玉在侧,即便是书中所述的颜如玉,亦无法勾起我丝毫兴趣。漱玉,今日家父已前往朝堂,不妨你我在这幽静之地,小试一番柔情如何?” 他突然起身,亲密地搂住侍卫,附在他耳畔低语询问,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毫不避嫌,径直握住了漱玉的纤手,将其轻轻放置在自己腰间的玉带上。 春意渐浓,空气中弥漫着暖意,忽然,一声询问自柳树后传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章定潜和漱玉顿时慌乱失措,手中的物品散落一地,两人急切地弯腰捡拾。 “你们在此做甚?” 章御史绕过柳树,正准备回自己的庭院,却恰好目睹了长子与他的侍卫在花园中慌乱不堪的情景,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玉饰,形状各异,颇为显眼。 章定潜和漱玉的面颊泛起一抹桃红,声音略显沙哑,衣衫也因急促整理而显得有些凌乱。他们的眼神闪烁,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之中,无法完全平复心绪。 章定潜静立于漱玉的背后,手中紧握的书卷不慎颠倒,面对父亲的询问,他内心既受刺激又感到忐忑不安。 而漱玉则坦然行礼,面色如常,语气平静地说道:“大人,适才我与少爷进行了一番武艺切磋。少爷近日来武艺显着提升,若能坚持不懈,其内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章御史正准备寻见自家夫人,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暧昧与异样,听到侍卫的禀报后,满意地颔首:“嗯,你们应当精心切磋。定潜虽日后将走文官之路,但君子六艺亦不可忽视。这样一来,将来科举之时,方能较他人更具持久与竞争优势。” 章定潜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心中觉得漱玉此刻依旧在调侃自己,既感到刺激又羞愤难当,但在父亲锐利的目光下,只得沉沉地回应:“遵命。” 等到章御史和随从远去,漱玉再次握紧了章定潜的双手。 但就在这时,章御史忽然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来,“对了,定潜,此事亦与你有关,你也一并过来。” 章定潜如同被电击般迅速松开了漱玉的手,生怕被父亲察觉到刚才的亲密举动,慌忙中不敢回顾,急忙向章御史的方向走去:“遵父命。” 章御史虽然感到有些异样,但他并未深究,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府中的卫士,各个都身怀绝技,若是你想要跟他们较量,切记要量力而为,千万不要伤及根本。你是我们唯一的嫡出之子,日后家族的延续都寄托在你身上,我们期待你能有一番作为。” 章定潜一听到“家族延续”这四个字,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游移起来。 他心里清楚,府中的卫士确实各个勇猛无比,然而他……却无法担当起传宗接代的重任。 章御史见状,问道:“下个月便是你与护国公府千金郝卿芝的大喜之日,你对这桩婚事有何看法?” 章定潜想到郝卿芝,心中却激不起半分热情。 然而,正如父母所说,郝卿芝确实非常适合成为章家的长媳,他对这门婚事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淡淡地说:“父母的指示,媒妁之言,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 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一场家族间的欢庆仪式,迎娶过门就可以了。 章御史却直接问道:“如果我想取消这门婚事呢?” 章定潜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合适。儿子与郝小姐的婚期在即,而且郝小姐并无任何过失,此时退亲,恐怕会引起外界非议,更有可能使得永定侯府与我们结下梁子。” 他满脸困惑地询问:“父亲怎会萌生如此怪异的想法?难道是从母亲那里听来了什么?她身为一名深居简出的女性,所关注的不过是一些家庭琐事罢了,这些无需过多关注。” 自从护国公夫妇分道扬镳,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势同水火之后,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沸沸扬扬的议论之中。 这几日,他的母亲也不厌其烦地向他提起此事。 第131章 退亲去 然而,章定潜对那些虚无的名声并不放在心上。他心中明白,郝卿芝的母亲江姝是永定侯最宠爱的妹妹。 凭借着这层裙带关系,只要永定侯府地位稳固,他的未来仕途必能一帆风顺。 相比之下,他的父亲过于古板,坚守着所谓的清高名声,不知灵活变通,因此在御史台多年未能晋升,无法带领章家迈向更高的阶层。 “唉,你母亲所说的那些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永定侯府遭遇变故,如果我们不迅速作出决断,恐怕章家也会受到波及。” 章御史长叹一声,将今日朝堂之上的种种细节向章定潜娓娓道来。 章定潜露出惊愕之色:“皇上竟然下令锦衣卫包围了永定侯府?这究竟是何原因?” 尽管章御史对具体情由不甚了了,但在漫长的归途之上,耳畔不时飘过几丝风声,令他心生疑惑,“如此规模的举动,究竟所为何来?古往今来,掌控兵权的权臣,若非起兵谋反,有几人能得以善终?” 章定潜忙提醒道:“父亲,您说话需谨言慎行。” 此语隐含对君上“兔死狗烹”之策略的讽刺。 章御史挥了挥手,显得满不在乎:“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永定侯府,谁会留意我们的言行。” “永定侯府是否会遭遇不幸,尚且是个未知数,当前的局势尚不明朗。若我们章家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出退亲,无疑是落井下石,必将损害章家的声誉。” 章定潜冷静地剖析局势:“郝家的几位千金都已有了婚约,永定侯的公子,除了二公子与紫嫣郡主的婚事已告吹,其他两位亦各有婚约。我们章家何必冒险去做那引人注目的先锋,不如静观其变。” 章御史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还是我儿思虑周详。” 章定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父亲过于担忧,导致判断失误。”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已步入主院。章夫人早已在屋内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刷”地一声掀开竹帘,神色冷峻地出现在父子二人面前。 “绝对不行!这门婚事非退不可!”她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章定潜眉头紧蹙,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母亲。” 章御史则是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对于家中那位强势的妻子,他向来保持着三分的敬意与迁就。 章夫人目光锐利地扫向这个她寄予厚望的儿子,语气中充满了严肃与关切,“你方才所言,我均已耳闻。定潜,你可曾深思,在这众多亲族之中,你与郝大小姐的婚事已迫在眉睫。江大公子与桑大小姐虽然婚期在望,但桑大小姐尚处于守孝之期,尚有推迟的借口。然而你却不能拖延,他人或许能等待,唯独你无法推迟。难道你真的打算迎娶一位罪臣之女入门?” 章夫人的话语越发激昂,连日来对江姝的积怨也一并爆发出来:“我倒要说说,江姝实在是不知好歹!她多年来无所出,又霸道横行,护国公府在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屡见不鲜,护国公未因无后而将她休弃,已是仁至义尽。” 她自己无法保住孩子,无法震慑府中的妾室,无法守住丈夫的心,这一切都是她本事的缺失。她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依仗永定侯的宠爱,请求皇上下旨准许和离,这种行径,真是荒唐至极! 每当我联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的古话,便不禁浑身不自在。我可不愿看到章家未来也闹出什么令人捧腹的和离丑闻! 章夫人言罢,立命丫鬟去取那与郝家定亲的信物,并紧紧拉扯着章定潜,一同登上马车,直奔护国公府而去。 章御史面对这位行事果断的妻子,根本无法加以阻拦,只得在后面徒然叹息。 …… 护国公府。 自江鼎廉上次派人闯入国公府,一番大肆破坏后,公府内处处皆是残破不堪的景象,连府中的仆役也减员过半。 廖倩倩被夏知虞强势地接入国公府,并在他的迫使下签订了纳妾的文书,被定位为低贱的妾室,安置在国公府最荒凉冷落的一隅。 夏知虞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让她方便疗伤,但实际上却从未为她请过大夫,理由也是堂而皇之:国公府财政吃紧,连府医都已离职。 至于郝仁,自从那次目睹廖倩倩那污秽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模样后,便再也没有踏足她的居所,毕竟,那样的场景没有任何吸引力,甚至让人作呕。 廖陵奚对于揭露并报复永定侯府的行为达到了一种狂热的执着,他一心想通过踩着侯府的肩膀在皇上面前显山露水,以至于将他的生母廖倩倩完全抛诸脑后。 郝仁此刻正赋闲家中,未能参与早朝,得知永定侯府被围困的消息时,他还搂着新近收房的丫鬟沉浸在梦乡之中。 在听闻家仆的报告之后,他禁不住放声狂笑:“哈哈哈!江鼎廉,你也有这一天!江姝,你们这是自食其果!” 他本想亲自出门去目睹这场热闹,但就在此时,又一份报告传入耳中—— “御史章家的夫人求见国公爷。” “御史章家?” 郝仁沉思良久,方才想起,这便是他的儿子郝卿芝定亲的人家。 哼,那几个与江姝沆瀣一气的不肖女! 她们之前拒绝随他归家,令他在京中丢尽颜面,现在永定侯府陷入困境,他定要让他们尝到后悔的滋味! “让他们进来。” 在装饰华丽的客厅中。 夏知虞,如今护国公府的主母,已经在此接待章夫人。 章夫人轻啜了一口丫鬟递上的茶,几乎要呕吐出来。她以往来护国公府,江姝总是以最优等的贡茶招待她,哪里会用到如此低劣的茶叶? 此外,她此次踏足护国公府,眼前所见一片狼藉,连外在的华丽金玉也无法掩饰其内部的腐朽,只剩下一地的败絮。 再观那原本只是小家碧玉的夏知虞,如今竟扶正成为主母,这让章夫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入眼。 夏知虞并非未曾察觉到章夫人对她的不屑,于是她尽量放低姿态,语带几分谦卑地说:“章夫人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如今国公府内宅之事,皆由我主掌,不如先向我透露一二。” 章夫人冷冷地瞥她一眼,语气中带着讥讽:“郝大小姐的婚事,你也能说了算吗?” 夏知虞微微一顿,这件事,她的确无法做主。 第132章 伪君子 不久后,郝仁亲自现身。 他对这些御史们并无好感,言语间也毫不客气:“章夫人有何要事,非得等到我国公亲自出场才肯说?” 章夫人立刻取出两家当年交换的庚帖,语气坚决地说:“我要求为我儿章定潜,与护国公府的大小姐郝卿芝解除婚约。我章家素来清高,绝不可能娶一个离异之妇的女儿!” 想到郝卿芝的婚期就在下个月,郝仁心中不禁一震。 他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对章家却也没有什么好感,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御史们弹劾他时,这个亲家一直在袖手旁观。 郝仁脸色一沉,语气冷冽:“章夫人怕是找错了对象。郝卿芝的婚事,并非我国公所能决定的。” 章夫人闻言,神情骤变,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古语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乃是我国千古不变的婚嫁准则。国公爷既然是郝大小姐的亲生父亲,怎能不拥有决定她终身大事的权利?” 眼下的局势,永定侯府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为江姝和郝卿芝提供庇护。在郝卿芝的婚事上,郝仁拥有无可争议的决定权。 郝仁负手踱步于花厅之中,目光扫过章夫人,语气冷淡:“因为本国公已下定决心,要将那三名忤逆的女儿驱逐出郝家大门!” 此言一出,即便是冷静如夏知虞,也感到了震惊。 十多年的养育之情,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割舍?她的表哥,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决绝。她暗下决心,一定要紧紧抓住手中的权势和地位。 章夫人和章定潜亦是被郝仁的决绝之词震惊得无言以对。 他们深知郝仁的性情,他与江姝的婚姻解除不久,如今竟然能够如此决断,连父女之情也能断然割舍,可见他已下定决心要与永定侯府划清界限。 原本还打算劝母亲就此罢手的章定潜,此刻也选择了沉默。算了,就让母亲自行其是。 章夫人焦急不已,情绪激动:“这怎么可以?父女之间何来隔夜之仇?几位小姐,无论怎样,她们都是国公爷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永定侯府正处于困境之中,国公爷若是在这个时候将她们逐出家门,岂不是等于断绝了她们的后路,置她们于死地吗?” 郝仁素来对那几个轻浮少女的命运毫不在意,他的心之所系,唯有江玉窈这位能助他日后扶摇直上的天命凤女。 郝仁的面色淡漠如冰,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讽:“章夫人若是真切的担忧,不妨早日将那忤逆之女纳入府中,或许这还能为她换来一线生机。” 章夫人瞬间语塞。 她深知罪责不应波及未婚的女儿,但让她儿子迎娶一个罪臣之女,这成何体统?她的儿子乃是要继承家业,光宗耀祖的嫡长之子! 何况,她对于郝卿芝的生死同样漠不关心。她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解除婚约! 于是,章夫人试图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眼下的局势,国公爷自然了如指掌,我们章家也仅是求个明哲保身。国公爷不如行个方便,先解除与章家的这门亲事,再将您的几位不肖女逐出家门。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郝仁端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地在茶杯边缘滑动,默不作声。 章夫人何等机智,见他没有立刻拒绝,便明白有商量的余地,她料想郝仁不过是在等待合适的筹码! 眼下的护国公府,已经是满目疮痍,一片凄凉,最稀缺的是什么?金钱!那闪耀着寒光的白银,正是他们此刻急需的甘露。 “关于退婚一事,实乃我章家门风不端,若国公爷能够促成这番美事,我们章家愿献上万的纯银作为赔偿。”章夫人心中暗自诅咒郝仁卖女求荣,然而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谦和而亲切的笑容。 郝仁微微抬起眼帘,心中嘲笑这所谓的章家自诩清高,却也不乏财力,轻而易举就能拿出万两白银。而他的国公府,如今却连凑出一千两银子都显得捉襟见肘! 郝仁伸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两万两。” 章夫人不料郝仁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心中暗骂他贪婪至极,竟然还敢讨价还价! “我章家虽然性情温和,但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若国公爷并非真心诚意,我们大可以转而与江姝商讨。虽然声誉会略有损伤,但时间久了,谁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 章夫人做出一副愤然离去的姿态。 这一幕让郝仁慌了手脚,他此刻急需银两来维持国公府的日常开销,绝不能让这位财神爷就这么离他而去! “倘若章夫人愿意拿出两万两银子,我国公将对外宣称,两家退亲的责任全由郝卿芝承担。是我郝家隐瞒了郝卿芝身患恶疾、无法生育的真相,如此一来,即便章家在此关键时刻提出退亲,外界也不会有多少非议。” 郝仁的眼中掠过一抹阴鸷之光,此计既可让他囊括白花花的银两,又能让江姝追悔莫及,痛苦不已。 章夫人骤然停下脚步,与身旁的章定潜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再次将目光转向郝仁。 两人投向郝仁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蔑,他们未曾想到,这位平日道貌岸然的人,竟然是个如此卑劣无耻的伪君子。 然而,这个条件对他们来说却是有利的,他们也不便多加指责。 对章夫人而言,虽然额外支付一万两银子让她感到心疼,但若是能将退婚的责任完全推卸给女方,这对于章定潜未来议婚之时也会有所帮助。 章夫人微微点头,决然说道:“好,我们就这么定了!” 章夫人行事迅速,立刻派遣她贴身的婆子去取来银票。 郝仁接过银票后,小心翼翼地清点了一番,而后将所有银两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没有给夏知虞留下丝毫。他与章夫人干净利落地完成了退婚的全部手续。 两家随后便同时对外宣布了解除婚约的消息及原因。 得知这一消息的官员们彼此心照不宣,然而他们心中都明白,这背后的真相,归根结底还是与永定侯府脱不了干系。 第133章 荷包 江鼎廉并未在府内,他长年驻守军营,一早便被紧急召入皇宫。而此时,锦衣卫的铁甲卫士将永定侯府团团包围,江鼎廉在宫中的命运亦如风中摇曳的烛火,岌岌可危。 除了仍在边塞戍守的江家三子江奕桓和就读于白鹭书院的长子江锦昭之外,江家其他成员都还留在府内。 锦衣卫指挥使姬宬在破晓时分突然闯入,那时府中众人尚在梦乡之中,便已被惊醒。府内瞬间灯火通明,主仆男女老少皆被召集至主院。 主院之内,人心慌慌,丫鬟仆从们被迫与主人分离,被拘束在庭院中,气氛紧张至极。 在主院正堂,江老夫人和许氏端坐在首位,江姝、郝家三姐妹、江柏川、江玉窈以及江颂宜等人均在堂上。 甚至岳清扬也在场。 岳清扬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困惑,但内心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他素来喜欢看到永定侯府遭遇不幸。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江颂宜的身上。那目光中,既有探究,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位温柔善良、纯真无邪的豪门千金,似乎对事态的严峻性浑然不觉,此刻她正悠然地坐在一旁,轻啜着香茗,脸上未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她尚且不知晓,在这日终了之后,她可能会从尊贵的侯府长女,跌入深渊,或许会与永定侯府的众人一同遭受斩首的命运,也或许会被遣送至教坊司,沦为官府的歌舞伎。 岳清扬眼中波光粼粼,暗涌流动。 然而不管怎样,他总有办法拯救江颂宜。只是从此以后,她将注定生活在暗影之中,只能在他为她预留的私密空间里,任他摆布。 江老夫人早已预料到今日的来临,幸运的是,她曾经倾听过颂宜的心声,因此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 她的目光投向江玉窈,眼中早已没有了祖孙之间的温情,剩下的只有冷若冰霜的寒意。 江玉窈此刻孤身一人,手指不安地揉搓着系在腰间的梨花荷包。 她的内心其实也充满了忐忑,未曾料到,哥哥竟然会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动。 不是明明约定,待她嫁入四皇子府之后,再对永定侯府动手的吗? 江玉窈心中也担忧自己会受到牵连,但转念想到,如今母亲和哥哥都已重返国公府,父亲必然会全力保护她,这才略感安心。 而且,她的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既有担忧,也有期待,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 江玉窈紧紧攥住系在腰际的绣花荷包,手指微微摊开。兄长曾言,这件物品与姬宬渊源颇深,务必在姬宬眼前展示一番。 尽管江老夫人神情泰然,但戏码仍需做足。她端坐在上位,腰板挺直,面色凝重地问责:“尔等锦衣卫私闯侯府,究竟有何图谋?” 姬宬目光坚定,面容冷峻,“接到举报,侯府暗藏叛乱之宝,锦衣卫奉旨搜查,还望老太君多多包涵。” 言罢,他向身后的一众锦衣卫递了个手势,“开始搜查!” 锦衣卫们如鸟兽般四散开来。 他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奔荣禧苑而去。 “何来叛乱之物!我永定侯对圣上忠心耿耿,尔等锦衣卫切勿闻风丧胆,企图将我等困于此地,妄图栽赃陷害!” 江老夫人挥舞着手中的拐杖,气势如虹。 “老身倒要亲眼见证,尔等能否搜出什么可疑之物!” 话音刚落,她便挺身而出。 锦衣卫们立刻抽出锋利的绣春刀,横刀立马地拦截在她的去路上。 江老夫人眼神凌厉,怒火中烧:“皇帝尚未降下责罚,我身为朝廷贵妇,尔等竟敢对我无礼?” 然而,站在一旁的姬宬却是不假思索地抬起手臂,“既然侯府心生疑虑,不妨随我一同前行,亲眼目睹真相。” 听到他的吩咐,那些锦衣卫们方才收起满脸的寒霜,缓缓放下手中锋利的绣春刀,让开一条通道,允许江老夫人继续前行。 江颂宜微微扬起眉头,起身携着面露忧虑的许氏一同跟进。 江颂宜轻轻地拍了拍她娘的手背,温柔地安慰道:“母亲不必过于忧虑。” 许氏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担忧。 姬宬的目光在江颂宜身上轻轻掠过,旋即迅速移开视线。 若江颂宜选择揭露真相,一旦成功,她便成了大义灭亲的楷模,江家永定侯的灾难便不会波及到她。她的镇定自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一旦离开侯府的庇护,未来的路将如何走? 罢了,罢了。 毕竟她是姬磊的救命恩人,他怎能忍心让她流落街头,孤苦伶仃? 然而,当他漫步于曲折的抄手游廊之上,目光不经意间流转,忽然在转角之处瞥见了江二小姐腰间挂着的那个熟悉的荷包,眼神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 那枚荷包,与姬磊当年赠予他的如出一辙,那不是出自江颂宜之手吗?怎么竟然会出现在江玉窈的身上? 廖陵奚口中的妹妹,究竟是指江颂宜,还是江玉窈? 姬宬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 “怎么,这些锦衣卫都纷纷涌入我荣禧苑来?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还有什么篡位夺权的野心?”江老夫人语气冰冷,带着讥讽的笑意。 搜。 那天,她派遣席嬷嬷悄悄跟踪江玉窈,亲眼目睹她将巫蛊小像埋在她院中那株古老榆树下。后来,嬷嬷小心翼翼地将那物件挖掘出来,秘密地摆放在她的面前。 而她亲手将其撕得粉碎,付之一炬,连灰烬都洒向了风中! 如今,就算锦衣卫掘地千丈,他们也休想找到他们所要搜寻的物证! “主院已经彻底查探过,不仅仅是荣禧苑,府中的每一座庭院都将无一遗漏地进行全面搜查。” 趁着锦衣卫们翻箱倒柜、细细搜查之际,他悄无声息地逼近江玉窈的身旁,目光低垂,紧紧盯着她腰际悬挂的荷包,暗地里将它与自己衣兜中的那一枚精心比较。 那粗犷的针脚与繁复的绣花细节,无疑透露出同一位绣娘的巧手匠心。 然而,那天在皇宫之中,永定侯手中那个出自江颂宜之手的香囊,他也曾细致入微地对照过,其针脚同样与姬磊赠予他的荷包如出一辙。 江玉窈忽然抬起头来,瞥见姬宬站在眼前,仿佛被惊得花容失色,她本能地退了一小步,腰间的荷包随之轻轻滑落地面。 第134章 救命恩人 她赶紧蹲下身去,想要捡起那枚玉佩。 然而,姬宬却抢在她之前,俯身将荷包拾起。 “姬,姬大人,那是我的荷包……请还给我。” 江玉窈面上的惊慌失措如同脆弱的花瓣,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愈发柔弱而娇美。 然而,姬宬并没有立刻将荷包归还给她,而是将它紧握在手中,目光深沉而晦涩,细细地审视着。 在稍远的地方,江颂宜并未像其他府中之人那样紧张地注视着锦衣卫在侯府中的搜查,而是双手抱臂,站在盛开的牡丹丛前,眼神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姬宬所在的方位,仿佛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在她穿越时空的轨迹中,始终萦绕着一个不解之谜:那位素来威严凛然,对任何人都毫不留情的锦衣卫指挥使姬宬,为何独独对江玉窈青睐有加,如同护花使者般,为她扫清障碍,哪怕佛挡也敢杀佛? 此刻,她凝望着两人站在丁香花盛开的树下,眼神交汇,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这是一见钟情吗? 江颂宜暗自思忖,或许这样的浪漫情节确实存在,毕竟在前世,江玉窈的魅力吸引了无数追求者。 然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姬宬手中那只荷包上。 那是一只以蓝布为底,绣有一朵歪歪扭扭的梨花的荷包,针脚粗糙,与江玉窈过往佩戴的华丽精致的荷包截然不同。 江颂宜好奇心起,悄悄凑近细看,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荷包,分明是她昔日寓居在廖家,初学女红时所亲手绣制的。那时候,廖氏逼迫她夜以继日地在油灯下绣花,以出售荷包贴补家用。 起初,她手艺尚显生疏,那些粗糙的荷包无人问津,于是她便留来自用。每次上山砍柴,她都会将几个窝头放入荷包,挂在腰间,既实用又便捷。 后来,她重返侯府,身上还保留着那些旧日的荷包。但前世,江玉窈曾嘲笑她的寒酸,让她深感羞愧,从此后再未佩戴。 而今生,她早已释怀,当初进宫时所用的荷包,依然是她亲手制作的旧物。这份简单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揭开过往谜团的关键。 在细腻的日光映射下,那精致的荷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它怎么会奇迹般地出现在江玉窈的身上? 是廖倩倩抑或是廖陵奚将它赠予她的? 逐步逼近,她便听到姬宬以探究的语气询问:“这个荷包,莫非是江二小姐亲手绣制的?” “的确是。” 江玉窈回答得无比爽利,面上的羞涩中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这是我初学绣艺时的作品,针脚尚显稚嫩,恐要让姬大人笑话了。” 躲在江玉窈身后的江颂宜心中暗涌:江玉窈此举意欲何为? 为何要堂而皇之地将她的荷包窃为己有? 江颂宜经历重生,虽然许多往事已模糊不清,但此刻,她心中的疑惑如同燎原之火,难以抑制。 但是,与江玉窈对抗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她交叉双臂,冷若冰霜地揭露真相,“这荷包,明明是我的。” 江颂宜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江玉窈本就心怀鬼胎,此刻更是惊得心胆俱颤。 廖陵奚虽曾提醒过她,那荷包出自江颂宜之手,告诫她切勿让江颂宜察觉,特别是荷包与锦衣卫指挥使姬寂之间隐秘的联系。 姬寂此时也将目光转向了江玉窈身后的江颂宜,只见她面色坦荡,眼神坚定而清澈,这与江玉窈那略显退缩、躲躲藏藏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凭借他多年来掌管诏狱,阅人无数的敏锐洞察力,此刻的他自然而然地对江颂宜产生了信任与好感。 江玉窈敏锐地察觉到了姬寂眼中闪过的疑虑,她的心跳不禁加速,神色却竭力装作震惊与无辜。 “姐姐,您这是从何说起?” 江颂宜听罢,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玩味,轻笑道:“不就是我们昔日随手绣就的残破荷包吗?你竟然将它拾起,视若珍宝。这又有何值得冒充的呢?” 她若有所指地望向姬寂,眼神中流露出深邃的思索,“难道,姬大人对那些不起眼的物品,有着独特的喜好?” 她忽然想起了紫竹先生所着的话本中,描述过的那些玉佩狂公和手帕狂公,那些谁持有那些玉佩或手帕,便会疯狂地爱上持有者,其痴迷程度,甚至胜过中了情人蛊。 前世姬寂对江玉窈百依百顺,难道他也是一位荷包狂公? 姬寂稍作迟疑,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江大小姐,您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江颂宜心中疑惑:忘了什么?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随随便便送人荷包,私定终身的习惯。而且,姬寂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以冷酷无情着称,但他的风采与气度,若是她曾与他有过交集,绝不可能毫无印象。 江玉窈观察到江颂宜只是认出了荷包是她的,却无法说出更多的细节,心中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松弛了一口气。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心中忽地掠过一阵惊喜交加的波澜,有些不可思议地低语:“难道说,那位赋予我姓氏之名的玉佩的赠送者——那位一目失明的少年贵族,竟然与姬大人您有着相识之缘?回想起当年,我曾搭救一位落水少年,草率地将他安顿在一座荒废的古寺之中,便因急于返回府邸,匆忙之间不辞而别,至今我仍不知道那位公子后来的际遇,也不清楚他是否与失散的亲人团聚。” 每一处细节都如同拼图般吻合得天衣无缝,然而姬寂心中依旧萦绕着团团疑云。 若非他早已先入为主,坚信江颂宜才是拯救姬磊的英雄,此刻听了江玉窈的一番叙述,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认定为姬磊的救命恩人。 姬寂目光深沉地打量着江玉窈,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审视意味,“江二小姐自幼生长在侯府的锦绣丛中,居然也曾经只身深入荒郊野外搭救他人?” 江玉窈似乎早已预备好了应对之词,轻轻叹息一声,透露着淡淡的忧伤,“我每至月末,都会前往荣恩寺进行祈福之仪。有一回,我不慎与贴身侍女走散,孤身一人迷失在野外数日……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我历经磨难,且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的话语似乎隐含着无法言说的隐衷,目光中流露出恳求,“这事涉及到女子清誉,还望指挥使能够替我严守秘密。” 第135章 真正恶人 楚杰二人进了大楼之后,一间一间的搜索,最终在四层的楼梯口对面的房间里找到了杨兆龙和他的“杨家军”,而此时恰巧唐枫赶到现场。 阴森森的冷风灌进领口,尘子不禁浑身一哆嗦,手上的长明灯差点掉在地上,吓得他冷汗又冒出来一层。符纸呢明明是从这个方向飞过去的。 这讲台,明明就是一个道场,道人用自己的语言,向众修讲述着仙,讲述着道,听来如此简单,却让人深思。 “行行,我们这就过去”年长的警察一拉黑脸庞警察,黑脸庞警察又打了个哈气一点没当个事,跟在后面走向平房。 可是现在楚琏得了一个圣上亲赐的乡君封号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这么多赏赐,只算黄金就有几百两,这怎么能叫她不嫉妒。 当初,星域之战的起因,就连火九与天极三圣也不清楚。那是宗门大计,还轮不到他们三个参与进去。 眼见两个同伴一死一重伤,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着,剩下的那个家仆打着了冷颤,飞身躲到一块岩石后面,满脸冷汗,心头“砰砰”乱跳着。 未知的危险因素,是尘子心中最大的敌人,长明灯微弱的灯光扑在他的睫毛上,隐隐的有些痒。 康氓昂想给他一个困兽之斗,那么他就吊着他,不让他疯狂,让他一味的消耗自己的体力,等到最后自己头里之后然后将他扔出去。 这孩子,是自己当年最疼爱的妹妹所生,照说,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剑晨乃至整个洛家,都会因为他这个当今圣上而飞黄腾达,以唐玄宗曾经对妹妹的疼爱,就是直接封给剑晨一个亲王也不为过。 这只霸王龙可比之前金圣哲打死的那只迅猛龙大多了,虽然它的腿迈不过来,但是前半段身躯已经伸了过来,犹如一大块钢铁般凝重的阴云,压在那一块区域下的清道夫的头顶,也压在他们的心头上。 自重生以来,唯有苦大师的行事作风令林毅心生钦佩。苦大师除魔卫道,光明磊落,所行所作任何事情都出乎本心,原来他修炼的心境是顺心意。 长孙皇后想为秦风鸣不平,可毕竟是国家大事,她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梅杰已经将全身的体能和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依然还是在险象环生间在身上留下了几道不浅的擦伤。 数百上千只的荧火蝎齐射,那毒性到底也只是一种而已,玄冥诀不惧剧毒,就是这毒的数量再多上几倍也是枉然。 四周的寂静让两人打破,一个个的赌徒都欣羡的望着秦风,心中懊恼后悔,难以自控,议论纷纷。这一赔四十,如此巨大的差值,怎么自己就没有勇气赌上一赌 直到隐识虫飞出门外,林雨心中才松了口气,面不改色的看着交谈中的二人。 腰包鼓了,自然就会考虑其他的事情,老话说的好,饱暖思淫欲,额,咳咳,不是这句,是财大气就粗,在苍穹的提议下,我们决定集体买车,算是总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这顿晚宴大家吃得都很高兴,王振宇在讨教了几个问题后,安排人带大伙去住的地方,洗个澡,然后一人一套新军装,把各自身上的烂衣服换下来。。。 “这叫什么吃亏我不是跟你说过,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嘛。”唐健教训道。 荣伯东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只有一个:是否有利可图 被血龙一并吞入腹中的秦枫明显感觉到了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的感觉让秦枫有种呕吐的冲动。 说着,他一转身,漂浮在空中的五个瓶塞顿时应声落下,单留他手上这一瓶。 权衡利弊之后,格兰特果断的命人举起了白旗,然后拖着受伤的身体向唐健投降。 吉普列尔怒不可遏握着撞球的手猛然一甩屋角一只精致的麦森瓷器立刻应声粉碎瞬间化成一堆没有价值的碎片。 林成的新年礼物就是身体上的这个洞,这个礼物真别致,还从来没收过这样的礼物呢 “就是一个多星期之前的事情,她向我借了五千,但我给了她一万。”维东低声道。 大学生愣了一下,不敢说话,他知道凭借眼前这个男人的社会地位,别说是让学校开除自己了,就是让自己从今以后一辈子都过上倒霉的生活,那也是轻而易举。 最后哗的一声,在这些外星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下,这光罩全部的消失。 最起码,也能让中国恐怖组织,放弃继续采购军火组建“正规军“,和中国军队在战场上一较长短的白日梦。 盘龙棍携带着惊人的威势,直接把那人击飞了出去,在空中吐出几口鲜血,才重重的砸在地上。 林丹汗从来没有想过妥协,这是他身为蒙古大汗唯一的能够做的了,保留仅有的尊严,宁死不屈。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历史上,被皇太极击败后,他便是一路往西的逃遁,最后客死青海也没有求饶过一句。 第136章 老榆树下 这些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越发酵,他对江玉窈的反感就越是强烈,他开始觉得她城府极深,过去的一切表现都是精心设计的假象。 江玉窈眼含泪水,试图为自己的清白辩护,“皇子殿下,我确实会游泳,那日确实是不小心跌入水中,但我并没有故意陷害颂宜姐姐……” 辛夷子固却冷若冰霜,打断了她的话,“够了,别再试图愚弄我,我辛夷子固不是可以被轻易欺骗的人。我自有我的判断。从你隐瞒你是假千金的出身,到你强行占据我们的婚约,这一切的谎言,我早该识破。” 江玉窈的心中充满了惊恐,她不明白四皇子这是什么意图,难道他对自己有了悔意,不再愿意履行与她的婚约了吗?这让她如何是好。 她心中又有何等委屈,倘若江颂宜未曾涉足,她原本应成为四皇子的正室,而非屈居侧室。侧室,终究难掩其妾室之实。 言罢,他挥袖而去,不再过问江玉窈在侯府的后续事宜。 在离去之际,他的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江颂宜身上,内心瞬间涌起一丝纷繁复杂的情绪。 回想起初见江颂宜之时,他也曾为她那惊鸿一瞥所倾倒,只是后来误信她心机深沉,才对她心生嫌隙。 如今,永定侯府遭遇劫难,江颂宜若真的沦为罪臣之女,恐怕也将受到株连,下场凄凉。她如此绝世容颜,若被迫沦落烟花之地,其情状定是无比悲惨。 罢了,毕竟是他错怪她在先,他心中对她存有愧疚。到那时,他可以向父皇恳请,求父皇将她赐予他为妾。虽然只能赋予她一个较低的身份,但也能确保她平安无虞。 辛夷子固心中主意已定,随即向江颂宜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江大小姐无需过分忧虑,本皇子自会为你周旋。” 话音刚落,他便疾步离去,心想锦衣卫看在他的份上,也不至于对江颂宜太过苛刻。而他必须尽快觐见父皇,以免圣旨一下,再无转圜余地。 江颂宜的面庞显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她难道真的需要辛夷子固的援手吗? 江玉窈投向江颂宜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怨愤与嫉妒的毒液,她早已料到,江颂宜这个妖娆女子,终将赢得四皇子殿下的青睐! 眼看着辛夷子固对她的成见愈发深重,江玉窈只能紧紧抓住姬寂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锦衣卫指挥使之位,若能为其所控,定能成为她手中的一把锋利之剑! 她装作楚楚动人地望向姬寂,“指挥使大人……您能否将荷包归还于我?” 她已倾尽所能,详细叙述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她自认为足以赢得他的信任。 然而,姬寂却冷若冰霜地瞥了她一眼,随后将荷包递给了江颂宜。 “江大小姐的财物,请妥善保管,勿再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江玉窈惊愕地盯着姬寂,“指挥使大人,这分明是我的所有物!” 她已经将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淋漓尽致,而江颂宜却无言以对,姬寂为何仍旧对她心存怀疑? 江颂宜微微挑起眉头,指尖轻抚着荷包,“姬大人为何确信此物属于我?” 姬寂语气寒冷却又坚定:“我亲眼目睹江大小姐赠予永定侯的香囊。” “原来如此。” 江颂宜未曾料到,他竟有着如此细腻而周到的洞察力,果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在前世,许世馨利用巫蛊之术暗中伤人,其行径并未公之于众,江颂宜因此与姬寂未曾有过丝毫交集。再加上她曾被江玉窈无情羞辱,以至于从未佩戴过自己亲手绣制的丑香囊和荷包,因而错失了与姬寂相认的宝贵机会。 反观江玉窈,却在不经意间抢得了先机,将她默默无闻的功劳据为己有。 今生,春日的蝴蝶轻轻振动着翅膀,无意间却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这个荷包内藏有一处血迹,那是我刺绣时不小心刺破手指所留下的。仅仅因为珍惜那块布料,才将其暗藏于内。” 江颂宜细心拆解荷包,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块暗沉的污渍。 姬寂因此更加深信不疑,随即从袖中取出那枚刻有“姬”字的玉佩,将玉佩郑重地递给江颂宜。 “这是家弟姬磊昔日赠予江大小姐的珍贵之物,如今归还给原主,我欠江大小姐一份深厚的人情。” 江颂宜的目光如冰霜般清冷,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不,你欠我一条命债。” 在前世,姬寂虽因误信他人,受蒙蔽而错认恩人,这才导致了江颂宜家破人亡,使其死后无葬身之地。然而,他终究是那场悲剧的帮凶,间接夺走了她的生命。 姬寂被少女那如冰霜般清冷的目光所震慑,霎时间,他竟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仿佛星辰逆转,命运轮回,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便信服了她的话,似乎真的欠她许多。 他心中充满疑惑,一时之间难以解惑,但细细思索,幼弟姬磊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相连与牵挂,她救了他,他欠她一命似乎也是天经地义。 于是,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少女,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从此,他欠她一条命。 “你们这伙锦衣卫似乎要将这棵老榆树连根拔起,若是不放心,不妨将整棵树连根挖起。” 江老夫人那带有几分讥讽的声音从中庭飘来,语调中透露着不满。 江颂宜闻声望去,这才察觉到,不过片刻之间,庭院中那棵老榆树四周已被挖掘得坑坑洼洼,情形之严重,可谓达到了掘地三尺的地步。 甚至,老榆树上也经历了数轮搜索,嫩绿的枝叶纷纷落下,满地狼藉,一片凄凉。 最终,锦衣卫们收回了手,其中一人走上前,向姬寂报告说:“指挥使大人,经过彻底搜查,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姬寂微微点头,面色依旧冷峻,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江玉窈则是心中惊疑不定,不时地朝着老榆树下投去关注的目光,甚至悄无声息地向她之前埋藏物品的方位靠近。 然而,那里的泥土已经被翻动了一遍又一遍,连一块较大的碎石都难以找到,更别提她早早埋下的巫蛊人偶了! 或许是她掩埋得不够深,连日来降雨频繁,使得藏匿的物品终被冲出地表了? 第137章 可乘之机 江玉窈以为自己搜寻赃物的举动悄无声息,却未曾料到,这一切早已被江老夫人和江颂宜尽收眼底。 江颂宜心中实则也颇感惊异。 【江玉窈精心藏匿的宝物,竟然无人问津?真是令人惋惜。】 江老夫人却不以为然惋惜何来? 每个人的心思都在盼望着侯府被彻底抄家,好一除后患? 她不悦地微微斜视江颂宜一眼,随即恢复侯府老太君的尊贵风范,面色凝重而威严,目光锐利地扫向姬寂,“你们锦衣卫将我这府邸搞得乌烟瘴气,就这样打算扬长而去了吗?” “老夫人,多有冒犯。” 姬寂对江老夫人抱拳行礼,语气依旧寒冷却不失敬意,面容虽无太多表情,但对于一贯冷酷傲慢、连皇室宗亲亦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而言,这样的礼遇实属难得。 “恢复原状。” 姬寂轻轻瞥了一眼随行的锦衣卫,那些手下便如疾风骤雨般迅速展开行动。 他们整理枝条,清理落叶,细心填埋土层,末了还用铲子将地面仔细压平,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扰动。 江老夫人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毕竟她深知锦衣卫的行事风格,历来只管破坏,鲜少有收拾残局的道理。这会儿看到姬寂如此尊重她的意愿,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意外与感慨。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江颂宜的身上。 先前,尽管她并未刻意关注江颂宜与姬寂之间的互动,但透过江颂宜内心的波动,她仍能捕捉到一些细微的线索。 颂宜似乎与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姬寂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言喻的深厚联系。 姬寂身姿挺拔,目光如冰,冷静地监督着手下将现场恢复原状,随后,他打算随意巡查其他区域,便准备撤离,返回皇宫复命。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搜查侧院的锦衣卫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正院,手里捧着一件物品,前来报告。 “指挥使大人,我们在侧院发现了这件物品!” 姬寂眼神微闪,挥手示意手下将东西递上前来。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覆盖在外的红色布料,露出了内中一个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符袋。袋子鼓囊囊的,他用匕首轻轻划开,从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文书。展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仅仅略略一瞥,脸色便瞬间剧变,那文字内容,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但正因为其逆天之极,姬寂反而心生疑窦,仿佛有人在暗中布下陷阱,蓄意陷害。 他猛地挥开手中的符咒,将其直抵江老夫人面前,语气冷冽地质问:“永定侯,你还有何解释?” 往常,锦衣卫搜查到的证物总是直接被带离,径直呈递至御前,交由皇上亲自裁夺,根本不会给予涉事者任何辩解的余地。 江老夫人心中雪亮,姬寂此举,恐怕还是出于对江颂宜的一丝念旧,才让她得以目睹这些搜出的物证。 然而,即便是江老夫人,心中也不禁感到惊愕。她明明曾在那一天指派席嬷嬷将江玉窈埋藏的物品彻底销毁,这些时日更是不断派人暗中监视江玉窈的行踪,怎么竟然还会让她找到可趁之机? 再细看那些符咒上所写的内容—— 简直较之前所毁的巫蛊娃娃更为可怕! 之前的巫蛊娃娃不过是在诅咒皇上早日驾崩,而这符咒上所记载的,竟然是永定侯府意图篡夺国运,祈求东陵的庇佑,助力其崛起,洗雪前耻,一举踏平金都。 恰好此时,永定侯府中还居住着一位东陵的质子。 若说永定侯府与东陵勾结,图谋反叛,简直是证据确凿! 江老夫人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与无奈。 难道永定侯真的要步江颂宜所预言的前世覆辙? 她心中满是不甘! “侯府世代忠诚,绝无半点悖逆之心,企图篡夺国运之举!老身愿意亲自前往御前,以死明志,恳请陛下彻底查清此事,为永定侯府洗脱冤屈,还其清白!” 江老夫人目光坚定如铁,以她那颤颤巍巍的身躯,坚定地挡在了侯府众多女眷前方,她的身影虽摇摇欲坠,却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在她两侧,江姝与许氏紧紧搀扶着她,方才让她没有倒下。江姝此刻内心忧虑重重,连日来,她一直住在侧院,竟疏忽至此,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一直对江玉窈防范有加,平日里从不让她靠近自己的院子,为何她还是得逞了呢? 江玉窈望着侯府众人警惕戒备的神态,内心欣喜若狂。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搜出来的东西与她的埋藏之处不同,但只要结果如她所愿,那就足够了! 很快,永定侯府的荣华富贵将落下帷幕,她的哥哥廖陵奚因举报有功,必将在皇上面前大放异彩,甚至有可能一跃成为护国公府的世子! 而她,即便没有了姬寂的庇护,但她与永定侯府并无血缘关系,又是护国公的女儿,想要脱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当她成为护国公府的千金,她的父亲和哥哥成为皇上身边的心腹近臣,她那四皇子侧妃的地位,也该有所提升。 虽然现在四皇子对她有些误会,但她有信心,有办法挽回他的心。 姬寂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剑,一一掠过侯府中的每一个人,随即向他的下属们递去一个微妙的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过分刁难在场的众人。他转向江老夫人,语气坚定而不失礼节:“还请各位先行一步,随我们前往一趟。” 这分明是要将所有人先行带离,押解入那阴森的诏狱。 许氏紧握着身旁江颂宜的双手,心中满载着愧疚之情,低声喃喃:“颂宜,娘对不起你。本想让你享受几日安宁,却不料会被侯府的风波牵连。” 她未曾预料到,江颂宜心中的那场灭门之灾,竟然会提前降临得如此之快。 “真是令人费解,究竟是谁与侯府结下了不解之仇,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暗地里布置下这等大逆不道的陷阱,企图将侯府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不过,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江颂宜却展现出超乎寻常的镇定。 【实际上,那件东西是我亲手埋藏的。】 江颂宜的心声一经出口,所有人无不瞬间愣住。 第138章 字迹 江老夫人、江姝与江柏川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 原来,那东西并非江玉窈埋藏,而是江颂宜?! 不错,因为她们有幸能听到江颂宜的一些心声,并借此规避了不少灾难,因此对她的信任达到了极点。即便是对其他人疑云满布,她们也未曾对她起过疑心。 但是,上辈子永定侯府确实对江颂宜亏欠甚多,她对侯府的积怨,本就深厚。 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了向侯府复仇吗? 然而,一想到江颂宜前世的悲惨遭遇,她们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以至于连一句责备的言辞都难以启齿。 江老夫人心中叹息,觉得这个孙女实在太过天真了,如此鲁莽行事,将自己也牵扯其中,这值得吗? 再说,这一世的侯府已与前一世大不相同,她们都在努力弥补对她的亏欠,决心不再重蹈覆辙。她大可以放下过往的仇恨,享受一次作为父母的宝贝女儿、兄长呵护下的侯府千金的尊贵与幸福。 就在锦衣卫将众人团团围住,准备强制驱逐他们离去之际,江颂宜忽然扬声喝止:“且慢!” 江玉窈心中暗自冷笑,证据确凿无疑,哪怕姬寂有意偏袒江颂宜,她也无可奈何,最终仍不免要被押解入诏狱。 姬寂微微侧转过头,目光投注在江颂宜身上,“江大小姐莫非身体有什么不适?” 江颂宜伸手直指锦衣卫搜出的证物,神色坚定,义正辞严地道:“这物件,我曾亲眼目睹,绝非永定侯府所有。”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露出惊异的目光。 特别是那些曾听到江颂宜心声的人,更是困惑不解,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然而,此刻的江颂宜心无杂念,也未曾泄露任何有用的心声。 江玉窈暗自嘲笑江颂宜过于自负,她以为仅凭姬寂对她的一份救命之恩,就能让姬寂对她百依百顺吗?或许姬寂能够救她一命,但他再有权势,也无法从皇上手中救出整个永定侯府。 她在心底暗自窃喜,但表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甚至还趁机给江颂宜抹黑,“姐姐究竟在何处见过这物件?难道这物件与姐姐有所关联?那姐姐可要负起责任,千万不要连累了侯府和祖母们。” 江老夫人、江姝、许氏以及江柏川的心境,如同被纷飞的春雪覆盖,纷繁复杂。 江玉窈的猜测,竟然在无意间一矢中的,令人瞠目。 “江大小姐此话从何说起?若非永定侯府的珍宝,又怎会奇迹般地现身于侯府之中?” 姬寂微微蹙眉,心中焦虑不已,深怕江颂宜会将所有的罪责一股脑儿地承担在自己身上,试图为侯府洗脱嫌疑。 毕竟,在贫寒困苦之际,她仍愿意无私援助他的弟弟姬磊,这份至纯至善,令人感慨。而这类人往往最愿意为了所爱的人,甘愿自我牺牲。 “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 江颂宜直言不讳,眉宇间透出的清亮与正直,让江老夫人等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她的心声。明明是她在遭受栽赃,她却能如此泰然处之? “姑姑,你过来瞧瞧,这符纸是否有些眼熟?” 江颂宜忽然向江姝伸出了手,示意她过来。 江姝虽然心中有些许疑惑,但还是缓缓靠近。 江老夫人之前只顾着研究符纸上的内容,被那些悖逆不道的言辞激得血脉贲张,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张符纸的熟悉感。 它简直和她们在护国公府发现的那张,护国公府老夫人赠予郝卿芝三姐妹的“平安符”如出一辙! 郝卿芝三姐妹此刻也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郝卿禾惊愕地掩住了嘴唇,难以置信。 郝卿墨则愤懑填膺,语气严厉地道:“所谓的平安符?分明是郝老夫人意图盗取我们寿命的诅咒之物,暗藏转寿契书,企图篡夺我们的寿命!” 郝卿芝也猛然间恍然大悟,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之前娘亲回家养胎时,爹爹便频繁地前来探望,这邪物难道是他留下的痕迹?” 江玉窈听闻此言,脸色骤变,惊恐不已。 郝卿芝的举止实在令人震惊,她竟然敢揭露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江姝虽然对江颂宜的意图有些迷惑,但她第一眼看到咒书上的字迹时,便立刻认出了那独特的笔触,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震惊。 “……这无疑是郝仁的字迹!” 她不禁惊异地望向江颂宜的方向。 她并非对郝仁的陷害感到震惊,毕竟她明白今日这场搜查侯府的闹剧,必定与郝仁有所牵连。她真正感到震惊的是,这符咒明明是江颂宜所放置,但上面的字迹却与郝仁的一模一样。郝仁不可能与江颂宜串通一气写下这些,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江颂宜自己伪造了这一切! 江颂宜目光如炬,在与江姝相见的瞬间,便脱口揭示了字迹背后的秘密,内心不禁暗自窃喜。 【我忍受着极大的不适,翻阅了无数郝仁为江姝所写的缠绵情诗,历经长时间的模仿钻研,才终于掌握了郝仁的字迹精髓。如今,即便在江姝这位曾与郝仁关系最为密切的人面前,我的仿品也能以假乱真,那么锦衣卫和皇上,自然也难以洞察其中的细微差别。】 江姝此刻心中波澜起伏,复杂难明。 她不解为何江颂宜近日来频繁陪伴她,甚至乐于帮她整理杂物。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带回的嫁妆之中,竟然隐藏着郝仁多年来写给她的那些肉麻情诗。这些年来,她一直将这些诗篇视为至宝,细心珍藏。而现在,她却只想将这些虚情假意的话语付之一炬,以免让自己继续作呕。 江玉窈未曾预料到,形势竟然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逆转,原本足以置永定侯府于死地的证据,竟然转而变成了刺向她亲生父亲护国公的致命武器。 她心神不宁,慌乱之中忍不住辩解道:“我怎么总觉得这字迹与姑父的不太一样呢?姑姑你虽然与姑父已经劳燕分飞,但若是当着皇上的面如此说,那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罪上加罪啊。” 【哼,江玉窈此刻对郝仁的袒护已经毫不掩饰,可见她对永定侯府的衰败已经信心全无。永定侯府或许终将走向末路,但绝不能在这个时刻,因为我还有事未了,我还在这个局中。】 第139章 静观其变 江颂宜轻蔑地斜睨了江玉窈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姑父?江玉窈,你大可以直接称他为父亲。你那生母廖氏,早已成为护国公府中一名低微的妾室,此事在全京城已是路人皆知。廖氏原是郝仁秘密豢养了二十余载的外室,你与廖陵奚均为其外室所出,何必再假模假样地称呼什么姑父?” 江玉窈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无情揭露,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尴尬,紧抿着唇瓣,低声说道:“颂宜姐姐,年幼时的出身非我所能抉择。无论我与护国公之间有何关联,我都坚信我们永定侯府行事光明磊落,不应畏首畏尾,株连无辜。” 江颂宜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光明磊落?永定侯府何时做出过这等悖逆天理的勾当?这株连九族的罪名,又有谁来承担?江玉窈,你这么急于为侯府洗脱罪名,莫非这罪责应由你一人承担?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你为郝仁所策划?” 她逼人的气势如同狂风骤雨,步步紧逼,江玉窈在压力之下只能节节败退,心中不禁惊慌失措。 “颂宜姐姐,你何须出言不逊,我不过是一介沉浸于琴棋书画的深闺女子,对于那些阴谋诡计,我哪能有所涉猎?”江玉窈的声音虽低,却不失坚定,她努力保持着最后的尊严。 说着这话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许氏,语带深意:“照我看来,你对我的猜疑,不如对母亲来得深。别忘了,母亲的亲妹妹至今仍因涉嫌养蛊害人而被囚禁在掖庭,接受着严厉的审查。” 许氏闻言,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指着对方怒斥:“忘恩负义的东西!侯府对你的养育之恩不薄,面临危难之时,你却只会胡言乱语,诬陷他人。怎么,你就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逃离侯府,重返国公府,去做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吗?” 江玉窈毫无防备,被这一巴掌打得立足不稳,脸上立刻显现出鲜红的掌印。她目光中充满了怨毒,瞪了许氏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心中暗暗诅咒。 江柏川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惜,他上前试图拉开许氏,口中劝解道:“母亲,妹妹她也是一时冲动,言语失当……”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许氏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给我滚开,她哪里配做你的妹妹!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清楚吗?侯府之所以遭遇此劫,全是因为她江玉窈和她背后的护国公府!” 江柏川心中暗自嘀咕,这东西明明是江颂宜放置的,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她的心声。怎么现在却全怪罪到了玉窈的头上?她之前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竟然是护国公的私生女呢? 在江颂宜神秘莫测的举动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种意图,至今仍是个谜。 此时此刻,无论是家族中的长辈如祖母,还是同辈的母亲和姑姑,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严肃与凝重,令他再也不敢随意妄言。 江老夫人似乎对江颂宜的图谋有所察觉。 虽然她早已得知江玉窈计划在荣禧苑埋下嫁祸他人的巫蛊小人,但她并未采取任何阻止措施,也未向其他人透露分毫,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直到锦衣卫展开搜查的那一日。 与此同时,她在荣禧苑的侧院巧妙地埋下了那个窃取国运的邪恶咒语,模仿了郝仁的笔迹,而其内容却显然对侯府不利。 这样的双重布局,若是对侯府深信不疑,人们在发现异常后必定会深入追查,为侯府洗脱罪名,同时对郝仁陷害忠良的行为给予严惩。 倘若皇上心存疑虑,他会觉得此事针对性太强,更像是一场蓄意策划的栽赃,或是有敌国间谍意图挑拨我国君臣关系。 无论如何,在这充满变数的情况下,皇上断不会在愤怒之余轻易对永定侯府下手。而郝仁一门心思只想陷害永定侯府,却未曾想到自己府中是否干净,他能承受住彻底的调查吗? 江姝脚步轻盈,趋步向前,面对姬宬沉声说道:“指挥使大人,这纸上的字迹与郝仁的手笔简直如出一辙,毫无差异。坦诚相告,我国护国公府老夫人,曾使用类似的邪异法术,意图盗取我女儿们的寿命以延续自己的生命。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带着女儿们被迫离开国公府,以免遭受其邪恶的侵蚀。这些陈年旧事,大人只需前往护国公府一查便知真假,切莫让忠良遭受阴谋小人的陷害,也不要让侯府蒙受不公正的指责。” 姬宬面容冷峻,语气坚定如铁:“这等事宜,我必将上奏皇上。” 他向锦衣卫们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示意他们撤退。待四周恢复宁静,他才对江颂宜等人缓缓道:“既然证物存在疑点,暂且不必将各位下入阴森的诏狱候审。但还请各位留在侯府之内,切勿擅自行动,以免干扰锦衣卫执行公务。” 听到这番话,侯府的女眷们终于放下心来。诏狱那幽暗之地,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足以让人心生恐惧。相较之下,留在温馨的侯府中,无疑是最理想的选择。 护国公府。 郝仁此刻正悠然自得地躺在庭院里沐浴阳光,享受着新近纳的通房丫鬟轻柔地为自己揉捏肩膀。 这些年来,他在江姝的威逼之下,连个贴身丫鬟都未曾有过,甚至想要稍微放纵一下,也得偷偷摸摸地跑到偏远的杏花村寻找廖倩倩。如今,他终于摆脱了江姝的束缚,仿佛重获新生,男人的本性得以释放。 他手中数着邹夫人送来的银票,心情愉悦至极,心中暗自盘算,退掉与郝卿芝的婚事已经让他收获了整整两万两白银,那么还有两个女儿呢? 永定侯府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他就不信那两家不会感到焦虑。 与次女郝卿禾订婚的是威武伯的世子,这位堂堂的世子,未来的妻子注定要佩戴诰命,自然不可能迎娶罪臣之女。威武伯府虽然爵位不高,仅为伯爵,但家资雄厚,威武伯更是掌控着漕运大权,其所能获取的财富堪称一笔可观的油水。 连邹御史那样清高的世家都能轻易拿出两万两白银,威武伯府为了解除婚约,应该愿意支付更多的赔偿金? 第140章 贿赂 至于幺女,她所定的亲家更是显赫的祈家。哎,祈家财大气粗,说不定皇上早已暗中打算对其动手,以趁机没收其财产。祈家素来行事谨慎,为了避免被永定侯府的灾难波及,他们肯定会想法设法退掉这门婚事。 在这晨曦微露的清晨,他已不止一次地注意到祈家的管事人在护国公府门前徘徊游荡。 郝仁内心暗自得意,他认为护国公府很快就能重振往日的辉煌,江姝、江鼎廉以及永定侯府都将沦为他的垫脚石,助他攀登权力的顶峰! 正当他沉醉在这即将到来的美好春光和无限前景中时,突然之间,铁骑的奔驰声如雷霆般由远及近,打破了府内的宁静。 府中的仆役们神色慌张,慌不择路地朝着主院的方向奔逃,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仿佛是在逃难一般。 郝仁见状,不禁皱紧了眉头,整理了一下衣袖,站起身来,声音低沉而严肃地责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嚣?” 一名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路上还不忘频频回首,警惕地看向后方,这样的举动使得他步履踉跄,好几次险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在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后,郝仁的心中也泛起了惊慌,他的本能驱使他想要寻找藏身之处,因为锦衣卫的到来往往预示着不祥之事,一旦他们上门,必然伴随着血雨腥风。 然而,身穿华丽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潮水般涌入,迅速将他团团围困。 那位年轻而冷峻的锦衣卫指挥使姬宬,便在这一片混乱中,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国公爷,这该如何是好……” 原本正为他揉捏肩膀的贴身丫鬟,此刻都已战战兢兢地躲藏到了他的身后。 郝仁一脸焦躁地将她们挥至一边,硬着头皮,试图保持镇定,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不知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有失敬意。” 然而,姬宬只是冷若冰霜地斜了他一眼,并未予以理会,仿佛他的存在微不足道。 尽管遭受如此冷漠的轻蔑,郝仁却不敢有丝毫愤怒,心中反而充满了恐惧和战栗。这个少年虽然比他年轻二十余载,但那股仿佛从诏狱深处带来的森冷气息,却令他感到心悸。 姬宬挥手示意身后排列整齐的锦衣卫开始行动,“搜查。” 虽仅一字,却让郝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短暂的瞬间,他几乎将自己护国公府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回想了一遍,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护国公府虽然已不再显赫,以至于入了不了皇帝的法眼,但毕竟不是随便就能经受住锦衣卫的搜查的! 满朝文武,究竟有几家能够承受锦衣卫这样的彻底搜查? 哪家又没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且,他一直翘首以盼永定侯府被查抄,从未想过,锦衣卫竟然会突然降临,搜查他的护国公府,他毫无防备,一点准备也没有! “尊敬的指挥使大人,您是否有所误解?我们原本不是在追查永定侯府的疑案吗?怎么无缘无故,竟然踏足了我们护国公府的门槛?” 郝仁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从未遭遇过如此令人震撼的场面,他焦急得眼眶泛红,几乎泪珠欲滴,拼命想要为自己洗脱嫌疑,“我已与江姝解除婚姻,这还是圣上亲笔签署的旨意。永定侯府的所作所为,与我们护国公府有何干系?您瞧瞧,护国公府如今已是一片凄凉,江姝离婚回归家族时,将她曾属于永定侯府的财物尽数带离。若你们想要彻底查探永定侯府,在我们这里恐怕难觅端倪。” 姬宬这时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我们正是来调查护国公府。” 郝仁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脚步踉跄,“这……这是何道理?” 他原本以为护国公府之所以被搜查,是因为受到永定侯府的牵连,但听到姬宬如此一说,才意识到事情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百思不得其解,护国公府如今不过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躯壳,既无金钱财富,又无权势地位,究竟有何秘密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地搜寻? 在思绪翻涌之际,他怎能想象江鼎廉那般,凭借掌握的军权,公然举起叛旗,颠覆朝纲? 然而,对于他的探询,对座的姬宬却选择了缄默不言。 郝仁内心不禁暗暗咬牙,从宽大的衣袖中缓缓取出那尚有余温的银票,巧妙地利用衣袖的遮挡,悄无声息地将一叠银票向姬宬递去。 他耳闻,这位新近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生活尤为窘迫,居于陋巷之侧,出行时更是节省至极,连铜板都小心翼翼地使用,连一丝碎银都难以掏出,显然是手头拮据。 果不其然,姬宬在瞥见银票后,毫不犹豫地接过。 “是在贿赂我吗?”他语气冷淡地发问。 郝仁心中暗自腹诽,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就是块顽石,尽管位居显赫,却手段单一,不知如何利用职权捞取银两,过得如此清苦。就连对话也是直截了当,不知圆滑,似乎不怕招来非议。 “正是,还望大人笑而纳之,为我略透一二风声。”尽管心中不快,郝仁面上依旧保持着谦卑的笑容。 然而,姬宬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银票,语气冷硬地说:“在锦衣卫中,若指挥使收受贿赂,其罪责加倍。” 郝仁当场愣住,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在官场的潜规则中,暗地里塞送银两和银票这类事情,岂能如此不加掩饰地摆上台面? 人们不都是暗中接取,默默收下那些银票,悄无声息地交换信息,若是不接受,便装作此事从未发生? 他甚至曾猜测姬宬可能会私下吞没银票,而对他的消息守口如瓶,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名声狼藉的锦衣卫竟然会显现出如此……清廉正直的一面? 郝仁心中暗骂不已,将姬宬的祖宗十八代一一诅咒了个遍,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姬宬一直过得如此捉襟见肘。旁人充当爪牙,背负恶名,暗中捞取好处,而他却只是做尽恶行,却从不沾染分文。这简直脑袋进了水! 锦衣卫们在府内四处搜查,翻箱倒柜,郝仁则手笼在袖中在庭院中踱步,心中焦躁不安。 第141章 邪祟之物 不久,一名锦衣卫捧着一叠书信呈了上来。 姬宬随手翻开那些信件,察觉到郝仁紧张地趋身向前,他便故意将信件翻转过来,正对着郝仁:“这些都是国公爷的手笔?” 郝仁迅速地浏览着信中的内容,发现不过是些他在书房随意涂鸦的酸涩诗词,虽然文采并不出众,所幸并未涉及任何批评时政的敏感之词,这才悄悄地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在本国公挥毫泼墨之下,所描绘的无非是一些平淡无奇的风物景象,似乎不至于触动圣上的逆鳞。然而,对座的姬宬轻轻点头,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纸,其上以朱砂墨迹书写,字迹错落有致,虽一瞥之下难以窥见全文,但那股诡异的气息却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郝仁心中一紧,生怕姬宬故意将这张充斥着邪气的纸张混淆进他的信件之中,连忙高声抗议:“这绝非我之物!” 姬宬目光如冰,语气冷冽:“哦?那么护国公,你如何解释这上面的字迹,竟然与你的一模一样?” 郝仁的心脏猛地一沉,虽然春日的和风暖意融融,但当他看到那些在微风中摇曳的熟悉字迹时,不禁感到一阵寒意。那些字迹确实与他亲手所书如出一辙,就连他本人也难以找出任何差异。 而纸上的内容更是悖逆至极!尽管是以江鼎廉的名义撰写,但配合上他的字迹,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他有意为之的陷害。加之,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之间的裂痕已为世人所共知,举报侯府之人正是他的亲子廖陵奚,陷害的动机更是昭然若揭。 郝仁此刻深感自己仿佛是自作自受,搬起了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然而,这封咒书,确实并非出自他之手!他自己的笔迹,自己还能辨认不清吗? “这绝非我之物!” 郝仁神情激动,声色俱厉地宣称:“指挥官大人,定是有人恶意模仿我笔迹,企图混淆视听,嫁祸于我!至于所谓的窃取国运,纯属荒谬绝伦。我郝仁身为一名文士,既无兵权在握,又何来背叛国家之能?难道仅凭这一纸神秘的符咒吗?” 正当此时,又有一队锦衣卫匆匆来报。 “指挥官大人,吾等在国公府老夫人徐氏的居室内发现了此物。” 郝仁心中猛地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姬宬挥手接过手下递来的物品,那是一串制作精致的平安符,符咒上的纹路竟与他们在永定侯府找到的符袋上的图案如出一辙,甚至散发出更为诡秘的邪气。 一打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是郝家三位千金的寿命转契,要将她们的阳寿转让给夏老夫人,只待签字盖章。 郝仁的脑海一阵眩晕,他的母亲,竟然还如此冥顽不灵,即便已经被揭穿一次,竟然还保留着廖氏送来的这个邪恶之物! 就在这关键时刻,又有使者急匆匆前来禀报: “禀报指挥官大人,吾等在国公府次妾廖倩倩的居室内,发现了这件物品。” 锦衣卫双手恭敬地将一个乌漆漆的木匣子递到了姬宬的面前。 姬宬的目光轻轻一瞥,随即示意手下打开。 在那个密闭的匣子内,堆满了如同幽灵般灰白的粉末。锦衣卫小心翼翼地用匕首轻轻拨弄,粉末之中隐约露出一些细小的骨片。 这些骨片,他们在诏狱中早已司空见惯,无疑是人体的骨骼碎片!然而,其尺寸之小,显然属于幼婴儿孩,透露出一股莫名的诡异与不祥。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锦衣卫,也难免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锦衣卫沉声说道:“我们在搜查廖倩倩的宅院时,发现她正指示丫鬟用这粉末熬制安胎药。” 姬宬不禁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安胎药?是她自己服用吗?” “她卧病在床,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护国公府中唯有护国公夫人夏知虞怀有身孕,这药应当是为她准备的。” 锦衣卫边说边斜视了郝仁一眼,心中暗自惊叹,他的后院虽然人丁稀少,却尽是近期新增之人,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内宅阴谋。 这诡异的粉末若加入安胎药中,单是看一眼便知其非善类。 郝仁震惊之余,更是怒火中烧。婴儿骨灰作为药引,这无疑是廖倩倩之前用以江姝体内种下鬼胎的邪恶手段!如今江姝的鬼胎已经消散,廖倩倩竟然又企图对夏知虞下手,难道她想要将护国公府的胎儿也变成鬼胎? 若护国公府真的诞生了鬼胎,她让皇上如何看待护国公府?这其中的阴谋诡计,真是令人胆寒。 他深知廖倩倩擅长一些诡异邪术,往昔那些手段仅用于对付江姝,助他一臂之力。尽管他内心感到厌恶,但总觉得这类行径尚属微末之恶,不足以动摇大局。 然而,时至今日,江姝已远离国公府的庇护。廖倩倩病榻之上,居然还心怀叵测,企图用那些邪术来谋害他的后代! 作为一个男性,他本能地渴望拥有更多的子嗣。 廖倩倩的所作所为激起了郝仁的极大愤怒。 在他眼中,这个女人不仅容颜渐衰,她的心机也变得愈发阴险与丑陋。 姬宬示意手下将证据妥善收存,冷峻的目光瞥向郝仁:“护国公府虽家道中落,但腌臜之处却比比皆是。继续搜查,务必一丝不苟,我要看看这府中究竟还隐藏了多少邪祟之物。” “遵命。”锦衣卫们依令退下。 郝仁的背后早已冷汗淋漓,他拼命想要洗清嫌疑,尽量减轻自己的罪责,“府中宠妾因嫉妒正室怀孕,心生恶念,让指挥使大人见笑了。这不过是内宅之争,我国公自会严惩廖氏,这些邪物就不必上报圣上,以免污了龙目。” 鬼胎一事,绝对不能闹到圣上面前。 否则,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从转寿契书到鬼胎,再到那份涉嫌窃国运的咒术,上面还有他的笔迹,要想说服众人这些与他无关,恐怕无人会信。 姬宬毫不犹豫地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保持着沉默。 郝仁心中焦躁不安,却束手无策。他手中握着银票,却不敢再尝试用金钱收买姬宬,生怕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不久,一名锦衣卫急匆匆地跑来报告,他那张通常镇定自如的脸庞此刻却显露出一丝惊慌。 “指挥使大人,墨菊苑那边发生了异常状况,情形诡异至极,还请您速速前往查看。” 第142章 闹鬼 连平日里习惯了阴暗和龌龊的锦衣卫都感到此事不寻常,姬宬心中也不禁萌生探查的欲望。 他指示手下妥善保管好证物,随后便起身向墨菊苑赶去。郝仁心怀忐忑,紧随其后。 墨菊苑,那是廖倩倩居住的庭院,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究竟又在搞什么鬼?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夏知虞将她置于死地,现在将她带回了府中,反而引来了诸多麻烦! 墨菊苑位于护国公府西侧,周围杂草丛生,显得荒凉而偏远。众人刚一跨过那长满野草的月洞门,便听到了一声尖锐而凄厉的惨叫,隐约中还夹杂着一些诡异的声音,似乎是婴儿的啼哭,又仿佛是孩童的嬉笑声。 虽然是晴朗的白天,春意盎然,但众人却无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此时,墨菊苑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夏知虞站在廖倩倩的屋外,腹部微微隆起,面色如纸,惊恐至极。 锦衣卫对护国公府的搜查并未让她心生慌乱,毕竟在她心中,护国公府早已家财散尽,与那些抄家灭门的惨剧相去甚远。她推测,锦衣卫此行,不过是搜寻与江姝相关之物。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锦衣卫竟然在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廖倩倩的居室内,发现了企图加害她腹中胎儿的证据。 夏知虞此刻视廖倩倩为不共戴天之敌,她决心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机会,于是匆匆赶至墨菊苑。 她心想,即便此刻将廖倩倩正法,也不过是清除门户之患,事后表哥即使有所追究,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当她刚踏入廖倩倩的庭院,将那杯廖倩倩用以谋害她胎儿的安胎药猛地泼向对方的面庞时,竟然目睹了一幕让她心胆俱颤的景象! “究竟发生了什么?” 郝仁聆听着廖倩倩屋内的声响,忽然感到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仿佛是廖倩倩曾与他叙述过的场景…… 夏知虞面色苍白如雪,倚靠在门框边,待郝仁和锦衣卫们走近,她才踉跄着步子,狼狈不堪地向郝仁扑去,整个人因惊吓过度,无力地靠在他坚实的肩头。 郝仁步履踉跄,几乎要被她那股无形的力量压得跪倒在地。 “表哥,真是闹鬼了,廖倩倩她根本就是一只妖怪!” 夏知虞死死地搂住郝仁,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颤抖的手指指向廖倩倩的住所,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恐惧。 “你这是胡言乱语,我娘亲怎么可能变成妖怪!” 廖陵奚原本正沉醉于在护国公府内享受举报永定侯府有功,一跃成为护国公府世子的美梦之中,却被锦衣卫突如其来的搜查搅扰了安宁,紧接着又得知了他娘亲遭遇不测的消息。 他虽然对娘亲的现状心生厌倦,但深知娘亲的身份对他的未来仕途至关重要。即使娘亲无法为他提供助力,也绝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和耻辱。 廖陵奚急匆匆地赶来,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怒视着夏知虞,“定是你这个蛇蝎妇人,又对我娘亲下了黑手!” 他疾步穿过走廊,直奔廖倩倩的房间,途径姬宬时,还不忘恶狠狠地吩咐:“指挥使大人,快将她拘捕起来。” 姬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解,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即便那些忠诚地跟在姬宬身边的锦衣卫们,在这一刻也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廖陵奚,他们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母亲,您是否安然无恙?” 廖陵奚在目睹了廖倩倩房间内那惊心动魄、血迹斑斑的惨状后,关切的话语戛然而止,惊慌之情涌上心头,那尖锐的惊叫声几乎要震碎屋顶。 “这里有鬼!” 廖陵奚几乎是以一种翻滚的姿态,慌不择路地从廖倩倩的屋内逃了出来。 夏知虞目睹了他被恐惧彻底击垮的模样,此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满足感。 她曾多次坚称廖倩倩是个怪物,现在,廖陵奚总该相信了? 郝仁此刻心中已是忐忑不安,他似乎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当他和姬宬一同踏入屋内,目睹眼前的场景时,仍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屋内的景象狼藉不堪,桌椅翻倒一地,刺鼻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难以忍受。 廖倩倩仅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衣衫上沾满了之前夏知虞泼在她身上的黑色安胎药,此刻显得格外骇人。 此时,她的衣裙已被暗红色的血渍斑驳地浸染,浓密的黑发如鸟巢般蓬乱,然而发丝垂至腰间,隐匿了她苍白憔悴的面庞,活脱脱一副幽魂的模样。 她此刻正痛苦地蜷缩在床榻之侧,双眼暴突,似乎要将眼珠完全逼出眶外,身下鲜血成滩,黑雾缭绕,周身萦绕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最为怪异的是,在她平坦的腹部,竟然直挺挺地戳出一只发紫的小手。 那是婴儿的手腕。 然而廖倩倩并未怀孕,她此前刚遭受杖刑,若真怀有身孕,也早已因意外而流产。 再说,即便她真的怀孕,根据她腹部的尺寸,胎儿也应尚未形成,但那婴儿的手腕看起来却像是个七八月的胎儿大小。 正常的流产,婴儿的四肢应是从双腿间滑出,哪有如眼前这般,婴儿的手直接刺破母体腹壁的情形? 甚至就在众人眼前,那只小手还微微动了动,宛如在舒展它的筋骨。 廖倩倩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圆润而滚烫,从中传来了婴儿的啜泣与笑声,她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仿佛有什么生物即将撕裂她的肚皮破壳而出。 廖倩倩目睹来者,眼眸中充满了绝望,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地伸出双手,向郝仁投去求助的目光,喉咙嘶哑地挤出了几个字:“救我……” 然而,此时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无人敢轻易行动。 郝仁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腿颤抖不已。 鬼胎! 这确实是鬼胎! 眼前的这一幕,与廖倩倩先前向他描述的,江姝鬼胎发作的情景如出一辙! 然而,当日江姝不幸流产,却平安无事,并未出现鬼胎撕裂母体,造成一尸两命的惨状。那时,他还以为廖倩倩所说的鬼胎只是她用来吓唬他的,所谓的鬼神之事都不过是无稽之谈。 第143章 难逃一死 他万万没想到,这鬼胎竟然会在廖倩倩自己身上应验,而且就发生在他的护国公府之中! 江姝前不久因廖倩倩和夏知虞而小产的那个孩子,也正好是八个月大! 这原本应该是江姝和永定侯府的不幸预兆! 不仅是郝仁,连廖倩倩自己都未曾想到。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鬼胎的恐怖。 当日江姝的鬼胎无缘无故消失,她只觉得江姝福大命大,却没想到这鬼胎竟然悄无声息地寄居在了她的体内,而她却浑然不觉! 这绝非偶然! 廖倩倩现在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是谁拥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段! 也许是被夏知虞连续不断的羞辱激怒,又或许是对她怀有郝仁孩子心怀怨恨,她决意采用曾经的不光彩手段,要让夏知虞也领略一番被鬼胎折磨的苦楚,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因此她精心炼制了一种能诱发鬼胎的药引。 却没想到,世事难料,夏知虞竟然无意中将那药引泼洒到了廖倩倩自己身上,触发了她体内潜藏的鬼胎。 于是,便上演了眼前这出诡异至极的戏码。 即使是见多了世间腌臜之事的姬宬,此刻也不禁眉头紧锁。 “适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姬宬用一块手帕遮住了口鼻,扭转头不去直视那恐怖的场景,向那些先前搜查过墨菊苑的锦衣卫询问。记得分明,当他们从廖倩倩那里搜出婴儿骨粉时,一切还并未显现出这等妖异的迹象,为何转瞬之间,便有了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锦衣卫的眼神纷纷转向了夏知虞,将她之前在墨菊苑中的所作所为重新叙述了一遍。 夏知虞此刻怕得要命,心中暗自庆幸廖倩倩所熬制的邪恶之物没有送到自己口中。看着眼前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她感到一阵心有余悸。 “那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那碗安胎药是她自己亲手熬制的,与我无关啊!”夏知虞声音颤抖,急切地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 在锦衣卫们眼中,夏知虞急切地试图划清界限。 她一心只想避开这些诡异莫测的事物,如同躲避瘟疫一般! 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锦衣卫们,在这无数案件的办理中,也未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离奇的状况。“大人,目前该如何是好?” 姬宬微微皱紧了眉头,沉吟道:“先将证物稳妥地送回皇宫,并将护国公府的异状如实禀报给陛下。” 他转身走出了廖倩倩的庭院,临出门前还不忘瞥了一眼郝仁:“护国公不妨先找府中的医师来为爱妾诊断。” 此时的郝仁,目光牢牢锁定在廖倩倩腹中那个鬼魅的胎儿上,心中只求速速逃离。 夏知虞渐渐恢复了镇定,靠在郝仁的怀抱里,温柔地安抚着他:“表哥,廖姐姐的遭遇可谓自食其果,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只希望皇上不要因为她所引起的丑闻,波及到我们国公府。” “郝仁,救救我,求你去寻找……” 廖倩倩此刻的唯一念头,就是那个常伴左右、为她排解孤寂的程郎。她的许多技艺,都是向他学习的。 然而,此刻的郝仁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他的目光如铁钉般钉在廖倩倩的肚子上。 就在这时,那只肚子中伸出的手,又猛地捅了出来! “啊!!!” 廖倩倩那撕心裂肺、不成调的哀嚎忽然中断,化作了一声尖锐至极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她的衣裙已然被撑至破裂,鲜血如泉涌般从伤口中流出,一个浑身呈现出深紫色的婴儿,缓缓从她腹中滑出。 这个婴儿没有脚,仿佛悬浮在廖倩倩的肚皮之上,他懒洋洋地伸展着双臂,随后扭动小脑袋,目光天真无邪地扫过众人。他的五官露出一种似哭又似笑的表情,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灵动无比,却没有一丝眼白! “哇啊啊,妖怪啊!” 夏知虞猛地推开郝仁,转身拔腿狂奔。 “哈哈哈……” 鬼胎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它咬断了与廖倩倩相连的脐带,悠悠地向门口的人群飘来。它周身环绕的煞气如同风暴一般,几乎冲破了天际。 姬宬迅速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满脸惊异地盯着这个不同寻常的鬼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郝仁也想起了廖倩倩曾说过的话,鬼胎一旦现世,便会立刻大开杀戒,无论见到什么人,都不会放过! “快逃,鬼胎出现了,我们都难逃一死!” ……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 御书房内,一片宁静。 “皇上!钦天监急报!有大事发生!” 御书房中,金猊兽炉中的熏香缓缓缭绕上升。 在外界,锦衣卫正在紧张地搜查永定侯府和护国公府,气氛紧张至极。然而,身处这场风暴核心的君臣二人,却显得异常平静。 在这静谧的早晨时分,皇上与永定侯江鼎廉正襟危坐在精致的案前,悠然地品着香茗。桌上,黑与白的棋子在纵横交错间编织出一幅静谧的画卷,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他们之间的默契与较量,一切显得那么平和,好似这世间再无烦忧。 一旁,资深的大太监赢朔恭谨地侍立着,他那因年岁而略显佝偻的身躯始终保持着一种谦卑的姿态,如同弯弓待发的箭,时刻准备着为两位主人添茶。他双手捧着新泡的香茗,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生怕出一丝声响,显露出他内心的谨慎与警觉。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赢朔心中有着深刻的体会。尽管外界的喧嚣声不断传入耳中,但他却如同屹立在狂风中的古松,纹丝不动。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宫顶上,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透过朦胧的窗纱,可以看到宫廷的高手们如同游龙一般在长廊下巡逻,保卫着这座皇宫的安宁。 皇上的声音轻轻地打破了这份宁静:“永定侯,似乎你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 江鼎廉闻言,斜眼瞥了一眼棋局,眉梢微微皱起,显然透露出几分不耐烦。他以那种朝会上常见的随意口吻回应道:“皇上,臣乃武夫出身,对于对弈之道实非所长。如果您真的想要找人下棋,不如召见臣的长子江锦昭。他的棋艺,连白鹭书院的山长都称赞不已,堪称一绝。” 第144章 胆大包天 赢朔听后心中不禁一震,永定侯这是在暗示愿意将嫡长子送入宫中,作为对皇上的忠诚担保吗?这其中的深意,无疑是在进行一场心智的较量。他心中更加警惕,知道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皇帝目光一瞥,满脸不悦地斥道:“去去,朕只有在和你对弈时才能略占上风,你难道还指望着你的长子来为你雪耻吗?真是让人费解,你这样胸无点墨的粗人,居然府中人才辈出,满是才子佳人。” 相较之下,他的那些皇子公主,却个个平庸无奇,还时常闹出笑话来。 赢朔心中一震,皇上果然对永定侯存有戒心,甚至连侯府的杰出后裔也一并提防。 永定侯不愧是身经百战,历经风雨的权臣,此刻竟能依旧谈笑风生。 江鼎廉轻笑道:“这或许是因为我夫人出自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 “确实,许氏一门,源自太傅府。” 皇帝微微点头,似乎有所领悟,但又突然皱起眉头:“只是,你那妻妹……” “许世馨施展巫蛊之术,导致我夫人头痛不已,多年来深受其害,我心中早已愤恨难平,恳请皇上严惩太傅府。”江鼎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毕竟是你岳家,你难道真的能不偏袒?” 江鼎廉沉思片刻,回答道:“还请皇上将所罚之银两,用作飞龙甲军的军饷。” 听得赢朔心跳加速,惊恐万分。 这位掌控兵权的权臣,竟在孤身一人面对皇上时,府邸遭受严密搜查之际,还敢大胆提及军权与军饷,这无疑是公然挑衅天威! 皇上轻轻一笑,淡然回应:“可以。” 江鼎廉瞥了一眼窗外的暮色,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狼吞虎咽,一口接一口,却感到那甜蜜之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腻味。他不免有些苦涩地询问:“皇上,您的锦衣卫还要继续搜查多久?臣尚且期盼着能够早日返回府中,与家人共进晚餐。” 赢朔将眉头紧皱,耳尖却难以抑制地竖起。 难道这场对峙终于要迎来高潮了吗? 永定侯身怀绝技,倘若稍后真的动手挟持皇上,他这个身为大太监的,岂不是要挺身而出,挡在前面? 皇上微微抬起眼帘,那双深邃而莫测的目光落在江鼎廉身上,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你何必如此焦急?难道你的夫人会巴巴地等你回家用膳不成。” 许氏确实不会。 但此刻,她或许正被锦衣卫那震撼人心的阵势吓得食欲全无。 “赢朔,传膳,让御膳房将最上等的酒菜送到御书房来。”皇上轻描淡写地对赢朔吩咐道。 酒菜?! 赢朔的眉头轻轻一挑,心中暗自揣摩,皇上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这送来的酒菜,是暗藏杀机的毒酒,还是寻常的美味佳肴呢? 皇上似有深意,竟在御书房内摆设了一场暗藏杀机的盛宴,意图对永定侯实施不宣而杀的计谋吗? 赢朔似乎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皇上一瞥之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难道你还等待着什么?” 赢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皇上,这酒宴之上,您欲饮何酒?” 皇上略微沉吟,随后缓缓开口:“那就拿剑南春。朕记得,永定侯颇好此酒。永定侯,你以为如何?” 江鼎廉目光一转,瞥见赢朔那深邃莫测的眼神,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语气轻佻地说:“臣悉听尊便,只要不暗中下毒,便好。” 这话语,直白得令人惊讶。 皇上闻言,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没好气地反问:“下毒?谁敢对朕的酒水下此毒手?” 赢朔心中不禁生疑,这二人之间的较量,似乎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在皇上身边,微微开启御书房的门,对外头低声下达了命令。不久,宫女太监们依次进入,手中捧着精致的膳食。 江鼎廉毫无拘束,不等皇上先行举筷,便自行挽起袖子,拿起一只肥美的烤猪蹄大快朵颐,同时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地说:“锦衣卫轻信流言,竟然擅闯永定侯府进行搜查。我府中的家眷胆小如鼠,若是因此受到惊吓,皇上必须对锦衣卫严加惩处。” “姬宬根本无银两可供你充作军饷。那锦衣卫新任指挥使家中查抄而来的巨额银两,已经多半拨给了你的飞龙甲,你竟然还觊觎朕这刚刚磨砺锋利的宝刀?” 皇上目光如炬,瞬间洞悉了他的心思。 江鼎廉此时正品尝着丰盛的酒肉,脸上却流露出严肃的神色,“边境各国心怀叵测,东陵、北翟两国狼子野心,均不安于室,屡次侵犯边疆,进行抢掠骚扰。臣不过是未雨绸缪,预防不测。即便是太子,也险些丧生于敌国间谍之手。” 提及此事,皇上的眼神愈发幽深。 他猛地一拍桌面,怒声道:“待朕查明幕后黑手,揭穿那些栽赃陷害、诬蔑你的阴谋,定要抄了他的家产,将所有财产充作你的军饷。” “好!” 江鼎廉兴奋异常。 心中暗想,这样的锦衣卫搜查不妨多来几次! 最好再来几个企图陷害他的人! 不久,锦衣卫便将搜查到的证据送至御书房。 皇上深知搜出的不会是什么善物,然而,当他目睹那些肮脏龌龊的邪物时,仍不禁感到震惊。尤其是那些用婴儿骨粉制成的物品,更是让他恶心至极,以至于早餐都难以入口。 他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至极:“护国公府?真是岂有此理,郝仁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前来递交证物的锦衣卫也未曾预料到,永定侯府内竟然搜出了那般大逆不道的物品,皇上却对面的江鼎廉毫不起疑,仿佛直接就断定这是护国公府蓄意陷害。 再仔细观察对面的江鼎廉,他似乎真的是饥饿难耐,此时竟还能享用美食,只是那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怎么会是护国公府呢。” 赢朔在旁侧终于洞察出了其中的端倪。 今天的情形,恐怕是难以看到历史上那种皇帝与权臣反目的戏剧性场面。 他们的皇上,哪怕在永定侯府中搜出了龙袍,大概也会误以为那是永定侯为了表达忠诚而绣制的,为这份忠心感动不已。 第145章 妖邪降世 于是,赢朔适时地安慰起江鼎廉:“尽管是血缘相连,但侯爷也不必过于悲痛,毕竟护国公府的人不值得您如此。值得庆幸的是,令妹已经与他和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无需再为往日情分所累。” 他原以为江鼎廉之所以失望,是因为被曾经亲近之人背叛,感到人生的无常与凄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鼎廉竟然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护国公府能抄出多少银两啊?” 赢朔一阵错愕:原来您所牵挂的,竟然还是军饷问题? 江鼎廉原本还抱有幻想,认为能够说服新近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哪怕触犯天颜,也要对永定侯府进行彻底搜查,暗地里企图陷害侯府的幕后黑手,或许正是那些日常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的政敌。他早已渴望抓住他们的把柄,让皇帝亲自下令抄没他们的家产。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策划一场大戏,岂料,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 郝仁那个破旧的护国公府,不过是个继承了祖辈爵位的空壳,此前还需依靠侵吞他妹妹的嫁妆度日。江鼎廉曾亲自抄没过郝仁的府邸,该搬走的财物早已搬走,该破坏的物品也早已破坏殆尽,此时还能从中搜出何物? 皇帝闻言,不禁失笑,“这个小小的护国公,既无才干又无能力,挂着闲职,吃着公爵的空饷,竟然还敢做出这种无聊的勾当!传朕旨意,立刻将郝仁拘捕,投入诏狱,彻底查清此案。” 锦衣卫领命:“遵旨。” 江鼎廉感到索然无味至极,当下起身,向皇帝施礼道:“这场闹剧折腾至今,臣也已经用过餐,府中的家眷此刻恐怕也被吓得够呛,臣就此告退。” “你整日奔波于军营,鲜少有机会与朕畅谈,为何如此急于离去?姬宬行事稳重,且朕的四皇子已亲临侯府监视,绝不会让你的家眷受到伤害。”皇帝言语间透露着关怀与信任。 江鼎廉听后,心中稍感慰藉,却依旧有些寥落,他微微颔首,再次向皇帝告退。 皇上目睹江鼎廉身影坚决,头颅高昂,步伐不曾有丝毫停歇,随即抛出了他的撒手锏,“护国公府虽然家财一空,但府邸宏伟,占地广阔,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其地段堪称黄金宝地。一旦朕收回那座国公府,将其出售,至少也能换取数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江鼎廉脚步轻巧地在门前灵巧转身,又悠然落座,目光如炬,直视对面的皇上。 “皇上此话可否当真?这些银子将全数用作飞龙甲军的军资?” 以往抄家之时,那些银两往往有大部分流入国库,被六部那些贪婪之徒以各种名目巧取豪夺,或用于修筑大坝,或用于举行祭天大典,真正能用到边陲的银两,又有几何? 皇上语气冷硬地道:“确是如此。朕虽不欲滥用武力,但亦不愿边疆烽火连天,百姓生活陷入水深火热。” 话音一顿,他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莫测,扫向江鼎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鼎廉,我国西魏的安危,系于你一身。” 皇上未言之处,唯有夜深人静时,他独自面对心中的忧虑。自太子在太白山遭遇刺杀,身受重伤以来,他时常夜不能寐,心神不宁。梦中的世界混乱不堪,山河倾颓,百姓流离失所,而那唯一能守护我国西魏的钢铁长城,江鼎廉,也在梦中被奸细所害,其状惨不忍睹。 在他心中,这无疑是天意对他的昭示,警示他绝不可亲手摧毁自己的堡垒。 因此,当听闻锦衣卫指挥使姬宬请求搜查永定侯府的消息时,他的首要反应是勃然大怒,认为姬宬企图效仿前任指挥使,陷害忠良。 于是,他紧急召见江鼎廉入宫。 他的初衷是,提前向江鼎廉透露这一消息,让他自行检查一番。他深信江鼎廉,不愿在君臣之间引发无谓的纷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鼎廉的反应比他还要激动,竟然直接鼓动他命令锦衣卫去搜查永定侯府。 江鼎廉目睹皇上的严肃态度,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触动,恭敬地拱手道:“臣必定不负圣上厚望。” 锦衣卫又道:“皇上,护国公府中竟然发生了几桩离奇事件,唯恐玷污了圣上的耳朵。” 皇上对此类荒诞不经的传闻毫无兴趣,只是轻轻一挥手:“将这些琐事交给姬宬去处理。” 就在此刻,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外头发生了何事,竟如此喧哗?” 赢朔见皇上脸色不悦,立刻挥动白毛拂尘,疾步向殿外走去。 然而,当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却发现原本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天空,此刻已被乌云笼罩,狂风肆虐,天色昏沉,犹如山雨欲来,风声满楼。 在皇宫的阴影下,钦天监匍匐于地,脸色苍白如纸。 “皇上,糟了,天降凶兆!” 在众人意想不到之际,护国公府竟然玩弄起那些诡异莫测的旁门左道,竟然真的孕育出了邪恶之物! 当前,皇上已无暇顾及护国公府中人的存亡,他忧心忡忡的唯一之事,便是那鬼胎是否会大开杀戒,危害无辜。“这该如何是好?若任凭鬼胎横行,必定会伤及无数无辜生命。” 正当皇上与江鼎廉步出御书房之际,江鼎廉方才从书房的沉寂中走了出来。 江鼎廉久经沙场,眼神锐利如鹰,远眺的目光如利箭穿云,瞬间捕捉到了远方直冲云霄的浓黑气息。 那股黑气的源头,赫然是护国公府的方向。 皇上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那究竟是什么?” 钦天监惊恐至极,声音颤抖:“皇上,正南方位煞气腾腾,必有妖邪降世,恐怕将引发无尽杀戮啊!” 皇上素来不信迷信之说,深知历史上许多皇帝因信奉怪力乱神而导致国破家亡,因此对钦天监的话不以为然,轻嗤道:“妖邪?” 锦衣卫此刻也顾不上忌讳,急匆匆地禀报:“皇上,钦天监所说的妖邪,正是护国公府廖氏产下的鬼胎。那鬼胎异乎寻常,形态怪异。” 皇上闻言,脸上的厌恶之情愈发浓烈:“锦衣卫难道束手无策吗?” 锦衣卫焦虑地回答:“那鬼胎邪恶异常,虽状若婴儿,却能凌空虚浮,长着尖利的牙齿和利爪,且身躯坚硬如铁,刀枪不入。” 皇上和江鼎廉闻言脸色均是一变,阴云密布。 第146章 受惊了 江鼎廉却是心中不惧,带着一股不信邪的豪气,“所谓的鬼胎邪物,我倒要亲自去会一会它!看看它是拥有铜牙铁齿,还是我的长刀利戟更为坚韧!” 钦天监见状,急忙出来阻止:“护国公府已经是邪气冲天,侯爷您切不可轻易涉险!皇上,这种事情,恐怕只有荣恩寺的净凡大师亲自下山,才能驱除邪祟,化解这场灾难!” “净凡大师不是正在闭关修行吗?” 皇上深知净凡大师昔日经常入宫讲经说法,乃是一位德行高尚的佛门大师。然而,近年来净凡大师深居简出,即便是太后亲自邀请,也未必能够请得动他。 “所谓的闭关修行,不过是虚妄之言。朝廷每年都拨出巨款修缮佛寺,对荣恩寺的捐献更是数目可观。现在正是我们需要他们的时候,如果真的只有净凡大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就亲自去把他请下山来。” 江鼎廉言罢,立刻准备动身,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净凡大师带到皇宫中。 事态紧急,连皇上亦未加阻拦,任凭他径自离去。然而,他却在身后刻意板起面孔,郑重其事地提醒:“净凡大师乃是一位修行高深的大德高僧,即便是太后亦对其礼遇有加,永定侯,你务必要保持敬重,将人带回之际,切记勿使有任何损伤,以免磕碰。” …… 此刻,永定侯府内。 锦衣卫已悉数撤离,他们在离去前不仅将屋内的柜台与庭院中的绿植恢复原状,甚至还将杂草一一拔除,使得府邸在他们的离去后,反而透露出一种被精心打理过的清新气息。 原本聚集在一起,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的下人们,此刻更显迷茫与无措。 “锦衣卫这就走了吗?侯府还会不会有进一步的抄家之举,我们这些人是否仍将面临被贩卖的命运?” “大概不会了,锦衣卫的抄家历来是风雨交加之势,但他们并未对我们主子及我们下手。” 永定侯府历来奢华,对府中下人也是宽厚仁慈,不吝啬赏赐,他们虽是仆役之身,但相较于许多贫苦家庭,生活得颇为光鲜。因此,这些下人们都不愿意看到侯府衰败,自己被当作罪囚卖出去。府中众人议论纷纷,人心不稳,直至许氏身边的总管事缓缓步出,前来安抚人心。 “各位不必惊慌,”总管事声音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侯府历经风雨,自有其底蕴。如今锦衣卫已去,府上安宁可期。大家各司其职,安心度日,切勿自乱阵脚。”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抚慰干涸的大地,逐渐平息了众人的躁动与忧虑。 “纷纷散去,各司其职。” 众人的心情这才渐渐平稳下来,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终于恢复了宁静。 然而,那些意图趁火打劫,企图盗取侯府珍宝以逃脱法网的宵小之徒,却落得了悲惨的下场。