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赋》 第1章 私生子 大乾王朝 陇西边关 洛羽忐忑不安的站在军帐内,双手下意识的扣紧衣袍,目光四顾。 帐内烛火摇曳,两侧悬挂着兵刃,刀剑交错间透出森森寒意,自己一身粗布麻衣与四周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孤儿寡母在乡野山村活了十七年,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的亲爹是当朝镇东大将军,换做谁能平静? “羽儿,不要紧张,总该面对的。” 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是他爹,镇东大将军武成梁,边上的妇人自然是他娘亲洛云舒,陇西边关普普通通的农家妇人。 当年武成梁征战陇西,与洛云舒一见钟情,孕有一子,可惜造化弄人,一场大战让两人走散,武成梁找了十七年才找到母子两。 洛羽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他现在要见武成梁唯一的妻子,武家主母常如霜,只要她点头,他们母子就能堂堂正正的入住将军府。 “羽儿,不怕。” 洛云舒朝儿子笑了笑,眼神就像是在告诉洛羽,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娘亲始终会陪在身边。 脚步声传入耳畔,洛羽下意识的抬头。 常如霜缓步行出,一袭紫色锦缎长裙,裙摆绣着金线勾勒的祥云纹样,端庄而不失华贵,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这对母子一眼看穿。 刚刚还让洛羽别紧张的武成梁自己反倒局促起来,讪讪说道: “这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云舒、羽儿。” 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还带着母子回家见正妻,天底下哪个男人敢面对这种场景? 哪曾想预料中的横眉冷对并未出现,常如霜很热络的来到洛羽面前,慈爱的摸了摸脑袋: “生的倒是俊朗,有你爹年轻时的相貌。可曾识字?” 常氏的热情让洛羽有点懵,老实回答: “娘亲供我读过几年私塾,学过诗词。” “可曾习武?” “村中有边军退下来的叔叔伯伯,跟他们练过拳脚。” 武成梁与洛云舒同时傻眼,太过祥和了? “这么说还文武双全了?” 常氏轻笑一声,开口提问: “你爹刚刚加封镇东大将军,朝堂新贵,但那些世家门阀私底下都说你爹是莽夫、是蛮勇,只会用刀说话,甚是鄙夷。 当今天下七国纷争、战火连天,我大乾王朝皇室衰微、世家门阀林立、争权夺利,内忧外患。 我问你,若要治国当重文还是重武?” 洛羽知道这是常氏对他的考验,认真答道: “盛世当以文治,乱世必须重武!” “说得好! 你爹十七岁投身军伍,征战三十载,官至镇东大将军。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如刍狗,你今年恰好十七,又生于边关,见惯了人间疾苦,胸中可有志向?” “当学我爹。” 洛羽沉吸一口气: “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烽烟定九州!” “口气倒是不小。” 常氏又笑了一声:“起码文采比你爹强。” 武成梁很是欣慰,不停的朝洛羽使眼色。 洛羽心领神会,端起茶碗恭恭敬敬的递到常氏面前: “请主母用茶。” 帐中陷入了沉寂,武成梁与洛云舒的心提了起来,只要常氏喝了这杯茶,就代表接纳了她们母子。 常氏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接过茶碗,却又放回桌旁: “茶水还烫着,先不急着喝,这次你想和你娘跟着我们回京?入武府?” “是。” 洛羽应声道: “娘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晚辈认为武家该给娘亲一个名分。 而且娘亲早年吃了太多苦,身子骨落下病根,现在身体越发的不好,时时咳出血丝。边关的郎中治不好娘亲,京城有神医,肯定能治好娘亲的病。 主母宅心仁厚,还望接纳我们母子。” “原来如此。” 常氏没有应允也未拒绝,反应很是平淡: “倒不是本夫人不愿接纳你们母子,怎么说也是武家亲身骨肉,但武家毕竟是朝中名门,突然带个私生子回京难免引来非议。 朝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武家,一着不慎怕是会给你爹惹来麻烦,所以此事还当好好考虑考虑。” 洛羽心头一沉,这态度不妙啊。 “哎,茶水又凉了,撤下去。” 常氏笑着岔开话题: “你娘身体不好,不宜久站,先扶着你娘下去休息,此事咱们隔日再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羽只好躬身行礼: “晚辈告辞。” 母子两刚走出军帐,洛云舒就松了口气:“常夫人看起来心善和蔼,对我们并无敌意。” “或许。” 洛羽回头望了一眼: “可那杯茶,她终究是没喝啊。” …… 几顶军帐扎在空旷的黄沙地中,腰悬利刃的悍卒在四周来回巡逻,身为镇东大将军府的亲兵,这些士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悍勇。 体弱的洛云舒又咳了几次血,早早躺下,洛羽守在病床边怔怔出神。 正如常氏所言,当今天下七国,征战不断、民不聊生。 自己是大乾国土生土长的边民,陇西地处西境边关,西羌游骑时而入境劫掠,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娘亲将他拉扯成人,十几年来吃尽了苦、累垮了身子。所以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母亲送入武府,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别看他年仅十七岁,可他的性格要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只因为十年前他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特殊的记忆。 这段记忆来自名为地球的异世,主人是一位杀伐果断的雇佣兵。 这段记忆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他很多,若不是要在家照顾娘亲,他早就离开小山村,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一番。 “羽儿,你心里会不会怨恨你爹?” 洛氏虚弱的嗓音将洛羽从失神中叫醒: “当年不是你爹丢下我们不管,是战场混乱,我们走散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我们,从未放弃过。” “我知道,羽儿没有怪爹。” 洛羽轻笑着握住娘亲的手: “我只想娘亲住到京城去,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颐养天年。” “呵呵,还是羽儿孝顺。” 母子两正聊着,常氏突然掀帘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汤,这一幕让洛羽有些困惑。 洛氏艰难的撑起身,客气道: “夫人您这是?” “成梁说你病得很重,我不放心。” 常氏和蔼一笑,递过药碗: “幸好我学过些许医术,随行也带有些许安神的草药。先把药汤喝了,应该能缓解点病情。” 洛羽嗅了嗅鼻子,确实闻到一股药草味,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常氏确实心地善良。 “谢夫人。” 洛氏接过药汤,几口就灌进肚中,可下一刻药碗便怦然坠地,摔得四分五裂,洛氏也一头栽倒在床边,不省人事。 “娘!” 洛羽面色大变,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常氏: “你给我娘喝的是什么!” “真是傻得很啊。” 此前的慈祥、和蔼全都从常如霜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与讥讽: “两个外人想堂而皇之的入住武家,难道我还要用心伺候你们? 刚刚你娘喝下去的可是剧毒!” 第2章 袭杀 “剧毒?你疯了!” 洛羽探了一下娘亲的鼻息,极其虚弱,脸色陡然狰狞: “我爹说过你是他心爱的人,不管你打我骂我都不要顶嘴,要讲一个孝字。为难我无所谓,但你不该针对我娘! 你信不信,我敢在这杀了你!” 怒火笼罩满帐,若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洛羽拼着一死也要给娘报仇。 “别急,此毒有解药。” 常氏浑然不惧,反而施施然坐下: “今天本夫人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第一:我与你爹恩爱多年,现在他突然说在外面有个红颜、还生了个儿子,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恨,都会怨,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想入武家的大门,不行,想要名分,更不行! 第二:武成梁是镇东大将军,麾下五万铁甲威震东境,这可是好大一份家业。而我有两个儿子,这份家产本该是我的儿子继承。 现在突然多了个你,该怎么算?” “我从未想过争家产!只想能治好我娘亲的病,要个名分,在将军府安乐一生!” 洛羽手掌一伸: “解药给我,我保证,绝不染指将军府一砖一瓦!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呵呵,口说无凭。” 常氏慢悠悠地掏出一颗黑色药丸: “这也是剧毒,吃下去以后半日之内必死,死人是争不了家产的。你若是敢吃,我就给你娘解药。 你若是不敢,呵呵,那只能说明你所谓的孝道是争夺家产的说辞罢了。” 洛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娘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绝望。 他知道,常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子,但为了娘亲,他别无选择。 心一横,他猛地夺过黑色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嘴中,一口咽下: “解药!” 洛羽的果决让常氏愣了一下,有些无赖的说道: “我可没说你吃了毒药就会让你娘进将军府?你就不怕白死?” “解药!” 厉喝声回荡在屋内,现在洛羽可不管进不进将军府,先救娘亲要紧。 “咳咳咳!” 话音刚落,洛氏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茫然地坐起身: “发生了什么?” 这神色,完全不像是中了剧毒的样子,与常人无异。 洛羽傻眼了,怎么没吃解药就醒了? “好小子,有魄力。” 常氏凝眼看着洛羽: “你爹做错了事,不该你们娘儿俩受罚,我心中虽然恨,但不至于对你们下杀手。 给你娘吃的不过是药效最轻的迷药,你吃的只是个安神药丸。 本夫人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真有孝心还是想借孝心的名头来争夺武家的家产、图个荣华富贵。 你爹年轻时就狠厉果决,没想到一个私生子倒继承了他的性格。 算你命大,你今日若是不吃,那就得死在这了。” …… 一家人同桌吃饭,洛羽和洛氏也经得常氏允许后坐上了桌,还多了一位武成梁与常如霜的长子,武如柏,同样是军中悍将,自幼随父从军。 正妻、长子,红颜,私生子。 这场面,很是诡异。 武成梁不敢吱声,因为常氏已经跟他言明,决不允许母子两入府,叱咤疆场这么多年,他万万没想到最难的一战发生在餐桌上。 堂堂镇东大将军只能不停地给两位女子夹菜,左一筷右一筷,可怜兮兮。 还是武如柏机灵,打破了僵局: “父亲,这次您是擅自离京,久不回去恐惹来风言风语,朝中那几个老狐狸可都在盯着您呢。 再说西羌大军压境,游骑横行,随时会有危险。前几日已经有几队斥候遭遇羌兵突袭,全队尽死,整个陇西道风声鹤唳。 咱们只带了五十亲兵,这么点人手遇到羌兵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还是早日返京。” 武成梁是镇东大将军,但这里是乾阳王朝的西境边关,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出现在这。 “可是……” 武成梁尴尬地看向洛氏母子,摆明了要带她们两回京。 “别做梦了。”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常氏也不再虚情假意: “要想治病,可以在陇西找个大些的州城将养身体,没钱武家可以出。 但是想要名分,想入家门,绝无可能!” “不行,娘亲必须去京城!必须有名分!” 洛羽抬起头来直视常氏,语气坚决: “娘亲吃尽了苦,名分是应得的!治病休养,跟在爹身边我才放心,旁人我信不过。” “小子,此事可轮不到你做主!” “唉!” 武成梁与武如柏同时在心中叹了口气,怎么直接聊死了? “有羌兵偷袭!迎战!” “保护将军!” 帐外陡然传来一阵惊呼,随即便有打斗声愈演愈烈。 倒霉,还真碰见羌兵了! 武成梁父子同时起身,提剑冲向帐外,临走还朝洛羽说了一句: “你是男人,保护好两位娘亲!”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外面嘶吼不绝,还有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回荡在夜空中,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羌兵,只能感受到战况焦灼。 “常夫人,请你往后退些。” “我可是将军夫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是你往后退些,乳臭未干的小儿。”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洛羽撇了撇嘴不再多言,抄起一张板凳拎在手中,满脸戒备地盯着门口。 只有他一个男人,此刻他不站出来难道靠女人迎敌? 真有一名羌兵误打误撞冲杀进来,目标鲜明地直扑洛氏,剑锋毕露! “娘,小心!” 洛羽抄起板凳冲了过去,一脚踢开剑锋,然后板凳狠狠砸在了羌兵的脑壳上,砰的一声就给他砸晕了。 “刺啦~” 刚解决完这边,帐篷另一侧的帘布突然被撕开,又是一名胡服羌兵手持长剑,笔直刺向了常氏。 常氏面色抖变,连连后退,脚步慌乱,剑锋转瞬即至。 千钧一发。 “闪开!” 洛羽根本来不及出招,只能一个飞跃扑过去,横挡在常氏身前,顺带着将常氏推到了一边。 “嗤~” 长剑锋利无比,当场刺入左肩,鲜血喷洒。 洛羽强忍住袭遍全身的剧痛,眼角的余光在扫到剑锋时闪烁了几分,随即一巴掌拍在了羌兵的胸口,蛮横的力道直接将羌兵打飞出了军帐。 帐篷撕裂,外面人声鼎沸,身影交错,双方打成一团。 洛羽中剑的场面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羽儿!” “小羽!” 在武成梁的惊呼声以及洛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洛羽轰然倒地。 第3章 五年之约 “小羽,小羽?你还好吗?” 洛羽艰难地睁开眼眸,爹娘的脸就凑在病床边,忧心忡忡。 “嘶~” 左肩的伤口虽然已经被包扎好了,但依旧有阵阵刺痛。 “羌兵,羌兵呢?大家都没事?” 洛羽清醒的第一时间没有关心自己,反倒是关心起别人来了。 武成梁鼻尖发酸,轻声劝慰: “放心,大家都没事,贼兵已经被打跑了。 倒是你,怎得如此拼命?幸好剑锋并未伤及要害,只伤到了皮肉,好好歇息几日便好。” “羽儿,你吓死娘了!” 洛氏眼眶通红: “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让娘怎么办?” “呵呵,娘,我没事。” 洛羽强行咧嘴一笑:“只要娘没事,儿子就安心。” 武成梁站起身,冷冷地看向常氏: “这次羽儿替你挡了一剑,差点丢了命。你若是还想阻止他们娘二两入府,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了?” 气氛又紧张起来,武如柏在身后悄悄扯了扯娘亲的衣角。 “哼!” 常如霜冷哼一声,看向洛羽的眼神中总算多出一丝缓和: “这次是我欠了你一条命,让你们母子入府倒也不是不行。” 洛羽一喜,这一剑算是没白挨。 “你别高兴得太早,听我说完。” 常氏接着说道: “你爹从一个小小都尉起家,沙场征伐三十年,鬼门关边上不知道徘徊了多少次才当上如今的镇东大将军。 我常如霜为他生了四个儿子,全部投身军伍,老三老四年不满十八就死在了战场上。” 说到这里常氏顿住了,眼眶泛红,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儿子战死的模样。洛氏与洛羽瞳孔一缩,竟然还有这种往事。 洛云舒鼻尖酸楚,同为母亲,她知道那是何等刻骨铭心的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惨莫过于此。 常氏不经意地擦了下眼角,语气再度变得冷酷: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武家满门忠烈,男子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亲儿子也罢,私生子也好,想进武家的大门,就得配得上武字! 废物、窝囊废,就算是我亲生的儿子也得被赶出家门! 冲你替我挡了一剑,我可以允许你娘入府,但你,还不行。 眼下西羌大军压境,战火连天,陇西边关各地都在征兵。你想进武家的大门,就得靠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枪在边关闯出一份名堂。 做不到这一点,说明你不配为武家人。” 说完这句,她转头看向洛氏: “别怪我心狠,武家乃将门之家,男儿当如是。我四个儿子也是十几岁就丢到边关,凭自己摸爬滚打。 当娘的虽然心痛,但唯有这样才够资格当武家的铁血儿郎。” 洛氏万分不舍,可常氏的儿子也是这样,她能说什么? “洛羽,名字是好名字,就是不知道够不够争气。” 常氏平静地说道: “我带你娘入京,遍访名医替她治病,她少了半根汗毛,你拿我问罪。 五年,我只给你五年的时间,只要你能成为陇西边关某城的将军,也就是个五品官,便算你合格。到时候进入武府我常氏绝不阻拦,你娘的名分也自然会有。 但你若是做不到,那就请你带着你娘离武家远远的,你爹丢不起这个人。” “严苛了些?” 武成梁皱起眉头: “他没有官身,没有上过战场,五年时间成为五品将军,何其之难?” “怕难就别进武家的大门!” 常氏语气坚决: “烽烟烧遍七国,山河破碎,懦夫不配活在世上! 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烽烟定九州。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我应了!” 洛羽握紧拳头: “五年就五年,还请爹爹和常夫人善待我娘!” “羽儿,边关太危险!” 洛氏依旧不舍,在边关生活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战场的残酷?从小照看到大的儿子就这么丢进战场,谁能舍得? “没事的娘,儿子可以的。” 洛羽展颜一笑: “五年之约,就这么定了!” …… 茫茫黄沙中五十人的骑队驻足,铮铮铁甲泛着寒光,刀枪剑戟摄人心魄,今天武成梁就要带着洛氏启程回京。 洛羽站在路旁,背着个包袱,左肩还带伤,洛氏正在千叮咛万嘱咐,满是不舍,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武成梁语重心长地说道: “该说的话爹昨晚都已经跟你说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武家不会给你任何助力。” 武如柏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弟弟,拍了下洛羽的肩头: “武家儿郎可没有孬种。” 昨夜父子三人彻夜长谈,聊了太多太多。 “我明白。” 洛羽轻轻抱拳: “请爹娘、兄长放心,羽儿不会让你们失望。” “云舒,走。” 武成梁轻轻挽住了洛氏的手: “好男儿当志在千里,既然要成为武家人,这一条路就必须走。” 在一片哽咽声中,洛云舒被扶进了马车,常氏却被洛羽叫住: “常夫人,可否借一步说两句话?” “噢?有话跟我讲?” 常氏很是好奇,自己在洛羽眼中该是十恶不赦、处处刁难他的泼妇才对,难道要和自己告别。 “常夫人好手段。” “何意?” “偷袭营地的羌兵是你找人假冒的?” 洛羽的嘴角微微翘起: “我不得不承认,是一出好戏。可既然扮作羌兵,好歹把兵器换一下啊,怎么还配武家的长剑?” “你……” 常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既震惊又疑惑的神情,目光紧凝: “既然你看出来了,为何还替我挡这一剑?” 洛羽双手一摊: “长剑刺入我肩膀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早知道就不挡了,白挨一剑。 您用迷药假称毒药,是为了看我有无孝心。你派人假装刺客袭杀,是为了看我有无男儿胆魄,有没有将夫人您当成家人。 是也不是?” “哈哈。” 常氏突然笑了: “到底是武成梁的儿子啊,有胆魄、有眼力、有勇气,更有一分纯良之心。 我突然有点喜欢你了,不错。” “夫人过奖。” 洛羽笑了笑:“爹私下里偷偷跟我说,常夫人刀子嘴豆腐心,让我别记恨您。” “这个老武,真是反了他了!” 常氏愠怒中带着些许醋意: “看来他是真心疼你们母子啊,也罢,家里多口人,也热闹些。”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洛羽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娘亲就拜托夫人照顾了,洛羽感激不尽。” “放心!” 常氏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洛羽: “别忘了,完不成约定,你娘只能被扫地出门,男子汉大丈夫,该给亲娘撑起一片天!而不是靠旁人的施舍。 你若是完成约定,我常氏亲自迎你进将军府的大门。如果你死在战场上,我会带着你娘一起来给你收尸!灵位和我儿子摆在一起!” “一言为定!” 洛羽朝着缓缓远行的车队朗声高喝: “五年,洛羽二字必名动天下!” 第4章 从军第一站 大乾王朝的陇西道总共分为三州:阙州、定州、并州。 三州呈掎角之势,扼守西境边防,直面西羌外敌。 这么多年来西羌蛮族屡屡犯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不是陇西道在前面挡着,乾国腹地早就战火连天了。可这样也苦了陇西道的百姓,边民年年饱受战乱之苦,民不聊生。 洛羽是阙州人,自然投入阙州边军,与父母分别之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阙州征兵点,同时也是边防要地: 云阳关。 偌大的广场中乌泱泱挤着上百号人,人声鼎沸,嘈杂无比,洛羽只觉得耳膜都在发颤。 这些都是从各地征召来的新兵,据洛羽所知这里大部分都是强抓来的壮丁,还有监狱放出的囚徒,像自己这种主动报名入伍的反倒是异类。 几百号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站成一群,官府的吏员正在挨个分发军服与兵器,场面十分随意。 “这是你的,拿好。” 一件胸口绣着“乾”字的军服和兵器被塞进怀里,洛羽望着生锈的弯刀一头黑线,这材质比起镇东将军府的长剑不知道差了多少倍,还有军服,根本不带半片铁甲,纯粹是一件厚实点的布衣。 “都静一静!” “给老子把嘴闭上,妈的!吵个什么劲!” 一名武将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校场前方,挺着个大肚子,铠甲都快套不上去了,但怒骂声还是让校场迅速安静下来。 中年将领清了清嗓子,鼻孔冲天: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阙州边军的一员了!西羌大军压境,袭扰不断,妄图攻破我大乾边关! 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为了家中妻儿,我们一定要……” 这家伙慷慨激昂的讲了一堆,可反响平平,许多人都在发呆愣神、叽叽喳喳。 “说这么多有个屁用,赶紧吃饭,老子饿了。” 前面一个壮硕的汉子回头朝洛羽一笑:“羽哥,你饿吗?” 洛羽一瞪眼: “我不饿!吃吃吃,就知道吃!” 蒙虎,自己到了云阳关后第一个认识的人,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就是饭量太大了,从早到晚都想着吃。 两人认识的原因也很简单,一前一后报名入伍,蒙虎不识字,是洛羽帮他写了名字,然后蒙虎分了他半块饼以表感谢。 “好了,要讲的就这么多!” 中年武将总算结束了长篇大论,拿出一本名册: “现在你们就要被分配到前方各个堡寨,成为堡寨戍卒,希望你们能英勇杀敌,保家卫国!” “妈的,我还以为是守云阳关呢,竟然要去堡寨!” “完蛋了,这不死定了?” 一众新兵个个哭丧着脸,就连洛羽也目瞪口呆。 所谓堡寨就是建在关外荒郊野岭的据点,扼守险要,用来示警以及迟滞西羌骑兵行进的速度。 换种说法,那些堡寨都在云阳关的更西边,时刻暴露在西羌骑兵的眼皮子底下,危险得很! 洛羽倒不是怕,而是震惊于这些新兵没有经过任何操练、不熟悉鼓点号令就这么送到前沿,与送死何异? “刘二麻子,二道沟寨!” “张八蛋,三河寨!” “老天保佑啊,不要分到最前沿!” “对啊,分到个犄角旮旯就行,千万别撞见羌兵蛮子!” 周围人都在祈祷,云阳关外大大小小的堡寨有十几个,有的分布在两翼,有的布置在前沿,越靠前自然越危险,谁也不想去最前沿的堡寨送死。 一个个名字从武将嘴里念出,就像是一种审判、裁决,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新兵的命运。 “洛羽,鸡鸣寨!” “蒙虎,鸡鸣寨!” “鸡鸣寨?” 总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对边关情况不是很了解的洛羽茫然问道: “这是哪里?” 边上的人投来了同情又悲悯的目光: “最前沿的三座堡寨之一。” …… 黄沙滚滚,寒风瑟瑟。 洛羽拄着铲子靠在墙角边休息,汗如雨下,目光四顾,这就是自己从军入伍的第一站: 鸡鸣寨。 其实就是用木板、沙石围起来的小型堡垒,坐落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中,比地主家的田庄大不了多少。 约摸两丈高的寨墙,远不如云阳关那么雄伟,但抵挡羌兵的战马戳戳有余。 墙头架着几把破旧的弓弩,兵器四处堆放,寨内两排木屋是戍卒们睡觉的地方,整个环境十分艰苦,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臭味。 抵达鸡鸣寨的三天他大概摸清了寨内的情况,算上十几号新兵,寨中守卒也就六十人,带队的标长叫王双,副标长张贵。 “妈的,累死了。” 蒙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都已经磨出了血泡。 “歇会儿,少干点死不了人。” 最近陆续有羌兵斥候抵近堡寨周边侦查,这就说明羌兵主力随时会到,所以鸡鸣寨在抓紧时间加固寨墙,新兵从抵达的第一天就没歇过。 相比于其他惶惶不安的新兵,洛羽心中倒是很期待羌兵早点来。 羌兵不来怎么挣军功?不挣军功怎么完成五年之约? 蒙虎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洛羽的胳膊,诧异道: “羽哥,你这身板好结实,平日里真看不出来。” 洛羽看起来身形单薄,可撩起衣服就能看到肌肉线条,结实得很。 “呵呵,农活干多了,练出来了。” 洛羽笑哈哈的应付了一句,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高武、更没有气功,全靠自身体魄。 所以他从小就跟着那段特殊的记忆强身健体,保持锻炼,练就了一身格斗技,寻常人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否则怎么有底气来边关投军? “新兵全都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一道冷喝声响起,副标长张贵背着手走上墙头,十几名新兵呼啦啦的站成一排。张贵平日里脏话不断,还打骂士卒,动不动就得挨鞭子,所以新兵都怕他。 张贵冷着眼说道: “看看你们这样子,歪歪扭扭的成何体统!都打精神! 给我听着,这两天羌兵斥候多次抵近侦查,标头有令,由什长吴麻子带队出寨宰了他们,五名老兵五名新兵。 老兵我已经选好了,新兵有谁要去?” 听到这话新兵全都把头低了下去,生怕与张贵来个眼神对视。 本来就倒霉被分到了最前沿的鸡鸣寨,躲在寨墙里还有点安全感,谁敢出去跟羌兵厮杀? 整个陇西边民都知道羌人弓马娴熟战斗力强悍,就他们这群没经过操练的新兵去了能顶屁用? “瞧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 张贵讥讽道: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怎得如此没胆?” “我去!” 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愕然看向开口说话的洛羽。 这家伙傻了?竟然主动要出去杀敌。 “呦,还真有带把的。” 张贵同样有些意外,十七岁的面庞在他眼里太过稚嫩,紧盯着洛羽的眼眸: “你不怕?” 洛羽平静的回了一句: “怕有用吗?” “说得好,怕也没用。” 张贵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洛羽,然后又点了几个人,大手一挥: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吴麻子,带着他们见见血,新兵蛋子就成老兵了。” 第5章 杀人夜 夜色如墨,月暗星稀。 枯树林中枝丫晃动,如有鬼魅夜行,稀疏的黑影匍匐在地,贴着黄沙一点点往前挪动。 洛羽的面庞豁然浮现,身披军服、手握利刃。 第一次出任务,十七岁的年纪本该稚气未脱,可他的眼眸中却带着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凌厉。 五名老兵五名新兵,什长吴麻子带头,这样的阵容勉强算是以老带新。蒙虎也跟在洛羽身边,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但他看到洛羽随行便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众人又往前爬了一会儿才停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前方亮起了一团篝火,隐约传来人声。 羌兵! 所谓的斥候小队仅有三人,三匹高头大马栓在树干上,弯刀架在一旁。 看似只有三人,可戍卒们依旧面色凝重,因为西羌蛮子嗜血如命,残忍凶悍,每次入境劫掠边关都得死不少人。 大乾边关从普通百姓到军卒,全都视羌兵为洪水猛兽,畏之如虎。 领头的吴麻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新兵: “你们去杀了羌兵,本头帮你们掩护。” 几名新兵一下子慌了,老兵不上让新兵上? “去!战场抗命可是死罪!” 在吴麻子冰冷的眼神中,洛羽率先提刀摸向了羌兵,其余几人心一横,颤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老兵提醒了一句: “头,三名羌兵可是硬点子,我们不上?几个新兵蛋子怕是不顶用啊。” “不急。” 吴麻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先让他们耗一耗羌兵的体力,希望这些废物能有点用。” 密林中的阴森气又重了些。 五名新兵缓缓摸向篝火堆,其他几名新兵的双腿都在打摆子,肉眼可见的恐慌。 但洛羽却神色如常,脚步轻便,雇佣兵的记忆里探营摸哨那还不是家常便饭? “哎呦!” 还没等摸到篝火堆旁,最左边的新兵就自己绊倒在树干上,摔了个狗吃屎。 受惊的羌兵猛然持刀起身,看向密林,可等他们发现只是几名惊弓之鸟般的新兵时当场就乐笑了: “呦,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竟然敢出寨门了?” “正好哥几个闷得慌,砍几个人头助助兴也好。” “上!” 以少对多,羌兵竟然率先展开攻势,除了洛羽和蒙虎外,另外三名新兵尖叫一声掉头就跑。羌兵又不傻,当然先挑软柿子捏,一人一刀眨眼就把三名逃兵给砍死了。 五围三瞬间变成三打二,躲在暗处的吴麻子暗骂真是一群废物! 洛羽和蒙虎背靠背挨在一起,羌兵摆弄着弯刀肆意讥讽: “两个龟孙,现在跪下来求饶说不定还能保条命,去草原当个奴隶,不然待会儿死相可就难看了。” 虽说蒙虎的身材壮硕,可羌兵并不放在眼里,至于身形消瘦的洛羽他们更是懒得多看一眼。 “虎子,你能不能对付一个?” “没问题。” 蒙虎先是点头,然后愕然:“雨哥儿,你要一对二?” “喝!” 不等洛羽开口,三名羌兵同时扑了过来。 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洛羽的身体微微一偏,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阵凉风。他没有犹豫,右腿猛然发力,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在了羌兵的腰腹。 “噗嗤!” 看似毫无威胁的一腿竟然将羌兵踹飞出好几步,一头栽在地上不知死活。 不管是羌兵还是缩在丛林中的吴麻子全都傻眼了,一脚的力道怎会这么大? “小杂种,你找死!” 另一名羌兵暴怒,纵身一跃,弯刀当头劈落。 洛羽的目光冰冷,手腕一翻,刀锋从侧面笔直上滑,两把弯刀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 强劲的力道震得羌兵的手臂发麻,等两柄弯刀交错而过时洛羽反手一拉,刀锋贴着羌兵的手腕滑过。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羌兵的右手被齐腕砍断,血流不止,弯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干脆利落的一刀,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回荡在夜色中。洛羽没给他喘息之机,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骨骼尽碎,生机全无。 “雨哥小心!” 连杀两人,不等洛羽喘口气就听到了蒙虎的吼声,他能感受到后背有一阵凉风袭来。 原来是仅剩的一名羌兵看到洛羽连杀两人,怒火攻心,扔下蒙虎转头就来找洛羽拼命。 洛羽头都没回,轻轻往侧边一歪,一柄弯刀贴着头皮就刺了过去,无比惊险。然后抓住羌兵的手腕,一记背摔就将接近两百斤的身躯给扔在了地上。 “噗嗤~” 吐血倒地的羌兵震惊又绝望的看着洛羽,看似瘦弱的身躯下怎么会这么强劲的力道? 洛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手扶正他的脑袋,一手将刀锋搭在了咽喉处,学着羌兵讥讽的语气: “一对一就一对一,你赶着投胎?” “噗嗤~” 当刀锋毫不留情的割开羌兵咽喉时,洛羽没有感到恶心恐惧,反而有一种痛快。 蒙虎张着嘴巴,脸上写满了震惊二字。 连杀三人,这是个新兵? “啪啪啪~” 吴麻子鼓着掌走入战圈,啧啧称奇: “洛羽是,好身手,小兄弟练过武?” 几名老兵眼神异样,连杀三名羌兵,如此身手他们入伍几年也没碰见过。 “村中有退下来的老兵,跟着学过两招,让头见笑了。” 洛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眼中却带着冷意。这些老兵刚刚见死不救,心中打着什么主意他能不知道? 新兵?炮灰罢了。 “怪不得敢主动站出来,原来是有底气的。” 吴麻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本头跟你商量个事。” “吴头请讲。” “我们这些粗人,脑袋系在腰带上来前线玩命,不就想挣点军功升官发财吗?” 吴麻子饶有趣味的瞄了一眼三具死尸: “三名羌兵的人头归我了,就当我们交个朋友。从今以后在堡寨内我罩着你,没人敢找你麻烦。 如何?” 洛羽的目光瞬间一寒,三颗人头的军功可不是小数目,赏金先不提,起码能让他升任伍长。 “凭什么!” 不等洛羽开口,蒙虎先愤愤不平的喝道: “三个蛮子都是羽哥杀的,你们龟缩在后不出,现在出来抢攻? 天底下可没有这般道理!” 这家伙平日里就虎头虎脑,面对副标长竟然也不带怕的。 吴麻子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奉劝你们一句,军营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蹭蹭蹭!” 五名老兵同时拔刀,隐隐呈扇形将二人围在了当中。 洛羽心脏骤缩,面色阴沉无比,这些人为了抢功竟然连同袍都敢杀? 蒙虎都快气疯了,拔出弯刀破口大骂: “哥,咱们拼了!”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火苗悦动,映衬着几人的脸颊,林中杀气弥漫。 “虎子,别冲动。” 洛羽按住了暴躁的蒙虎,脸上多出一抹笑意:“能与吴头交朋友是我的荣幸,三颗人头的军功,我们平分怎么样?” 瞧见洛羽示软,吴麻子越发的张狂,用刀锋轻轻一点洛羽的胸口: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谈条件?” “噗嗤!” 吴麻子脸上的讥笑还未散去,寒光闪过,一柄短小的匕首就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咽喉,鲜血飞溅。 洛羽握紧匕首,冷冷的盯着绝望无比的吴麻子: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第6章 五刀十洞 死尸倒地,血腥味在密林中蔓延。 另外五名老兵全都傻眼了,握着弯刀不知所措,他们哪能想到洛羽这么狠,一言不合直接把吴麻子给杀了。 洛羽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冷冷盯着几人: “还要谁要抢军功?站出来!不妨赌一把,五打一你们能不能赢。” 独面五人,洛羽浑身杀气缭绕,他们搞不懂一个新兵蛋子身上怎会有如此杀意。 “还有我!” 同样吓了一跳的蒙虎回过神来,坚定地站在洛羽身边。 洛羽心头涌出一股暖意,别看蒙虎平日里憨头憨脑的,有事他是真上啊。 五人慌了,不知是谁带头往地上一跪,几人连连求饶: “洛兄弟饶命啊,我们没想抢你的军功,都是吴麻子心黑!若是不听他的话,回了堡寨就得挨鞭子,咱们都是被逼的!” “对对对,都是他!平日他在寨中仗着有张副标撑腰,经常欺负我们,连咱们的军功也抢过,可恶至极!” “饶命啊洛兄弟,咱们真的不想与你结仇,只要你放过我们,今夜之事我们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几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别看对面只有两人,可一个杀伐果断、狠厉至极,另一个壮得像头牛,真心打不过啊。 洛羽目光微凝,这话他倒是信的,吴麻子在军中经常欺负几人乃是他亲眼所见,寻常士卒也没胆子对同袍下黑手。 “这话,我信。” 洛羽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想活命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得做件事。” 几人瞪大眼睛,很是好奇,需要他们做什么? “想要活命很简单。” 洛羽斜指着吴麻子的尸体:“一人捅一刀,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几人瞳孔一缩,捅了这一刀可就彻底与洛羽绑在一条船上了,想要反悔告密都不可能。 可他们更怕洛羽蒙虎二人现在就捅了自己,咬了咬牙,几个家伙真的拎起刀走过去,每人都在尸体上捅了一刀。 五刀十洞。 “很好。回去之后你们就说羌兵都是我杀的,至于吴麻子是死在了与羌兵的激战中。” 洛羽满意地笑了: “按军律,三颗羌兵的人头该有六两赏银,到时候军功归我,赏银我们六人平分。 毕竟一起出来杀敌,见者有份嘛。” “谢,谢洛兄弟!” 刚刚还失魂落魄的几名老兵顿时目光锃亮,连声道谢,一两银子对大头兵来说可不少了。 洛羽微微一笑,这正是他要的反应,打一棒子再给点甜头更容易收买人心,反正自己要的是军功,银子不银子的无所谓。 氛围融洽了不少,更有一人谄媚地凑了过来,轻声提醒道: “洛兄弟,咱们多提醒一句。吴麻子可是张副标的亲信,以前出任务总是缩在后面,让别人上去送死。 这次说他与羌兵激战死了,张贵不可能信,到时候一定会把矛头对准洛兄弟。 但情况也不会太糟,咱标长一直与张贵不和,说不定会帮你说话。” 到底是老兵,身手虽然不咋的,但消息灵通得很。 “多谢提醒。” 洛羽目光微凝,遥望向堡寨方向: “张贵是,你最好别来惹我!” …… “什么!吴麻子死了?” 鸡鸣寨内,外出执行任务的六名戍卒站成一排,三颗羌兵的人头就摆在地上。 其实死了四个人就能解决三名羌兵已经是很好的战果了,可他们等来的不是夸赞,反而是张贵的冷声质问。 “回副标话,吴头带着我们埋伏在羌兵四周,瞅准机会一拥而上,怎奈羌兵太过凶悍,先杀了咱们三位同袍,然后又围攻吴头,激战中吴头不幸中刀……” 洛羽有声有色地在描述激战的经过,甚至脸上还挤出一抹悲伤之色。 听起来没什么破绽,可张贵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你叫洛羽是?三名羌兵都是你杀的?” “是!” “你年纪轻轻,又是个新兵,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张贵满腹狐疑地看向其他几人: “他说的可是实情?” “回标头,句句属实!” 一名同行的老兵赶忙点头: “洛兄弟练过武,身手极佳,三名羌兵全被他砍翻在地,咱们都看得真切。” “果真吗?” “千真万确!” 张贵冰冷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洛羽身上,深邃的眼眸像是要把他看个透: “小子,你可知道这里是战场,谎报军情是死罪!我劝你从实招来!” “哎,老张,你这是干嘛呢?” 久坐一旁的标长王双突然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洛兄弟身手过人,连杀三名羌贼可是大大的功臣啊,若是没有他,此行任务就得失败。 你这个语气别吓到人家。” “标长,我怀疑此事有鬼!” “哎,能有什么鬼?这么多人看得真切,难道他们都瞎了眼?” 王双并不理睬张贵之言,很是开心地拍了拍洛羽的肩膀: “干得漂亮,我看过新兵名册,你好像还识字?能文能武嘛,哈哈哈,本头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才!” 死了个吴麻子,王双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开心得很,大手一挥: “鸡鸣寨正是用人之际,按律你可官升一级,赏银待会儿就给你。 另外,从现在起你就是伍长了,剩下的几名新兵全归你管。 给本头好好干!” “谢标长赏识!” 洛羽弯腰抱拳,顺带着瞄了一眼两位标头,看来真如老兵所言,这两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和睦。 听到洛羽受赏,张贵满脸冰冷,可他又没有证据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回荡在众人耳畔,王双与张贵的面色大变。 这是羌兵来袭的信号! …… 鸡鸣寨全军戒备,所有守卒都持刀上墙,紧张无比。 近两百号羌骑将孤零零的堡寨团团围住,数不清的刀锋在空中挥舞,掺杂着愤怒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显然羌兵已经发现他们的斥候小队毙命,这是复仇来了。 洛羽的心神头一回绷紧,两百人听起来不多,可当你亲眼见到两百骑兵骑着高头大马驰骋时一定会觉得心惊胆战。 若没有寨墙防卫,几十人的戍卒肯定会被羌骑踩踏成肉泥,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都不要慌,会有援军的!咱们只要坚守堡寨即可!” 王双高声呼喊,尽可能地稳定军心。烽火台上已经点燃了狼烟,按照惯例,云阳关还有附近的堡寨只要见到狼烟一定会派兵支援。 在众人紧张而又戒备的神情中,有一名身材壮硕的羌骑越众而出,飞奔至寨墙怒吼道: “寨内的乾军听着,我天兵到来,鸡鸣寨已成孤点! 劝尔等早早开门投降,否则寨破之日。” “鸡犬不留!” 第7章 绝境 “喔喔!呦呵!” 挑衅般的吼叫声与马蹄声回荡在鸡鸣寨的上空,令人心惊胆寒,戍卒们龟缩在寨墙背后,不敢露头,每个人的眼眶都布满血丝。 羌兵围寨三天从未发起过进攻,但不分白天黑夜,时不时就会有一队骑兵抵近堡寨游弋,迫使守卒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 寨中就这么点守军,每天半夜都得被逼得爬起来,几天一折腾全都心力交瘁,困得眼皮子打架。 最让他们忧虑的是期待中的援军迟迟不见踪影。 援兵在哪? 如今洛羽也是伍长了,身边几个新兵都是他手下,负责这一段寨墙的防卫。 洛羽躲在墙后仔细观察羌军的动向,眉宇紧凝:“弟兄们都小心点,今日羌兵要进攻了。” “为啥?” 蒙虎反问道:“他们晃悠三天都没进攻,今天估计也是虚晃一枪。” “耗了我们三天,羌兵料定我们精疲力尽,此时进攻是最佳时机。你再看看他们的人数,是不是比昨天多了不少。” “还真是,以前游弋的骑兵就二三十骑,今天翻了好几倍!” “咻!” 话音未落,便有一声凄厉的响箭划破云霄,这是羌兵惯用的进攻信号。 刚刚还在外围游弋的羌兵全部调转方向,分成三个小队朝堡寨冲来。人手一把弓弩,箭囊塞满了羽箭,马背上还挂着绳索与钩爪。 “防御!准备迎战!” “嗖嗖嗖!” 率先抵近堡寨的羌骑泼射出第一批箭矢,守卒们要么缩在墙后,要么高举竹盾,一个也不敢露头。 羌兵擅骑射,天下皆知。 三队羌兵,一队射完另一队跟上,丝毫不给守军喘息之机,娴熟无比的车轮战。 几轮箭雨之后,突然就有十几名羌骑跃出军阵,纵马疾驰,一直抵近到寨墙之下,然后用力甩出马背上的钩爪麻绳,稳稳勾住墙头。 紧跟着这些骑兵就纵身一跃,飞离马背,双手紧紧扣住绳索,脚蹬墙面,像猿猴一样敏捷地向上攀爬。 弓弩压制、钩爪结绳、悍勇登城。 这一套战术羌兵运用的炉火纯青,攻克过无数边防堡寨。 “反击,给我反击,别他妈躲着!” 远攻箭雨你还可以躲,可一旦羌兵登城就不能再躲了。 在王双一声声催促下,终于有人壮着胆子探出脑袋,弯弓搭箭,想要射杀那些正在爬墙的羌兵。 “嗖!” 刚刚冒头就有一支箭矢稳准狠的洞穿了他的脑袋,脑浆四溅,画面极度血腥。 洛羽一惊,露头就秒,羌兵的箭术确实强过乾军太多。 箭矢在空中交错,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老兵还好,可第一次参战的新兵被吓傻了,洛羽手下一个年轻后生当场就魂飞魄散,抱头乱窜: “不,我不打了,让我回家!” “小伍,趴下!” 洛羽接连怒吼小伍都恍若未闻,已经丧失神志的他只知道四处乱窜。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洛羽不可能将这些新兵训练成精锐,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战场保命的要点。 听的时候个个点头,自以为掌握了精髓,可当同袍的脑浆溅在你脸上,谁还记得洛羽说过的要点? “妈的!” 箭雨漫天,羌兵逼近,洛羽顾不得多想,一脚将小伍踹翻在地,破口大骂: “滚到墙角待着!别动!” 挨了一脚的小伍蜷缩在角落里痛哭流涕,裤裆微湿。 “羌兵上来了!” 蒙虎的吼声回荡在耳边,洛羽手底下全都乱成一团,羌兵似乎也发现这里防守薄弱,偏要从这里进攻。 一名身手矫健的羌兵已然跃入墙头,仗着自己身手矫健,当场砍死了一名惊恐逃窜的新兵。 远处指挥战斗的张贵破口大骂: “洛羽,管好你手下的人,丢了墙头老子宰了你!” 洛羽理都不理他,转头冲向羌兵,脚掌一跺、身躯腾空,猛然一刀砸落。 年轻的面庞并未引起羌兵的重视,可等强劲的力道逼退他好几步时羌兵才满脸怒气的反扑过来: “你找死!” 接连三招对拼,洛羽稳占上风,最后一刀直接将羌兵的脑袋削去半截,凶悍无比。 就这么会儿功夫又有三名羌兵爬上了墙头,蒙虎见洛羽被羌兵缠住,一咬牙扔掉手中弯刀,抄起一根重达数十斤的圆柱桩子狠狠挥了出去,舞得虎虎生风。 愣是把三名羌兵吓得跳下墙头,这要是挨一棒子还不得去见阎王。 如此臂力差点没把双方军卒惊掉下巴,神力啊! 洛羽怒目圆睁的看向几名新兵蛋子: “拿起刀跟在我和蒙虎身后,不想死,只能靠自己拼!” …… 羌兵退了。 短短一个时辰的进攻让所有人精疲力竭,墙头上多出了十几具尸体,鲜血淋淋。 寨墙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汗水和恐惧的气息。 夕阳的余晖洒在血迹斑斑的墙头,为这场惨烈的战斗蒙上了一层血色。 “还好吗?” 洛羽瘫坐在小伍身边,眼角布满泪痕的小伍根本不敢看洛羽的眼神: “羽哥,给你丢人了,可我真的怕,我爹娘还在家中等我回去。” 虽然屁股隐隐作痛,但小伍并不记恨洛羽,他知道那一脚是在救自己的命。 “谁不怕呢?” 洛羽没有怪他,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脑海中多了一段特殊记忆,自己也会和小伍一样瑟瑟发抖。 “可这里是战场,羌兵并不会因为你怕就饶你一命。 人一怕,身上就有股尿骚味,箭啊、刀啊、羌兵啊闻着这股味就过来了,不杀你杀谁? 但你只要不怕,这些东西就躲着你走,连鬼都会躲着你。” 洛羽轻轻拍了拍小伍的后背: “你要记住,想回家见爹娘,首先得活下去。” “真,真的吗?” “真的。” 同样十七岁的小伍听得一愣一愣,半信半疑。 “呜!” “呜呜!” 守军还没坐一会儿,羌兵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不用招呼所有人重新趴在了墙头边,满脸戒备。 标长王双与张贵气得骂骂咧咧: “还让不让人喘气了,该死的羌贼!” 可等他们看向寨外时却发现并没有大队羌兵逼近,只有寥寥几骑策马而来,手中握着长枪,枪尖上插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干什么? 王双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那人头看起来好生熟悉。 羌兵在抵达弓弩射程的边缘时停了下来,将长枪往沙石中一插,狞笑道: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你们东西两座堡寨标长的人头,鸡鸣寨不会再有援兵了!彻底成了绝地! 降,尚可活命。 战,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刻,所有守卒手脚冰凉。 第8章 严惩逃兵 风沙呼啸,落日孤悬。 几杆长枪斜插在沙石中,枪尖挑着人头,鲜血与残阳交织,猩红刺眼。 鸡鸣寨孤零零的矗立在黄沙之中,饱经风霜,宛如沉默的守望者。 仅剩的三十多号戍卒瘫坐在墙角边不愿意动弹一下,战死同袍的尸体堆放在一边,墙头上还有此前激战留下的斑斑血迹。 大部分人都面色悲戚、目光沮丧,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又是两天过去,羌兵不仅没有进攻,兵力还撤走了一半。原因很简单,东西两翼堡寨被攻破,短期内鸡鸣寨不会有援兵了,近百骑兵足够困死寨内的守卒! 羌兵也没闲着,时不时会派几名游骑出来挑衅、辱骂,想要逼迫乾军主动出击,束手无策的王双只能紧闭寨门坚守。 所有人都明白,羌军想要活活困死他们。 最令人绝望的是鸡鸣寨中并没有多少存粮,被围五天,粮草早已消耗殆尽。现在每个人一天只有半张馕饼一碗水。就算是个农家妇女吃这么点都不够,何况拿刀厮杀的军卒呢? 洛羽靠在塞满砂石的麻袋堆旁,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危局,在他看来最起码要先提振一下军心士气。 守卒都没了精气神,还谈什么坚守到底? “咕咕咕~” 耳边传来了蒙虎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壮硕的汉子尴尬一笑:“羽哥,我又饿了,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洛羽很是无奈,他可变不出粮食,只能把话题岔开去: “虎子,你为什么来当兵?我记得你是主动报名入伍的。” “妈的,说到这个就来气!” 蒙虎愤愤不平地骂道: “当时征兵的小吏骗我,说前线伙食好,天天有肉吃。我二话不说就收拾行囊来了,结果到了鸡鸣寨三天饿九顿! 被坑惨了!” “哈哈哈!” 周围几名新兵全都笑出了声,所有人都知道蒙虎饭量大,但被这么简单的借口骗过还真是憨厚得很,小伍更是开口打趣: “虎哥,要真是天天有肉吃,人人都抢着当兵了,还能轮到咱?” 蒙虎自觉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羽哥,那你又为什么当兵?” 洛羽目光闪烁,又想起了那日与常夫人的对话,轻声呢喃: “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烽烟定九州。” “麻袋封严吃酒肉?” 声音太轻,蒙虎只能听个大概,茫然地看向身后麻袋: “封严了啊,哪来的酒肉?” “哈哈哈!” 洛羽满头黑线,四周的哄笑声更大了。 虽说这两天洛羽杀伐果断,在旁人眼里凶巴巴的,但他这个伍长对几名新兵还是不错的,渐渐熟络的众人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拘谨。 “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情笑?” 冷厉的声音陡然响起,张贵带着几名亲信站在了众人身前,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 “敢问张头,有事吗?” 这几天张贵没少明里暗里为难自己,他很清楚张贵是笃定了自己杀了吴麻子,故意找茬。 “当然有事。” 张贵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伸手指向人群中的小伍: “羌兵进攻,此人畏战不前,当了缩头逃兵,差点导致寨墙被破,罪不容诛! 给我抓起来!” 几名悍卒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从人群中拽出了小伍。 小伍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像小鸡一般被提溜出去。 “张头,你这是做什么!” 洛羽蹭的一下站起身:“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害怕是人之常情,何必如此?” “照你这么说当逃兵还有理了?” 张贵冷冷的说道: “实话告诉你,如今大敌当前,我决不允许寨内有任何一个人贪生怕死!今天我就要将这个胆小如鼠的逃兵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张贵的嘴角微微勾起,面带讥讽,洛羽明白了,张贵这是在趁机报复自己! 一听到要就地正法,小伍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又开始打颤: “张头饶命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羌兵再来进攻我一定跟他们拼了!求求你放过我。” “呦呵,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给我拖到寨门口,就地正法!” “不要,不要杀我!” 小伍被吓得面无血色,只能转头看向洛羽: “羽哥救我,救我啊!” “放开他!” 洛羽冲进人群,一把将小伍拉到自己的身后: “张头,军律早有规定,新兵初次畏战,最多重则五记军棍足矣,从没说过要杀头!” “大胆!难道你要造反!” 张贵怒目圆睁:“区区一个伍长罢了,怎么惩治军卒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蒙虎还有另外几名新兵全都聚在洛羽身后,怒气冲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贵在故意为难小伍,连带着要打洛羽的脸。 两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整个堡寨的戍卒都投来了好奇又惊愕的目光。 敢跟副标头起争执的伍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洛羽最近在寨中很有名气,算上前两天攻寨杀掉的两名羌兵,他手中已经攒着五颗人头的军功,乃全标之首。 “住口,吵什么!” 王双总算是出现了:“大敌当前,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标长,您来了。” 张贵率先开口告状:“新兵小伍畏战不前当了逃兵,属下正要严惩,以儆效尤,可洛羽极力阻拦,是不是太不把军规放在眼里了?” “军规?军规可没说要直接处死!” 洛羽护着小伍据理力争:“新兵畏战很正常,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果要打他五记军棍我绝无话说!