他们非但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反而被无情地逐出卖为奴隶。 在侯府的主院深处,江老夫人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此刻终于可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欣慰,庆幸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对永定侯府的信任始终如一。 今日这场风波,若是换作一个猜疑心重的皇帝,恐怕即便最后证明侯府的清白,侯府上下也要承受无尽的苦难。若是再碰上那些如同上任锦衣卫那样滥用职权、谋取私利的酷吏,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江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江颂宜心中曾提及的前世之事。那时,锦衣卫被江玉窈利用,对侯府进行搜查,而那时皇上已然驾崩,新帝是由四皇子辛夷子固继位。辛夷子固并不像当今皇上那样对侯府深信不疑,因此上演了忠良蒙冤的悲剧。 想到这些,江老夫人不由得长叹一声,脸上的神情并不乐观。 她的目光长远,深知侯府的灭门之劫并未彻底消散。 皇上的龙体日渐衰老,随着目前的态势,太子体弱多病,随时有驾鹤归天的可能。四皇子凭借梁家的强大势力,继承皇位似乎已成定局,这是顺应天意的大势所趋。永定侯府地位尊崇,功勋卓着,其权势之盛,除却当今圣上,恐怕鲜有君王能容忍其在卧榻之侧安寝。 按常理,侯府若能急流勇退,主动交出兵权,或许能换来一个平安的晚年。 然而,江老夫人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独自站在走廊下的东陵质子岳清扬身上。 当前西魏四境烽火连天,群敌环伺,保卫家国,是永定侯府历代忠良的职责所在。此时,若侯府仅为了自保而交出兵权,那么未来倾覆的将不仅仅是永定侯府,而是整个西魏的江山。山河被践踏,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当年颂宜曾企图暗杀岳清扬,江鼎廉也派人前往搜寻尸体,以补一刀,然而却未能如愿。 江老夫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遗憾。 或许,那些能一统四国的人物,必然是命运多舛,福泽深厚,不是那么容易陨落的。江老夫人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春意盎然之际,庭院中的草木葱郁茂盛,花开如碗,一朵朵竞相绽放,娇艳夺目,吸引了无数的蜂儿蝶儿纷至沓来,形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江颂宜轻倚在牡丹花圃旁的汉白玉石阶之上,月白色的裙摆如流水般洒满一地。她手中把玩着一块色泽斑斓的黑白玉璧,那张明艳照人、光彩夺目的小脸上,此刻却流露出淡淡的沉思之色。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便仿佛是一道静谧的风景,瞬间夺去了春日的喧闹繁华。 岳清扬心中正沉思着今日侯府遭遇搜查的离奇之处,事情的发展并未如他所预期的那般顺利。然而,他的目光却在不知不觉间,被那边的江颂宜吸引,久久不能自拔。 他甚至暗暗遗憾,永定侯府为何没有在这次变故中遭受查抄。 他心中涌起一股欲望,想要将那朵春日里最为娇艳、最为珍贵的牡丹,收入自己的金屋之中,独自珍藏。 江颂宜敏锐地感知到了一道令她感到不适的视线,那感觉如同被毒蛇紧紧缠绕。她抬起眼眸,却与那清瘦而羸弱、眼神中带着一丝无辜的岳清扬对视。 轻笑一声。 岳清扬缓缓步至她面前,低声安抚道:“江大小姐,您受惊了。幸赖我国圣上英明神武,永定侯府得以安然无恙。只是石阶寒凉,花丛露重,还请大小姐多加珍重身体。” 第147章 清者自清 “质子殿下关怀备至,令人感激。” 江颂宜猛地从地上站起,眉梢微微上扬,目光锐利地落在对面的岳清扬身上。她的眼底掠过一抹深邃的玩味,似乎在评估着眼前这位质子的真实意图。 她深知岳清扬内心深处的遗憾——永定侯府未被抄家查封,永定侯所统率的飞龙甲,无疑是他在东陵边陲的心头大患。 尽管永定侯府的危机暂时得以缓解,但她却为岳清扬布下了一个陷阱。 在那份伪造的咒书中,她巧妙地布下了陷阱,受害者远不止护国公郝仁一人。 岳清扬微微垂下眼帘,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低声说道:“我顺便送你回踏月苑。” 就在此时,两名锦衣卫突然折返回来,步至岳清扬的身旁。 “岳清扬殿下,今日邪物咒书之事与东陵有所牵连,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岳清扬的面色微微一变,心中那点温柔细腻的情感瞬间烟消云散,他惊异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锦衣卫:“今日之事,难道不是护国公府心怀怨恨,对永定侯府进行栽赃陷害吗?你们西魏的臣子之间的纷争,与我又有何干?” 难道他刺杀西魏太子的计划已经被泄露? 然而,此事他明明已经将证据引向了北翟,甚至故意暴露了北翟在金都的两个间谍据点,皇上怎么可能会怀疑到他头上? 锦衣卫并未多言,对这位失意的质子也没有太多的客气,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质子殿下,您触犯了律法。”随即不由分说地将他强硬地带走了。 岳清扬的面色如乌云密布的天空,微微沉降,却又不便轻易暴露自己的武功,以免在挣脱的过程中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能无奈地任由那些人将他架走。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解今日之事为何会波及到自己身上。他仅仅是为了观看一场热闹而来的,怎么会被牵扯其中? 对于那些虚无缥缈、怪力乱神的事情,他素来抱持怀疑的态度,更不会相信有人会用这种低劣的计谋。这无疑是有人在暗中陷害他,企图引起皇上的疑心。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是那个胸无点墨、粗野无礼的武夫江鼎廉?还是北翟留在金都的那位神秘莫测、操控全局的幕后黑手? 在离去之际,他还不忘对江颂宜安慰道:“清者自清,大小姐无需为我过分忧虑。” 江颂宜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仍在担忧之中。然而,在她目睹岳清扬被锦衣卫带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时,她的唇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颂宜姐姐与东陵质子素来交好,若是东陵质子真的包藏祸心,恐怕姐姐也会受到牵连。父亲一生忠诚于国,侯府一门忠烈,最痛恨的便是那些卖国求荣的人。” 江玉窈走到了江颂宜的身旁,她用手轻轻捂住嘴巴,眼神中流露出夸张的惊恐,语气更是夸张地道出了这番话。 江颂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妹妹竟然还心存幻想,关心我是否会受到牵连?那本助东陵篡改国运的禁咒之书,分明是出自护国公之手。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姑父郝仁,哦,不对,你的亲身父亲。” 江玉窈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 此时,许氏正指挥着仆人们四处洒扫,燃起艾草以驱散霉运,府内洋溢着劫难后的欢愉气息。然而,江玉窈心中却是万分沉重。 她曾以为,这场风波过后,永定侯府必将一蹶不振,她的父亲和兄长便能借此机会赢得皇上的青睐,岂料,她亲手埋下的陷阱化作乌有,反而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护国公府。 她不知道父亲如今境况如何,是否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江玉窈眼中泛起盈盈泪光,情绪激动地对江颂宜说道:“颂宜姐姐,我深知自己的身世微贱,然而祖母和父亲都明白幼儿无辜,从未因此责怪于我。你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嘲讽我?再说,我从小在永定侯府长大,对侯府的感情比你还要深厚。即便身份改变,我也难以割舍对父兄和祖母的深厚情感,愿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如今,姑姑与护国公已经决裂,侯府与国公府成为势不两立的敌对势力,我岂会背叛家族,认贼作父?” 当江柏川听到喧闹声匆匆赶来时,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江玉窈情绪激昂,言辞犀利,她的神情深深触动了他。 虽然江玉窈有时显得有些迟钝,但江柏川始终坚信,她的本质是善良的。 于是,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两人中间,打开手中的折扇,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好了,眼下的侯府已经历过大难,你们姐妹二人又何必再起争执呢?” 江颂宜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江柏川那仍夹着木板的腿上,心声语带讽刺: 【伤痛尚未痊愈,就忘记痛苦了吗?真是令人惋惜,江玉窈对马匹下药,怎么就没有让你命丧黄泉呢。】 江柏川的表情微微凝固。 这件事,他尚未深入调查,实际上,他也不敢去深究。江颂宜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害怕真相大白,害怕发现自己十多年来宠爱的妹妹,竟是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人。 甚至,他在逃避,心想或许这只是他自己的灾难,是他命中注定要承受的。 江颂宜并没有给江柏川留任何情面,她推开他,冷冷地嘲讽江玉窈,“之前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侯府要勇于担当,不能诬陷你的姑父。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江玉窈你就忘记了?刚才你为何不敢说出侯府和你荣辱与共的话?真是典型的见风使舵,见利忘义。” 尽管江柏川此刻一条腿负伤,步履蹒跚,他仍旧自信满满地认为,哪怕江颂宜纤细的双臂和瘦弱的双腿使出全力,也难以将他推倒。于是,他稳如泰山地站立,未曾想,江颂宜轻轻一触,他竟脚步踉跄,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站在一旁的江玉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使得江柏川重重地摔坐在地,尘土飞扬。 江柏川那本就受伤的腿在这一摔之下,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咔擦”,剧痛之下,他眼前金星乱冒。 “二哥!” 江玉窈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上前,弯腰将江柏川搀扶起来。 第148章 查个水落石出 她还不忘不失时机地调侃:“颂宜姐姐,你明知道二哥身有重伤,为何还如此鲁莽对待他?” 江颂宜尚未开口回应,江老夫人已闻声而至。 江玉窈抓住机会,向祖母告状:“祖母,二哥的伤势似乎更加严重了。颂宜姐姐也真是的,如果对我有不满,大可以直面向我表达,为何要这样伤害二哥呢?” 【难道祖母也会站在江玉窈这边?早知道如此,这个腐朽的侯府救不救都无关紧要了,我还不如带着娘亲远走他乡,任他风雨飘摇。】 江老夫人的眼角微微跳动,心中暗自反驳:这话可不对,她可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她脸色一沉,开始严厉地斥责江柏川:“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脆弱,你颂宜妹妹不过轻轻一推,你就倒下了?怎能学得那些后宅女子装柔弱的风范! 江柏川被祖母这一番严厉的斥责弄得既感到委屈又满腹冤屈,仿佛他是有意摔倒,企图陷害江颂宜一般! “祖母,我冤枉啊,江颂宜的力气确实非同小可!” 江颂宜轻轻挑起眉梢,心情舒畅地戏谑道:“二哥,你怎能如此陷害我呢?难道是跟你的玉窈妹妹学会了什么诡计?” 江老夫人目光如霜,冷冽地斜视江玉窈一眼,“提及此事,玉窈,那日你暗地里设计颂宜落水,理应向她诚恳道歉。” 江玉窈首次感受到祖母的目光如同冰锥刺骨,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祖母,我当日确实是一时昏聩,绝非蓄意为之。颂宜姐姐,我错了,恳请您宽恕。” 既然真相已在四皇子面前揭露,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低头认错,试图以悔改的姿态博得一些同情。 然而,江颂宜显然无意与她和解。 更让人意外的是,江老夫人竟然也将目光温柔地落在江颂宜身上,“颂宜,祖母昔日误会了你,现在应当向你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江颂宜不由得露出一丝错愕的神色。 永定侯府的老夫人,素来刚毅严峻,凭借其尊长的地位,行事强势无比。即便她内心深处清楚自己的过错,愧疚不已,却也难以放下身段,向晚辈低头道歉。 【这一世的祖母,似乎与前世有着诸多差异……】 江老夫人心中暗自欣慰,想着:看来颂宜对我终于有了新的认识。 然而,紧接着,她的内心却响起另一股声音:【这张脸皮,比前世更显厚实。上一世的祖母,即便是头破血流,也不愿从口中吐出一个‘错’字。】 江老夫人选择性地闭上了耳朵,不去听那关于上辈子的种种。对她而言,那些过往并不重要,她所经历的,唯有眼前的现实。 “话说回来,侯府近日突变,有些事宜尚未妥善料理。” 江老夫人目光如炬,落在江柏川的腿上,“府中的马匹,皆是你的父亲从沙场上带回的,它们虽然性格暴烈,但训练有素,断不可能无端失控。此事必须彻底查清,以防有敌国间谍企图加害我们的良驹,进而威胁到你父亲的安全。” 她刚刚已从江颂宜的心声中得知,此事与江玉窈脱不了干系。 如今,侯府度过了抄家的危机,正是时候对江玉窈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进行清算! 就从这件事故入手。 江柏川一时愣住,本能地想要逃避,“祖母,这或许只是个意外……” 他的话语虽轻,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江老夫人语气森冷,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真相如何,一探便知。” 江玉窈心中惊惧不已,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复盘,自己是否已将马料处理得毫无痕迹。时光荏苒,她安慰自己,如此漫长的岁月,那些痕迹应该早已消逝无踪了? 然而,江玉窈的慌乱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她很快便让自己的心神恢复了平静。 毕竟,此刻祖母和二哥的疑虑集中在敌国细作对良驹的蓄意破坏上,未必会联想到她。 再者,廖陵奚赠予她的药物,她也早已妥善处理,痕迹尽消。 江颂宜心中亦认为,以江玉窈的细致心思,断不至于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然而,她所不知的是,江老夫人既然已经锁定了目标,决心除掉江玉窈这个隐患,那么证据的真伪便显得无足轻重了——在她手中,一切都可以被篡改和捏造。 江老夫人的目光从江玉窈身上轻轻掠过,而后落在席嬷嬷的身上,眼神深邃而幽远,“席嬷嬷,你精通医术,此事务必由你与马厩的总管共同细致查办。凡当日曾接触过马厩及马粮之人,务必一个不漏地查个水落石出。” 席嬷嬷跟随江老夫人多年,仅需一个眼神,便能洞悉其深意。她深知,这一次的调查,必将严峻而彻底。 【即便能追溯出真相,哪怕是江玉窈犯下的过错,她只需洒落几滴泪水,江柏川便会迫不及待地为她倾尽心意,对于他腿的伤,也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江颂宜在前世便已经目睹了家族对江玉窈的无尽宠爱,那时她曾羡慕不已,如今回想起来,却只剩下一丝苦涩的讽刺。 她眼见许氏忙碌于侯府的大小事务,不愿再勾起那些关于兄长们如何宠爱江玉窈的回忆,于是主动上前协助许氏。 “母亲,您的身体尚未复原,今晨又被锦衣卫的打扰而从梦中惊醒,至今还未得以片刻的安宁。这里的杂务不妨先交由我手,您暂且休息一下。”江颂宜望着许氏,眼中满是关切。 她时常幻想,若能将母亲轻轻敲晕,带着她远离这个充满纷争的永定侯府,那该有多好。 然而,她也明白,许氏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毕竟,她在这座侯府中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尽管侯府并未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她的大部分人生都已深深植根于此,要她轻易割舍,谈何容易。 许氏能感知到江颂宜内心的声音,女儿的理解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因此更加心疼她的成熟与体贴。 “母亲并不觉得乏,只是吩咐下人处理一些琐事而已。你二哥总是欺负你,等到晚上,母亲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现在,你先回到踏月苑去歇息,晚些时候,我会让碧桂过来唤你一同用餐。” 第149章 高僧 许氏言罢,眼中怒火犹似烈焰翻滚,瞪了一眼远处的江柏川,那目光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怒意,似乎在无声地宣告着她即将对江柏川的惩戒。 江柏川感到无比的委屈,他何曾有过欺负江颂宜的念头?她那力道,足以将他摔得骨折肉绽。 江颂宜总是愿意在许氏面前表现得温顺听话,她正准备返回踏月苑,但,忽然间,一股凶煞的气息从远方汹涌而来,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凝重起来,目光穿透云层,望向苍穹。 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瞬间吞噬,天色瞬间昏沉,春风带着寒意,紧锣密鼓地吹拂着枝头的绿叶,发出猎猎作响,仿佛是秋天里的肃杀之气。 “难道快要下雨了吗?” 许氏正打算吩咐丫鬟返回屋内取伞,担心江颂宜在路上被雨水浸湿。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江颂宜的身影已经在回廊的转角处消失无踪,她那月白色的衣袂飘飘,宛如春日牡丹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江颂宜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处偏僻之地,翻墙逃离了府邸,径直朝护国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股凶煞的气息,源自鬼胎! 在前世,她曾听闻江姝生产之际惨遭鬼胎夺命,却未曾亲眼目睹鬼胎的恐怖力量,没想到这股煞气竟然如此浓烈。 在这一世,她提前将江姝身上的鬼胎除去,却将那鬼胎藏于廖倩倩的体内,让她自食恶果。 她不清楚前世最终是谁解决了鬼胎,廖倩倩那点微末之技,只会种植鬼胎以害人,连自己身上藏有鬼胎都浑然不觉,她自然不可能是解决鬼胎的人。在这一世,由于她的介入,鬼胎现世的时间发生了变化,前世能够解决鬼胎的人是否还能及时出现,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廖倩倩与郝仁的离世虽与她无直接干系,但她无法对无辜者坐视不理。 毕竟,这事件已经经她之手,她已身陷其中,承担着因果的牵连。若廖倩倩身上的鬼胎肆虐大开杀戒,波及无辜,那么不可避免地,一部分罪责也将落在她的肩上。 …… 护国公府。 鬼胎的怨气横行无忌,阴森怪异的笑声在公府上空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幸运的是,护国公府占地广阔,鬼胎此刻仍在府内横行,尚未逸出。然而,这对府内的仆人和锦衣卫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他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许多锦衣卫试图挥刀对抗,却不幸受伤。 “我找到你们啦。” “哈哈哈,藏在这里吗?真是趣味无穷。” “我要把你们吃掉,嘿嘿~” 鬼胎的声音犹如顽皮孩童,沉溺于猫捉老鼠般的杀戮游戏中,享受着施暴的快感。 姬宬率领一支锦衣卫队伍,特意吸引鬼胎的注意力,以拖延时间,防止其逃出府外,引发更大的混乱。此刻,他身上已经布满了伤痕,伤口处还弥漫着乌黑的气息。 “这东西真是个邪门货!连柳氏这样的高人都不知如何驱除它!也不知永定侯能否成功请来圆通方丈,收服这凶煞之物。” “指挥使大人,您没事?这伤口……真是触目惊心,需尽快处理才是。” 姬宬无暇他顾,匆忙回首一瞥,神色凝重地低语: “逼近了,双管齐下。” 目光扫过自己黑雾缭绕的臂膀,他紧咬着牙关,紧握手中的绣春刀,继续吸引那只鬼胎的注意力,随后疾驰向护国公府南侧的假山方向奔去。 那只鬼胎亦对他穷追不舍。 浓重的黑雾挡住了他的去路。 “桀桀,你休想逃走!” 太白山花开花落,云雾弥漫,郁郁葱葱,满目皆是衰败后的芳菲。 山巅之上,佛寺金碧辉煌,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能将光芒普照四野。 那里有一位身着红衣袈裟的年轻僧人,容颜俊美,带有一丝妖娆之气,面相虽不够庄重,但此刻手指捏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垂眸而坐,神情温和。 这位僧人年纪轻轻,尚未到不惑之年,却已成为金都世家贵妇和太后推崇备至的得道高僧,担任荣恩寺的主持,法号圆通。 此时,他望向金都城内煞气冲天的方位,身形纹丝不动,悲悯的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若有若无。 时机已至。 是时候下山,终结这场灾难。 他整理了一下宽大的红袍广袖,步履轻盈而缓慢,每一步都彰显出仙风道骨的气质。 然而,下一刻,他却被一只粗壮的胳膊狠狠地拉扯过去。 “你这和尚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观赏?快随本侯去拯救生灵!” 江鼎廉心中也未卜先知,这和尚是否真有回天之力,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掷,索性将和尚一把擒住,运用轻灵的步法,匆匆下了山。他不顾圆通方丈的咒骂连连,直接将和尚的臂膀紧紧夹在腋下,策马扬鞭,疾驰向金都城的方向奔去。 圆通方丈在剧烈的颠簸中,胃部翻涌,几度呕吐,原本整洁有序的袈裟也变得皱巴巴、凌乱不堪。等到达城门口,他落地时的狼狈模样,早已失去了佛门高僧的超然气质,倒像是个在荒野之中私奔的狂僧。 “永定侯,你这是行径如匪盗啊!太后都对贫僧礼敬有加,你却敢这样对待贫僧!” 圆通方丈心中愤懑不已,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风吹散的衣衫,同时怒气冲冲地指责。 “加快步伐,别磨蹭。若非钦天监断言,唯有你才能驱除那邪异之物,本侯岂会费心劳神地将你带来。你们这些和尚不是宣扬慈悲为怀吗?为何不急人之难,反而拖延时间。” 如果不是圆通方丈顽强抵抗,江鼎廉几乎要一把将他提携而行。 圆通方丈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屈:“邪魔作祟,贫僧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幸好贫僧今日刚好出关,否则那邪魔在金都城中横行无忌,将无人能制,其后果不堪设想。” 自护国公府内惊慌失措地逃出的仆役们,目睹那位身披鲜红如血袈裟的僧人,伴随永定侯缓缓步来,无不热血沸腾,激动异常。 “太好啦,永定侯竟然请来了位大德高僧,这下那妖孽终将被制服!” “这年轻的高僧,区区一人,他能压得住那凶煞鬼胎吗?” 第150章 琴音 “你这话问得未免太外行,他身上所披,乃是太后亲赐的赤金袈裟,这位可是名震四方的圆通方丈!连宫中钦天监都断言,唯有他才能降伏那鬼胎!” 众人听闻此言,纷纷对圆通方丈投去敬畏的目光,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位高僧的崇敬。 圆通方丈微微抬起下颌,保持着高僧的庄重风度,缓缓步入了护国公府的深处。 江鼎廉紧跟其后,暗自磨牙咒骂,心中暗忖,这秃头家伙还真会摆谱,但愿他有真材实料。 在护国公府南侧的街角,一座高楼巍峨耸立,楼阁悬空,顶上有一座精致的小亭,犹如飞鸟展翅。此处为金都城中,除了皇宫摘星楼外最高的所在,足以将护国公府内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 在这小亭中,一位身着素雅白锦袍的少年,此刻正闲适地坐在亭中,面前摆放着一把光彩夺目的彩凤鸣岐七弦琴。 这少年容颜绝美,宛若仙界瑶台上的玉树琼枝,天上的明月清辉,他的面容温和而不失疏离,双眸清澈如秋水,泛着淡淡的光泽。 江颂宜若在此地,必定能辨识出眼前之人,正是她在太白山上邂逅的漱元道一。 春风轻拂,乌黑的青丝随着淡金色的发带轻轻摇曳,宛如春日里的一抹温柔。 他眼波微动,轻轻地拨弄着长琴,琴弦轻颤,发出如山泉潺潺的铮铮之音,渐行渐远,和风一同传送,仿佛能令行云停驻。 与此同时。 护国公府内,一方假山之前。 姬宬面色严峻,手中紧握着绣春刀,转身面对着那笑容阴森的鬼胎,目光冷冽如冰。 尽管他武艺超群,但面对这种邪恶的存在,仍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 凡人的力量如何能与鬼神抗衡? 然而,他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他的弟弟磊磊尚年幼,且双目失明,而他已得罪众多敌人,一旦他遭遇不幸,磊磊又该如何是好? “你无处可逃。” 鬼胎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化为数十丈高的巨大怪物,向姬宬扑去,欲将其吞噬。 就在此时,一道宛如自九天而来的幽远琴声,缓缓飘散而来。 琴声清冷,伴随着一抹清风,所过之处,煞气尽散! 原本狂傲无比的鬼胎,此刻竟然颤抖不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来者何人?” 鬼胎那庞大的身躯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整个身躯颤抖着,宛如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姬宬的神色略带惊讶,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只见他原本紧绷如弦的身子在鬼胎攻势暂停的瞬间,缓缓地放松下来。他环顾四周,目光游移,试图捕捉那悠扬琴声的源头,然而除了天籁之音,却未见人影。 突然,墙角的葱郁草木间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 “谁在那里?” 姬宬紧握着手中的绣春刀,瞬间提高了警惕。 旋即,一位身着月白色齐腰襦裙的少女从墙角的繁花之上轻盈跃下,伴随着几朵细小而淡紫的丁香花瓣轻轻飘落。 姬宬目睹来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江大小姐?” “此地凶险,你速速离去!” 他回首一瞥,见到在琴音中挣扎的鬼胎,咬紧牙关,忍受着体内因煞气所受的创伤,紧握着绣春刀,毅然冲到江颂宜面前,将她护在身后,催促她尽快离开。 江颂宜斜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伸出手,轻轻将他推开。 姬宬的身体不禁微微一晃,惊异地望着身旁的少女,没想到这看似柔弱无骨的侯府千金竟然蕴含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突然之间,他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在这个时刻,江颂宜根本无需他的保护,反而是他,更需要江颂宜的庇护。 “寻觅琴音者何在?” 江颂宜刚抵达护国公府门前,耳畔便飘来了悠扬的琴声。她顺着鬼胎那股阴森的气息,轻巧地翻越围墙,却只见姬宬正濒临被鬼胎吞噬的险境。 她正准备施展法术救援姬宬,却亲眼目睹了鬼胎在琴声的束缚下挣扎的情景。 细听之下,她才意识到这琴音竟是异常熟悉! 在前世,她日日追随在师父身边,师父传授她琴艺、棋技、书法与绘画,而这曲琴音,她曾多次在师父的彩凤鸣岐七弦琴上聆听。 “我也不清楚那鬼胎为何突然要取我性命,这琴音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之后它便痛苦不已,放弃了对我发起的攻击。” “我听说永定侯前往荣恩寺,邀请圆通方丈前来降妖,这琴音或许是圆通方丈的手笔?”姬宬揣测。 江颂宜听闻圆通方丈之名,却不禁皱起了眉头,轻蔑地冷笑:“怎么可能出自那个妖僧之手!” 这琴音分明是她师父弹奏的! 然而,她师父明明选择了隐居在太白山下,几乎不踏足金城一步,之前她甚至以为在宫中与师父重逢。 “妖僧?”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与嘲讽。 姬宬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曾料到江颂宜会对圆通方丈作出如此尖锐的评价。他心中清楚,圆通方丈在金都城的权贵夫人及太后面前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担忧江颂宜言多必失,于是婉言提醒: “圆通方丈乃是一位得道高僧,更是钦天监认证,目前金都城中唯一有能力破解鬼胎之灾的圣者,江大小姐还需谨言慎行。” 江颂宜轻蔑地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不屑。 “适才救下你的,并非你所提及的圆通方丈,而是我的恩师。” “我的恩师如同神龙般神秘莫测,即便是隐匿于暗处,轻抚琴弦,也能驾驭这鬼胎。” “反而是你所说的那位所谓的德高望重的圆通方丈,若真有超凡之力,为何不立即现身,非要等到伤亡惨重之时?” 江颂宜对圆通方丈的往事了如指掌,对他品行不端的往事深恶痛绝,更不愿意让恩师的功绩被其篡夺。 “你的恩师?”姬宬略感惊讶地注视着江颂宜,不曾想到她竟然识得那位抚琴的高人。 “我的恩师法力无边,无需亲自露面。不过今日,我倒是可以让你亲眼目睹我的手段。” 江颂宜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手中迅速结了一个法印,随后朝鬼胎的方向信步走去。 “我要将你们斩尽杀绝!” 鬼胎在琴音的催化下变得愈发狂暴,原本天真无邪的笑声,此时已经转化为粗砺而凄厉的怒吼。 它汇聚了浓厚的煞气,冲破了琴音的束缚,张牙舞爪,状若疯狂,直扑江颂宜和姬宬所在的方位。 第151章 江湖骗子 姬宬尚未反应过来,江颂宜便已疾步向前,直面那鬼胎散发出的冲天凶煞气息。 春风狂舞,树叶簌簌作响,如同低语的音符,而少女月白色的裙摆轻扬,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她本应是深闺中养的富贵花儿,却在这一刻,姬宬在她身上瞥见了一股仿佛来自边塞的英勇之气,那是一种在西风烈马中驰骋沙场的豪迈,让他不禁愣神片刻。 鬼胎眼前这位身姿婉约、宛如风中摇曳的细柳般的少女,脸上写满了稚嫩与不屑。 “皮白肉嫩的,我先享用你!” 然而,转瞬之间,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双手如飞,迅速结出一个复杂的印诀,无数细小的金芒从她掌心迸发,犹如璀璨的星河,交织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天罗地网,疾速落下。 江颂宜神色凝重,红唇轻启,声音如冰:“收!” 鬼胎还来不及有任何逃脱的念头,便已被金色的巨网牢牢束缚,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几乎是同一刹那,鬼胎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恐:“是你!” 它记忆犹新,正是这股强大的灵力,将它从母体中强行剥离,硬生生地移植到另一个人的体内,让它饱受拘束。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居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忽然间被粗暴地拖出,囚禁在一间狭小的茅草屋内。 如果它能在最初的母体中孕育而成,那么在吞噬母体的那一刻,它将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活得如此窝囊! 若早知晓眼前这温柔婉约的少女便是那日辣手摧花的罪魁祸首,它势必会在瞬息之间掉头鼠窜! 哪里还敢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要吞噬她啊! 姬宬的面庞上也显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他未曾预料到,那个让他们锦衣卫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鬼胎,竟然在江颂宜的掌控之下,不过须臾便束手就擒。 就在金光熠熠罩住那股恐怖煞气的刹那,原本在护国公府上空萦绕不去的悠扬琴声,也如同烟雾般消散无踪。 江颂宜环顾四周,只见云开月明,阳光洒落,天地一片辽阔,惠风和畅,然而却难以寻觅记忆中恩师的风姿。 “指挥使大人,您安然无恙?” 锦衣卫们急匆匆地赶来,他们亲眼目睹了身负重伤的姬宬巧妙地引开鬼胎,心中不安,于是立刻返回来提供支援。 “区区小伤,不足为患。” 姬宬的手臂上仍旧滴落着乌黑的血珠,他那身锦衣华服也多处破损,然而此刻他的面容冷若冰霜,宛如坚不可摧的冰山。 “指挥使大人,圆通方丈已经驾临,我们先行保护您撤离这片是非之地。” 锦衣卫们将姬宬紧紧环绕,他们警觉地环视四周,生怕鬼胎乘虚而入,发动突袭。 “那鬼胎呢?” 江鼎廉浑厚的嗓音从假山之后传来。 他手持一柄比自己身形还要高大的长戟,身着威武的武将官袍,步伐沉稳而充满力量,犹如猛虎下山。 在那幽深的阴影之后,缓缓跟随的是一位青年僧侣,他手捻念珠,身披鲜艳的绯色袈裟,步履从容。 “区区鬼胎,贫僧即刻令其现行,迅速予以制服!” 圆通方丈从袖中轻巧地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钵盂,朝着空中抛去。令人惊讶的是,那金钵竟然悬停在半空之中,无数金色的佛光自上而下洒落,如同一片神圣的光幕。 即便是素来严肃拘谨的锦衣卫们,此刻目睹这一幕,也不禁对圆通方丈流露出敬畏之色。 江鼎廉却用冷冽的目光注视着圆通方丈。 他总觉得这位和尚带有几分邪气,与他所理解的正统之道相去甚远。他暗自思忖,倒要看看这位和尚究竟有何高人之处! 然而,金钵在空中悬浮了片刻,却并未见鬼胎现形。反而,不知从何处突然激射起一块石子,准确地击中金钵。 随着一声清脆的金石碰撞声响起,悬停在空中的金钵瞬间失去了光芒,发出一声哐当的巨响,跌落到了地面。 原本还满怀期待仰望着圆通方丈的锦衣卫们,此刻却是一脸的错愕与失望:难道这位圆通方丈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江鼎廉双手交叠,怀抱着他那长长的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圆通方丈,这鬼胎尚未现身,您的法器怎么就先一步坠地了呢?” 圆通方丈的面色略显尴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却依旧保持着超然的风度,宛如浮云般淡然。“或许是由于贫僧发力过猛,那鬼胎被惊吓得逃之夭夭。但这无关紧要,哪怕它逃至天际海角,贫僧亦必将它擒拿归来!” “无需劳烦圆通方丈亲自出手。” 姬宬原本对江颂宜的指责还略感疑惑,认为她是在诋毁圆通方丈。 江鼎廉和圆通方丈的目光同时转向了被锦衣卫重重保护的姬宬。 姬宬轻轻移动步伐,露出了他此前遮挡住的江颂宜,“多亏了江大小姐,那鬼胎已然被消灭。” 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本凶猛嚣张的鬼胎,此刻竟然蜷缩成了一团混沌的黑暗气息,被囚禁在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网之中,正安静地躺在那位少女纤细的手指之间。 “颂宜?! 江鼎廉的浓眉紧蹙,双目如铜铃般瞪大,将手中的长戟随手丢给随从,阔步走到江颂宜的面前,语气深沉地质问:“你这丫头,此地如此凶险,你为何要涉险而来?” 江颂宜轻轻摆弄着掌中的鬼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如冰:“不过是路过罢了。” 【铲除妖孽,拯救生灵,难道还有其他目的吗?若真的等到那位所谓的圆通方丈驾到,恐怕此处已是一片死寂。届时他再出手,或许能扭转乾坤,将鬼胎一网打尽,赢得一时的声名大噪,但代价却是无数无辜生命的消逝,成为他这位救世主的悲壮陪衬。】 【此言差矣,有师尊暗中庇护,料想伤亡不会太过惨烈。师尊淡泊名利,行善而不张扬,连露面都不愿,这种超然物外的境界,方为真正的高人。哪能和那名噪一时却虚有其表的妖僧相提并论!】 江鼎廉对此深表赞同,那位所谓的圆通方丈,行事拖泥带水,毫无半点真才实学。 第152章 太子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半路找回的血脉至亲,竟然拥有如此非凡的能力,竟能够驾驭并制服凶恶的鬼胎。 而她心中反复提及的师尊,究竟是怎样的神秘人物,竟能将这位流落民间的女儿,培养得如此……内外兼修,秀外慧中? 圆通方丈在目睹江颂宜的身影时,他那原本从容不迫的神色,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轻松把玩的鬼胎上时,他的脸色更是彻底失去了血色,眼底闪现出深深的惊愕。 在踏入护国公府,耳畔响起那悠扬琴声之际,他曾经猜测过可能有高人暗中干预鬼胎之事,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能够驯服鬼胎的竟然会是江颂宜! 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每个人都或许可以做到,然而在他心中明白如星月般明亮,江颂宜绝对不可能具备制服鬼胎的能耐! 圆通方丈竭力掩饰着脸上的惊愕,但内心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翻涌,难以平静。 他目光如冰霜般寒冷,紧紧地盯着江颂宜,宽大的袈裟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这个固执的女子,竟然破坏了他的精心布局! 江颂宜忽然感到一阵如同被毒蛇注视的寒意,她抬起眼帘,正与那边姿色出众、红衣袈裟显得妖异的圆通方丈对视,她的眉梢微微一挑,显出一抹挑衅之意。 “圆通方丈不是还要奔波至天涯海角追杀鬼胎吗?” 圆通方丈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讽刺之意,面色略微扭曲,但仍然保持着他那慈眉善目的微笑。 “江施主就不要取笑老僧了。老僧长途跋涉,自太白山急匆匆赶来,未曾有过半分停歇,都是为了解决这鬼胎之患,然而没想到,金都城内竟然已经有了高人。如此一来,老僧的这一趟似乎是白跑了一场。” 话锋一转,他的目光落在了江鼎廉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深意:“侯爷的千金竟然有如此的本事,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老僧从荣恩寺绑下山呢?” 江鼎廉却不给他留任何情面,冷笑道:“我要是早知道你不如我女儿那般能干,又何必大费周章亲自跑这一趟。” 圆通方丈心中暗自嘀咕:武将的言辞果然让人不悦。 看来在永定侯这里也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江颂宜的蜕变无疑是令他心惊胆战,这一手深不可测的玄学技巧,决非短时间内所能修炼而成。她长久以来一直处于廖倩倩的严密监视之下,唯一的变量仅是她意外发现自己身世后逃回永定侯府的往事,然而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学得这样一门令人敬畏的能力? 这让圆通方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江颂宜在一旁沉思默想,目光锐利地凝视着圆通方丈。 【这位神秘的僧侣真是让人费解,我与他还素未谋面,首次相见,他的目光却如同旧友重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恨。莫非是因为我在此次事件中,破坏了他借助鬼胎成名天下的良机?】 江鼎廉洞察到江颂宜的心声,不禁微微皱眉,眼神中流露出对圆通方丈的越发不满。 这个秃顶和尚,自身修为不足,竟还敢对他女儿心怀怨恨? 然而,颂宜不是才刚刚与这位所谓的圆通方丈初次见面吗?为何她心中早已将他视为妖僧? 圆通方丈此刻目睹江颂宜手中把玩的鬼胎,心中的疑惑如同梗在喉咙中的鱼刺,难以忍受。他暗自思忖,江颂宜应当并不认识他,对他也不该有所戒备,于是径直发问:“江施主年纪轻轻便能达到如此高深的玄学境界,不知是何方神圣传授了您这一身非凡的本领?” 江颂宜的目光如电,轻轻掠过他一眼,语气淡然:“我师父,如同神龙般神秘莫测,平日隐居于深山古林之中,每逢乱世才会挺身而出,然而他却不慕名利,甘愿隐姓埋名,这便是他高洁的品德和非凡的气节。我怎能违背他的意愿,随意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呢?” 圆通方丈的面色略带狰狞,心中不禁生疑:江颂宜是否曾在廖倩倩那里见过他?否则她的话语为何带着一丝讥讽之意,让人如坐针毡。 江颂宜并不清楚圆通方丈为何会对她师父的身份产生兴趣,但她对这个妖僧始终保持警惕,自然不可能轻易透露实情。 【好,其实我对师父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上一世,我跟随他多年,却始终不知他的名字。但这一世,在太白山上,我意外救下了遭遇刺杀的师父,这才得知他名为漱元道一。】 漱元道一?! 太白山上那个遇刺的书生? 江鼎廉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这个名字……为何听起来如此耳熟? 谁会去刺杀一个普通的书生呢? 不久前,江颂宜曾前往荣恩寺,那时山上遇刺的,分明只有太子一人! 而漱元道一…… 太子的母族,漱元氏,已经家道中落,而“道一”这个名字,更是太子的本名。 太子的名讳:辛夷道一。 太子辛夷道一自幼体弱多病,需要在清新幽静的环境中休养,因此他远离了宫廷的喧嚣,选择了居住在太白山下的皇家别院。即便是在重要的节日,他也鲜少涉足金都城。 西魏的文武百官几乎都认定这位太子命不久矣,对他多持冷漠和忽视的态度。 早在数日前的暮色苍茫中,辛夷道一在太白山的密林中遭遇了刺杀,险些命丧黄泉。这则消息,经由皇上派遣的忠诚暗卫迅速传回京城,皇上为了确保太子的安全,于是悄然无声地将他接回宫中,让他得以在深宫之中静养。 太子殿下向来深居简出,不像四皇子那般热衷于穿梭于各家的宴会之中,因此外界对他的了解寥寥无几。 江鼎廉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江颂宜,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亲女儿怎么会与那位久病卧床、生命垂危的太子殿下扯上关系。她心声中所描述的太子,宛如一位遨游天际、驱魔降妖的仙人,与他们所熟知的那个病态孱弱、奄奄一息的太子殿下,简直是天壤之别。 难道说,这些年来太子殿下一直在暗中修炼仙术,而江颂宜竟然不知晓她口中的那位神秘莫测的师父,正是当朝太子? 第153章 伪善者 金都城一座高楼之巅。 阳光洒在亭台的碧瓦琉璃上,熠熠生辉,微风轻拂,吹得少年衣袂飘飘。 就在鬼哭狼嚎的怨气渐渐收敛的瞬间,辛夷道一立即停止了手中的抚琴动作。 那架彩凤鸣岐七弦琴横卧在桌案之上,他修长而均匀的玉指轻抚琴弦,原本微闭的双眸也缓缓睁开。 “殿下,这一曲尚未演奏完毕,您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一旁的暗卫略显困惑地询问。 辛夷道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有人代替孤将剩余的半曲完美演绎。” 既然有人已经公开亮相,辛夷道一便无需再隐藏于阴影之中。 不过,让他颇感意外的是,此人使用的玄术竟然与他同出一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让他体验到一种久违的温情与归属感。尽管他曾与这位女子有过一面之缘,他清楚她并非他的同乡。 然而,她与他之间,存在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捉摸的深刻联系。 这种联系,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发现过,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皇帝陛下。 江颂宜? 暗卫一头雾水地搔了搔头皮,“属下并未听到有人弹奏乐曲。不过,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您带着皇上出来已经好一阵子了,我们该返回宫中用药了。” 辛夷道一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暗卫不该多言。” 暗卫立刻收敛神情,站得笔直,脸上只剩下严肃:“遵命。” 然而,紧接着,一本紫竹先生的话本从暗卫的腋下意外滑落。 暗卫小心翼翼地弯腰将话本捡起。 他们这些暗卫,同样需要一些娱乐来打发时光。 “殿下,这本书我已经快要读完了,您何时能完成下一本的创作呢?”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和迫切。 …… 圆通方丈自觉此次下山,随行的阵仗无比壮大,然而,那降妖伏魔的赫赫之功,却被江颂宜一人独占,这让他心中颇感不快,遂下定决心,必要有所举动,以找回几分颜面。 他目光落在江颂宜手中紧握的,已经沦为皱巴巴一团糟的鬼胎上,然后双手合十,语气沉重地向她说道:“善哉善哉,此鬼胎虽已被制服,但其积怨甚深,若不加以镇压与度化,恐怕难以平息。江小施主,不如将这业障交于老僧,带回荣恩寺,由我等僧众进行超度。” 江颂宜身为深闺女子,鲜少露面,名声并不显赫。即便她已成功制伏鬼胎,但若是最终超度之责落在圆通方丈身上,人们记住的,只会是他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心怀慈悲的得道高僧。 【想要不劳而获,痴心妄想!】 江颂宜早已洞悉圆通方丈心中的如意算盘,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然而表面上,她却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摸样,语气中透着不解:“这鬼胎还需镇压超度吗?” 话音未落,她那双纤巧的玉指微微一收,手中金光猛然一紧,竟硬生生将那团漆黑的鬼胎撕裂,化作无数碎片,随风消散! 圆通方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心中则为之一震。 这手段,端的霸道非凡! 江颂宜手中空空如也,她轻轻拍了拍衣袖,似在拂去尘埃,然后语调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如此。” 江鼎廉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得意,他对这位自诩高人而企图篡夺他女儿成就的怪僧早已忍无可忍。他忍不住夸赞道:“毕竟是我女儿出类拔萃!这秃头和尚,居然将超度鬼胎说得如此艰难,而我女儿仅需轻轻一捏,便将这妖魔鬼怪制服!依我看,你这荣恩寺的主持也该让位,把位置让给真正有才之人。” 江颂宜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玩味。 【让位?难道父亲是希望我皈依佛门吗?】 江鼎廉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可从未有过这种念头!毕竟,他对女儿的宠爱有加,更不用说许氏知道了,恐怕会愤怒到挥刀相向。 【这真是太美妙了!不仅能潜心修炼玄学,还能掌控那座富甲一方的佛寺。如果真的能成为荣恩寺的主持,那便好了。虽然秃头略显不雅,但若能获得特许,以带发修行之姿行走江湖,那也未必不可。说不定在太白山还能时常遇见师父,若是能将母亲也一同带去,那真是美事一桩!】 江鼎廉被江颂宜内心的独白惊得心惊肉跳! 他刚刚才将紫嫣郡主和公主送往荣恩寺进行带发修行,怎么可能忍心再将女儿和儿媳也送去那里呢?他心中暗想: 【我可不想家中再添两位尼姑,这样的念头,我还是尽早打消为妙!】 于是,他急忙收敛心神,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 圆通方丈面对江鼎廉辛辣的嘲讽,那平日里的从容不迫此刻似乎也有些难以维持。 “阿弥陀佛,永定侯或许未知,贫僧所言之超度,乃是将鬼胎之怨气化解于无形,引导其入轮回之道,使其来生不再背负怨气降生,得以在红尘中享受幸福与美满,这正是我佛悲悯众生的胸怀。” 他轻轻捻动手中的佛珠,神色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悯,目光在江颂宜身上略带责备之意:“江小施主此举,固然一时解决了问题,但未免过于残忍,令那鬼胎即刻灰飞烟灭,永无轮回之机。那鬼胎尚年幼无知,理应给予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修行者应怀有一颗仁慈之心,江小施主青春年少,修行之路尚长,不应心怀如此重的杀机。” 此语一出,立刻凸显出江颂宜的冷酷无情,而圆通方丈则显得仁慈满怀。 江鼎廉虽然是个不谙文墨的粗人,对于那些拐弯抹角的理论不甚了了,但圆通方丈的这番话,却让他感觉异常别扭。 江颂宜听后,更是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真是冠冕堂皇的‘心怀慈悲’!这不就是紫竹先生话本中的那种伪善者吗?只知空谈仁爱与善良,却对现实情况视而不见,站在道德高地指责他人,要求别人以德报怨,以此彰显自己的高尚与慈悲。】 江鼎廉聆听江颂宜内心的声音,深感她的话语真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对于紫竹先生的言论,他暗自觉得颇含深意,心想改日一定要购置几本,好好品味一番。 江颂宜则仿佛虚怀若谷,虚心请教道:“照圆通方丈所言,我拯救生灵、驱除妖邪,难道,反而铸成大错吗?” 第154章 化解 圆通方丈缓缓道:“阿弥陀佛,施主既然已经察觉此举不妥,那便是好的。” 尚未待江颂宜开口反驳,江鼎廉已按捺不住胸中怒火,率先爆发,直言不讳地斥责:“不妥之事,简直荒谬至极!你这光头和尚!照你这么说,监狱中的那些杀人凶手也不必正法,干脆一个个去超度算了。那我若是战功赫赫,沙场上斩杀无数,是不是也算得上虐杀生灵,罪孽深重?你是不是还得一个个超度我手下的亡魂?” 圆通方丈被骂得体无完肤,面对江鼎廉咄咄逼人的态势,只能连连后退,无言以对。 他岂敢指责江鼎廉在沙场上英勇杀敌为滥杀无辜? 作为一名西魏的子民,他岂敢去超度那些在永定侯手中命丧黄泉的敌国之人?那岂不是等同于背叛国家? 江鼎廉挺身而出,为江颂宜挡下所有的责难,她倒是得以清闲自在,双手抱臂,还有余暇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面色激愤、仿佛要将圆通方丈碎尸万段的江鼎廉。 【这粗鲁的父亲话虽糙,道理却不含糊,辩论起来也是颇有一套呢。】 江鼎廉心中不免有些自豪,毕竟,虽然他身为武将,素来不擅长辞令,但在朝堂之上,日复一日地应对御史文官和政敌们的指责,早已磨练出一场唇枪舌剑的辩才。 然而,他的女儿究竟何时才能停止称呼他为“渣爹”呢? 甚至就连锦衣卫的最高指挥使姬宬也附和道:“我亦认为江大小姐的举措并无不当。鬼胎行恶,连其母体都能残忍杀害,足见其毫无人性,纯属邪恶之极,唯有将其铲除,方能断绝后患,防止其继续伤害无辜,这恰恰体现了仁善之心。” 此语一出,连锦衣卫的属下们也都好奇地量着姬宬。 江颂宜也斜瞥了姬宬一眼。 【令人惊讶。连锦衣卫竟然也能论述仁善之道?】 圆通方丈环视四周,发现众人纷纷为江颂宜辩护,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索性一甩袍袖,转身离去,“罢了,贫僧还是去探望那些遭受鬼胎伤害的受害者,略尽微薄之力。” 他疾步走向廖倩倩的庭院。 江颂宜目送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圆通法师,你终于现身了!” 郝仁从灌木丛中狼狈不堪地挣扎而出,周身泥泞斑驳,其腿部被鬼胎咬伤,伤口处此刻仍有黑色的血液滴落。 圆通法师目光如炬,从袖袍中缓缓取出一瓶珍贵的药膏,“护国公,快快涂抹此药。” 郝仁立刻感恩戴德,连声道谢。 廖陵奚慌不择路地奔跑而来,一把将圆通法师拉进了廖倩倩的屋内,“法师,请您速速救治我母亲。” 廖倩倩躺在地上,腹部被残忍地撕裂了一道深口,鲜血沿着伤口缓缓流淌,此刻气息奄奄。 圆通法师目睹此景,面色骤变,惊疑不定。 “这怎么可能?” 鬼胎的母体不是江姝吗? 怎么现在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竟然是廖倩倩? 廖倩倩口含续命的人参薄片,竭力维持着一丝生机,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眸子微微转动,便捕捉到了门口的僧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泪光,尽管身体无法动弹,但她的口中仍模糊不清地呼唤出声:“程郎……” 程郎,你终于来了! 我有救了! 廖陵奚虽然听不清廖倩倩的具体话语,但见她尚能发声,立刻膝行至圆通法师面前,泪水盈满了眼眶。 “法师,求求您,救救我母亲!”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与哀求。 圆通方丈目光深邃而纠结地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廖陵奚,温柔地伸出手,将他轻轻搀扶起来。随即,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廖倩倩的面前,手中快速施展了一个秘法,将环绕在她腹部周围的浓郁黑气逐渐驱散。接着,他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包神秘的药物,轻轻撒在她的腹部。 “去,把针线取来。” 廖陵奚满脸疑惑,却依旧毫不犹豫地遵从了方丈的指令。 只见圆通方丈接过针线,手法熟练地在廖倩倩被撕裂的肚皮上穿梭缝合,仿佛在修补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廖倩倩痛得面色苍白,意识模糊地陷入了昏迷。 廖陵奚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若非忌惮对方的尊贵身份,他几乎要上前将人推开,急切地追问:“圆通方丈,您这究竟是在做什么?这可是人的腹部,不是布料衣物啊。” 圆通方丈语气冷静而坚定:“若是不缝合,她便无药可救。现在,去熬制药汤,用你的血液作为药引。” 说罢,他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包药草,随手抛给了廖陵奚。 尽管廖倩倩有时显得有些愚钝,甚至不知道自己已被鬼胎附身,以至于遭遇了如此悲惨的后果,但她仍然是圆通方丈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不容有失。 廖陵奚打开药包,发现里面是些深黑色的粉末,散发出一种刺鼻的腥臭气息,让他不禁联想到母亲调配的那些神秘药品。他不免心生疑虑:什么样的药物,竟然需要以人血作为引子? 这位圆通方丈不是已经被尊为得道高僧吗?为何也会涉及这种看似邪异的事物? 廖陵奚心中满怀疑虑,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唯有将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尝试一番。 …… 皇宫。 皇帝负手踱步,于御书房外踱来踱去,不时将目光投向远方,望向护国公府的方向,眉宇间透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郁闷:“朕自登基以来,虽不敢自称圣明神武,却也勉力勤政,不辞辛劳,上天缘何降此邪异之祸?” 尤其是每当他梦见国破家亡的惨状,皇帝便感到一阵心悸,总认为这些异象都是上天的警示。 钦天监沉声解释道:“此乃人为之祸,非天数所致,皇上无需过分忧虑。只需永定侯将圆通大师带回,有得道高僧施法化解,鬼胎之患便可烟消云散。”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云散日出,笼罩在金都上空的阴霾瞬间消散。 钦天监仰望苍穹,微眯双眼,片刻后,开怀笑道:“皇上!鬼胎之祸已然解除!定是永定侯携圆通大师及时归来,才使得此劫得以化解!” “好!好!好!” 皇帝顿时喜形于色,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迈开脚步向外走去,“速速宣圆通大师与永定侯入宫!朕要亲自出迎,对他们大加封赏,以示嘉奖!” 第155章 国师? 话音未落,皇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重新踏入御书房内,步履间带着几许沉思。 “不可,圆通方丈此次被永定侯强行拘捕,长途跋涉,定然遭受了不少磨难,朕必须妥善补偿于他!朕将开启内库,为荣恩寺慷慨捐赠巨额香油,以示嘉奖。再者,圆通方丈此次赴汤蹈火,斩妖除魔,功勋卓着,驱散鬼胎之灾,拯救金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朕将亲自拟定圣旨,册封他为国师,并在皇宫之内为他建造一座宏伟庙宇!” 钦天监闻之亦感慨道:“皇上英明神武。圆通方丈道德高尚,法力无边,若能镇守皇宫,必将保佑京城安宁,免受邪恶之气的侵扰。” 皇上回到御书房,急忙命令赢朔公公研墨,随即满怀豪情地挥洒万言,将圆通方丈赞誉为天地间无与伦比的英雄,这才心满意足地搁笔,轻吹墨迹。 他拿起玉玺,正准备在册封国师的圣旨上加盖印鉴,突然,一道人影如同破竹之势冲破御书房的门扉。 皇上一愣,手中的玉玺砰然一声坠落在地。 “永定侯,永定侯!皇上未曾下旨传召,你岂能擅自闯入御书房!” 小太监在门外疾呼追赶,甚至大内侍卫们都拔出了腰间的宝刀,守在门口严阵以待,若非认出闯入者是江鼎廉,他们几乎要直接挥刀斩杀他了。 皇帝原本以为当今的刺客已变得空前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御书房企图行刺,然而,待他目睹江鼎廉的真容后,心中的紧张瞬间缓解,只是脸色依旧凝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永定侯,皇家禁地,岂容你如此肆无忌惮,成何道理?” 江鼎廉径直走到皇帝的案桌前,俯身拾起滚落在地的玉玺,轻轻放回桌面上,目光随即落在皇帝刚挥洒完毕的一长卷圣旨上。 “不过你来得正好。圆通方丈亲自下山,解决了鬼胎之乱,功勋卓着,朕意欲册封他为国师。你此前将他强行带下山,一路上难免有所冒犯,正好由你亲自传达朕的旨意,顺便向圆通方丈道歉,以消解前嫌。” 皇帝边说边拿起身边的玉玺,蘸上朱砂准备盖印。 然而,江鼎廉那宽阔如山岳般的手掌却横亘在圣旨之上,阻止了皇帝的印玺。 皇帝眉头微蹙,投来询问的目光:“你这是何意?” 他暗自思忖,是否自己对江鼎廉的宠信太过分,以至于让他有些得意忘形,竟敢公然阻拦圣旨的颁布! “究竟是谁告诉皇上,解决鬼胎之乱的功臣是圆通方丈?” 江鼎廉之所以匆匆赶至宫中,正是听闻宫中太监传话,皇帝欲同时册封他与众位高僧圆通方丈,于是急忙赶来澄清真相。 皇上脸色骤变,严肃地说:“永定侯,朕深知你素来宠爱女儿,但你切勿戏弄朕。朕记得你的女儿江玉窈深居闺阁,她乃是金都盛名之下的才女,并非能够驱邪降妖的仙女。” 江鼎廉微微皱眉,纠正道:“实则乃臣的亲生女儿江颂宜。她拯救危难之际,其英勇不亚于仙女下凡。若皇上心存疑虑,不妨传锦衣卫指挥使姬宬前来觐见。” 皇上观察到江鼎廉面色凝重,不似玩笑之态,心中虽仍有几分疑虑,却也不禁下令:“传。” 姬宬与圆通法师原本与江鼎廉一同踏入皇宫,然而江鼎廉步伐匆匆,疾步如飞,使得两人只能落后几步。尽管如此,他们同样在破晓时分便已在御书房外恭候多时。 钦天监对圆通方丈推崇备至,见面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圆通方丈,暌违数月,您终于破关而出!” 圆通方丈手捻佛珠,眉眼低垂,轻轻颌首,“阿弥陀佛,钦天监大人安好。贫僧闭关期间,夜观天象,昼修禅心,颇有所得。此次下山,原本也打算前往观星台,拜访大人。” 钦天监听后,立刻感到无比惊喜,连声谦逊道:“哪里哪里,方丈大人长途跋涉,拯救金都于危难之中,应该是我们亲自登门拜谢才是。哦,对了,今后应尊称您为国师了。” 圆通方丈微微一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国师?” 这称号远非荣恩寺主持所能相比,它意味着官方的认可与尊崇,即便是修行之人,亦属难得的荣耀! “正是,皇上亲口所言,还打算在皇宫内修筑一座庙宇,专供国师大人静修。皇上金口一诺,重于泰山,这旨意不日即将颁布,国师大人切勿推却。我更是期盼在闲暇之余,能与您品茗论星,向您请益佛学之道,共同研讨佛法精髓。” 钦天监深知圆通方丈不问世事,担心他会视官职为尘土,不愿接受这份荣耀,因此特意加重了语气,以免国师误会。 圆通方丈内心激动雀跃,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眉头紧蹙、略显无奈的神情,语气平和地说道:“贫僧久居山林,习惯自由自在如闲云野鹤,如果不是金都局势动荡不安,实难动摇我下山之心。然而,若皇上坚决要求,为了确保金都的永久安宁,抵御邪恶势力的侵袭,贫僧也只能顺其自然,顺应天意。” 钦天监官员深表敬仰,赞叹道:“圆通方丈真是大义凛然!” 圆通方丈面露淡然,仿佛对尘世的名利富贵毫不在意,然而心中却对钦天监的赞美深感满意。他深知,这才是金都权贵和官员们对待他的应有态度。 在他心中,那些永定侯和锦衣卫指挥使等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当圆通方丈以为赢朔公公此番出来是为了宣读圣旨时,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准备恭恭敬敬地接受旨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赢朔公公手中仅仅拿着一把拂尘,并无任何圣旨。他甚至没有正眼瞧向圆通方丈,而是直接走到姬宬面前,平静地说道:“皇上召见锦衣卫指挥使姬宬大人。” 姬宬点头应允,轻轻解下身上的绣春刀,步入了御书房。作为锦衣卫的职责所在,他有权携带绣春刀进入皇宫,但在殿堂之内觐见皇上,却是不允许携带任何兵器的。整个朝廷之中,能够佩剑上殿的,唯有永定侯一人而已。 御书房内,江鼎廉将圆通方丈贬得体无完肤,而对江颂宜则赞不绝口,仿佛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令人神往。 第156章 奖赏 皇上托着那张威严而庄重的老脸,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他,心中暗自思忖:江鼎廉此人,果然口才了得,竟敢如此夸张吹嘘! 他似乎在暗示,他那流落乡间的女儿,居然胜过一位得道高僧,令人不禁生疑。 皇上忍不住开口质疑:“永定侯,朕听说你的长女对朕的四皇子心生爱慕,难道你打算利用这一点,让朕亲自为她与瑾宁赐婚?这可万万不能欺君罔上!” 江鼎廉此刻已说得口干舌燥,正捧着茶杯狂饮,闻言不禁喷出一口茶水。 皇上眉头一皱,嫌弃地退了一步,严肃地提醒:“这是朕的御书房,还请江大人注意你的仪态!” “皇上,您这是听谁嚼的舌头?怎能如此污蔑臣的宝贝女儿!臣的女儿温婉贤淑,恪守闺训,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江鼎廉激动地按在桌案上,面色赤红,那股激昂之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引爆,让皇上不禁感到,再让他多说一句,恐怕他就要造反。 “哦?真的吗?若是真的,赐婚一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姐妹共侍一夫,倒也堪称佳话。”皇上想起了杨贵妃近日为辛夷子固挑选正妃的事,对江颂宜的态度显得有些纠结,但似乎也透露出一丝愿意考虑的意思。 江鼎廉此时的神色异常凝重,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深沉的愧疚:“臣对这个女儿欠下了太多的情债,尤其是在她的婚姻大事上。臣并不求她穿戴金银珠宝,享受荣华富贵,只希望她能与伴侣恩爱相守,共度一个平静幸福的余生。至于女婿,臣并无特别的要求,唯一坚持的条件便是——迎娶我这位侯门之女,绝不可有三妻四妾!四皇子,恐怕无法应允此诺。” 皇上闻言,轻蔑地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吗?” 言下之意,即便是驸马,也常有纳妾之举。 然而,皇上想到昔日江鼎廉的妹妹江姝嫁于护国公时,也曾有过类似的严令,便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连亲妹妹都能做到如此,更何况这个失而复得、视为掌上明珠的亲女儿呢。 此时,赢朔公公引领着姬宬步入御书房,皇上这才端正了姿态,从之前的随意中恢复过来。他示意姬宬免行大礼,温言道:“姬宬,你现在就将护国公府发生的鬼胎事件,详尽无遗地讲述一遍。” “鬼胎之患,实为护国公府后院之中,妻妾争斗,滥用邪术所致。妾室廖倩倩意图加害主母夏知虞腹中的胎儿,却反而被鬼胎反噬,导致鬼胎从她腹中孕育而出。随后,鬼胎肆虐,大开杀戒,幸得锦衣卫及时将其引开,才未造成更大的伤亡。臣身陷重伤,险些丧生于鬼胎之手。正在危急关头,一阵清越的琴音如泉水般潺潺流淌,竟是奇迹般地阻止了鬼胎的暴行。就在此刻,江大小姐江颂宜如同天降神兵,从天而降。她宣称抚琴者乃是她的一位高人师父,而无需师父亲自出手,她便有信心将鬼胎制服。” 永定侯虽携圆通方丈匆匆赶来,却无奈步履蹒跚,延误了时辰。一番施展法术,却依然不见鬼胎的踪影,原来在这关键时刻,鬼胎已被江大小姐成功制伏。事后,圆通方丈表示要将鬼胎带离,进行超度。 姬宬面色淡然,叙述着来龙去脉,如同背诵经典,不带一丝个人情感。 然而皇上却从他的言辞中听出了端倪,他与江鼎廉所言如出一辙都将江颂宜赞誉为神乎其神。若非皇上深知姬宬的性格,了解他严谨自律、不轻易奉承他人,且绝不参与党争,他几乎要怀疑两人是否事先串通好了。 皇上心中仍感惊奇不已,“这么说来,这鬼胎之患竟全归功于江大小姐,与圆通方丈毫无瓜葛?” 他在金都盘踞多年,见识过无数世家名媛,她们中的一些甚至能深谙政事,但如此精通斩妖除魔的女子,却是前所未见。 江鼎廉冷笑连连,“不然呢?那秃驴无所作为,还敢指责我女儿。哼,皇上,您就评评理,那鬼胎是否罪该就地正法?” 皇上身为一代帝王,虽然自诩仁厚,但决非优柔寡断之君。他断然回应:“鬼胎确实罪不容诛。” 然而,皇上又觉得江鼎廉对圆通方丈的偏见过于严重,于是他温言宽慰道:“不过,圆通方丈身为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或许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进行超度。请您也体谅一二。” 江鼎廉微微颔首,却并未直接回应,而是低头凝视着那份墨迹已干的圣旨,语带保留地说道:“既然这驱邪伏魔的重任已有他人承担,皇上务必慎之又慎,莫要误判了贤能。” 即便是姬宬,也恭谨地拱手进言:“江大小姐实乃微臣的再生父母,微臣愿为她仗义执言。此番多亏了江大小姐及其恩师及时施以援手,否则待圆通方丈抵达,恐怕已是生灵涂炭。恳请皇上明察秋毫,给予适当的奖赏,以免让功臣心寒。” 江鼎廉素来对锦衣卫和西厂这类机构嗤之以鼻,视他们为潜藏在暗处,专司告密的小人。 然而此刻,他发现这姬宬,竟然显得格外顺眼。 既然言辞已经至此,显然圆通方丈并未立下什么汗马功劳,皇上自然无需对他进行封赏。 他不禁好奇地瞥了一眼姬宬,心中暗自思忖:这素来沉默寡言的刀客,今日竟是如此健谈。 “那么,这份圣旨就此作废。” 皇上将圣旨揉成一团,随意地抛入旁边的金猊兽香炉中,明黄色的丝绸瞬间被火舌吞噬,化为一缕飞灰。 “那么微臣的女儿呢?那和尚因救人而被封为国师,皇上岂能厚此薄彼?”江鼎廉厚着脸皮,坚决要求对女儿也有所封赏。 他向来不是甘愿吃亏之人,此刻更是不能容忍自家女儿受到不公待遇。 皇上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欢愉的笑容,“哦?难道你希望朕重新册封,让你女儿担任国师之职?” 江鼎廉罕见地露出了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此议并非不可行。” 尽管国师一职不过是个名誉头衔,但,毕竟也是官场中的一员! 这与后宫中那些仅供伺候君主的女官们截然不同,国师可是能够参与朝会,聆听国政大事! 第157章 封为县主 而且,他心中暗想,若是女儿能够步入仕途,江颂宜必定欣喜若狂,届时她或许会抛却“渣爹”的称呼,改口亲昵地唤他一声“爹爹”。 “你倒真敢设想。自古以来,女子涉足朝堂,担任官职,闻所未闻。” 皇上只是以为他在开玩笑,并未真正将这话放在心上。 他若真敢在这件事情上对江鼎廉予以放纵,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会被世家大族的守旧势力口水淹没,批评得体无完肤。 届时,人们或许会忘记江颂宜化解鬼胎之祸的功绩,反而会指责她篡位越权,行为不检。 这样的封赏,岂不是反而害了那无辜的女子。 皇上暗自思忖,江鼎廉这位武夫糙汉,脑筋果然过于直率。 然而江鼎廉却越想越觉得让江颂宜担任国师是个绝佳的主意。那圆通方丈既然能够胜任,他女儿才华横溢,难道还会逊色于那圆通方丈吗?有何不可? “未曾有过先例,皇上何不挺身而出,成为开拓新篇章的先驱者,名垂青史,岂不美哉?此前,太后亦曾言及,众多宫中女官才智不让须眉,诸如那些医女,她们的医术甚至胜过太医,然而仅因身为女子,只能屈居末座,难以展翅高飞。臣虽不通文墨,却深知一句古话:无论是公猫还是母猫,能捕鼠者为佳。此话如何说呢?皇上应当不拘一格,广纳贤才。” 江鼎廉言罢,恭敬地深深一揖。 然而,皇上的脸色却略显微妙,“没想到你竟也赞同太后的观点。” 太后并非皇上之生母,两人关系素来疏远,但太后的影响力却无远弗届,背后更有势力支持。太后的政令往往与女性和民生息息相关,与朝政核心少有瓜葛,皇上因孝道之故,鲜少干预,但朝中争议却始终不断。 江鼎廉素来对这些政事不甚关心,他的心思只在于疆场征战,未曾想竟还记得太后昔日所言。 “鼎廉,朕并不追求后世赞誉,只愿不留下千古骂名。这等触犯众怒的举措,朕断然不会为之。你休要心存幻想,朕绝不可能册封你女儿为国师!”皇上语气坚定,神色毅然。 皇上虽然素来对江鼎廉颇为宽容,但自诩仍保持着不容侵犯的底线。 在他看来,权臣与宠妃同出一辙,绝不可无原则地娇惯! 然而,皇上又不忍目睹江鼎廉心灰意冷,于是温言道:“不过,你女儿不是有一位指导她学艺的恩师吗?朕可以册封她的恩师为国师。如此一来,她作为国师的高徒,可谓是独树一帜的尊荣。” 江鼎廉心中暗想,告诉皇上江颂宜那位行踪不定、如同神龙般难以捉摸的师父,或许正是他家那位卧病在床、命悬一线的太子。 “颂宜的师父如同神龙隐现,连我都难以觅得其踪迹,皇上的封赏只怕难以送达。即便不能封为国师,我女儿的尊荣也绝不能就此埋没。” 江鼎廉坚定地要求赏赐。 站在一旁的赢朔公公不禁紧张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永定侯如此张狂,若换作其他君主,恐怕早已对他心生忌惮,将他置于死地。 “这自是不必多言。朕将开启内库,重重赏赐以表彰江颂宜的才华。女子的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一段美满的姻缘。若你心目中有所中意的女婿,朕也可为她指腹为婚。只要她未来的夫君品行端正,朕便可赐他官职,为你的女儿封赠诰命夫人。”皇上认为这无疑是最佳的安排。 江鼎廉听后却不禁蹙紧了眉头,心中暗涌波动。 在这份赏赐看似合乎常理的背后,江鼎廉却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吃亏。他心中困惑:为何女儿的努力与成就,非要依靠他人的衬托才能得到真正的认可? 江鼎廉疑惑地询问:“若是她终身未嫁,没有配偶陪伴,那又将如何呢?” 皇上闻言,眉头紧皱,不满地反问:“你这是在诅咒自己的女儿吗?难道你的女儿打算剃度为尼,出家修行?” 姬宬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皇上,永定侯的意图,恐怕是想为江大小姐争取一份独一无二的恩宠。这份赏赐,不关乎他人,不关乎她是谁的徒弟,谁的女儿,谁未来的配偶或母亲,而仅仅只是属于她个人。” “正是如此!这正是臣心中的想法!”江鼎廉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一直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苦于辞藻不佳,难以准确传达。 姬宬的话语仿佛直击他的心灵,让江鼎廉感到无比的共鸣。 他的女儿,为何她的成就必须用来成就他人? 皇上顿时恍然大悟:“你早该如此明白地说出来!只要不是强逼朕封你女儿为朝中官员,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让她入宫担任女官,侍奉皇室,你也必定不舍。过去也曾有先例,册封未嫁的外臣之女。那么,朕就下旨封你女儿为二品县主,赐予她食邑,如何?” 江鼎廉立刻跪地,生怕皇上一旦反悔,便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臣领旨,感激皇恩。” 皇上看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失落,仿佛觉得自己在这场交易中吃了亏。 特殊封号颁布,引起了朝堂的广泛关注:太子之女,唯有被册封为从一品亲王之女,方得封为郡主;而正二品的县主之封,则需出自亲王之女。然而,江颂宜并未肩负起和亲之重任,却意外被封为县主,这在常规礼制中,显得有些不合矩矱。 往昔岁月里,那些被封为公主、郡主、县主的外臣之女,往往是为了巩固国家边疆,实行和亲政策而封赐。江颂宜的情况,显然是个例外。尽管如此,皇上权衡再三,认为与赋予江颂宜国师之封相比,册封她为县主尚可接受,朝臣们对此亦无异议。 再说江鼎廉,其战功显赫,多年来却始终身为侯爵,未曾向朝廷讨要过任何封赏。如今,他难得为爱女求取一份尊荣,皇上自然不能伤其拳拳之心。 圆通方丈于御书房外苦候多时,却始终未见册封他为国师的圣旨,心中不禁有些忐忑。然而,当他瞥见那对他推崇备至的钦天监,心中又微微安定,毕竟,对方曾言是皇上亲口所言,应该不会有假。 第158章 天命凤星 然而,他一等再等,直至皇上、江鼎廉和姬宬步出御书房,册封国师的旨意依旧未曾降临。 连钦天监也察觉到了这份异常,有心发问,却又忌惮不敢启齿。 江鼎廉却是心情愉悦,他斜瞥了眼圆通方丈,然后向着皇上拱手含笑:“吾皇万岁,既然今日无事,那臣便先回府静候佳音。还望皇上为小女挑选一个吉祥如意、寓意深远的封号。” 圆通方丈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封号?难道江鼎廉打算将江颂宜送入皇宫,册封为妃? 自从皇后仙逝之后,皇上的后宫之主位置已经空缺多年。江颂宜原本被预言为天命凤女,难道这个预言竟然要在此时此刻得到验证? 不,这绝不可能……如今的天命凤女应该是江玉窈。 即便江颂宜踏入宫墙,她也只能落得个天煞孤星的下场,不仅自身命运凄惨,还会连累家族遭受灭顶之灾,绝无可能登上皇后的宝座。 “至于圆通方丈,您还是回到寺庙中继续撞钟。” 江鼎廉眼中闪过一丝傲慢,轻蔑地瞥了圆通方丈一眼,对这个企图夺取他女儿荣耀的僧侣毫不留情。 钦天监作为圆通方丈的坚定支持者,此刻不禁怒火中烧:“永定侯,圆通方丈乃是西魏功臣,你怎敢如此无礼?” 江鼎廉冷笑一声:“他有何功绩可言?来了也是徒劳。那些鬼胎都是我女儿的杰作。” 钦天监瞠目结舌:“啊?” 他急忙转头看向圆通方丈,满脸困惑:“鬼胎之灾不是圆通方丈所平定的吗?” 之前他极尽赞誉之词,而圆通方丈始终未曾明确否认,但也未曾明确承认。 圆通方丈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尴尬,然而面对这无可辩驳的事实,他只能强作镇定,云淡风轻地说道:“确实,贫僧来迟了一步。” 尽管圆通方丈此次未能施以援手,但皇帝对这位荣恩寺的主持依旧保持着一份深厚的敬意。 “虽然圆通方丈此行不幸遭遇不测,但你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为鬼胎之乱奔波,实在是劳苦功高。朕已吩咐内务府在宫中精心准备了住所,期望方丈能在宫中逗留几日,向众人传授佛教智慧。太后也时常提及方丈,对他思念不已。 至于江鼎廉那粗人,他素来鲁莽,习性暴戾,即使在朕的面前也毫无敬畏之心,方丈大可不必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皇帝言辞之间,既显露出对江鼎廉的不满,又流露出对圆通方丈的深情款待与细致关怀。 君主的话分量举足轻重,即便是佛门高僧圆通方丈也不得不尊重。针对永定侯的某些言行,圆通方丈不再追究,既然皇帝有所吩咐,他只能遵从。 “南无阿弥陀佛,老僧我并无指责永定侯的想法。既然是皇上亲自交代,老僧必然依从,即刻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 正当圆通方丈准备离去时,一件重要的事情忽然闪过脑海,“陛下,贫僧此次离山,除了攘除妖邪,还有一桩重大事务须得启奏。” 皇上闻言显露惊异,“哦?” 圆通方丈神色凝重,“贫僧夜观天象,发现荧惑位于心宿,长庚星伴随月亮,此乃不祥之兆。” 钦天监听后,面色骤变,因为荧惑守心象征着皇帝驾崩之兆,而长庚伴月则预示着战争的爆发,这绝不仅仅是凶兆,更可能是国破家亡的前奏。 皇上脸色沉了下来,目光转向钦天监,“这等重大天象,为何观星台未曾有任何报告?” 钦天监立刻跪地,声音颤抖地解释:“适逢上元节,城市灯火通明,加之连日爆竹烟尘遮天蔽日,导致观测条件不利,臣故无法观星。” 他无法承认自己疏于职守,因为稍有不慎便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毕竟,天象的变化是如此迅速,稍一疏忽,便可能错失重要的征兆。 然而,皇上大可放心,自即日起,臣将每夜观测星辰,与观星台的同仁们共同探寻破解之策。”在话语的尾声,钦天监的语气已显颓废,内心充满着不确定。 面对帝位的岌岌可危与即将到来的战乱,这些天文官员又能有何作为? 历来,皇上对鬼神之事持有怀疑态度,将观星台和钦天监的作用仅视为天气预兆的提供者。正如太子所形容,那不过是古代的“天气预报”。 然而,鬼胎之谜以及与圆通方丈观测星辰后所做之梦的巧合,使皇上不得不对超自然力量产生敬畏,并对此事给予严肃对待。 尽管曾受江鼎廉影响,对圆通方丈持有一定的怀疑和轻视,但现在,皇上的询问却彰显出他对圆通方丈话语的重视。 “圆通方丈是否掌握有破解之术?” 皇上降低姿态,神色凝重地询问。 圆通方丈感受到皇上的信任,内心颇感慰藉,但外表仍旧保持着超然物外的淡然之态。 他手持佛珠,目光下垂,呈现出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 “此乃大凶之兆,然非无转机之可能。我观察到紫薇星隐没于混沌迷雾之中,但即便迷雾重重,凤星依旧高悬,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四周的安宁,显现出中流砥柱之姿。此星乃天命所在,福祉遍及天下。得天命凤星者,便能统一四方,于乱世之中挺立不倒。” “天命凤星!”钦天监闻之,既惊且喜。他感叹道:“此星象之罕见,甚至超越了荧惑守心与长庚伴月!” 历史上,诸多朝代中,大殷朝以其悠久的国祚着称,而该朝的开国皇后,正是拥有天命凤女性格之人。那位皇后与大殷高祖共同在乱世中扶持,从微末之中崛起,并肩作战,共创天下,为后世子孙奠定了千年的基业,实为女性中的楷模。 钦天监进而联想:“若我国也能出现一位拥有天命凤女性格的皇后,那么所谓的荧惑守心、长庚伴月都将不过是一场虚惊。或许,我西魏朝也能像大殷朝一样,国祚绵延,千年万年而不衰。” 皇上听闻此言,亦不禁心动神驰。 大殷王朝,曾覆盖当今四大国域,使苗疆、匈奴等部族俯首称臣,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历经千年仍繁荣昌盛。 然而,在大殷朝末年,诸多豪杰并起。但即便如此,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间,众多仁人志士对大殷朝的辉煌念念不忘。 在那个时代,不少叛贼假借大殷后裔的名号,揭竿而起,企图重振大殷王朝的荣光。 而众多帝王也夙夜匪懈,期望能达到大殷开朝帝君的伟业,名垂青史,但却难以望其项背。 第159章 未嫁 如今,西魏建国已有两百余年。皇上此刻却无暇顾及天象异变,如荧惑守心、长庚伴月等,他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圆通方丈所说的天命凤星,不惜一切代价让她留在西魏,为西魏带来福祉。 即使帝王将死,他也无畏,因为他相信只要天命凤星能留下来辅佐他的儿子,西魏便有望更上一层楼。 皇上急切地拉着圆通方丈的袈裟衣袖,进入御书房,详细询问天命凤星的下落。圆通方丈坐下后,却悠然自得地泡了一壶茶。 皇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仓促失态,原来他在邀请圆通方丈至此已经良久,竟未曾让客人落座休息,品茗解渴,反观圆通方丈一到,便立刻向他报告了那项至关重要的天象信息。 随即,他急促地对身边的近侍太监下达命令:“赢朔,这茶已经凉了,速速为圆通方丈献上热茶。” “让我来。” 钦天监迅速地接过任务,为圆通方丈泡茶,他对圆通方丈所预言的能够协助紫薇星君统一天下的天命凤女同样充满好奇,担心自己的服务有所疏漏。 随着茶的香气弥漫,蒸腾的水雾为环境带来一抹清新。 尽管圆通方丈表情仍旧平和淡泊,但心中却对这份待遇感到满意,这正是一个下山来的高僧应有的礼遇。 至于那个永定侯江鼎廉对他无礼的态度,他打算在日后找机会给予回报。 圆通方丈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祸福相依,难以预料。虽然目前荧惑守心,长庚伴月,代表着极大的凶险,但我西魏则有幸拥有天命凤星之吉兆。这正是贫僧要向皇上道喜的原因。贫僧在占星卜卦过程中差点遭受反噬,丧命于此,幸运的是,我还是洞察到了一丝天机。那位天命凤星,不仅出现在我国境内,而且就在金都之内,正是青春年华。”圆通方丈缓缓道来。 皇帝闻言,终于释放了悬宕已久的紧张情绪,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欢畅的笑声:“哈哈哈!确实,天意终究不负有心人,此乃我西魏之福祉!” 原本,皇帝曾顾虑,若是那位被天命所归的凤女置身于他国,将是一场棘手的挑战。毕竟,异族之人心思难测,他宁愿采取极端手段,亦不能容忍她成为别国的辅佐力量。 然而,若凤女属于西魏,即便是在辽阔疆域中难以寻觅,皇帝亦决心调动国力,务必将其寻回,不论其身份与外表,都将被指定为未来太子的配偶。 出乎意料的是,经过艰苦探寻,却意外地发现,这位天命凤女竟藏身于金都城内! 金都城之中,女性居民数目庞大,尤其是适龄女子,数目高达数千。 其中,不乏已经订婚者。 皇帝忧心忡忡,生怕未来的太子妃与他人结为连理,届时若强行介入,可能会引起天命凤女的不满。因此,他迫切地询问圆通方丈:“能否准确推断出凤女的方位与生辰八字?” 实际上,皇帝心中明白,圆通方丈并无法直接得知天命凤女的具体身份,因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其他途径。 在深宫之中,圆通方丈忽然取出手帕,轻咳一声,那洁白如雪的手帕上竟然绽放出血迹,如同盛开的红梅。 皇帝见状,顿时慌乱,猛然起立,“圆通大师,您是否安好?速速传召御医!” 他心中忧虑,唯恐圆通方丈如同那些传说中的神秘高人一般,话未说完便溘然长逝,留下无尽的悬念与遗憾。 然而,圆通方丈却只是轻轻抬手,将手帕收起,语气平静地对皇帝说:“让皇上担忧了。此乃贫僧探究天机所受之反噬,即使御医亦无法施救。” 他随即手按胸口,无奈地苦笑:“原本修养得宜,不意永定侯将贫僧绑于马背,一路颠簸,导致旧疾再次发作。” 皇帝目光游移,内心略显忐忑,因为当初紧急情况下,他对永定侯的行为有所默许。 永定侯的行径固然不当,但也不能全怪他。 “永定侯的行为确实失礼,朕曾明确指示他对大师应以敬重,不料他竟如此鲁莽。或许这也是武将的本色。大师请放心,朕将另寻时机,严惩永定侯,并让他亲自向大师道歉。”皇帝语气严肃,怒气溢于言表,令人不寒而栗。 圆通方丈内心虽感满意,表情却淡然,他以手势表示宽慰:“永定侯的过失,非出于主观意愿,亦非故意之阳奉阴违,望皇上对其处罚能从宽处理。” 其目的显然是欲使皇上对江鼎廉的行为产生强烈的不满,从而加重其惩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皇上却表示同意:“确实,他并无恶意。我佛怀有慈悲之心,大师您的胸怀也颇为宽广。” 圆通方丈对此反应感到困惑。 当前皇上对江鼎廉并无太多关注,他的心思完全在天命凤女身上。于是,他继续向圆通方丈追问:“大师,您能否助我找到天命凤女?” “贫僧既然已经离开寺庙,自然愿意全力以赴为皇上提供帮助。然而,个人能力有限,我只能推断这位女子出生于金都,正值青春年华,尚未嫁人。” 圆通方丈对天命凤女的身份了如指掌,他在她诞生之初便已知情,甚至曾试图改变她的命运。但是,他不能直接揭露这个秘密。 江玉窈目前处境微妙,若直接指出她就是天命凤女,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圆通方丈决定引导皇上和观星台自行探寻答案,他打算先制造舆论,让全国都知道这个消息,等到声势浩大,所有人的期待达到顶峰时,再将天命凤女的真相公之于众,以此确保人们对其身份深信不疑。 “皇上对于圆通方丈所给出的‘尚未嫁出’的回答,并未感到惊讶。” 圆通方丈意识到江玉窈已经订下婚约,即将成为四皇子的侧妃,因此他担心皇上会误以为“未嫁”是指“待字闺中”,从而将江玉窈排除在天命凤女之外,于是他特意澄清道:“然而,目前确实未婚。” 钦天监也补充道:“确实,自圆通方丈上次占卜以来,时光荏苒,那名女子或许不久即会步入婚姻殿堂。” 皇上蹙眉,提出了一个设想:“那么,朕是否应下令,在天命凤女被寻获之前,金都之内暂停一切嫁娶活动?” 钦天监谨慎地回应:“皇上,此乃国家大计,天命凤女之事宜保持机密,不宜让其他国家得知,我们应当暗中查访。” 第160章 龙生龙凤生凤 “但如果仅颁布禁止嫁娶的命令……” 皇上沉思片刻,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以说服朝中百官,最终所能想到的似乎只有宣布国丧作为借口。 这让他不禁自问:难道,需要他亲自上演一场“诈死”的戏码? 太离谱了! …… 江颂宜离开国公府后,在周边地区徘徊多时,希望偶遇她的师父,但遗憾的是,她既未再听到那悠扬的琴声,也未见到师父的身影。 在经过繁华的市集时,她注意到了一家新开业的书斋,并特意进去购入了紫竹先生最新出版的话本子。 在过去,江颂宜的书斋易主,被江柏川购得后转赠予她。 尽管她鲜少涉足其间,却每隔数日便差遣丫鬟将所默诗文送达诗社,由他们整理汇编成册。 随着清明谷雨的落幕,春耕渐入尾声,金都城内的闲暇时光愈发充裕。此时,挑担售花的农夫渐次增多,货郎沿街叫卖,茶馆酒楼更是人声鼎沸,喧嚣非凡。 然而,金都城的永定侯府与护国公府接连遭受锦衣卫的搜查,护国公府更是出现了异常现象,这令金都的官员们心神不宁。尽管如此,不少富贵闲人仍旧热衷于旁观,私下里纷纷议论这些事件。 尽管锦衣卫在搜查后并未大规模裁员,而是迅速撤离,但这并未改变人们的预感: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永定侯府繁华似锦,却似乎已走到末路。至于护国公府,原本就缺乏气数,众人普遍认为,他们的搜查不过是陪衬。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竹影斑驳的窗纱上,此时江颂宜在许氏处享用过午餐,稍作休息后,便坐在西窗前翻阅紫竹先生的着作。 不久,襄苎掀开竹帘进入室内,向她报告:“小姐,有变故发生了。” 江颂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仍不紧不慢地翻动书页,“何事?” 随着锦衣卫的撤离,江鼎廉步出皇宫,其神情自如,宛若无事,足见皇上对永定侯府的信赖未曾动摇。 短期内,除非江鼎廉公然反叛,否则料想不会发生重大变故。 襄苎急匆匆地通报:“章家竟然提出要与卿芝小姐解除婚约!目前花厅内一片压抑,几乎演变成一场混战。” 江颂宜立即放下手中的话本,从美人榻上站起,步向花厅的方向。 “如今姑母已经和离归家,表姐们亦成为江家一份子,作为侯府主母的母亲,她正在接待宾客,我不能让她承受不必要的困扰。” 实际上,江颂宜深知以母亲的性格,她绝不会轻易受委屈,她此行的目的不过是去凑热闹。 襄苎对此深表赞同:“确实,夫人刚从病中恢复,大小姐应当多加照应。章家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眼看着婚期将至,各项礼仪已近尾声,他们竟然背信弃义,反悔前言,还无理取闹,指责卿芝小姐身患恶疾!这无疑激怒了姑奶奶。” 花厅之中人头攒动,哭声与争吵声此起彼伏,一片嘈杂。 江颂宜悄然进入,巧妙地置身于许氏身旁,不露痕迹。 许氏的目光偶然落在她的身上,却仅以一份无奈而宠溺的眼神回应,未发一言。 随后,其视线转向花厅中的众人,面对眼前的局面,不禁感到头疼与棘手。 在主位之上,许氏与江老夫人并肩而坐,江玉窈亦如往常般陪伴在江老夫人身旁,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杯,亲自为老夫人斟茶。然而,她的嘴角却难以掩饰那抹得意的嘲讽。 此时,众人皆未留意这一细节,江玉窈与江颂宜的目光交汇,她的幸灾乐祸之色愈发不加掩饰。 江颂宜冷嗤一声。 【你这是在幸灾乐祸什么?郝卿芝遭遇退婚之辱,若你父亲遭遇贬谪,杨贵妃未必会对你手下留情,让四皇子与你解除婚约。那位贵妃挑剔无比,对儿媳的要求极高,甚至可能连侧室之位都不愿赋予你。】 江老夫人耳畔传来熟悉的心声,不必回头,便知江颂宜已至。 然而,这番话所指,难道是江玉窈? 她微微侧头,略带不悦地瞥了一眼正殷勤侍奉的江玉窈,恰好与江玉窈那抹嘲讽的笑意相遇。 江老夫人眉峰紧锁,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你究竟在窃笑什么? 江玉窈的笑颜瞬间凝固,仿佛被冰冻,这个固执的老妇人,难道真的具备背后洞察一切的能力? 她几乎是立刻变换了表情,脸上露出几分惊慌与无措,“祖母,我,我看到颂宜姐姐对我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所以我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颂宜的面色如冰,语气冷冽地揭开了真相:“我对你的厌恶深似海,怎么可能对你展开笑颜?” 江玉窈似乎有些失落,她的头缓缓垂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原来,是我看花眼了。” 江姝与章夫人分坐在两侧,表面上看似端坐如仪,实则两人的臀部只是轻触椅面,如果不是旁边的人紧紧拉扯,她们几乎要冲上前去展开一场激烈的肢体冲突。 郝卿芝、郝卿禾和郝卿墨三姐妹,站在江姝的背后,她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却依旧竭力控制住江姝的愤怒。 特别是郝卿芝,她此刻脸上的脂粉已被泪水冲刷得斑驳不堪,泪水仍旧不停地滑落,她甚至无暇去擦拭,却强忍哽咽,懂事地对江姝说:“母亲,女儿无恙,就此作罢,这门亲事,退掉也就退掉了。” “江姝,你如此嚣张跋扈,理应遭受摒弃,连同你的女儿们一道,被护国公从族谱中一笔勾销。你竟敢口出狂言,要与我家章氏解除婚约?真是痴人说梦!我们章家未直接将你女儿扫地出门,已算是宅心仁厚!你口口声声说她无恶疾,不过是狡辩罢了。” 俗语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自己连年生育,却只得女儿,独占护国公宠爱多年,连个儿子都孕育不出,你的女儿们又能好到哪去?” 章夫人此言一出,花厅内众人无不义愤填膺。 江姝更是怒火攻心,颤抖不已,她没想到郝仁不仅薄情寡义,更是卑劣无耻至极! 郝卿芝三姐妹对这位父亲彻底绝望,心中充满了愤怒。 世间竟有如此父亲,竟然恶意中伤自己的女儿,屡次将她们逼入绝境! 第161章 江玉窈在一旁则是暗自窃喜,心想即便郝卿芝三姐妹多年来享有国公府千金的尊贵地位,但在她们的父亲眼中,终究不及她和哥哥廖陵奚。 她冷笑一声,心中嘲讽,真是可悲啊,原来一切荣宠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 在场的众人,哪怕是与江姝素来交恶的许氏,听闻郝仁的言论,也不禁感到义愤填膺,“郝仁果真如此出言不逊吗?” “所言非虚,岂止口说无凭,护国公还特意立下了字据作为凭证,白纸黑字,清晰可见,上面写着:因长女身患重疾,此生难以孕育,出于羞愧之心,答应章家解除婚约,尔等不可抵赖。” 章夫人边说边从衣袖中取出了字据,在众人面前挥了挥,瞥见江姝脸上的怒火,她心中暗自得意,那两万两银子的投资果然物超所值。 不仅成功退婚,摆脱了永定侯府的纠缠,避免了长子绝嗣的尴尬,更在众人面前尽情羞辱了江姝,出了一口恶气。 江姝猛地甩开郝卿芝的扶持,怒火中烧地冲上前去,将那张字据撕得粉碎,随后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章夫人一个耳光,“胡说八道!” “母亲!” 一直默默站在章夫人身后的章定潜,突然间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江姝。 章夫人惊讶地盯着江姝,气愤至极:“你,你真是无理取闹!” 【打得精彩!真是以为永定侯府无人了吗?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如此放肆!】 江颂宜的目光在其间流转,如春风拂过新绿,让她觉得眼前这幕场景异常愉悦。她心中暗自思忖,江姝虽时常行事鲁莽,不假思索,但这股率真之气也未尝不是一种清新的风景,至少它能令人心情愉悦,舒畅无比。 江老夫人坐在上位,嘴角微微牵动,她半闭半睁的双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她一直非常看重侯府的尊严,按常理,她定会严词斥责江姝的冒失。然而,现在章夫人已将侯府的颜面践踏在脚下,让她无法忽视。 【郝仁的薄情寡义、无耻至极已非一日之寒,过去他曾利用亲生母亲的表姐妹们来延续她的生命,如今他又用她们的声誉与章家交换利益,这种行为虽令人不齿,但他的报应也快来了。】 【若章家能明哲保身,选择退婚,倒也罢了,毕竟这门亲事原本就乏善可陈。然而他们却傲慢无理,落井下石,这种行为真是让人作呕。】 【他们散播谣言,说卿芝表姐患有不治之症,注定终身无法孕育。哈,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卿芝表姐在经历生死一劫之后,我看她面容丰满,眼神慈爱,分明是福泽深厚的迹象。】 周围人原本只是随意聆听江颂宜的心声,因为她素来喜欢腹诽,听得多了,她们有时甚至觉得有些烦扰。 然而,此刻她们却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倾听。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忽然间,江颂宜的心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如同被魔法定住了身形。 江姝更是如释重负,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深知郝卿芝并无恶疾缠身,将来定能孕育子女,然而,她仍免不了忧虑,生怕郝卿芝会和她一样经历生产的艰辛。虽然她并不拘泥于孩子的性别,但在这个世道,无法诞下男丁的家庭,注定要承受更多的艰辛与冷遇。 她绝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将来要忍受这样的困苦,被世人的白眼所包围。 【反观章家那位尊贵的嫡长子……唉,真是让人感叹,他那副尊容,分明就是命中无子的征兆!】 许氏惊讶地问:女儿竟然还精通面相之术? 江老夫人则是满脸震惊:江颂宜所说的,莫非是真的?! 自从江颂宜成功地破解了家族女孩子们的生死危机,并除去了潜藏在家族中的鬼胎之后,江姝对这位侄女的心中所言,已是深信不疑,将她的话当做金科玉律。 因此,当她断言卿芝将会多子多福时,江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而当她断言章定潜将无子嗣时,江姝也坚信这预言终将成真! 【这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那位章公子,外表堂堂,但内心却偏好男风而非女色。有着这命中无子的面相,搞不好还暗藏着无法人道之症。真是忍不住想为他请个御医来好好诊断一番呢。】 江颂宜疏忽了江姝情绪的显着缓和,反倒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章定潜。 章定潜亦察觉到了江颂宜投来的目光,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这位显赫的永定侯府千金,难道对自己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她的容貌的确娇美,光彩夺目,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若仅为装饰金屋,亦能令人心旷神怡,增添无限风光。 然而,永定侯府已摇摇欲坠,风光不再。 反观她的兄长江锦昭……那股超凡脱俗的清新气质,早已使他暗中觊觎不已。若能在其陷入低谷之时,强势逼迫他一亲芳泽,倒也不失为一大快事。 【记得前世,那时侯府遭遇劫难,家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他竟然还暗地里勾结狱卒,向江锦昭下以剧毒的药物。大哥不堪受辱,愤而以头抢壁,慷慨赴死,当真是舍生取义,只愿留取丹心照汗青……】 江锦昭正在白鹭书院深造,闻听家中变故,急忙向老师请假,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侯府。 未曾想,刚踏进府门,便听闻章家竟然提出与他的妹妹卿芝解除婚约,且态度傲慢无礼,羞辱备至。他风尘仆仆地赶往主院,一路上心急如焚。 却不料,就在即将踏入主院的最后一刻,他的耳中竟然充满了如此……不堪入耳的心声! 江颂宜所述的前世之谜,对他而言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令人震惊不已。 那股强烈的震撼,几乎让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在此之前,他已然隐约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却并未予以重视,误以为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然而,自从那日在白鹭书院留意章定潜之后,他不禁开始注意起这位人物,发现他的行为确实异于常人,似乎总爱对同窗伸出轻薄之手。 于是,他暗自疏远了这位未来的表妹婿,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姑姑和表妹略加提醒。 第162章 请太医 不止江锦昭一人听见了江颂宜的心声,江老夫人、江姝和许氏亦同样被这震撼人心的消息震惊得心惊肉跳,仿佛被雷霆击中。 当江锦昭步入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他们复杂的眼神,其中满含同情与无奈。 江锦昭面对她们那充满诡异意味的目光,欲言又止,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沉寂。 但他立刻意识到了,原来不仅他一人能够洞悉江颂宜的心声,至少,那位高堂之上的三位长辈,也都有着同样的能力。 章定潜目睹江锦昭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锦昭兄,你终于回来了吗?”他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期待。 在那座奢华的府邸之中,那些孔武有力的侍卫虽身强体壮,但对于他而言,早已如同嚼蜡,索然无味。 唯有如江锦昭这般,既具有文人儒雅的风骨,又精通君子六艺中的射箭与驾驭,刚柔相济,方能触动他的心弦。 江锦昭冷若冰霜地斜了他一眼,敏捷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情,“休得如此称呼我,你们章家对我不幸的表妹施加的羞辱,早已让我与你之间的同窗情谊荡然无存。” 章定潜的脸色微微一沉,见到江锦昭依旧保持着那份清高与倨傲,心中更是燃起了要将他彻底击败,狠狠折辱的念头。 江颂宜的目光始终在江锦昭与章定潜之间游移,眼中闪烁着几分玩世不恭和同情交织的光芒。 江锦昭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对这个鲜少有过交集的亲妹妹,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你们永定侯府如此肆无忌惮,真当这是往日的天下吗?” 章夫人遭受江姝响亮的一记耳光,发髻散乱,脸颊涨得通红,愤怒至极,她咬牙切齿地迸发出恶毒的诅咒:“江姝,我倒要拭目以待,待到你们全家面临斩首的命运之时,你们还能有何等的傲气!若你现在肯俯首帖耳,跪地求饶,或许我还能看在旧日情分上,收纳你的女儿作为我儿子的侧室,保全她一条性命。毕竟她身患无法孕育后代的恶疾,又有谁敢娶她为妻呢!” 若非章定潜及时挡在面前,章夫人几乎再次遭受江姝的侮辱,险些挨上一记耳光。 上座的江老夫人目光冷淡,凝视着章夫人,心中暗忖:即便是侯府遭到搜查,皇帝都未有任何惩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竟敢妄自尊大地欺凌上方。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猛虎已经失去了它的威风? “侯府的未来如何,不需章夫人费心。如今双方结怨已深,结亲之事自然无从谈起。” 江老夫人虽然愤怒至极,但她仍然保持着威严的态度,并未像江姝那样失控。她的举止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章夫人对这位老夫人心中有些忐忑,口中却道:“老夫人真是明理之人。” 然而,江老夫人的声音突然降低,变得深沉而有力,她那双充满岁月沧桑的眼睛紧紧盯着章夫人,语气坚定:“但是,我孙女儿的名誉不容他人玷污!” 她的目光扫过章定潜,语气坚决,“究竟是谁患有恶疾,无法生育,让太医前来诊断便知!” 既然章家已经做出如此绝情之事,她也没必要对他们保留任何情面! 江颂宜的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兴奋。 【没错,立即召唤太医,为表姐诊断一番,顺便也给章定潜把把脉!给章夫人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章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永定侯府岌岌可危之际,他们竟然还在乎所谓的孙女的名声,这让她不禁哑然失笑。 “召唤太医?在这侯府风雨飘摇之际,我们还请得起太医吗?”她忍不住冷嘲热讽。 毕竟,锦衣卫刚刚搜查过永定侯府,宫廷内部对此事也未曾给出明确的说法,此刻,各方权贵纷纷闭门谢客,生怕与永定侯府有任何瓜葛。 永定侯府的老夫人似乎仍然沉醉于往日的权势之中,以为还能像过去一样,随意地施展权臣的威风,轻而易举地将太医请上门来为人们诊疗。 章定潜与老夫人的目光相遇,那深邃而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心中一震,仿佛被彻底看穿了一般,不由得感到一丝心虚。 毕竟,郝卿芝身患恶疾的消息虽然是从她生父护国公口中传出,但未必是真实的,然而他……确实患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母亲,算了,婚事已取消,何必再为此事争执?郝大小姐身患重病,已经够可怜的了,又何必请太医来证实,让她更加难堪呢?”章定潜语气沉重,试图平息这场无谓的纷争。 章定潜紧紧握住章夫人的手臂,意图匆匆离去,但口中的言辞却仍旧显得冠冕堂皇,仿佛他的一切考量都是为了郝卿芝的利益着想。 然而,章夫人瞥了一眼对面始终怒目圆睁的江姝,心中那股被她扇耳光的愤懑难以平息,“何必急着离去?既然侯府自行陷入羞辱的境地,我倒要留下来观赏这场闹剧。” “老夫人,不如先将太医请来再说。若实在难以请到,即便是去药铺寻一位良医开具药方也是可行的,无需硬撑着面子。” 章定潜的眉头紧蹙,仿佛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袍袖一挥,径自离去:“母亲,我先告辞了!” 江颂宜:【心中忐忑,企图逃避?】 江老夫人只需一个眼神,便有小厮立刻挡在了花厅的门口。 “我要回府,你们永定侯府这是何意?难道要把我软禁在此不成?”章定潜的面色变得阴沉。 “待太医诊断完毕,老身自然会放章公子离去。”江老夫人语气平静,不紧不慢地从他的身后传来。 章定潜无奈,只得重返章夫人身边,神情愈发复杂。 章夫人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将他温柔地按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定潜,她们既然要自取其辱,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笑看风云便是,你又何必对她们客气,给她们留下颜面呢?” 章定潜望向母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话语似乎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内心的烦躁如同一团乱麻,无法解开。 他只能暗暗祈祷,此刻不要有太医大夫胆敢踏足永定侯府的门槛。 第163章 损耗过度 然而,愿望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 没过多久,江老夫人身边的席嬷嬷便引领着一位太医走了进来。 这位太医,正是永定侯府的旧相识,曾几何时,他频繁为许氏诊疗头痛的病症,那就是宫中有名的医术高明的老太医——高太医。 高太医身为宫廷御医,消息灵通,虽然对永定侯府的现状不甚了解,但他清楚皇上与永定侯在宫中关系密切,形影不离,君臣之间和谐无间,毫无嫌隙。 只要江鼎廉地位稳固,永定侯府就不会轻易倾覆。 因此,此刻他对永定侯府的态度依旧和蔼可亲:“老夫人邀请我上门,不知有何贵干?莫非是近日来心神不宁,需要我为您把平安脉?” 章夫人正在悠闲地品着香茗,见到高太医走进屋内,她不由得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之色。 永定侯府在这个敏感时刻,竟然还能请得动太医! 而且,太医的态度竟是如此平和有礼,令人匪夷所思。 就连素来沉着的章定潜也不禁面色骤变,目睹那太医的身影,他几乎想立刻逃离现场。然而,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厮,只得耐着性子,焦躁不安地在原位坐下,以防露出任何破绽。 江老夫人语气和蔼地说道:“有劳高太医,还请您先为老身的外孙女诊视一番。” “这是分内之事。” 郝卿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此时泪水已干涸,双眸肿胀得如同红肿的桃子,显得楚楚可怜。 她轻轻挽起衣袖,裸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腕部,眼中流露出几分忐忑不安。 高太医取出一方如雪般洁白的手帕,轻轻覆盖在她腕上,开始仔细把脉:“郝大小姐身体强健,并无重大疾病。” 郝卿芝询问道:“那么,没有留下什么恶疾吗?” 她心中暗想,先前被祖母用于续命,或许会遗留下什么不治之症,这也是郝仁才那样评价她的原因。 高太医微笑着回答:“恶疾?小丫头,你的身体好得很!别总是疑神疑鬼!” 章夫人听闻此言,也是惊讶不已,仍不死心地追问:“那么,在子嗣方面呢?” 高太医心中明白章家与永定侯府即将完婚,却不知两家此刻正闹着退婚的风波,忍不住幽默地打趣道:“章夫人这么心急想要抱孙子?请放心,郝大小姐体质强健,是个典型的易孕体质,即便是三年抱两,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 章夫人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了下来。 她心中哪能容忍别人提及让郝卿芝在短短三年内连生二胎的事情!她渴望的,是郝卿芝身患恶疾,这样一来,取消这门婚事才能显得冠冕堂皇! 有了这块“遮羞布”作为挡箭牌,她们才不会受到他人的指责,才不会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 江姝闻言,心情瞬间明媚起来,如同阴霾散去,阳光普照,她得意地扬起眉头,信心满满地说:“听到了吗?我的女儿并没有恶疾,你们章家言而无信,擅自解除婚约,竟然还敢造谣生事,这种行为真是卑劣至极!” 高太医闻言,犹如拨云见日,眼神中闪过一丝明了,看向章家母子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 真是让人费解。 在高太医在江老夫人的示意下,为郝卿禾和郝卿墨两姐妹诊断过后,发现她们的脉象都十分正常。 接下来,江老夫人的目光转向了坐立不安的章定潜,“高太医,麻烦你也为章公子诊断一下,看看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章定潜突然感到一阵惊慌,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来:“不必。” 章夫人自然坚信自己的儿子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听到江老夫人如此说,她心中有些不满,似乎江老夫人是在质疑她儿子的健康。于是她索性说道:“我的儿子身强体壮,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无所不能。定潜,就让高太医帮你诊断一下,以免她们怀疑你是心虚。” 江颂宜在一旁几乎忍俊不禁,笑容在嘴角徘徊,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哈哈哈,这真是亲生的母亲啊,章定潜那心虚的样子,半点也看不出来!】 高太医目睹章定潜的拒绝,心中微有不快,暗自思忖他竟敢如此不识抬举。毕竟,能请动他们这些宫廷御医的,绝非寻常人物。如果不是看在永定侯府的威望上,章定潜恐怕连让他亲自诊断的机会都没有。 他原本打算既然对方不愿看诊,自己也可以省去一番麻烦。 然而,在仔细打量了章定潜那苍白的面色和略显古怪的坐姿后,高太医的兴趣忽然被激发。 “哎呀,果不其然,每次踏足永定侯府总能遇到一些趣味横生的场面。” 高太医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强硬地捉住了章定潜的胳膊,粗鲁地将他的衣袖撸起,随即开始把脉。 章定潜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 章夫人却似乎并未察觉到儿子那绝望至极的神情,反而还有闲情逸致地向高太医询问:“犬子身体状况如何?” “虚弱至极!” 高太医戏剧性地长叹一声,似乎在表达他的失望与无奈。 章夫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顿时紧张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章定潜的脸上肌肉紧绷,汗水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渗出。 高太医继续叹道:“章公子沉溺于欲望,过度消耗了身体,实在是损耗过度啊。” 章夫人眉梢紧蹙,神色不悦,那些沉迷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的病症,怎么能够沾染上他们清雅高贵的章家公子?她语气凛然地质问:“你这是胡言乱语什么?我的儿子自律严谨,恪守礼仪,房中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日常更是避讳烟花之地,他怎么可能沉溺于欲望而损害身体?” 高太医却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章公子虽然未纳通房丫鬟,但身边的通房小厮却为数不少?” 章夫人只觉脑海中一声巨响,如遭雷击,顿时愣在当场。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定潜,你……” 章定潜默然地转开了视线。 章夫人的心瞬间跌入冰窟。 她的儿子,向来不近女色,她一直以为他这种超脱世俗的态度是好事,能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科举之中。 然而现在,高太医却透露出她儿子沉溺于男色的事实! 第164章 兔儿爷 章夫人想要据理力争,但心头不禁涌起一股疑云,她想起那些服侍在章定潜身边的人,确实各个容貌俊美,风度翩翩,就连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是身材挺拔、面容俊秀的英挺男子。 章夫人只觉得周身不适,心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她几乎要立刻返回府邸,将那些俊美的小厮侍卫一一剔除。 一定是他们,诱导坏了她的儿子!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想找出罪魁祸首,还儿子一个清白。 年纪轻轻的郝卿墨早已看不惯章家母子对自家姐姐的欺凌,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讥讽:“原来是个沉溺于畸恋的废物!幸亏姐姐没有踏足你们章家,否则她不仅要孤独终老,还得背上无法生育的恶名。” “你!” 章夫人愤怒至极,脸上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郝卿禾则温柔地将郝卿墨护在身后,她的性格更为温和,“孩子无知,章夫人何必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没错,我女儿所说是实情。” 江姝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仪态万千地轻轻抚了抚鬓角的发丝,“太医早已明言,你的儿子深陷畸恋,甚至身心受损。不过,章夫人也不必过于绝望,尽管你的儿子无法传宗接代,但他却能为你带回无数男儿。” 章夫人几乎被气得发狂。 “闭嘴!我儿只是一时兴起,图一时新鲜,才会误入歧途。” 京畿之地,南风馆林立。 章夫人对这些风月场所自然也有所耳闻,那里的达官显贵们荤素不忌,沉溺于声色犬马,甚至有的府中豢养着男宠。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与女子结缘,延续血脉,子孙繁衍不息。 “定潜只需精心呵护身体,来日娶得佳人,绵延子嗣,定能儿孙绕膝!” 她咬紧牙关,字字铿锵地说出这番话,却令人捉摸不透,她究竟是在说服旁人,还是在自我安慰。 就在这时,一旁的高太医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事谈何容易!” 章夫人脸色骤变,紧张地盯着高太医,“太医,难道药物调理无效吗?” “身体亏损,药物自然能有所改善,章公子也确实需要悉心调养。否则,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了解手之时,恐怕……” 高太医话语含蓄,意味深长。 章定潜脸色惨白,仿佛被剥去外衣,暴露于众人审视之下。 章夫人则如同遭受晴天霹雳。 高太医这番话究竟蕴含何意? 花厅中的晚辈们听得一头雾水,但那些经历丰富的长辈们望向章定潜的眼神却都透露出深意。 江姝不禁笑出声来,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风流倜傥的佳公子,原来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废物。既然如此,章夫人不妨将贵公子打扮成娇媚女子出嫁,反正他也不可能为章家延续香火。” 章定潜只觉得尊严扫地,颜面尽失,心中暗暗发誓,待到永定侯府衰败之日,定要重重打击,以泄心头之恨! 章夫人气得眼中泛红,“江姝,你这是胡言乱语!” 她仅有这么一个儿子,怎能容人如此诋毁! 章家的未来,必须由他来继承,传宗接代的重担,他无法推脱! 心急如焚的章夫人,望着儿子无奈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 然而,高太医的诊断,如同雷霆万钧,彻底摧毁了她的幻想,“实际上,江娘子的言论并非无的放矢。老夫观察章公子的脉搏,确实有不举之症,这是先天的缺陷,恐怕无药可救。” “这绝不可能!你们肯定是串通一气,企图蒙蔽我!”章夫人悲痛欲绝,泪如泉涌,她紧紧抓着低头羞涩的章定潜,急切地拉着他离开,“定潜,我们走,他们永定侯府心怀叵测,居心叵测,企图毁坏你的声誉!” “我回去后,立刻为你挑选一门如意亲事,为你觅得一位娇美如花的佳人,只要你们诞下后代,那些恶毒的谣言自然会烟消云散,届时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章定潜心情烦躁至极,愤怒地甩开了章夫人的手。 一切只因母亲的自作主张! 这些话若出自民间郎中之口,尚可存疑,但这位却是皇宫中的太医! 侯府的众人并未阻拦章家母子,任他们愤然离去。 江姝宛如凯旋而归的勇士,昂首挺胸,自豪地挥了挥手:“章夫人与章公子,祝你们一路顺风。章公子天生疾病,沉迷男色,那是兔儿爷的丑事,我们定会将此事传扬四海,绝不让你们家再糟蹋纯洁的女子。” 章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几乎被门槛绊倒,愤恨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这伙人狼子野心,临死之际还如此狠辣,难道不怕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吗?” 就在这瞬间,门外响起了一阵沙哑的嗓音—— “圣旨到!” 刚刚踏出花厅的章夫人和章定潜,又不得不退回到厅内。 这对母子刚刚遭受了羞辱,此刻听到“圣旨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永定侯府的报应来得如此迅速”的快感。 两人心怀叵测地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亲眼目睹永定侯府的悲惨结局。 江老夫人引领着花厅内的众人出门迎接。 江姝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怎么突然有圣旨降临?” 许氏猜测道:“或许是朝廷对侯府的一种补偿?” 但江姝总觉得此事不同寻常:“最多也就是一道口谕罢了。” 回想当年,她与郝仁和离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也仅仅是传达了一道口谕。 这位皇上素来简便,能传口谕就传口谕,并非那种轻易下旨之人。 一旦圣旨颁布,必然意味着极大的赏罚,轻重之分,世人皆知。 此时,肩负着传达圣旨重任的赢朔公公,已率领几名小太监,静静地伫立于庭院之中,手中紧握着那份金光闪闪的圣旨。 江老夫人趋步向前,轻声试探道:“赢公公,敢问圣上降旨,究竟有何重要指示?” 赢朔公公微微一笑,并未故弄玄虚,直言道:“老夫人,此乃喜从天降!敢问贵府的正室长女,江颂宜姑娘是否在场?” 话音未落,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注向了紧随许氏身边的江颂宜。 第165章 册封圣旨 江玉窈的面色略显沉重,她紧张地用力握紧了手中的裙摆。 皇上的圣旨,竟然特别提及江颂宜,这其中的含义耐人寻味。而听赢朔公公那愉悦的语调,分明是告知一个喜讯。 外臣之女获得御赐,通常意味着婚姻之赐。 难道,四皇子在澄清了对江颂宜的误会之后,对她动了心,通过杨贵妃向皇上求赐婚事?想到自己只能屈居侧妃之位,而江颂宜却能成为四皇子的正室,傲视群芳,江玉窈的心中犹如梗在喉咙的一根刺。 不仅是江玉窈,江老夫人、许氏和江姝等人也有同样的猜测。然而,她们从江颂宜的内心深处得知,上一世四皇子对侯府的所作所为,使得她对他充满了深仇大恨,巴不得避之唯恐不及。 她们坚决不希望江颂宜成为四皇子的配偶! 事实上,她们心中明白,江颂宜本人也绝不会心甘情愿。 然而,现在圣旨已经颁布,金玉良言,他们无法违抗天威。 众人目光交汇在江颂宜身上,均显露出几分忧虑与不安。 江颂宜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高贵而淡定的姿态,内心却激动得如同脱缰的野马。 【这是给我的?那个薄情的父亲竟然真的亲自入宫为我争取了这份荣耀?】 【前世平定鬼胎之乱的英雄,据说被封为国师?难道,皇上打算也授予我一份国师的尊号?】 江老夫人、江姝和许氏均是一脸茫然。 江颂宜何时悄无声息地跑去解决了护国公府的鬼胎之乱? 她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目前掌管侯府的许氏,然而,即便是许氏也是一头雾水。她手中握有出府的记录,但颂宜从未踏出家门一步。 江颂宜步向前,“臣女听令。” 赢朔公公庄严宣布:“江颂宜,接旨。” 江颂宜恭顺地跪下,准备接受圣旨,她身后的众人也纷纷随之一同跪下。 庭院中,瞬间响起一片沉甸甸的跪地声,仿佛乌云密布,气氛庄严而肃穆。 即便是章夫人与章定潜也不得不屈膝跪地,他们的目光仅仅凝视着赢朔公公与侯府众人欢声笑语的情景,心中却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若早知如此,他们宁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定侯府嫡长女江颂宜,性格温婉品性贤良,外在秀丽,内在聪慧……” 起初,一切如常,满是对闺阁女子赞美的堂皇辞藻。 然而,话锋忽然一转,文风骤变。 “时值护国公府妖氛弥漫,京师之内煞气肆虐,邪祟降世,百姓命悬一线,皇城岌岌可危。在这存亡之秋,江氏颂宜,以纤弱女子之躯,运用玄学驱邪之术,秉承天意,只身击退邪恶,荡平安宁,平息妖氛之乱,确保京都平安,其劳苦功高,令人赞叹。朕深感欣慰,特降旨册封永定侯府嫡长女江颂宜为正二品县主,赐封号嘉庆,享食邑五百户,地位等同于亲王之女。” 【啊?竟然不是国师?】 【且慢,有食邑?五百户!都说万户侯,封侯也仅万户食邑,难道我这是一步登天,吃上了公家粮?】 【原来那个薄情的父亲还是挺靠谱的嘛,没有给我一个虚有其表的封号。毕竟,封个正二品县主听起来确实悦耳,但在遍地公主郡主的京城里,这样的封号也不过是寻常,远不如永定侯府嫡长女的身份显赫。然而,有了食邑就大不相同了,许多不受宠的公主都未必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江大小姐,请接旨。” 赢朔公公笑眯眯地将金黄色的圣旨递至江颂宜的面前。 江颂宜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双手轻轻接过那份圣旨,语气庄重而谦恭:“臣女领旨感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赢朔公公立刻将她搀扶起来,面上的喜悦溢于言表,“恭喜江大小姐。哦,不,老奴该尊称您为嘉庆县主了。” 身后的小太监们也异口同声地祝贺:“恭喜嘉庆县主。” 周围的众人纷纷起身,脸上洋溢着恭喜的笑容。 许氏的心情比江颂宜还要激动,她从女儿手中接过那份圣旨,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审阅,“我的女儿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凭借自身的才智赢得正二品的县主封号。看看,今后我的女儿便是嘉庆县主,我是县主的母亲。” 许氏仿佛想向全世界炫耀这份荣耀,她手中的圣旨仿佛是一枚胜利的勋章,她骄傲地冲着旁边的江姝扬了扬眉。 江姝觉得这位嫂嫂多少显得有些孩子气,“你本身就是一等侯夫人,地位尊贵,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许氏却兴奋地说:“那不一样。我现在可是县主的母亲。” 江姝微笑着回应:“那我,可是县主的姑姑。” 郝卿墨俏皮地笑道:“那我就成了县主的表姐啦!” 郝卿芝和郝卿禾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也是,县主的亲表姐。”他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营造出一片温馨和睦的氛围。 江锦昭不由得惊讶地瞥了一眼江颂宜,这位妹妹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她似乎与玉窈那些京城的佳人、才女们大相径庭,独树一帜。 “好了,诸位,目光短浅,不就是一个正二品的嘉庆县主吗?虽然京城里只有颂宜获得了这份独一无二的荣誉,但何必如此张狂,让所有人都知道呢?现在的永定侯府在外人眼中犹如繁花似锦,烈火烹油,都应当保持谦逊。” 江老夫人脸色凝重,语气严厉地责备了许氏等人一番,随即熟练地将圣旨接了过去。 【不屑一顾?那就还给我。】 江颂宜自己刚接过圣旨,甚至还没来得及细读,圣旨便已经在许氏等人手中轮流传阅了一圈。 江老夫人浏览了几眼,耳畔似乎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却装作浑然不觉,然后将圣旨递给了旁边的席嬷嬷,淡淡地说道:“拿去祠堂,好生供奉起来。” 于是,江颂宜连那封册封圣旨都未屑一顾,那圣旨便被供置于祠堂里,静静伫立在列祖列宗的尊前。 更令人震惊的是,江老夫人竟然命人将那长期供奉的、标志着江鼎廉封侯荣耀的圣旨取下,换上了江颂宜这份崭新的册封,将其置于供桌的正中央,无比显赫。 第166章 局外人 江玉窈闻言,得知这并非江颂宜与四皇子的赐婚圣旨,心中顿时如释重负,但一想到江颂宜不过是一介外臣之女,未涉和亲之列,竟也能获得皇族宗室贵女的尊封,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酸涩。 尽管二品县主的地位在京城并不显眼,但这册封毕竟独此一份,无可比拟。 “妹妹的面色似乎略显苍白,莫非心中有些不悦?” 江颂宜淡淡瞥了江玉窈一眼。 江玉窈强作欢颜,声音却难掩失落:“姐姐荣封县主,妹妹自然是欣喜若狂,为姐姐感到骄傲。” 江颂宜微微一笑,笑容如春花般明媚:“妹妹一旦与四皇子喜结连理,亦将受封为皇子侧妃,虽然品级只是从二品,但我仍然为妹妹感到欣慰。” 江玉窈望着她那光彩夺目的笑容,心中犹如刀割,银牙暗咬,却难以展颜。 即便她将来成为皇子妃,依旧无法与江颂宜比肩!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反复告诉自己,只需耐心等待那位体弱多病的太子驾崩,辛夷子固便会成为新太子,届时他登基为帝,她再不济也能跻身贵妃之列。 在当前的局势下,她虽暂时受制于江颂宜的威势,但这不过是瞬间的劣势。至关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赢回四皇子的青睐与宠爱。 无论是永定侯府的辉煌,还是护国公府的尊贵,都难以与皇家所能赋予她的荣华富贵相提并论! 江老夫人刚才的言辞,让赢朔公公听得冷汗淋漓。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暗示和警告。 “老太君此言差矣,皇上对永定侯的宠爱有加,永定侯府犹如繁花似锦,何来烈火烹油的险境?” 赢朔公公连忙回应道:“此番小人有幸设计揭发永定侯府的隐秘,然而锦衣卫的鲁莽行径,却让老太君与众位夫人小姐们惊恐不已。皇上特意派遣蓉淑妃娘娘从私库中精选了三马车的金银珠宝、锦缎茶叶,赐予各位以安抚惊魂。” 话音刚落,小太监们便开始将马车上的宝箱一件件搬了下来。 “老身代表永定侯府,向皇上表达深深的感激。” 江老夫人心中暖意融融,正欲行大礼,却被赢朔公公匆匆拦住。 “老太君,无需过于拘礼。” 而在另一边,章定潜和章夫人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绝望! 永定侯府并未陷入绝境,但他们的章家,却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赢朔公公将目光缓缓投注在章家母子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这平白无故,怎会突然登门解除婚约?宫中盛传,永定侯府近期将有喜事临门,我还打算亲自前往祝贺,共享喜悦呢。” 皇上对永定侯府的重视,他自是心知肚明,因此在永定侯府面前,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机智与尊重。 作为皇上的贴身内监,赢朔公公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上的意志与态度。 章夫人和章定潜此刻已是冷汗淋漓,面对他的质问,两人紧张得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应对。 江颂宜语气坚定地说道:“退亲的原因何在?自然是因为章公子身患恶疾,无法人道,且又有断袖之好,他自觉愧对,认为配不上我表姐,这才亲自上门提出退亲。” 此语一出,赢朔公公及身旁的小太监们无不将目光投注在章定潜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测,意味深长。 章定潜只觉得仿佛被剥去了所有遮羞布,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然而他却无法对江颂宜的指责进行任何反驳。 章夫人则是愤怒至极,满脸通红地喝道:“你这个大胆的丫头,竟敢胡言乱语!” “放肆!” 原本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赢朔公公,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竟敢对嘉庆县主无礼,真是罪该万死!掌嘴!” 章夫人素来自诩家门显赫,地位尊贵,然而至今未能获得朝廷的诰封。 小太监接到命令,立刻上前,狠狠地扇了章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深感羞辱,内心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痛苦,却不敢有丝毫的躲闪。她只能在心中默默诅咒这些见风使舵、势力眼的小人。 郝卿芝三姐妹紧紧围绕在江颂宜的周围,她们的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如同春天的花朵般绽放。 “我能有今日,全赖嘉庆县主的恩德。”郝卿芝一本正经地向江颂宜行了一个屈膝礼。 江颂宜哪里承受得起这样的礼遇,急忙将她扶起,谦虚地说:“卿芝表姐,你这样让我如何承受得起。” 郝卿禾轻轻地掩口而笑,声音柔和而动人:“今后我们外出,定要带着县主妹妹同行,让那些敢于非议我们的人见识一下我们的威风。” 郝卿墨则紧紧抱住江颂宜的胳膊,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期待地看着她:“颂宜颂宜,你能不能教我一些驱鬼除邪的本领,我也要为自己赢得一份荣耀,让母亲和姐妹们不再受到无端的责难。” 郝卿芝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你啊,连晚上睡觉都需要灯光的陪伴,还想学抓鬼?” 姐妹们的亲昵和和睦让一旁的江玉窈感到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无法融入这份温馨和亲密。 往昔,郝家三位美姐妹待她依旧热络,然而她却对这份友谊不屑一顾。自从她作为郝仁外室女儿的身份被揭穿,那三位姐妹便对她避而远之,仿佛在府中与她素未谋面。即便她主动示好,她们也视若无睹,反而对江颂宜极尽谄媚之能事。 江玉窈并不嫉妒她们之间深厚的情感,但当她目睹江颂宜被众人簇拥,被无数人宠爱,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酸涩。她总认为,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走向,毕竟起初,众人的宠爱都集中在她身上,而非江颂宜。 此时,江锦昭步至她身旁,声音如春风拂面,温润而醇厚,蕴含着哥哥对妹妹的深深关爱,“玉窈,我这几日不在府中,你似乎瘦了许多。” 江玉窈内心的委屈如洪水般涌出,泪水夺眶而出,“大哥。” 她确实感到无比委屈,她觉得这十多年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被江颂宜逐渐剥夺,父亲、祖母、姑姑、表姐们,甚至连二哥都对江颂宜青睐有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哥江锦昭一直在白鹭书院刻苦学习,即便休假的日子也很少回家,与江颂宜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第167章 负荆请罪 然而,江玉窈仍然心有忧虑,她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与江锦昭从小一起长大的深厚兄妹情谊,也会被江颂宜破坏。 “怎么又哭了?”江锦昭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中充满了疼爱。 江玉窈低声哭泣着,泪珠顺着脸颊悄然滑落:“我现在成了护国公的私生女,护国公与侯府之间的恩怨纠缠,母亲和姑姑对我冷眼相待,府中众人无不宠爱姐姐,对我却是冷落……我担心连大哥也会将我遗忘。” 江锦昭眼神微敛,瞥了一眼那边被众人簇拥的江颂宜,又转而望向这边独自垂泪的江玉窈,两相比较,不由得对这个自幼宠溺有加的妹妹生出了满腔怜悯。 “傻妹妹,大哥何时有过不认你之理?孩童何罪,长辈们的纷争岂能波及到你身上?郝仁的行径也与你无涉。最近家中纷扰不断,待到白鹭书院举办夏苗之会,我带你前往山林原野,尽情狩猎,让你放松心情。”江锦昭温言软语地说道。 江玉窈瞬间破涕为笑,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声音柔和而清晰:“还是大哥对我最为关爱。” 江颂宜想要忽视这一幕都难。 她转过头去,只见江玉窈正亲密地挽着江锦昭的胳膊,朝她挑衅地扬了扬眉梢。 江颂宜从容地转开了目光。 【江玉窈再怎么显摆,我也不会再像往日那般与她争风吃醋了。她的虚情假意只会落得个自作多情,反而让自尊受损,我绝不再让自己陷入那种无谓的羞辱之中。】 江锦昭在倾听她内心深处的话语时,眉头微微蹙起,对于江颂宜提及的前世之事,他内心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然而,他终究是领会了她的意图,江颂宜确实从心底深处对玉窈抱有反感。 …… 皇帝颁布旨意,册封永定侯府的嫡长女江颂宜为嘉庆县主的消息,如同春风拂过水面,迅速在京城的每个角落传播开来。 那些紧闭家门,静待消息的朝臣们无不大感震惊。 锦衣卫作为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刃,一旦出鞘,往往意味着腥风血雨。但这一次的情形,却似乎有些不同,仿佛皇帝拔出了利刃,却仅仅是为永定侯削了一个桃子? 但这样的比喻也不尽准确,毕竟护国公府已经被投入诏狱。 护国公府,这个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却权势尽失、内里空虚的没落门户,之所以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是因为它与永定侯妹妹的和离丑闻。 这场闹剧让众人饱览了几日热闹,但护国公府即便身陷囹圄,也无法榨取出多少油水,朝臣们对此不过是视为拍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 郝仁在永定侯府暗中埋藏邪恶之物,企图诅咒国运,并煸动其子廖陵奚向锦衣卫举报永定侯府陷害忠良、纵容府中妻妾豢养邪恶生物的行为。 朝臣们对此并无异议。 然而,圆通方丈却提出,当前星象昏暗不明,不宜大规模动用武力,以免引发杀戮之祸。 在往日,皇上对这类迷信之事素来抱持怀疑,然而,他回想起自己梦中的异象,以及圆通方丈的占星预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暗忖自己或许在某个角落有所疏忽,触怒了天意。 他深知此刻不宜因区区一个郝仁,再度触犯上天的忌讳,于是便对圆通方丈的忠告予以倾听。 郝仁察觉到一丝生存的曙光,便趁机在朝堂之上涕泪横飞,哭诉求怜,他将护国公们昔日的功勋如数家珍般细数一番,接着将所有的邪术诅咒与鬼胎之祸,一股脑儿推诿到廖倩倩的身上。 他企图将自己洗白白,以保住摇摇欲坠的护国公府的爵位。 毕竟,如果他能够安分守己,护国公府虽不受重视,但凭借着先祖的余荫,尚且还能维持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然而,皇上已经对他网开一面,怎么可能再让他继续坐享其成。 在早朝之上,皇上毫不犹豫地剥夺了郝仁的护国公爵位,收回了国公府的封地。 但念及他祖上的功绩,皇上还是保留了他的伯爵之位,封他为忏思伯,并赐予他城北的一座二进宅子作为安身之所。 然而,他却被终身软禁于此,除非有皇上的诏令,否则不得踏出家门半步。 廖倩倩遵照圆通方丈的建议,被送至荣恩寺剃度为尼,开始了她的出家生涯。 从原先气派非凡、五进深的国公府邸,迁至仅有二进的朴素小宅,郝仁内心的失落感自不待言。即便是他的表妹夏知虞,也深陷于悔恨之中,心想若早些时候能紧紧依靠江姝的势力,或许能为郝仁觅得一门佳缘,不至于如今与他共度清贫。 廖陵奚举报侯府的真相,亦被锦衣卫揭露出来。但他始终坚持自己并非诬告,只是误信了侯府的谣言。于是,他依照此前在锦衣卫指挥使姬宬面前所述,亲自前往永定侯府,负荆请罪。 这样的举动,使得他在民间的声誉出现了两极化的评价。 一些人认为他品行卑劣,与锦衣卫勾结,企图陷害忠良。 而另一些人则赞誉他正直无畏,敢于对抗权贵,勇于承担后果。 为了自己的仕途,廖陵奚坚守立场,硬是扮演起那个勇于担当的角色。他负荆请罪的场面布置得异常夸张,脱去上衣,背部负着满身锐利的荆棘,鲜血淋漓,却依然挺直腰板,傲然跪在永定侯府的门前。 他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虽然外表看似凄惨可怜,但发冠束得一丝不苟,脸庞敷上薄粉,唇红齿白,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令人一见倾心。 无数女子为之动容,纷纷露出羞涩的红晕。 他昂首挺胸,嗓音坚定而刚毅:“廖陵奚的指控有失偏颇,错怪了永定侯府。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我今日在此,披荆斩棘,诚意道歉。” 此言一出,立刻博得了众多清流派人士的赞赏。 就在这时,桑府的马车缓缓驶过,车上缀满珠宝的帘幕轻轻摇曳,绫罗绸缎沾染着淡淡幽香。 一只白皙的手腕轻轻挑开珠帘,向外窥视了一眼。 桑雯茵的目光立刻被跪在永定侯府门前,上半身赤裸的廖陵奚吸引,脸颊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她急忙放下珠帘,向身边的丫鬟询问:“永定侯府门前跪着的那是何人?” 丫鬟轻轻撇嘴,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敢于挑战永定侯府的寒门学子罢了。他有何资格,竟敢与侯府为敌。” 第168章 桑雯茵 桑雯茵却皱起了眉头,轻声斥责道:“画蝶,不得无礼。这位公子虽然出身贫寒,但他敢于直面权贵,勇敢揭露罪行。尽管他的指控有误,但他的勇气令人敬佩,有诤臣之勇。如此高风亮节之人,我们怎能随意羞辱。” 画蝶惊讶地看着小姐,疑惑地问:“小姐,他指控的可不是旁人,正是您的未来姑爷。” “放肆,我尚未出阁,哪来的姑爷?”桑雯茵语气严肃地斥责道。 画蝶心中倏忽间察觉到自己话语的轻率,然而环顾四周,确信无人窥听,她便坦然开口:“是奴婢口不择言,但小姐,您的孝期已逝,与江大公子的联姻事宜也该提上日程了。毕竟,踏入永定侯府的门槛,只是时间问题。众人皆言,江大公子才情横溢,在白鹭书院深得诸多先生的赏识,被誉为状元之才。” 桑雯茵的面色如一池平静的秋水,淡然回应:“那些世家子弟的才华美誉,有几人能名副其实?多半是他人趋炎附势,久而久之,便让人信以为真。” 画蝶的面容霎时变得苍白:“小姐,此言若传入永定侯府,恐怕不妥。” 桑雯茵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永定侯府权势熏天,母亲早有告诫,我自会谨言慎行。” 画蝶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姐对江大公子心存不满吗?” 桑雯茵微微低头,手指轻轻揉搓着一方绣有诗文的细腻素帕。 素帕之上,镌刻着“立心于天地,立命于生民,继绝学于往圣,开太平于万世”的豪迈词句。 字字如珠,笔力遒劲。 桑雯茵身为大学士的千金,本身就具备了非凡的学识。当她首次目睹这段话时,心中为之震撼。 她心想,能够吐露如此豪言壮志之人,必定胸怀天下,即使目前身处低位,将来也必定能一飞冲天,官至极品,甚至有望成为内阁的首席辅政大臣。 此人,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然而在关键时刻,他竟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为了拯救一名柔弱女子,他敢于直面山匪,勇敢地拉弓射箭,彰显了君子之风范。 她素来不喜武将之门第,即便江锦昭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她亦总觉得名不副实,仿佛是土匪披上了秀才的外衣。 面对贴身丫鬟的探询,桑雯茵沉吟良久,缓缓放下手中的手帕,眼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失落与惆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并非贪图荣华富贵,只愿找到一个心灵相通的佳偶。” “小姐才情横溢,江大公子亦才情出众,文采风流。虽尚未谋面,但日后或许能够情投意合。”画蝶轻声劝慰。 桑雯茵并未过多回应。 就在此时,马车之外传来了清脆的鞭打声。 桑雯茵急忙掀开车帘,只见侯府的家仆正在狠狠抽打跪地的廖陵奚,她不由得紧握窗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愤怒。 “那位公子已经负荆请罪,侯府却依旧咄咄逼人,毫无宽容之心!如此嚣张,难怪会招来揭发!” 画蝶惊愕不已,她从未想过,一贯温婉知礼的小姐竟然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言辞,直指侯府的不公。 侯府因这位廖公子的到来而被锦衣卫搜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如同被乌云笼罩。更有甚者,他们的表小姐因此遭受退婚的羞辱,内心的愤怒和屈辱无以言表,将怒火发泄在廖公子身上,亦是情有可原。画蝶焦虑地为桑雯茵忧心忡忡。 然而,桑雯茵只是冷笑一声,默不作声,她的眼神冷若冰霜,紧紧地盯着侯府门前太师椅上那位装扮华丽、风采照人的女子。 正是她,坐在那里,一边悠然地咬着桃子,一边不紧不慢地指挥着家仆鞭笞廖陵奚。 桑雯茵好奇地问:“门前的那位女子是何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我为何从未见过她?” 画蝶向外瞥了一眼,回答道:“或许是她,那位新近被封为嘉庆县主的?传闻嘉庆县主貌若牡丹,艳丽非凡,一站出来便如同太阳般熠熠生辉,光彩夺目,想来便是那位无疑了。” 桑雯茵虽然因守孝而闭门不出,少有交际,但她母亲的闲谈中,她也得知了许多永定侯府的琐事。听罢,她轻轻蹙了蹙眉头:“就是那位在乡野间长大的女子?难怪她如此粗野无礼,即便身穿华丽的绫罗绸缎,也难以遮掩她身上的粗俗气息。哪里比得上江玉窈的温婉贤淑、端庄得体。”画蝶忙碌地穿梭于轿旁,温言劝慰道:“小姐,这位小姑子身份非凡,您日后嫁入江家,即便是她的长嫂,亦不便如此直言不讳。” 桑雯茵柳眉倒竖,一脸的不悦,嗔怪道:“长幼有序,她难道还能纵容家仆挥鞭抽打我不成?停下,我要下轿!” 永定侯府门前,一片肃穆。 廖陵奚起初还保持着跪姿,一副傲然不屈的模样,然而在侯府家仆连番鞭打下,此刻已然匍匐于地,状似一只卑贱的蛤蟆。 江颂宜身着华贵的锦缎长裙,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师椅上,仪态万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廖陵奚凝视着她,心中暗自感叹,她此刻宛如凤冠之上的璀璨红宝石,熠熠生辉,夺目耀眼。 曾几何时,他还可以对她指手画脚,任意羞辱谩骂。 然而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 廖陵奚紧握拳头,暗下决心,总有一日,他要让江颂宜匍匐在他的脚下,任他摆布,以满足他此刻心中的愤懑。 “妹妹,你可觉得心头之恨已消?”他问道。 廖陵奚咬紧牙关,全身无力地蜷缩在地。他的面容扭曲,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江颂宜的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攀附什么权贵,谁是你妹妹?廖公子若要请罪,就得有个请罪的模样。我看你身上的荆条绑得还不够紧实。” 身边的仆役闻言,立刻上前,手法粗鲁地将廖陵奚身上的荆条勒得更紧。 荆棘刺穿了他的血肉,鲜血缓缓渗出,廖陵奚的面孔因剧痛而变形。 他原本只是打算虚张声势,那些荆棘只是轻触皮肤,身上的血迹也多半是伪造的。未曾料到,江颂宜竟然要他上演一出真实的悲剧。 然而,在这众目睽睽的场合,他只能强忍痛楚,紧咬着牙关。 “廖公子无论如何曾是你的兄长,嘉庆县主何必如此苛刻?” 此时,一个柔和而温婉的声音从马车旁传来。 第169章 越俎代庖 江颂宜扬了扬眉,只见桑雯茵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车,步履轻盈地向这边走来。 桑雯茵实在不忍心目睹眼前的一切。 她心想,自己仍然是江锦昭的未婚妻,按照身份,她算是江颂宜名正言顺的长嫂。她认为有责任出来劝阻江颂宜的过分行径。 “你是何人?” 江颂宜虽然认识桑雯茵,但故意装作不认识,冷漠地发问。 在一片静谧的庭院中,桑雯茵的贴身丫鬟画蝶匆匆步上前来,语带恭敬地解释道:“嘉庆县主,我家小姐,桑学士的千金桑雯茵,正是您尊兄江锦昭尚未迎娶的未婚妻子。” 江颂宜眼神中闪过一丝明了,轻声道:“原来是家兄的未达标致。我方才见你细心关照廖陵奚,还误以为你是他的未婚佳偶。” 此语一出,桑雯茵和画蝶的神色俱是一变,登时显得有些惊愕。 画蝶急切地抗辩道:“嘉庆县主,请慎言!我家小姐未来将成为您尊贵的长嫂,您岂能如此无礼对待?” 江颂宜目光如冰,寒意逼人地落在画蝶身上,语气冷硬地道:“襄苎,给她一个教训。”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襄苎便迫不及待地踏前一步,挥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画蝶的面颊上。 “放肆!在嘉庆县主的面前,你也敢如此喧哗放肆?” 即便是没有小姐的示意,襄苎心中也早已跃跃欲试,想要惩戒这个不知规矩的丫鬟。她们家小姐,如今身份显赫,已是堂堂的二品县主。 桑雯茵一时间有些愣神,她未曾想到,即便自己的身份已经挑明,江颂宜依旧如此傲慢无礼,对她这位未来的长嫂没有丝毫敬意。 画蝶在被这一记耳光打击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言。尽管她一心想要守护小姐的尊严,却也不该冒犯到嘉庆县主的威仪。 她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低头敛目,语气谦卑地说道:“县主责罚的是,奴婢知错。只是您适才的那席话,实在有损我们小姐的名声。” 江颂宜轻拄着太师椅的扶手,肘部微微撑起,玉手轻托着圆润的下颌,头部轻轻一偏,眼神中流露出三分不屑与七分傲慢:“桑小姐一见面就指责本县主刻薄,这是要损害本县主的清誉吗?” 虽然她这个二品县主的封号在繁华的京师之中显得并不显赫,但偶尔拿出来,还是能让一些人感受到压力。 画蝶顿时语塞,无言以对。 她内心深处,其实也觉得自家小姐无端为廖公子挺身而出有些不智,但作为贴身丫鬟,在众人面前,她不便有任何异议,只能坚定地站在小姐的立场上。 桑雯茵秀眉微蹙,心中涌起一股不悦,她觉得江颂宜得势之后愈发嚣张,让她感到十分不快。联想到永定侯府的其他人或许也是这般蛮横无理,她不禁对未来夫家的生活感到窒息和绝望。 “县主,我不过是觉得,廖公子揭露侯府的初衷是出于忠诚,尽管他对侯府有所误解,使侯府承受了不必要的委屈,但他已经坦诚地认错并道歉。侯府似乎不应再对他耿耿于怀。而且,我听说,他曾是你的抚养兄弟,与你有深厚的骨肉亲情,你又何必在众人面前对他如此冷漠,施加如此无情的折磨?”她字斟句酌,缓缓说道。 骨肉亲情? 江颂宜闻言,只觉得滑稽至极,桑雯茵实在太过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她并未打算揭露廖陵奚过去如何虐待她,有些苦楚,唯有自己亲身经历,方能体味其深浅。 在众人眼中,她甘愿扮演一名恶者,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廖陵奚在桑雯茵心中那份美好的形象,静待着他们私自逃离。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伯府私生子,竟敢与我论及手足之情?别忘了,我今日教训他,是秉承家父的旨意。桑小姐虽是我大哥的未婚佳人,但尚未跨入侯府之门,便擅自插手府中事务,未免越俎代庖了?”江颂宜丹凤眼角轻挑,傲气凌人,更显得不可一世。 桑雯茵感到她盛气凌人,无理取闹,完全没有给她这位未来的大嫂留下丝毫颜面。 廖陵奚也没料到桑雯茵竟然会挺身而出为他辩护,他之前的精心策划,在桑雯茵面前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终究没有白费。 他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县主所言极是,我身份低微,不敢与她平起平坐。桑小姐,你无需为我求情。我并无大碍,只要能让县主和永定侯府消气,便已足矣。” 桑雯茵望着他苍白却依然正直的面容,既感佩又心生怜惜。 这样一位才情横溢,不追求权贵的清高之士,怎么可以遭受这样的对待! 就在这关键时刻,江玉窈携着江锦昭走了过来。 江玉窈听闻廖陵奚负荆请罪,而江颂宜自告奋勇去处理此事,心中忧虑江颂宜会借机报复,但她无力阻拦,又不敢公然站在侯府的对立面为廖陵奚求情。 她在古色古香的垂花门内静静地凝望了许久,直至目睹桑雯茵缓缓步入府内。桑雯茵与廖陵奚、江颂宜之间的争执,令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心中随即萌生一计。于是,她轻移莲步,去找江锦昭。 江锦昭原本在书房内沉浸于古籍的字里行间,却被江玉窈急匆匆地拉至侯府门前,“大哥,我听得家中仆役所言,桑小姐已至,颂宜姐姐与她发生了争执,我们速速前往查看。” 他们刚走到现场,便听到了江颂宜那傲慢无礼的言辞。 江锦昭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显露出几分不悦。 江玉窈密切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中窃喜不已,果然,大哥也对江颂宜的无礼感到不满,她竟然敢欺负他尚未过门的妻子。 于是,江玉窈款步上前,温言道:“颂宜姐姐,客至如归,何况桑姐姐将成为我们家族的长嫂,你怎能对她如此失礼?” 江玉窈轻提裙摆,走到桑雯茵身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桑姐姐,让您受委屈了。” 桑雯茵望着江玉窈,面色略见和缓,心想在这侯府之中,或许只有江玉窈一人懂得礼仪之道、讲究规矩,她还是廖陵奚的同胞妹妹,能在永定侯府这片泥潭中保持洁白,实属不易。 第170章 救命恩人 “受委屈哪里敢当,毕竟我尚未正式入门,在这侯府门前也不敢妄议。日后若能成为府中一员,也不敢在嘉庆县主面前有任何越矩之举。”桑雯茵微微一笑,言语中既有谦逊,又含蓄地表达了对江玉窈的赞赏。 “桑姐姐,你这话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呢?若非正值孝道之期,你与我家大哥早已结为连理。你踏入侯府之门,就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即便是颂宜姐姐身份尊贵,为县主之身,她也应当敬你这位未来的嫂嫂为尊。大哥,你说是不是?”江玉窈笑靥如花,轻轻地回首,目光落在江锦昭的身上。 桑雯茵的目光也随之一转。 这是她首次与江锦昭面对面,原本以为永定侯府出自武将之门,府中的公子们定是孔武有力,却未曾想江锦昭竟是风度翩翩、仪态万千,其风采毫不逊色于才子廖陵奚。 然而,他那身锦衣华服的贵气,又让她不禁联想到那些只会附庸风雅、矫揉造作的纨绔子弟,终究是无法与廖陵奚那般才华横溢、心怀壮志的清雅书生相比。 江锦昭心中清楚,他不久之后便将迎娶桑雯茵入门,作为侯府的长媳,她不宜在初次造访时便在侯府众人面前受到冷落。 江颂宜明明知晓她将成为未来的长嫂,却依然态度傲慢、无礼至极,实在不合时宜。 正当江锦昭准备点头,为未来的妻子挺身而出时,他意外地听到了江颂宜的心声: 【哎呀,那位所谓的‘大嫂’,她只是你的大嫂,与我何干?别忘了,她即将与廖陵奚结为连理,而非江锦昭的妻子。在我眼中,她不过是个路过的过客,哪能算得上我的大嫂。对了,她们选择的是私奔,而非明媒正娶,按我国律例,私奔者只能成为妾室,绝无资格成为正室。】 【江锦昭还想要为她挺身而出?我倒要亲眼目睹,在你的大婚盛典上,新娘与人私奔的闹剧将如何上演。】 江锦昭默默无言。 他的目光凝视着桑雯茵,她那温婉贤淑、仪态万千的形象,让人难以联想到她会与廖陵奚私奔。 然而,章定潜的事件,已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江颂宜的真实情感。 桑雯茵听到江玉窈的讽刺,脸上的阴霾稍减,心中暗自庆幸江锦昭这位兄长能够约束住江颂宜。 于是,她趁机对江锦昭轻声请求:“江大公子,廖公子曾救我一命,施以援手,能否看在我的情面上,让县主对他网开一面?” 她心想,江锦昭既然愿意与她携手共度此生,那么答应她这个微小的请求,应当不在话下。 江颂宜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目光在桑雯茵和廖陵奚之间游移,“原来你们之间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真是出乎意料,廖陵奚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便与桑雯茵勾搭上了,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真是费尽心机,自导自演。桑雯茵也未免太过单纯,竟轻易地相信了他】 江玉窈连忙向旁边的仆役下达命令,声色俱厉:“还不赶快将廖公子身上的荆棘解开,小心地扶他起身。” 就在此刻,江锦昭忽然开口制止:“慢着。” 那仆役疑惑地望了望江玉窈,又瞥了一眼江锦昭,最终将目光转向了江颂宜。 江颂宜语气坚决:“继续执行。” 仆役挥舞起鞭子,继续对廖陵奚施以痛击。 廖陵奚刚刚在桑雯茵面前展现出不屈的风骨,此刻却再次被击倒,痛苦地蜷缩如同一只受伤的蛤蟆。 桑雯茵焦急地喊道:“你这样残忍地打,他可能会丧命的。” 江颂宜目光清澈而淡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自行提出负荆请罪,自愿接受四十鞭的惩处,这才刚开始呢。” 仆役回答:“现在只打了三十鞭。” 廖陵奚紧咬着牙关,他原本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江颂宜竟然真的每一鞭都落到实处。 桑雯茵无奈又求助地望向了江锦昭,希望他能施以援手。 江锦昭目光略带审视地向廖陵奚投去一瞥,却并未阻止江颂宜的言辞,反而以探询的口吻询问:“什么所谓的救命之恩?在这皇城根下,桑小姐怎会面临生死之险?” 他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目睹桑雯茵因一时的误导,与人私奔,而抱憾终生。 桑雯茵却微微皱眉,感到江锦昭似乎在质疑她的真实经历,“那日,我前往荣恩寺为祖父点亮长明灯,在下山的途中,人潮涌动,我不小心与贴身丫鬟走失,几乎被山野强盗掳走。恰逢廖公子正在林中追逐猎物,他及时出现,驱散了强盗,拯救了我于水火之中。这难道不是生死相救的恩情吗?” 江颂宜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还真是首次听说,太白山竟然也有山野强盗?” 桑雯茵轻轻咬了咬唇瓣,解释道:“即便不是山野强盗,也是地痞无赖。无论如何,廖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他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太白山,那是一方佛门净土,山脚下林立着众多别院山庄,其中更有皇家专属的别院,守卫森严,绝无可能让山匪地痞在此横行霸道,公然掳人。桑小姐,您切勿中了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的圈套。”江锦昭语气温和,心中不忍见她迷失方向。 然而,桑雯茵的面色却是一沉再沉,对江锦昭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她只觉得他心胸狭隘,度量浅薄,“江大公子何必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廖公子对我的搭救,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你怎能如此恶意地揣测我的救命恩人?” 廖陵奚听闻江锦昭的话语,心头不禁一紧,生怕自己的秘密被揭露,但听到桑雯茵不信之后,他又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表面上,他却是一副受尽委屈、含冤莫白的样子:“我明白江大公子对我有所偏见,但无论当日遭受欺凌的是何人,我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桑雯茵见到他那种正义凛然、光明磊落的神情,更是坚定了心中对江锦昭的偏见,认为他心胸狭窄,不足以与廖陵奚相提并论。 她直视江锦昭,语气坚定地说道:“若你真的愿意与我携手共度此生,那么就请你放过我的救命恩人。” 第171章 悉听尊便 江锦昭虽然不愿看到桑雯茵误入歧途,但对她的误解和坚决态度,也让他彻底打消了与她结为连理的念头。 江锦昭的神情平和而淡漠,宛若秋水之静,他缓缓开口:“不行。事情总有先后之分,颂宜所言极是,你尚未踏入侯府之门,便不宜干涉侯府内部的纷争。” 江玉窈心头一震,大哥之前明明对她所言表示赞同,怎么转眼间就转而支持江颂宜的观点?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难道都随风而去了吗? 江颂宜也不禁微微挑起眉头,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桑雯茵未曾料到,自己已经说得如此明白,江锦昭仍旧冷若冰霜,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红晕。若是在未来的夫君眼中,自己尚不如一位小姑子,那么她还有什么期待?岂不是任人践踏,毫无尊严可言? 这侯府,她断然不嫁! 桑雯茵内心深处潜藏的抗拒之火,此刻如火山般爆发。 “四十鞭子,已经执行完毕,县主。” 一名家丁步履匆匆地前来报告。 桑雯茵与江玉窈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边痛苦哀嚎的廖陵奚。在她们这边为他说情,与江锦昭争论不休之际,江颂宜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让家丁将鞭刑执行完毕? 廖陵奚此刻遍体鳞伤,如同破碎的布娃娃般,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仿佛在诉说着他承受的痛苦与屈辱。 在深邃的静谧中,他的话语低沉而有力,仿佛蕴含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在你们恳求宽容之际,是否能够先将鞭刑停下来?” 即便你们求情成功,然而他的鞭刑却早已受够,这样的宽宥又怎能具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桑雯茵和江玉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时间,她们的面色略显尴尬,宛如春风中被骤然折断的花枝。 江颂宜却在这股紧张的气氛中悠然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手掌,懒洋洋地舒展着腰肢,然后对着随从的襄苎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完事了,回房睡个回笼觉。” 她这回不仅痛击了廖陵奚以泄愤,更是观赏了一场意外的好戏,可谓一举两得,心满意足。 “廖公子,您可安好?画蝶,快去请位太医来。” 桑雯茵焦急地吩咐下人,她的声音中满是担忧。 画蝶心中暗自思忖,自家小姐对这位廖陵奚的关心似乎超出了常规,她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未来姑爷江锦昭,只见他脸色淡然,毫无波动,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叹息。 桑雯茵察觉到了画蝶的目光,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变得凝重,冷冷地斜视了江锦昭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锐利的责问:“怎么,难道你们侯府对救命恩人的虐待,还不允许我请太医帮助吗?” 江锦昭只是挥挥衣袖,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句淡然的话语:“桑小姐,悉听尊便。” 他的这种冷漠态度,更让桑雯茵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江玉窈深知廖陵奚的算计,在江锦昭离去之后,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叹息,随即对身边的桑雯茵低声宽慰道:“桑姐姐不必动怒,大哥他往日并非如此,或许是因为近期深陷于文章创作之中,灵感枯竭而心情欠佳。他平日对待府中的侍女们总是和蔼可亲,绝无豪门公子的傲慢姿态,反而时常与她们轻松谈笑,共度欢愉。” 桑雯茵听后,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原来这江锦昭外表看似清正廉洁,宛如遵循礼节的君子,但实际上背地里却如此放荡不羁。 母亲还曾称赞他年至弱冠仍无任何越矩行为,连个贴身侍女都没有,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而且,他居然因为创作的不顺而将怒火发泄到旁人身上,可见其胸无点墨,那些所谓的才子美誉,不过是他人馅媚与吹嘘的结果罢了! 哪里比得上才情横溢又深沉低调的廖陵奚? 江玉窈轻柔地握住桑雯茵的玉手,微笑着安慰她:“桑姐姐,请放宽心,待你与大哥结为连理,他必将收敛自己的行为……” 然而,桑雯茵却静静地把自己的手从江玉窈的掌握中抽出。 “廖公子,我这就带您前往医馆求诊。” 她示意家中的车夫小心翼翼地将廖陵奚扶持上肩,向不远处的一座医馆行去。 然而,廖陵奚却咬紧牙关,婉拒道:“桑小姐,您的仁心我感激不尽。但江大公子毕竟将是您的未来夫君,您在我面前如此仗义执言,他心生不悦也在情理之中。女子在婚后仰赖夫君为天,我不愿意因为我的存在,让您与未来的夫君产生嫌隙。就此告别,请您留步,我不愿因我之故,玷污了您高尚的名声。” 言罢,他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身披破旧的荆棘,步履维艰地渐行渐远。 桑雯茵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心中愈发感到酸楚,同时也对廖陵奚的高尚品格更加敬仰。 画蝶在一旁焦急地询问:“小姐,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要前往拜访侯夫人?” 桑雯茵目光扫过永定侯府那朱红的大门和高耸的围墙,果断转过头去:“拜访?他们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为何还要巴巴地去讨好他们?” 回到家中,桑雯茵立刻找到母亲,泪水涟涟地倾诉起来。 “母亲,永定侯府对我们的轻视太过分了。若我日后真的嫁入那个火坑,与那些蛮横无理、粗俗不堪的家人共度时光,倒不如削发为尼,出家修行。” 桑夫人目睹自己的心肝宝贝哭得梨花带雨,心痛得无以复加,立刻决心要前往永定侯府为她讨回公道。 “我们桑家虽不及侯府权倾一时,但也是世代簪缨,朝堂上的显赫重臣。既然他们有意与我们结为秦晋之好,便应当对我们礼遇有加,如何能容忍他们如此草率慢待?” 一旁的画碟显得犹豫不决,似乎有话想说又吞吞吐吐。 桑雯茵见状急忙阻止了桑夫人,“母亲,不必劳神前往了”。 俗语说秀才遇到兵,有理也难言明。与那些粗野的武夫争论,实在是无益。 “江锦昭那个人,我也曾见过,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内心空洞无物,女儿实在无意嫁他为妇。” 这些话,令桑夫人震惊不已,“雯茵啊,你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 第172章 禁步 “婚期在即,怎能你说不嫁就不嫁?虽然侯府对你的态度确有不当,但我亲自上门为你撑腰,讨个说法,你在那里同样可以立足。”桑夫人面沉如水。 “嘉庆县主那位小姑子虽然飞扬跋扈,难以相处,但终将有一天她也会出嫁,你又何须与她一般见识?江锦昭才华横溢,连皇家都对他的才学赞誉有加,你父亲也是经过千挑万选,为你选中了这个既有才学又品德高尚的佳婿,怎能说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桑雯茵心中充满了烦闷与无奈,“那些都是你们所认为的。女儿亲眼所见,深知其人。” “母亲,女儿对他实在无意,这门婚事难道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桑雯茵眼含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桑夫人,恳求她能够应允。 “绝不可能!倘若永定侯府遭遇不幸,我即便是效仿章家背信弃义,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坚决不让你踏入深渊。然而,眼下的永定侯府仍旧享有皇家的恩宠,乃是一处无可挑剔的福地,你嫁入那里便能享受荣华富贵,顺遂无忧,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家中的姐妹们有多少人对你的美满姻缘羡慕不已? 再说,你已守孝三年,江锦昭也一等三年,若是在早年悔婚倒也罢了,如今悔婚,难道你就不担心被人指脊梁骨,戳破脊梁吗?”桑夫人细致入微地剖析着事理,字字珠玑地向她解释。 虽然她宠爱女儿,但在重大事宜上却决不会溺爱纵容。 “谁想要谁就去嫁他,反正我坚决不愿。” 桑雯茵焦躁不安地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 桑夫人只当她是在使小性子,“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绣制你的嫁衣,我去永定侯府走一趟。” …… 永定侯府,主院之内。 春夏之交,蚊虫渐渐增多,令人不胜其扰。江颂宜为许氏配备了特制的熏香,那香气清新而淡雅,既能驱散蚊虫,又令人心旷神怡。 “颂宜,我打算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广邀各方贵宾,共庆你受封为县主的喜悦。” 许氏心中早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女儿早已度过十五岁的生辰,当初江玉窈的及笄礼是多么光彩夺目,然而那时,她亲生的女儿却在廖家备受折磨,被人当作一名奴婢使唤。 江颂宜对于这些琐事并不甚在意,然而她深知娘亲对她的这份深情厚意。“好,我一切都听从娘亲的安排。” 【为我设宴,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还能接受一番贺礼?】 想到女儿自幼至今,似乎从未真正享受过生辰宴的喜悦与礼物的惊喜,许氏心中愈发涌起一股柔情与愧疚,她决意将这场宴会让它显得更为辉煌与盛大。 她急匆匆地吩咐丫鬟备好请帖,特意翻阅了黄历,细心挑选了一个吉日良辰,以确保一切都能如愿顺利。 江锦昭前来请安时,误以为许氏正在为他挑选婚期。 他见到许氏眼中布满疲惫,显然是经过长时间的劳神,于是轻声安慰道:“娘亲,我的婚事或许会有变数,婚期并不急于一时,您无需如此辛劳。” 许氏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啊?你打算成婚了?” 江锦昭低下头,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些金光闪闪的烫金红请帖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都是为江颂宜的及笄礼而准备的。原来娘亲是在为江颂宜精心挑选吉日。 许氏这时也才回过神来,“你的婚期,就等你妹妹的及笄礼结束后,我们再商议。”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儿女的深深关爱与期许。 她依然记得,江颂宜曾言,那并非一段良缘,终将走向溃散,因此她便将这门婚事视为无物,存乎心底,绝口不提。 “夫人,桑学士的夫人求见,声称要向嘉庆县主赔礼道歉。”丫鬟轻卷珠帘,步入屋内,轻声通报。 “先引她至花厅稍候,再将颂宜一并请来。” 江颂宜就在许氏庭院的槐树下,翻阅着紫竹先生的小说,那树上挂满了如雪般洁白的槐花,它们犹如一串串珍珠,悬于碧玉般的枝叶之间,每当微风吹拂,便有细碎的花瓣随风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她闻听许氏召唤,便随她一同前往。 然而,她总觉得,桑夫人此行,并非单纯的道歉,倒更像是来问责的。 桑夫人与她的女儿桑雯茵容貌颇为相似,俱是温婉娴静,颇具书香门第的风范,只是眼角的细纹,微微泄露了她的年纪。 江颂宜与许氏方一踏进花厅,桑夫人的目光便落在江颂宜身上,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她笑道:“这位便是嘉庆县主?真是美艳绝伦,比起牡丹花来,还要更加娇艳动人。” 面对赞美,谁能够无动于衷呢? 许氏微微点头,转向江颂宜,温言道:“桑夫人太过夸赞了。颂宜,过来见过桑夫人。” 对于美丽的夸赞,谁又能不感到愉悦呢? 江颂宜步履轻移,含笑而至,她望着桑夫人与桑小姐,不禁夸赞道:“桑夫人与桑小姐容貌宛如复制,若两人并肩而立,我恐怕会误将你们当作同胞姐妹。” 桑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她原以为这位嘉庆县主气度不凡,却未曾料到她的话语竟如此甘甜如蜜。 “听闻今日雯茵登门拜访,似乎与县主有些误会?我先代她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话音未落,她身旁的侍女便捧上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头铺陈着鲜艳的红布,其上放置着一块光彩夺目的彩线流苏玉佩,作为禁步。那玉质晶莹剔透,光彩流动,仿佛承载着水的灵动;彩线串成的珠子,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这禁步,本是用来压住裙摆,规范女子行走时的仪态。 唯有莲步轻移,饰品轻轻碰撞,才能发出令人陶醉的悦耳声响,显得体态轻盈,风姿绰约。 反之,若步行匆忙,禁步便会叮当作响,让人自觉失态,显得不够稳重。 桑夫人的这份礼物,虽是送礼赔罪,实则暗含着对江颂宜仪态不端的暗示。 出身名门的许氏,自然一眼便洞察了这其中的曲折,她微微蹙眉,婉拒道:“这份礼物太过珍贵,颂宜承受不起,也派不上用场,还望桑夫人收回。” 第173章 忏思伯府 桑夫人却依旧笑容可掬,温文尔雅地说:“县主身份尊贵,自然不缺比这更珍贵的首饰。但我留意到,县主虽然珠光宝气,独独裙摆之间少了这禁步的点缀。我思忖着,若县主能稍加约束行止,莲步轻摇,定能更加仪态万千,令人赏心悦目。” 往昔,许氏在太傅府的时光里,她总是以极大的耐心与那些文人雅士的夫人周旋于言语的巧妙交锋之中。然而,自她与那位武将江鼎廉结为连理之后,似乎受到了他那粗犷风格的熏陶,她愈发倾向于直率坦诚,行事风格更是趋向于直接行动。 在这个当口,许氏对于与桑夫人进行那些拐弯抹角的话题早已失去了耐心。她直接蹙紧了眉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质问道:“你竟然在教训我的女儿如何行事?” 桑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显然没有料到许氏会如此直白地挑明这一切。 “县主长期流离失所,诸多事务自然需要长辈的悉心指导。”桑夫人心中估量着与侯府之间的亲缘关系,便自居长辈之位。 许氏则毫无避讳地直言,“那是我的责任,作为她的母亲,我来教导她。不必劳烦桑夫人操这份心。我的女儿,乃是出生于将门的虎女,射箭骑马对她而言不在话下,至于那些繁琐的礼仪,我们侯府从不讲究这一套。桑夫人还是将这些规矩留给你自己的女儿。” 桑夫人不禁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快,“我家的雯茵,一举一动都恪守礼仪,知书达理更是不在话下。我不明白,她究竟何处触怒了嘉庆县主,以至于连侯府的大门都难以进入。” 江颂宜轻描淡写地开口,“哦,她未曾告诉你关于她救命恩人的事情吗?” 桑夫人显得有些迷茫,“救命恩人?”这个意外的转折让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确实,她未曾听闻桑雯茵提起此事。自她返回府邸,便不停地哭泣,向旁人诉说江颂宜和江锦昭对她的冷漠态度,除此之外,并未透露更多细节。 然而,在这个瞬间,当她听到江颂宜的话语,又回忆起桑雯茵身边的丫鬟画碟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态,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感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江颂宜漫不经心地对她重复着,眼神中却流露出深邃的意味:“桑夫人若是对今日之事仍存疑虑,不妨回去细细询问桑小姐的贴身侍女,顺便也为桑小姐深入探究一下她的救命恩人。她对那位救命恩人的关心,显然超过了对我大哥江锦昭的。” 桑夫人的脸色骤变,她觉得江颂宜的言辞似乎在玷污桑雯茵的名誉,但此时她尚未完全弄清事情的真相,再加上桑雯茵总是表示不愿意嫁给江锦昭,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因此并未敢对江颂宜的言论提出反驳。 “今日这份礼物确实不合时宜,改日我定会为县主精心挑选一份更加合适的礼物。” 桑夫人匆匆离去,急切地返回家中。 江颂宜则是对许氏笑着说:“这桑夫人真是吝啬,送出去的礼物竟然还想收回去。” 那禁步虽不合她口味,但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精致与价值,她毕竟还是偏爱昂贵之物。 许氏听后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吩咐丫鬟为江颂宜挑选了数件精美的首饰,每一件都光彩夺目,足以彰显其独特品味。 桑夫人回府后,即刻召见了桑雯茵的贴身侍女画蝶,详细询问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听闻之后,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 嘉庆县主固然骄纵,但桑雯茵的行为亦颇多失当。 至于廖陵奚,桑夫人暗暗认同江锦昭的观点,此人确有可疑之处。因而,她特别叮嘱侍女画碟,务必严加看护桑雯茵,不得让她与廖陵奚有任何接触。 自从那日被廖陵奚冷拒一同前往就医后,桑雯茵对他念念不忘,心系如悬。她日常被囿于深闺之中,忙于刺绣嫁衣,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拿起绣有他诗句的手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良久地出神。 …… 在城北一隅,坐落着一座二进式的小院落,门匾摇摇欲坠,上面涂抹着“忏思伯”三个字。 这是皇帝千挑万选,最终赐给郝仁的一处最为简陋、估值无几的宅院。 郝仁如今被软禁于府内,成日沉湎于酒精之中,到最后连买酒的钱也消耗殆尽。 伯府早已失去了往日国公府的堂皇气象,连家中的仆役也只剩下寥寥数人。 夏知虞身怀六甲,身边仅剩一名丫鬟服侍,生活从奢华陡降至简朴,每日仅以粗茶淡饭果腹,还需照顾卧床不起的老夫人和醉生梦死的郝仁。原本因常敷玉露膏而保养得宜、光鲜细腻的肌肤,也在连番操劳之下逐渐失去了光泽,变得人老珠黄。 她反复悔恨地沉思,究竟是与郝仁的结合为她带来了何种境遇? 廖倩倩被遣送至荣恩寺剃度为尼,而廖陵奚却与他们一同搬进了伯府的深宅。 然而,伯府的空间狭小,使得廖陵奚感到极不适应,仿佛鱼儿困于浅滩。更令他烦恼的是,他与夏知虞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相遇都免不了一场唇舌之战,使得日子过得如同风雨飘摇,鸡犬不宁。 此时的夏知虞已不再怀有将廖陵奚置于死地的念头,毕竟护国公府已化为乌有,如今的忏思伯府不过是皇上一丝残存的恩赐。一旦郝仁撒手人寰,伯府的牌匾也将被摘下,风光不再,世袭的荣耀也将随之消逝。 廖陵奚在遭受江颂宜派遣的打手鞭笞四十鞭之后,长时间卧床不起。夏知虞掌握了伯府的财政大权,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未曾请来医生为他治疗。最终还是桑家的人出手相助,请来了大夫为他疗伤,涂抹了珍贵的金疮药。 廖陵奚原本以为桑雯茵对他念念不忘,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原来请来的大夫竟然是桑夫人的安排。这一切,让他倍感意外,也让他对周围的人和事有了新的认识。 桑夫人悄悄嘱咐家中小厮,转达廖陵奚一个信息:她之所以延请医师为他疗伤,完全是出于对其救命之恩的感激,但希望他能自此之后远离她的女儿,不要再存有任何非分之想。 廖陵奚表面上信誓旦旦,声称对桑雯茵没有半点私心,但内心却对桑夫人的做法怀恨在心,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桑雯茵弄到手来。 然而,桑府的家规极为严格,桑雯茵轻易不得踏出家门,这让廖陵奚一时之间找不到机会与她不期而遇。 第174章 骑射 夏日炎炎,皇帝带领满朝文武大臣出外狩猎,白鹭书院也趁机组织学生一同前往郊野,参与狩猎活动。这不仅能够消除损害农作物的野兽,还能让学生们得到实战的锻炼。 在古代君子六艺中,射箭和驾车是必不可少的技能,白鹭书院的学子们虽然在文治武功上各有特长,但对于射箭和驾车都只是略知一二。 得益于太后的恩泽,西魏的民风如今已变得比往日更加开放。因此,在夏日的狩猎季节,朝中大臣以及白鹭书院的学子们都可携带家眷一同前往,共享山野间追逐的乐趣。 江锦昭早已答应带江玉窈一同前往,特意为她准备了适合骑行的服饰和饰品,并陪她精心挑选了马匹和弓箭。他们一同前往侯府的马场,练习骑射技艺,以期在狩猎时大放异彩。 对于此事,江颂宜只是淡然一笑,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在前世,江玉窈特意出现在江颂宜的面前,炫耀江锦昭对她的宠爱,这让江颂宜心中充满了嫉妒与不平衡。于是,她也迫不及待地寻找江锦昭,恳求他带她一同前往夏苗之地。 江锦昭对她感到无比厌烦,但迫于母亲的命令,不得不为江颂宜准备了一份原本为江玉窈预备的礼物。 在那个炎热的夏日,他带着她与江玉窈一同前往白鹭书院参与夏苗活动。然而,一路上,江锦昭对江颂宜视若无睹,只与江玉窈交谈笑语,甚至在与书院的同窗介绍时,也只是提及江玉窈这位妹妹。不明真相的人甚至会误以为江颂宜是江玉窈的贴身丫鬟。 前世,江颂宜因此深感痛心,嫉妒之情愈发强烈,她渴望在江锦昭面前展示自己,证明她才是他最亲近的妹妹。 因此,当有人企图刺杀江锦昭时,她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他挡下了致命的箭。 然而,江锦昭却对不慎受惊吓、跌倒落马的江玉窈关怀备至,紧紧抱着她去找大夫,对为她挡箭、浑身是血、同样落马的江颂宜却漠不关心。 这一世,江颂宜不会再那么天真。 初夏时节,蝉鸣声逐渐悠扬,槐花树茂密如盖,阳光透过盘曲的树枝,洒在满树的碧绿叶片上,仿佛一树的翡翠,而那低垂的花朵宛如雪白的玉佩。 江颂宜原本正在精心照料着从盛丰商行寻得的稀有药草,却被江卿墨这位小表姐一把拉向庭院,说是江姝为她量身定制了新衣裳,坚持要她试穿一番。 由于狡猾的郝仁早在锦衣卫对侯府进行严密搜查的那一日,他便特意将郝家三姐妹从族谱上抹去,与她们断绝了父女之情。 如今,这三姐妹得以名正言顺地安居于永定侯府,再也不必与廖陵奚等人拥挤在那仅有两进的忏思伯府中。 江姝与江鼎廉兄妹俩一经商议,索性为三位表姐改了姓氏,从此她们被称作江卿芝、江卿禾、江卿墨,不再被称为表小姐,而是以侯府小姐的身份被养育。 江卿墨曾在护国公府中排行最小,上有两位姐姐照料,虽然曾经有个江玉窈这位表妹,但江玉窈与她素来疏远,从未将她当作亲姐姐看待。 如今,江卿墨可算找到了江颂宜,尽情地享受着作为姐姐的乐趣。 她对这个既美丽又才华横溢的县主表妹也是喜爱有加,“颂宜妹妹,我母亲特意耗费巨资为你量身定做了新衣,这是京城中流行的最新款式,你穿上必定会比那些神妃仙子还要娇美动人。” “那我便先行感谢姑姑的厚爱。” 江姝与离归家后,带回的嫁妆丰厚无比,仿佛金钱多得无处安放,隔三差五地给江颂宜砸下重金。 江颂宜春夏季节的衣饰珠宝均被她一手包办,日日身穿锦绣华服,尽显金碧辉煌之态,任何见过她的人都会觉得她美得令人敬畏,盛气凌人。 行经校场之际,江颂宜和江卿墨目睹了江锦昭正在耐心指导江玉窈练习骑射。 江锦昭虽浸淫于文墨,但身为永定侯府的长子,自幼便在江鼎廉的严厉督促下,对骑射技艺亦未曾有所懈怠。 虽然他在骑射方面不及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三弟江奕桓那般出类拔萃,但在白鹭书院中也堪称翘楚。 至于江玉窈,她曾作为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被娇宠,体质柔弱,连江鼎廉也对她宠爱有加,未曾要求她研习骑射。 然而,当她现今表示出学习的意愿,江锦昭便亲自担当起她的教练,对她呵护备至,无微不至。 在前世,亦是如此,江玉窈所渴望的一切,她的兄长们总会迫不及待地奉献于她,只为博她一笑。 这一切,原本也应该属于江颂宜。 江颂宜若说从未羡慕,未曾感到一丝不甘,那显然是在自欺欺人。 然而,即便心中不甘,又能如何?在上辈子的争斗中,她与江玉窈的竞争,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那些兄长们总是将她的善意误解为恶意,对她的奉献不屑一顾,甚至视而不见。 江卿墨的性格颇似其妹江姝,素来直言不讳,眼见此景,心中不禁愤懑,“这位大表哥真是令人费解,竟将那反复无常的江玉窈视若珍宝。明明你才是他嫡亲的妹妹,他却偏携带江玉窈游夏苗之地,独独传授她骑射之术。” 江颂宜觉得这位小表姐气愤填膺的神态别具一格,透露出一种天真烂漫的可爱,他轻抚她的头顶,温言宽慰道:“别再生气了,今夜让这月的厨艺为你献上一份麻辣兔头。” 先前,江鼎廉赠与她一对玉雪可爱的兔子,她见之欣喜,便在园中划出一片小角落来饲养它们。岂料,几个月光景,这对兔子竟繁衍了两窝,每窝七八只小兔,它们还擅自逃脱,将她不惜重金引进的珍贵药草啃食得一片狼藉。 襄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开始在小厨房里研究兔肉的各种烹饪方法,经过一段时间的钻研和实践,她的烹饪技艺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江卿墨在护国公府中,深受老夫人那位恶毒祖母的折磨,尽管她比江颂宜年长数月,但身形却显得更为娇弱,站在她面前竟显得矮了一截。 初看之下,江颂宜反而更像是一位姐姐。 第175章 委屈 然而,江卿墨坚决扞卫自己作为姐姐的身份,她板起面孔,用力将江颂宜的手从自己脑门上扯开,严肃地警告道:“不可如此无礼,轻率地触摸表姐的脑袋。” 江颂宜却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遵命,小表姐。” 江卿墨轻哼一声,语气坚定:“我与我的姐妹们绝不像那位大表哥一般,我们只承认你这个表妹。” 江颂宜突然想起一事,便开口道:“但若是细论亲缘,她毕竟是你们的亲生妹妹。” 江卿墨的反应异常激烈:“她只是庶出!绝不能算作我们的亲妹妹!在我看来,她更应该被送往那晦气的忏思伯府。” 在校场上,江玉窈自然也留意到了在槐花树荫下缓缓走来的江颂宜与江卿墨。 “哥哥,我感到有些疲惫,我们不妨到那片树荫下稍作休息。” “嗯,你的身体较为脆弱,一切量力而行。” 江锦昭直接牵着她的马走到树荫下,小心翼翼地扶她下马。 “颂宜姐姐,卿墨表姐,你们这是准备前往何处呀?” 江玉窈站在两人的面前,面带微笑,语气柔和地询问。 江卿墨对江玉窈素无好感,脸上的冷漠如冰霜般密不透风,“这与你何干?” 江玉窈的神色微微显露出受伤之态,她轻声细语地询问:“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卿墨表姐,你为何对我如此严厉?难道我无意中冒犯了你不成?” 江卿墨一见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便燃起一股怒火,“江玉窈,别再假惺惺地称呼我表姐。你不过是个忏思伯府的私生女,却整日赖在侯府之中,窃取他人的身份,夺走他人的兄长,还特意跑来让人作呕,你还有一丝廉耻吗?”江玉窈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落下,“我,我……” 江锦昭刚勒紧马绳,转过头便目睹了这一幕,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玉窈所言非虚,府中上下,无论尊长还是同辈,都对江颂宜宠爱有加,对她却冷眼相待。难怪她总是独自神伤,感到自己如今身处寄人篱下的尴尬境地。 江锦昭挺身而出,挡在江玉窈面前,目光深邃而沉静地掠过江颂宜,随后将视线转向江卿墨:“卿墨。你的言辞过于尖锐,向玉窈道歉。” “我拒绝。大表哥,我所言句句是实,哪怕尖锐,也是真相所在。”江卿墨语气坚决,目光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江卿墨昂首挺胸,她凭借着外祖母和舅舅的坚强支持,毫不畏惧这位表哥,内心甚至涌起一股想要指责这位偏心至极的表哥的冲动。 “还有你,明明颂宜才是你的亲妹妹,她因江玉窈流离失所,遭受了多少苦难,你却漠不关心。即便是对夏苗,你也仅仅是因为江玉窈而准备物品,只教她骑射,只带她出游,你是否知道颂宜心中有多少伤痛,有多少委屈?” 江卿墨在陈述这些话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的哭泣远比江玉窈那如梨花带雨的啜泣更为激烈,完全是出于对江颂宜深深的同情和委屈。 江锦昭看着眼前这两位即将泪流满面的人,那温和而疏离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崩溃和无奈。 他原本只是觉得,江颂宜的委屈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然而玉窈的委屈却无人问津。但是听到江卿墨如此哭诉,他内心深处也感到对江颂宜有所愧疚。他虽然同情玉窈,但却没有理由将怒火发泄到江颂宜身上。 他下意识地望向江颂宜,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她不要也跟着哭起来。 然而,江颂宜那双平静而淡然的眸子与他对视,她的目光并非冷若冰霜、蕴含着怨恨,反而如同山间清泉般轻轻拂过,显得毫不在意。 不知何故,江锦昭只觉得心底似乎被一根细针刺痛,那一瞬的痛楚来得莫名其妙。 江卿墨泪流满面,鼻涕与泪水交织,她的哭泣看起来比江玉窈更加真挚而感人。 江颂宜轻柔地取出一方手帕,细致地为她擦拭泪水,温柔地说:“别哭了,我并不觉得委屈。” 江卿墨红肿着眼睛瞪着她,气得连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声音颤抖:“不,你委屈!你明明就是委屈!” 江颂宜轻轻一笑,语气宠溺:“好,委屈,委屈。” 【小表姐既然要为我出头,那我就姑且顺应一下,委屈一番。】 【江锦昭还不值得让我感到一丝委屈。毕竟,在上辈子,我对他的心已经冷却如冰。】 江锦昭瞬间愣住。 上辈子的往事,究竟隐藏了何种秘密? 他不止一次从江颂宜的心声中听到上辈子的提及,但每当话题涉及到他,总是关于他如何被章定潜所觊觎,如何在囹圄之中遭受折磨而亡,这些痛苦的回忆让他不忍卒听,深感愧疚。他内心深处渴望询问,然而又恐惧江颂宜察觉到他能够洞悉她的内心世界,从而对他更加警惕和疏远。 江玉窈泪水涟涟,声音哽咽,“一切的错误都在我。正如卿墨表姐所说,是我贪心不足,明明已经沐浴在哥哥们宠爱下多年,却依旧无法放下那份执着。我应该离去,将所有的宠爱归还给颂宜姐姐。” 江锦昭内心深处依旧对这个妹妹怀有深厚的宠爱,难以割裂那份长久的兄妹情谊,“玉窈,这不应该是你的过错。” “是我的过错。” 他眉头紧蹙,眼神转向江颂宜,感叹女人心思的细腻与复杂。 他对江颂宜解释道:“并非我不愿意带你去夏苗,只要你愿意提出,我立刻就会答应。” “呵。”江颂宜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在上辈子,我曾无数次开口请求,甚至苦苦哀求你,但你始终未曾带我前往。直到母亲强迫你,你才不情不愿地陪同我去。而在那些同窗面前,你总是只提及江玉窈,仿佛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 江锦昭:绝不可能!这其中必有误解! 尽管他内心深处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江玉窈怀有更深的感情,但他绝不会忽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江颂宜并未做出任何令他反感的行为。 关于那起导致江玉窈落水的往事,已经经过验证,确认是一场误会。因此,他更加没有理由对她心生厌恶。 第176章 谁稀罕 “再说,即便我不带你同行,父亲也会亲自带领你去。” 正是由于江锦昭深知这一点,考虑到父亲仅带江颂宜前往夏苗,他担心江玉窈得知此事后会再次黯然神伤,孤身一人沉浸于悲伤之中,所以才提出了要带她一同前往。 在往日,他与同窗们在山林间追逐狩猎, 从未携带任何人。 江颂宜感到有些惊讶。 【上辈子,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毕竟,连皇帝都未参与夏苗,江鼎廉更是不可能有所参与。夏苗原本是天子在夏季亲临田间狩猎,文武百官随行。然而,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太子遭遇刺杀,皇帝身患重病,连上朝都显得虚弱,哪有精力参与夏苗?皇帝未参与,朝臣们自然也无人参与。因此,那时的夏苗仅限于白鹭书院的学子们参与。】 【而这一世,或许是因为我暗杀岳清扬,未遂】 【这一世的情况截然不同,我或许已经暗中策划了对岳清扬的暗杀,尽管未能成功。这让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未知与期待呢。】 江锦昭倾听着江颂宜的心声,面上依旧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色,然而在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子遭遇刺杀而身亡?皇帝身体抱恙,无法主持朝政? 更有江颂宜私下策划刺杀岳清扬?! 他这个妹妹,平日里看似温婉娴静,端庄得体,却没想到内心竟然如此果断狠辣,比起三弟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江锦昭感到困惑,尽管他不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江颂宜心灰意冷,但,既然这辈子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他觉得有必要及时澄清这其中的误会。 他有些担忧,害怕这个妹妹会对他暗中下手。 江玉窈万万没有想到,江鼎廉竟然决定亲自带领江颂宜前往夏苗,这让她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失衡。 毕竟,以往在江颂宜尚未返回府邸之际,江鼎廉从未有过带她去夏苗的念头。原本,她还暗自窃喜,以为江锦昭对她的宠爱依然如故,独一无二的,但此刻她才恍然大悟,江锦昭之所以只带她一人,是因为江鼎廉只打算带江颂宜。 江卿墨同样没有预料到这一变化,尽管如此,她仍旧感到不满,忍不住抱怨道:“舅舅终究是舅舅,而你终究是你。为何你只忙着为江玉窈筹备礼物,却对颂宜姐姐不闻不问?这不正是明显的偏心吗?” 江玉窈闻言,嘴角轻轻上扬,她心中暗自陶醉于江锦昭这份独有的偏爱,然而面上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原来颂宜姐姐所介意的,竟是这一点微末之事。哥哥为我精心准备的一切,均为成双成对,我愿意分出一半与你,以求你不再对哥哥心怀不满。” 这番话宛如在烈火上浇了一桶油。 江卿墨立刻怒火中烧,愤然盯着江锦昭:“你为她准备的物品为何是双份,而对颂宜却吝啬到连一份也没有?” 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狠狠地瞪了江玉窈一眼:“你这种虚情假意的施舍,岂能掩盖事实?那些东西本就理应属于颂宜妹妹。” 江玉窈被指责得泪眼朦胧,声音哽咽:“卿墨表姐,我的确出自真心,然而你说的没错,这一切原本就是颂宜的。我不要了,都让给她。哥哥,夏苗之行我也不去了,你带着颂宜姐姐一同去。” “谁稀罕你那不要的破烂。” 江卿墨对江玉窈的做作之举嗤之以鼻:“我母亲家财万贯,不久的将来,我就会让她为颂宜置办更加精美、更加昂贵的珍品!” 江锦昭望着泪眼婆娑的江玉窈和怒火中烧的江卿墨,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头痛。 然而,当他瞥见旁边情绪平稳、不哭不闹的江颂宜时,竟意外地感到一丝慰藉。毕竟,在这纷争之中,只有亲妹妹才能真正贴近他的心。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苦涩:“是我的疏忽。我原本以为,颂宜的礼物有了姑姑和母亲的精心打理,自然不会有疏漏,哪里轮得到我来指手画脚,于是便未曾自作主张。” 江姝和许氏对江颂宜的呵护与宠爱,府中上下无不尽收眼底。 江颂宜微微颔首,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确实是事实。江姝在侧,即便是江锦昭,甚至连我的母亲也难以插手我的服饰和日常用品。而她所准备的,虽未必是极致精良,却必定是价格不菲,仿佛手握赃款,急于挥霍一般。】 江锦昭心中暗自认同,江颂宜的形容真是既贴切又生动。 江姝姑姑虽然历来以慷慨着称,但对于江颂宜的慷慨简直到了极致,仿佛要将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堆砌在她身上,为她打造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供人瞻仰。 江锦昭渐渐察觉到,尽管江颂宜对他心存偏见,但仍旧能聆听他的解释,这让他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但正如卿墨所言,事物总有其界限,母亲和姑姑的安排与江锦昭又有何干?他人的心意怎能轻易转化为他的?说到底,江玉窈这个妹妹在他心中占据了太大的位置。】 江锦昭想要争辩,然而心中明白,这些话虽尖锐却也是实情,他终究无法反驳。 江玉窈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笑:“确实,颂宜姐姐,你就别再生气了。大哥哥并非对你有所忽视,恰恰相反,姑姑和娘亲都对我们有所偏爱,但大哥哥对我则是额外关照。” 江锦昭的脸上掠过一丝慰藉,心想还是玉窈更为明理。 “颂宜姐姐,你曾在乡野漂泊,想必未曾有过骑马的体验?我与你情况相仿。虽然我生于府中,但因体弱多病,父亲从不允许我骑马。这些年来,我服用了无数珍贵药材才渐渐调养好了身体,但骑马对我来说亦是头一次尝试,还需要大哥哥耐心地牵马慢慢指导。” 江玉窈在提及两人相似之处的同时,却巧妙地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侯府对她多年的宠爱与呵护。 江颂宜仅是轻轻“嗯”了一声。 【真是如出一辙,你之所以不会骑马是因为被过分呵护,而我则是因为廖家从未给我这样的机会。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挑动我的怒火吗?】 第177章 新衣裳 江锦昭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觉得江颂宜对江玉窈的偏见太过明显,甚至一句话都能品出无数层的恶意。 江玉窈目光转向江锦昭,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大哥哥,教一个人和两个人其实差别不大,你就也教教颂宜姐姐。” 江锦昭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心中更是对江玉窈的宽容和大度赞叹不已:“好。” 他的目光落在江颂宜身上,期待在她的眼眸中闪现,他以为她会满心欢喜。 然而,江颂宜依旧神情淡然,轻启朱唇,语气平静:“不必了。” 【惭愧,君子六艺,我有良师指点。区区骑射,何足挂齿。】 江锦昭差点忽略了,曾在太白山上,江颂宜与苏盛那场射雁的赌注。 一箭穿三雕,即便是家族中的三弟也难以做到。 只是,他原以为江颂宜习得射箭,是在荒野求生中锻炼出来的,至于马术,对于一个像廖家这样的乡野家庭而言,应是遥不可及的。她竟也能骑马,真是令人好奇,她口中的那位师父究竟是谁。 竟教给她如此众多的技艺。 即便她在侯府长大,也不一定能够如此出类拔萃。 江玉窈听闻江颂宜的话,面上露出惊异之色,“啊?颂宜姐姐,你切勿任性生气,若是到了夏苗连基本的拉弓骑马都不会,父亲这个永定侯岂不是要被其他武将嘲笑了?你若觉得我让你不悦,我,我宁愿不跟大哥学习骑射,我将大哥让给你便是。” 话语至此,江玉窈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仿佛是在竭力忍住泪水,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委屈求全的无奈。 若是在往日,江玉窈这样曲意逢迎,江锦昭必定会心生怜惜,认为江颂宜不明事理,得寸进尺。 然而在这个瞬间,他更多的是感到尴尬。 江颂宜瞥了江玉窈一眼,淡然道:“你想错了。我说不必,仅仅是因为他无法传授我技艺。” 江玉窈答辩道:“姐姐切勿过低估计自己,我与姐姐同样对骑射一窍不通,且天生愚钝,但大哥哥精通君子六艺,定会耐心指导我们。” 江颂宜忍不住轻笑道:“哦?谁告诉你我对骑射一无所知的?” 她目光流转,带着一丝戏谑望向江锦昭,“是大哥吗?” 江锦昭下意识反驳:“我并未说过。” 江玉窈一时语塞。 江锦昭那温文尔雅、清秀脱俗的面庞因尴尬而泛起一抹微红,他实在不想听江玉窈继续说下去,于是索性直言:“颂宜的骑射技艺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确实无法指导她。” 江玉窈震惊不已,难以置信。 马匹珍稀,骑射除了武将之外,更是世家贵族子弟的专利,江颂宜曾在廖家遭受那样的虐待,怎么可能有机会学会骑射呢? 江卿墨泪眼含笑,亲昵地搂着江颂宜的臂膀,昂首阔步,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我们颂宜妹妹一箭三雕的能耐,岂止是小菜一碟?即便是尊贵的长公主府中的苏盛公子,也败在了她的手下。江玉窈,你是否感到意外?我们颂宜妹妹与你截然不同,愚笨不堪的,唯有你一人罢了。” 江玉窈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心中不甘自己竟然输给了江颂宜。 然而,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心想,江颂宜纵然擅长骑射,但终究是将大哥哥推给了自己,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面上露出叹息的神色,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真是遗憾啊。颂宜姐姐既然无暇顾及,那大哥哥的骑射技艺,就只能由我一人来学习了。” 江卿墨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又燃起怒火。 江颂宜却无意与她多费唇舌,轻拉江卿墨的胳膊,温言道:“走,小表姐,姑姑可能在焦急地等待我们了,我们不必打扰他们兄妹之间的独处。” “好呐。” 江卿墨对江颂宜的话言听计从,轻轻点头,跟着她前行。但没走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怒目瞪着江锦昭:“大表哥,你太偏心了,我一定要告诉舅舅!哼!” 江锦昭对江卿墨的娇嗔置若罔闻,心中却对江颂宜那句带着讥讽意味的“兄妹二人”耿耿于怀,难以忘怀。 在他们血脉相连的纠葛中,明明,他们才是最亲近的兄妹。 江玉窈静默地伫立在江锦昭的身后,未曾察觉到他那深沉的落寞。她的目光穿过走廊,凝视着江颂宜和江卿墨愤然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得意的微笑。 她深知,江颂宜对这些兄长们怀有深深的眷恋,自回归府中以来,便不断地试图赢得他们的青睐,然而总是适得其反,显得有些笨拙。 毕竟,这些哥哥们与她一同长大,共度无数时光,那份深厚的情感并非江颂宜短时间内能够撼动的。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哥哥们多在外奔波,对刚刚回府的江颂宜而言,他们不过是一群陌生的存在。 自然,他们的心更容易偏向她。 …… 回廊之侧,一汪清澈的小湖畔,荷叶丛生,水面上荡漾着圆润的光泽,微风吹拂,送来阵阵荷香。 江姝坐在水榭的边缘,瞥见江颂宜,便热情地拉她入屋,拿起桌上那些光彩夺目的华美衣裳,一一为她比对。 “这套豆绿色的齐腰襦裙,款式新颖,你的腰肢纤细如春日里的嫩柳,穿上它定能更加妩媚动人。” “而这身天水碧的留仙裙,其飘逸之美仿佛仙子下凡,若你扎个灵蛇髻,定能让人误以为广寒宫中的仙女降临人间。” “你的容颜娇艳如花,穿上这身湘色衣裳,更显贵气逼人,即便是姚黄牡丹在你的光彩下也要黯然失色。” 江颂宜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江姝手中的艺术品,任由她巧手摆弄,而旁边的小表姐则在她额头、发鬓间插上各式各样的簪钗步摇,如同巧手插花,精心点缀。 她凝视着古铜镜中映出的倩影,不禁回忆起前世师父书房中那一盆别具一格的插花,名为“圣诞树”。时光悄悄流逝,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江颂宜托着腮帮子坐在镜前,眼皮子沉重,几乎要坠入梦乡。江姝经过一番挣扎,终于下定决心:“明日就穿上这套湘色衣裳,去参加临川长公主举办的牡丹花宴。” 江颂宜轻声应道:“好。姑姑的眼光自然是独到而精准。” 【我滴妈,这场挑选终于结束了。】 第178章 牡丹花宴 实际上,江姝并不想这么快结束这场衣裳挑选的盛宴,只是江颂宜的心声如同嘈杂的蝉鸣,不断在她耳边萦绕:【何时才能结束这漫长的挑选?】 江姝年轻时期也曾痴迷于华美的服饰,常常对着镜子试验不同的装扮,耗时数个小时。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鲜艳夺目的衣裳已不再适合她,每日只能穿着沉静深邃的服饰,渐渐失去了打扮的热情。 如今,面对着无论何种衣裳都能穿出风采的江颂宜,江姝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自己,尽情地享受着挑选服饰的乐趣。 江卿禾和江卿芝是在中途加入的,此时她们在一旁掩口轻笑。 江卿禾笑容温和如春风,“也只有你颂宜能忍受得了母亲这反复无常的性子,陪她试穿这么久的衣裳。我们这些姐妹可是早已忍受不了。” 江卿墨则直言不讳:“主要是母亲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我和姐妹们都不愿意让她来打扮我们。不过,颂宜无论怎样装扮,都能展现出不一样的风采。” 江姝冷冷地斜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还不是因为你们缺乏耐心。看看颂宜,多么的温顺可人。” 江颂宜装出一副烂漫的样子,手指轻轻抚弄着江姝刚刚赠她的金珠串。那珠串质地细腻柔滑,却沉甸甸地压在手中。 【唉,真是无奈,姑姑你实在送得太多了。】 尽管江姝眼光平凡,鉴赏力有限,但她的财富却无比丰厚。 在永定侯府内,江玉窈的真实身份已然被揭露,府中众人皆知晓她不过是忏思伯的私生女,对她投以轻蔑的目光。仆人们私下议论,若非她被御赐婚配给四皇子成为侧妃,且得到府中诸多公子的庇护,恐怕早就被侯夫人驱逐出门了。 廖纤纤眼睁睁看着未央苑的用度不断被削减,而府内外所有的珍馐美味、奇珍异宝皆被送往踏月苑,她愈发深刻地感受到,江玉窈已然失势,而江颂宜才是永定侯府中最受宠、最璀璨的星辰。 这样的现实激发了廖纤纤的野心,她渴望重返江颂宜的怀抱,渴望住进那座金碧辉煌的踏月苑,享受与江颂宜同等尊贵的待遇。 因此,这些日子里,廖纤纤频繁往返于踏月苑,试图说服江颂宜将她召回。然而,踏月苑的侍女们似乎都视她为潜在的威胁,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不让她踏入苑中一步。她连江颂宜的踪影都难以寻觅! 这些心机,廖纤纤自然不敢让江玉窈得知,于是她只在江玉窈面前伪称是去为她搜集情报。 江玉窈目光如冰霜般寒冷,斜睨着廖纤纤,“那么,你究竟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在踏月苑内,养着好多可爱的兔儿,据说这些兔子是侯爷赠予江颂宜的珍贵礼物,众人纷纷传言,以麻辣调料烹制的兔头,风味独特,令人垂涎三尺。江颂宜的贴身大丫鬟襄苎,一心向往烹饪之道,侯夫人得知后,特意命人在踏月苑加盖了一座小巧精致的厨房,以便她能够精心照料大小姐的饮食。二公子更是从太白楼请来了一位烹艺超群的厨娘,让她入驻踏月苑,传授烹饪秘诀。这位厨娘的手艺之精妙,远胜府内其他厨师,江卿芝三姐妹更是成了踏月苑的常客,她们品尝的美食确实是上乘之选,不仅有熊掌、马肉等珍馐美味,更有……” 廖纤纤回想起踏月苑中日日享受的玉盘珍馐,不禁口角生津,垂涎欲滴。 江玉窈对她的喋喋不休感到不胜其烦,“除了吃,你还能想到什么?未央苑难道亏待了你,让你只能想到吃?” 廖纤纤支支吾吾地回答:“可是我在未央苑,确实未曾尝过熊掌马肉这样的美味……” 江玉窈的眼神猛然变得阴翳而冷酷,“你这是在暗示我不如江颂宜得宠吗?” 廖纤纤心中暗想,这确实是事实,但表面上却拼命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 “熊掌马肉之类的珍馐美味,等到夏苗季节,大哥哥自然会为我猎取。若是三哥哥在此,随时都能将这些佳肴送到我面前。”江玉窈心中如此盘算着,又在写给江奕桓的信笺上添了几笔。 三哥哥江鼎廉被派往边境戍守已有时日,她对他的思念愈发强烈,心中渴望着三哥哥能早日归来,为她撑起一片坚实的依靠。 “你每日往返于踏月苑,难道仅探听到了这些消息?” 江玉窈的目光如冰霜般犀利地扫视着她。 廖纤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不,还有件事。明日江姝打算带着江颂宜一同前往临川长公主府的牡丹花宴。长公主府的盛宴上必定珍馐美味琳琅满目,玉窈,你若去的话,能不能也带我一同前往?我保证会听从你的吩咐,密切监视江颂宜。毕竟,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对我毫无戒心。” 廖纤纤深知,江玉窈一直对她颇有微词,认为她不够体面,不堪大用。然而,她留在江玉窈身边,更多的是为了获取江颂宜的消息。毕竟,她和江颂宜一同长大,对她的习性了如指掌。 江玉窈的面色却愈发难看。 她竟然没有收到临川长公主府牡丹花宴的请帖。 即便是江姝这个已经离异的女子,也能收到这份尊贵的邀请,而她作为皇上亲自指定的四皇子侧妃,竟然被遗漏。 显然是江姝在背后搞鬼。 自从江姝和离之后,高门显贵的宴会和文雅集会便默契地不再邀请她和她的女儿。 临川长公主素来仁慈宽厚,定是因为昔日伴读的情谊,才邀请江姝,并让她带上永定侯府的千金同行。但江姝如今得知她是郝仁的外室女,对她心生厌恶,因此故意只带了自己的女儿们和江颂宜,将她排除在外。 江玉窈心中琢磨着,四皇子与临川长公主的独子苏盛交情匪浅,他必然会在那盛大的牡丹花宴上亮相。 她已经太久未曾与四皇子相见,此次花宴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因此,这场牡丹花宴,她无论如何也要想法设法赴约! 江姝无意带她同行,江玉窈便决意独自策划。 她要让自己的出现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令人感到惊艳,让人难忘至极! 第179章 请帖 毕竟苏盛与江玉窈交情深厚,素来对江玉窈呵护备至,而对江颂宜则心怀厌恶,时常捉弄她,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那是春意盎然之际,临川长公主府如约举行盛大的牡丹花宴。江颂宜望着江玉窈,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她渴望能参与其中,却苦于无人引荐。苏盛便假意仁慈,递给她一张烫金请帖。 然而,当江颂宜怀揣着请帖前往临川长公主府时,却遭到了门房的拦截,他们指出她的请帖伪造得十分粗糙,让她在众人面前尴尬至极,引来一片哄笑。 江颂宜回忆起这件事,心中仍旧愤恨难平,她觉得那天在宫宴上让苏盛做她一天的跟班,对他来说实在是便宜他了。 正当她这般沉思之际,襄苎突然掀开珠帘走进来。 “大小姐,方才门房那边送来了一张请帖,说是临川长公主府苏盛公子身边的小厮亲手递送的。” 江颂宜那双丹凤眼微微一眯,闪过一丝寒光。 她已然多次惩戒过苏盛,他竟然还不思悔改,敢再次招惹她,企图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再次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真是找死。 襄苎手中紧握着请帖,细细鉴赏,不禁赞叹道:“果然是长公主府独此一份的匠心之作,这请帖精致至极,上面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牡丹花香,真是巧夺天工。” 江颂宜轻轻偏头,目光扫过请帖,却不禁微愣。 请帖选用柔美的粉红色作为底色,上面绘制着姚黄与白雪塔的牡丹,每一片花瓣都采用金线和银丝精心镶嵌,花枝摇曳生姿,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纸面上跃然而出。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花朵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彰显出无尽的繁荣与富贵,宛如一幅盛开的花海画卷。 而上辈子的请帖,不过是一张平凡无奇的烫金红纸,两者相较,高下立判。 江颂宜轻蔑地冷哼一声。 看来苏盛还算识趣。 襄苎心生疑惑:“不过这位苏公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临川长公主早已慷慨地分发请帖,今日的牡丹花宴早已是人尽皆知,他为何拖延至此才想起向大小姐递上请帖?” 江颂宜随手将请帖丢在一旁:“管他如何。我与姑姑一同赴宴,就算没有请帖,也毫不影响。” 不久,江卿芝三姐妹翩然而至踏月苑,与江颂宜一同前往主院,准备与江姝汇合。 许氏如今刚刚从疾病中恢复,开始主持侯府的内务事务,原本她也受到了临川长公主的邀请,但她这些日子以来忙于策划江颂宜的及笄礼,因此对外界的宴会和文雅集会大多婉言谢绝了。 在她心中暗自思忖,如今江姝对江颂宜的呵护之情,与她当年相较,毫不逊色。这样的念头让她宽慰不少,于是她欣然同意让江姝携她一同赴宴。 然而,临川长公主的邀请毕竟罕见,她仍不敢怠慢,精心挑选了一份厚礼,委托江颂宜携去以示感激。 一行人衣着华贵璀璨,正准备登上马车之际,江玉窈翩翩而至。 江玉窈打扮得体的同时,身穿一袭粉白相间的百蝶穿花留仙裙,发髻少女风格,轻施妆容,显得娇俏可人。 她嘴角含笑,语气轻快地问:“姑姑这是要带姐姐们前往何方?” 江姝对她却是脸色冷漠,语气生硬:“你去何处,与我无关。” 话音刚落,她便与江卿芝一同登上马车。 