但要杀了他,我不同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王双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好了,别吵了!咳咳,张副标,我觉得洛羽说得对,新兵嘛,总要给他一点成长的时间。” 早就知道王双会站在洛羽那边,张贵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标长,若是平日里小打小闹他畏战也就罢了,可现在大敌当前,稍有差错便是寨毁人亡。如果因他一人畏战导致防线告破,羌兵攻入寨内,那全寨的兄弟都会惨遭羌人毒手。 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或者说标长您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双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这个张贵,竟然当着全寨士卒的面落他面子,强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随意斩杀自己的同袍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本头认为,还是应当给他一个机会。” “标长,我还是那句话,只有杀了他才能让全寨士卒奋战到底!否则鸡鸣寨破,大家都活不了!” 张贵抱拳高喝: “请标长严惩新兵小伍!” 张贵身后的几名亲信也同时喝道: “请标长严惩新兵小伍!” 全寨一片死寂,颇有几分逼宫的味道。 第9章 你去陪葬吧 戍卒们大气都不敢喘,其实大家都知道两位标头不和,但像今天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出现。 谁敢乱掺和? 洛羽的拳头下意识的攥紧,张贵分明是要活活逼死小伍! 最生气的还是王双了,他没想到张贵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冷着脸道: “张副标,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头现在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是? 要不这个标长你来当!” 正当寨内一片阴霾密布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羌兵讥讽的骂声: “缩头乌龟们,敢不敢出来与爷爷一战!”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缩在墙后面算什么本事?若是不敢应战,就早点滚回你妈怀里喝奶!” 全寨守卒都气得面色铁青,羌兵欺人太甚! 区区一名羌骑罢了,就敢拎着长枪一直抵近弓弩射程的边缘,游弋挑衅,这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如此场景在被围的几天里多次出现,乾军始终闭门不出。 但军心士气在一次次挑衅中被打击,低落到极点。久而久之所有人的心中都会被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再也不敢直面羌兵。 张贵听到骂声突然计上心来,赔笑道: “冤枉啊,卑职怎敢不听您的命令?我这不过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着想。眼下形势危急,严惩或者轻饶都不妥当,属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噢?说来听听。” “羌兵多次挑衅咱们都闭门不出,导致兄弟们的士气越发低落,长此以往可不行。 倒不如让小伍出寨迎战羌兵,如果他敢,就说明他勇气可嘉,此前的罪过便可饶了。” “张贵,你太过分了!” 一听这话蒙虎就急眼了,怒气冲冲: “羌兵精通骑战,小伍不过是个新兵,怎么可能是羌兵的对手?你分明是让他出去送死!” 张贵抱着膀子冷笑道: “那可就由不得他了,本头已经给了他证明勇气的机会。” 小伍面如死灰,出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完了。 洛羽突然开口道: “我替小伍去行不行?” “什么?” 不仅是张贵,其他人都愣住了,洛羽竟然要替小伍出战。 洛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伍临阵怯战是他不对,我身为伍长也负有管教不力之责。 我替小伍出战,赢了此事就此揭过,若是我输了,要打要罚哪怕是要杀头,也听凭副标头吩咐!” “这话可是你说的!” 张贵都快笑出声了,生怕洛羽反悔: “标头,那就这么定了?” 四周士卒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洛羽,包括蒙虎、小伍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寨内根本没有战马,洛羽只能徒步出战。就算你功夫再好,以步对骑也是必死无疑,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 可洛羽的心中却有一丝雀跃,他正愁没法子提振士气呢,眼下这不就是好机会?还能顺便解决小伍的危机。 一箭双雕! “就这样,你小心点,我会亲自在墙头观战。” 王双无奈地看了一眼洛羽,转身离去,他实在不想再看张贵这种奸计得逞的表情。 张贵的心情极为舒畅,贴在洛羽耳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吴麻子是因为想抢你的军功才被你杀了? 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小队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轮不到他死。” 洛羽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了一句: “这么说张头现在是要替他报仇了?那别人的军功活该被抢?” “我张贵大字不识一个,在鬼门关边上徘徊了好几次才当上副标长。他刚入军的时候就跟着我,这些年没少替我卖命,交情不错。 抢军功是他不对,可还轮不到你来杀他!” 张贵的眼神变得歹毒无比: “所以,你得给他陪葬!” “张头不要高兴得太早。” 洛羽的嘴角微微上扬:“谁说我就不能赢?” …… “寨内的缩头乌龟,还不滚回妈妈的怀里去!哈哈哈!” 讥笑声依旧回荡在鸡鸣寨的上空,一名羌卒来回驰骋大骂,骂得嗓子都有点干了。 当他见到的一名步卒缓步行出、横刀而立时差点没笑掉大牙,捅死一名步卒可比捅死一只鸡轻松多了。 毕竟鸡小,可能会戳不中。 更远处观战的羌兵更是响起漫天嘘声,丝毫没把洛羽放在眼里。 洛羽左手持刀,右手把玩着短小的匕首,看起来并不害怕,反而给人一种自信。 墙头上,蒙虎他们全都捏了把汗,小伍更是跪在地上替洛羽祈祷。 别看远处的羌骑现在看起来是个小点,等他冲到眼前那就是庞然大物,甚至不用羌兵出招,战马的冲击力就足以将你撞成肉泥。 洛羽的平静让张贵不屑地撇了撇嘴: “哼,装神弄鬼!看你小子还能装多久!” “驾!”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羌兵扯动缰绳,策马前冲,长枪缓缓上抬,枪尖锋芒毕露。 马蹄声越发急促,可洛羽始终纹丝不动。 “羽哥怎么不动啊?完了,都是我害死了羽哥。呜呜。” 小伍哭丧着脸,张贵更是讥笑出声: “什么身手过人,只不过是个被吓得走不动道的废物罢了!” “喝!” 战马越来越近,羌兵无比熟练地斜举长枪,待会儿他只要这么轻轻一捅,洛羽就会成为黄沙地中孤魂野鬼。 洛羽动了。 只见他手掌一翻,匕首在掌心转了一圈,右臂猛然抡圆、肌肉紧绷、宛如拉满的弯弓,狠狠往前一掷。 漆黑色的匕首在空中笔直划过,正中战马头颅,刀锋稳准狠地扎了进去,血花飞溅。 战马一声嘶鸣,当场前蹄弯折,马背上的羌兵直接被掀飞出去,贴着黄沙一路往前滚,刚好滚到洛羽的脚下。 敌我双方观战的人全都努力踮起脚尖张望着,因为他们只看见尘土飞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羌兵摔了个狗吃屎,惊慌失措地爬起身,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洛羽一拳头砸在脸上,当场昏死过去。 尘土渐平,战场上的景象终于清晰地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几近昏厥的羌兵半跪在地,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滴落,洛羽手中的刀锋轻轻搭在了他的咽喉处。 全场皆惊! 竟然是洛羽赢了! 张贵瞳孔骤缩,嘴巴张得都能吞下鹅蛋了: “这,这怎么可能?” 洛羽刚好回过身来遥望墙头,嘴角勾起的那抹讥讽与玩味让张贵满脸铁青。 “嗤!” 刀锋滑过,血淋淋的人头被洛羽高举空中: “必胜!” 被困多日、绝望低沉的守军在这一刻备受鼓舞,纷纷红着眼挥出拳头,怒声嘶吼: “必胜!” 第10章 有件事交给你做 “砰!” 羌兵的人头被洛羽随手扔到张贵脚下,嘴角轻挑: “张头,按照约定,小伍是不是无罪了?” 四周戍卒看向洛羽的眼神全变了,之前他宰了几个羌兵大家都是耳闻,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很多人觉得是骗人的鬼话。 可今天洛羽以步对骑,当着将士们的面仅用一刀就干脆利落地砍下了羌兵人头。 这身手,无人能及。 眼下全寨的士气提振了不少。 张贵气的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 “小子,我们走着瞧!” “哈哈,果然是好身手!” 王双的大笑声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也好叫某些人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哈哈哈!” 刚刚远去的张贵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 王双这才收起笑容,走到洛羽跟前: “干得不错,没给我丢人,今夜到我房里来一趟,有事跟你说。” “属下遵命!” 望着王双离去的背影,洛羽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标长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头,是小伍给您丢人了!” 小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连磕好几个头: “小伍这条命是您救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我死心塌地地跟着羽哥,羽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对,我们都跟着羽哥,全听您的!” 蒙虎以及另外三名新兵也跪在地上,用一种感动又炙热的眼神看着洛羽。 他们见惯了老兵欺负新兵,伍长、什长肆意打骂下属。在他们看来洛羽完全没必要护着小伍,张贵要杀要罚随便好了。 可洛羽不惜顶撞副标也要保下小伍,甚至豁出性命出寨与羌兵一战,这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今天洛羽能替小伍出头,以后自然也会替他们出头,跟着这样的伍长还有什么不知足? 反之如果洛羽不救,他们嘴上不会说什么,但一定会寒心。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起来都给我起来!” 洛羽最不喜欢跪来跪去的,费劲啦才将几人都拉了起来。 他替小伍出头的理由很简单: 怯战的人很多,张贵为何偏偏盯上小伍?因为张贵真正的矛头是指向自己的,小伍只是撞在了枪口上,遭受了无妄之灾。 另外一点,守军急需提振一下士气,不然堡寨被攻克就在瞬息之间,堡寨一破,洛羽自己也得死。 “你们可都考虑清楚了?” 洛羽缓缓扫过五张年轻的面庞,蒙虎、小伍还有另外三名新兵: “现在我得罪了张贵,日后免不了要为难我,今天我是救下了小伍,可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跟着我可没好处。” “不怕!”蒙虎恶狠狠地说道:“跟着羽哥咱心里就踏实!” “对!我们不怕!” “很好。” 洛羽暖心一笑: “我不能保证你们有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但我保证,一定能让你们活着离开鸡鸣寨!” 短短一句话让众人双眼放光,眼下这种局面,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 “标长,您找我?” 昏暗的木屋内亮着两团烛火,窗外渗进的冷风吹得火苗不断跃动。 洛羽恭恭敬敬地站在屋内,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到王双找自己能有何事。 “来啦,我等你很久了。” 王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洛羽,看得洛羽心里发毛,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其实一开始说你杀了三名羌兵我是不太信的,毕竟我很了解羌兵的悍勇,但你这几天的表现消除了我心头的疑惑。 今天你更是以步对骑,一刀杀敌,大振我军士气。 好样的!” “多谢标长夸奖,都是属下该做的!” 王双突然翘起了二郎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问道: “第一次出任务是吴麻子带队,若是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想要抢你的军功,反手被你杀了?” 王双的眼神陡然深邃,像是要把洛羽一眼看穿。 洛羽心头一颤,妈的,这件事张贵猜出来也就罢了,王双怎么也知道?残杀同袍可是大罪啊! “呵呵,不要紧张。” 王双随意地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吴麻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仗着背后有张贵撑腰没少干这种龌龊事。若是他活着,三颗人头的军功怎么也轮不到你来领。 抢军功本就是大罪,杀就杀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洛羽这才松了口气,得亏王双与张贵不合,否则自己可就摊上大事了。 王双表情渐冷: “张贵自以为笼络了几个亲信就能为所欲为,他再找你麻烦不用怕,本头会为你撑腰。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放心,我会好好重用你的。 你升任伍长的时间还不长,等再过一阵子我就会提拔你为什长。跟着本头好好干,绝对亏待不了你。” 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谢标长重用!” 洛羽的眉头微挑,犹豫再三后轻声问道: “标长是不是有事要吩咐我做?” 洛羽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身手不错,但还不值得王双如此重视,一定还有别的事!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不仅身手好,脑子也很聪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才!” 王双先是露出浓浓的欣赏,然后心事重重地拖着下巴: “本头这里有一桩烦心事,事关全寨兄弟的生死,眼下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我?何事?” 洛羽越发的好奇了,全寨兄弟的性命自己怎么能帮上忙? 王双神神秘秘地将房门关紧,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昨天张贵的亲信秘密外出想要给羌人送信,被我抓了,你看看。” 洛羽大惊,拿起信件匆匆扫视随即面色抖变: “张贵要通敌!” 信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张贵明天晚上会打开寨门,助羌兵拿下鸡鸣寨! “没错!” 王双咬牙切齿地骂出声: “羌兵围寨多日,粮草耗尽,东西两翼堡寨被攻破、守卒死伤殆尽,援兵无望,这家伙就想着通敌保命。 妈的,这个贪生怕死的叛徒!我阙州边军怎么出了这么个孬种!” 洛羽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头,那我能做什么?” 王双握紧拳头: “张贵在寨中有不少亲信,我若是直接将信拿出来给他定罪,他势必会带人作乱,将堡寨搅乱,岂不正合羌兵心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或者制服他,没了领头羊,那些亲信就翻不起浪花,鸡鸣寨便能保全!” 洛羽边听边点头,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头,您为何选我去做这件事?” “张贵有把子力气,寻常人近不了身,你身手好,对付他没问题。再说了旁人我也信不过。事关几十号兄弟的生死,我冒不起一丁点风险。 但你与张贵有嫌隙,信得过。” 王双看向洛羽,面色无比凝重: “你虽然年轻,但我看出你忠勇可靠。此事只要你能办成,日后你就是堡寨副标长!” 副标长!王双算是许下了重利。 洛羽思虑许久,缓缓抬头: “什么时候动手?” “张贵若是等不到亲信回来定会心生疑惑,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妙了,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王双目光冷冽: “今晚就动手!” 第11章 叛徒 “咚咚!”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洛羽轻轻扣响了张贵的房门。 鸡鸣寨的房屋并不多,只有王双与张贵有单间可以住,普通戍卒都是七八人挤一间。 “谁啊?” “副标头,是我,洛羽。” “洛羽?” 张贵的嗓音中多出一丝疑惑,显然没想到洛羽会深更半夜找自己。 “进来。” 洛羽推门而入,木屋内的环境与王双那间一样,一张木桌一张床,两侧还有小隔间,角落里堆放着不少杂物。 “这么晚了张头还没睡啊。” 洛羽扫了一眼,张贵正用一块泛黄的抹布擦拭着弯刀。 “堡寨被围,羌兵指不定会趁夜摸进来,不得有人值夜?王头睡了我总不能也睡。” 张贵冷冷地瞄了一眼洛羽: “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只是想问问张头,吴麻子的死能不能就此翻篇?卑职并不愿意与张头为敌。” “呵呵,难不成你是来服软的?” 张贵嗤笑一声:“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咱们这些兄弟大字不识一个,来前线拼命无非就是想挣点军功,吴麻子更是没少替我卖命。 如果你一回来就交代实情,主动交出军功,说不定我还会宽宏大量饶你一次。 现在想服软?晚了!” 那天在全寨面前丢了面子,现在张贵无比敌视洛羽。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洛羽突然话锋一转:“张头是不是送了一封密信给羌人?想要开门投降?” 擦刀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张贵下意识地握紧刀柄: “你在说什么?” 短小的匕首翻现,洛羽喃喃道: “我啊,最恨通敌投降的叛徒!” …… 王双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摇曳的烛光照亮了他的面庞,眉宇间挂着忧虑之色。 他时不时看向门口,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极其煎熬。 “嘎吱。” 木门推开,洛羽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 “怎么样,成了吗!” 王双迫不及待地问道:“杀了?” “还剩一口气。” 洛羽吐了口唾沫: “这家伙果然有力气,好不容易才打趴下,被我绑起来了,头要不要去看看?” “哈哈,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王双如释重负,大手一挥: “走,咱们去看看这个叛徒!” 王双的房间在堡寨东侧,张贵的在西侧,离得不算很远,他还叫上了四名心腹,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向张贵的房间。 值夜的军卒看到这一幕目光惊疑,大半夜的干嘛呢?但也不敢问。 王双兴冲冲地冲入屋中,抬头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张贵。 屋内略显狼藉,明显有过一场打斗。张贵的胳膊上多了一道刀伤,浑身血污,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看似被洛羽打得不轻,奄奄一息。 看到威风八面的张贵落得这般模样,王双幸灾乐祸: “哈哈,张贵啊张贵,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王标长。” 张贵艰难地抬起头来:“敢问你为何派洛羽抓我?卑职何罪之有!” “为什么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王双嘴角微翘:“你传密信给羌人,约定明晚开门投降,妄图通敌叛国被本头识破。 不抓你抓谁!” “我呸!” 张贵怒目圆睁: “满口胡言!老子什么时候写信给羌贼了!王双,我看分明是你公报私仇,找个借口想置我于死地! 这一年来你明里暗里没少针对我,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今天算是老子宰了跟头,遭了你的毒手!” 张贵转头看向洛羽:“你个蠢货,亏得有一身本事,被人当刀使了!” “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 王双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洛羽则显得一脸茫然: “王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密信不是张贵所写?” “怎么回事?” 王双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寒意,语气冷漠: “来人,洛羽以下犯上,挟私报复副标长张贵,罪大恶极,给我擒了!” 早有准备的四名亲信一拥而上将洛羽摁住,当场掏出根麻绳把他捆了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洛羽在挣扎中怒斥道: “王头你这是何意,是你说张贵私传密信通敌,让我帮你惩治叛徒,现在怎么成了我挟私报复!” “你啊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王双笑的前仰后合: “张贵说得没错,你蠢得很!空有一身武艺。” 张贵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双:“我若是猜得没错,真正想要通敌叛国的是你?” “事到如今也没有瞒着你们的必要了。” 王双嘴角轻佻,终于将事实和盘托出: “没错,我确实已经和羌人约定好了,明晚开门献降。 只不过我一直担心你会捣乱,导致事情功亏一篑,恰好你与洛羽结怨,我就借他的手解决你这个腹心之患!” “原来是你!真正要通敌的是你!” 洛羽的表情瞬间冰冷:“你这个叛徒!” “哈哈,也让你死个明白。” 王双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那封密信其实是我写的,你还真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当副标长? 你身手确实好,但看着不像是能为我效命的人。所以我先借你的手杀了张贵,再将你按罪处死。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现在的王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满脸的阴险狡诈。怪不得他要带上了几个亲信,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卸磨杀驴。 “我呸!” 张贵破口大骂:“你身为标长却通敌叛国,耻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耻与我为伍?哼,我不在乎!” 王双厉声道: “这个世道,活下去最重要! 堡寨被围,粮草断绝,外无援兵,死守有什么用!降了羌人不仅能保住一条命,还有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都是你贪生怕死的借口罢了!” “本头懒得和你争论这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双讥讽地看着两人: “两个死人,不值得我多费口舌。” 胜券在握的感觉让王双大笑出声,得意扬扬。 洛羽突然冷冷的抬起头来,嘴角莫名上扬: “王头,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赢定了?” “嗖!嗖!嗖!”几支箭矢从两侧的隔间中疾射而出,精准地穿透了王双四名亲信的胸膛。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四人应声倒地,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笼罩全场。 第12章 为何帮我? 几名亲信突然变成死尸,王双的目光惊恐无比,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相反,张贵手下的几名心腹却从两侧隔间走出,人手拎着一柄刀,面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凶狠。 刚刚还手脚被缚的张贵竟然解开绳索站了起来,讥笑道: “王双,你的末日到了。” 他压根就没有被捆住!椅子背后打的是个活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魂未定的王双看向洛羽,洛羽随手挣脱麻绳,轻笑一声: “王头把谁都当成傻子,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封密信并非张贵所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怎么可能!我做得天衣无缝,你怎么可能识破!” “很简单。” 洛羽很好心地给他答疑解惑:“因为张贵跟我说过,他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可能写得出洋洋洒洒上百字的通敌密信? 从一开始你就露馅了!” 王双呆若木鸡,他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露馅。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开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利用我,但我摸不准你的真实意图。到底是想借我的铲除异己还是另有图谋?我思来想去总感觉你有更深的阴谋。 所以我就找到张副标合起来演了这么一出戏,诱你说出实情。 没想到啊,你真要反!” “那张贵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挨了一刀!” “呵呵,轻轻一刀罢了,不见点血你怎么会信?” 洛羽的解释让王双一点点绝望,甚至涌出一股恐惧。看似稚嫩的年轻面庞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缜密的心!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跟他废什么话!” 张贵狞笑着接过一把弯刀:“通敌叛国,论罪当死!宰了他便好!” 王双吓的脸色煞白,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惊呼道: “来人,来人啊!张贵和洛羽反了,他们反了!” “给我杀了他们!” 鸡鸣寨并不大,惊恐的吼声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戍卒看到屋内的四具尸体时都有些发蒙,面面相觑,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标长,出什么事了?这些尸体是?” 开口问话的人叫董川,鸡鸣寨资历最老的什长,约莫三十左右。 “张贵伙同洛羽谋反,杀了他,快杀了他们!”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涌出,王双总算有了点底气,怎么说自己也是标长,难道张贵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 其实他和张贵各自的心腹就那么几个,其他士卒更多的只是听令而行。 “你们别听他放屁!” 张贵抬刀指向王双:“就在刚刚他亲口承认私通羌贼,明天半夜打开寨门,助羌军攻破鸡鸣寨! 我这里不仅有他的亲笔信,更有人证亲耳所闻!” “没错,就是王双要通敌,他要出卖咱们兄弟!”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张贵的心腹怒骂出声,但其他人都将信将疑,毕竟都知道两位标长不合,谁的话能信? 董川皱着眉头看向洛羽: “洛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洛羽是个新兵,可他的分量并不小,寨门口一战提振了军心士气,更为他增加了不少威望。 “张副标所言不虚,确实是王双通敌。” 洛羽冷笑道:“他不仅私通羌兵,还想借我的手杀害张副标。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只怕现在已经成了死尸。” 全寨戍卒全都沉默了,洛羽和张贵本就有嫌隙,连洛羽都这么说了,说明王双真的通敌! 他们拼死抵抗羌人,被围七八天死了这么多同袍,可领头的标长却要将他们给卖了。 何其的可笑? “我,我有什么错!” 眼见事情败露,王双声嘶力竭地吼道: “堡寨被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我只是想给兄弟们寻一条活路,我有什么错!兄弟们,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降,跟着我没错!” “标长。” 董川满脸悲愤:“我陇西百姓与羌人世代血仇,岂能通敌?会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啊!” “我不管,我只要活着!难道你们不想活下去吗!” “听听,你们都听听。” 张贵讥讽道: “这就是咱们的标长,彻头彻尾的懦夫!你对得起兄弟们的信任吗!” “难道你是什么好人?” 绝望中的王双指着鼻子,气急败坏地骂道: “这一年来你抢了多少兄弟的军功?三个月前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到了前线,是你让我扣下一半私吞了,还让我骗兄弟们说是朝廷没有发足! 还有,去年战死了十几位兄弟,朝廷发下来的那么点抚恤银子全都进了你的口袋!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兄弟们吗!” 戍卒们的脸色又是一变,有的人气得两眼冒火。大家来前线投军,无非就是为了几两碎银、混口饭吃,张贵却在喝他们的兵血! 抢军功、扣军饷、贪抚恤银,这个张贵把他们全当傻子看待!玩命的是他们,好处全被张贵拿去了! 无耻至极!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貌似正副标长都不是好东西。 “混蛋,给我住口!” 张贵真有些慌了,这种时候引发众怒可不好,只见他一个箭步前冲,手中大刀狠狠捅进了王双的胸口。 “扑通!” 尸体缓缓倒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张贵竟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王双。 张贵怒喝道: “王双通敌叛国,罪该万死,已经被我诛杀! 至于他刚才说的话全是满口胡言!私扣军饷的是他,贪墨抚恤银的也是他!他就是故意要挑拨事端! 兄弟们都别信!”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愤怒又嘲讽的表情看着他。若真是他干的,你干嘛急着杀人灭口。 “从现在起鸡鸣寨全都听我命令!” 张贵握着刀恶狠狠地说道: “有谁不服的,站出来!” 几名心腹同时迈前一步,凶神恶煞。 能与王双斗这么久,张贵自然有自己的手段,这几个打过仗的老兵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他知道只要杀了王双就没人敢挑战自己的威严。 果然,碍于张贵的威势还真没人敢动,只是脸上带着不忿,那位什长董川涨红了脸,几次咬了咬牙。 张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几名心腹使了个眼神,转头看向洛羽: “呵呵,洛老弟,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还真会栽个大跟头!” 别看张贵笑盈盈,可他的几名心腹却隐隐换了个站位,像是把洛羽围在了当中。 洛羽微微一笑: “副标头客气了,我戳穿他的阴谋也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着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鸡鸣寨失陷?” “我有个疑问。” 张贵背在后面的手悄悄握住了刀柄,神色却依旧如常: “我与你本有嫌隙,你为何要帮我?” “噗嗤!” 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陡然插进了张贵的咽喉,鲜血飚射而出。 洛羽贴近张贵的耳膜,轻声反问: “谁说我要帮你了?” 第13章 谁当头 “噗嗤。” “你,你……” 张贵拼命地捂住咽喉处的伤口,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震惊、绝望、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他的眼眸,眼神一点点昏暗。 他挣扎着,奋力去抓洛羽的衣角,洛羽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王双会卸磨杀驴,你又何尝不会过河拆桥?如果我不杀你,下一刻死的应该就是我? 他把我当傻子,你也把我当傻子?” “你……” 张贵在绝望中缓缓倒地,洛羽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怜悯,面色冷漠。 从王双与张贵争斗的过程中他明白了一件事,战场上的危险不一定来自敌人,还有可能来自自己的同袍,有时候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更为致命! 从跟随吴麻子外出到小伍被张贵强行定罪,再到这次王双想要借刀杀人,似乎每一次危机都来自自己人。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 要么不斗,要么就赶尽杀绝! 直到尸体彻底躺下,张贵的几名心腹还处在震惊中: “你,你竟敢杀了张头!” 洛羽拔出了匕首,随手擦拭着血迹: “现在放下武器,我还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几人一个对视,同时点头,怒目圆睁地冲杀过来: “敢杀张头,跟他拼了!” “身手好又怎么样,区区一人!杀了他!” “上!” “嗤嗤!” 几人刚刚迈开脚步,就有弯刀捅进了他们的后背,挥刀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原来蒙虎带着几名新兵早就躲在他们身后,就等着他们暴起时给予致命一击。既然已经决定掺和到两人的争斗中去,洛羽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洛羽望着尸体轻轻摇了摇头: “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鸡鸣寨内寂静无声,插在墙壁上的火光不断跃动,照亮了近十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仅剩的二十多名戍卒脑子一片空白,短短片刻的功夫,标长、副标长外带他们的亲信就全都死光了? “诸位同袍。” 洛羽转头看向仅剩的戍卒,朗声喝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相信你们也看明白了,标长王双私通羌贼,出卖同袍,罪该万死!而张贵强占军功、贪墨军饷,同样死有余辜。 但我杀他不是为了私仇,只是自保而已。 如果有谁觉得张贵不该死,大可以找我报仇,甚至日后去报官都可以,我洛羽奉陪到底。 杀他,我问心无愧!” 人群中静悄悄的,张贵的死忠已经死光了,还有谁愿意替他出头?这里面有不少人都被张贵欺辱过,甚至肆意殴打,就冲他做的那些事,众多戍卒不把他碎尸万段都算万幸了。 不知是谁悄悄嘀咕了一句: “可标长副标长都死了,谁来带兵呢?外面可还有近百的羌骑,咱们总不能在这等死?” “对啊,谁来指挥守寨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最大的危机可不是王双与张贵内讧,而是外面的羌兵。己方兵力剩不到半数,羌兵数倍于己,粮草几乎断绝,堪称九死一生的绝境。 鸡鸣寨怎么守?总该有个带头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绝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了洛羽以及刚刚那位什长董川身上。 洛羽表现出来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像一个新兵蛋子,又屡屡杀敌立功,在寨中隐隐有些威望。 至于董川,原本鸡鸣寨有五个什长,吴麻子死在了洛羽手中,还有一个战死,另外两个都是王双张贵的亲信,死在了刚刚的内讧中,也就是说董川是鸡鸣寨目前军职最高、资历最老的人。 蒙虎第一个站在了洛羽身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羽哥,羽哥说过一定能带着我们活着离开鸡鸣寨。 我信!” 小伍那几个新兵也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洛羽身后,继而是第一次出任务结识的几个老兵,洛羽回了堡寨之后即使被张贵多次为难,但也没有说出他们一人捅了吴麻子一刀,光凭这一件事就让他们心怀感激。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戍卒走出人群,站在了洛羽身后,足见这两天他在鸡鸣寨内建立起了不小的威望。 董川沉默许久才开口道: “你说得对,王双通敌叛国,张贵克扣军饷,这两个人都死有余辜,是非善恶我董川分得清,不可能替他们报仇。 我没那个本事带兵守寨,也不想跟你争权夺利,但我决不能将全寨兄弟们的命随随便便交在你手上。 我只想问一句,你真的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洛羽,这同样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洛羽迈前一步,神色凝重: “如此危局,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赢。 我只能说,赢,大家一起活,输,我洛羽陪着你们一起死!” 众人悚然动容,董川心头微颤,心一横牙一咬: “好!我信你!” “从现在起,洛羽说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不从,我第一个剁了他!” …… 日出清晨,西境的寒风冰冷刺骨。 洛羽站在堡寨最高处遥遥望向远方,隐约能看到十几顶西羌军帐还有奔腾的战马,这些羌兵就如同游荡在塞外的豺狼恶鬼,随时准备将鸡鸣寨一口吞下。 这一夜他都没有睡。 他在想怎么才能让二三十号兄弟活下去。 “头,你找我们?” 什长董川带着另外两名伍长走了过来,他们几个人是寨中仅剩的军官。 洛羽平静地说道: “王双和张贵的屋子里搜出来近百两白银,以他们两的饷银绝不会有这么多钱,肯定是贪墨的军帐和抚恤银。 把这些银子都分给兄弟们,抚恤银等战事结束托同乡士卒带回。” “明白。” 三人很是诧异,这么多银子洛羽就随手分了,一点都没有贪。 “有了这笔银子,兄弟们的士气会更高。” 洛羽这才说起正事: “我看过王双送给羌人的那封密信,他与羌人约定今夜打开寨门,里应外合攻破鸡鸣寨。 也就是说今夜羌兵就会发起进攻。” 三人目光微变,今夜难道就要一决生死了? “咳咳。” 董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头,你想出破敌之策了?” 洛羽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三位都比我年长,从军资历也比我久。我说的话你们真的愿意听吗? 大敌当前,如果心不齐,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听!” 董川拍着胸脯说道: “我董川一口唾沫一颗钉,听凭洛兄弟吩咐!” 另外两人也异口同声地喝道: “听凭吩咐!” “很好!” 洛羽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拳头握紧: “那就按照约定,今夜打开寨门!” “降!” 第14章 血夜围寨 夜色沉沉,寒风凛冽。 鸡鸣寨的墙头摇曳着火把的亮光,隐约能看见几名戍卒在来回巡视,更远处的视野则被黑暗吞噬。 外围的密林中树梢晃动、枝丫交错,宛如有鬼魅穿行,大批黑影闪掠而过,悄无声息地抵近鸡鸣寨东门。 一张张冷酷的面庞从夜色中浮现,近百号羌兵几乎倾巢而出,人人手握弯刀,弃马步战,反正堡寨内的空间也容不下战马驰骋。 为首一人面色凶悍,正是羌兵的主将,百夫长瓦力木。 这么多敌军紧挨着堡寨东门,守军却没有任何反应,瓦力木暗自欣喜,看来王双已经搞定了寨内的守军。 身侧的副手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 “头,太安静了,会不会有诈?” 瓦力木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贪生怕死的标长外加几十号残兵败将,就算有阴谋诡计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翻天? 只要寨门一开,寨里的人都得死!” “也对,一群废物罢了,嘿嘿。对了头,那个王双怎么处理,真要给他赏银?” “赏银?做梦!” 瓦力木讥笑道: “赏他大刀片子还差不多,一个叛徒,本就该死!” 墙头上突然多出一道人影,高举火把晃悠了三圈,瓦力木目光一亮,这就是王双在密信中与他们约定好的信号,赶忙点起火把也转了三圈。 “嘎吱。” 紧闭多日的寨门真的自己开了,寨内黑漆麻乌,啥也看不见。 “哈哈!” 瓦力木狞笑一声,挥刀向前: “给我杀,寨破之后,一个不留!” “杀啊!” 羌兵并没有悄悄的进寨、大喊的不要,反而是大吼大叫地杀了进去。 他们打心底就没把守卒放在眼里,唯一的阻碍就是那堵高墙。寨门开了,那还不杀个痛快? 近百号人乌泱泱的冲入堡寨,很顺畅地占领了两侧厢房,可瓦力木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堡寨内空无一人,羌兵连一个戍卒的影子都没看见。 瓦力木心生警惕,高喝道: “王双,你在搞什么花样?出来!” “砰!” 刚刚大开的寨门轰然关闭,将羌兵的退路彻底封死。 王双真的出现了,只不过成了挂在墙头上的尸体,在风中晃啊晃。 “不好,中计了!” 瓦力木猛然拔刀: “准备迎战!” “放箭!” “嗖嗖嗖!” 四面寨墙上飞出了数不清的箭矢,早就藏身在墙后的戍卒终于露面,拼命地朝寨内放箭。 鸡鸣寨的地形本就是四面高墙、中间空地加厢房,哪怕你不瞄准,乱放一通也能射死几个。 洛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羌兵正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 “快找掩体,躲进两侧厢房!” “不要乱!我们人多,没什么好怕的!” 羌兵到底久经战阵,片刻的慌乱之后就开始寻找掩体,实在不行就拖着同袍的尸体挡在自己身前。 就冲这一点洛羽就得竖个大拇指,论战斗力,乾军比羌兵差了太多。 瓦力木破口大骂: “该死的乾军,竟敢玩阴的!老子一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嗖!” 骂声未落就有一阵破风声响起,瓦力木心头一惊,贴着地面一个翻滚才避开了从背后袭来的箭矢,吓出一身冷汗。 “咦,干草?” 半跪在地上的瓦力木突然发现地上铺着干草,而且不止这一处,整个寨内都铺满了干草。 他有些愣神,乾军为何要在地上铺干草?怎么闻着还有股火油味?这玩意一点就着,如果自己从外面射进一支火箭,整个寨子不就变成一片火海了吗? “火!” 瓦力木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目眦欲裂,怒吼道: “撤出鸡鸣寨!快!” “晚了,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然将手中的火把往寨内一抛: “点火!” 四面寨墙同时扔出了十几支火把,早就浇上火油的干草瞬间被点燃,再加上晚风助威,眨眼间鸡鸣寨就被火光笼罩。 “火!火啊!” “救我!” 箭雨尚可躲避,但漫天大火却无处可逃。 凄厉的哀嚎声刺破夜空,浓烟中隐约能看见羌兵的身影在火海中扭曲挣扎,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还夹杂着绝望的咒骂和哭喊,瓦力木呆若木鸡,从未想过必胜一战会打成这样。 惊恐中的羌兵开始撤往来时的路,拼命拍打寨门。 可蒙虎早就带着几个壮硕的汉子翻到外面,用石块圆木将寨门死死顶住,任凭羌兵如何拍打,寨门始终紧闭。 寨门打不开,羌兵只能咬牙顺着石阶往墙头冲,可惜这里的火势最大,路早就被封死了。 因为洛羽压根就没想过走石阶,待会儿直接顺着麻绳跳下来就行了。 一片火海,箭雨凌空。 羌兵已经没有求战之心了,只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惨叫、嘶吼,大火吞噬、然后被烧成焦炭,一股恐惧又绝望的气氛迅速蔓延。 反之,守寨戍卒兴奋无比,董川他们几个已经对洛羽佩服的五体投地: 先故意将羌兵放入寨中,利用地形建立优势,再靠箭矢与大火轮番进攻,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让羌兵损失惨重。 妙啊!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洛羽,发现那张脸平静的吓人。 老兵们只觉得头皮发麻,仅仅十七岁的少年郎罢了,怎么会有如此冷酷的杀意和沉稳的心思? 约莫半个时辰,干草快烧完了,火势渐落,仅剩的羌兵还在挣扎,想要找一条逃生的路。 “差不多了。” 洛羽握紧弯刀,怒喝道: “兄弟们,摘桃子的时候到了!” “拔刀,杀敌!” “杀!” 所有人悍然拔刀,嘶吼着冲进寨内,进场解决残余的羌兵。 洛羽刚准备冲入战场就看到了身后的小伍,他握着弯刀瑟瑟发抖,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往下流,裤裆好像又湿了。 别看是羌兵被围,可惨叫声与血腥味依旧让他恐惧万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洛羽用一种肯定眼神看着他: “人一害怕身上就有股尿骚味,只要你不怕,刀剑就不会沾身,连阎王爷都得躲着你。 想回家见爹娘,就得玩命!” 洛羽没有多劝,转身杀入战场,这种恐惧只能靠他自己克服。 “呼~” “呼呼!” 小伍死死握住刀柄,呼吸越发紧促,擦干眼角的泪水,看向战场的眼神从恐惧变成狰狞: “我要回家,见爹娘!” “杀!” 第15章 劫后余生 火光缭绕、刀影交错,真正的肉搏战才刚刚开始。 遭遇了箭雨和大火的轮番打击,依旧有二三十名羌兵幸存,兵力与守卒不相上下。 放在以前,羌兵有足够的自信杀光寨内的守军,可现在他们战心全无,只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戍卒们反而士气旺盛,杀气腾腾。 哪怕是小伍这样的新兵都嘶吼着冲入战圈,逮着羌兵就是一通乱砍,蒙虎更是神勇无比,直接举起羌兵的尸体往前一扔,当场砸倒了两个羌兵…… 一名接一名羌兵倒下,最终只剩百夫长瓦力木一人站在场中,被守军团团围住。 横七竖八的同袍尸体让瓦力木悲愤欲绝,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奸贼,竟敢诈降!” “诈降?还不是你太蠢了。” 洛羽一步步走出人群,讥讽道:“上百军卒打不过咱们二三十人,你还有脸带兵?” “混账!你是谁!” 瓦力木眉宇一凝:“你看起来有些面熟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前几日出战的家伙!” 那天洛羽以步对骑的时候瓦力木就在远处观战,这张脸他印象特别深! “好眼力。” “果然是你!” 瓦力木狞笑着抬起刀来: “王双的死想必与你有关?” “没错,是我故意放你们入寨的。” 洛羽呵呵一笑:“没想到,你们这么轻易就中计了。” 并不是羌人蠢,而是他们长久以来都极度轻视乾国边军,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要不然瓦力木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冲入寨中。 “卑鄙小人!有种便与我一决生死!” 瓦力木知道自己求生无望,但他想在临死前拉上洛羽垫背! “好!” 洛羽挥舞了一下手中弯刀:“那就给你个机会,堂堂正正的战死!” 四周的将士们有些忧虑,瓦力木可不是普通军卒啊,大小是个百夫长,武艺肯定比寻常大头兵厉害得多。 “好狂的口气,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瓦力木怒极反笑,纵身一跃: “吃我一刀!” “喝!” 厚重的刀锋从半空笔直劈落,到底是羌兵百夫长,打了这么久竟然还能劈出如此有力的一刀。 围观的守卒无比紧张,洛羽真的能打赢吗? 刀锋滑落的那一刻洛羽轻侧腰身,刀锋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前胸劈在了地上。 洛羽眼疾手快,一脚踩住刀身,瓦力木拼命抽刀,却纹丝不动。 正当瓦力木积蓄全身的力气猛扯刀柄的时候,洛羽却冷不丁地一松手,失去重心的瓦力木往后一样,当场摔了个大马趴。 “该我了。” 洛羽冷喝一声,箭步跟上,学着瓦力木之前的样子高高跃起,弯刀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瓦力木瞳孔骤缩,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没等他稳住身形刀锋就轰然劈落。 “噗嗤!” 瓦力木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插入胸口的刀锋,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连洛羽的一击都挡不住。 “呼。” 洛羽持刀起身,环视全场,冰冷的眼眸中不带半分情感。 迎接他的是无数炙热的目光与欢呼: “赢了!” “我们赢了!” …… 日初清晨,寒风乍起。 鸡鸣寨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激战一夜的戍卒们靠着墙头坐成一排,有的人咧着嘴傻笑,有的人累倒在地,小伍正在兴致勃勃地向蒙虎讲述自己如何如何砍死了一名羌兵…… 劫后余生的滋味真好啊。 洛羽欣慰地笑了,经过这次激战,新兵们算是完成了一次蜕变,起码以后再看到羌兵不会害怕的双腿发抖。 董川坐在洛羽身边,佩服的五体投地: “洛老弟的脑子真是好使啊,换做我只会死守,绝不会故意放羌兵入寨的,我可没把握一口气杀掉近百号羌兵。” 董川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二十多号守卒竟然击败了上百号羌兵,己方只折了两个兄弟,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鸡鸣寨内粮草断绝,死守只会把自己拖进绝路。” 洛羽轻声道:“唯有拼死一搏,才能为兄弟们博一个活命的机会。” “佩服。” 董川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战算是吓破了羌兵的胆子,留守在外面的十几号羌骑竟然不敢支援,直接跑了。” “其实羌人没什么好怕的,都是两条肩膀扛一个脑袋,挨了刀片也得死。” 瓦力木带着主力夜袭鸡鸣寨,营地内只留了十几号人,寨中火起时那十几人游弋在外围,进退两难。 因为他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易入寨,当瓦力木的尸体被挂在墙上之后那些人便一哄而散,再不敢停留片刻。 “可咱们不能高兴得太早啊。” 洛羽苦笑一声,环视四周: “堡寨被烧成一片废墟,粮草也没了,若是羌人有援兵抵达咱们就真守不住了,该想想接下来的退路了。” “看,有骑兵!” 话音刚落蒙虎的惊呼声就响了。 众人纷纷起身,神色慌张地看向远方,这时候如果再来一队羌骑,那他们就只能等死。 幸好,来骑穿的是乾军军服。 “援兵,是我们的援兵!” 一溜烟二十余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卒竟然还佩了一块胸甲,要知道整个鸡鸣寨都没有一片铁甲,在阙州前线,有资格穿铁甲的士卒一定是精锐。 骑兵气势汹汹而来,等近前了洛羽才注意到不少人的马背上都挂着一颗羌兵的人头。 正是从鸡鸣寨外围逃走的那些羌兵! 也就是说这些人撞见了那些羌兵残部,顺手给杀了。 洛羽很是好奇地望着骑队,他在云阳关见过一些骑兵,许多都是花架子,有气无力,这些人的气势则完全不同,有一股肃穆、杀气扑面而来。 “吁。” 马队最前方,一名年轻将领勒住缰绳,稳稳停在众人面前。 此人身披轻甲,腰悬利刃,有着沙场武夫的干练,可相貌却是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若不是这一身戎装,倒更像是个文人。 他微微皱眉,扫视了一圈残破的寨墙: “怎么搞成这般模样?王双呢,张贵呢?围寨的羌兵呢?” 洛羽赶忙行出人群,抱拳道: “两位标长都死了,羌兵已经被我等歼灭。” 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官职一定比王双要高! “两个人都死了?那是谁带兵击败了敌军?” “是我。” “你?” 年轻将领饶有兴致地看向洛羽: “你叫什么名字?” “洛羽。” “名字不错,入寨。” 他微微一笑: “对了,我叫萧少游,领副百户,从现在起你们都归我管了!” 第16章 终不似,少年游 “王双勾结羌兵、通敌叛国,还与张贵火拼?最后王双被张贵所杀,张贵却死在了你手上?” “没错,属下说的皆是实情。” 洛羽在汇报战事的同时还将两位标长的死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毕竟他得解释一下自己一个伍长怎么当了鸡鸣寨的头目,听得萧少游目瞪口呆。 他大概摸清楚了萧少游的来路,关外的每一座堡寨都设一标戍卒看守,平日里并没有直属上司,全归云阳关的将军府指挥。 但现在羌兵压境,战事紧张,云阳关一时半会忙不过来,所以将军府派出了几名百户分头指挥各个堡寨。在萧少游上头还有个百户张鲁,两人恰好负责鸡鸣寨等五六个寨子。 “真是荒唐,一个标长通敌、另一个副标长贪墨军饷,简直罪无可恕!” 萧少游面带怒气,转而嘴角一勾看向洛羽: “你的胆子也真是大啊,堂堂一个副标长,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杀了?你该知道擅自杀一个副标长是什么罪?” “卑职是迫不得已,不然只能死在张贵的手上。而且我认为张贵贪墨军饷,本就该杀。” 别看洛羽面不改色,但心头还是略微一紧,没人知道他的袖袍中藏了一把匕首。 张贵乃自己的顶头上司,真追究起来也是有罪的,但洛羽在见萧少游之前找董川打听了一下,这位萧副百户一向是非分明,应该不会给自己定罪,所以他才说出了实情。 但如果萧少游是非不分要严惩自己,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百户大人,还请您法外开恩啊,那个张贵平日里肆意欺辱军卒,还克扣咱们的粮食军饷,罪大恶极。” “若没有洛羽兄弟带着我们击败羌兵,鸡鸣寨的兄弟都得死。” 幸好洛羽已经收获了人心,董川和其他两个伍长纷纷在旁边替洛羽求情,力证洛羽杀张贵是迫不得已。 “别紧张,我没说要治他的罪。”