江卿墨素来喜欢紧随江颂宜,早已迫不及待地与她同乘一辆马车。此时,听到江玉窈的声音,她轻轻掀开车帘,向外窥视,挑衅地说:“母亲带我们去参加临川长公主府的牡丹花宴,颂宜也在名单之列,唯独没有你。你来此何干?” 江玉窈却是笑容满面,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姑姑真是偏心,只带姐姐们不带我。不过,我也要前往赴宴。” 江卿墨冷冷一笑:“那你便去。临川长公主并未邀请你,你如何能进入?” 江玉窈从袖中取出一张精致的请帖,特意走到马车窗前,对江卿墨挥了挥,笑意盈盈地说:“你怎知我没有请帖?” 江卿墨的眉头紧蹙,语气中带着怀疑:“你从何处得来的请帖?莫非是从长公主那里给舅母的请帖中窃取而来的?” 她深知,母亲与临川长公主交情匪浅,然而长公主仅向永定侯府送出了两张请帖,一张是给江姝,另一张则是赠予永定侯府的主母许氏。 江玉窈目睹他脸上的惊愕和不信任,心中却愈发得意,她轻启朱唇,语气中透着自豪:“我与你们不同。这张请帖,是今日清晨,临川长公主的公子苏盛亲自派遣使者送至我手中的。苏公子特邀我赴宴。” 苏盛对她素来推崇备至,若不是她一心渴望嫁入皇室,苏盛无疑是个极为合适的联姻对象。 江玉窈深知苏盛常在城郊纵马狩猎,于是她便在那里与他数次邂逅,以泪洗面,暗示自己的困境,并表达了对赴宴的渴望。苏盛满怀激情,对她本就另眼相待,如今又增添了同情之情,自然是一提出请求便立刻应允,为她送来了请帖。 江玉窈得意地挑衅,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说起来,几位姐姐才是真正没有得到请帖的人?可得小心跟随姑姑,否则连长公主府的门槛都可能迈不进去哦。” 廖纤纤立刻附和,语气中带着一丝奉承:“玉窈小姐的请帖可是独一无二。苏公子派人特意送达,这份尊荣,唯有我们玉窈小姐独享。” 江卿墨气得满脸通红。 在此时此刻,江玉窈身旁忽地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纤手,那手心中躺着一纸请柬,而这请柬与她手中的那一枚,无论是式样还是大小,都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差别。 江玉窈与廖纤纤同时面色微变,显露出一丝惊异。 江卿墨的目光也随之转了过去,定格在了江颂宜手中紧握的那枚请柬上。 江玉窈蹙紧了眉头,目光如刀,直视马车中闲适自得的江颂宜:“母亲将请柬交给了你?可那上面分明是母亲的名讳,你拿着又能有什么作用?” 江颂宜只是轻轻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随后便漫不经心地翻开手中的请柬。 只见请柬之内,那邀请人的位置,清晰无比地写着——永定侯府嘉庆县主江颂宜。 而那落款,与江玉窈手中的请柬一般无二,都是苏盛的手笔。 “妹妹,你看清楚了?” 第180章 马车 江玉窈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请柬,一字一句地审视着,甚至还将两枚请柬并排放置,仔细对比字迹,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之后,她的脸色更是剧变,难以置信地低语:“这怎么可能?” 苏盛明明是在倾听她的言语之后,特意为她准备了这份请柬,邀请她共赴盛宴。 那他为何会突然转变心意,转而邀请江颂宜? 想起之前江颂宜在宫中的宴会之上,曾让苏盛充当小厮,为其斟茶送水,那般的侮辱,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定会心生厌恶。 江玉窈心中坚信,江颂宜与苏盛之间,绝无可能和解,那苏盛又怎会亲笔写下帖子,邀请她? 尽管江玉窈心中坚信江颂宜的请柬定是伪造,但却又找不出任何破绽。 江卿墨见状,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无踪,看着江玉窈那满脸的惊愕之色,她只觉得心情大悦。 她轻轻探出手,从窗外一把取回了江颂宜的请柬,轻声询问:“你看得够仔细了吗?” 在江玉窈独占风头的时刻,江卿墨轻蔑地撇了撇嘴,嘲讽道:“江玉窈,你还真是自我陶醉。我们颂宜也有这样的待遇,看你是不是心中酸溜溜的?” 话音刚落,江卿墨还不忘冲着江玉窈做个鬼脸,表情夸张而挑衅。 江玉窈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再次瞥了一眼车内,那里江颂宜正懒散地撑着头,目光冷淡地俯视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刚才的举止如同一个小丑般,只是为了博人一笑。 这种羞辱让她倍感煎熬。 “江颂宜,你别太得意!苏盛对你的态度和对我的肯定不同。” 江玉窈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苏盛那个顽劣的小霸王性格,她坚信他一定为江颂宜布下了陷阱。这份请帖必定藏有玄机,一旦抵达长公主府,那将是苏盛的领地,他绝不会放过报复江颂宜的任何一个机会。 “我们颂宜身份尊贵,是嘉庆县主,而你,不过是个江家的二小姐,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江卿墨轻蔑地翻了个白眼,随后示意车夫加速离开。 尘土飞扬,江玉窈被扬起的一阵灰土呛得咳嗽不止。 她望了一眼江颂宜和江姝的马车渐行渐远,转身朝江卿禾的马车走去,脸上绽放出一片温和的笑容,声音柔婉:“卿禾表姐。” 然而,江卿禾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在她还未开口之际,便向车夫递了个眼色。 马车如离弦之箭般驶去,留下江玉窈独自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失落与无奈。 江玉窈再次遭受了沉重的挫折,她的脸上布满了阴霾,目光冷冽地凝视着那三辆疾驰而去的宝马雕车,它们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留下了一串尘土飞扬的尾巴。 永定侯府的马车众多,但那三辆马车无疑是其中最为璀璨夺目的明珠,装饰得无比精细且华丽,专为府中尊贵的主子们量身定制。车内空间宽敞,设施一应俱全,足以容纳四人舒适乘坐。 她原本打算携带廖纤纤和江卿禾这对主仆共乘一辆,勉强挤一挤。毕竟江卿禾性格温和,一贯柔弱,她以为江卿禾不会拒绝她的提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卿禾竟然毫不犹豫地独自离去。 其余的马车大多平淡无奇,通常是府中的管家和仆役们用来搬运物资或外出的交通工具。 作为侯府的千金,未来的四皇子侧妃,她如何能屈尊乘坐下人的车驾去赴宴呢? 廖纤纤手指着车棚中那辆素雅中透露着奢华气息的四驾马车,兴奋地说:“玉窈,那辆马车看起来比江颂宜她们乘坐的还要气派,它由四匹骏马共同牵引,要不我们乘坐那辆马车去赴宴?” 江玉窈的面色骤然变得苍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廖纤纤,你这是在试图陷我于死地吗?!”她的声音低沉而颤抖,透露出深深的担忧与惊惧。 若她真敢独自乘坐那装饰华丽、体积庞大的马车出行,恐怕不要说踏入临川长公主的府邸,只怕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便会被东厂的暗影或锦衣卫的鹰犬捉拿而去。 廖纤纤一脸错愕:“啊?那不过就是一辆装饰得多一些、体型大一些的马车罢了。” 江玉窈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根本无意对她进行任何解释。 四驾马车并行的壮观行列,本是诸侯王公外出的盛大排场,府中唯有身份尊贵、位居一等侯爵的江鼎廉才有资格乘坐那样马车,那是他独享的尊荣。即便是许氏和家中老夫人,若非江鼎廉同行,她们想要乘坐也得思量再三,否则便是越分之举。 若她大胆地独自乘坐那辆马车前往宴会,便是触犯了越矩之忌,御史们的犀利言辞和如刀笔锋,足以将她批得体无完肤。 尽管心中满是不满,但江玉窈为了不耽误宴会的时辰,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府中的一辆普通马车。 她甚至想过租赁一辆远超江颂宜马车奢华的宝马雕车,以彰显身份,然而现实却是她手头拮据。 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氏对她用度的苛刻克扣! …… 临川长公主府门前早已是人潮涌动,停满了金都各显赫世家的马车。 长公主府的管事们各司其职,在门口维持着秩序,指引着马车的停放,并引领着各位夫人、公子和小姐们踏入府内。 由于前世早逝,江颂宜鲜少有机会参与这些高门大族的宴会和风雅集会。此刻,马车缓缓停下,她轻轻掀开车帘,一只手支颐,目光流转,静静地观赏着外头熙熙攘攘、繁华非凡的景象。 襄苎手中紧握着苏盛亲手递上的请帖,那模样仿佛捧着一件珍稀的宝贝。“大小姐曾嘲笑苏盛公子的请帖毫无价值,随手就丢在一旁,幸亏我将它带来了。” 江卿墨微微一笑,语气中透露着认可:“多亏你带来了,否则江玉窈还不知道会多么洋洋得意。” 她转向江颂宜,摆出一副长姐教训妹妹的姿态,“颂宜,你至今尚未定亲,母亲今日带我们来公主府赏花,也是希望你能在此间寻觅一位佳偶。我观察,苏盛公子对你的态度颇为殷勤,而且他与你身份相当,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 第181章 不准吐 江颂宜微微扬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觉得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颇为滑稽。“小表姐,你自己都还未出阁,怎么就如此热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江卿墨轻咳一声,略带尴尬地解释,“我,我已经定亲了。我们年龄相仿,只相差两个月,府中的姐妹们都已定亲,唯有你还未定下良缘,我怎能不为你忧心?” 好,她其实就是想在颂宜面前展现一下姐姐的风范。作为姐姐,不仅要呵护妹妹,还要为妹妹的未来着想。 江卿墨轻轻拉上车帘,贴近江颂宜的耳边低声私语:“苏盛公子当初那样羞辱他,他却依然送上了请帖,可见他对你的心意深厚。他虽然有些傲慢和专断,但能接受失败,显示出他的本质并不坏。” 江颂宜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品味着香茗,忽听此言,差一点被茶水呛到,她轻嗤一声,语气中带着三分疑惑与七分不屑:“谁向你通风报信,说他对我有那番意思?他钟情的是江玉窈。向我递上请帖,不过是顺手为之。” 毕竟,上次她巧妙算计公主,恐怕已让苏盛心有余悸。苏盛对她心存忌惮,哪里敢不给她几分薄面? 江颂宜并未自作多情到认为苏盛会对她产生移情别恋的幻想。 毕竟,在前世,他始终对江玉窈一往情深,常常在她面前大献殷勤,就像孔雀开屏般展示自己的箭术,只为了博得江玉窈的一句赞誉,就能高兴得像个傻瓜。而江玉窈只需三言两语,就能挑拨他前来欺负自己。 “江玉窈,真是让人厌烦。” 江卿墨皱紧了眉头,对苏盛的态度也立刻转变,冷冷地说:“苏公子对江玉窈的目光大概也不怎么样,我们金都的才俊如云,不缺他一个。表姐,我定会为你细心挑选,定能为你找到一个全心全意、情深似海的如意郎君。” 江颂宜无奈地抚额,心中暗笑,这位小表姐自己的终身大事尚且一团糟,竟然还有闲心为她操心。 就在这时,苏府的一名小厮步至江颂宜的马车前。 “敢问,可是嘉庆县主在此?” 襄苎从车内走出,面带微笑,客气地询问:“请问贵府小厮,来寻我们县主有何贵干?”她的声音柔和而不失威严,仿佛春风拂过水面,令人心生亲近。 府中仆役低声呢喃:“贵宾如云,长公主府门前验帖之盛,竟需依次排队。在下乃苏府之仆,受苏盛公子的特别指派,专程前来恭候县主与玉窈小姐。两位贵人若愿随在下一同由苏府这边悄然入府,便可避开人潮,提前至牡丹园中与公子共赏春色。” 江卿墨此刻对苏盛并无好感,自是不愿让江颂宜跟随苏府仆役前行,他紧紧抱住她的胳膊,一双期待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她,“颂宜,你真的要抛下我,和江玉窈一同离去吗?” “那怎么可能呢,亲爱的小表姐。” 江颂宜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她本就不愿与江玉窈同行,更不用说夹在江玉窈与苏盛之间的尴尬境地。于是,她对那仆役说道:“吾赴长公主府之盛宴,自当从长公主府的正门昂首而入。” 仆役见她坚决拒绝,便也不再坚持,转身去寻江玉窈。 然而,他在永定侯府的三辆马车中搜寻了一圈,却始终不见江玉窈的踪影,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困惑。 “莫非,玉窈小姐并未莅临?” “公子亲手递出的两张请帖,难道都只是一纸空文?”他心中暗自嘀咕,不禁感到有些愕然。 江玉窈此刻乘坐着侯府中平凡无奇的马车,混迹于众多世家贵族的豪华骏马与雕饰华丽的马车之中,显得颇为寒酸简陋。 那些世家贵族的车夫们依据马车的外观来判断车内乘客的身份尊卑,哪些马车需小心翼翼地避让,哪些则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挤压至边缘,他们一眼便知分晓。 江玉窈的马车一路上备受颠簸与冲撞,被无情地挤到了队伍的最后。 曾经,江玉窈乘坐的是侯府的豪华马车,一路上备受尊崇,众人纷纷避让,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冷落与委屈? “这些人怎么如此粗鲁,总是冲撞我们的马车?” 廖纤纤面色苍白如纸,忍不住又开始了呕吐。 江玉窈闻着车内弥漫的呕吐物气味,脸色愈发难看,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几乎要将廖纤纤一脚踢出马车。 廖纤纤在杏花村时从未乘坐过马车,这次是她首次体验,原本心中满是好奇与新鲜感,然而随着马车一次又一次的磕碰与颠簸,她开始感到晕眩。 江玉窈目光如刀,狠狠地瞪着廖纤纤,“不准再吐。” 廖纤纤实在是难以忍受,心想马车已经停下,她也渴望能出去透透气,“玉窈,我能出去吐一下吗?”她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恳求。 江玉窈心知外界皆是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以及公子们,在金都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廖纤纤则是她的贴身侍女。若是在众人面前下车时当众呕吐,损害的将是她江玉窈的名声,“绝不可以!” 廖纤纤感到天旋地转,却无法呕吐,此刻还被江玉窈逼迫将腹中的秽物强咽下去,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要颠倒,恶心至极,对江玉窈的怨恨更是深了一层。 江玉窈实在是太过狠心了!若是像颂宜那般心地善良,她断不会对廖纤纤如此苛刻! 就在此时,江玉窈乘坐的马车再次遭遇撞击,车身剧烈摇晃,使得她身形不稳,头部狠狠地撞在车窗边缘,连发髻也变得散乱不堪。 她忍无可忍,愤怒地掀开车帘,大声质问:“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撞击我的马车?” 之前那些轻微的碰撞,她都强忍了下来,以免暴露自己乘坐的是一辆如此简陋的马车。 然而,她越是容忍,马车受到的撞击次数就越是频繁。 “江二小姐?” 旁边的马车缓缓掀起车帘,露出一副惊诧的面容。 江玉窈这时才意识到,那辆马车属于永昌伯府。 永昌伯府在众多伯爵府中,地位颇为逊色,若不是最近爆出庶女与府中家丁私通的丑闻,在金都城几乎如同隐形,是个极为不起眼的存在。 永昌伯,与往日的郝仁一样,仅领了一个闲散职位。 第182章 忍无可忍 然而,郝仁昔日毕竟贵为护国公,且与显赫的永定侯府结为姻亲,即便是担任闲职,也是四品官员之列。 而这位永昌伯,却是在低位六品的官职上耗费了整整一生。 在永昌伯的府邸之内,子嗣众多,却无一人能崭露头角,朝堂之上无人问津,仿佛已被遗忘至天涯海角。若非尚存伯府的名号,连长公主府的门槛都难以跨越。 这类人家,昔日根本不配出现在江玉窈的视线之中。 然而,此刻他们的马车竟然敢与她发生冲撞! 江玉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如果不是江颂宜等人对她冷落孤立,她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如同虎落平原,被犬欺凌? 对面的马车中,那位少女江玉窈也识得,她是永昌伯府的正室女儿,余初薇。 余初薇身着华丽的锦绣绫罗,头戴璀璨的珠钗步摇,打扮得如同盛开的花朵般耀眼。但在江玉窈眼中,她却依旧透露出一种寒酸与俗气,仿佛迫不及待地将所有奢华之物堆砌于身,却偏偏那些衣裳和首饰都是前两年的旧款式。 江玉窈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轻蔑,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傲的姿态,她冷冷地讽刺道:“余小姐,难道你们永昌伯府的车夫连最基本的驾车技巧都未曾掌握吗?” 余初薇万万没有想到,那辆外表简陋的马车中,居然端坐着的是江玉窈。毕竟,在往日的盛宴之上,江玉窈总是从装饰华丽的宝马雕车中翩翩而下,吸引无数艳羡的目光,众人争相追捧,犹如群星捧月般璀璨夺目。 众所周知,江玉窈是永定侯府的瑰宝,四皇子未来的配偶,无数人趋之若鹜,巴结讨好。余初薇亦然。 然而,她连献媚江玉窈的机遇都未曾拥有。 她曾数次精心准备礼物,意图赠予江玉窈,但每次都被江玉窈的丫鬟嘲讽为寒酸不堪,直接丢弃,仿佛连她们这些丫鬟都对此嗤之以鼻。 当余初薇惊觉自己冒犯了江玉窈,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但很快,她便想起了江玉窈当前的处境。 现在的江玉窈,已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永定侯府的正室女公子。真正的永定侯府嫡长女,乃嘉庆县主! 整个金都无人不知,江玉窈的母亲廖氏出身罪臣之家,其父则是前护国公,现封为忏思伯!她只是忏思伯与廖氏的私生女,说是私生女都算是给她脸上贴金,实际上她不过是个私生女中的耻辱! 在余初薇的心中,江玉窈与永定侯府的姑奶奶已经决裂,又触怒了永定侯府的权威,她注定会被逐出侯府的大门! 余初薇这般思忖着,江玉窈不过是被边缘化的忏思伯府的庶出女儿,而她却是永昌伯府的正室千金,两府均为伯爵府,但忏思伯府因触怒龙颜而失势,相较之下,她们家更显尊贵。 江玉窈的现状,甚至不及她! 她还有什么资格,像过去那样颐指气使,对她居高临下? 江玉窈端坐在简陋的马车内,淡淡地瞥了余初薇一眼,“把你们的车队移开。” 她自认为已经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余初薇若是识时务,就应该立即向她道歉,并借此机会与她拉近关系。 然而,余初薇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江二小姐,哦,不对,听说你的生父是那位名噪一时的忏思伯,我应该称呼你为郝小姐才合适。” 江玉窈曾无数次梦想回到护国公府,称呼郝仁为父亲,但如今护国公府已日落西山,郝仁苟延残喘,只保留了忏思伯的封号,她再也不愿与郝仁有任何瓜葛。 她愤怒地斥责道:“余初薇,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江玉窈的名号,从未更改。只要我一日未离开永定侯府,我便是永定侯府的千金。” 余初薇显得有些惊异:“永定侯府的千金怎么乘坐如此简陋的马车?”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与讥讽。 江玉窈勉强维持着苍白的面色,声音略显颤抖,“祖训素来讲求节俭,我自当秉承其道。” 余初薇轻蔑地一笑,心中暗想她不过是在硬撑罢了,“那么那位嘉庆县主呢?听说永定侯府的队列一早便抵达了长公主府,车水马龙,香气弥漫,轻风拂动珠帘,那一瞥间的惊艳,众人皆言嘉庆县主之美冠绝京城。怎么,江二小姐并未随她们同行吗?或者是,唯有江二小姐一人秉持着节俭之道?” 余初薇语带讽刺,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江玉窈身上,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仿佛看到了命运的轮回。 江玉窈的面庞微微扭曲,对于所谓的“艳绝京城”,她心中只有不屑,那不过是江颂宜那个粗野村姑罢了! 往日,这样的美誉都是属于她的! 而现在,连余初薇这样的无足轻重之人也敢对她傲慢无礼! 她咬紧牙关,强忍怒火,“我只是不慎独自行走。余初薇,你切勿忘记,不久的将来我将嫁于四皇子。” 余初薇轻描淡写地回应:“不过是个妾室。” 江玉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余初薇继续说道:“若他日有幸,我定会恭敬地称呼你为侧妃娘娘。” 她心中暗自思忖,以江玉窈当前的处境,那个侧妃的位置恐怕早晚不保。 毕竟,她曾以假千金的身份暴露后,原本的正妃地位不久便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若江玉窈,这位忏思伯的宠妾之女,都能够荣升为四皇子侧室,那么作为永昌伯府的正室千金,她余初薇难道不配成为四皇子的正室王妃? 就在江玉窈与余初薇唇枪舌剑之际,马车终于缓缓驶至临川长公主府的门前。 在踏下车前,江玉窈从随身携带的精致菱花镜中审视自己,略施粉黛,只见鬓发微乱,她又从妆匣中取出一把碧玉梳子,一把拉住急于下车的廖纤纤:“为我重新梳理一个发髻。” 此时的廖纤纤因为晕车而感到天旋地转,腹中的翻滚让她只想尽快下车找个地方呕吐,哪里还有心思与江玉窈交谈,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马车。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江玉窈一脸惊愕,没想到廖纤纤竟敢对她视若无睹! 难道现在,连余初薇这样的小鱼小虾都敢对她傲慢无礼,连廖纤纤这样的下人也都敢对她不敬了吗? 第183章 粗俗 “廖纤纤,你这是做什么?快回来!我叫你给我梳头,你没有听到吗?” 江玉窈愤怒地掀开车帘,发现根本无法唤回廖纤纤,于是索性下车,在灌木丛旁一把抓住了她。 廖纤纤跳下车后,一心只想奔向灌木丛,借助植物的遮掩来缓解因晕车带来的不适,眼看着胜利在望,只需再迈出一步,她就能舒缓那股恶心感,然而江玉窈的出现,却让她的希望破灭。 她本想解释,但一张嘴,那股恶心感便如洪水般涌出,让她无法自持。 “怎么,现在连你也开始藐视我了吗?”江玉窈紧紧攥住她的衣襟,眼神中闪烁着怒火。 “呕——”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廖纤纤一阵剧烈的呕吐。 那呕吐物如同一团污浊的瀑布,尽数溅洒在江玉窈胸前的粉白色留仙裙上,腥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江玉窈整个人仿佛被定身法定住,惊愕地在原地僵立。她低下头,只见那原本纯洁如雪的抹胸部位,此刻已被大片的黄色污渍浸染,那粘稠而湿润的触感让她感到极端的反感与恶心。 “廖纤纤,我绝不会放过你!” 江玉窈的情绪濒临崩溃,她愤怒地挥起手掌,狠狠地扇了廖纤纤一个耳光。 廖纤纤只觉得脑袋如同遭受重锤击打,嗡嗡作响,口中弥漫着苦涩,腥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嘴角渐渐溢出血迹。 她的半边脸颊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一时之间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面对江玉窈那仿佛要将其吞噬的目光,廖纤纤既委屈又惊恐,“玉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刚才实在是难受得无法忍受,才想要找个地方呕吐,是你硬要抓住我不放。我这就帮你清理,马车里还有干净的衣服,我立刻帮你更换……” “给我滚开!” 江玉窈觉得廖纤纤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厌恶,此刻她若手边有茶盏,定会毫不犹豫地砸向廖纤纤,让她头破血流,不得翻身。 江玉窈此刻感到自己羞愧至极,内心渴望立刻返回马车更换衣裳。然而,就在她回头的一瞬,目光恰好捕捉到刚从骏马上下来的四皇子和苏盛的身影。 他们身后,一群衣着华丽、神采飞扬的世家子弟以及身着白鹭书院学子服饰的少年们也随之而来。她的大哥和二哥也在其中。 显然,他们都是精心计算着时间,等待各府女眷的马车抵达公主府后,才一同骑马前来参加宴会赏花。 江玉窈的心跳加速,如同鼓点般急促。 她现在的模样,若是出现在四皇子和苏盛等人面前,那将是何等的尴尬! 她必须立刻返回马车整理一番,但转念一看,她的马车就在四皇子一行人的不远处。 如果她直接跑过去,只要他们视力尚存,必定会注意到! 江玉窈心中充满了绝望,此刻她对廖纤纤的怨恨如潮水般涌来,对江颂宜将廖纤纤硬塞给她的行为更是满腔愤怒。 在急迫之中,她灵机一动,用宽大的袖子遮住面容,朝着自己的马车疾步奔去,完全不顾及平日里的仪态万千,裙摆随风翻飞,环佩叮当作响,那凌乱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廖纤纤紧随其后。 江玉窈匆匆忙忙地掩面而过,她的举止显得异常诡异,果不其然,这一幕立刻吸引了四皇子辛夷子固一行人的目光。 俞桓珅轻轻摇曳着手中的洒金折扇,目光瞥见一抹身影,随即微微皱眉,流露出一丝轻蔑。他略带不屑地偏头,朝着身旁的苏盛问道:“苏兄,那位佳丽是何方神圣?其行止之间,竟如同摇摆的鸭儿一般。观其绮丽的裙摆,似乎是来参加贵府牡丹盛宴的仕女,然而仪态却如此糙俗,简直有损这场盛宴的雅韵。” 他自诩为风雅翩翩的富贵公子,追求的是高雅精致,青睐那些胸藏墨水、气质高雅的绝世佳人。 苏盛感到俞桓珅的挑剔近乎苛刻,他对任何美色书画都要鸡蛋里挑骨头,这次竟然还敢挑剔母亲的宴会品位? 苏盛自然要扞卫母亲的声誉,“家母举办盛宴,向来喜好热闹非凡,遍邀四方宾客,金都城内的诸侯伯爵府无不在邀请之列,五品以上官员的家属均可莅临。那位姑娘虽然仪态欠佳,或许出自某个没落贵族之家,身份并不显赫。” 章定潜出身名门望族的章家,以往总是能与江锦昭、苏盛等人并驾齐驱,但如今却被众人冷落,孤零零地落在后头。 自从他与江卿墨解除婚约,触怒了永定侯府,再加上流言蜚语四起,说他有断袖之癖且不举,使得他在世家子弟和白鹭书院中都备受歧视。不少原本与他交好的同窗纷纷避之唯恐不及,以免受到牵连。 此时,他耳畔传来人群的窃窃私语,眼前那匆匆消失在马车中的女子,其马车上的装饰和色彩搭配似乎唤醒了他一段模糊的记忆。他曾在陪伴母亲前往永定侯府解除婚约之际,似乎瞥见过与此类似的马车。他不由自主地低语:“我总觉得,那女子急匆匆赶往的马车,与永定侯府的马车有着几分相似。” 此语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江锦昭和江柏川两兄弟。 兵部侍郎与永定侯之间的政见不合,在朝堂之上常常争论得剑拔弩张。 兵部侍郎的义子姚哲亦素来与江家两位公子势同水火,特别是与在书院就读的江锦昭更是针尖对麦芒。江柏川倒是经常逃课,因此与姚哲的冲突相对较少。 姚哲闻言,不禁扬起眉头:“江锦昭,方才那举止诡异、言语粗俗的女子,莫非是你家那位妹妹不成?” 一旁的小胖子袁统忍不住拍手附和:“我刚才就注意到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和身形,与永定侯府的玉窈小姐颇为相似,但一直不敢确定。” 话音未落,江柏川便赏了他一个爆栗:“死胖子,你的眼睛是不是长错了地方!” 江锦昭却紧锁眉头,那马车确实是他们家的无疑。他刚才并未注意到那匆匆而过的女子,难道她会是江颂宜不成? 俞桓珅素来对江玉窈赞不绝口,听闻袁统的质疑,立即予以坚决反驳:“江玉窈小姐名噪一时,琴、棋、书、画无所不晓,仪态万千,连贵妃娘娘亦对其赞赏有加,她实为世家贵族中的翘楚。她步履轻盈,如同莲花摇曳,令人陶醉于那份清新脱俗,岂会作弄出那等粗俗不堪的行径?” 第184章 跑不了 “确实,那女子以手遮面,匆匆而过,无疑是出于羞赧难当。江玉窈小姐美貌如花,容光焕发,又怎会羞于亮相人前?” “江玉窈小姐那般高雅端庄,才貌双全,若非受限于出身,本可成为四皇子殿下的正室。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宫廷嬷嬷的悉心教导下磨炼而成,怎会有半分粗俗之态?” 辛夷子固原本觉得那女子与江玉窈颇为相似,但此刻听着众人的赞誉,心中不禁对自己的先前判断产生了怀疑。 自那日江玉窈欺骗他、陷害江颂宜以来,他对她心生芥蒂,已有许久未曾与她谋面。如今,听着众人对于江玉窈的赞美,心中不禁涌现出对她的怀念之情。 这位才貌兼备、备受仰慕的绝世佳人,正是他的侧室。 章定潜冷眼旁观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恶意,嘲讽道:“永定侯府并非只有玉窈小姐这朵花。我听说那位嘉庆县主江颂宜,自幼生长于荒野之地,未经文明教化,行为举止略显粗疏,这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对永定侯府的憎恨如同烈火焚身,他们将他逼得声名狼藉,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来玷污永定侯府的名声。 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嘉庆县主江颂宜,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辈,竟敢羞辱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一位尊贵的御史夫人,竟然因为那个女子而遭受阉人的侮辱。 尽管章定潜近日来人缘不佳,众人纷纷与他疏远,但他的这番话一出,竟然一时间无人敢于反驳。 姚哲抱臂,他那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微微一挑,反驳道:“照此说法,永定侯府的子女粗鲁无礼,似乎也成了家常便饭。” 袁统曾与江颂宜有过一面之缘,她曾送过大雁给他品尝,他对她的印象极佳。于是他转头望向江锦昭,疑惑地问:“江大公子,方才那弱柳扶风、婉约多姿的女子,真是嘉庆县主吗?我怎么看都不像。嘉庆县主可是能挽弓射箭的女中豪杰,姿容更是艳丽如牡丹,怎么会羞于见人呢?” 江锦昭凝着寒意的眉眼。他听见姚哲嗤笑的声音混在晨雾里:“听说嘉庆县主昨日又换了辆马车?” 江柏川腕间软剑“铮”地弹出三寸,剑柄镶嵌的猫眼石映出姚哲讥诮的脸:“章家庶子自己烂在泥里,倒有脸攀扯侯府?”剑锋擦着姚哲颈侧掠过,削断一缕发丝。 姚哲反手扣住江柏川手腕,玄铁护腕撞出火星:“就这点本事?”他猛然发力,江柏川整个人被掀下马背,软剑砸在拴马桩上。 “姚少将军好威风。”江锦昭翻身下马,月白锦袍扫过满地冰晶,“对着文臣动武,倒衬得令尊当年阵前杀敌的英姿了。” 姚哲瞳孔骤缩。他父亲当年被御史弹劾阵前怯战,正是永定侯递的折子。 “都住手。”四皇子辛夷子固横在中间,紫貂大氅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不过是为着辆马车——” “那是侯府采买的青帷车!”江柏川捂着淤青的手腕跳脚,“我妹妹的銮驾镶着八宝琉璃顶,瞎子才分不清!” 姚哲突然俯身捡起软剑,剑尖挑起江柏川腰间玉佩:“上月紫嫣郡主在琼华宴说的戏言,江二公子不会当真了?”玉佩穗子缠着剑锋,“譬如养面首这种话?” “你找死!”江柏川抄起马鞭甩过去,鞭梢却被江锦昭攥住。羊脂玉扳指裂开细纹,血珠渗进鞭柄缠的金丝。 辛夷子固皱眉看着这对兄弟。永定侯府三子,长子端方如玉,次子纨绔荒唐,幼子武功高强他想起江奕桓离京那日,银枪挑落自己冠上东珠的狠劲,喉头有些发紧。 “不如去瞧瞧。”他忽然调转马头,“若真是县主,本殿正好问问父皇赐的东珠冠可还合适。” 姚哲率先纵马冲出去,铁蹄踏碎道旁未化的残雪。 江锦昭望着远处晃动的车帘——那马车款式,瞧着确实是永定侯府专属的。 江锦昭与江柏川兄弟俩目光交汇,瞬间达成默契,立刻迈步上前拦截。 周围的众人也纷纷尾随其后,他们心中暗想,若此事果真与那位新近受封的嘉庆县主有所关联,倒确实引人入胜,颇值一探。 苏盛攥着马鞭的手直冒冷汗。前方那抹藕荷色身影越看越像江颂宜,若真是那位活阎王 他猛地打个寒颤,前些时日三公主被剃光头发送进尼姑庵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苏兄家的牡丹还能比嘉庆县主稀罕?”蓝袍公子哥儿踹了脚马肚子,“驾!” 江玉窈听着身后雷鸣般的马蹄声,绣鞋险些踩到裙摆。她故意歪戴的珍珠步摇刮花了脸颊,却顾不得疼,提着沾满茶渍的裙裾往马车狂奔。 廖纤纤追在后头喊:“玉窈你慢些!” “让开!”江玉窈撞开挡路的余初薇。 余初薇反手揪住她披帛:“江二小姐跑什么?”她嗅到对方衣襟上的酸馊味,帕子掩鼻嗤笑,“莫不是偷吃了席面?” 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 四皇子等人的谈笑声已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听见二哥惯用的银马刺叮当响。余光瞥见廖纤纤缩在车辕后,半边肿脸还带着指痕。 “余姑娘慎言。”她扯回披帛,“我兄长最见不得我受委屈。” 余初薇抬脚踩住她裙角:“那便请江小将军评评理——”她突然扬声,“诸位快来瞧!这是打翻泔水桶了?” 江玉窈反手拽住余初薇的堕马髻,金钗应声而落。余初薇吃痛松手,却见江玉窈已攀上车辕,当即扑上去扯她腰带:“想跑?” “廖纤纤!”江玉窈回头厉喝。 廖纤纤哆嗦着上前,被余初薇甩手推倒。 镶玉腰带“刺啦“断裂,江玉窈外衫散开,露出里头染着胭脂痕的雪青肚兜。余初薇放声大笑:“原来江二小姐这般急着会情郎!” 马蹄声戛然而止。 姚哲甩镫下马时,战靴碾碎了道旁半截枯枝。 他抱臂冷笑望着扭打作一团的两人:“永定侯府的千金当街撒泼,倒比西市杂耍还有趣。” 江玉窈指尖猛地攥紧余初薇的翡翠璎珞,借着背对众人的姿势,用绣着金丝的帕子紧捂着脸。 余初薇鬓发散乱,金镶玉的步摇早不知甩到何处,此刻被姚哲称作“泼妇”,气得浑身发抖。 第185章 塌房了 “姚将军慎言!”江柏川纵马拦在车前,软剑在掌心挽出个剑花,“这分明是永昌伯府的车驾——” “哦?”姚哲突然用剑鞘挑起车帘,露出鎏金小几上刻的永定侯府徽记,“江二公子连自家马车都认不得了?” 江锦昭翻身下马时,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当脆响。 他瞥见江玉窈耳后那颗朱砂痣,瞳孔骤缩——半月前教她骑射时,这丫头被马鬃扫到耳后,还央着他抹过药膏。 “舍妹今日在府中抄经。”他广袖一展挡住众人视线,“姚将军若不信,可随我去府一探究竟。” “江大公子编瞎话也不打草稿?”章定潜突然阴恻恻插话,“上月初八在白马寺,县主可是亲口说要撕烂我的嘴——”他指着自己淤青未消的颧骨,“这身形,这声音,不是临川县主还能是谁?” 江玉窈趁机将帕子甩落在地。 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被风卷到章定潜靴边,他弯腰拾起时,正对上帕角“颂宜”二字,顿时怪叫:“果真是县主私物!” 四皇子辛夷子固把玩着马鞭,看戏般笑道:“江大公子,这帕子上的字” “是我丢的!”余初薇突然抢过帕子,“前日与县主对弈,不慎遗落在此。” 她故意将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丝帕,在“颂”字上划出道裂口。 姚哲突然用剑尖抵住余初薇下颌:“永昌伯府什么时候攀上侯府了?”剑锋映出她颈间被扯松的珍珠项链,“还是说余姑娘在替谁遮掩?” “姚哲!”江柏川软剑倏地缠上他手腕,“你敢动她试试!” 一群好事之徒起哄的声音响彻四周:“那人莫非真是临川县主?” “无疑!否则刚才章定潜那声呼唤,她怎会慌张失措到那种地步?” “章定潜之前与永定侯府的表小姐有婚约在身,他对临川县主定然是认识的。看来江家的两位公子果真是撒了谎,啧,连亲妹妹都嫌弃,不敢相认啊。” 永定侯虽然掌控兵权,备受皇上的宠爱,但与文官们的关系一向紧张,此刻那些文官家的公子们纷纷趁机挑衅江锦昭和江柏川。 章定潜眼中闪烁着恶意,“怎么,临川县主之前不是嚣张跋扈吗?如今怎么羞于见人,是不是自觉出身乡野,行为粗俗,自愧不如?” 江柏川闻言,直接挥出一拳,砸向他的眼睛,“眼睛瞎了就别出来现眼!不过是嫉妒我妹妹拥有二品县主的封号,而你母亲连个诰命夫人都不曾封得,冒犯了她,还被公公扇耳光,就敢这样胡说八道,污蔑她?” 姚哲虽然武艺高强,但他对付不了章定潜这张恶毒的嘴巴,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江柏川心中冷笑,他岂能让这种人在这里嚣张? 章定潜这段时间名声狼藉,人缘极差,章家虽然在朝中自诩清高,但实际上影响力有限,此刻他被江柏川打了,却无一人出来为他说话。 甚至四皇子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姚哲并未出言相助章定潜,他与江家的两位公子虽然势同水火,但他却看不起章定潜的为人,不屑于与之为伍。 姚哲的玄色护腕擦过江玉窈肩头时,江锦昭的剑鞘已横在两人之间。 松柏香混着血腥气钻入江玉窈鼻腔,她盯着兄长袍角溅上的泥点,指甲掐进掌心。 “江大公子这是作甚?”姚哲甩着马鞭冷笑,“莫不是要包庇临川县主当街失仪?” 江柏川踹开章定潜,铁护腕砸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溅:“你再说一遍?” 四皇子辛夷子固用折扇隔开两人:“都消停些。”他转向江玉窈,“颂宜,过来。” 江玉窈盯着绣鞋尖上的东珠。这声“颂宜”让她既痛快又惶恐——若此刻转身,四皇子发现认错人,可就相当尴尬了。 “她不是颂宜。”江锦昭突然开口。 姚哲嗤笑:“不是县主,难不成是你们侯府丫鬟?”他猛地扯开江玉窈披风系带,“穿云锦的丫鬟?” 江锦昭剑锋削落姚哲半截袖口:“侯府家事,轮不到姚公子置喙。” “够了!”辛夷子固折扇敲在剑鞘上,“江大公子若执意隐瞒”他瞥向江玉窈颤抖的肩头,“本王只好请贵妃娘娘派掌事嬷嬷来验明正身。” 江玉窈喉头腥甜。 验身嬷嬷一来,她冒充江颂宜的事就瞒不住了。正欲逃之夭夭,忽听江锦昭沉声道:“此女确是丫鬟。” 余初薇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撒谎!她耳后有颗朱砂痣!” 江锦昭剑尖抵住余初薇咽喉:“放肆!” 余初薇瞥了眼缩在角落、脸颊红肿的廖纤纤,忽然心生一计——她想到既能挽回自己名声又能毁掉江玉窈的办法了! 趁着江锦昭背对众人分神防备姚哲的空档,她猛拽住江玉窈手腕,将人扯到人群中央,故作义正词严道:“江玉窈!他们这样抹黑你嫡姐临川县主的名声,你竟能忍气吞声?” 江锦昭防着男子不便近身,却未料到余初薇会突然发难。江玉窈猝不及防被拉到明处,错愕地望向兄长。 她原以为在大哥庇护下能安然无恙,此刻却忍不住怀疑——莫非兄长是故意给她机会澄清,实则想揭穿自己? “天啊!真是玉窈小姐!”“怎么会是她?” 与从未露面的江颂宜不同,这位名满京城的才女时常出席宴会雅集,在场文士大多认得她的容颜。 尤其今日随四皇子与苏盛来赏花的,多是文官家的公子,对江玉窈推崇备至。 最受冲击的当属头号仰慕者俞桓坤。这位自诩风流才子的翰林院编修,曾在编纂的《飞花雅集》中大赞江玉窈“莲步轻移如云端仙子”,引得金都贵女竞相效仿。 可方才见她仓皇奔走时跌跌撞撞的模样,只觉心中完美形象轰然崩塌。 若用紫竹先生话本里的俚语形容,这便是“塌房”了。俞桓坤忆起自己原先不屑这些市井读物,还是因江颂宜爱看才勉强翻阅,不料竟沉迷其中。 想到此处,他又暗自庆幸——如今最敬佩的已是江颂宜。即便那位县主举止粗放些也无妨,毕竟本就与众不同。 “玉窈!怎会是你?”江柏川惊愕转身,忽嗅到异味,皱眉道:“你身上沾的什么?” 此言引得众人注目。但见江玉窈白粉荷花抹胸上赫然染着大片黄渍,隐隐散发苦臭。袁统最熟悉这味道——他乘马车吃撑时总忍不住,“像是呕吐物” 第186章 作践 哗啦一声,人群瞬间退开丈远。“当真腌臜!” 文士们纷纷以折扇掩鼻,眼中尽是嫌恶。有人与俞桓坤同感幻灭:“玉窈小姐素来高洁,所经之处皆染香风,怎会沾上这等秽物?”亦有人恍然:“难怪江二小姐方才举止怪异,原是身上不净羞于见人。” 江玉窈僵立当场,耳畔嗡嗡作响。 那些曾为她赋诗作画的追捧目光,此刻全化作利刃般的审视。她下意识攥紧衣襟,指尖触到黏腻污渍,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姚哲见状欲上前,却被江锦昭横臂拦住:“姚公子自重!”他转而瞪向余初薇:“余姑娘好算计!” 余初薇泫然欲泣:“小女不过看不惯江二小姐如此诋毁县主” 辛夷子固原以为江锦昭护在身后的是江颂宜,正盘算着待会儿替她解围,必能引得这乡野丫头对他死心塌地。 母妃近来催他娶正妃,虽说江颂宜举止粗鄙,但顶着县主名头又有除邪救民的好名声,倒也算配得上皇子妃之位。届时牡丹国色的正妃与才貌双全的侧妃同侍一夫,效仿娥皇女英的佳话,岂不美哉? 可他万万没想到,被众人指指点点的粗俗女子,竟不是江颂宜,而是他亲口许诺要纳为侧妃的江玉窈! 望着江玉窈衣襟上的黄渍,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嗤笑,辛夷子固只觉得颜面尽失——这般腌臜模样,怎配做他的侧妃? 苏盛同样没料到会在此处撞见江玉窈,更诡异的是,发觉出丑之人并非江颂宜后,他竟暗暗松了口气。 这发现让他心头一惊,那村姑把他当小厮使唤,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怎会生出担忧? 姚哲更是兴致缺缺,撇嘴道:“既不是临川县主,章定潜唤你作甚?瞧着江大公子这般护犊子的架势,还当是亲妹驾到呢!” 袁统晃着圆脑袋得意:“早说了不是县主!这风吹就倒的弱柳身板,定是江玉窈无疑。偏你们要信章定潜那厮胡诌!”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那狗东西退亲便罢,还要给江家姑娘泼脏水,说人家患了恶疾不能生养,真不是个东西!” 辛夷子固拧眉看向江玉窈,眼中嫌恶几乎凝成实质:“你究竟怎么回事?” 江玉窈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余初薇这一招太狠,让她在四皇子跟前丢尽脸面!听着四周窃窃私语,她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偏生辛夷子固这一问,激得她泪如雨下:“殿下我” 美人垂泪本该楚楚可怜,可配上胸前秽物,只让人退避三舍。几个心软的文人刚想开口,目光触及那片黄渍又慌忙扭头——再美的花沾了粪,也是要败人胃口的。 江玉窈边拭泪边朝廖纤纤使眼色。若换作从前的大丫鬟,早该扑通跪地,将罪责全揽在己身。可如今的廖纤纤顶着红肿脸颊杵在一旁,任由她眼皮都快眨抽筋了,仍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江锦昭冷眼扫过余初薇,转头温声道:“玉窈,先去马车更衣罢。” 这话听在江玉窈耳中却变了味——连大哥都觉得她丢人现眼!她咬紧下唇,泪珠扑簌簌往下掉:“大哥也嫌我”话未说完,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二小姐莫不是害喜了?”袁统捏着鼻子怪叫:“我大嫂怀侄儿时也总吐酸水!”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辛夷子固脸色愈发难看。 江玉窈眼前阵阵发黑,正欲辩驳,却见苏盛摇着折扇踱步而来:“诸位怕是误会了,方才袁公子不是说这是酸浆汤?”他故意拉长声调,“听闻江二小姐最善烹茶,莫不是新研制的‘玉液琼浆’?” 笑声更甚。 江玉窈脸上血色尽褪,求助地望向兄长,却见江锦昭的视线早已避开! 她泪光盈盈望向辛夷子固,哽咽道:“四殿下明鉴,这秽物并非玉窈所吐,都是纤纤她”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却已引得众人浮想联翩——好个欺主的恶仆! 再思及她如今尴尬处境:虽顶着永定侯府二小姐名头,做着未来皇子侧妃,可谁不知她实为忏思伯血脉?生母廖氏诞下鬼胎的传闻犹在耳畔,奸生女的身份更如烙印刻在骨血里。这般才貌双全的贵女,偏被身世拖累坠入泥淖,如今竟连丫鬟都敢作践主子,怎不叫人唏嘘? “此等刁奴当杖毙!”已有文士愤然出声。 江锦昭与江柏川两道目光如冰刃刺向廖纤纤。那丫鬟浑身发抖,突然扑到江玉窈脚边:“玉窈你不能——” “住口!”江玉窈厉声打断,转瞬又换上凄楚神色:“纤纤虽有过错,终究是颂宜姐姐赠我的丫鬟”这话说得百转千回,众人立时忆起金都传闻——临川县主两度将人推入冰湖的旧事。 “难怪区区丫鬟如此猖狂,原是县主撑腰!” “听说前些日子还当着四殿下折辱玉窈小姐,如今又用这等腌臜手段,当真毒辣!” “可怜玉窈小姐寄人篱下,连贴身丫鬟都是仇敌所赠!” 议论声如潮水漫来,江锦昭眉峰紧蹙,转头问三弟:“这丫鬟当真是颂宜给的?” 江柏川忆起当日情形:廖纤纤确是从江颂宜院里拨来的,虽其中另有隐情他迟疑着点头,却见兄长眼底寒意更甚:“她竟容不下玉窈至此?” 这话惊得江柏川心头一跳。大哥素来公允,如今竟也被表象蒙蔽?他急道:“颂宜纵使不喜玉窈,也断不会用这般下作手段!许是丫鬟晕车失仪?” “晕车便能吐主子满身?”江锦昭拂袖冷哼:“这般粗鄙之人也敢送来,她倒是会作践玉窈!” 江玉窈怯生生扯住兄长衣袖:“许是颂宜姐姐并非存心的。” 这话如火上浇油,江柏川忽觉齿冷。 一次是章定潜当街唤“县主”时她掉落手帕,二次是此刻将祸水东引,桩桩件件都在给颂宜泼脏水。 他望着这个自幼相伴的妹妹,想起祖母查实的证据——那日惊马断腿,竟是玉窈买通马夫所为! 当初听到江颂宜心声揭露此事,他尚自欺欺人地不信。直到祖母将人证物证摆到眼前 侯府留着玉窈,不过是要她替颂宜嫁入四皇子府——杨贵妃虎视眈眈盯着婚约,而侯府早已不打算押注四皇子。 这原是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侯府予她尊荣,她代颂宜出嫁。可如今看来,江玉窈竟连棋子都做不安分! 第187章 手劲真大 紫檀屏风上的苏绣孔雀被烛火映得流光溢彩,江柏川转动轮椅停在博古架前。他指尖拂过那尊断翅的玉雕仙鹤——正是上月初江玉窈“失手”打碎的。 “廖纤纤是玉窈表姐。”江柏川望着多宝阁上江玉窈送的青玉笔洗,釉面裂痕如蛛网蔓延,“三年前母亲要发卖她,是玉窈求情留下的。” 江锦昭手中茶盏落在案几上。他忽然想起去岁中秋,廖纤纤捧着江玉窈最爱吃的桂花糕,手背烫得通红。那时江玉窈说这丫鬟笨手笨脚,原是在遮掩血脉亲缘。 “玉窈。”江锦昭望向缩在角落的庶妹。她今日穿的月白襦裙镶着银线,倒比嫡女还要华贵三分。窗棂透进的风掀起她袖口,露出腕间金镶玉镯——那是他上月托人从江南捎回的及笄礼。 余初薇突然轻笑出声。她鬓间点翠蝴蝶簪振翅欲飞:“江二小姐好生有趣,让亲表姐当洗脚婢?”镶宝护甲划过廖纤纤红肿的脸颊,“这般厚待,难怪要往临川县主身上泼脏水。” 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她今日本想借廖纤纤脸上的伤坐实江颂宜苛待下人,哪想到会被江柏川揭了老底。余光瞥见廖纤纤瑟缩的模样,恨不能将这蠢货踹出门去。 “表妹待我极好。”廖纤纤突然扑跪在地,粗布衣袖滑落,露出臂上陈年鞭痕,“是奴婢自愿的!”她仰头时故意露出脖颈淤青,正是今晨被江玉窈用玉如意砸的。 余初薇用帕子掩住翘起的嘴角。这伤痕新旧交错,倒比戏台子上的苦情戏还精彩。她瞥向门外探头的小厮,故意扬声道:“原来临川县主这般菩萨心肠,连仇人的表亲都肯收留。” 江玉窈浑身发抖。她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嫡母许氏将廖纤纤从青楼赎出时,江颂宜就站在廊下冷笑。如今这贱婢竟学起江颂宜的神情,当真该死! “够了!”江锦昭突然拍案。案上青瓷茶宠翻倒,滚到江柏川轮椅边。他望着这个自幼聪慧的庶妹,忽然想起去岁书院山长的话——”令妹送来的参汤,药性相冲得蹊跷。” 江柏川俯身捡起茶宠,釉色在他苍白的指尖泛着冷光:“玉窈可知,廖家为何获罪?”他转动轮椅逼近江玉窈,“三年前廖老爷弹劾户部亏空,奏折还没出沧州就遭了山匪。” 江玉窈踉跄后退,绣鞋踩住自己裙摆。她当然知道——那些“山匪”腰牌上刻的分明是靖国公府的徽记。若非如此,嫡母怎会急着与廖家撇清关系? 余初薇突然“哎呀”一声,从廖纤纤怀中抽出半截染血的帕子。帕角绣着歪歪扭扭的“窈”字,正是江玉窈及笄时赏给下人的:“这般金贵的料子,给丫鬟用可惜了。” “还给我!”江玉窈扑上去抢夺,发间金累丝步望勾住余初薇的珍珠璎珞。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满地滚动的珍珠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谋划。 门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许氏扶着丫鬟的手进来,看见满地狼藉脸色骤沉:“昭儿难得归家,闹什么?”她目光扫过廖纤纤的脸,忽然冷笑:“这不是廖家姑娘么?三年前老身发卖你时,可是给了路引的。” 江柏川转动轮椅挡住廖纤纤:“母亲怕是忘了,当年廖姑娘的卖身契。”他从袖中取出泛黄的纸笺,“签的是活契。” 满室死寂。 江玉窈盯着那张薄纸,终于明白为何廖纤纤始终不敢背叛——原来生死始终攥在嫡母手中。她突然尖笑出声,原来自己才是戏台上的丑角。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廖纤纤望着江玉窈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江颂宜将卖身契塞给她时曾说:“记住,能救你的从来不是主子。” 江玉窈纤指死死攥住帕子,指节泛白。方才还对她投来怜悯目光的公子们,此刻皆掩着唇窃窃私语,那窸窣声比秋蝉更刺耳。 “诸位请看这丫头的脸。”余初薇突然拽过廖纤纤手腕。少女被迫扬起的面庞上,五道红肿指痕交错如蛛网,嘴角血渍凝成暗红珠子,衬着惨白脸色愈发骇人。 围观人群响起抽气声。有位穿月白襦裙的小娘子颤声道:“这。这怕是用了十成力气抽的。” “要我说——”姚哲倚着朱漆廊柱,腰间蹀躞带上的玉珏叮咚作响,“江二小姐不愧是江家将门之后,这手劲比我们这些爷们儿还利索。”他故意朝江锦昭方向瞥去,见对方剑眉紧蹙,嘴角笑意更深。 辛夷子固摩挲着翡翠扳指,玄色蟒纹常服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前日孤已着人查证,去岁落水之事原是误会。江大姑娘为救庶妹险些溺毙,反被传成推人下水,实属荒唐。”他目光扫过江玉窈瞬间惨白的脸,“今日既有前车之鉴,诸位莫再以讹传讹。” 江玉窈踉跄半步,鬓边珍珠步摇撞在廊柱上。她分明记得那日画舫中,四皇子亲眼见江颂宜将自己踹入湖中,此刻却将黑的说成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嗅到血腥气——原是掐破了皮肉。 “殿下!”江玉窈泫然欲泣,“那日画舫。” “够了。”辛夷子固冷声截断,“孤念你即将入府为侧妃,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他转身时袍角翻飞,腰间龙纹禁步撞出清脆声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 余初薇趁机扶住摇摇欲坠的廖纤纤,杏色披帛拂过少女红肿面颊:“好妹妹快别哭了,仔细泪水腌着伤口。”她转向众人时陡然提高声调,“诸位评评理!纵是奴仆犯错,主家也该按家规处置。可这位——”她葱指直指江玉窈,“竟当街虐打血亲表姐!” “我没有!”江玉窈急得嗓音发颤,“是她自己。” “玉窈妹妹莫慌。”余初薇笑吟吟打断,“你表姐方才亲口承认,因晕车呕吐弄脏你衣裳,你才动了家法。”她抖开廖纤纤染着污渍的裙裾,“可巧我马车里备着三套换洗衣衫,若妹妹不嫌弃。” “余姑娘慎言!”江玉窈气得浑身发抖。这招以退为进她再熟悉不过——去岁赏花宴,她便是这般当众“赠”江颂宜绣鞋,坐实对方的跋扈之名。如今这软刀子扎在自己身上,方知何等钻心。 第188章 泼妇 廖纤纤适时啜泣出声:“表妹莫怪余姑娘,原是我粗笨。”她佯装去扯江玉窈衣袖,却被狠狠甩开。这个动作落在众人眼里,愈发坐实了江玉窈暴戾之名。 袁统摸着络腮胡点头如捣蒜:“要我说临川县主最是仁厚,上回猎的大雁还分了我半只。”他咂咂嘴似在回味,“那炙雁腿抹了蜂蜜烤得焦香。”见众人侧目,忙正色道:“总之江大姑娘断不会指使丫鬟作恶!” “袁小将军说得在理。”姚哲突然击掌,“我记起来了,去岁冬猎江大姑娘还救过落单的幼鹿。这般心慈之人,怎会如传言所说苛待庶妹?” 江玉窈听着四周议论纷纷,只觉天旋地转。这些颠倒黑白的说辞,分明是她往日用来构陷江颂宜的伎俩。 她望向江锦昭时,泪珠恰好落在衣襟绣的粉蝶上,将那对翅膀洇得愈发沉重。 “大哥……”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像极了去岁她为讨要东珠头面时的腔调。江锦昭手中折扇“啪”地合拢,扇骨上嵌的翡翠蜻蜓跟着颤了颤。 余初薇突然抚掌轻笑,腕间缠着的红麝珠串滑出袖口:“好个姐妹情深!”她踱步到廖纤纤跟前,镶宝护甲勾起丫鬟下巴,“瞧瞧这掌印,倒比江二小姐绣的蝶恋花还精致。” 江玉窈浑身发抖。她今日特意戴了江锦昭送的碧玉耳珰,此刻却觉得坠得耳垂生疼。余光瞥见四皇子把玩着青玉扳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心头更是冰凉。 “玉窈性子柔善,许是气急了。”江锦昭终是开口,却见姚哲正用银箸蘸酒在桌上画王八,那龟壳正对着江玉窈的方向。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倒是余姑娘对侯府家事颇为上心。” 这话夹枪带棒,余初薇却恍若未闻。她抚了抚新染的丹蔻,突然从袖中抽出张泛黄纸笺:“巧了,昨儿在城西当铺见到件稀罕物——”纸角露出“廖氏女”三个朱砂小字,正是廖纤纤的卖身契。 江柏川轮椅碾过地上的珍珠,发出细碎声响:“母亲三年前签的是活契,余姑娘从何处得来?”他指尖抚过轮椅扶手上的獬豸纹,那是上月江玉窈“失手”打翻药碗烫出的痕迹。 余初薇笑容僵住。她当然不会说这是从靖国公府门房那儿重金买来的,正要搪塞,忽听袁统噗嗤笑道:“江二小姐这手劲,不去武库司抡锤可惜了。” 满堂哄笑中,江玉窈的珠钗突然坠地。那支累金丝镶南珠的簪子,还是去年江颂宜及笄时她抢来的。鎏金簪头磕出裂痕,像极了她精心维持的假面。 “够了!”江锦昭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他望着庶妹惨白的脸,忽然想起去岁冬猎。江玉窈将暖手炉塞给他时,袖口隐约露出冻疮——如今想来,那位置该是握鞭子抽人才会磨出的伤。 苏盛突然清了清嗓子:“女子闺誉最是要紧,姚兄这话过了。”他手中折扇绘着江玉窈最爱的红梅,此刻却“唰”地合拢,“不过江二小姐苛待血亲,确实该给个说法。” 江玉窈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位曾为她写诗作赋的探花郎。去岁七夕,苏盛还信誓旦旦说她比江颂宜更担得起“临川”封号,如今倒成了捅向她的刀。 “说法?”江柏川转动轮椅停在四皇子席前,“殿下以为该如何?” 辛夷子固把玩着青玉酒盏,盏中琥珀光映得他眉眼愈发深邃:“孤记得,西郊马场缺个驯马女官。”他忽然抬眼看向廖纤纤,“廖姑娘可愿领这份差事?” 满室哗然。马场女官虽只是九品,却能脱了奴籍。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她苦心经营三年,不及廖纤纤今日做戏一场! 暴雨骤然而至,雨打芭蕉声盖住了余初薇的冷笑。她望着江玉窈摇摇欲坠的身影,忽然想起上月被这庶女推进荷花池的仇。窗缝漏进的风掀起她袖口,露出腕间被江玉窈抓伤的红痕。 “民女……”廖纤纤伏地叩首,袖中滑落半截染血的绢帕。帕角绣着歪扭的“窈”字,针脚与江玉窈香囊上的如出一辙,“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江锦昭手中茶盏应声而碎。他忽然看清那帕子用的是云锦——去年贡品,圣上只赏了侯府三匹。母亲说全给了江颂宜做嫁衣,怎会出现在廖纤纤手中? 辛夷子固摩挲着腰间夔龙纹玉佩,指腹被玉料沁得冰凉。眼前这场闹剧让他额角突突直跳——江玉窈作为他钦点的侧妃,此刻钗环凌乱、涕泪横流的模样,倒像是市井泼妇。 “姚兄慎言。”他截断姚哲未尽之语,玄色蟒纹袖口金线在日头下闪过冷光。去岁上元夜宫灯如昼,他曾在御花园当着杨贵妃的面,信誓旦旦说江玉窈蕙质兰心堪为正妃。如今想来,那盏摔碎的琉璃宫灯倒成了谶语。 江玉窈绞着帕子退后两步,杏色裙裾沾着茶渍,像被雨水打残的玉兰。她望着辛夷子固紧抿的唇线,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见——少年皇子执伞立在杏花树下,为她拂去肩头落英时,指尖分明是暖的。 “还不去更衣?”辛夷子固声线里淬着冰碴。他余光瞥见兵部侍郎之子姚哲把玩着匕首,刀刃映出江锦昭铁青的脸色。永定侯府与姚家素来政见相左,此刻倒同看猴戏般瞧着他后院起火。 廖纤纤提着裙裾追进马车,车帘落下时故意蹭过江玉窈红肿的眼角。香球晃荡着,将两人影子投在绉纱窗上,恍若皮影戏里的魑魅魍魉。 半柱香后,江玉窈扶着侍女的手踏出马车。月白襦裙绣着银线木樨,发间珍珠步摇随莲步轻晃,倒显出几分楚楚风致。只是经过余初薇身侧时,对方突然掩鼻轻咳,引得众人皆想起那团秽物,顿时神色微妙。 “殿下……”她柔荑轻扯辛夷子固袖摆,指尖蔻丹是新染的凤仙花色。从前这招百试百灵,此刻,却见对方正与余初薇谈论《洛神赋》,少女鬓边金步摇随着笑语轻颤,晃得她眼底直生疼。 余初薇借着整理披帛的动作,将腰间禁步往辛夷子固方向偏了偏。香囊里飘出苏合香——这是今晨特意熏的,与四皇子惯用的龙涎香正好相契。 第189章 陈如意 余初薇望着江玉窈摇摇欲坠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永昌伯府日渐式微,若能攀上四皇子 “江姑娘。”苏盛摇着洒金折扇踱来,银线绣的竹纹在日光下粼粼如水。他忽地倾身低语:“前日差人送去的两张请柬,怎不见颂宜同来?” 江玉窈喉头腥甜,险些咬碎银牙。这纨绔子追着她献殷勤半年,此刻竟当众提及江颂宜。她望着苏盛腰间那枚眼熟的羊脂玉佩——去岁乞巧节,这浪荡子分明说过此玉只赠心上人。 “家姐染了风寒。”她勉强勾起唇角,绢帕却已绞出裂帛声。 青石官道上,永定侯府的马车碾过雨后积水。 江玉窈攥着半旧的锦缎车帘,望着前头远去的朱轮华盖车,指节在窗棂上掐出白痕:“姐姐她们许是急着赴宴。” 江锦昭摩挲着腰间双鱼玉佩,想起临行前姑母江姝的冷脸。这位长公主伴读出身的姑母,最恨妾室之流,连带着对玉窈也从未有过好脸色。 “苏某倒是好奇,”苏盛突然用折扇挑起车帘,”临川县主乘的可是镶金顶马车?”他腕间缠着的红绳随着动作晃动,正是上月在太白山与江颂宜争执时扯断的。 江玉窈眼底掠过暗芒:“苏公子这般挂念姐姐……” “胡扯!”苏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镶玉扇骨“啪“地打在车辕上,”本公子不过怕她误了时辰,连累我的请帖作废!”他说着瞥向腰间荷包,里头还躺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请柬——原是专程写给江颂宜的。 江柏川转动轮椅停在槐树下,望着远处长公主府的琉璃瓦顶。春阳在瓦当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倒让他想起江颂宜及笄那日戴的累丝嵌宝凤冠。这般华贵的头面,江玉窈可是眼红了大半年。 牡丹园内暗香浮动,江颂宜扶着白玉栏杆俯身细看。重瓣魏紫映着日头,花瓣上的晨露还未散尽,倒像缀着满园碎钻。她指尖轻颤,这株牡丹怕是能抵沧州百姓三年口粮。 “表妹当心。”江卿墨扯回她险些碰触花蕊的手,”长公主最厌人碰她这些宝贝。” 江颂宜讪讪收手,心底却炸开惊雷:【这哪是牡丹园,分明是金山银海堆出来的!难怪师父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与贵妇寒暄的江姝耳尖微动,手中茶盏险些泼了金丝楠木案。这丫头整日念叨的“红楼梦“究竟是何奇书?改日定要让她默写出来瞧瞧。 “我当是谁呢。”镶着东珠的绣鞋踏入月洞门,陈如意摇着缂丝牡丹团扇款款而来,”江夫人哦不,江娘子也来赏花?”她特意咬重“娘子”二字,镶宝护甲在扇骨上刮出刺耳声响。 江姝反手将茶盏掷在青石案上,盏中君山银针荡出涟漪:“陈寡妇倒是清闲,守完三年孝还有心思涂脂抹粉。”她今日特意穿的月白云纹襦裙,发间只别支白玉簪,倒比满园牡丹更显清贵。 陈如意脸色骤变。去岁夫君战死的消息传来时,她正为江姝和离拍手称快,哪想到报应来得这般快。腕间缠着的佛珠突然断裂,浑圆的檀木珠子滚进牡丹丛中。 “你!” “姑母。”江颂宜忽然上前福身,”长公主遣人来问,今年要摘哪株牡丹制香?”她袖中滑出半截金请柬,正是苏盛昨日塞给门房的那张。 陈如意盯着请柬上“临川县主“的泥金小字,忽然嗤笑:“我说江娘子怎敢赴宴,原是靠着侄女的脸面。”她指尖掠过江颂宜鬓间累丝金凤钗,“可惜啊,凤钗再贵,也掩不住商贾之女的铜臭气。” 江卿墨正要发作,忽听假山后传来环佩叮当。长公主扶着侍女的手转出,发间九凤衔珠步望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本宫倒是好奇,陈夫人当年陪嫁的三十船嫁妆,可有一文钱不是陈记绸缎庄挣的?” 满园霎时死寂。陈如意父亲以绸缎起家,最恨人提及商贾出身。她手中团扇折断,翡翠扇坠砸在青砖上,裂成两半。 “殿下说笑。”江姝忽然执起江颂宜的手,”我们颂宜虽在乡下长大,琴棋书画却是不差的。”她指尖在侄女掌心轻划,正是幼时教过的暗号。 江颂宜会意,转身朝临水亭走去。紫檀木琴案上摆着蕉叶式古琴,她信手拨弦,一曲《牡丹赋》倾泻而出。琴声清越处惊起檐下燕雀,婉转时引得彩蝶驻留琴头。 “好!”长公主抚掌大笑,”本宫这株‘青龙卧墨池’总算觅得知音。”她摘下鬓间金累丝牡丹簪,亲手别在江颂宜发间,“赏你了。” 江玉窈站在月洞门外,手中帕子早已绞成麻花。她望着江颂宜发间的御赐金簪,忽然想起昨夜偷听的对话——原来姑母早就打算将长公主府的人脉交给这个贱人! 暴雨忽至,打落满地残红。 铜雀台檐角的铁马被秋风撞得叮当作响。江姝扶着侍女的手迈进花厅,石榴红遍地金马面裙扫过青砖,惊醒了案几上沉睡的金博山炉。 “多年未见,陈姐姐倒是愈发有老夫人派头了。”她抚着翡翠禁步在玫瑰椅落座,眼尾扫过陈如意鬓边九树凤钗——那是超品诰命才配享的规制。 陈如意慢条斯理拨弄着手中蜜蜡佛珠,沉香木镶金的椅背将她身形衬得格外瘦削:“江娘子今日登门,莫不是又要借《女则》?”她故意咬重“江娘子”三字,满意地看见江姝指节泛白。 三十年前临川长公主府的伴读之争恍如昨日。彼时陈如意因献《洛神赋》双面绣屏风拔得头筹,江姝却在赏雪宴上拆穿绣娘代笔之事。如今两府门第虽都显赫,这份龃龉却随岁月愈发尖利。 “老夫人说笑。”江姝端起霁蓝釉茶盏,盏中君山银针根根倒竖,”听闻定国公世子新纳的如夫人,昨日捧着账册在您院前跪了三个时辰?”她红宝石护甲轻叩盏沿,”要我说,何苦为难小辈?” 立在陈如意身后的崔氏猛然攥紧帕子。她与婆婆同岁,此刻却要低眉顺眼捧着手炉。去岁想收回陪嫁田庄,反被陈如意当众斥责“不守妇道”,这口气至今梗在喉头。 “江娘子这般菩萨心肠,怎不把章家退婚的庚帖烧了?”陈如意突然轻笑,”听闻贵府三姑娘被退婚那日,护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都让人泼狗血?” 第190章 说教 茶盏重重顿在案上。江姝最痛便是此事——章家公子分明有龙阳之癖,却反诬她女儿郝卿墨私通侍卫。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护国公府的姑娘们怕是都要送去庵堂。 “比不得老夫人福泽深厚。”江姝丹蔻划过崔氏苍白的脸,“虽说亲生骨肉早夭,倒养得满堂孝子贤孙。”她故意瞥向角落垂首的世子夫人王氏,“听闻前日小公子抓周,抓了柄桃木剑?” 花厅霎时死寂。陈如意手中佛珠啪地断裂,檀木珠子滚落满地。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高烧的幼子跪在太医署前,最终只换得方丈白幡。那之后定国公府杖毙了半院子仆妇,连檐下鹦哥都换了三茬。 崔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亲生的幺子抓周时抓了胭脂盒,此事被陈如意拿捏至今。此刻听着两位诰命夫人唇枪舌剑,只觉喉头腥甜。 “江娘子!”陈如意霍然起身,九树凤钗珠串撞出金玉之声,“你今日登门若是为逞口舌之快……” “母亲息怒。”定国公世子匆匆跨进门槛,玄色常服沾着雪籽。他目不斜视地向陈如意行礼,“户部刚送来秋税账册,请母亲过目。”金托盘上账本摞得小山高,最上头压着库房钥匙。 江姝瞳孔微缩。早听闻陈如意把持定国公府二十载,却不想连世子袭爵后仍需晨昏定省。她望着陈如意枯瘦手指拂过账册,忽想起当年老定国公暴毙时,京中流传的“红颜枯骨”之说。 “让江娘子见笑了。”陈如意施施然落座,佛珠换成了和田玉的,“孩子们孝顺,倒惯得老身躲懒。”她接过崔氏递来的参汤,匙柄上的东珠晃得人眼花。 窗外忽传来小沙弥唱经声。江姝这才注意到花厅供着金菩萨像,香案上青烟袅袅,竟是将佛堂改作了会客处。她背脊蓦地发凉——这老妇竟在儿子灵位前与人斗法。 “老夫人礼佛之心虔诚。”江姝起身抚平裙褶,“只盼菩萨开眼,莫让某些人脏了佛门净地。”她故意将帕子丢在蒲团上,那帕角绣着章家族徽。 陈如意盯着帕子渐远的石榴红身影,突然抓起香炉砸向崔氏:“蠢货!谁准你放她进西跨院?”香灰扑簌簌落满新裁的云锦裙,烫出星星点点的洞。 崔氏跪在地上捡佛珠,眼泪砸在滚烫的香灰里。檐角铁马又响,这次混着远处渐弱的木鱼声,恍若冤魂呜咽。 牡丹花瓣上的露珠被骤起的疾风扫落,江姝鬓间白玉簪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陈如意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自己发间金镶玉掩鬓,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听说江娘子近日总往慈幼局跑,莫不是还念着那个被野狗啃了的孩儿?” 江卿墨手中团扇“咔“地折断。她记得五岁那年误入母亲佛堂,见过供桌上那尊巴掌大的金身婴孩像。后来嬷嬷说,那是母亲为早夭弟弟点的长明灯。 “你找死!”江姝广袖带翻青瓷果盘,荔枝滚过金砖地。她扑向陈如意的动作太急,腰间禁步缠住了案几锦缎,露出裙下微微发颤的绣鞋尖。 陈如意早有防备,镶宝护甲死死扣住江姝腕间:“急什么?当年你挺着八个月肚子追野狗的模样,燕京城谁人不知?”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那疯狗是吃了掺药的肉才发狂……” 江颂宜手中茶盏“当啷“落地。她终于明白为何姑母佛堂终年燃着浓香——那香灰里混着的,分明是婴孩襁褓的焦糊味。 “放开我娘!”江卿墨拔下金簪就要刺,却被陈如意的儿媳拽住。那妇人髻上插着御赐的九尾凤钗,正是去岁江姝和离时被收回的款式。 江姝忽然低笑,腕间珊瑚手钏应声而断:“陈寡妇倒是记性好,连我府上二十年前的狗食都惦记。”她反手抓住陈如意衣襟,绣着缠枝莲的衣料“嘶啦”裂开,“不像某些人,给老定国公守寡时,连夫君停灵七日都不敢近前!” 围观贵妇们倒抽冷气。当年老定国公暴毙,陈如意因惧怕尸臭,竟躲在佛堂称病不出,这事儿早成了世家大族茶余饭后的笑谈。 “你!”陈如意镶金护甲划破江姝手背,血珠溅在牡丹花蕊上,“总好过你拿嫁妆填护国公府的无底洞!”她从袖中甩出沓泛黄账本,“看看你的好夫君,拿着你的银子在外头养了多少莺莺燕燕!” 江颂宜瞥见账本上“醉月楼”三字,突然想起原书剧情。正是这叠账本,在三月后被四皇子用作扳倒护国公府的证据。她下意识要抢,却被江卿禾死死拉住。 江姝染血的指尖抚过账本上熟悉的字迹。这是她亲手教郝仁写的簪花小楷,如今却成了扎向她心口的刀。记忆突然回溯到新婚夜,郝仁握着她的手说:“阿姝的字,比牡丹还美。” “啪!” 一记耳光响彻花园。江姝左手掌心还沾着牡丹花粉,在陈如意脸上印出嫣红掌印:“本夫人就算和离,也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轮不到你个靠克夫挣来凤冠的寡妇说教!” 陈如意发间九翟冠歪斜,露出额角陈年疤痕。那是老定国公醉酒时用砚台砸的,平日都用花钿仔细遮掩。她突然疯了一般扯住江姝衣带:“你又好到哪去?真当郝仁是清白的?他分明是……” “陈老夫人慎言!” 假山后转出临川长公主的身影,翟衣上金线绣的牡丹在阳光下刺目非常。她指尖捏着枚羊脂玉佩,正是老定国公随身之物:“本宫竟不知,定国公府连先帝赐的玉佩都敢随意典当。” 陈如意踉跄后退,踩碎满地荔枝。她认出那玉佩是去年为长孙打点官职时,偷偷送去当铺的。原该在江南流转的死当,怎会出现在这里? 暴雨忽至,打湿账本上墨迹。江姝望着晕开的“白银八千两”,忽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喉间泛起腥甜——原来她这些年的情深义重,不过是话本里最拙劣的戏文。 江颂宜扶住摇摇欲坠的姑母,触到她袖中硬物。那是半块刻着“仁”字的玉佩,边缘磨得圆润,想来是被摩挲过千百遍。她忽然明白,为何姑母执意要和离后还留着护国公府的账册。 第191章 不是死胎 牡丹园里魏紫姚黄开得正艳,江颂宜却无暇赏花。 她望着扭打作一团的江姝与陈如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双鱼玉佩。三位表姐仍在评点“青龙卧墨池”的花型,仿佛那厢扯落的珠钗与撕破的锦缎,不过是园中飘落的寻常花瓣。 “表姑娘尝尝这蜜浮酥柰花。”定国公夫人崔氏递来青玉盏,眉眼温婉如工笔仕女图。她鸦青色素面褙子衬得陈如意的绛紫织金袍愈发张扬,若非鬓角银丝,倒真似对姐妹妯娌。 江颂宜接过茶盏时,恰见陈如意拽下江姝鬓间累丝金凤簪。那簪子划破晨光坠入牡丹丛,惊起几只彩蝶。”夫人不去劝架么?”她终是忍不住开口。 崔氏执起缠枝莲纹壶添茶,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盏沿:“上月老夫人与永昌伯夫人争执,妾身劝架时被泼了满身杏仁茶。”她指尖抚过袖口暗纹,“这云锦料子,统共就得了三匹。” 话音未落,陈如意突然厉喝:“小蹄子滚远些!”江颂宜抬头正撞上她猩红的眼,那目光似淬毒的银针,刺得她后退半步。 “老虔婆敢吼我侄女!”江姝反手扯住陈如意盘得齐整的圆髻,玛瑙璎珞项圈应声而断,珊瑚珠子滚进鹅卵石缝隙。两位诰命夫人此刻钗横鬓乱,宛如市井泼妇。 崔氏轻叹着从袖中取出犀角梳,江卿芝已捧着妆奁候在一旁。这流程显然演练过无数回——江卿芝扶正江姝歪斜的掩鬓,崔氏则为陈如意抿好散落的碎发。铜镜映出两张犹带怒容的脸,倒比戏台上的净角更狰狞。 “轻些!”陈如意拍开崔氏的手,点翠护甲在对方腕上划出血痕。崔氏默然拾起掉落的嵌宝金钿,仿佛早已习惯这般磋磨。 江颂宜怔怔望着陈如意整理好蹙金云纹大袖,转眼又变回端庄的老封君。若非她衣襟处扯坏的盘扣还荡着金线,方才那场闹剧倒像幻梦一场。 “这便是你当眼珠子疼的侄女?”陈如意突然冷笑,护甲直指江颂宜眉心,“瞧着倒比江家那些糙丫头水灵,莫不是” “啪!” 江姝扬手打落那根险些戳到江颂宜眼睛的护甲,翡翠扳指在青石板上撞出脆响:“再敢拿我江家血脉说嘴,信不信我掀了你定国公府的祠堂!” 陈如意抚着泛红的手背,忽地嗤笑:“急什么?当年你抱着死胎哭晕在产房时,可没这般威风。”她故意将“死胎”二字咬得极重,像在咀嚼带血的骨头。 江颂宜明显感觉到江姝浑身发抖。那只戴着鎏金镯子的手死死攥住她衣袖,力道大得要将锦缎扯破。她想起今晨更衣时,姑姑非要给她系上五毒荷包——原来今日是那个夭折表兄的忌辰。 “你儿子倒是活到六岁。”江姝嗓音嘶哑如钝刀磨石,“听说咽气前还抓着乳母喊娘?真可怜,到死都不知亲娘为掌家权,故意拖延请太医的时辰。” “你胡说!”陈如意猛地掀翻案几,缠枝牡丹纹的甜白瓷盏碎作齑粉。她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扭曲如蚯蚓,方才端庄模样荡然无存:“我的垣儿是突发急症!是那些贱婢照看不周!” 崔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点点猩红。去岁小公子高热不退时,陈如意正忙着查庄头贪墨的账册。这话她烂在肚里不敢说,此刻却像根鱼刺,随着咳喘戳破虚假的平静。 江颂宜望着满地瓷片,终于明白表姐们为何不愿劝架。这哪里是寻常口角,分明是两具行尸走肉在互揭血淋淋的伤疤。她们把夭折的孩儿炼成淬毒的匕首,次次相见都要往对方心窝里捅。 风过牡丹丛,魏紫花瓣落在陈如意颤抖的肩头。她忽然安静下来,捡起半块碎瓷抵住咽喉:“江姝,你再敢提垣儿一个字” “母亲!”崔氏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您若有个好歹,叫媳妇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淌下,在眉心凝成朱砂似的红痣。 江姝突然大笑,笑着笑着咳出泪来。她拽过江颂宜的手按在自己小腹,那里有道蜈蚣似的疤:“当日他若活着,也该及冠了。”滚烫的泪水砸在江颂宜手背,烫得她心尖发颤。 陈如意手中碎瓷“当啷”落地。她望着崔氏额头的血,恍惚看见垣儿高烧时的模样。那孩子最后在她怀里抽搐,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喊疼,可她请来的太医还在十里外的别院查账。 牡丹香气突然浓得令人作呕。江颂宜扶住摇摇欲坠的江姝,听见崔氏轻声吩咐侍女:“去取老夫人最爱的安神香来。”那语气平静得仿佛方才种种,不过是戏台上最寻常的折子戏。 牡丹花瓣落在青石板上,江颂宜盯着江姝发颤的指尖。方才陈如意那句“你生过死胎”像根毒刺,扎得满园贵妇窃窃私语。 【死胎?江姝还生过死胎?】 【加上之前打掉的鬼胎,这都第四个了。郝仁这狗东西是拿她当母猪配种呢?】 江颂宜咬住舌尖才憋住冷笑,忽然瞥见江姝腰间晃动的双鱼玉佩——那是郝家传媳不传女的信物。她鬼使神差掐指一算,指甲突然掐进掌心。 【不对!那孩子不是死胎!】 江姝正攥着帕子要撕陈如意的嘴,闻言踉跄着撞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湘裙上,她却恍若未觉。十七年前产房里的血腥气突然涌上喉头,稳婆惊恐的尖叫仿佛还在耳边。 【郝仁给他亲儿子灌了转胎药,硬把男胎扭成不男不女的怪物。那孩子生下来还会哭呢,被老夏氏用枕头闷死的!】 江颂宜腕间银镯叮当作响。她看见隆冬深夜的郝府后院,野狗绿着眼睛撕扯襁褓,郝仁举着火把冷笑:“这般妖物,合该喂畜生。” “颂宜!”江姝突然扑过来攥住她手腕,丹蔻陷进皮肉,“你方才说…” “姑姑疼!”江颂宜甩手后退,撞上身后牡丹丛。花刺扎进后腰时,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心声:【那孩子居然还活着?被扔乱葬岗那晚,让拾荒婆子捡走了?】 江姝的翡翠耳坠在阳光下晃出虚影。她想起上月去大相国寺上香,有个小乞丐拽她裙角喊娘。当时嫌脏甩了锭银子,此刻,却恨不得撕开那孩子的衣领——后颈是否有块蝶形胎记? 第192章 嫁你个头 “天底下竟有比牡丹还俏的姑娘!” 朱漆游廊下转出个华服美人,金线牡丹裙扫过满地落英。临川长公主腕间九鸾钗叮咚作响,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江颂宜下巴:“这便是嘉庆县主?” 江姝慌忙拽侄女行礼,冷汗浸透重纱衣。长公主的护甲划过江颂宜脸颊:“本宫最爱美人,县主可愿常来公主府赏花?” 【又来?上回这么说的还是强抢民男的昌平侯!】 江颂宜木着脸福身:“臣女粗鄙,恐污了公主府的地砖。” 满园贵妇倒抽冷气。谁不知临川长公主当年为抢驸马,当街鞭笞三家贵女?陈如意捏着帕子窃笑,等着看江家女血溅牡丹丛。 “好伶俐的丫头!”长公主却抚掌大笑,“本宫就爱你这股傲气!” 牡丹花丛簌簌晃动,临川长公主攥着江颂宜的手腕不肯放。鎏金护甲划过少女细嫩的手背,像在赏鉴新得的羊脂玉:“姝儿,你这侄女可定了人家?” 江姝正盯着江颂宜发髻间的红宝石簪子出神。那日暴雨中听到的心声又在耳畔回响——“我的孩子究竟在哪”。她刚要开口询问,却被长公主的话截断,陡然清醒过来。 这丫头如今防她跟防贼似的,若暴露了能听见心声的秘密 “尚未。”江姝捻着帕子随口应道。 “妙极!”临川长公主抚掌大笑,腕间金镶玉镯撞得叮当响,“我儿苏盛也未婚配。咱们自小就要好,偏你三个女儿都嫁得早,如今正好让颂宜做我儿媳!” 江姝那句“好”字刚冒头,广袖突然被狠拽了一把。转头就见江颂宜垂眸浅笑,心声却炸雷般响起:【好你个大头鬼!虽说我坑走你三千两白银、两箱金锭、五间铺子,可也替你挡了三次暗杀!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进公主府?】 “好好像我做不得主。”江姝抹了把额角冷汗,“颂宜的婚事还得她爹娘点头。” 临川长公主撇撇嘴。谁不知道江家三房当家的许氏最疼女儿,江鼎廉那个莽夫更是把闺女当眼珠子。正琢磨着怎么绕开这对夫妻,忽见花径尽头转出一群少年。 打头的红衣少年袍角翻飞,金线绣的麒麟在日头下明晃晃扎眼。临川长公主眼睛一亮,拽着江颂宜往前推:“盛儿快来!看看娘给你挑的媳妇儿可合心意?” 苏盛脚下一绊,腰间玉佩差点甩进牡丹丛。他今早还在跟四皇子吹嘘要去北疆挣军功,此刻却盯着湘色罗裙挪不开眼——少女发间红宝石映着日光,竟比满园牡丹还要艳上三分。 “娘胡说什么!”他耳尖通红,嗓门却扬得老高,“儿子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哪能…” “当将军耽误娶妻了?”长公主揪住儿子耳朵,“你爹当年也是骠骑将军,耽误娶我了?” 江颂宜趁机退后半步。她今日这身行头可是下了血本:湘色罗襦用的是苏州新贡的霞影纱,灵蛇髻上那支红宝簪子,还是从江姝私库里顺来的前朝古物。果然听见长公主跟人炫耀:“瞧瞧这通身气派,比宫里新封的安乐郡主还贵气三分。” “殿下谬赞。”江颂宜福了福身,广袖垂落时露出腕间翡翠镯——江姝上月刚送的赔罪礼。心声却噼里啪啦炸开:【长公主府库房少说二十间,苏盛他爹的私兵营还藏着三箱东珠。这要是成婚后再合理合法分家产】 江姝听得眼皮直跳。这丫头前世怕不是个钱串子成精? “咳,颂宜啊。”她故意抬高声调,“听说苏小将军上月刚得圣上赏了座温泉庄子?” 果然见江颂宜耳朵动了动。少女捏着帕子掩唇轻笑:“苏公子年少有为,实在令人钦佩。”心声却欢快得很:【庄子!带三十亩良田的温泉庄子!这要是转手卖给户部侍郎家】 苏盛被夸得飘飘然,解下腰间玉佩就要递过去:“江姑娘若喜欢,明日就带你去…” “胡闹!”四皇子辛夷子固突然插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今日穿着月白锦袍,腰间却挂着与身份不符的青铜短刀,“依我看,江姑娘更适合嫁入…” “嫁你个头!”苏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个月还跟礼部尚书家议亲呢!” 少年们吵作一团时,江颂宜已默默退到凉亭边。指尖拂过石桌上供着的金丝牡丹,花瓣上竟凝着晨露——这盆花少说值八百两。她正盘算着怎么顺走,忽听江姝凑过来低语:“长公主府有座翡翠屏风,是先帝赐的嫁妆。” “姑母!”江颂宜猛地转身,发间步摇差点戳到江姝鼻子,“我突然觉得,苏公子剑眉星目,确有将帅之风。” 凉亭外,苏盛正把四皇子往荷花池边推。红衣少年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腰间玉佩随着动作晃来晃去——上等的和田籽玉,雕工少说值千金。 江姝忍着笑往她手里塞了张地契:“城西新开的绸缎庄,记你名下。” “姑母这是做什么?”江颂宜嘴上推拒,手指却把地契攥出了褶子,“我岂是贪图富贵之人?” “是是是,我们颂宜最是清高。”江姝替她扶正发簪,“不过长公主方才说,成婚时要给新妇三十六抬添妆…” 话音未落,苏盛的大嗓门穿透花丛:“江姑娘!明日我带你去西郊马场可好?听说你喜欢汗血宝马?” 江颂宜抚了抚鬓角,湘色衣袖如流云舒展:“有劳苏公子费心。”转身时裙摆扫过金丝牡丹,带落两片花瓣。 那盆八百两的花,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被顺走的命运。 临川长公主盯着耳尖泛红的儿子,声音发颤:“你再说一遍?” “全凭母亲做主。”苏盛别过脸,玄色锦袍下的脊背绷得笔直。他余光瞥见江颂宜捻着裙摆的牡丹绣纹,那截皓腕比御贡羊脂玉还晃眼。 临川长公主九鸾钗乱颤:“程嬷嬷!快把库房钥匙拿来!”她拽过江颂宜就往主座带,“本宫这就进宫请旨赐婚!” “且慢。”四皇子辛夷子固折扇敲在掌心,“姑姑莫急,表弟分明满脸写着不情愿。”他冲江颂宜挑眉轻笑,“县主这般姿容,何苦与块木头绑在一处?” 江颂宜盯着他孔雀开屏似的笑。 耳边炸开苏盛的嘟囔:你才是木头!小爷我这是矜持!矜持懂不懂! “殿下说笑了。”她抽回被长公主攥红的手,“臣女与苏小侯爷…” 第193章 该端庄 “水火不容!”袁统举着鸡腿从席间蹦起来,“上回马球赛,县主把苏兄撞下马背;上月诗会,苏兄泼了县主半盏茶;前日蹴鞠场…”他掰着油渍麻花的爪子数,被苏盛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临川子固折扇抵唇:“竟有此事?”他踱到江颂宜跟前,“县主受委屈了,不如…” “不如你个头!”苏盛踹翻案几,“江颂宜你过来!”他扯着人往牡丹丛里钻,“上回说好教我连珠箭,现在就去校场!” 临川长公主看着儿子通红的耳廓,突然想起他七岁时偷戴她金钗的模样。那日小团子也是这般梗着脖子:“我才没偷戴!是金钗自己飞我头上的!” “慢着!”她拎起裙摆追出去,“要教箭也得先换骑装!程嬷嬷!把本宫那套金丝软甲取来!” 辛夷子固折扇僵在半空。袁统凑过来挤眉弄眼:“赌十两金,苏兄撑不过三箭就得求饶。” 校场沙尘飞扬。江颂宜挽弓搭箭,看着五丈外扭成麻花的箭靶:“小侯爷确定要学江家箭法?” “少废话!”苏盛扯开领口,“小爷要是眨下眼…”话音未落,三支羽箭破空而至,贴着他耳廓钉入靶心。 江颂宜旋身收弓:“第一式,惊鸿照影。” 苏盛咽了口唾沫。箭尾白羽擦过他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带着她袖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他突然想起上月围猎,这女人一箭射穿黑熊左眼的狠劲。 “发什么呆?”牛皮箭囊砸在胸口,江颂宜挑眉,“怕了?” “谁怕了!”苏盛抢过长弓,“看小爷百步穿杨!” 羽箭歪歪斜斜扎进草垛。临川长公主扶着程嬷嬷笑出泪花:“盛儿三岁时射弹弓也这般厉害。”话没说完,苏盛涨红脸扯断弓弦:“这破弓配不上小爷!” 暮色染红校场时,江颂宜看着第十把断弓叹气:“明日我让兄长送把铁胎弓来。” “用不着!”苏盛抹了把汗,“小爷库房有的是!” 香炉腾起第三缕烟时,袁统腰间的羊脂玉佩正撞上青瓷盏。 临川长公主的护甲点在湘妃竹帘上,发出“嗒“的轻响:“苏世子的箭术竟不如县主?” 苏盛手中的龙泉盏突然倾斜,茶水泼湿了蟒纹袖口。他想起太白山那日,江颂宜的翎羽箭破空穿过四只惊雁,箭尾红缨在雪地里灼如血点。喉结滚动着强辩:“我那是…” “你三箭齐发都没赢!”袁统捧着翡翠碟里的杏仁酥嚷嚷,碎屑沾在胡须上。话音未落,苏盛的鎏金箭筒已敲在他脑门,惊得檐下灰雀扑棱棱飞走。 临川长公主的凤头钗流苏剧烈摇晃。她望向江颂宜的目光灼如炭火——少女正用缠枝帕子擦拭鎏金臂钏,仿佛方才被议论的不是她。日光透过琉璃窗,将她鬓边累丝金凤映在粉墙上,振翅欲飞。 “女子当以贞静为要。”辛夷子固突然开口,腰间螭纹玉带扣撞在紫檀案沿。他忆起母妃昨日的话:“江氏女若不懂收敛,如何母仪天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盏上凸起的莲纹。 江玉窈的缠枝帕子“刺啦“裂了道口子。她盯着江颂宜裙裾上绣的金线牡丹,想起上月被退回的《女诫》抄本——那上头的朱批字迹遒劲如刀:“迂腐之言,不抄也罢。” “殿下管得倒宽。”江颂宜忽然轻笑,丹蔻指甲刮过案上《山河舆图》,在幽州地界划出浅浅红痕。鎏金护甲敲在自鸣钟上,惊得辛夷子固手中茶盏一晃,“皇上封我县主,是为鬼胎案中救下的三百幼童,可不是因着会绣花。” 临川长公主的护甲深深掐进湘妃竹帘。她想起二十年前与江姝并辔猎场的日子,石榴裙扫过箭囊时,先帝曾抚掌大笑:“朕的临川,当配银鞍白马!”如今看着江颂宜眉宇间的英气,恍若见故人策马归来。 “姐姐…”江玉窈捏着破帕子怯生生抬头,杏眼却瞟向辛夷子固腰间的蟠龙玉佩,“四殿下也是出于关心。” “妹妹若这般懂殿下心思,“江颂宜突然俯身,累丝金凤垂下的东珠扫过江玉窈手背,“不如替姐姐抄百遍《女诫》送到杨贵妃跟前?”她袖间苏合香拂过,惊得江玉窈打翻青玉碟,腌梅子滚了满地。 辛夷子固霍然起身,螭纹玉带撞得案几移位。 他的指节捏得泛白。江颂宜一袭绯红骑装立在马厩前,护腕折射的日光刺得他眼底生疼。她正笑着与马夫说话,发间金丝蝴蝶簪振翅欲飞——这哪里还有半分从前低眉顺眼的模样? “表哥不是最爱温婉女子?”苏盛拈着片柳叶轻笑,“县主这般飒爽英姿,倒衬得你那侧妃像株病秧子。”他目光扫过江玉窈苍白的脸,湖蓝裙裾裹着的身躯正微微发颤,像极了被暴雨打落的梨花。 辛夷子固的蟒纹袖口皱成一团。他记得去岁上元节,江颂宜提着琉璃灯在宫墙下等他的样子。暖黄光影里,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落枝头积雪。如今这抹影子,竟与眼前明艳如火的身影重叠不得。 嘉庆长公主的团扇突然隔开两人视线。鎏金扇骨上的孔雀翎毛扫过辛夷子固鼻尖:“子固这双眼珠子,莫不是黏在颂宜身上了?”她腕间翡翠镯子叮当相撞,“本宫记得你曾当众起誓,非玉窈不娶。” 江玉窈适时露出半截皓腕,上头戴的正是辛夷子固送的双鱼佩。她往四皇子身侧挪了半步,却被他月白锦袍上的蟠龙纹硌了脚尖——辛夷子固竟避开了! “姑姑说笑。”辛夷子固盯着江颂宜翻飞的绯红裙裾,“玉窈温柔体贴,自是侧妃最佳人选。至于正妃…”他喉结滚动,看着江颂宜接过马夫递来的金错刀,“当寻个镇得住东宫的。” 马厩突然传来清越笑声。江颂宜正用刀尖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串坠在风中。苏盛拍掌叫好,惊得她腕间银铃乱响,竟是比教坊司的胡璇舞铃还要悦耳。 江玉窈的指甲掐进掌心。去岁她生辰,辛夷子固送的缠臂金铃早被束之高阁。他说“大家闺秀该端庄”,此刻却盯着那串银铃移不开眼。 “殿下…”她柔声去扯辛夷子固衣袖,却见那蟠龙纹倏地转向马厩。 第194章 闹剧 江颂宜翻身上马的瞬间,绯红裙裾扫过四皇子肩头,惊得他手中茶盏泼湿了前襟。 嘉庆长公主的团扇掩住唇角:“本宫瞧着,颂宜与苏小侯爷倒是投缘。”她故意抬高嗓音,“盛儿,你不是最爱收集西域宝马?怎不向县主讨教驯马之术?” 苏盛会意,玉冠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晃成碎星:“县主可愿教我?”他伸手欲扶江颂宜下马,却被金错刀鞘抵住手腕。 “小侯爷的手,“江颂宜旋身落地,刀鞘上的缠枝莲纹擦过他掌心,“该用来挽弓执笔。”她转身时绯色披帛拂过辛夷子固面颊,残留的茉莉香竟比江玉窈的合欢香更勾人。 江玉窈突然踉跄半步。镶南珠的绣鞋故意踩住裙摆,整个人朝辛夷子固怀中跌去。这是她百试百灵的招数,从前总能换来四皇子温柔的搀扶。 “小心。”江颂宜的刀鞘却快一步抵住她后腰。金错刀上的寒意透过薄衫,冻得江玉窈打了个寒战。她抬头望进江颂宜含笑的眼,那眸中映着的分明是辛夷子固慌乱整理衣襟的模样。 嘉庆长公主的团扇忽然重重敲在石桌上:“本宫乏了,颂宜陪我去更衣。”她拽着江颂宜穿过月洞门,翡翠禁步撞得叮当乱响,“看见没?男人就像御花园的孔雀,你越是不理,他越要开屏。” 假山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江玉窈带着哭腔的“殿下“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苏盛肆意的笑声:“表哥不去哄哄?人可要哭晕在你书房了。” 辛夷子固盯着石桌上泼洒的茶渍。那水痕竟勾勒出江颂宜策马的轮廓,绯色茶沫恰似她飞扬的裙裾。他猛地攥碎青瓷盏,碎渣混着血珠滚落——这抹红,终究不是为他而绽。 江玉窈心里憋着股闷气,总觉得自己的东西全被江颂宜抢走了。四皇子从前分明围着自己转的,如今却连个正眼都不给,更可气的是连临川长公主都偏帮江颂宜。 方才长公主在四皇子跟前替她说话,她原以为得了倚仗,鼻头一酸就要示弱:“姑……” 话还没说完,江家那位和离的姑奶奶江姝突然“啧“了一声:“晦气!”原来江玉窈这声姑姑竟是对着临川长公主喊的。 临川长公主捏着绢帕的手一抖,忙指着江姝道:“你亲姑姑在那儿呢。”说着又往旁边让了半步,生怕沾上什么似的。 江姝闻言立刻摆手:“可别!我如今与她爹早没干系了。若非要论,顶多算她爹的前妻,算不得什么长辈。”这话说得直白,周围几个贵女都拿团扇遮着嘴偷笑。 江玉窈脸上火烧似的疼。她生母原是江府姨娘,这事满京城都知道。前些年仗着四皇子宠爱,谁也不敢当面提,如今倒成了任人踩踏的话柄。 四皇子辛夷子固立在廊下,心里正窝着火。方才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变心,可他堂堂皇子,将来要坐拥三宫六院的人,怎可能守着个女人过活? “表姐,咱们去水榭那边透透气。”四皇子伸手要拉江颂宜的衣袖。 江颂宜不着痕迹地避开,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恶心。这人前些日子还对着江玉窈赌咒发誓,转头就敢来招惹她,当真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任他摆布? 【真想把这混账踹进荷花池醒醒脑】 江家兄妹三人同时瞪圆了眼睛。江柏川手里茶盏“当啷“磕在石桌上,江锦昭猛掐自己大腿,江姝更是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不过到底是皇子】 三人刚松口气,又听见: 【等寻个僻静处,神不知鬼不觉】 江柏川手里的茶盖直接滚到地上,江锦昭开始盘算刑部大牢有几层,江姝慌忙起身打岔:“年轻人都散了,我们长辈在这儿说说话。” 几个姑娘刚屈膝要告退,临川长公主突然拽住江颂宜手腕:“且慢!”她今日本就是冲着江颂宜来的,哪能让人走了。 众目睽睽下,长公主抚着江颂宜手背笑道:“本宫瞧着嘉庆县主实在合眼缘。”说着瞥了眼四皇子,“这般品貌,合该配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这话说得露骨,四皇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满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当年招驸马时,可是当着先帝面立过誓,驸马爷要是敢纳妾就直接打断腿。 江颂宜垂眸不语。她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只是这位长公主的热络来得蹊跷。上个月宫宴时还对她爱搭不理,今日倒像是换了个人。 “殿下谬赞了。”她抽回手福了福身,“臣女惶恐。” 临川长公主却不肯罢休,转头对着江姝道:“要我说,你们江家的姑娘就该学学本宫。当年先帝赐婚时,本宫可是明说了,驸马若敢三心二意……”她突然噤声,笑得意味深长。 四皇子额角青筋直跳。他算是看明白了,长公主这是拐着弯骂他朝秦暮楚呢。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甩袖往凉亭去。 江玉窈见状忙要跟上,却被长公主的侍女拦住。”姑娘留步,殿下要清净。”那侍女声调平平,却臊得江玉窈满脸通红。 日头渐渐西斜,荷塘里泛起粼粼金光。江颂宜望着四皇子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这人登基后的嘴脸——纵着江玉窈给她灌毒酒时,也是这般拂袖而去的模样。 【果然还是该找机会弄死他】 江家兄妹齐刷刷打了个寒颤。江柏川已经开始琢磨京城哪家棺材铺做工好,江锦昭盘算着怎么伪造意外现场,江姝则盯着荷塘盘算水深。 “咳!”临川长公主突然重重咳嗽,“本宫记得御花园东头有株百年石榴树,结的果子最是香甜。嘉庆县主可愿陪本宫去瞧瞧?” 江颂宜还没答话,忽听得“扑通”一声。转头望去,四皇子不知怎的栽进了荷塘,正在泥水里扑腾。江玉窈提着裙摆要往水里跳,被宫人们七手八脚拦着,活像出闹剧。 “快!快救人啊!”江柏川嘴上喊着,脚下却往反方向挪了半步。江锦昭更是直接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临川长公主捏着绢帕掩住嘴角,轻轻“呀”了一声:“四皇子这是失足落水了?”她转头看向江颂宜,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可见人不能起歪心思,老天爷都看着呢。” 第195章 九转玲珑镯 临川长公主的护甲叩在石桌上:“苏家祖训,嫡系子弟不得纳妾。”她凤眸扫过自家儿子涨红的脸,“盛儿,你说是不是?” 苏盛手中的青瓷盏“咔“地裂了道缝:“娘!我苏家何时…”话没说完被长公主拧住耳朵,镶宝护甲掐进他耳垂:“上月刚添的祖训,你这逆子竟敢忘?” 江颂宜倚着朱漆廊柱轻笑:“小侯爷真可怜,京中公子都能三妻四妾,偏你…”她故意拖长尾音,绯红裙裾扫过满地落英。 “谁说我不能!”苏盛拍案而起,玉冠上的红宝石撞在飞檐阴影里,“小爷明日就纳十个美婢!” 临川长公主的团扇“啪”地打在他后脑:“你敢!”转头对江颂宜笑得慈和:“颂宜啊,本宫新得了批蜀锦…” “长公主,臣女告退。”江颂宜福了福身,拎着裙摆往六角凉亭去。苏绣百褶裙上的金线雀鸟随着步伐振翅,惊得苏盛喉结滚动:“其实若是…” “大点声!”长公主揪着他耳朵转了个圈,“方才不是挺威风?” 苏盛盯着那抹绯红身影,声音轻得像柳絮:“若是她肯嫁…”后半句被穿堂风吹散,耳尖红得能滴血。 …… 凉亭四周垂着月影纱,江卿芝正将冰镇杨梅推给江颂宜:“可是中暑了?脸色这般差。” 江颂宜倚着汉白玉栏杆,指尖还残留着卜卦后的灼痛。方才为江姝腹中死胎起卦,窥见的那团黑雾仍在眼前萦绕。她捻起颗杨梅,忽然瞥见拱桥上的雪色身影。 “师父!”她拎起裙摆追过去,绣鞋踩住裙角金线,险些扑进溪流里。这身织金妆花裙美则美矣,行走时却似拖着千斤锁链。 江卿芝端着解暑茶追来:“颂宜!那边是…” “我去去就回!”江颂宜已踏上拱桥。桥栏雕着缠枝莲纹,溪水中映着那人背影——广袖流云,墨发未束,行走时如孤鹤掠过寒潭。 牡丹园的欢笑声随风飘来,此处却寂寥得能听见柳叶落水声。江颂宜追到月洞门前,望着匾额上“枕流阁”三个字怔住。 “师父竟是兵部的人?”她摩挲着袖中铜钱。去岁太白山下初遇,那人分明说是赴京赶考的书生,怎会出现在长公主府禁地? 暮春的风掠过碧波,柳絮纷纷扬扬落在江颂宜的织金裙摆上。她攥着桥栏的指尖发白,目光扫过溪畔每一株垂柳——方才那抹雪色身影,竟如晨雾般消散无踪。 “师父…”她踮脚折向最高处的柳枝,鎏金护甲勾断嫩芽的瞬间,身后忽有冷梅香袭来。素白广袖拂过她腕间,玉雕般的五指虚虚拢住柳枝:“草木有灵,姑娘何苦折它性命?” 江颂宜猛然转身,发间金步摇扫过男子下颌。辛夷道一垂眸时,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翳,宛若冰裂纹瓷器上的一道墨痕。溪水将他雪色鹤氅映得波光粼粼,恍若谪仙踏浪而来。 “找到你了!”江颂宜扬起的柳枝突然坠落,嫩绿枝条在青石板上摆出奇异弧度,尖端不偏不倚指向辛夷道一的皂靴。她踉跄半步扶住桥柱,额间细汗将花钿浸得斑驳:“这招''青蚨引路'',师父可还熟悉?” 辛夷道一掩唇轻咳,袖口银线暗纹随动作流淌如月华。他分明记得这是玄门失传的寻踪术,此刻却在异世少女手中重现。未及开口,眼前绯红身影突然倾倒,金丝璎珞擦着他胸口玉扣划过,惊起一串泠音。 “殿下!”暗卫自树梢跃下,剑锋直指江颂宜咽喉,“此女…” “退下。”辛夷道一揽住少女的手微微发颤。她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竟是强行催动灵力遭了反噬。前世在现代玄门,唯有那位总缠着他叫师父的小师妹会使这等不要命的术法。 暗卫盯着主子泛青的唇色,佩剑在鞘中铮鸣:“让属下…” “她是永定侯独女。”辛夷道一屈膝将人横抱而起,江颂宜的织金裙裾流水般垂落,扫过他腰间螭纹玉佩。暗卫瞳孔骤缩——太子殿下三日前还因抱不动药罐咳了半宿,此刻竟能稳稳托住个及笄少女! 辛夷道一踏过满地柳絮,月白锦靴碾碎一枚落英。怀中人轻得不像侯门贵女,腕间却戴着玄门至宝“九转玲珑镯“。前世小师妹总晃着这镯子撒娇:“师父给的保命符,死也要戴着投胎。” “殿下真要带她去枕流阁?”暗卫急追两步,“江家人若寻来…” “取三清铃悬于东南角。”辛夷道一踢开雕花木门,将人放在竹榻上时,腕间佛珠突然断裂。浑圆的檀木珠子滚过江颂宜苍白的唇,留下一道浅褐痕迹——竟是噬心蛊发作的征兆。 暗卫捧着铜盆进来时,正见主子割破指尖将血滴入茶盏。殷红落在白瓷上,恍若雪地红梅。”殿下!”他摔了铜盆去抢匕首,“太医说过您不能再…” “出去。”辛夷道一拂袖震灭烛火,暗卫被劲风推出门时,瞥见主子脖颈浮现的血色纹路——那是逆天改命的反噬咒痕。 竹帘筛进的月光里,江颂宜腕间九转玲珑镯突然泛起青光。辛夷道一捏开她下颌喂血时,恍惚看见现代玄门那场爆炸:小师妹将他推出阵法时,腕上九转镯也是这般发亮。 “师父…”昏迷中的少女突然攥住他衣襟,指尖堪堪触到心口旧伤,“别丢下颂宜…” 辛夷道一僵在原地。前世小师妹坠入火海前,说的正是这句。他腕间佛珠突然发烫,噬心蛊顺着血脉啃噬心脏,却不及心头惊涛骇浪——江颂宜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与小师妹分毫不差。 窗外惊起夜枭长啼。暗卫攥着三清铃的手微微发抖,铃铛在东南角无风自响,震得满地檀珠蹦跳如活物。枕流阁内突然传出瓷器碎裂声,他破门而入时,只见江颂宜伏在主子肩头呕血,九转镯青光裹着两人,在地上投出纠缠的影子。 “快!听我的,带她走。”辛夷道一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火盆,“从密道去永定侯府后门。” 暗卫接过人时,惊觉主子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江颂宜腕间青光渐弱,九转镯上赫然多出道裂纹——与玄门古籍记载的“移魂续命”的痕迹一模一样。 第196章 寒门学子 暮春的柳絮飘过石桥,江玉窈的湖蓝裙裾扫过青苔,镶南珠的绣鞋在桥栏上蹭出细痕。她望着溪水中破碎的倒影,鎏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正巧落在眼角,像极了未落的泪。 “玉窈。”江锦昭的皂靴碾碎满地落英,“怎不去曲水流觞?” 江玉窈猛然转身,缠臂金铃撞在石柱上:“大哥哥也瞧见了是不是?”她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四殿下今日连正眼都不肯瞧我,却盯着江颂宜…” “慎言!”江锦昭按住她颤抖的肩,“颂宜是你姐姐。” “她才不是我姐姐!”江玉窈甩开他的手,翡翠禁步撞出凌乱声响,“自她回府,祖母把东厢房让给她,母亲将攒了十年的蜀锦全裁成她的衣裳!如今连四殿下也…”她突然哽住,帕子掩住的口中溢出呜咽。 江锦昭望着溪水中游弋的锦鲤。去岁上元节,江玉窈提着琉璃灯在宫墙下等四皇子,冻得指尖通红也不肯走。那时他以为这是两情相悦,如今看来 “玉窈,“他抚过桥栏上的缠枝莲纹,“四皇子既能弃你,来日亦可弃他人。东宫水深,不若另寻良婿。” “大哥哥要劝我退婚?”江玉窈突然抓住他衣袖,泪眼盈盈如雨中梨花,“你去同颂宜说,让她别跟我抢好不好?我只有四殿下了…” 江锦昭袖中的《策论》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昨日路过演武场,听见江颂宜边射箭边嘀咕“射死渣男“,箭靶上贴着的赫然是四皇子的画像。 “颂宜绝不会与你争。”他抽回衣袖,金线螭纹刮花了江玉窈的护甲,“黎霆贞虽出身寒门,却是白鹭书院头名。去岁殿试若非突发急症…” “寒门?”江玉窈踉跄后退,绣鞋踩住裙摆,“大哥哥觉得我只配嫁寒门?”她突然扯下腰间双鱼佩,“这是四殿下送我的定情信物!他说过要让我当太子妃!” 玉佩坠入溪水的刹那,江锦昭瞳孔骤缩。那是江家祖传的螭纹玉佩,去年江玉窈生辰时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怎会是四皇子所赠? “黎霆贞三岁丧父,靠抄书奉养寡母。”江锦昭盯着溪底晃动的玉佩,“去年江南水患,他散尽家财赈灾,连圣上都赞其''寒门风骨''。”他忽然握住江玉窈的手,“这般人品,岂不比朝三暮四的…” “够了!”江玉窈甩开他,镶宝护甲在江锦昭手背划出血痕,“大哥哥既觉得寒门好,何不将颂宜许给他?”她盯着兄长骤变的脸色,突然笑出声,“原来你早打算把最好的留给亲妹妹!” 柳絮纷纷扬扬落在江锦昭肩头。他想起去岁深冬,黎霆贞跪在雪地里为灾民求药的模样。那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比四皇子华贵的蟒袍更令他动容。 “玉窈,黎公子并非池中物。”他拾起溪边的柳枝,“此人才学胜我十倍,来日必…” “必怎样?”江玉窈扯断柳枝,“寒门状元最多外放做个七品县令!”她突然逼近江锦昭,“而四殿下是未来天子!只要我诞下皇嗣…” “江玉窈!”江锦昭厉声喝止,惊飞檐下春燕。他望着妹妹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江颂宜的心声——“江玉窈为当太子妃,不惜给四皇子下蛊”。 暮色染红溪水时,江玉窈拂袖而去,湖蓝裙裾扫落满地残花。江锦昭望着她消失在牡丹丛中的背影,弯腰捞起溪底的双鱼佩。螭纹缝隙里,赫然刻着“辛夷“二字——这是四皇子的表字。 江玉窈早知黎霆贞在寒门学子中有些才名,可那又怎样?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前些日子俞桓珅还同她说过,黎家住在城西漏雨的破屋里,全家老小就指着他抄书挣几个铜板过活。 这样的门户,哪里配得上她? 要嫁也该嫁苏盛——兵部尚书与长公主的嫡子,或是俞桓珅这般祖父官居一品的贵公子。哪像江锦昭给她挑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穷书生。 果然不是亲妹妹便这般敷衍! 若是换作江颂宜,他舍得让堂堂县主下嫁寒门? “哥哥莫不是忘了?”江玉窈捏着绣帕掩唇冷笑,“前年《飞花雅集》刊印时,黎霆贞可是把俞公子批得体无完肤,连带着我的诗作也遭了冷眼。” 她故意把团花帕子绞得死紧,眼尾染上薄红。这些年早摸透了江锦昭的脾气,最吃她这副清高自持的模样。 江锦昭果然迟疑:“他评的只是俞桓珅那些艳词…” “我不管!”江玉窈突然拔高声音,“自小皇上就说我是要嫁四殿下的!全金都谁不知道?”她猛地起身,腰间禁步撞得叮当乱响,“便是做侧妃又如何?总好过跟着寒门吃糠咽菜!” 窗外蝉鸣刺耳,江锦昭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喉头发苦。前日祖母房里传出的话还响在耳边——待玉窈出嫁,侯府就当没这个姑娘了。 “侧妃终究是妾。” “那姐姐倒是正妃的命啊!”江玉窈突然笑出声,鎏金护甲划过红木桌案,“谁让我没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呢?”她盯着案上那盆并蒂莲,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极了她当年被揭穿身世时嫡母眼里的泪。 廊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玉窈转头望向窗外,正巧瞥见月洞门那头闪过一抹湘色裙角。她认得那是江颂宜今早戴的碧玺禁步,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 江玉窈猛地推开雕花窗。 十丈外的青石桥上,白衣少年抱着个湘色身影疾步穿过回廊。那女子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乱颤,藕荷色披帛垂落在地,沾了泥也不曾理会。 江玉窈心跳如擂鼓。今日牡丹宴上穿湘色衣裳的,除了江颂宜还能有谁?四皇子此刻正在前厅与翰林学士论诗,这野男人定是哪个混进来的寒门学子! “光天化日行此苟且之事…” 她指尖深深掐进窗棂,喃喃低语,面上却做出得意的模样。 今日这出戏,定要叫江颂宜身败名裂! 江锦昭敏锐地察觉到江玉窈情绪的微妙波动,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见白玉桥对面,屋舍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他们抵达之前,苏盛便已提及,那座牡丹园沿白玉桥横跨溪流,便抵达了长公主府的后院住宅区,那边与苏府紧密相连,叮嘱他们若无要事,切勿擅自过桥。 第197章 脉象浮紧 江锦昭的声音柔和而关切,询问道:“玉窈,你究竟在凝视着何物?” 江玉窈欲言又止,她本想揭露江颂宜与人私通的丑事,以此让江锦昭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但话到舌尖,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若江锦昭得知真相,无论江颂宜是否真的与人有染,是否失去了贞洁,他都会将其深藏心底,不让第三人知晓。 他历来注重家族的荣誉,必定会庇护江颂宜,使其免受外界非议。 然而,江玉窈却渴望看到江颂宜身败名裂! 这毕竟是江颂宜自甘堕落,她并未对她下手,她只是想让四皇子、苏盛和长公主等人亲眼目睹,江颂宜那伪善的面具背后的真实嘴脸! 江玉窈指尖摩挲着裙裾上的并蒂莲绣纹:“方才瞧见后院那丛魏紫开得极盛,倒比牡丹园的还要艳丽三分。“ 江锦昭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九曲回廊的琉璃瓦折射着日光,刺得他眯起眼:“圣上为长公主大婚修葺府邸时,特意将前朝画圣的《百卉图》烧制成琉璃瓦。“ “大公子!“俞桓珅挥着湘妃竹筒跑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飞花令轮到窈妹妹了,彭家小姐非说她去年作的《咏兰》是请人代笔。“ 江玉窈忙将团扇掩住微僵的唇角:“雨烟最爱玩笑,大哥哥莫要当真。“护甲掐进掌心,想起上个月彭雨烟撞破她让丫鬟代写诗笺的事。 “去。“江锦昭抚平袖口褶皱,“酉时三刻在垂花门汇合。“ 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他抬手摘下腰间刻着“江“字的羊脂玉佩。青玉流苏扫过石阶上的牡丹纹,这是去年江颂宜亲手打的络子。 穿堂风裹着丝竹声掠过耳畔。江锦昭沿着彩绘游廊缓行,忽见屏风后闪过鹅黄裙角——正是晨起时江玉窈穿的百蝶穿花裙。他疾步追去,却在转角撞见个捧着冰鉴的侍女。 “江大公子安。“侍女屈膝时,冰鉴里的杨梅汁晃出殷红痕迹,“嘉庆县主在听雨阁歇息,可要奴婢引路?“ 江锦昭盯着她裙摆的泥渍:“县主怎会独自在此?“ “今早县主为长公主试戴凤冠,许是累着了。“侍女鬓角的珍珠步摇微微颤动,“奴婢正要送冰镇酸梅汤去。“ 蝉鸣突然刺耳起来。江锦昭想起上月江颂宜中暑晕倒在祠堂,也是这般苍白着脸倚在青砖地上。他接过托盘:“我来送。“ 听雨阁的竹帘卷着薄荷香。江颂宜斜倚在贵妃榻上,素白中衣领口浸着汗渍,发间金累丝步摇垂下的流苏缠在颈间。江锦昭将冰鉴搁在缠枝莲纹方几上,琉璃碗碰出清脆声响。 “大哥?“江颂宜挣扎着要起身,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榻沿。 “别动。“江锦昭用银匙搅着杨梅汤,“玉窈说你见了长公主府后院的魏紫。“ 竹帘突然被劲风掀起。林将军之女林绾绾提着马鞭闯进来:“好你个江锦昭!竟敢私闯县主闺阁!“ 江颂宜的罗袜滑落榻边:“林姑娘误会。“ “误会?“林绾绾挥鞭扫落琉璃盏,“满京城谁不知你们永定侯府鸠占鹊巢?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江锦昭徒手攥住鞭梢,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林姑娘慎言。“ “慎什么言?“林绾绾扯回马鞭,“上月你妹妹在诗会污蔑颂宜偷题,前日又克扣她院中的冰例。“ “绾绾!“江颂宜赤足踩在地上,“是我自己体虚。“ “体虚?“林绾绾拽开她高领衫,露出脖颈红疹,“这分明是漆树汁引发的疹子!前日庄头送来的荔枝筐。“ 江锦昭瞳孔骤缩。那荔枝是他特意吩咐庄头送去的岭南贡品。 蝉声忽然歇了。江颂宜拢紧衣襟轻笑:“原是我对漆树过敏,与旁人无关。“她指尖抚过冰鉴上的牡丹纹,“大哥送的荔枝很甜。“ 林绾绾还要说什么,却被江颂宜拽着往外走。江锦昭望着榻边将化的冰鉴,突然发现托盘底部粘着片魏紫花瓣——正是长公主寝殿独有的品种。 暮色渐沉时,江锦昭在魏紫花丛中找到枚翡翠耳坠。月光透过琉璃瓦照在“宜“字刻纹上,这是他去年送给江颂宜的及笄礼。花泥里还混着漆树汁的刺鼻气息,与荔枝筐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铜漏滴下第三颗水珠时,江锦昭的云纹锦靴已踏上东厢房的青石阶。檐角垂着的鎏金风铃与牡丹园莺啼遥相呼应,他却在穿过垂花门时嗅到一丝异香——是岭南进贡的龙脑香,素来只供御用。 “江大公子且宽心。“引路侍女轻叩雕花门,“县主服了消暑饮,正歇着呢。“ 十二幅蝶穿牡丹缂丝屏风后,江颂宜的湘黄裙裾铺陈在青玉簟上,灵蛇髻间累丝金凤钗分毫未乱。江锦昭目光扫过她紧攥的袖口——那里本该缀着颗东珠,此刻只剩半截金线。 女医捧着药箱屈膝:“县主脉象浮紧,许是贪凉多用了冰碗。“ 江锦昭指尖掠过妹妹额间薄汗。三日前她还张弓射落四只秋雁,怎会因暑气昏厥?他瞥向窗棂外摇曳的牡丹,花影正巧遮住榻边小几,几上白玉碗残留着深褐药汁。 “这方子。“ “是太子殿下亲赐的雪蛤安神汤。“侍女适时接话,“殿下听闻县主不适,特命人快马从冰窖取来。“ 江锦昭袖中手指微蜷。今晨出门时,母亲特意将江颂宜发间东珠换成金凤钗,原是为避东宫属意的传言。如今看来,倒像是弄巧成拙。 “兄长。“榻上人忽然呓语,指尖勾住他腰间玉佩穗子。江锦昭俯身欲应,却见她睫羽轻颤,分明未醒。 屏风外忽起环佩叮当,长公主身边掌事嬷嬷含笑进来:“太子殿下移驾牡丹园,听闻县主在此,特赐西域冰魄珠帘降暑。“ 江锦昭望着那挂莹蓝珠串,想起去岁冬猎时太子赠妹的雪狐氅衣。他后退半步拱手:“舍妹粗鄙,恐负殿下美意。“ …… 牡丹园西侧,江玉窈的月华裙扫过溪边卵石。彭雨烟提着裙裾追来,鬓间紫玉步摇晃成乱珠:“玉窈姐姐,俞公子新得了王右军的帖。“ “雨烟。“江玉窈驻足回眸,腕间翡翠镯映着溪水粼光,“你可知''流觞曲水''典故出何处?“ 第198章 四时令 彭雨烟讪讪绞着帕子。她自然不知这是《兰亭集序》的典故,就像不知江玉窈此刻望向的并非俞桓珅,而是溪畔执扇的熙王世子。 “罢了。“江玉窈执起她的手,“前日教你的《子夜歌》可记熟了?待会诗会。“ “江姑娘。“清朗男声截断话头,俞桓珅捧着青玉酒樽走近,“方才作得一首《咏白牡丹》,还请姑娘斧正。“ 江玉窈垂眸浅笑,袖中却攥紧帕子——那诗分明是她上月写在薛涛笺上的残句。余光瞥见彭雨烟懵懂神色,她忽然松了眉头:“俞公子这''玉骨冰肌''之喻,倒与雨烟妹妹前日作的《咏雪》异曲同工。“ 彭雨烟霎时涨红脸。她哪会作什么咏雪诗,昨日连“忽如一夜春风来“都背岔了句。正要摆手,却见江玉窈冲她眨眼,溪水映着那双美目,恍若深潭。 江玉窈踏上溪边青石,绣鞋碾碎几片落英。昔日簇拥着她的贵女们三三两两倚在紫藤架下,唯有彭雨烟起身相迎,鬓间点翠步摇晃得人心烦。 “玉窈快来!“彭雨烟拽她坐在湘妃竹簟上,“方才飞花令到''春''字,梅姐姐非说要用《玉楼春》破题“ 梅家嫡女慢条斯理拨着茶沫:“去年在牡丹宴,玉窈妹妹用''春深锁二乔''对''秋老困孤舟'',倒是巧思。“ 这话听着像夸赞,可谁不知去年那场诗会是江颂宜代笔?江玉窈攥紧裙裾上的缠枝纹,余光瞥见祁家姑娘正把玩着江卿墨送的羊脂玉佩——那是她及笄时求而不得的宝物。 溪对岸忽传来击掌声。白鹭书院的青衫学子们聚在曲水畔,俞桓珅挥着洒金笺高呼:“郝姑娘来得正好!这''春风不度玉门关''要对什么?“ “该称江姑娘。“杨舒茵抚着臂钏轻笑,“毕竟在永定侯府养了十五年,突然改姓多不习惯?“ 冰鉴里的梅子汤泛起涟漪。江玉窈盯着杨舒茵裙摆上的蹙金芍药——那是贵妃赏的贡缎,四皇子昨日刚送她一匹。 “杨小姐慎言。“她将玉簪花别在鬓边,“侯府长辈尚唤我一声窈儿,倒不知何时轮到外人指摘?“ 俞桓珅的湘妃竹筒“咚“地砸进溪水:“正是!飞花令只管才情,扯什么门户!“惊得锦鲤四散逃窜。 杨舒茵的绢帕绞成麻花。她最恨江玉窈这副清高模样,明明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凤凰,偏生四皇子就吃这套。 “说到才情——“杨舒茵突然抚掌,“听闻前日四皇子得了一幅《寒江独钓图》,玉窈妹妹可愿即兴题诗?“ 溪畔倏然寂静。谁不知那画是江颂宜所赠?彭雨烟扯了扯江玉窈衣袖,却被甩开。 “杨姐姐既开口,玉窈岂敢推辞。“江玉窈蘸着梅子汁在洒金笺上挥毫,“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墨迹未干,梅家嫡女已笑出声:“柳宗元的诗也敢拿来充数?“ “错了。“江玉窈将诗笺掷进溪水,“这是要杨姐姐学姜太公——“她指尖掠过杨舒茵鬓间凤钗,“愿者上钩。“ 俞桓珅拍案叫绝,溅得茶汤淋漓。杨舒茵气得蔻丹掐进掌心,正要发作,忽闻环佩叮当。长公主扶着女官款款而来,裙裾扫过之处众人纷纷避让。 “好个''独钓寒江雪''。“长公主拾起湿透的诗笺,“只是这字迹“她瞥向江玉窈颤抖的指尖,“倒像临摹过苏尚书的《兰亭序》?“ 江玉窈背脊瞬间绷直。她确实偷临过江颂宜房中的字帖,那上面尽是苏盛批注的笔迹。 “公主明鉴。“杨舒茵趁机发难,“永定侯府二姑娘最擅摹人字画,去年“ “去年牡丹宴那首《咏兰》,“长公主突然打断她,“本宫记得是颂宜所作?“ 溪水突然湍急起来,卷着诗笺冲向九曲回廊。江玉窈望着那片消失的金箔,仿佛看见自己精心编织的锦绣前程正随波逐流。 牡丹园的石青地砖被日头晒得发烫,杨舒茵绞着杏子红帕子,第叁次偷瞄溪畔执扇的四皇子。鎏金香炉飘来的沉水香里,她听见江玉窈清泉般的嗓音:“杨小姐的佳句,可否让我等拜读?“ 彭雨烟噗嗤笑出声,银簪流苏乱晃:“她呀,从''春''字令卡到''月''字令,连''床前明月光''都拿来充数呢。“说着故意拔高声量,“方才不是还说要在世家女中夺魁么?“ 众人目光如针般刺来,杨舒茵鬓角渗出细汗。她今晨特意将《牡丹赋》誊在袖中,谁料长公主突发奇要玩“四时令“。此刻袖中诗笺仿佛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杨小姐既敢与书院才子同席“江玉窈轻摇团扇,扇面墨竹遮住唇角讥诮,“想必早有“ “江家三位姐姐怎不坐过来?“杨舒茵突然指向游廊,“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姊妹,该当同气连枝才是。“ 江卿墨手中茶盏重重一磕。她们寻了半炷香时辰,连假山洞都翻遍,偏不见江颂宜踪影。此刻听这挑拨之语,更觉烦躁:“杨小姐有这闲心,不如“ “呀!“江玉窈突然以扇掩口,“方才过白玉桥时,似乎瞧见颂宜姐姐追着什么人“她尾音恰到好处地轻颤,“许是眼花了罢。“ 溪水声骤然静默。对岸四皇子手中棋子“嗒“地落进玉罐,七八个贵女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江卿芝猛然起身,裙摆扫翻描金茶托:“玉窈妹妹慎言!“ “姐姐们急什么?“江玉窈眼眶微红,像被雨打的海棠,“我也是担心颂宜姐姐迷路。毕竟“她望向苏盛所在的凉亭,“这园子九曲十八弯的。“ 彭雨烟突然扯住江卿禾衣袖:“我想起来了!颂宜县主今日戴着鎏金嵌宝禁步,若是“话未说完,江卿墨已疾步往西侧月洞门去。青石板上零星散落着珍珠,在日光下泛着微弱莹光。 “这是“江卿芝蹲身拾起珍珠,指尖染上淡淡药香。上月江颂宜配的安神香囊,正是此味。 “看来县主真遇着趣事了。“杨舒茵帕子掩住幸灾乐祸的笑,“听说苏小侯爷最喜与人捉迷藏。“ 对岸忽然传来喧哗。四皇子侍从捧着漆盘匆匆而来,盘中躺着支断裂的金簪,簪头朱雀衔珠的纹样,正是御赐给嘉庆县主的及笄礼。 第199章 醒了 “在白玉桥下寻到的。“侍从声音不大,却惊起满园鸦雀。江卿禾突然提起裙摆疾奔,发间步摇坠子甩飞都不顾。众人只见那素来端庄的江家大小姐,竟踩着金缕鞋跃过溪石。 江玉窈捏紧团扇竹骨。她分明亲眼见那人将江颂宜引去废院,怎会留下痕迹在白玉桥?余光瞥见苏盛悄然离席,掌心顿时沁出冷汗。永昌伯府三小姐的团扇“唰“地合拢:“白玉桥那头可是长公主内院,正经贵女怎会“她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引得周遭贵女们窃笑连连。 “到底是乡野养大的。“工部侍郎家的庶女捻着帕子,“听说上个月还当街与马贩讨价,哪懂什么闺阁礼数?“ 话音未落,江卿芝的鎏金护甲已划过江玉窈面颊。清脆的巴掌声惊飞檐下白鹭,江玉窈鬓间珍珠步摇“叮当“坠地,在青石砖上滚出老远。 “长姐!“江玉窈捂着脸泫然欲泣,“我当真只是担心“ “担心?“江卿禾轻抚腕间翡翠镯,“既不确定,何故当众提及?莫不是想借悠悠众口“她抬眼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玷我江氏闺誉?“ 江卿墨更是直接扯住江玉窈袖口:“你与苏小侯爷那点勾当,真当我们不知?上月十五你遣人往废院送“ “够了!“彭雨烟突然横插进来,鎏金禁步撞得叮当乱响,“你们三个被逐出家门的丧家犬,也配教训未来皇子侧妃?“她故意扬起手中洒金笺,“四殿下昨日还赞玉窈《牡丹赋》堪为闺阁典范呢!“ 江卿芝闻言轻笑。那《牡丹赋》分明是江颂宜及笄时所作,被她偶然瞧见誊在薛涛笺上。此刻倒成了江玉窈攀附皇家的筹码。 “彭小姐慎言。“江卿禾缓步上前,月华裙摆扫过地上珍珠,“我姐妹虽离了郝家,却仍是御赐的忠烈之后。倒是您“她指尖轻点彭雨烟腰间双鱼佩,“令尊上月刚因漕银案被御史台参了一本?“ 彭雨烟霎时涨红脸。她最恨旁人提及父亲在朝堂的窘境,此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竟扬手要打。江卿墨眼疾手快擒住她手腕,三寸长的丹蔻险些划破江卿禾脸颊。 “放肆!“ 一声厉喝自月洞门传来。江姝扶着老嬷嬷疾步而至,翟冠垂珠随着步伐剧烈晃动。她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玉窈身上:“我竟不知,江家的教养嬷嬷这般失职,由得庶女在外搬弄是非。“ “母亲“江玉窈扑通跪地,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女儿只是忧心颂宜姐姐“ “忧心?“江姝冷笑打断,“襄苎半炷香前便来禀报,颂宜因暑气暂歇东厢房。你既瞧见,为何不直接告知卿芝她们?“ 园中霎时鸦雀无声。方才还议论纷纷的贵女们纷纷低头,生怕与江姝凌厉的目光对上。杨舒茵更是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将团扇遮住半张脸。 “女儿、女儿“江玉窈指尖掐进掌心,正欲辩解,忽见苏盛神色慌张地从白玉桥方向跑来。他月白锦袍下摆沾着可疑的胭脂色,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江卿墨突然“咦“了一声:“苏小侯爷这衣裳倒像是今晨我在废院瞧见的那件。“ 牡丹园的香炉腾起第五缕青烟时,杨舒茵的湘色裙裾扫过青石阶。她指尖拂过四皇子案前未动的茶盏,转身时金镶玉禁步叮当作响:“诸位何不随我去寻嘉庆县主?说不准“丹蔻染就的指甲轻点朱唇,“还能瞧见''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佳景呢。“ 溪畔才子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工部侍郎家的公子折扇“唰“地展开:“杨小姐高义,我等理当同往。“ 江卿墨急得扯断帕子流苏:“她们这是要把颂宜架在火上烤!“话音未落,江卿芝已按住她颤抖的手。三日前她们在颂宜香囊里缝的犀角香片,此刻正随清风送来断续幽香——人就在东厢房。 “玉窈妹妹最后瞧见颂宜在何处?“杨舒茵故意高声问道。 江玉窈团扇掩住半边芙蓉面:“许是白玉桥那头“扇坠琉璃珠子晃得人眼花,“但颂宜姐姐向来守礼,断不会“ “守礼?“杨舒茵嗤笑截断话头,“去年秋狩她策马追着熙王世子三座山头,满京城谁人不知?“说罢领着乌泱泱人群穿过月洞门,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 东厢房内,襄苎盯着博山炉里将尽的檀线香。最后一截香灰坠落时,窗外忽起喧哗。她疾步至雕花槅扇前,正见杨舒茵的鎏金步摇在日头下晃成虚影。 “县主醒了!“襄苎故意扬声道。 屏风外,江锦昭指尖黑玉棋“嗒“地落在残局天元位。三日前白鹭书院山长摆下的珍珑棋局,竟在妹妹苏醒的瞬间豁然开朗。他顾不得收拾棋枰,广袖带翻的茶汤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痕迹。 江颂宜睁眼便见兄长蹙紧的眉峰。她撑着青玉簟坐起,灵蛇髻间累丝金凤钗分毫不乱:“大哥怎在此处?“ “这话该我问你。“江锦昭目光扫过她完好无损的禁步,“长公主府的冰鉴比侯府还多,怎会“ “县主!“襄苎突然扑到床前,“杨小姐带着好些人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槅扇外已响起杨舒茵刻意抬高的声调:“听说县主在此处更衣,我等特来“她故意将“更衣“二字咬得旖旎,“探望。“ 江颂宜忽然按住兄长手臂。江锦昭会意,转身时已将床前帷幔扯下半幅。鲛绡纱帐如烟如雾,隐约透出个执梳篦的窈窕身影。 “诸位来得正好。“江颂宜懒懒开口,“方才在牡丹丛中发现件趣物“她自枕下抽出半幅撕破的袖角,金线牡丹纹赫然是四皇子惯用的内造料子。 杨舒茵脸色骤变。那料子是她今晨特意熏了四皇子最爱的龙脑香,悄悄塞进江玉窈婢女手中的。 江颂宜猛地从床榻弹坐起来,五指死死攥住垂落的素白广袖。冷汗浸湿的碎发贴在额角,胸口剧烈起伏着。 江锦昭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个妹妹这般失态——从前讨好他时总是怯生生的,重逢后又冷得像块冰。此刻她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节发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怎么会是你?“ 看清面前人面容的刹那,江颂宜眼里的惶恐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她甩开那片衣袖的动作太过用力,腕间玉镯磕在檀木床沿发出脆响。 第200章 忧心则乱 江锦昭觉得心口像是被绣花针扎了一下。他惯常冷峻的面容仍绷得紧,广袖下的手却悄悄攥成拳:“你以为是谁?“ 那个被她反复提及的“师父“,究竟是何等人物? “小姐可算醒了!“襄苎端着铜盆小跑进来,见江颂宜赤着脚要下地,急得把盆往案几上一撂,“您方才磕到额头了,快让奴婢瞧瞧。“ 江颂宜这才觉出额角火辣辣的疼。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栽进带着药香的怀抱,师父的衣襟上绣着青竹纹她突然抓住襄苎手腕:“是谁送我来的?那人呢?“ “是长公主府的侍女发现的。“襄苎心疼地给她揉着腕子,“奴婢发誓回去就减十斤肉,日日去校场跑马,下回绝不教小姐落单!“ 屏风外传来茶盏轻叩声。江锦昭不知何时踱到八仙桌旁,玄色锦袍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既身子弱就安分些。今日是在长公主府,若是在荒郊野岭——“ “要你多管闲事!“江颂宜抓起绣枕砸过去,枕面金线牡丹擦着男人鬓角飞过,“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哄你的玉窈妹妹!我就算暴毙街头也轮不到你收尸!“ 【阴魂不散的瘟神!】 【上辈子为他挡箭落马时,他可曾来瞧过一眼?】 江锦昭身形微晃。那些尖锐的心声混着旧事碎片涌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屏风上投着少女倔强的剪影,像极了幼时养过的那只白孔雀——宁肯饿死也不吃他喂的粟米。 “大公子其实“襄苎觑着兄妹俩神色,硬着头皮打圆场,“自您昏厥便守在这儿,连太医署的人都是他亲自“ “多嘴!“ “不必!“ 兄妹俩异口同声。江锦昭拂袖转身的刹那,外间突然喧哗起来。 “县主可是在此处歇息?“杨舒茵甜腻的嗓音穿透雕花门,“方才听婢子说瞧见男子往这边来,莫不是有贼人混进来了?“ 门闩断裂的声响惊起檐下雀鸟。江玉窈提着湘妃色裙裾冲在最前头,瞥见屏风后两道身影时嘴角翘得压不住——男子身量颀长,女子云鬓微乱,这般光景任谁看了都要想入非非。 “哎呀!“她故作惊慌地掩唇,“姐姐怎么与外男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如何?“ 江颂宜拨开垂纱走出来,额角淤青衬得脸色更冷。她今日穿着月白缠枝纹襦裙,衣襟处沾着几点褐红药渍,却莫名透出几分沙场归来的肃杀气。 江玉窈被这眼神刺得后退半步,正撞上杨舒茵。后者扶住她胳膊,丹凤眼往屏风后瞟:“我等也是担心县主安危。方才有人说瞧见“ “说瞧见什么?“ 玄色袍角掠过屏风边缘,江锦昭负手立于烛影中。他生得极肖其父,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如剑锋劈就,此刻薄唇抿成直线,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满室贵女齐齐噤声。江玉窈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怎么会是兄长?! 江颂宜的湘色裙裾扫过屏风边缘。她指尖捏着枚黑玉棋子,漫不经心扫过满室神色各异的宾客:“诸位这是把赏花宴挪到厢房来了?“ 杨舒茵的赤金步摇剧烈晃动。她没料到江颂宜竟敢这般坦荡——寻常贵女若被撞破私会,早该面色惨白跪地求饶。可眼前人非但毫无愧色,反倒像看戏般倚着棋枰,累丝金凤钗垂下的流苏都纹丝不乱。 “县主说笑了。“江玉窈柔柔开口,“我们不过是担忧姐姐安危“她忽然抬手掩唇,“呀!这棋盘怎的摆着残局?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江颂宜指尖棋子“嗒“地落定,“我兄长在此研究白鹭书院的珍珑棋局,还需向你禀报?“ 杨舒茵突然疾步上前,丹蔻染就的指甲直指屏风:“既如此,县主何必遮掩?“她故意将声线掐得尖细,“这后头藏着的,怕是见不得光的“ “杨小姐慎言!“襄苎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手中鎏金托盘盛着碗漆黑药汁,“县主方才饮了安神汤,太医嘱咐需静养。“她将药碗重重搁在案几上,溅出的药渍在青砖绘出诡谲花纹。 江玉窈却已趁乱逼近屏风。鎏金护甲划过湘妃竹骨,她突然发力推倒整扇屏风:“颂宜姐姐糊涂!这等败坏门风的“ 檀木屏风轰然倒地,扬起细密尘埃。江锦昭玄色锦袍上金线蟒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手中还捏着半卷棋谱,眉峰蹙成山峦:“江玉窈,你眼里可还有尊卑?“ 满室哗然。 襄苎适时捧来铜镜:“县主发髻可乱了?“镜中映出江颂宜完好无损的灵蛇髻,以及屏风后跪着的两名长公主府医女。众人这才看清,厢房内竟还候着四名持剑婢女,俨然是长公主亲卫打扮。 “精彩。“江颂宜抚掌轻笑,“玉窈妹妹这出''捉奸成双''的戏码,排得比西市戏班子还热闹。“她忽然敛了笑意,“只是污蔑县主清誉该当何罪,可要请大理寺卿来断断?“ 杨舒茵踉跄后退,绣鞋踩住自己逶迤的裙摆。她终于想起上月御史台参父亲的折子——“教女无方“四字朱批,此刻像烙铁烫在脊梁。 江玉窈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分明买通小厮将人引去废院,怎会余光瞥见苏盛仓皇逃离的背影,忽然福至心灵——定是太子横插一手! “姐姐恕罪!“她倏然跪地,珍珠步摇坠子扫过江锦昭袍角,“妹妹只是忧心则乱“ “好个忧心则乱。“江卿芝的翟冠垂珠晃出泠泠声响,“方才推屏风的力气,倒像是要取人性命。“ 江颂宜忽然拾起地上半幅屏风绢面。蝶穿牡丹的绣样上,赫然沾着抹胭脂色。她将绢布掷到江玉窈跟前:“这颜色,倒像是苏小侯爷今晨衣襟沾染的蔻丹。“ 满室死寂中,忽闻廊下传来环佩叮当。长公主掌事嬷嬷手持鎏金帖缓步而入:“太子殿下有请嘉庆县主——说是得了件稀罕物,要赠予县主把玩。“ 襄苎怒目圆睁,愤然瞪视着江玉窈,语气中满是愤慨:“二小姐,你怎能如此口出狂言?大公子岂是那等奸佞之辈?他可是我们县主的同胞兄长! 杨舒茵微眯双眸,满脸惊异地插话:“江大公子?” 难道江玉窈此举,只是单纯的玩笑? 第201章 破残局 江玉窈一时愣住,目光如电,猛地投向被屏风砸中的男子。只见江锦昭手法轻盈地扶正了倾倒的屏风,轻轻地拍了拍衣袖,神色冷淡如霜,步履从容地走到众人面前。 他径自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眼角都未曾瞥向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檐角铜铃乱响,江玉窈指尖掐进掌心。她分明看见陌生男子抱着江颂宜进厢房,怎会变成江锦昭?菱花窗透进的光照在江锦昭玉色腰封上,晃得人眼疼。 “刚才是谁说我妹妹私会外男?“江锦昭指尖拂过茶盏边沿。青瓷盏“咔“地磕在案几上,惊得姚淑英后退半步。 苏盛突然抬手指向人群:“他!还有她!“被点中的贵女踉跄着撞翻绣凳,发间步摇缠上珠帘。袁统掰着胖手补充:“彭小姐说县主偷藏肚兜!“ “袁胖子你!“彭小姐涨红脸,丹蔻指甲差点戳进袁统眼珠。 江锦昭慢条斯理起身,腰间螭纹玉佩扫过案几:“家父最重家风,想来诸位令尊!“话未说完,珠帘哗啦作响,看客们争先恐后往外挤——谁不知永定侯年轻时单枪匹马端过山贼窝? 江颂宜倚着门框冷笑。前世也是这样,江玉窈在赏花宴诬她私通马夫,江锦昭却只罚江玉窈抄三天《女诫》。她拢紧撕破的袖口,转身踏碎满地光影。 “小姐等等我!“襄苎瞪了眼江玉窈,裙摆扫过门槛时故意踩住对方曳地披帛。 江玉窈被拽得踉跄,抬头正撞进江锦昭眼底。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凝着霜,她慌忙去扯他衣袖:“真是姚淑英硬要带人!“ “玉窈。“江锦昭抽回袖子,茶香染过的指尖点向窗外,“三年前你跪在祖母跟前,说愿做侯府二小姐。“ 暮色漫过窗棂,江玉窈想起那日大雨。她攥着滴水的裙裾哭求收留,江锦昭递来的帕子还熏着沉水香。可现在这香气让她作呕——自从真千金回府,假货连熏衣的份例都减半了! “大哥明知是她自己不知检点!“江玉窈突然噤声。江锦昭腰间玉佩不知何时换成江颂宜绣的竹叶纹香囊,穗子还是她去年打的同心结。 厢房外忽然传来惊呼。江颂宜立在廊下,脚边躺着个昏迷的锦袍男子。袁统扒着门缝惊呼:“这不就是抱县主进厢房的人?“ 江锦昭箭步冲出,玄色披风扫落江玉窈鬓边珠花。男子后颈赫然插着根银簪,正是江颂宜及笄时他送的生辰礼。 “人我打晕了。“江颂宜碾着染血的簪尖,“大哥要审,还是报官?“ 江玉窈腿一软跌坐在地。她明明看着这登徒子被引去西厢,怎么会!腕间突然剧痛,江锦昭扣住她命门:“玉窈,你荷包上的合欢花香,与这贼人衣料熏香倒是同源。“ 襄苎突然指着男子靴底:“这泥印子!后山芍药圃今早才浇过水!“众人齐刷刷看向江玉窈裙摆——浅粉纱裙下,绣鞋沾着同样的红泥。 暮鼓撞碎最后一丝天光。江颂宜俯身拾起染血的簪子,在江玉窈惨白的脸上比了比:“二哥上月送我的及笄礼,用在此处倒是合适。“ 江玉窈绞着杏色帕子往眼尾按,挤出两滴清泪:“大哥哥,我当真不是故意说漏嘴的。“话音未落,袖口暗绣的缠枝莲纹已被揉得发皱——这招百试百灵,往常只要她红着眼眶唤声“大哥哥“,江锦昭连她打碎御赐琉璃盏都能替她遮掩。 可今日江锦昭的视线却越过她肩头,定定望着紫檀案几上的青玉棋盘。黑白双子纵横交错,原本困住他月余的“七星聚会“残局,竟被破得干干净净。方才碰过棋子的,唯有江颂宜! “去祠堂跪着。“江锦昭突然开口,惊得廊下金丝雀扑棱棱撞向笼子。江玉窈帕子都忘了捂,泪珠悬在腮边要落不落:“大哥哥当真要为个外人罚我?“ “颂宜是你长姐。“江锦昭指尖划过棋盘上星位,那里还留着半枚胭脂印。三日前江颂宜来送桂花糕时,曾指着这残局说“倒像是困蛟入海“,他只当是闺阁女子的痴语。 江玉窈突然将帕子狠狠掷在地上:“是!你们才是血脉相连!“镶珍珠的绣鞋碾过丝帕,“横竖我是外室养的,活该被你们作践!“她转身冲向月洞门,发间金步摇刮落两片玉兰花瓣。 往常这时候江锦昭该追上来哄了。江玉窈故意放慢脚步,耳畔却只传来棋子落枰的脆响。她猛地回头,正见江锦昭捏着枚黑子站在廊柱阴影里,眉宇间的冷峻竟与江颂宜有七分相似。 厢房外,江卿墨掐了朵白芍药别在江颂宜鬓边:“快让我瞧瞧,可别落下疤。“她故意板着脸,“若真留了印子,我明日就叫人拆了姚府的戏台子!“ “大姐姐净说浑话。“江卿禾笑着递上缠枝莲纹铜镜,“颂宜肤若凝脂,姚家那起子碎嘴的哪配提''破相''二字?“镜中映出少女光洁额角,唯有耳后淡青血管微微跳动——那是方才强压怒意留下的痕迹。 江卿芝忽然指向花圃:“你们瞧那丛赵粉!“二十余朵牡丹在暮色中舒展花瓣,最艳的那朵恰好停在江颂宜裙裾旁。她俯身时,藏在袖中的黑子“嗒“地落进花泥。 “呀!“江卿禾捡起沾了花泥的棋子,“这不是大哥哥随身带着的墨玉子么?“ 江颂宜接过棋子摩挲,温润触感与三日前别无二致。那日她借口送点心闯进书房,趁江锦昭转身偷换了星位一子。此刻想来,或许从那时起,某些命数已如这残局般悄然扭转。 正房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作响。江锦昭握着半局棋谱立在廊下,远远望见妹妹俯身嗅花的侧影。暮风卷起她石榴红裙裾,恍惚与梦中那个纵马挡箭的身影重叠。 他下意识去摸心口箭伤,触到的却是怀中冰凉棋谱——那里夹着片染血的碎玉,是前世江颂宜咽气时攥着的玉佩残片。 廊下风铃叮咚作响时,梅尉兴正提笔勾勒最后一瓣牡丹。画中女子执扇立于花丛,眉目与凉亭中的江卿禾有七分相似。小厮捧着画轴,穿过九曲桥,献宝似的展开:“卿禾小姐请您看下,这是我们世子专门为您画的“ 第202章 梅世子 “撕拉——“ 江颂宜突然夺过画轴,纤指划过仕女面容。锦帛裂开的脆响惊飞檐下燕子,碎片纷扬落在青石板上。 “嘉庆县主!“梅尉兴疾步冲来,月白锦袍扫过石阶青苔,“此画乃在下心血“话音未落,江颂宜已将撕下的仕女像塞进江卿禾手中:“表姐收好,这牡丹图嘛“她将残卷抛回小厮怀里,“劳烦世子多练练笔。“ 梅尉兴俊脸涨红。画中牡丹确实栩栩如生,可那仕女眉眼呆板,倒像照着江玉窈昨日戴的玉兰簪画的。他下意识瞥向月洞门——江玉窈正攥着帕子偷看。 “世子第一次为姑娘作画?“江颂宜指尖轻点残卷边角,“这运笔走势,倒像是画过千百回美人图呢。“ 江卿禾忽然捏紧手中残像。她记得上月踏青,梅尉兴说从不擅画人物。可这画上簪花分明是今春最时兴的叠纱样式,若非常画闺阁女子,怎会如此熟稔? “表妹顽劣,世子见谅。“她将江颂宜护在身后,袖口金线芍药擦过梅尉兴掌心。少年世子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这招他曾在江玉窈身上用过,当时对方可是羞红了脸。 假山石后,江姝捏碎了掌中芍药。她方才听见的心声如惊雷——梅家暗室竟藏着江玉窈画像!想起今早靖康伯夫人拉着她手保证“定把卿禾当亲女“,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母亲?“江卿芝担忧地扶住她。江姝摆手示意无妨,目光扫过梅尉兴腰间新换的蟠龙玉佩。这物件她认得,上月江玉窈及笄礼上出现过。 凉亭中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江玉窈“不慎“打翻茶盏,罗裙溅湿大片。梅尉兴下意识要解披风,却在江姝冷眼下僵住动作。 “世子这披风“江颂宜忽然轻笑,“绣的可是并蒂莲?“她故意扯了扯江卿禾袖口——那里正绣着同款纹样。 梅尉兴额角渗出冷汗。这披风本是备着讨好江卿禾,方才见江玉窈楚楚可怜,竟鬼使神差他急中生智:“今日赏花宴以莲为题,在下不过应景“ “应景到在表姐未婚夫身上?“江颂宜截断话头,指尖挑起披风系带,“我记着玉窈姐姐上月诗会,作的正是《咏莲》?“ 江卿禾突然松开握着残像的手。锦帛飘落池面,惊散一池锦鲤。她想起那日梅尉兴称赞江玉窈诗作时的神情,原以为只是客套 “世子既然擅画,不如再为玉窈姐姐作幅莲图?“江颂宜将画笔塞进梅尉兴颤抖的手,“正好与这披风相配。“ 江玉窈脸色煞白。她今日刻意穿了与江卿禾同色的裙衫,发间却多插了支白莲簪。此刻那簪子仿佛化作利箭,扎得她头皮发麻。 “胡闹!“江姝终于出声,“梅世子与卿禾的婚事尚未“她忽然顿住。靖康伯府前日送来的聘礼单子还压在书房,其中正有一匣莲子雕的并蒂钗。 梅尉兴扑通跪下:“侯夫人明鉴,在下对卿禾小姐“辩解的话在江姝冷眼下消音。他突然想起父亲叮嘱——永定侯府圣眷正浓,这婚事绝不能黄。 池面残画渐渐沉底,锦鲤啄食着墨色牡丹。江卿禾弯腰拾起湿透的仕女像,绢纱上的面容已模糊不清:“世子不必勉强。“她声音依旧温柔,却将残像叠好塞回梅尉兴手中,“这画,还是留给更合适的人。“ 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她清楚看见梅尉兴袖中露出一角香囊,正是她上月“遗失“的旧物。原以为能借着婚约攀上靖康伯府,如今 “世子可知我江家祖训?“江姝突然开口,“凡江氏女,宁为玉碎。“她摘下江卿禾发间红宝步摇,“这物件原是要添进嫁妆的。“金镶玉坠子“当啷“落入池中,惊得梅尉兴浑身一颤。 假山后忽然转出个绯色身影。临川长公主摇着团扇轻笑:“本宫竟不知,如今勋贵子弟求亲,都要带着两家姑娘的画像?“她身后嬷嬷捧着的锦盒里,赫然是梅尉兴往日“练笔“的仕女图。 暮色漫过飞檐时,江颂宜倚着廊柱啃桂花糕。江卿禾将碎画扔进火盆,忽然轻声道:“表妹怎知他暗室有画?“ “我“江颂宜噎住,正欲搪塞,却见江姝捧着婚书走来。火舌卷过梅尉兴的名字时,她听见舅母低声呢喃:“这次,定要给你们挑个真心人。“ 江姝扶着太湖石的手指节发白。方才穿过月洞门时,她分明瞧见梅尉兴腰间挂着鎏金镂空香囊——那式样与江玉窈及笄礼上戴的一模一样。此刻听着女儿们与梅尉兴的争执,指甲生生在石面刮出三道白痕。 “梅世子好大的雅兴。“江颂宜从江卿禾身后探出头,葱白指尖捏着半幅残画,“在暗室藏了三十六幅江玉窈的小像,是要效仿唐伯虎点秋香?“ 梅尉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今日本想借着牡丹宴与江卿禾培养感情,谁料刚进别院就被这小妮子撞破密室。此刻看着江卿禾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忽然想起那年端阳节,江玉窈在龙舟上回眸时,鬓边璎珞也是这般晃得人心痒。 “县主慎言!“他攥紧湘妃竹扇骨,“我梅家世代簪缨,岂容你污蔑?“扇面洒金笺上“清风徐来“四个字被捏得皱成一团,倒像极了暗室里那幅未完成的《月下抚琴图》。 江卿禾忽然伸手扯过残画。锦帛撕裂声惊飞了檐下燕子,她温温柔柔将碎片抛进莲池:“世子既说污蔑,这些腌臜物便该喂了锦鲤。“水面倒映出她发间新戴的并蒂莲簪——这是梅家前日送来的聘礼。 梅尉兴盯着随波逐流的画片,恍惚看见江玉窈去年中秋在国公府弹《凤求凰》的模样。那时她穿着月白云锦襦裙,发间茉莉随着琴音颤动,比眼前这个木头美人鲜活百倍。 “卿禾小姐可知这画。“他嗓音发涩,“是我熬了七个通宵。“ “熬出满眼血丝就为画个外室女?“江卿墨突然冷笑,“我二姐绣嫁衣熬红的眼,怎不见世子心疼?“ 这话戳得梅尉兴心头火起。他拂袖扫落石案上的汝窑茶盏:“你们江家女儿好教养!一个擅闯私宅,一个毁人墨宝,还有个。“目光扫过江卿禾素净的月白裙裾,生生把“寡淡无趣“咽了回去。 第203章 最尊贵的摆设 江颂宜突然拍手笑道:“世子怎么不说完?可是想起去岁重阳,您追着江玉窈的轿子跑过三条街,最后被她拿绣鞋砸了额头?“她故意指着梅尉兴眉间浅疤,“当时不是说被树枝刮的么?“ 梅尉兴下意识去摸额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绣鞋上南珠的凉意——那日江玉窈掀帘怒斥“登徒子“时,耳坠子晃得比御花园的秋阳还耀眼。比起眼前这个只会焚香插花的未婚妻,当真是云泥之别。 “够了!“江姝扶着丫鬟疾步走来,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紫檀杖头发出脆响。她盯着池中渐渐沉底的画片,仿佛看见二十年前自己被夫君背叛时,亲手烧掉的那些情诗残稿。 “梅世子。“她将江卿禾护在身后,“三日后我会请族老开祠堂,将你送来的二十八担聘礼。“ “母亲!“江卿禾突然抓住母亲衣袖。她望着水中自己破碎的倒影,想起及笄那日梅尉兴送来的缠枝牡丹金冠——当时他说“百花之王衬得起卿禾“,原来要衬的从来不是她。 梅尉兴却误把这沉默当转机,急急掏出怀中的和田玉佩:“小侄对卿禾小姐实属真心!这玉佩是。“ “是江玉窈去年丢在宝华寺的?“江颂宜捻起玉佩下缀着的五色丝绦,“她当时还说被野猫叼了去,原是被世子这''野猫''捡着了。“ 江卿禾突然轻笑出声。她接过玉佩掂了掂,突然扬手掷向假山。美玉撞击太湖石的脆响惊得梅尉兴扑过去接,却只抓到半截丝绦。 “世子小心。“江卿禾掏出帕子拭手,“碎玉锋利,莫要划伤您这双丹青圣手。“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沾了泥,被她随手丢进莲池,与那些画片一同沉入淤泥。 梅尉兴跪在碎石地上,看着掌心的碎玉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忽然想起那日密室中,母亲举着火把要烧画时,江玉窈托人捎来的信笺上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今这“暮暮“还未开始,就要断送在江家这群悍妇手里?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指着江颂宜厉喝:“你们今日羞辱之仇,我梅尉兴记下了!来日。“ “来日如何?“江姝将龙头杖重重顿地,“是要学你祖父停妻再娶,还是效仿你父亲养外室?“她转身时绛紫裙裾扫过梅尉兴手背,当年捉奸在床的戾气突然又涌上来,“回去告诉你娘,当年她能抢我夫君,如今她儿子倒未必抢得走我女儿!“ 这话如惊雷炸响。江卿禾猛地抬头,终于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强硬退婚。她看着梅尉兴仓皇逃离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跑起来竟与记忆中父亲落荒而逃的模样重叠——果然血脉相连的劣根性,藏得住画,藏不住脚底泥。 廊下铜铃被晚风撞得叮当响。江卿墨的珍珠耳坠随着步伐乱晃,嘴里不停数落梅尉兴:“什么白鹭书院高才生,我看是瞎眼书院才对!江玉窈那套哭哭啼啼的把戏,偏就骗得他们团团转!“ 江颂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前世的记忆突然涌来——她曾学着江玉窈穿素纱裙,却被二哥说像披麻戴孝。那时江玉窈就站在廊柱后,绢帕掩着嘴角得意的笑。 “颂宜别学她!“江卿墨突然转身,金丝蝴蝶钗振翅欲飞,“你可是御赐的嘉庆县主,就该!“她踮脚比划到江颂宜耳际,“就该这么威风!“ 江颂宜笑着揉乱她发顶。江卿墨气得跺脚:“说了我是姐姐!“镶玉绣鞋踩碎满地槐花,惹得江卿芝帕子掩唇:“咱们家最威风的,当属敢揪长公主头花的三妹妹。“ “大姐姐!“江卿墨扑过去要捂她的嘴,发间金步摇缠上江卿禾的璎珞项圈。江卿禾含笑解着珠串,忽然听江颂宜问:“二表姐不怨我搅黄婚事?“ 暮色漫过江卿禾指尖的翡翠镯:“姓梅的算什么东西?“她捏住江颂宜脸颊,触感如新剥的荔枝,“倒是你,在外头凶得像小豹子,回家倒任人揉搓。“ 假山后的青苔被江姝掐出月牙痕。她听见女儿说“入土为安才老实“时,差点掰断腕间玉镯——陈如意那毒妇果然教坏她闺女!当年护国公暴毙,她就该想到! “二妹真要嫁去梅家?“江卿芝忧心忡忡,“那世子看着不像安分的。“ 江卿禾抚平袖口褶皱,露出腕间梅花烙——那是八岁那年,父亲为外室责打母亲时,她扑上去挡下的伤:“靖康伯夫人允我掌家,梅尉兴爱宠谁都无妨。“她摘下发间红宝簪,“只要侯府不倒,我便是梅家最尊贵的摆设。“ 江颂宜望着簪尖寒光,忽然想起前世江卿禾血溅婚房的场景。那时梅尉兴搂着江玉窈讥笑:“真当自己是侯府千金?不过是个!“ “表姐想要梅尉兴的命?“她突兀开口。 江卿禾簪子一顿,金丝缠枝牡丹在暮色中绽开:“我要他长命百岁。“她温柔拭去江卿墨发间落花,“看着他纳十个八个美妾,看着庶子们争得头破血流,看着他!“ “看着他在病榻苟延残喘,求我施舍参汤。“江卿芝接话时,手中绣帕绞出梅枝纹。她想起章定潜退婚那日,母亲抱着她说“定要给你找个知冷热的“。 江颂宜脊背发凉。前世江卿禾确实这么做了——梅尉兴瘫在床榻三年,每日靠参汤吊命,眼睁睁看着江卿禾将梅家产业尽数收入囊中。 假山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江姝踢翻花盆疾步而出,石榴裙扫过满地残红:“郝仁那混账!“她猛地顿住,在女儿们惊愕的目光中改口,“好人家多的是,明日娘就请官媒来!“ 江卿墨眼睛一亮:“我要招赘!像临川长公主那样养面首!“ “胡闹!“江姝戳她脑门,“你当是菜市挑萝卜?“转头却见江卿禾将红宝簪插回发间,那姿态与陈如意执掌中馈时如出一辙。 暮鼓声中,江颂宜落在最后。她望着江卿禾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前世灵堂白幡。那时江卿禾握着梅尉兴的遗书冷笑:“到死还在算计!“ “县主留步。“梅尉兴的小厮鬼鬼祟祟凑近,“我们世子说!“话没说完被襄苎踹翻在地。江颂宜踩住他手背:“告诉你家世子,再敢肖想江家女!“ “咔嚓“一声脆响混着惨叫。江卿禾回眸时,正见江颂宜碾碎小厮的指骨:“我表姐要当贤妻良母,我可没说过要当活菩萨。“ 第204章 宁为玉碎 月光爬上飞檐时,江姝独自坐在祠堂。供桌上江家祖训“宁为玉碎“四个字泛着冷光,她忽然将梅家婚书扔进火盆。火舌卷过“梅尉兴“三字时,她听见自己说:“这次,娘绝不叫你们受委屈。“ 江姝的绀青裙裾沾着假山洞里的青苔,耳坠子勾在石棱上也顾不得。方才偷听时,她险些被江颂宜那句“雌雄同体的死胎表哥“惊得崴了脚——这说的莫不是她夭折的双生兄长? “娘怎么躲在这儿?“江卿墨提着灯笼往洞里照,火光照见江姝发间歪斜的累丝金凤,“莫不是被哪个负心汉堵在!“ “胡吣什么!“江姝拍开女儿的手,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掩饰尴尬。她总不能说在偷听侄女心声,结果听见自家秘辛。 江颂宜屈指敲了敲洞壁:“姑姑是在这养蛊呢?“回声惊起两只蝙蝠,扑棱棱掠过江卿禾肩头,吓得她攥紧帕子往妹妹身后躲。 “颂宜莫怪。“江姝突然握住侄女手腕,“玉窈的事,姑姑定给你个交代。“鎏金护甲划过江颂宜腕间红痣,这是江家女儿都有的胎记。当年若非郝仁偷换婴孩,本该由她戴着这护甲长大。 【交代顶什么用?】江颂宜腹诽,【永定侯府要真舍得动江玉窈,早该在她算计三表哥坠马时就!】她突然噤声,因为江姝正死死盯着她腕间,仿佛要透过皮肉看穿前世因果。 江卿禾忽然指着莲池惊叫:“你们快看!“水面浮着半幅残破的《仕女图》,正是梅尉兴方才落荒而逃时遗落的。画中女子云鬓半偏,眉眼与江玉窈有七分相似,衣带却绣着江卿禾最爱的缠枝莲。 江姝拾起竹竿将画搅进淤泥。当年郝仁给外室买的胭脂,也是偷换了她妆奁里的螺子黛。这些男人总爱玩这般移花接木的把戏,真当她们是睁眼瞎? “回府后把西跨院腾出来。“她突然对嬷嬷吩咐,“玉窈既与四皇子有婚约,总住在颂宜隔壁不成体统。“说这话时,她故意摩挲着江颂宜腕间红痣——方才心声里那句“后位我来坐“,可比梅尉兴的破画震撼百倍。 江颂宜突然轻笑:“姑姑不如把东边祠堂也修葺修葺。“她指尖划过池畔垂柳,“毕竟等江玉窈出阁时,说不定还要开祠堂除名呢。“柳叶割碎水面倒影,恰似她前世被除族时,族老劈断的那支朱笔。 回府马车刚过朱雀门,江姝突然塞给江颂宜一叠银票:“听说你爱看紫竹先生的话本子?“她故意加重“九族消消乐“几个字,惊得车夫险些甩了鞭子。 江颂宜捻着银票边缘的莲花暗纹。这是江家钱庄特制的票号,当初江玉窈就是偷了这种银票收买稳婆。如今倒成了她造反的!啊不,清君侧的军饷? “姑姑。“她突然凑近江姝耳畔,“您说要是陛下突然多了个流落民间的皇子!“热气呵在江姝新打的翡翠耳珰上,惊得这位铁娘子打翻了胭脂盒。 车窗外掠过皇城飞檐,江颂宜望着重华殿方向眯起眼。前世辛夷子固就是在此处登基,而今生她要让那九龙椅尝尝被石榴裙拂过的滋味——当然,得先解决江玉窈这个“九族消消乐“的隐患。 假山藤蔓垂下的阴影里,江姝指尖掐进掌心。她看着女儿娴静的面容,喉间像堵着团浸水的棉絮:“卿禾,若是不喜梅家。“ “娘,女儿很满意。“江卿禾抚平袖口褶皱,露出腕间梅花烙——那是八岁那年为护母亲留下的疤,“梅家世代簪缨,世子勤勉上进,女儿嫁过去便是宗妇。“ 江姝突然想起梅夫人今日递来的莲子并蒂钗。那钗头雕着梅家家纹,此刻想来竟像张血盆大口。她正要开口,忽听江颂宜心声如惊雷炸响。 【梅尉兴压根不是梅夫人亲骨肉!】 石缝间蚂蚁扛着糕屑匆匆爬过。江姝后背渗出冷汗,二十年前的旧事突然清晰——那年梅夫人挺着孕肚进宫谢恩,裙摆沾着可疑的血渍。当时只当是滑胎之兆,如今想来。 “娘?“江卿禾诧异地看着母亲突然踉跄。江姝扶住假山石,耳边江颂宜的心声还在继续: 【梅夫人把亲女儿送走换了男婴,现在又想让女儿给假儿子生孩子!】 江卿禾的帕子扫过母亲手背:“娘可是中暑了?“江姝盯着女儿发间红宝步摇,那还是梅家送来的聘礼。步摇尖端闪着寒光,仿佛随时要刺破什么肮脏秘密。 “夫人!“嬷嬷忽然惊呼。众人回头,见梅夫人带着个绿衫少女款款而来。少女眉眼与梅夫人七分相似,发间别着支并蒂莲簪——与梅尉兴今日披风纹样如出一辙。 “这是远房侄女子涵。“梅夫人亲热地拉住少女,“快给侯夫人请安。“ 吴子涵屈膝时,腰间玉佩“不慎“滑出衣襟。江姝瞳孔骤缩——那玉佩刻着梅氏祖训,非嫡系不能佩戴! “子涵初到京城,往后还要劳烦卿禾多照拂。“梅夫人将吴子涵往江卿禾身边推了推,“尉兴常说。“ “夫人。“江姝突然打断,“贵府祖祠可还供着换子文书?“ 梅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吴子涵手中团扇坠地,露出扇面题字——竟是梅尉兴笔迹! 江卿禾弯腰拾起团扇,绢面《咏莲》诗墨迹未干。她忽然想起梅尉兴今日披风上的并蒂莲,温柔嗓音浸了冰:“子涵妹妹与世子倒是志趣相投。“ 假山后突然转出个绯色身影。临川长公主摇着鎏金扇轻笑:“本宫竟不知,梅家祖训里还有狸猫换太子这一条?“她身后嬷嬷捧着泛黄账簿,“二十年前稳婆的供词,梅夫人可要过目?“ 梅尉兴闻讯赶来时,正撞见吴子涵扑进梅夫人怀中哭喊“娘亲“。他手中折扇“啪嗒“落地,扇坠摔出暗格里的生辰帖——庚帖年份竟比实际生辰早了三个月! 江颂宜脚尖碾碎地上的莲子:“世子这并蒂莲,开得倒是热闹。“她故意将碎莲子踢向吴子涵,惊得对方跳脚尖叫。 暮色漫过飞檐时,江卿禾独自坐在祠堂。供桌上“宁为玉碎“的祖训映着烛火,她将梅家婚书投入火盆。火舌卷过“梅尉兴“三字时,门外传来江颂宜的声音:“表姐,陈夫人送来的面首名册。“ “进来。“江卿禾抚过腕间伤疤,“正好挑几个会唱《狸猫换太子》的。“ 月光漏进窗棂,照亮她唇边笑意。 第205章 命硬 铜漏滴到三更时,江姝指尖掐进紫檀椅扶手的缠枝莲纹里。烛火将她鬓边珠钗映成鬼影,恰似那日袁氏棺椁前飘摇的白幡。 “母亲你看!“江颂宜抖开誊抄的脉案,“袁家小姐孕中服用的安胎药,每剂都添了半钱红花。“泛黄的宣纸上,“梅府专用“的朱砂印刺得人眼疼。 江卿禾绣到一半的百子千孙被猛地扯落,金线在青砖上蜿蜒如血。她想起上月梅夫人送来的酸梅,瓷罐底那抹可疑的褐色:“姑母说梅家后厨不干净,原是真的。“ “岂止不干净!“江姝摔了缠枝莲茶盏,“那起子黑心肝的,是要吃人啊!“碎瓷溅到江颂宜裙裾,石榴红的料子洇出暗斑,恍如前世袁氏身下漫开的血。 江颂宜抚过姑母颤抖的手背:“袁统能查出来的蹊跷,咱们江家未必不能。“她抽出袖中名帖,泥金笺上“大理寺少卿林“的字样晃了晃,“林大人欠父亲一个人情。“ 五更梆子响过两遍,袁府角门溜出个粗使婆子。江家暗卫翻过瓦垄时,正瞧见梅夫人的陪房往井里倒药渣。晨雾中飘来零碎对话:“。吴姑娘昨儿又吐了。夫人让加量。“ “加量?“江颂宜捏碎掌心的酸梅核,“难怪吴子涵这胎保不住。“前世那蠢妇便是这般,为争宠连堕胎药都敢多喝两口。 江姝突然拽过女儿腕子:“卿禾的庚帖还在梅家!“鎏金镯子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快,备车去护国寺!就说我要为卿禾点长明灯!“ 马车轧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惊起满树寒鸦。江颂宜掀帘回望,袁统正蹲在街角糖画摊前,圆脸上还沾着糖渍。谁能想到这贪嘴的小胖子,日后会握着滴血的长剑逼梅夫人画押? 护国寺的檀香熏得人睁不开眼。江姝跪在蒲团上重重叩首,佛龛后的暗格里,靖康伯府与袁家的婚书正在化灰。江颂宜望着袅袅青烟,忽然想起梅尉兴那日来下聘时,腰间挂着的正是吴子涵绣的并蒂莲香囊。 “施主求的什么签?“老和尚递来竹筒。 江姝攥着签文的手背暴起青筋——下下签,卦辞赫然写着“狸猫窃运“。江颂宜突然轻笑,将签文扔进香炉:“劳烦大师再解一签,就问。“她盯着匆匆赶来的梅府管家,“问豺狼几时现原形?“ 日头爬过飞檐时,林少卿的亲随抬着箱子叩开江府大门。最上头那本账册写着“梅府药铺出入“,墨迹未干处记着吴子涵每月取走的麝香分量,恰是袁氏滑胎那日的三倍。 江卿禾绣完最后一针百子被,金剪“咔嚓“绞断线头。锦缎上胖娃娃的笑脸渐渐扭曲成袁氏棺椁前的纸人,她突然将绣棚掷出窗外:“母亲,退婚。“ 蝉鸣声里,江姝抚过女儿苍白的脸。前世此时,卿禾正在梅府喝那碗掺了红花的安胎药,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还笑着给未出世的外孙缝虎头鞋。 …… 窗外蝉鸣聒噪,江姝捏着梅家聘礼单子的手微微发颤。她望着端坐绣凳的二女儿,茜纱窗透进的光晕笼在江卿禾月白裙裾上,恍如庙里垂眸的玉观音。 “禾儿。“江姝将单子揉成团,“娘再为你寻个殷实人家可好?“ 江卿禾正在分茶,闻言手腕稳如磐石。青瓷盏中茶沫浮出莲花纹,她声音比茶烟还淡:“梅家并无过错。“ “可。“ “姑姑!“江颂宜掀帘进来,鬓角还沾着外头的柳絮,“二表姐的碧螺春可沏好了?“她故意撞翻案上果碟,蜜饯滚到江姝裙边——这是姑侄俩约好的暗号。 江姝会意,帕子掩住发红的眼角:“梅家那幅《春山图》。“ “撕了。“江颂宜掸去指尖糖霜,“画上题着''赠红玉姑娘'',墨迹簇新得很。“她瞥向江卿禾腰间佩的梅纹香囊,金线绣的并蒂莲正巧缺了片花瓣。 江卿禾终于抬眸。她记得那日梅尉兴递来香囊时,指甲缝里还沾着赭石颜料。原来红玉不是胭脂名,是章台柳。 “退婚。“她突然说。 江姝手中的团扇“啪嗒“落地:“你方才还说。“ “女儿信颂宜。“江卿禾将冷茶泼进花盆,枯死的兰草根茎上还缠着去年退婚时的红绸,“大姐姐退婚时用的什么由头?“ 江颂宜正往嘴里塞桂花糕,闻言呛得满脸通红。前世大表姐退婚是因撞破未婚夫与婢女私通,这世却。 “就说我命硬。“江卿禾抚过腕间佛珠,“前日圆通大师不是批过八字?“ 江姝急得扯断璎珞:“胡闹!哪有姑娘家自己。“ “姑姑。“江颂宜突然按住她手背,“城西袁家近日在相看女婿。“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嗣“字,“梅尉兴可是靖康伯夫人的心头肉。“ 江姝瞳孔骤缩。她终于想起前世那桩惨案——袁家长女嫁进梅家半年便暴毙,棺椁抬出时,手腕脚踝俱是淤青。 “不能退!“她猛地起身,“得让梅家自己来退!“ 江卿禾诧异地望向突然转变的母亲。只见江姝从妆奁底层抽出张泛黄契纸:“梅家典当行去年收过一批官银。“ 江颂宜眼睛倏地亮了。前世梅家倒台正是因私铸钱币,没想到把柄这么早就。 “颂宜去查典当行。“江姝将契纸塞进她手中,“禾儿明日随我去大相国寺进香。“ “进香?“ “梅夫人最信神佛。“江姝冷笑,“若让她知道未来儿媳命犯七杀。“ 暮色渐浓时,江颂宜蹲在袁家墙根下。小胖子袁统正被长姐追着打,绣球砸在她脚边,里头掉出半块刻着“梅“字的银锭。 “姐姐饶命!“袁统抱着脑袋蹿过来,“这是梅尉兴输给我的。“ 江颂宜捡起银锭对着夕阳细看,内侧官印赫然缺了一角。她忽然笑出声,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乱飞。 三日后,大相国寺钟声里,梅夫人手中的签筒突然炸裂。竹签散落一地,最上方那支写着“白虎临门“。 “施主。“方丈双手合十,“此签主家宅不宁,须防外子。“ 梅夫人踉跄着后退,撞翻供桌上的长明灯。火苗蹿上江卿禾裙摆的瞬间,梅尉兴突然从殿外冲进来——却是直奔那尊鎏金菩萨像。 “我的画!“他扑灭火苗,怀中画卷已焦了大半。江卿禾瞥见残存的一角,正是“红玉“二字题款。 第206章 子涵 当夜,梅家典当行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袁统抱着账本从狗洞钻出来时,正撞上拎着食盒的江颂宜。 “荷叶鸡!“他眼睛发亮,“你怎么知道。“ “嘘。“江颂宜扯下他发间的蛛网,“明日去你家提亲的媒婆,记得塞个红封。“ 半月后,梅尉兴流放那日,江卿禾在茶楼听戏。台上正唱《负心郎》,小生顶着乌青眼窝哭诉:“我不过是给红玉姑娘画了幅像。“ 江姝剥着松子轻笑:“袁家那小子虽胖了些,倒是个实心眼的。“ 江卿禾望着楼下糖画摊子,袁统正举着龙形糖画冲她挥手。糖稀滴在锦袍上也不在意,笑得像尊弥勒佛。 “娘。“她突然开口,“颂宜说西山的桃花开了。“ 江姝手中松子仁撒了一地。她望着女儿发间新换的珊瑚簪,忽然觉得,或许不用等来年春天,这婚事就能定下了。 转过回廊拐角,远远望见临川长公主被众人簇拥着朝这边走来,江颂宜连忙收声,跟着姑姑上前行礼。 鎏金步摇垂珠轻晃,长公主亲手扶起江颂宜。那双描画精致的丹凤眼上下打量她,“好孩子,可伤着哪里了?“ 江颂宜不着痕迹退后半步,“劳殿下挂心,不过是被日头晒得有些发晕。“ “这就好。“长公主转眸看向江姝,“你瞧,本宫这牡丹园难道还能让颂宜受委屈?“ 江姝轻抚腰间青玉禁步,“殿下治下自是周全,只是“她欲言又止地望向园中某处。 众人顺着她目光望去,正见江玉窈躲在花荫下探头探脑。长公主面色骤冷,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今年的帖子原是看在侯府面上才发给她。传本宫的话,往后牡丹园不许江玉窈踏入半步。“ 这话一出,跟在长公主身后的贵妇们立刻会意。定国公夫人率先开口:“早听说江二姑娘体弱,今日瞧着气色倒好。“ “可不是?“陈如意摇着湘妃竹扇冷笑,“倒比她姑姑还娇贵三分。“ 江姝反手将茶盏往案几上一磕:“总比某些人把儿媳当丫鬟使唤强。“ 被点名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蔡氏慌忙垂首,鬓边点翠步摇簌簌发颤:“婆母待我极好“ “够了!“长公主笑骂着打圆场,“你们两个老冤家,当年给本宫当伴读时就爱掐架。如今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怎还这般孩子气?“ 忽见人群里挤出个圆脸妇人,满面堆笑地拉住江颂宜:“这位便是嘉庆县主?真真是牡丹园里最娇艳的花儿。“她身边跟着个穿丁香色襦裙的姑娘,虽身形丰腴,眉眼倒与妇人有七分相似。 江姝冷着脸介绍:“这是靖康伯夫人。“ 江颂宜故作惊讶地打量那姑娘:“夫人好福气,连丫鬟都穿戴得这般体面。“ “我才不是丫鬟!“那姑娘涨红了脸。 梅夫人急忙拽住她衣袖,“子涵不得无礼!“转头对江颂宜赔笑:“这是我家远房侄女吴子涵,自小养在跟前,难免娇惯些。“ 江颂宜恍然点头,目光掠过吴子涵发间赤金莲花簪——那分明是前几日梅夫人从江府库房支走的物件。她状若无意地抚了抚自己鬓边珍珠,“我说呢,这般贵重的首饰,倒像是我们江家“ “哎呀!“梅夫人突然惊呼,腕间玉镯“啪嗒“摔在地上,“瞧我这粗手笨脚的。“她弯腰去捡,顺势将吴子涵往江颂宜跟前推了推,“子涵最擅丹青,县主若有雅兴“ 话未说完,吴子涵已踉跄着扑向江颂宜。电光火石间,江颂宜足尖轻点,鹅黄裙裾旋出半朵芙蓉,堪堪避开这笨拙的冲撞。 “吴姑娘当心。“她笑吟吟扶住廊柱,“这青石板路最是湿滑。“ 长公主蹙眉看着这场闹剧,指尖在鎏金护甲上轻叩:“梅夫人若是身子不爽利,本宫这就差人送你们回府。“ “不必不必!“梅夫人额角渗出冷汗,“子涵,还不快给县主赔不是?“ 吴子涵咬着唇正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骚动。几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湖心亭那边那边出事了!“ 江颂宜与江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凝重。今日这牡丹宴,怕是要见血了。 梅夫人腕间的佛珠突然断了线,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地上。她盯着滚到江颂宜绣鞋边的珠子,少女裙摆上缠枝纹正巧与吴子涵的襦裙花样重合。 “县主说笑了。“梅夫人强笑着去捡佛珠,“子涵是我娘家。“ “哎呀!“江颂宜突然蹲下身,鬓边珍珠步摇扫过梅夫人手背,“这珠子刻着往生咒呢。“她拾起的檀木珠内壁赫然刻着“吴氏女“,正是梅夫人闺名。 满室寂静中,临川长公主的茶盖轻磕盏沿。江姝憋笑憋得帕子都要扯烂了,面上却肃容道:“颂宜,莫要扰了殿下清净。“ 江颂宜歪着头将佛珠递还,指尖在“吴“字上重重划过:“夫人这串倒是特别,改日我也去大相国寺求一串。“ 梅夫人后颈渗出冷汗。这串佛珠分明供在城外家庙,怎会。她猛地转头看向吴子涵,少女正痴望着江卿禾发间的玉搔头——那是梅家祖传的聘礼。 “卿禾今日这打扮。“梅夫人突然亲热地拉住江卿禾的手,翡翠镯子卡在两人腕间,“倒让我想起当年初见江娘子。“ 江卿禾腕骨被硌得生疼,面上仍带着得体浅笑。她瞥见吴子涵袖中露出半截红绳,绳结样式与梅尉兴腰间玉佩的络子如出一辙。 “夫人谬赞。“她微微屈膝,翡翠镯顺势滑到小臂,露出腕间狰狞旧疤——那是去年退婚时烫的。 梅夫人像被火燎了似的缩手。江姝趁机将女儿拽到身后,锦缎袖摆拂过案上茶盏,泼湿了吴子涵新做的百蝶裙。 “哎呀,瞧我笨手笨脚的。“江姝嘴上赔罪,眼底却闪着痛快,“子涵姑娘快去更衣,当心着凉。“ 吴子涵咬着唇看向姑母,却见梅夫人正盯着陈如意的方向发怔。定国公老夫人今日穿着赭色万寿纹褙子,发间整套红宝石头面晃得人眼花,此刻却扶着额头摇摇欲坠。 “老夫人当心!“ 惊呼声中,陈如意撞翻了鎏金香炉。香灰扑簌簌落在临川长公主裙裾上,她蹙眉后退半步,恰好让出块空地。 “砰“的一声闷响,陈如意重重摔在青石地上。崔氏去扶时摸到满手黏腻,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弥漫开来。 “血。母亲见红了!“ 第207章 栽赃 满堂哗然。 江颂宜踮脚望去,陈如意暗色裙裾下渗出深色水渍,在青砖上蜿蜒如毒蛇。她忽然想起前世这场赏花宴后,定国公府连夜请了三位太医。 “快抬去厢房!“临川长公主厉声喝道,指尖深深掐进侍女臂弯。去年秋猎时陈如意还炫耀过月事仍准,如今这血。 梅夫人突然拽住欲上前的江卿禾:“未出阁的姑娘避讳些好。“她手上力道大得惊人,江卿禾腕间旧疤又渗出血丝。 “松手!“江姝一掌劈在梅夫人肘弯,翡翠镯子应声而碎。吴子涵尖叫着去捡碎片,却被江颂宜“不小心“踩住裙摆。 混乱中,江颂宜凑近面色惨白的陈如意。老夫人发间红宝石映着血色,竟显出几分妖异。她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可还记得城西张稳婆?“ 陈如意瞳孔骤缩,腹中绞痛更甚。二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张稳婆抱着浑身青紫的死胎对她摇头。这秘密本该烂在棺材里! “劳驾让让。“江姝挤开人群,将江卿禾护在身后。她瞥见女儿腕间血迹,突然抄起案上茶壶浇在梅夫人头上:“哎呀,手滑了。“ 梅夫人精心描画的远山眉糊成两团墨迹,吴子涵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她终于看清江卿禾腕间伤疤,蜿蜒如毒虫,正是梅尉兴最厌弃的模样。 厢房内,太医金针甫一落下,陈如意便觉身下热流奔涌。染血的锦被下,一团模糊血肉顺着她干瘪大腿滑落。崔氏掀开被角的瞬间,整个人僵成了石像。 那分明是个已成形的男胎。 回廊内血腥气愈发浓重。几位生育过的夫人最先变了脸色,绢帕掩住口鼻后退两步。不知是谁嘀咕了句:“这血味倒像是小产。“ 此言如冷水入沸油,贵妇们顿时交头接耳。镶贝护甲轻敲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细碎脆响:“老定国公薨了二十三年,总不会是托梦。“未尽之言引得周遭窃笑。 江姝盯着陈如意绛紫裙摆上晕开的血花,突然想起当年传言。那时陈如意刚以双十年华嫁给花甲之龄的老定国公,不出三月便传出喜讯。偏巧继子邓绪正逢弱冠,坊间都说那遗腹子眉眼与世子像了七分。 “母亲!“ 邓绪疾步而来,玄色官袍下摆卷起落叶。年过不惑的定国公扶住摇摇欲坠的陈如意,却被她甩开手。鸦青袖口金线蟒纹擦过老夫人苍白的脸,在朝阳下晃出细碎金光。 女医指尖搭在陈如意腕间,忽然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镶翡翠护甲磕在药箱铜扣上,当啷一声惊得崔氏踉跄跌坐。她儿媳卢氏搀扶时摸到婆母掌心冷汗,这才发觉崔氏整个人都在发抖。 “上月。上月母亲说月信停了。“崔氏声音飘忽得像纸钱灰,“说是到了绝信的年纪。“ 陈如意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掐进女医手腕:“诊个脉要磨蹭到几时?“ 临川长公主鎏金护甲划过回廊雕花,沉声道:“但说无妨。“ “是滑脉。“女医伏跪在地,“老夫人动了胎气。“ 满园牡丹霎时失了颜色。邓绪扶着陈如意的手僵在半空,官靴碾碎了一片凋落的海棠花瓣。卢氏突然尖叫着推开崔氏:“怪不得!怪不得婆母晨起要给老夫人熬安胎药!“ 崔氏撞在朱漆柱上,点翠步摇摔成两截。她望着满地翡翠碎片,突然吃吃笑起来:“二十年。我替你们瞒了二十年。“ “胡吣什么!“陈如意抓起药枕砸过去,绢纱寝衣滑落露出小臂。几点朱砂痣刺进江颂宜眼中——那分明是姑娘家守宫砂的位置。 江姝突然拽过侄女手腕,指尖在她同样位置点了点。江颂宜会意惊呼:“守宫砂!老夫人臂上怎会有这个?“ 满园哗然中,长公主快步上前扯开陈如意衣袖。朝阳下那抹朱红灼人眼目,衬得老夫人惨白的脸竟透出几分妖异。 “荒唐!“邓绪突然暴喝,腰间玉佩穗子乱颤,“母亲年逾五十,岂会。“ “五十?“崔氏倚着柱子大笑,金丝牡丹裙裾沾满尘土,“当年老国公暴毙,她为保腹中胎儿说自己刚满二十,实则。“话未说完便被陈如意掐住喉咙。 邓绪正要阻拦,忽听园外传来急促马蹄声。大理寺差役高举令牌冲进来:“圣旨到!经查二十年前老定国公暴毙一案另有隐情,着大理寺少卿裴寂即刻押送陈氏候审!“ 裴寂鸦青官袍挟着晨露寒气,目光扫过陈如意小臂朱砂痣:“陈氏女,你冒充定国公继母二十载,借假孕毒杀老国公,如今还要用真孕栽赃继子么?“ …… 回廊里血腥气越发浓重,江姝嗅到一丝异香。她盯着陈如意发间摇摇欲坠的金步摇,突然想起前日路过定国公府时,正见陈如意的贴身婢女在药铺抓药。 “老夫人这面相。“江颂宜倚着朱漆廊柱嗑瓜子,“子女宫黯淡无光,分明是断了子嗣缘的。“她声音不大,却让江姝听得真切。 陈如意正攥着崔氏手腕逼问:“你说!上月请平安脉时李府医怎么说的?“镶宝护甲在崔氏腕上划出血痕,惊得女医连退三步。 崔氏泪落连珠子:“娘莫急,李大夫说您这是。是更年期的症候。“话音未落,陈如意突然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绛紫裙裾洇开大片暗红。 “快去请太医!“临川长公主鎏金护甲扣在青砖缝里。她余光瞥见江颂宜在掐指测算,牡丹纹袖口下的手微微发抖——二十年前陈如意产子那夜,也是这般满地猩红。 崔老夫人带着八个粗使婆子冲进园子时,正撞见女婿邓绪扶着陈如意的肩。镶翡翠的拐杖“当啷“砸在邓绪官靴上:“好个孝子贤孙!先国公尸骨未寒,你们就。“ “母亲!“崔氏扑过去拽住老夫人衣袖,“不是您想的那样。“ “啪!“ 一记耳光惊飞檐下雀鸟。崔老夫人指着女儿红肿的脸:“蠢货!他们连野种都怀上了,你还帮着遮掩!“转身对着围观女眷福了福,“让诸位见笑了,我们崔家今日就要讨个公道!“ 江颂宜吐掉瓜子壳,在江姝手心写字:陈氏守宫砂未褪。江姝猛然想起方才陈如意抬手时,小臂内侧那点朱红——二十年的国公府老夫人,怎会有处子之证? “都住口!“临川长公主突然摔了茶盏。碎瓷溅到陈如意裙摆上,混着血迹晕成诡异的紫。她盯着女医颤抖的银针:“再诊一次,若再敢妄言,本宫绝不轻饶。“ 第208章 冲喜 女医扑通跪地:“确是滑脉。但。“她突然扯开陈如意衣襟,守宫砂在日光下红得刺目。 满园哗然中,大理寺差役破门而入。裴寂玄色官袍挟着血腥气,手中案卷直指陈如意眉心:“二十年前你假孕争宠毒杀老国公,如今又要用这招构陷继子?“ 檀香木廊柱投下细碎光影,崔老夫人的护甲几乎戳到陈如意眉心:“好个不知廉耻的贱妇!“她身后八幅湘裙簌簌作响,镶祖母绿抹额随着喘息上下起伏——二十年前女儿嫁入定国公府那日,她就该撕破这层脸皮。 陈如意扶着朱漆阑干直起身,石榴红蹙金裙摆逶迤过青砖。三寸高的牡丹髻微微散乱,却衬得那张三十出头的芙蓉面更添艳色。她睨着比自己年长两轮的崔老夫人,忽地想起昨日太医诊脉时说“滑脉如珠“时的神情。 “岳母慎言!“定国公邓绪横插进来,玄色蟒纹官服挡在两人之间。他今年四十有五,下颌蓄着武将特有的短髯,此刻却因怒意微微发颤:“陈氏乃先父续弦,陛下亲封一品诰命,岂容“ “好个一品诰命!“崔老夫人抬脚碾过青砖上的血渍,玛瑙戒指在日头下泛着冷光,“老身这就进宫求见太后,问问这秽乱后宅的孽种配不配穿翟衣!“ 话音未落,陈如意忽然扬手。鎏金护甲划过半空,“啪“地落在崔老夫人皱纹横生的脸上。廊下金丝笼里的画眉惊得扑棱翅膀,撞落几片翠羽。 满园女眷倒抽冷气。江颂宜攥紧帕子往月洞门后缩了缩:【嚯,陈姨娘这巴掌比上次扇江姝还利落。】江姝正倚着太湖石看热闹,闻言翻了个白眼,冷不防被陈如意拽住胳膊。 “借个力。“陈如意低声说着,半个身子都压过来。江姝闻到她袖口浓重的艾草味,混着未散的血腥气——方才那滩血,怕不是小产之兆? 崔老夫人被儿媳们搀着,颤巍巍指着陈如意:“你敢打我?“镶翡翠的抹额歪斜着,露出额角陈年疤痕——那是她女儿崔氏出嫁前夜,母女俩争执时撞的。 “打便打了。“陈如意抚着翟衣上金线牡丹,凤眸扫过人群后的崔氏,“亲家母年高德劭,竟学那市井泼妇搬弄口舌。本夫人执掌中馈二十载,倒不知定国公府的事轮得到崔家插手。“ 这话戳了崔老夫人肺管子。当年崔氏带着十里红妆嫁进来,却连库房钥匙都没摸到。她猛地推开搀扶的丫鬟,枯枝似的手抓向陈如意衣襟:“老身今日就要替定国公清理门户!“ “岳母!“邓绪攥住崔老夫人手腕,力道大得玛瑙戒指深深嵌进皮肉。陈如意突然晃了晃,殷红血渍顺着石榴裙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晕开暗花。江姝感觉臂弯一沉,低头见陈如意唇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 廊下顿时乱作一团。崔氏提着月华裙挤进来,翡翠耳坠晃得人心烦:“快扶老夫人去厢房!“她伸手要碰陈如意,却被鎏金护甲划破手背。 “别碰我。“陈如意攥紧江姝胳膊,丹蔻几乎掐进她皮肉,“方才在回廊,夫人绣鞋上的缠枝纹倒是别致。“她盯着崔氏裙下露出半寸的软缎鞋尖——那缠枝牡丹的绣样,与青砖上血渍旁的鞋印如出一辙。 邓绪突然暴喝:“都闭嘴!“他打横抱起陈如意,官服下摆沾了血也浑然不觉。崔老夫人还要拦,被他森冷眼神钉在原地:“今日之事谁敢外传,本国公便打断他的腿!“ “国公爷好大威风。“陈如意虚软地笑,指尖抚过他胸前补子上的麒麟纹,“祠堂东墙第三块砖“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阑干上,裂成两半。 江姝弯腰去拾碎玉,瞥见崔氏绣鞋底沾着几粒朱砂——正是回廊转角驱邪用的。她忽然想起半月前,陈姨娘院里的丫鬟说库房丢了两包藏红花。 “快请太医!“邓绪的吼声惊飞檐下麻雀。江颂宜踮脚张望,见陈如意石榴裙下不断渗血,悄悄扯江姝袖子:【你说那孩子】 “保不住喽。“江姝碾碎掌心的朱砂粒,红屑随风飘散。她望着崔氏搀扶崔老夫人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位继母的缠枝绣鞋,与陈姨娘昨日送她的那双竟是一模一样。 正午日头毒得很,陈如意厢房的冰鉴却迟迟未送。太医隔着纱帐诊脉时,邓绪正在院里审问花匠。江姝倚着雕花门框,听那老仆哆嗦着说:“崔夫人跟前的春桃姑娘,前日来讨过鹤顶红“ “胡说!“崔氏带着哭腔冲进来,发间累丝金凤钗都歪了,“妾身打理后宅向来谨慎,鹤顶红这等剧毒“ “夫人慎言。“陈如意突然掀开纱帐,面色如纸却眸光灼灼,“鹤顶红是药库第三格第五瓶,钥匙可在您手里攥着。“她摊开掌心,半块翡翠碎片映出崔氏煞白的脸:“祠堂东墙的砖,要现在撬开看看吗?“ 邓绪手中茶盏“咔嚓“碎裂。江姝看见他官服后襟透出汗渍,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陈姨娘也是这样躺在血泊里,而崔氏捧着汤药跪在廊下,说都是为子嗣着想。 “国公爷!“崔老夫人拄着鸠杖闯进来,身后跟着四位崔家叔伯,“今日若不处置这毒妇,老身便撞死在这定国公府!“ 陈如意轻笑出声,染血的护甲指向崔氏:“亲家母要撞也该撞西厢房那根梁,三年前您女儿就是在那里“话未说完,邓绪突然暴起,一掌掴在崔氏脸上。 满室寂静中,陈如意望着簌簌落下的纱帐,想起自己嫁入定国公府那日。十七岁的她抱着老国公牌位,听见喜娘小声说:“冲喜娘子罢了,活不过三年。“ 如今二十三年过去,该轮到别人冲喜了。 陈如意脸色如乌云密布,目光如冰刃般刺向崔氏,语气冷冽:“是你设下的陷阱让我陷入囹圄吗?” 崔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声音却带着哭腔:“母亲,您在说什么呢?我哪有能力让您珠胎暗结。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事情。” 崔老夫人却是语带嘲讽,恶言相向:“唯有定国公才具备这样的能力。你那已故的遗腹子,也不知道是何人的孽种,夭折也是咎由自取。” 第209章 三个大夫 这句话如同钢针般刺激到了陈如意的敏感神经。 她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崔老夫人一个耳光,力道之重,仿佛要以此平衡她心中的怒火。 崔氏在她眼前就像一只无辜的绵羊,如此阴险狡诈的算计,绝不可能没有这个老狐狸的参与! 崔老夫人怒火中烧,此刻也顾不得身份尊卑,举起手来想要回敬陈如意一个耳光,但崔氏和邓绪连忙上前,阻止了她的举动。 廊下金丝雀扑棱棱乱飞,崔老夫人一爪子挠向陈如意发髻:“老国公尸骨未寒,你就敢勾搭继子!“ 邓绪横身挡住,锦袍被抓出三道裂口:“岳母慎言!继母待我如亲子。“ “我呸!“崔老夫人啐出口水,“她比你小两岁算哪门子娘!“转身捶打女儿崔氏,“你个锯嘴葫芦!夫君都被狐媚子勾走了魂!“ 崔氏捏着帕子抹泪,柔柔弱弱地搀着母亲。镶宝抹额歪斜着,露出额角指甲盖大的红痕——方才拉架时被自家亲娘误伤的。 临川长公主扶着侍女往月洞门挪,牡丹纹裙裾扫过青石砖。这赏花宴算是毁了,明日御史台弹劾的折子能把她公主府门槛压塌。 “殿下且慢!“章老夫人拐杖跺得咚咚响,“通奸该当杖毙,老身求殿下主持公道!“ 陈如意突然跪倒在青砖上,素色襦裙洇开血渍:“求殿下宣太医验身。“她脸色白得透光,手指死死抠住砖缝,“妾身愿以死明志。“ 崔老夫人三角眼一吊:“谁不知陈氏是殿下旧识?要验就验外头大夫!“说着朝人群里使眼色,立刻有婆子拽来个游方郎中。 邓绪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郎中分明是崔家常年使唤的,前年还帮崔老夫人“诊出“过假孕争宠。 “殿下!“陈如意突然呕出口血,染红了临川长公主的绣鞋,“妾身妾身腹中。“ 游方郎中趁机扑上来把脉,眼珠子滴溜转:“确是喜脉!两月有余!“话音未落,陈如意突然暴起,银簪抵住郎中咽喉:“说!崔家许你多少银钱构陷本夫人!“ 满园哗然。章老夫人吓得拐杖脱手,正砸中崔老夫人裹了小脚的绣鞋。崔氏“哎呀“一声假摔在地,袖中掉出个染血的月事带。 临川长公主看着滚到脚边的秽物,突然福至心灵:“快传太医!把太医院当值的全传来!“又指那游方郎中,“捆了!本宫要亲自审!“ 陈如意摇摇晃晃起身,血顺着裙角滴成串。她望向邓绪腰间玉佩——那是老国公临终前亲手系上的。今日这场戏,总算没白挨那碗红花。 陈如意扶着酸枝木椅缓缓起身,锦缎裙摆扫过满地碎瓷:“崔家的郎中?“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戳向崔老夫人心口,“怕是连您心绞痛的老毛病,都能诊成喜脉?“ 崔氏绞着帕子啜泣:“母亲这般猜忌,儿媳实在。“ “猜忌?“陈如意突然扯开衣襟,雪白中衣上斑驳血渍触目惊心,“三日前你送来的血燕,本宫赏给狸奴吃了。“她指向蜷在窗边的白猫,“这畜生如今还呕着黑血!“ 满堂哗然。临川长公主指尖掐进紫檀扶手:“程氏!“ “臣妇在。“陈如意屈膝行礼,鬓边九尾凤钗却纹丝未动,“长公主明鉴,崔家既要拿滑脉说事,不妨请刑部仵作来验——看我这老蚌真能怀珠,还是有人往膳食里掺了红花麝香!“ 崔老夫人龙头杖重重顿地:“放肆!我崔氏百年清誉。“ “清誉?“陈如意突然嗤笑,“二十年前您往通房碗里下绝子汤时,怎么不提崔家清誉?“她转身环视众命妇,“诸君可知,崔家后宅为何三十年未有庶子?“ “你!“崔老夫人涨红着脸要扑上来,被章老夫人拦住。 江姝捏着葡萄的手顿了顿。这老东西倒是会挑人——满京城谁不知她与陈如意是死对头?去年赏花宴还扯掉对方半幅袖子。 “江大小姐。“陈如意忽然望过来,“你身边那个会轻功的丫鬟,借我一用如何?“ 茶盏“当啷“坠地。江姝看着裙摆上溅开的茶渍,突然想起及笄那年,陈如意也是这般当众掀翻她的胭脂盒。那盒西域进贡的螺子黛,她攒了半年月例。 “怎么?怕我使唤你的人下毒?“陈如意抚过腕间翡翠镯,“放心,我要请的是济世堂薛神医。“她故意提高声量,“毕竟二十年前,薛神医可是亲眼见过崔老夫人怎么调理妾室月事的!“ 崔氏突然惨叫一声晕厥过去。侍女们乱作一团时,江姝瞥见陈如意唇角冷笑——与当年她们在御花园打架时一般无二。 “去请。“江姝突然开口,“把薛神医和他徒弟都请来。“她摘下腰间玉牌扔给丫鬟,“告诉薛老头,敢说半句假话,本小姐拆了他济世堂的匾额!“ 临川长公主扶着额角叹气。这两个冤家,怕是到死都要这般互相算计着帮忙。 江姝柳眉倒竖:“陈如意你疯魔了?不怕我趁机要你性命?“ 陈如意倚着廊柱冷笑:“永定侯府世代忠良,江大姑娘若要行龌龊事。“她指尖掠过江姝腰间玉牌,“先问问你父兄的英灵答不答应。“ 满园女眷闻言颔首。谁不知永定侯府祖训“宁死不行小人之举“,当年老侯爷为守边关,生生饿死都没劫过百姓粮仓。 江姝怔忡间,忽听身后传来稚气心声: 【陈夫人怕是瞧准了姑姑直肠子,就算使坏也会摆在明面上呢!】 “翠莺!“江姝俏脸涨红,翡翠耳坠乱颤,“去请三家医馆的坐堂先生!“镶金护甲差点戳进丫鬟胳膊。 不过半盏茶功夫,翠莺拎着三个白胡子老头跃过墙头。许大夫的方巾歪到耳后,秦大夫的药箱扣子崩飞两颗,虞大夫的布鞋还沾着西市泥浆。 “回春堂许某。“ “妙手阁秦某。“ “医心堂虞某。“ 三位老者喘匀了气,轮番搭上陈如意腕脉。崔老夫人枯爪似的指甲掐进女儿胳膊,崔氏疼得冒汗也不敢吭声——那秘药是她亲眼见母亲从冷宫太妃手中得来的,太医院院判都验不出。 “怪哉!“许大夫突然缩手,“这脉象。“ 秦大夫闭目沉吟:“浮若游丝。“ 虞大夫直接退开三步:“这分明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第210章 香囊 满园哗然。章老夫人拐杖“咚“地砸中崔老夫人绣鞋,疼得老妇人破口大骂:“庸医!睁眼说瞎话!陈氏明明。“ “老夫人慎言!“虞大夫掀开药箱底层,黄绸包裹的金匾露出“仁心济世“四个大字,“此匾乃太后亲赐。“ 许大夫抖开诊籍:“上月刚给宁王府小世子瞧过急症。“ 秦大夫冷笑:“老夫两个徒弟正在太医院当值。“ 崔氏突然软倒在地,袖中滚出个染血的布包。江颂宜踮脚看去,差点笑出声——那布包上分明绣着崔家徽记! 【好一招偷梁换柱!陈夫人定是服了假死药!】 江姝瞥见侄女憋笑的模样,丹蔻指甲戳她脑门:“仔细你的眼珠子!“转身却见陈如意裙角渗出血迹,竟与那布包上的如出一辙。 三位大夫已拂袖而去。崔老夫人瘫坐在地,看着女儿袖中掉落的证物,突然明白自己早入了局——那秘药怕是早被换了! 崔老夫人面皮发烫,强撑着道:“老身失言了。可长公主府女医陈氏前日诊出喜脉,摔跤后还见了红,怎的几位大夫反倒摸不出脉?“她枯瘦的手指戳了戳地上暗红痕迹。 三位大夫瞥了眼血迹。许大夫捻须道:“这点子血渍难断小产,许是月信也未可知。至于脉象,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探不出端倪。“ 秦大夫不耐烦地甩开药箱系带:“早说了没喜脉!连活人脉象都摸不着!“ 虞大夫却盯着陈如意发青的指甲:“夫人近日可曾误食何物?“ “药汤未碰,吃食倒难说。“陈如意眼风扫过崔氏。自打将采买权交予这庶媳,原想着施恩,未料反被算计。她拢紧狐裘:“劳烦诸位随我回府查验日常用度。“ 崔氏攥着老夫人袖口的手一抖。若真让这群人进府搜查。她偷眼看向婆母,额角渗出冷汗。 崔老夫人眼底闪过厉色,今日必要在长公主府钉死这贱妇!“什么死脉活脉,分明是你耍手段遮掩丑事!“她嗓音陡然尖利,“若回你掌家的国公府,还不知要栽赃多少腌臜事!“ 定国公邓绪垂首摩挲玉扳指。堂中两个女人斗法,无论谁败了于他都是好事——若陈氏死在此处。 “无风不起浪!“崔老夫人拐杖重重顿地,“守寡多年当众摔出小产,邓氏列祖列宗的脸面还要不要?“她转向邓绪:“国公爷若真清白,就该请族老开祠堂,严惩这淫妇!“ 邓绪抬眼撞上陈如意淬了冰的目光,后颈寒毛倒竖。这女人手里攥着他弑父的把柄——当年老国公暴毙青楼,那碗掺了红信石的参汤,可是他亲手端去的。 忆起二十年前雨夜,陈如意披着素白斗篷叩开他书房。那时父亲日日嚷着要过继侄儿,他这个嫡长子倒成了笑话。“大公子可想永绝后患?“她袖中滑出个青瓷瓶,烛火在瓶身投下鬼魅似的影。 后来灵堂白幡翻卷时,他们隔着香火对视。她扶正了诰命冠,他攥紧了丹书铁券。这些年明面上母慈子孝,暗地里互相捏着七寸。 “我信母亲。“邓绪哑着嗓子开口,喉结上下滚动。陈如意冷笑转开脸,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响动。 虞大夫突然蹲身沾了点血渍捻开:“这血里掺了朱砂。“他从药箱取出银针探入陈如意茶盏,针尖顷刻泛黑:“茶中有藏红花!“ “不可能!“崔氏尖叫,“我明明。“话音戛然而止。崔老夫人反手一耳光将她打翻在地:“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谋害主母!“ 陈如意抚着茶盏浮雕花纹:“半月前崔姨娘说我院里芍药开得好,非要移栽几株。说来也巧,第二日我的小厨房就换了批仆役。“她指尖划过虞大夫手中银针,“今日这茶,还是新来的丫头煮的。“ 邓绪突然暴起掐住崔氏脖颈:“毒妇!母亲待你亲厚,你竟下此毒手!“崔氏双脚乱蹬,金钗坠地碎成两截。 “慢着。“长公主扶着侍女款款而入,“本宫府里见不得血。“她凤目扫过众人,“既然牵扯下毒,还是送京兆尹查个明白。“ 崔老夫人踉跄后退。若真闹上公堂,那些买通大夫的药渣子。她浑浊老眼突然瞪大,朝着廊柱猛撞过去! “拦住她!“陈如意厉喝。侍卫飞扑上前拽住老夫人衣带,哗啦扯下半幅裙裾。邓绪趁机劈手夺过崔氏藏着的药包:“证据在此!“ 虞大夫嗅了嗅药粉:“此乃西域幻草,服之脉象紊乱似喜脉,过量则呈死脉。“他看向陈如意微鼓的袖口:“夫人方才诊脉时,可是按住了内关穴?“ 陈如意缓缓抬手,露出腕间紧缠的素纱:“早年落下的毛病,血脉不畅时需按压此穴。“她解开纱布,三道陈年刀疤赫然入目:“否则,连这假死脉都演不成呢。“ 满堂死寂中,邓绪想起父亲咽气前凸出的眼球。那时这女人也是这样从容地,将带血的匕首塞进他手里。 江颂宜倚着朱漆廊柱嗑瓜子:【定国公府这出戏比紫竹先生的《孽海记》还热闹,弑夫杀父的勾当都齐活了。】 江姝耳朵动了动,暗忖明日定要差人买这话本来瞧。忽见崔老夫人拽着崔氏往前推:“既撕破脸,索性把上元夜的事抖落干净!“ 崔氏捏着帕子抽噎:“那夜夫君醉卧东厢,我亲眼见陈氏衣衫不整从里头出来。“她突然掩面,“夫君还唤着''如意''。“ 邓绪额角青筋暴起:“胡吣!“ “朱雀可作证!“崔氏话音未落,陈如意的贴身丫鬟突然跪地:“奴婢那夜守门,确见国公爷与夫人。“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却比说完更惹人遐想。 江颂宜吐出瓜子壳:【我说陈夫人怎会阴沟翻船,原是贴身丫鬟被收买了。】她眯眼打量朱雀裙边晃动的香囊,【这劣质脂粉味,跟师父当年调的''七日欢''一个样!】 江姝正巧站在下风口,被刺鼻香气呛得连打三个喷嚏。镶珠护甲一勾,扯下了朱雀腰间香囊:“什么腌臜东西!“说着往许大夫怀里一抛,“劳您给掌掌眼。“ 崔老夫人脸色骤变,枯手去抢却被秦大夫挡住。虞大夫沾了点香粉捻开:“此物掺了红麝粉、藏红花,久闻可致妇人经期紊乱。“他忽然嗅到一丝甜腻,“还有。西域贡蜜?“ 第211章 构陷 “正是!“江颂宜差点拍手,【七日闻香假孕,三日服蜜落红,这连环计妙啊!】转头见姑姑满脸茫然,急得跺脚,【姑姑快说贡蜜啊!】 江姝福至心灵:“前日太后赏的西域贡蜜,崔老夫人府上也得了一罐?“ 崔氏突然瘫软在地,袖中滚出个琉璃瓶,金灿灿的蜜浆泼在青砖上。陈如意裙角血迹被蜜色浸染,竟渐渐褪成朱砂红——分明是染的颜料! 满园哗然。章老夫人拐杖“啪“地敲在崔老夫人背上:“好个毒妇!连太后赏赐都敢拿来作祟!“ 邓绪突然拔剑挑开朱雀外衫,中衣领口赫然绣着崔家族徽。陈如意抚掌冷笑:“好个崔家,在我院里埋了十年的钉子。“ 江姝趁机踹翻游方郎中,从他怀中抖落崔家钱庄的银票。临川长公主看着满地罪证,丹蔻指甲直戳崔老夫人鼻尖:“本宫这就进宫请旨,倒要瞧瞧崔尚书怎么管教的家眷!“ 江颂宜摸出最后一把瓜子:【精彩!这可比紫竹先生的话本带劲!】忽见陈如意朝她眨眼,忙把瓜子藏到身后——方才看戏太入神,竟把人家府上的待客瓜子嗑完了。 夕阳西斜时,公主府角门抬出三顶青布小轿。崔老夫人祖孙三代灰头土脸被押往大理寺,陈如意扶着邓绪的手登上马车,临别时突然回头:“江大姑娘。“她抛来个锦囊,“紫竹先生新作《凤还巢》,明日书斋开售。“ 江姝接过锦囊,里头竟是话本手稿。江颂宜凑过来瞄了眼扉页,差点笑出声——着书人落款处,赫然是陈如意的私印! 朱雀死死攥着香囊穗子:“奴婢的腌臜物件,怎配入江娘子的眼。“她扑过去要抢,却被陈如意横臂拦住。崔氏母女对视时刹那的慌乱,正落在陈如意眼底。 江姝装模作样捏着鼻子:“这味儿熏得我头疼。“她冲陈如意挤眉弄眼,浮夸做派惹得陈如意险些破功。 陈如意抢过香囊凑近鼻尖,劣质脂粉味混着药气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味道她近日常在朱雀身上闻到,还当是小丫头贪便宜买了次等胭脂,特意赏过二两银子让她换好的。如今想来,自己倒成了睁眼瞎。 “劳烦诸位验看此物。“陈如意将香囊抛给大夫们,金线在空中划出冷光。 崔氏指甲掐进掌心。为避嫌,她连陈如意的茶水都不敢动,专挑贴身丫鬟下手。为收买朱雀,她许了通房名分,还允诺将来抬作姨娘。若这事败露。 江颂宜盯着滚落的香囊穗子暗忖:【江姝这狗鼻子倒灵光,我正寻这怪味源头呢。】余光瞥见江姝频频偷瞄自己,忙垂下眼睫作鹌鹑状。 崔老夫人拐杖咚咚杵地:“拿个丫鬟顶罪算什么本事!老身已请了邓氏七位族老,待会便开祠堂。“她阴恻恻盯着陈如意:“家法可比官府的杀威棒疼多了。“ 陈如意慢条斯理抚平袖口褶皱:“族老们脚程倒快,莫非早在府外候着?“她忽地扯开朱雀衣襟,露出颈间红痕:“这守宫砂若还在,朱雀姑娘许的姨娘位份。“ “你!“崔氏猛地起身,茶盏翻倒淋湿了遍地牡丹纹地毯。 三位大夫已拆开香囊。许大夫捻着褐色粉末轻嗅,秦大夫举到烛前细看,虞大夫竟直接蘸了些送入口中! “你疯了!“许大夫夺他手中药粉,“当年你祖父为尝鹤顶红。“ “苦杏仁二钱,番红花三钱。“虞大夫咂摸着滋味报药名,“配着贡蜜饮下,月信能流成血崩。“他抹了把唇上药末:“这方子该是从南疆传来的,中原少见。“ 许秦二人闻言,突然架住朱雀胳膊。两指搭上腕脉不过三息,异口同声道:“滑脉!“ 朱雀瘫软在地。她日日戴着这香囊,竟连自己也染了假孕之症。 临川长公主拍案而起,鬓边九尾凤钗乱颤:“本宫年年用贡蜜待客,倒成了你们害人的筏子!“侍女应声按住朱雀,蜂蜜水顺着她挣扎的嘴角往下淌。 “咕咚——“ 朱雀被掼在地上时,裙底漫开暗红。方才还娇俏的小脸煞白如纸,与之前陈如意“小产“情形分毫不差。 满堂女眷悚然。刑部尚书夫人猛嗅自己香囊,光禄寺卿嫡女慌忙退开三步,倒把身后捧着蜜盏的丫鬟撞了个趔趄。 虞大夫蘸着朱雀裙上血迹:“贡蜜催发药性,这血里。“银针探入瞬间泛起幽蓝,“果然掺了朱砂。“ 崔老夫人突然暴起扑向廊柱:“老身教子无方!“却被侍卫拽着腰带拖回来,松垮的肚兜带子晃在绛紫外衫下。邓绪趁机从崔氏袖中摸出药包,抖开来正是与香囊相同的褐粉。 “西域幻心草。“虞大夫指尖搓开药粉,“此物最妙在能改脉象,用量多些便如死人。“他忽地看向陈如意微鼓的袖口:“夫人方才诊脉时,可是压着内关穴?“ 陈如意缓缓卷起衣袖,三道狰狞旧疤横在腕间:“早年落下的病根,血脉不畅时需按此穴。“素纱层层解开,腕上赫然捆着止血带:“否则,连这假死脉都演不像呢。“ 邓绪盯着那疤痕,想起二十年前灵堂里,这女人也是这般从容地,将染血的匕首塞进他颤抖的掌心。 陈如意反手一记耳光抽得朱雀发髻散乱:“吃里扒外的东西!“镶宝护甲在丫鬟脸上划出血痕,“拖回去喂狗!“ 朱雀扑向崔氏裙角:“夫人救。“话未说完就被容嬷嬷堵了嘴。粗使婆子拎鸡崽似的把人拖走,青石砖上留下道血痕。 邓氏族老们恰在此时涌进园子。山羊胡族长拄着沉香木拐,身后跟着汗津津的兵部尚书。老头原本横眉竖目要拿人,瞧见陈如意鬓发散乱却腰杆笔直,到嘴的叱骂拐了弯:“这这是闹哪出?“ “叔父来得正好!“陈如意帕子往眼角一按,泪珠子说来就来,“崔氏勾结娘家构陷老身,连朱雀这养了十年的狗都反咬主子!“她突然掀开染血的裙裾,“诸位瞧瞧,这是哪门子小产?“ 青砖上泼洒的“血渍“竟泛着蜜色光泽。许大夫适时开口:“西域贡蜜调朱砂,遇水即溶。“ 族长胡须抖了抖。他身后几个族老交换眼色——陈氏年年给族学添束修,祠堂翻新时更是自掏腰包,可比崔家那铁公鸡强多了。 “崔氏!“族长拐杖重重顿地,“你可知,构陷婆母该当何罪?“ 第212章 办砸了 崔老夫人把女儿往身后拽:“空口白牙。“ “人证物证俱在!“临川长公主使个眼色,侍女捧出染血的月事带,“这玩意从崔氏袖中掉出来时,诸位夫人可都瞧见了。“ 江姝突然嗤笑:“崔老夫人莫不是要说是陈夫人塞进令嫒袖中的?“她晃了晃从朱雀身上扯下的香囊,“这掺了红麝粉的腌臜物,可是你们崔家特制的?“ 族老中突然有人咳嗽:“既是家事,不如回祠堂。“ “就在这断!“陈如意突然拔下金簪抵住咽喉,“今日若不能当着众位夫人的面洗刷冤屈,老身便血溅牡丹园!“她太清楚这些老狐狸,关起门来定要和稀泥。 邓绪突然解下腰间玉佩:“此乃父亲临终所托,持玉者如他亲临。“他将玉佩塞进族长手中,“叔祖父,父亲若在世,可能容人欺辱母亲?“ 族长摸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想起老国公临终托孤的情形,终是长叹:“崔氏构陷婆母,即日起禁足佛堂。朱雀杖毙,崔家。“他瞥了眼面如死灰的兵部尚书,“赔银五千两修缮祠堂。“ 江颂宜嗑完最后颗瓜子:【五千两?够买三个朱雀了。陈夫人这波血赚。】她瞄了眼姑姑,发现江姝正盯着陈如意发间的金步摇出神——那款式竟与永定侯府库房里的嫁妆一模一样。 夕阳西沉时,陈如意亲自送族老们出府。马车帘子落下刹那,她唇角笑意倏地消失:“去查查崔家那秘药从哪来的。“车辕转动声里,她又补了句,“让账房给江大姑娘送箱西域蜜瓜。“ 暗卫低声应诺。陈如意抚着腕间淤青,想起江颂宜那句“全员恶人“,突然轻笑出声。马车驶过永定侯府时,她掀帘看了眼朱漆大门,当年那个雨夜,江家小丫头蜷在门洞里发抖的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 邓氏族老紫檀拐杖重重杵地:“家门不幸!竟出此等毒妇!“他鹰目扫向定国公,“邓氏宗祠前立过誓,凡败坏门风者——“ “不可休妻!“崔老夫人厉声截断话头,“崔家百年清誉,岂容休妻污名!“她枯瘦手指死死扣住太师椅扶手,指节泛着青白。 陈如意慢悠悠拨着茶盖:“定国公府倒是有过丧妻旧例。“青瓷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越脆响。堂中众人皆知老国公连丧三任正室,此刻皆垂首屏息。 崔氏扑通跪地,金丝牡丹裙摆铺开如残花:“母亲!儿媳知错了!“她膝行两步抓住邓绪袍角,“孩子们还要议亲啊夫君!“ 邓绪玉扳指在拇指上转得飞快。这女人竟敢当众攀扯他与陈氏。他猛地抽回衣摆:“本国公念在子嗣份上,已是从轻发落。“ “好个从轻发落!“崔氏突然癫狂大笑,鎏金护甲直指陈如意,“你敢对天发誓,上元夜书房里。“ “堵了她的嘴!“族老暴喝。两个粗使婆子立时用汗巾勒住崔氏双颊,生生将后半截话噎在喉间。崔老夫人欲扑救,却被自家丫鬟死死拽住——崔家已决意弃车保帅。 临川长公主倚着嵌螺钿凭几,看戏似的拈起蜜饯:“本宫这牡丹宴,倒比瓦舍话本还精彩。“ 江姝盯着崔氏被拖远的身影,广袖下指尖掐进掌心。当年郝家若有邓氏这般雷霆手段,她怕是连侯府的门都摸不着。余光瞥见女儿卿禾正与梅家姑娘说笑,心口突地一紧。 暮色渐浓时,九曲回廊突然炸开惊呼。工部尚书千金彭雨烟栽进莲池,靖康伯世子“恰好“路过。众人赶到时,正见梅尉兴抱着湿透的彭小姐上岸,藕荷色肚兜带子还缠在他玉冠上。 “世子爷好身手。“江姝拨开人群,丹蔻指甲轻点梅尉兴仍在滴水的袍角,“这救人速度,倒像候着时辰来的。“ 彭夫人铁青着脸扯过斗篷裹住女儿:“梅家今日不给个说法。“ “母亲看那丛木樨花。“江颂宜忽然拽了拽江姝衣袖。花影深处,江玉窈鬓边珍珠钗微微发颤——上辈子可没有这出落水戏码。 长公主揉着太阳穴吩咐闭园,转头对江姝苦笑:“本宫这牡丹宴算是砸了。“ “砸得好。“江姝望着梅彭两家撕扯的身影轻笑,“正愁寻不着由头退婚呢。“她腕间翡翠镯子映着残阳,晃出森冷的光。 临川长公主揉着眉心暗恼,镶宝护甲划过檀木雕花椅扶手:“本宫这牡丹园改作戏园子倒合适。“话虽如此,仍命人将彭梅两家并江府女眷请进花厅。金丝牡丹帘幔掀动时,她瞥见江卿禾腕间晃动的定亲玉镯,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 江姝扶着鎏金暖炉立在廊下,看侍女们捧着姜汤匆匆穿行,唇角噙着冷笑。花厅里传来彭夫人尖利的哭诉:“我儿清白尽毁!“她偏头对江颂宜低语:“听听,这话头与当年郝家逼婚时。“ “姑母慎言。“江颂宜轻扯她袖口,目光却锁住花厅角落——江玉窈鬓间珍珠钗泛着水光,分明是方才在莲池畔沾的晨露。 江玉窈莲步轻移挡住去路,绢帕轻拭眼角:“二表姐莫伤心,梅世子虽抱了彭小姐上岸,但婚约。“ “表妹发梢沾了浮萍。“江卿禾突然伸手,从她云鬓摘下半片青苔,“倒是稀奇,岸边青石路怎会长这个?“ 江玉窈笑意微僵,鎏金护甲掐进掌心。她分明记得拽彭雨烟时蹭的是假山。抬眼撞见江颂宜似笑非笑的神情,后背倏地发凉。 “让让。“江卿墨抱着手炉挤过来,“好狗不挡道。“她故意将炉灰抖在江玉窈绣鞋上,孔雀蓝锦缎顿时晕开团黑渍。 花厅内,梅尉兴湿漉漉的袍角还在滴水。他正对着彭夫人作揖:“小侄实属情急。“话音未落,彭雨烟突然剧烈咳嗽,呕出滩混着水草的池水。 “瞧瞧!“彭夫人捶着心口哭喊,“我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靖康伯夫人捻着佛珠冷笑:“令嫒若真溺了水,还能把世子腰带扯成死结?“她扯过儿子腰间玉带,金丝绦上赫然打着同心结。 临川长公主指尖敲了敲案几:“本宫倒好奇,彭小姐怎会跌进东南角的莲池?“她凤目扫过众人,“那处离宴席足有半里地。“ 彭雨烟裹着狐裘发抖:“臣女臣女与江二小姐赏花迷了路。“ “江玉窈!“江卿墨突然冲进来,“你申时三刻不是说去更衣?怎更到东南角去了?“ 满堂目光霎时聚向门口。 第213章 逞英雄 江玉窈强笑道:“三表姐记岔了,我申时正便不在。“ “申时正你还在喂锦鲤!“江卿禾举起个鎏金鱼食罐,“罐底刻着未时三刻领的签子。“她转向管事嬷嬷:“按公主府规矩,鱼食每隔半个时辰补发,对?“ 嬷嬷躬身:“未时三刻领的罐子,需申时三刻归还。“ 江玉窈额角渗出冷汗。她申时初将罐子塞给丫鬟保管,怎会。 “找到了!“江颂宜的丫鬟举着鱼食罐奔进来,“在东南角假山洞里发现的!“ 彭雨烟突然尖叫:“是江玉窈推我!她说要让江卿禾做不成世子夫人!“她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个金累丝耳坠,“这是挣扎时扯下的!“ 江姝施施然拾起耳坠:“哟,这不是四皇子赏的定情信物?“她故意抬高声量:“玉窈上月及笄礼戴的可是这对?“ 临川长公主霍然起身:“去请四皇子过府!“ “不必请了。“清冷男声自廊下传来,玄色蟒纹靴踏碎满地残阳。四皇子抛给江玉窈个荷包:“申时二刻,你遣人送来的。“ 荷包散开,滚出枚刻着“未时三刻“的鱼食签。 江颂宜瞧着江玉窈眼角眉梢的得意劲,心里跟明镜似的,咂了咂嘴:“如今也就彭小姐不嫌你庶女出身,你就不怕往后她恨毒了你?“ 江玉窈慢悠悠拨弄着鎏金护甲,新染的蔻丹在阳光底下红得刺眼。她如今虽顶着永定侯府嫡女的名头,可谁不知道她亲娘是续弦扶正的?偏生彭雨烟那个直肠子,还当她是正经侯府千金。 “勋贵家的门槛再高,总比寒门强。“她捻起块芙蓉糕,指甲在酥皮上掐出个月牙印,“那梅世子虽是个草包,好歹是铁帽子伯府的独苗。与其让江卿禾嫁过去享福,倒不如让雨烟替我受这份罪。“ 花厅里鎏金铜炉吐着袅袅青烟。彭夫人攥着帕子直抹泪,发髻上的金步摇跟着打颤:“好端端游个园子,怎就栽进荷花池了?“ “姨母哭够没有?“彭雨烟扯着湿漉漉的衣襟,青石板地上洇开一滩水渍。她最烦这哭哭啼啼的做派,就像她那个早死的娘,临盆前还在抹眼泪说舍不得她。 彭夫人噎得打了个嗝。当年嫡姐咽气前攥着她的手,求她照看襁褓里的婴孩。如今十五年过去,这孩子看她的眼神还跟看外人似的。 “你当梅世子是街边卖炊饼的?“她压着嗓子急道,“永定侯府的婚约是打娘胎里定的,咱们拿什么跟人家争?“ 彭雨烟梗着脖子,发梢的水珠滴在波斯地毯上:“我爹正三品工部侍郎,哪里配不上他靖康伯府?再说了——“她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江卿禾算哪门子侯府小姐?她娘可是和离过的破落户!“ 窗棂外扑棱棱飞过两只灰雀,彭玄月正端着姜汤进来,闻言手一抖,青瓷碗磕在紫檀案几上“当啷“一声。她这嫡姐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偏生还爱往永定侯府那滩浑水里蹚。 “雨烟!“彭夫人急得直拍桌子,“这话也是能浑说的?江三姑娘再不济也是侯爷亲骨肉!“ “亲骨肉?“彭雨烟嗤笑,“她娘当初抱着牌位嫁进侯府,生的女儿能金贵到哪去?玉窈才是正经八百的侯府嫡女,连嘉庆县主都待她亲厚。“ “啪!“ 彭夫人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江玉窈撺掇你往火坑里跳,你还当她是菩萨!梅世子救你时,她就在岸上干看着?“ 彭玄月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她记得清楚,当时江玉窈的绢帕正巧掉在梅世子脚边。那声“救人“喊得又脆又亮,倒像是早掐准了时辰。 “姨母就是见不得我好!“彭雨烟突然红了眼眶,“先前玄月跟余初澜厮混,您半个字都不说。余初澜跟马夫私奔那会,您还帮玄月往庙里捎银子。“她越说越委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怎么到我这儿,连交个朋友都要管?“ 彭玄月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她藏在袖中的手被彭夫人紧紧攥住,继母掌心的薄茧磨得她生疼。那日余初澜跪在雪地里求她救命时,也是这般攥着她的裙角。 “你当余姑娘愿意做那等事?“彭夫人声音发颤,“她嫡母要把她许给六十岁的盐商做续弦,换你你逃不逃?“ 窗外忽然刮起阵穿堂风,吹得湘妃竹帘哗啦啦响。彭雨烟怔怔望着案几上凉透的姜汤,热气早凝成水珠挂在碗沿。她想起江玉窈说“寒门举子最会算计“时的冷笑,忽然打了个寒战。 花厅兽炉腾起袅袅青烟,临川长公主端坐主位,指尖拨弄着翡翠念珠。梅尉兴耳垂被母亲拧得通红,胡氏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谁许你逞英雄?长公主府缺会水的奴才么?“ 梅尉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正撞上江玉窈投来的盈盈眼波。少女樱唇微启似要说话,他顿觉耳垂的疼都轻了三分,恍惚想起方才将彭雨烟托上岸时,江玉窈攥着他衣袖落泪的模样。 “姑母消消气。“胡紫珠捧着缠枝莲纹茶盏上前,“表哥也是心善“ “你倒是会疼他!“胡氏甩开侄女的手,鎏金护甲划过梅尉兴下颌,“待会彭家若逼婚,你只管装傻。“她瞥向角落与江姝说话的永定侯府女眷,“江卿禾才是正经媳妇人选。“ 梅尉兴突然瞥见江玉窈扶着彭雨烟往这边来,茜色裙裾扫过青砖缝。他慌忙理了理湿漉漉的衣襟,未瞧见母亲瞬间阴沉的脸。 “梅世子大恩。“彭夫人捏着绢帕拭泪,“只是雨烟如今“她故意将女儿往前推了半步,彭雨烟月白襦裙还滴着水,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胡氏皮笑肉不笑地截过话头:“彭小姐吉人天相,改日我让尉兴去白云观捐三百两香油钱。“ 江玉窈忽然轻咳:“雨烟妹妹往后可怎么议亲呢?“她眼尾扫过梅尉兴,“方才世子抱着妹妹上岸,少说十几双眼睛瞧见了。“ 这话惊得彭雨烟攥紧帕子。她本不愿掺和这些弯绕,此刻却不得不顺着话头:“母亲,女儿往后“ “胡闹!“彭夫人突然扬高声量,“梅世子救你是情急从权,岂能因此讹上人家?“她转身对着临川长公主福礼,“臣妇这就带雨烟去家庙清修。“ 梅尉兴见江玉窈蹙眉,脱口道:“不可以!“ 第214章 玄月 满堂目光霎时聚来。胡氏护甲掐进他臂弯,面上却堆笑:“犬子莽撞,让诸位见笑。“她突然拽过江卿禾的手,“好孩子,让你受惊了。“ 江卿禾腕间翡翠镯撞上案几,发出清脆声响。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伯母言重,彭小姐安危要紧。“ 彭雨烟忽然拨开人群:“梅尉兴!“她发间珠钗乱晃,“你既当众抱了我,要么娶我,要么我现在就绞了头发做姑子!“ 满堂哗然。胡紫珠的茶盏“哐当“砸在地上,江玉窈绢帕掩唇也掩不住笑意。梅尉兴望着江玉窈笑弯的眉眼,忽觉喉间干涩:“我“ “雨烟!“彭夫人扯住女儿,“休要胡言!“ “母亲总教我女子名节大过天。“彭雨烟甩开母亲,“如今满京城都知我被外男搂抱,您要女儿如何自处?“ 临川长公主手中念珠“啪“地拍在案上:“梅世子,你怎么说?“ 梅尉兴额角沁汗。他瞥见江玉窈悄悄比划的“三“字——那是他们儿时约定的暗号,代表“应下“。鬼使神差地,他躬身作揖:“晚辈愿“ “尉兴是要说愿认彭小姐作义妹!“胡氏突然插话,“开春他与卿禾大婚,定给义妹添份厚妆!“ 江卿禾闻言猛地抬头,却见梅尉兴痴望着江玉窈方向。她忽然想起上月及笄礼,梅尉兴送来的嵌红宝金簪,与此刻江玉窈鬓间那支一模一样。 “夫人好意心领了。“江姝突然起身,“我们卿禾福薄,当不起梅世子厚爱。“她牵过女儿,“永定侯府嫁女,不求显赫,但求一心人。“ 胡氏霎时惨白了脸。梅尉兴却如蒙大赦,正要开口,忽见江玉窈冲他摇头。那支红宝金簪晃出刺目光晕,刺得他心口发疼——原来她早知这是聘礼中的一件。 彭雨烟突然笑出声:“好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拽过梅尉兴湿透的衣袖,“要么三书六礼娶我过门,要么我现在就跳回湖里,权当没被救过!“ 胡氏捻着佛珠的手一顿,金丝楠木珠子磕在黄花梨木案上“咚“地一声响:“彭大小姐这话倒有趣,难不成要我们退了侯府的婚约,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彭雨烟攥着湿透的衣袖,指甲缝里还沾着荷花池的淤泥:“梅尉兴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时,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婚约?如今倒装起正人君子了!“ “雨烟!“彭夫人急得去捂她的嘴,腕间翡翠镯子撞在女儿金项圈上,“当啷“一声脆响,“梅世子救你是好心。“ “好心?“彭雨烟偏头躲开,发间珍珠步摇甩落两颗珠子,“他若真是君子,就该让婆子来救!“这话说得厅内众人脸色骤变,连江卿禾都忍不住抬眼打量梅尉兴。 胡氏“啪“地将佛珠拍在案上,镶着红宝石的护甲直指彭雨烟鼻尖:“好个不知廉耻的丫头!我们尉兴救你还救出罪过来了?“转头扯过儿子衣袖,“你倒是说句话!“ 梅尉兴正偷瞄江玉窈腰间新绣的并蒂莲,冷不防被拽了个趔趄。他瞥见江卿禾垂眸盯着裙摆上缠枝纹,突然想起上月她送来的醒酒汤,喉头动了动:“母亲,儿子全听您的。“ “听听!“胡氏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们尉兴最是知礼。“ “知礼到跟江家三姐妹都眉来眼去?“彭雨烟突然冷笑,“前儿端午赛龙舟,梅世子往江卿禾船上送香囊;昨儿观音诞,又给江卿芝捎了开光玉佩——“她故意拉长声调,“今儿救我时,眼睛倒往岸上江玉窈身上瞟呢!“ 江卿禾猛地抬头,袖中帕子绞成了麻花。江玉窈佯装整理鬓发,露出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子——正是梅家前日送来的节礼。 “够了!“彭夫人一把将彭雨烟拽到身后,发髻上的点翠簪子都歪了,“伯夫人,今日之事原是意外。我们彭家虽比不得侯府,却也不是任人作践的。“她特意看了眼江卿禾,“只是这婚约。“ “婚约照旧。“江姝突然出声,把女儿冰凉的手揣进怀里捂着,“我们卿禾是侯爷嫡长女,断没有让人挑挑拣拣的道理。“ 胡氏脸色一僵。她原想着借机压一压江家气焰,谁知江姝这般硬气。正待转圜,忽听“哗啦“一声——彭玄月失手打翻了姜汤。 “对不住。“彭玄月慌忙蹲身收拾碎瓷片,指尖被划出道血痕。她盯着那抹猩红,突然抬头:“大姐姐这般看不上寒门举子,可知黎公子秋闱中了亚元?“ “玄月!“彭夫人厉声喝止,却拦不住彭雨烟炸了毛。 “好啊!果然藏着好亲事!“彭雨烟气得直哆嗦,“武威侯府次子配玄月,新科举人配我——姨母打得好算盘!“ 彭玄月“腾“地起身,杏色裙摆沾着茶渍:“黎公子是爹爹亲自相中的!大姐姐若眼红,不如去跟爹爹说!“ “你以为我不敢?“彭雨烟扯下腰间荷包砸在地上,金线绣的并蒂莲沾了灰,“我这就去找爹爹,让他看看继室是怎么苛待原配嫡女的!“ 江玉窈忽然轻笑出声,腕间玉镯叮咚作响:“雨烟姐姐莫急,我听说武威侯世子身子骨弱得很。“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彭玄月,“次子未必没有造化呢。“ 这话戳了彭玄月肺管子。她未婚夫是出了名的纨绔,上月还因斗鸡被御史参过。眼见母亲又要息事宁人,她突然挣开彭夫人的手:“大姐姐这般羡慕,不如我们换换?你去嫁那个逛青楼的,我来嫁梅世子!“ “胡闹!“彭夫人扬手要打,临了又舍不得,巴掌硬生生转了个弯拍在自己腿上,“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她转头看向胡氏,眼眶通红:“今日之事,还请伯夫人给句准话。“ 胡氏盯着江卿禾发间白玉簪——那是梅家祖传的定亲信物。想到库房里堆着的侯府年礼,她咬咬牙:“三日后吉时,我亲自去侯府送聘书!“ 江卿禾突然起身,白玉簪“当啷“掉在青砖地上。她弯腰去捡,听见梅尉兴倒吸冷气——那簪子正巧滚到他皂靴边。 “碎了。“江卿禾捏着断成两截的簪子,忽然轻笑,“可见是天意。“ 花厅烛台爆出个灯花,彭雨烟茜色裙裾扫过青砖缝,直逼到梅尉兴跟前:“梅世子倒是说话呀!“她耳尖泛红,指尖却掐进了掌心。 第215章 合起伙耍我 梅尉兴目光穿过她肩头,正见江玉窈倚着雕花窗棂把玩团扇。暮色为少女侧颜镀上金边,连鬓角碎发都似工笔画就。他痴望着那抹剪影,浑然不觉母亲在案下狠掐他大腿。 “尉兴!“胡氏鎏金护甲几乎戳破锦袍,“卿禾还在等你回话!“ 江卿禾垂首抚弄腰间禁步,玛瑙珠子碰出细碎响动。她忽而抬眸,正撞上梅尉兴恍惚的眼神——那目光分明越过自己,落在江玉窈的方向。 “世子不必为难。“江卿禾忽然起身,翡翠禁步“啪“地砸在青砖上,“这婚约。“ “不能退!“胡氏猛地站起,鬓边累丝金凤钗乱晃,“尉兴方才定是魇着了!“她扯过儿子臂弯,“快跟卿禾赔不是!“ 梅尉兴踉跄着撞翻茶盏,热汤泼湿江玉窈绣鞋。少女轻呼着后退半步,团扇掩住翘起的唇角。这幕恰落进彭雨烟眼里,她突然拽过梅尉兴湿透的衣袖:“你要娶我还是她?“ “我。“梅尉兴望着江玉窈扇面上摇曳的玉兰,恍惚想起去岁上元节。那时她提着莲花灯回眸一笑,他连夜绘了十三幅小像。 江玉窈团扇轻点彭雨烟肩头:“雨烟妹妹若有个好歹,世子忍心么?“她眼尾扫过面色铁青的江颂宜,“有些人啊,就见不得别人好。“ “江玉窈!“江卿墨拍案而起,“吃里扒外的东西!“ 临川长公主手中佛珠“咔“地断裂,满地玛瑙乱滚。江玉窈突然落泪:“卿禾姐姐,我都是为了雨烟啊。“她攥住彭雨烟的手,“若能用我的婚事换她平安。“ “玉窈。“彭雨烟反握住她,“这世上唯有你懂我!“ 胡氏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忽想起昨夜闯进儿子书房。满墙画卷里的江玉窈或嗔或笑,案头诗笺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牙关咬得咯咯响:“尉兴,选!“ 梅尉兴望着江玉窈睫上泪珠,忽地挺直脊背:“我娶彭小姐。“ “孽障!“胡氏扬手要掴,却被江姝拦住。永定侯夫人慢条斯理抚平袖褶:“我们卿禾可受不起这般委屈。“她牵过女儿,“这婚约,作罢。“ 彭雨烟得意地睨向江卿禾,却见对方从容福礼:“祝二位百年好合。“那娴静模样刺得她心头火起,仿佛自己才是被施舍的那个。 江玉窈团扇掩住冷笑。昨夜她故意让丫鬟“失手“打翻烛台,梅尉兴冲进火场救画的模样实在可笑。那些为她痴狂的郎君里,属这个最蠢。 “江娘子!“胡氏追着江姝背影,“聘礼都备好了。“ “留着给彭小姐添妆。“江姝回眸,“我们侯府嫁女,不捡破烂。“ 满堂死寂中,彭夫人帕子捂嘴也掩不住笑意。临川长公主揉着眉心,忽见江玉窈凑近梅尉兴耳语。年轻世子霎时满面红光,竟当众解下腰间玉佩:“这个给雨烟做信物!“ 彭雨烟抢过玉佩,挑衅地晃了晃。江卿禾驻足门槛,夕阳为她素色裙裾镀上金边:“姐姐提醒妹妹一句,强扭的瓜。“ “甜不甜啃了才知道!“彭雨烟脆声打断,腕间翡翠镯撞得叮当响。她没瞧见身后江玉窈唇角讥诮——那玉佩内侧,分明刻着“玉窈“二字。 暮色漫过花厅,梅尉兴痴望江玉窈远去的背影。胡氏瘫坐在狼藉中,鎏金护甲掰断半根:“小贱人。早晚要她好看!“ 彭夫人攥着绢帕拭泪:“梅世子重情重义,我们雨烟嫁过去定会尽心侍奉。“她瞥向江姝母女,“卿禾小姐的委屈,彭家自当补偿。“ 江卿禾摩挲着腰间禁步,玛瑙珠子碰出细碎声响。临川长公主赏赐的翡翠头面在漆盒里泛着冷光,恰如她此刻心境——梅尉兴痴望江玉窈的眼神,早将少年情谊碾作齑粉。 “江娘子。“彭夫人还要再言,却被江姝冷声截断:“贵府家事,与永定侯府无关。“ 彭雨烟嗤笑着扯过梅尉兴衣袖:“有些人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腕间新戴的羊脂玉镯撞上案几,正是梅尉兴方才解下的“信物“。 临川长公主轻叩茶盏:“阿姝。“鎏金护甲点向捧着漆盒的侍女,“带几个丫头去库里挑些玩意儿,给江家姑娘们压惊。“ 十二名侍女鱼贯而入,朱漆托盘上珠光晃眼。江颂宜的缠枝牡丹金冠缀着龙眼东珠,江卿禾的翡翠步摇垂着南海珊瑚,连江卿芝都得对嵌红宝金簪。独江玉窈面前空荡荡,她掐着团扇骨节发白——凭什么? “谢殿下厚赐。“江姝福身时,鎏金步摇垂珠轻晃。临川长公主扶起她:“常带颂宜来坐坐。“她抚着江颂宜发顶,“本宫就馋这样玉雪可爱的闺女。“ 江颂宜睫羽轻颤,东珠璎珞映得小脸莹白如月。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广袖扫过漆盒时,腕间银铃叮当——这是师父给的暗号,示意长公主府有异。 “殿下抬爱。“江姝将女儿护在身后,“只是颂宜顽劣。“ “本宫就爱活泼的!“临川长公主忽然握住江颂宜的手,“好孩子,可愿常来陪本宫解闷?“ 江颂宜掌心沁汗。师父说过,长公主府藏着前朝藏宝图,莫非是要借她探查?面上却绽开甜笑:“能得殿下教诲,是颂宜的福分。“ 梅尉兴痴望江玉窈的方向,浑然不觉彭雨烟已变了脸色。少女攥着玉佩的指节发白——方才更衣时,她瞧见内侧刻着的“玉窈“二字。原以为是情话,竟是别人的名讳! “回府!“胡氏突然拽起儿子。梅尉兴挣扎着回头,正见江玉窈倚着雕花窗棂拭泪。暮色为少女笼上薄纱,美得似他书房满墙画卷。 彭雨烟突然摔碎茶盏:“梅尉兴!“碎瓷溅起划破她裙角,“这玉佩究竟是谁的?“ 满堂寂然。江玉窈团扇掩唇,扇面玉兰沁着血似的残阳。她早算准这蠢货会发现端倪,正好借机摆脱梅家婚事——四皇子侧妃,岂能沾上这等污糟事? “雨烟。“梅尉兴伸手欲扶。 “别碰我!“彭雨烟挥开他,翡翠镯子砸在青砖上,“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胡氏突然笑出声:“早说过你配不上尉兴。“她鎏金护甲点向江玉窈,“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不过是个。“ “母亲!“梅尉兴厉喝,“玉窈小姐即将入四皇子府!“ 这话,如冷水泼进热油。临川长公主挑眉:“难怪急着退婚。“她瞥向江姝,“阿姝,本宫送你份大礼如何?“ 第216章 彻底黄了 江姝会意:“殿下是说!“ “本宫瞧着,尉兴与雨烟倒是天造地设。“临川长公主指尖划过婚书,“明日便请钦天监合八字。“ 彭夫人瘫坐在圈椅里。她算尽机关要为继女谋个好姻缘,岂料反被将了一军。彭雨烟若真嫁进梅家,往后彭玄月的婚事! “我不要!“彭雨烟突然尖叫,“这婚约作废!“ “由不得你!“临川长公主拍案,“当长公主府是菜市口?“她凤目扫过瑟瑟发抖的彭夫人,“彭侍郎教女无方,本宫定要参他一本!“ 暮色漫过花厅飞檐,江颂宜抱着漆盒钻进马车。江姝轻抚她发顶:“可瞧明白了?“ “瞧明白了。“江颂宜把玩着东珠璎珞,“情爱最是虚妄,利益才是根本。“ 车帘外,梅尉兴正被胡氏拽上马车。青年回首望月,痴态尽落江颂宜眼底——多像前世为江玉窈疯魔的永定侯,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马蹄声嘚嘚远去,长公主府角门悄然闪出道人影。黑衣男子望着马车方向,腰间银铃与江颂宜腕间成对:“小狐狸,咱们很快会再见。“ 烛台爆出个灯花,江玉窈盯着江卿禾怀中描金漆盒。临川长公主赏赐的翡翠头面在烛火下流转光华,映得她眼底妒火更盛。凭什么江颂宜母女都能得赏,偏她这个永定侯府正经小姐被遗忘? “啪!“ 突如其来的耳光声惊得满堂寂静。江玉窈踉跄着撞倒青花瓷瓶,碎瓷片划破她茜色裙裾。左颊火辣辣地疼,她抬眸正对上胡氏扭曲的面容:“下作东西!“ 梅尉兴箭步上前,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狼藉:“母亲!“他将江玉窈护在身后,“要打便打我!“ 江玉窈耳畔嗡鸣,指尖掐进掌心才忍住还手的冲动。廖纤纤在廊柱后偷笑,她瞥见那贱婢幸灾乐祸的模样,恨不能立时撕烂她的嘴。 临川长公主慢条斯理吹开茶沫:“胡夫人好大的火气。“ “让殿下见笑。“胡氏鎏金护甲几乎戳破锦帕,“这丫头挑唆我儿!“ “伯夫人慎言!“江玉窈突然跪下,泪珠扑簌簌滚落,“玉窈不过说了句公道话,怎就成了挑唆?“她仰起红肿的脸,“雨烟妹妹若因名节受损寻短见,世子岂非救人反成害人?“ 彭雨烟闻言心头一热,冲上前挽住江玉窈:“玉窈处处为我着想,伯夫人为何迁怒于她?“她转头瞪向梅尉兴,“你说句话呀!“ 梅尉兴痴望江玉窈睫上泪珠,脱口道:“儿子愿娶彭小姐!“ “你!“胡氏扬手要打,却被彭雨烟挡住。少女扬起下巴:“要打便打我们夫妻!“ “啪!“ 第二记耳光落在彭雨烟脸上。胡氏冷笑:“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她指着江玉窈,“若非这贱人勾着尉兴!“ “母亲!“梅尉兴突然厉喝,“玉窈小姐即将入四皇子府,您慎言!“ 这话惊得彭雨烟倒退半步。她怔怔望着梅尉兴维护江玉窈的姿态,忽觉喉间发苦——原来他护的不是自己,而是! 江玉窈团扇掩住唇角讥诮。昨夜她故意让梅尉兴瞧见自己与四皇子赏月的场景,这傻子竟真信了她被迫嫁人的说辞。此刻他越是维护,越衬得自己手段高明。 “好个郎情妾意!“临川长公主忽然抚掌,“本宫倒要看看,四殿下得知侧妃与臣子有私!“ “殿下明鉴!“江玉窈倏地叩首,“臣女与世子清清白白!“她扯住彭雨烟衣袖,“雨烟可以作证!“ 彭雨烟茫然点头,颊上掌印火辣辣地疼。她忽然瞧见梅尉兴腰间玉佩内侧的“玉窈“二字,心头猛地揪紧——原来所谓信物,不过是! “够了!“胡氏拽过儿子,“回府!“ 梅尉兴挣扎着回头,正见江玉窈倚着廊柱拭泪。暮色为她笼上层薄纱,美得似他书房满墙画卷。他忽然甩开母亲:“我要等玉!“ “啪!“ 第三记耳光打断痴语。胡氏指甲在他颈侧划出血痕:“清醒了吗?“她拽着儿子往外走,“四皇子的人你也敢肖想!“ 彭雨烟呆立原地,玉佩“当啷“砸碎在地。江玉窈团扇轻摇,扇面玉兰被夕阳染成血色:“妹妹这是怎么了?“ “你早就知道!“彭雨烟颤手指向碎玉,“你利用我!“ 江玉窈俯身拾起碎片:“妹妹说什么呢?“她将刻字那面按进彭雨烟掌心,“这可是世子给你的定情信物呀。“ 碎玉棱角刺破肌肤,彭雨烟却觉不及心头半分痛楚。她望着江玉窈袅娜远去的背影,忽然大笑出声——笑自己蠢,笑梅尉兴痴,更笑这满堂虚情假意。 暮色漫过长公主府飞檐,江卿禾驻足朱门外回望。江姝轻抚女儿发顶:“可看清了?“ “看清了。“江卿禾摩挲着漆盒里的翡翠步摇,“女儿往后,定要寻个眼里心里只有我的人。“ 晚风卷起她素色披风,掠过满地碎玉残香。那玉佩上“玉窈“二字浸在血泊中,渐渐模糊成团暗影。 胡氏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梅尉兴拽着胳膊,险些又要甩了彭雨烟一记耳光:“我儿好心救你性命,倒救出个祸害来?谁家姑娘像你这般没脸没皮,明知人家有婚约还硬要嫁?果真是没娘教养的野丫头!“ 彭夫人原本赔着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靖康伯夫人慎言,这可是在长公主府上。雨烟年纪轻说话莽撞,是我这当继母的管教不周,回府自当严加训诫。“ “管教?“胡氏甩开儿子的手冷笑,“方才不是她亲口说要嫁进梅家?我这未来婆母倒管教不得了?“ 江姝方才当众撕毁婚书的决绝模样犹在眼前,梅尉兴与江卿禾的婚事算是彻底黄了。胡氏虽恨得牙痒,却也只能咬牙认下彭家这门亲——既已得罪江府,万不能再与彭家结仇。 此刻她存心撒气,左右彭家理亏,便是再扇那丫头几巴掌,只要肯认下婚事,彭家照样得赔着笑脸。 果然彭夫人闻言神色稍缓,伸手要将彭雨烟拉到身后。不料彭雨烟甩开继母的手,捂着红肿的侧脸躲到江玉窈身侧。两个姑娘脸上都顶着鲜红掌印,倒像是同病相怜的姊妹。 临川长公主冷眼瞧着这场闹剧,端起青玉茶盏轻啜:“既已商定结亲,本宫便不留诸位了。“鎏金护甲划过案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候在廊下的侍女们立刻掀帘进来送客。 第217章 跪祠堂 待彭梅两家离去,花厅重归寂静。临川长公主倚着紫檀雕花椅假寐,忽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睁眼便见雪色锦袍的少年立在阶前,披散的黑发垂落腰间,烛火映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太子走路怎的没个声响?“长公主抚着心口嗔怪,鬓间累丝金凤钗随着动作轻晃。 辛夷道一拢了拢素白狐裘:“是姑姑操劳太过。“他说话时喉间仍带着气音,仿佛随时要断线的风筝。 临川长公主打量他单薄身形,忽而笑道:“今日牡丹开得正好,可曾遇见合眼缘的姑娘?“ “姑姑的赏花宴素来风雅,“太子掩唇轻咳,“不似那些借机相看的俗宴。“ “本宫原也这般想。“长公主拨弄着翡翠手钏,珠玉相撞声清脆,“可你父皇忧心你长居太白山别院,回来这些时日又闭门不出。“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前日杨贵妃还往永定侯府送了纳彩礼。“ 太子垂眸盯着青砖上摇曳的烛影:“四弟要纳侧妃了?“ “是永定侯府二小姐。“长公主见他无动于衷,索性挑明:“你二弟远在塞外,年前来信说王妃已有五个月身孕。你四弟如今侧妃未进门,杨贵妃已在物色正妃人选。“ “恭喜二弟四弟。