萧少游摆了摆手,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一个叛徒,一个杂碎,死不足惜。” 洛羽握紧的拳头总算松了下来,心中对这位萧百户多了几分好感,入军以来难得遇到一个讲道理的上司。 “但我有一个疑问。” 萧少游抱着膀子,面带好奇: “你们几个从军资历比他久,军职也比他高,为何反而推举一个新兵当头?” “洛老弟有本事,咱们都服。” 董川也是个直爽的性格,抱拳道: “洛老弟读过书,还识字,脑袋瓜子比咱们这帮大老粗好使多了,再加上身手又好,军功又多,让他当头兄弟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噢,你竟然还读过书?确实少见。” 萧少游迈步向墙头走去:“来,陪我走走。” 洛羽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听他的语气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堡寨不大,墙头也并不宽广,寨内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萧少游啧啧称奇: “王双通敌本会使鸡鸣寨陷入绝境,稍有不慎便会寨毁人亡。你倒好,将计就计,将近百号羌兵全都引入了寨中,设计伏杀。 这般胆魄军中罕见,即使让我带兵都做不到更好。” 跟着萧少游的几名骑兵有些愕然,他们可从未听过萧少游如此夸人。 “百户大人过奖了。” 洛羽倒没觉得什么,沉声道: “几十号兄弟的命担在我肩上,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属下只能尽力而为。” “不错,有胆魄,有担当,是个好苗子。” 萧少游本还打算多夸几句,随行的士卒突然伸手指向远处: “看,是羌兵!” 西面确实出现了个黑点,绕着鸡鸣寨来回游弋,但不敢近前。 “不要紧张,几个斥候罢了,翻不起浪花。” 萧少游冷笑一声: “估计是发现围寨的兵马全军覆没,打探军情来了。” 萧少游转头看向洛羽: “宰了近百名羌兵是大功一件,但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羌兵斥候既然出现,就说明他们的大队骑兵不日便会抵达鸡鸣寨,你说说看,鸡鸣寨应该怎么守?” 萧少游那个表情就像是在给洛羽出题。 洛羽面色平静的说道: “依属下之见,鸡鸣寨不能再守了,只能放弃。” 站在后面的董川几人目瞪口呆,百户大人问你鸡鸣寨应该怎么守,你却直接说不守了,就不怕惹得萧少游不悦吗? 哪知萧少游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微微一笑: “理由?” “很简单。” 洛羽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鸡鸣寨内粮草全无、军械破损,想要死守就得运粮运军械,费时费力。再加上东西两翼的堡寨已经被羌兵攻破,鸡鸣寨俨然成了孤点,死守下去没有意义,就算从后方增兵那也是添油加醋,徒劳无功,白白葬送兄弟们的命。 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往南撤,将各个堡寨的戍卒集中在某一处抵御羌兵。” “他们说得没错,你的脑子果然好用!” 萧少游眼中的那抹欣赏越发浓厚: “实话告诉你,羌兵压境,前沿几座堡寨大都全军覆没,鸡鸣寨是一个例外,竟然全歼了羌兵。 我此次外出一是为了打探羌兵的动向,二是将各个堡寨内败退的戍卒尽数撤往东边四十里的黑沟寨,咱们在那里集结迎战。” 董川几人越发目瞪口呆,洛羽竟然猜到了上面的部署! “明天一早你就带着所有人去黑沟寨,此地不宜久留。” 萧少游没有多做停留,随意闲扯几句之后就翻身上马: “记得动作快点,若是撞见大队羌兵,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诺!” 洛羽好奇道:“百户大人要去哪儿?” “我?我还要接着去收拢溃兵呢。” 萧少游漫不经心地拔出弯刀,策马前行: “顺便宰了那几个斥候,区区数骑也敢在我面前游荡!” “驾!” 十数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寨内的戍卒们都有些错愕,一般乾军撞见羌骑躲还来不及,这帮人倒好,主动找上门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洛羽好奇地问道: “董大哥,这个萧少游到底是什么来路?” 董双轻声答道: “据说此人精明能干,屡立战功,十八岁的副百户在云阳关内是独一份。好像,好像还是大户人家出身,读了很多书,后来家道中落,他不知怎的就弃文从武了。” “我说呢,身上有一股书生气。” “但这位萧百户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书生气啊。”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远方,萧少游领着骑兵一冲而过,已经将几名斥候的脑袋尽数割下。 “或许也是个苦命人,不过他身上倒有一股年轻人的锐气。” 洛羽凭墙而望,轻声呢喃: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17章 小毛贼、小破斧 夜色沉沉,二十几号汉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萧少游让他们第二天一早出发去黑沟寨,洛羽当天晚上就带人动身了。鬼知道羌兵什么时候来,还是越快越好。 赶了半夜的路大家伙都累了,洛羽便带着他们藏进一片枯树林里休息,树桩上还栓了十几匹高头大马。 原本鸡鸣寨中是没有马的,但他们全歼了近百羌兵,顺手缴获了一批战马,也算是略有收获。可惜戍卒们会骑马的不多,不然洛羽也整点骑兵带在身边,瞅瞅萧少游随行的骑兵,多威风。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大部分人都睡了,洛羽靠在树干脚下闭目沉思,入军半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几次在鬼门关的边上徘徊,然后莫名其妙就从一个新兵变成了几十号戍卒的领头人。 这半个月来他看透了两件事: 光从底层什长、标长这些人的品行就知道所谓的大乾边军已经烂到了一定地步,下梁都歪成这样了,上梁能正吗? 另外羌军是真的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打烂了前沿这么多堡寨,明显能感觉到军中士卒对羌兵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心理。 在这样的局面下自己想要完成五年之约,成为边关武将应该怎么做? 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一路往上爬还是靠军功脚踏实地地干? 洛羽觉得第一条路貌似更轻松,但他知道,爹更希望自己靠的是真本事成为武家人。 “窸窸窣窣。” 突然有一阵异样的响动传入耳中,洛羽目光一寒,扭头看向黑乎乎的密林,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好像从马背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洛羽眉头一皱,没有打草惊蛇,一个人悄悄摸了过去,因为黑影给他的感觉并不是羌兵,而是个小偷。 穿梭在林中的黑影略显瘦弱,手中拎着一个包袱,一看就是从营地里偷出来的,洛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吊在后面跟了几十步,脚步轻便,那人半点也没察觉。 没过一会儿黑影就停住了脚步,似乎在翻找包裹里有什么东西。 “有吃的!” 细若游丝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小毛贼估计是饿坏了,当场就掰开一小块馕饼塞在嘴里嚼巴起来。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还给我。” 洛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了这家伙一跳,猛地转身,面色慌乱: “你,你是谁,别过来!” 小毛贼的脸上沾满了泥巴黑灰,看不清面容,身形瘦弱,个头比洛羽矮了那么一点,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 略带点沙哑的嗓音给洛羽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不想为难你,东西给我,我放你走。” 从衣着看这就是个逃难的百姓,偷走的包袱里面是鸡鸣寨仅剩的一点干粮,洛羽可不能让他全都偷走。 “东西现在是我的!” 这家伙抱着包袱不肯撒手,竟然还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斧头指着洛羽: “赶紧走,不然,不然我就砍死你!” 洛羽差点被逗笑了,木制的斧柄还没有刀身长,斧刃也是钝口,毫无威慑力,关键是这家伙浑身都在发抖,看似张牙舞爪实则内心恐慌。 “你笑什么!赶紧走!” “你这斧头,没砍过人?” “放屁!我砍死过好几个,赶紧走开!” 洛羽伸出手掌,随意往前走了一步: “这样,你拿两块饼走,剩下的还我,如何?” “你,你别过来!走开!” “我砍死你!” 在尖锐的喊声中,这家伙真的劈出了斧头,只不过是避着眼睛挥出来的。 面对平平无奇的攻势,洛羽很随意地一抬左手,刚好抓住了斧柄,两人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右手顺势往前一推,轻轻拍在小毛贼的前胸。 掌心触碰身体的那一刻,洛羽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极度舒适的柔软,同时有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啊!” “流氓!” 洛羽呆若木鸡: “竟然是个女的!” …… 林中亮起了几支火把,驱散四周的夜色。 所有戍卒都被惊醒了,人手拎着一把刀围成了一个圈,将一伙百姓包围在中间。 小毛贼不止一个人,董川还在林中抓到了七八个同伙,所谓的同伙不是老人就是妇孺,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要不是饿急眼了,谁敢从当兵的手里偷吃的? 寒光闪闪的利刃让老弱妇孺们瑟瑟发抖,面带绝望。 洛羽看向小毛贼,冷声道: “你们从哪儿来,为何会走到关外?” 按理说这里是云阳关外,不应该有百姓出没,这伙人在他眼里格外可疑。 “凭什么告诉你!” 女扮男装的小毛贼气鼓鼓地瞪着洛羽,怀中还抱着小破斧,那眼神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说是?” 洛羽随意地拎起一把弯刀掂量了几下: “不说就把你们当成羌兵的探子抓起来!” “呸!你才是羌人的探子!” 小毛贼气呼呼的:“你见过全是老弱妇孺的探子吗!” “那你们是什么人?” “奴庭,我们从奴庭来!你满意了!” “奴庭?” 奇怪的名称让洛羽一脸茫然,十几年来他都生活在山野乡村,对周围的地理环境其实并不了解。 “你们竟然从奴庭来?逃难的是?” 董川倒是愕然,像是知道这个地方。 “这是哪?” “说起来有点复杂。” 董川面露悲戚,竟然开始求情了: “头,这也是一群可怜人,要不放了。” 洛羽略微犹豫,还是放下了警惕,挥了挥手: “算了,你们走,下次偷东西好歹擦亮眼睛,别送了命。” 可这群人没有离开,而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蒙虎提着的包袱,肚子饿得咕咕叫。 蒙虎最明白饿肚子的感觉了,很是同情: “头,给他们点吃的。” 洛羽很是无奈,再心狠也不能丢下百姓不管不顾,转头看向小毛贼: “眼下羌兵压境,随时会有游骑入境,你们若是遭遇羌人必死无疑。 这样,你们暂且跟着我们去黑沟寨,我会给你们一口饭吃,等到了安全地方你们再自行离开。” “呸,谁要跟着你!” 小毛贼瞪着眼:“你这个流……” 流氓两个字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女孩子家家的,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洛羽占了自己便宜? “你可想清楚了。”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羌兵可没我们这么好说话,你们还有几名女子,落在他们手里会遭遇什么你们应该明白。” 人群中几名妇女全都吓得脸色惨白,羌兵可是奸淫劫掠无恶不作,落在他们手里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那好。” 小毛贼也慌了,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的,会给我们一口吃的。” “当然,一口唾沫一颗钉。”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但饭可不是白吃的,边关粮草有多重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洗衣做饭、养马喂马,干活才能有吃的!” “可以。”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也没说名字,我凭什么告诉你!” 估计是被占了便宜的缘故,洛羽每句话她都要顶一下。 洛羽无奈一笑: “洛羽。” “沈漓!” 第18章 你是标长了 见到黑沟寨的第一眼洛羽就脑瓜子生疼,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本以为黑沟寨与鸡鸣寨一样,大小是个堡垒,四周有高墙防护。实际上黑沟寨就是用木栅栏在土坡上围起来的营寨,四周空无一物。 这种木栅栏战马一冲就散架,拿什么抵抗羌骑? 根本无险可守。 走进寨子里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沮丧与颓废,从各处堡寨撤下来的败兵三三两两地蜷缩在墙角,要么发呆要么聊天打屁,压根感受不出战事将至的紧张。 洛羽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人全都是败兵弱旅,早就被打垮了精气神,压根没有一点边军将士该有的样子。 相反他们这支兵马个个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就连小伍这样的新兵都下意识地挺直腰杆。 开玩笑,鸡鸣寨全歼近百羌兵,打了大胜仗!试问前线有哪个堡寨有这样的战功? 果然,四周传来了窃窃私语: “快看,那都是从鸡鸣寨撤下来的人。听说他们将围寨的上百号羌兵杀得干干净净。” “真假的,就这么点人能杀掉上百羌兵?那些羌骑个个杀人如麻,不好对付啊。” “我也不信,但这是萧百户今天一早回营后亲口说的。” “那指定是真的了,萧百户从不说谎,妈啊,这群人真厉害。” 一道道敬畏的目光让鸡鸣寨的戍卒越发自豪,原来打了胜仗是这种感觉! 除了溃兵,营中还有部分军容严整的士卒,应该是两位百户大人麾下的兵马了,据洛羽估算,现在营中应该有一百多号人,多少能给自己点安全感。 洛羽他们分到了一排厢房,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沈漓和那些难民被安置在了最里面的一间。 刚坐下来洛羽就问道:“董大哥,所谓的奴庭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路上洛羽仔细观察了那群难民,除了沈漓之外其他人都垂头丧气,宛如行尸走肉。和自己同样年纪的沈漓就像是个家长,一会儿照顾老人一会儿照顾孩子。 他还问了一嘴,这些人并不是她的家人,只是逃难路上碰见的同乡百姓。 “唉,这地方说起来也挺惨的。” 董川叹了口气解释道: “咱们陇西的西边是羌人,北面是蜀国,奴庭就位于咱们大乾、西羌、蜀国三国的交界处,与陇西边关隔着两三百里的荒漠。 据说很多年前奴庭也是个小国家,后来羌人入侵,一战灭国,把皇室杀得干干净净,此后那里就变成了无主的乱地,没人管没人问。 这么多年来羌人缺奴隶了就去这里抓人,成千上万地往草原上拉,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被人称之为奴庭,世世代代皆为奴隶。 有的人恋家不愿意走,有的人则会逃亡外地寻一条活路,咱们陇西挨着奴庭,所以每年都有不少人逃到这里来。” 洛羽大为震撼,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奴隶,何等的悲惨?一时间他都有些佩服沈漓了,一个弱女子能逃这么远,柔弱的身体下应该藏着一颗坚韧的心。 “洛兄弟在吗?” 一名军卒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百户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 “你就是洛羽?” “鸡鸣寨伍长洛羽,参见张百户!” 军帐中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不用想就知道是百户张鲁,面色黝黑,饱经风霜,典型的边关汉子。此前见过一面的副百户萧少游也坐在侧面,朝洛羽投来一抹笑意。 “少游已经跟我说了,你带兵在鸡鸣寨全歼近百羌骑,实乃大功一件。” 张鲁很是欣赏地看向洛羽:“如今羌军压境,战事紧张,正需要你这等年轻俊杰为国效命。” “多谢百户夸奖!卑职定竭尽全力,抵御羌贼!” “不错,有气势!” 张鲁话锋一转:“说说,王双和张贵的死又是这么回事?” 洛羽早就知道会问这茬,一五一十地答道: “回大人,王双标长私通羌贼,欲打开鸡鸣寨投降,与张标长火拼被杀。副标长张贵则是贪墨军饷,欺辱士卒,无恶不作,引起众怒,卑职为了鸡鸣寨的安定只能将其斩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鲁目光微凝: “呵呵,王双通敌,确实死有余辜,至于张贵,你一个新兵杀了副标长,就不怕担上罪名?” “卑职也是迫不得已,再加上张贵所作所为实在是罪不可恕,不杀不足以平息军中怒火!” 洛羽满脸凝重的说道: “若卑职此举有违军律,听凭百户大人责罚!” “呵呵,你是有功之臣,我怎么会责罚你?” 张鲁呵呵一笑: “不仅不罚,我还要给你升官! 从现在起,你就是标长了!撤入黑沟寨内的所有残兵都归你指挥!” 洛羽目光一亮,赶忙抱拳喝道: “卑职多谢百户大人提拔!” 这倒是意外之喜,直接从伍长一步成为标长,离五年之约当上正五品将军更近了一步。 张鲁摆了摆手: “先别急着谢我,有一件军务要交给你。 上峰有令,外围兵马要全部撤往云阳关,我与萧百户也会带人回城,但黑沟寨需要留下兵马驻守,为后方堡寨撤兵争取时间。 你既然大败过羌兵,立有大功,就由你来守黑沟寨,莫要让我失望。” 洛羽愕然,这可不是件好差事啊。 还不等他开口萧少游便犹犹豫豫地说道: “黑沟寨的地形过于平坦,无险可守,羌军骑兵一冲很难守住。 咱们带兵走了,留守黑沟寨的就只剩下六七十号残兵,只留这么多点人不合适?” “怎么了,从军之人,仗还没打就怕了?” 张鲁面带深意地看向洛羽:“洛标长,你该不会是要抗命?” “卑职领命!”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洛羽还能拒绝?但他很疑惑张鲁的语气里为何渐渐多出了敌意。 “果然有魄力!” 张鲁嘴角微翘,冷声道: “军令如山,不容马虎。 十天,十天之内黑沟寨决不能丢!守住黑沟寨就是大功一件,本头会亲自为你向上峰请赏!但要是守不住,本百户就只能将你军法从事,革职杀头了!” 那股敌意越发浓厚,洛羽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何突然要致自己于死地,没得罪他啊? 萧少游很是惊愕,赶忙说道: “头,区区几十号人可挡不住羌兵十天的进攻,咱们是不是应该多留点兵马。” “怎么,我的军令现在没人听了吗?” 张鲁瞟了一眼萧少游,完全没给他求情的机会。 他背着手缓缓走到洛羽身前,轻声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军中也无人知晓,今天就正好说与你听听。” “百户大人请讲。” “张贵,是我的族弟。” 第19章 孤军 一大清早,洛羽就目送百户张鲁带着兵马、辎重离开了黑沟寨,临走前他甚至都没有看洛羽一眼。 在张鲁眼里,洛羽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少游晚走了一会儿,面带愧疚: “对不住,我并不知道张贵是张鲁的族弟,不然我不会……” “我明白,人本来就是我杀的,这责任该我担着。” 洛羽坦然一笑,谁能想到张贵还有个当百户的哥哥呢?不过他很诧异萧少游堂堂一个副百户会一脸惭愧地跟自己解释。 这两天他也打听了一下,这位萧百户在营中颇有威望,确实嫉恶如仇、两袖清风,许多士卒提到他都是满脸的敬畏。 萧少游望向远方: “我派斥候帮你探过了,往西百里处有一队上百人的羌骑游弋,咱们突然弃守这么多堡寨他们还摸不清咱们的用意,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 但以我对羌兵的了解,最多四五天他们就会明白咱们是在逐步退兵,到时候必会长驱直入进攻黑沟寨,也就是说你要守整整五天。” 洛羽沉默。 黑沟寨无险可守,寨子里就只有几十号残兵败将,也就是说要用血肉之躯抵抗羌兵的战马,面对上百羌骑怕是连五个时辰都守不住。 “我看你们缴获了一些战马,特地给你留下了一些骑兵用的长枪,还留下了不少粮食。” 萧少游看向洛羽:“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谢,够了。” 洛羽报以微笑,脸上并没有悲观绝望之色。 如此平静的表情倒是让萧少游非常疑惑: “你是聪明人,黑沟寨有多难守不用我多说。能守住吗?” “不知道。” 洛羽双手一摊,反问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是萧百户坐镇此地,守得住吗?” “如果是我带出来的兵,有七成把握。” 萧少游皱着眉头望向那群溃兵: “可他们,不行。” 洛羽心中诧异,靠他手底下几十号人竟然就有七成把握守住黑沟寨,看来这位萧百户是个能征惯战的主啊。 “事无绝对。”洛羽舒展了一下腰肢:“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就祝你好运。” 萧少游策马远行,忍不住回头喝道: “希望还能再见!” “一定!” 一骑渐行渐远,汇入远方的行军队列,洛羽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这家伙,人还怪好的捏。” …… 空旷的营地内站满了人,从前线撤下来的戍卒全都在这了,总计七十三人,沈漓和一群难民也蜷缩在墙角边四处张望。 按照大乾军制,一标应该是五十人,洛羽算是有了个加强标。 散兵游勇们茫然地看向洛羽,听说这位是新上任的标长,以后就是他们的头。鸡鸣寨一战传得沸沸扬扬,越穿越离谱,甚至有人说洛羽天生神力,一巴掌就能拍死好几名羌骑。 传言虽然离谱,但确实让洛羽多了几分威名,往那儿一站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洛羽环顾全场,朗声道: “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要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百户大人已经领兵返回云阳关,留给我们的任务是坚守黑沟寨十天,据最新的斥候探报,至少有上百羌骑就在边关游弋,五六天便会抵达黑沟寨外围。 你们知道,两翼堡寨早已撤得空空荡荡,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所以羌兵一到,必有一场血战! 张百户临行前说了,守不住黑沟寨,全标皆斩!” “什么!就靠咱们这些人要坚守黑沟寨十天?怎么可能!” “这儿连堵营墙都没有,怎么可能挡得住羌骑?” “完了完了,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哀嚎,大部分人都面如死灰,刚从鬼门关边上逃回来,眼睛一眨又踏进去了。 “我知道这一仗很难打,但军令如山,我们只能奉命行事!” 洛羽冷声喝道: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不想死的自己走,我绝不拦着,至于逃亡的路上会不会遇到羌骑、回了云阳关会不会被当成逃兵杀头这些我都管不着。 但只要留下来,那从今以后就是我麾下的一员,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你们都得听。 抗命者,杀无赦!” 一股杀意陡然从洛羽身上弥漫,惊得全场鸦雀无声。 开战之前他要确保所有人都听自己的命令,不听话的就趁早滚蛋。 戍卒们面面相觑。 走还是留? “走个屁,都是站着撒尿儿的汉子,与其被当成逃兵杀头,倒不如留在这儿拼一条活路!” 蒙虎挥舞着拳头喝道: “鸡鸣寨如此绝境我们都杀出来了,区区一个黑沟寨又能如何?羌兵又没有三头六臂,怕个蛋!” “对!” “我们留下来!” 最先附和的自然是鸡鸣寨出来的几十号人,那一战对他们来说是一场蜕变,原来羌兵没那么难对付。剩下的戍卒犹豫半天,最终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原因很简单,逃兵一旦被抓住也是死路一条,搏一把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几十号人齐刷刷的看向了洛羽,眼下他就是主心骨了。 “很好。” 洛羽一招手:“把东西抬上来!” 董川与小伍二人抬来一口小木箱,洛羽一脚把它踢翻,散落出白花花的银两,足有上百两: “第二件事,这是鸡鸣寨一战从羌兵身上搜出来的银子,今天我把它拿出来分给你们! 只要我们活着离开,银子就是你们的!” 刚刚还面如死灰的戍卒们顿时目光锃亮,哪怕每个人只分个二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多少算是有点盼头。 “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当初在鸡鸣寨我们二十多人宰了近百羌兵,羌兵也没什么好怕的!” 洛羽的语调一点点拔高,开始激励士气: “在场几十号兄弟,要么是为了银子从军入伍、要么是为强抓来的壮丁,都是苦命人。我不想跟你们说什么保家卫国、保境安民的大道理,你们听着烦,我说着也烦。 一句话! 咱们不为别人活,是为自己而活! 我洛羽保证,只要你们听命行事,我一定能带你们活下去!” 戍卒们的眼里闪过几抹光芒,那是对生的渴望。别人说这话他们不信,可面前这位年轻人刚刚立下大功,甚至说是创造了奇迹,或许真有希望! “活下去!” “活下去!” 又是蒙虎带头,全场吼声一片,谁不想活下去? 蜷缩在角落里的沈漓目光闪烁,这个讨厌的洛羽倒是挺会鼓舞人心。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咱们时间不多直奔主题。” 看到大家情绪高昂,洛羽很是满意: “接下来几天,咱们得提高一下战斗力了,否则羌军杀来咱们毫无还手之力。” “额。” 董川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头,四五天的时间能做什么?不操练个数月哪能有战斗力?要不我们抓紧时间修缮寨墙,增加点防卫力量也好啊。” “谁说不可以?” 洛羽微微一笑: “接下来我要教大家一种战法!名为。” “三三制!” 第20章 三三制 “三三制?” 奇怪的名字让士卒们很疑惑,这个战法怎么闻所未闻。 “所谓三三制,乃是三人一组,三组成队。” 洛羽耐心的解释道: “三人一组,在近战时一人攻,两人守,防守者死守侧翼,这样进攻者就可以全力迎战当面之敌。 三组相互策应,互为犄角,即可攻守有度,进退自如。” 所有人都瞪着双眼睛,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洛羽目光一扫,蒙虎、小伍,外加另外一名鸡鸣寨士卒便行出队列,蒙虎握棍,两人持竹盾。 “现在就给你们演示一下,你们随便出五个人,试试打倒他们三个,赢了就可以从地上拿五两银子走。 蒙虎虽然块头大,但他们三人都是刚入军一个月不到的新兵,也不算欺负人。” 洛羽抱着膀子满脸笑意,今天一早他已经将三三制的要点给三人讲过一遍,为的就是这一出。 很快就有五名汉子跃跃欲试的走出人群,人手握了一根木棍,倒不是说一定要拿五两银子,只是对三三制十分好奇。 蒙虎站在当中,小伍二人牢牢守在侧翼,隐约间形成一个小阵,进攻的五人则分得很散,将三人围在中央。 “开始!” “上!” 五名汉子对视一眼,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小伍二人举起竹盾往两边一推,挡开棍棒,蒙虎抄起棍子,一棒就撂翻了当面之人。五人轮番进攻,可不管怎么攻他们都伤不到蒙虎分毫,因为小伍两人不需要进攻,只需要用盾牌挡下他们的攻势。 而蒙虎每一招必出全力,压根不用考虑来自两翼的危险。 五人一会儿他攻,一会儿你攻,乱糟糟的,而三人小组目标明确,蒙虎攻向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高下立判。 片刻的功夫,五名军汉全被打翻在地,引得一片惊呼。 乖乖,这三三制看似不起眼,没想到实用效果这么好。 洛羽很满意,心中默念了一句: 感谢东野! 其实他在鸡鸣寨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边军士卒几乎都没有经过操练,打起仗来新兵瑟瑟发抖,老兵全靠一身悍勇乱砍,毫无组织纪律可言。 一个三三制就可以大幅提高士卒之间的配合,从而提高战斗力。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从现在起,所有士卒都分为三人一组,身强体壮、敢打敢杀者负责攻!新兵体弱者负责守,熟悉配合。 相信我,要不了几天你们就会强得可怕!” 刚刚洛羽说这句话他们不会信,但亲眼看到蒙虎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五人之后,所有人都信心倍增! “有没有会骑马的?出列。” 教完三三制,洛羽开始盯上骑兵,缴获了十几匹战马总不能浪费,况且与羌人对战,没有骑兵怎么行。 陆陆续续有二十多号汉子走出人群,洛羽沉声道: “董大哥,你选十几个壮硕的兄弟,从今天就开始操练骑战之术,现在我给你们演示一下骑战的要领。” 众目睽睽之下,洛羽翻身上马,手中还拎着一杆萧少游留下来的长枪,远处架起了一个稻草人,为了模拟真人的体重,稻草人身上挂了好多小沙袋,足有上百斤重。 洛羽调整了一下坐姿,心中莫名涌出一股躁动,骑在马背上驰骋的那种感觉令人浑身舒畅。 但骑战之术并不是来自脑海中的特殊记忆,而是自己那位武家兄长武如柏在分别前教的,只教了一次自己便学会了。 “骑兵交战,一寸长,一寸强,同等武力之下,长枪远胜弯刀!” 洛羽沉声道: “左手策缰、右手持枪,握于长杆中段,双腿一定要夹紧马腹,上半身不要左右摇晃,容易失去重心。 记住,前冲途中蓄力,但不用做任何花里胡哨、浪费体力的动作,临战之时只要一枪,一枪就得使出全力攻击敌人要害。” 洛羽讲了一堆,然后握紧长枪,冷喝道: “看好了,给你们演示一遍!” 一扯缰绳,战马前冲,长枪由低到高不断上举,枪尖直指前方。 马过,出枪,一气呵成,重达上百斤的稻草人竟然被洛羽一枪捅飞,飞出去好几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帅了也! 懂行的更惊叹于洛羽的臂力,光这一枪就远胜普通的羌骑了,早年间当过骑兵的董川扪心自问,自己接不下这一枪。 “都看到了,就照着这一枪练!” 洛羽勒住缰绳: “从现在起,骑兵苦练枪法,步卒磨炼三三制,一刻都不能懈怠! 记住那句话,你们不为别人活,也要为自己活!” “诺!” 士卒们纷纷散去,开始了紧张的操练,洛羽则注意到了蜷缩在墙角的沈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她面前: “羌兵将至,黑沟寨已经是绝境,你们留在这太危险了。要不我给你们点干粮,你带着同乡往内地撤。” 好心是好心,但洛羽依旧板着脸冷冷的说话。 “怎么,嫌我们是累赘了?” 沈漓的脸颊和之前一样满是泥巴,哼道: “你自己说的,要护着我们撤到安全地方,现在又反悔?”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战场无情,我只是不希望你们这些难民白白丢了命。” “哼,我不管,男人说到就要做到!” 沈漓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能带着他们活下去吗?他们信你,我也信你!” 刚才洛羽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很多话她听不懂,但她觉得洛羽很可靠。 “爱跟着就跟着。” 洛羽转身离去:“但我还是那句话,饭可不能白吃,营中做饭的差事就交给你们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沈漓气得直跳脚: “整天凶巴巴的,臭流氓!” …… 一晃五天时间就过去了,黑沟寨内热火朝天,所有士卒从早到晚都在营地里操练,片刻不敢懈怠,三人小组之间的默契程度在肉眼可见的增长,骑兵也有了点样子。 洛羽那句话说的很对,哪怕不为别人活,也得为自己活。 他自己每天都会跟着一起训练,闲暇时间就开始观察黑沟寨周围的地形,时而会坐在营门口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五天日落之时,洛羽照常坐在营门口发呆,怔怔的看向远方。 想娘了。 “头。” 董川蒙虎他们几个疾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派出去盯梢的士卒发现羌兵了,上百骑,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估计明天晚上就会抵达堡寨外围。” 几人的脸色都很紧张,黑沟寨无险可守,骑兵一冲,寨墙就垮了,到时候他们要以血肉之躯抵抗羌兵的战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该来的总会来的。” 洛羽施施然站了起来:“准备迎战。” 董川沉声道: “头,我现在就带着兄弟们加固营墙,多少能挡一挡羌骑的战马。” “不用,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最重要。” “额,不用?” 董川满脸愕然: “寨墙不稳,我们怎么守黑沟寨?” “守?谁说我要守?” 洛羽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笑意,拳头微微一握: “我要在黑沟寨外围迎战羌军,把他们一口吃掉!” 第21章 破破板斧 蒙虎、董川总共八名汉子围在洛羽周围,他将全标七十三人分成了八队,这八人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全被被任命为什长,一人带一队。 沈漓也蹲在角落里,手中拎着一筐馕饼,眼珠子一眨一眨,好奇地张望着。她是来送饭的,看到他们在议事便很识相地没有打搅。 八人在听到洛羽要在堡寨之外一口吃掉羌兵后全都惊了,那可是近一百五十号羌骑,难道这位洛标长打仗都这么猛的吗? 洛羽用石块在地上摆出了周围的地形: “你们看,寨子东面是一条狭窄的山沟,长约数里,山沟两侧是黑树林,林子茂密,冷风瑟瑟。以往从后方运输粮草军资都是走这条山沟,走其他路都需要绕道而行,费时费力。 咱们的堡寨因为建在山沟的端口,因此得名黑沟寨。 寨子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没有砖石垒成的营墙,四周无险可守,靠那些木栅栏根本拦不住羌兵的战马,他们一个冲锋木栅栏就会垮塌。 到时候兄弟们就得以血肉之躯迎战西羌战马,咱们都不是傻子,这么打能活下来几个?” 八人默然不语,一群步卒在平原地形迎战羌兵的战马与送死何异? “羽哥,你就说怎么打。” 蒙虎撩起袖子就是干: “都是两条肩膀扛一个脑袋,大不了一条命扔在黑沟寨,咱们都听你的!” “对,头说了算!” 八人中有四个是跟着洛羽从鸡鸣寨出来的,对洛羽言听计从,其余四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但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洛羽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要想赢,就得满足一个条件,逼迫羌军下马作战! 我的想法是弃守黑沟寨,兄弟们全部退入黑树林布置陷阱,然后将羌兵引入密林。只要进了林子,兵力就会分散,无形中战斗力就会大减。 我看大家三三制操练得不错,在我们熟悉的地形里与羌军步战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再加上提前布置的陷阱,未必不能赢! 哥几个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赞成!” 董川的经验最丰富,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因为他知道洛羽所言是眼下最好的迎敌之法。 “咱们都听头的,跟他们干!” 其人几人也恶狠狠的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被逼到绝境,跟着洛羽拼一把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可是有个问题。” 董川沉声道: “羌兵不傻,他们发现黑沟寨空无一人之后肯定会沿着山沟一路向东追击,好端端的为啥要下马进入黑树林? 怎么把他们引进去是个大难题。” “此事我已经有了主意。” 洛羽默默地转头看向蹲在一旁的沈漓,众人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所有人一下子明白了洛羽的用意。 难民里有五六名女子,羌兵看到女人一向是发情的恶狼,定会穷追不舍,如果说诱饵,几名女子就是眼下最好的诱饵。 沈漓也懂洛羽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知是害怕还是犹豫。 “头,不合适。” 董川苦笑一声:“咱们好歹是群大老爷们,让一群难民女子替我们去诱敌?” “要不我去当诱饵。” 蒙虎挥舞着拳头说: “我先逮住两名羌兵拍死,他们定会暴跳如雷,一路追杀,这不就成了?” 众人脸一黑,就你这么个大块头跳出去,羌兵隔着老远就得放箭射死你。 “这里是战场,羌兵杀过来可不会管你是边军还是百姓。” 洛羽的表情格外冷酷: “这一仗要是输了,大家都得死,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惨。而且我说过,要想活下去每个人都得拼尽全力。 军卒如此,难民亦然!” 众人心头一凛,知道洛羽说得很对,但还是被他的狠厉所震惊,怪不得能带着兄弟们从鸡鸣寨那种绝境活着出来。 “我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漓终于站了起来,语气坚定: “我去!” “你不怕?” “怕有什么用?” 沈漓默默地说道:“如果怕有用,奴庭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你说得对,要想活下去每个人都得拼尽全力。” 众人惊愕,这小丫头比他们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握紧拳头: “董川,蒙虎,立刻带着所有兄弟进入黑树林布置陷阱,熟悉地形,咱们就在那儿与羌兵一决生死! 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为别人而活,也要为自己而活!” …… 一夜的时间,戍卒们撤得干干净净,寨中倒是立起了不少稻草人,上面插着火把,远远看去就像寨子里全是人。 只剩几名女子留在营中,这群奴庭出身的女子似乎比中原女子要坚强得多,明知要成为诱饵却没有哭哭啼啼,眼中更多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洛羽见到了沈漓。 小毛贼变了样。 之前她的脸上一直抹着泥巴、污垢,整张脸看起来脏兮兮的,可现在的她把脸洗干净,露出了一张分外白皙的面庞。 皮肤算不上吹弹可破,但绝对洁白无瑕,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坚定。 美人胚子。 “你很聪明。” 洛羽在片刻的失神后说道:“从奴庭一路逃难,这张脸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男扮女装反而能保命。” “怎么,就许你聪明,别人不行?” 沈漓瞪了他一眼: “戍卒们全都撤了,你怎么还不走。” “马上就走。” 洛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记住我说的话,无论如何要将羌兵引入黑树林,这是我们唯一取胜的机会。 还有,你们多加小心。” “知道了。” 沈漓沉默许久,支支吾吾的说道: “如果,如果我们死了,那几位老人就拜托你照顾,他们身子弱,干不了什么活,就当你可怜他们,将他们送到安全地方。” 这两天她算是见识到了洛羽的果决,生怕她们一死洛羽就把老人小孩给抛弃。 “放心,我的心还没这么狠。” “谢谢。” “走了。” 洛羽转身离去,沈漓将那把小破斧塞入怀中,看起来神色平静,却不停地用深呼吸来抚平内心的情绪。 小小女子,破破板斧。 真的能不怕吗? “不要怕。” 洛羽冷冷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我说过,会带着你们活下去。” 第22章 饥渴难耐 夜幕一点点降临,黑沟寨中竖起了数不清的火把,驱散了夜色。 足足一百五十人的羌骑在悄无声息中逼近堡寨外围,寒铁弯刀在夜色中渗着寒光,无比阴寒。 领头的乃是羌军百户瓦力格,洛羽听到这个名字一定十分熟悉,因为几天前在鸡鸣寨他刚刚杀了瓦力格的弟弟。 “头,黑沟寨里的守军似乎很多啊,你看这火光,密密麻麻。” 从羌兵的视野里看去,整个黑沟寨都被火光笼罩,营墙四周好像站满了人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里面囤积了重兵。 “怕什么,乾国士卒都胆小如鼠,有何惧之!” 瓦力格冷着脸:“在鸡鸣寨杀了我弟弟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也躲在这儿?” “应该错不了,乾军将前沿五六座堡寨的溃兵全撤到这里了,鸡鸣寨也不例外。” “很好,今天我就要替弟弟报仇,那人叫什么来着?洛羽是。” 瓦力格的眼眸中满是寒光:“待会儿破了寨抓住此人,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头,要不咱们还是谨慎点。” 副手在旁边苦苦相劝:“先等前出的斥候探明情况咱们再进攻,免得遭了敌军的奸计。” “行行,你也太啰嗦了。” 瓦力格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可派出去的几名斥候犹如泥牛入海,迟迟不见踪影。 “妈的,不等了!” 焦躁不已的瓦力格冷喝一声:“给我进攻,踏平黑沟寨。” “头……” “闭嘴!” 瓦力格骂道:“不过在鸡鸣寨吃了点亏,难道已经被吓破胆了?我倒要看看乾军有什么能耐!” “给我杀!” 上百羌骑纷纷拔刀,在夜色中猛冲向黑沟寨。 没有箭矢射出、也没听到守卒的嘶吼呐喊,等待他们的却是上百具架起来的稻草人,半个活人都没看见。 “妈的,乾军都跑到哪里去了。” 瓦力格破口大骂:“鬼影都看不见一个,人呢!你瞅瞅你,被几个稻草人吓破了胆!” 寻不见乾军的踪迹,瓦力格只好将火气全都发在了副手身上,劈头盖脸一顿骂。 “头,我们回来了!” 几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迎面就是瓦力格的质问: “你们几个死哪儿去了,黑沟寨没有守军为何不来汇报,害得老子等了这么久!” “卑职等发现了一群难民,便跟了上去想要逼问乾军的下落,请百户大人恕罪。” “几个难民罢了,追他们干什么,白白浪费时间!” “头,那是一群女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娘皮长得十分标志,堪称美人。” “噢?” 瓦力格连带着周围羌骑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人呢!” 你想想,这些军卒外出打仗这么久,连个母猪都没见过,个个如饥似渴,听到女人不兴奋才怪。 “跑,跑了。” 斥候讪讪的低下了头:“刚抓到人,趁咱们一个不注意就跑了,几个小娘皮逃得倒是挺快。” “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不过咱们问出了乾军的下落,那几个小娘皮说乾军顺着山沟撤往云阳关了。” “那还等什么,给我追!” …… 沈漓与几名女子在山沟中一路逃,手中还举着一支火把,生怕羌兵看不见。刚才她们故意被羌骑抓住,沈漓编造了几句谎言便趁着斥候不注意逃了。 背后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大片火光在夜色中宛如一条小小的火龙,鬼叫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几名女子有些心慌,沈漓赶忙喝道:“不要乱,咱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羌兵顺着火把的亮光一路追,两条腿可跑不过四条腿,很快就追上了难民,瓦力格远远的就看见有个妙曼的身姿混在人群里,当场双眼放光: “看起来真是个美人啊,给我追!乾军抓不到咱们就弄几个中原女子快活快活!也给兄弟们解解馋!” “谢百户大人!” 在羌兵淫荡的笑声中,几名女子突然分头逃窜,没有再顺着山沟往前走,而是闪进了两侧茂密的丛林。 羌骑纷纷停马,瓦力格皱着眉头打量两侧的地势,黑乎乎的林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不闻半点声响。 “头,还追吗?” 副手皱眉道:“林子太密了,山坡也陡峭,要是接着追咱们就得下马步行了。” “追,当然追!” 瓦力格冷声道:“今天老子偏要抓住这几个娘儿们泄火!” “可是乾军不是顺着山沟逃了吗?咱们为了抓几个娘儿们就停止追击,岂不是浪费时间。” “啪!” 暴躁的瓦力格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乾军步卒居多,顺着山沟这种平路逃怎么可能逃得掉!换做你会傻到在平地等死? 我看他们一定是藏在山沟里,那几个娘儿们明显在撒谎!” 副手委屈巴巴地捂着脸颊,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留下几个人看马,剩下的全都下马进山,发现乾军全都宰了,娘儿们留下!” “诺!” …… 寂静的黑树林被一片喧嚣打破,上百羌兵漫山遍野地在抓难民女子,时而这边怒吼、时而那边鬼叫,渐渐羌兵就全散开了,三两成群,有的落单。 瓦力格最精明,一直盯着沈漓的背影追,终于在一棵大树脚下堵住了沈漓。 “哈哈,果然是个美人!” 瓦力格与另外两名羌兵满脸狞笑: “老子这次赚大了,许久没见过如此姿色。” 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沈漓在他们眼里绝对是个大美人。 这么近的距离被羌兵围住,沈漓终于慌了,掏出小破斧对准三人: “别,别过来!” “哈哈哈哈,还有武器!” “这小斧头怪可爱的嘛,大爷我真怕啊。待会儿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羌兵笑得前仰后合,一想到如此美人待会儿就要在自己胯下求饶,瓦力格就浑身冒火,一步步走上前,眼眸早已被浴火充斥: “别怕,若是将老子伺候舒服了,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别,你别过来!” 沈漓浑身颤抖,胡乱地劈出斧头,惹得羌兵越发讥笑。 “来,陪老子乐呵乐呵!” “嗖嗖!” 破风声陡然作响,两支利箭从林中深处射出,精准无比地射杀了两名随行的羌兵。 瓦力格一愣,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弯刀。 刚要有所动作,他便感受到一股冰凉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发抖: “你猜猜谁的刀更快?” 第23章 丛林激战 冰凉的刀锋、惨死的手下令瓦力格浑身僵硬,哆哆嗦嗦地开口: “兄弟,有话好好说,周围都是我的人,惊动了他们你也是必死无疑。” “呦,威胁我呢?我倒想看看杀了你能怎么样?” 洛羽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堂堂的羌兵百户一下子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看到洛羽出现,沈漓浑身酸软的往树根下一躺,莫名的有种心安。 “别,别!” 微微用力的刀锋吓到了瓦力格,急着说道: “当兵卖命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吗?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如果你能说出一个人的下落,我会给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子!” 感情瓦力格将洛羽当成普通的大头兵了。 “噢?谁啊,这么值钱?” “洛羽,你听过吗?是从鸡鸣寨撤下来的戍卒,这个家伙杀了我弟弟。如果你能说出他的下落,我给你一百两!” “一百两,这么多!” 洛羽看起来有些意动,松开了刀柄:“我还真知道他的下落,希望头领你可别食言。” “放心,老子说话一向说话算话,银子就在马背上,待会儿领你去拿。” 刀锋移开,瓦力格活动了一下脖子,手掌悄悄往腰间摸去,眼眸中闪过一抹狰狞。 洛羽嘴角微翘: “我不仅能告诉你洛羽在哪儿,还能再帮你一件事。” “帮我?还有何事?” 洛羽的目光陡然冰冷,弯刀横挥而出: “送你和弟弟团聚!” “噗嗤!” 瓦力格的手掌刚刚搭住刀柄,洛羽反手一刀就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鲜血飚射而出。 刚刚燃起一点希望就被一刀砍碎,瓦力格捂住咽喉,绝望地伸出手: “你,你就是洛羽!” 尸体软软倒地。 血腥的场面让沈漓满脸苍白,眼角还有泪水闪烁,刚刚惊险的情况确实吓到她了,夜晚的寒风让她浑身发抖。 洛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将一件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待在着别动,我去杀人!” …… 寂静的黑夜不知从何时开始传出阵阵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看似慌乱逃窜的女子实则在把羌兵往包围圈中引,藏身在夜幕中的边军将士犹如鬼魅,四处穿梭。 夜袭开始! 有的羌兵一脚踩进提前挖好的陷坑,被底下的尖刺活生生扎死;有的人在林中迷了路,被黑夜中飞出的箭矢一箭命中咽喉;树上还会突然掉下大石头,将羌兵砸得脑浆迸射…… 乾军三人一组,在黑夜中四处出击,三三制的第一次实战运用! 小伍外加两名新兵一组,迎面撞上两名羌兵,原本惨叫声令羌兵有些慌乱,但他们看到只有三人的时候却狞笑出声: “原来就三个人,给老子塞牙缝还不够呢。” 羌兵自大惯了,经常能以一敌多。 小伍握紧弯刀,充当进攻刀锋,另外两名新兵牢牢抓着竹盾护在他的两翼,三人都在深呼吸,努力平复心中的紧张。 虽说操练了这么久,但真的直面羌兵时依旧会心生慌乱。 “杀!” 曾经的懦夫小伍此刻却率先发起进攻,怒吼着冲向一名羌兵,两名同伴紧紧相随。 羌兵也不是庸手,一左一右攻向三人小组。右侧羌兵的弯刀重重击在竹盾表面,虽然力道十足但却并未杀人建功,反而被盾牌推了一把,自己摔个踉跄。 趁着两名羌兵失去配合,小伍猛然前冲,一刀捅进了左侧羌兵的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脸。 一击得手,另一名羌兵傻眼了,乾军的胆小鬼们何时变得这么勇了? 鲜血让三人心中的慌乱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戾气: “杀!” 又是一刀,又是一具死尸! 像这样的小规模接触战在黑树林中持续上演,短短几天的磨炼不可能让他们练出绝世刀法,但却能将三人间的配合磨炼纯熟。 三人小组共进退,同生死! “啊啊。” “乾军有埋伏,有埋伏!都给我小心!” 惨叫声越发凄厉,羌兵的嘶吼声不绝于耳,树林中到处都在交战,谁也不知道黑暗中到底藏了多少乾军。 负责看守战马的十几名骑兵傻眼了,领头的什长破口大骂: “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埋伏!百户大人呢?” “不,不知道啊。” “废物!赶紧派两个人去山里看看,到底有多少敌军!” 羌兵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挪动屁股,惨叫声听得他们心慌意乱,敌情不明,谁敢进山找死? “妈的,一群孬种!” 在一片骂声中,有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他们头顶上方。 蒙虎从夜色中探出脑袋,身后跟着几名兄弟,羌兵的战马就在他们藏身之地的正下方,几人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羌兵说话的声音。 洛羽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把羌兵的马群驱散,没了战马的羌兵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不足为惧。 一名士卒压低着声音: “虎哥,咱们怎么赶走马群啊?我看有十几名羌骑看守,靠咱们几个怕是打不过?” “哎,不用动手,羽哥给了我好东西。” 蒙虎贱兮兮的搬出一坛火油,罐口处有油皮封死,露出一截细绳。 “咦,火油?能干什么用?怎么还有一截细绳?” “羽哥说这个叫引线,我也听不懂是啥意思,反正他让我点燃引线,然后扔出去。” 蒙虎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他说火油一炸,战马受惊就会四散而逃。” “什么!扔出去?” 几名士卒差点没惊掉下巴,这么一大坛子火油看起来得有十几二十斤重,是个爷们都能拎起来,可想要拎着油罐扔出那么远就是在开玩笑了。 反正他们做不到。 “刺啦。” 蒙虎倒是动作快,麻利的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引线,火苗刺啦刺啦地跃动。 他单手拎起火油罐子没有动弹,手臂肌肉鼓胀,像是在蓄力,因为洛羽告诉他要在心中默念十个数才能扔出去。 几名同伴头皮发麻,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要是油罐现在炸开,他们几个可就得葬身火海。 “小心,头顶有人!” 羌兵也不瞎,突然亮起的火光让他们心生戒备,有几人手忙脚乱地去摸弓弩。 “喝!” 蒙虎怒吼一声,在众人震惊无比的眼神中将那么重的火油罐扔出了老远,刚刚好飞到羌兵的头顶。 一群羌兵茫然抬头,呆呆傻傻,飞出个什么玩意? “轰!” 火油罐在半空中炸响,火光四溅,犹如火海降世,瞬间将马群吞没。 “草!” 林中传来了蒙虎骂骂咧咧的声音: “吓老子一跳!” 第24章 不畏死者,可求生 漫天炸开的火花果然惊到了马群,犹如天女散花从半空坠落,上百匹战马嘶鸣着四散而逃,十几名羌兵当场就被火光吞噬,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全场。 学会三三制互相配合的乾军步卒四处出击,专挑落单的下手,三对一必胜无疑,三对三也可以攻守有度,洛羽跟他们说打不过就撤,没必要死拼。 面对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法以及炉火纯青的配合,密林深处的羌兵早就被打蒙了,关键是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 再加上一场漫天大火,羌兵战心全无,兵败如山倒,慌乱的吼声此起彼伏: “撤,快撤往山沟,离开丛林!” “快撤!” 羌兵踉踉跄跄地涌出密林,原本上百人的队伍眨眼间只剩三四十人,副百户格兰的脑子还算聪明,当场就牵住一匹胡乱奔逃的战马一跃而上,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只能徒步赶路。 “驾!” 不等他们撤离,黑暗中就传出了阵阵马蹄声,十几匹高头大马映入火光。 洛羽打头,董川蒙虎二人分列两侧,还有十几名会骑马的士卒一字排开,人人手握长枪。 虽说他们会骑马,但不少人是第一次上马杀敌,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洛羽教他们的骑枪术,蒙虎刚学会骑马没两天,坐在马背上的样子很是僵硬,但却跃跃欲试。 骑兵一出现,羌兵就面色惨白。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入以步对骑的局面。 洛羽目光如炬,嘴角微扬,这就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羌兵在遭受袭击之后定会顺着山沟逃窜,而蒙虎早已驱散了马群,没了战马,羌兵相当于被折断了一条臂膀,接下来就该洛羽组建的骑兵小队登场,将羌兵余孽一网打尽! 洛羽长枪一抖,枪尖寒光闪烁,直指前方: “杀!” 十余骑同时策动缰绳,不断提速,洛羽一马当先,其他人学着洛羽的样子长枪斜举,缓缓上提。 “准备迎战!” 副百户格兰嘶吼道:“跟他们拼了!” “拼了!” 看似凶猛,但羌兵的嗓音总感觉底气不足。 “哼。” 洛羽冷笑一声,深呼一口气,枪尖笔直向前,猛然一刺! “噗嗤!” 挡路的一名羌兵当场就被枪尖捅穿胸膛,尸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 洛羽惊讶于自己这一枪的威力,原来骑兵杀敌如此轻松,虽说从长兄武如柏那里学了些许枪术,但上阵杀敌他也是头一次。 骑兵果然强悍! “杀!” 洛羽大展神威也激励了众人士气,人人凶悍出枪,枪尖直指羌兵胸膛,死尸接二连三地倒飞而出,更有甚者直接被战马活活撞死。 洛羽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枪务必用尽全力,人人需要杀敌建功!十几匹战马一冲而过,山沟中多出了十几具死尸。 果然,在第一轮冲锋之后羌兵的胆子就被吓破了,残存的士卒皆无抵抗之心,扭头就跑。接下来的战事可不就轻松多了,骑兵只需要肆意驰骋,收割羌兵的人头就行。 火光映照下,密林中浓烟滚滚,战马的嘶鸣与羌兵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整个战场宛如人间地狱。 蒙虎眼尖,第一眼就盯上了玩命奔逃的格兰,因为他是唯一还有战马的羌贼,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狗贼别跑!” 蒙虎紧握枪杆,拍马赶上,离格兰越来越近,脑子里只有杀人。 格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追兵,下意识地紧握长枪,吐出一口浊气。 两人的战马越来越近,蒙虎兴奋无比,一枪刺出: “死!” “喝!” 就在蒙虎以为格兰只能束手等死的时候,这家伙然后一侧腰身,躲过枪尖,回手就是一枪猛然刺向蒙虎的胸口。 干脆利落的回马枪! 蒙虎大惊,下意识地扯住缰绳,两条马蹄高高跃起,险之又险地避开攻势,可骑术还不精湛的他当场就被战马掀翻,倒头往地上一栽,摔得灰头土脸,长枪也掉落在地。 “虎子小心!” 众人纷纷惊呼,就连洛羽都变了脸色,可距离太远压根来不及救援。 “现在该轮到你死了!” 格兰满脸狞笑,高高举起长枪刺向刚爬起身的蒙虎。 “敢让老子丢人!” “你找死!” 蒙虎铁青着脸,不闪不避,伸手抓住枪杆,轻轻这么一扭就把长枪折成了两截。格兰当场就傻眼了,这么粗的木棍就被掰断了? 情况危急,他只能拼命驱动战马去撞蒙虎,哪知暴怒中的蒙虎大吼一声,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战马的头颅,任凭战马如何嘶鸣、挣扎都无法挣脱蒙虎的手臂。 “给我倒!”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匹强劲有力的战马竟然被蒙虎生生撂翻在地,粗壮的铁拳如雨点般砸落,活蹦乱跳的战马活生生被砸死了。 半躺在地的格兰吓得魂不附体,这位爷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勇猛。 蒙虎瞪着他,抓着他两条腿就像拎小鸡一样举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远处一扔: “给我死!” “砰!” “噗嗤!” 上百斤重的躯体愣是被扔出了十几步远,横着往树干上一砸,一命呜呼。 “妈的,气死我了!” 蒙虎愤愤不平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发现四周同袍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向自己。 还真是一头猛虎! 蒙虎尴尬的看向洛羽,揉了揉肚皮: “羽哥,我饿了。” …… 日初清晨,密林中的火光早已熄灭,有浓烟在空中弥漫。 鏖战一夜的戍卒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精疲力尽,地上躺满了羌兵的尸体。 一百五十号羌骑,除了几个命大逃走的其余全死了,虽然自己也折了七八个兄弟,但这已经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戍卒也好,沈漓这些难民也好,都望向前方。 洛羽驻马山坡,遥望远方,清晨光辉下的背影显得格外高大、雄伟。 没有这个男人,大家都得死。 沈漓不自觉地裹紧了洛羽给的那件外袍,不止身上暖和,心头也暖了不少。 当洛羽转过身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起身,用一种极其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他真的做到了,带着大家活下去。 “不用谢我,这条命是你们自己拼来的。” 洛羽环视全场,冷声喝道: “从今天起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 “不畏死者,可求生!” “不畏死者,可求生!” 将士们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洛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因为手中握紧的一封密信。 密信是从瓦力格的身上搜出来的,信中内容很简单: 云阳关内的某位将军通敌! 第25章 请百户大人检阅 十天一晃而过,到了第十一天的清晨,十几匹战马一路疾驰,直奔黑沟寨,为首两人便是百户张鲁、副百户萧少游。 “来看一群死人做什么?羌兵游骑四处出没,依我看还是早点回城。” 张鲁十分不悦,昨天深夜萧少游就拉着自己带兵出城,来黑沟寨视察军情。毕竟按照约定,洛羽守满十天他就该来接应守卒返回云阳关。 但在张鲁看来黑沟寨肯定被踏成了平地,洛羽也成了黄沙中的一堆白骨,大老远跑一趟是没事找事。 “百户大人,如果黑沟寨真的守住了呢?” “靠一个新兵和一群残兵败将也想守住黑沟寨?” 张鲁冷冷地说道:“真当鸡鸣寨的狗屎运他能撞两次?” 萧少游没有再答话,他知道张鲁一心盼着黑沟寨全军覆没,给自己弟弟报仇,但他却对洛羽充满了希望。 因为从云阳关一路来此都没有碰见羌兵,说明什么?说明黑沟寨还没有丢! 靠近黑沟寨外围,萧少游的惊呼声率先响起: “你们看,军旗!黑沟寨还没有丢!” 孤零零的堡寨坐落在山口,并没有被踏成一片废墟,一面面乾字军旗在寒风中不断飘扬。 “怎么回事?” 张鲁的眉头深深皱起:“难道羌兵没来进攻?不应该啊。” “卑职洛羽,恭迎百户大人!” 骑队刚刚入寨,洛羽的喝声就响了起来。 全寨守卒早就列队整齐,包括沈漓那群难民也侯在角落里,就像是特地在等张鲁。寨中空地摆着两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用篷布整个盖住,隐隐有臭味弥漫。 萧少游长舒了一口气,人还活着! “怎么,羌兵没来?” 张鲁很是失望:“看来洛老弟真是福将啊,羌兵都绕着你走。” “敌军早已来过。” 洛羽平静地说道:“一百五十号羌骑于五天前抵达黑沟寨外围,并发起了进攻。” “五天前就来了?那敌军的影子怎么都看不见一个?” 不仅是张鲁,其余人也很疑惑,黑沟寨稳固如初,压根就没有交战的迹象,况且一百五十名羌骑,足够将这里踏为平地了。 “洛标长,你该不会是想说自己带人击退了羌兵?谎报军功可是大罪!” “属下岂敢,羌兵就在这!” 洛羽轻轻一挥手,董川与蒙虎二人抓住篷布猛地一扯。 帷幔落下,上百具羌兵死尸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鲁瞳孔一缩,所有人都傻眼了。 真有羌兵!而且被杀得干干净净! 萧少游目光锃亮,他真的做到了! 洛羽朗声高喝: “黑沟寨守卒已歼灭来犯之敌,请百户大人检阅!” “请百户大人检阅!” 全寨士卒齐声高喝,震得张鲁耳膜发颤,脸色瞬间铁青,萧少游则光明正大的朝洛羽竖了个大拇指。 同时萧少游心中也升起一丝诧异,为什么他感觉寨内的士卒和十天前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好,好好!” 张鲁咬着牙强行挤出一抹笑意: “洛标长厉害得很啊,等回了云阳关我定会上报你的战功!” “谢百户大人!” “先别急着谢我,这群难民是怎么回事?” 张鲁眼珠子咕噜一转,板着脸怒斥道: “这里是军营!你将难民带在军中万一耽误战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别以为自己立了点战功就了不起了,这里还容不得你为所欲为!” 站在场中的戍卒当场就义愤填膺,替洛羽打抱不平,尤其是蒙虎、董川几人,拳头都捏起来了。 这个张鲁,夸奖的话不痛不痒,却盯着小事骂了半天、唾沫横飞,傻子都看得出张鲁就是要故意落洛羽面子。 “回禀百户大人!” 洛羽倒是面不改色: “此一战,几位民女不畏艰险,将羌兵引入包围圈,皆立有大功! 如果张头觉得他们留在营中不合适,请立刻下令,属下这就把他们赶走!” 张鲁当场就被架了起来,哑口无言。 你都说了有功,自己再把人赶走不是自讨骂名吗? 张鲁气的脸都白了,不过当他的视线瞄到那几名民女的时候陡然一亮,语气温和了不少,甚至多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立有大功,那就暂且留在在军中。所有人收拾行囊,准备撤往云阳关!” “诺!” …… 戍卒们踏上了返回云阳关的路,据萧少游说,前线战事不利,云阳关要将外围所有堡寨的戍卒都撤往关内,加强云阳关的防卫。 从黑沟寨到云阳关有近百里的路程,军卒们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在野外扎营休整。 别看就一天的路,洛羽手底下的兄弟可没少受气,张鲁那些个手下对他们颐指气使,所有军粮辎重都让他们搬,时不时还大骂几句废物,蒙虎这个暴脾气差点没跳起来打人。 洛羽独自一人坐在帐内,他现在没空去管兄弟们的怨气,注意力全在从瓦力格身上搜出来的那封密信,皱眉沉思。 写信之人会在新年之夜打开云阳关城门,与羌兵里应外合攻破城防,并且此人会找机会解决城内其他几名将领,制造混乱。 洛羽是边关人,自然明白云阳关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云阳关一破,羌兵的马蹄就可以长驱直入,奔袭阙州腹地,到时候便是生灵涂炭,战火连天。 要命的是他不知道写信之人是谁,更不知道云阳关内到底有哪些将军,一头雾水。 想靠自己揪出叛徒难如登天,可自己能依靠谁? 唯一的熟人萧少游? 不行,入军以来的经验告诉他,决不能轻信任何人,至少现在的萧少游还不值得信任。 “羽哥,出事了!” 董川与蒙虎急吼吼的冲了进来: “张鲁的手下把跟着咱们的民女全给抓走了,怕是没安好心!” “抓了民女?” 洛羽不着痕迹地将密信塞入怀中,眉头微皱,并没有太过惊讶。 蒙虎则骂骂咧咧: “一群大头兵抓了民女能干什么?还不是些肮脏勾当!无耻至极! 头,咱们叫齐兄弟剁了他们!” “虎子,你冷静点!”董川急声道:“张鲁可是百户,得罪了他……” “怎么,百户就可以肆意奸淫民女吗?董大哥,我说你就是顾虑得太多了。” 蒙虎瞪着眼: “别忘了,黑沟寨一战人家豁出命帮我们诱敌,现在我们反而要做缩头乌龟? 这一路上骂咱们兄弟们几句忍也就忍了,但欺侮百姓,不行!如果那几名女子是我们的家人呢? 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羽哥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的?说句话啊。” 两人吵了半天才发现洛羽一直拖着腮帮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一字不吭。 “你们以为张鲁是精虫上脑?” 洛羽施施然站起身,嘴角勾起: “人家这是冲我们来的,我们三现在冲进去救人,转头就会被张鲁扣一个造反的帽子抓起来。” “那怎么办?人就不救了?” “当然要救。” 洛羽目光冷厉: “你们两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第26章 别指着我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呦,没想到荒郊野岭的咱们还能找到一群娘儿们,哈哈!” “兄弟们,今天都给我好好乐呵乐呵,就当是犒赏你们了!” “谢谢头!” 最大的那顶军帐中烛光摇曳,回荡着兵痞们的淫笑声。 七八名大头兵犹如猫戏老鼠般围着民女,肆意逗笑取乐,女人的慌乱让他们越发兴奋。 沈漓握着小破斧冲在最前面,胡乱挥舞: “走开,都给我滚开!” “哈哈,还是个暴躁的小娘皮,老子就喜欢性格烈的!” “叫啊,你再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救你!” 张鲁满脸讥讽的坐在一旁: “算你们倒霉,老子这两天火气大,偏要拿你们泄泄火!” 沈漓妙曼的身姿与姣好的面容让他兴奋不已,没想到一群难民中还能有这等姿色的女子。 “头,咱们这么做没事吗?” 一名士卒凑近耳旁:“听说那个洛羽对底下人不错,弄不好会来救人啊。” “呵呵,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张鲁冷冷一笑: “他要是冲动之下敢跟老子动手,我就当场以谋反之罪将他拿下!直接定个死罪! 待会儿他要是出现,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别让这小子跑了!” “明白!” “行了,去爽,好久没见女人,兄弟们估计都憋坏了。” “得嘞!” “羌兵,羌兵来袭!” “呜呜呜!” “羌兵来了!快迎战!” 帐外陡然传来惊呼声,七八名兵痞纷纷愕然,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他们最怕听到的就是羌兵二字。 张鲁也慌了,张嘴就骂: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拿起刀,出去迎战!” “快!” 兵痞们那叫一个憋屈啊,都准备脱裤子了你让我上阵杀敌?但还是小命要紧,一个个拎起裤子就往外跑,民女们总算松了口气,第一次这么想谢谢羌兵。 耳畔回荡着嘶吼与尖叫,张鲁沉着脸在帐中团团转,不过他没出去,因为从马蹄声判断来袭的羌兵不多,最多十几个人,他堂堂百户犯不着亲身犯险。 果然,吼叫声很快就停了,张鲁也安心了些: “来人!什么情况!” 帐帘掀开,进来的不是亲卫,而是他最讨厌的洛羽。 洛羽出现的那一刻,连沈漓在内的几名民女都安心了不少,在她们看来这个男人虽然杀人有点狠,但肯定不坏。 “怎么是你?羌兵打退了没有?” 张鲁眉头微皱,心中泛点不安: “来人!妈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别叫了。” 洛羽自顾自的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你的人刚出帐篷就被我手下的兄弟打晕了,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 多么熟悉的台词。 “原来是你在搞鬼!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鲁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羌兵来袭,全都是洛羽弄出来的幌子,把自己身边的护卫全给骗走了。 洛羽漫不经心的说道: “只是有些话想单独问问张头,不知你大半夜将几名女子抓到此地,想做什么?” “本头做什么轮得着你问?” 虽说有些心慌,但张鲁自恃是个百户,指着鼻子骂道: “一个新兵蛋子,运气好打了两场胜仗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白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要玩死这几个女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 造反的罪名,你背不起!” 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洛羽的眼神一点点冷漠,转头看向沈漓:“你们先出去,这里我解决。” 沈漓闻言就拉起几名女子往外走,她无比信任洛羽。 “我看谁敢走,都活腻歪了不成!” 张鲁气得火冒三丈,再度指着洛羽:“真是反了天了,连本头的命令你都敢……” “嗤!” 寒光乍现,短小的匕首陡然探出,将张鲁的手掌狠狠的钉在了桌子上,木屑飞溅,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回荡。 “我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 洛羽冰冷的声音响起,几名女子全都傻眼了,这一刀也太突如其来了,这可是百户啊! 但确实解气! “走!” 沈漓赶忙拉着同伴们出去,临走前还忧心的看了一眼洛羽。 “现在就我们两了,我想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洛羽的表情很平静: “我知道你一心想替张贵报仇,他是你的族弟,情有可原。但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大可以朝我来,你千不该万不该用一群女人逼我出手。 我最恨有人用别人的命来要挟我!” 洛羽的眼眸中闪烁着凶光,脑海中的特殊记忆再度涌现。 记忆里就有敌人绑了“他”最好的战友逼他现身,最后战友惨死,令人悲愤欲绝。 那一次所有敌人的尸体都被“他”剁碎了喂狗。 洛羽蹭的一声抽回匕首: “你不是想要逼我出手吗?现在我来了,你又能怎么样?” “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 张鲁握着血流不止的右手满脸惊恐,哆哆嗦嗦: “我是百户!你,你怎么敢对我动手!你难道真要造反!” “造反?呵呵。” 洛羽微微摇头: “谁说你是我杀的?没听到外面的喊声吗?您是死在羌兵手里。” “疯子,你疯了!我不信你敢把我带来的卫兵全杀了!” “不如我们赌一把。” 洛羽把玩着匕首,嘴角上扬: “赌我敢不敢杀你?” 轻挑的笑容下却藏着极致的冰冷,难以想象年轻的面庞下到底藏了一颗多狠的心。 沉默许久之后张鲁终于怕了,浑身颤抖,扑通往地上一跪: “求求你放我一马,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你要什么?要钱要升官都行!” “我可以放你一马,而且我什么都不要。” 洛羽用刀刃轻轻拍打着张鲁的脸颊:“但你给我记住,惹急了我,百户不过一刍狗!” “记,记住了。” 张鲁吓得脸色煞白,其实洛羽并不想杀他,鬼知道杀了一个百户会惹出多少事来。 “洛标头好大的口气啊,呵呵。” 戏谑的笑声传来,萧少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营门口,腰间还挂了一把弯刀。 “你终于来了!” 张鲁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重新燃起希望,连滚带爬的扑到萧少游身边: “这个贼子以下犯上,密谋害我,速速将他拿下!” 萧少游罔若未闻,而是看向洛羽: “派人伪装成羌兵偷袭,把士卒们引出营房,落入你的陷阱,再独自对付张百户,好手段。” 洛羽目光微凝,手中匕首微微攥紧,他在想这个萧少游到底是什么立场。 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空气,惶恐又暴躁的张鲁指着萧少游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立刻把这小子拿下,否则我……” “噗嗤!” 话音未落,萧少游手中的弯刀就狠狠捅进了他的胸口,眉宇微皱: “忘了告诉你,我也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 第27章 宁为百夫长 张鲁在绝望中倒下,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何会死在萧少游手地里。 这一幕同样出乎洛羽的预料,微微握紧了匕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帐中弥漫着,火光映衬出两张年轻的面庞。 四目相对,一人握刀、一人持刃。 萧少游随手拭去刀锋上的血迹:“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指着你?” 洛羽的回答差点没把他呛死,萧少游瞪了他一眼: “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张鲁和他那个弟弟就是一丘之貉,平日里贪墨军饷,克扣军粮的事没少干。 冲锋陷阵缩在后面,捞起银子来比谁都快,我大乾边军就是被这些人给弄得乌烟瘴气! 他该死!” 洛羽眉头微挑: “既然他是这样的人,当初你还把我杀张贵的事情告诉他?” 萧少游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张贵是他的族弟,你杀害张贵的事是我故意说出来的。 你会怎么想?” 洛羽面色渐冷: “为什么?” “很简单,我想试试你是不是真有本事。” 萧少游缓缓道来: “鸡鸣寨一战你打得很漂亮,随便闲谈几句便发现你的思路智谋远胜寻常军卒,我一度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新兵,但我查了你的底细,就是刚从军的新兵蛋子。 所以我故意将张贵的事情说出来,以我对张鲁的了解,他一定会让你孤军死守黑沟寨,把你逼上死路。 人嘛,被逼到绝境总会拿出真本事。 这一场仗算是我对你的考验,真有领军之才还是撞了狗屎运,一场仗打完就能看出来。 幸好,你赢了。 我没看走眼。” 洛羽默然不语,始终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着萧少游。 他接着往下说: “其实今晚张鲁抓了那几个女子我也知情,我一直在想你会有何反应。 是像懦夫一样缩头不出,任由女子被奸淫;还是像无脑莽夫一样提刀杀人、不顾后果。 出乎我预料的是你先选择了智取,骗开张鲁的卫兵;后用狠辣的手段吓破了他的胆子。 手段够狠、脑子够聪明。 我喜欢。” 萧少游看待洛羽的目光越发欣赏。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试探我?” 洛羽十分不解: “我有没有才华、能不能带兵、品行如何似乎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我一直在找像你这样的得力臂助!” 一直风轻云淡的萧少游面色渐寒: “我要在军中往上爬,光靠我一个人远远不够,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帮我。 跟着我干!我们一起带兵杀敌!我保证你步步高升,日后定能成为边军的一颗新星!” 萧少游的眼神中充斥着一股对权力的渴望,与他此前的性格完全不符。 “我听说你以前是个读书人,阙州内地的公子哥,家境不错。为什么选择从军入伍?战场这条路可比读书难走多了,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你本该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才对。” 这是洛羽今晚第三次问为什么,第一次问为何杀张鲁、第二次问为何考验自己、第三次为他为何从军。 因为他对这个萧少游有太多的好奇。 “读书有何用?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又如何?” 萧少游的情绪略显低沉,拳头紧握: “我和你一样是阙州人,家里做粮商生意,家底不错,打小父母就给我请了几个先生教我读书识字,衣食无忧,过着许多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求的生活。 但三年前羌兵游骑入境,阙州境内战火连天,将我全家人杀得干干净净!所谓的美好生活眨眼间烟消云散。 弯刀举起之时诗词歌赋能救人命吗?天下大乱、七国纷争、苍生如刍狗,书生意气能定天下吗? 不能! 亲眼看着爹娘惨死在羌兵刀下我才知道读书无用! 所以我选择了投军,我要杀敌!替父母报仇! 可真到了军中我才发现,大乾国的边军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想靠这样的孱弱之师报仇完全是痴心妄想! 只能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去改变他,打造出一支铁血雄师!” 萧少游抬起头来,目光冰寒: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好诗,我喜欢。 但我更喜欢另外一句。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不是我萧少游自夸,云阳关这么多百户里我是最年轻的,日后我会是最年轻的都尉,最年轻的将军! 跟着我干,你就是我最得力的下属! 他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都有! 如何?” 洛羽听明白了,这家伙想要杀尽羌贼替父母报仇,但一个人独木难支,想要找些心腹干将。 “考虑清楚了吗?” “不行。” 洛羽冷着脸摇了摇头: “我承认,我同情你的过往,你也确实有能力,有本事。 但让我做你的下属,呵呵。 你不配!” 三个字十分刺耳,但萧少游没有暴怒,只是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 “试探也好,考验也罢,你都只是为了你自己。” 洛羽的语气越发冷漠: “你有没有想过,黑沟寨一战如果输了,会有多少无辜的戍卒丧命?包括今晚,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张鲁得逞,那几位民女岂不是白白受辱? 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棋子! 你用别人做棋子我管不着,但你不该把我也当成棋子。 自私自利!” “确实,我是自私,可没有舍哪有得?” 萧少游语气冷厉: “天下大乱,战火连天,人命如草芥,每日死去的边军、难民不计其数。我打心底不愿意看到无辜之人惨死,从小我爹就教我,人之初,性本善。 但入军三年教会我一个道理,没有绝对的实力,不配提心善二字! 要么让他人成为棋子,要么成为别人的棋子。 换做是你,你怎么选?” 帐中一片死寂,冷喝声惊得烛火不断摇曳。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你又凭什么让我当你的下属?” 洛羽面带讥讽: “没错,你是最年轻的副百户,可我入军方才一个月便已经是标长,离你一步之遥罢了。 孰强孰弱?” “没想到你的言辞也这么犀利啊。” 萧少游也不恼怒,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语气轻佻: “张鲁是我杀的,擅杀百户乃是死罪,你若不是我的下属,这件事不就传出去了?我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我知道你功夫不错,但你只抓了张鲁的亲卫,而我的八名亲卫此刻就埋伏在帐外,他们可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再加上我。 九打一,你有胜算?” 萧少游面带笑意,他给了洛羽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成为自己的下属。 洛羽愕然,这样招揽人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是吗,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拿下我?” 洛羽突然嘴角一翘: “如果我说,我早就猜出是你在背后策划这些事,你信吗?” “不可能,我做事缜密,从未露出过半点马脚。” “呵呵,不信的话你可以喊喊你的亲卫,看他们还在不在?” 洛羽自信的表情让萧少游微微不安,皱着眉头轻喝一声: “来人!” 无人应答。 “怎么可能!” 萧少游的脸色微变,提高嗓门:“来人!” 帐外一片死寂,依旧无人回应。 第28章 铁石心肠 “别叫了。” 洛羽施施然坐下,二郎腿一翘: “在你入帐之后,你的卫兵就被打晕了。 啧啧,你藏得可真深啊,竟然在背后给我下套?” 萧少游目光微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啊,怎么猜出来的?” 他不傻,但现在都没有亲兵冲进来只有一种可能: 洛羽真的猜中了他的部署。 “很简单,张鲁是什么样的人我在营中打探一下便知,所作所为令人深恶痛绝、底下的士卒更是对他畏之如虎。 而你一直以来洁身自好、士兵们提到你个个赞不绝口。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本能地想办法保护我,而不是将我置于险地,你的所作所为太可疑了。 思来想去,我觉得是你在暗中搞鬼,故意害我,但我不确定你想要做什么。 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你的举动,直到刚刚故意引你说出肺腑之言。” 洛羽满脸笑意,其实从抵达黑沟寨之后他就觉得一直被什么人暗中针对,做什么事都不顺,此刻终于揪出了幕后黑手! “啧。” 萧少游轻砸了下嘴巴,唏嘘道: “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今天却栽了个跟头,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或许我确实不配做你的上司。 不过这也说明我的眼光不错,没看走眼。 哈哈哈。” 萧少游的淡定与从容令洛羽十分不解: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别忘了,刚刚你还在威胁我,要杀了我。 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我还真不怕。” “为什么?” “因为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萧少游十分平静,看不出半点慌乱: “鸡鸣寨一战,你的标长副标长都死了,现在黑沟寨打完,百户副百户又死了,偏偏你自己毫发无伤。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不管编出什么样的理由,上峰一定会怀疑你在幕后搞鬼,回了云阳关你必死无疑!” “我承认你说得很对。” 短小的匕首翻现,洛羽把玩了一圈: “可我讨厌别人威胁我,万一我真杀了你呢?刚刚张鲁说了,我可是个疯子。” “算我怕了你行?倒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做个交易。” 萧少游无奈摊手: “张鲁的死我来善后,与你无关,此事就此作罢。 如何?” 洛羽沉默片刻,脸上出现一抹轻笑: “成交。” 他本就没打算和萧少游鱼死网破,转头看了一眼张鲁的尸体: “你打算怎么善后?无缘无故死了个百户,不是小事?” “既然敢杀他,我自然不怕。” 萧少游随意地踢了脚尸体: “这里是前沿,羌兵游骑四处,小规模的激战天天都有,死一个两个百户没什么好稀奇的,上面不会深究,无非就是要堵住众人的嘴罢了。 随行的十几名军卒,一半都是我的人,绝对可靠,只要解决张鲁那几个亲信就行,反正他们作恶多端,杀也就杀了。 至于你的人又不知道张鲁是怎么死的,就告诉他们张鲁死在羌兵手里,该不会有人质疑你?” “我这边没问题,你顾好自己就行。” 自从黑沟寨一战带着大家绝处逢生,现在所有人都对洛羽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少游能不能善后他就不操心了,此人一看就是个筹谋万全的性格。 “好,那我先走,去解决那几个小麻烦。” 萧少游提起了弯刀,准备去把张鲁的卫兵给砍了。 “不急,我这还有个大麻烦。” 洛羽叫住了萧少游,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过去: “看看。” “什么东西?” 萧少游面带疑惑,可当他打开密信扫视几眼之后便瞳孔一缩: “哪来的?”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通敌之人和羌兵约定了开门献降的时间,并且会找机会解决其他带兵武将。 短短几行字,却牵扯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从一个羌兵百户的尸体上翻出来的。” 虽说两人刚才针锋相对,但是洛羽相信此人绝不是反贼,查这件事萧少游是唯一能帮忙的人。 “该死的叛徒,就是因为有这些贪生怕死之徒,边关局面才沦落到如今的局面! 仗还没怎么打,转手就把自己人卖了!” 萧少游面色铁青,想来这些年他见过的叛徒并不在少数。 洛羽沉声道: “云阳关若是失守,只怕咱们都得死。信中没有留下姓名,看不出是何人要通敌,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能找你一起商量。 看看字迹,能不能认出是谁?或者说云阳关内的将军有没有你怀疑的对象?” 洛羽的信任让萧少游心头一暖,再度看了一遍: “字迹很陌生,看不出写信之人是谁。云阳关内的情况有些复杂,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将军有好几个,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 但此人和羌兵约定会在新年之夜打开云阳关城门放羌兵入城。 今天是腊月初一,也就是说咱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揪出叛徒,得尽快返回云阳关了。 等回了城内,我先想办法弄到那些将军们的亲笔信,对比字迹,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萧少游很迅速的就确定了思路,洛羽暗自点头,看来这个帮手没白找。 “走了。” 萧少游迈步出帐: “明天一早出发,返回云阳关!” “好!” …… 营地中早就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洛羽没有回自己的军帐,绕了个弯来到了难民休息的地方,老远就看见沈漓心慌意乱地等在门口。 “怎么样,张鲁呢?” 沈漓一看到洛羽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神色紧张: “你没事。” “他死了。” “啊,怎么死了?”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洛羽朝帐内瞄了一眼:“你们都没事?” “没,没事。” 沈漓安心了不少,脑袋低垂: “不用担心我们,奴庭出来的人都是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 “但你们现在出了奴庭,就该好好活下去。” 洛羽似乎很不喜欢这句话,眉头一皱: “否则这些天的努力又算什么?这世上,没有谁的命生来就低贱,更没有人生来就高贵。 连自己都放弃,还有何活路可言?” 沈漓听得目光怔怔,似懂非懂地点头: “记住了,今天的事也谢谢你。” “不用谢我,张鲁本来要针对的就是我,救你们是顺手而已。 我可是个铁石心肠,别把我当好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赶紧走,跟在军中也是个累赘。” 洛羽丢下一句冷漠无比的话便走了,愣是将沈漓气得直跺脚。 最后小毛贼朝着背影直挥拳头: “铁石心肠还特地转个弯来看我们!” 第29章 混乱的大乾 “云阳关,我又回来了!” 望着青灰色砖石垒成的古老边城,洛羽唏嘘不已。 一个多月前从这里离开时自己还是个新兵蛋子,拿着一把破刀就上了前线,眨眼间自己就成了标长,身后跟着几十号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同袍。 估计是巴掌大点的堡寨待久了,以前平平无奇的云阳关今日看起来格外高大,时不时有骑队进出,鼓声雷鸣,肃杀之气笼罩城头。 数以千计的老百姓在城墙上劳作,有的挥舞镐头、有的堆放沙袋,百姓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起来与乞丐无异。 负责监工的军卒手握缰绳,对这些民夫非打即骂: “妈的,磨磨蹭蹭,驴干的都比你们快!” “再这么磨蹭下去,等羌兵杀过来你们这些人都得死,自己想死别连累老子!都给我快点!” “啪啪!” 鞭子不停的抽在老百姓身上,打出一道道血痕,他们的眼神中充斥着一种麻木与茫然,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辱骂殴打,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甚至有人干着干着就倒下了,鼻尖一探早已没了呼吸,尸体被随意的搬走堆放在墙角,等着马车一起拉走掩埋,恶臭扑鼻而来。 “妈的,又死了一个,真晦气,赶紧拉走!” “这些老东西也太不中用了,才干四五天就扛不住死了,一群废物。” 死人没有引来同情,反而是军卒无比嫌弃的目光。 饶是洛羽这等铁石心肠的性子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何至于如此凶残,老百姓的命在这里压根就不算命。 难民队伍中不知是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怎么感觉这里和奴庭差不多,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众人沉默,如此悲戚的场景在边关之地发生的还少吗? 萧少游同样冷着脸: “这里有的是抓来的壮丁、有的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徒,搬运军械、修缮城墙这类活都是他们干。活他们干的最多,但饭吃的最少。 说句不好听的话,对这些老百姓而言死在羌人手里与死在自己人手里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个死字。 不是云阳关一地如此,而是整个边关皆是如此。 有朝一日我若是手握兵权,击退外敌……” 洛羽眉头微挑:“如何?” “我不敢说让百姓衣食无忧,但起码能让他们活的像个人。” 洛羽暗自点头,虽然这个萧少游为了兵权有点不择手段,但骨子里他没那么恶毒。 萧少游不忍心再去看墙角的死尸,策马前行,众人紧跟其后。有萧少游的百户令牌,众人毫无阻碍的入了城门。 但路过城门楼子的时候洛羽好奇的张望了几眼,因为他发现墙头上插着的军旗不止有“乾”字,还有“君”字与“李”字。 在赶往军营的路上萧少游大概讲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这些天不止鸡鸣寨与黑沟寨遭遇了羌兵进攻,外围十几二十座堡寨大多都被打残了,残兵陆陆续续全都撤回了云阳关。 现在城内尚有万余百姓外加四千守卒,据可靠情报,此次犯境羌兵足有五千之众,这场仗很难打。” 洛羽默然点头,五千羌兵若是在野外,足够将守军杀得干干净净,云阳关坚固的城墙算是他们唯一的屏障。 萧少游指着前面一排营房: “这是我这一支百人队的驻地,你们暂且驻扎此地,等上峰有了新的命令再说。” “董大哥,蒙虎,你们两人带着兄弟们收拾一下营房。” 洛羽轻轻一挥手: “还是老规矩,难民暂且住在营中不要外出,免得惹出事端。” “诺!” 众人纷纷散去,萧少游这才说道: “你也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去见云阳关主将孔贤孔将军。黑沟寨一战你可是立了大功,带你去领军功。” “好。” 洛羽欣然点头,领军功嘛,他的最爱。 “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洛羽突然叫住萧少游,指向高高飘扬的军旗: “为何城头上的军旗除了乾字,还有君字与李字?” 萧少游显然没想到洛羽会问这个,愕然道: “君家与李家你都不知道?” 那吃惊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从未听说过。” 洛羽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跟你说了,我生活在一个山野小乡村,连县城都没怎么去过,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君家李家。” “好,那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萧少游耐着性子坐下: “我陇西道总共分为阙州、定州、并州三州之地,其中阙州与定州临近边关,并州地处内地。三州各设一持节令,总管全州军政大权。 其中阙州持节令姓李、定州持节令姓君,每次羌敌来犯,都由这两家出兵与朝廷共同抗敌,所以他们两家的军旗也会插在城头。” “与朝廷共同抗敌?什么意思?” 洛羽越听越糊涂: “他们本就是朝廷的兵马啊?怎么还分你我?” “看来你真是个土包子,什么都不懂。” 萧少游越发鄙夷: “他们确实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但是在各自的辖境之内,他们说的话比圣旨都管用。” 洛羽震惊了,怎么可能? “百年前我大乾国内乱,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官军屡战屡败,反贼兵锋直指皇城,当时的皇帝迫不得已,下放兵权、财税,号召天下门阀、地方官吏各自招募士卒抵御反贼。 后来叛乱平息,但各地官吏的私兵却得以保留,简称衙兵,亦称之为牙兵。 组建牙兵的初衷是为了保境安民,可各地官吏掌握兵马之后野心日益膨胀,逐渐尾大不掉,如今已经成长到了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地步。 说句不中听的,哪怕是圣旨,各道节度使、各州持节令都可以不听,朝廷拿他们也没办法。” 洛羽幡然醒悟,这不就和记忆中所谓的唐朝末年一样吗? 各地藩镇节度使尾大不掉,朝廷的圣旨对他们来说就是耳旁风,只是名义上还尊奉皇帝为天子,实则各个自己当土皇帝。 “历经百年的发展,现在不仅是各地节度使、持节令可招募牙兵,就连县令、世家族长也可以招募牙兵,互相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甚至会爆发小规模冲突。 小世家依附于大世家,大世家则仗着兵权在朝中尽可能的攫取利益。 一句话,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所以在我乾国境内的兵马分为两类,一类是完全听命于朝廷皇室的官军,还有一类就是大大小小地方门阀拥有的牙兵。” 洛羽目瞪口呆,这尼玛也太乱了。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会插上两家的军旗了。” 萧少游冷冷的说道: “羌敌入侵,朝廷派兵抗敌,君家与李家的地盘地处边关,自然也要派兵一起迎战。” “原来是这么回事。” 洛羽下意识的问道: “三支兵马合在一起迎战,能齐心协力吗?” “齐心协力?呵呵。” 萧少游讥讽一笑:“等打起仗来你不就知道了?” “那我们呢,是哪家的牙兵还是官军?” “我们当然是朝廷官军了!吃的是朝廷俸禄!” “咦,那你怎么不去投靠那些世家门阀,以你的才能应该更受重用。” 萧少游冷声道: “这些世家门阀把持地方军政大权,一心只有私利,导致我国力日微!一群蛀虫! 跟了他们,谈何强军,无非是一条走狗罢了。” 对于他的说法洛羽保持沉默,所谓的牙兵和官军谁好谁坏还真不好说,最起码自己遇到的官兵军官没一个好东西。 “算了,不说了。” 萧少游振作精神: “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去见孔将军!” 洛羽抱着膀子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照他这么说,我有了实力岂不是也能自己招募牙兵?” 第30章 三位将军 “卑职萧少游、洛羽参见将军!” 萧少游领着洛羽来到了将军府,第一次走进云阳关的指挥中枢,洛羽莫名觉得有一股严肃。 偌大的府厅内坐着三名中年男子,居中一人就是云阳关主将,孔贤,正五品游击将军。 洛羽心中直嘀咕,等有一天自己坐到孔贤这个位置,那便算是完成五年之约了。 左侧国字脸的就是君家君毅,右边略显消瘦的便是李家李承啸。两人并无朝廷官职,只是两家的家臣。 来的路上萧少游大概讲了一下云阳关的势力分布,三人麾下各有一千多兵马,孔贤是名义上的最高武官,但君李两人对孔贤的命令经常阳奉阴违,孔贤拿他们也没办法。 “呵呵,少游回来了,听说你们又打了一场胜仗。” 少游,这个称呼让洛羽眉头微挑,有些亲切啊。 萧少游一五一十地答道: “回将军话,黑沟寨一战是洛羽洛标长指挥,并非卑职之功。咱们回城的路上遭遇了羌兵游骑突袭,张百户不幸丧命,属下等看护不力,请将军责罚!” “张鲁死了?罢了,战乱之时死人是常有的事。既然他死了,那百户一职便由你接任。” “诺!” 洛羽愕然,此事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了?竟然连些许盘问都没有,还是说一名百户的命在这些将军眼里无足轻重。 “这位就是洛羽洛标长?” 端坐一旁的君毅饶有兴趣的说道: “鸡鸣寨一战以一标兵力歼灭近百羌兵,黑沟寨一战又全歼一百五十名羌骑,连杀对方两名百夫长,大涨我军士气。 啧啧,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好久没见过这么能打仗的新兵了。” 李承啸也笑道:“近日来边关局势不妙,这两战多少替咱们挽回了点颜面。孔将军,您可得好好奖赏这位小兄弟。” 这两天洛羽在云阳关内颇有名声,鸡鸣寨与黑沟寨两仗都是以弱胜强,己方甚至没什么伤亡就歼灭羌兵两百五十人。 这可是一笔大军功,其余十几座堡寨加起来也没能杀死这么多敌军。 “呵呵,有功之臣当然要赏。” 孔贤面带微笑:“看你相貌年轻,今年多大了?” “十七。” “哪里人士?” “阙州人。” “那就是边关人了,边关男儿果然是好样的。我听少游说你还识字?” “幼年读过几年私塾。” “不错,军中识字的军卒可不多见。” 孔贤越发的满意,频频点头: “鸡鸣寨一战之后你被张鲁提拔为标长,黑沟寨又立下大功,虽然是刚从军不久的新兵,但咱们还是得按军功论功行赏。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百户了!” 洛羽诧异抬头,乖乖,直接给自己升了个百户,岂不是和萧少游平级了? 还不等洛羽谢赏,边上的李承啸就开口了: “孔将军,杀敌两百五十人可是大功一件啊,才给一个百夫长是不是小气了些? 洛老弟,倒不如来我麾下,虽然还是百夫长,但本将军可以给你两倍人手,双倍的俸禄。 怎么样?” 洛羽眉头微皱,这算什么,抢人吗?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实际上在三名将军之间也是有斗争的,为的就是扩充各自实力。他现在接受了孔贤的封赏便算是朝廷兵马,但如果听了李家的,那便算是李家的牙兵。 如此光明正大地抢人,孔贤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李将军,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官军也好牙兵也罢,不都是为朝廷效命,保卫边疆吗,呵呵。再说了,来咱们李家有什么不好,那的银子可不少啊。” “李家还真是财大气粗,佩服。” 孔贤话带讥讽,但又拿李承啸没办法,看来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 李承啸嘴角勾了起来: “依我看咱们也别争了,倒不如将选择权交给洛老弟,所谓人各有志,洛老弟若是想来我麾下,孔将军总不能强人所难?” 几人全都看向洛羽,决定权落在了他手里。 这可是麻烦事了,去了李家便是得罪了孔贤,跟了孔贤便是不给李家面子,自己刚来云阳关难道就要得罪个将军? 洛羽眼珠子咕噜一转,赶忙跟了一句: “卑职不过区区一标长,哪能轮得到我决定,我此前算是萧百户的下属,还是听萧百户的。” 眨眼间就把麻烦推给了自己,萧少游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继而说道: “李将军,洛兄弟刚刚入军,很多规矩都不懂,到了您军中免不了给您添麻烦,还是跟着张将军。 再说了,李将军麾下兵强马壮,总不至于缺这么几十号人,呵呵。” 如此一番说辞令李承啸无言以对,只能自讨没趣地撇过头。孔贤则是开怀大笑: “哈哈,少游说得对,还是跟在我麾下。” “卑职遵命!”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将军麾下的百户了,我给你一百人的粮饷军械,至于兵员嘛,就由你自己招募,好好干,朝廷亏待不了你!” “卑职明白,谢将军提拔!” …… “老李头,找张干净桌子!” “呦,萧百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快快这边请。” “老规矩,两碗羊汤,四个泡馍。” “得嘞!” 从将军府出来萧少游带着洛羽来到了一个街边小摊,说是要请客吃饭。掌柜的老李头看起来得有六十岁了,满头白发,瘦巴巴的,身上裹着件粗布棉袄,好几处补丁。 这是一个沿街小摊,摆着五六张古木桌子,旁边还架着一口大锅,颇有烟火气。 瞅两人打招呼的语气就知道萧少游是常客,与老李头十分熟络,没一会就端上来两碗羊汤和几个馍馍。 “这是云阳关一带有名的小吃,羊肉泡馍,你既然是阙州人也应该听过?” “听过,但是没吃过。” 洛羽很实诚的点了点头,他跟着娘亲生活在小山村,能不饿死已经算是万幸了,何谈吃什么羊肉泡馍,不过这玩意看起来和陕西的羊肉泡馍没什么区别。 “我教你。” 萧少游拿起一个馍馍慢悠悠地撕开: “羊肉泡馍有三种经典的吃法:干泡、口汤、水围城。我最喜欢的就是水围城了。 特点就是汤多馍少,将馍块掰成中等大小的块块然后加入大量汤汁,馍块被汤汁团团包围,因此得名水围城,这种吃法汤汁浓郁,馍块软儒……” 萧少游讲得绘声绘色,不自觉间已经将馍块给掰好了,洛羽似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萧少游,感情这位新上任的百户大人还是个吃家。 “你现在也是百户了,但你手底下只有六七十号人,兵员没人给你补充,得靠你自己。” 萧少游一边吃一边说: “城内有不少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还有一些逃难过来的难民、民夫,这些都可以招募……” 知道洛羽放入军没多久,萧少游讲了很多军中的情况,洛羽听了半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咱们这位孔将军似乎对你不错啊?” 在将军府里孔贤对萧少游的态度很好,按理来说他就是一个副百户,不应该这么重视才对。 “因为我刚入军的时候就是他的亲兵,算是身边人。后来我立了几次小功劳,他便越发地照顾我,待我不薄。” 萧少游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我觉得当个亲兵没意思,便请求独自带兵,这才离开了他身边。” 好家伙,感情他有这么强的背景,怪不得杀了个张鲁有恃无恐。 第31章 破晓 “怪不得孔将军对你这么客气,原来是嫡系亲兵出身。” 洛羽瞬间就想通了,城内分成了三股势力,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勾心斗角。对孔贤来说亲兵出身的萧少游自然是可以重用、提拔之人。 “没错,这一层关系知道的人不多,但君家李家都清楚,所以他们不会拉拢我,但你就不一样了。” 萧少游又吞了一大口泡馍下肚,满口汁水: “在云阳关这一亩三分地上,兵权就是王道,谁兵强马壮谁说话的分量就重。 今天李承啸出手拉拢你被我挡下来,但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你能歼灭两百五十羌兵,在他们眼里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那依你之见,是成为朝廷的官兵好还是当两家的牙兵好?” “这是你的前程,我管不着,但在我眼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少游冷笑一声: “陇西地处边陲,离京城千里之遥,所谓的朝廷岂会管我们的死活?派一个游击将军领着千余兵马就想守住云阳关?无非是装装样子给天下百姓看罢了,皇室也要脸面。 至于君家、李家,他们只不过是担心羌兵入境,侵占他们的家产田地,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同样无关紧要。 三方兵马都带着各自的小心思,只是苦了咱们这些大头兵和边关百姓。” 洛羽勾起一抹玩味: “边关百姓?你不是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吗?” “我没那么冷血。” 萧少游面无表情的说道: “区区一个百户,还没资格谈什么苍生百姓,先顾好自己。” 洛羽眯着眼眸,脑海中闪过那封通敌密信: “孔贤,李承啸,君毅,这三个人怎么样?”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怀疑叛徒就在他们中间?” 萧少游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巴: “从信中的口吻来看,此人在云阳关一定身居高位且握有兵权,我也觉得叛徒就在三位领兵主将之间。 我在孔贤身边跟了半年,对他很是了解,此人能力虽然不出众,但秉性纯良、心有善念,时常教导我们要忠君爱国、保境安民,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将军,他通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君毅、李承啸的疑点更大。” “此二人是君家、李家的族人,应该有家人亲眷身居内地,若是通敌就不怕朝廷将他们满门抄斩?” “各个世家传承这么多年,族人无数,出一两个败类有什么稀奇的?只要诱惑大到一定地步,没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再说了,朝廷若是有本事将两家满门抄斩,陇西早就不是今天这般局面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 萧少游平静的说道: “我会想办法弄到城中各个将军的亲笔信,对比字迹,身份低一些的军官我也会留心,逐一排除可疑之人。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一个月,我们还有时间。 若是揪不出叛徒,只能将此事禀明孔将军,提前布置兵力戒严,起码先安安稳稳度过新年之夜。 总之就一句话,云阳关决不能失守。” “好,那就这么定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洛羽默默点头,虽然同为百户,但萧少游在城中的根基比他要深厚的多,此事主要还得靠他。 话音刚落,洛羽就感觉有一只手探向了自己的腰间,陡然目光一寒,本能的反手一抓,死死扣住了那人的手臂。 可看到稚气未脱的面庞时洛羽就傻眼了,竟然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粉嫩的小手正打算去摸自己腰间的匕首。 洛羽凌厉的眼神吓到了小娃娃,顿时就哇哇的哭了起来,老李头也慌了,搂着稚童扑通往地上一跪: “饶命啊军爷,我孙儿不懂事冲撞了您,求求您大人大量,饶草民一命。 要打要罚您都冲我来,别为难孩子。” 老人瑟瑟发抖,他虽然认识萧少游,可不认识洛羽啊,万一是什么大人物呢? 在这座边城里,当兵的就是爷,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萧少游眉头一皱: “一个小孩子,不至于?难不成还能捅你一刀?” 洛羽的手掌僵在了半空,保护自己的武器是本能的反应,但自己真没想要欺负这么小的孩子。 瑟瑟发抖的老人,哇哇大哭的幼儿。 “不哭不哭,吓着你了是?” 洛羽强行挤出几抹笑容,面带愧疚的从老人怀中抱起娃娃: “待会儿给你买糕点吃好不好?只要不哭,就有的吃。” “你叫什么名字?” “阳儿。” “阳儿乖,不哭了。” 孩子就是孩子,一听到有吃的立马就不哭了,怯生生的说道: “大哥哥,我看见你腰间的刀柄了,好好看,我就想摸一摸,对不起。” “你是说这个吗?” 洛羽掏出了腰间的匕首,阳儿的目光瞬间就亮了起来,用力点头: “好好看!” 匕首确实有点来历,幼年时洛羽在山中捡到了一块天外陨铁,质地上乘,他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打磨出这么一把匕首,刀柄上雕刻着日月交替的图案,乍一看有些妖娆。 刀名:破晓。 前世自己多次执行任务,有一次战斗极为惨烈,十数位战友都死在了战场上,那一次行动就叫破晓。 所以他给匕首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当初那些战友。 “大哥哥你是当兵的嘛?” 阳儿眨巴着眼睛: “我爹也入了军,他说等他回来,会给我打一把好看的木刀给我。” “噢,你爹也入军了?” “是的。” 阳儿挥舞着小拳头说道: “我爹以前砍过两名羌贼呢,人人都夸他勇敢。但他很长时间没回家了,爷爷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打仗,要等我长大了才能回家。” 洛羽愣了一下,看向老李头,老人眼眶泛红。 这哪儿是外出打仗了,分明早已战死。 洛羽心头酸楚,摸了摸小脑袋: “这把刀太锋利了,容易伤着人,你不能玩。等过几天哥哥给你打一把木刀好不好,和这柄一样好看。” “真的吗?” 阳儿兴奋的蹦了起来,欢呼雀跃: “谢谢大哥哥!” 