“太子从袖中取出素帕拭去额间虚汗,雪色衣袖滑落时露出腕间佛珠。 长公主盯着那串乌木念珠,突然想起皇帝前日的嘱托,试探道:“听闻前日你父皇赐的宫女。“ “退了。“太子打断她的话,指尖无意识拨动佛珠,“儿臣虽病弱,尚能自理。“ 花厅陷入诡异的寂静,鎏金蟠龙烛台爆开两朵灯花。长公主望着他清瘦的侧脸,终究没提那些教习宫女真正的用途,只叹道:“你已及冠三年。“ 剧烈的咳嗽声骤然响起,太子扶着案几弯下腰,单薄肩背剧烈颤动,素帕顷刻染上点点猩红。候在门外的太医慌忙冲进来,却被他抬手制止。 “劳姑姑。费心。“他喘息着直起身,唇色比身上狐裘还要惨白,“道一这副身子,何苦耽误人家姑娘。“ 临川长公主望着太子辛夷道一青灰的面色,掌心沁出冷汗。鎏金暖炉里银丝炭烧得正旺,却捂不热少年冰凉的手腕。 “你父皇怎忍心。“她将药碗递到太子唇边,瞥见领口处暧昧红痕,“那些教引宫女。“ 辛夷道一猛地咳嗽,素帕洇开点点猩红。临川长公主慌忙拍他后背,想起早逝的皇嫂,眼眶发酸:“罢了,本宫明日就进宫。“ “姑母。“太子攥住她衣袖,指尖白得透明,“父皇是怕我活不到大婚。“他勾起惨淡的笑,“太医说我精血亏虚,需阴阳调和。“ 窗外竹影忽晃,暗卫首领玄七险些栽下房梁。这位主子前日还徒手拧断刺客脖子,此刻倒演得像个痨病鬼。 临川长公主拭泪道:“永定侯府要给嘉庆县主补办及笄礼,你若不嫌。“ “孤去。“辛夷道一又咳起来,震得案头青瓷瓶轻颤,“权当。咳咳。冲喜。“ 暮色漫过永定侯府飞檐时,江姝的马车碾过靖康伯府门槛。梅夫人捧着退婚书抖如筛糠:“三成聘礼已备妥。“ “五成。“江姝摩挲茶盏上缠枝莲纹,“贵府公子在长公主府与彭家女苟且,当我江家是市井破落户?“ 梅尉兴冲进来时,江姝正将彭雨烟的肚兜甩在案上。茜色绸缎刺得他双目赤红:“那夜分明是。“ “是酒里有药?“江姝冷笑截断,“需要我请太医验验彭姑娘脉象?“ 满室死寂。江卿禾的嫁妆抬回侯府时,西街茶楼已传遍梅世子与彭小姐的艳事。说书人拍响醒木:“只见那鸳鸯肚兜挂在牡丹丛,恰似。“ “母亲。“江颂宜掀开车帘,望见侯府门前两盏白灯笼,“这是?“ “给你姐姐祛晦气。“江姝将梅家赔的东珠塞给她,“明日及笄礼,太子殿下要来。“ 祠堂阴冷,江玉窈跪在蒲团上数着更漏。两个时辰后,她突然歪倒在廖纤纤肩头:“快。快找大哥。“ 廖纤纤揉着青紫膝盖,一瘸一拐穿过月洞门。书房窗棂透出暖光,江锦昭正在临《兰亭序》,笔锋却总往“崇山峻岭“四字上描。 “大公子!“廖纤纤扑在阶前,“二姑娘晕过去了!“ 狼毫在“峻“字重重顿墨,江锦昭望着案头粗陶砚台。那日江颂宜捧着这丑东西献宝,他当着满院仆从摔在地上:“伯府嫡女送这等破烂?“ 此刻砚中墨汁轻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祠堂方向传来喧哗,他忽然将宣纸揉成团砸向窗棂:“叫府医!“ 及笄礼当日,永定侯府朱门洞开。辛夷道一扶着玄七的手下车,雪色大氅衬得唇色愈艳。临川长公主急忙往他怀里塞暖炉:“撑不住便说。“ “姑母放心。“太子指尖拂过腰间香囊,里头装着续命丹,“孤还想看看。咳咳。能让江侍郎发疯的侄女。“ 正厅突然寂静。江颂宜着郁金襦裙踏进门槛,发间步摇却是一柄银剪形状。辛夷道一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北疆暗探的标记。 “殿下?“临川长公主察觉异样。 太子掩唇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无妨。“他盯着江颂宜颈间红痕,那是银剪划过的旧伤。三年前北疆雪夜,蒙面少女救他时留下的。 江锦昭正在偏厅训斥府医,忽见小厮狂奔而来:“大公子!太子殿下吐血了!“ 铜盆里的血水映出江颂宜苍白的脸。她握紧银剪步摇,耳边回响着暗卫的低语:“主子,北疆的狼崽子找到京城了。“ …… 暮色浸透祠堂窗纸时,江玉窈软绵绵歪在蒲团上。廖纤纤掐着时辰惊呼:“快来人啊!小姐厥过去了!“这声尖叫惊飞檐下寒鸦,却没能撼动书房那盏孤灯。 江锦昭笔锋在宣纸上顿了顿,墨迹洇开个黑点。小厮观砚觑着他神色:“玉窈姑娘那边。“ “去请周府医。“狼毫重重落下,誊抄的《女诫》又翻过一页。案头鎏金香炉里,妹妹上月送的沉水香早已燃尽。 正院西厢房内,许氏指尖划过礼单上的珍珠项圈:“颂宜及笄那日,戴这个可好?“江颂宜垂眸盯着茶汤里浮沉的菊瓣,耳边突然炸开碧萝的声音:“大公子派了府医去祠堂!“ “他倒是会疼人。“许氏将螺钿匣子重重合上,“既如此疼爱庶妹,不如去祠堂作伴!“碧萝应声要去传话,却听江颂宜轻笑:“母亲何必动气,兄长这是怕玉窈妹妹跪出好歹呢。“ 许氏瞥见女儿攥紧的帕子,转头吩咐:“告诉大公子,既要尽兄长的本分,便去祠堂把《孝经》抄满百遍。“ 话未落,珠帘哗啦作响。江柏川拎着锦盒闯进来:“娘你看这累丝金簪。“话音戛然而止——江颂宜眼底的讥诮,比他昨日在赌坊见的骰子还冷。 “来得正好。“许氏抓起礼单掷过去,“带着你的金玉玩意儿,去祠堂跟你大哥作伴!“ 江柏川被两个婆子架着拖过穿堂时,怀里叮叮当当掉出七八支簪子。江颂宜俯身拾起支点翠蝴蝶钗,忽听许氏冷笑:“他倒舍得给那庶女置办头面。“ 祠堂阴寒浸骨。江玉窈裹着廖纤纤偷渡进来的狐裘,正盯着烛火算时辰。木门吱呀推开,江锦昭带着风雪气息跪在相邻的蒲团上。 “大哥!“江玉窈泪盈于睫,“玉儿知错了。“ 回应她的是狼毫刮过宣纸的沙沙声。江锦昭面前摊着江颂宜及笄宴的宾客名录,朱笔在“长公主府“四字上迟迟未落。那日牡丹宴上,玉窈故意打翻的胭脂,此刻仿佛又染红了妹妹的裙角。 江玉窈瞥见砚台边沿的裂痕——这不是她送的那方端砚!正要开口,忽见江锦昭在“江玉窈“三字上画了个墨圈。墨汁渗透纸背,恰如她骤然攥紧的掌心。 正院暖阁里,江颂宜把玩着缴获的簪子。碧萝突然凑近耳语:“大公子在抄《孝经》。“ “抄了多少?“ “已废了三刀宣纸。“ 江颂宜指尖划过金簪尖锐的尾端,忽听窗外传来江柏川的哀嚎:“娘!这青砖地冻膝盖啊!“她推开雕花窗,正瞧见江柏川扒着门缝喊:“那些簪子是给卿禾买的!“ 许氏将暖手炉塞给女儿:“既是给卿禾的,你明日送去。“她望着祠堂方向冷笑,“让那两个睁眼瞎好生看着,什么才叫兄妹情深。“ 子夜更鼓响过三巡。江锦昭揉着发僵的腕骨,瞥见江玉窈蜷在角落假寐。供案上的族谱被风吹开,泛黄的纸页上,“江玉窈“三个小楷墨色犹新——那是他十岁那年,握着妹妹的手教她写的。 “大哥。“江玉窈梦呓般呢喃,“玉儿冷。“ 江锦昭解大氅的手顿了顿,终究将衣裳盖在誊好的《孝经》上。墨迹未干的“骨肉至亲“四字,渐渐洇成团模糊的影。 祠堂门轴“吱呀“作响,江柏川被侍卫踹进门槛。青砖地寒气顺着膝盖往上窜,他龇牙咧嘴地挪到江锦昭身侧:“大哥。“ “跪直。“江锦昭蘸墨的笔尖悬在祝词纸上,“母亲要我们思过,不是来闲话的。“ 江玉窈眼底泛起水光,故意将帕子掉在江柏川脚边:“二哥也来陪我?“ 碧萝提着药壶踏着月色进来,身后小丫鬟捧着三海碗汤药:“夫人说,祠堂阴寒,三位主子需得暖暖身子。“ 江玉窈盯着碗中黑黢黢的药汁,黄连味冲得她喉头发紧:“我。我方才喝过了。“ “二小姐体虚,自当多补补。“碧萝使个眼色,两个婆子按住江玉窈肩膀。药碗抵在唇齿间,苦汁顺着下颌浸透衣襟。 “咳咳!“江玉窈呛得满面通红,余光瞥见江柏川正数着铜板,玉簪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二哥那簪子。“ “与你无关。“江柏川将簪子塞进袖袋。前日赌坊输得精光,这最后一件是要抵给江颂宜的赔罪礼。 三更梆子响时,江玉窈伏在蒲团上干呕。碧萝立在廊下轻笑:“二小姐仔细着,明早还有当归黄芪汤。“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江玉窈攥着衣角啜泣:“大哥哥,母亲这是要我的命啊。“ “慎言。“江锦昭笔锋在“福寿安康“四字上顿了顿,墨迹洇成团乌云。案头粗陶砚台里,映出他紧抿的唇角。 晨光穿透窗纸时,永定侯府朱门洞开。江颂宜着茜色织金襦裙立在阶前,发间银剪步摇刺得江玉窈眼疼——那是北疆贡品,昨日才从库房取出。 “姐姐今日真风光。“江玉窈绞着帕子强笑,“不像我及笄时。“ “二妹慎言。“江锦昭突然开口,“今日宾客中有御史台的人。“ 鼓乐声里,江鼎廉扶着老夫人入席。许氏鬓边凤钗垂下的东珠,正是梅家赔礼中最贵重的那颗。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她及笄时只得一对素银镯子。 “太子殿下到——“ 辛夷道一裹着狐裘踏入正厅,苍白指尖拂过江颂宜鬓边步摇:“县主这发饰。咳咳。别致得很。“ 江颂宜屈膝行礼,颈间红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殿下谬赞,不过是亡母遗物。“ 玄七在梁上握紧剑柄。三年前北疆雪夜,蒙面少女颈间也有这样一道疤。那时她握着银剪为他剜出毒箭,血溅在雪地上像红梅。 及笄礼过半,江柏川蹭到江颂宜身后:“这个。给你。“玉簪塞进她掌心还带着体温,“前日在玲珑阁瞧见的。“ “二哥又去赌了?“江颂宜瞥见他袖口当票,“这簪子。“ “爱要不要!“江柏川涨红脸扭头就走,撞翻案上酒盏。梅尉兴正与彭雨烟眉目传情,酒水泼了他满身。 “晦气!“梅尉兴扬手要打,腕骨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扣住。江锦昭握着祝词纸淡笑:“梅世子当心,今日御史台来了三位言官。“ 暮色染红飞檐时,江玉窈缩在廊柱后。她看着江颂宜被贵女们簇拥着收礼,忽然扯断腕间红绳——那还是江柏川去年送的生辰礼。 珍珠滚进草丛时,她听见彭雨烟与梅尉兴的私语:“。那日牡丹丛里的肚兜。“ “闭嘴!“梅尉兴掐住彭雨烟手腕,“再提那事,我让你爹。“ 假山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江颂宜举着破酒坛轻笑:“梅世子好大的威风。“银剪步摇在暮色中寒光凛冽,“不知,御史大夫可喜欢听这些风流韵事?“ 第218章 师太 青石阶上落满海棠花瓣,江玉窈绞着帕子望向正厅。江锦昭正与礼官核对祝词清单,狼毫在宣纸上勾画时,袖口露出祠堂青砖留下的淤痕。 “二哥。“她转身欲寻江柏川,却见那人蹲在庑廊下与厨子比划:“炙鹿脯要切薄片,颂宜不爱吃厚切的!“ 彭雨烟扯了扯她衣袖:“你兄长们也是身不由己。“她故意提高声调,“哪像我家兄长,成日只知道。“ “知道给县主送珊瑚树?“彭玄月抱着锦盒经过,盒盖缝隙透出缕缕红光,“方才见令兄在库房挑了半日,原是要送这个。“ 江玉窈指尖掐进掌心。那株红珊瑚是江柏川去年生辰得的贡品,当时她讨要了许久都没给。 正厅突然传来环佩叮当。五公主辛夷茗尧捻着佛珠踏入庭院,素色锦缎袈裟掩不住通身贵气:“本宫在荣恩寺都听闻,永定侯府出了位了不得的县主。“ 杨淑瑜搀着她胳膊轻笑:“公主有所不知,这位县主可是。“ “参见公主!“江玉窈突然跪地高呼,拽得彭雨烟一个踉跄。青砖上的碎石子硌得膝盖生疼,她仰起脸时已换了副惶恐神色:“臣女失言,求公主责罚。“ 辛夷茗尧垂眸打量这张与江颂宜三分相似的脸。那日御书房,永定侯参她“骄纵无度“的折子还压在父皇案头。 “掌嘴。“佛珠擦过江玉窈脸颊,“本宫最厌烦卖弄小聪明的。“ 杨淑瑜的鎏金护甲已贴上江玉窈面颊。彭雨烟正要劝阻,忽见江柏川拎着菜刀冲过来:“公主殿下!后厨新蒸了素馅包子!“ 刀刃寒光晃过佛珠,辛夷茗尧后退半步。江柏川顺势拽起江玉窈:“这丫头笨手笨脚,臣带她去后厨打杂!“ 庑廊转角处,江颂宜正将红珊瑚树递给管家。江柏川脚步一顿,袖中玉簪“当啷“落地。江玉窈抢先拾起:“二哥这是。“ “路上捡的。“江柏川夺过簪子塞给江颂宜,“你要嫌丑就扔了。“ 江颂宜摩挲着簪头歪扭的兰花刻纹——分明是江柏川失踪半月前,她央他刻的及笄礼。那日他说“刻这劳什子不如去赌两把“。 正厅突然钟鼓齐鸣。辛夷茗尧望着姗姗来迟的江颂宜,茜色裙裾扫过她脚边时,颈间红痕刺痛双目——北疆刺客的银剪,该是这个位置。 “县主好大的架子。“佛珠重重拍在案几上,“让本宫等足三刻钟。“ 江颂宜屈膝行礼:“臣女方才在核对太后赏的紫玉冠。“她抬眸浅笑,“公主既着僧袍,想来不介意多念几遍清心咒。“ 玄七在梁上险些笑出声。三年前雪夜里剜肉的少女,果然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及笄礼成时,江锦昭的祝词刚念到“蕙质兰心“,梅尉兴突然栽进酒坛。彭雨烟尖叫着掀翻桌案,露出压在碗碟下的鸳鸯肚兜。 “这不是。“杨淑瑜掩唇惊呼,“牡丹宴那日的。“ 辛夷茗尧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进江颂宜裙底。她弯腰去拾,正看见银剪步摇内侧刻着北疆符文——与三年前救命恩人留下的银剪一模一样。 江玉窈腕间金钏撞在青石桌上,疼得她眼眶泛红:“五公主这般为难我,颂宜姐姐定要恼怒的。“她故意露出腕上淤青,“家父最疼姐姐,若知晓。“ “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辛夷茗尧指尖捏碎茶盏,釉片扎进江玉窈掌心,“永定侯若真疼你,怎会让你穿着去年的旧裳赴宴?“她早瞧见江玉窈裙角磨损的苏绣,那是上元宫宴时穿过的。 杨淑瑜嗤笑着扯开江玉窈的披帛:“侯爷告假半月筹备及笄礼,军营同僚都来观礼——你及笄那日,侯爷在边关连封家书都没寄?“ 江玉窈忽然垂首啜泣,泪珠砸在辛夷茗尧的鹿皮靴上:“姐姐才是侯府明珠,我不过。“话未说完便被掐着下巴抬起脸,五公主凤眸里跳动着她熟悉的妒火。 “既如此,本宫倒要瞧瞧这明珠成色。“辛夷茗尧甩开她,鎏金护甲划过杨淑瑜袖口:“去,把嘉庆县主请来。“ 席间忽起骚动。江颂宜正扶着老夫人入座,月白裙裾扫过青砖,发间银蝶步摇振翅欲飞。辛夷茗尧呼吸窒了窒——那女子未施脂粉,竟将满园芍药都比得艳俗。 “县主今日这身未免素净。“辛夷茗尧故意扬声,指尖捏碎颗葡萄。紫红汁液顺着案几流淌,像极了去年被她毁容的舞姬面上血痕。 江玉窈忙接话:“姐姐向来不喜艳色。“她扯了扯自己藕荷色裙衫,这料子本是江颂宜嫌寡淡赏给她的。 辛夷茗尧却已听不进话。她盯着江颂宜玉雕般的侧脸,想起父皇新得的和田璧——这般无瑕之物,就该摔碎了听个响。 杨淑瑜突然“啊呀“惊叫。众人转头,只见江颂宜扶着的老夫人拐杖打滑,月白身影如流云掠至阶前。鸦青发丝拂过辛夷茗尧案前时,带起阵清苦药香。 “祖母当心。“江颂宜指尖在老夫人肘下轻托,腕间翡翠镯映得辛夷茗尧眼底发绿。那是南诏进贡的冰种,去年她求了三月父皇都没给。 江玉窈趁机添火:“姐姐这镯子。“ “闭嘴!“辛夷茗尧霍然起身,缠臂金钏撞翻果盘。她记得这镯子该在国库落灰,怎会戴在这村姑腕上? 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忽然清明:“五公主金安。“她颤巍巍要行礼,被江颂宜稳稳托住:“祖母,公主仁厚,最是体恤老弱。“ 辛夷茗尧生生咽下怒火。众目睽睽之下,她盯着江颂宜扶人的手——十指纤纤如削葱,指甲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不像她,常年染蔻丹也遮不住甲床青紫。 “县主好孝心。“辛夷茗尧皮笑肉不笑,“本宫倒要问问,永定侯告假半月,边关军务耽搁了该当何罪?“ 满园寂静。江颂宜将老夫人交予婢女,转身时裙摆绽开冰裂纹:“公主可知昨日北境捷报?“她取出袖中火漆密信,“家父率轻骑夜袭突厥粮草,烧毁敌军三月之粮——这是今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辛夷茗尧看着信上父皇朱批的“大善“,护甲险些掐进掌心。江玉窈突然扑来:“姐姐怎可泄露军机!“ “无妨。“江颂宜避开她染着葡萄汁的手,“捷报此刻已传遍六部,公主若不信,可问杨姑娘令尊。“她目光扫过杨淑瑜惨白的脸——兵部尚书之女,最清楚军情虚实。 辛夷茗尧突然笑出声。她伸手抚上江颂宜鬓角,在对方后退前猛地扯落银蝶步摇:“本宫最喜听捷报,赏你了。“步摇掷向杨淑瑜,在她额角划出血痕。 江玉窈正要开口,忽听礼官唱喏:“吉时到——“她看着江颂宜从容走向礼台,月白裙裾扫过辛夷茗尧的鹿皮靴,在墨绿锦毯上拖出银河般的光痕。 海棠花影里,江卿墨将茶盏重重一搁:“轮得到你教训我?“ 江玉窈缩在辛夷茗尧身后,怯生生道:“五公主在此。“ “本宫怎么不记得有这道旨意?“辛夷茗尧捻着佛珠踏前一步,锦缎袈裟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永定侯府的小姐,都这般目无尊卑?“ 江颂宜拨开人群走来,茜色裙裾扫过满地落英:“这位师太是?“她歪头打量辛夷茗尧的僧袍,“荣恩寺的师父们也来观礼?“ 辛夷茗尧的护甲刮过茶案,发出刺耳声响:“放肆!“ “放肆的是你。“紫嫣郡主辛夷燕倚着月洞门轻笑,“皇伯父的旨意写得明明白白——“她指尖弹出一卷黄帛,“带发修行期间,不得以公主自居。“ 杨淑瑜慌忙去捡圣旨,却被江柏川抢先踩住。他拎着酒壶咧嘴笑:“哟,这上头还盖着玉玺呢!“ 辛夷茗尧盯着江颂宜颈间红痕,忽然伸手去扯她衣领。银剪步摇寒光一闪,削断她半截指甲。 “师太当心。“江颂宜扶住踉跄的公主,“佛门中人最忌动嗔念。“ 辛夷燕晃着酒葫芦凑近:“慈空师太的《金刚经》怕是白念了。“她身上酒气混着檀香,“要不要本郡主替你超度超度?“ “你!“辛夷茗尧佛珠甩向辛夷燕面门,却被江锦昭用祝词卷轴挡下。墨迹未干的“福寿安康“四字糊在袈裟上,像道狰狞的符咒。 正厅突然传来惊呼。梅尉兴栽在酒坛里,手里攥着牡丹宴那日的鸳鸯肚兜。彭雨烟尖叫着去抢,发髻上的金步摇勾破江玉窈衣袖。 “好戏开场了。“辛夷燕将酒葫芦抛给江颂宜,“尝尝,荣恩寺后山的竹叶青。“ 辛夷茗尧望着混乱的人群,护甲深深掐进掌心。江颂宜颈间的红痕与记忆重叠——三年前北疆雪夜,蒙面少女为她剜箭时,也是这样一道疤。 玄七在梁上握紧剑柄。那夜他追出十里,只拾到半截染血的银剪。此刻江颂宜鬓间的步摇,正与残刃纹路吻合。 “师太。“江颂宜突然贴近辛夷茗尧耳畔,“您种的白雪塔。是用人血浇灌的?“ 辛夷茗尧瞳孔骤缩。后山花田埋着十二具少女尸首,这是连杨淑瑜都不知道的秘密。 “去年惊蛰那场雨。“江颂宜指尖拂过她颤抖的护甲,“有个姑娘托梦给我,说牡丹根缠着她的头发。“ “妖言惑众!“辛夷茗尧扬手要打,腕骨却被铁钳般的手扣住。江鼎廉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战甲上还沾着校场尘土。 “五公主。“永定侯松开手,刀鞘重重拄地,“臣昨日收到荣恩寺住持来信,说后山牡丹开得蹊跷——“ 辛夷燕突然将酒泼向花丛。殷红酒液渗入泥土,泛出诡异的青黑色。 辛夷茗尧鎏金护甲掐进掌心,丹凤眼淬着毒:“辛夷燕,本宫迟早割了你那巧舌!“ “阿弥陀佛。“辛夷燕双手合十,僧袍袖口露出半截金丝臂钏,“贫尼法号妙真,施主莫要叫错了。“她转头看向杨淑瑜,腕间佛珠撞得叮当响,“这位是慈空师太,我等奉旨修行,直呼俗名恐损国运。“ 杨淑瑜盯着辛夷茗尧铁青的脸,舌头打了结:“公……师……表姐!“这声“表姐“叫得比蚊蝇还细。 辛夷茗尧甩袖欲走,忽见江玉窈眼底幸灾乐祸之色。鎏金护甲反手划过她脸颊,血珠顿时沁出:“下贱东西也配看本宫笑话?“ 江玉窈捂脸尖叫着奔向厢房,发间珠钗散落一地。辛夷茗尧慢条斯理擦拭护甲:“真当本宫瞧不出你那点龌龊心思?“ 江颂宜冷眼旁观这场闹剧,转身欲走却被辛夷燕勾住腰带:“县主好狠的心,都不请贫尼喝杯及笄酒?“ “荣恩寺的豆腐吃得我嘴里淡出鸟来。“辛夷燕指尖挑起江颂宜腰间禁步,“听闻县主连鬼胎都能降服,不如。“ “放开我妹妹!“江柏川举着竹扫帚冲来,袍角还沾着马厩草料,“你这淫尼姑还敢登门?“ 辛夷燕闪身躲到江颂宜背后,探出个光溜溜的脑袋:“江二公子记性差,去年是谁说''我江柏川只有玉窈一个妹妹''?“她故意掐着嗓子学他说话,“如今我唤颂宜妹妹,与你何干?“ 江柏川扫帚砸在石阶上,竹条迸裂:“那是我糊涂!“ “二哥糊涂事可不止这一桩。“江颂宜拂开辛夷燕的手,“去岁你为替玉窈出头,将卿禾推入冰湖。“ “我那是失手!“江柏川急得去扯她衣袖,却被辛夷燕用佛珠抽开手背。 “佛门清净地出来的,手倒不干净。“辛夷燕将江颂宜护在身后,“二公子再动手动脚,贫尼可要念《金刚经》了。“ 江柏川气得跳脚:“这是我家!“ “错了。“辛夷燕晃着度牒,“圣上亲赐''荣恩寺为国祈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来你家我家?“ 这边吵得热闹,那边辛夷茗尧却盯着江颂宜发间玉簪出神——那是南诏进贡的羊脂玉,她求了父皇半年都没得。妒火灼心之际,忽见江玉窈敷着药膏回来,脸上赫然三道血痕。 “师太好大的威风。“辛夷茗尧阴阳怪气,“只是不知佛祖瞧见弟子这般轻狂,会不会降道天雷?“ 辛夷燕转身合十:“阿弥陀佛,贫尼正要去佛前领罚。“她突然拽过江颂宜手腕,“县主可愿作个见证?“ 江颂宜尚未答话,已被拉着穿过月洞门。江柏川提扫帚要追,却被小厮拦住:“二公子,侯爷让您去书房跪着!“ 第219章 是师父! 佛堂青烟缭绕,辛夷燕大剌剌跪在蒲团上:“弟子今日犯了嗔戒,特来请罪。“她偏头冲江颂宜眨眼,“劳烦县主数着,我需磕满九九八十一个头。“ 江颂宜倚着门框冷笑:“郡主这般作态,不如直接说所求何事?“ “县主爽快。“辛夷燕拍拍僧袍起身,“我要你帮我逃婚。“ 原来太后欲将她许给镇北王世子,那人是个痨病鬼。辛夷燕凑近耳语:“只要你帮我假死,条件随你开。“ 江颂宜拨弄着供桌上的舍利子:“郡主怎知我有这本事?“ “能解鬼胎之人,必通阴阳。“辛夷燕将度牒塞进她手心,“事成之后,荣恩寺三千武僧任你差遣。“ 窗外忽传来江柏川的嚎叫:“辛夷燕!离我妹妹远点!“紧接着是重物落水声,想来是追得太急跌进了荷花池。 辛夷燕噗嗤笑出声:“你这二哥,倒比荣恩寺的猴子还有趣。“ 江颂宜望向池中扑腾的人影,唇角微扬:“再加个条件——我要你退婚那日,当着全京城的面说''江柏川连猴子都不如''。“ “成交!“辛夷燕击掌为誓,腕间佛珠应声而断,浑圆菩提子滚落满地。她抬脚碾碎一颗,“就像这般,叫他颜面扫地。“ 竹影婆娑的庭院里,江柏川攥着扫帚的手青筋暴起:“辛夷燕!别以为有祖母撑腰就能为所欲为!“ 紫衣少女歪头靠在江颂宜肩上,指尖绕着垂落的青丝:“你妹妹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她突然凑近江颂宜耳畔轻嗅,“这茉莉香膏。“ “啪!“ 江柏川的扫帚砸在青石板上,惊飞檐下白鸽。江卿芝三姐妹慌忙将江颂宜拽到廊柱后,绣鞋踩碎满地桂子。 “表哥消消气。“江卿蕙话音未落,就见辛夷燕突然在江颂宜颊边啄了一口。金丝缠珍珠耳坠扫过少女肌肤,留下道暧昧红痕。 江柏川的怒吼惊得池鱼乱窜:“辛夷燕!你竟敢!“ “哎呀呀~“紫嫣郡主旋身躲到假山后,石榴裙扫落几片竹叶,“你妹妹都说要与我义结金兰了。“她故意拉长尾音,“要不你也叫我声姐姐?“ 江颂宜默默退到月洞门边,看着兄长提着软剑追得辛夷燕满院乱窜。四溅的池水打湿她新裁的月华裙,绣着银线昙花的裙摆黏在小腿上。 “县主快擦擦。“江卿芷递来帕子,余光瞥见廊下人影攒动。江玉窈戴着面纱躲在垂花门后,指甲深深掐进朱漆门框。 “四皇子到——“ 唱礼声穿透喧嚣,辛夷子固踏着满地金桂而来。玄色织金蟒袍掠过江玉窈身侧,带起的风掀开她面纱一角,露出尚未结痂的鞭痕。 “殿下。“江玉窈刚要开口,就见辛夷子固径直走向江颂宜。他腰间缀着的羊脂玉佩,正是杨贵妃上月赏给江颂宜的及笄礼。 彭雨烟扯了扯她衣袖:“定是贵妃娘娘要他转赠。“ “南海明珠一斛!翡翠屏风两座!“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刺得江玉窈耳膜生疼。她看着辛夷子固亲手将嵌宝妆匣递给江颂宜,镶金护甲在妆匣上叩出清脆声响。 假山后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辛夷燕湿漉漉地扒着池边石栏,发间金步摇勾着几根水草:“四哥来得正好!江柏川要谋杀未来嫂嫂!“ 江柏川提着滴水的剑鞘怒吼:“谁要娶你这疯婆子!“ 满院宾客憋笑憋得肩头直颤。江颂宜望着池中扑腾的两人,忽然瞥见辛夷茗尧倚在梧桐树下。五公主指尖把玩着枚血玉扳指,正是方才某位世家公子佩戴之物。 铜雀衔珠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彭雨烟捏着鎏金团扇探身:“说来,侯府给嘉庆县主请的赞者究竟是何方神圣?记得你及笄那日,老夫人可是请动安国公府那位十全老夫人来簪发。“她压低声音,“可惜那位上月仙逝了,如今满京都再寻不着这般有福气的全福人。“ 江玉窈指尖划过茶盏上并蒂莲纹,目光落在庭中披发少女身上。江颂宜正捧着素色襦裙缓步走来,乌发如瀑垂至腰间。 “快看!“席间贵女们交头接耳,“当年江二小姐及笄时,可是安国公老夫人亲自执梳。如今这阵仗。“话音未落,礼官已高唱:“开礼——“ 观礼席顿时响起窸窣议论。有夫人捻着佛珠摇头:“要说全福人,如今只剩定国公府那位。可去年她家三郎刚战死沙场。“话未说完,忽闻外头传来重物落地声。 八个赤膊壮汉抬着朱漆木箱鱼贯而入,箱盖掀开时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礼官嗓子发颤:“安。安国公府老夫人赠黄金百两,白银万两!“ “俗不可耐!“穿绛紫襦裙的夫人以袖掩面,“到底是商贾出身。“话头猛地刹住——陈如意扶着翡翠拐杖跨过门槛,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 庭中正行跪拜礼的江颂宜脊背微僵,余光瞥见满箱金银,眼底迸出亮光。 【黄金!实心的金锭!】【陈老夫人真是知音!可比那些送字画的实在多了!】【这礼数怎么还没完?我的金元宝都要长腿跑了!】 主位上永定侯夫人险些捏碎茶盖。旁支三婶凑过来咬耳朵:“颂姐儿仪态倒是端方,比玉姐儿当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江玉窈正死死攥着帕子,指节都发了白。 陈如意径自在上首落座,翡翠镯子碰在黄花梨案几上叮当作响。邻座夫人赔笑试探:“老夫人今日可是来当赞者的?“ “老身可担不起。“陈如意撂下茶盏,目光扫过庭中少女,“十岁丧母,二十丧夫,四十丧子——这等命数,别冲撞了小辈才是。“ 席间霎时噤声。谁不知月前安国公府那场闹剧?崔氏以死全了名节,邓绪自请戍边,如今府里就剩这位老夫人撑着。 礼乐声里,江颂宜正接过玉簪。她忽然转头冲陈如意粲然一笑,惊得礼官险些摔了托盘。 【陈老夫人真乃女中豪杰!】【改日定要请教生财之道!】【姑姑怎么认识的这般妙人?】 江柏川以拳抵唇轻咳,瞥见姑母江姝冲陈如意举杯。两位老夫人隔空对饮,倒像是多年老友。 礼成时暮色已染透窗纱,江颂宜提着裙摆就要往厢房跑。忽听身后传来拐杖叩地声:“县主留步。“ 陈如意从袖中掏出个锦囊:“老身与令姑母打赌输了,这是彩头。“沉甸甸的袋子坠得江颂宜手腕发酸,打开竟是十二枚金瓜子。 【赌的什么?赌我今日会不会偷跑?】【还是赌我能憋着不去数银子?】【姜还是老的辣!】 江姝不知何时踱过来,指尖戳了戳侄女额头:“出息。“转头对陈如意挑眉:“输我三间绸缎庄,可别赖账。“ “急什么。“陈如意拄着拐杖往外走,“明日就差人送地契来。“临到门口忽又回头,“县主及笄礼的赞者。老身倒认得位合适人选。“ 江颂宜捏着金瓜子抬头,见姑母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檐角铜铃被晚风撞响,暮色里传来模糊对话: “你说的是。那位?““除了她,还有谁镇得住场子?“ …… 竹影在青砖地上摇曳,江柏川的剑穗缠住辛夷燕的披帛。紫衣少女踩着池边太湖石轻盈转身,石榴裙扫落几朵木樨:“江大公子这般追着未婚妻跑,传出去可要叫人笑话~“ “谁跟你有婚约!“江柏川剑锋劈开水帘,惊得锦鲤跃出水面。辛夷燕足尖点在浮萍上,腰间禁步撞出清越声响:“江老夫人亲口允的。“ “太子殿下到——“ 唱礼声穿透水声,满院喧哗戛然而止。辛夷道一扶着临川长公主跨过垂花门,素白锦袍上银线暗纹流转如月华。江鼎廉手中酒盏“当啷“坠地,琥珀酒液浸湿了绣着虎纹的靴面。 “这位是。“彭雨烟望着廊下谪仙般的身影,帕子绞成了麻花。 江玉窈面纱下的唇角勾起冷笑。她瞥见辛夷子固骤然阴沉的脸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半月前她随母亲入宫请安,曾在御花园惊鸿一瞥。那日太子披着玄狐大氅坐在梅树下煮茶,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都比他的咳嗽声大。 “皇兄竟有兴致出宫。“辛夷子固拂落肩头落花,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出细痕,“莫不是太医院的药方换了?“ 朱昇忙打圆场:“听闻太白山别院的温泉最能养人。“话音未落,就见辛夷道一忽然掩唇轻咳,指缝间漏出点点猩红。临川长公主蹙眉递过帕子,雪色丝绢顷刻染作红梅。 江颂宜攥紧腰间双鱼佩。那日山间初见,这道人用三枚铜钱为她卜卦时,指尖也染着这样的朱砂色。她望着太子苍白如纸的面容,忽然想起那卦辞中的“凤栖梧桐“。 “本宫来迟了。“临川长公主将鎏金妆匣放在礼案最上方,匣中夜明珠映得辛夷道一眉眼愈发清冷,“太子听闻今日及笄礼,特来讨杯桂花酿。“ 满座哗然。兵部侍郎猛地起身,酒水泼湿了前襟:“太子殿下万安!“他身后几位武将慌忙跟着行礼,甲胄碰撞声惊飞檐下燕子。 江鼎廉额角渗出冷汗。三日前他刚往二皇子府送去十匹西域良驹,此刻太子苍白的面容仿佛照妖镜,将他那些暗地里的盘算照得无所遁形。他瞥见女儿正望着太子发怔,忽然想起那日她在佛堂的心声——“师父竟是太子“。 辛夷子固忽然抚掌大笑:“皇兄来得正好!“他拎着酒壶晃到廊下,“听说太白山的雪水煮茶最妙,不知比不比得上这十八年的女儿红?“ “四弟。“辛夷道一接过酒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太医说孤饮不得酒。“他将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倾倒在地,青砖上蜿蜒的酒痕像条吐信的毒蛇。 江颂宜忽然起身。她提着裙摆穿过惊愕的人群,从侍女手中接过温着的药盅:“殿下用这个代酒可好?“当归香气氤氲开来,辛夷道一抬眸时,正撞见她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 满园木樨簌簌而落。临川长公主忽然轻笑:“本宫记得这丫头及笄礼的赞者还没定?“她拔下鬓边九鸾衔珠钗,“不知太子殿下可愿。“ 朱漆大门处,临川长公主绛红裙裾扫过青石阶。身后八名侍从抬着缠红绸的樟木箱,礼单展开足有三尺余长。“这三箱青玉如意是太子殿下贺礼。“长公主指尖点在洒金笺某处,永定侯府管家惊得险些摔了名帖。 “太子殿下?“老管家偷眼打量长公主身侧的白衣青年。那人广袖垂落如流云,腰间悬着枚青铜罗盘,倒像是游方术士的装扮。 长公主轻咳一声,翡翠护甲敲在礼单上铮然作响:“这位便是东宫太子。“话音未落,乌压压跪倒一片。辛夷道一广袖微抬:“免礼。“指尖罗盘金针轻颤——这具身体分明已在此间生活二十余载,每逢这般场面仍觉气闷。 管家颤巍巍起身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席间正议论陈如意贺礼的贵眷们倏然噤声。江鼎廉疾步穿过回廊,见那抹素白身影立在垂花门下,忙压低嗓门:“殿下亲临,蓬荜生辉。“许氏已命人撤换紫檀案几,新铺的锦垫还带着熏香余温。 辛夷道一颔首入座,余光瞥见庭中少女蓦然转身。江颂宜发间玉笄映着天光,杏色襦裙旋出半弧,竟提着裙裾直直奔来。 【是师父!】【前世他教我堪舆之术时,也是这般白衣胜雪!】【等等。这具身子应当不认得他才对!】 思绪翻涌间,绣鞋忽地打滑。众人只见嘉庆县主扑通跪在青砖地上,发间珠翠叮当乱响。一片金桂叶恰落在她发顶,倒像是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辛夷道一广袖还保持着欲扶的姿势,罗盘金针突然疯转。他盯着少女发间摇晃的步摇,忽然记起三日前卜的卦象——“红鸾星动,宜嫁娶“。 “县主这是。“长公主憋笑憋得指尖发颤,“行如此大礼,倒显得本宫贺仪薄了。“ 江颂宜耳尖红得要滴血,指尖死死抠住裙摆。余光瞥见片香蕉皮黏在砖缝,牙关咬得咯吱响。 【定是哪个混账乱丢果皮!】【待我查出来,绝不轻饶。】 西侧回廊下,江柏川慌忙将半截香蕉塞进袖袋。蜜渍糖汁顺着腕子往下淌,黏得他欲哭无泪。 第220章 礼成 辛夷道一俯身虚扶:“县主请起。“袖中忽地滑出枚铜钱,正落在江颂宜掌心。旁人看来像是赏赐,唯有她识得这是玄门信物。 “殿下这礼?“江颂宜攥紧铜钱抬头,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那目光与前世教她观星时一般无二,仿佛能穿透轮回。 主位上江姝忽然轻笑:“太子殿下与颂儿倒有缘法。“她指尖摩挲着陈如意方才送的锦囊,“不若请殿下为颂儿加笄?“ 满庭哗然。按礼制,及笄礼赞者需是全福之人。而太子年逾弱冠尚未娶亲,更兼体弱多病? 辛夷道一却已起身:“孤幼时随国师学过祝祷之仪。“他接过侍女捧来的玉梳,指尖拂过江颂宜发梢时微微一顿——这触感竟与梦中千百次演练的重合。 礼乐再起,江颂宜跪在蒲团上。玉笄入发的刹那,忽听身后传来极轻的耳语:“坎位生门,寅时三刻。“ 她瞳孔骤缩。这正是前世师父教她的第一句口诀! …… 竹影在青砖地上碎成斑驳光点,辛夷道一广袖掠过案几时,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江颂宜跪坐在蒲团上,能清晰看见他腰间玉佩垂落的流苏——正是那日山间她亲手编的平安结。 “殿下万安。“她屈膝行礼,裙摆铺开如月下清荷。临川长公主簪尾垂落的东珠晃得人眼花,却不及太子苍白指尖一点朱砂色夺目。 辛夷道一虚扶的手顿在半空。少女发间茉莉香膏的味道与记忆重叠,那日她在太白山别院煎药,鬓角也沾着这样的清香。药炉爆开的火星子溅在她手背,烫出个红印子还傻笑着说不疼。 “嘉庆县主不必多礼。“他收回手拢进袖中,掌心还残留着她腕间温度。 江鼎廉重重咳嗽一声,震得案上酒盏轻颤:“颂宜,这位是?“ “我知道!“江颂宜仰起脸,眼底映着满庭金桂,“师父穿这身比道袍好看多了!“她忽然凑近嗅了嗅,“就是药味太重,回头我给你配个新香囊。“ 满座哗然。兵部尚书手中的象牙箸“啪嗒“掉在鲈鱼脍里,溅起的酱汁污了辛夷子固的蟒纹袖口。四皇子盯着太子腰间晃动的平安结,忽然想起上月暗卫禀报——有人在太白山见过太子与女子同游。 “胡闹!“许氏急得扯女儿衣袖,“太子殿下岂是你能?“ “无妨。“辛夷道一截住话头,袖中滑出支桃木簪。簪头雕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正是江颂宜及笄那年所赠。他指尖抚过莲花瓣上的刻痕:“县主及笄,孤理当备礼。“ 江鼎廉盯着那支寒酸木簪,忽然想起女儿闺阁妆匣里成堆的珠翠。最底下那层锦盒里,就供着支相似的木簪,裹着褪色的杏红帕子。 “我要师父做赞者!“江颂宜忽然抓住太子袖摆,云锦料子滑得抓不住,“就像在太白山那样?“ 辛夷道一腕间佛珠“咔嗒“轻响。那日山雨欲来,他倚在竹榻上咳血,小姑娘举着铜镜非要他教绾发。青丝绕指柔,他编的同心髻歪歪斜斜,倒被她夸“比宫里嬷嬷梳得俏“。 临川长公主忽然轻笑:“本宫瞧着甚好。“她拔下九鸾衔珠钗插入江颂宜发间,“双赞者也是古礼,就请太子?“ “孤愿意。“辛夷道一截断姑母的话,苍白的脸因激动泛起潮红。他接过礼官捧来的玉梳,指尖触到江颂宜发丝时微微发颤——就像那日她将奄奄一息的他背出火海,滚烫的房梁砸下来,她也是这般发抖却不肯松手。 辛夷子固突然摔了酒盏。碎瓷溅到江玉窈裙角,她望着太子为江颂宜簪发的模样,忽然想起那支被四皇子随手赏给侍妾的累丝金凤簪。面纱下的齿痕渗出血珠,咸腥味漫过舌尖。 “一加发笄,玉汝于成——“ 赞礼声里,辛夷道一将桃木簪缓缓插入堕马髻。簪尾垂落的珍珠流苏扫过江颂宜耳垂,她忽然仰头轻笑:“师父的手还是这么凉。“广袖遮掩下,她悄悄将暖手炉塞进他掌心。 江鼎廉望着交叠的衣袖,忽然觉得喉头发苦。女儿及笄这般重要的日子,他这做父亲的竟插不上手。更可恨那病秧子太子指腹还沾着女儿发间香膏,白玉似的耳垂泛起可疑的红晕。 仪式终了时,辛夷道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点点红梅,惊得临川长公主起身要唤太医。江颂宜却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青瓷瓶:“含两粒枇杷膏便好,我特意加了川贝。“ 辛夷子固盯着那瓷瓶上熟悉的缠枝纹,突然想起暗卫曾报江颂宜每月初七都会往城郊送药。他捏碎手中核桃,果壳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原来那些药,都进了太子的口! 铜雀衔珠的香炉青烟袅袅,江颂宜垂眸盯着青砖缝隙,耳畔传来辛夷道一清冽如泉的嗓音:“可。“她猛地抬头,发间步摇撞出清脆声响,眼底碎芒如星。 【成了!】【待礼成便去东宫堵人!】【这次定要师父教我奇门遁甲!】 主位上江老夫人手中佛珠顿住,苍老眼眸扫过太子苍白面色。永定侯与许氏交换眼色,俱是惊疑——这位深居简出的东宫之主,竟真应了这般逾矩之请。 礼官拖着长调:“请——赞——者——“ 辛夷道一玄色广袖拂过金丝楠木案几,腰间青铜罗盘忽地嗡嗡作响。他行至庭中接过玉梳时,观礼席骤然炸开低语。 “太子簪发?““永定侯府好大的脸面!““听说这位连除夕宫宴都告病?“ 西侧廊柱后,江玉窈掐断半枝牡丹。花汁染红指尖,倒像是溅了血:“她怎配?“话未说完,忽见四皇子辛夷子固阴沉着脸起身,玄色蟒纹袍角扫过她裙摆。 此刻辛夷子固胸腔犹如塞了团炭火。他盯着太子执梳的修长手指,突然想起上月钦天监的密报——“太白昼见,主东宫易位“。可眼前这病秧子,分明还活得好端端的! “殿下。“幕僚姚哲附耳低语,“永定侯府怕是已倒向东宫?“ “未必。“辛夷子固冷笑,目光掠过江颂宜纤细脖颈,“待及笄礼毕,你且去?“未尽之言化作掌中玉珏脆响,惊得苏盛手中茶盏泼出半盏。 庭中礼乐忽转清越。辛夷道一指尖掠过少女鸦羽般的发丝,罗盘金针倏地定在“离“位。他动作微滞,想起三日前夜观星象时,紫微垣旁那道新现的赤芒。 “礼成——“ 江颂宜霍然转身,杏色披帛扫过太子膝头。正要开口,忽见四皇子捧着鎏金匣近前:“孤特寻来南海鲛珠,为县主添妆。“ 席间响起抽气声。谁不知鲛珠乃皇子聘礼规制?永定侯额角青筋直跳,正要开口,却听长公主抚掌笑道:“四郎这份礼,倒让本宫想起当年先帝赐婚?“ “姑母说笑。“辛夷子固截断话头,“不过是贺县主及笄?“话音未落,江颂宜已接过礼匣转手递给侍女:“殿下盛情,改日定当回赠西域雪参。“ 辛夷道一广袖中的罗盘突然飞旋。他望着少女狡黠眉眼,忽然记起昨夜卦象——“朱雀振翅,红鸾星动“。原来这“动“应在此处。 “殿下。“江颂宜趁机凑近半步,“明日巳时?“她袖中铜钱故意露出半枚,正是方才太子所赠信物。 辛夷子固看着两人袖角相叠,眼底阴鸷更甚。正要发作,忽见太子以帕掩唇剧咳,指缝间竟渗出血丝! “传太医!“长公主霍然起身,翡翠护甲撞翻案上酒樽。混乱中江颂宜被挤到廊柱旁,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衣身影被人搀走。 【师父咳血了!】【前世分明是半年后才?】【难道因为我重生改了命数?】 江柏川趁机拽住妹妹:“还不快追!“塞给她个青瓷瓶,“这是陈老夫人送的救命药。“ 夜色渐浓,东宫檐角铜铃被疾风吹得乱响。江颂宜攥着药瓶蹲在宫墙下,忽见角门吱呀开启,有小太监提着灯笼引路:“县主请随奴来。“ 姚哲将手中茶盏搁在案上,抬眼问道:“刺客可有擒获?“ “尚未。“辛夷子固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突然想起若太子真出事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连忙补充:“定是别国细作所为!“ “听说东陵那个质子被押进诏狱已有十日?“姚哲转着白玉扳指,状似无意道:“莫不是与此案有关?“ 辛夷子固对角落里那个阶下囚嗤之以鼻:“岳清扬?他连永定侯府都出不得,且不说去太白山行刺,单看那病秧子的身子骨——“他忽然笑出声:“诏狱里都传了十三次太医,倒比我那皇兄更像风中之烛。“ 姚哲眼底暗芒微闪,面上却笑道:“也是,东陵既有皇子在此为质,谅他们不敢妄动。只是近日边关屡有异动,许是想扰乱京城局势。“说着转向旁边沉默的青年:“苏公子可曾听令尊提起?“ 苏盛羡慕地望着姚哲腰间兵符纹样的玉佩:“父亲从不与我说这些。“他母亲生怕他步上武将之路,连兵部述职都不许他听。禁宫侍卫?他宁做大漠孤鹰,也不当看门犬。 “不过?“苏盛突然压低声音:“江奕桓要回京了。“ 姚哲指节轻叩案几:“黑虎骑少帅归京,永定侯怕是又要出征。二皇子妃临产在即,不知二殿下是否同行?“ 辛夷子固眉心微蹙,鎏金护甲划过青玉镇纸发出刺耳声响:“父皇未曾提及。“比起母族凋零的太子,手握兵权的辛夷琳恩才是他真正的威胁。 …… 庭院中檀香缭绕。 江颂宜端坐黄花梨太师椅上,青丝如瀑垂落腰间。辛夷道一立于身后,碧玉梳穿过鸦发时带起细碎流光。三丈外礼乐悠扬,却盖不过彼此衣料摩挲的簌簌声。 及笄三礼,先插银簪,再束玉冠,终戴九凤衔珠。当最后一支金步摇没入云鬓,许氏捧来玄色广袖深衣。月白襦裙的少女霎时化作威仪贵女,转身对二人行大礼——生母许氏以残躯护她周全,太子辛夷道一以半生修为换她重生。 观礼席间忽起骚动。珍馐阁十二道秘制佳肴鱼贯而入,鹿筋煨得晶莹剔透,熊掌裹着琥珀色酱汁。有位夫人认出盘中雕花:“珍馐阁不是从不外办宴席?上月首辅寿宴都被回绝了。“ 席间首辅夫人捏紧银箸,翡翠镯子磕在玛瑙碗上叮当作响:“诸位有所不知。“她强笑道:“珍馐阁东家正是江二公子,自家妹妹及笄,自然倾力而为。“ “可江玉窈去年及笄时?“说话人突然噤声,瞥向主位那个深蓝广袖的身影。江颂宜正接过太子递来的及笄酒,腕间白玉镯与对方指上墨玉扳指相映,在日色下泛着温润的光。 …… 雕花长案上错落摆着青瓷盘盏,江玉窈执箸的手顿了顿。邻座贵女们窃窃私语飘入耳中:“珍馐阁的芙蓉脍当真名不虚传?““听说二公子特意请了十二位掌勺?“ 鎏金缠枝烛台在她眸中投下暗影。去岁及笄时,她跪在祖母跟前求了半日,换来的不过是句“侯府厨子难道短了你吃食“。而今江颂宜的席面,却是珍馐阁八大主厨齐至。 “哎呀!“余初薇忽然掩口惊呼,“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江二小姐如今是忏思伯府的小姐。“她指尖轻点案上缠枝莲纹盏,“这茶器倒是与忏思伯府上月赔给御史台的贽敬一模一样呢。“ 席间响起压抑的笑声。江玉窈腕间翡翠镯子碰在青瓷碗沿,脆响惊得侍婢倒退半步。她记得那日兄长立在珍馐阁朱漆匾额下,说“规矩立了便要守“时的冷峻模样。 主桌忽起喧哗。江颂宜正执着银箸往太子碗中添菜,玛瑙红的东坡肉颤巍巍堆成小山。辛夷道一望着眼前油亮亮的肉块,喉结微动——东宫膳房日日送来的药膳,苦得舌根发麻。 “楚楚姑娘?“他刚要开口,永定侯的象牙箸已横插进来。江鼎廉面不改色夹走最肥美的那块:“殿下玉体金贵,这等油腻之物还是老臣代劳。“ 辛夷道一悬在半空的箸尖颤了颤。余光瞥见长公主正以帕掩唇,肩头抖动得金步摇乱晃。江颂宜气得两颊绯红,正要开口,忽听“喀嚓“一声——江柏川生生捏断竹箸。 第221章 落水了 “父亲既这般体恤太子,“江家二公子慢条斯理换上银匙,“不如将这道清炖鹌鹑也“话未说完,永定侯已护住面前的玛瑙碟:“太医说老夫需补气血!“ 许氏扶额轻叹,转头对陈如意苦笑:“让老夫人见笑了。“陈如意却盯着太子腰间罗盘,忽然道:“老身瞧着,殿下与颂丫头倒有师徒之缘。“ 这话惊得江姝手中茶盏微倾。辛夷道一趁机舀了勺蟹粉豆腐,入口鲜香让他眉眼舒展。正要再尝,忽见江颂宜将整碟红烧肉拖到跟前,杏眼圆睁如护食的猫儿。 【暴殄天物!】【师父最爱这道】【改日定要在小厨房单独做给他!】 席间暗流涌动。西侧廊下,四皇子辛夷子固盯着主桌其乐融融的景象,手中酒盏捏得咯吱作响。幕僚姚哲附耳低语:“探子来报,太子昨夜咳血“ “不够。“辛夷子固将酒液泼在青砖上,“告诉太医院的人,孤要他在秋狩前“未尽之言化作碾碎在掌心的花瓣,猩红汁液顺着指缝滴落。 江玉窈冷眼看着余初薇仍在喋喋不休,忽然起身:“听闻余小姐上月及笄,令尊请的是天香楼厨子?“她指尖抚过案上缠枝莲纹盏,“可惜摔了御史台贽敬的那套茶器,原是我赏给下人的。“ 余初薇霎时白了脸。满座贵女恍然想起,上月余御史参劾忏思伯府强占民田,反被查出收受贿赂的丑事。 主桌上忽传来杯盏轻碰声。辛夷道一正将蟹粉豆腐舀进江颂宜碗中:“礼尚往来。“他袖中青铜罗盘金针忽指向“坤“位,正是侯府小厨房方位。 江颂宜咬着白玉勺吃吃地笑,发间步摇穗子扫过太子手背。永定侯又要伸箸,被许氏在案下狠掐大腿,疼得倒抽冷气。 月色渐上檐角时,江玉窈独自立在回廊暗处。珍馐阁的香气随风飘来,混着主桌阵阵笑语。她忽然想起去岁及笄那日,自己对着铜镜簪发时,镜中映出的唯有冷清院落。 …… 永定侯江鼎廉将镶金象牙箸重重插进东坡肉里,肥腻油星溅上太子衣襟:“臣是个粗人,殿下莫怪。“他瞪着女儿江颂宜将整碟肉推到辛夷道一面前,腮帮咬肌狰狞如盘踞的蜈蚣。 辛夷道一青玉扳指叩着酒盏,目光掠过少女殷切眉眼:“县主美意,孤却之不恭。“ 【老匹夫再瞪师父,明日膳房砒霜就该换地方了!】 江锦昭手中银匙“当啷“坠地。江柏川盯着胞妹发间乱颤的珊瑚步摇,恍惚想起那年上元节,八岁的江颂宜捧着兔子灯追了他们三条街。 月洞门外竹影婆娑。江颂宜提着裙摆追至九曲桥,藕荷色披帛缠住汉白玉栏杆。湖心亭中那人玄色蟒袍被晚风掀起,腰间鎏金蹀躞带折射着残阳血色。 “师。“ “县主认错人了。“辛夷道一抚过亭柱刻痕,那是三日前他用匕首留下的卦象——坎为水,险陷重重。荷叶间锦鲤跃出水面,打碎少女眼中希冀:“玄门讲究缘法,你我并无师徒之缘。“ 江颂宜踉跄扶住石桌,腕间翡翠镯磕出裂痕:“前世您在乱葬岗捡到我,亲手刻的桃木剑还在。“ “那只是你的前世。“辛夷道一掐破掌心,血腥气混着莲香:“我的轮回里从未有过叫楚楚的徒儿。“他望着对岸忽明忽暗的灯笼,想起穿越那日icu的心电图波纹。 暮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时,辛夷子固踩着枯荷转出假山。蟒纹箭袖扫落石凳上泪渍:“本皇子愿以正妃之位。“ “让开。“江颂宜拔出金簪划破他手背,鲜血滴在卦象“坎“字上晕开桃花状。远处忽然传来襄苎的惊呼,湖面倒映着冲天火光。 辛夷子固横臂拦住九曲桥出口,冠上东珠随他逼近的动作摇晃:“颂宜,本皇子愿以正妃之位相聘。只要你点头,明日聘礼便能抬进永定侯府。“ 话音未落,江颂宜抬脚便踹。四皇子踉跄后退,锦靴踩空青石,“扑通“坠入荷花池。池水炸开银白水花,惊得鸥鹭振翅掠过碧叶。 “江颂宜!“辛夷子固浮出水面,抹去脸上浮萍,“你竟敢。“ 月白裙裾如昙花绽于青石,江颂宜屈膝蹲下,广袖滑落露出凝霜皓腕。四皇子伸手欲攀,却被她揪住发冠按入水中。咕噜气泡混着含糊咒骂,在莲叶间破碎。 “晦气。“江颂宜盯着挣扎渐弱的人影,指尖掐进掌心。及笄礼见血终是不吉,更遑论弑杀皇子。她倏地松手,揪着衣领将人提上亭台。 辛夷子固瘫在栏边呛水,蟒袍沾满淤泥。江颂宜探他颈脉,确认无碍后拂袖离去。绣鞋踏过青石水渍,在日头下蒸出淡淡腥气。 池心忽起涟漪,辛夷道一破水而出。他齿间衔着截中通外直的莲茎,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恍若水鬼现世。玄色锦袍吸饱池水,每走一步都在亭中洇出深痕。 “四弟啊。“太子抬靴碾过辛夷子固手指,昏迷的人无意识抽搐。他俯身摘下四皇子腰间玉佩,对着日光端详其上蟠龙纹:“这般蠢材,也配争储?“ 晚风掠过莲叶,带起阵阵荷香。辛夷道一将玉佩抛入池中,看着涟漪吞没龙纹,唇角勾起讥诮弧度。他褪下湿透的外袍搭在栏上,露出内里素白中衣,衬得眉眼愈发阴郁。 前厅丝竹隐约飘来,太子倚栏远眺。江颂宜绯色裙角在月洞门一闪而过,发间金步摇折射夕照,晃得他眯起眼。指节无意识叩击青石,竟与远处鼓点渐渐相合。 “师父。“他喃喃重复少女方才的称谓,忽而低笑出声。笑声惊动池鱼,一尾红鲤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正落在他眼睫。 辛夷道一拭去水渍,瞥见亭角石缝中卡着枚珍珠耳珰。莹白珠面沾了泥污,仍不掩光华。他拈起耳珰,想起江颂宜左耳垂一点朱砂痣,鬼使神差收入袖中。 暮色渐浓,蝉鸣愈噪。太子拎起半干的外袍,踏着满地碎金离去。经过辛夷子固时,他抬脚将人踢到亭柱阴影里,免得晒化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四皇子。 九曲桥蜿蜒入暮,最后一缕霞光染红池中并蒂莲。辛夷道一行至假山后,忽听脚步声近。他闪身隐入石洞,见江颂宜提着裙摆匆匆折返,鬓发散乱也顾不得理。 少女蹲在亭中摸索,指尖拂过每一寸青砖。夕阳为她镀上金边,鼻尖沁出的汗珠晶莹欲坠。辛夷道一摩挲袖中耳珰,看她寻遍无果后懊恼跺脚,唇角笑意渐深。 “原来在找这个。“他望着那道绯色身影渐行渐远,耳珰在掌心烙出圆印。池风卷着残荷香气袭来,太子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落在玄色衣襟上宛如墨梅。 辛夷道一玄色蟒袍紧贴身躯,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洇开墨痕。他扶着太湖石假山喘息,抬眼撞见提着琉璃灯转出月洞门的余初薇。 “参见太子殿下。“少女慌忙屈膝,鎏金步摇扫过脸颊。她借着灯火打量太子苍白面色,不着痕迹后退半步——三年前太傅嫡女便是这般撞见太子咯血,次日便被指婚给岭南瘸腿郡王。 辛夷道一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血丝:“四弟荷花池。“ 余初薇手中琉璃灯“啪“地摔碎在地。她盯着太子衣摆沾着的浮萍,想起半刻钟前四皇子离席时的阴鸷眼神,喉间发紧:“四殿下莫非。“ “救救他。“太子踉跄扶墙,湿发黏在颈侧如蜿蜒黑蛇。余初薇提着湘裙后退,绣鞋踩到碎琉璃也浑然不觉:“臣女这就去唤人!“ “来不及了。“太子气若游丝指向莲池方向,“方才争执时。“话未竟便顺着石壁滑坐在地。 余初薇攥破掌心才忍住惊叫。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宴厅,忽然解下披风盖在太子身上:“殿下稍候!“转身朝莲池奔去时,腕间翡翠镯撞在假山上迸出裂痕。 待那抹鹅黄消失在曲廊尽头,辛夷道一抹去唇边鸡血,轻叩石壁三下。黑影如鹞子掠下屋檐,背起他跃上屋脊:“殿下,长公主正在西暖阁赏画。“ 宴席间,江颂宜接过许氏递来的暖手炉。鎏金炉身映着她指尖未干的水渍:“女儿方才去喂了锦鲤。“ 【辛夷子固扑腾的模样倒像条翻肚的鱼。】 “噗——“江鼎廉喷出半口梨花酿,酒液顺着络腮胡滴落前襟。江柏川盯着胞妹发梢未化的霜晶,突然想起上月她在冰面凿洞钓鳖的壮举。 “混账东西!“永定侯拍案而起,震得鎏金蟠龙烛台乱晃:“这也配叫御酒?“他踹翻酒坛,琥珀琼浆浸透波斯地毯,“去把地窖第三坛启封!“ 江颂宜偏头躲开飞溅的瓷片,袖中滑出半截湿漉漉的银链——正是从辛夷子固腰间扯下的皇子令。许氏攥着女儿冰凉的手,恍惚看见十三年前粉雕玉琢的奶团子,如今竟成了能淹死皇子的罗刹。 “侯爷!“管事踉跄奔入宴厅,“四皇子四皇子落水了!“ 丝竹声骤停。江鼎廉铜铃眼瞪向垂首拨弄手炉的女儿,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备甲!取某的沥泉枪来!“ “父亲三思!“江柏川扑跪拦路,“此刻该先请太医。“ “请个屁!“永定侯踹开长子,玄铁靴踏碎满地月光:“老子这就去捞那短命皇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掠过江颂宜身侧时,蒲扇大手重重按在她肩头:“待在席上,哪都不许去。“ 荷花池畔乱作一团。余初薇攥着金步摇扎向水面浮动的锦衣,却被反拽入水中。辛夷子固如索命水鬼缠住她腰肢,镶宝护甲刮破她脸颊:“贱人想当太子眼线。“ “噗通!“ 玄铁明光铠砸开水面。江鼎廉虬髯怒张,沥泉枪挑飞四皇子锦袍,枪尖擦着他耳廓钉入池底:“老子的地盘,轮不到阎王收人!“ 西暖阁内,长公主指尖抚过《寒江独钓图》,忽听檐瓦轻响。她推开雕花槛窗,正见暗卫背着湿漉漉的太子跃下屋脊:“道儿又顽皮了?“ “姑母明鉴。“辛夷道一抖落鹤氅上的水珠,“侄儿不过教四弟凫水罢了。“他拈起案上白玉镇纸,映出窗外冲天火光——永定侯正拎着四皇子后领,像拖死狗般拽上岸。 …… 湖心亭的喧闹惊动前院时,辛夷茗尧正将酒盏抵在黎霆贞唇边。琥珀光在琉璃杯中晃动,映出书生紧绷的下颌线。 “公主请自重。“黎霆贞后仰避开,青竹纹袖口扫翻案上果碟。荔枝滚落在地,被五公主金线绣鞋碾成泥浆。 席间贵女们窃窃私语,杨淑瑜捏着团扇轻笑:“黎公子好大的架子。“她腕间翡翠镯碰着银箸,叮当声里透着幸灾乐祸。 辛夷茗尧赤金护甲划过书生喉结:“本宫就爱你这股清高劲儿。“她忽然倾身,牡丹头面垂下的流苏扫过黎霆贞手背,“比那些谄媚之徒有趣多了。“ “殿下!“江锦昭疾步而来,玄色官靴踏碎满地狼藉,“太子殿下落水,还请移步。“ 话未说完,西厢房方向传来骚动。暗卫背着湿漉漉的辛夷道一穿过月洞门,太子苍白的脸在暮色中泛着青灰。临川长公主手中瓜子“哗啦“洒落,鎏金护甲掐进掌心:“道一!“ 江鼎廉箭步上前探鼻息,指尖触到微弱气流才松口气。转头瞥见女儿神色,心头猛地一跳——江颂宜正死死攥着太子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 “咳咳。“辛夷道一忽然睁眼,睫上水珠坠在江颂宜手背,“徒儿这是要弑师?“ 少女触电般缩手,绯色裙裾扫过青砖水渍:“师父怎会。“ “四皇子推的。“暗卫突然跪地,剑穗还在滴水,“殿下在湖心亭赏荷,四皇子突然发难。“ 江颂宜瞳孔骤缩。她分明将辛夷子固丢在亭中,怎会。 “荒唐!“临川长公主拍案而起,玛瑙戒指在案几划出深痕,“子固人呢?“ “仍在湖心亭。“暗卫垂首,“属下急着救太子,未及。“ 话未说完,长公主已提着裙摆疾走。宾客们如潮水般涌向荷花池,杨淑瑜趁机凑到辛夷茗尧耳边:“四殿下怕是中邪了,竟敢对太子。“ 五公主却盯着黎霆贞冷笑:“本宫改日再寻你。“金丝绣鞋踏过满地荔枝残骸,在书生月白长衫下摆留下猩红印迹。 第222章 合谋 湖心亭此刻围得水泄不通。辛夷子固瘫在栏边,蟒袍沾满浮萍,额角还挂着根水草。长公主俯身探他脉搏,忽然瞥见其袖口撕裂处——分明是被人硬生生扯破的。 “殿下颈后有淤青。“府医颤声禀报,“似是。似是被人按入水中所致。“ 江颂宜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她记得自己分明收着力道,怎会。 “四弟这是 安琪想了一下,觉得也对。这木盒子有一米多长了,应该不是用来装笛子。 因为水寒没料到手枪的后座力如此之大,幸好他武学境界实在太高,一遇力道,立时就会本能的化解,否则手腕都要受伤了。 水寒确实是找到办法了,许思远的原理虽然高明,但他拘泥于模仿人体的修行,其实未必正确,但水寒现在所想的,他敢保证,绝对能够成功。 加尔帝耶知道这一点,但是,死于安乐在足球场上并非没有出现过。只有己方进球,进更多的球,才能让加尔帝耶的情绪安定下来。 更奇妙的是,这么又肥又圆的家伙,五条腿和七根触手从一开始就没有跟着身体一起变大,结果现在看起来就像挂在肉球上的几根肉丝。 “好好好,我立即就去!您老人家喜怒……”说着话,楚冰就象是游鱼一般从护士长身旁绕过去,一阵风儿地奔向手术室。 就在胖子盼鸡盼的眼珠子都绿了时,李添秀终于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款款进屋了。 林一凡注视丁痞子,那看似纯净无害的眼,却透露几分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苍辉,接下来的事情,朕便交由你全权处理了。”苍林之皇忽的对苍辉说道,而后,他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此地。 现在唐军要上马,并且把这个东西主动扔过来,李雯真是高兴得要死了。 雷傲天想了下,就算天灵儿给自己项链,自己佩戴也有风险。毕竟自己鉴定不了那项链的真伪,没准戴上项链后,有比邪神诅咒更恶毒的影响呢。 雷傲天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体竟然也变为了白骨样子,血肉皮肤都没了,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乳白色骨骼。 就像跟自己过不去似的,苏晚晴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愣发呆,一直到曲渊来敲门她才回过神来。 这些空针管,是末日世界放在天龙帝国,给去往末日世界的人提前注射疫苗用的。 前方,虚拟立体投影出现的高台上,三名红衣审判长,已经向他们告知了坠龙大陆天道屏障即将开启,部分异界生物要入侵这世界的消息,并下达了出战指令。 草料堆里传出了一声叹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拖着瘸腿,钻了出来。 他昨晚刚进第三阶段,如果能遇到一个先一步进来的人,无疑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很多信息。 冷断梦感觉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会忍不住把雷傲天在勇者学院当场打残废。 莫颜眼角抽了一下,大概想到了这藤条是要用来干什么的,心下一紧,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凉佩就算打了如意,也是使得的,景辰也找不到话来说,太后这是有所考量的决定。 现在,让沈青山抛弃王孝杰、陈忠、侯楠,独自逃命去,沈青山做不好。 王虎听六耳猕猴这么说顿时一愣,这些事情他只告诉了猴哥,难道是猴哥告诉他的 “吼”一声暴叫,怪兽冲了上来,棒子舞动,所过之处空间生了阵阵波动。 第223章 抬举 江玉窈绞着帕子暗恨,指甲掐进掌心。凭什么江颂宜闯了祸还能被众人护着?她忽地出声:“四皇子方才还说二姐姐。“ “住口!“许氏厉声呵斥,“玉窈,带四皇子去更衣。“ 辛夷子固甩开要来搀扶的丫鬟,死死盯着江颂宜:“今日之事本皇子记下了!“他蟒袍上的浮萍簌簌掉落,“你便是跪着求我,也休想进皇子府的门!“ 江颂宜轻叹:“殿下便是许我太子妃之位,颂宜也不敢颠倒黑白。“她指尖拂过腰间禁步,琉璃珠子撞出清响,“毕竟。“少女忽然歪头一笑,“臣女胆子小得很。“ 席间传来压抑的嗤笑,几个武将憋得满脸通红。苏盛把玩着酒盏,看江颂宜的眼神愈发玩味——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比她那狐狸爹更胜一筹。 暮色渐沉,长公主的车驾碾着青石路离去。辛夷道一临上马车前,忽然回望亭中少女。晚风卷起她月白披帛,恍若那日荷花池中惊鸿一瞥。 “师父保重。“江颂宜无声作揖。 太子指尖摩挲袖中珍珠耳珰,咳嗽声淹没在辘辘车辙里。有些秘密,就像池底淤泥,翻出来便是滔天巨浪。 湖心亭畔残荷轻颤,余初薇湿透的轻纱紧贴肌肤,勾勒出窈窕曲线。江颂宜掸了掸裙摆水渍,抬眸望向浑身滴水的辛夷子固:“四皇子对救命恩人这般冷待,传出去怕是不妥。“ “轮不到你教本宫做事!“辛夷子固抹去睫上水珠,玄色蟒纹袍浸透后愈发深沉。他转向瑟瑟发抖的余初薇时,眼底寒冰却化开些许:“永昌伯府的小姐?倒是让本宫想起年少时。“ 江玉窈掐断半片荷叶,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她最恨旁人提及当年落魄时——那时她为讨辛夷子固欢心,也曾这般楚楚可怜地递过绣帕。 “殿下明鉴,“余初薇适时轻咳,纤弱肩头在秋风里微颤,“臣女不过尽了本分。“她垂首时露出颈后朱砂痣,恰似辛夷子固书房那幅《洛神图》里的点睛之笔。 辛夷子固伸手扶她,掌心茧子摩挲过少女柔荑:“本宫会请父皇赐婚。“余光瞥见江颂宜无动于衷的侧脸,心头忽地窜起无名火,“江姑娘可要讨杯喜酒?“ “那便祝殿下早得麟儿。“江颂宜屈膝行礼,鬓间珍珠步摇纹丝未动。她转身时绯色披帛扫过辛夷子固靴尖,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表哥!“杨淑瑜提着裙摆冲进亭中,金丝绣鞋踩碎满地残荷。她指着余初薇发间的木簪冷笑:“永昌伯府连支像样钗环都置办不起,也配入皇子府?“ 余初薇往辛夷子固怀中瑟缩,指尖不着痕迹地扯松衣带。轻纱滑落半截香肩,露出锁骨处淡粉胎记——与辛夷子固腰间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放肆!“辛夷子固揽住余初薇的腰,“杨家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淑瑜踉跄半步,鎏金护甲深深掐进亭柱:“我祖父是三朝太师!她算什么东西!“镶东珠的绣鞋踢翻青玉香炉,灰烬扑在余初薇裙摆上,像极了那年她亲手洒在庶妹棺木上的纸钱。 江玉窈突然轻笑:“淑瑜妹妹急什么?四皇子不过纳个侍妾。“她拈起余初薇鬓角湿发,“就像你房里那个扬州瘦马,玩腻了。“ “啪!“ 余初薇捂着脸跌进辛夷子固怀中,泪珠悬在睫上要落不落。辛夷子固怒视江玉窈扬起的手掌,却见她指尖勾着自己去年相赠的翡翠扳指。 “本宫竟不知江二小姐这般威风。“辛夷子固扣住江玉窈手腕,“看来尚书府的教养。“ “殿下慎言!“江颂宜突然插话,“家父昨日才向陛下进献治水良策。“她扶起瘫坐在地的杨淑瑜,“倒是太师府上月强占民田的折子,此刻应当摆在御书房。“ 辛夷子固瞳孔微缩。他忽然想起那日御前奏对,父皇夸赞江尚书“肱股之臣“时意味深长的眼神。怀中的余初薇仍在啜泣,此刻却像块烫手山芋。 “表哥。“杨淑瑜拽住他袍角,“姑姑说过要你娶。“ “本宫的事轮不到旁人做主!“辛夷子固甩开她的手,余光瞥见余初薇衣襟间若隐若现的胎记。那夜醉酒临摹《洛神图》,他确曾将玉佩按在画中女子锁骨处。 余初薇忽然轻呼:“殿下小心!“她扑向栏杆外摇晃的莲灯,腰间丝绦恰巧勾住辛夷子固玉带。两人栽进浅滩时,她袖中香囊散出淡淡迷情香——正是江玉窈往日最爱用的那款。 “快传太医!“江颂宜冷眼看着纠缠的两人,转身将披帛罩在杨淑瑜肩头,“表妹仔细着凉。“ 暮色染红湖面时,辛夷茗尧提着宫灯款款而来。她望着兄长怀中的余初薇,忽然轻笑:“四哥这出英雄救美,倒比戏班子演得精彩。“鎏金护甲划过余初薇湿润的眼尾,“只是这双眼睛。“ 余初薇倏地垂眸,浓睫掩住眼底寒光。她想起那夜黑衣人在永昌伯府后院说的话:“要想活命,就按主子的计划行事。“ 更漏声遥遥传来,江颂宜踏着满地碎荷离去。她没看见余初薇借着整理衣襟,将辛夷子固的玉佩塞进袖袋。玉佩背面刻着的狼头图腾,与那夜黑衣人腰间的银牌一模一样。 “本皇子会娶余姑娘。”辛夷子固话音未落,满园红梅似乎都颤了颤。杨淑瑜手中的暖炉“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四殿下莫不是糊涂了?“ 余初薇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耳畔嗡嗡作响。她原想着能得个侍妾名分已是万幸,谁料。 “殿下三思!“江玉窈的指甲掐进掌心,“永昌伯府如今不过空架子,怎配。“ “怎配不上?“江颂宜突然扬声打断,绯色斗篷在雪地里绽开,“余小姐舍命救主时,可曾问过配不配?“她转头看向辛夷子固,眼底映着冰凌寒光,“殿下若真念着救命之恩,就该三书六礼迎她过门。“ 女眷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蔓延。有位着丁香色袄裙的夫人轻摇团扇:“四皇子前些日子还说,最厌女子挟恩图报。“ “可不是么,“旁边梳着堕马髻的少妇压低声音,“上元宫宴那会儿,他当众说嘉庆县主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江玉窈听着这些私语,面上火辣辣的。她突然瞥见余初薇发间那支鎏金步摇,正是去岁四皇子赏给江颂宜的生辰礼,指甲几乎将帕子扯破。 “殿下,“杨淑瑜突然福身,“余小姐虽出身不高,但品性温良。“她话锋一转,“总比某些外室女强些。“眼风扫过江玉窈,后者脸色霎时惨白。 辛夷子固额角青筋跳了跳,正要开口,却见江颂宜莲步轻移,径直走到余初薇身侧:“诸位夫人评评理,余小姐这般品貌,做个侧妃岂不屈才?“ 余初薇被她握住的手微微发抖。那日荷花池畔,她亲眼见江颂宜如何被四皇子羞辱,此刻却。 “县主这话差了,“有位着绛紫褙子的老夫人慢悠悠道,“侧妃也是上玉牒的。“ “老夫人说得是,“江颂宜笑意盈盈,“可余小姐本可做正头娘子,何苦给人做小?“她突然转向辛夷子固,“殿下莫不是怕余家势微,撑不起正妃的体面?“ 这话如冷水入沸油,满园哗然。辛夷子固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见江颂宜从袖中掏出个锦囊:“这是去岁殿下赠我的玉佩,今日物归原主。“她将锦囊掷在地上,“殿下既要报恩,何不报得彻底些?“ 杨淑瑜突然意识到什么,急急开口:“县主慎言!四殿下。“ “杨小姐急什么?“江颂宜挑眉,“莫不是怕余小姐真成了正妃,压你一头?“她故意将“压“字咬得极重,满意地看到杨淑瑜涨红的脸。 余初薇此刻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成了两位贵女博弈的棋子。她望着地上滚落的玉佩,忽然想起那日四皇子是如何将这东西扔在江颂宜脚边。 “够了!“辛夷子固突然拂袖,“本皇子心意已决,余氏为侧妃,江氏。“他顿了顿,“同为侧妃。“ 江玉窈身形晃了晃,被丫鬟扶住才未跌倒。她死死盯着江颂宜,却见对方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殿下果然''一视同仁''。“特意加重的四字,如钢针扎进江玉窈心口。 “殿下!“余初薇突然跪下,“民女惶恐。“ “你惶恐什么?“江颂宜俯身扶她,“该惶恐的是那些鸠占鹊巢之人。“她意有所指地瞥向江玉窈,“毕竟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杨淑瑜再也按捺不住:“县主这般为余小姐出头,莫不是想。“ “本县主不过仗义执言,“江颂宜直起身,“总好过某些人,前日还骂人家是破落户,今日就上赶着示好。“她理了理鬓间珠钗,“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墙头草。“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回廊,辛夷子固望着江颂宜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日她跌落冰湖时,也是这样挺直脊梁。他弯腰拾起锦囊,玉佩上“宜“字已被磨得模糊。 ……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御书房内龙涎香压不住剑拔弩张。辛夷子固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额角青筋随着皇帝训斥突突跳动:“身为皇子当街落水,还要永昌伯府的小姐相救,你的骑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儿臣。“ “闭嘴!“龙泉镇纸重重拍在御案,惊得檐角铜铃乱颤。皇帝转头看向倚着软榻的辛夷道一,语气骤软:“道一可还咳得厉害?朕让太医院新制的枇杷膏。“ 辛夷子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同样的青玉砖,太子就能铺着白虎皮褥子,而他跪着的地方连块软垫都没有。记忆中父皇亲手教他批红的场景,此刻像淬毒的针扎进眼底。 “四弟也是无心之失。“辛夷道一掩唇轻咳,苍白的指节映着玄色蟒纹,“倒是永昌伯府那位余小姐。“ 皇帝突然抓起茶盏砸向辛夷子固:“混账东西!朕让你代太子祭天是抬举你,你倒好,险些害道一染了风寒!“ 碧螺春泼了满身,辛夷子固盯着衣摆上蜷曲的茶叶。那日祭天台突发暴雨,太子不过淋湿了衣角,父皇便连夜派八百里加急送药。而他高烧三日昏迷不醒,换来的只有母妃哭肿的眼。 “儿臣知错。“他重重叩首,额角血迹染红砖缝,“但求父皇成全儿臣与余小姐。“ “你想娶便娶!“皇帝拂袖冷笑,“正妃之位想都别想,侧妃已是抬举!“ 辛夷道一摩挲着暖玉扳指,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的玄色衣角。东厂督主的身影如鬼魅般消散,带走了永昌伯府与杨家勾结的铁证。 此刻永定侯府后园,江玉窈掐断满架蔷薇。她盯着湖心亭方向,眼中燃着淬毒的火焰:“好个江颂宜,装得清高,还不是要踩着我攀高枝!“ “二妹妹慎言。“江锦昭擦拭着腰间佩剑,“四皇子既允了侧妃之位。“ “侧妃?“江玉窈突然癫笑,“大哥可知当年母亲为何要换子?“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朱砂痣,“就因算命的说这颗痣主凤命!“ 江柏川手中茶盏“当啷“坠地。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嫡母抱着浑身青紫的婴孩冲进祠堂。原来所谓的双生子,不过是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够了!“江锦昭剑鞘横扫,满架花盆应声碎裂,“江家满门荣辱系于太子,岂容你胡闹!“ 残阳如血时,辛夷子固踉跄出宫。朱雀大街华灯初上,余初薇提着灯笼候在转角,轻纱蒙面也掩不住颈间红痕:“殿下。“ “滚!“他扬鞭抽碎灯笼,“真当本宫看不出你与杨家的勾当?“镶金马鞭挑起余初薇下颌,“这枚狼头刺青,可是漠北死士的标记?“ 余初薇瞳孔骤缩,袖中淬毒银针尚未出手,忽觉喉间一凉。辛夷道一的白玉折扇抵在她命脉,扇骨暗纹与东厂令牌严丝合缝。 “四弟糊涂。“太子指尖掠过余初薇发间木簪,“永昌伯府三年前便投了漠北,这簪子里藏着的,可是边关布防图?“ 更漏声声,江颂宜倚着侯府藏书阁的窗棂。她望着太子车驾消失在长街尽头,腕间玉镯突然“咔嗒“弹开,露出暗格中的狼头印章——正是那日湖中救起辛夷子固时,从他怀中顺走的信物。 第223章 抬举 江玉窈绞着帕子暗恨,指甲掐进掌心。凭什么江颂宜闯了祸还能被众人护着?她忽地出声:“四皇子方才还说二姐姐。“ “住口!“许氏厉声呵斥,“玉窈,带四皇子去更衣。“ 辛夷子固甩开要来搀扶的丫鬟,死死盯着江颂宜:“今日之事本皇子记下了!“他蟒袍上的浮萍簌簌掉落,“你便是跪着求我,也休想进皇子府的门!“ 江颂宜轻叹:“殿下便是许我太子妃之位,颂宜也不敢颠倒黑白。“她指尖拂过腰间禁步,琉璃珠子撞出清响,“毕竟。“少女忽然歪头一笑,“臣女胆子小得很。“ 席间传来压抑的嗤笑,几个武将憋得满脸通红。苏盛把玩着酒盏,看江颂宜的眼神愈发玩味——这丫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比她那狐狸爹更胜一筹。 暮色渐沉,长公主的车驾碾着青石路离去。辛夷道一临上马车前,忽然回望亭中少女。晚风卷起她月白披帛,恍若那日荷花池中惊鸿一瞥。 “师父保重。“江颂宜无声作揖。 太子指尖摩挲袖中珍珠耳珰,咳嗽声淹没在辘辘车辙里。有些秘密,就像池底淤泥,翻出来便是滔天巨浪。 湖心亭畔残荷轻颤,余初薇湿透的轻纱紧贴肌肤,勾勒出窈窕曲线。江颂宜掸了掸裙摆水渍,抬眸望向浑身滴水的辛夷子固:“四皇子对救命恩人这般冷待,传出去怕是不妥。“ “轮不到你教本宫做事!“辛夷子固抹去睫上水珠,玄色蟒纹袍浸透后愈发深沉。他转向瑟瑟发抖的余初薇时,眼底寒冰却化开些许:“永昌伯府的小姐?倒是让本宫想起年少时。“ 江玉窈掐断半片荷叶,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她最恨旁人提及当年落魄时——那时她为讨辛夷子固欢心,也曾这般楚楚可怜地递过绣帕。 “殿下明鉴,“余初薇适时轻咳,纤弱肩头在秋风里微颤,“臣女不过尽了本分。“她垂首时露出颈后朱砂痣,恰似辛夷子固书房那幅《洛神图》里的点睛之笔。 辛夷子固伸手扶她,掌心茧子摩挲过少女柔荑:“本宫会请父皇赐婚。“余光瞥见江颂宜无动于衷的侧脸,心头忽地窜起无名火,“江姑娘可要讨杯喜酒?“ “那便祝殿下早得麟儿。“江颂宜屈膝行礼,鬓间珍珠步摇纹丝未动。她转身时绯色披帛扫过辛夷子固靴尖,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表哥!“杨淑瑜提着裙摆冲进亭中,金丝绣鞋踩碎满地残荷。她指着余初薇发间的木簪冷笑:“永昌伯府连支像样钗环都置办不起,也配入皇子府?“ 余初薇往辛夷子固怀中瑟缩,指尖不着痕迹地扯松衣带。轻纱滑落半截香肩,露出锁骨处淡粉胎记——与辛夷子固腰间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放肆!“辛夷子固揽住余初薇的腰,“杨家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淑瑜踉跄半步,鎏金护甲深深掐进亭柱:“我祖父是三朝太师!她算什么东西!“镶东珠的绣鞋踢翻青玉香炉,灰烬扑在余初薇裙摆上,像极了那年她亲手洒在庶妹棺木上的纸钱。 江玉窈突然轻笑:“淑瑜妹妹急什么?四皇子不过纳个侍妾。“她拈起余初薇鬓角湿发,“就像你房里那个扬州瘦马,玩腻了。“ “啪!“ 余初薇捂着脸跌进辛夷子固怀中,泪珠悬在睫上要落不落。辛夷子固怒视江玉窈扬起的手掌,却见她指尖勾着自己去年相赠的翡翠扳指。 “本宫竟不知江二小姐这般威风。“辛夷子固扣住江玉窈手腕,“看来尚书府的教养。“ “殿下慎言!“江颂宜突然插话,“家父昨日才向陛下进献治水良策。“她扶起瘫坐在地的杨淑瑜,“倒是太师府上月强占民田的折子,此刻应当摆在御书房。“ 辛夷子固瞳孔微缩。他忽然想起那日御前奏对,父皇夸赞江尚书“肱股之臣“时意味深长的眼神。怀中的余初薇仍在啜泣,此刻却像块烫手山芋。 “表哥。“杨淑瑜拽住他袍角,“姑姑说过要你娶。“ “本宫的事轮不到旁人做主!“辛夷子固甩开她的手,余光瞥见余初薇衣襟间若隐若现的胎记。那夜醉酒临摹《洛神图》,他确曾将玉佩按在画中女子锁骨处。 余初薇忽然轻呼:“殿下小心!“她扑向栏杆外摇晃的莲灯,腰间丝绦恰巧勾住辛夷子固玉带。两人栽进浅滩时,她袖中香囊散出淡淡迷情香——正是江玉窈往日最爱用的那款。 “快传太医!“江颂宜冷眼看着纠缠的两人,转身将披帛罩在杨淑瑜肩头,“表妹仔细着凉。“ 暮色染红湖面时,辛夷茗尧提着宫灯款款而来。她望着兄长怀中的余初薇,忽然轻笑:“四哥这出英雄救美,倒比戏班子演得精彩。“鎏金护甲划过余初薇湿润的眼尾,“只是这双眼睛。“ 余初薇倏地垂眸,浓睫掩住眼底寒光。她想起那夜黑衣人在永昌伯府后院说的话:“要想活命,就按主子的计划行事。“ 更漏声遥遥传来,江颂宜踏着满地碎荷离去。她没看见余初薇借着整理衣襟,将辛夷子固的玉佩塞进袖袋。玉佩背面刻着的狼头图腾,与那夜黑衣人腰间的银牌一模一样。 “本皇子会娶余姑娘。”辛夷子固话音未落,满园红梅似乎都颤了颤。杨淑瑜手中的暖炉“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四殿下莫不是糊涂了?“ 余初薇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耳畔嗡嗡作响。她原想着能得个侍妾名分已是万幸,谁料。 “殿下三思!“江玉窈的指甲掐进掌心,“永昌伯府如今不过空架子,怎配。“ “怎配不上?“江颂宜突然扬声打断,绯色斗篷在雪地里绽开,“余小姐舍命救主时,可曾问过配不配?“她转头看向辛夷子固,眼底映着冰凌寒光,“殿下若真念着救命之恩,就该三书六礼迎她过门。“ 女眷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蔓延。有位着丁香色袄裙的夫人轻摇团扇:“四皇子前些日子还说,最厌女子挟恩图报。“ “可不是么,“旁边梳着堕马髻的少妇压低声音,“上元宫宴那会儿,他当众说嘉庆县主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江玉窈听着这些私语,面上火辣辣的。她突然瞥见余初薇发间那支鎏金步摇,正是去岁四皇子赏给江颂宜的生辰礼,指甲几乎将帕子扯破。 “殿下,“杨淑瑜突然福身,“余小姐虽出身不高,但品性温良。“她话锋一转,“总比某些外室女强些。“眼风扫过江玉窈,后者脸色霎时惨白。 辛夷子固额角青筋跳了跳,正要开口,却见江颂宜莲步轻移,径直走到余初薇身侧:“诸位夫人评评理,余小姐这般品貌,做个侧妃岂不屈才?“ 余初薇被她握住的手微微发抖。那日荷花池畔,她亲眼见江颂宜如何被四皇子羞辱,此刻却。 “县主这话差了,“有位着绛紫褙子的老夫人慢悠悠道,“侧妃也是上玉牒的。“ “老夫人说得是,“江颂宜笑意盈盈,“可余小姐本可做正头娘子,何苦给人做小?“她突然转向辛夷子固,“殿下莫不是怕余家势微,撑不起正妃的体面?“ 这话如冷水入沸油,满园哗然。辛夷子固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见江颂宜从袖中掏出个锦囊:“这是去岁殿下赠我的玉佩,今日物归原主。“她将锦囊掷在地上,“殿下既要报恩,何不报得彻底些?“ 杨淑瑜突然意识到什么,急急开口:“县主慎言!四殿下。“ “杨小姐急什么?“江颂宜挑眉,“莫不是怕余小姐真成了正妃,压你一头?“她故意将“压“字咬得极重,满意地看到杨淑瑜涨红的脸。 余初薇此刻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成了两位贵女博弈的棋子。她望着地上滚落的玉佩,忽然想起那日四皇子是如何将这东西扔在江颂宜脚边。 “够了!“辛夷子固突然拂袖,“本皇子心意已决,余氏为侧妃,江氏。“他顿了顿,“同为侧妃。“ 江玉窈身形晃了晃,被丫鬟扶住才未跌倒。她死死盯着江颂宜,却见对方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殿下果然''一视同仁''。“特意加重的四字,如钢针扎进江玉窈心口。 “殿下!“余初薇突然跪下,“民女惶恐。“ “你惶恐什么?“江颂宜俯身扶她,“该惶恐的是那些鸠占鹊巢之人。“她意有所指地瞥向江玉窈,“毕竟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杨淑瑜再也按捺不住:“县主这般为余小姐出头,莫不是想。“ “本县主不过仗义执言,“江颂宜直起身,“总好过某些人,前日还骂人家是破落户,今日就上赶着示好。“她理了理鬓间珠钗,“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墙头草。“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回廊,辛夷子固望着江颂宜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日她跌落冰湖时,也是这样挺直脊梁。他弯腰拾起锦囊,玉佩上“宜“字已被磨得模糊。 ……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御书房内龙涎香压不住剑拔弩张。辛夷子固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额角青筋随着皇帝训斥突突跳动:“身为皇子当街落水,还要永昌伯府的小姐相救,你的骑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儿臣。“ “闭嘴!“龙泉镇纸重重拍在御案,惊得檐角铜铃乱颤。皇帝转头看向倚着软榻的辛夷道一,语气骤软:“道一可还咳得厉害?朕让太医院新制的枇杷膏。“ 辛夷子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同样的青玉砖,太子就能铺着白虎皮褥子,而他跪着的地方连块软垫都没有。记忆中父皇亲手教他批红的场景,此刻像淬毒的针扎进眼底。 “四弟也是无心之失。“辛夷道一掩唇轻咳,苍白的指节映着玄色蟒纹,“倒是永昌伯府那位余小姐。“ 皇帝突然抓起茶盏砸向辛夷子固:“混账东西!朕让你代太子祭天是抬举你,你倒好,险些害道一染了风寒!“ 碧螺春泼了满身,辛夷子固盯着衣摆上蜷曲的茶叶。那日祭天台突发暴雨,太子不过淋湿了衣角,父皇便连夜派八百里加急送药。而他高烧三日昏迷不醒,换来的只有母妃哭肿的眼。 “儿臣知错。“他重重叩首,额角血迹染红砖缝,“但求父皇成全儿臣与余小姐。“ “你想娶便娶!“皇帝拂袖冷笑,“正妃之位想都别想,侧妃已是抬举!“ 辛夷道一摩挲着暖玉扳指,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的玄色衣角。东厂督主的身影如鬼魅般消散,带走了永昌伯府与杨家勾结的铁证。 此刻永定侯府后园,江玉窈掐断满架蔷薇。她盯着湖心亭方向,眼中燃着淬毒的火焰:“好个江颂宜,装得清高,还不是要踩着我攀高枝!“ “二妹妹慎言。“江锦昭擦拭着腰间佩剑,“四皇子既允了侧妃之位。“ “侧妃?“江玉窈突然癫笑,“大哥可知当年母亲为何要换子?“她扯开衣襟露出锁骨朱砂痣,“就因算命的说这颗痣主凤命!“ 江柏川手中茶盏“当啷“坠地。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嫡母抱着浑身青紫的婴孩冲进祠堂。原来所谓的双生子,不过是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够了!“江锦昭剑鞘横扫,满架花盆应声碎裂,“江家满门荣辱系于太子,岂容你胡闹!“ 残阳如血时,辛夷子固踉跄出宫。朱雀大街华灯初上,余初薇提着灯笼候在转角,轻纱蒙面也掩不住颈间红痕:“殿下。“ “滚!“他扬鞭抽碎灯笼,“真当本宫看不出你与杨家的勾当?“镶金马鞭挑起余初薇下颌,“这枚狼头刺青,可是漠北死士的标记?“ 余初薇瞳孔骤缩,袖中淬毒银针尚未出手,忽觉喉间一凉。辛夷道一的白玉折扇抵在她命脉,扇骨暗纹与东厂令牌严丝合缝。 “四弟糊涂。“太子指尖掠过余初薇发间木簪,“永昌伯府三年前便投了漠北,这簪子里藏着的,可是边关布防图?“ 更漏声声,江颂宜倚着侯府藏书阁的窗棂。她望着太子车驾消失在长街尽头,腕间玉镯突然“咔嗒“弹开,露出暗格中的狼头印章——正是那日湖中救起辛夷子固时,从他怀中顺走的信物。 第224章 正妃 辛夷子固跪在御书房的金砖地上,额角冷汗浸湿了鬓发:“父皇明鉴,太子落水与儿臣绝无干系!“他抬手指向角落,“倒是嘉庆县主那一脚。“ “够了!“皇上抓起龙案上的青玉镇纸,猛地掷向四皇子,“太子回宫不过月余,连宫门都未踏出几回,如何能与深闺女子合谋?“ 镇纸擦着辛夷子固的耳畔飞过,“咚“地砸在辛夷道一脚边。太子慢条斯理地捡起镇纸,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蟠龙纹:“父皇息怒,四弟也是关心则乱。“说着顺手将镇纸往核桃上一敲,果壳应声而裂。 皇上眼角抽了抽,转头看向老太监:“赢朔,给太子换盏参茶来。“ “父皇!“辛夷子固膝行两步,“儿臣愿与江颂宜当面对质!“他盯着太子苍白的侧脸,“诏狱十八般刑具,定能。“ “胡闹!“皇上拍案而起,“堂堂县主岂能入诏狱?“他指着四皇子鼻尖的手微微发抖,“你当江鼎廉是吃素的?“ 辛夷道一捧着参茶轻咳:“四弟也是忧心父皇圣体。“他瓷白的指尖映着青玉盏,“只是这般行事,倒叫儿臣想起前朝巫蛊案。“ 这话让皇上瞳孔骤缩。他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最怕孩子们兄弟阋墙。如今太子刚回宫就遭此劫难,莫非。 “父皇!“辛夷子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儿臣愿以性命起誓!“ “你的命值几个钱?“皇上突然暴喝,“太子若有个好歹。“后半句卡在喉间,化作一声长叹。 辛夷道一适时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随着喘息轻颤:“父皇,金都的风水终究与儿臣相克。“他扶着椅背起身,“还是让儿臣回太白山。“ “不可!“皇上疾步上前扶住太子,“朕已命钦天监重修东宫,明日就搬!“他转头瞪着四皇子,“倒是你,禁足三月,好好反省!“ 辛夷子固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父皇宁可相信这个病秧子,也不信儿臣?“他猛地指向太子,“他装病!他根本。“ “住口!“皇上抄起砚台就要砸,被赢朔死死拦住。 辛夷道一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出点点猩红:“父皇息怒。咳咳。四弟年少气盛。“他虚弱地靠在皇上肩头,“儿臣这副身子,本就不该回来。“ 这话戳得皇上心口生疼。他想起先皇后临终时,也是这样靠在他怀里说“臣妾不该入宫“。如今他们的孩子,竟也。 “传旨!“皇上扶着太子坐下,“四皇子辛夷子固,禁足思过,无诏不得出府!“ 辛夷子固踉跄着起身,眼底泛着血丝:“父皇!您就任由这病秧子。“ “滚出去!“皇上抓起茶盏摔在地上,“再敢诋毁太子,朕废了你!“ 朱漆宫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时,辛夷子固听见太子低低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望着宫墙上盘旋的寒鸦,突然想起去岁秋猎时,太子一箭射落他看中的白狐——也是这般温温和和地笑着,说“四弟莫怪“。 …… 香炉腾起的青烟被疾风搅散,辛夷子固额角红痕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他盯着滚落龙纹砖的核桃,喉间涌起铁锈味——这枚暗器般的干果,分明是太子从永定侯府顺来的。 “父皇明鉴!“辛夷子固重重叩首,“太子这是。“ “儿臣听闻父皇喜雕核桃。“辛夷道一又抛起颗文玩核桃,苍白的指尖在烛光下透出青玉光泽,“您瞧这纹路像不像漠北的狼头图腾?“ 皇帝接住核桃时,眉眼罕见地柔和:“道一有心了。“拇指摩挲着核桃凹凸的纹路,恍惚想起太子幼时攥着木雕小马唤“父皇“的模样。 辛夷子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他献上精雕的玉麒麟,换来的不过一句“玩物丧志“。而今这病秧子随手捡的野核桃,倒成了御案珍宝。 “江家丫头的事不必再提。“皇帝突然沉了脸,“永定侯昨日跪了两个时辰,求朕收回赐婚圣旨。“龙泉镇纸重重拍在辛夷子固眼前,“你当朕的诏狱是婚宴礼堂?“ 辛夷子固浑身僵冷。那日他故意将江颂宜引至诏狱,原是想吓唬这野丫头,却不料。 “滚去佛堂抄经!“皇帝拂袖震落奏折,“为你皇兄祈福三月,少一日都不许出宫!“ 暮色浸染朱墙时,翊坤宫琉璃瓦泛着血色的光。辛夷子固一拳砸在汉白玉栏杆上,指节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头屈辱。宫道尽头,小太监提着灯笼碎步追来:“贵妃娘娘候您多时了。“ 杨贵妃倚着金丝楠木榻,丹蔻指尖抚过褪色的凤纹靠枕。自打五公主的丑事败露,这翊坤宫的熏香再没换过新的。 “母妃!“辛夷子固撩袍落座,茶盏磕出清脆声响,“辛夷道一分明是装病!儿臣亲眼见他。“ “噤声!“杨贵妃突然掷出翡翠念珠。佛珠撞在描金屏风上,惊起梁间栖燕:“二皇子不日便要抵京,带着漠北十三城的捷报。“ 辛夷子固瞳孔骤缩。记忆中的二皇兄总是一身银甲,马鞍旁挂着敌将首级。那年秋猎,这人当着他的面射杀白鹿,鹿血溅在太子苍白的脸上。 “皇长孙若在秋祭前落地,“杨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舆图,“礼部那帮老东西定要推举辛夷巍主祭。“她忽然轻笑,“好在二皇子妃胎象不稳。“ 八角宫灯投下诡谲光影。辛夷子固望着母妃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去岁冬夜——五公主攥着带血的襁褓哭求时,母妃也是这般抚着舆图低笑。 “儿臣省得。“他起身整了整蟒纹袍,“听闻太医院近日在试新方。“ 更漏声里,辛夷道一摩挲着核桃暗纹。东厂暗卫如鬼魅现身:“永昌伯府与杨家往来的密信,已按殿下吩咐呈给陛下。“ “不够。“太子指尖挑开信笺火漆,“再加把火,让四弟的人发现二皇兄在漠北私铸兵器。“ 暗卫领命欲退,忽被唤住:“江姑娘可安好?“ “侯府暗哨回报,江姑娘今夜去了诏狱。“ 辛夷道一倏地攥紧核桃,裂纹顺着狼头图腾蔓延。诏狱刑房里,江颂宜正将烙铁按在余初薇锁骨——那里本该有的狼头刺青,此刻正印在辛夷子固的密信上。 “殿下!“暗卫突然急报,“四皇子往佛堂去了!“ 辛夷道一推开窗棂,望着北斗星轻笑:“把江南水患的折子塞进佛经,就说。“夜风卷起他素白的中衣,“就说四皇子孝感动天,要为灾民抄经万卷。“ 佛堂烛火通明,辛夷子固摔了第三支狼毫。墨汁溅在《金刚经》上,恰似诏狱墙面的血渍。小太监战战兢兢呈上食盒:“贵妃娘娘赐的杏仁酪。“ 辛夷子固舀起一勺凝乳,忽然瞥见碗底暗纹——正是杨家死士联络的标记。他指腹擦过釉面冷笑:“告诉母妃,儿臣定会好好抄经。“ 更漏滴答,墨香混着血腥气漫过宫墙。江颂宜踩着诏狱石阶拾级而上,腕间玉镯映着牢房微光。余初薇蜷在墙角轻笑:“姑娘可知这刺青何用?“她扯开囚衣,狼头图腾下赫然印着玉玺纹样。 “漠北王庭的传国印。“江颂宜剑尖挑起余初薇的下颌,“难怪二皇子急着灭口。“ 残月西沉时,八百里加急冲进玄武门。皇帝望着战报上熟悉的狼头印,忽然呕出口黑血:“传。传太子。“ …… 杨贵妃将茶盏重重一搁:“你正妃的事不能再拖。江颂宜那野丫头,本宫是断不会让她进门的。江玉窈虽是个外室女,但永定侯府还肯让她当二小姐,可见江家认这个女儿。“她捻着翡翠佛珠冷笑,“有个侧妃拴着永定侯府便够了。“ 四皇子摩挲着腰间玉佩:“可永定侯似乎更看重嫡女。“ “江颂宜能翻出什么浪?“杨贵妃将画卷甩在案几上,“正妃人选本宫看中了定国公嫡长女邓明熙。定国公府虽无兵权,但在六部根基深厚——你父皇已准了他去关外镇守,这门亲事要赶在他离京前定下。“ 四皇子展开画卷,画中女子眉眼端正却不算绝色。他想起江家姐妹的倾城之貌,嘴角耷拉下来。 “娶妻娶贤!“杨贵妃瞪他一眼,“邓明熙生母崔氏前些年是犯了事,可定国公府百年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她压低声音,“太子近来频频拉拢永定侯,咱们得抢在前头。“ 次日早朝。 永定侯江鼎廉大步出列:“臣要参四皇子三宗罪!“他声如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一不悌兄长,二构陷太子,三强逼臣女为妾!“ 满朝哗然。龙椅上的皇帝皱眉:“逼恩人为妾?“ 杨太师颤巍巍出列:“老臣听闻永昌伯千金是自愿。“ “放屁!“江鼎廉直接打断,“谁家正经人让救命恩人当妾?“他忽然指向兵部侍郎吴李翰,“就像吴大人当年纳的救命恩人,最后不也是个细作?“ 吴李翰涨红脸:“侯爷自己不也。“ “本侯那是为国刺探情报!“江鼎廉理直气壮,“那细作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害得本侯三个月没敢进正房——这事吴夫人最清楚,她跟内子可是手帕交。“ 御史台众人憋笑憋得发抖。皇帝揉着太阳穴:“说正事!“ “四皇子派人假传太子手谕,诱骗小女去城郊别院。“江鼎廉掏出染血的帕子,“若非老臣及时赶到,小女就要''失足落水''了!“帕角绣着的四爪蟒纹刺痛了皇帝的眼。 “好个江鼎廉!“杨贵妃砸碎整套青瓷茶具,“本宫还没嫌他女儿粗野,他倒敢反咬一口!“ 四皇子攥紧拳头:“儿臣明明安排妥当。“ “你当永定侯是吃素的?他十四岁就敢单枪匹马闯敌营!“杨贵妃盯着满地瓷片,“去把江玉窈接进宫,本宫倒要看看,永定侯舍不舍得这个女儿!“ 江玉窈捏着贵妃懿旨轻笑:“父亲当年把我娘赶出府时,可想过有今日?“ 江鼎廉背对着她擦拭长枪:“你娘是南唐探子。“ “所以父亲连亲生女儿都不要?“她将懿旨扔进火盆,“告诉贵妃,我要当正妃。“ “不可能。“ “那女儿只好告诉四皇子,当年太子遇刺时,父亲为何会''恰好''出现在翠微山。“火舌舔舐着明黄绢帛,映得她眉眼妖冶如鬼魅。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皇帝揉着太阳穴打断朝堂争执:“老四的婚事朕意已决。“他睨着永昌伯战战兢兢的背影,“勋贵之女配皇子,正合祖制。“ 杨太师手中笏板几乎捏碎。昨日密会定国公时,他们连四皇子侧妃的人选都敲定了,哪想到半路杀出个永昌伯。礼部侍郎刚要出列,却被二皇子党羽抢了先:“皇上圣明!四皇子既与余小姐有肌肤之亲,自当以正妃之礼。“ “宣永昌伯觐见!“ 尖细的传唤声惊飞檐下栖鸟。余伯安踩着云纹官靴踉跄进殿,额头冷汗浸湿了七品鹭鸶补子。他接过明黄圣旨时,正对上杨太师淬毒的眼神,膝盖一软险些瘫在金砖上。 翊坤宫里碎瓷遍地。杨贵妃扯断珍珠璎珞:“本宫倒要看看,这破落户能风光几日!“镶金护甲划过舆图上漠北十三城,“二皇子快马加鞭回京,本宫要让他连城门都进不来!“ “娘娘慎言。“曦妃的绛紫翟衣扫过门槛,“如今该称您一声杨嫔了。“她抚着新得的东珠步摇,“陛下刚下旨,二皇子归京后入住东宫别苑——“ “放肆!“杨贵妃扬手要摔茶盏,却见采薇捧着凤印款款而入。那方和田玉印上缠着明黄绶带,正是她上元夜交出去的掌宫之权。 永昌伯府门前爆竹震天。余初薇攥着赐婚圣旨,指尖掐进织金缎面里。那日湖心亭落水,她故意蹭掉辛夷子固的玉佩,果然在暗格里摸到漠北密信。此刻信笺正在妆奁底层泛着幽光,狼头印鉴与二皇子腰牌如出一辙。 “恭喜小姐!“丫鬟捧着凤冠进来,“四皇子府送来的聘礼堆了满院。“ 余初薇望着铜镜中模糊的容颜。锁骨处用胭脂勾勒的胎记早已洗净,露出底下淡青的刺青——漠北暗桩的标记。她忽然轻笑,将淬毒的玉簪插入云鬓。 第224章 正妃 辛夷子固跪在御书房的金砖地上,额角冷汗浸湿了鬓发:“父皇明鉴,太子落水与儿臣绝无干系!“他抬手指向角落,“倒是嘉庆县主那一脚。“ “够了!“皇上抓起龙案上的青玉镇纸,猛地掷向四皇子,“太子回宫不过月余,连宫门都未踏出几回,如何能与深闺女子合谋?“ 镇纸擦着辛夷子固的耳畔飞过,“咚“地砸在辛夷道一脚边。太子慢条斯理地捡起镇纸,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蟠龙纹:“父皇息怒,四弟也是关心则乱。“说着顺手将镇纸往核桃上一敲,果壳应声而裂。 皇上眼角抽了抽,转头看向老太监:“赢朔,给太子换盏参茶来。“ “父皇!“辛夷子固膝行两步,“儿臣愿与江颂宜当面对质!“他盯着太子苍白的侧脸,“诏狱十八般刑具,定能。“ “胡闹!“皇上拍案而起,“堂堂县主岂能入诏狱?“他指着四皇子鼻尖的手微微发抖,“你当江鼎廉是吃素的?“ 辛夷道一捧着参茶轻咳:“四弟也是忧心父皇圣体。“他瓷白的指尖映着青玉盏,“只是这般行事,倒叫儿臣想起前朝巫蛊案。“ 这话让皇上瞳孔骤缩。他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最怕孩子们兄弟阋墙。如今太子刚回宫就遭此劫难,莫非。 “父皇!“辛夷子固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儿臣愿以性命起誓!“ “你的命值几个钱?“皇上突然暴喝,“太子若有个好歹。“后半句卡在喉间,化作一声长叹。 辛夷道一适时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随着喘息轻颤:“父皇,金都的风水终究与儿臣相克。“他扶着椅背起身,“还是让儿臣回太白山。“ “不可!“皇上疾步上前扶住太子,“朕已命钦天监重修东宫,明日就搬!“他转头瞪着四皇子,“倒是你,禁足三月,好好反省!“ 辛夷子固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父皇宁可相信这个病秧子,也不信儿臣?“他猛地指向太子,“他装病!他根本。“ “住口!“皇上抄起砚台就要砸,被赢朔死死拦住。 辛夷道一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出点点猩红:“父皇息怒。咳咳。四弟年少气盛。“他虚弱地靠在皇上肩头,“儿臣这副身子,本就不该回来。“ 这话戳得皇上心口生疼。他想起先皇后临终时,也是这样靠在他怀里说“臣妾不该入宫“。如今他们的孩子,竟也。 “传旨!“皇上扶着太子坐下,“四皇子辛夷子固,禁足思过,无诏不得出府!“ 辛夷子固踉跄着起身,眼底泛着血丝:“父皇!您就任由这病秧子。“ “滚出去!“皇上抓起茶盏摔在地上,“再敢诋毁太子,朕废了你!“ 朱漆宫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时,辛夷子固听见太子低低的咳嗽声。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望着宫墙上盘旋的寒鸦,突然想起去岁秋猎时,太子一箭射落他看中的白狐——也是这般温温和和地笑着,说“四弟莫怪“。 …… 香炉腾起的青烟被疾风搅散,辛夷子固额角红痕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他盯着滚落龙纹砖的核桃,喉间涌起铁锈味——这枚暗器般的干果,分明是太子从永定侯府顺来的。 “父皇明鉴!“辛夷子固重重叩首,“太子这是。“ “儿臣听闻父皇喜雕核桃。“辛夷道一又抛起颗文玩核桃,苍白的指尖在烛光下透出青玉光泽,“您瞧这纹路像不像漠北的狼头图腾?“ 皇帝接住核桃时,眉眼罕见地柔和:“道一有心了。“拇指摩挲着核桃凹凸的纹路,恍惚想起太子幼时攥着木雕小马唤“父皇“的模样。 辛夷子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他献上精雕的玉麒麟,换来的不过一句“玩物丧志“。而今这病秧子随手捡的野核桃,倒成了御案珍宝。 “江家丫头的事不必再提。“皇帝突然沉了脸,“永定侯昨日跪了两个时辰,求朕收回赐婚圣旨。“龙泉镇纸重重拍在辛夷子固眼前,“你当朕的诏狱是婚宴礼堂?“ 辛夷子固浑身僵冷。那日他故意将江颂宜引至诏狱,原是想吓唬这野丫头,却不料。 “滚去佛堂抄经!“皇帝拂袖震落奏折,“为你皇兄祈福三月,少一日都不许出宫!“ 暮色浸染朱墙时,翊坤宫琉璃瓦泛着血色的光。辛夷子固一拳砸在汉白玉栏杆上,指节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头屈辱。宫道尽头,小太监提着灯笼碎步追来:“贵妃娘娘候您多时了。“ 杨贵妃倚着金丝楠木榻,丹蔻指尖抚过褪色的凤纹靠枕。自打五公主的丑事败露,这翊坤宫的熏香再没换过新的。 “母妃!“辛夷子固撩袍落座,茶盏磕出清脆声响,“辛夷道一分明是装病!儿臣亲眼见他。“ “噤声!“杨贵妃突然掷出翡翠念珠。佛珠撞在描金屏风上,惊起梁间栖燕:“二皇子不日便要抵京,带着漠北十三城的捷报。“ 辛夷子固瞳孔骤缩。记忆中的二皇兄总是一身银甲,马鞍旁挂着敌将首级。那年秋猎,这人当着他的面射杀白鹿,鹿血溅在太子苍白的脸上。 “皇长孙若在秋祭前落地,“杨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舆图,“礼部那帮老东西定要推举辛夷巍主祭。“她忽然轻笑,“好在二皇子妃胎象不稳。“ 八角宫灯投下诡谲光影。辛夷子固望着母妃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去岁冬夜——五公主攥着带血的襁褓哭求时,母妃也是这般抚着舆图低笑。 “儿臣省得。“他起身整了整蟒纹袍,“听闻太医院近日在试新方。“ 更漏声里,辛夷道一摩挲着核桃暗纹。东厂暗卫如鬼魅现身:“永昌伯府与杨家往来的密信,已按殿下吩咐呈给陛下。“ “不够。“太子指尖挑开信笺火漆,“再加把火,让四弟的人发现二皇兄在漠北私铸兵器。“ 暗卫领命欲退,忽被唤住:“江姑娘可安好?“ “侯府暗哨回报,江姑娘今夜去了诏狱。“ 辛夷道一倏地攥紧核桃,裂纹顺着狼头图腾蔓延。诏狱刑房里,江颂宜正将烙铁按在余初薇锁骨——那里本该有的狼头刺青,此刻正印在辛夷子固的密信上。 “殿下!“暗卫突然急报,“四皇子往佛堂去了!“ 辛夷道一推开窗棂,望着北斗星轻笑:“把江南水患的折子塞进佛经,就说。“夜风卷起他素白的中衣,“就说四皇子孝感动天,要为灾民抄经万卷。“ 佛堂烛火通明,辛夷子固摔了第三支狼毫。墨汁溅在《金刚经》上,恰似诏狱墙面的血渍。小太监战战兢兢呈上食盒:“贵妃娘娘赐的杏仁酪。“ 辛夷子固舀起一勺凝乳,忽然瞥见碗底暗纹——正是杨家死士联络的标记。他指腹擦过釉面冷笑:“告诉母妃,儿臣定会好好抄经。“ 更漏滴答,墨香混着血腥气漫过宫墙。江颂宜踩着诏狱石阶拾级而上,腕间玉镯映着牢房微光。余初薇蜷在墙角轻笑:“姑娘可知这刺青何用?“她扯开囚衣,狼头图腾下赫然印着玉玺纹样。 “漠北王庭的传国印。“江颂宜剑尖挑起余初薇的下颌,“难怪二皇子急着灭口。“ 残月西沉时,八百里加急冲进玄武门。皇帝望着战报上熟悉的狼头印,忽然呕出口黑血:“传。传太子。“ …… 杨贵妃将茶盏重重一搁:“你正妃的事不能再拖。江颂宜那野丫头,本宫是断不会让她进门的。江玉窈虽是个外室女,但永定侯府还肯让她当二小姐,可见江家认这个女儿。“她捻着翡翠佛珠冷笑,“有个侧妃拴着永定侯府便够了。“ 四皇子摩挲着腰间玉佩:“可永定侯似乎更看重嫡女。“ “江颂宜能翻出什么浪?“杨贵妃将画卷甩在案几上,“正妃人选本宫看中了定国公嫡长女邓明熙。定国公府虽无兵权,但在六部根基深厚——你父皇已准了他去关外镇守,这门亲事要赶在他离京前定下。“ 四皇子展开画卷,画中女子眉眼端正却不算绝色。他想起江家姐妹的倾城之貌,嘴角耷拉下来。 “娶妻娶贤!“杨贵妃瞪他一眼,“邓明熙生母崔氏前些年是犯了事,可定国公府百年望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说。“她压低声音,“太子近来频频拉拢永定侯,咱们得抢在前头。“ 次日早朝。 永定侯江鼎廉大步出列:“臣要参四皇子三宗罪!“他声如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一不悌兄长,二构陷太子,三强逼臣女为妾!“ 满朝哗然。龙椅上的皇帝皱眉:“逼恩人为妾?“ 杨太师颤巍巍出列:“老臣听闻永昌伯千金是自愿。“ “放屁!“江鼎廉直接打断,“谁家正经人让救命恩人当妾?“他忽然指向兵部侍郎吴李翰,“就像吴大人当年纳的救命恩人,最后不也是个细作?“ 吴李翰涨红脸:“侯爷自己不也。“ “本侯那是为国刺探情报!“江鼎廉理直气壮,“那细作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害得本侯三个月没敢进正房——这事吴夫人最清楚,她跟内子可是手帕交。“ 御史台众人憋笑憋得发抖。皇帝揉着太阳穴:“说正事!“ “四皇子派人假传太子手谕,诱骗小女去城郊别院。“江鼎廉掏出染血的帕子,“若非老臣及时赶到,小女就要''失足落水''了!“帕角绣着的四爪蟒纹刺痛了皇帝的眼。 “好个江鼎廉!“杨贵妃砸碎整套青瓷茶具,“本宫还没嫌他女儿粗野,他倒敢反咬一口!“ 四皇子攥紧拳头:“儿臣明明安排妥当。“ “你当永定侯是吃素的?他十四岁就敢单枪匹马闯敌营!“杨贵妃盯着满地瓷片,“去把江玉窈接进宫,本宫倒要看看,永定侯舍不舍得这个女儿!“ 江玉窈捏着贵妃懿旨轻笑:“父亲当年把我娘赶出府时,可想过有今日?“ 江鼎廉背对着她擦拭长枪:“你娘是南唐探子。“ “所以父亲连亲生女儿都不要?“她将懿旨扔进火盆,“告诉贵妃,我要当正妃。“ “不可能。“ “那女儿只好告诉四皇子,当年太子遇刺时,父亲为何会''恰好''出现在翠微山。“火舌舔舐着明黄绢帛,映得她眉眼妖冶如鬼魅。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皇帝揉着太阳穴打断朝堂争执:“老四的婚事朕意已决。“他睨着永昌伯战战兢兢的背影,“勋贵之女配皇子,正合祖制。“ 杨太师手中笏板几乎捏碎。昨日密会定国公时,他们连四皇子侧妃的人选都敲定了,哪想到半路杀出个永昌伯。礼部侍郎刚要出列,却被二皇子党羽抢了先:“皇上圣明!四皇子既与余小姐有肌肤之亲,自当以正妃之礼。“ “宣永昌伯觐见!“ 尖细的传唤声惊飞檐下栖鸟。余伯安踩着云纹官靴踉跄进殿,额头冷汗浸湿了七品鹭鸶补子。他接过明黄圣旨时,正对上杨太师淬毒的眼神,膝盖一软险些瘫在金砖上。 翊坤宫里碎瓷遍地。杨贵妃扯断珍珠璎珞:“本宫倒要看看,这破落户能风光几日!“镶金护甲划过舆图上漠北十三城,“二皇子快马加鞭回京,本宫要让他连城门都进不来!“ “娘娘慎言。“曦妃的绛紫翟衣扫过门槛,“如今该称您一声杨嫔了。“她抚着新得的东珠步摇,“陛下刚下旨,二皇子归京后入住东宫别苑——“ “放肆!“杨贵妃扬手要摔茶盏,却见采薇捧着凤印款款而入。那方和田玉印上缠着明黄绶带,正是她上元夜交出去的掌宫之权。 永昌伯府门前爆竹震天。余初薇攥着赐婚圣旨,指尖掐进织金缎面里。那日湖心亭落水,她故意蹭掉辛夷子固的玉佩,果然在暗格里摸到漠北密信。此刻信笺正在妆奁底层泛着幽光,狼头印鉴与二皇子腰牌如出一辙。 “恭喜小姐!“丫鬟捧着凤冠进来,“四皇子府送来的聘礼堆了满院。“ 余初薇望着铜镜中模糊的容颜。锁骨处用胭脂勾勒的胎记早已洗净,露出底下淡青的刺青——漠北暗桩的标记。她忽然轻笑,将淬毒的玉簪插入云鬓。 第225章 添妆 永定侯府后园,江玉窈挥鞭抽向瑟瑟发抖的婢女:“贱人!你也配穿绯色!“镶宝石的鞭梢勾破廖纤纤的衣袖,露出昨夜被四皇子强留的淤痕。 “二妹妹好大威风。“江颂宜倚着月洞门把玩核桃,“听说四皇子妃明日要进宫谢恩,你这侧妃。“ “闭嘴!“江玉窈甩出翡翠扳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玉器撞在假山上迸裂,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暮色染红宫墙时,辛夷道一倚着东暖阁软榻咳嗽。暗卫呈上密报:“永昌伯在城南买了三进宅院,说是给余小姐添妆。“ “添妆?“太子指尖掠过密信上“漠北铁矿“四字,“怕是给二皇兄备的聘礼。“他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血渍,“让东厂的人盯紧余初薇,她脖颈后的刺青。“ 更漏声里,二皇子车驾冲破城门宵禁。辛夷巍银甲上还沾着塞外黄沙,马鞍旁悬着的不是敌将首级,而是永昌伯嫡子的头颅。守城将士看清令牌那刻,漠北死士的弯刀已架上脖颈。 “报——“八百里加急撞开御书房的门,“二皇子反了!“ 皇帝掀翻奏折,龙泉镇纸砸中杨太师额角:“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外孙!“他望着舆图上逼近京城的红点,忽然想起太子昨日送来的密函——永昌伯府与漠北往来的账册,此刻正在东厂地牢泛着血光。 余初薇戴着凤冠跪在太庙前,喜服下藏着淬毒的匕首。辛夷子固执起她的手时,忽觉掌心刺痛。那枚狼头印鉴正在合卺酒中化开,与三年前毒杀先太子的鸩毒一模一样。 “殿下。“余初薇倚进他怀中,指尖划过他心口,“您可知漠北有种蛊虫,专食负心人的血肉?“ 宫变钟声响彻皇城时,江颂宜正将玉玺塞进辛夷道一怀中。诏狱深处,永昌伯望着铁笼里腐烂的嫡女尸首,突然癫狂大笑:“报应!都是报应!“ …… 蝉鸣撕开盛夏的闷热,江颂宜倚在廊柱下剥莲子。青石板上突然投下一道阴影,她抬头正撞见江鼎廉绛紫色官服的下摆。 “父亲安好。“她屈膝行礼,指尖将莲子捏出凹痕。 【这老狐狸又憋什么坏水?】 江鼎廉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面上却端着慈父模样:“余初薇封正妃的旨意,今日该到了。“他故意顿了顿,“玉窈往后在四皇子府,还要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帮衬。“ 江颂宜垂眸盯着他官靴上的蟠螭纹,忽然瞧见一只灰兔从花丛窜出,“咚“地撞在江鼎廉脚面。襄苎提着裙角追来,发间沾着草屑:“侯爷当心!这是县主养的。“ “本侯送的兔子?“江鼎廉拎起兔耳,指腹触到温热绒毛时怔了怔。小东西蹬着腿,三瓣嘴还在嚼半片菜叶。 襄苎抿嘴笑:“您去年秋猎送的那对,如今都生第七窝了。“她掰着手指算,“阆华苑腾了三间厢房养兔,前儿还往大厨房送了八只。“ 江鼎廉喉头滚动,想起上月岳清扬送的山雉,当日就炖了参汤。怀里的灰兔突然撒了泡尿,温热液体渗过锦缎官服,他却莫名翘起嘴角。 “父亲?“江颂宜见他盯着兔头发呆,悄悄往廊柱后挪了半步。 【莫不是中邪了?】 江鼎廉猛然回神,耳尖泛红:“咳,既是养不过来,明日让庄头送些苜蓿草。“他将兔子塞回襄苎怀中,官服前襟湿了一片,“本侯记得库房有套青玉食槽。“ 蝉声忽地拔高,盖住他后半句话。江颂宜望着父亲同手同脚离去的背影,捻碎掌心的莲子。 【老狐狸吃错药了?】 穿过月洞门的江鼎廉踉跄半步,扶住太湖石才没摔倒。贴身长随要搀,被他甩袖挥开:“去!把南郊别院的兔舍收拾出来!“ 蝉噪愈烈,震得琉璃瓦都在轻颤。江姝攥着冰裂纹茶盏,盏中梅子汤晃出涟漪:“娘,那孩子左臀有朱砂痣,双足六趾,定能寻到!“ 江老夫人腕间佛珠转得飞快:“二十三年过去,便是活着,怕也。“鎏金博山炉腾起青烟,模糊了她眼尾沟壑。 “阿姐当年生产时可清醒?“江姝突然倾身,“稳婆说孩儿刚落地就被野狗叼走,可若真是。“她指尖掐进掌心,“郝仁分明说听见婴儿啼哭!“ 窗外“咔嚓“一声,江老夫人手中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滚了满地。老嬷嬷慌忙去捡,却被江姝拦住:“当年接生的刘嬷嬷,上月跌进荷花池溺死了。“ “姝儿!“江老夫人攥住女儿手腕,“这些阴私。“ “阴私?“江姝冷笑,“刘嬷嬷的儿子昨夜投案,说二十年前有人给过她十两雪花银。“她甩开母亲的手,“您猜那银锭底下刻着什么?“ 蝉鸣倏地停了。江老夫人望着女儿袖口露出的半截疤痕,那是当年为护她被炭火烫的。 “是江家的印。“江姝从牙缝里挤出话,“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官银。“ 佛龛上的观音像突然倒地,供果滚到江姝脚边。她拾起摔裂的蜜桃,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娘,颂宜说那孩子还活着时,您为何发抖?“ 后罩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丫鬟惊叫:“有蛇!“江老夫人手中茶盏落地,溅湿了裙裾。 江姝掏出帕子擦手,绢子上绣的并蒂莲染了桃汁:“上月初八,郝仁在诏狱暴毙。前日替刘嬷嬷验尸的杵作,今晨被发现吊死在城隍庙。“ 她将染血的帕子扔进香炉,火苗“腾“地窜起:“您猜下一个轮到谁?“ 蝉声复又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江老夫人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那个雨夜。惊雷劈开夜幕时,她亲手将染血的襁褓塞给黑衣人。 “处理干净。“当年她是这么说的。 廊下传来江颂宜的笑声,少女正在喂兔子。江老夫人颤抖着摸向佛龛,却抓了满手香灰。观音像裂开的缝隙里,渗出一道暗红,像极了那夜襁褓渗出的血。 檀香在鎏金博山炉里打了个旋,江老夫人正要端起茶盏,外头突然传来玉镯碎裂的脆响。席嬷嬷掀帘子进来时,鬓边还沾着片芍药花瓣——方才定是在小花园偷听三小姐训丫鬟。 “玉窈小姐说卿墨小姐偷了她新打的累丝簪。“老嬷嬷话没说完,江卿墨已经卷着珠帘冲进来,鬓角蝴蝶钗的流苏缠在江颂宜的珊瑚耳坠上。 江老夫人刚张开手臂,两个孙女就扑了个满怀。江卿墨袖口沾着墨渍,显然是刚从书房溜出来;江颂宜腰间挂的雕龙玉佩晃得人眼晕——那分明是东宫之物。 “外祖母!“江卿墨故意用旧称呼撒娇,“您瞧颂宜表妹又板着脸。“ 江老夫人捏了捏她鼻尖:“再叫外祖母,当心你娘罚你抄《女则》。“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江颂宜额角,小丫头趁机退后半步,露出袖中半截烫金拜帖。 江姝捡起滚落的蜜饯,突然瞥见江颂宜腰间玉佩的龙爪缺了一趾——这是太子十岁坠马时摔的。她指尖颤了颤,蜜饯掉进茶汤里:“要见太子直说便是,何必拿玉佩作幌子?“ “姑姑明鉴。“江颂宜面不改色地解下玉佩,“这物件若经他人之手,怕要传出私相授受的闲话。“她说话时摩挲着玉佩裂痕,那是上月太子教她射箭时,被她失手摔的。 江卿墨突然凑近玉佩嗅了嗅:“怎么有股沉水香?这不是太子。“话没说完就被江姝塞了块芙蓉糕。雕花窗外恰巧飞过只乌鸦,叫得人心烦。 江玉窈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新裁的月华裙被珠帘勾住丝线,扯出个不显眼的破洞。江老夫人数着佛珠等她行礼,直数到第十八颗才听见声蚊子哼似的“祖母“。 “想要库房里的点翠头面?“江姝突然冷笑,“上个月典当的累丝金凤钗赎回来了?“她指甲刮过茶盏边缘,青瓷发出刺耳声响——那是彭家送聘时捎来的越窑贡品。 江玉窈绞着帕子后退半步,绣鞋踩到江卿墨乱丢的狼毫笔。墨汁溅在裙摆的缠枝纹上,倒像是特意绣的泼墨海棠:“女儿家总要备些体面首饰。“ “体面?“江姝抓起案上拜帖,“永昌伯嫡女初六出阁,靖康伯庶女初八嫁人——你是要给余初薇添妆,还是给你未来主母送嫁?“拜帖上金粉簌簌落在江玉窈鞋尖,映得她脸色惨白。 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江颂宜掀帘望去,见太子养的雪鹰正在啄食莲池锦鲤。她袖中拜帖不小心滑落,烫金的“长公主府“字样被夕阳照得刺目。 “三日后未时,长公主要在别院办赏荷宴。“江姝突然将拜帖拍在案上,“颂宜既然要还玉佩,便随我同去。“她故意加重“还玉佩“三字,惊得池边雪鹰振翅高飞,带起的水珠溅湿江玉窈半边衣袖。 江卿墨突然指着江颂宜腰间惊叫:“你荷包怎么在冒烟?“众人望去,只见缕青烟从绣着竹纹的荷包缝隙钻出。江颂宜慌忙解开封口,倒出几片烧焦的符纸——正是太子昨日给她的“驱邪符“。 “胡闹!“江老夫人佛珠重重砸在案上,“深闺女子岂可私藏外男。“ “祖母息怒!“江颂宜扑通跪下,玉佩撞在地砖上发出清响,“这符是前日法华寺求的,孙儿想着给祖母。“ 江卿墨突然弯腰捡起玉佩:“这龙眼睛怎么有道裂痕?“她指尖抚过瑕疵处,正是太子及冠那日被她失手摔的。当时太子笑着说无妨,转头却将玉匠打了二十板子。 江姝突然起身推开雕花窗,暮风卷着荷香扑进来,吹散了满室檀香。池畔柳树上拴着匹枣红马,马鞍镶的东珠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是太子及冠时今上赏的西域贡品。 “都散了。“江老夫人揉着太阳穴,“玉窈要添妆,去库房挑那对金镯子。“她故意略过“累丝“二字,看着庶孙女眼底的光暗下去,像极了当年她亲娘被拖出侯府时的眼神。 蝉鸣震得琉璃瓦簌簌作响,江玉窈绞着帕子往老夫人跟前蹭:“祖母,雨烟姐姐到底是彭家嫡女。“ “嫡女就能抢人婚事?“江老夫人撂下茶盏,盏底磕在紫檀案几上“当啷“一声。她瞥见江颂宜正把玩着羊脂玉佩,指节上的翡翠戒面泛着冷光。 江姝忽然轻笑:“玲珑,去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取来。“她将赤金步摇插进江颂宜发间,“这缠丝玛瑙簪倒是衬你。“又往少女腕上套了三对镯子,金玉相碰叮咚作响。 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看着江颂宜满头珠翠晃眼,活像个行走的首饰匣子。廊下穿堂风掠过,她突然瞥见江柏川月白色的衣角。 “颂宜姐姐!“江玉窈猛地抬手,“啪“地抽在自己左脸。镶珍珠的护甲在颊边划出血痕,她顺势跌坐在青石板上,“我知道你气我。“ 江颂宜捻着玉佩流苏,看戏似的挑眉。江卿墨手里捧着的冰镇葡萄“骨碌碌“滚了一地,少年张着嘴活像吞了蛤蟆。 “玉窈!“江柏川疾步冲来,皂靴踩碎颗葡萄,紫红汁液溅在江玉窈裙摆。 【哟,好戏开锣。】 江玉窈仰起惨白小脸,泪珠要落不落:“二哥别怪姐姐,是我不该提彭家的事。“她腕间玉镯恰到好处地裂成两截,“哐当“砸在石阶上。 江卿墨突然“噗嗤“笑出声:“二表哥你看,她这巴掌印子跟护甲纹路都对不上!“少年蹲下身,指尖虚虚比划,“左脸三道,护甲四齿——哎,玉窈表姐你这作假都不走心?“ 江柏川皱眉盯着妹妹发红的掌心:“方才在月洞门都瞧见了,是你自己。“ “二哥!“江玉窈突然提高声调,鬓边绢花随着动作轻颤,“前日在长公主府,我当真不知那杯茶。“ “茶里有几钱蒙汗药,需要我请太医来验么?“江颂宜慢悠悠转着腕上玉镯,“或者问问你院里扫洒的春杏?“ 蝉声骤歇。江玉窈后背渗出冷汗,黏着里衣贴在脊梁骨上。她突然瞥见廖纤纤躲在廊柱后,忙使眼色。 “姑娘!“廖纤纤扑过来扶人,故意撞翻江卿墨捧着的琉璃盏。冰渣混着葡萄汁泼在江颂宜裙裾,染出大片污渍。 第225章 添妆 永定侯府后园,江玉窈挥鞭抽向瑟瑟发抖的婢女:“贱人!你也配穿绯色!“镶宝石的鞭梢勾破廖纤纤的衣袖,露出昨夜被四皇子强留的淤痕。 “二妹妹好大威风。“江颂宜倚着月洞门把玩核桃,“听说四皇子妃明日要进宫谢恩,你这侧妃。“ “闭嘴!“江玉窈甩出翡翠扳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玉器撞在假山上迸裂,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暮色染红宫墙时,辛夷道一倚着东暖阁软榻咳嗽。暗卫呈上密报:“永昌伯在城南买了三进宅院,说是给余小姐添妆。“ “添妆?“太子指尖掠过密信上“漠北铁矿“四字,“怕是给二皇兄备的聘礼。“他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血渍,“让东厂的人盯紧余初薇,她脖颈后的刺青。“ 更漏声里,二皇子车驾冲破城门宵禁。辛夷巍银甲上还沾着塞外黄沙,马鞍旁悬着的不是敌将首级,而是永昌伯嫡子的头颅。守城将士看清令牌那刻,漠北死士的弯刀已架上脖颈。 “报——“八百里加急撞开御书房的门,“二皇子反了!“ 皇帝掀翻奏折,龙泉镇纸砸中杨太师额角:“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外孙!“他望着舆图上逼近京城的红点,忽然想起太子昨日送来的密函——永昌伯府与漠北往来的账册,此刻正在东厂地牢泛着血光。 余初薇戴着凤冠跪在太庙前,喜服下藏着淬毒的匕首。辛夷子固执起她的手时,忽觉掌心刺痛。那枚狼头印鉴正在合卺酒中化开,与三年前毒杀先太子的鸩毒一模一样。 “殿下。“余初薇倚进他怀中,指尖划过他心口,“您可知漠北有种蛊虫,专食负心人的血肉?“ 宫变钟声响彻皇城时,江颂宜正将玉玺塞进辛夷道一怀中。诏狱深处,永昌伯望着铁笼里腐烂的嫡女尸首,突然癫狂大笑:“报应!都是报应!“ …… 蝉鸣撕开盛夏的闷热,江颂宜倚在廊柱下剥莲子。青石板上突然投下一道阴影,她抬头正撞见江鼎廉绛紫色官服的下摆。 “父亲安好。“她屈膝行礼,指尖将莲子捏出凹痕。 【这老狐狸又憋什么坏水?】 江鼎廉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面上却端着慈父模样:“余初薇封正妃的旨意,今日该到了。“他故意顿了顿,“玉窈往后在四皇子府,还要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帮衬。“ 江颂宜垂眸盯着他官靴上的蟠螭纹,忽然瞧见一只灰兔从花丛窜出,“咚“地撞在江鼎廉脚面。襄苎提着裙角追来,发间沾着草屑:“侯爷当心!这是县主养的。“ “本侯送的兔子?“江鼎廉拎起兔耳,指腹触到温热绒毛时怔了怔。小东西蹬着腿,三瓣嘴还在嚼半片菜叶。 襄苎抿嘴笑:“您去年秋猎送的那对,如今都生第七窝了。“她掰着手指算,“阆华苑腾了三间厢房养兔,前儿还往大厨房送了八只。“ 江鼎廉喉头滚动,想起上月岳清扬送的山雉,当日就炖了参汤。怀里的灰兔突然撒了泡尿,温热液体渗过锦缎官服,他却莫名翘起嘴角。 “父亲?“江颂宜见他盯着兔头发呆,悄悄往廊柱后挪了半步。 【莫不是中邪了?】 江鼎廉猛然回神,耳尖泛红:“咳,既是养不过来,明日让庄头送些苜蓿草。“他将兔子塞回襄苎怀中,官服前襟湿了一片,“本侯记得库房有套青玉食槽。“ 蝉声忽地拔高,盖住他后半句话。江颂宜望着父亲同手同脚离去的背影,捻碎掌心的莲子。 【老狐狸吃错药了?】 穿过月洞门的江鼎廉踉跄半步,扶住太湖石才没摔倒。贴身长随要搀,被他甩袖挥开:“去!把南郊别院的兔舍收拾出来!“ 蝉噪愈烈,震得琉璃瓦都在轻颤。江姝攥着冰裂纹茶盏,盏中梅子汤晃出涟漪:“娘,那孩子左臀有朱砂痣,双足六趾,定能寻到!“ 江老夫人腕间佛珠转得飞快:“二十三年过去,便是活着,怕也。“鎏金博山炉腾起青烟,模糊了她眼尾沟壑。 “阿姐当年生产时可清醒?“江姝突然倾身,“稳婆说孩儿刚落地就被野狗叼走,可若真是。“她指尖掐进掌心,“郝仁分明说听见婴儿啼哭!“ 窗外“咔嚓“一声,江老夫人手中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滚了满地。老嬷嬷慌忙去捡,却被江姝拦住:“当年接生的刘嬷嬷,上月跌进荷花池溺死了。“ “姝儿!“江老夫人攥住女儿手腕,“这些阴私。“ “阴私?“江姝冷笑,“刘嬷嬷的儿子昨夜投案,说二十年前有人给过她十两雪花银。“她甩开母亲的手,“您猜那银锭底下刻着什么?“ 蝉鸣倏地停了。江老夫人望着女儿袖口露出的半截疤痕,那是当年为护她被炭火烫的。 “是江家的印。“江姝从牙缝里挤出话,“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官银。“ 佛龛上的观音像突然倒地,供果滚到江姝脚边。她拾起摔裂的蜜桃,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娘,颂宜说那孩子还活着时,您为何发抖?“ 后罩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丫鬟惊叫:“有蛇!“江老夫人手中茶盏落地,溅湿了裙裾。 江姝掏出帕子擦手,绢子上绣的并蒂莲染了桃汁:“上月初八,郝仁在诏狱暴毙。前日替刘嬷嬷验尸的杵作,今晨被发现吊死在城隍庙。“ 她将染血的帕子扔进香炉,火苗“腾“地窜起:“您猜下一个轮到谁?“ 蝉声复又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江老夫人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三年前那个雨夜。惊雷劈开夜幕时,她亲手将染血的襁褓塞给黑衣人。 “处理干净。“当年她是这么说的。 廊下传来江颂宜的笑声,少女正在喂兔子。江老夫人颤抖着摸向佛龛,却抓了满手香灰。观音像裂开的缝隙里,渗出一道暗红,像极了那夜襁褓渗出的血。 檀香在鎏金博山炉里打了个旋,江老夫人正要端起茶盏,外头突然传来玉镯碎裂的脆响。席嬷嬷掀帘子进来时,鬓边还沾着片芍药花瓣——方才定是在小花园偷听三小姐训丫鬟。 “玉窈小姐说卿墨小姐偷了她新打的累丝簪。“老嬷嬷话没说完,江卿墨已经卷着珠帘冲进来,鬓角蝴蝶钗的流苏缠在江颂宜的珊瑚耳坠上。 江老夫人刚张开手臂,两个孙女就扑了个满怀。江卿墨袖口沾着墨渍,显然是刚从书房溜出来;江颂宜腰间挂的雕龙玉佩晃得人眼晕——那分明是东宫之物。 “外祖母!“江卿墨故意用旧称呼撒娇,“您瞧颂宜表妹又板着脸。“ 江老夫人捏了捏她鼻尖:“再叫外祖母,当心你娘罚你抄《女则》。“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江颂宜额角,小丫头趁机退后半步,露出袖中半截烫金拜帖。 江姝捡起滚落的蜜饯,突然瞥见江颂宜腰间玉佩的龙爪缺了一趾——这是太子十岁坠马时摔的。她指尖颤了颤,蜜饯掉进茶汤里:“要见太子直说便是,何必拿玉佩作幌子?“ “姑姑明鉴。“江颂宜面不改色地解下玉佩,“这物件若经他人之手,怕要传出私相授受的闲话。“她说话时摩挲着玉佩裂痕,那是上月太子教她射箭时,被她失手摔的。 江卿墨突然凑近玉佩嗅了嗅:“怎么有股沉水香?这不是太子。“话没说完就被江姝塞了块芙蓉糕。雕花窗外恰巧飞过只乌鸦,叫得人心烦。 江玉窈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新裁的月华裙被珠帘勾住丝线,扯出个不显眼的破洞。江老夫人数着佛珠等她行礼,直数到第十八颗才听见声蚊子哼似的“祖母“。 “想要库房里的点翠头面?“江姝突然冷笑,“上个月典当的累丝金凤钗赎回来了?“她指甲刮过茶盏边缘,青瓷发出刺耳声响——那是彭家送聘时捎来的越窑贡品。 江玉窈绞着帕子后退半步,绣鞋踩到江卿墨乱丢的狼毫笔。墨汁溅在裙摆的缠枝纹上,倒像是特意绣的泼墨海棠:“女儿家总要备些体面首饰。“ “体面?“江姝抓起案上拜帖,“永昌伯嫡女初六出阁,靖康伯庶女初八嫁人——你是要给余初薇添妆,还是给你未来主母送嫁?“拜帖上金粉簌簌落在江玉窈鞋尖,映得她脸色惨白。 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江颂宜掀帘望去,见太子养的雪鹰正在啄食莲池锦鲤。她袖中拜帖不小心滑落,烫金的“长公主府“字样被夕阳照得刺目。 “三日后未时,长公主要在别院办赏荷宴。“江姝突然将拜帖拍在案上,“颂宜既然要还玉佩,便随我同去。“她故意加重“还玉佩“三字,惊得池边雪鹰振翅高飞,带起的水珠溅湿江玉窈半边衣袖。 江卿墨突然指着江颂宜腰间惊叫:“你荷包怎么在冒烟?“众人望去,只见缕青烟从绣着竹纹的荷包缝隙钻出。江颂宜慌忙解开封口,倒出几片烧焦的符纸——正是太子昨日给她的“驱邪符“。 “胡闹!“江老夫人佛珠重重砸在案上,“深闺女子岂可私藏外男。“ “祖母息怒!“江颂宜扑通跪下,玉佩撞在地砖上发出清响,“这符是前日法华寺求的,孙儿想着给祖母。“ 江卿墨突然弯腰捡起玉佩:“这龙眼睛怎么有道裂痕?“她指尖抚过瑕疵处,正是太子及冠那日被她失手摔的。当时太子笑着说无妨,转头却将玉匠打了二十板子。 江姝突然起身推开雕花窗,暮风卷着荷香扑进来,吹散了满室檀香。池畔柳树上拴着匹枣红马,马鞍镶的东珠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是太子及冠时今上赏的西域贡品。 “都散了。“江老夫人揉着太阳穴,“玉窈要添妆,去库房挑那对金镯子。“她故意略过“累丝“二字,看着庶孙女眼底的光暗下去,像极了当年她亲娘被拖出侯府时的眼神。 蝉鸣震得琉璃瓦簌簌作响,江玉窈绞着帕子往老夫人跟前蹭:“祖母,雨烟姐姐到底是彭家嫡女。“ “嫡女就能抢人婚事?“江老夫人撂下茶盏,盏底磕在紫檀案几上“当啷“一声。她瞥见江颂宜正把玩着羊脂玉佩,指节上的翡翠戒面泛着冷光。 江姝忽然轻笑:“玲珑,去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取来。“她将赤金步摇插进江颂宜发间,“这缠丝玛瑙簪倒是衬你。“又往少女腕上套了三对镯子,金玉相碰叮咚作响。 江玉窈指甲掐进掌心,看着江颂宜满头珠翠晃眼,活像个行走的首饰匣子。廊下穿堂风掠过,她突然瞥见江柏川月白色的衣角。 “颂宜姐姐!“江玉窈猛地抬手,“啪“地抽在自己左脸。镶珍珠的护甲在颊边划出血痕,她顺势跌坐在青石板上,“我知道你气我。“ 江颂宜捻着玉佩流苏,看戏似的挑眉。江卿墨手里捧着的冰镇葡萄“骨碌碌“滚了一地,少年张着嘴活像吞了蛤蟆。 “玉窈!“江柏川疾步冲来,皂靴踩碎颗葡萄,紫红汁液溅在江玉窈裙摆。 【哟,好戏开锣。】 江玉窈仰起惨白小脸,泪珠要落不落:“二哥别怪姐姐,是我不该提彭家的事。“她腕间玉镯恰到好处地裂成两截,“哐当“砸在石阶上。 江卿墨突然“噗嗤“笑出声:“二表哥你看,她这巴掌印子跟护甲纹路都对不上!“少年蹲下身,指尖虚虚比划,“左脸三道,护甲四齿——哎,玉窈表姐你这作假都不走心?“ 江柏川皱眉盯着妹妹发红的掌心:“方才在月洞门都瞧见了,是你自己。“ “二哥!“江玉窈突然提高声调,鬓边绢花随着动作轻颤,“前日在长公主府,我当真不知那杯茶。“ “茶里有几钱蒙汗药,需要我请太医来验么?“江颂宜慢悠悠转着腕上玉镯,“或者问问你院里扫洒的春杏?“ 蝉声骤歇。江玉窈后背渗出冷汗,黏着里衣贴在脊梁骨上。她突然瞥见廖纤纤躲在廊柱后,忙使眼色。 “姑娘!“廖纤纤扑过来扶人,故意撞翻江卿墨捧着的琉璃盏。冰渣混着葡萄汁泼在江颂宜裙裾,染出大片污渍。 第226章 明算账 江柏川突然抓住江玉窈手腕:“昨日申时三刻,你在西角门见的是谁?“他掌心力道加重,“需要我请彭家车夫来认人吗?“ 江玉窈腕骨“咔“地轻响,疼出泪花:“二哥你弄疼我了。“ “现在知道疼?“江柏川甩开她的手,“往颂宜茶里添东西时,怎不见你手软?“ 江卿墨蹦起来拍手:“二表哥英明!就该让这黑心肝的再扇十个耳光!“ “十个?“江颂宜轻笑,翡翠耳坠晃出碧色流光,“玉窈妹妹方才不是说,为赔罪甘愿受罚?“她忽然凑近,护甲勾起江玉窈下巴,“现在数到第几个了?“ 江玉窈被迫仰头,看见江颂宜眸中映着自己扭曲的脸。远处忽然传来老夫人咳嗽声,她如蒙大赦:“祖母唤我。“ “急什么。“江姝摇着团扇款款而来,“母亲方才说头疼歇下了。“她丹蔻指尖点着江玉窈肩头,“这出戏正热闹呢。“ 廖纤纤突然跪地磕头:“求县主开恩!我们姑娘前日染了风寒,实在受不住。“ “染风寒还有力气陷害人?“江卿墨扯开嗓门喊,“刘嬷嬷!快去请大夫,玉窈表姐病得都说胡话了!“ 江玉窈浑身发抖,发间珠钗“簌簌“作响。她突然瞥见江柏川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想起昨日看见他与彭家庶子在茶楼密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二哥当真要逼死我?“她猛地撞向廊柱,“那就让妹妹以死明志!“ 江柏川下意识去拦,却被江颂宜拽住衣袖。江玉窈收势不及,额头堪堪擦过朱漆柱子,蹭破块油皮。 “啧,明志的力道不够啊。“江颂宜甩开兄长,护甲刮过柱上红漆,“要不再来一次?“ 蝉鸣突然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江玉窈瘫坐在地,看着日头下自己扭曲的影子,终于明白这局早已被人看透。檐角铜铃被风吹得乱响,像是谁在嗤笑。 江玉窈的耳光声在雅间里格外清脆。江柏川正捏着鎏金小匙给江颂宜舀冰镇杨梅,瓷碗边沿凝着的水珠滴在江玉窈新裁的月华裙上,洇出个铜钱大的暗痕。 “颂宜你瞧,这冰粉里加了桂花蜜。“江柏川话没说完,江卿墨已经抢过琉璃碗,“二表哥偏心!我的怎么没浇红糖汁?“她说话时鬓间珍珠步摇扫过江颂宜的翡翠耳坠,叮当声里混着江玉窈的抽泣。 江颂宜用银匙搅了搅冰粉,晶莹剔透的胶质裹着山楂碎,与记忆中师父做的分毫不差。她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的裂痕——上月太子教她做冰粉时,这玉佩就是被沸水烫裂的。 “二哥哥。“江玉窈顶着红肿的脸凑近,“我也想吃。“ 江柏川像是才瞧见她,惊得手一抖,杨梅滚落在地:“你怎的还在这儿?“他腰间荷包绣着“珍馐“二字,金线在日头下晃得江玉窈眼眶生疼。 江卿墨突然嗤笑:“有些人就是爱自讨没趣。“她舀起勺冰粉递到江玉窈嘴边,“喏,赏你的。“冰粉里裹着片薄荷叶,正是江玉窈最厌恶的味道。 雅间竹帘忽地被掀起,跑堂端着酸梅汤进来:“东家,后厨说冰粉快见底了。“江柏川腰间玉佩撞在案角,刻着“珍“字的那面恰好对着江颂宜——与太子那枚“馐“字玉佩本是一对。 “颂宜觉得味道如何?“江柏川紧张地搓着手,“这方子可是我花重金。“ “与我在师父那吃的一般无二。“江颂宜突然打断他,“二表哥可知这冰粉籽要揉搓多久?“她指尖沾了点红糖汁,在案上画出个“叁“字——正是太子教她时的时辰。 江玉窈突然摔了瓷碗:“你们欺人太甚!“碎瓷溅到江卿墨绣鞋上,被她一脚踢开:“哟,典当首饰时不见你硬气?“ 楼下传来阵阵喝彩声,原是杂耍班子在表演吐火。江柏川趁机拉着江颂宜到窗边:“你瞧那喷火的,像不像太子殿下发怒。“话没说完就被江卿墨拧了耳朵:“浑说什么!“ 江玉窈望着三人笑闹,突然抓起块碎瓷往腕上划。血珠溅在冰粉碗里,吓得跑堂打翻了酸梅汤:“东家!出人命了!“ 江柏川回头时,江颂宜已经扯下帕子给江玉窈包扎。帕角绣着竹叶,正是太子常用的纹样:“玉窈妹妹若要寻死,也该换个清净地界。“ “你!“江玉窈刚要发作,楼下突然传来马蹄声。江卿墨探头望去,见太子府的马车正停在珍馐阁门口,玄色车帘上金线绣的龙纹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江颂宜腰间玉佩突然发烫——每当太子靠近便会如此。她慌忙起身:“我突然想起。“ “想起要给太子殿下送冰粉?“江卿墨坏笑着将她按回座位,“二表哥,还不快盛碗最好的?“ 江柏川手忙脚乱地摆弄碗盏时,楼梯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江玉窈突然扯开包扎的帕子,任由鲜血染红衣襟:“太子殿下救命!“ 珠帘掀开的瞬间,江颂宜手中的银匙“当啷“落地。太子玄色锦袍上沾着冰粉渍,凤眸扫过满室狼藉,最终停在江颂宜泛红的耳尖:“听说有人偷师?“ 冰裂纹瓷瓶里插着几支白荷,江颂宜指尖拂过花瓣,水珠滚落进酸梅汤里。江柏川“唰“地展开折扇,扇面上墨竹随风轻晃:“四份冰粉,多加山楂碎。“ 江卿墨抢过菜单,金镶玉护甲在纸页上戳出小洞:“我要水晶肘子!“少年扯开衣领扇风,“这天热得跟蒸笼似的。“ 蝉鸣从雕花窗棂钻进来,江颂宜舀起一勺冰粉。深紫汤汁裹着透明冻子,在青瓷碗里晃出涟漪。酸味窜上鼻尖的刹那,她忽然想起太白山竹屋前,师父总爱在冰粉里撒桂花蜜。 “方子哪来的?“她突然问。 江柏川扇子“啪“地合拢:“这可是。“他瞥见妹妹腕间熟悉的红绳结,话锋一转,“与我合伙的漱元公子给的。“ 瓷勺磕在碗沿“叮“的一声。江颂宜盯着他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能见见么?“ “难。“江柏川扇柄敲着掌心,“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来都戴着幕篱。“他忽然想起上月查账时,瞥见后巷停着的马车帘角绣着龙纹,“倒是你,何时对庖厨之事上心了?“ 【果然是他。】 “当啷——“江柏川的银勺掉进碗里。冰粉溅到江卿墨袖口,少年跳起来抖衣襟:“二表哥你见鬼了?“ 江颂宜捻着红绳结,前世师父总爱用这结系剑穗。她忽然想起在太白山初见时,那人幕篱下露出的半截下颌,与太子寝殿熏香中惊鸿一瞥的重合。 “二哥。“她舀起颗浸透梅汁的山楂,“这珍馐阁的掌柜,可是姓周?“ 江柏川手一抖,梅汤泼湿了前襟。去年腊月掌柜递辞呈时,确实说过要回东宫当差。 蝉鸣突然炸响,江玉窈绞着帕子蹭到桌边:“二哥,三哥生辰要到了。“她腕间玉镯恰到好处地滑落,“哐当“砸在青砖上。 江卿墨叼着水晶肘子抬头:“又要钱?“油手在锦帕上蹭了蹭,“上个月你借的二百两还没。“ “卿墨!“江柏川扇柄敲他脑门,“食不言寝不语。“转头却见江玉窈眼眶泛红,指尖在碎玉上划出血痕。 江颂宜忽然轻笑:“三哥要回来了?“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绳结,“听说白家小姐也随军返京了。“ 江柏川扇子“唰“地展开:“林夕那丫头。“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前世白林夕为救江奕桓坠崖的画面闪过,他后背渗出冷汗。 “林夕姐姐最好了!“江卿墨突然拍桌,“上次她教我套狼的绳结。“少年比划着忽然噤声,偷瞄江颂宜神色。 【狼。】 江颂宜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夏苗遇险时,白林夕用同样的绳结将她拽上马背。那日林间血迹蜿蜒,白林夕的佩剑卡在狼牙间,剑穗上的红绳结浸透了血。 “二哥。“她突然起身,“我突然想起。“ 雅间门“吱呀“推开,小二端着翡翠虾饺愣在门口。江玉窈趁机拽住江柏川衣袖:“就借五百两,我给三哥打柄剑。“ “打剑?“江卿墨跳起来,“上月你给彭雨烟添妆的翡翠屏风。“ “卿墨!“江柏川头疼地揉额角,“去后厨看看新出的荷花酥。“ 少年气鼓鼓地踹开门,惊得廊下画眉扑棱棱乱飞。江玉窈趁机将碎玉往江柏川跟前推:“二哥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三哥挑的。“ “碎玉挡灾,倒是吉利。“江颂宜突然插话。她捻起块碎玉对着光,“听闻白小姐擅铸剑,不如请她熔了这玉嵌在剑柄?“ 江玉窈脸色煞白。前世白林夕正是用嵌玉短剑,在她脸上划出三道疤。 蝉声突然拔高,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江柏川望着妹妹眸中冷光,忽然想起上月暗卫来报——江玉窈私会彭家人时,袖中藏着淬毒银针。 “要多少?“他忽然问。 江玉窈眼睛骤亮:“八百。“ “去找掌柜支二百两。“江柏川扇尖敲着桌沿,“记得打欠条。“说着瞥见江颂宜发间金步摇轻晃,补了句,“三分利。“ “二哥!“江玉窈霍然起身,碰翻了酸梅汤。紫红汁液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前世白林夕咽气时嘴角溢出的血。 江颂宜忽然拈起块冰粉:“这冰粉用石花菜熬的?“她对着阳光看冻子里细密的气泡,“师父说过,太白山北坡的石花菜最是透亮。“ 江柏川手中折扇“啪嗒“落地。去年掌柜确实提过,东家特意从太白山运来十车石花菜。 蝉鸣忽地停了。雅间外传来掌柜的呵斥:“仔细着!这冰鉴是东家特意从。“ “太白山冰窟?“江颂宜接话。她望着窗外晃动的车马帘角,隐约看见熟悉的龙纹刺绣。 江卿墨抱着荷花酥冲进来:“二表哥!后厨来了个戴幕篱的怪人,非要看咱们的。“少年突然噤声,看着江柏川惨白的脸色。 江颂宜指尖的红绳结突然散开。前世师父教她打这结时曾说:“此结名同心,只赠心上人。“ 蝉声复又轰鸣,盖住了街角马车离去的轱辘声。 江柏川腰间玉佩撞在柜台边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掌柜捧着红木匣子过来时,江玉窈正用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敲着案上冰裂纹茶盏,盏底映出她眼底的得意。 “二哥哥最好了!“她接过银票时故意蹭过江卿墨的袖口,月华裙的缠枝纹扫落小丫头鬓间珍珠簪,“不像某些人,连个像样的头面都。“ “啪!“ 江卿墨将欠条拍在案上,震得琉璃碗里的冰粉颤了颤:“白纸黑字写清楚,三分利!“她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江柏川手背,疼得他倒抽凉气。 江玉窈捏着狼毫笔的手顿了顿,墨汁滴在“江玉窈“三字上,洇出团黑斑:“二哥哥,卿墨妹妹这是信不过你?“ “亲兄弟明算账。“江柏川摸着腰间荷包上的金线牡丹——那是上月江颂宜亲手绣的,“便是颂宜来借,也得。“ “我有钱。“江颂宜突然开口,指尖捻着块碎冰在案上画圈。冰碴子融成的水渍恰巧是个“赌“字,看得江柏川眼皮直跳。 赌场门口的吆喝声恰在此时传来,凌公子摇着洒金折扇跨过门槛,扇骨上沾的胭脂香混着汗味扑鼻:“江二!三缺一!“他腰间玉佩刻着“盛丰“二字,在日头下晃得江颂宜眯起眼。 江柏川下意识后退半步,绣着“珍馐“二字的荷包撞在柜台角:“今儿个要陪妹妹。“ “五千两!“凌公子伸出五根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骰子碎屑,“昨儿个在你这输的,今儿个全赢回来了!“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江颂宜腰间玉佩,龙纹缺的那趾正对着赌场招牌。 江玉窈突然轻笑:“二哥哥素来手气好,小赌怡情嘛。“她指尖划过银票边缘,新染的蔻丹像极了赌场门前的红灯笼,“颂宜姐姐你说是不是?“ 江颂宜将碎冰弹进琉璃碗,冰粉漾起圈涟漪:“想去便去。“她起身时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正是太子坠马那日摔裂的声响。 江卿墨刚要开口,被江颂宜一个眼神止住。小丫头气鼓鼓地揪着荷包流苏,流苏上坠的东珠滚落在地,正巧被凌公子踩在脚下。 第226章 明算账 江柏川突然抓住江玉窈手腕:“昨日申时三刻,你在西角门见的是谁?“他掌心力道加重,“需要我请彭家车夫来认人吗?“ 江玉窈腕骨“咔“地轻响,疼出泪花:“二哥你弄疼我了。“ “现在知道疼?“江柏川甩开她的手,“往颂宜茶里添东西时,怎不见你手软?“ 江卿墨蹦起来拍手:“二表哥英明!就该让这黑心肝的再扇十个耳光!“ “十个?“江颂宜轻笑,翡翠耳坠晃出碧色流光,“玉窈妹妹方才不是说,为赔罪甘愿受罚?“她忽然凑近,护甲勾起江玉窈下巴,“现在数到第几个了?“ 江玉窈被迫仰头,看见江颂宜眸中映着自己扭曲的脸。远处忽然传来老夫人咳嗽声,她如蒙大赦:“祖母唤我。“ “急什么。“江姝摇着团扇款款而来,“母亲方才说头疼歇下了。“她丹蔻指尖点着江玉窈肩头,“这出戏正热闹呢。“ 廖纤纤突然跪地磕头:“求县主开恩!我们姑娘前日染了风寒,实在受不住。“ “染风寒还有力气陷害人?“江卿墨扯开嗓门喊,“刘嬷嬷!快去请大夫,玉窈表姐病得都说胡话了!“ 江玉窈浑身发抖,发间珠钗“簌簌“作响。她突然瞥见江柏川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想起昨日看见他与彭家庶子在茶楼密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二哥当真要逼死我?“她猛地撞向廊柱,“那就让妹妹以死明志!“ 江柏川下意识去拦,却被江颂宜拽住衣袖。江玉窈收势不及,额头堪堪擦过朱漆柱子,蹭破块油皮。 “啧,明志的力道不够啊。“江颂宜甩开兄长,护甲刮过柱上红漆,“要不再来一次?“ 蝉鸣突然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江玉窈瘫坐在地,看着日头下自己扭曲的影子,终于明白这局早已被人看透。檐角铜铃被风吹得乱响,像是谁在嗤笑。 江玉窈的耳光声在雅间里格外清脆。江柏川正捏着鎏金小匙给江颂宜舀冰镇杨梅,瓷碗边沿凝着的水珠滴在江玉窈新裁的月华裙上,洇出个铜钱大的暗痕。 “颂宜你瞧,这冰粉里加了桂花蜜。“江柏川话没说完,江卿墨已经抢过琉璃碗,“二表哥偏心!我的怎么没浇红糖汁?“她说话时鬓间珍珠步摇扫过江颂宜的翡翠耳坠,叮当声里混着江玉窈的抽泣。 江颂宜用银匙搅了搅冰粉,晶莹剔透的胶质裹着山楂碎,与记忆中师父做的分毫不差。她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的裂痕——上月太子教她做冰粉时,这玉佩就是被沸水烫裂的。 “二哥哥。“江玉窈顶着红肿的脸凑近,“我也想吃。“ 江柏川像是才瞧见她,惊得手一抖,杨梅滚落在地:“你怎的还在这儿?“他腰间荷包绣着“珍馐“二字,金线在日头下晃得江玉窈眼眶生疼。 江卿墨突然嗤笑:“有些人就是爱自讨没趣。“她舀起勺冰粉递到江玉窈嘴边,“喏,赏你的。“冰粉里裹着片薄荷叶,正是江玉窈最厌恶的味道。 雅间竹帘忽地被掀起,跑堂端着酸梅汤进来:“东家,后厨说冰粉快见底了。“江柏川腰间玉佩撞在案角,刻着“珍“字的那面恰好对着江颂宜——与太子那枚“馐“字玉佩本是一对。 “颂宜觉得味道如何?“江柏川紧张地搓着手,“这方子可是我花重金。“ “与我在师父那吃的一般无二。“江颂宜突然打断他,“二表哥可知这冰粉籽要揉搓多久?“她指尖沾了点红糖汁,在案上画出个“叁“字——正是太子教她时的时辰。 江玉窈突然摔了瓷碗:“你们欺人太甚!“碎瓷溅到江卿墨绣鞋上,被她一脚踢开:“哟,典当首饰时不见你硬气?“ 楼下传来阵阵喝彩声,原是杂耍班子在表演吐火。江柏川趁机拉着江颂宜到窗边:“你瞧那喷火的,像不像太子殿下发怒。“话没说完就被江卿墨拧了耳朵:“浑说什么!“ 江玉窈望着三人笑闹,突然抓起块碎瓷往腕上划。血珠溅在冰粉碗里,吓得跑堂打翻了酸梅汤:“东家!出人命了!“ 江柏川回头时,江颂宜已经扯下帕子给江玉窈包扎。帕角绣着竹叶,正是太子常用的纹样:“玉窈妹妹若要寻死,也该换个清净地界。“ “你!“江玉窈刚要发作,楼下突然传来马蹄声。江卿墨探头望去,见太子府的马车正停在珍馐阁门口,玄色车帘上金线绣的龙纹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江颂宜腰间玉佩突然发烫——每当太子靠近便会如此。她慌忙起身:“我突然想起。“ “想起要给太子殿下送冰粉?“江卿墨坏笑着将她按回座位,“二表哥,还不快盛碗最好的?“ 江柏川手忙脚乱地摆弄碗盏时,楼梯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江玉窈突然扯开包扎的帕子,任由鲜血染红衣襟:“太子殿下救命!“ 珠帘掀开的瞬间,江颂宜手中的银匙“当啷“落地。太子玄色锦袍上沾着冰粉渍,凤眸扫过满室狼藉,最终停在江颂宜泛红的耳尖:“听说有人偷师?“ 冰裂纹瓷瓶里插着几支白荷,江颂宜指尖拂过花瓣,水珠滚落进酸梅汤里。江柏川“唰“地展开折扇,扇面上墨竹随风轻晃:“四份冰粉,多加山楂碎。“ 江卿墨抢过菜单,金镶玉护甲在纸页上戳出小洞:“我要水晶肘子!“少年扯开衣领扇风,“这天热得跟蒸笼似的。“ 蝉鸣从雕花窗棂钻进来,江颂宜舀起一勺冰粉。深紫汤汁裹着透明冻子,在青瓷碗里晃出涟漪。酸味窜上鼻尖的刹那,她忽然想起太白山竹屋前,师父总爱在冰粉里撒桂花蜜。 “方子哪来的?“她突然问。 江柏川扇子“啪“地合拢:“这可是。“他瞥见妹妹腕间熟悉的红绳结,话锋一转,“与我合伙的漱元公子给的。“ 瓷勺磕在碗沿“叮“的一声。江颂宜盯着他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能见见么?“ “难。“江柏川扇柄敲着掌心,“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来都戴着幕篱。“他忽然想起上月查账时,瞥见后巷停着的马车帘角绣着龙纹,“倒是你,何时对庖厨之事上心了?“ 【果然是他。】 “当啷——“江柏川的银勺掉进碗里。冰粉溅到江卿墨袖口,少年跳起来抖衣襟:“二表哥你见鬼了?“ 江颂宜捻着红绳结,前世师父总爱用这结系剑穗。她忽然想起在太白山初见时,那人幕篱下露出的半截下颌,与太子寝殿熏香中惊鸿一瞥的重合。 “二哥。“她舀起颗浸透梅汁的山楂,“这珍馐阁的掌柜,可是姓周?“ 江柏川手一抖,梅汤泼湿了前襟。去年腊月掌柜递辞呈时,确实说过要回东宫当差。 蝉鸣突然炸响,江玉窈绞着帕子蹭到桌边:“二哥,三哥生辰要到了。“她腕间玉镯恰到好处地滑落,“哐当“砸在青砖上。 江卿墨叼着水晶肘子抬头:“又要钱?“油手在锦帕上蹭了蹭,“上个月你借的二百两还没。“ “卿墨!“江柏川扇柄敲他脑门,“食不言寝不语。“转头却见江玉窈眼眶泛红,指尖在碎玉上划出血痕。 江颂宜忽然轻笑:“三哥要回来了?“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绳结,“听说白家小姐也随军返京了。“ 江柏川扇子“唰“地展开:“林夕那丫头。“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前世白林夕为救江奕桓坠崖的画面闪过,他后背渗出冷汗。 “林夕姐姐最好了!“江卿墨突然拍桌,“上次她教我套狼的绳结。“少年比划着忽然噤声,偷瞄江颂宜神色。 【狼。】 江颂宜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夏苗遇险时,白林夕用同样的绳结将她拽上马背。那日林间血迹蜿蜒,白林夕的佩剑卡在狼牙间,剑穗上的红绳结浸透了血。 “二哥。“她突然起身,“我突然想起。“ 雅间门“吱呀“推开,小二端着翡翠虾饺愣在门口。江玉窈趁机拽住江柏川衣袖:“就借五百两,我给三哥打柄剑。“ “打剑?“江卿墨跳起来,“上月你给彭雨烟添妆的翡翠屏风。“ “卿墨!“江柏川头疼地揉额角,“去后厨看看新出的荷花酥。“ 少年气鼓鼓地踹开门,惊得廊下画眉扑棱棱乱飞。江玉窈趁机将碎玉往江柏川跟前推:“二哥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三哥挑的。“ “碎玉挡灾,倒是吉利。“江颂宜突然插话。她捻起块碎玉对着光,“听闻白小姐擅铸剑,不如请她熔了这玉嵌在剑柄?“ 江玉窈脸色煞白。前世白林夕正是用嵌玉短剑,在她脸上划出三道疤。 蝉声突然拔高,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江柏川望着妹妹眸中冷光,忽然想起上月暗卫来报——江玉窈私会彭家人时,袖中藏着淬毒银针。 “要多少?“他忽然问。 江玉窈眼睛骤亮:“八百。“ “去找掌柜支二百两。“江柏川扇尖敲着桌沿,“记得打欠条。“说着瞥见江颂宜发间金步摇轻晃,补了句,“三分利。“ “二哥!“江玉窈霍然起身,碰翻了酸梅汤。紫红汁液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前世白林夕咽气时嘴角溢出的血。 江颂宜忽然拈起块冰粉:“这冰粉用石花菜熬的?“她对着阳光看冻子里细密的气泡,“师父说过,太白山北坡的石花菜最是透亮。“ 江柏川手中折扇“啪嗒“落地。去年掌柜确实提过,东家特意从太白山运来十车石花菜。 蝉鸣忽地停了。雅间外传来掌柜的呵斥:“仔细着!这冰鉴是东家特意从。“ “太白山冰窟?“江颂宜接话。她望着窗外晃动的车马帘角,隐约看见熟悉的龙纹刺绣。 江卿墨抱着荷花酥冲进来:“二表哥!后厨来了个戴幕篱的怪人,非要看咱们的。“少年突然噤声,看着江柏川惨白的脸色。 江颂宜指尖的红绳结突然散开。前世师父教她打这结时曾说:“此结名同心,只赠心上人。“ 蝉声复又轰鸣,盖住了街角马车离去的轱辘声。 江柏川腰间玉佩撞在柜台边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掌柜捧着红木匣子过来时,江玉窈正用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敲着案上冰裂纹茶盏,盏底映出她眼底的得意。 “二哥哥最好了!“她接过银票时故意蹭过江卿墨的袖口,月华裙的缠枝纹扫落小丫头鬓间珍珠簪,“不像某些人,连个像样的头面都。“ “啪!“ 江卿墨将欠条拍在案上,震得琉璃碗里的冰粉颤了颤:“白纸黑字写清楚,三分利!“她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江柏川手背,疼得他倒抽凉气。 江玉窈捏着狼毫笔的手顿了顿,墨汁滴在“江玉窈“三字上,洇出团黑斑:“二哥哥,卿墨妹妹这是信不过你?“ “亲兄弟明算账。“江柏川摸着腰间荷包上的金线牡丹——那是上月江颂宜亲手绣的,“便是颂宜来借,也得。“ “我有钱。“江颂宜突然开口,指尖捻着块碎冰在案上画圈。冰碴子融成的水渍恰巧是个“赌“字,看得江柏川眼皮直跳。 赌场门口的吆喝声恰在此时传来,凌公子摇着洒金折扇跨过门槛,扇骨上沾的胭脂香混着汗味扑鼻:“江二!三缺一!“他腰间玉佩刻着“盛丰“二字,在日头下晃得江颂宜眯起眼。 江柏川下意识后退半步,绣着“珍馐“二字的荷包撞在柜台角:“今儿个要陪妹妹。“ “五千两!“凌公子伸出五根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骰子碎屑,“昨儿个在你这输的,今儿个全赢回来了!“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江颂宜腰间玉佩,龙纹缺的那趾正对着赌场招牌。 江玉窈突然轻笑:“二哥哥素来手气好,小赌怡情嘛。“她指尖划过银票边缘,新染的蔻丹像极了赌场门前的红灯笼,“颂宜姐姐你说是不是?“ 江颂宜将碎冰弹进琉璃碗,冰粉漾起圈涟漪:“想去便去。“她起身时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正是太子坠马那日摔裂的声响。 江卿墨刚要开口,被江颂宜一个眼神止住。小丫头气鼓鼓地揪着荷包流苏,流苏上坠的东珠滚落在地,正巧被凌公子踩在脚下。 第227章 盛丰公子 赌场门帘掀开的瞬间,汗臭味混着铜钱锈气扑面而来。江柏川腰间荷包突然轻颤——里头装着江颂宜方才塞的平安符。他回头望了眼,见妹妹正仰头望着赌场二楼某扇雕花窗,日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片阴影。 “买定离手!“庄家摇骰盅的声响惊飞檐下麻雀,江柏川摸着银票的手渗出冷汗。凌公子突然凑近他耳边:“听说太子殿下近日常往珍馐阁跑?“ 江柏川手一抖,银票飘落赌桌。骰盅掀开的刹那,江颂宜正站在二楼回廊,望着对面珍馐阁门前的马车——玄色车帘上金线绣的龙纹,与太子常佩的玉带扣如出一辙。 “开!三四五,大!“庄家的喝彩声里,江柏川面前的银票堆成小山。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忽然瞥见江玉窈正在角落与个疤脸汉子低语,那汉子袖口隐约露出“盛丰“刺青。 江卿墨突然拽了拽江颂宜的袖子:“表姐你看!“她指着赌场后门,两个小厮正抬着个麻袋往巷子深处去。麻袋缝隙漏出缕金线,正是江柏川荷包上那种。 江颂宜摸向腰间玉佩,裂痕处突然发烫——每当太子靠近便会如此。她转身欲走,却撞进个玄色怀抱。太子身上沉水香混着冰粉的甜腻气,惊得她后退半步。 “师父。“ “来看热闹?“太子指尖拈着颗骰子,象牙白的面上刻着“盛丰“徽记,“还是来捉奸?“ 赌场突然寂静,庄家手中的骰盅“啪嗒“落地。江柏川面前的银票被穿堂风吹起,纷纷扬扬像极了那年江府祠堂撒的纸钱。凌公子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太子腰间佩剑瑟瑟发抖——剑柄上嵌的东珠,正是他方才踩碎的那颗。 江柏川刚跨过赌场门槛就僵住了。三个云鬓罗裙的姑娘正倚在骰子桌前冲他笑,活像三朵开在烂泥潭里的玉兰花。 “你们怎么跟进来了?“他急得直搓后槽牙,“这满屋子粗鄙汉子。“ 江玉窈提着裙角蹭过来,藕荷色披帛扫过地上的瓜子壳:“二哥不是常说我在旁边手气旺?上回在怡红院。“ “打住!“江柏川慌忙捂住她嘴,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要是让老头子知道带妹妹逛青楼,怕是要被吊在祠堂抽鞭子。 江卿墨倚着红漆柱子冷笑:“二表哥怕不是担心我们瞧见你输得只剩亵裤?“镶着东珠的绣鞋尖踢开脚边空酒坛,“听说上个月你在醉仙楼。“ “你未婚夫上月还在万花楼包了三个花魁!“江柏川梗着脖子反击,腰间玉佩撞在骰盅上叮当响。 凌家公子打圆场时,江颂宜正盯着赌桌出神。红木桌上散着几粒碎银,倒映着琉璃灯昏黄的光。前世江柏川就是在这张赌桌上输掉珍馐阁,害得侯府被债主泼了满墙狗血。 “买定离手——“庄家吆喝声里,江柏川押上两锭雪花银。骰盅揭开时,满堂哗然。 “二公子今儿手气绝了!“凌公子拍着江柏川肩头大笑。江玉窈盯着堆成小山的银锭,杏眼里泛起水光:“二哥哥,上回看中的点翠簪。“ 江柏川抽了张银票甩过去,桃花眼斜睨江颂宜:“要不要?“指尖在红木桌上敲出轻响,“够你买十盒螺子黛。“ “谢二哥。“江颂宜笑眯眯收下银票。江卿墨翻了个白眼:“沾着汗臭的铜钱,也就你当宝。“ 赌场里蒸腾着酒气与汗味。江柏川解开狐裘扔给随从,白玉扳指磕在骰盅上脆响。赢到第三局时,连二楼雅间的客人都探出头张望。 “再押大!“他甩出珍馐阁的契书,眼角染着胭脂似的红。江玉窈攥着银票的手直发抖:“二哥哥定能翻本。“ 江颂宜突然拽着江卿墨往外走。穿过乌烟瘴气的大堂时,听见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不可能!这骰子定有鬼!“ “你早算准他会输?“江卿墨回头望见江柏川揪着庄家衣领,金冠都歪了。 “珍馐阁日进斗金,多少人眼红。“江颂宜摸着荷包里的银票,“与其便宜外人,不如拿来给灾民施粥。“ 两人在珍馐阁前分手时,江卿墨突然扯住她衣袖:“你买男装做什么?“狐疑地打量她怀里包袱,“该不会要去。“ “替二哥善后。“江颂宜钻进马车,吩咐车夫绕到西市。成衣铺掌柜认出侯府令牌,忙不迭捧出件鸦青箭袖:“昨儿刚到的苏绣,公子可要试试?“ 戌时三刻,赌场后巷飘起细雨。江柏川瘫在青石板上,看着债主把珍馐阁的房契塞进怀里。江玉窈早不见踪影,只剩个空钱袋丢在臭水沟旁。 “江二公子还欠着三千两。“刀疤脸踩住他手掌,“是剁手指头还是写欠条?“ “我替他付。“ 清冽嗓音惊得众人回头。青衣少年撑着油纸伞立在巷口,腰间玉佩刻着凌家徽记。刀疤脸啐了口唾沫:“凌记钱庄的少东家?“ “这是五千两。“江颂宜甩出银票,“连本带利。劳驾把珍馐阁的契书还来。“ 江柏川挣扎着抬头时,正瞧见“少年“耳垂上晃动的明月珰。雨丝掠过伞沿,在那张敷了铅粉的脸上晕开浅灰。他忽然想起幼时被父亲罚跪祠堂,三妹妹也是这般提着食盒翻墙进来,裙角沾满夜露。 …… 江颂宜束紧胸脯套上男衫,往靴底垫了寸厚木跟。幂篱遮住耳洞,铜镜里俨然是个清秀公子哥。她捏着银票迈进赌场时,正撞见江柏川押上最后两锭银子。 赌场老板翘腿坐在酸枝椅上,眼皮都没抬:“不卖。“ “盛丰商令在此。“江颂宜将玄铁令牌拍在银票上。令牌边沿磕着檀木案,当啷一声脆响。 老板手头骰盅突然歪了,骨碌碌滚出三个幺点。他慌忙起身作揖:“公子稍候。“皂靴踩着木梯噔噔往二楼去。 江颂宜踱到雕花隔扇边,透过幂篱薄纱瞧见江柏川正缠着江玉窈借钱。那蠢货连输三局还不死心,竟要拿珍馐阁地契作押。庄家们交换个眼色,故意将骰盅摇得花响。 二楼忽然泼下盏冷茶,正浇在赌桌边。众人抬头只见竹帘微晃,半截月白衣袖掠过窗棂。江颂宜心下了然——看来盛丰商号的主子今日坐镇此处。 “贵客楼上请。“老板下来时额头沁着汗,引她绕过喧闹赌桌。二楼雅间飘着沉水香,水墨屏风后传来杯盖轻叩声。 屏风转出个披发男子,狼毫笔随意绾着墨发,月白广袖沾着几点墨竹。他折扇轻摇带起松烟香,狐狸眼弯成新月:“姑娘要买赌场?“ 江颂宜心尖猛跳。她特意用脂粉盖了耳洞,束胸勒得喘不过气,连喉结都用膏胶贴着,竟被一语道破女儿身。幂篱下的手指攥紧袖口,索性换了娇蛮语调:“盛丰商令在手,公子莫非要食言?“ 盛丰陌用扇骨挑起她幂篱纱边,瞥见瓷白下巴上贴的假须,噗嗤笑出声:“姑娘这乔装功夫,倒比我们商队扮胡商还有趣。“他忽然俯身逼近,松烟香扑了满鼻,“只是耳垂渗了血,脂粉没遮严实。“ 江颂宜急退两步,后腰撞上多宝阁震得玉瓶晃荡。盛丰陌反手扶稳玉瓶,袖口墨竹纹掠过她手背:“买赌场容易,姑娘拿什么换?“ 楼下突然爆出喝彩。江柏川抖着地契拍在赌桌上,珍馐阁的烫金契印在骰盅下压出褶皱。江颂宜冷笑:“盛丰公子设局诱他入套,不就想吞下珍馐阁?我若买下赌场,这局你便做不成。“ “好利的眼。“盛丰陌击掌三声,屏风后转出个戴鎏金面具的男子。那人玄色劲装裹着精瘦腰身,屈指弹来枚玉骰子,正落在江颂宜掌心。 “姑娘既要赌场,就拿珍馐阁三成股来换。“面具人嗓音嘶哑如砾石相磨,“盛丰商令可抵三件事,这是头一件。“ 江颂宜捏碎骰子,蜜蜡裹着的纸团掉出来——正是江柏川刚押的地契副本。她忽然明白过来,盛丰商号早把珍馐阁当作了囊中物。 “两成。“她抬脚碾碎玉骰残片,“外加东厂顾公公的一个人情。“ 面具人突然闷笑,鎏金面具映着烛火晃出碎金:“顾哲渊的令牌是偷是骗?那阉人可不好相与。“他玄色手套拂过案上银票,票面突然显出暗纹——竟是东厂密探的标记。 江颂宜后背漫上冷汗。原来从她亮出商令那刻,这局就早被盛丰陌捏在手心。楼下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江柏川瘫坐在满地碎瓷里,地契已被庄家塞进鎏金匣。 “三成股,今夜子时交割。“盛丰陌折扇轻点她肩头,“或者“他忽然扯开她假须,“用姑娘真容换两成?“ 面具人忽然掷出枚金镖,擦着江颂宜耳际钉入窗棂。楼下传来江玉窈尖叫:“地契不见了!“ 江颂宜扯回幂篱转身便走,袖中暗镖却朝盛丰陌面门飞去。月白衣袖翻卷如云,再展开时,两枚柳叶镖正扎在墨竹纹上。 “姑娘好手法。“盛丰陌拔下暗镖,舌尖舔过镖尖血珠,“这份礼,盛丰记下了。“ 盛丰陌折扇轻摇,眼尾那颗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妖冶的光:“姑娘若肯换到醉花街的场子,在下愿添十坛西域葡萄酒作赔礼。“嗓音像浸了蜜的丝线,缠得人耳根发软。 江颂宜将鎏金商令抛起又接住:“我偏要这间。“玄铁令牌撞在翡翠镯上,溅起清脆声响。 屏风后传来杯盏轻叩声。盛丰陌狐狸眼微眯,忽然倾身凑近:“好妹妹,这赌场底下埋着三百具尸首,夜半常闻鬼哭。“ “正合我意。“江颂宜将十万两银票拍在案上,震得博山炉青烟乱颤,“盛丰商会金字招牌,总不会赖账?“ 盛丰陌盯着银票上“永定侯府“的暗纹,折扇啪地合拢:“江二公子前脚输光家底,妹妹后脚就来赎场子,兄妹情深当真令人动容。“指尖划过契书时,在“江柏川“三字上重重一按。 “我姓许。“江颂宜抽出地契,羊皮纸擦过对方掌心,“三日内腾空铺面,盛丰公子不会舍不得这些黄花梨桌椅?“ 屏风后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顾哲渊踩着满地碎瓷踱出来,蟒纹曳撒扫过血玉珠帘:“本督的茶还没凉,江姑娘就要掀桌子?“苍白手指捏着青瓷盏,指腹正按在盏底红莲纹上——那是东厂暗桩的标记。 江颂宜袖中掌心沁出汗。前世这妖孽血洗户部时,也是这样拈着朵红莲把玩。她抬眸轻笑:“厂公若舍不得这茶,民女愿赠百斤雨前龙井。“ “姑娘好大的手笔。“顾哲渊忽然俯身,鎏金护甲擦过她耳垂,“只是东厂从不白拿——“尾音缠着龙涎香钻进衣领,“拿什么换?“ “三万两买岳清扬项上人头。“江颂宜退后半步,袖中银票擦过对方绣着獬豸的袖口,“不要命,只要他明日午时出现在西市菜场。“ 盛丰陌正在数银票的手顿了顿。凌家钱庄的票号,许氏陪嫁铺子的印鉴,这丫头竟把两家账目玩得滴水不漏。他忽然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厂公这买卖划算,岳家那小子可值不了这个价。“ “本督倒觉得亏了。“顾哲渊指尖勾住江颂宜腰间玉佩穗子,“姑娘可知,你怀里那张地契“猛地扯近,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昨夜刚沾过十七个人的血。“ 江颂宜闻到铁锈味。不是错觉,赌场后巷飘来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她突然想起前世今日,盛丰商会三十八口被沉塘的旧案。 “厂公说笑。“她劈手夺回玉佩,“民女只知银货两讫。“转身时绣鞋碾过地砖缝隙里的血痂,裙摆扫过盛丰陌腰间玉坠——那枚双鱼佩,正是岳清扬前日当在凌家当铺的。 戌时打更声传来,赌场二楼忽然亮起数十盏红灯笼。江颂宜攥紧地契跨出门槛时,听见身后顾哲渊低笑:“姑娘的假身份,最好比东厂的刑具更经得起查。“ 顾哲渊指尖敲着青瓷盏,釉面映出他眼尾朱砂痣:“本督如今虽无商令“玄色蟒纹袖口扫过案上银票,抬眼时眸光似淬了毒,“可,恩人手里有啊。“ 盛丰陌折扇“啪“地合拢,墨竹纹压在江颂宜手背:“姑娘上月从钱庄支的三万两,腊八前可得还清。“他忽然倾身凑近,松烟香混着茶气扑在幂篱纱上,“不过商令在手,利钱全免。“ 第227章 盛丰公子 赌场门帘掀开的瞬间,汗臭味混着铜钱锈气扑面而来。江柏川腰间荷包突然轻颤——里头装着江颂宜方才塞的平安符。他回头望了眼,见妹妹正仰头望着赌场二楼某扇雕花窗,日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片阴影。 “买定离手!“庄家摇骰盅的声响惊飞檐下麻雀,江柏川摸着银票的手渗出冷汗。凌公子突然凑近他耳边:“听说太子殿下近日常往珍馐阁跑?“ 江柏川手一抖,银票飘落赌桌。骰盅掀开的刹那,江颂宜正站在二楼回廊,望着对面珍馐阁门前的马车——玄色车帘上金线绣的龙纹,与太子常佩的玉带扣如出一辙。 “开!三四五,大!“庄家的喝彩声里,江柏川面前的银票堆成小山。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忽然瞥见江玉窈正在角落与个疤脸汉子低语,那汉子袖口隐约露出“盛丰“刺青。 江卿墨突然拽了拽江颂宜的袖子:“表姐你看!“她指着赌场后门,两个小厮正抬着个麻袋往巷子深处去。麻袋缝隙漏出缕金线,正是江柏川荷包上那种。 江颂宜摸向腰间玉佩,裂痕处突然发烫——每当太子靠近便会如此。她转身欲走,却撞进个玄色怀抱。太子身上沉水香混着冰粉的甜腻气,惊得她后退半步。 “师父。“ “来看热闹?“太子指尖拈着颗骰子,象牙白的面上刻着“盛丰“徽记,“还是来捉奸?“ 赌场突然寂静,庄家手中的骰盅“啪嗒“落地。江柏川面前的银票被穿堂风吹起,纷纷扬扬像极了那年江府祠堂撒的纸钱。凌公子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太子腰间佩剑瑟瑟发抖——剑柄上嵌的东珠,正是他方才踩碎的那颗。 江柏川刚跨过赌场门槛就僵住了。三个云鬓罗裙的姑娘正倚在骰子桌前冲他笑,活像三朵开在烂泥潭里的玉兰花。 “你们怎么跟进来了?“他急得直搓后槽牙,“这满屋子粗鄙汉子。“ 江玉窈提着裙角蹭过来,藕荷色披帛扫过地上的瓜子壳:“二哥不是常说我在旁边手气旺?上回在怡红院。“ “打住!“江柏川慌忙捂住她嘴,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要是让老头子知道带妹妹逛青楼,怕是要被吊在祠堂抽鞭子。 江卿墨倚着红漆柱子冷笑:“二表哥怕不是担心我们瞧见你输得只剩亵裤?“镶着东珠的绣鞋尖踢开脚边空酒坛,“听说上个月你在醉仙楼。“ “你未婚夫上月还在万花楼包了三个花魁!“江柏川梗着脖子反击,腰间玉佩撞在骰盅上叮当响。 凌家公子打圆场时,江颂宜正盯着赌桌出神。红木桌上散着几粒碎银,倒映着琉璃灯昏黄的光。前世江柏川就是在这张赌桌上输掉珍馐阁,害得侯府被债主泼了满墙狗血。 “买定离手——“庄家吆喝声里,江柏川押上两锭雪花银。骰盅揭开时,满堂哗然。 “二公子今儿手气绝了!“凌公子拍着江柏川肩头大笑。江玉窈盯着堆成小山的银锭,杏眼里泛起水光:“二哥哥,上回看中的点翠簪。“ 江柏川抽了张银票甩过去,桃花眼斜睨江颂宜:“要不要?“指尖在红木桌上敲出轻响,“够你买十盒螺子黛。“ “谢二哥。“江颂宜笑眯眯收下银票。江卿墨翻了个白眼:“沾着汗臭的铜钱,也就你当宝。“ 赌场里蒸腾着酒气与汗味。江柏川解开狐裘扔给随从,白玉扳指磕在骰盅上脆响。赢到第三局时,连二楼雅间的客人都探出头张望。 “再押大!“他甩出珍馐阁的契书,眼角染着胭脂似的红。江玉窈攥着银票的手直发抖:“二哥哥定能翻本。“ 江颂宜突然拽着江卿墨往外走。穿过乌烟瘴气的大堂时,听见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不可能!这骰子定有鬼!“ “你早算准他会输?“江卿墨回头望见江柏川揪着庄家衣领,金冠都歪了。 “珍馐阁日进斗金,多少人眼红。“江颂宜摸着荷包里的银票,“与其便宜外人,不如拿来给灾民施粥。“ 两人在珍馐阁前分手时,江卿墨突然扯住她衣袖:“你买男装做什么?“狐疑地打量她怀里包袱,“该不会要去。“ “替二哥善后。“江颂宜钻进马车,吩咐车夫绕到西市。成衣铺掌柜认出侯府令牌,忙不迭捧出件鸦青箭袖:“昨儿刚到的苏绣,公子可要试试?“ 戌时三刻,赌场后巷飘起细雨。江柏川瘫在青石板上,看着债主把珍馐阁的房契塞进怀里。江玉窈早不见踪影,只剩个空钱袋丢在臭水沟旁。 “江二公子还欠着三千两。“刀疤脸踩住他手掌,“是剁手指头还是写欠条?“ “我替他付。“ 清冽嗓音惊得众人回头。青衣少年撑着油纸伞立在巷口,腰间玉佩刻着凌家徽记。刀疤脸啐了口唾沫:“凌记钱庄的少东家?“ “这是五千两。“江颂宜甩出银票,“连本带利。劳驾把珍馐阁的契书还来。“ 江柏川挣扎着抬头时,正瞧见“少年“耳垂上晃动的明月珰。雨丝掠过伞沿,在那张敷了铅粉的脸上晕开浅灰。他忽然想起幼时被父亲罚跪祠堂,三妹妹也是这般提着食盒翻墙进来,裙角沾满夜露。 …… 江颂宜束紧胸脯套上男衫,往靴底垫了寸厚木跟。幂篱遮住耳洞,铜镜里俨然是个清秀公子哥。她捏着银票迈进赌场时,正撞见江柏川押上最后两锭银子。 赌场老板翘腿坐在酸枝椅上,眼皮都没抬:“不卖。“ “盛丰商令在此。“江颂宜将玄铁令牌拍在银票上。令牌边沿磕着檀木案,当啷一声脆响。 老板手头骰盅突然歪了,骨碌碌滚出三个幺点。他慌忙起身作揖:“公子稍候。“皂靴踩着木梯噔噔往二楼去。 江颂宜踱到雕花隔扇边,透过幂篱薄纱瞧见江柏川正缠着江玉窈借钱。那蠢货连输三局还不死心,竟要拿珍馐阁地契作押。庄家们交换个眼色,故意将骰盅摇得花响。 二楼忽然泼下盏冷茶,正浇在赌桌边。众人抬头只见竹帘微晃,半截月白衣袖掠过窗棂。江颂宜心下了然——看来盛丰商号的主子今日坐镇此处。 “贵客楼上请。“老板下来时额头沁着汗,引她绕过喧闹赌桌。二楼雅间飘着沉水香,水墨屏风后传来杯盖轻叩声。 屏风转出个披发男子,狼毫笔随意绾着墨发,月白广袖沾着几点墨竹。他折扇轻摇带起松烟香,狐狸眼弯成新月:“姑娘要买赌场?“ 江颂宜心尖猛跳。她特意用脂粉盖了耳洞,束胸勒得喘不过气,连喉结都用膏胶贴着,竟被一语道破女儿身。幂篱下的手指攥紧袖口,索性换了娇蛮语调:“盛丰商令在手,公子莫非要食言?“ 盛丰陌用扇骨挑起她幂篱纱边,瞥见瓷白下巴上贴的假须,噗嗤笑出声:“姑娘这乔装功夫,倒比我们商队扮胡商还有趣。“他忽然俯身逼近,松烟香扑了满鼻,“只是耳垂渗了血,脂粉没遮严实。“ 江颂宜急退两步,后腰撞上多宝阁震得玉瓶晃荡。盛丰陌反手扶稳玉瓶,袖口墨竹纹掠过她手背:“买赌场容易,姑娘拿什么换?“ 楼下突然爆出喝彩。江柏川抖着地契拍在赌桌上,珍馐阁的烫金契印在骰盅下压出褶皱。江颂宜冷笑:“盛丰公子设局诱他入套,不就想吞下珍馐阁?我若买下赌场,这局你便做不成。“ “好利的眼。“盛丰陌击掌三声,屏风后转出个戴鎏金面具的男子。那人玄色劲装裹着精瘦腰身,屈指弹来枚玉骰子,正落在江颂宜掌心。 “姑娘既要赌场,就拿珍馐阁三成股来换。“面具人嗓音嘶哑如砾石相磨,“盛丰商令可抵三件事,这是头一件。“ 江颂宜捏碎骰子,蜜蜡裹着的纸团掉出来——正是江柏川刚押的地契副本。她忽然明白过来,盛丰商号早把珍馐阁当作了囊中物。 “两成。“她抬脚碾碎玉骰残片,“外加东厂顾公公的一个人情。“ 面具人突然闷笑,鎏金面具映着烛火晃出碎金:“顾哲渊的令牌是偷是骗?那阉人可不好相与。“他玄色手套拂过案上银票,票面突然显出暗纹——竟是东厂密探的标记。 江颂宜后背漫上冷汗。原来从她亮出商令那刻,这局就早被盛丰陌捏在手心。楼下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江柏川瘫坐在满地碎瓷里,地契已被庄家塞进鎏金匣。 “三成股,今夜子时交割。“盛丰陌折扇轻点她肩头,“或者“他忽然扯开她假须,“用姑娘真容换两成?“ 面具人忽然掷出枚金镖,擦着江颂宜耳际钉入窗棂。楼下传来江玉窈尖叫:“地契不见了!“ 江颂宜扯回幂篱转身便走,袖中暗镖却朝盛丰陌面门飞去。月白衣袖翻卷如云,再展开时,两枚柳叶镖正扎在墨竹纹上。 “姑娘好手法。“盛丰陌拔下暗镖,舌尖舔过镖尖血珠,“这份礼,盛丰记下了。“ 盛丰陌折扇轻摇,眼尾那颗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妖冶的光:“姑娘若肯换到醉花街的场子,在下愿添十坛西域葡萄酒作赔礼。“嗓音像浸了蜜的丝线,缠得人耳根发软。 江颂宜将鎏金商令抛起又接住:“我偏要这间。“玄铁令牌撞在翡翠镯上,溅起清脆声响。 屏风后传来杯盏轻叩声。盛丰陌狐狸眼微眯,忽然倾身凑近:“好妹妹,这赌场底下埋着三百具尸首,夜半常闻鬼哭。“ “正合我意。“江颂宜将十万两银票拍在案上,震得博山炉青烟乱颤,“盛丰商会金字招牌,总不会赖账?“ 盛丰陌盯着银票上“永定侯府“的暗纹,折扇啪地合拢:“江二公子前脚输光家底,妹妹后脚就来赎场子,兄妹情深当真令人动容。“指尖划过契书时,在“江柏川“三字上重重一按。 “我姓许。“江颂宜抽出地契,羊皮纸擦过对方掌心,“三日内腾空铺面,盛丰公子不会舍不得这些黄花梨桌椅?“ 屏风后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顾哲渊踩着满地碎瓷踱出来,蟒纹曳撒扫过血玉珠帘:“本督的茶还没凉,江姑娘就要掀桌子?“苍白手指捏着青瓷盏,指腹正按在盏底红莲纹上——那是东厂暗桩的标记。 江颂宜袖中掌心沁出汗。前世这妖孽血洗户部时,也是这样拈着朵红莲把玩。她抬眸轻笑:“厂公若舍不得这茶,民女愿赠百斤雨前龙井。“ “姑娘好大的手笔。“顾哲渊忽然俯身,鎏金护甲擦过她耳垂,“只是东厂从不白拿——“尾音缠着龙涎香钻进衣领,“拿什么换?“ “三万两买岳清扬项上人头。“江颂宜退后半步,袖中银票擦过对方绣着獬豸的袖口,“不要命,只要他明日午时出现在西市菜场。“ 盛丰陌正在数银票的手顿了顿。凌家钱庄的票号,许氏陪嫁铺子的印鉴,这丫头竟把两家账目玩得滴水不漏。他忽然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厂公这买卖划算,岳家那小子可值不了这个价。“ “本督倒觉得亏了。“顾哲渊指尖勾住江颂宜腰间玉佩穗子,“姑娘可知,你怀里那张地契“猛地扯近,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昨夜刚沾过十七个人的血。“ 江颂宜闻到铁锈味。不是错觉,赌场后巷飘来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她突然想起前世今日,盛丰商会三十八口被沉塘的旧案。 “厂公说笑。“她劈手夺回玉佩,“民女只知银货两讫。“转身时绣鞋碾过地砖缝隙里的血痂,裙摆扫过盛丰陌腰间玉坠——那枚双鱼佩,正是岳清扬前日当在凌家当铺的。 戌时打更声传来,赌场二楼忽然亮起数十盏红灯笼。江颂宜攥紧地契跨出门槛时,听见身后顾哲渊低笑:“姑娘的假身份,最好比东厂的刑具更经得起查。“ 顾哲渊指尖敲着青瓷盏,釉面映出他眼尾朱砂痣:“本督如今虽无商令“玄色蟒纹袖口扫过案上银票,抬眼时眸光似淬了毒,“可,恩人手里有啊。“ 盛丰陌折扇“啪“地合拢,墨竹纹压在江颂宜手背:“姑娘上月从钱庄支的三万两,腊八前可得还清。“他忽然倾身凑近,松烟香混着茶气扑在幂篱纱上,“不过商令在手,利钱全免。“ 第228章 新主子 江颂宜攥紧袖中商令。这烫手山芋是那夜从顾哲渊身上顺来的,如今倒成了两匹狼争食的肉骨头。她后退半步,腰肢撞上多宝阁,玉雕貔貅晃了晃。 “盛丰公子。“顾哲渊忽然轻笑,指间银针倏地钉入茶盘,“本督与恩人要谈买卖了。“ 针尾红穗尚在颤动,盛丰陌已退至门边。他忽然用扇骨挑起江颂宜幂篱,狐狸眼弯成月牙:“妹妹可知那日如何识破你?“不等回答,扇尖虚点她腰间,“杨柳细腰裹三层棉也藏不住。“ 面具突然砸在门框上,顾哲渊广袖翻卷带起疾风。盛丰陌闪身避开,笑声隔着雕花门传来:“厂公这身段,若没挨过那一刀。“ “咔嗒“一声,银针穿透门板。江颂宜看着没入砖缝的针尾,终于明白为何都说东厂督主最恨“女生男相“四字。 “恩人坐。“顾哲渊掸了掸蟒袍,仿佛方才阴鸷神色都是错觉。他斟茶时腕间佛珠轻响,檀香混着血腥气,“要杀谁?“ “东陵质子岳清扬。“江颂宜掀开幂篱,露出贴满络腮胡的脸,“人在诏狱。“ 茶盏“叮“地磕在案上。顾哲渊拈起块杏仁酥,酥皮簌簌落成小堆:“锦衣卫的地盘,本督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他忽然将碎屑撒向窗外,惊起檐下麻雀,“除非。“ “一万两。“江颂宜推出银票,票面盖着江姝私印,“现银。“ 顾哲渊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票面,忽然轻笑:“江大姑娘的嫁妆钱?“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宬“字,“指挥使大人的玉佩,不比本督好用?“ 江颂宜后背漫上冷汗。那夜救下姬宬时分明蒙着面,东厂眼线竟连这个都查得到。她摸向腰间软剑,却见顾哲渊将银票叠成纸鹤:“三日后子时,乱葬岗收尸。“ 窗外忽传来扑棱声,灰鸽落在窗棂。顾哲渊拆下鸽腿密信,烛火舔上信纸时,江颂宜瞥见“岳清扬中毒“几字。 “再加五千两。“她突然按住他手腕,“我要亲眼见尸首。“ 佛珠硌得掌心发疼。顾哲渊垂眸看着交叠的手,忽然反手一扣:“恩人这脉象。“他指尖顺着经脉滑到虎口,“近日少食寒凉为妙。“ 江颂宜猛地抽回手,袖中暗镖已抵住他咽喉。顾哲渊却就着这个姿势倾身,朱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再加三千两,附赠个消息如何?“温热气息拂过耳际,“岳清扬怀里揣着半块鸳鸯佩,刻的是江府徽记。“ 窗外传来更鼓声,江颂宜倒退着挪到门边。顾哲渊仍坐在原地把玩纸鹤,殷红指甲撕开鹤翅:“恩人可知,盛丰商令最初是为谁打造的?“ 她脚步微顿。 “二十年前,先帝赐给淑妃的聘礼。“纸鹤“噗“地没入香炉,“淑妃姓顾,闺名含章。“ 门扉合拢刹那,江颂宜看见顾哲渊摘了佛珠。烛火将那道侧影投在窗纸上,竟真显出几分女子轮廓。她突然想起盛丰陌的调侃,疾步穿过长廊时,指尖还残留着佛珠的檀香味。 赌场后巷,江玉窈正揪着江柏川哭闹。江颂宜压了压幂篱,袖中银票沙沙作响。今夜这局看似她占了上风,实则每步都踩在他人棋盘上。 转角突然闪过月白衣角,盛丰陌倚着墙抛接玉骰:“妹妹要不要再借三万两?“他指尖夹着张地契,“珍馐阁押给钱庄了。“ 江颂宜摸出最后一张银票拍在墙上:“利息按九出十三归。“ “错。“盛丰陌用骰子压住银票,“我要江家祖宅那株百年红梅。“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开春酿酒,正好祭奠故人。“ 顾哲渊指尖抚过茶盏上鎏金螭纹,青瓷映得他指甲泛着冷光:“东陵嫡长子性命,竟抵不过赌场半成利?江姑娘这算盘打得倒精。“ “他那条命连算盘珠子都不如。“江颂宜掀开幂篱白纱,露出颈间狰狞疤痕,“盛丰赌场日进斗金是实,岳清扬痨病鬼也是实。厂公若让他在诏狱''病逝'',既能全两国体面,又能把这烂摊子甩给锦衣卫——“她忽然倾身,金步摇垂珠扫过顾哲渊手背,“一箭三雕的买卖,厂公当真不做?“ 茶汤泛起涟漪。顾哲渊盯着她锁骨处未愈的鞭伤,忽然想起三日前东厂暗桩传来的密报:永定侯府三姑娘在别院遇袭,歹徒用的正是岳家死士的弯刀。 “本督倒是好奇。“他拈起块桂花糕碾成碎末,“岳质子如何得罪了姑娘,值得十万两买他生不如死?“ 江颂宜袖中银票擦着檀木案几推过去:“五万定金。“红封上凌家钱庄的朱印犹带墨香,“等厂公将人挂在西市旗杆上,剩下五万两自会送到东厂后门石狮嘴里。“ 窗外忽起狂风,竹帘拍打着窗棂。顾哲渊苍白手指按住乱飞的银票,蟒纹曳撒扫落满地桂花屑:“姑娘可知上月户部侍郎的人头值多少?“他忽然低笑,“三千两。“ 江颂宜端起茶盏抿了口,雨前龙井混着血腥气:“所以我说厂公亏了。“袖中匕首悄然出鞘半寸,“不过再加五万两,买指挥使大人袖手旁观如何?“ 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顾哲渊鎏金护甲刮过她腕间红珊瑚串:“姑娘当东厂是菜市口?“珠串应声而断,殷红珠子滚进博山炉青烟里。 “民女只当是生意场。“江颂宜面不改色捡起珠子,“厂公前日从盛丰钱庄支的十万两,好像走的是永定侯府私账?“指尖银票突然拍在顾哲渊手背,“不如两清?“ 赌场楼下突然爆发出喝彩声。盛丰陌倚着雕花栏杆往下看,江柏川正将最后一张地契押上赌桌。他摇着折扇轻笑:“江二公子这把若输了,侯府祖宅可要改姓凌了。“ “再加五万。“顾哲渊突然攥住江颂宜手腕,“本督要凌家漕运三条船的货。“ 江颂宜腕骨被掐得生疼,面上却笑:“三条船换岳清扬在诏狱蹲满三日,值了。“她从荷包抽出张泛黄船契,“这是凌家今年新造的宝船,厂公验验?“ 戌时打更声穿过赌场喧嚣。顾哲渊抚过船契上鎏金暗纹,忽然将茶汤泼向窗外。惨叫声中,三个黑衣人从屋顶滚落,锦衣卫令牌叮当砸在青石板上。 “姑娘这份礼,本督收了。“他甩开江颂宜手腕,蟒纹披风扫过满地银票,“三日后西市菜场,记得带够银子收尸。“ 江颂宜揉着发红的手腕,瞥见楼下江柏川正癫狂地撕扯赌约。盛丰陌倚在美人靠上冲她举杯,口型分明在说:“好戏开场。“ 她将剩下的银票塞进博山炉,火舌卷过“永定侯府“印鉴时,听见赌场后巷传来铁链拖地声。岳清扬嘶哑的咒骂混在更鼓声中,像极了前世她被锁在诏狱那夜听到的哀嚎。 江颂宜叩了叩黄铜镇纸:“叫掌柜来。“ 门外侍者应声而去,不多时传来靴子踩楼梯的声响。庄家隔着珠帘作揖:“东家。“ “进。“江颂宜将地契压在砚台下。掌柜捧着账簿趋步上前,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随烛火晃成扭曲一团。 “今日进账五万三千一百二十两。“掌柜翻到朱笔勾画的页数,“贵客在二楼雅间连押七局。“他说着偷瞄新东家神色,却只瞧见幂篱下微抿的唇。 江颂宜摩挲着地契暗叹。难怪盛丰陌交割赌场时眼皮都不抬,单江柏川这冤大头一日输的银子,就抵得上珍馐阁半年的进项。许氏教她看账时说过,赌场最会拿捏人心——先让你尝点甜头,再叫你输得倾家荡产。 “地契在何处?“她屈指敲了敲案几。 掌柜忙从袖中掏出帛书。蚕丝帛浸着酒气,珍馐阁的鎏金印鉴晕开些许,想是江柏川押注时打翻了酒盏。“东家,二公子若再输下去。“他咽了口唾沫,“侯府那边。“ “让他输。“江颂宜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地契上的火漆印,“胳膊腿也能抵债。“见掌柜脸色发白,又补了句,“砍下来的手脚送去侯府,就说赌场新东家要账。“ 掌柜膝盖一软险些跪下。从前跟着盛丰公子不过谋财,这位新主子竟是要害命!他擦着冷汗赔笑:“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哪敢。“ “那就轰出去。“江颂宜卷起地契塞进袖囊,“超了抵债的数目,连人带衣裳扔街上。“她起身时幂篱纱拂过账簿,五万两的墨迹还未干透。 雕花窗棂透进的夕阳将掌柜影子拉得老长。他抱着账簿退到门外,突然听见珠帘后传来低语:“告诉盛丰陌,他惦记的红梅酒,开春就能启坛。“ 珍馐阁三楼雅间,江颂宜对着铜镜撕下络腮胡。地契平铺在妆台上,许氏生前最爱的鎏金妆匣压着边角。镜中映出窗外长街,江柏川正被赌场打手推搡着摔在青石板上,锦袍沾满泥浆。 “二公子还欠三万两。“打头的大汉踹翻想爬起来的江柏川,“三日内不还,珍馐阁可要改姓了!“ 江颂宜攥着刚过户的地契钻进成衣铺后院,顺手抓了把香灰洒在门槛。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三个黑影从对面酒楼跃下时,正撞见掌柜娘子泼出盆滚烫的皂角水。 “晦气!“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里,江颂宜已换上藕荷色襦裙。铜镜里映出少女莹白耳垂,方才贴着假喉结的位置还泛着红痕。 江卿墨在珍馐阁等得快要啃完一碟桂花酥时,终于瞧见表妹从后厨转出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茅坑捞人了!“她拈着帕子扇风,“二表哥方才。“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对面赌场雕花木门被撞开,江柏川踉跄着跌出来,云锦袍子沾满酒渍,金线绣的竹纹早被扯成破布条。江玉窈提着裙角跟出来,袖口还掖着半截没藏好的银票。 “再让我押一把!“江柏川扒着门框嘶吼,玉冠歪斜露出散乱鬓发,“老子还有城南别院。“ 壮汉像拎鸡崽似的将他扔到街心。庄家倚着门框剔牙:“二公子把裤腰带押上也没用,除非拿现银来。“ 江玉窈假意搀扶,袖中银票却往深处塞了塞:“二哥哥莫急,找三妹妹周转些银钱。“话没说完就被江柏川甩开,她踉跄着撞上石狮,抬头正对上江颂宜冷冽的目光。 “哟,这不是咱们永定侯府的大债主么?“江卿墨摇着团扇踱过来,绢面绣的蝶翅扫过江柏川鼻尖,“听说二表哥把祖传的尿壶都押上了?“ 江柏川赤红着眼扑到江颂宜跟前:“好妹妹,借哥哥五千两翻本!等赢回珍馐阁,给你打十副金头面!“ “二哥哥糊涂了?“江颂宜退后半步,“上个月你输掉母亲陪嫁庄子,还是我拿体己钱填的窟窿。“她忽然拈起江柏川衣襟上沾的胭脂,“这茉莉香粉,像是醉仙楼头牌的。“ 江玉窈突然插进来:“卿墨姐姐少说两句罢,二哥哥心里够苦了。“她掏出帕子要给江柏川擦汗,却被江卿墨用团扇拍开。 “玉窈妹妹这般心疼,怎不把私房钱拿出来?“江卿墨瞥见她袖口银票一角,“听说前日三表哥送你那对翡翠镯,够押三把大的。“ 围观人群开始指指点点。江柏川突然抓住江玉窈手腕:“上回借你的一千两呢?“ “那、那是要给三哥哥置办生辰礼。“江玉窈话音未落,袖中银票已被抽走。她眼睁睁看着江柏川冲回赌场,指甲掐进掌心沁出血丝。 二楼雅间窗棂突然推开,盛丰陌倚着雕栏轻笑:“江二公子押上亲妹妹的嫁妆了?“他腕间缠着串血珀珠子,正是江玉窈昨日当在盛丰当铺的。 江颂宜仰头望见顾哲渊的蟒纹衣角在帘后一闪,忽然拽着江卿墨往马车上走:“表姐不是说头疼?咱们回府。“ “这就走了?“江卿墨频频回头,“不看二表哥把裤衩输光?“ 马车刚驶过街角,赌场突然爆出凄厉惨叫。江颂宜掀开车帘,正见江柏川被扔出大门,珍馐阁的房契飘落在她脚边。盛丰陌的声音随风飘来:“江姑娘,这赔钱货还你了。“ 当夜永定侯府祠堂灯火通明。江柏川跪在祖宗牌位前,听着父亲砸碎第三个茶盏。“逆子!竟敢偷你母亲的田产地契!“镇纸擦着他耳畔飞过,在青砖上砸出个坑。 “父亲息怒。“江颂宜捧着账本进来,“二哥输掉的产业,女儿已原价赎回了。“她翻开泛黄纸页,“只是这利息嘛。“ 第228章 新主子 江颂宜攥紧袖中商令。这烫手山芋是那夜从顾哲渊身上顺来的,如今倒成了两匹狼争食的肉骨头。她后退半步,腰肢撞上多宝阁,玉雕貔貅晃了晃。 “盛丰公子。“顾哲渊忽然轻笑,指间银针倏地钉入茶盘,“本督与恩人要谈买卖了。“ 针尾红穗尚在颤动,盛丰陌已退至门边。他忽然用扇骨挑起江颂宜幂篱,狐狸眼弯成月牙:“妹妹可知那日如何识破你?“不等回答,扇尖虚点她腰间,“杨柳细腰裹三层棉也藏不住。“ 面具突然砸在门框上,顾哲渊广袖翻卷带起疾风。盛丰陌闪身避开,笑声隔着雕花门传来:“厂公这身段,若没挨过那一刀。“ “咔嗒“一声,银针穿透门板。江颂宜看着没入砖缝的针尾,终于明白为何都说东厂督主最恨“女生男相“四字。 “恩人坐。“顾哲渊掸了掸蟒袍,仿佛方才阴鸷神色都是错觉。他斟茶时腕间佛珠轻响,檀香混着血腥气,“要杀谁?“ “东陵质子岳清扬。“江颂宜掀开幂篱,露出贴满络腮胡的脸,“人在诏狱。“ 茶盏“叮“地磕在案上。顾哲渊拈起块杏仁酥,酥皮簌簌落成小堆:“锦衣卫的地盘,本督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他忽然将碎屑撒向窗外,惊起檐下麻雀,“除非。“ “一万两。“江颂宜推出银票,票面盖着江姝私印,“现银。“ 顾哲渊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票面,忽然轻笑:“江大姑娘的嫁妆钱?“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宬“字,“指挥使大人的玉佩,不比本督好用?“ 江颂宜后背漫上冷汗。那夜救下姬宬时分明蒙着面,东厂眼线竟连这个都查得到。她摸向腰间软剑,却见顾哲渊将银票叠成纸鹤:“三日后子时,乱葬岗收尸。“ 窗外忽传来扑棱声,灰鸽落在窗棂。顾哲渊拆下鸽腿密信,烛火舔上信纸时,江颂宜瞥见“岳清扬中毒“几字。 “再加五千两。“她突然按住他手腕,“我要亲眼见尸首。“ 佛珠硌得掌心发疼。顾哲渊垂眸看着交叠的手,忽然反手一扣:“恩人这脉象。“他指尖顺着经脉滑到虎口,“近日少食寒凉为妙。“ 江颂宜猛地抽回手,袖中暗镖已抵住他咽喉。顾哲渊却就着这个姿势倾身,朱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再加三千两,附赠个消息如何?“温热气息拂过耳际,“岳清扬怀里揣着半块鸳鸯佩,刻的是江府徽记。“ 窗外传来更鼓声,江颂宜倒退着挪到门边。顾哲渊仍坐在原地把玩纸鹤,殷红指甲撕开鹤翅:“恩人可知,盛丰商令最初是为谁打造的?“ 她脚步微顿。 “二十年前,先帝赐给淑妃的聘礼。“纸鹤“噗“地没入香炉,“淑妃姓顾,闺名含章。“ 门扉合拢刹那,江颂宜看见顾哲渊摘了佛珠。烛火将那道侧影投在窗纸上,竟真显出几分女子轮廓。她突然想起盛丰陌的调侃,疾步穿过长廊时,指尖还残留着佛珠的檀香味。 赌场后巷,江玉窈正揪着江柏川哭闹。江颂宜压了压幂篱,袖中银票沙沙作响。今夜这局看似她占了上风,实则每步都踩在他人棋盘上。 转角突然闪过月白衣角,盛丰陌倚着墙抛接玉骰:“妹妹要不要再借三万两?“他指尖夹着张地契,“珍馐阁押给钱庄了。“ 江颂宜摸出最后一张银票拍在墙上:“利息按九出十三归。“ “错。“盛丰陌用骰子压住银票,“我要江家祖宅那株百年红梅。“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开春酿酒,正好祭奠故人。“ 顾哲渊指尖抚过茶盏上鎏金螭纹,青瓷映得他指甲泛着冷光:“东陵嫡长子性命,竟抵不过赌场半成利?江姑娘这算盘打得倒精。“ “他那条命连算盘珠子都不如。“江颂宜掀开幂篱白纱,露出颈间狰狞疤痕,“盛丰赌场日进斗金是实,岳清扬痨病鬼也是实。厂公若让他在诏狱''病逝'',既能全两国体面,又能把这烂摊子甩给锦衣卫——“她忽然倾身,金步摇垂珠扫过顾哲渊手背,“一箭三雕的买卖,厂公当真不做?“ 茶汤泛起涟漪。顾哲渊盯着她锁骨处未愈的鞭伤,忽然想起三日前东厂暗桩传来的密报:永定侯府三姑娘在别院遇袭,歹徒用的正是岳家死士的弯刀。 “本督倒是好奇。“他拈起块桂花糕碾成碎末,“岳质子如何得罪了姑娘,值得十万两买他生不如死?“ 江颂宜袖中银票擦着檀木案几推过去:“五万定金。“红封上凌家钱庄的朱印犹带墨香,“等厂公将人挂在西市旗杆上,剩下五万两自会送到东厂后门石狮嘴里。“ 窗外忽起狂风,竹帘拍打着窗棂。顾哲渊苍白手指按住乱飞的银票,蟒纹曳撒扫落满地桂花屑:“姑娘可知上月户部侍郎的人头值多少?“他忽然低笑,“三千两。“ 江颂宜端起茶盏抿了口,雨前龙井混着血腥气:“所以我说厂公亏了。“袖中匕首悄然出鞘半寸,“不过再加五万两,买指挥使大人袖手旁观如何?“ 茶盏重重磕在案上。顾哲渊鎏金护甲刮过她腕间红珊瑚串:“姑娘当东厂是菜市口?“珠串应声而断,殷红珠子滚进博山炉青烟里。 “民女只当是生意场。“江颂宜面不改色捡起珠子,“厂公前日从盛丰钱庄支的十万两,好像走的是永定侯府私账?“指尖银票突然拍在顾哲渊手背,“不如两清?“ 赌场楼下突然爆发出喝彩声。盛丰陌倚着雕花栏杆往下看,江柏川正将最后一张地契押上赌桌。他摇着折扇轻笑:“江二公子这把若输了,侯府祖宅可要改姓凌了。“ “再加五万。“顾哲渊突然攥住江颂宜手腕,“本督要凌家漕运三条船的货。“ 江颂宜腕骨被掐得生疼,面上却笑:“三条船换岳清扬在诏狱蹲满三日,值了。“她从荷包抽出张泛黄船契,“这是凌家今年新造的宝船,厂公验验?“ 戌时打更声穿过赌场喧嚣。顾哲渊抚过船契上鎏金暗纹,忽然将茶汤泼向窗外。惨叫声中,三个黑衣人从屋顶滚落,锦衣卫令牌叮当砸在青石板上。 “姑娘这份礼,本督收了。“他甩开江颂宜手腕,蟒纹披风扫过满地银票,“三日后西市菜场,记得带够银子收尸。“ 江颂宜揉着发红的手腕,瞥见楼下江柏川正癫狂地撕扯赌约。盛丰陌倚在美人靠上冲她举杯,口型分明在说:“好戏开场。“ 她将剩下的银票塞进博山炉,火舌卷过“永定侯府“印鉴时,听见赌场后巷传来铁链拖地声。岳清扬嘶哑的咒骂混在更鼓声中,像极了前世她被锁在诏狱那夜听到的哀嚎。 江颂宜叩了叩黄铜镇纸:“叫掌柜来。“ 门外侍者应声而去,不多时传来靴子踩楼梯的声响。庄家隔着珠帘作揖:“东家。“ “进。“江颂宜将地契压在砚台下。掌柜捧着账簿趋步上前,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随烛火晃成扭曲一团。 “今日进账五万三千一百二十两。“掌柜翻到朱笔勾画的页数,“贵客在二楼雅间连押七局。“他说着偷瞄新东家神色,却只瞧见幂篱下微抿的唇。 江颂宜摩挲着地契暗叹。难怪盛丰陌交割赌场时眼皮都不抬,单江柏川这冤大头一日输的银子,就抵得上珍馐阁半年的进项。许氏教她看账时说过,赌场最会拿捏人心——先让你尝点甜头,再叫你输得倾家荡产。 “地契在何处?“她屈指敲了敲案几。 掌柜忙从袖中掏出帛书。蚕丝帛浸着酒气,珍馐阁的鎏金印鉴晕开些许,想是江柏川押注时打翻了酒盏。“东家,二公子若再输下去。“他咽了口唾沫,“侯府那边。“ “让他输。“江颂宜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地契上的火漆印,“胳膊腿也能抵债。“见掌柜脸色发白,又补了句,“砍下来的手脚送去侯府,就说赌场新东家要账。“ 掌柜膝盖一软险些跪下。从前跟着盛丰公子不过谋财,这位新主子竟是要害命!他擦着冷汗赔笑:“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哪敢。“ “那就轰出去。“江颂宜卷起地契塞进袖囊,“超了抵债的数目,连人带衣裳扔街上。“她起身时幂篱纱拂过账簿,五万两的墨迹还未干透。 雕花窗棂透进的夕阳将掌柜影子拉得老长。他抱着账簿退到门外,突然听见珠帘后传来低语:“告诉盛丰陌,他惦记的红梅酒,开春就能启坛。“ 珍馐阁三楼雅间,江颂宜对着铜镜撕下络腮胡。地契平铺在妆台上,许氏生前最爱的鎏金妆匣压着边角。镜中映出窗外长街,江柏川正被赌场打手推搡着摔在青石板上,锦袍沾满泥浆。 “二公子还欠三万两。“打头的大汉踹翻想爬起来的江柏川,“三日内不还,珍馐阁可要改姓了!“ 江颂宜攥着刚过户的地契钻进成衣铺后院,顺手抓了把香灰洒在门槛。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三个黑影从对面酒楼跃下时,正撞见掌柜娘子泼出盆滚烫的皂角水。 “晦气!“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里,江颂宜已换上藕荷色襦裙。铜镜里映出少女莹白耳垂,方才贴着假喉结的位置还泛着红痕。 江卿墨在珍馐阁等得快要啃完一碟桂花酥时,终于瞧见表妹从后厨转出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茅坑捞人了!“她拈着帕子扇风,“二表哥方才。“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对面赌场雕花木门被撞开,江柏川踉跄着跌出来,云锦袍子沾满酒渍,金线绣的竹纹早被扯成破布条。江玉窈提着裙角跟出来,袖口还掖着半截没藏好的银票。 “再让我押一把!“江柏川扒着门框嘶吼,玉冠歪斜露出散乱鬓发,“老子还有城南别院。“ 壮汉像拎鸡崽似的将他扔到街心。庄家倚着门框剔牙:“二公子把裤腰带押上也没用,除非拿现银来。“ 江玉窈假意搀扶,袖中银票却往深处塞了塞:“二哥哥莫急,找三妹妹周转些银钱。“话没说完就被江柏川甩开,她踉跄着撞上石狮,抬头正对上江颂宜冷冽的目光。 “哟,这不是咱们永定侯府的大债主么?“江卿墨摇着团扇踱过来,绢面绣的蝶翅扫过江柏川鼻尖,“听说二表哥把祖传的尿壶都押上了?“ 江柏川赤红着眼扑到江颂宜跟前:“好妹妹,借哥哥五千两翻本!等赢回珍馐阁,给你打十副金头面!“ “二哥哥糊涂了?“江颂宜退后半步,“上个月你输掉母亲陪嫁庄子,还是我拿体己钱填的窟窿。“她忽然拈起江柏川衣襟上沾的胭脂,“这茉莉香粉,像是醉仙楼头牌的。“ 江玉窈突然插进来:“卿墨姐姐少说两句罢,二哥哥心里够苦了。“她掏出帕子要给江柏川擦汗,却被江卿墨用团扇拍开。 “玉窈妹妹这般心疼,怎不把私房钱拿出来?“江卿墨瞥见她袖口银票一角,“听说前日三表哥送你那对翡翠镯,够押三把大的。“ 围观人群开始指指点点。江柏川突然抓住江玉窈手腕:“上回借你的一千两呢?“ “那、那是要给三哥哥置办生辰礼。“江玉窈话音未落,袖中银票已被抽走。她眼睁睁看着江柏川冲回赌场,指甲掐进掌心沁出血丝。 二楼雅间窗棂突然推开,盛丰陌倚着雕栏轻笑:“江二公子押上亲妹妹的嫁妆了?“他腕间缠着串血珀珠子,正是江玉窈昨日当在盛丰当铺的。 江颂宜仰头望见顾哲渊的蟒纹衣角在帘后一闪,忽然拽着江卿墨往马车上走:“表姐不是说头疼?咱们回府。“ “这就走了?“江卿墨频频回头,“不看二表哥把裤衩输光?“ 马车刚驶过街角,赌场突然爆出凄厉惨叫。江颂宜掀开车帘,正见江柏川被扔出大门,珍馐阁的房契飘落在她脚边。盛丰陌的声音随风飘来:“江姑娘,这赔钱货还你了。“ 当夜永定侯府祠堂灯火通明。江柏川跪在祖宗牌位前,听着父亲砸碎第三个茶盏。“逆子!竟敢偷你母亲的田产地契!“镇纸擦着他耳畔飞过,在青砖上砸出个坑。 “父亲息怒。“江颂宜捧着账本进来,“二哥输掉的产业,女儿已原价赎回了。“她翻开泛黄纸页,“只是这利息嘛。“ 第229章 赶出府去 赌坊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江柏川堵在巷口,玄色锦袍沾着酒渍。他盯着江卿墨腰间鼓囊的荷包,喉结滚动:“好表妹,借些银子周转!“ “哗啦“一声,江卿墨抖开银票。桑皮纸上的朱砂印在日头下红得刺眼,她捏着银票一角在江柏川鼻尖前晃:“一千两,够买你腰间那块羊脂玉么?“ 江玉窈绞着帕子往阴影里退了半步——那银票厚度抵得上她半匣首饰。四皇子送的点翠步摇突然重若千钧,压得她颈后生疼。 “赢了还你万两!“江柏川伸手去抓,银票却灵蛇般缩回绣缠枝莲的荷包。江卿墨冷笑着系紧抽绳:“赌鬼的话,狗都不吃。“ 江柏川转向默立许久的绯衣少女,放软声调:“颂宜,二哥这回定能翻本!“ “我瞧着玉窈妹妹的簪子不错。“江颂宜忽然用团扇挑起江玉窈鬓边金累丝凤簪,“四皇子送的物件,当铺该给个好价钱。“ 江玉窈慌忙护住发髻:“这是御赐之物!“翡翠耳坠在颈侧乱晃,映出她眼底慌乱。 “原来支持二字,就值句空话。“江颂宜团扇掩唇,绢面狸猫戏蝶图随笑声轻颤。江柏川怔怔望着妹妹眉眼,忽听得空中炸开惊雷般的心声—— 【前世你便是信了这蛇蝎的甜言,将珍馐阁押给赌场。待你血本无归时,她可曾典当过半枚戒指?】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江柏川猛然想起昨日赌桌上,正是江玉窈柔声劝他“再加注定能翻盘“。此刻那对含情目躲闪着,仿佛被烈日灼伤的夜枭。 “二公子还要借么?“江颂宜忽然逼近半步,团扇压在他胸口,“库房钥匙在母亲枕下,祠堂供着父亲灵位,不如!“ “够了!“江柏川踉跄后退,撞翻巷口腌菜坛子。酸汁浸透锦靴,他却浑似不觉,只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蚂蚁——多像昨日在赌桌下捡筹码的自己。 江卿墨拽着表姐袖口要走,忽见江柏川幽灵般跟在三步外。往日张扬的玄色衣摆拖在尘土里,活像条丧家犬。 “跟着我们作甚?“江卿墨护犊子似的横在中间,“莫不是想偷!“ “让他跟。“江颂宜截住话头,团扇轻摇惊飞柳梢雀儿。前世这纨绔此刻早折返赌场,将侯府田契偷出来作抵押。如今这般失魂落魄,倒比戏台上的丑角还滑稽。 侯府朱漆大门“吱呀“开启时,江柏川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门房小厮举着灯笼照他惨白脸色,惊呼声惊动檐下宿鸟:“二公子这是!“ 江颂宜驻足回眸,琉璃灯映得她眉眼如画:“二哥莫不是走错门了?赌坊在城西。“她故意将“赌坊“二字咬得极重,满意地看着江玉窈缩进阴影。 “我!“江柏川喉头滚动,突然扑向影壁后的青瓷缸。锦鲤惊窜间,他掬起冷水泼面,金丝发带顺着颊边滴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江卿墨扯着表姐往内院走,压低声音道:“莫不是中邪了?“却见江颂宜唇角噙着冷笑,团扇柄有节奏地敲打掌心——这是她算计人时的惯常动作。 更鼓声穿过三重月洞门,江柏川鬼使神差走到祠堂。供桌上新换的檀香袅袅升起,父亲灵牌在烟雾中忽隐忽现。他忽然抓起戒尺往掌心抽,竹板破空声惊得守夜婆子打翻油灯。 “二公子疯魔了!“惊呼声惊动整个侯府。江颂宜披衣赶来时,正见江柏川跪在蒲团上,左手肿得老高,戒尺断成三截散在供桌下。 许氏提着灯笼冲进来,见状扬手要打。藤杖却悬在半空,因着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清明。 “母亲,儿子想学看账。“江柏川哑着嗓子,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珍馐阁的地契!“ “早赎回来了。“江颂宜突然出声,团扇挑起他下巴,“用你当掉的翡翠屏风抵的。“她满意地看着兄长瞳孔骤缩,“二哥可知,那屏风夹层里藏着母亲给你攒的聘礼单子?“ 江玉窈躲在廊柱后,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四皇子送的步摇硌得头皮生疼,她却恍然未觉——那对兄妹映在窗纸上的剪影,竟像极了父亲在世时教大哥练枪的模样。 暮色染红侯府檐角时,江柏川拖着步子迈进垂花门。后颈发烫,不用回头都知道江颂宜在用怎样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目光像蘸了盐水的软鞭,抽得他脊背火辣辣地疼。 赌场震耳欲聋的吆喝声仿佛还在耳畔,他攥着空空如也的荷包,突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十年前初入赌坊的兴奋早被磨成渣滓,如今只余下满嘴腥苦。江家三兄弟里,大哥能作锦绣文章,幼弟能挽三石强弓,唯有他,连骰子都听不出灌铅的响动。 “啪!“ 裹着铜头的藤杖抽在膝弯,江柏川踉跄着扶住石灯笼。转身便见许氏立在紫藤花架下,暮色将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铁青。两个粗使婆子抬着藤条箱跟在后头,里头码着他这些年赌输的当票。 “珍馐阁的地契呢?“许氏声线抖得厉害,腕间佛珠撞在藤杖上砰砰作响。 江柏川喉头滚动,余光瞥见西墙角两道身影。江颂宜倚着青砖墙摇团扇,绢面上绣的狸猫随动作扑蝶;江卿墨攥着帕子欲言又止,发间珍珠步摇在风里打转。 “舅母!“江卿墨突然扬声,“是西街当铺掌柜多嘴!“ 许氏抬手止住话头,藤杖点着儿子胸前:“说!“ 冷汗浸透里衣,江柏川望着母亲鬓角霜色,突然扑通跪下:“儿子混账!“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从今往后戒赌立誓,若再犯!“ “若再犯如何?“江颂宜“唰“地收拢折扇,扇骨敲在掌心啪啪响,“剁手指?跳护城河?还是把侯府房梁拆了当柴卖?“ 许氏猛地咳嗽起来,佛珠串子哗啦啦散落满地。江柏川慌忙去捡,却被藤杖抵住咽喉。母亲的手冷得像冰,声音却比冰锥更利:“来人!取砧板来!“ “娘!“江柏川惊得去抱她腿,“儿子这次真醒悟了!您看我从赌坊出来都没逃,这些年头回站着挨打!“ 江卿墨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舅母息怒!二表哥定是!“ “定是什么?“江颂宜用扇子拨开表妹,“上个月偷娘陪嫁的翡翠屏风,说是要改过自新做买卖;上月当掉父亲战袍,赌咒发誓要开镖局。这回输掉日进百两的酒楼,倒想着靠经商翻本?“ 许氏身子晃了晃,婆子们慌忙扶住。江柏川跪爬半步,忽然瞥见母亲袖口露出的半截药方——头风症又加重了。 “儿子愿签卖身契!“他抓住藤杖往胸口戳,“去码头扛大包,去矿山凿石头,挣够六千两赎回珍馐阁!“ “六千两?“江颂宜冷笑出声,“等你挣够银子,珍馐阁早被赌场拆成瓦砾。方才我已让账房带着现银去赎当,从今往后——“ 她故意拖长音调,看着江柏川瞳孔骤缩:“那酒楼归我了。“ 暮色里传来当票撕裂的脆响。许氏突然抡圆藤杖,破风声惊飞檐下宿鸟。江柏川闭眼等来的却不是剧痛,杖头堪堪停在他肩头三寸。 “滚去祠堂跪着。“许氏喘着气扔了藤杖,“什么时候把《朱子家训》抄满百遍,什么时候出来。“ 江卿墨搀着舅母往正厅走,回头冲江颂宜使眼色。绯衣少女却转身往东院去,腰间禁步撞得叮当乱响。经过江柏川身侧时,团扇轻飘飘落下一句:“别忘了,你还欠我八岁那年的生辰礼。“ 江柏川盯着青砖缝里的蚂蚁,忽然想起妹妹及笄那日。他醉倒在赌坊,用她攒了三年的珍珠头面换了把灌铅骰子。此刻祠堂烛火摇曳,供桌上江家祖宗的牌位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最右侧那块新漆的檀木牌,刻着“先考江公“四个字。 “爹!“他抓起供果砸向虚空,“您当年怎么不把我打死干净!“ 更鼓敲过三响时,祠堂门吱呀开了道缝。江卿墨提着食盒溜进来,见满地狼藉的纸团,轻叹着摆出两碟点心:“二表哥吃些!“ “拿走!“江柏川挥袖扫落瓷碟,“我不配!“ 碎瓷溅到江卿墨绣鞋上,她突然红了眼眶:“你当颂宜姐真想要珍馐阁?她今早典了自己陪嫁的珊瑚树!赌场那帮人放话,日落前不见现银就要剁你手指!“ 供烛“啪“地爆了个灯花。江柏川怔怔望着溅在《朱子家训》上的蛋黄酥碎屑,突然抓起砚台往手上砸。江卿墨尖叫着扑过去拦,墨汁泼了满墙,像极了父亲战袍上的血渍。 巡夜家丁的脚步声逼近时,江颂宜正倚在祠堂外的梧桐树上。她听着里头鸡飞狗跳的动静,将赎回的地契叠成纸船,一松手,看着它飘进荷花池。 水面倒映的月光忽然碎成银屑,有人踩着屋瓦飞身而下。黑衣少年抛来沉甸甸的布包,里头裹着六颗灌铅骰子:“姑娘要的证物。“ “辛苦林护卫。“江颂宜掂了掂骰子,“明日把这些送到二公子跟前,就说!“她望着祠堂窗纸透出的人影,“就说赌场老板送的饯别礼。“ …… 日头西斜时,永定侯府庭院里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江鼎廉刚跨过垂花门,就见许氏提着菜刀追着儿子满院跑,发间金镶玉掩鬓歪斜着,绣鞋沾满泥点子。 “夫人这是唱哪出?“他顺手抄起石桌上的茶盏润喉,“上回见你这般动怒,还是为着柏川烧了夫子胡须。“ 许氏刀尖颤巍巍指着瘫坐在地的江柏川:“问问你的好儿子!八间铺子败得只剩珍馐阁,如今连这命根子都押给赌场了!“ 江柏川刚要辩解,忽见父亲抬脚。他本能后仰,却还是被勾住衣带摔了个狗啃泥。青砖缝里蚂蚁四散奔逃,像极了他输掉的银锭子。 “卸胳膊还是断腿?“江鼎廉单膝压住儿子后背,朝妻子挑眉,“当年剿匪时学的分筋错骨手,正好练练。“ 【砍脑袋最干净。】 江柏川听着妹妹的心声,后颈汗毛倒竖:“爹!我真悔改了!“ 许氏将菜刀“哐当“掷在石桌上,接过江颂宜递来的帕子拭汗:“你生的孽障,自己收拾!“帕子上的忍冬香让她神色稍缓,“还是颂宜贴心。“ 绯衣少女执扇的手顿了顿,檐角铜铃恰在此时叮当乱响。江鼎廉敏锐捕捉到妻子瞬间的怔忡——那丫头的心声正说着要平十五万两的账。 “娘,二哥这是富贵病。“江颂宜团扇轻摇,惊飞花间粉蝶,“不如赶出府去,让掌柜们都不许接济。“ 江柏川刚要嚷,忽见表妹江卿墨蹦出来:“珍馐阁如今换了东家,二表哥可别想蹭饭!“他猛然想起赌场掌柜说过,赎当的是位戴帷帽的姑娘。 “十五万两!“他喃喃望向妹妹。绯色裙裾扫过青砖,那抹红刺得他眼眶发热——原来她早悄悄赎回珍馐阁,却偏要扮恶人。 许氏指尖叩着石桌,突然道:“就依颂宜所言。“转头吩咐管家,“传话各铺,谁敢接济二公子,即刻发卖!“ 暮色漫过影壁时,江柏川抱着个粗布包袱站在角门。守门婆子“咣当“落锁,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笑出声——包袱里竟塞着两套粗布衣裳,针脚歪斜的补丁分明是妹妹手笔。 “二公子请。“车夫老李扬鞭指向西市,“老奴奉命送您到城隍庙。“ 江柏川钻进马车,摸到坐垫下硬物。掀开棉褥,油纸包着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底下压着张字条:饿死别回来。 城隍庙破败的屋檐下,江柏川裹着粗布衫数铜板。当掉玉佩换的二十文钱,买完馒头还剩三文。隔壁乞丐分他半碗馊粥,他捏着鼻子灌下去,胃里翻江倒海时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珍馐阁施粥,自己嫌寒酸非要加海参。 “江公子?“卖炊饼的老汉颤巍巍递来块饼,“上回多亏您免了珍馐阁的剩饭钱!“ 江柏川攥着冷硬的饼,喉头哽得生疼。原来那些他随手施舍的恩惠,真有人记着。 更深露重时,珍馐阁后巷传来窸窣响动。江柏川蹲在墙根,看妹妹的贴身丫鬟红缨将食盒递给掌柜:“姑娘说了,剩菜喂狗也不许给人。“ 第229章 赶出府去 赌坊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江柏川堵在巷口,玄色锦袍沾着酒渍。他盯着江卿墨腰间鼓囊的荷包,喉结滚动:“好表妹,借些银子周转!“ “哗啦“一声,江卿墨抖开银票。桑皮纸上的朱砂印在日头下红得刺眼,她捏着银票一角在江柏川鼻尖前晃:“一千两,够买你腰间那块羊脂玉么?“ 江玉窈绞着帕子往阴影里退了半步——那银票厚度抵得上她半匣首饰。四皇子送的点翠步摇突然重若千钧,压得她颈后生疼。 “赢了还你万两!“江柏川伸手去抓,银票却灵蛇般缩回绣缠枝莲的荷包。江卿墨冷笑着系紧抽绳:“赌鬼的话,狗都不吃。“ 江柏川转向默立许久的绯衣少女,放软声调:“颂宜,二哥这回定能翻本!“ “我瞧着玉窈妹妹的簪子不错。“江颂宜忽然用团扇挑起江玉窈鬓边金累丝凤簪,“四皇子送的物件,当铺该给个好价钱。“ 江玉窈慌忙护住发髻:“这是御赐之物!“翡翠耳坠在颈侧乱晃,映出她眼底慌乱。 “原来支持二字,就值句空话。“江颂宜团扇掩唇,绢面狸猫戏蝶图随笑声轻颤。江柏川怔怔望着妹妹眉眼,忽听得空中炸开惊雷般的心声—— 【前世你便是信了这蛇蝎的甜言,将珍馐阁押给赌场。待你血本无归时,她可曾典当过半枚戒指?】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江柏川猛然想起昨日赌桌上,正是江玉窈柔声劝他“再加注定能翻盘“。此刻那对含情目躲闪着,仿佛被烈日灼伤的夜枭。 “二公子还要借么?“江颂宜忽然逼近半步,团扇压在他胸口,“库房钥匙在母亲枕下,祠堂供着父亲灵位,不如!“ “够了!“江柏川踉跄后退,撞翻巷口腌菜坛子。酸汁浸透锦靴,他却浑似不觉,只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蚂蚁——多像昨日在赌桌下捡筹码的自己。 江卿墨拽着表姐袖口要走,忽见江柏川幽灵般跟在三步外。往日张扬的玄色衣摆拖在尘土里,活像条丧家犬。 “跟着我们作甚?“江卿墨护犊子似的横在中间,“莫不是想偷!“ “让他跟。“江颂宜截住话头,团扇轻摇惊飞柳梢雀儿。前世这纨绔此刻早折返赌场,将侯府田契偷出来作抵押。如今这般失魂落魄,倒比戏台上的丑角还滑稽。 侯府朱漆大门“吱呀“开启时,江柏川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门房小厮举着灯笼照他惨白脸色,惊呼声惊动檐下宿鸟:“二公子这是!“ 江颂宜驻足回眸,琉璃灯映得她眉眼如画:“二哥莫不是走错门了?赌坊在城西。“她故意将“赌坊“二字咬得极重,满意地看着江玉窈缩进阴影。 “我!“江柏川喉头滚动,突然扑向影壁后的青瓷缸。锦鲤惊窜间,他掬起冷水泼面,金丝发带顺着颊边滴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江卿墨扯着表姐往内院走,压低声音道:“莫不是中邪了?“却见江颂宜唇角噙着冷笑,团扇柄有节奏地敲打掌心——这是她算计人时的惯常动作。 更鼓声穿过三重月洞门,江柏川鬼使神差走到祠堂。供桌上新换的檀香袅袅升起,父亲灵牌在烟雾中忽隐忽现。他忽然抓起戒尺往掌心抽,竹板破空声惊得守夜婆子打翻油灯。 “二公子疯魔了!“惊呼声惊动整个侯府。江颂宜披衣赶来时,正见江柏川跪在蒲团上,左手肿得老高,戒尺断成三截散在供桌下。 许氏提着灯笼冲进来,见状扬手要打。藤杖却悬在半空,因着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清明。 “母亲,儿子想学看账。“江柏川哑着嗓子,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珍馐阁的地契!“ “早赎回来了。“江颂宜突然出声,团扇挑起他下巴,“用你当掉的翡翠屏风抵的。“她满意地看着兄长瞳孔骤缩,“二哥可知,那屏风夹层里藏着母亲给你攒的聘礼单子?“ 江玉窈躲在廊柱后,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四皇子送的步摇硌得头皮生疼,她却恍然未觉——那对兄妹映在窗纸上的剪影,竟像极了父亲在世时教大哥练枪的模样。 暮色染红侯府檐角时,江柏川拖着步子迈进垂花门。后颈发烫,不用回头都知道江颂宜在用怎样的眼神盯着自己——那目光像蘸了盐水的软鞭,抽得他脊背火辣辣地疼。 赌场震耳欲聋的吆喝声仿佛还在耳畔,他攥着空空如也的荷包,突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十年前初入赌坊的兴奋早被磨成渣滓,如今只余下满嘴腥苦。江家三兄弟里,大哥能作锦绣文章,幼弟能挽三石强弓,唯有他,连骰子都听不出灌铅的响动。 “啪!“ 裹着铜头的藤杖抽在膝弯,江柏川踉跄着扶住石灯笼。转身便见许氏立在紫藤花架下,暮色将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铁青。两个粗使婆子抬着藤条箱跟在后头,里头码着他这些年赌输的当票。 “珍馐阁的地契呢?“许氏声线抖得厉害,腕间佛珠撞在藤杖上砰砰作响。 江柏川喉头滚动,余光瞥见西墙角两道身影。江颂宜倚着青砖墙摇团扇,绢面上绣的狸猫随动作扑蝶;江卿墨攥着帕子欲言又止,发间珍珠步摇在风里打转。 “舅母!“江卿墨突然扬声,“是西街当铺掌柜多嘴!“ 许氏抬手止住话头,藤杖点着儿子胸前:“说!“ 冷汗浸透里衣,江柏川望着母亲鬓角霜色,突然扑通跪下:“儿子混账!“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从今往后戒赌立誓,若再犯!“ “若再犯如何?“江颂宜“唰“地收拢折扇,扇骨敲在掌心啪啪响,“剁手指?跳护城河?还是把侯府房梁拆了当柴卖?“ 许氏猛地咳嗽起来,佛珠串子哗啦啦散落满地。江柏川慌忙去捡,却被藤杖抵住咽喉。母亲的手冷得像冰,声音却比冰锥更利:“来人!取砧板来!“ “娘!“江柏川惊得去抱她腿,“儿子这次真醒悟了!您看我从赌坊出来都没逃,这些年头回站着挨打!“ 江卿墨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舅母息怒!二表哥定是!“ “定是什么?“江颂宜用扇子拨开表妹,“上个月偷娘陪嫁的翡翠屏风,说是要改过自新做买卖;上月当掉父亲战袍,赌咒发誓要开镖局。这回输掉日进百两的酒楼,倒想着靠经商翻本?“ 许氏身子晃了晃,婆子们慌忙扶住。江柏川跪爬半步,忽然瞥见母亲袖口露出的半截药方——头风症又加重了。 “儿子愿签卖身契!“他抓住藤杖往胸口戳,“去码头扛大包,去矿山凿石头,挣够六千两赎回珍馐阁!“ “六千两?“江颂宜冷笑出声,“等你挣够银子,珍馐阁早被赌场拆成瓦砾。方才我已让账房带着现银去赎当,从今往后——“ 她故意拖长音调,看着江柏川瞳孔骤缩:“那酒楼归我了。“ 暮色里传来当票撕裂的脆响。许氏突然抡圆藤杖,破风声惊飞檐下宿鸟。江柏川闭眼等来的却不是剧痛,杖头堪堪停在他肩头三寸。 “滚去祠堂跪着。“许氏喘着气扔了藤杖,“什么时候把《朱子家训》抄满百遍,什么时候出来。“ 江卿墨搀着舅母往正厅走,回头冲江颂宜使眼色。绯衣少女却转身往东院去,腰间禁步撞得叮当乱响。经过江柏川身侧时,团扇轻飘飘落下一句:“别忘了,你还欠我八岁那年的生辰礼。“ 江柏川盯着青砖缝里的蚂蚁,忽然想起妹妹及笄那日。他醉倒在赌坊,用她攒了三年的珍珠头面换了把灌铅骰子。此刻祠堂烛火摇曳,供桌上江家祖宗的牌位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最右侧那块新漆的檀木牌,刻着“先考江公“四个字。 “爹!“他抓起供果砸向虚空,“您当年怎么不把我打死干净!“ 更鼓敲过三响时,祠堂门吱呀开了道缝。江卿墨提着食盒溜进来,见满地狼藉的纸团,轻叹着摆出两碟点心:“二表哥吃些!“ “拿走!“江柏川挥袖扫落瓷碟,“我不配!“ 碎瓷溅到江卿墨绣鞋上,她突然红了眼眶:“你当颂宜姐真想要珍馐阁?她今早典了自己陪嫁的珊瑚树!赌场那帮人放话,日落前不见现银就要剁你手指!“ 供烛“啪“地爆了个灯花。江柏川怔怔望着溅在《朱子家训》上的蛋黄酥碎屑,突然抓起砚台往手上砸。江卿墨尖叫着扑过去拦,墨汁泼了满墙,像极了父亲战袍上的血渍。 巡夜家丁的脚步声逼近时,江颂宜正倚在祠堂外的梧桐树上。她听着里头鸡飞狗跳的动静,将赎回的地契叠成纸船,一松手,看着它飘进荷花池。 水面倒映的月光忽然碎成银屑,有人踩着屋瓦飞身而下。黑衣少年抛来沉甸甸的布包,里头裹着六颗灌铅骰子:“姑娘要的证物。“ “辛苦林护卫。“江颂宜掂了掂骰子,“明日把这些送到二公子跟前,就说!“她望着祠堂窗纸透出的人影,“就说赌场老板送的饯别礼。“ …… 日头西斜时,永定侯府庭院里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江鼎廉刚跨过垂花门,就见许氏提着菜刀追着儿子满院跑,发间金镶玉掩鬓歪斜着,绣鞋沾满泥点子。 “夫人这是唱哪出?“他顺手抄起石桌上的茶盏润喉,“上回见你这般动怒,还是为着柏川烧了夫子胡须。“ 许氏刀尖颤巍巍指着瘫坐在地的江柏川:“问问你的好儿子!八间铺子败得只剩珍馐阁,如今连这命根子都押给赌场了!“ 江柏川刚要辩解,忽见父亲抬脚。他本能后仰,却还是被勾住衣带摔了个狗啃泥。青砖缝里蚂蚁四散奔逃,像极了他输掉的银锭子。 “卸胳膊还是断腿?“江鼎廉单膝压住儿子后背,朝妻子挑眉,“当年剿匪时学的分筋错骨手,正好练练。“ 【砍脑袋最干净。】 江柏川听着妹妹的心声,后颈汗毛倒竖:“爹!我真悔改了!“ 许氏将菜刀“哐当“掷在石桌上,接过江颂宜递来的帕子拭汗:“你生的孽障,自己收拾!“帕子上的忍冬香让她神色稍缓,“还是颂宜贴心。“ 绯衣少女执扇的手顿了顿,檐角铜铃恰在此时叮当乱响。江鼎廉敏锐捕捉到妻子瞬间的怔忡——那丫头的心声正说着要平十五万两的账。 “娘,二哥这是富贵病。“江颂宜团扇轻摇,惊飞花间粉蝶,“不如赶出府去,让掌柜们都不许接济。“ 江柏川刚要嚷,忽见表妹江卿墨蹦出来:“珍馐阁如今换了东家,二表哥可别想蹭饭!“他猛然想起赌场掌柜说过,赎当的是位戴帷帽的姑娘。 “十五万两!“他喃喃望向妹妹。绯色裙裾扫过青砖,那抹红刺得他眼眶发热——原来她早悄悄赎回珍馐阁,却偏要扮恶人。 许氏指尖叩着石桌,突然道:“就依颂宜所言。“转头吩咐管家,“传话各铺,谁敢接济二公子,即刻发卖!“ 暮色漫过影壁时,江柏川抱着个粗布包袱站在角门。守门婆子“咣当“落锁,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笑出声——包袱里竟塞着两套粗布衣裳,针脚歪斜的补丁分明是妹妹手笔。 “二公子请。“车夫老李扬鞭指向西市,“老奴奉命送您到城隍庙。“ 江柏川钻进马车,摸到坐垫下硬物。掀开棉褥,油纸包着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底下压着张字条:饿死别回来。 城隍庙破败的屋檐下,江柏川裹着粗布衫数铜板。当掉玉佩换的二十文钱,买完馒头还剩三文。隔壁乞丐分他半碗馊粥,他捏着鼻子灌下去,胃里翻江倒海时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珍馐阁施粥,自己嫌寒酸非要加海参。 “江公子?“卖炊饼的老汉颤巍巍递来块饼,“上回多亏您免了珍馐阁的剩饭钱!“ 江柏川攥着冷硬的饼,喉头哽得生疼。原来那些他随手施舍的恩惠,真有人记着。 更深露重时,珍馐阁后巷传来窸窣响动。江柏川蹲在墙根,看妹妹的贴身丫鬟红缨将食盒递给掌柜:“姑娘说了,剩菜喂狗也不许给人。“ 第230章 通房 更夫梆子声渐远,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苦笑。忽然有油纸包从二楼窗缝抛出,砸在脚边竟是只油亮亮的烧鸡。抬头只见窗棂轻晃,月色映出半截绯色衣袖。 如此三日,江柏川在码头扛大包时,听见茶摊说书人讲“永定侯府二公子洗心革面“。他摸着磨出血泡的肩头,忽然抢过说书人的醒木:“这段子我来讲!“ 第七日暴雨倾盆,江颂宜正在核对账本,忽见门房慌慌张张跑来:“二公子在门口晕倒了!“ 许氏赶到时,江柏川正裹着妹妹的织锦披风喝姜汤。他掏出个粗布钱袋:“十五文,给娘买头油。“又摸出块磨光的鹅卵石,“给爹镇纸。“ 最后掏出油纸包着的半块糖糕,指尖还沾着码头铁锈:“给妹妹。“ “脏死了。“江颂宜嘴上嫌弃,却用帕子包了糖糕。转身时听见兄长哽咽:“珍馐阁的地契。“ “早烧了。“她团扇掩住上扬的嘴角,“现在那是许记酒楼。“ 暮雨敲打侯府琉璃瓦时,江柏川正跪在青石板上。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他盯着妹妹裙摆上溅的泥点子:“儿子定改过自新!“ 江颂宜被兄长灼热的目光烫得后退半步,檐下铜铃突然叮当乱响。她拢了拢披风,听见自己心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莫不是淋雨烧坏脑子了?】 许氏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江鼎廉已拎起儿子后领。玄铁护腕卡得江柏川脖颈生疼,整个人如麻袋般被甩出朱漆大门。门栓落锁的声响混着惊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十五万两。“江颂宜摩挲着紫檀木匣暗纹,雨丝从窗缝钻进来,在银票上洇出深色斑点。前院传来许记掌柜的脚步声,她故意将匣子碰出脆响。 许氏正对账本的手一抖,朱砂笔在“赌场赎当“四个字上晕开血渍似的红。江鼎廉倚着博古架擦拭佩剑,剑锋寒光映出女儿发间微颤的珍珠步摇。 “买铺子?“江鼎廉突然用剑鞘挑起木匣,“够买半条朱雀街了。“ “食肆。“江颂宜面不改色,“生意红火自然价高。“檐角铜铃突然被狂风扯落,砸在石阶上迸出火星。 【赌场老板数钱时手都在抖呢。】 许氏猛地合上账册,羊皮封面拍起浮尘。江鼎廉却突然大笑,剑鞘轻点女儿肩头:“黑虎骑半月的粮草,倒叫你拿来教训兄长。“ “娘!“江颂宜将木匣推向许氏,“公是公,私。“ “你的嫁妆本就要添置产业。“许氏推开木匣,鎏金护甲划过檀木纹理,“那赌场。“话未说完,木匣已落到江鼎廉手中。 江颂宜攥着空落落的手心,听父亲振振有词:“夫妻同心,为父替你娘收着。“玄铁护腕撞在匣子上叮当响,活像土匪劫了钱庄。 【等夏苗围猎后,这渣爹就该去北疆送死了。】 雨声忽然大起来,许氏指尖佛珠“咔“地断线。檀木珠子滚过青砖,江颂宜俯身去捡,听见母亲轻声问:“非要十五万两不可?“ “给黑虎骑添置冬衣罢。“她将珠子串回金线,“北疆风霜重。“ 江鼎廉摩挲木匣的手突然顿住,剑穗上缠着的平安符簌簌作响——那是女儿及笄那年,用首支珠花换的。他忽然觉得匣子重若千钧,压得护腕下的旧伤隐隐作痛。 许氏示意丫鬟抬来樟木箱,十五万两银票用红绸扎得齐整:“侯爷替将士们收好。“ “夫人慷慨。“江鼎廉接过箱子,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待我凯旋。“ “侯爷慎言。“许氏抽回手,佛珠重重按在“赌场“账目上,“颂宜既买下那腌臜地方,明日便让秦钊带人清了场子。“ 更鼓声穿过雨幕时,江颂宜正倚在阆华苑的雕花窗前。赌场地契在烛火中蜷曲成灰,她望着雨帘后练剑的父亲,突然将灰烬扬出窗外。 “姑娘,二公子还在角门跪着。“红缨捧着姜汤欲言又止。 江颂宜搅动汤匙的手顿了顿,银匙撞在碗沿叮当响:“送碗驱寒汤去。“顿了顿又补道,“别放糖。“ 雨幕那头,江柏川盯着姜汤里沉浮的姜丝,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妹妹捧着摔碎的糖罐来找他,被他用“男子汉不吃甜食“赶走。此刻辛辣入喉,竟比那日的饴糖还暖三分。 次日放晴,朱雀街最大的赌坊挂上“许记茶楼“匾额。江颂宜站在二楼雅间,看父亲带着黑虎骑押送银车出城。江鼎廉回头望来时,她迅速放下竹帘。 许氏将新账本推到她面前:“赌场改茶楼亏的银子,娘给你补上。“ “不必。“江颂宜翻开账册,朱笔圈住“军粮采买“项,“北疆今冬格外冷。“ 檐下冰棱折射着日光,将“许记茶楼“四个字映在江鼎廉未带走的木匣上。江柏川抱着算盘进来时,正见妹妹将地契锁进匣中——匣底压着张泛黄的糖纸,包着半块化了的饴糖。 …… 六月末的蝉鸣撕开暑气,靖康伯府朱漆大门挂满红绸。梅尉兴骑着枣红马穿过朱雀街,腰间玉带扣映着日头晃人眼。他身后八抬花轿里坐着彭雨烟,金线绣的百子千孙盖头下,新嫁娘嘴角快咧到耳根。 “听说新娘子落水时衣衫都透了!““梅世子英雄救美,倒成就段佳话。“茶楼看热闹的百姓嚼着瓜子,话锋忽转:“可怜永定侯府那位。“ 议论声被喜乐淹没。江卿禾倚在侯府临街绣楼,看迎亲队伍拐过街角。许氏将烫金请柬扔进火盆,火星子溅上“永定侯府“的泥金小楷,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彭府后宅,江玉窈正替彭雨烟扶正凤冠。