老李头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抱着阳儿去了一边,临走前还朝洛羽弯了弯老腰。 洛羽转头看向萧少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爹不在?所以特地来照顾他家生意?” “我没那么好心。” 萧少游冷声道: “云阳关中的青壮年男子有哪个不上战场不投军的?家家户户都死过人,我哪照顾的过来。 只是觉得这爷孙两人好,羊汤也好喝罢了。” “家家户户皆从军吗?” 看着爷孙两的背影,洛羽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少游突然换了副口吻: “别看你平日冷冰冰的,原来你也有心暖的时候。 来,小匕首给我玩玩。” 洛羽瞪了他一眼,匕首翻现: “怎么,萧百户刚升官就打算挨我一刀?” 第32章 登门拜访 营地中央站着二十多号汉子,董川、蒙虎、小伍这些熟悉的身影全都在列,个个挺直腰杆,精神抖擞。 这是洛羽从手底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打过鸡鸣寨、黑沟寨两仗,勇气有了、身手不错、忠诚度也够。 洛羽朗声高喝: “靠着兄弟们在鸡鸣寨、黑沟寨浴血拼杀,咱们立下了不小的战功,我也升了百夫长。 我记得你们以前畏羌兵如虎,比如小伍,当初第一次见到羌贼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呢?已经是个铁打的汉子了。” 人群中的小伍咧嘴一笑,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一脸自豪,黑沟寨一战他的三人小组砍死了六名羌兵,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现在他见到羌兵可不会害怕,反而有些亢奋。 “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今天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 洛羽朗声道: “百户队百户队,不足一百人怎么称之为百户队?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招兵,充实队伍,人多了咱们也硬气! 现在你们都给我招兵,同乡、被打散了的同袍,只要是你们认识的都可以,告诉他们,到了我这没人克扣军粮军饷,没人打骂士卒,更没人会把他们当成替死鬼推到前线。 给你们两天时间,招到一个兵我赏你们二两银子,每个人最多可以招两名新兵。”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让他们招几十上百人做不到,拉一两个人来还是可以的,岂不是能挣四两银子?抵得上大半年的军饷了! “都别高兴得太早。” 洛羽一句话就浇灭了众人心中的喜悦: “这二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出身咱不管,都是穷苦人出身,谁也别笑话谁。 但贪生怕死的不要、偷奸耍滑的不要,人一定要本分、实诚。 招到人之后,两名新兵就跟你们自己组成三人小组,操练、配合都跟着你们,谁要是惹出祸事,你们就得跟着倒霉。” 众人心头一凛,他们懂洛羽的意思了,如果招进来的人是滥竽充数的,那自己不仅拿不到赏银,指不定还得挨军棍。 “听明白了吗!” “明白!” “去!” 洛羽大手一挥,众人呼啦啦地散去,董川一脸崇拜地凑了过来: “头,您这一手真是妙啊,让三人小组同患难,就没人敢招滥竽充数地进来,料想招进来的新兵会很可靠。” “这是其一。” 洛羽微微一笑: “其二是为了磨炼三三制,倘若三人本就是旧相识,上了战场的默契度也会更高,把后背交给自己的朋友更安心。” “哈哈,妙招!” 董川大笑一声:“那我也得去招人了,四两银子该挣还得挣。” 望着呼啦啦散去的人群,洛羽满脸笑意,人多力量大嘛,相信用不了两天就能凑满一百人。 “那个,我可不可以招兵?” 洛羽刚要走,沈漓犹犹豫豫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 洛羽愕然:“你想挣银子?女子可上不了战场啊。” “不不不,我不是想挣银子,我不要钱。” 沈漓着急忙慌的摆手: “我们整天吃你的喝你的,总得帮你做点事? 我听说城内也有一些从奴庭逃难过来的青壮年,与其让他们去当修墙的民夫被活活饿死,倒不如来你这儿投军。 你不是正好缺人吗?” “这……” 洛羽有些犹豫,听起来倒不是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奴庭出来的人都胆小如鼠?绝对不会的。” 沈漓急声道: “请你相信我,奴庭的男人都不会差,肯定不比乾国的军卒差!” “成,那你就去试试!” 考虑再三,洛羽最终点头同意: “只要招到人,赏银我照常给你,但你记住,如果他们惹是生非或者出了纰漏,你也得跟着一起受罚!” …… 第二天一大早,营中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李家李承啸。 “李将军,您今日怎么有空到卑职这来了。” 洛羽很客气地给他倒了杯茶,李承啸身后还跟着个亲兵,捧着一个木托盘,用红布盖着,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呵呵,洛老弟现在也是云阳关的红人,来看望看望也是应该的。” 李承啸一开口显得很熟络: “洛老弟有本事啊,鸡鸣寨黑沟寨打出了咱们的军威,听说你在黑沟寨还杀了个羌兵的百户,叫什么来着。” “瓦力格。” “对,就是瓦力格!” 李承啸瞪着眼:“听说此羌贼可是凶悍得紧啊,攻克了咱们好几座堡寨。能宰了他,洛老弟果然不是凡人。” “李将军过奖了,运气,运气罢了。” “谦虚了不是,呵呵。” 李承啸四处打量着营房,岔开了话题: “孔将军也真是,就不能换个舒适点的营房吗?破破烂烂,委屈了咱洛兄弟不是。” “将军说笑了,小的本就是大头兵一个,有个地方住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洛羽这才问道:“不知将军今日来找我可有事要商议。” “自然有事。” 李承啸随手一挥,亲兵赶忙将木托盘往桌上一放,红布掀开,露出十大锭白花花的银子,整整一百两。 洛羽明知故问: “这,是何意?” “本将军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 李承啸面带微笑:“洛老弟连战连捷,领兵之才云阳关有目共睹,孔贤这座庙太小,你在他那儿是屈才了,倒不如投我李承啸。” “李将军看中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那是自然,你手底下几十号兄弟也算是打了两场硬仗,都是好汉,跟着你一块过来,军饷肯定比朝廷给得要多。” 李承啸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手下有两百精锐,个个都是好手,算上你的一百人就是三百,到我这当个都尉,十七岁的都尉,云阳关独一份。 这一百两白银就算是我给的见面礼,如何?” 百户之上便是都尉,李承啸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大。 望着一百两白银,洛羽很清楚这就是李承啸给自己的价码,收下这笔银子,以后他和手下的兄弟就是李家的牙兵了。 帐中陷入了沉寂,在李承啸略显失望的目光中,洛羽最终选择摇了摇头: “洛某既然已经听从军令入了孔将军麾下,此时转投您,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到时候孔将军怪罪下来卑职担待不起。” “小子,莫要不识抬举。” 李承啸并未开口,倒是那名亲兵冷声道: “李将军亲自登门拜访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怕得罪孔将军,就不怕得罪李家?” “哎,莫要吓着洛老弟。” 李承啸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 “你可想清楚了,孔贤不过一外人,又没什么根基,在阙州地界上,终究还是李家说了算的。” 语气看似柔和,却暗含威胁。 “抱歉,该说的话刚刚我已经说过了。” 洛羽微微弯腰:“还请李将军莫要为难小人。” “呵呵,有胆魄。” 李承啸的目光寒了几分: “那咱们就看看,跟着孔贤你能有什么好处!” “走!” “不识抬举!” 李承啸愤然离去,洛羽倒是不担心得罪人,三位将军,跟了一个就得得罪另外两个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更好奇另一件事。 望着远去的背影,洛羽目光微寒: “好端端的,你提到瓦力格干什么?” 第33章 招兵买马 招兵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第二天一早营中便多出了大量新兵,一人招两,不多不少来了五十号新兵,沈漓也拉来了十几名奴庭的青壮,也就是说洛羽手中有了整整一百三十号人。 军营中喧闹嘈杂,新兵们成群地聚在一起。洛羽站在高处,目光扫过众人,简短训话后,便将董川、蒙虎、小伍等十几名心腹叫到了一旁。 “头,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就尽管吩咐。” 董川笑道: “招来的新兵我都看过了,几乎都是咱阙州边民,底子不错,没什么偷奸耍滑之辈。” “很好,有了兵,接下来就是操练了,咱们上战场是为了挣军功,绝不是送人头。” 洛羽沉声道: “你们跟着我最久,也最熟悉三三制,别人军中都有伍长,咱们不需要。从今天开始你们就都是什长,董大哥与蒙虎兼任标长。 每人手底下分九个弟兄,三人一组,三组成一什,你们各自负责操练。 除了磨炼三人配合、步兵战法之外,所有人都得练习骑术。羌兵精通骑射,咱们只靠步兵迎战远远不够,虽然我们现在马匹不多,但战马早晚都会有的。” “诺!” 十几名汉子振奋不已,跟着洛羽这么久也算升官了,董川与蒙虎当标长他们自然没二话,一个资历最老、一个武功最好。 “我还是那句话,三三制讲究的就是一个配合默契,上了战场要同生死、共患难。”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 “你们要好好练兵,若是在战场上出岔子不是在害我,而是害了你们自己,明白吗?” “明白!” “另外,我个人拿出二十两银子,去多买点肉,让这群兄弟们吃几顿饱饭,有了力气才能训练不是。” “好了,还是头大方,哈哈哈!” 众人兴奋不已,他们知道那是将军府赐给洛羽的赏银,洛羽不仅没有独吞,还拿出来给弟兄们改善伙食。 不是洛羽钱多骚得慌,而是吃不饱饭哪有力气训练? “羌兵转瞬即至,咱们一刻也不能懈怠,现在就操练去!” “诺!” 安排完这一切,洛羽才将目光转向角落里,十几名汉子正凑在一起,四处张望,目光时不时会在洛羽身上多停留一会儿,沈漓也守在人群边上。 洛羽走了过去: “你们都是奴庭来的?” 十几人衣衫褴褛,活脱脱像个乞丐,寒风瑟瑟拍打在脸上冻得他们脸颊通红,肩膀上带着血痕。 “是,他们都是!” 沈漓赶忙说道:“到了云阳关之后他们无以为生,只能去帮忙修墙换口饭吃。” “谁是带头的?” “我。” 一名年轻汉子站了出来,身材算不得高大魁梧,但看起来很结实,眼神中带着一股凶悍。 “叫什么?” “吕青云。” “看你们年纪都不大啊。” 洛羽疑惑道:“就你们自己逃出来了,家人呢?留在奴庭了?” “死了。” 吕青云的表情平静的吓人: “要么死在羌人手中,要么活生生饿死了,既然从奴庭出来,我们早就没了家人。” 孤苦无依,奴庭之惨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洛羽心头触动:“以后有什么打算?” “活下去就行,修墙的官吏奸诈至极,说好了的工钱一毛钱都不给,那么重的活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沈姑娘说洛将军这里能吃饱饭,我们就来了。” “吃饱饭没问题,可我招你们来是当兵的。” 洛羽眉宇微挑: “跟着我杀羌兵,敢不敢?” 吕青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告诉百户大人,你们怕不怕!” 十几名汉子齐声喝道:“不怕!” 声音震得洛羽耳膜一颤,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啧啧,这群汉子确实不错。 吕青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咱们从奴庭出来的时候有上百人,一路上多次遇到羌兵截杀,拼死拼活才逃到这里,死得就剩这么点人了。 全家死绝,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句不中听的,若是能多杀几名羌贼,也算替家人报仇了。” “你杀过羌兵?” “宰过两个。” “很好。” 洛羽很满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什长了,这些兄弟都跟在你手下。别的我给不了你们,但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但你们要记住,在军中就得听军令,没有人会因为你们是奴庭来的就可怜你们,触犯了军规,该打该罚我绝不会手软!” “记住了,沈姑娘说过,洛百户不会白给饭吃,凶得很。” 洛羽一愣,瞪了沈漓一眼,哪知沈漓早就歪过头去,看也不看。 吕青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尴尬地说道: “能不能先给口吃的,两天没吃饭了。” “沈漓,还不去做饭,今天有肉,让兄弟们都吃饱。” “好了!” 一听到有肉吃,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日暮黄昏,上百军卒操练了整整半天全都累趴了,一股肉香味在校场中弥漫着。 没一会儿民妇们就端着几口大木桶出来了,满满的猪肉炖野菜,勾得将士们哈喇子直流,恨不得连木桶都舔个干净。 肉啊,在饭都吃不饱的前线吃肉是多么一件奢侈的事情。 沈漓挥舞着饭勺吆喝起来: “兄弟们,今日洛百户请客,肉管饱!” “谢洛头!” “开饭!” 吼声直冲云霄,比刚刚训练喊的都要卖力。 站在校场边的洛羽欣慰一笑,若是没有战争,这群汉子应该十分朴实,个个都会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拿自己的赏银犒赏士卒,你这样的百户我是头一次见。” 不轻不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洛羽扭头一看赶忙行礼: “韩都尉,您来了。” 韩朔,孔贤手下的三名都尉之一,同时也是洛羽的顶头上司,他这支百户队刚刚好分在韩朔手下,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典型的边关军汉。 韩朔扫了一眼校场,所有人都在大口扒拉肉汁泡饭: “听说了招了不少兵马,我这个当都尉的可不得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孔将军可是关照过,对你要格外重视。” “呵呵,那卑职厚着脸皮要点东西。” 洛羽眼珠子咕噜一转: “我现在有一百三十人,但将军府给我的军械、军服只有一百人份,这……” 当初孔贤给的是一百人的物资,多的他还得自己想办法,好在韩朔这个人好说话,所以他才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要求。 “简单。” 韩朔直截了当:“军械军服我给你补齐,明天一早会派人送过来。” “谢都尉!” 洛羽趁机补充了一句: “还有军饷……” “洛百户,有些事情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韩朔目光微凝: “我只是一个都尉,变不出银子,倘若所有百户都这么伸手要钱,那我干脆就别干了。” 被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洛羽没有生气,只是尴尬一笑,此事确实是自己唐突了。 “你入军时间不久,有一些事你得记住。” 韩朔直视洛羽: “这里是军营,外面就是战场,银子也好威望也好,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都得凭军功去换,明白吗?” “明白!”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陡然回荡,随之而来还有隆隆的战鼓声。 吃饭的军卒们尽数起身,目光惊疑,有人放下了碗筷、有人抄起武器。 这是羌兵来袭的信号! 第34章 羌兵围城 云阳关城头军旗林立、战鼓震天,大批守卒持械登城,一片肃杀之象。 外围堡寨全部放弃,羌兵长驱直入抵近城关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们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三位将军尽数登城,神色紧张,但看到外围的羌兵之后稍微松了口气,羌军并不是大军压境,出现在城外的只是一支五百人的游骑。 哪怕只有五百人,这些羌兵依旧发出阵阵怪叫,怒骂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敢纵马抵近城墙挑衅,气得满城守卒面色通红。 城内近五千守军,羌兵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妈的,欺人太甚!” 孔贤愤然怒喝: “小股前锋罢了,怎敢如此嚣张,若是不挫一下他们的锐气,我大乾边军的威严何在! 君将军、李将军,你们觉得呢?” 当众发问,二人自然不好反驳,同时抱拳: “听凭孔将军吩咐!” “好!” 孔贤大手一挥: “击鼓,迎战!” “咚咚咚!” 在隆隆鼓声之中,云阳关城门大开,三座军阵陆续摆在城外,孔贤外加君家、李家各派了五百人出城,基本上都是步卒,辅之以少量的骑兵。 三座军阵互为犄角,孔贤的兵马顶在最前面,君家李家护在两翼。 别看乾军人多势众,可羌兵浑然不惧,在外围兜了两圈之后径直朝正中央的军阵发起了冲锋,一匹匹高头大马急速驰骋,呼喝声不绝。 战马未至,箭雨先行。 羌兵人人弯弓搭箭,第一波箭雨泼射而出,乾军士卒高举盾牌,死死挡住箭矢,可依旧有人中箭倒地,血流不止。 “反击,放箭!” “嗖嗖嗖!” 乾军并不是一味地挨打,躲在盾牌背后的军卒们不停地朝羌兵放箭,但几乎是徒劳无功,羌兵行进速度极快,箭雨想要射到他们十分困难。 羌兵没有直接冲阵,而是绕行了好几圈,不断地靠骑射杀伤士卒,也不知道咋回事,他们专盯着孔贤的兵马打,两侧军阵全然不顾。 眼看着己方军阵的伤亡在不断增加,孔贤眉宇微皱: “两位将军,你们的人是不是该往中间靠拢了?” 李承啸赶忙说道: “将军,羌兵精通骑射,骑兵行动又快,敌情不明,军阵可不能擅动啊,咱们还是先看看羌兵的动向。” 孔贤心中暗骂了一声奸诈,两家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 几轮骑射之后,羌兵终于发起了正面进攻,数百精骑汹汹而来,只一轮冲锋便凿开了抵在前面的盾牌阵,前排军卒惨叫不断,血肉飞洒,凶神恶煞的羌骑冲进阵中大杀四方。 在旁观战的洛羽眉头紧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批羌兵进攻步兵方阵,同样是五百人,骑兵比步卒要强上太多太多。 只打了片刻的功夫,孔贤麾下兵马便已经折损了上百人,可君家李家的兵马始终纹丝不动。孔贤急得团团转,他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将,可两家的兵马根本不听他号令。 萧少游冷声道:“之前你问我三方兵马能否齐心协力迎战,现在你心中该有答案了?” 洛羽目光紧凝,君家李家的打算他一眼就能看穿,分明就是想先让孔贤消耗一下羌兵的战斗力,等羌兵累了在冲上去抢功。 激战许久,乾军终于顶不住了,军阵隐隐有崩溃之象,若是方阵彻底溃散,接下来必定是一场屠杀。 孔贤瞪着李承啸与君毅,怒斥道: “你们二人还要观望到何时!难道两位想要阵前抗命?” “哎哎,孔将军莫急,现在就出动!” 李承啸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怒喝道: “将士们,给我杀光这群羌贼,以振军威!” “杀!” 二人这才挥动令旗,左右两座军阵同时向中间靠拢,依靠绝对优势的兵力一下子就将羌兵团团围住。 羌兵也不是泥捏的,即使身陷重围依旧在不断冲杀,很快就将三座军阵搅成一团乱麻,近两千兵马在城外平原展开了混战,乾军虽然兵力占优,可迟迟无法大量击杀羌兵。 洛羽眉头微皱,三比一的兵力打成这样,太难看了。 “不太对劲啊。” 萧少游喃喃道: “区区五百骑兵,怎敢与我军鏖战?就算打赢了又能怎么样?靠着这点兵马难不成还想攻破云阳关? 按照羌兵的性子,早该一波冲锋杀出去了。” “只有一种可能。” 洛羽冷声道:“这五百人是诱饵。” “隆隆。” “轰隆隆!” 果然,话音刚落,远处的大地就开始震动起来,漫无边际的西羌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声势浩大。 三位武将脸色抖变,这么多骑兵围过来,城外军卒会死得干干净净。 “完了,中计了!” 不等孔贤下令,李承啸厉声高喝: “撤,快撤军!” “撤军!” 君家与李家的兵马身处外围,自然容易走,掉头就跑,眨眼间撤得干干净净,孔贤的五百人则倒了大霉,被羌兵死死缠住,想走都走不了,气得孔贤破口大骂: “李承啸,哪有你这么打仗的,置同袍的生死于不顾!你们两家兵马走了,我的人怎么办!” 李承啸冷着脸说道: “孔将军,折损五百人总比折损一千五百人要好?这里是战场,可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你!” 孔贤被气得哑口无言,洛羽满头黑线,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云阳关局势的混乱,这三人压根就不是一条心。 “将军,我去救人!” “好,你自己小心!” 面对此等危局,萧少游竟然主动站了出来,带着麾下一百骑兵疾驰而出,迎面冲入战场。 洛羽饶有兴致地抱着膀子观战,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萧少游带兵上阵。 萧少游麾下清一色的骑兵,人人胸口处镶嵌着铁甲,战马雄壮,光论装备比洛羽好上太多,洛羽看得直流哈喇子。 “喝!” 萧少游一马当先,迎面就将一名羌骑捅落下马,枪尖贯穿胸膛破体而出,死尸重重坠地,悍勇无比。 “杀出一条路来,步卒后撤!” 一百精骑紧随其后,绕着战场游弋半圈,从左侧狠狠杀进羌兵从中,人人手握长枪,骑队排成一条长龙冲杀,掩护同袍后撤。 两名羌兵见势不妙,第一眼就盯上了萧少游,一左一右包夹而来,萧少游看都不看,抬枪一扫,击得羌兵吐血而退,紧跟着在胸口补了两枪,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枪下又多了两具死尸。 刚从左侧杀完,萧少游转头又绕到了右侧,横冲直撞,羌兵维持了许久的骑阵渐渐崩溃,再加上本就久战力竭,现在又遇到不要命的冲杀,迫不得已全军后撤,退回了本阵。 “人才啊。” 一轮冲杀看得洛羽频频点头,萧少游的枪法已算是极佳,打仗也带脑子,知道羌兵哪里阵型薄弱,兵力运用得恰到好处,麾下骑兵也堪称精锐,起码比起城内其他骑兵要能打得多。 片刻后战场重回寂静,在萧少游的力保之下,残兵总算撤入了城内,但已经损失过半,伤亡惨重,气得孔贤面色铁青,恨不得一巴掌把李承啸拍死。 “呜!” “呜呜!” 嘹亮又尖锐的号角声中,数千羌兵列阵完毕,黑压压的军阵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数千骑军的规模,在守军眼里足够踏碎一切。 军阵当中有一面军旗迎风而立,瑟瑟飘扬,大书“完颜”二字。 三位众将同时震惊: “完颜昌,竟然是他!” 第35章 边城两箭 一面面军旗迎风飘扬,杀气扑面而来,完颜昌三个字让一众守卒心惊胆战,面色发白。 不明就里的洛羽好奇地问道:“这个完颜昌是何人?” “西羌军中的大将。” 萧少游冷声道: “此人带兵沉稳、性格凶残,这些年来多次领兵犯境,曾两次率军攻克云阳关,入境劫掠,算是边军的老对手了。他每一次破关而入都要屠杀一次百姓,云阳关不知多少人死在了他手里。” “听起来是个狠人啊。” 洛羽目光凝重,望向城外,西羌军阵有四千人的规模,从事先探得的情报来看,这就是羌军的主力了。 刚刚五百骑军就将己方搅得一团乱麻,若是四千骑兵尽出,乾军必大败亏输。 两军对峙,全场肃穆。 一骑大马从军阵中疾驰而出,单枪匹马游弋城外,狞声怒喝: “完颜将军亲率大军而来,云阳关一孤城耳,劝尔等早降!否则城破之日必玉石俱焚、满城皆屠!” 洛羽第一时间看向了三位主将,想要从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观察出些许异样,若是有人通敌,应该会不自然才对。 可三人神情一致,都是紧张中带着丝丝畏惧,洛羽观察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异样,想来完颜昌的凶名不是吹出来的。 “没想到是完颜昌领兵前来。” 孔贤攥紧了拳头: “看来咱们只能死守了,耗到羌兵粮草不济,主动退兵。” 四周一片沉默,打又打不过,只能死守。 没想到城外的羌骑不单单是喊话的,还举起一把弯弓,对准城头遥遥一射: “嗖!嗖!” “瞪!” 接连两箭射出,正中城中飘扬的乾字军旗,撕扯下一块旗面,在风中胡乱飘扬。 “喔!” “喔喔!” 羌军阵中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怒喝声,士气在这一刻拔升到了极致,射箭的羌兵偏将赖儿花更是耀武扬威,肆意狂笑: “乾军小儿,你们的下场就像这面军旗,早晚会被大卸八块!哈哈哈!” “混账,欺人太甚!” 孔贤咬牙切齿,气得面色铁青,城头守卒的情绪变得无比低沉,但他们又无可奈何。 嘲讽,极致的嘲讽。 “孔将军,卑职请射一箭,以振军心!” 轻喝声响起,所有人的都茫然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洛羽身上。 “你?”孔贤眉头微皱: “你想与羌兵对射?” “是!” 洛羽再度重复一遍: “若任由羌兵骄狂,军心士气只怕会低落到极致,于守城不利。” 洛羽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中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若是真能提振军心士气,自己定能开口向孔贤要点赏赐。 什么赏赐?自然是补足多出来的军饷了。 “你凭什么射这一箭?真当自己无所不能?” 一旁的李承啸冷笑道: “羌兵擅长骑射,这是咱们乾军的劣势,你要是射中了还好说,若是射不中士气岂不是更低落? 这个责任,你担不起?” “哎,李将军,言重了。” 这次倒是君毅开口替他说话: “敌军压境,洛老弟敢于出面对射那是勇气可嘉,怎么箭还没射,你就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哼,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他丢孔将军的人罢了。” 李承啸面带讥讽,自从洛羽当面拒绝了他的拉拢后,他就看洛羽十分不爽。 “洛羽,你可想清楚了?” 孔贤也是犹犹豫豫,他知道洛羽有几分本事,但李承啸说的并没错,这一箭若是射不中可就丢大人了,士气会直接跌落谷底。 “咳咳。” 萧少游细若游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羌兵弓强,射程远,寻常弓弩的射程可不够。” “想清楚了。” 洛羽十分平静地抬起头: “若是射不中,卑职甘领军法,只不过想请将军赐一把强弓。” 洛羽的自信旁人不理解,他在小山村的时候遵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做过好几把弓弩,闲暇时分就射箭取乐,一手箭术十分了得。 “好!洛百户果然忠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孔贤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大手一挥: “来人,取我的弓来!” 两名亲兵赶忙抬过一张弓,论弓弦材质、论做工精细都远超寻常弓箭,一看就是把强弓。 “羌人弓强,你就用这把弓射。” “呦,孔将军连最爱的弓都拿出来了。” 李承啸讥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子,这可是五石弓,孔将军自己都拉不开,纯是个摆设,难道你还想用这把弓杀敌?” 孔贤脑门一黑,李承啸竟然连自己都敢讽刺,不过自己确实拉不开这张弓。 “五石弓吗?确实有力道。” 洛羽拉了拉弓弦,略显诧异,转头看向李承啸: “不知李将军拉得开吗?” 要知道寻常士卒只能拉两石弓,精锐的悍卒能拉个三石弓,再往上那可就是百里挑一的悍勇虎将了。 洛羽的一句反问直接让李承啸噎住了,冷声道: “现在是你射,不是我射!若是丢人现眼,休怪我将你军法从事!” “能不能拉得动,李将军看着便好。” 洛羽冷笑一声,转身面向城外,站在麻袋堆上,右脚踩住城砖,弯弓搭箭,一点点拉动弓弦,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坚毅。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洛羽真能拉来五石弓吗?就算能拉开,隔着这么远能射得准?洛羽麾下的人更是捏了把汗,心中紧张,他们的百夫长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吗? 在众多诧异的目光中,洛羽真的拉满了弓弦,弯弓如满月,一支利箭飚射而出: “嗖!” 一箭之后又跟一箭,两箭连发。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阳光刺眼,赖儿花看不清远处的情况,陡然听到一阵破风声,近在咫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猛地一扯缰绳。 “嘶嘶!” 动作还是慢了半拍,第一箭正中战马头颅,战马在嘶鸣声中倒地,顺带着将马背上的赖儿花给掀飞了出去。 “哎呦!” 赖儿花惨叫一声,意识到了不对劲,忙不迭地起身要跑。 洛羽面带微笑,嘴唇轻努: “中!” “嗖!” 又是一箭当空射落,一箭贯穿了赖儿花的后脑勺,鲜血喷溅而出。 两军阵中一片死寂,个个惊骇欲绝! 好准的箭法! “彩!” “哈哈哈!” 城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尤其是吕青云那些新招来的兵丁,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两箭实在是太解气了。 唯有李承啸,鼻子都被气歪了,因为洛羽刚刚射完箭还朝自己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嘲讽。 羌军阵中再度驰出一骑,不过这次长了记性,离城墙老远就停了下来,高声喝道: “完颜将军问话,射箭之人可留姓名!” “陇西,洛羽!” 第36章 大军压境 夜幕降临,云阳关外火光连天,映红了半边天。 四千西羌大军就在城外十里处扎营,军帐星罗棋布、灯火宛如长龙、游骑四处游弋,一片肃杀之景。 中军帅帐,一名壮硕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凝视地图,脸颊右侧有一条刀疤,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些可怖。 完颜昌,凶名赫赫的西羌悍将,曾经两次攻入云阳关,率兵袭扰云阳关腹地,前两任云阳关主将都死在他手里。脸上的刀疤据说是第一次攻入云阳关时被一名小卒砍伤的,从那以后他破城一次就屠城一次,发泄心中的愤怒。 云阳关百姓对这个名字畏之如虎。 帐中偏将恭恭敬敬地问道: “将军,大军已经扎营完毕,各种攻城器械、军粮物资尽数运抵前线,我们还封锁了云阳关西面的所有出路,确保敌军无法外出探营。 据情报显示,短期内也不会有援兵抵达云阳关。 明日是否开始攻城?” “攻城?为什么要攻城?” 完颜昌微微一笑: “既然没有援军,那便是孤城一座,围上一两个月也无所谓。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内应吗,云阳关的城门早晚会自己打开的。 草原儿郎弓马娴熟,都是一等一的勇士,不该白白消耗在攻城战中。” “呵呵,这都仰仗于将军的威名啊。” 帐中偏将笑着拍起马屁: “咱们的大军还没到,乾军将领的投降信就送了过来,这仗打得也太轻松了些。” “都是些鼠辈罢了,怎敢抗衡我大羌天兵。” 完颜昌冷笑一声: “等这次攻破云阳关,咱们得好好劫掠一番,告诉将士们,半月不歇刀!” “谢将军!” 众将一片亢奋,所谓不歇刀的意思就是没有军令约束,奸淫掳掠、杀人抢劫,尽兴而为! “还有一件事,今日在城头射杀赖儿花的是不是叫洛羽,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完颜昌眉头微皱: “前几日有两个百户队在鸡鸣寨、黑沟寨全军覆没,好像也是此人干的?” 城头那两箭太准了,完颜昌当场也愣了一下,所以对这个名字格外注意,在他看来这是对大羌军威的挑衅。 “咳咳,对。” 偏将尴尬地回道: “咱们在此人手里损失了两百多号兄弟,还折了两个百夫长,据说他一个多月前刚刚入军,现在已经成了百户。” “什么?入军才一个月的新兵蛋子?岂不是踩着我大羌将士的人头上位?难道你们现在连一个新兵都对付不了?” 呵斥声吓得几人一低脑袋,赶忙请罪:“请将军恕罪,下次末将必亲手斩杀此贼!” “这小子有些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完颜昌目光微凝,冷声道: “给城内送封信,找机会把此人除掉,别在这碍眼!” “诺!” …… “哇,大哥哥做的木刀好漂亮啊,阳儿好喜欢!” “哇,刀柄上的花纹好好看,有太阳,有月亮,还有个字捏,大哥哥,这是什么字?” 还是街边卖羊肉泡馍的小摊,洛羽如约给阳儿做了一把木刀,刀柄的纹路就是仿照破晓的样式雕刻而成。 洛羽轻轻一指刀柄上的字迹: “这个字读阳,是你的名字,向阳而生。” 七八岁的男孩,正是喜欢刀啊剑啊的年纪,抱着小木刀欢呼雀跃,兴奋不已,爷爷老李头在旁边红了眼,自从儿子战死之后他第一次看见孙子这么开心。 “看不出来啊,洛百户的手艺还挺精巧的。” 萧少游打趣道:“什么时候给我也弄一把?” “要弄自己弄,别来找我!” 洛羽搞不懂萧少游什么时候开始爱和自己开玩笑了,还开上瘾了。 不过跟他在一起会轻松自在一些,就像有一种前世战友的感觉。 “有一说一,前天你那两箭射得太好了,一是涨了军心士气;二是多要了五十人的军饷,可谓一箭双雕。” 萧少游翘起了二郎腿,手指轻扣桌面: “眨眼间你就成了云阳关的名人,瞅瞅,这么多吃的,全都是沾了你的光。” 桌上不止有老李头送的两碗羊汤,还有隔壁张大妈送的小酱瓜、对门王三婶还送了自家酿的米酒……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洛羽两箭成名,云阳关的百姓很朴实,你打退了外敌就是在保护我们,那我们就该谢谢你,这两天街巷中的老百姓看到洛羽就凑上来打招呼,热情些的好会送些吃食,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自己当时可没想着保护百姓啊,纯粹是为了跟孔贤多要几十人的军饷。 “吃吃,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洛羽又白了他一眼: “咱们还是聊正事,内奸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难,毫无头绪。” 萧少游脸色一沉: “我已经对比过字迹,云阳关都尉以上的军官都对不上,所谓的密信一定是通敌之人找人代笔,查无可查。” “那仅有的线索就断了啊。” 洛羽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燕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三位主将的表情,孔将军力主出战,还死了不少人,他可以排除。 李承啸与君毅的反应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前几天李承啸来找我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过瓦力格。” “瓦力格?就是从他身上搜出的密信?” 萧少游的眼神陡然一寒: “李承啸无缘无故怎么会提到瓦力格,该不会是在试探你?” “暂时不确定,有可能是随口一说,也有可能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发现密信。” 洛羽目光紧凝: “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更大一些。” “光凭这一点,咱们也不能给他定罪啊。” 萧少游眉头紧凝: “按我的意思,查不出头绪的话只能汇报给孔将军了,至少城中守军该早做准备,防止新年之夜羌兵偷袭,光靠我们两人麾下的兵马可成不了事。” “嗯,同意。” 洛羽微微点头,随即目光就飘向了街面,眉头瞬间皱起。 “怎么了?” “你看那儿。” 街上恰好有一群男子路过,个个衣衫褴褛,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而不像别的难民一样瘦骨嶙峋。 “好奇怪的一伙人。” 萧少游冷笑道: “别的难民眼中都带着惶恐不安、麻木茫然,你看他们,个个眼神坚定,还时不时四处张望,就像是做贼一般。” 四目相对,两人的嘴里同时吐出几个字: “羌人细作!” “老李头。” 萧少游嘴角微翘: “麻烦你去趟军营,帮我们传个口信。” 第37章 羌兵细作 洛羽和萧少游远远跟着那伙人七拐八绕,穿过一片破败的街巷,四周的房屋早已荒废,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眼睁睁看着他们钻进了几间民房内。 进屋前他们还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四周有无百姓出没,就差把有鬼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萧少游冷笑道: “这片民宅荒废很久了,平日里根本无人会来,他们倒是轻车熟路的摸了进来,看样子藏在这里的时间不短。” “等着。” 洛羽手掌一番,匕首破晓便跃然映入眼帘:“瓮中之鳖,被咱们盯上了就没他跑路的地方。” 没一会儿就有大批士卒悄无声息地涌入街巷,足有三四十号人,将民房围得水泄不通。 “头,我来了!” 领头的叫庞飞,萧少游手下的副百户,也是一员得力干将,洛羽见过他好几次。 “这屋子里约莫藏了十来名羌人细作,待会儿咱们就杀进去……” 萧少游大概讲了一下情况,庞飞恶狠狠地抽出弯刀: “头就放心,十几名羌兵而已,难道还能翻了天?” “记住,留个活口。” 洛羽出言提醒道: “对咱们有用!” “好!” “动手!” 随着萧少游手掌轻挥,二十多号军汉目光狠厉地站起身,剩下的人守住街口,确保没有任何一名漏网之鱼。 庞飞拎着刀一脚就踹开屋门,当先冲了进去,很快嘈杂的吼声便回荡全场。 “你们是什么人!” “妈的,是乾军,跟他们拼了!” “果然是羌贼,给我杀!” 几十号人在几间民房内大打出手,嘶吼激烈,好在这里地处偏僻,没引起旁人的注意。不然羌兵入城的消息传出,恐怕得引发骚乱。 洛羽两人也走进院子,里面打成一团乱麻,刚踏进院门就感觉到侧面有一股寒风袭来,一名羌兵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找死!” 洛羽脚步一错,躲开了锋利的弯刀,同时右手狠狠往前一顶,破晓不偏不倚刚好插入羌兵的咽喉,一道血箭飚射而出,一击毙命。 “嚯,好身手。” 萧少游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得能连打两场胜仗,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别贫了,小心!” 洛羽一声冷喝,因为他看到有一名羌兵从背后偷袭,刀锋直指萧少游的后背。 “哼!” “几个阿猫阿狗罢了,也想杀我?” 萧少游虽然赤手空拳,但却半点不慌,一记铁拳正中羌兵面门,牙齿碎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不等他倒地,萧少游顺势接住弯刀,反手一刀就把他给捅死了。 别看他外表文绉绉的,像是个读书人,真动起手来可不比洛羽手软。 接下来的战斗压根不用两人动手,萧少游麾下的人确实能打,片刻的功夫就把羌兵细作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个活口苟延残喘。 “这就是领头的了。” 庞飞喘着粗气,揪着一名俘虏扔在地上,刚刚一场激战他砍翻了两名羌兵,刀锋在不断滴血,杀气毕露。 “乾军小儿,有种咱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干一场,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细作头目很不服气,怒骂出声: “你们这群鼠辈!整日就知道龟缩在云阳关内!” “哼,一群细作也有脸跟我提光明正大?” 萧少游目光如炬,冷喝道: “说,你们是怎么混进城的,一共来了多少人!这个住处又是谁帮你们安排的!” “呸!” 羌兵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梗着脖子: “老子一个字都不会说,直接杀了我。” “倒是挺硬气。” 萧少游讥讽道: “我抓过不少羌兵的俘虏,一开始嘴都挺硬,可等他们受过酷刑,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之后一个比一个老实,我劝你不要自讨苦吃!” 赤裸裸的威胁与恐吓。 羌兵总算闭上了嘴巴,目光中闪过一抹畏惧。 “怎么样,现在能说了吗?” 萧少游迈前一步,冷笑道:“只要你老实回答问题,我说不定能放你活着回草原。” “说个屁!” 本以为羌兵会老老实实地交代,哪曾想这家伙竟然奋不顾身地往侧面一撞,摁住他的庞飞猝不及防,被一头顶飞好几步,细作趁势而逃,眨眼间就窜出了几步远,眼瞅着就要翻墙而逃。 “妈的,该死的羌贼!” “别让他跑了!” 庞飞气得满脸通红,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手中弯刀趁势挥出: “站住!” “不要!” 洛羽惊呼出声:“留个活口!” “噗嗤!” 话音未落,刀锋就狠狠捅进了羌兵的后背,当场毙命。望着血流不止的尸体,萧少游与洛羽的脸色有些难看。 庞飞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所措地站在萧少游身边: “头,是,是我莽撞了,我担心他跑了……” “罢了。” 萧少游苦笑一声: “死了就死了,又救不活。你带着人收拾一下现场,尸体都拖走,别吓到老百姓。记住,此事要保密,决不能走漏风声!” “诺!” 萧少游也知道庞飞是无奈之举,杀了总比逃了要好。 “好像线索又断了啊。” 萧少游无奈地说道:“本以为抓住个活口能问出点什么,没想到功亏一篑。” “也不算完全没收获。” 洛羽收起了破晓,冷声道: “就像你说的,这片民宅早已荒芜,寻常百姓罕至,可这群细作却轻车熟路的找到这里,肯定是有人帮他们安排的。 说明什么?说明城中有人通敌,而且身居高位。” “没错。” 萧少游的目光冷了起来: “这些天难民入城守军都会认真盘问,就他们这样子想躲过守军的检查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携带军械入城,必有人接应! 可此人是谁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有一种预感,这伙羌兵细作一定就是通敌的那个人放进来的。 “罢了,还是将此事通报孔将军。” 萧少游犹豫许久才说道: “出现羌兵细作可是大事,不能不报,咱们顺便将通敌一事告诉将军,一起想想应对之策。” “只能如此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藏在城内的细作绝不止这一队人。” 望着地上的死尸,洛羽抬起头来: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第38章 我要战马 “你们杀了一批羌兵细作?敌军压境、兵临城下,满城戒严,竟然还能有细作潜入城中?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城门口的守卒都是干什么吃的!” 听闻消息的孔贤满脸阴沉,愤怒地拍着桌子: “搜,立刻给我派人去搜,看看城内到底还藏着多少羌兵细作,逮住一个就给我杀一个。 一个不留!” 骂声不绝,唾沫横飞。 这位孔将军确实有保境安民之心,就是性格急躁了些,再加上洛羽最近对他的观察,很认同萧少游的看法,此人能力确实一般。 “请将军息怒,卑职以为不妥!” 萧少游很了解孔贤的性子,赶忙劝谏: “城中百姓对羌兵二字畏之如虎,如果让他们知道有羌兵细作潜入城中必定会引起骚乱,岂不是自乱阵脚? 属下已经命人严密封锁消息,追查羌人细作的事只能在暗中进行,也可防止打草惊蛇。” “也对。” 孔贤总算冷静了一些: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 萧少游的表情越发凝重: “将军,卑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禀报,关乎云阳关安危!” “噢?” 孔贤的眉头紧皱:“这么严重?何事?” 洛羽往前迈了一步,递出一封密信: “黑沟寨一战,卑职在羌兵百户瓦力格的身上搜出一封密信,写信之人应该是城内某位将军,他与羌兵约定,欲在新年之夜开城献降!” “什么!” 孔贤脸色陡变,豁然起身,疾步走到洛羽面前夺过密信、匆匆扫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但最后已经气得满脸铁青: “是谁,到底是谁! 大敌当前不思保家卫国,竟然要通敌叛变,简直罪无可恕!这些年来边关战事屡战屡败,就是因为这些贪生怕死的败类、叛徒! 他们的眼里可曾有过边关百姓,可曾有过家国江山!” 骂了好一会儿孔贤才停了下来,紧握密信: “这件事除了你们两还有谁知道?” 洛羽沉声答道: “事关重大,卑职二人不敢轻易走漏风声,并无他人知晓。” “很好,考虑得很细致,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人。” 孔贤眉头紧皱,来回踱步: “可光凭这么一封毫无头绪的书信咱们也无法确定叛徒是谁,你们二人有没有线索?” “暂无线索,只能推测此人军职不低,要想打开城门、与羌兵里应外合,手中定有兵权!” 萧少游与洛羽对视了一眼,并未直接点出怀疑的对象是君毅或者李承啸,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可不能说这种话。 “麻烦了啊。” 孔贤满脸愁容:“距离新年之夜只剩半个月,若是揪不出叛徒,云阳关危矣! 你们两脑子转得快,可有良策?” 萧少游抱拳道:“在没有揪出叛徒之前,咱们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警戒全城,同时要控制四面城防。 西门、东门都是将军麾下兵马看守,定然万无一失,但南门、北门乃君家、李家防守,恐怕会出纰漏,当安排亲信兵马驻扎于两门附近,密切监视,以防万一。” “好!此事本将军来办。” 孔贤当场点头同意: “那这个叛徒呢,就不查了?” “卑职觉得不用查,他或许会自己跳出来。” 洛羽一句话让孔贤十分不解:“自己跳出来?这个叛徒有这么蠢?” 洛羽冷笑一声: “将军请看,写信之人在信中提过,要在开城献降之前找个办法杀了城中其他将领,尽可能掌握城内兵权。 城中这么多领兵军官,他想一网打尽必须要促成一个大部分人同时在一起的局面。 这个局面一旦出现,那主持此事的人必定最可疑! 咱们只需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即可。” “有道理啊!” 孔贤目光一亮,振奋了许多: “你二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思维敏捷,是可造之材!好好干,本将定会重用你们。 这次暗查叛徒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一有情况速来汇报! 云阳关五千守军、上万百姓的安危压在咱们肩,万不可出半点纰漏!” “卑职领命!” …… 离开将军府,萧少游和洛羽总算松了口气,有了孔贤的支持,心里也有底气。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洛羽突然问道: “问你个事,为什么别的百户手底下大部分都是步卒,少有战马,而你麾下一百人却是清一色的骑兵? 难道孔将军对你这么好,配足了战马?” “怎么可能,这些战马都是我凭军功挣来的!” 提到这个萧少游就满脸骄傲: “每次打了胜仗我都不要赏银,只要战马,一点点积攒,攒了两三年才有一百多匹马。 我容易吗我。” “原来如此。” “怎么,你也想要吗?” “想啊,当然想!” 洛羽盯着萧少游,嘴角莫名勾起一抹阴险: “你之前不是想拉拢我做你的下属吗?这样,你现在给我一百匹战马,以后我就跟你干。” 那天城头观战,当四千羌骑出现的那一刻洛羽就明白了骑兵的重要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无足轻重。 “我呸!给了你我用什么?” 萧少游如何看不出洛羽的小心思,冷笑一声: “战马在城内可是稀罕物,打死我也不给你。还当我下属,我信你个鬼!”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弄到战马,不然我只能去你营中抢了。” “你这家伙,耍无赖吗不是。” 萧少游一阵气急,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还别说,真有。 几天前将军府分了二十匹战马到韩都尉手里,他还没有决定分给哪个百户队,你倒是可以试试能不能要过来。” “韩都尉有马?太好了!我这就去!” “哎哎,你就这么空手去?” 萧少游一把拉住了他,很是鄙夷:“你这么去不仅要不到马,还得被骂一顿。” 洛羽这才反应过来,韩朔这位都尉不坏,可想要平白无故从他手里要钱要人要马难如登天,上次他可是说了一句: 这里是军营,不是菜市场,想要东西得拿军功去换! “不好弄啊。” 洛羽眉宇紧凝:“羌兵又没攻城,哪来的战功去跟他换战马?” “死脑筋,难道你就只会打仗?” 萧少游点拨了一句: “你可以投其所好,送礼啊,把上司哄开心了,马不就是你的?” “送礼?” 洛羽目光一亮: “韩都尉收礼?只要他收,此事就好办!他喜欢什么,银子?” “咦,这么干脆?” 萧少游神色古怪:“我以为你清高得很呢,不屑于这一套。” “清高?清高有个屁用,丢进臭水沟的玩意,能换粮食还是能换吃的?” 洛羽冷笑一声: “边军早就烂到骨子里了,难道我一人清高就行了?” 无官不贪!亘古不变。 “看得挺透彻。” 萧少游笑道: “但送银子你就别想了,就你那点俸禄都尉看不上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韩都尉是个酒蒙子,如果你能弄来几坛好酒……” “酒蒙子?” 洛羽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好办!” 第39章 我来酿酒 洛羽一回营就躲在帐篷里足不出户,只是不停地让人往营房里送东西,一会锅、一会缸,整整折腾了两天。 等董川、蒙虎、还有沈漓走进军帐的时候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古怪物件戳在那儿。 此物底下是个灶台,架着一口大锅,上面还有一口倒扣的锅,像是个串起来的糖葫芦,边上伸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管,连着一口大缸。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董川愕然不解:“头,你不是说要弄几瓶好酒送给韩都尉吗,怎么捣鼓了这么个东西。” “哎啊,董大哥你什么眼力,这分明就是口锅嘛。” 蒙虎兴奋地搓着手:“俗话说好酒配好菜,头肯定是炖了一锅好菜,要连着酒一起送给韩都尉。 羽哥,要不我先尝尝?万一不好吃岂不是白瞎了?” 蒙虎贱兮兮地凑上去,一把掀开锅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当场就傻眼了: “咋是空的,谁偷吃了!” “就知道吃吃吃!我这是在做正事!” 洛羽瞪了他一眼: “不过蒙虎说对了,这确实是一口锅,我给他起名叫蒸酒锅,可以酿出绝世好酒!” “用这个酿酒?” 沈漓十分好奇,绕着蒸酒锅左看右看: “骗人的你,我可是酿过米酒的。酿酒要用的粮食呢,酒曲呢?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酿酒?” “这就是蒸酒锅神奇的地方,它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将酿好的米酒、黄酒进行更深一步的提纯、蒸馏、过滤即可!” “提纯?蒸馏?过滤?羽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连串陌生的词汇让三人懵逼,看向洛羽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怎么感觉他酒还没酿,人已经喝醉了。 “咱们只需要将买来的米酒倒入这口锅中蒸煮,就会生成酒蒸汽,酒蒸汽升到半空中遇到倒扣的铜锅会液化,重新变成酒水…… 经过蒸馏提纯的酒水顺着竹管流入酒缸,那咱们酿的酒就算是成了,肯定比市面上卖的酒要好喝得多!” 洛羽洋洋洒洒地解释了一大圈,他尝过大乾国的酒,就是最原始的酿酒术,度数很低,远不如蒸酒器提纯之后的酒好喝。 现在时间紧张,他没空去用粮食重新酿酒、发酵、蒸馏,直接买来现成的米酒加工一下便好。 若不是萧少游提到韩朔好酒,他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还会这门手艺,蒸馏器的制作工艺并不算太难,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个法子。 蒸馏酒拿出去,一定馋得韩硕流哈喇子! 众人越听越懵,根本不知道洛羽在说什么,反正不相信这玩意能酿出好酒。 “行了,你们也用不着懂。” 洛羽摆摆手看向沈漓: “接下来酿酒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要做的很简单,把买来的米酒倒入锅中蒸煮,再等着它流入酒缸就行,不停地倒酒蒸煮,再收集提纯后的酒。”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洛羽大手一挥: “你们就瞧好,董大哥、蒙虎,咱们走,去看看练兵的情况!噢对了,这个酿酒的法子要绝对保密,谁敢说出去,休怪我手里的刀不讲情面!” “明白!” 望着大摇大摆离去的洛羽,沈漓嘟着小嘴: “我倒要看看你能酿出个什么东西!” …… “一,二,三!” “杀,杀,杀!” 并不算宽敞的营地内站满了人,洛羽手下一百三十号兄弟全被分成了三人一组,天天练习配合和刀法,怒斥声不绝于耳。 这些天操练的事基本上都交给董川、蒙虎两位标长负责,成效不错,场中吼声震天。 士气高的原因很简单,洛羽把为数不多的赏银全拿了出来给兄弟们买肉吃,几乎每两天就能吃上一顿肉,而且发下来的军粮他也不会克扣,不敢说让他们顿顿吃饱,但绝对不会饿着肚子上战场。 放眼整座云阳关,有哪个百户能对手下士卒这么好? “头的方法就是好啊,现在三人一组的配合磨炼得相当不错,等上了战场多少能和羌贼缠斗一番,呵呵。” 董川笑呵呵的,但凡是参加过黑沟寨一战的人就明白三三制的实用性,相当于是集中三人的力量去对付一名敌军,只要攻守得当几乎可以做到毫发无伤。 “练得是不错,配合也有模有样。” 洛羽眉头微皱: “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董川与蒙虎有些疑惑,不解其意。 “杀气,少了杀气!” 洛羽径直走向校场,高喝道: “停,全都给我停下!” 听到喝声,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看向洛羽,练得好好的怎么停了? 洛羽朗声喝道: “这两天兄弟们都辛苦了,我看你们的刀法都有了进步,现在我要给你们上上强度! 从现在开始,三人一组,三组一什,每一组、每一什之间都要互相打斗,不要用刀,换成木棍和盾牌。 都给我记住,我不是让你们练假把式,而是要使出浑身的力道打败对面,一直打到对方全都趴下为止,要么打头、要么捅下三路,战场上怎么杀敌你现在就怎么练,谁都不能手软!” 将士们目光微变,听起来有点狠啊。 “头,这么练妥当吗?” 董川犹犹豫豫地问道: “大家下手都没个轻重,万一打伤人怎么办?” 这也是大家想说的,他们又不是武林高手能做到点到为止,木棍随便一招呼指不定就能打断同袍一根肋骨。 “怕什么!” 洛羽面色凶悍,冷声喝道: “如果现在连木棍都不敢挨,等上了战场怎么面对羌兵的战马弯刀? 打断一两根肋骨算什么,总比在战场上丢了命要好!别忘了,城外有四千羌骑,凭你们在这喊两声就想击败羌贼? 做梦! 等羌兵杀入城中,难道咱们还要跪地求饶吗!” 一声做梦让所有人的都心头一紧,这些天羌兵没有攻城,他们渐渐不把羌兵当回事了。 “都给我记住!” 洛羽怒喝道: “这里是战场,不玩命,谁都别想活,如果是怕死的孬种,现在就给我滚蛋!留在这是害人害己! 都给我玩命的练,哪一什站到最后,今晚加餐,哪一什最先趴下,都给我饿肚子!有本事你们就把蒙虎这个大块头给我打趴下,让他没饭吃! 弱者,没有资格吃饭!” 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哪经得起这么骂,几句话一吼所有人都面红耳赤,跃跃欲试。 从奴庭而来的吕青云第一个拎起棍子吼道: “蒙大哥,来,咱们过过招!今晚你就别想吃饭了!” “哈哈,好小子,有种!” 