铜镜映出两人身影,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素衣简钗——四皇子送的点翠头面早被侯府扣下。 “日后常来伯府寻我。“彭雨烟攥紧她手腕,丹蔻掐进皮肉,“待我掌了中馈。“ “吉时到——“ 外头喜娘催得急,江玉窈抽回手,看彭家庶弟背起新娘。跨火盆时火星子燎着裙摆,彭雨烟盖头下的笑僵在脸上,想起那日落水,梅尉兴的手也这般烫。 花轿起轿时,梅尉兴忽然回头。目光越过晃动的珠帘,直勾勾钉在江玉窈鬓边。她今日簪着朵白海棠,恰似那日牡丹宴跌落池中时,他捞起的半残的花。 彭夫人抱着女儿哭嫁,泪珠子砸在鸳鸯戏水的袖口:“离那江玉窈远些。“ “姨母管得真宽!“彭雨烟猛地推开她,盖头穗子扫过继母苍白的脸,“别忘了你只是填房!“ 彭玄月扶住踉跄的母亲,瞪着远去的花轿咬牙:“狼心狗肺的东西!“ 八宝轿帘落下最后一道缝隙,江玉窈冲梅尉兴抿唇浅笑。新郎官手中马鞭“啪“地抽响,惊得喜鹊扑棱棱飞过侯府绣楼。 “姑娘,该回了。“丫鬟扯她袖角,“四皇子府的人候着呢。“ 江玉窈抚过腕间淤青,那是今晨彭雨烟掐的。她最后望了眼梅府方向——花轿已拐进巷子,梅尉兴仍频频回首,仿佛要透过重重屋脊望见她。 靖康伯府正厅,胡氏冷眼看着新人行礼。合卺酒泼湿地毯时,她忽然道:“听说江家庶女也来了?“ 满堂宾客霎时噤声。彭雨烟盖头下的脸涨成猪肝色,梅尉兴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母亲。““既来了便是客。“胡氏截断儿子话头,“请江姑娘厢房歇着,别冲撞喜神。“ 江玉窈被婆子“请“进偏院时,听见正厅传来摔杯声。她摩挲着四皇子给的玉牌,突然笑出声——彭雨烟此刻定在撕盖头,就像那日撕毁与江卿禾的婚书。 红烛燃至半夜,梅尉兴踹开新房的门。合欢帐里彭雨烟攥着剪子,见他满身酒气扑来,尖叫声惊飞檐下夜枭。 “玉窈。““看清楚我是谁!“新娘一剪子扎在他肩头。 梅尉兴吃痛清醒,看着猩红嫁衣竟与池中湿衣重叠。那日他救的分明是江玉窈,怎就变成彭雨烟了? 彭府后宅,彭夫人将女儿搂在怀中。彭玄月摸着母亲被推青的胳膊:“往后咱们过自己的日子。“ “娘只剩你了。“彭夫人将退婚书丢进火盆,江卿禾的名字在火舌里蜷曲成灰。那日牡丹宴她看得真切,落水的明明是江家庶女,可永定侯府硬是把脏水泼到嫡女身上。 更鼓敲过三响,江玉窈站在四皇子府角门。侍卫递来密信,展开是梅尉兴的字迹:“三日后老地方见。“ 她将信纸凑近灯笼,火苗舔舐“玉窈“二字时,忽见街角闪过绯色衣角——江卿禾的裙摆消失在夜色里,发间珍珠步摇晃得人心慌。 …… 红烛燃至三更,彭雨烟攥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穗子,指甲掐进掌心。外头梆子声敲得她心烦,终于掀了盖头:“紫嫣!去瞧瞧世子醉死在哪个酒坛里了!“ 丫鬟提着灯笼出去又回来,裙摆沾着夜露:“姑爷在书房歇下了。“ “备醒酒汤!“彭雨烟踹开脚边喜秤,凤冠珠翠撞得叮当响。她端着青瓷碗穿过游廊时,瞧见书房窗纸映着交叠的人影,瓷碗“哐当“砸在青石板上。 “哪个腌臢货色!“彭雨烟扯下盖头冲进去,正见梅尉兴的里衣挂在屏风上。名唤瑶瑶的通房丫鬟酥胸半露,藕臂缠着男人脖颈:“世子救命!“ 梅尉兴醉眼朦胧间,恍惚瞧见江玉窈含泪模样,反手将人搂得更紧:“谁敢动我的窈。“ “啪!“ 彭雨烟的巴掌将瑶瑶扇倒在地,金护甲在丫鬟脸上划出血痕。梅尉兴被这动静惊醒,看清眼前人后嗤笑:“彭家的教养就是新婚夜捉奸?“ “把这贱婢发卖了!“彭雨烟扯着瑶瑶的头发往外拖,翡翠耳坠在厮打中崩落。梅尉兴突然抄起案上砚台砸过来,墨汁泼了她半幅裙裾。 主院传来急促脚步声时,瑶瑶正缩在梅尉兴怀里啜泣。胡氏进门就瞧见满地狼藉,冷笑着对嬷嬷道:“新妇入门头日就见血光,真是好兆头。“ 翌日敬茶,彭雨烟盯着手背烫出的水泡。胡氏慢条斯理拨着茶盖:“我们梅家可不敢喝彭大小姐的茶。“ “姑母说的是。“吴梓涵将滚烫的茶盏往前推,“表嫂连个通房都容不下,怎配执掌中馈?“ 彭雨烟扬手要泼,被梅尉兴钳住手腕。茶汤浇在织金马面裙上,她突然想起昨日瑶瑶那声未喊完的“窈“,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朱雀大街茶楼里,江卿禾捻着玫瑰酥听玲珑学舌。小丫鬟扮作梅尉兴搂着琉璃的腰:“心肝儿别怕,爷就爱你这双杏眼。“ “够了够了。“江姝将茶盏重重一搁,“梅家这般作践新妇,当我们侯府姑娘好欺负不成?“说罢又搂过二女儿,“娘定给你寻个知冷热的。“ 江颂宜倚着窗棂嗑瓜子,看街角乞丐学梅世子醉态。忽听得江卿墨惊呼:“你们快看!“ 彭府马车正停在靖康伯府角门,彭玄月搀着彭夫人下来。彭雨烟昨日陪嫁的妆奁被原样抬出,最上头的翡翠屏风裂了道缝。 “听说新夫人要休夫呢!““梅世子书房里搜出几十幅美人图。“茶客们议论声钻进江颂宜耳中,她忽然用瓜子壳在桌面排了个“窈“字。 当夜暴雨倾盆,江颂宜提着灯笼摸进祠堂。江卿禾正跪在蒲团上抄经,见她来忙藏起腕间淤青:“大姐姐怎么。“ “带你瞧场好戏。“江颂宜将斗篷罩在她头上,“梅尉兴书房有处暗格。“ 两道黑影翻过靖康伯府高墙时,彭雨烟正举着烛台在书房翻找。暗格“咔嗒“弹开的瞬间,数十幅画卷滚落——江玉窈执扇的、抚琴的、甚至及笄那日跌落池中的,张张眉眼含春。 “贱人!“彭雨烟撕画的手突然顿住。最里层卷轴里掉出封信,火漆印着四皇子府徽记。她颤着手展开,满纸“玉窈吾爱“刺得双目赤红。 雷声炸响时,江玉窈正在四皇子别院抚琴。窗棂突然被砸开,瑶瑶的卖身契混着画轴碎片摔在琴弦上。她抬头看见彭雨烟提着剑站在雨里,发间凤钗只剩半支。 “你早就知道!“彭雨烟剑尖指着她咽喉,“拿我当垫脚石很痛快?“ 江玉窈拨开剑锋轻笑:“姐姐不是说,要让我在伯府来去自由?“她指尖抚过琴弦上“窈“字刻痕,“妹妹这可是在帮姐姐认清良人。“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江颂宜蹲在房梁上嗑完最后颗瓜子。看着底下扭打作一团的两人,她突然将油纸包抛向暗处:“林护卫,该你英雄救美了。“ 第230章 通房 更夫梆子声渐远,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苦笑。忽然有油纸包从二楼窗缝抛出,砸在脚边竟是只油亮亮的烧鸡。抬头只见窗棂轻晃,月色映出半截绯色衣袖。 如此三日,江柏川在码头扛大包时,听见茶摊说书人讲“永定侯府二公子洗心革面“。他摸着磨出血泡的肩头,忽然抢过说书人的醒木:“这段子我来讲!“ 第七日暴雨倾盆,江颂宜正在核对账本,忽见门房慌慌张张跑来:“二公子在门口晕倒了!“ 许氏赶到时,江柏川正裹着妹妹的织锦披风喝姜汤。他掏出个粗布钱袋:“十五文,给娘买头油。“又摸出块磨光的鹅卵石,“给爹镇纸。“ 最后掏出油纸包着的半块糖糕,指尖还沾着码头铁锈:“给妹妹。“ “脏死了。“江颂宜嘴上嫌弃,却用帕子包了糖糕。转身时听见兄长哽咽:“珍馐阁的地契。“ “早烧了。“她团扇掩住上扬的嘴角,“现在那是许记酒楼。“ 暮雨敲打侯府琉璃瓦时,江柏川正跪在青石板上。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他盯着妹妹裙摆上溅的泥点子:“儿子定改过自新!“ 江颂宜被兄长灼热的目光烫得后退半步,檐下铜铃突然叮当乱响。她拢了拢披风,听见自己心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莫不是淋雨烧坏脑子了?】 许氏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江鼎廉已拎起儿子后领。玄铁护腕卡得江柏川脖颈生疼,整个人如麻袋般被甩出朱漆大门。门栓落锁的声响混着惊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十五万两。“江颂宜摩挲着紫檀木匣暗纹,雨丝从窗缝钻进来,在银票上洇出深色斑点。前院传来许记掌柜的脚步声,她故意将匣子碰出脆响。 许氏正对账本的手一抖,朱砂笔在“赌场赎当“四个字上晕开血渍似的红。江鼎廉倚着博古架擦拭佩剑,剑锋寒光映出女儿发间微颤的珍珠步摇。 “买铺子?“江鼎廉突然用剑鞘挑起木匣,“够买半条朱雀街了。“ “食肆。“江颂宜面不改色,“生意红火自然价高。“檐角铜铃突然被狂风扯落,砸在石阶上迸出火星。 【赌场老板数钱时手都在抖呢。】 许氏猛地合上账册,羊皮封面拍起浮尘。江鼎廉却突然大笑,剑鞘轻点女儿肩头:“黑虎骑半月的粮草,倒叫你拿来教训兄长。“ “娘!“江颂宜将木匣推向许氏,“公是公,私。“ “你的嫁妆本就要添置产业。“许氏推开木匣,鎏金护甲划过檀木纹理,“那赌场。“话未说完,木匣已落到江鼎廉手中。 江颂宜攥着空落落的手心,听父亲振振有词:“夫妻同心,为父替你娘收着。“玄铁护腕撞在匣子上叮当响,活像土匪劫了钱庄。 【等夏苗围猎后,这渣爹就该去北疆送死了。】 雨声忽然大起来,许氏指尖佛珠“咔“地断线。檀木珠子滚过青砖,江颂宜俯身去捡,听见母亲轻声问:“非要十五万两不可?“ “给黑虎骑添置冬衣罢。“她将珠子串回金线,“北疆风霜重。“ 江鼎廉摩挲木匣的手突然顿住,剑穗上缠着的平安符簌簌作响——那是女儿及笄那年,用首支珠花换的。他忽然觉得匣子重若千钧,压得护腕下的旧伤隐隐作痛。 许氏示意丫鬟抬来樟木箱,十五万两银票用红绸扎得齐整:“侯爷替将士们收好。“ “夫人慷慨。“江鼎廉接过箱子,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待我凯旋。“ “侯爷慎言。“许氏抽回手,佛珠重重按在“赌场“账目上,“颂宜既买下那腌臜地方,明日便让秦钊带人清了场子。“ 更鼓声穿过雨幕时,江颂宜正倚在阆华苑的雕花窗前。赌场地契在烛火中蜷曲成灰,她望着雨帘后练剑的父亲,突然将灰烬扬出窗外。 “姑娘,二公子还在角门跪着。“红缨捧着姜汤欲言又止。 江颂宜搅动汤匙的手顿了顿,银匙撞在碗沿叮当响:“送碗驱寒汤去。“顿了顿又补道,“别放糖。“ 雨幕那头,江柏川盯着姜汤里沉浮的姜丝,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妹妹捧着摔碎的糖罐来找他,被他用“男子汉不吃甜食“赶走。此刻辛辣入喉,竟比那日的饴糖还暖三分。 次日放晴,朱雀街最大的赌坊挂上“许记茶楼“匾额。江颂宜站在二楼雅间,看父亲带着黑虎骑押送银车出城。江鼎廉回头望来时,她迅速放下竹帘。 许氏将新账本推到她面前:“赌场改茶楼亏的银子,娘给你补上。“ “不必。“江颂宜翻开账册,朱笔圈住“军粮采买“项,“北疆今冬格外冷。“ 檐下冰棱折射着日光,将“许记茶楼“四个字映在江鼎廉未带走的木匣上。江柏川抱着算盘进来时,正见妹妹将地契锁进匣中——匣底压着张泛黄的糖纸,包着半块化了的饴糖。 …… 六月末的蝉鸣撕开暑气,靖康伯府朱漆大门挂满红绸。梅尉兴骑着枣红马穿过朱雀街,腰间玉带扣映着日头晃人眼。他身后八抬花轿里坐着彭雨烟,金线绣的百子千孙盖头下,新嫁娘嘴角快咧到耳根。 “听说新娘子落水时衣衫都透了!““梅世子英雄救美,倒成就段佳话。“茶楼看热闹的百姓嚼着瓜子,话锋忽转:“可怜永定侯府那位。“ 议论声被喜乐淹没。江卿禾倚在侯府临街绣楼,看迎亲队伍拐过街角。许氏将烫金请柬扔进火盆,火星子溅上“永定侯府“的泥金小楷,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彭府后宅,江玉窈正替彭雨烟扶正凤冠。铜镜映出两人身影,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素衣简钗——四皇子送的点翠头面早被侯府扣下。 “日后常来伯府寻我。“彭雨烟攥紧她手腕,丹蔻掐进皮肉,“待我掌了中馈。“ “吉时到——“ 外头喜娘催得急,江玉窈抽回手,看彭家庶弟背起新娘。跨火盆时火星子燎着裙摆,彭雨烟盖头下的笑僵在脸上,想起那日落水,梅尉兴的手也这般烫。 花轿起轿时,梅尉兴忽然回头。目光越过晃动的珠帘,直勾勾钉在江玉窈鬓边。她今日簪着朵白海棠,恰似那日牡丹宴跌落池中时,他捞起的半残的花。 彭夫人抱着女儿哭嫁,泪珠子砸在鸳鸯戏水的袖口:“离那江玉窈远些。“ “姨母管得真宽!“彭雨烟猛地推开她,盖头穗子扫过继母苍白的脸,“别忘了你只是填房!“ 彭玄月扶住踉跄的母亲,瞪着远去的花轿咬牙:“狼心狗肺的东西!“ 八宝轿帘落下最后一道缝隙,江玉窈冲梅尉兴抿唇浅笑。新郎官手中马鞭“啪“地抽响,惊得喜鹊扑棱棱飞过侯府绣楼。 “姑娘,该回了。“丫鬟扯她袖角,“四皇子府的人候着呢。“ 江玉窈抚过腕间淤青,那是今晨彭雨烟掐的。她最后望了眼梅府方向——花轿已拐进巷子,梅尉兴仍频频回首,仿佛要透过重重屋脊望见她。 靖康伯府正厅,胡氏冷眼看着新人行礼。合卺酒泼湿地毯时,她忽然道:“听说江家庶女也来了?“ 满堂宾客霎时噤声。彭雨烟盖头下的脸涨成猪肝色,梅尉兴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 “母亲。““既来了便是客。“胡氏截断儿子话头,“请江姑娘厢房歇着,别冲撞喜神。“ 江玉窈被婆子“请“进偏院时,听见正厅传来摔杯声。她摩挲着四皇子给的玉牌,突然笑出声——彭雨烟此刻定在撕盖头,就像那日撕毁与江卿禾的婚书。 红烛燃至半夜,梅尉兴踹开新房的门。合欢帐里彭雨烟攥着剪子,见他满身酒气扑来,尖叫声惊飞檐下夜枭。 “玉窈。““看清楚我是谁!“新娘一剪子扎在他肩头。 梅尉兴吃痛清醒,看着猩红嫁衣竟与池中湿衣重叠。那日他救的分明是江玉窈,怎就变成彭雨烟了? 彭府后宅,彭夫人将女儿搂在怀中。彭玄月摸着母亲被推青的胳膊:“往后咱们过自己的日子。“ “娘只剩你了。“彭夫人将退婚书丢进火盆,江卿禾的名字在火舌里蜷曲成灰。那日牡丹宴她看得真切,落水的明明是江家庶女,可永定侯府硬是把脏水泼到嫡女身上。 更鼓敲过三响,江玉窈站在四皇子府角门。侍卫递来密信,展开是梅尉兴的字迹:“三日后老地方见。“ 她将信纸凑近灯笼,火苗舔舐“玉窈“二字时,忽见街角闪过绯色衣角——江卿禾的裙摆消失在夜色里,发间珍珠步摇晃得人心慌。 …… 红烛燃至三更,彭雨烟攥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穗子,指甲掐进掌心。外头梆子声敲得她心烦,终于掀了盖头:“紫嫣!去瞧瞧世子醉死在哪个酒坛里了!“ 丫鬟提着灯笼出去又回来,裙摆沾着夜露:“姑爷在书房歇下了。“ “备醒酒汤!“彭雨烟踹开脚边喜秤,凤冠珠翠撞得叮当响。她端着青瓷碗穿过游廊时,瞧见书房窗纸映着交叠的人影,瓷碗“哐当“砸在青石板上。 “哪个腌臢货色!“彭雨烟扯下盖头冲进去,正见梅尉兴的里衣挂在屏风上。名唤瑶瑶的通房丫鬟酥胸半露,藕臂缠着男人脖颈:“世子救命!“ 梅尉兴醉眼朦胧间,恍惚瞧见江玉窈含泪模样,反手将人搂得更紧:“谁敢动我的窈。“ “啪!“ 彭雨烟的巴掌将瑶瑶扇倒在地,金护甲在丫鬟脸上划出血痕。梅尉兴被这动静惊醒,看清眼前人后嗤笑:“彭家的教养就是新婚夜捉奸?“ “把这贱婢发卖了!“彭雨烟扯着瑶瑶的头发往外拖,翡翠耳坠在厮打中崩落。梅尉兴突然抄起案上砚台砸过来,墨汁泼了她半幅裙裾。 主院传来急促脚步声时,瑶瑶正缩在梅尉兴怀里啜泣。胡氏进门就瞧见满地狼藉,冷笑着对嬷嬷道:“新妇入门头日就见血光,真是好兆头。“ 翌日敬茶,彭雨烟盯着手背烫出的水泡。胡氏慢条斯理拨着茶盖:“我们梅家可不敢喝彭大小姐的茶。“ “姑母说的是。“吴梓涵将滚烫的茶盏往前推,“表嫂连个通房都容不下,怎配执掌中馈?“ 彭雨烟扬手要泼,被梅尉兴钳住手腕。茶汤浇在织金马面裙上,她突然想起昨日瑶瑶那声未喊完的“窈“,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朱雀大街茶楼里,江卿禾捻着玫瑰酥听玲珑学舌。小丫鬟扮作梅尉兴搂着琉璃的腰:“心肝儿别怕,爷就爱你这双杏眼。“ “够了够了。“江姝将茶盏重重一搁,“梅家这般作践新妇,当我们侯府姑娘好欺负不成?“说罢又搂过二女儿,“娘定给你寻个知冷热的。“ 江颂宜倚着窗棂嗑瓜子,看街角乞丐学梅世子醉态。忽听得江卿墨惊呼:“你们快看!“ 彭府马车正停在靖康伯府角门,彭玄月搀着彭夫人下来。彭雨烟昨日陪嫁的妆奁被原样抬出,最上头的翡翠屏风裂了道缝。 “听说新夫人要休夫呢!““梅世子书房里搜出几十幅美人图。“茶客们议论声钻进江颂宜耳中,她忽然用瓜子壳在桌面排了个“窈“字。 当夜暴雨倾盆,江颂宜提着灯笼摸进祠堂。江卿禾正跪在蒲团上抄经,见她来忙藏起腕间淤青:“大姐姐怎么。“ “带你瞧场好戏。“江颂宜将斗篷罩在她头上,“梅尉兴书房有处暗格。“ 两道黑影翻过靖康伯府高墙时,彭雨烟正举着烛台在书房翻找。暗格“咔嗒“弹开的瞬间,数十幅画卷滚落——江玉窈执扇的、抚琴的、甚至及笄那日跌落池中的,张张眉眼含春。 “贱人!“彭雨烟撕画的手突然顿住。最里层卷轴里掉出封信,火漆印着四皇子府徽记。她颤着手展开,满纸“玉窈吾爱“刺得双目赤红。 雷声炸响时,江玉窈正在四皇子别院抚琴。窗棂突然被砸开,瑶瑶的卖身契混着画轴碎片摔在琴弦上。她抬头看见彭雨烟提着剑站在雨里,发间凤钗只剩半支。 “你早就知道!“彭雨烟剑尖指着她咽喉,“拿我当垫脚石很痛快?“ 江玉窈拨开剑锋轻笑:“姐姐不是说,要让我在伯府来去自由?“她指尖抚过琴弦上“窈“字刻痕,“妹妹这可是在帮姐姐认清良人。“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江颂宜蹲在房梁上嗑完最后颗瓜子。看着底下扭打作一团的两人,她突然将油纸包抛向暗处:“林护卫,该你英雄救美了。“ 第231章 冰皮奶糕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江姝第三次调整腰间玉佩的穗子。江颂宜托腮望着帘外飞檐,忽然听见姑姑轻声问:“你说卿墨的婚事。“ “姑姑是担心祁家?“江颂宜转头,看见江姝指尖掐着帕子上的并蒂莲。车帘外透进的光照在她鬓边点翠簪上,晃出片幽蓝。 江姝叹气:“祁家虽说是皇商,可终究是商户。“她忽然抓住侄女手腕,“当年郝仁说祁瑞房里干净,我竟真信了!“ 江颂宜腕子被掐得生疼,面上却笑得乖巧:“祁公子不是还有个得宠的婕妤姐姐么?“车轮突然硌到石子,她顺势抽回手扶住窗框。 “那会子郝仁说。“江姝突然哽住,耳根泛红。当年郝仁哄她说祁瑞是块璞玉,如今想来怕是早存了别的心思。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长公主府的金漆门钉。 江颂宜忽然凑近:“姑姑可查过祁公子身边人?“她指尖在姑姑掌心画圈,“比如。奶嬷嬷?“ 江姝像被火燎了似的缩手。贾嬷嬷的脸突然在眼前晃——上个月去祁家相看时,那个穿暗红比甲的妇人给祁瑞端药,手指蹭过他唇边。当时只觉得主仆情深,现在想来。 “颂宜!“江姝突然抓住她肩膀,“你方才说的奶娘。“话没说完又被颠簸打断。马车停在鎏金铜兽首门环前,车夫喊了声“到了“,惊飞檐角铜铃上的麻雀。 江姝下轿时踩空半步,幸亏玲珑扶住。长公主府的影壁浮雕着百子千孙图,她盯着那个抱鲤鱼的胖娃娃,突然想起贾嬷嬷微隆的小腹——上月祁夫人还笑说嬷嬷老蚌生珠。 “姑姑?“江颂宜扯她衣袖,“玉佩。“ 江姝浑浑噩噩解下佩玉,满脑子都是郝仁当年的话:“祁家小子最是孝顺,待奶娘如同亲娘。“亲娘?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穿过九曲回廊时,江颂宜故意落后半步。假山后转出个捧果盘的小丫鬟,青瓷盘里荔枝还沾着水珠。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暴雨夜,祁少夫人浑身湿透闯进江府,发间还粘着片荔枝叶。 “贾氏有孕了!“记忆里的尖叫刺破耳膜,“那孽种是祁瑞的!“当时江姝打翻的茶盏,此刻仿佛又碎在眼前。 “颂宜!“江姝回头催她,丹蔻指甲掐进掌心。日头照在抄手游廊的卍字纹栏杆上,把影子烙成张密网。 江颂宜快走两步,装作好奇:“祁公子既无通房,怎会。“她故意拖长尾音,果然见姑姑踉跄扶住廊柱。 “休要胡言!“江姝呵斥声发虚。前头引路的嬷嬷诧异地回头,她忙扯出个笑:“日头太毒,有些晕眩。“ 待转过月洞门,江颂宜压低嗓音:“上月我去广济寺上香,听沙弥说贾嬷嬷求过安胎符。“她故意顿了顿,“说是给儿媳求的,可她守寡二十年。“ 江姝突然抓住她手腕,鎏金护甲划出红痕。记忆如潮水涌来——去年腊月祁府赏梅宴,贾嬷嬷穿着新裁的绛色袄子,祁瑞亲手给她系斗篷带子。当时只觉得主仆情深,如今想来,那妇人眼角的春色都快溢出来了。 “姑姑你看!“江颂宜突然指向荷塘。并蒂莲旁游过一对鸳鸯,公的正在给母的啄羽。江姝猛地甩开她的手,翡翠镯子磕在栏杆上“叮“的一声。 领路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江夫人可要歇息片刻?“话音未落,前头传来环佩叮当。长公主扶着侍女的手转过花障,石榴裙扫落几片海棠。 江姝慌忙见礼,玉佩穗子缠住了裙带。江颂宜低头帮她解时,听见头顶传来急促的喘息——姑姑的手在抖,像极了前世掀开白布看见卿墨尸身那日。 “江夫人脸色不好。“长公主蹙起描金的眉,“可是暑气太重?“她腕间十八子手串哗啦作响,惊飞荷塘边的蜻蜓。 江颂宜突然抬头:“劳烦殿下赐碗冰镇酸梅汤。“她笑得天真,“姑姑昨夜为表姐绣嫁衣,熬到三更呢。“ 长公主挑眉:“江姑娘倒是孝顺。“转身吩咐侍女时,鎏金护甲在江姝眼前晃过,像把开了刃的刀。 江姝盯着塘面破碎的倒影,突然看清自己扭曲的脸。原来她才是戏台上的丑角,被郝仁耍弄了半辈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说:“妾身今日前来,是为退婚。“ …… 花厅里浮着牛乳甜香,香炉吐出缕缕青烟。长公主捏着银叉将糕点递到江姝唇边时,窗外正掠过一对翠鸟,啾鸣声惊得她指尖一颤,奶糕上的糖霜簌簌落在海棠红裙裾上。 “阿姝快尝尝,这流心是用新鲜牛乳熬的。“长公主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玛瑙盘沿,叮当一声脆响。江姝机械地咬开冰皮,温热的奶浆涌进口腔,喉头忽然像堵了团湿棉花——贾奶娘当年总爱用牛乳兑蜂蜜哄她喝药。 江颂宜捏着银匙搅动杏仁茶,忽然笑盈盈开口:“这糕点竟能流出奶来,不知唤作什么名儿?“她尾音拖得绵软,惊得江姝险些呛住。抬眼望去,那人正用帕子轻拭嘴角,葱白指尖沾着点奶渍,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闺秀。 “冰皮流心奶糕。“长公主抚掌笑道,“颂宜若是喜欢,带两匣子回府便是。不过“她忽然压低声音,“这可不是厨娘的手艺。“ 江姝捏着半块糕饼僵住,糖霜在掌心融成黏腻的汗。花厅外传来环佩叮咚,苏盛绛紫官袍晃过雕花槅扇,后头跟着个雪色身影。辛夷道一今日未束玉冠,鸦青长发用素绸系着,倒比那日宫宴更显清瘦。 “太子表哥!“江颂宜起身时碰翻了青瓷盏,杏仁茶在锦缎桌布上洇开褐痕。她浑然不觉似的,捧着玉佩往前凑了半步,“您看这可是“ 辛夷道一的目光掠过她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忽然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按着心口,月白广袖滑落,露出腕上三圈菩提珠。江姝盯着他衣摆银线绣的云纹,想起坊间传言——太子这咳疾,是当年在冷宫落下的根。 “确是孤之物。“他接过玉佩时指尖擦过江颂宜手背,惊得她倏地缩回手。羊脂玉在掌心转了个圈,龙纹映着窗外漏进的日光,“既然县主拾得“ 江颂宜突然抢话:“臣女不敢居功!“她鬓边珠花撞得噼啪响,“那日厢房窗棂未关严,许是风吹落的。“说着又要下拜,鹅黄裙裾扫过满地碎光。 江姝别开脸咽下最后一口奶糕。牛乳的腥气泛上来,混着长公主身上沉水香,熏得人太阳穴直跳。她看着江颂宜故作镇定的侧脸,忽然想起上月这人还讥笑尚书府小姐给探花郎绣荷包是“倒贴“,眼下倒演得情真意切。 “孤是说,“辛夷道一将玉佩轻轻搁在江颂宜面前的青玉案上,“此物既与县主有缘,便赠予县主把玩罢。“ 花厅霎时静得能听见更漏声。江颂宜盯着玉佩上那道浅浅的裂痕——前世她亲手摔的。那日东宫海棠开得正好,他说“此玉可调羽林卫“,她反手就将玉佩砸在汉白玉阶上。 “殿下说笑了。“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这般贵重之物“ “收着。“辛夷道一转身时带起一阵药香,苏盛忙上前搀扶。江姝瞥见他腰间空荡荡的绦带,突然想起那日宫宴——江颂宜撞翻酒盏时,手指分明勾住了太子玉佩的流苏。 长公主打着圆场:“颂宜快收好,太子赐物可是福泽。“转头又嗔怪,“道一也是,赏人东西还板着脸。“说着亲自往江颂宜碟中添了块奶糕,“尝尝这个,里头裹着桂花蜜。“ 江姝盯着案上玉佩。龙睛处嵌着的墨玉突然闪过幽光,像极了贾奶娘临终前浑浊的眼。她猛地起身:“姑母,我我去看看小厨房的杏仁酪。“石榴红裙裾扫过门槛时,听见江颂宜轻声说:“那臣女便斗胆收下了。“ 雕花窗棂透进的光落在碧玉佩上,龙纹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江姝眼尾抽了抽,这玉佩分明是皇室男子贴身之物。她正要开口,却见辛夷道一将玉佩系在江颂宜腰间,手指掠过流苏时轻得像片羽毛。 “表哥倒是大方。“苏盛突然从廊柱后转出来,锦缎靴子碾碎了地上的海棠花瓣。他盯着那枚玉佩冷笑:“去年我生辰想要这玩意儿,表哥不是说皇后遗物概不外赠么?“ 长公主手中茶盏“咔嗒“磕在案几上。江颂宜抬头时,正撞见太子眼底转瞬即逝的寒芒。辛夷道一转身时广袖带起檀香,温声道:“表弟若喜欢,库房里还有块螭纹的。“ “谁稀罕!“苏盛梗着脖子嚷嚷,耳根却涨得通红。他今日特意穿了新裁的雨过天青袍子,袖口银线绣的云纹被攥得皱成一团。 江颂宜忽然想起前世苏盛醉酒后的话:“我那时总想惹你注意,蠢得连孔雀开屏都不如。“此刻少年眼底的恼羞成怒,倒与记忆里重叠了七八分。 “盛儿!“长公主揉着太阳穴,“你不是约了李尚书家公子赛马?“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出细痕,惊得檐下鹦鹉扑棱翅膀。 苏盛却像钉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江颂宜腰间玉佩:“某些人别以为得了块玉就能攀高枝,表哥最讨厌。“ “孤确实珍视此物。“辛夷道一突然截断话头,玉白的手指抚过玉佩边缘,“母后临终前说,要赠予最。“他顿了顿,转眸看向江颂宜:“最该赠之人。“ 江姝手里的帕子突然落地。她分明看见太子说“最“字时,喉结轻轻滚了滚。这哪是赠玉,分明是。 “殿下!“江颂宜突然退后半步,“民女粗笨,怕损了这般贵重之物。“她解玉佩的手被按住,太子掌心微凉,指尖却烫得惊人。 苏盛突然冲过来扯她袖子:“装什么清高!方才接玉佩时怎不见你推辞?“江颂宜被他拽得踉跄,腰间禁步撞出清脆声响。辛夷道一倏然沉了脸色:“松手。“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惊得苏盛触电般缩回手。他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神情,像是雪山突然崩塌,露出底下锋利的冰棱。 长公主突然笑出声:“颂宜不是最爱冰皮奶糕么?太子前日新做了些,不如。“她话音未落,辛夷道一已转身:“孤教县主做。“ 江颂宜盯着他月白袍角上的鹤纹,忽然想起太白山上的雪。那年她误食毒蘑菇,师父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过积雪,鹤氅扫过的地方留下蜿蜒痕迹。 “我也要学!“苏盛梗着脖子挤进两人中间,锦袍蹭上江颂宜袖口的丁香绣纹。辛夷道一淡淡扫他一眼:“膳房燥热,表弟确定?“ 长公主扶着额角叹气:“盛儿连糖盐都分不清。“话没说完,苏盛已经追着那对月白与藕荷色的身影穿过月洞门。小径上的鹅卵石被他踩得噼啪响,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膳房里蒸腾着奶香,江颂宜挽袖露出截皓腕。辛夷道一站在她身后指点:“糯米粉要过筛三次。“呼吸拂过她耳际,惊起细小绒毛。 苏盛突然挤进来:“这有什么难!“他抓起面筛胡乱摇晃,粉雾扑了满脸。江颂宜转头要笑,正撞见太子抬手为她拂去鬓角面粉。玉戒擦过耳垂时,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师父用同样姿势替她摘下发间枯叶。 “火候过了。“辛夷道一突然握住她执勺的手。江颂宜手背贴着他掌心薄茧,恍惚听见太白山的山风掠过竹海。苏盛在旁打翻糖罐,粘稠的蜜汁顺着案台滴落,像极了那年她为师父熬药时洒了的汤药。 长公主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般光景:太子握着颂宜的手在调馅,自家儿子正对着烧糊的奶糕跳脚。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皇兄手把手教先皇后雕木簪的模样。 “姑母快尝尝!“苏盛献宝似的捧来团黑乎乎的东西。长公主勉强咬了口,甜腥味直冲脑门——这傻小子把糖当盐用了。 檐下铜铃叮咚作响,江颂宜将奶糕装进食盒。辛夷道一突然递来帕子:“沾到脸了。“她抬头要接,却见他径直替她擦去鼻尖面粉。远处苏盛打翻的铜盆“咣当“砸在地上,惊飞满树麻雀。 江姝站在廊下看着,突然明白太子说的“最该赠之人“是什么意思。她摩挲着腕间玉镯,想起今晨颂宜问及祁家婚事时闪烁的眼神,突然觉得玉佩系在谁腰间,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第231章 冰皮奶糕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江姝第三次调整腰间玉佩的穗子。江颂宜托腮望着帘外飞檐,忽然听见姑姑轻声问:“你说卿墨的婚事。“ “姑姑是担心祁家?“江颂宜转头,看见江姝指尖掐着帕子上的并蒂莲。车帘外透进的光照在她鬓边点翠簪上,晃出片幽蓝。 江姝叹气:“祁家虽说是皇商,可终究是商户。“她忽然抓住侄女手腕,“当年郝仁说祁瑞房里干净,我竟真信了!“ 江颂宜腕子被掐得生疼,面上却笑得乖巧:“祁公子不是还有个得宠的婕妤姐姐么?“车轮突然硌到石子,她顺势抽回手扶住窗框。 “那会子郝仁说。“江姝突然哽住,耳根泛红。当年郝仁哄她说祁瑞是块璞玉,如今想来怕是早存了别的心思。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长公主府的金漆门钉。 江颂宜忽然凑近:“姑姑可查过祁公子身边人?“她指尖在姑姑掌心画圈,“比如。奶嬷嬷?“ 江姝像被火燎了似的缩手。贾嬷嬷的脸突然在眼前晃——上个月去祁家相看时,那个穿暗红比甲的妇人给祁瑞端药,手指蹭过他唇边。当时只觉得主仆情深,现在想来。 “颂宜!“江姝突然抓住她肩膀,“你方才说的奶娘。“话没说完又被颠簸打断。马车停在鎏金铜兽首门环前,车夫喊了声“到了“,惊飞檐角铜铃上的麻雀。 江姝下轿时踩空半步,幸亏玲珑扶住。长公主府的影壁浮雕着百子千孙图,她盯着那个抱鲤鱼的胖娃娃,突然想起贾嬷嬷微隆的小腹——上月祁夫人还笑说嬷嬷老蚌生珠。 “姑姑?“江颂宜扯她衣袖,“玉佩。“ 江姝浑浑噩噩解下佩玉,满脑子都是郝仁当年的话:“祁家小子最是孝顺,待奶娘如同亲娘。“亲娘?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穿过九曲回廊时,江颂宜故意落后半步。假山后转出个捧果盘的小丫鬟,青瓷盘里荔枝还沾着水珠。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暴雨夜,祁少夫人浑身湿透闯进江府,发间还粘着片荔枝叶。 “贾氏有孕了!“记忆里的尖叫刺破耳膜,“那孽种是祁瑞的!“当时江姝打翻的茶盏,此刻仿佛又碎在眼前。 “颂宜!“江姝回头催她,丹蔻指甲掐进掌心。日头照在抄手游廊的卍字纹栏杆上,把影子烙成张密网。 江颂宜快走两步,装作好奇:“祁公子既无通房,怎会。“她故意拖长尾音,果然见姑姑踉跄扶住廊柱。 “休要胡言!“江姝呵斥声发虚。前头引路的嬷嬷诧异地回头,她忙扯出个笑:“日头太毒,有些晕眩。“ 待转过月洞门,江颂宜压低嗓音:“上月我去广济寺上香,听沙弥说贾嬷嬷求过安胎符。“她故意顿了顿,“说是给儿媳求的,可她守寡二十年。“ 江姝突然抓住她手腕,鎏金护甲划出红痕。记忆如潮水涌来——去年腊月祁府赏梅宴,贾嬷嬷穿着新裁的绛色袄子,祁瑞亲手给她系斗篷带子。当时只觉得主仆情深,如今想来,那妇人眼角的春色都快溢出来了。 “姑姑你看!“江颂宜突然指向荷塘。并蒂莲旁游过一对鸳鸯,公的正在给母的啄羽。江姝猛地甩开她的手,翡翠镯子磕在栏杆上“叮“的一声。 领路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江夫人可要歇息片刻?“话音未落,前头传来环佩叮当。长公主扶着侍女的手转过花障,石榴裙扫落几片海棠。 江姝慌忙见礼,玉佩穗子缠住了裙带。江颂宜低头帮她解时,听见头顶传来急促的喘息——姑姑的手在抖,像极了前世掀开白布看见卿墨尸身那日。 “江夫人脸色不好。“长公主蹙起描金的眉,“可是暑气太重?“她腕间十八子手串哗啦作响,惊飞荷塘边的蜻蜓。 江颂宜突然抬头:“劳烦殿下赐碗冰镇酸梅汤。“她笑得天真,“姑姑昨夜为表姐绣嫁衣,熬到三更呢。“ 长公主挑眉:“江姑娘倒是孝顺。“转身吩咐侍女时,鎏金护甲在江姝眼前晃过,像把开了刃的刀。 江姝盯着塘面破碎的倒影,突然看清自己扭曲的脸。原来她才是戏台上的丑角,被郝仁耍弄了半辈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说:“妾身今日前来,是为退婚。“ …… 花厅里浮着牛乳甜香,香炉吐出缕缕青烟。长公主捏着银叉将糕点递到江姝唇边时,窗外正掠过一对翠鸟,啾鸣声惊得她指尖一颤,奶糕上的糖霜簌簌落在海棠红裙裾上。 “阿姝快尝尝,这流心是用新鲜牛乳熬的。“长公主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玛瑙盘沿,叮当一声脆响。江姝机械地咬开冰皮,温热的奶浆涌进口腔,喉头忽然像堵了团湿棉花——贾奶娘当年总爱用牛乳兑蜂蜜哄她喝药。 江颂宜捏着银匙搅动杏仁茶,忽然笑盈盈开口:“这糕点竟能流出奶来,不知唤作什么名儿?“她尾音拖得绵软,惊得江姝险些呛住。抬眼望去,那人正用帕子轻拭嘴角,葱白指尖沾着点奶渍,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闺秀。 “冰皮流心奶糕。“长公主抚掌笑道,“颂宜若是喜欢,带两匣子回府便是。不过“她忽然压低声音,“这可不是厨娘的手艺。“ 江姝捏着半块糕饼僵住,糖霜在掌心融成黏腻的汗。花厅外传来环佩叮咚,苏盛绛紫官袍晃过雕花槅扇,后头跟着个雪色身影。辛夷道一今日未束玉冠,鸦青长发用素绸系着,倒比那日宫宴更显清瘦。 “太子表哥!“江颂宜起身时碰翻了青瓷盏,杏仁茶在锦缎桌布上洇开褐痕。她浑然不觉似的,捧着玉佩往前凑了半步,“您看这可是“ 辛夷道一的目光掠过她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忽然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按着心口,月白广袖滑落,露出腕上三圈菩提珠。江姝盯着他衣摆银线绣的云纹,想起坊间传言——太子这咳疾,是当年在冷宫落下的根。 “确是孤之物。“他接过玉佩时指尖擦过江颂宜手背,惊得她倏地缩回手。羊脂玉在掌心转了个圈,龙纹映着窗外漏进的日光,“既然县主拾得“ 江颂宜突然抢话:“臣女不敢居功!“她鬓边珠花撞得噼啪响,“那日厢房窗棂未关严,许是风吹落的。“说着又要下拜,鹅黄裙裾扫过满地碎光。 江姝别开脸咽下最后一口奶糕。牛乳的腥气泛上来,混着长公主身上沉水香,熏得人太阳穴直跳。她看着江颂宜故作镇定的侧脸,忽然想起上月这人还讥笑尚书府小姐给探花郎绣荷包是“倒贴“,眼下倒演得情真意切。 “孤是说,“辛夷道一将玉佩轻轻搁在江颂宜面前的青玉案上,“此物既与县主有缘,便赠予县主把玩罢。“ 花厅霎时静得能听见更漏声。江颂宜盯着玉佩上那道浅浅的裂痕——前世她亲手摔的。那日东宫海棠开得正好,他说“此玉可调羽林卫“,她反手就将玉佩砸在汉白玉阶上。 “殿下说笑了。“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这般贵重之物“ “收着。“辛夷道一转身时带起一阵药香,苏盛忙上前搀扶。江姝瞥见他腰间空荡荡的绦带,突然想起那日宫宴——江颂宜撞翻酒盏时,手指分明勾住了太子玉佩的流苏。 长公主打着圆场:“颂宜快收好,太子赐物可是福泽。“转头又嗔怪,“道一也是,赏人东西还板着脸。“说着亲自往江颂宜碟中添了块奶糕,“尝尝这个,里头裹着桂花蜜。“ 江姝盯着案上玉佩。龙睛处嵌着的墨玉突然闪过幽光,像极了贾奶娘临终前浑浊的眼。她猛地起身:“姑母,我我去看看小厨房的杏仁酪。“石榴红裙裾扫过门槛时,听见江颂宜轻声说:“那臣女便斗胆收下了。“ 雕花窗棂透进的光落在碧玉佩上,龙纹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江姝眼尾抽了抽,这玉佩分明是皇室男子贴身之物。她正要开口,却见辛夷道一将玉佩系在江颂宜腰间,手指掠过流苏时轻得像片羽毛。 “表哥倒是大方。“苏盛突然从廊柱后转出来,锦缎靴子碾碎了地上的海棠花瓣。他盯着那枚玉佩冷笑:“去年我生辰想要这玩意儿,表哥不是说皇后遗物概不外赠么?“ 长公主手中茶盏“咔嗒“磕在案几上。江颂宜抬头时,正撞见太子眼底转瞬即逝的寒芒。辛夷道一转身时广袖带起檀香,温声道:“表弟若喜欢,库房里还有块螭纹的。“ “谁稀罕!“苏盛梗着脖子嚷嚷,耳根却涨得通红。他今日特意穿了新裁的雨过天青袍子,袖口银线绣的云纹被攥得皱成一团。 江颂宜忽然想起前世苏盛醉酒后的话:“我那时总想惹你注意,蠢得连孔雀开屏都不如。“此刻少年眼底的恼羞成怒,倒与记忆里重叠了七八分。 “盛儿!“长公主揉着太阳穴,“你不是约了李尚书家公子赛马?“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出细痕,惊得檐下鹦鹉扑棱翅膀。 苏盛却像钉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江颂宜腰间玉佩:“某些人别以为得了块玉就能攀高枝,表哥最讨厌。“ “孤确实珍视此物。“辛夷道一突然截断话头,玉白的手指抚过玉佩边缘,“母后临终前说,要赠予最。“他顿了顿,转眸看向江颂宜:“最该赠之人。“ 江姝手里的帕子突然落地。她分明看见太子说“最“字时,喉结轻轻滚了滚。这哪是赠玉,分明是。 “殿下!“江颂宜突然退后半步,“民女粗笨,怕损了这般贵重之物。“她解玉佩的手被按住,太子掌心微凉,指尖却烫得惊人。 苏盛突然冲过来扯她袖子:“装什么清高!方才接玉佩时怎不见你推辞?“江颂宜被他拽得踉跄,腰间禁步撞出清脆声响。辛夷道一倏然沉了脸色:“松手。“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惊得苏盛触电般缩回手。他从未见过太子这般神情,像是雪山突然崩塌,露出底下锋利的冰棱。 长公主突然笑出声:“颂宜不是最爱冰皮奶糕么?太子前日新做了些,不如。“她话音未落,辛夷道一已转身:“孤教县主做。“ 江颂宜盯着他月白袍角上的鹤纹,忽然想起太白山上的雪。那年她误食毒蘑菇,师父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过积雪,鹤氅扫过的地方留下蜿蜒痕迹。 “我也要学!“苏盛梗着脖子挤进两人中间,锦袍蹭上江颂宜袖口的丁香绣纹。辛夷道一淡淡扫他一眼:“膳房燥热,表弟确定?“ 长公主扶着额角叹气:“盛儿连糖盐都分不清。“话没说完,苏盛已经追着那对月白与藕荷色的身影穿过月洞门。小径上的鹅卵石被他踩得噼啪响,惊得池中锦鲤四散。 膳房里蒸腾着奶香,江颂宜挽袖露出截皓腕。辛夷道一站在她身后指点:“糯米粉要过筛三次。“呼吸拂过她耳际,惊起细小绒毛。 苏盛突然挤进来:“这有什么难!“他抓起面筛胡乱摇晃,粉雾扑了满脸。江颂宜转头要笑,正撞见太子抬手为她拂去鬓角面粉。玉戒擦过耳垂时,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师父用同样姿势替她摘下发间枯叶。 “火候过了。“辛夷道一突然握住她执勺的手。江颂宜手背贴着他掌心薄茧,恍惚听见太白山的山风掠过竹海。苏盛在旁打翻糖罐,粘稠的蜜汁顺着案台滴落,像极了那年她为师父熬药时洒了的汤药。 长公主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般光景:太子握着颂宜的手在调馅,自家儿子正对着烧糊的奶糕跳脚。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皇兄手把手教先皇后雕木簪的模样。 “姑母快尝尝!“苏盛献宝似的捧来团黑乎乎的东西。长公主勉强咬了口,甜腥味直冲脑门——这傻小子把糖当盐用了。 檐下铜铃叮咚作响,江颂宜将奶糕装进食盒。辛夷道一突然递来帕子:“沾到脸了。“她抬头要接,却见他径直替她擦去鼻尖面粉。远处苏盛打翻的铜盆“咣当“砸在地上,惊飞满树麻雀。 江姝站在廊下看着,突然明白太子说的“最该赠之人“是什么意思。她摩挲着腕间玉镯,想起今晨颂宜问及祁家婚事时闪烁的眼神,突然觉得玉佩系在谁腰间,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第232章 回礼 灶膛里的余烬闪着暗红的光,辛夷道一挽起雪色广袖时,腕上菩提珠碰在青瓷碗沿,叮叮两声清响。江颂宜学着他的模样揉面团,指尖沾的面粉被窗外漏进的日光照得莹白。 “水多了。“苏盛突然探身过来,铜瓢里的清水哗啦泼进面盆。面团瞬间糊成粘手的浆糊,顺着江颂宜指缝往下淌。她转头瞪他时,辛夷道一已横跨半步挡在她身前,月白大袖如云幕展开,簌簌落下的面粉全扑在他袍角。 “对不住对不住!“苏盛手忙脚乱去扯面袋,锦缎腰封勾住麻布缺口。整袋面粉倾泻而下,像落了场三月的桃花雪。辛夷道一后背霎时覆上霜白,却把江颂宜护得严严实实,连鬓边珠花都没沾尘。 江颂宜从他肩后探头,看见苏盛顶着满头面粉打喷嚏。刚要笑,忽觉掌心一热——辛夷道一竟隔着面团握住她手腕,沾着面粉的指腹在腕脉处轻轻一按。 “去粮仓。“他声音比面粉还轻,广袖却将她袖口攥得紧。江颂宜跟着他疾走,绣鞋踩过满地白痕,像踏着初冬新雪。转过月洞门时,辛夷道一突然踉跄,她下意识反手扶住,却被他带着撞在粮仓木门上。陈年麦香混着他衣襟药香,熏得人耳尖发烫。 膳房突然传来“轰“的闷响。苏盛的惨叫惊飞檐下麻雀:“我的眉毛!“ 江颂宜提着裙摆奔回去,见苏盛瘫坐在灶膛前。火折子炸成焦黑,他前襟烧出个窟窿,金线绣的云纹卷着边儿冒青烟。辛夷道一提着木桶站在他身后,清水顺着苏盛滴水的发梢往下淌,在青砖地上汇成小溪。 “表弟受惊了。“辛夷道一咳嗽着递帕子,指尖还在滴水,“衣裳……“他欲言又止地瞥向苏盛烧破的前襟,露出里头松花色亵衣。 苏盛猛地捂住胸口,耳尖红得要滴血:“我这就回府更衣!“跑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镶玉腰带扣“咔嗒“掉在石阶上。 江颂宜弯腰捡起腰带,抬头正撞见辛夷道一在抿唇忍笑。他眼底映着灶膛余火,竟比宫宴那日戴着九龙冠还要鲜活。忽然想起前世他手把手教自己批奏折时,朱笔也曾这样染红过眼尾。 “县主看什么?“辛夷道一掀开蒸笼,白雾腾起模糊了眉眼。奶香混着桂花蜜漫出来,他捏着银筷夹起块糕点,“尝尝?“ 江颂宜就着他手咬了一口。滚烫的奶浆烫得舌尖发麻,却比前世冷透的贡品甜上百倍。她眯起眼笑:“殿下好手艺。“ 辛夷道一忽然用帕子擦她唇角:“沾了糖霜。“帕子上的龙涎香熏得人晕眩,他指尖温度比蒸笼白雾还灼人。 粮仓阴影里,长公主掐断了第三根指甲。她望着灶台边挨着的身影,突然对嬷嬷叹道:“去跟皇兄说,道一的咳疾该换个太医了。“毕竟能站在灶火前半个时辰不咳的人,装病也装得太不诚心。 膳房里漂浮的面粉像层薄雾,苏盛举着火折子的手映着窗外漏进的阳光。江颂宜盯着他指尖跳动的火星,突然想起前世师父说的“粉尘爆炸“,下意识抓住辛夷道一的衣袖:“快退!“ 话音未落,火苗已经舔上面粉。 “轰“的一声,金红火焰在苏盛面前炸开。辛夷道一拽着江颂宜退到水缸旁,抄起葫芦瓢的瞬间,苏盛的惨叫声混着焦糊味冲上房梁。 “我的眉毛!“苏盛捂着额头跌坐在地,前襟烧出焦黑的洞。辛夷道一泼过去的水浇灭余烬,青烟里飘着几缕烧卷的头发。 长公主进来时正撞见这幕。她儿子满脸黑灰坐在水泊里,左半边眉毛不翼而飞,活像年画上被鞭炮炸了的灶王爷。“噗嗤——“镶着东珠的绣鞋刚跨过门槛就退了回去,扶着门框笑得发髻乱颤。 “母亲!“苏盛气得跳脚,烧焦的衣摆甩出水花。江姝忙把江颂宜拉到身后,却见小姑娘正踮脚查看太子的手背——方才泼水时烫红了一片。 辛夷道一垂眸任她查看,玉白手腕上还沾着面粉。江颂宜的指尖拂过他微红的皮肤,忽然想起前世师父采药烫伤时,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上药。 “表弟可玩够了?“辛夷道一抽回手,从袖中取出瓷瓶抛给苏盛,“玉肌膏。“白瓷瓶在空中划出弧线,被苏盛赌气拍开,咕噜噜滚到灶台下。 长公主终于笑够了,揪着儿子耳朵往外拖:“还不快去更衣!“苏盛挣扎着回头,正瞧见江颂宜在给太子系帕子。藕荷色绢帕缠上那截手腕时,他忽然觉得新长的眉毛都在发痒。 半刻钟后,换完衣裳的苏盛顶着重画的眉毛回来。江姝盯着他炭笔描的粗眉,帕子掩着嘴直抖。江颂宜别开脸,肩膀微微颤动——那眉毛活像两条趴着的黑毛虫。 “再试一次!“苏盛不死心地抓起面粉袋,“方才定是我撒得不够多!“ “不可!“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辛夷道一将江颂宜护到身后,长公主直接抄起锅铲:“再敢胡闹,明日就送你去国子监!“ 苏盛梗着脖子嚷:“总要弄明白为何会炸!“他抓起把面粉扬向空中,细白的粉末在光束里翻飞。辛夷道一突然握住江颂宜的手后退三步,果然见火星溅入雾中,“砰“地又炸开团火光。 这次早有防备的太子及时泼水,却仍烧焦了苏盛半边衣袖。江颂宜嗅着焦糊味叹气:“都说了粉尘遇火即燃。“ “我不信邪!“苏盛抹了把黑脸,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定是撒得不够均匀!“他扬手要撒第三把面粉,长公主的锅铲已经敲上他后脑勺。 “作死的东西!“鎏金护甲戳着他额头,“非要烧光头发才罢休?“说着突然噗嗤笑出声——方才画的眉毛被汗水晕开,在苏盛额上淌出两道墨痕。 江颂宜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杏眼弯成月牙。辛夷道一望着她笑靥,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面粉。指尖擦过耳垂时,灶膛里爆出粒火星,映得两人侧脸忽明忽暗。 “殿下早就知晓会炸?“江颂宜突然轻声问。辛夷道一收回的手顿了顿,广袖扫过她腰间玉佩:“太白山粮仓曾因此起火。“ 苏盛竖着耳朵蹭过来:“表哥怎不早说!“他凑得太近,炭笔痕迹蹭到辛夷道一袖口。太子垂眸掸了掸云纹:“孤提醒过表弟。“ 长公主揪着儿子后领把人拽开:“活该你吃教训!“转头却见江颂宜正在案板上揉面团,纤指陷进雪白的粉堆里,忽然想起这丫头方才护着太子的模样。 “县主可知其中原理?“辛夷道一突然发问。江颂宜捏面团的手一滞,前世师父讲解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粉尘细如齑粉,遇火瞬间燃尽,气浪便炸开了。“ 苏盛蹲在灶台边用烧火棍画圈:“这不合理。“话没说完被亲娘敲了记爆栗:“比你胡闹合理!“ 日头西斜时,膳房终于飘出奶香。江颂宜捧着蒸笼转身,正撞进辛夷道一怀里。他扶住她手肘的瞬间,蒸笼盖滑落在地,奶糕滚到苏盛脚边。 “我的!“苏盛抢着去捡,被长公主拍开爪子:“掉地上的也抢,饿死鬼投胎么?“江姝看着打闹的众人,忽然觉得腰间玉佩也没那么刺眼了。 暮色染红窗纸时,江颂宜将最后一块奶糕装进食盒。辛夷道一突然伸手替她系紧绸带,指尖擦过她手背:“县主聪慧,一点即通。“ “殿下教得好。“江颂宜低头,看见他腰间玉佩与自己那枚恰好凑成阴阳鱼。苏盛在旁酸溜溜地哼了声,顶着两条花掉的眉毛去抢食盒,又被长公主提着耳朵拽走。 回府马车上,江姝摩挲着侄女腰间玉佩,终是叹了口气。车帘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江颂宜忽然轻笑:“姑姑可知,粉尘爆炸时。“ “打住!“江姝慌忙捂住她嘴,“可别再招来个苏盛那样的愣头青!“ 蒸笼腾起的白雾漫过房梁,辛夷道一揭开竹盖时,奶香混着桂花蜜涌出来,惊飞了梁上偷食的麻雀。江颂宜用银箸夹起块奶糕,冰皮在碧玉碟上颤巍巍晃动,映得苏盛眼睛发亮。 “烫!“苏盛捏着糕点往嘴里塞,被流心烫得直跳脚。金丝皂靴踩在柴灰上,锦袍下摆顿时晕开团团黑印。他张着嘴哈气的模样,活像暑天吐舌的细犬。 长公主扶额转头,翡翠护甲掐得檀木椅咯咯响:“本宫当年生他时,稳婆定是抱错了。“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出声。笑着笑着忽然顿住——辛夷道一月白袍角沾着面粉,正用帕子给江颂宜擦指尖糖霜。 “开铺子?“太子捏着银剪修去糕饼边角,碎屑落在青石砖缝里,“孤出方子,县主出银子?“ 江颂宜眼睛倏地亮了,鬓边珍珠步摇撞出细响:“殿下若允,明日便去西市盘铺面!“她袖中滑出个鎏金算盘,指尖拨得珠子噼啪响,“三成利归殿下,五成周转,剩下两成。“ “我要半成!“苏盛顶着满嘴泡举手,镶玉腰带还松松垮垮挂在腰间,“我帮你们试吃!“ 辛夷道一忽然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抵着唇:“表弟若想吃。“他眼尾扫过灶膛余烬,“每日卯时来东宫取。“ 苏盛想起今晨被火折子炸飞的惨状,猛地打了个寒颤。转头见江颂宜憋笑憋得肩头直颤,石榴红裙裾扫过满地面粉,在日光下泛着蜜色的光。 长公主摩挲着茶盏沿口,忽然叹道:“道一这身衣裳,还是三年前做的?“她目光扫过太子洗得发薄的广袖,“明日让尚衣局送几匹云锦来。“ “不必。“辛夷道一将最后一块奶糕码进漆盒,“孤穿惯了旧衣。“ 江颂宜突然想起珍馐阁账本里“漱元公子“的分红,每月足有千两白银。她偷眼去瞧太子腰间——羊脂玉佩换了条褪色的青穗,倒是与这身素袍相称。 “殿下若应了这买卖,“她故意拨响算盘,“头月分红便够裁百件新衣。“金珠碰撞声里,辛夷道一垂眸轻笑,菩提珠在腕间转了个圈。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雨点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苏盛跳起来关窗,湿透的锦缎贴在背上,隐约透出松花亵衣的纹样。长公主抓起团扇掷他:“滚去换衣裳!“ 江颂宜趁机凑近辛夷道一:“城西有间三进铺面,后院带水井。“她发间茉莉香混着奶糕甜味,熏得太子耳尖微红。正要答话,忽见苏盛扒着门框探头:“给我留间雅室!我要在二楼吃酥山!“ 雨幕里传来江姝的呼唤,石榴红身影掠过月洞门。江颂宜望着嫡姐淋湿的裙角,突然高声说:“这铺子算我借殿下的,来日殿下宽裕了。“ “不必还。“辛夷道一将漆盒塞进她怀里,指尖碰到她腕上赤金镯,“当是玉佩的回礼。“ 长公主看着雨帘中渐远的两道身影,忽然对嬷嬷笑道:“去跟户部说,拨给东宫的用度减三成。“她捻着颗奶糕送入口中,甜得眯起眼,“总得给年轻人留点患难与共的趣儿。“ …… 琉璃盏里的烛火跳了跳,映着江颂宜手中的龙纹玉佩。苏盛盯着那抹碧色,突然拍案而起:“开铺子这等好事怎能落下小爷!“他腰间禁步撞得叮当响,活像只炸毛的孔雀。 辛夷道一拂去袖口沾的面粉,温声道:“表弟若想入股。“ “入!“苏盛蹿到江颂宜跟前,“小爷出双倍银子!“他袖中银票刚抽出一半,就被长公主用团扇敲了手背:“你当是斗蛐蛐呢?“ 江颂宜慢条斯理收起玉佩:“苏公子不是说我在占便宜?“她眼尾扫过少年涨红的脸,忽然想起前世这人在赌坊一掷千金的模样。果然见苏盛梗着脖子嚷:“小爷。小爷这是监督你别贪墨!“ 回府的马车上,江颂宜仍在摩挲玉佩边缘的云纹。江姝瞧着那玉都快被盘出油光了,忍不住打趣:“这般喜欢,不如穿个穗子挂在床头?“ “姑姑!“江颂宜耳尖微红,忙将玉佩塞进荷包。车帘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她忽然听见熟悉的清润嗓音:“县主留步。“ 江锦昭立在垂花门下,月白学子服被暮色染成淡金。他递来的地契还带着墨香,江颂宜却像被烫了手似的缩回:“无功不受禄。“ 第232章 回礼 灶膛里的余烬闪着暗红的光,辛夷道一挽起雪色广袖时,腕上菩提珠碰在青瓷碗沿,叮叮两声清响。江颂宜学着他的模样揉面团,指尖沾的面粉被窗外漏进的日光照得莹白。 “水多了。“苏盛突然探身过来,铜瓢里的清水哗啦泼进面盆。面团瞬间糊成粘手的浆糊,顺着江颂宜指缝往下淌。她转头瞪他时,辛夷道一已横跨半步挡在她身前,月白大袖如云幕展开,簌簌落下的面粉全扑在他袍角。 “对不住对不住!“苏盛手忙脚乱去扯面袋,锦缎腰封勾住麻布缺口。整袋面粉倾泻而下,像落了场三月的桃花雪。辛夷道一后背霎时覆上霜白,却把江颂宜护得严严实实,连鬓边珠花都没沾尘。 江颂宜从他肩后探头,看见苏盛顶着满头面粉打喷嚏。刚要笑,忽觉掌心一热——辛夷道一竟隔着面团握住她手腕,沾着面粉的指腹在腕脉处轻轻一按。 “去粮仓。“他声音比面粉还轻,广袖却将她袖口攥得紧。江颂宜跟着他疾走,绣鞋踩过满地白痕,像踏着初冬新雪。转过月洞门时,辛夷道一突然踉跄,她下意识反手扶住,却被他带着撞在粮仓木门上。陈年麦香混着他衣襟药香,熏得人耳尖发烫。 膳房突然传来“轰“的闷响。苏盛的惨叫惊飞檐下麻雀:“我的眉毛!“ 江颂宜提着裙摆奔回去,见苏盛瘫坐在灶膛前。火折子炸成焦黑,他前襟烧出个窟窿,金线绣的云纹卷着边儿冒青烟。辛夷道一提着木桶站在他身后,清水顺着苏盛滴水的发梢往下淌,在青砖地上汇成小溪。 “表弟受惊了。“辛夷道一咳嗽着递帕子,指尖还在滴水,“衣裳……“他欲言又止地瞥向苏盛烧破的前襟,露出里头松花色亵衣。 苏盛猛地捂住胸口,耳尖红得要滴血:“我这就回府更衣!“跑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镶玉腰带扣“咔嗒“掉在石阶上。 江颂宜弯腰捡起腰带,抬头正撞见辛夷道一在抿唇忍笑。他眼底映着灶膛余火,竟比宫宴那日戴着九龙冠还要鲜活。忽然想起前世他手把手教自己批奏折时,朱笔也曾这样染红过眼尾。 “县主看什么?“辛夷道一掀开蒸笼,白雾腾起模糊了眉眼。奶香混着桂花蜜漫出来,他捏着银筷夹起块糕点,“尝尝?“ 江颂宜就着他手咬了一口。滚烫的奶浆烫得舌尖发麻,却比前世冷透的贡品甜上百倍。她眯起眼笑:“殿下好手艺。“ 辛夷道一忽然用帕子擦她唇角:“沾了糖霜。“帕子上的龙涎香熏得人晕眩,他指尖温度比蒸笼白雾还灼人。 粮仓阴影里,长公主掐断了第三根指甲。她望着灶台边挨着的身影,突然对嬷嬷叹道:“去跟皇兄说,道一的咳疾该换个太医了。“毕竟能站在灶火前半个时辰不咳的人,装病也装得太不诚心。 膳房里漂浮的面粉像层薄雾,苏盛举着火折子的手映着窗外漏进的阳光。江颂宜盯着他指尖跳动的火星,突然想起前世师父说的“粉尘爆炸“,下意识抓住辛夷道一的衣袖:“快退!“ 话音未落,火苗已经舔上面粉。 “轰“的一声,金红火焰在苏盛面前炸开。辛夷道一拽着江颂宜退到水缸旁,抄起葫芦瓢的瞬间,苏盛的惨叫声混着焦糊味冲上房梁。 “我的眉毛!“苏盛捂着额头跌坐在地,前襟烧出焦黑的洞。辛夷道一泼过去的水浇灭余烬,青烟里飘着几缕烧卷的头发。 长公主进来时正撞见这幕。她儿子满脸黑灰坐在水泊里,左半边眉毛不翼而飞,活像年画上被鞭炮炸了的灶王爷。“噗嗤——“镶着东珠的绣鞋刚跨过门槛就退了回去,扶着门框笑得发髻乱颤。 “母亲!“苏盛气得跳脚,烧焦的衣摆甩出水花。江姝忙把江颂宜拉到身后,却见小姑娘正踮脚查看太子的手背——方才泼水时烫红了一片。 辛夷道一垂眸任她查看,玉白手腕上还沾着面粉。江颂宜的指尖拂过他微红的皮肤,忽然想起前世师父采药烫伤时,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上药。 “表弟可玩够了?“辛夷道一抽回手,从袖中取出瓷瓶抛给苏盛,“玉肌膏。“白瓷瓶在空中划出弧线,被苏盛赌气拍开,咕噜噜滚到灶台下。 长公主终于笑够了,揪着儿子耳朵往外拖:“还不快去更衣!“苏盛挣扎着回头,正瞧见江颂宜在给太子系帕子。藕荷色绢帕缠上那截手腕时,他忽然觉得新长的眉毛都在发痒。 半刻钟后,换完衣裳的苏盛顶着重画的眉毛回来。江姝盯着他炭笔描的粗眉,帕子掩着嘴直抖。江颂宜别开脸,肩膀微微颤动——那眉毛活像两条趴着的黑毛虫。 “再试一次!“苏盛不死心地抓起面粉袋,“方才定是我撒得不够多!“ “不可!“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辛夷道一将江颂宜护到身后,长公主直接抄起锅铲:“再敢胡闹,明日就送你去国子监!“ 苏盛梗着脖子嚷:“总要弄明白为何会炸!“他抓起把面粉扬向空中,细白的粉末在光束里翻飞。辛夷道一突然握住江颂宜的手后退三步,果然见火星溅入雾中,“砰“地又炸开团火光。 这次早有防备的太子及时泼水,却仍烧焦了苏盛半边衣袖。江颂宜嗅着焦糊味叹气:“都说了粉尘遇火即燃。“ “我不信邪!“苏盛抹了把黑脸,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定是撒得不够均匀!“他扬手要撒第三把面粉,长公主的锅铲已经敲上他后脑勺。 “作死的东西!“鎏金护甲戳着他额头,“非要烧光头发才罢休?“说着突然噗嗤笑出声——方才画的眉毛被汗水晕开,在苏盛额上淌出两道墨痕。 江颂宜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杏眼弯成月牙。辛夷道一望着她笑靥,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面粉。指尖擦过耳垂时,灶膛里爆出粒火星,映得两人侧脸忽明忽暗。 “殿下早就知晓会炸?“江颂宜突然轻声问。辛夷道一收回的手顿了顿,广袖扫过她腰间玉佩:“太白山粮仓曾因此起火。“ 苏盛竖着耳朵蹭过来:“表哥怎不早说!“他凑得太近,炭笔痕迹蹭到辛夷道一袖口。太子垂眸掸了掸云纹:“孤提醒过表弟。“ 长公主揪着儿子后领把人拽开:“活该你吃教训!“转头却见江颂宜正在案板上揉面团,纤指陷进雪白的粉堆里,忽然想起这丫头方才护着太子的模样。 “县主可知其中原理?“辛夷道一突然发问。江颂宜捏面团的手一滞,前世师父讲解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粉尘细如齑粉,遇火瞬间燃尽,气浪便炸开了。“ 苏盛蹲在灶台边用烧火棍画圈:“这不合理。“话没说完被亲娘敲了记爆栗:“比你胡闹合理!“ 日头西斜时,膳房终于飘出奶香。江颂宜捧着蒸笼转身,正撞进辛夷道一怀里。他扶住她手肘的瞬间,蒸笼盖滑落在地,奶糕滚到苏盛脚边。 “我的!“苏盛抢着去捡,被长公主拍开爪子:“掉地上的也抢,饿死鬼投胎么?“江姝看着打闹的众人,忽然觉得腰间玉佩也没那么刺眼了。 暮色染红窗纸时,江颂宜将最后一块奶糕装进食盒。辛夷道一突然伸手替她系紧绸带,指尖擦过她手背:“县主聪慧,一点即通。“ “殿下教得好。“江颂宜低头,看见他腰间玉佩与自己那枚恰好凑成阴阳鱼。苏盛在旁酸溜溜地哼了声,顶着两条花掉的眉毛去抢食盒,又被长公主提着耳朵拽走。 回府马车上,江姝摩挲着侄女腰间玉佩,终是叹了口气。车帘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江颂宜忽然轻笑:“姑姑可知,粉尘爆炸时。“ “打住!“江姝慌忙捂住她嘴,“可别再招来个苏盛那样的愣头青!“ 蒸笼腾起的白雾漫过房梁,辛夷道一揭开竹盖时,奶香混着桂花蜜涌出来,惊飞了梁上偷食的麻雀。江颂宜用银箸夹起块奶糕,冰皮在碧玉碟上颤巍巍晃动,映得苏盛眼睛发亮。 “烫!“苏盛捏着糕点往嘴里塞,被流心烫得直跳脚。金丝皂靴踩在柴灰上,锦袍下摆顿时晕开团团黑印。他张着嘴哈气的模样,活像暑天吐舌的细犬。 长公主扶额转头,翡翠护甲掐得檀木椅咯咯响:“本宫当年生他时,稳婆定是抱错了。“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出声。笑着笑着忽然顿住——辛夷道一月白袍角沾着面粉,正用帕子给江颂宜擦指尖糖霜。 “开铺子?“太子捏着银剪修去糕饼边角,碎屑落在青石砖缝里,“孤出方子,县主出银子?“ 江颂宜眼睛倏地亮了,鬓边珍珠步摇撞出细响:“殿下若允,明日便去西市盘铺面!“她袖中滑出个鎏金算盘,指尖拨得珠子噼啪响,“三成利归殿下,五成周转,剩下两成。“ “我要半成!“苏盛顶着满嘴泡举手,镶玉腰带还松松垮垮挂在腰间,“我帮你们试吃!“ 辛夷道一忽然咳嗽起来,苍白的指节抵着唇:“表弟若想吃。“他眼尾扫过灶膛余烬,“每日卯时来东宫取。“ 苏盛想起今晨被火折子炸飞的惨状,猛地打了个寒颤。转头见江颂宜憋笑憋得肩头直颤,石榴红裙裾扫过满地面粉,在日光下泛着蜜色的光。 长公主摩挲着茶盏沿口,忽然叹道:“道一这身衣裳,还是三年前做的?“她目光扫过太子洗得发薄的广袖,“明日让尚衣局送几匹云锦来。“ “不必。“辛夷道一将最后一块奶糕码进漆盒,“孤穿惯了旧衣。“ 江颂宜突然想起珍馐阁账本里“漱元公子“的分红,每月足有千两白银。她偷眼去瞧太子腰间——羊脂玉佩换了条褪色的青穗,倒是与这身素袍相称。 “殿下若应了这买卖,“她故意拨响算盘,“头月分红便够裁百件新衣。“金珠碰撞声里,辛夷道一垂眸轻笑,菩提珠在腕间转了个圈。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雨点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苏盛跳起来关窗,湿透的锦缎贴在背上,隐约透出松花亵衣的纹样。长公主抓起团扇掷他:“滚去换衣裳!“ 江颂宜趁机凑近辛夷道一:“城西有间三进铺面,后院带水井。“她发间茉莉香混着奶糕甜味,熏得太子耳尖微红。正要答话,忽见苏盛扒着门框探头:“给我留间雅室!我要在二楼吃酥山!“ 雨幕里传来江姝的呼唤,石榴红身影掠过月洞门。江颂宜望着嫡姐淋湿的裙角,突然高声说:“这铺子算我借殿下的,来日殿下宽裕了。“ “不必还。“辛夷道一将漆盒塞进她怀里,指尖碰到她腕上赤金镯,“当是玉佩的回礼。“ 长公主看着雨帘中渐远的两道身影,忽然对嬷嬷笑道:“去跟户部说,拨给东宫的用度减三成。“她捻着颗奶糕送入口中,甜得眯起眼,“总得给年轻人留点患难与共的趣儿。“ …… 琉璃盏里的烛火跳了跳,映着江颂宜手中的龙纹玉佩。苏盛盯着那抹碧色,突然拍案而起:“开铺子这等好事怎能落下小爷!“他腰间禁步撞得叮当响,活像只炸毛的孔雀。 辛夷道一拂去袖口沾的面粉,温声道:“表弟若想入股。“ “入!“苏盛蹿到江颂宜跟前,“小爷出双倍银子!“他袖中银票刚抽出一半,就被长公主用团扇敲了手背:“你当是斗蛐蛐呢?“ 江颂宜慢条斯理收起玉佩:“苏公子不是说我在占便宜?“她眼尾扫过少年涨红的脸,忽然想起前世这人在赌坊一掷千金的模样。果然见苏盛梗着脖子嚷:“小爷。小爷这是监督你别贪墨!“ 回府的马车上,江颂宜仍在摩挲玉佩边缘的云纹。江姝瞧着那玉都快被盘出油光了,忍不住打趣:“这般喜欢,不如穿个穗子挂在床头?“ “姑姑!“江颂宜耳尖微红,忙将玉佩塞进荷包。车帘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她忽然听见熟悉的清润嗓音:“县主留步。“ 江锦昭立在垂花门下,月白学子服被暮色染成淡金。他递来的地契还带着墨香,江颂宜却像被烫了手似的缩回:“无功不受禄。“ 第233章 祁瑞 “雨花街的铺面。“江锦昭指尖微微发白,“你开食肆正合用。“他袖口露出的腕骨有道新结的痂,是前日替江玉窈挡茶盏时烫的。 江颂宜盯着地契上“雨花街“三个字,忽然想起前世这铺子成了江玉窈的嫁妆。她冷笑伸手:“大哥倒是会借花献佛。“指甲在地契上划出细痕,像极了江锦昭此刻抽痛的心。 “颂宜!“许氏从廊下转出,见儿女僵持忙打圆场:“你大哥特意托人。“ “母亲,“江锦昭突然打断,“是儿子该补偿妹妹。“他袖中还有支白玉簪,是攒了半年束修买的。可对上江颂宜讥诮的眼神,终究没敢拿出来。 江颂宜攥着地契转身,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前世她跪在雨里求大哥主持公道时,江锦昭也是这般垂眸不语。那些穿透骨髓的寒意,岂是张地契能暖的? “小姐!“红缨突然从月洞门跑进来,“太子府的凌侍卫送来食盒。“描金漆盒里躺着几块冰皮奶糕,底下压着张洒金笺——“三日后巳时,雨花街见。“ 江颂宜拈起块奶糕,忽然笑出声。前世师父总说她做的糕点太甜,如今倒肯主动约她看铺面。许氏在旁看得分明,女儿眼角眉梢的欢欣,比接到地契时真切百倍。 次日清晨,江锦昭背着书箱出门时,正撞见妹妹在庭院喂雀。晨光里她发间的珍珠步摇晃啊晃,晃碎了他喉间那句“珍重“。直到马车驶出巷口,才敢回头望一眼侯府飞檐。 江颂宜数着地契上的银钱数目,忽然听见墙外马蹄声。苏盛翻墙进来时扯破了锦袍,手里还攥着沓银票:“小爷要当大东家!“ “苏公子这是打劫钱庄了?“江颂宜瞥见银票上的官印,忽然想起前世户部贪墨案。苏盛被她看得发毛,嘴硬道:“我。我把私房钱全拿来了!“ 长公主追进来时,累金丝发簪都歪了:“臭小子连你爹的私印都敢偷!“她揪着儿子耳朵转身,却见江颂宜正将银票对着日头细看,侧脸认真得让人心悸。 三日后雨花街上,辛夷道一站在榆树下,看江颂宜提着裙摆丈量铺面。她发间东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与腰间玉佩相映成趣。街对面茶楼里,苏盛咬着糖葫芦嘟囔:“表哥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总比某些人翻墙实在。“长公主押着儿子后颈,“再敢偷跑出来,打断你的腿!“她望着铺子里并肩而立的两人,忽然想起当年先帝微服私访遇见卖花女的故事。 江颂宜抚过柜台上的木纹,忽然听见身后清润嗓音:“县主觉得如何?“ “甚好。“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辛夷道一指尖,“只是这匾额。“ “不急。“太子广袖中滑出卷轴,“先试做三日糕点。“展开竟是幅《太白山居图》,笔锋勾勒处依稀可见当年师徒采药的竹篓。 斜阳将两人影子拉长时,江锦昭正在书院临窗誊写策论。墨迹在“兄妹“二字上晕开,他忽然想起那日颂宜接过地契时,指尖颤抖得像风中蝶翼。 …… 日头西斜时分,江锦昭立在廊下看着匆匆归来的妹妹。他目光扫过江颂宜手中雕花食盒,状若随意问道:“给母亲带的什么?老远就闻着香味。“ 【属狗的么鼻子这么尖?】 江颂宜脚步未停,衣角掠过青砖时带起一缕香风:“长公主府新学的糕点方子。“她忽然驻足,回头时发间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大哥向来不喜甜食,倒省得我分出一份。“ 江锦昭喉结微动,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忽觉舌尖泛起涩意。半月前这丫头捧着桃花酥来书房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东施效颦“四字出口,她眼眶分明红了一圈。 。 雕花窗棂筛进细碎金光,许氏正倚在湘妃竹榻上对账。听得珠帘响动,抬眼便见女儿腰间玉佩流苏轻晃,凝神细看却是龙纹式样。 “这不是太子贴身之物?“许氏搁下狼毫笔。 “说是赏我跑腿的辛苦钱。“江颂宜揭开食盒,甜香盈室。见母亲尝了块玫瑰酥便眉开眼笑,这才注意到榻边堆着几套簇新的骑装。 月白缎面绣银竹纹的,湘黄撒花暗云纹的,丁香色团蝶纹的,俱是照着她平日喜好裁制。旁边还摆着嵌螺钿的马鞍、缠金丝的缰绳,连鹿皮靴都配了三四双。 “娘不是说姑姑早备下骑装了?“她指尖掠过光滑缎面。 许氏捏着帕子轻笑:“你大哥特意让绣娘赶制的。“ 江颂宜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今儿刮的什么邪风?】 “单给我备的?还是阖府都有?“ “都是你的。“许氏将茶盏推到她跟前,“昭哥儿这是臊着脸同你赔罪呢。“ 【合着他舌头被猫叼了?要赔罪不会自己说?】 这话在理。许氏到嘴边的劝和话转了个弯,扬声唤来丫鬟:“寒梅,把这些搬去库房。“转头对女儿眨眼,“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咱们不稀罕。“ 江颂宜捏着帕子闷笑出声。 许氏又翻起账本:“后日四皇子大婚,永昌伯府竟往咱们家递了帖子。余家那位嫡女倒是好本事,攀上四皇子就敢四处撒喜帖——颂儿可想去瞧瞧热闹?“ 。 四皇子大婚这日,永昌伯府门前车马如龙。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宾客们惊见永定侯府朱轮华盖车驾停在门前,侯夫人许氏搭着江颂宜的手下车时,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快瞧江家那位表小姐!“有贵女扯着帕子悄声道,“穿得比新娘子还喜庆,满头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众人望去,果见江玉窈身着正红遍地金襦裙,鬓间累丝金凤钗振翅欲飞。倒是江颂宜只穿了藕荷色绣白玉兰长裙,发间别着两支碧玉簪,愈发衬得面若皎月。 “侯夫人竟亲自来了。“永昌伯夫人攥着喜帕的手直冒汗,强笑着迎上前,“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许氏递上礼单,笑吟吟道:“四皇子大喜,自然要来讨杯喜酒。“说罢携着江颂宜往女眷席去,徒留江玉窈在后头绞着帕子——方才那些议论,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席间夫人们交头接耳:“永定侯府这是唱的哪出?“ “还能哪出?“穿绛紫褙子的夫人呷了口茶,“正妃变侧妃,搁谁心里能痛快?没见江家表小姐那身打扮?分明是给新娘子添堵呢。“ “倒是嘉庆县主行事稳妥。“有人朝江颂宜方向努嘴,“听说那日在牡丹宴上,太子亲自给她斟茶。“ 议论声被喜乐打断。新娘子盖着鸳鸯戏水盖头跨过火盆时,江颂宜瞥见江玉窈死死盯着那袭大红嫁衣,指甲都快掐进掌心。 暮春的晨光斜照在永昌伯府朱漆大门上,江颂宜踩着青石板走下马车时,裙摆的银线仙鹤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月白轻纱随步轻扬,宛如寒霜凝成的广寒仙子踏云而来。 “仔细脚下。“许氏虚扶她手腕,鎏金护甲在袖口若隐若现。后头突然响起环佩叮当,江玉窈提着正红裙裾跃下车辕,满头金凤钗映着朝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永昌伯夫人迎到阶前,盯着那袭逾制的红衣愣了愣,很快堆起笑:“侯夫人安好,县主万福。“她目光掠过江玉窈时,嘴角微微抽搐。 庭院里早到的夫人们纷纷侧目。礼部尚书夫人捏着团扇轻笑:“穿得跟新嫁娘似的,也不怕冲撞主家喜气。“话音未落,就见江玉窈故意踩上自己拖地的裙摆,金丝牡丹顿时裂开道口子。 “母亲。“江颂宜刚要开口,许氏忽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鎏金护甲在掌心硌出红痕,她顿时会意,垂眸跟着许氏往东厢暖阁走。身后传来江玉窈尖细的嗓音:“这茶盏怎的缺口了?“ 永昌伯夫人赔着笑解释:“这是前朝官窑。“ “官窑?“江玉窈指尖轻点盏沿,突然扬手泼了半盏,“前朝余孽用的物件,也敢摆出来待客?“琥珀色茶汤溅在青砖地上,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翅膀。 正进门的祁夫人见状冷笑:“玉窈小姐好眼力,连前朝官窑都认得。“她身后跟着的祁家少主目光在江颂宜身上停了片刻,转头对永昌伯夫人道:“上月新到的雨前龙井,给县主换一盏。“ 江玉窈脸上红白交错,忽然抓起案上青瓷壶:“既是新茶,怎的汤色这般浑浊?“壶嘴倾斜时,滚烫的茶水眼看要泼向江颂宜。 “小心!“许氏猛地扯过女儿,茶汤全泼在自己孔雀纹大氅上。满庭惊呼声中,江玉窈突然踉跄后退,腰间不知被什么击中,整个人栽进花丛。金丝牡丹缠着枯枝败叶,倒真像朵凋零的残花。 祁瑞收回弹弓,若无其事地理了理箭袖:“手滑。“ 暖阁里熏着沉水香,许氏褪下污损的外裳,露出内里素锦襦裙。永昌伯夫人捧着新衣进来时,见她正用帕子轻拭江颂宜鬓角:“可有烫着?“ “母亲。“江颂宜握住她发红的手背,月白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许氏瞳孔骤缩,突然转身对永昌伯夫人冷笑:“贵府待客真是别致,茶水烫得能褪层皮。“ 外头突然传来喧哗,祁夫人摇着缂丝团扇进来:“江二小姐非说我院里新栽的墨菊是染的,这会子正拿剪子铰呢。“她瞥了眼江颂宜,“县主这身倒是清雅,衬得某些人像戏台子上偷穿凤袍的丑角。“ 日头西斜时,江玉窈的红裙已沾满泥渍。她盯着暖阁方向咬牙切齿——凭什么江颂宜就能在里头听琴品茗,自己却要在这应付这群长舌妇! “二小姐。“永昌伯府丫鬟捧着漆盘过来,“这是祁少主送县主的云雾茶,夫人说让您。“话未说完,漆盘突然翻倒。江玉窈捻着裙摆上的茶渍尖叫:“没长眼的奴才!知道这料子多金贵吗?“ 廊下夫人们纷纷侧目。英国公夫人摇着头对儿媳耳语:“到底是外头养大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话顺着春风飘进江玉窈耳中,她突然抓起剪子冲向花丛,将满园墨菊铰得七零八落。 暮色降临时,暖阁传出《广陵散》的琴音。江颂宜抚着焦尾琴,看祁瑞在宣纸上勾勒墨菊图。许氏突然开口:“听说祁家商队下月要往江南去?“ “正是。“祁夫人抿了口茶,“县主若想同游。“ “母亲!“江玉窈突然闯进来,发间金凤钗歪斜,“回府的马车备好了!“ 许氏慢条斯理戴上护甲:“急什么?祁少主正要给颂儿画小像呢。“她指尖轻点案上玉版宣,“就用前日贡上来的螺子黛如何?“ 江玉窈盯着那匣价比黄金的螺子黛,突然抓起墨菊图撕得粉碎:“这种破烂货色也配。“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被拽着后领提起来。祁瑞拎小鸡似的把她丢给侍卫:“送江二小姐去偏院醒醒酒。“ 回府的马车上,江颂宜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许氏忽然开口:“今日可看清了?“她转头,见母亲眼中映着最后一缕霞光,“有些人穿上凤袍也成不了凤凰,而你。“鎏金护甲轻抚她鬓角,“生来就该站在云端。“ 祁夫人远远瞧见永昌伯府花园里的永定侯夫人许氏,略感意外,忙带着儿子祁瑞穿过回廊往六角凉亭走去。 江颂宜正倚着朱漆栏杆看热闹,手里捏着绣金丝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江玉窈今日穿了身大红遍地金妆花缎裙,倒像是她才是今日要出嫁的新娘子。这动静引得不少宾客探头张望,几个小丫鬟端着果盘都不敢往这边凑。 “可是侯夫人与嘉庆县主在此?“ 祁夫人温婉的嗓音让江颂宜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母亲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对母子。那青年穿着藏青缎面直裰,腰间坠着块羊脂玉双鱼佩,瞧着倒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总往母亲身上溜。 许氏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袖口:“这位是工部侍郎家的祁夫人,这位便是你卿墨表姐的未婚夫婿祁公子。“ 祁瑞拱手作揖,江颂宜分明瞧见他的视线在母亲云锦褙子前襟处多停了半刻。她想起前世听闻这人曾与奶娘有染的传闻,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故意将团扇塞进母亲手中:“日头毒,母亲仔细晒着。“ 第233章 祁瑞 “雨花街的铺面。“江锦昭指尖微微发白,“你开食肆正合用。“他袖口露出的腕骨有道新结的痂,是前日替江玉窈挡茶盏时烫的。 江颂宜盯着地契上“雨花街“三个字,忽然想起前世这铺子成了江玉窈的嫁妆。她冷笑伸手:“大哥倒是会借花献佛。“指甲在地契上划出细痕,像极了江锦昭此刻抽痛的心。 “颂宜!“许氏从廊下转出,见儿女僵持忙打圆场:“你大哥特意托人。“ “母亲,“江锦昭突然打断,“是儿子该补偿妹妹。“他袖中还有支白玉簪,是攒了半年束修买的。可对上江颂宜讥诮的眼神,终究没敢拿出来。 江颂宜攥着地契转身,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前世她跪在雨里求大哥主持公道时,江锦昭也是这般垂眸不语。那些穿透骨髓的寒意,岂是张地契能暖的? “小姐!“红缨突然从月洞门跑进来,“太子府的凌侍卫送来食盒。“描金漆盒里躺着几块冰皮奶糕,底下压着张洒金笺——“三日后巳时,雨花街见。“ 江颂宜拈起块奶糕,忽然笑出声。前世师父总说她做的糕点太甜,如今倒肯主动约她看铺面。许氏在旁看得分明,女儿眼角眉梢的欢欣,比接到地契时真切百倍。 次日清晨,江锦昭背着书箱出门时,正撞见妹妹在庭院喂雀。晨光里她发间的珍珠步摇晃啊晃,晃碎了他喉间那句“珍重“。直到马车驶出巷口,才敢回头望一眼侯府飞檐。 江颂宜数着地契上的银钱数目,忽然听见墙外马蹄声。苏盛翻墙进来时扯破了锦袍,手里还攥着沓银票:“小爷要当大东家!“ “苏公子这是打劫钱庄了?“江颂宜瞥见银票上的官印,忽然想起前世户部贪墨案。苏盛被她看得发毛,嘴硬道:“我。我把私房钱全拿来了!“ 长公主追进来时,累金丝发簪都歪了:“臭小子连你爹的私印都敢偷!“她揪着儿子耳朵转身,却见江颂宜正将银票对着日头细看,侧脸认真得让人心悸。 三日后雨花街上,辛夷道一站在榆树下,看江颂宜提着裙摆丈量铺面。她发间东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与腰间玉佩相映成趣。街对面茶楼里,苏盛咬着糖葫芦嘟囔:“表哥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总比某些人翻墙实在。“长公主押着儿子后颈,“再敢偷跑出来,打断你的腿!“她望着铺子里并肩而立的两人,忽然想起当年先帝微服私访遇见卖花女的故事。 江颂宜抚过柜台上的木纹,忽然听见身后清润嗓音:“县主觉得如何?“ “甚好。“她转身时发梢扫过辛夷道一指尖,“只是这匾额。“ “不急。“太子广袖中滑出卷轴,“先试做三日糕点。“展开竟是幅《太白山居图》,笔锋勾勒处依稀可见当年师徒采药的竹篓。 斜阳将两人影子拉长时,江锦昭正在书院临窗誊写策论。墨迹在“兄妹“二字上晕开,他忽然想起那日颂宜接过地契时,指尖颤抖得像风中蝶翼。 …… 日头西斜时分,江锦昭立在廊下看着匆匆归来的妹妹。他目光扫过江颂宜手中雕花食盒,状若随意问道:“给母亲带的什么?老远就闻着香味。“ 【属狗的么鼻子这么尖?】 江颂宜脚步未停,衣角掠过青砖时带起一缕香风:“长公主府新学的糕点方子。“她忽然驻足,回头时发间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大哥向来不喜甜食,倒省得我分出一份。“ 江锦昭喉结微动,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忽觉舌尖泛起涩意。半月前这丫头捧着桃花酥来书房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东施效颦“四字出口,她眼眶分明红了一圈。 。 雕花窗棂筛进细碎金光,许氏正倚在湘妃竹榻上对账。听得珠帘响动,抬眼便见女儿腰间玉佩流苏轻晃,凝神细看却是龙纹式样。 “这不是太子贴身之物?“许氏搁下狼毫笔。 “说是赏我跑腿的辛苦钱。“江颂宜揭开食盒,甜香盈室。见母亲尝了块玫瑰酥便眉开眼笑,这才注意到榻边堆着几套簇新的骑装。 月白缎面绣银竹纹的,湘黄撒花暗云纹的,丁香色团蝶纹的,俱是照着她平日喜好裁制。旁边还摆着嵌螺钿的马鞍、缠金丝的缰绳,连鹿皮靴都配了三四双。 “娘不是说姑姑早备下骑装了?“她指尖掠过光滑缎面。 许氏捏着帕子轻笑:“你大哥特意让绣娘赶制的。“ 江颂宜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今儿刮的什么邪风?】 “单给我备的?还是阖府都有?“ “都是你的。“许氏将茶盏推到她跟前,“昭哥儿这是臊着脸同你赔罪呢。“ 【合着他舌头被猫叼了?要赔罪不会自己说?】 这话在理。许氏到嘴边的劝和话转了个弯,扬声唤来丫鬟:“寒梅,把这些搬去库房。“转头对女儿眨眼,“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咱们不稀罕。“ 江颂宜捏着帕子闷笑出声。 许氏又翻起账本:“后日四皇子大婚,永昌伯府竟往咱们家递了帖子。余家那位嫡女倒是好本事,攀上四皇子就敢四处撒喜帖——颂儿可想去瞧瞧热闹?“ 。 四皇子大婚这日,永昌伯府门前车马如龙。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宾客们惊见永定侯府朱轮华盖车驾停在门前,侯夫人许氏搭着江颂宜的手下车时,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快瞧江家那位表小姐!“有贵女扯着帕子悄声道,“穿得比新娘子还喜庆,满头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众人望去,果见江玉窈身着正红遍地金襦裙,鬓间累丝金凤钗振翅欲飞。倒是江颂宜只穿了藕荷色绣白玉兰长裙,发间别着两支碧玉簪,愈发衬得面若皎月。 “侯夫人竟亲自来了。“永昌伯夫人攥着喜帕的手直冒汗,强笑着迎上前,“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许氏递上礼单,笑吟吟道:“四皇子大喜,自然要来讨杯喜酒。“说罢携着江颂宜往女眷席去,徒留江玉窈在后头绞着帕子——方才那些议论,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席间夫人们交头接耳:“永定侯府这是唱的哪出?“ “还能哪出?“穿绛紫褙子的夫人呷了口茶,“正妃变侧妃,搁谁心里能痛快?没见江家表小姐那身打扮?分明是给新娘子添堵呢。“ “倒是嘉庆县主行事稳妥。“有人朝江颂宜方向努嘴,“听说那日在牡丹宴上,太子亲自给她斟茶。“ 议论声被喜乐打断。新娘子盖着鸳鸯戏水盖头跨过火盆时,江颂宜瞥见江玉窈死死盯着那袭大红嫁衣,指甲都快掐进掌心。 暮春的晨光斜照在永昌伯府朱漆大门上,江颂宜踩着青石板走下马车时,裙摆的银线仙鹤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月白轻纱随步轻扬,宛如寒霜凝成的广寒仙子踏云而来。 “仔细脚下。“许氏虚扶她手腕,鎏金护甲在袖口若隐若现。后头突然响起环佩叮当,江玉窈提着正红裙裾跃下车辕,满头金凤钗映着朝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永昌伯夫人迎到阶前,盯着那袭逾制的红衣愣了愣,很快堆起笑:“侯夫人安好,县主万福。“她目光掠过江玉窈时,嘴角微微抽搐。 庭院里早到的夫人们纷纷侧目。礼部尚书夫人捏着团扇轻笑:“穿得跟新嫁娘似的,也不怕冲撞主家喜气。“话音未落,就见江玉窈故意踩上自己拖地的裙摆,金丝牡丹顿时裂开道口子。 “母亲。“江颂宜刚要开口,许氏忽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鎏金护甲在掌心硌出红痕,她顿时会意,垂眸跟着许氏往东厢暖阁走。身后传来江玉窈尖细的嗓音:“这茶盏怎的缺口了?“ 永昌伯夫人赔着笑解释:“这是前朝官窑。“ “官窑?“江玉窈指尖轻点盏沿,突然扬手泼了半盏,“前朝余孽用的物件,也敢摆出来待客?“琥珀色茶汤溅在青砖地上,惊得廊下鹦鹉扑棱翅膀。 正进门的祁夫人见状冷笑:“玉窈小姐好眼力,连前朝官窑都认得。“她身后跟着的祁家少主目光在江颂宜身上停了片刻,转头对永昌伯夫人道:“上月新到的雨前龙井,给县主换一盏。“ 江玉窈脸上红白交错,忽然抓起案上青瓷壶:“既是新茶,怎的汤色这般浑浊?“壶嘴倾斜时,滚烫的茶水眼看要泼向江颂宜。 “小心!“许氏猛地扯过女儿,茶汤全泼在自己孔雀纹大氅上。满庭惊呼声中,江玉窈突然踉跄后退,腰间不知被什么击中,整个人栽进花丛。金丝牡丹缠着枯枝败叶,倒真像朵凋零的残花。 祁瑞收回弹弓,若无其事地理了理箭袖:“手滑。“ 暖阁里熏着沉水香,许氏褪下污损的外裳,露出内里素锦襦裙。永昌伯夫人捧着新衣进来时,见她正用帕子轻拭江颂宜鬓角:“可有烫着?“ “母亲。“江颂宜握住她发红的手背,月白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许氏瞳孔骤缩,突然转身对永昌伯夫人冷笑:“贵府待客真是别致,茶水烫得能褪层皮。“ 外头突然传来喧哗,祁夫人摇着缂丝团扇进来:“江二小姐非说我院里新栽的墨菊是染的,这会子正拿剪子铰呢。“她瞥了眼江颂宜,“县主这身倒是清雅,衬得某些人像戏台子上偷穿凤袍的丑角。“ 日头西斜时,江玉窈的红裙已沾满泥渍。她盯着暖阁方向咬牙切齿——凭什么江颂宜就能在里头听琴品茗,自己却要在这应付这群长舌妇! “二小姐。“永昌伯府丫鬟捧着漆盘过来,“这是祁少主送县主的云雾茶,夫人说让您。“话未说完,漆盘突然翻倒。江玉窈捻着裙摆上的茶渍尖叫:“没长眼的奴才!知道这料子多金贵吗?“ 廊下夫人们纷纷侧目。英国公夫人摇着头对儿媳耳语:“到底是外头养大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这话顺着春风飘进江玉窈耳中,她突然抓起剪子冲向花丛,将满园墨菊铰得七零八落。 暮色降临时,暖阁传出《广陵散》的琴音。江颂宜抚着焦尾琴,看祁瑞在宣纸上勾勒墨菊图。许氏突然开口:“听说祁家商队下月要往江南去?“ “正是。“祁夫人抿了口茶,“县主若想同游。“ “母亲!“江玉窈突然闯进来,发间金凤钗歪斜,“回府的马车备好了!“ 许氏慢条斯理戴上护甲:“急什么?祁少主正要给颂儿画小像呢。“她指尖轻点案上玉版宣,“就用前日贡上来的螺子黛如何?“ 江玉窈盯着那匣价比黄金的螺子黛,突然抓起墨菊图撕得粉碎:“这种破烂货色也配。“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被拽着后领提起来。祁瑞拎小鸡似的把她丢给侍卫:“送江二小姐去偏院醒醒酒。“ 回府的马车上,江颂宜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许氏忽然开口:“今日可看清了?“她转头,见母亲眼中映着最后一缕霞光,“有些人穿上凤袍也成不了凤凰,而你。“鎏金护甲轻抚她鬓角,“生来就该站在云端。“ 祁夫人远远瞧见永昌伯府花园里的永定侯夫人许氏,略感意外,忙带着儿子祁瑞穿过回廊往六角凉亭走去。 江颂宜正倚着朱漆栏杆看热闹,手里捏着绣金丝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江玉窈今日穿了身大红遍地金妆花缎裙,倒像是她才是今日要出嫁的新娘子。这动静引得不少宾客探头张望,几个小丫鬟端着果盘都不敢往这边凑。 “可是侯夫人与嘉庆县主在此?“ 祁夫人温婉的嗓音让江颂宜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母亲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对母子。那青年穿着藏青缎面直裰,腰间坠着块羊脂玉双鱼佩,瞧着倒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总往母亲身上溜。 许氏轻轻扯了扯女儿的袖口:“这位是工部侍郎家的祁夫人,这位便是你卿墨表姐的未婚夫婿祁公子。“ 祁瑞拱手作揖,江颂宜分明瞧见他的视线在母亲云锦褙子前襟处多停了半刻。她想起前世听闻这人曾与奶娘有染的传闻,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故意将团扇塞进母亲手中:“日头毒,母亲仔细晒着。“ 第234章 盖头 许氏接过团扇往胸前一挡,祁瑞这才讪讪收回目光。祁夫人见场面有些冷,忙笑着打圆场:“前些日子请圆通方丈合过八字,说卿墨与我们瑞儿是天作之合呢。侯夫人您瞧这签文——“ 江颂宜用帕子掩着嘴角冷笑,前世祁家那位奶娘抱着私生子闹上门时,祁夫人可没提什么天作之合。余光瞥见祁瑞又在偷瞄母亲,她索性挪了半步挡住那人视线。 凉亭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余初薇拖着大红喜服逶迤而来,凤冠上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江玉窈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脸上赫然多了道红印子。 “你算什么东西!“江玉窈挣开婆子的手就要往前扑,“不过是个替嫁的破落户,真当自己是正头娘子了?“ 余初薇身后的教习嬷嬷立即上前,其中一个姓王的嬷嬷最是严厉,当初教规矩时没少让余初薇吃藤条。此刻她板着脸道:“江二小姐慎言,余娘娘是圣上亲封的四皇子妃,您该行侧妃礼才是。“ 永昌伯夫人急得直扯女儿衣袖,却被江玉窈一把甩开。她指着余初薇镶金绣凤的裙裾尖声道:“这般品级的绣纹你也敢用?四殿下不过图个新鲜,等过门后——“ “掌嘴。“ 余初薇轻飘飘两个字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王嬷嬷倒是反应快,抡圆了胳膊就是两巴掌,直打得江玉窈发髻上的金步摇都歪了。江颂宜瞧见余初薇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忽然想起前日听小丫鬟嚼舌根,说四皇子昨夜还派人给江玉窈送了支累丝金凤簪。 “劳烦嬷嬷带江侧妃去换身合规矩的衣裳。“余初薇转身时,裙摆上绣的百子千孙图在日头下泛着金线光泽,“就用前日殿下赏的那匹桃红云锦,我记得江妹妹最爱艳色。“ 江颂宜险些笑出声。那桃红色是给侍妾用的,余初薇这招倒是狠。正要收回视线,却瞥见祁瑞不知何时蹭到了凉亭角落,正盯着母亲搁在石桌上的手帕出神。她心头火起,故意将茶盏往桌上一顿。 “祁公子可是渴了?“她笑吟吟递过茶壶,“这是今年新贡的蒙顶甘露,最是清心降火。“ 祁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后退半步,茶壶嘴擦着他衣袖划过,泼出几滴滚烫的茶水。许氏见状忙拉过女儿:“颂儿仔细烫着。“又对祁夫人笑道:“小女莽撞,让夫人见笑了。“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鞭炮声,夹杂着喜乐由远及近。余初薇猛地攥住身边嬷嬷的胳膊,指节都发了白。江颂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江玉窈换了身桃红撒花裙回来,发间那支金凤簪倒是愈发刺眼了。 …… 暮色笼罩永昌伯府时,江玉窈的惨叫声划破喜宴喧闹。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她逼至廊柱,鎏金护甲刮过她正红襦裙的襟口,丝帛裂帛声惊飞檐下喜鹊。 “余初薇!“江玉窈死死攥着衣领,丹蔻掐进掌心,“你敢当众折辱侯府。“ “侯府?“余初薇慢条斯理扶了扶九尾凤钗,缂丝裙裾扫过满地碎瓷,“许夫人此刻正在前厅听戏呢。“她突然俯身捏住江玉窈下巴,“穿正红?你也配?“ 江玉窈猛地撞开嬷嬷,赤着脚朝垂花门狂奔。身后传来余初薇的冷笑:“往西边跑,四皇子迎亲的轿辇可要到了。“ 凉亭里的江颂宜捻着水晶葡萄,看那抹红衣如折翅的蝶扑向朱漆大门。恰在此时,震天爆竹声炸响,八抬鸾轿的鎏金顶子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殿下——“江玉窈精准跌进辛夷子固怀中,正红广袖缠上他蟒纹腰封,“余姐姐要当众扒妾身衣裳。“她仰起脸时,颊边掌痕在霞光下泛着血色。 永昌伯夫人提着裙摆追来,累丝金冠都歪了:“分明是你逾制穿正红挑衅!“ 辛夷子固皱眉望着怀中人,忽觉她今日红衣格外刺目。正要开口,却见江玉窈泪盈于睫:“玉窈知道侧妃不配穿红。“她指尖抚过腰间鸳鸯佩,“可这料子,是去年殿下亲手赠的。“ 四皇子瞳孔微缩。去岁上元灯会,他确曾许诺要她凤冠霞帔。如今这抹残红,倒成了扎在心口的刺。 “玉儿。“他抬手欲拭她泪痕,却被突兀的喜乐打断。余初薇顶着龙凤盖头款款而来,缀满东珠的裙裾碾过满地爆竹碎屑。 “是妾身误会妹妹了。“盖头下的声音温柔似水,“妹妹既说这红衣是殿下所赠。“她突然掀开盖头,露出精心描绘的芙蓉面,“便请殿下亲自为妹妹正衣。“ 满庭哗然中,永昌伯夫人险些晕厥。江颂宜捻葡萄的手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余初薇这招以退为进,可比江玉窈高明多了。 辛夷子固怔在原地。怀中的江玉窈突然踮脚吻上他唇角,沾着泪的睫毛轻颤:“玉儿不求名分,只求殿下记得那年梅林。“她故意露出腕间狰狞疤痕,那是为他试毒留下的印记。 “够了!“四皇子突然甩袖,“初薇既已开口,此事作罢。“他转身欲走,却见余初薇捧着合卺酒盈盈下拜:“妾身愿与妹妹共侍殿下。“ 江玉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贱人竟当众摆出主母姿态,倒显得自己像个争宠的娼妓! “殿下!“她突然撕开衣襟,雪白肩头赫然有道箭伤,“去年围场。“ “江玉窈!“辛夷子固暴喝,额角青筋直跳。这道伤疤牵扯着皇室秘辛,断不能当众提及。他猛地将人打横抱起,玄色披风裹住那抹刺目红:“回府!“ 余初薇望着远去的鸾轿,唇角勾起冷笑。藏在袖中的手松开,掌心躺着枚染血的梅花簪——正是江玉窈方才挣扎时遗落的。 “大小姐。“丫鬟捧着凤冠欲言又止。 “不急。“余初薇抚过盖头上颤动的东珠,“让全京城都知道,四皇子为个侧妃抛下正妻。“她转身朝喜房走去,绣鞋碾碎阶前并蒂莲,“这戏,才刚开场呢。“ 凉亭里的江颂宜饮尽杯中葡萄酿,月白裙裾扫过石阶上撕碎的红色衣料。许氏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鎏金护甲轻叩白玉栏杆:“看出门道了?“ “余初薇要的不是宠爱。“江颂宜将碎帛抛入莲池,看那抹红渐渐沉底,“她要四皇子永远欠她个洞房花烛。“ 暮色彻底吞没伯府时,前厅戏台正唱到《凤还巢》。余初薇独自坐在喜床上,指尖摩挲着染血的梅花簪。窗外忽传来更鼓声,她笑着将簪子插进百子千孙帐:“江玉窈,这份新婚贺礼,你可要收好了。“ 永昌伯府张灯结彩,余初薇指尖拂过江玉窈腕间鸳鸯镯,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妹妹这镯子倒是眼熟,去年上元节。“ “余初薇!“江玉窈猛地甩开她,鎏金步摇撞在廊柱上叮当作响。她正要发作,忽见余初薇睫羽轻颤,眸光潋滟地望向辛夷子固:“初薇在闺中便听闻殿下与玉窈妹妹青梅竹马,今日见妹妹情难自禁。“她突然哽咽着跪下,“若能让殿下欢心,初薇愿自请下堂。“ 满庭抽气声中,辛夷子固腰间蟒纹玉带撞得叮当响。他望着余初薇凤冠上颤动的东珠,恍惚又见那日冰湖里她破冰而出的身影。血色在冰面上蔓延时,她攥着他衣襟说的那句“妾身无悔“,此刻竟比江玉窈的眼泪更灼人。 “圣旨岂容儿戏!“他伸手欲扶,余初薇却避开他指尖,转头对江玉窈笑道:“妹妹若等不及,今日便以媵妾之礼随我出嫁可好?“说着击掌三下,丫鬟捧着件桃粉大袖衫上前。 江玉窈盯着那抹刺眼的粉,丹蔻掐进掌心:“你让我做陪嫁婢女?“ “妹妹误会了。“余初薇抚过她鬓边金钗,“寻常媵妾穿水红,这件可是用蜀锦裁的。“她突然贴近江玉窈耳畔,“就像去年冬狩,你穿着我的狐裘。“ “够了!“江玉窈扬手要打,却被辛夷子固擒住手腕。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灼得她心口发疼:“殿下忘了梅林。“ “玉窈!“辛夷子固猛然松手,看着踉跄后退的江玉窈,又瞥见余初薇悄然露出的腕间疤痕——那是为他挡箭留下的。两个女子的伤痕在暮色中交错,恍若缠住他咽喉的蛛丝。 余初薇忽然拾起地上的大袖衫,亲手披在江玉窈肩头:“吉时要误了。“她指尖掠过对方颈间红痕,“妹妹这守宫砂。也该让殿下瞧瞧了。“ 江玉窈如遭雷击,慌忙扯紧衣领。辛夷子固瞳孔骤缩——去岁七夕,她分明说已将身子给了他! “翠玉。“余初薇轻唤,丫鬟立即捧着铜镜上前。镜中映出江玉窈惨白的脸,与余初薇凤冠霞帔的华贵形成鲜明对比。她突然抓起镜边烛台砸向余初薇:“贱人!“ “小心!“辛夷子固挥袖挡开烛火,火星溅在余初薇盖头上,烧出个焦黑的洞。透过破洞,可见她含笑的眼睛:“殿下,该入宫谢恩了。“ 永昌伯冲进来时,正见辛夷子固左拥右抱走向鸾轿。江玉窈的桃粉大袖缠在他玄色披风上,像攀附乔木的残藤。宾客们窃窃私语中,余初薇突然掀开破盖头:“父亲,女儿这模样入宫恐失礼数。“ “快取新盖头来!“永昌伯急得满头汗,却见女儿从袖中掏出块素帕蒙在脸上:“圣上若问起,便说女儿恪守妇德,不敢以残破之身面圣。“ 辛夷子固闻言浑身一震。那方素帕上的并蒂莲,正是他昨日落在书房的。此刻沾着盖头焦痕,倒像被火焚过的情诗。 鸾轿起驾时,余初薇隔着纱帕望向凉亭。江颂宜正执团扇掩唇,扇面游鱼戏莲的绣样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这位嘉庆县主赠扇时说的:“鱼跃莲开时,记得撒饵。“ 此刻江玉窈在轿中啜泣,可不就是咬钩的鱼? “姐姐笑什么?“江玉窈突然扯掉素帕,“以为赢了吗?“她指着宫道上绵延的红绸,“这些本该是我的!“ 余初薇慢条斯理抚着焦黑的盖头边缘:“妹妹可知,上月钦天监说紫微星旁有妖星作祟?“她突然将盖头罩在江玉窈头上,“你说这焦痕像不像。坠落的星子?“ 轿外忽传来礼炮声,震得江玉窈耳中嗡鸣。她透过焦洞望出去,正见宫门缓缓开启,余初薇的声音如毒蛇钻入耳中:“妹妹今日这身桃粉,倒比当年那件染血的狐裘更衬你。“ 轿帘落下时,余初薇指尖拂过藏在袖中的梅花簪。簪头暗格里,半片带血的狐裘料子正泛着幽光。 暮色中的永昌伯府突然响起震天唢呐声,惊得檐下红灯笼剧烈摇晃。江玉窈被辛夷子固拽着穿过垂花门,桃粉大袖衫扫过满地爆竹碎屑,像团将熄未熄的残火。 “母亲!“她突然回头朝凉亭嘶喊,金镶玉耳坠甩出一道寒光。许氏正拈着水晶葡萄喂江颂宜,孔雀蓝护甲在暮色中泛着冷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祁夫人捏着团扇的手紧了紧:“侯夫人当真不管?“ “省下三十抬嫁妆呢。“江颂宜吐出葡萄籽,看那籽滚进莲池泛起涟漪,“正好给母亲新裁几件冬衣。“ 前院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彭雨烟提着裙摆冲进凉亭,湘妃色披帛缠着枯枝:“县主好狠的心!自家姐妹被人作践。“ “彭氏!“吴氏追来时累得金钗歪斜,“还不给侯夫人赔罪!“ 江颂宜慢条斯理擦净指尖,月白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疤痕:“表嫂这披帛,用的可是去年贡上的浮光锦?“她突然轻笑,“听说表哥在陇西赈灾时,给流民发的都是麸糠。“ 彭雨烟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却被吴氏死死拽住。永昌伯夫人望着远去的鸾轿,突然软倒在丫鬟怀里——她那苦命的女儿,此刻正顶着烧焦的盖头进宫谢恩! 宫道上,百姓们挤挤挨挨凑热闹。有个卖糖人的老汉踮脚张望:“马上那个粉衣裳的小娘子,莫不是四皇子纳的妾?“ “什么妾!“挎菜篮的妇人啐道,“听说是个陪嫁丫鬟,主子大婚日就急着爬床。“ 这些话,顺着秋风飘进鸾轿,余初薇抚着焦黑的盖头勾起唇角。突然,轿帘被劲风掀起,江玉窈策马与轿辇并行,桃粉衣袖拂过她眼前:“姐姐可知,去年冬狩。“ 第234章 盖头 许氏接过团扇往胸前一挡,祁瑞这才讪讪收回目光。祁夫人见场面有些冷,忙笑着打圆场:“前些日子请圆通方丈合过八字,说卿墨与我们瑞儿是天作之合呢。侯夫人您瞧这签文——“ 江颂宜用帕子掩着嘴角冷笑,前世祁家那位奶娘抱着私生子闹上门时,祁夫人可没提什么天作之合。余光瞥见祁瑞又在偷瞄母亲,她索性挪了半步挡住那人视线。 凉亭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余初薇拖着大红喜服逶迤而来,凤冠上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江玉窈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胳膊,脸上赫然多了道红印子。 “你算什么东西!“江玉窈挣开婆子的手就要往前扑,“不过是个替嫁的破落户,真当自己是正头娘子了?“ 余初薇身后的教习嬷嬷立即上前,其中一个姓王的嬷嬷最是严厉,当初教规矩时没少让余初薇吃藤条。此刻她板着脸道:“江二小姐慎言,余娘娘是圣上亲封的四皇子妃,您该行侧妃礼才是。“ 永昌伯夫人急得直扯女儿衣袖,却被江玉窈一把甩开。她指着余初薇镶金绣凤的裙裾尖声道:“这般品级的绣纹你也敢用?四殿下不过图个新鲜,等过门后——“ “掌嘴。“ 余初薇轻飘飘两个字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王嬷嬷倒是反应快,抡圆了胳膊就是两巴掌,直打得江玉窈发髻上的金步摇都歪了。江颂宜瞧见余初薇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忽然想起前日听小丫鬟嚼舌根,说四皇子昨夜还派人给江玉窈送了支累丝金凤簪。 “劳烦嬷嬷带江侧妃去换身合规矩的衣裳。“余初薇转身时,裙摆上绣的百子千孙图在日头下泛着金线光泽,“就用前日殿下赏的那匹桃红云锦,我记得江妹妹最爱艳色。“ 江颂宜险些笑出声。那桃红色是给侍妾用的,余初薇这招倒是狠。正要收回视线,却瞥见祁瑞不知何时蹭到了凉亭角落,正盯着母亲搁在石桌上的手帕出神。她心头火起,故意将茶盏往桌上一顿。 “祁公子可是渴了?“她笑吟吟递过茶壶,“这是今年新贡的蒙顶甘露,最是清心降火。“ 祁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后退半步,茶壶嘴擦着他衣袖划过,泼出几滴滚烫的茶水。许氏见状忙拉过女儿:“颂儿仔细烫着。“又对祁夫人笑道:“小女莽撞,让夫人见笑了。“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鞭炮声,夹杂着喜乐由远及近。余初薇猛地攥住身边嬷嬷的胳膊,指节都发了白。江颂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江玉窈换了身桃红撒花裙回来,发间那支金凤簪倒是愈发刺眼了。 …… 暮色笼罩永昌伯府时,江玉窈的惨叫声划破喜宴喧闹。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她逼至廊柱,鎏金护甲刮过她正红襦裙的襟口,丝帛裂帛声惊飞檐下喜鹊。 “余初薇!“江玉窈死死攥着衣领,丹蔻掐进掌心,“你敢当众折辱侯府。“ “侯府?“余初薇慢条斯理扶了扶九尾凤钗,缂丝裙裾扫过满地碎瓷,“许夫人此刻正在前厅听戏呢。“她突然俯身捏住江玉窈下巴,“穿正红?你也配?“ 江玉窈猛地撞开嬷嬷,赤着脚朝垂花门狂奔。身后传来余初薇的冷笑:“往西边跑,四皇子迎亲的轿辇可要到了。“ 凉亭里的江颂宜捻着水晶葡萄,看那抹红衣如折翅的蝶扑向朱漆大门。恰在此时,震天爆竹声炸响,八抬鸾轿的鎏金顶子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殿下——“江玉窈精准跌进辛夷子固怀中,正红广袖缠上他蟒纹腰封,“余姐姐要当众扒妾身衣裳。“她仰起脸时,颊边掌痕在霞光下泛着血色。 永昌伯夫人提着裙摆追来,累丝金冠都歪了:“分明是你逾制穿正红挑衅!“ 辛夷子固皱眉望着怀中人,忽觉她今日红衣格外刺目。正要开口,却见江玉窈泪盈于睫:“玉窈知道侧妃不配穿红。“她指尖抚过腰间鸳鸯佩,“可这料子,是去年殿下亲手赠的。“ 四皇子瞳孔微缩。去岁上元灯会,他确曾许诺要她凤冠霞帔。如今这抹残红,倒成了扎在心口的刺。 “玉儿。“他抬手欲拭她泪痕,却被突兀的喜乐打断。余初薇顶着龙凤盖头款款而来,缀满东珠的裙裾碾过满地爆竹碎屑。 “是妾身误会妹妹了。“盖头下的声音温柔似水,“妹妹既说这红衣是殿下所赠。“她突然掀开盖头,露出精心描绘的芙蓉面,“便请殿下亲自为妹妹正衣。“ 满庭哗然中,永昌伯夫人险些晕厥。江颂宜捻葡萄的手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余初薇这招以退为进,可比江玉窈高明多了。 辛夷子固怔在原地。怀中的江玉窈突然踮脚吻上他唇角,沾着泪的睫毛轻颤:“玉儿不求名分,只求殿下记得那年梅林。“她故意露出腕间狰狞疤痕,那是为他试毒留下的印记。 “够了!“四皇子突然甩袖,“初薇既已开口,此事作罢。“他转身欲走,却见余初薇捧着合卺酒盈盈下拜:“妾身愿与妹妹共侍殿下。“ 江玉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贱人竟当众摆出主母姿态,倒显得自己像个争宠的娼妓! “殿下!“她突然撕开衣襟,雪白肩头赫然有道箭伤,“去年围场。“ “江玉窈!“辛夷子固暴喝,额角青筋直跳。这道伤疤牵扯着皇室秘辛,断不能当众提及。他猛地将人打横抱起,玄色披风裹住那抹刺目红:“回府!“ 余初薇望着远去的鸾轿,唇角勾起冷笑。藏在袖中的手松开,掌心躺着枚染血的梅花簪——正是江玉窈方才挣扎时遗落的。 “大小姐。“丫鬟捧着凤冠欲言又止。 “不急。“余初薇抚过盖头上颤动的东珠,“让全京城都知道,四皇子为个侧妃抛下正妻。“她转身朝喜房走去,绣鞋碾碎阶前并蒂莲,“这戏,才刚开场呢。“ 凉亭里的江颂宜饮尽杯中葡萄酿,月白裙裾扫过石阶上撕碎的红色衣料。许氏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鎏金护甲轻叩白玉栏杆:“看出门道了?“ “余初薇要的不是宠爱。“江颂宜将碎帛抛入莲池,看那抹红渐渐沉底,“她要四皇子永远欠她个洞房花烛。“ 暮色彻底吞没伯府时,前厅戏台正唱到《凤还巢》。余初薇独自坐在喜床上,指尖摩挲着染血的梅花簪。窗外忽传来更鼓声,她笑着将簪子插进百子千孙帐:“江玉窈,这份新婚贺礼,你可要收好了。“ 永昌伯府张灯结彩,余初薇指尖拂过江玉窈腕间鸳鸯镯,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妹妹这镯子倒是眼熟,去年上元节。“ “余初薇!“江玉窈猛地甩开她,鎏金步摇撞在廊柱上叮当作响。她正要发作,忽见余初薇睫羽轻颤,眸光潋滟地望向辛夷子固:“初薇在闺中便听闻殿下与玉窈妹妹青梅竹马,今日见妹妹情难自禁。“她突然哽咽着跪下,“若能让殿下欢心,初薇愿自请下堂。“ 满庭抽气声中,辛夷子固腰间蟒纹玉带撞得叮当响。他望着余初薇凤冠上颤动的东珠,恍惚又见那日冰湖里她破冰而出的身影。血色在冰面上蔓延时,她攥着他衣襟说的那句“妾身无悔“,此刻竟比江玉窈的眼泪更灼人。 “圣旨岂容儿戏!“他伸手欲扶,余初薇却避开他指尖,转头对江玉窈笑道:“妹妹若等不及,今日便以媵妾之礼随我出嫁可好?“说着击掌三下,丫鬟捧着件桃粉大袖衫上前。 江玉窈盯着那抹刺眼的粉,丹蔻掐进掌心:“你让我做陪嫁婢女?“ “妹妹误会了。“余初薇抚过她鬓边金钗,“寻常媵妾穿水红,这件可是用蜀锦裁的。“她突然贴近江玉窈耳畔,“就像去年冬狩,你穿着我的狐裘。“ “够了!“江玉窈扬手要打,却被辛夷子固擒住手腕。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灼得她心口发疼:“殿下忘了梅林。“ “玉窈!“辛夷子固猛然松手,看着踉跄后退的江玉窈,又瞥见余初薇悄然露出的腕间疤痕——那是为他挡箭留下的。两个女子的伤痕在暮色中交错,恍若缠住他咽喉的蛛丝。 余初薇忽然拾起地上的大袖衫,亲手披在江玉窈肩头:“吉时要误了。“她指尖掠过对方颈间红痕,“妹妹这守宫砂。也该让殿下瞧瞧了。“ 江玉窈如遭雷击,慌忙扯紧衣领。辛夷子固瞳孔骤缩——去岁七夕,她分明说已将身子给了他! “翠玉。“余初薇轻唤,丫鬟立即捧着铜镜上前。镜中映出江玉窈惨白的脸,与余初薇凤冠霞帔的华贵形成鲜明对比。她突然抓起镜边烛台砸向余初薇:“贱人!“ “小心!“辛夷子固挥袖挡开烛火,火星溅在余初薇盖头上,烧出个焦黑的洞。透过破洞,可见她含笑的眼睛:“殿下,该入宫谢恩了。“ 永昌伯冲进来时,正见辛夷子固左拥右抱走向鸾轿。江玉窈的桃粉大袖缠在他玄色披风上,像攀附乔木的残藤。宾客们窃窃私语中,余初薇突然掀开破盖头:“父亲,女儿这模样入宫恐失礼数。“ “快取新盖头来!“永昌伯急得满头汗,却见女儿从袖中掏出块素帕蒙在脸上:“圣上若问起,便说女儿恪守妇德,不敢以残破之身面圣。“ 辛夷子固闻言浑身一震。那方素帕上的并蒂莲,正是他昨日落在书房的。此刻沾着盖头焦痕,倒像被火焚过的情诗。 鸾轿起驾时,余初薇隔着纱帕望向凉亭。江颂宜正执团扇掩唇,扇面游鱼戏莲的绣样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这位嘉庆县主赠扇时说的:“鱼跃莲开时,记得撒饵。“ 此刻江玉窈在轿中啜泣,可不就是咬钩的鱼? “姐姐笑什么?“江玉窈突然扯掉素帕,“以为赢了吗?“她指着宫道上绵延的红绸,“这些本该是我的!“ 余初薇慢条斯理抚着焦黑的盖头边缘:“妹妹可知,上月钦天监说紫微星旁有妖星作祟?“她突然将盖头罩在江玉窈头上,“你说这焦痕像不像。坠落的星子?“ 轿外忽传来礼炮声,震得江玉窈耳中嗡鸣。她透过焦洞望出去,正见宫门缓缓开启,余初薇的声音如毒蛇钻入耳中:“妹妹今日这身桃粉,倒比当年那件染血的狐裘更衬你。“ 轿帘落下时,余初薇指尖拂过藏在袖中的梅花簪。簪头暗格里,半片带血的狐裘料子正泛着幽光。 暮色中的永昌伯府突然响起震天唢呐声,惊得檐下红灯笼剧烈摇晃。江玉窈被辛夷子固拽着穿过垂花门,桃粉大袖衫扫过满地爆竹碎屑,像团将熄未熄的残火。 “母亲!“她突然回头朝凉亭嘶喊,金镶玉耳坠甩出一道寒光。许氏正拈着水晶葡萄喂江颂宜,孔雀蓝护甲在暮色中泛着冷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祁夫人捏着团扇的手紧了紧:“侯夫人当真不管?“ “省下三十抬嫁妆呢。“江颂宜吐出葡萄籽,看那籽滚进莲池泛起涟漪,“正好给母亲新裁几件冬衣。“ 前院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彭雨烟提着裙摆冲进凉亭,湘妃色披帛缠着枯枝:“县主好狠的心!自家姐妹被人作践。“ “彭氏!“吴氏追来时累得金钗歪斜,“还不给侯夫人赔罪!“ 江颂宜慢条斯理擦净指尖,月白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疤痕:“表嫂这披帛,用的可是去年贡上的浮光锦?“她突然轻笑,“听说表哥在陇西赈灾时,给流民发的都是麸糠。“ 彭雨烟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却被吴氏死死拽住。永昌伯夫人望着远去的鸾轿,突然软倒在丫鬟怀里——她那苦命的女儿,此刻正顶着烧焦的盖头进宫谢恩! 宫道上,百姓们挤挤挨挨凑热闹。有个卖糖人的老汉踮脚张望:“马上那个粉衣裳的小娘子,莫不是四皇子纳的妾?“ “什么妾!“挎菜篮的妇人啐道,“听说是个陪嫁丫鬟,主子大婚日就急着爬床。“ 这些话,顺着秋风飘进鸾轿,余初薇抚着焦黑的盖头勾起唇角。突然,轿帘被劲风掀起,江玉窈策马与轿辇并行,桃粉衣袖拂过她眼前:“姐姐可知,去年冬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