蒙虎撩起袖子大笑一声:“今天指定要给你撂个大马趴!” “兄弟们,给我打!” “上啊!” 眨眼间校场中就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扑了上去,三人一组捉对厮杀。 洛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这才像样嘛!” 第40章 你敢坑我 一天一夜的时间,沈漓已经酿出了两大坛酒,准确的说是蒸出了两坛酒。 一开始她满腹狐疑,以为洛羽在诓她,可等酒香弥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了,酿过酒的她明白,此酒品质绝对上乘! 而洛羽已经带着两坛酒来到了韩朔的住处,信心满满,今天他一定要将二十匹战马带回去。 “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韩朔好奇道: “手下招了那么多新兵,你不是应该留在营中练兵吗?” “属下今天找都尉是有要事商议。” 洛羽主动凑上前去给韩朔倒茶: “头,羌兵士卒皆出身草原,精通骑射,咱们若想在战场上和羌兵正面交锋,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光靠步卒,仗太难打了。” 韩朔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说下去。” “属下操练骑兵颇有心得,这些天已经在训练所有人的骑术,手下的兄弟也敢打敢拼,杀过不少羌贼。 卑职有决心组建一支精锐骑军,杀敌建功,只是苦于没有战马啊。” 洛羽面露难色,搓了搓手: “听说将军府刚给都尉您分了二十匹战马?” “呵呵,我听明白了,感情你是冲着战马来的?” 韩朔脸色的笑意越发浓郁: “我就说嘛,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洛百户怎么今天学会端茶倒水了,合着是有求于我。 不过本都尉手下好几位百户,谁不懂点骑术?谁不想组建骑兵?光凭你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就想要走二十匹战马,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记得跟你说过,这里是战场,军粮军饷战马都是头等重要的物资,想要就得靠功劳来换。” “请都尉放心,这些战马交给我一定能物尽其用!” 洛羽拍着胸口: “卑职可以向都尉立军令状,下次开战,我拿下的军功一定比别人要高!” “洛百户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 韩朔慢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抿了口茶: “可那是以后,没影的事。现在我无缘无故把二十匹战马都给你,其他人会说本都尉厚此薄彼,难免惹人非议。 所以,洛百户请回。” 韩朔的表情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甚至将头扭到了一边。 洛羽也不顾面子,赶忙凑到另一边: “都尉您先别急嘛,听说你爱喝酒,今天卑职来给你带了两坛好酒。” 洛羽脸上堆满了笑容,内心却大骂自己无耻,什么时候这么谄媚过?为了战马,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韩朔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酒坛子,其实他早就看到了,冷冷地说道: “怎么,光凭两坛酒就想讨好我?本都尉爱酒不假,可什么琼浆玉液顶得上二十匹战马? 我告诉你,本都尉从不收受贿赂!而且从昨天开始我就戒酒了……” “啪!” 义正言辞的话还没说完,洛羽一把拍开了酒坛子,酒香四溢,韩朔瞬间就直了眼,鼻子嗅了又嗅。 他是个酒蒙子,是不是好酒一闻就知道,此乃上上只品! 洛羽佯装懊恼: “哎啊,原来您不喜欢这一套,还戒了酒。是属下冒失了,请都尉恕罪! 卑职立刻让人把酒搬走,省得脏了都尉大人的眼! 来人!” “哎哎!停!” 韩朔急忙扯住洛羽: “咳咳,两大坛子酒也挺重的,搬来搬去多费事啊,先放着。” 话是对洛羽说的,眼珠子却盯着酒坛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也对,还是都尉大人体贴下属。” 洛羽直接搬起来倒满一杯: “搬都搬来了,都尉您就尝尝,就当替卑职品鉴一下,这是我用家传秘法酿出来的酒。” “你自己酿的?” 韩朔有些诧异,兴致勃勃地端起酒碗: “成,那就尝尝!不过先说好,只是品鉴。” “对,品鉴!” 酒水入喉,韩朔面庞一红,喉咙里火辣辣的,瞬间暖遍全身: “嘶~” “好烈的酒!” 韩朔无比震惊,头一次喝到这么烈的酒,紧随而来的便是浑身舒畅。 “这真是你自己酿的?” “当然,都尉不信可以满城去找,若是找到同样的酒,卑职全买下来送您!” 洛羽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嘴: “换句话说,如果都尉大人您想喝,只能找我了。” 屋中安静了片刻,韩朔的眼珠子轱辘直转,他如何不明白洛羽的意思,想要喝酒,就得拿战马换。 “这样,给你五匹马。” 韩朔终究没忍住诱惑,竖起右手:“这两坛酒归我。” “都尉,给都给了,二十匹战马全归我不行吗?” 洛羽也竖起了右手:“除了这两坛,我再送都尉五坛!” “都给你也不是不行,我要五十坛酒!” “都尉您杀了我,五十坛酒得酿到猴年马月?这样,咱么各退一步。 一坛酒一匹马! 我给您酿二十坛!” “成交!” 两人就像街边商贩,来回砍价,最终定下了这笔生意。 “战马明天我就让人送过去。” 韩朔明显很开心:“可别忘了我的酒!” “都尉大人就放心,哈哈!那卑职先行告退!” 洛羽乐呵呵地往外走,感觉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其实二十坛还是五十坛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反正是沈漓去酿,无非时间长短罢了。 刚走到门口,韩朔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送酒的主意,是萧少游跟你说的?” 洛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韩朔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他应该没有告诉你,那二十匹战马我本来就打算给你的。” …… “尼玛的萧少游,竟然敢坑我!害老子白折腾一场!” “哈哈哈!” 萧少游笑得前仰后合:“谁让你小子平时那么聪明,能整你一次的机会可不多啊。” “我看你是皮痒了!” 洛羽手掌一翻,破晓浮现: “今天就让我领教一下萧百户的剑法!” “哎哎,不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又没损失什么。” 萧少游连连摆手,大手一挥: “走,羊汤,今天我请!” “这还差不多,走!今天一定要吃穷你!” 大晚上的,天都黑了,两个人慢悠悠的行出军营朝老李头的小摊走去,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段幽静无人的偏僻街巷,这是去喝羊汤的必经之路。 夜色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倾洒在墙壁上,略显幽森。 萧少游换了副认真的口吻: “孔将军那边已经安排人手暗中监视各处城门了,如果有人动歪心思,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了。 可你真的确定叛徒会自己跳出来?” “不管叛徒是谁,他都没可能控制全城守卒。” 洛羽冷笑道: “若真想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打开城门,私通羌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城中其他领兵武将,甚至各个都尉。 所以他大概率会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动手,而这个契机必须所有人都凑在一起。 咱们只要耐心等着便好。” “行,你有自信就听你的。” “嗖!”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陡然回荡在耳边,洛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一把推开萧少游,两人同时倒向墙角。 短小的箭矢刚好从两人中间擦过,笔直没入泥地,露在外面的箭尾依旧在高速摆动。 僻静的街巷中多了一分寒意。 洛羽眼神冰寒,紧握匕首: “何方宵小,滚出来!” 第41章 神秘杀手 街巷中寂静无比,微弱的月光倾洒大地,让夜色多了一层朦胧的感觉。 洛羽手握短匕破晓,浑身肌肉紧绷,目光紧盯漆黑的小巷子,萧少游也按住了腰中剑柄,长剑蓄势待发。 “洛百户好快的反应啊,都说你身手过人,果然不假,呵呵。” 在一片讥笑声中,小巷前后各行出了十几道身影,二三十号人封死了前后道路。 神秘刺客全都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神。 洛羽二人心中咯噔一下,眼神无比凝重,光从他们的站位、配合就知道绝不是庸手,二三十号杀手对上他们两个人,危局啊。 “你们认识我?” 洛羽面不改色,眉头微挑:“谁派你们来的?” “这可不能说噢。” 为首的男子轻笑一声: “咱们就是想问问,洛百户在黑沟寨杀了羌人百户瓦力格,有没有找到点什么东西?” “瓦力格?他身上能有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 洛羽露出一抹疑惑,实在已经明白了一切,看来是背后那个叛徒对自己出手了。 “不知道?你是不知道还是在装模作样?这么点小把戏可瞒不过老子。” 洛羽讥讽道: “真不知道,或者你们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我能不能记起来。” “牙尖嘴利的小子。” 黑衣人脸色狰狞地提起弯刀: “不管你知不知道,都该死了,还是死人最可靠。” “这里可是云阳关!容不得你们放肆!” 萧少游的冷喝声响起:“当街对两位百户出手,太狂妄了?要是被我揪出幕后之人,你们想留个全尸都难!” “呵呵,这种没意义的要挟就不要说了。” 黑衣人轻笑一声: “萧百户是?此事与你无关,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现在离去,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看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对两人的身份清清楚楚。 “你走。” 洛羽平静地说道: “此事确实与你无关。” 洛羽很清楚,这伙人是冲自己来的,准确来说是冲着那封密信而来。 二十多号好手他们压根对付不了,何必白白搭上萧少游一条命?自己一个人说不定更好脱身一点。 “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现在走了我不就成了没卵的怂蛋?” 萧少游面带讥讽,抽出长剑往前一指: “让老子瞧瞧,你们这群杂碎有什么手段!” 洛羽心中微暖,这种局面萧少游愿意留下来,那就是要和自己走一趟鬼门关了。 “给脸不要脸,找死!” 黑衣人怒喝一声: “全杀了!” “上!” 随着首领一声令下,前后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扑了上来,锋芒毕露的刀锋瞬间将幽深的巷子映得寒光四射。 这群人不傻,进攻的同时依旧留人封住了街巷,把二人堵死在巷道中。 洛羽眼神一凛,破晓在掌心一转,身轻如燕,率先迎上了前方的敌人,叮嘱了一句: “前面的人交给我,你自己小心!” “小心?” 萧少游冷笑一声: “你刀法好,我也不差!看看谁杀的人多!” “铛!” 一声脆响,洛羽的短匕与一名刺客的弯刀狠狠相撞,火花四溅,震得敌人手臂发麻。洛羽借力一旋,短匕顺着刀锋笔直上滑,精准无比地割开了对方的咽喉。 黑衣人闷哼一声,捂着脖子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惊骇欲绝。 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在洛羽这完全不适用。 “好快的刀!” 周围的黑衣人面色微变,还未反应过来洛羽已经欺身而上,手中的匕首也换成了抢来的弯刀。 “这小子不对劲,一起上,杀了他!” “当当当!” 洛羽依靠矫健的身形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弯刀飞舞,数不清的刀锋贴着他的前胸后背划过,惊险无比。 一左一右扑来的刺客甚至没看清楚他出刀的动作,就已经命丧当场。 萧少游同样不甘示弱,一柄长剑不断割破黑衣人的胸口,鲜血飞溅,论身手他也是军中翘楚。 两人时而分头迎敌,时而背靠背互为依靠,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默契无比。 可敌人实在太多,再加上街巷中空间狭小,很难转圜,两人压根没有逃跑的可能,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势。 杀手的目标明显是洛羽,只分了少数人牵扯萧少游,剩下的将洛羽团团围住。 人影交错,激战不停,暗处却有一人鬼鬼祟祟地举起弓弩,暗暗瞄准洛羽的腹背。 “嗖!” 箭矢飚射而出,在黑夜中带出一丝杀意。 “小心!” 洛羽根本没注意到背后袭来的羽箭,但萧少游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奋不顾身地往前一扑: “躲开!” “嗤!” 萧少游横身一挡,箭头恰好没入他的左肩,鲜血飚射而出,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混蛋!” 洛羽厉声怒骂,反手一刀砍死了逼近身前的黑衣人,一把扶住萧少游:“没事!” “没事,死不了。” 萧少游愤愤不平地骂道: “竟然替你挡了一箭,亏到姥姥家去了!” “算我欠你的!” “杀出去再说!” 洛羽满脸冰寒,没有墨迹,持刀挡在萧少游身前,脚步前冲,笔直杀向领头的黑衣人。 一路刀锋横挥,气势如虹,即使肩膀被利刃划开两道伤口也浑然不惧,接连斩杀了好几人。 领头的黑衣人连接了洛羽三刀,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更是被一脚踹翻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洛羽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架在自己身前,当做人质,周围十几名黑衣人拎着刀将他们团团围住,踌躇不前。 “放开头!” “该死的家伙!” 洛羽恍若未闻,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点割开他的咽喉,任由鲜血溅满衣袍。 如此血腥的场面他却连眼皮都没皱一下。 一人一刀挡在萧少游身前,目光冰寒,环视全场: “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厉喝震住了刺客,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洛羽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独对十几人毫无惧意,连萧少游都被这股杀意惊到了。 “头,我来了!” “妈的,谁敢动我羽哥,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街巷口传来了蒙虎暴怒的骂声,火把嘈杂,似乎有不少人正在赶来。 “妈的,有人!” “算你小子命大!兄弟们先撤!” 黑衣人也算识时务,心知不可为便立刻后撤,仅剩的十几人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羽浑身气势一泄,疲惫不堪地往地上一趟: “妈的,再不来老子真的栽了。” 第42章 究竟是谁 漆黑的夜幕被火光尽数驱散,几十号军卒手持利刃,严密地搜索每一栋废弃的民房,但那些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撤退的脚印都被抹除了。 听闻消息的庞飞也带兵赶了过来,看到萧少游满手臂的鲜血气的破口大骂: “妈的,到底是谁敢在云阳关内对您动手,若是被我找出来,定要将其大卸八块!” “没错。” 蒙虎挥舞着壮硕的拳头:“那帮杂碎跑得挺快,不然指定被我扒掉一层皮。” “行了行了,你们两别囔囔了。” 刚包扎完伤口的萧少游摆了摆手:“去,看看几具尸体,有没有面熟的。” “没用的,他们走的时候都没带走尸体,笃定了你不认识。” 洛羽的肩膀处也绑起了绷带: “人家有备而来,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果然,蒙虎和庞飞检查了所有尸体都没发现一张熟面孔,这群人就像是凭空从云阳关冒出来的一样。 “还真被你猜中了。” 萧少游依旧不死心,吩咐两人:“找人把这些家伙的脸画下来,去城中各营一一比对,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揪出同伙。” “诺!” “少操点心你。”洛羽递给萧少游一个水囊:“伤怎么样?” “不碍事,运气好没伤到筋骨,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萧少游大口大口地灌水,完全没把伤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箭。”洛羽默默问道:“箭头再偏一点,你命就没了。” “哎啊,挡都挡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嘛,别搞得娘儿们唧唧,再给我一次机会老子肯定不挡!让你挨一箭看看疼不疼!” 别看萧少游骂骂咧咧,可洛羽心中却很触动,他在萧少游身上找到了一种战友、同袍的感觉,舍命一扑意味着萧少游打心底将他当成了朋友。 “倒是你小子,奇怪得很啊。” 萧少游眼神古怪,上下打量: “明明是个入军没多久的新兵蛋子,就算杀过几个羌兵也不至于有如此浓郁的杀气啊?” 最后洛羽杀人的那一刀连他都被镇住了,倒不是说场面血腥,而是那一刻的洛羽像是杀过无数人,一股戾气连萧少游都觉得心慌。 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很清楚那种气势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 洛羽双手一摊: “装的,不装的凶一点怎么唬住他们?” 近乎敷衍般的回答让萧少游连翻白眼,只好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是谁派来的?这些家伙既然提到了瓦力格,那肯定是推测你手中拿到了投降密信,想要杀人灭口。” “不好说。” 洛羽思索道: “我在黑沟寨打了胜仗杀了一个百户,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谁都知道。但是几十号从未露面的杀手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必是位高权重之人。 如果非要说怀疑对象,那李承啸的嫌疑肯定最大。” 洛羽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李承啸无意中提到瓦力格,这种不着痕迹的试探在他看来十分可疑。 “罢了,先不想了。” 总算恢复些体力的洛羽站起身喊道: “蒙虎,去萧百户口袋里翻一两银子出来。” “干嘛?” “你不是说要请我喝羊汤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洛羽一瞪眼,大手一挥: “蒙虎,掏他一两银子,今天萧百户请客,兄弟们都喝碗羊汤!” …… “混账!云阳关到底还有没有王法!竟敢派人当街刺杀军中百户,甚至出动了几十名杀手,这些狂悖之徒,简直无法无天!” 第二天一早,听闻消息的孔贤就匆匆赶到了军营,两人身上裹着的纱布绷带让他怒气冲冲: “你二人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妈的,若是被本将军揪出这伙贼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多谢将军关怀,都是小伤,无碍。” 洛羽其实还好,被不轻不重地划了一刀,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伤势,孔贤这才屏退左右,压低着声音问道: “动手之人的身份有线索吗?” 萧少游轻声回禀:“属下已经派人将死者的画像临摹了下来,但都是生面孔,恐怕查不出什么。” “查不出也要查!” 孔贤一拍桌子: “就算是将云阳关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待会儿你们将画像交给我,本将军派兵全城搜捕,总归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诺!” 二人点头应喝,但洛羽并不抱太大希望。 “咳咳。” 洛羽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刺客在动手之前提到了羌兵百户瓦力格。” “噢?提到他了?” 孔贤眉头微挑:“看来是幕后的通敌之人有所猜测,想要杀你灭口。哼,奸贼! 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派人在暗中监视四面城门了,就算他真想打开城门放羌兵入城也难如登天! 只要云阳关无恙,咱们有的是时间收拾叛徒!” “如此甚好。” “行,你们先休息,好好将养身体,你们可是本将军的得力干将,万不可出什么闪失。” “谢将军!” 孔贤与萧少游先后离去,洛羽这才坐下来缓了口气,眉头紧凝,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自己杀了瓦力格满城皆知,但只有幕后通敌之人才知道这封密信的存在,所以为了藏住秘密他派人杀人灭口,这一切都很合理。 可谁才是幕后的叛徒呢? 最敌视自己的李承啸?默默无闻、不声不响的君家君毅?又或者是某个稍微低级的军官? 头大,越想越头大。 “你在干嘛?伤没事?” 正头疼着,沈漓的脑袋突然探了进来,脸上写着一丝忧虑与担心。 “没事,皮肉伤。” 洛羽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酿酒吗?” 今天一早韩朔就派人把二十匹战马送了过来,洛羽可还欠着人家二十坛好酒呢,这笔账不还完,弄不好战马还得被要回去。 “酒在酿着呢,你就放心。” 沈漓轻轻说道: “帐外有位老人,还抱着个孩子,像是来找你的,已经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 “啊?快请进来!” 洛羽心中疑惑,肯定是卖羊汤的李家爷孙,可他们来找自己做什么? 第43章 大哥哥你没事吧 “大哥哥你没事!” “爷爷说有坏人伤了你,阳儿来看你了。” 阳儿一进军帐就慌慌张张地扑到洛羽身边,左看右看,眼神中满是担忧: “大哥哥帮我们打退羌贼,保护街坊邻居,张大娘她们都说你是好人,为什么还有坏人要伤你?那些人真的太坏了,大哥哥你没事?” “没事,放心。” “哪里没事,你看这里都出血了!是不是很疼?” 阳儿的眼眶红通通的,因为他看到了包扎在伤口处的纱布,隐隐还有血丝渗出。 “哥哥是大人了,不怕疼的,真的没事。” 稚嫩的嗓音竟然让洛羽心头酥软,赶忙将小孩子搂进怀中揉了揉脑袋。 阳儿将信将疑,随即掏出了洛羽给他做的木刀,虎虎生风地舞了两下:“谁再敢伤害哥哥,阳儿就帮你打跑他,爷爷说我也是大人了!” 老李头拎着一只木盒,面带歉意: “知道百户大人军务繁忙,本不该来打搅您,可这娃娃一听说您受了伤便急得团团转,吵着闹着要来看您一眼,老头子拗不过,只好带他来了。” “没事。” 洛羽伸手揪了揪小脸:“外面西北风冷得很,等了一个时辰,冻坏了?” 孩子的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鼻涕都出来了。 “阳儿不冷,再冷也要来看大哥哥!” “哎啊!” 阳儿突然蹦了起来,小步跑到爷爷身边: “我还给你带了羊汤,爷爷说可以补气血,大哥哥受了伤肯定要多喝羊汤!” 阳儿从木盒子里捧出一碗羊汤,小心翼翼递给洛羽,面带愧疚: “等太久了,都冷了,要不我和爷爷回去重新盛一碗。” “没事,只要是阳儿拿来的,我都喝。” 洛羽将羊汤一饮而尽,里面竟然还放了好些羊肉,心中甚是感动。 他每次说是和萧少游去吃羊肉泡馍,实际上都是单纯的羊汤,并没有肉,老李头每天用来炖汤的羊肉本就不多,毕竟寻常士卒可吃不起羊肉,能有点羊肉味的汤解解馋已经十分满足了。可今天碗里却放了这么多肉,这些肉对一个普通摊贩来说可是不小的成本。 洛羽陪着阳儿玩了好一会儿,老李头才拉着恋恋不舍的孙儿走了,临走前阳儿还奋力地挥着手臂: “大哥哥,阳儿过两天还来看你!” “好!” 洛羽笑了,笑得很开心。 从军入伍这么久,遇到的人大部分都是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他完全分不清楚,甚至是萧少游都给自己下过套。 但是阳儿没有,纯真的娃娃就是简单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哥哥,想和自己亲近,这种温情是他很珍惜。 “原来你也会笑的。” 沈漓在背后嘀嘀咕咕:“我还以为你永远板着张冰山脸呢。” “要你管!” 洛羽狠狠瞪了她一眼: “酿酒去!” …… “驾!” “哒哒哒!” “杀!” 校场上有几十号骑兵纵马驰骋,人手一杆长枪,场中早已立起了无数的稻草人,骑兵们往来砍杀,操练骑战之术。 算上从韩朔那换来的二十匹战马,洛羽手中已经有五十匹战马了,在城中这么多百户里算是家底丰厚的了。原本手下一百三十号兄弟就在每天操练骑术,现在洛羽选出了五十名最健壮的汉子成为骑兵,加练骑战之术。 上午练习步卒三三制战法,下午苦练骑术、骑枪、骑战,这半个多月他们被洛羽折腾得不轻。 十名军卒高坐马背,轻提长枪,列成一线,校场中央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十具绑着沙袋的稻草人。 洛羽冷声喝道: “小股骑兵交战,三三制同样适用,但如果是大队骑兵交锋,那阵型至关重要。散漫冲锋的骑兵面对整齐划一的锋线必败无疑,在战场上像愣头青一样不顾同袍战友往前冲只会死路一条,所以今天开始你们就要磨炼大队骑兵的配合。 看到了吗,前方有十具稻草人,现在你们就将它们想象成羌贼,务必一击即中。 但给我记住,不是让你们一枪捅穿稻草人,而是要十个人齐头并进,同时一枪命中敌人,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杀穿敌人的锋线。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喝一声,排头处的十名骑兵面色凝重了许多。 经过这么多天的操练,他们的骑术已经堪堪够用,但想要十个人默契配合,难度还是有的。 “驾!” 随着洛羽一声令下,十名汉子同时扯动缰绳,马蹄前踏,汹汹向前。每一个人都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同袍,确保战马的速度大概一致。 可战马的脚力不同、每个人的体重也不同,骑术的熟练程度也不同,怎么可能确保战马齐头并进?董川、蒙虎、吕青云、小伍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控制速度,勉勉强强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锋线。 眼瞅着稻草人近在眼前,十人同时蓄力、出枪,怒喝一声: “杀!” “嗤嗤嗤!” 十具稻草人接二连三地倒下,虽然不能算完全整齐,但也还行。 蒙虎喜出望外,兴奋地看向洛羽: “头,咋样,是不是不错!” “不错个屁!” 没等来夸奖,等到的却是洛羽的骂声: “就你们这样子,上了战场只能等死!今天是第一次,还可以原谅,练到明天还是这般模样,你们就别想吃饭了! 再给我接着练!一个个的净想屁吃!” 在阵阵骂声中,所有人重新提枪上马,开始了新一轮的魔鬼训练。 站在一旁的萧少游终于开口了: “你的骑兵已经颇具章法,二十天能有这种效果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骂有点没良心了?” “良心,良心有什么用?” 洛羽冷着脸说道:“上了战场,有良心能让羌兵手下留情吗?不能,只会害了他们!现在对他们狠一点,上了战场就多一点保命的手段。” “你够狠。” 萧少游竖起了大拇指:“你的训练方法是行家,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脑子好、身手强,没想到还懂骑战之术,真是让我意外。” “我的强,超乎你想象。” 洛羽一点也不谦虚,接着说道:“揪不出来叛徒,我的心里很不安,万一云阳关真的被攻破,我不想这帮兄弟白白死在羌兵的马刀之下。” “距离新年之夜只剩十天了。” 萧少游眉头紧皱:“到现在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羌兵也完全没有攻城的打算,你真的认为这个叛徒会自己跳出来?” “没错。” 洛羽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他想在开城门之前掌握城内大部分兵权,就必须想个法子解决城内其他将军。 耐心等着便是。” “头,头!” 庞飞突然一路小跑过来: “请柬,君将军派人送来了请柬。” “请柬?大敌当前还有请客?” 萧少游皱起了眉头,拆开请柬扫了两眼,眼神一点寒了下来: “有意思啊。” “怎么了?” “君将军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五天后要在醉仙楼宴请全城军官,包括你和我。” “噢?” 洛羽的眼神瞬间一凝: “难道是他?” 第44章 大宴宾客 五天一晃而过,对城中军卒来说这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五天,羌兵依旧没有攻城,但对洛羽来说这几天十分煎熬,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叛徒会在今夜浮出水面。 夜幕缓缓降临,城内灯火最闪耀的无疑是最大的酒楼: 醉仙楼。 大厅里摆下了不少八仙桌,一盘盘美味佳肴正在被摆上桌,其实君毅请的人并不多,只有军中都尉以上的军官以及三位主将的心腹,但君毅的手笔就是大,直接把整座酒楼包了下来。 战乱之际还能有这么大笔生意,乐得酒楼掌柜合不拢嘴,再加上客人身份尊贵,自然拿出了最高的接待规格,确保将这群军头们伺候舒服。 大厅中笑声不断,众人互相打着招呼,虽然分属三方势力,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客套的。 洛羽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真是有趣啊,外面四千羌兵压境,随时叩关攻城,这里却在大宴宾客,浑然感受不到战事迫在眉睫的紧张。” “习惯就好,我大乾边军本就是这般模样。” 萧少游无所谓:“君将军的小妾并不在云阳关,而是住在内地家中,消息是君家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君将军今年四十了,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开心也是人之常情。” “是吗?” 洛羽嘴角微翘: “是不是真的为儿子庆生还是另有所图,此事还说不好呢。” “肯定有诈。” 萧少游冷笑道: “你没发现吗,今日来赴宴的军官全都没有带卫兵,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可就热闹了。” “发现了,所以咱们得盯紧点。” 洛羽好奇道:“另外我还有个疑问,你没发现来赴宴的都是都尉以上军官吗,咱们两个百户怎么也能收到请柬?” “咦,你们两怎么来了。” 萧少游还没来得及解释,孔贤、李承啸还有今日的主角君毅就同时走了过来,李承啸瞄了一眼洛羽,微微不悦: “君将军,你今日请的不是都尉以上军官吗,他们两只不过是个百户,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价?” 洛羽眉头微皱,自从拒绝了这家伙的拉拢之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哎,这两位可不一样。” 君毅满脸笑容: “城中几十位百夫长,就属他们俩最年轻,立下的战功也最多,本将军一向喜欢年轻俊杰,自然要请过来一起喝酒。” “君将军有赏识之心,可人家未必领情啊。” 李承啸冷嘲热讽: “人家死心塌地地跟着孔将军,可瞧不上你君家。” “李将军,赴宴就是赴宴,没必要说这些有得没得。” 孔贤很不爽,这个李承啸,竟然把矛头对准到自己身上了。 洛羽微微躬身: “李将军这话就不对了,孔将军也好、君将军也罢,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命,何分你我?” “哼,倒是牙尖嘴利得很。” 李承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君毅则笑呵呵地说道: “行了,今日是本将军大喜的日子,不愉快的话就不要说了,本将军待会儿要和你们好好喝两杯,年轻人的酒量总不至于比我还差?” “谢君将军赏识!” 君毅也走了,孔贤最后才站在二人身边,低声道: “此前你一直说那个叛徒会找个机会将全城的领兵将军都集中起来,今日厅中宾客可都是高级军官啊。 叛徒会不会是他?” 孔贤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君毅了,毕竟是他君家把众人请了过来。 “或许是他。” 洛羽到现在还拿不住到底是谁,只能低声道: “反正咱们就按照昨天约定的计划行事,千万小心。” 这五天洛羽、萧少游可没闲着,找了孔贤好几次商量此事,也算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行,就按你们的计划办。” 孔贤叮嘱道:“事关云阳关的安危,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 “明白!” 一众宾客依次落座,洛羽则找了个机会对萧少游说: “我去到处转转,这里你盯着。” “去,有我在你就放心。” 洛羽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出了大厅,顺着酒楼内的连廊七拐八绕,一直摸到后厨的位置。君毅让醉仙楼把拿手的好菜全都上个遍,几名厨子忙得脚不离地,边上还有几名婢女在伺候着,随时准备上菜。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眼尖,瞅见洛羽赶忙迎了上来: “这不是洛百户吗,久仰大名啊。您怎么到后厨来了,前厅已经开席了啊。” 最近洛羽在城中颇有名声,再加上孔贤赏识,区区一个小管家哪里敢怠慢洛羽,一脸谄媚的笑容。 “孔将军派我来看看。” 洛羽装模作样地拎起一块肉:“这些食材,新鲜吗?今天三位将军可都在,万一你们滥竽充数,后果自己心里明白。” “您就放心,猪牛羊都是今天刚宰的,绝对新鲜,做的都是咱店里拿手好菜,几位将军的口味咱们都清楚,绝对出不了差错。” “嗯,不错,有眼力。” 洛羽边走边问,一直在查看各种食材。 如果是他要设局解决城中领兵武将,那最好最省力的办法就是在酒菜中下毒,直接将所有人毒死,没了主将,底下的士兵们只能乖乖听话,此事自然能成。 但问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那个老管家甚至当着洛羽的面尝了几口菜,屁事没有。 “酒呢,怎么没看见?” “呵呵,是这样的,现在厅中喝的是咱店里的酒,但君将军自己备了好酒,还没上,放在后院的偏房里,等时辰到了会有人送过去。”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你们忙。” 洛羽面不改色地走了,实则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请客吃饭还要自备酒水,可以! 他再度兜兜转转找到了放酒的偏房,隔着老远就看见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过去。洛羽眉头微皱,没有出面,而是藏在了角落里暗中观望。 一名中年男子叫出了看守酒水的小二,低声问道: “怎么样?” “酒都在里面,待会儿就拿出去!” “很好。” 中年男子四处张望,确定无人之后从怀中掏出个什么物件塞了过去:“记住,待会儿把这个全都放到酒坛子里,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此事办成,必有重赏!” “小的记住了!” 中年男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借助微弱的火光洛羽认出了那个人,目光瞬间冰冷: “原来是你!” 第45章 叛徒 “来来来!” “喝!” “祝君将军喜得贵子!” 宴席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君毅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孔贤与李承啸二人也在一旁相陪,偶尔说些不痛不痒的荤话。 洛羽不知何时溜了回来,萧少游瞄了他一眼: “搞定了?” “放心。”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待会儿就有好戏看。” 酒过三巡,君毅突然大咧咧地站起身,像是有话要说,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同袍,你们也知道云阳关外西羌重兵压境,我等身为领军之将本不该如此铺张、大操大办。但本将盼这个儿子盼了十几年,实在是开心,所以才在征得孔将军、李将军的同意之后请你们来醉仙楼共饮。 为此我特地准备了家中带来的好酒,精酿五年所得,味道甚是甜美,今日请大家一起尝尝!” “好!” “咱们也尝尝君将军的好酒!” “哈哈哈!” “上酒!” 随着君毅大手一挥,早就候在厅外的婢女们缓入席间,每人拎着一壶酒,给在场所有人统统斟满,酒香四溢。 都是喝过不少老酒的兵痞,一闻这个味道就知道此酒乃是上品,比醉仙楼的酒要好上太多,一个个眼光发亮。 “我也说几句。” 名义上的云阳关主将孔贤持杯起身: “首先,让我们祝贺君将军喜得贵子,听说君将军府上好几位小妾,接下来再多生他几个儿子,指不定日后边关还能多几位小将军。 不过嘛,就得看君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哈哈哈!” 厅中一阵哄笑,君毅自己都乐得合不拢嘴。 “还有一句话,刚刚君将军也说了,眼下敌军压境,等喝完这顿酒,咱们全城将士务必齐心协力、奋力杀敌、共抗羌贼,保我大乾边关无忧!” “诺!” “共饮此杯!” “干!” 众人极为豪爽,一饮而尽,个个夸赞君家的酒好,赞美奉承之声不断,君毅笑得越发开心,这可是他花了血本从家族中带出来的,岂是寻常货色? 人群中只有韩朔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了洛羽: “唉,自从喝了你的酒之后其他酒都喝不进去了,此酒比你家祖传之法酿出来的酒差太多。” “多谢都尉夸奖!” “我这不是在夸你。”韩朔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提醒你还欠我的二十坛酒什么时候能给我,之前给我的两坛都快喝完了。” “唉啊,都尉大人,此酒酿起来极为耗费时间,再等等,属下难不成还敢跟您耍赖?” 洛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自己做的蒸酒锅酿上一天一夜也就能出一坛多的酒,二十坛酒哪有那么快酿好。 “行,你小子休想跟我耍花样,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别看韩朔凶神恶煞的,洛羽浑然不在意,因为高坐主位的李承啸也站了起来,正打算开口说话。 “诸位同袍。” 李承啸朗声道:“四千羌兵压境,战力强悍,城内守军兵力又不足,若是真打起来只怕云阳关守不住几天。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问问孔将军,有何退敌良策。” 孔贤眉宇微皱,有些不悦: “今日乃是君将军大喜的日子,你突然说这些不合适?再说了,云阳关城高墙坚,守上数月不成问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局面还没你说的那么凶险。” “是吗?羌兵没有攻城城中就已经人心惶惶,我看他们一直在打造攻城器械,真等他们攻城再想退敌之策来得及吗? 到时候战端一开,在场诸位只怕会统统死在战场上。” 刚刚还笑声不断的大厅迅速安静下来,他们感觉气氛开始不对劲了。 李承啸微微一笑: “孔将军若是没有退敌之策,末将倒是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倒不如我们开城献降,投靠羌人,这样一可以避免死在羌人的马蹄之下,二来也可以给兄弟们换一生的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很多将校都瞪大了眼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少游的目光瞬间冰冷: “还真是这个家伙!该死的叛徒!” “李承啸,你究竟是何意?” 孔贤厉声喝道:“难道你要当叛国通敌的反贼!你可是陇西边民,难道不知道羌兵一旦入关,陇西三州就将生灵涂炭吗!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孔贤!” 李承啸冷着脸喝道: “休要在这跟我讲大道理,正是因为我出自边关才深知羌人的可怕,凭我们这点兵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近年来云阳关两次被羌兵攻破,满城守军都被屠杀得干干净净,难道你们不想活下去!” “放肆!” 孔贤拍案而起,厉喝一声: “来人,给我拿下!” “蹭蹭蹭!” 孔贤带来的卫兵一个也没出现,反而是李承啸麾下的七八名亲信同时拔刀,恶狠狠地站住大厅四角,谁敢有异动当场便会挨大刀片子。 明明在入厅之前大家都交出了武器,李家的人为何有刀?看来李承啸是蓄谋已久!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别折腾了孔将军,还有在座的诸位。” 李承啸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 “你们的人刚进醉仙楼就被药翻了,此刻谁也救不了你们。” “李承啸,你真是疯了!” 君毅怒喝道:“难道你还敢绑了我们这么多人?别忘了,我和孔将军手下还有数千将士,就凭你李承啸手下的兵马怕是拦不住他们?” “呵呵,若是怕,我就不会动手了。” 李承啸满脸笑意:“我早就与羌兵约定好了会开城献降,四千羌骑一旦入城,难道我还担心你们两手底下的兵马? 另外,你们刚刚喝的酒已经被我下了蒙汗药,马上你们就会晕得不省人事,还怎么和我斗?” “李承啸,你个叛国之贼!混账!” 孔贤破口大骂,其他人则一脸的绝望。 万万没想到李承啸竟然如此歹毒,投敌也就算了,还要将他们全都杀了。 “李承啸,你也太恶毒了。” 洛羽冷声喝道:“当叛徒,就不怕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吗!” “混账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待会儿我就要把你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 李承啸的笑容越发猖狂: “现在你们想要活下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乖乖臣服于我,本将军若是开心说不定还能饶你们一命。 否则我再数三个数,你们就该晕厥倒地了。” 众人面色抖变,难道想要活下去只能跟这个叛徒狼狈为奸? “一。” “二。” “三!” “砰砰砰!” 三声落罢,真的有几名壮硕的汉子一头栽倒在地。 可倒地的不是孔贤也不是君毅,而是李承啸的亲信麾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承啸瞬间傻眼了,不应该啊。 “李将军的蒙汗药不错啊,说三个数还真倒下了。” 洛羽缓缓起身,微微一笑: “现在你还觉得能杀了我们吗?” 第46章 悬尸城门 大厅中的气氛很是诡异,绝大部分人都不明就里,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该倒的没倒,不该倒的全倒了。 李承啸的表情从愕然到惊讶,再到愤怒,死死盯着洛羽: “是你搞的鬼!” “我看你才是那个鬼?” 洛羽冷笑一声,缓缓走出人群: “前次黑沟寨一战,我在羌兵百户瓦力格的身上搜出一封通敌投降的密信,写信之人与羌兵约定,会在新年之夜开城献降,并会趁机解决城中其他领兵武将。 返回云阳关之后我就一直在找这个叛徒,这么多天都没查出个眉目。 李将军,你藏得很深啊。” “妈的,果然被你小子发现了。” 李承啸气得脸色铁青:“可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那封信并不是我亲笔写的,云阳关那么多将军,你不该怀疑是我。”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掩饰得很好,怎么就被洛羽看出来了。 “不不不,我从未确定是谁,只是对你有所怀疑罢了。” 洛羽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当初你来拉拢我,闲聊中无意提到过瓦力格的名字,那也是我怀疑的最开始,但光凭这一句话远远不够。 然后我就在想,通敌之人如果想在叛变之前掌握全城兵权,就一定会想办法聚集全城将校,一网打尽。 要做这件事就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场景,比如像今天这样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 当我接到请柬的那一刻,我怀疑了君将军。” 一旁的君毅愕然,合着自己请客吃饭还被洛羽当成了通敌的反贼? 洛羽接着说道: “今天是宴席,大家的防备心是最低的。若真想杀人灭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酒菜中下药,直接将所有人毒死。所以刚刚趁着你们喝酒的功夫我去了一趟后厨,想看看今日的酒菜有无问题。 我看了一圈也没发信啊什么异常,但好巧不巧,被我撞见了你的副将,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叛徒是你! 他收买了醉仙楼的伙计,想要用蒙汗药迷晕我们。 至于为什么你的人都倒了,那就很简单了。我拿刀指着伙计的人头,逼他将蒙汗药倒进了给李家的酒水里。 你以为我们喝下去的是毒酒,实际上真正的毒酒都在你手下的杯子里! 为了骗你说出实情,我才没给你下毒。” 真相终于大白,李承啸就是那个叛徒!大家四处张望,寻找着副将的身影,那家伙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只怕他自己也没料到被迷晕的会是自己。 “是你,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李承啸怒目圆睁:“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你,不给你活命的机会!” “好了,李承啸,该陪你演的戏也演完了。” 孔贤冷笑道: “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束手就擒?我呸!” 李承啸的目光无比歹毒: “谁说我输了?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在醉仙楼里藏下了五十号精锐,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又是一慌,没想到李承啸准备毒酒也就算了,竟然还提前埋伏了死士,看来为了今天他准备万全。 “啪!” 李承啸猛地一摔酒杯,四分五裂,怒吼道: “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小子,我说过,待会儿会将你大卸八块!” 李承啸在心中已经想好了十八种弄死洛羽的方法,莫名地感到一股舒畅,的亏自己聪明啊,留了后手。 场面再度紧张起来,有些人已经抄起了板凳桌角,准备拼死一搏。 可大厅外静悄悄的,并无一兵一卒出现。 李承啸的表情又经历了一次从狰狞到愕然,再到慌乱。 “嘎吱~” 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董川与萧少游手下的副百户庞飞,二人手中拎着一把带血的弯刀,齐齐抱拳: “李家埋伏的人手已经全部解决,请诸位放心!” 洛羽面带讥讽,宛如看待白痴: “我都已经猜到今日宴席要出事,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李将军未免太小看我了?” 其实在洛羽、萧少游二人赴宴的同时,两人手下的精锐已经倾巢而出悄悄包围了醉仙楼,今日叛徒不管是君毅也好、李承啸也罢,谁都别想成事。 “扑通。” 李承啸踉跄后退,双手撑在椅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明明计划得天衣无缝,是你,都是你这个混蛋!” 他恨啊,筹谋许久全都栽在了一个新兵蛋子手里。 “哈哈哈!” 与李承啸的绝望不同,孔贤则放声大笑: “李承啸啊李承啸,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你自找的!” 绝望中的李承啸陷入了癫狂,奋不顾身地扑向洛羽: “坏我好事,小子,我杀了你!” 到底是个当将军的,身手不错,抄起一把弯刀在桌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径直劈向了洛羽,如此凶悍的攻势惊得周围众人四散而逃。 早有准备的洛羽浑然不惧,甚至正面迎了上去,前冲途中短匕破晓已然跃然掌心。 “喝!” 李承啸怒目圆睁,拼死一击: “给我死!” “噗嗤!” 两人交错而过,腾空而起的洛羽竟然硬生生扭动腰肢,刀锋贴着胸口滑了过去,破晓顺势上扬,狠狠扎进了李承啸的咽喉。 “扑通。” 死尸从半空栽落,李承啸浑身抽搐不止,很快就命归西天,临死前的眼神满是不甘。 洛羽冷冷的看着尸体,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像这样的叛徒,就该死! 在场之人看向洛羽的眼神全都发生了变化,虽说他官阶最低,只是个百户,可就刚刚一连串的筹谋部署外加致命一刀,足见此人的神机妙算。 可以说没有洛羽,今日在场的人都得死。 孔贤威严的声音缓缓响彻屋中: “李承啸私通羌敌、罪该万死,现已明正典刑,将其尸首悬于城门之外,震慑宵小。另外,为确保云阳关安危,其麾下原先兵马统统整编,本将会重新派人指挥。” “诺!” 在阵阵应喝声中君毅却皱起了眉头,孔贤是趁着这个机会吞并了李家的兵马啊。可李承啸自己找死,他也不好提出反对意见。 “希望各位能以此为鉴,莫要心生不轨之心!” 孔贤冷喝道: “云阳关事关阙州安危,谁若是敢学李承啸通敌叛国,本将定斩不饶!” 第47章 城外小战 城外挂着几具僵硬的死尸,在寒风中晃啊晃。 李承啸连带着手下几个一起通敌的叛徒全被杀了,孔贤让人将尸体挂在城外,震慑羌贼。 “呜呜呜!” 漫天号角声回荡,死尸果然引来了羌兵,在营中待了大半个月的羌兵蜂拥而出,遥遥面向城门列阵,杀气弥漫全场。 完颜昌驻马阵中,身边偏将轻声回禀: “查探清楚了,挂在城门口的是李家李承啸的尸体,看来他失败了。” “败了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废物,不堪一用。不过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否则以为本将军好欺负。” 完颜昌面带冷色,轻轻一挥手便有三百精悍骑兵策马而出,抵近城门叫阵,领兵竟然是一名千夫长,名为察哈木,也算是云阳关一线颇有凶名的羌兵将领。 三百精骑肆意奔驰,骂声不断,精通骑射的羌兵还会朝着城头泼射几波箭雨来挑衅。 面对羌兵的辱骂、挑衅,云阳关始终紧闭城门,一兵一卒不出,反正偌大的城关就放在这,有本事你自己来攻。 察哈木见这样行不通,冷喝一声: “哼,一群孬种,把人都给我推出来!” 数十名此前被羌兵抓获的俘虏被推到了最前面,个个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这些天他们已经被羌兵折磨得遍体鳞伤。 城头守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同袍啊。 “举刀!” “杀!” 数十柄弯刀高悬空中,而后同时挥落,俘虏的人头全都被砍了下来,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所有守卒的心脏都狠狠一颤,羌兵甚至用长枪挑着人头插在黄沙地中,场面无比血腥。 这还不算完,察哈木大摇大摆地脱下裤子,朝云阳关尿了一泡大地。 近乎蔑视的挑衅让所有守卒都感受到了一种羞辱,气得满脸涨红。 “城内的乾军小儿听着,你们要当缩头乌龟本将军无所谓。” 察哈木狞笑着指向被插着一排的人头:“但破城之后,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混账,辱我太甚!谁敢领兵,出城与羌贼一战!” 大家很清楚,决不能任由羌兵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否则军心士气会跌落到谷底,孔贤看向了君毅,指望君毅能派兵出战。 可君毅却置若罔闻,看都不看孔贤一眼。 以前李承啸还在,城中三足鼎立,现在孔贤已经吞并了李家的兵马,君毅自然该牢牢抓住手中的兵权,决不能白白派出去送死。他很清楚自己手中的兵权若是减少,那在云阳关就没有半分话语权了。 见君毅不理不睬,孔贤只好点名: “韩朔,你率兵出城迎战!” “诺!” 韩朔平静的迈前一步,并无半分畏惧之色。洛羽和萧少游对视了一眼,他们两可正好是韩朔麾下。 “记住。” 孔贤叮嘱道:“羌兵骁勇善战,千万小心,咱们不求一胜,不败便是大功!” “卑职领命!” 没一会儿的功夫,韩朔就将兵马摆在了城外,除了洛羽、萧少游他还有两个百户队,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号人,大部分都是步卒,高举长枪盾牌,神色紧张。 人群中最亮眼的就是萧少游与洛羽二人麾下的骑兵了,个个昂首挺胸,威武不凡,光看气势就超过了寻常步卒。 “咚咚咚!” 城头上响起了助威的战鼓声,别看对面只有三百羌骑,可那是千夫长领兵,带出来的兵马肯定都是精锐,韩朔知道这一仗不好打。 与羌兵交手多次的萧少游率先提出建议: “按照以前的套路,羌兵会先用弓箭远攻阵型,咱们盾牌不多,只怕伤亡会持续增加,等被耗得差不多了,三百骑兵再猛冲步阵,我们必败无疑。 倒不如我先率麾下骑兵冲杀一场,羌兵必会分兵而战,这样就可以分散敌军的兵力,为步阵减轻压力,洛百户的骑兵可以留下来压阵,如此可保步阵无恙。” “如此甚好,就这么办。” 韩朔大手一挥:“出战,千万小心。” “驾!” 萧少游没有丝毫犹豫,策马而出,气势汹汹的百骑精锐主动对羌兵骑阵发起了冲锋,放眼整座云阳关,最敢打的骑兵就属萧少游这帮人了。 按照以往的打法,羌兵肯定会选择分出一部分兵力牵扯萧少游,剩下的猛冲步阵。可这次他们却变了打法,完全不管步军阵型,三百骑兵分三路,呈钳形攻势将萧少游团团围住。 “杀啊!” “当当当!” 三百对一百,萧少游很快就落入了下风,在敌阵中左冲右杀却无法凿穿敌军阵型,得亏了手下兵马胆魄过人,咬紧牙关与羌兵死拼,这才没有溃败。 凄惨的哀嚎声中不断有骑兵坠落马背,血肉横飞,乾军将士心头一沉,照这个趋势下去,一百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羌兵一口吃掉。 “妈的,羌兵果然诡计多端!” 韩朔眼睁睁看着萧少游身陷重围却无能为力,毕竟他手下几乎都是步卒,根本就无法出阵支援。 “头,我去。” 关键时刻洛羽主动站了出来,可韩朔却眉头紧皱,扫了一眼队伍: “你只有五十号骑兵,能行吗?” 洛羽的骑兵不仅人数少,还是刚刚操练出来的,韩朔担心这五十人冲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眼下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能出战吗?” 洛羽坚定地说道:“再犹豫,少游他们就真的死在战场了。” “行,靠你了!” “所有人,提枪出战!” “诺!” 五十号汉子紧随洛羽身后冲出了军阵,董川、蒙虎、小伍、吕青云……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丝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用骑兵的方式与羌人交战,尚且不知道这些天操练的成果。 但他们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好似有一股热血在胸腔中翻滚,因为策马持枪在马背上上下起伏的感觉与徒步作战完全不同,是个男人都会更喜欢这样的感觉。 望着远去的骑队,韩朔喃喃道: “好小子,还真有点气势,你可别死在了啊,还欠老子酒呢。” 骤然冲出的五十号骑兵也引起了羌人的注意,但五十人实在是不够看的,羌兵阵中甚至传出了讥笑声: “五十人就敢出战,这些乾军真是昏头了。” “这么点人,还不够察哈千户打牙祭呢,哈哈哈。” “咦,领头的家伙很眼熟啊,好像是前阵子在城门楼子上射箭的人。” “又是那个新兵蛋子吗?” 完颜昌突然来了点兴趣,遥遥投去目光: “让本将军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第48章 第一次出战 马蹄轰鸣作响,人人身形低伏。 他们按照平日里操练的那样渐渐排成了五道锋线,十人一排,不断调整战马前冲的速度,确保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 五十人的骑阵看起来无比脆弱,在广阔的战场中显得十分渺小。 交战中的羌兵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只是分了四五十骑迎战洛羽,骑兵成群,肆意挥舞马刀,嚣张的嘶吼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令人心惊肉跳。 以往羌兵像这样吼叫的时候就说明乾军要面临一场惨烈的屠杀了。 “都不要慌!” 洛羽神情肃穆,冷喝道: “按照平日里训练的来就行,跟着我往前冲!” 每个人都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眼瞅着羌兵越来越近,他们手中的长枪开始缓缓长举,手臂蓄力,肌肉鼓胀。 处在队伍最前方的洛羽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对面骑兵的长相,凶神恶煞中带着一抹不屑。 “杀!” 洛羽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冷酷,一杆长枪猛然刺出,快如迅雷,对面的羌骑甚至都没能看清出枪的动作便被一枪刺中。 “噗嗤!” 一枪贯穿胸膛,鲜血飚射而出。 “杀!” 身后军卒齐声怒吼,人人挺枪冲阵。 只见一杆杆长枪凶悍刺出,枪法一点也不花哨,无非就是一个快准狠。 最显眼的肯定是身材壮硕的蒙虎了,这家伙已经不是前阵子骑术不精的新兵蛋子了。凭借强悍的力道他竟然在捅死一名羌骑之后,挑着尸体继续前冲,破体而出的枪尖再度捅穿了后一名羌兵的胸口。 一枪两命,就像是串了个糖葫芦。 神勇无比的臂力。 “蒙大哥好枪法啊,看我的!” “喝!” 一侧的吕青云不甘示弱,神情冷酷,同样当场斩杀了一名羌骑,惹得蒙虎放声大笑: “你小子也厉害的嘛,咱们再杀他一圈!” “杀!” 将士们发现洛羽教的招式果然管用,只要快准狠,一定能杀敌! 几十号羌兵直接被打蒙了,接二连三有人被捅穿下马,正如洛羽说的那样,骑兵交战阵型是否齐整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局的走向,没把他们当回事的羌兵轻敌了,大败亏输。 五十号骑兵一冲而过,竟然阵斩半数羌兵。 敌我双方全都眼眶子一突,只要是打过骑战的行家就知道这支骑兵实力不容小觑,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孔贤惊讶无比,目光闪烁: “好强的骑兵啊,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练出如此一支骑兵。” “人才啊。” 君毅也惊到了,啧啧称奇:“孔将军确实是好眼光,只怕麾下又要再添一员悍将了。” 他无比羡慕,这样的人若是在自己手底下就好了。 “杀!” 击溃羌兵小队洛羽没有恋战,笔直前冲,从侧面猛地撞进战场,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此刻萧少游正率军在人群中激战,杀得浑身鲜血,气喘吁吁,手下将士已经折损了不少,看到洛羽冲进来才松了口气: “妈的,你总算来了,不然我今天真的死在这,你欠我的一条命算是还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洛羽反手一枪将一名羌骑刺落马背: “一起,击退羌兵!” “好!” 区区五十人的援兵便让乾军一方重新提起了士气,两边联手大杀四方,竟然隐隐有压过羌兵一头的趋势。 “混账,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触犯我大羌天威!” 察哈木怒目圆睁,挺枪冲向洛羽,厚重的枪杆横挥而出,直接朝着腰腹砸来。 “铛!” 洛羽横枪一挡,一记对拼丝毫不落下风。 手臂发麻,察哈木的表情凝重了许多,不等他再度出招,洛羽反手一枪挑拨,顺着枪杆中间的空挡就刺向了自己的脑袋。 察哈木目光微变,一个偏头就躲开了枪尖,但身形也被震得晃悠了几下,差点栽落马背。 “好小子,枪法不错,你是何人?” “洛羽!” “你就是洛羽?” 察哈木狞笑起来:“将军说了,砍下你的头有赏银,没想到老子运气这么好,能撞见你。”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洛羽目光冷厉,接连出枪,两人在马背上连过了十几招,越打察哈木心中的震惊越浓厚,洛羽的力气就像是用不完一样,招式越发凶悍,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萧少游已经带兵开始全面反击,麾下士卒已经战死了不少,占据的急转直下让他心头越发焦急。 “妈的,难道老子还对付不了一个新兵蛋子!” 察哈木怒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劈出一枪,枪尖直指洛羽的脑袋,洛羽一个侧身躲开攻势,顺手一抓竟然牢牢握住了枪杆,任凭察哈木如何用力都挣脱不了分毫。 “嗤!” 洛羽趁势枪尖一点,稳稳地刺中了他的肩膀,剧痛瞬间袭遍察哈木全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整个肩膀。 “死,杂碎!” 一击得手,洛羽怎么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在察哈木无助又绝望的眼神中,洛羽挂枪换刀,横挥而出,一刀割开了察哈木的咽喉,猩红的鲜血溅出一大片。 整片战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个新兵百户竟然阵斩羌兵千户。 远远观战的完颜昌心头一颤,死死攥紧拳头: “妈的,废物东西!” 萧少游只觉得无比亢奋,怒吼出声: “兄弟们,杀!” “杀!” 人头滚落,主将战死,剩下的羌兵哪还有半点恋战之心,掉头就跑,反观乾军这边气势如虹,奋起直追,残余羌兵拼个半死才逃回阵中。 全场寂静无声,双方士卒都看向那队傲然而立的骑兵。 “赢了!” “赢了!” 城头上爆发出一片欢呼,无数人看向洛羽的眼神越发尊崇。 上一次在城头射了两箭虽然提振了己方士气,但毕竟不是真刀真枪的交手,这一次是骑兵出战,正面冲阵,阵斩羌兵千户。 对他们来说是了不起的胜利! 漫天欢呼声中,洛羽神情默然,策马前行,用长枪挑着察哈木的人头狠狠往阵前一插,鲜血随风飘散。 他是在祭奠刚刚在阵前被残杀的同袍。 “好小子。” 完颜昌的眼神逐渐阴沉: “此子,必杀!” 第49章 真正的叛徒! 望着校场中奔驰的战马,洛羽笑得合不拢嘴。 城门口一战又缴获了三十多匹战马,孔贤大手一挥全赏给他了,麾下骑兵又壮大了不少。 由于这一战骑兵的表现十分抢眼,证明此前洛羽的练兵之法很有效,所以士卒们个个精神百倍,跟着第一批老兵往来驰骋,练习冲锋骑战之术。 萧少游撇了撇嘴: “今天都大年三十了,你怎么还让兄弟们操练,刚打了胜仗就不能让人歇一天?” “歇什么歇,打败了三百骑,又不是三千骑。” 洛羽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等什么时候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击败三千骑,再歇也不迟。” “三千骑?你可真敢想啊。” 萧少游嘟囔道:“整个云阳关都凑不出一千骑,你还想吃掉羌兵三千骑?” “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洛羽的语气很平静,在萧少游看来异想天开的目标他觉得一定能做到。等有一天他能带兵正面击败西羌三千精骑的时候,应该够资格走进武家的大门了。 “羊汤来啦!” “快快,给兄弟们分分!” 蒙虎和小伍两个人一人挑着根扁担,装了满满四大桶羊汤,李家爷孙两也跟在旁边搬运几框馍馍。今天是新年之夜,洛羽提前让老李头多做点羊汤送到军营里来,算是给兄弟们庆祝新年了。 阳儿一到这没有找洛羽,反而绕着沈漓转圈儿,一口一个沈姐姐,欢笑不已。 这些天爷孙俩经常来,阳儿特别喜欢沈漓,经常跟着她一起酿酒,沈漓也对这个小孩子十分疼爱,照顾有加。 玩了好一会儿阳儿才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洛羽: “大哥哥,抱抱!” 洛羽一把抄起孩子,高高举在空中,逗得阳儿欢笑不断,洛羽也露出了笑容。他只有和阳儿相处时才会笑得这么真诚,因为他知道小孩子是淳朴的,和他玩耍不需要带半点心机。 “大哥哥,我送你的新年礼物,自己做的噢。” 阳儿从背后掏出一个风车,用一根细小的木杆绑着,上面扎着几个布条,在微风的吹拂下转啊转的。 “阳儿好巧的手啊,谢谢你。” 洛羽捏了把脸: “哥哥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噢,不过要等过了新年才能给你,明天哥哥会去看你的。” “噢耶!我也有礼物啦!哈哈哈!” “行了,找沈姐姐玩去。” 阳儿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欢天喜地。 “你好像只有在孩子面前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萧少游抱着膀子说道: “我觉得你平日里没必要一直板着张脸,笑笑挺好的。” “我说你这个人,话也太多了。” 洛羽眉头一皱:“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切。” 萧少游毫不在意,拍拍屁股走了: “收拾一下,今夜将军府有晚宴,一来庆祝新年,二来给你庆功!” …… 大乾历,景丰八年来到了最后一天。 今日设宴的地方不在醉仙楼了,而是孔贤的将军府,整座将军府灯火通明,和那日醉仙楼一样,宾客满座、笑语不断。 “又开席了。” 洛羽很是无奈,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客人比前些日子醉仙楼的人还要多,除了有巡夜任务的军官,其他的都尉、百夫长们尽数到齐,一帮汉子撩着袖子举在一起拼酒,好不自在。 “咦,韩都尉呢,怎么没来?” 洛羽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韩朔的人影,萧少游解释道: “今夜韩都尉负责巡夜,肯定来不了了,咱们就凑个桌,随便喝几杯。” 其实副百户庞飞是跟着萧少游一起来的,但他知道两位百户有话要将,很识趣地坐到了一旁。 萧少游拉着洛羽坐下,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若不是揪出了李承啸这个叛徒,只怕今夜云阳关就要血流成河。” “是啊,咱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洛羽端起酒杯:“来,咱们碰一杯,就当是合作愉快?” “哈哈,好!” 两人对碰一杯,一饮而尽。 一个月的相处,两人俨然成了要好的朋友,还有过命的交情,洛羽展现出来的能力也让萧少游钦佩不已。 “静一静!” 孔贤满脸笑意地站起身,高举酒杯: “今日这杯酒,咱们先敬洛羽洛兄弟,阵斩羌兵千户,立下大功,振奋军心,本将甚是欣慰! 来,举杯!” “敬洛兄弟!” 几十号粗狂的军汉呼啦啦站了起来,眼神中有敬畏、有羡慕、有钦佩,如此年轻的百户,未来指不定要爬到何等的高位。 “谢孔将军,谢各位同袍!” 洛羽客客气气地起身还礼,共饮了一杯,然后老老实实的坐下,这种场合下主角只能是孔贤,自己就不要瞎凑热闹了。 “这第二件事嘛,自然是希望为大家谋一份好的前程。” 孔贤脸上的笑容愈发旺盛: “新的一年,你们只要跟着本将军好好干,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云阳关的危局不值一提。” “谢将军!” 众人笑声不断,但洛羽和萧少游的眼神却微微一凝,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味道不太对? 孔贤突然看向了君毅: “君将军,你觉得云阳关是谁说了算?” 君毅不解其意,客气道: “您可是朝廷亲封的云阳关游击将军,自然是您说了算。” “哈哈,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孔贤笑道: “前次李承啸通敌谋反,差点酿成大祸,究其原因还是他拥兵自重、不服调令,为确保云阳关的安危,本将觉得君将军是不是该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由我统一指挥?” 君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孔将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君家的牙兵。” “什么君家的牙兵,不都是朝廷的兵马吗。” 孔贤冷笑一声:“难道你们君家敢不服从朝廷号令?” 君毅浑然不惧,讥讽道: “休要在本将军面前搬弄这套说辞,朝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陇西三州谁敢不给君家面子?我看你有没有胆子吞了君家的兵马!” 场面陡然紧张起来,尤其是君家那些部将,已经有人站了起来。 “情况不对啊。”洛羽眉头紧凝:“孔贤怎么会突然对君毅发难?” “咻!” 心中疑问还没得到解答,一支响箭陡然划破夜色,在空中绽放出绚丽的火光,然后整座云阳关便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笼罩。 “出什么事了?什么情况?” “报!” 一名军卒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慌乱不已: “启禀将军,有人打开城门,羌兵,羌兵入城了!” “什么!” 众人面色齐变。 “怎么可能!” 萧少游愕然无比:“叛徒不是已经被揪出来了吗?” 君毅破口大骂:“是谁胆大包天敢放羌兵入城!孔贤,老子没工夫跟你闲扯,云阳关决不能失守,咱们先领兵击退……” “嗤!” 话才说到一半,一柄长剑就狠狠捅穿了君毅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 手握剑柄的孔贤第一次露出狰狞之相: “我最烦你这种指手画脚的样子,从现在起,云阳关我一个人说了算!” 第50章 家国天下,狗屁! “你,你……” 带着无尽的疑惑与绝望,君毅缓缓瘫倒在地,猩红的鲜血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很多人都傻了,什么情况?孔贤为什么要一剑杀了君毅?还是在羌兵破城而入的危急关头。 孔贤拎着长剑,环视全场: “从现在起云阳关听本将军指挥!谁敢抗命不从,立斩不赦!” 大厅两侧涌出上百名精锐甲士,人人手持长枪,将现场团团围住,杀气骤然而生。 “君将军所犯何罪,你为何要杀害君将军!” “今日你若是不给君家一个说法,咱们就算是豁出一条命也得为君将军讨个公道!” 君家的人最先怒骂出声,个个面色铁青,定州君家的威名绝不容任何人挑衅。 “因为他要通敌,要叛国!” 一道冷喝声陡然响起,洛羽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目光阴沉: “我若是没猜错,通敌的不止李承啸一人?还有你,云阳关游击将军孔贤!” “啧啧,果然聪明。” 孔贤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只不过他通敌是他的事,与我并不相干,你掏出那封密信的时候我才知道还有人要投降。 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羌兵与人合作,只看谁本事大,若是我与李承啸同时倒戈,他们未必会重用我,但现在借你的手杀了他,完颜昌便只能与我合作。 哈哈哈!” “所以之前我在城内遭遇刺杀不是李承啸做的,而是你!私藏在城中的那些羌兵细作也是你放进来的!” “不错,是我,全都是我,李承啸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罢了。” 孔贤微微一笑: “我派出刺客的时候,故意让他们提到瓦力格,提到那封密信,这样你自然会将怀疑转向李承啸,我便可以高枕无忧。” “好歹毒的心计,竟然被你耍了!” 洛羽紧握双拳,关节嘎吱作响。 他猜中了李承啸有问题,所以在解决李承啸之后便以为万事大吉了,却忘了一件事,谁说投降的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少游怒目圆睁: “之前不是你教导我吗?要忠君、要爱国,要心怀边关百姓。可你呢?残杀同袍、吞并牙兵,现在竟然还开城投降。” “那些都是骗你的!” 孔贤怒斥道: “什么忠君爱国,远在天边的皇帝百姓真的会管你我的死活吗?我戎马半生,早就将这个大乾朝看透了。我告诉你,我们就算在云阳关战死,朝廷高官们的眼皮也不会眨一下。 给他们卖命就是白痴!只能为了自己而活! 投降羌人又怎么了?背负骂名又怎么了!只要能有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一切都值得!” “畜生!为什么要欺骗我!” 萧少游的双眼早已被怒火填满,他可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可以为了往上爬牺牲一些无辜之人,但他决不允许有人私通羌贼,因为他全家老小都死在羌兵的屠刀之下! “不是骗你,而是为你找了一条更好的路!还有你们!” 孔贤环视全场,目光特地在洛羽和萧少游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你们都是可造之材,我很欣赏你们,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干,前途不可限量! 有了羌兵做后盾,我们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攻克陇西三州,我们就是未来的李家、君家,子子孙孙,世代享福!” “我呸!” 萧少游猛然拔剑:“我与羌贼不共戴天!今天我定要杀了你!” “还有我!” 洛羽坚定地站在萧少游身边。 “唉,不识时务。” 孔贤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选择与我作对,那就去死。” “喝!” 一柄长剑陡然从背后刺向了萧少游,出手之人竟然是副百户庞飞。 眼看着剑锋将至,洛羽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脚踢中了庞飞的腰腹,将其踹飞出老远,险之又险地保下了萧少游一条命。 “原来还有一个叛徒!” 洛羽咬牙切齿地盯着庞飞,萧少游更是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对我出手!合着这么多年你都是孔贤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 当初萧少游是和庞飞一起离开孔贤身边投入军伍,并肩作战数年,被萧少游视为得力心腹,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孔贤安插过来的探子。 “呸!” 一剑未中,庞飞恼怒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带讥笑: “猜对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是孔将军的义子,这两年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你,防止你有哪一天坐大,威胁到孔将军的地位。” “你果然是叛徒。” 洛羽持刀而立:“那天我们追杀羌兵细作,唯一一个活口就是被你杀了,当时我没有怀疑你,可就在刚刚孔贤说出真相我才意识到你有问题。 你不是无心杀人,而是害怕事情暴露,杀人灭口!” “洛百户真是聪明啊。”庞飞讥讽道:“可再聪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死路一条!” “好,好!都在骗我。” 萧少游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今日我就与你们鱼死网破!” “冷静点,还有机会!” 洛羽一把拉住萧少游,怒喝道:“先想办法杀出去,这些仇以后再报!” 场中不知不觉地分成了两拨人,一拨自然是孔贤的心腹下属、甲士亲卫,还有一拨就是那些不知情的都尉、百户们。 但孔贤一方占有明显优势,人数是他们的十倍不止。 “洛兄弟,现在怎么办?” 他们竟然不由自主地聚集在洛羽身边,听那口气像是将他当成了主心骨。洛羽最近展现出来的能力太强了,强到令他们敬畏的地步,他们觉得只要跟着洛羽就能从绝境中逃生。 “哈哈,你们问他怎么办?” 孔贤猖狂大笑:“羌兵精锐已经入城,城中兵权大半都握在我的手里,他就算是神也回天无力。 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洛羽迈前一步,脸色冰冷: “做梦!” “对,想要我们投降,做梦!” “跟这个卑鄙小人拼了,妈的!” 这些人平日贪污过军饷、辱骂过士卒,谈不上是什么好人,可他们是陇西边民,自有陇西边民的气魄,让他们投降羌兵,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只能死了。” 孔贤冷冷一挥手:“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呵呵,萧少游,洛羽,你们的死期到了。” 庞飞狞笑着挥舞弯刀: “别怪我,只怪你们不识抬举,自寻死路!” “嗖!” “噗嗤!” 话音刚落,就有一支利箭飚射而来,正中庞飞的咽喉,一箭毙命。 突然的变故令所有人心头一颤,咋又死了一个? “砰!” 院门大开,上百号士卒蜂拥而入,与孔贤的兵马打成一团,韩朔提着一把大刀杀了进来: “别慌,老子救你们来了!” “韩都尉?” 洛羽愕然无比: “你,你怎么来了?” 他本来还打算拼死一搏,撑到蒙虎他们来支援呢,鬼知道第一个来救人的竟然是韩朔。 韩朔破口大骂: “你还欠老子二十坛好酒,难道就让你这么死了!” 第51章 满城死尸 夜空乌云,朔风骤起,将原本明亮的月色尽数遮掩,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杀啊!” “羌兵入城了,迎战,迎战!” 随着羌兵主力入城、提前入关的细作四处纵火捣乱,整座云阳关都陷入了躁动。战鼓声、将士们的嘶吼声、战马的嘶鸣声在夜空中互相交织。 今夜注定是血腥一夜。 城中守军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除了极少数孔贤的心腹投敌之外,大部分士卒都在各自为战,不明所以地就投入了战斗,因为他们的领军主将全集中在将军府里。 将军府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双方人马打成一团。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孔贤满脸阴沉,他麾下的兵马一开始还能和韩朔打个半斤八两,可随着萧少游和洛羽麾下的援兵赶到时他们彻底陷入了劣势。 萧少游就像疯了一样,带着麾下精锐不停冲杀,一直想要冲过重重战场宰了孔贤,还有那个蒙虎,真的宛如猛虎,两拳头就拍死他手下一个亲兵百户,骁勇无比,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与其对战。 孔贤急得团团转,本来势在必得的局面竟然被韩朔突如其来的援兵坏了好事。 “将军,撤,先撤!” 几名亲信聚在孔贤身边急声道:“打是打不过了,咱们只能等羌兵把他们都杀了再出面。” “妈的,算他们命大,走!” 孔贤也是当机立断之人,在一众随从的护卫下从后门溜走了,反正羌兵迟早会把洛羽他们都杀了,他虽然心中气愤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多亏了都尉相救,否则今日我们真的危险了。” 洛羽一抱拳,很是好奇:“您是怎么知道孔贤今夜要动手的?” “我跟他的年头比你们久得多,自然比你们更了解他。” 韩朔目光微凝:“最近他太不对劲了,麾下换了好几个都尉、百夫长,几乎都是他的亲信,不管能力,只看忠诚,还有从李家吞并的兵马也全塞给他的亲信了。 尤其是从昨夜开始,守门的将校换了一茬,还不给旁人靠近城门,所以我多留了个心眼,派人注意着将军府这里的动向。” 洛羽微微诧异,没想到韩朔看起来是个莽汉,心思却比常人细腻得多。 “这么说,韩都尉不算他的亲信了?” “哼,他若真是把我当亲信,今夜会让我去干巡夜这个苦差事?分明就是想支开我。” “妈的,让这个奸贼跑了。” 萧少游满脸铁青的走了过来,浑身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刚刚他是真的动了杀意,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先不管他了,咱们还是得想想眼下的战局该怎么办。” 韩朔沉声道:“羌兵主力已经入城,西、南、北三门尽数失守,打肯定是打不过了,你们两脑子转得快,想想该怎么办。” 别看韩朔官最大,可他太了解手下这两个年轻人了,尤其是洛羽,危急时刻脑子比他要好得多,所以他更愿意将主导权交给两个年轻人。 萧少游渐渐恢复了冷静: “四千羌兵,光靠城内的守军只怕无力迎战,我的建议是尽可能集中兵力向东突围,保存力量,等内地的援兵到了之后再回头反攻。” 洛羽点头同意了萧少游的方案,眼下力战不敌,没必要再用兄弟们的命去送死,人死了,谈何五年之约? “那就这么办!” 韩朔也应声道:“咱们先把手底下的人手集中起来,一路收拢溃军,向东突围!” …… “驾!” “哒哒哒!” 大批战马在街巷中奔驰,后面还有步卒跟随,沈漓也搀扶着难民老人跟在队伍里,很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哀伤与悲戚。 偌大一座云阳关,说丢就丢了,刚安生了一个月的好日子眨眼间烟消云散。 洛羽眉头紧皱,因为这条街巷明显已经被羌兵洗劫过一遍了,路上有很多被杀死的老百姓,凄惨的哀嚎声一刻不停地回荡在耳边。 少许幸存的百姓看到兵马还会苦苦哀求,救救我们,可马蹄一刻也未曾停下。 士卒们心中带着一股愧疚、甚至是耻辱。他们是军人,保家卫国的边军,可外敌入侵、面对百姓的祈求他们只能选择撤,或者说是逃。 “阳儿!” 路过一条街巷口时洛羽陡然想起了羊汤小摊,猛然转向疾驰而入,身后将士一愣,不明就里,只能紧随其后。 街巷内的场面惨不忍睹,数不清的老百姓倒在血泊中,甚至还有被扒光了衣服的女子,早已被凌辱过一番。 所有士卒都沉默了,眼中的怒火、愤恨一点点积聚,这都是他们的同胞街坊啊。 “阳儿,阳儿!” 洛羽第一次出现了心慌的感觉,一遍遍高呼着男孩的名字,可等他赶到羊汤小摊位时整个人如遭电击,傻在当场。 白发苍苍的老李头跪在地上,呆呆不语,怀中抱着阳儿瘦下的身躯,浑身鲜血,早已没了呼吸。 这一刻,数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哪怕是蒙虎这种铁打的汉子都红了眼。沈漓更是忍不住捂住嘴角,痛哭流涕。 “怎么,怎么会这样。” 洛羽踉跄着走过去,手掌颤抖着摸向那张熟悉的面庞。 “孙儿啊,我的孙儿啊。” “爷爷抱着你呢,不怕,你爹在等你。”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洛羽的到来,只是一遍遍呼喊孙儿的名字,儿子死了、孙子死了,对老人而言这世上早已没有可留恋的东西。 阳儿怀中紧紧抱着洛羽送给他的那把木刀,体温在一点点变冷,洛羽的眼眶中第一次出现了泪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洛羽咬着牙,心如刀割,从怀中摸索出一把木制的刀鞘,将木刀轻轻插入。 这是他为阳儿准备的新年礼物,本想着过完新年再送给他,没想到早上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洛羽茫然地站起身,环顾街巷,死尸遍地。 给自己送过小酱瓜的张大妈、送过米酒的王三婶、来军营帮过短工的黑娃…… 死了,全死了。 死在他们破烂不堪,却又能遮风挡雨的小家。 他的耳边甚至还回荡着一声声大哥哥,稚嫩的嗓音是唯一能让他彻底放松的念想。 现在全都没了,宛如一场梦。 “走。” 萧少游艰难地努了努嘴:“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不走了。” 洛羽的胸膛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随手拭去眼角的泪花,平静的嗓音中带着一股决然: “我要留下来,守住云阳关!” 第52章 百骑出边城 “不走了?” 萧少游艰难地伸手拍了拍肩膀:“我知道阳儿死了你心里难受,我何尝不难受?可现在羌军入城,三面城门尽数失守,局面已经无法挽回,留在城中只有一死。 守,绝对守不住。” “要走,你们走。” 洛羽的表情很平静:“我留下。” “何必呢?” 萧少游皱了下眉头:“你一个人留下能干什么?难道你要凭一己之力击退四千羌兵?” “我没那个本事,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洛羽回头望向乌泱泱的撤退队伍: “你们走,我绝不会怪你们,但如果有人愿意陪我一起留下,我谢谢你们。” “洛羽!你在胡闹!” 萧少游终于急了: “城门已破,敌我实力悬殊,你拿什么退敌!分明就是意气用事!你这是在拿兄弟们的命去冒险,去送死! 我绝不同意你留下来,所有人都得一起走!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收复云阳关,才有机会给死去的百姓、同袍报仇!” 洛羽的音调陡然拔高: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撤,云阳关会死多少人!羌兵一旦入关,内地会死多少人!百姓惨遭屠杀的场面会不断上演,你想过吗!” 如果说在这之前,自己的愿望是当将军,完成五年之约,受那段雇佣兵记忆的影响他会冷酷、会无情。 但此时此刻他更想去保护城中百姓。 阳儿死了,城中还有多少乐儿虎儿?又有多少像自己一样的少年即将面对羌人的屠杀? 一走了之? 不行! “我知道!我的爹娘就死在我面前,我能不知道吗!” 萧少游攥紧拳头,破口大骂: “可天下大乱,百姓如刍狗,这世道本就如此!你以为我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百姓被杀吗,你以为我不想守住云阳关、保家卫国吗! 你告诉我,拿什么守!光凭咱们这几百人,就算把命全都搭进去都拦不住羌兵。 你说!” 全场鸦雀无声,回荡全城的喊杀声似乎都不见了,他们耳中只有两位年轻百户的争吵。 还是韩朔默默开口打破僵局: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就别吵了。但我赞成少游的建议,羌兵声势雄壮,骁勇善战,我们打不过的。 先撤,收拢溃兵、等待援军才是最佳的选择。” 韩朔打了这么多年仗,知道眼下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 “谁说守不住!” 洛羽看起来冲动,但思维却很清楚: “羌兵忙着攻占云阳关,主力皆已入城,但完颜昌身为主将,一定留在城外坐镇,我赌他身边没多少亲兵护卫。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他,羌兵自退!” “疯了,你真是疯了!” 萧少游急得直跺脚: “就算他身边的卫兵再少,也得有千骑,你想要出城偷袭只能用骑兵,我们这里全加起来都凑不出两百骑兵,你想用两百骑冲破羌兵的千骑大阵吗!” “为什么不行!” 洛羽怒喝道:“乌云密布,朔风骤起,很快就要下倾盆大雨。大雨一落,天色更黑,火把尽灭,战场上一片混乱,羌兵怎么知道我们只有两百人? 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手中拿的是长枪弯刀,难道我们拿的是烧火棍!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跟他们拼一场又何妨!” 萧少游顿住了,没再反驳,而是在仔细思考洛羽的每一句话。 “如果你们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我就跟你们讲讲道理!” 洛羽环顾全场: “今天我们弃守云阳关,对,我们是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可以后呢?下一次再面对这种局面呢?接着退?接着逃? 一座城一座城的逃,终有一日我们会放弃阙州,放弃整个陇西,怕,就会一直怕!逃就会一直逃!到时候陇西三州尽成焦土,家人父母皆成死尸。 今天死百人,明天就会死千人,死万人! 我洛羽冷酷,无情,可我不愿意看到那一天! 我们是军人,是边军!岂能一退再退!” 其实前世当雇佣兵,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鲜血淋漓的尸体并不会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可看到成百上千无辜百姓的尸体堆在一起,他受不了。 这些人需要有人去保护。 “如果说大道理咱们不讲,那我们就讲一个小道理!” 洛羽挥手扫过整条街巷: “看看,看看你们身边的尸体!王大娘、张三婶,平日里她们对我们照顾有加,把你们当成她们的亲儿子去照顾,现在她们被杀了,我们拍拍屁股就走了,对得起她们吗! 如果这里生活的是你们的家人,你们还会退吗! 我要替他们报仇,就是这么简单!”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有一道雷鸣划破天际,震耳欲聋,淅淅沥沥的雨点降落凡尘,打湿了将士们的衣袍甲胄、战马弯刀。 一群粗狂的汉子面色涨红,胸口起伏,眼眶中打转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洛羽提枪上马,冷声喝道: “愿意跟我走的,上马,想要活下去的,尽快保护百姓撤往内地。 这一战没人敢保证能活下去,但我洛羽就算是死,也会死在杀敌的路上!” 一人一骑,策马远行。 场面沉寂了许久,所有人都默然不语,洛羽不算健硕的背影看起来是无比坚毅。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竟然是沈漓,抱着小破斧,几乎是用哭腔在嘶吼: “都是爷儿们,说句话啊!” “妈的,跟这群杂碎拼了!” 蒙虎回过神来,红着眼扯动缰绳: “草,羽哥等我!” “我也去!等我!” 董川、小伍,还有一群最先跟着洛羽的老兵纷纷转向,紧追远去的背影。 然后便是吕青云提枪上马,朝着萧少游与韩朔的方向一抱拳: “奴庭人的命不值钱,死在战场上和饿死荒野,我们宁愿死得像个男人。 兄弟们,来世再见!” “走!”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吼声四起,洛羽麾下的骑兵尽数离去,渐行渐远。 萧少游和韩朔麾下的骑兵焦躁难耐,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老大。 “看着我干什么!” 萧少游怒吼道: “上马,迎战!” “诺!” 一声怒吼,骑兵尽数离去,街道上瞬间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大批步卒留守原地。 韩朔目光怔怔: “打了半辈子仗,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啊,全都疯了。” “洛羽说得没错,这一仗,有的打,无非是险中求胜罢了。” 萧少游紧握拳头: “韩都尉,你威望高,找到其他的百户、都尉,尽可能把兵马集中起来,我去动员全城青壮百姓一起抗敌。 咱们把所有兵力收缩在城内街巷,每一条街巷、每一栋房屋都是战场,把羌兵死死拖在城内。 只要洛羽的手,我们就能赢!” “好!” 韩朔狞笑一声: “既然你们都疯了,那我就陪你们疯一把!” …… 雨势一点点变大,云阳关内喊杀震天,羌兵的屠刀不断收割着城内守军百姓的人头,一支骑队陡然从战场上横冲而过,反向杀出了西门。 骑队人数不多,却有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雨点淅淅沥沥地拍打在脸上,洛羽面无表情,挺枪向前: “随我一战!” “杀!” 怒吼声回荡云霄。 百骑出边城,雨夜入敌阵! 第53章 雨夜入敌阵 “轰!” 一声惊雷划破云霄,磅礴大雨轰然而落,洒满人间。 伴随着嘈杂的大雨,战鼓声轰隆作响,那是萧少游在击鼓聚兵,号召全城士卒奋起杀敌。 大雨浇灭了数不清的火把,云阳关内外漆黑一片,双方士卒压根分不清战局态势,只有愤怒的嘶吼与凄厉的惨叫在雨幕中弥漫。 一座近千人的骑阵摆在西门外五里处,“完颜”军旗高举空中,肃杀之气凛然。 被洛羽赌对了,完颜昌并没有带兵杀入云阳关,而是带兵在城外坐镇。一开始他还能看到满城燃起的火光,但现在云阳关已经被夜色与雨幕笼罩,一片漆黑。 “将军,雨势太大了,您要不先回营休息,这里我们盯着便是。” “不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占领全城,本将军就在这等。” 完颜昌微微一笑: “看来那个孔贤比李承啸中用啊,是个可用之才。” 他真的收到了两份投降的密信,所以他才不紧不慢地扎营休整,按兵不动,因为他知道即使死了一个李承啸,云阳关的大门迟早会自己打开。 “杀啊!” “有敌兵偷袭,拦住他们!” “快!” 笑容还未散去,骑阵东面就传来一阵阵愤怒的怒吼,隐隐有打斗之声传来,完颜昌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 “报!” 一骑飞马而来,急声道:“有乾军偷袭我军阵,已经派兵阻拦。” “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出城偷袭?多少兵马?” “夜色太黑,看不清楚,但声势浩大,感觉兵力不少,卑职隐约听到战场中有人在喊洛羽二字。” “原来是他?” 完颜昌双眼微眯,思索片刻嘴角便勾起了冷笑: “看来是冲着本将军来的,此子当真不可小觑啊,如此危局竟然没想着逃命,还想杀了本将反败为胜。 胆魄确实过人。” “异想天开罢了。” 副将抱拳道:“将军,是否从城内撤出一些兵马,围堵乾军。” “不必,整座云阳关他们也凑不出一千骑兵,有何惧之?” 完颜昌轻轻一挥手:“给你八百骑,拎着洛羽的脑袋来见我。” “诺!” 大批骑兵转向往东,朝着战场方向包围而去,完颜昌轻蔑地摇了摇头: “想法不错,可惜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雕虫小技又有何用?” …… “杀!” “老子就是你们要找的洛羽,来啊,有种的上前杀了我!” “他就是洛羽,将军有令,取其首级者赏银百两,给我杀!” 混乱的战场中有一名魁梧的汉子大声怒吼,枪尖迭出,接连将好几名羌兵捅穿马背,神勇无比,还不停地囔囔自己就是洛羽。 定睛一看,分明就是蒙虎! 三面羌骑迎面杀来,他半点不慌,单手握住枪杆顺势往前一砸,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枪却蕴含无穷的力道,三名羌骑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挡住这一枪,直接被砸得吐血而退。 “强!哈哈!” 小伍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侧面,他力气虽然远不如蒙虎,可枪法练得还算纯熟,猛地催动战马扑向前方一名羌兵,抬手就是一枪斜刺捅进了羌兵的后背,干脆利落将其挑落下马。 现在的小伍可不是当初的新兵了,这几场战事中死在他手里的羌兵少说有七八个。 “哈哈,你也不赖!” 蒙虎朗声大笑:“羌兵也没什么好怕的嘛,一枪下去照样是两个窟窿,咱兄弟们今日就好好杀他一场!” 近百骑兵在战场中横冲直撞,根本不管队形,反正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清谁,羌兵确实搞不清乾军到底有多少人,只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每个人都在豁出命与羌兵厮杀,因为他们深知,只有拖住八百羌骑才能搏一个胜利的希望。 “你就是洛羽?” 领头的羌兵副将顺着吼声一路杀了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疑惑,那日在阵中他遥瞄过洛羽一眼,怎么觉得不太像呢? “没错。” 蒙虎狞笑一声: “我就是你羽大爷!想活命的赶紧逃,老子枪下可不杀孬种。” “放肆!” 副将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挺枪而来: “区区新兵,焉敢在本将面前嚣张!” “看枪!” “看你妈个头!” 蒙虎可不管你是什么主将副将,在他手里全都一样,连着挥出七八枪,每一枪都势大力沉。副将面色惊疑,双臂发麻,愕然嘀咕了一句: “这家伙,好强的臂力啊。” “再接我一枪试试!” 蒙虎贴近身前,使出浑身之力砸出一枪,副将面色抖变,情急之下赶忙横枪在胸口一挡,可蒙虎这一枪的力道实在太大了,震得他咽喉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两人距离太近,吐血的副将终于看清了蒙虎的面庞,惊愕道: “你不是洛羽!” “恭喜你,猜对了。” 蒙虎狞笑一声:“可惜,晚了!” “不好,中计了。” 副将脸色煞白,急声欲吼: “立刻通报将军……” “噗嗤!” 才说了半句,一杆长枪就捅进了他的胸膛,蒙虎啐了口唾沫: “还想报信,做梦!” …… “隆隆!” “轰隆隆!” 夜色中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但这次不是在战场东面了,而是在完全相反的西面。 驻足观战的完颜昌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猛然扭头看向西面,似乎有一支骑兵正汹汹而来。 “又有伏兵?” 完颜昌陡然醒悟,眉头紧锁,眼神彻底冰寒: “原来是声东击西之计,好小子,越来越让我意外了。” 从西面杀来的骑兵更少,只有五十骑,但却是洛羽和萧少游麾下最能打的五十号汉子。每个人都面色冷酷,心存必死之志。 如果说一个时辰前他们想的还是如何保命,那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宰了完颜昌,守住云阳关! 冲锋在前的洛羽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擒贼先擒王也得讲究个技巧嘛。所以他分出部分兵力交给蒙虎吸引敌人,搅乱羌兵阵型,自己则带着最精锐的五十人给予羌兵致命一击! 这么大就得蒙虎、小伍他们拼死一战,虽有些残酷,但已经是洛羽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两百骑硬冲一千骑,胜算太低,但现在五十骑对阵一百多名羌兵,那就不一定了。 上下一心,优势在我! 面对在慌乱中转向迎战的羌兵骑阵,洛羽率先挺枪前冲,厉喝一声: “不畏死者,可求生!” 决然的吼声穿透雨幕,传进了每一名将士的耳中,所有人都策马前冲,齐声怒吼: “死战!” 第54章 人人血衣归 五十精骑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凿进了羌兵骑阵。 洛羽打头,出手一枪就先捅死了一名伍长,董川、吕青云二人一左一右,怒目圆睁,枪出如龙,同样杀敌建功。人人奋勇争先,愣是将注意力全在东面的羌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洛羽已经看见了远处的“完颜”将旗,眼中凶光越盛。 “拦住他们!快!” “保护将军,都给我上!” 羌兵纷纷转向迎战,嘶吼阵阵,双方混战成一团,重重雨幕中不断有鲜血飞溅。 “区区数十骑,竟敢深入我大羌骑阵,嚣张至极!” 打着打着羌兵就摸透了乾军的底细,两百骑蜂拥而上,拼死围剿这一支孤军,战事逐渐惨烈。 四五名悍卒同时围住了吕青云,长枪频出,杀机四伏,吕青云用肩膀硬接了一记长枪才反手捅死两人,鲜血瞬间打湿了半边身子。 奴庭出身的汉子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嘶吼着向前: “杀贼!兄弟们给我杀!” 还有董川,长枪在接连捅死两名羌骑之后崩成了两截,悍然拔刀继续冲杀。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他们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候,要不顾一切扑到完颜昌身边。正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从羌兵防线中厮开一道口气,离那面将旗越来越近。 “乾军小儿,先过我这一关!” 完颜昌的亲兵都尉横身策马,挡在洛羽身前,反手就是一枪刺了过来,洛羽侧身一躲,有惊无险地避开枪尖,同时枪杆一横,绕着腹部转了一圈砸了过去。 “砰!” 枪杆正中羌兵都尉的后背,骨骼微裂,一阵剧痛袭遍全身,这家伙的目光中多出一份惊惧,强忍着伤痛抬枪要刺,哪知洛羽的枪尖已经飘然而至。 “好快的反应。” 羌兵都尉惊骇无比,忙不迭地偏头去挡,可惜还是慢了一拍,被一枪挑中咽喉,毙命当场。 电光火石之间就斩杀一名悍卒,董川、吕青云他们越发振奋,拼了命地跟着洛羽往前冲,五十骑愣是打出了五百骑的气势,大有一鼓作气吃掉羌兵之象。 “一群废物!” 亲眼目睹亲信被杀,完颜昌满脸冰寒,从卫兵手里接过长枪,策马向前,仅一枪就将一名落单的乾军捅穿下马,凶悍无比。 “喝!” 刚将乾军挑落马背,一杆长枪就从侧面袭来,完颜昌眼疾手快隔空一挡,一记凶悍的对拼下两人同时晃悠了几下。 “你就是洛羽?” 完颜昌第一次近距离与洛羽相见,年轻的面庞让他有些惊讶。 “完颜昌是。”洛羽冷声道:“听说你好几次想要杀我,可惜都失手了。” “你小子命还真大啊。” 完颜昌讥讽道:“怎么,带着这么点人就想绝地反击?不自量力。” “不是绝地反击。” 洛羽将长枪往身前一横:“而是胜券在握!”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完颜昌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时候乾军的新兵蛋子也有如此志向了,真是让本将军意外啊,待会儿就把你的人头挂在云阳关的城头,让你看着我大羌骑军入城!” “我是新兵蛋子。” 洛羽目光冷厉:“所以只能借你的人头往上爬了!” 他要完成五年之约、他要替城中的父老乡亲报仇、他更要让自己活下去,所以他今日必杀完颜昌! “狂妄!看招!” 完颜昌冷笑一声,手中长枪猛然一抖,枪尖划破雨幕,直刺洛羽的胸口。洛羽眼神一凝,身体微微一侧,枪尖擦着前胸布甲划过。他顺势将长枪一挑,枪杆在半空中转向,绕向了完颜昌的腰间。 完颜昌反应极快,马背上的身体猛地一沉,长枪横扫,强行挡住了洛羽的攻势。两杆长枪在空中相撞,一记对拼震得两人手臂发麻。 “确实有点本事。” 完颜昌略显惊讶,显然没料到洛羽的力量竟如此强横。 “但光凭这些还杀不了我!” 完颜昌怒吼一声,再度袭来,枪尖绕着洛羽身侧不停飞舞,步步紧闭。到底是羌兵悍将,骑战经验还不多的洛羽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势,在十几招凶悍的对拼之后,完颜昌抓住机会一个侧枪,划开了洛羽的肩膀,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袍。 “我说了,你还没本事杀我。” 几乎稳占上风的完颜昌狞笑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刺出一枪,枪影如龙,强悍的力道直接将洛羽手中的枪杆劈成两截,这下洛羽真的成了赤手空拳。 “我告诉你,这些年我在战场见过太多的初生牛犊,各个自以为是天降大才,实际上这些人终将会变成黄沙中的一堆白骨! 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战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喝!” 完颜昌使出了杀招,枪尖反转,斜挑向洛羽的咽喉,如此凶悍的攻势对手无寸铁的洛羽来说几乎是必杀一记。 洛羽猛然扭头,枪尖贴着他的脸颊滑过,右手一翻,破晓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正前方,狰狞嘶吼: “会变成一堆白骨的是你!” “噗嗤!” 匕首稳稳地扎进了完颜昌的胸口,几乎整段没入体内。 完颜昌呆愣愣地低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半截断枪: “你,你……” “扑通。” 壮硕的身躯栽落马背,溅起一滩血水。 洛羽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一步步走到完颜昌身边,居高临下,眼神冰寒。 完颜昌连着吐了好几口鲜血,眼眸中充斥着绝望,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死在这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呼。” 洛羽沉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弯刀: “完颜将军,借你人头一用!” …… “杀啊!” “杀光乾军,云阳关就是我大羌的!”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杀!” 嘶吼声依旧回荡在云阳关的上空,雨势还在加大,迷得人睁不开眼,双方数千士卒几乎是在泥水血水中厮杀。 一队骑兵顺着城门横冲直撞,一路杀进西门,将堵在门口的羌兵冲得七零八落,羌兵惊愕不已,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会有骑兵从背后杀出? 只见这伙骑军浑身血红,大半带伤,可却又一股漫天杀意缭绕在他们身侧。 为首一人,单手握枪,高举空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插在最上端。 “完颜昌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洛羽的声音在雨夜中回荡,仿佛一道惊雷,震得羌兵心神俱裂,他们的主将竟然已经成了无头冤魂。 “敢入云阳关者,杀无赦!” “杀!” …… 云阳雨夜寂无声, 百骑血衣归边城。 第55章 你我皆是刍狗 雨停。 天晴。 大乾历,景丰九年,大年初一 数不清的军卒百姓站在血泊中,目光呆滞,四周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场面令他们满心悲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没人想过云阳关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新年之夜。 一夜之间,满城死尸。 家人同袍,生死殊途。 但他们还活着,“乾”字军旗依旧高高飘扬,他们开始自发地打扫战场,埋葬那些死去的亲人。许多人会不自觉地看向城头,那儿有一道年轻又坚毅的背影,朝阳而立。 洛羽。 雨落之夜斩敌酋! 是他给了全城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韩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子难得疯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打了这么多年仗,输多胜少,这场仗能赢在他看来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都尉大人是不是认识镇东大将军武成梁?” 洛羽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韩朔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愕然回头,表情中带着震惊还有一抹不安。 “不要否认,你骗不了我的。” 洛羽一步步走向韩朔: “这一个月你表面上对我严苛有加、偶有刁难,但实际上却对我十分关照,从物资、军粮到战马,没有过半点克扣。 还有昨夜一战,都尉在发现孔贤密谋通敌之后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带兵逃生,没理由冒着一死来救我。 你对我好得过头了。” “这都能被你看出端倪,确实聪明绝顶。” 韩朔苦笑一声:“可你没道理联想到大将军啊?” 洛羽平静地说道:“我与都尉非亲非故,若非受人之托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思来想去就只有他了。 我找人打听过,您从军十八年,而十八年前武成梁恰好在陇西征战,太巧了些?” “佩服,心思细腻。” 韩朔目光微挑,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说出了实情: “十八年前我投入大将军麾下,当时大将军还只是一个游击将军,见我敢打敢拼便收为亲兵,对我有救命之恩。 后来大将军离开陇西征战动静,我念旧土不愿离开,便一直留在阙州。 两个月前大将军突然到了云阳关,私下见了我一面,让我暗中关照一个名为洛羽的年轻人,但是要不着痕迹,不要让你看出来,若是碰到必死之局定要相救。” 洛羽心中无奈,还真被自己猜对了,同时又升起一股暖意,那位便宜老爹嘴巴上说着全靠自己,可终究还是留了后手。 “我很好奇,你是大将军什么人,值得他亲自来一趟陇西。” 韩朔突然嘴角微翘,目光古怪: “这天下,敢直呼大将军名讳的人可不多啊。 当然了,你不必告诉我,反正大将军让我保护你,那我韩朔就算豁出一条命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 洛羽微微一笑,看来便宜老爹也有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起码韩朔可以完全信任。 “你啊,还是去看看少游。” 韩朔往旁边瞄了一眼,拍拍屁股走了。 洛羽蓦然转头,萧少游正坐在墙角下,浑身血污,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落寞、茫然。 羌兵退走之后他就带着人满城搜寻孔贤,最后在一间破旧的民房里找到了他,萧少游亲手送他见了阎王。 可杀了人之后萧少游没觉得多解气,就一个人呆坐在这,整整两个时辰,一动不动。 洛羽坐在他身边: “屁大点事,这就一蹶不振了?” “不至于,只是心里难受。” 萧少游默默说道: “以前我总觉得李家、君家这些拥兵自重的世家门阀不是好东西,眼里只有家族利益。孔贤虽然能力一般,但至少还是个听朝廷号令的将军,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守城。 可现在我才明白,李家也好孔贤也罢,他们全都是为了自己,不管是牙兵还是朝廷官军,没有人值得信任。 云阳关打了这么久,一兵一卒的援军都没看见,孔贤有一句话说得对,有谁会关心我们的死活? 我们这些大头兵,无非是他们的棋子罢了,攫取利益的棋子。” 洛羽望向满城死尸: “你之前一直说天下大乱、七国纷争,苍生如刍狗,可我们这些人在世家门阀、朝堂权贵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刍狗?” “是啊,你我皆是刍狗。” 萧少游扶着城墙站了起来,眼神从茫然一点点变得狠厉,果决: “要想不成为某些人的棋子,要想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就只能自己说了算! 只要有了兵、有了权、任何人都别想利用我们!” “没错,世家门阀也好,朝廷官府也罢,只会把我们当成可以利用的棋子。 要想不成为别人的棋子,我们就得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地盘!” 洛羽的目光中同样有一抹狠厉闪过,也欣慰了许多。 萧少游有能力,有计谋,唯一欠缺的就是心性上的磨炼,从这一刻开始,他应该蜕变了。 萧少游缓缓握紧拳头: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 距离新年之夜那场血战过去了七八天,完颜昌的战死打垮了羌兵的军心斗志,一口气撤出老远,现在城墙外围连一个羌兵的影子都看不见。 孔贤、君毅、李承啸三人全都死了,云阳关陷入了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不知道从何时起,洛羽竟然隐隐成了领头的。 不管是韩朔、萧少游还是其他那些都尉、百户,大事小事都来问他,就连城中的百姓也对洛羽感恩戴德。 洛羽莫名其妙地接下了这幅担子,安排人手重新修缮城墙、整顿城防,埋葬战死同袍的尸体。 到了第八天的清晨,君家的兵马像是提前收到了什么信号,早早地便在城外列阵,几百兵马站得整整齐齐。 官道上出现了一支骑队,浩浩荡荡不下千骑,人人披甲持枪,神情冷酷,更有一面面“君”字大旗迎风招展。 洛羽在城头上张望着:“啧啧,这支骑兵气势倒是不弱。” “阵仗不小。” 萧少游疑惑道:“不知道是谁来了。” “轰隆隆~” 骑队在城门外停稳,护卫两翼,中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同样插着君字旗号,金丝银线绣出的“君”字在告诉所有人,车内之人尊贵不凡。 车帘轻挑,一袭墨色长衫缓缓走下马车,遥遥望去衣袍表面还绣着一些奇怪的纹路,看不清楚。 车内男子负手而立,望向城头,视线第一眼就和洛羽对在了一起,让洛羽的心头莫名一颤。 “轰!” 两侧军卒齐刷刷地跪下,抱拳高喝: “恭迎公子!” 这气势、这排场,甚是壮观。 “竟然是他。” 萧少游的目光中露出一抹震惊。 “谁?” “君家二公子,君墨竹。” 第56章 自己选的路 将军府的前厅,洛羽见到了那位来历不凡的君家二公子,而且君墨竹只召见了他一人。 不到二十的年纪,与自己年纪相仿,身姿挺拔、面如秀玉,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其年纪不符的沉稳。 一袭墨色长袍,做工精细、材质上佳,衣袍表面还用碧绿色的丝线绣出了几丛修长的竹纹、疏密有致,清雅华贵,与其名字正好般配。 往这一坐便给人一种尊贵之感,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公子,萧少游的家世跟他比起来估计是九牛一毛。 萧少游和韩朔大致介绍了一下此人,君家排名第二的公子,从小便博览群书、聪明绝顶、天赋惊艳。这些年更是为君家的扩张出谋划策,接连铲除了不少对手,别看他年轻,但是在整个陇西都算是跺跺脚抖三抖的人物。 洛羽心中满是疑惑,如此大人物单独召见自己干什么?而且云阳关属于阙州,阙州李家的人没到,为什么定州君家的人反而先到了。 好奇怪。 君墨竹随手翻阅着军报,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心中肯定在想,你一不是君家的人、二不是城中官衔最高者,我为什么要单独见你。 还有,我为什么来得比李家还要快。 对?” 洛羽一惊,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这家伙难道会读心术? “不用多想,我对你没有恶意。” 君墨竹笑着解释道: “前阵子我收到了一封君毅送来的军报,他在信中多次提到你的名字,鸡鸣寨一战杀敌百人、黑沟寨一战又杀敌百人、城头两箭更是大涨军心士气、还有你揪出叛徒李承啸的表现都十分亮眼。 看完军报侯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特地从定州赶来看看你。 只不过我没想到孔贤叛国、云阳关差点失守、君将军不幸战死,可恨啊。又是你,临危受命扛起担子,率军奇袭羌兵大营,阵斩完颜昌,守住了云阳关。 力挽狂澜。 说真的,我很好奇一个新兵为何能表现得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 洛羽这才了然,怪不得君家来得这么快,感情云阳关一战还没开打他就在来的路上了,本意不是支援前线,而是来找自己的。 面对君墨竹的夸奖洛羽只能客气道: “公子太高看了,卑职不敢当,不知单独召见我可有事要吩咐?” “呵呵。” 君墨竹嘴角上扬: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何要单独见你。” “公子您是想让我投入君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喜欢。天下乱世,兵戈四起,武力是立足之本。 但我君家乃书香门第,族内读书人居多,有领兵之才的将军很少,我很希望你这样的后起之秀能加入君家。 要不要考虑考虑?” 洛羽不再躬着身子,而是挺直胸膛与君墨竹对视: “不知公子是在命令我,还是在商量?” “算是给你一种选择。” “这么说还有其他选择?我想听听。” “可以。” 君墨竹娓娓道来: “第一条路,你既然是孔贤的下属,那就算是朝廷的兵马,云阳关一战你立下大功,可以在这里等朝廷的封赏。 至于朝廷会封你多大的官、赏多少银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条路嘛,投入我君家,也就是所谓的牙兵。 我给你一千骑兵,要知道整座云阳关都凑不出一千精骑。一千人所需要的战马、粮饷、军械,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充足供应。 至于日后你能达到何种层次,就看你能为我君家立下多少功劳了。” 洛羽目光闪烁,十分优厚的条件了。 靠他自己去攒一千骑兵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更别提充足的军饷物资供应,还背靠君家这座大山。 屋中微微沉寂,打心底将洛羽对这些世家大族并无好感,朝廷那边也靠不住,在他看来没有一方值得自己卖命。 沉默许久,洛羽问了一句: “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吗?” “当然有。” 君墨竹微微一笑: “云阳关一战你力挽狂澜,同时也避免了君家兵马全军覆没,算是君家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送你一座小城,聊表谢意。 当一名城主,自己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至于朝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 君某在陇西有几分薄面,这点小事还是能摆平的。” “自己当城主?” 洛羽面带疑惑:“那和君家是什么关系?从属吗?” “不是。” 君墨竹摇了摇头:“你与君家没有半点关系,与任何一家都没有关系。 在你的城里,你就是主人,至于朝廷的命令你听不听,呵呵,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君墨竹轻笑一声,提到朝廷二字是并未任何敬意。 “原来如此。” 洛羽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因为救了君家的人,君墨竹送了自己一座城,两不相欠,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所谓的城主是几品官?” 洛羽可一直惦记着五年之约呢,想回武家得当上正五品的将军,城主掌管一城,怎么着也是个不小的官? “几品官?” 君墨竹摇了摇头:“并无任何官职,若要说官位,连军中的末流都尉都不如,但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城发展壮大,被朝廷注意到了,那朝廷会降旨赐官,这才算是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身。”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君墨竹随意往椅背上一靠: “可以回去慢慢想,我等你的答案。” “不用,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洛羽目光坚定: “我选第三条路,自己当城主。” 洛羽心头泛紧,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君家的拉拢,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可以。” 哪知君墨竹干脆利落,并未任何异常,很快就让下人在桌上铺好地图,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指: “云阳关东北方两百里左右有一片山脉,当地百姓称之为三岐山,位于阙州、定州的交界处,换句话说此地既不属于阙州也不属于定州。 山脚下有座岐城,名义上是我君家代管,实际上一直是无主之城,从现在起岐城就归你了。” 君墨竹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洛羽很用心的听着,当听到不属于任何一州管辖时心里松了口气,上面没有君家、李家压着,做起事来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君墨竹面带笑意: “我派斥候探过了,羌兵已经退兵,短时间内边关不会有战事,你随时可以去岐城。” “就这么简单?君公子就没什么其他要说的?” 洛羽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自己拒绝了君家的招揽,这个君墨竹就不生气?想当初李承啸可没少为难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君墨竹很平静:“路都是自己选的,何必强求?” “多谢。” 洛羽不再多言,不管君墨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起码眼下这件事就算定了。 “等等,先别走。” 君墨竹笑道: “现在你是岐城的新城主,给这块地换个名字,新人新气象嘛。” “换个名字?” 洛羽略加思索:“那就叫苍岐。” “苍岐?” 君墨竹目光古怪: “沧桑的沧?你这么年轻,这个名字老气了点。” “苍生的苍。” 第57章 燕雀亦有鸿鹄之志 营地中人声鼎沸、吵吵囔囔,洛羽麾下的士卒都在整理行囊,准备开拔,一片忙碌之景。 沈漓局促不安地站在洛羽面前: “你,你要走了吗?” “是的。”洛羽轻声道: “云阳关战事结束,君家送了我一座城。西羌已经退兵,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你们可以选择留在云阳关,也可以自己去内地生活。 我建议你们去内地,总归比边关安全一点。” 按照当初的约定,难民帮洛羽干活,洛羽则负责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现在战事平息,该让难民们自寻去路了。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沈漓踌躇许久,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大家都想跟着你,别人我们信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会帮你干活、打杂、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远处有几十号难民翘首以盼,不敢吱声,生怕洛羽将他们抛弃。原本营中的奴庭难民就只有十几人,可后来随着吕青云他们的加入,再加上沈漓这群人在营中生活得不错,投靠过来的难民便越来越多,营中很多杂活都是他们在干,军卒们只要安心打仗、操练就行了。 “都跟着我?” 洛羽犹豫了:“苍岐离边关也就两百里,万一他日羌兵入侵,战火迟早会波及那,跟着我不安全。” “我们不怕!” 沈漓抱紧怀中的小破斧: “大家说跟着你踏实,只要有你在,我们什么都不怕。而且你有了城,总归需要人帮你干活打杂的,咱们一定能帮上忙。 就当我们求你了,行不行?” 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再加上那张姣好的脸颊,洛羽心头莫名一动,点了点头: “行,那就跟着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干活才有饭吃,谁要是敢偷奸耍滑,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知道了知道了,唠叨死了。” 沈漓压根没听完就兴奋着跑开了,朝人群奋力挥手: “赶紧收拾行李,咱们跟着洛百户一起走!” “噢耶!” “大家动作都快点,哈哈!” 人群中传出了欢呼声,洛羽很是无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难民对自己言听计从、百般信任,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君家给了你三条路,没想到你选择了最难的一条。” 萧少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韩朔,两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最难的一条路?”洛羽好奇道:“何意?” 萧少游轻笑道: “阵斩完颜昌是大功,说不定朝廷能封你个官,赏一大笔银子,在云阳关也算是一号人物。投靠君家就更不必说了,以君墨竹对你的赏识日后定然会平步青云。 可你选择了当个小小城主,以后兵马钱粮所有东西都要自己弄,没人会给你一点点帮助。 这条路当然最难。” “一步步来嘛,总会解决的。” 洛羽并不在意:“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不管是朝廷还是世家门阀都靠不住,要想不成为别人的棋子、要想在这个乱世挣扎求生,那就只能自己说了算。” 这就是洛羽不投靠任何一方的原因,他要自己说了算! “哈哈,我就猜到了。” 萧少游大笑一声,望向忙碌中的营地: “我和韩都尉也跟着你,怎么样?” “还有我们,也跟着你。” 洛羽顿时错愕: “你们也跟着我?朝廷的官职不要了?那可是有俸禄有军饷拿的。” “区区一个百户,我可看不上眼。” 萧少游咧嘴一笑:“虽说我以前想让你做我的下属,但经过这一个月我想通了,你比我更适合当头,所以我决定跟着你干。咱们不是朋友吗?你说了算就当是我说了算了。 哪天你飞黄腾达了,还能亏了我?” 萧少游半开玩笑似的说出了心里话,他明白只有跟着洛羽才能打造出一支铁血雄师,替父母报仇雪恨。 “我就不谈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 韩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虽然不知道洛羽和武成梁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跟着洛羽准没错。 “额,为什么?” 萧少游也愣了一下,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奇奇怪怪。 韩朔白了他一眼:“他会酿酒啊,跟着他有好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萧少游大笑一声,拉着韩朔就走了,最后丢下一句话: “咱们回去问问手下弟兄,愿意跟着你的都带上,既然当了城主,手下的兵自然是越多越好,就这么定了!” 洛羽目瞪口呆,当初萧少游可是以死相逼想让自己当他的下属,现在倒好,上赶着要来投靠自己,这家伙有点…… 好剑。 不过他确实需要人手,萧少游能力出众、思维敏捷,韩朔性格沉稳,从军资历又久,两人跟着自己肯定能帮上大忙。 “跟着就跟着。” 洛羽悠哉悠哉地走向营房:“咱也翻身农民当主人。” …… 日初清晨,久违的暖阳跃出云头,给人间带来一片暖意。 云阳关城头飘扬着一面面军旗,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东城门,沿着官道一路远行。 关外风沙卷起残旗,东去的官道旁已有零星野花,昭示着春天将至。 三人手下的士卒、奴庭的难民、还有一些城中的百姓竟然也进了队伍,这些人算是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了洛羽。 洛羽驻足官道,遥遥望向云阳关,唏嘘不已。 两个多月前自己在这里投军,孤身一人,离开时身边竟然跟了几百人,这般变化真是让人感慨。 隐约间他看见了一袭墨色长衫,似乎正在朝自己挥手告别。 “古怪的家伙。” 洛羽嘟囔了一句,策马远行: “走了,总会再回来的。” 几百人渐行渐远,眨眼间就消失在天边尽头。 君墨竹负手而立,目光玩味: “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拉走这么多人,威望不小啊。” 伺候在旁的老管家轻声道: “公子若真是欣赏此人,大可强行将他收入麾下啊,以君家的威严,整个陇西谁敢对您说个不字。” “那有什么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君墨竹微微一笑: “本公子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真以为城主是那么好当的吗?等他吃过几次亏就会明白,投入君家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此人给岐城改名苍岐,苍生的苍,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你不懂。” 君墨竹目光微凝: “燕雀亦有鸿鹄之志啊。” “此人日后必成大器!” 第58章 三岐山 跋涉两百里,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来到了阙州定州的交界处,远处群山起伏、高低错落,像是将天地劈成了两截,甚是壮观。 “这就是所谓的三岐山?” 洛羽好奇道:“怎么一边山是红的,一边山是黑的?” “呵呵,这就是三岐山的独特之处。” 熟悉阙州地理的韩朔笑道:“所谓三岐山实际上是由三座大山组成,东面红色的是赤岐山,西面黑色的是黑岐山,正北面高耸入云的山峰称之为岐连峰,也是三山主峰。 放眼陇西三州,这里都算是排名靠前的雄山了。” “一红一黑?” 洛羽越发疑惑,黑色山峰可以理解,一般山上长着黑松木或者有黑土就会呈现黑色,可红色是为什么? “没人知道为什么赤岐山会呈红色,民间传说是远古时代天降大火,将山脉烧成了红色。” 韩朔接着说道: “我没来过此地,但听说三山之间只有南面有路进出,其他地方皆是死路,除非你有本事翻山越岭。 所以别看此地位于两州交界,看似勾连两州,实际上人烟稀少,从无商队往来。” 洛羽心头咯噔一下,这么荒僻? “罢了,偏僻点也没事,又不是不能过日子。” 洛羽振作精神,脸上带着一股期待。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自己的城,是几百号兄弟拿命换来的地盘,只要将苍岐经营好,再混出点名声,足够完成五年之约了。 “看,那儿好像有座城池!” 蒙虎朝远处一指,山脚下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城郭,众人顿时来了精神,那就是他们的新家了,赶忙背起行囊再度启程。 等走到城池外围时所有人都傻眼了,尤其是洛羽心头一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被君墨竹坑了! 所谓的岐城分明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废城,占地虽然不小,但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一堆破破烂烂的城墙砖块、杂草丛生、苔藓密布,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 萧少游冷笑道: “看来君墨竹的谢意并不真诚啊,倒像是故意为难我们。” “我明白了。” 洛羽瞬间就想通了: “他嘴上说着让我自己选一条路,客客气气送我们一座城聊表谢意,实际上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心甘情愿地投入君家麾下。 好深沉的心思。” 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君墨竹已经被洛羽打上了一个狡诈的标签。 “现在怎么办?” 站在一堆废墟里萧少游苦笑道: “完全是一座废城,住都住不了。” “既来之则安之,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从零开始。” 洛羽朗声道: “董川、蒙虎,你们带着大家安营扎寨,少游、韩大哥,咱们去山里转转!” …… 山脉真的很大,大到三人转悠了一天也没能逛完整个山脉,夜里就在林中席地而睡,饿了就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垫两口。 这里的地势确实古怪,三面环山,中间却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十分空旷,占地辽阔。 他们先去了黑岐山,正如洛羽推测的那样,山中有大量质地坚硬的黑松木,土壤也是黑色,所以远远望去是一座黑山。 但洛羽更好奇的是赤岐山,第二天一早三人就顺着山路一直往上爬,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爬到半山腰。 赤岐山上植被稀疏,远没有黑岐山和岐连峰那么茂盛的树木花草,大片大片的岩石裸露在山体外,整体呈一种暗红色,甚至有点地方红得发黑。 “好奇怪,深山老林竟然没多少树木。” 韩朔在表达困惑,可洛羽的眼眸中却有精光闪过。 几人停在了半山腰,韩朔插着腰念叨: “见了鬼了,老子头一次见红色的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萧少游也嘟囔道: “有没有感觉空气中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泥土那种清新味。” 洛羽对二人的话置若罔闻,抽出腰间佩刀在岩石凿了起来,只听见一阵哐哐哐的清脆声响,折腾半天才弄下几块碎石。 萧少游愕然: “你干嘛呢?” “哈哈,哈哈哈!” “果然被我猜中了。” 洛羽掂了掂暗红色的石块,仔细观察,然后嘴角不断上扬: “君墨竹啊君墨竹,你真送了块好地方给我们啊!” “你笑什么,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高兴的。” 二人茫然无比,像是在看傻子。 “这是铁矿,铁矿石!” 韩朔目光陡变: “铁矿石?怎么可能!” 洛羽十分自信地说道: “通常铁矿石都深埋地底,但也有少部分的矿石会随着地质变化裸露在地表。 铁矿石氧化之后会变成红褐色或者暗红色,你们去看悬崖峭壁或者岩石间的缝隙,甚至能看到锈迹。 我打赌,整个赤岐山下面蕴含着极为丰富的铁矿!” 两人惊到了,什么氧化什么地质变化的他们听不懂,但他们知道洛羽绝不可能在开玩笑。 “赚大发了!哈哈!” 三人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铁在这个时代可太重要了。 现在洛羽自己建城,当城主,以后不会再有人给他供应粮草军械,一切都得靠自己,有了铁矿石他们大可以自己打造兵器。 “这件事乃是绝密,决不能泄露出去半个字。” “明白!” 这件事如果被其他世家知道,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抢,他们现在还十分弱小,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大世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务之急还是要考虑建城安家,几百号人总不能一直住在帐篷里。” 洛羽走到山边,遥望远方群山起伏: “我的意思是,那座废城咱们就不要了,重新建一座新城!” “建一座新城?” 韩朔愕然道: “咱们连士卒加百姓就四百多号人,得干到猴年马月,光建四面的城墙都费力。” “不必,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不等洛羽开口,萧少游就轻声道: “你是想将苍岐城建在山口的位置?” “对!” 洛羽重重点头: “三岐山的地势咱们看了,山间小路不提,能进山的大路确实只有南面一条路。 山峰围住四周,中间有大片的平原,别说住人了,骑马、操练都没问题。 山内还有山泉形成的溪流,足够饮水之用。 咱们沿着山口建城垒墙,从东向西将整个山口都拦起来,这样我们只需要建一面城墙,另外三面有山势作为天然屏障,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一个月干不完就两个月,总会建起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少游遥遥指向山口位置: “咱们做一种假设,倘若有朝一日羌兵入关一直打到三岐山,那三面环山的苍岐就是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咱们大可以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南面山口。 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咱们想守,守多久都行!” “妙啊,还是你们两脑子聪明。” 韩朔一拍脑门:“老子怎么就没想到。”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大手一挥: “明天开始,建城安家!” 洛羽的眼神中并无任何的不满、气馁,反而充斥着斗志和昂扬。 不管有多大困难,他都要将苍岐打造成名震陇西的大城,再想办法弄一道朝廷的封官圣旨,当上正五品将军,完成五年之约,堂堂正正进入武家的大门! 第59章 君墨竹第一招 说干就干,第二天山口处就忙碌起来。 山口足有四五里宽,想要靠几百人在短时间内建起城墙那是痴人说梦。 萧少游和韩朔提出的建议是先从黑岐山伐取坚硬松木,用粗壮坚硬的木桩建起一道木墙,类似于军营的营墙。 有了营墙就算有了点防御手段,然后再慢慢建造真正的城墙,这个方法当场就获得了洛羽的同意。青壮男子负责伐木、搬运、插桩,老弱妇孺就负责洗衣做饭打造,总之人人都没闲着,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用洛羽的话来说他们是在建造自己的小家,当然要尽心尽力。 建城的事刚开始,洛羽就找到了萧少游和韩朔: “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想问问你们。我现在名义上算是城主了,这么多人都得听我指挥。 可我拿什么养活这么些人呢?吃喝拉撒都得花钱,总得有收入?苍岐城的收入从哪儿来?” 以前在云阳关至少还有上头发下来的军粮军饷,可现在这么多人吃饭的银子全得从洛羽的口袋里出,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流啊,他都有些慌了。 “你这都不知道?那你还当城主?” 萧少游和韩朔被惊到了,洛羽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大蠢蛋。洛羽尴尬无比,气急道: “都说了我从山沟里出来的,啥都不懂,赶紧说啊!” 萧少游这才解释道: “最简单的收入来源就是赋税了,辖境内的百姓田赋、行商商税都是我们的收入来源。” “赋税归我们自己?不用上交给朝廷吗?” “名义上嘛自然是要上交的。” 韩朔使了个谁都能懂的眼神:“可现在各地藩镇节度使、持节令哪有几个上交税赋的,全都截留在自己手里,朝廷也不敢说什么。 就算是要上交,那也是交给当地势力强大的门阀,以寻求他们的庇护。” 洛羽懂了,合着所谓的赋税就是保护费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说白了就是谁的实力强谁赚钱的路子就多。 听到这他才明白为何中央朝廷式微,对边关百姓的死活也不管不问,反正你们一个铜板也不交给朝廷,为何还要出兵出粮帮你们抗敌?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此事就好办了。” 洛羽笑道: “君墨竹说过,附近有七八个庄子都归算是岐城辖境,现在苍岐是咱们的地盘,也就是说我可以向那些村庄收税了?” “没错!” “哈哈,很好,那咱们也算有收入了。” 洛羽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韩大哥,麻烦你带人出去溜达一圈,告诉那些庄子,苍岐城换主人了,要收点税赋上来。银子也好、粮食也罢,咱们先解决燃眉之急!” “好!” …… 一晃两天的时间过去,外出收税的韩朔总算带着人回来了。 “怎么样,收到田赋了吗?” 洛羽扫视了一圈队伍,发现大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当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没有。” 韩朔尴尬回道: “附近七八个村落我们都跑遍了,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个大地主,村中田地都归他们所有。咱们挨家挨户跑了个遍,一粒粮食、一个铜板都没收上来。” “怎么可能?” 萧少游当场眉头紧皱: “辖境内的百姓向城主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你是带兵去的,他们难道还敢拒不纳税?” “倒不是说他们不肯交。” 韩朔苦笑道: “他们说五天前君家派人来了一趟。” “君家派人来了?做什么?” “君家提前收走了三个月的田赋,所以他们不可能再交一次田赋给我们。” “什么?” 洛羽的眼神冷了下来。 五天前,那不就是自己抵达三岐山之前吗。 合着君墨竹前脚把苍岐城送给自己,后脚就派人把田赋给收走了,难道自己还要去找君家把田赋要回来? “几个小村庄的田赋君家可看不上。” 萧少游沉声道: “君墨竹是故意的,就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哼,光凭这种手段就想逼我投入君家麾下?也把我想得太简单了点。” 洛羽冷笑道: “走,咱们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 …… 云阳关,君家大营 君墨竹捧着一本古籍随意翻阅,上了年纪的老管家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一旁。 “他应该到三岐山了?” “到了。” 伺候君墨竹这么多年,老管家自然明白所谓的他是谁。 “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老管家轻声道: “辖境内的几个庄子都提前收了三个月的税赋,并且已经交代过他们,如果洛羽想强行收税,就让他们报君家的名号,有什么问题来找君家,总之三个月内一粒粮食也别给他。 公子您就放心。” “很好。” 君墨竹放下手中书册,懒散地伸了下腰肢: “我大概算了一下,他入军两个月靠着军功挣来的赏银最多还剩二百两,临走的时候也没带多少粮食。 四百多士兵百姓,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二百两就算全买粮食也就够吃一个月的。 收不上税赋,一个月之后他怎么办? 要想不饿死,就只能来找我。” “公子,老奴有一事不解。” 老管家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公子当初说不想强人所难,所以才给了三条路让他选,您说强扭的瓜不甜。可现在我们用这种方法逼迫他投入君家,不还是在逼迫他吗?” “不不不,这是两回事。” 君墨竹笑道: “我给他三条路自由选择,一来是不想强迫他加入君家、二来是想看看此人的志向如何。 他选了自己当城主这条路就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有傲气的人,他自认为有本事有头脑,不愿屈居人下。 我为难他、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其实就是本公子要跟他斗智斗勇,我相信他看得懂。断他的粮就是第一招,我出招,他接招。 有一天他接不住我的招,那就是他输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不如我,不就会心甘情愿地投靠君家?”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啊。”老管家呵呵一笑:“这就是所谓的攻心为上。” “你说对了,呵呵。收拾收拾,咱们启程回家。” 君墨竹笑道: “等我们回了定州,他差不多也断粮了,其实我挺期待他会如何养活手底下的人。 如果连这一关都关不了,那就是本公子看走了眼。” 第60章 生财之道 几人围坐在大石墩边上,气氛有些低沉。 沈漓有些拘谨地坐在边上,是洛羽特地让她来参加议事的。因为难民们负责做饭、分发粮食,而沈漓又是难民领头的,所以她眼下算是掌管整个后勤,最清楚队伍里还剩多少粮食。 洛羽看了一眼沈漓: “咱们从云阳关带来的粮食还剩多少?够吃几天?” “最多三天。” 沈漓脱口而出,她每天都会仔细盘点一下所剩粮食,一口袋都不敢漏数。 “三天。” 洛羽心中盘算了一下: “我手里差不多还有两百两银子,这些银子要用来发军饷,还要买粮食,捉襟见肘啊。” “军饷不急,都是跟着咱们从鬼门关边上滚过一圈的兄弟,晚两个月无妨。” 韩朔沉声道:“主要是粮食问题,每天都要伐木建墙,兄弟们体力消耗很大,不吃饭真会饿死人的。” 萧少游算了一笔账: “四百多人,一人一天吃两斤粮,一天也得八百斤,一个月就得两万四千斤粮食,折合两百四十石。一石粮就算卖一两银子,咱们连一个月的粮草都买不足。 就算是省着吃、想办法买低价粮,但君家提前收了三个月的田赋,怎么算咱们都凑不齐三月之需的粮草。”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咱们得想法子弄钱、弄粮。” 洛羽反问道: “当城主难道只能收税?还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法子?” “当然可以,做生意、经商,样样都行,如果不要脸甚至能抢劫老百姓。” 萧少游苦笑道:“可现在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本钱去经商赚钱?再说了,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三岐山不是石头就是树,难不成所有人都砍柴去卖?” 几人全都沉默了,他们都是提刀打仗的人,就算有本钱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唉。” 韩朔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本以为跟着洛城主能天天喝好酒呢,结果现在连凉水都没得喝,失策失策。” 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却让洛羽的目光瞬间一亮:“韩大哥说什么?” “额,我说本来想喝你酿的好酒,结果现在连凉水都没得喝。”韩朔尴尬道: “别当真,我开句玩笑罢了。” “哈哈,你给我提了个醒,咱们可以卖酒啊!” 洛羽豁然开朗: “韩大哥觉得我酿出来的酒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酒?对啊,可以卖酒啊!如此好酒定能卖个好价钱!” 韩朔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洛羽的酒是什么档次他再清楚不过了,可他很快又变得忧心忡忡: “可要酿出这么好的酒,成本一定很高,咱们二百两银子才能酿多少?” “哎,这个不用担心。”洛羽一摆手:“其实没什么成本,便宜得很。” “什么?没什么成本?” 韩朔顿时瞪着眼:“你当初不是跟我说酿造此酒费时费力,成本极高吗?还用二十坛酒换走了我二十匹战马!老子到今天连一坛酒都没看到!” 见说漏了嘴,洛羽赶忙岔开话题: “放心,以后肯定有好酒喝,咱们现在先想着赚钱的事,填饱肚子! 我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大点的、繁华些的城池,如果真的卖酒,寻常乡镇、贫苦百姓肯定是喝不起好酒的,只能卖给富人。” “有啊,当然有。” 韩朔伸手一指: “西南方约莫六十里就是阙州凤川城,在阙州算是排名靠前的繁华大城。三岐山是死路,无法勾连两州,而凤川城恰好是连接两地的要道之一,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城中有不少酒楼,客人很多,咱们把酒运到凤川去卖,定能赚一笔大的。” 韩朔说着说着嘴角就流出了哈喇子,看来以前没少去凤川城喝酒。 “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洛羽心中顿时有了思路: “沈漓,你应该知道做蒸酒锅需要哪些东西?去采购一些回来,咱们重新做蒸酒锅。再买十天左右的粮食,剩下的银子全部去买便宜的米酒,越多越好。 韩大哥,你带些兄弟跟着一起去。” “所有银子全花了?”沈漓愕然道:“一分钱都不留?如果酒卖不出去,咱们可就得饿肚子了。” “不留!” 洛羽十分坚决: “商场如战场,要想赚钱就得学会放手一搏。 就这么干!” ……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中越发热闹,青壮男子们继续建造营墙,洛羽忙活着蒸酒。 一共十口蒸酒锅,是洛羽带着沈漓一起搭建的,主要是自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他特地叮嘱沈漓此法决不能外传。 沈漓很懂事,明白洛羽能酿出好酒一定与蒸酒锅有关,小丫头甚至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韩朔带人从村民手里收购了大量米酒,都是自家酿造,价格低廉,也就半两银子一坛,整整拉回来两三百坛,堆满了军帐。 沈漓带着一群妇人没日没夜地蒸馏米酒,尽心尽力,她很清楚这批酒决定了大家会不会饿死在荒郊野岭。 到了第四天,第一排营墙总算是建好了,沿着山口从东向西插上一排近两人高的木桩。从现在起整座山脉算是被封了起来,只有越过这道营墙才能进入大山内部。 夜幕缓缓降临,所有帐篷都移到了营墙北面,所是有了一层简单的防护。 劳累多日,众人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一堆堆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颊,满头汗水。 虽然累,但他们很开心,起码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洛羽将酿好的第一坛酒搬了出来,每人倒了一碗,满满当当,酒香味弥漫全场。 不管是爱酒的老兵还是没喝过酒的妇孺百姓,鼻子都在不停地嗅,光这么一闻就知道此酒不凡。 洛羽爬上粮堆,从高处望向全场,面带歉意: “大家从云阳关大老远地跟着我来苍岐,结果却让你们露宿荒野,眼下营中存粮也不多,甚至会让你们饿肚子。 是我洛羽对不住你们,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以前的洛羽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自从几百人选择跟着他之后,心中莫名觉得多了重担,他得替这些人考虑,有义务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 “城主大人,莫要这么说。” 一位就最开始就跟着洛羽的难民老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如今这世道能有人收留我们、给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苦点累点算什么?谁还没饿过肚子了? 您没有对不住咱们,是咱们的感谢城主给了条活路。” “对,您收留我们,我们干活天经地义,没什么累不累的。” 人群中响起了无数附和声。 经历过一场场战事、两个多月的相处,他们明白洛羽虽然有时候会冷酷、会不留情面,但实则心存善意,起码会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完全信任洛羽! “感谢大家的信任,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以后苍岐会成为陇西最大、最繁华的地方! 你们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过上安生日子!” 洛羽心中触动,高高举起酒碗,朗声喝道: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为了咱们的家,干了!” “干!” 第61章 听雨楼,三锅头 凤川城,阙州境内排得上号的繁华城郭。 洛羽走在城内的街道上不由得感慨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车水马龙之景,店铺繁华之盛远胜云阳关,令人目不暇接。 “之前我觉得云阳关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城关了,如今看到凤川城才知道人外有人、城外有城啊,以后肯定要带爹娘来看看。” 小伍抱着个酒坛子跟在身后,看什么都稀奇,左瞅右瞅,一双眼珠子都快不够用了。 “等你爹娘到了苍岐就带他们来看看,也让老人家享享福。” 洛羽面带微笑,跟着他到苍岐的将士们都有家人,他已经让所有人抽空将家人接到苍岐一起生活。 一来让将士们家人团聚、二来也是为了充实苍岐的人口。 萧少游对洛羽的决定并不理解,他觉得养活三四百人都困难,再把家人都接过来粮食怎么够吃? 但洛羽有自信,自己的酒一定能大卖!粮食的问题会迎刃而解。 两人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座高达四层的酒楼门外,门口高悬一块匾额,大书三字: 听雨楼。 朱漆雕花的大门两侧悬着红纱灯笼,飞檐青瓦间雕刻着些许古朴的花纹,酒旗在风中翻卷,露出一个酣醉的“酒”字。 店里的伙计肩搭白巾,在门口迎来送往,脸上堆满了笑意。 “就是这了。” 洛羽站定,面色古怪,听雨二字用来作为一个酒楼的名字还真是稀奇。 店小二眼尖,赶忙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本店佳酿十里香在凤川城小有名气,要不要试试?” “不喝酒,也不住店,我与你们掌柜是旧相识,今天来找他。” 洛羽从怀中摸出块碎银子扔给他: “有正事,可别耽误了。” 一见有银子,伙计的眼睛都亮了,哪还管真假,赶忙侧身让路: “公子里面请,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 古色古香的包房里,洛羽独自一人,正襟危坐,小伍搬来的那坛酒摆在桌中央。 洛羽在不断回忆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能不能做成买卖就看今天了。 少倾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传来一声询问: “人呢?” “掌柜的,在里面。” “嘎吱。” 房门轻轻推开,走进一位身穿锦衣、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这么大的一座酒楼,掌柜的竟然如此年轻。 “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年轻男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在下听雨楼江殊,敢问兄台是?” “外面都说听雨楼的掌柜十分年轻,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洛羽自报家门: “苍岐,洛羽。” “你就是洛羽!” 江殊顿时错愕: “杀了西羌大将完颜昌的百夫长,新城苍岐的洛城主?” 洛羽阵战完颜昌、死守云阳关的事迹早已在阙州传遍了,整座风川城谁不知道洛羽二字? “贸然前来,还请见谅。” 洛羽轻轻一招手:“江掌柜请坐。” 明明是人家的地盘,洛羽却表现得自己是个主人,气势上先压了江殊一头。 江殊略带拘谨,十分客气: “不知洛城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不敢当,只是想和江公子交个朋友。” “交朋友?明白了。” 江殊目光闪烁,轻声喝道:“来人,取五十两白银来。” 很快就有下人捧来五大锭银子,江殊轻轻往前一推: “以后在下与洛城主就是朋友了,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望着白花花的银两,洛羽嘴角微翘: “怎么,把我当成只会敲诈勒索的兵痞军头了?” 江殊神色微凝,没有说话。 边关大大小小的军头回了内地经常惹是生非,今日砸了这家酒楼、明天带着刀往你大厅一坐耍无赖。 没有实力背景的店家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白送些银两,就当是花钱消灾了,这种事屡见不鲜。 “说实话,五十两白银我可看不上眼。” 洛羽翘起二郎腿:“今日来是为了和江公子谈一桩买卖。” “买卖?” 江殊这下真的好奇了: “洛城主是从军之人,与我一座酒楼能谈什么买卖?” “我这有一种好酒,想卖给你。” 洛羽指了指桌上的酒坛: “城中各家酒楼都有自家的招牌,听雨楼的十里香同样小有名气,但我敢说,我的酒胜过全城任何一家酒楼的酒。 江掌柜可以验验货。” 江殊将信将疑,随手解开酒坛的封皮,一股酒香瞬间弥漫满屋。 他的表情终于变了,盛出半杯酒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脸颊泛红,神情错愕: “当真是好酒啊,酒香醇厚、酒味辛辣、入喉爽烈,后劲十足。” “江公子果然识货,此酒是用祖传秘法酿造,整个陇西地界仅我一家。” 洛羽嘴角微翘: “江掌柜是生意人,应该明白此酒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 五两银子一坛酒,这笔买卖如何?” 江殊的脑筋急速转动,寻常的米酒撑死一两银子一坛,就算是十里香也卖不到二两银子,五两算是高价了。 可此酒值这个价! 有了好酒,酒楼的客人就会越来越多,凭自己的直觉,此酒定能在凤川城一炮而红。 “有个问题想请教洛城主。” 江殊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有数十家,再小点的酒肆更是数不胜数,为何选择把酒卖给听雨楼?” 洛羽随口答道: “听雨听雨,我单名一个羽字,听起来亲切。” 江殊愕然,苦笑一声: “洛城主莫要玩笑,江某想听真话。” 洛羽这才认真起来: “我这是比大买卖,寻常小店可吃不下。在城中唯有你听雨楼和鼎香居生意最好,规模最大。 若是合作,只能找你们。” 江殊眉头微挑: “满城皆知风川最好的酒楼是鼎香居,照洛城主的说法,应该找他们合作才对。” “我听说一件事。” 洛羽突然话锋一转: “鼎香居掌柜得有背景,所以才能在凤川城独占鳌头。 自从你父亲去世,你接手酒楼之后,他们对听雨楼不断打压,近一年来的生意每况愈下。 是吗?” 既然要做生意,洛羽自然会查一遍听雨楼的底细。 “是。” 江殊坦然承认,并没有任何遮掩。 “听雨楼有了此酒,生意会迅速好转,你比鼎香居更需要这个酒。” 洛羽神色玩味,点到为止: “我认为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 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懂了。” 江殊没再多问什么,干脆利落: “五两就五两,洛城主手中有多少货?” “一百坛。” 洛羽竖起右手: “五百两,吃得下吗? 而且丑话我说在前头,五两银子的价格是因为第一次合作给的优惠价,后面就是八两一坛了。” “小意思。” 江殊再度将五十两银子推了过来: “这就算是定金了,只要酒是好酒,我听雨楼就舍得花这笔银子。” “很好,我喜欢爽快人。” 洛羽施施然站起身: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对了,此酒你卖归卖,但绝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是我卖给你的。 千万保密!” 洛羽担心君墨竹又在背后使坏,所以先保密再说。 “放心,在下心中有数。” 江殊微微一笑,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咳咳,洛城主,此酒何名?” 洛羽表情一僵,糟糕,忘了起名字! “就叫,三锅头。” “三锅头?” 江殊愕然,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像是随口胡诌? “没错,三锅头。” 洛羽推门而去,留下一首诗: 三锅烈酒酿春秋, 一口醇香解万愁。 豪情尽在杯中酒, 天地悠悠任我游。 谁喝谁上头! 第62章 军制改编 三天,短短三天的时间三锅头就在凤川城卖爆了。 听雨楼每天人满为患,很多人慕名而来,指名道姓要尝尝所谓的好酒有多好。有些人平时能喝上好几斤,结果三锅头喝不了一壶就晕乎乎的,飘飘欲仙,这种感觉更是让三锅头名声大噪。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洛羽却不以为意,始终待在苍岐督造新城,在他看来卖爆是意料之中的事,无非就是找一个好的销售渠道。 听雨楼就是他选中的合作对象。 洛羽将萧少游他们叫到了军帐里,直奔主题: “酒的销路算是打开了,有了银子,粮食的问题自然不用愁,第一排木制营墙也已经完成,咱们算是在苍岐立住了脚。 可有了银子有了地盘也不稳当,在陇西地界说白了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所以苍岐得有自己的牙兵。” “赞成。” 萧少游附和道:“不管是为了防止日后羌兵入侵还是世家间的互相争斗,哪怕是为了抵御土匪山贼,苍岐都必须有一支军队,而且得是精锐。” 想到这里洛羽就觉得有些好笑,当初萧少游鄙夷各大世家的牙兵,没想到现在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牙兵了。 “这两天我清点了一下城内的人数。” 洛羽有条不紊地说道: “跟着我们来苍岐的老兵外加愿意入军的青壮,总计有三百人,剩下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这三百人我打算合编成一尉,他们就是苍岐的第一批牙兵! 我相信随着日后苍岐人口的增加,咱们的兵力也会越来越多。” 别看只有三百人,可这些人全都是经历过血战的,比那些乌合之众不知道强了多少。 “以前军中的编制是伍长、什长、五十人为一标,再下来就是百户、都尉。” 洛羽沉声道: “但咱们有三三制,所以基础的军伍编制必须要改变。 从今天起军中不设伍长,什长就是最基础的军官,十人为一什,分为三个三人小组; 三什为一标,设标长一名,总计三十人; 三标为一旗,设百户一名,除三标兵马外再给百户配十名亲卫,一旗总计百人; 三旗为一尉,设都尉一名,总计三百人。” “合理。” 韩朔微微点头: “你提出的三三制我看了,在战场上实用性非常强,一名老兵与两名新兵配合,杀敌的数量甚至比三名各自为战的老兵还要多。 三人就能建立起一点点优势,那成百上千的三人小组放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不可限量。” 韩朔资历很老,当他第一次见到三三制的时候就被惊住了,觉得洛羽简直是天才,一点小小的变动便能让军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的问题是三百人需要一位领军的都尉,我已经是苍岐城主,自然不能当这个都尉。 谁来带兵?” 洛羽乃至蒙虎、董川、吕青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萧少游与韩朔的身上,明显只有这两位够资格、有能力当都尉。 “当然是韩都尉了。” 萧少游率先开口:“韩都尉资历老又有能力,云阳关中几名都尉属您战功最多,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还是别了,混了十几年才当个都尉,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韩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咱们心里都清楚,不管是能力还是计谋,少游都强过我太多。他在我手下两年,我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本事。 我当都尉,顶多算是个合格的领兵之将。但他当都尉,有能力让苍岐的兵力迅速发展壮大,会让这支队伍更强。” “不行,我……” 哪怕知道韩朔说的没错,但萧少游依旧想要推辞,否则他会有一种抢了官位的愧疚。 “磨磨唧唧的,起码我现在还是你的头,这是命令!” 韩朔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打造出一支精锐铁军,现在不就是你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 我不是为了你让位,而是为了苍岐更好更强! 此事就这么定了!” “我同意韩大哥的话。” 洛羽看向萧少游: “从现在起,苍岐城三百号兄弟就交给你了,这不是给你升官发财,而是一副重担压在你身上。 别让兄弟们失望,也别让你九泉之下的爹娘失望。” 帐中一片凝重。 “这担子我接下了。” 萧少游没再扭捏,而是向所有人抱拳行礼,立下军令状: “请城主,请诸位兄弟放心,一年之内苍岐城若没有一支铁血精锐,就杀我的头!” “好,这是你说的!” 洛羽站直身子,朗声道: “从今天起萧少游任都尉、韩朔为副尉,董川、蒙虎、吕青云为百户,各领一旗。 从云阳关带来的战马差不多有一百匹,三旗平分,每一旗都给我组建一标骑兵队伍。 接下来除了修建城墙,你们还要带着将士们操练,一刻也不能懈怠。” “属下领命!” 众人斗志昂扬,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说不定多年之后真会有一支铁血雄师横行陇西大地。 小伍突然从帐外走了进来,抱拳道: “城主,听雨楼江掌柜来了。” 小伍已经成了亲卫,以后就跟在洛羽身边。 “果然来了。” 洛羽微微一笑: “走,我去见见。” …… 一身锦衣的江殊并不在意营地中满是灰尘,任由衣袍拖在地上四处张望,十分惊讶: “洛城主大手笔啊,放着岐城好好的旧墙不用,竟然拦住山口重新建城。不过这么做只需要建一面城墙,省时省力,还可以利用三面环山的优势将苍岐围在中间,非常安全。 甚妙。” “江掌柜眼力不错啊。” 洛羽轻笑道:“听说这两天听雨楼的生意红火得很,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自然是来谢过洛城主,三锅头短短几天便让听雨楼的生意翻了一番,我江殊特来谢过。 顺便再谈一谈接下来的生意。” 江殊鞠了一躬,轻轻一招手便有下人捧过托盘,上面摆满了银子: “白银三百两,请洛城主笑纳。” “三百两?不太对。” 洛羽很平静:“我记得只收了你五十两定金,剩下来的货款应该是四百五十两才对。” “您误会了,这不是第一批的尾款,而是第二笔生意的定金。” 江殊解释道: “一个多月后便是凤川城酒市,到时候不止是凤川城百姓,其他城池的客人、商贾也会慕名而来。 各个酒楼都会拿出自家佳酿来吸引客人,既是各家间的比试也算是一次招揽生意的机会。三锅头品质上乘,定能在酒市上名声大噪,听雨楼自然会跟着沾光。 所以江某来定下一批酒,两百坛。按照洛城主之前说的,以后都是八两一坛,两百坛便是一千八百两,这三百两白银便算是定金。” “酒市?还能把酒卖到其他城池?” 洛羽的目光瞬间明亮,这样的话三锅头岂不是会畅销各地?自己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第二笔生意好说,只要听雨楼出钱,三锅头自然会卖给你。” 洛羽目光微挑:“不过我想问问,第一批的尾款?” 江殊微微一笑,望向人声鼎沸的营地: “洛城主手下这么多人总得吃饭,您初来乍到,这里又是穷乡僻壤,买粮食不方便,正好我江某认识做粮商的朋友,可以买到低价粮。 四百五十两的货款已经全都帮洛城主换成了粮食,整整五百石,今天日落之前便会运抵苍岐。 江某自作主张,还望洛城主勿怪。” 洛羽略显诧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很好,我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江掌柜有心了。” “既然是真心要和洛城主做生意,江某自当用心。” 江殊合手作揖:“而且按照洛城主的要求,酒的来源在下一字未曾泄露,整个风川城都无人知晓三锅头出自您的手笔。” 洛羽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年轻掌柜了,轻笑一声: “酒市开始之前,两百坛三锅头会一坛不少的送给你,放心。” 第63章 缺个铁匠 一晃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随着军中士卒的家人陆陆续续到来,苍岐城的人头在缓缓增加,已经有上千人之数。 虽说这里面以老弱妇孺为主,可他们总能干些修城、建房子的活,再不济洗衣做饭总会。 营墙已经被加固成两道,中间铺以松木,可以走人,若有土匪来犯可以在上面放箭拒敌,营墙中间开了三道寨门,都用厚重的巨木打造,苍岐城算是有了最基本的防御能力。 过了营墙便算进入苍岐城内部了,三面环山,中间是整片整片的平原谷地,如此地势可谓得天独厚。洛羽在两侧山脚各划分出一块地方用来搭建房屋,一边作为士卒营房,另一边就是百姓们的家了。 有了银子,洛羽的底气也足了,只要参与修墙的百姓每天都有工钱可以拿,绝对不让你白干,这更是让大家喜出望外,干劲十足。 干活的干活、操练的操练,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每天苍岐城都在发生变化。 山谷内平整出了一块校场,三百青壮就在这片区域内操练,刀枪、弓马、骑射,暂且不求样样精,起码的样样会。 萧少游抱着膀子,注目沉思,韩朔督促军卒操练,两人搭档的倒是挺默契。 洛羽从一旁走来: “听说萧都尉找我?想到什么强军之法了?” “其实很多想法已经在我脑海里酝酿多年,一直无法付诸实践。” 萧少游看向三百悍卒: “老百姓过日子讲究一个衣食住行,在我看来要想打造一支强军,最基础的同样是衣食住行。” “噢?详细说说,怎么个衣食住行?” 洛羽很好奇,萧少游的脑子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 “衣不仅指衣服,还指士兵其他的装备。甲胄有布甲、皮甲、铁甲,甲胄的防御力越高,士兵的战斗力就越强,还有长枪弓弩弯刀,样样都要精良,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甲胄兵器最能直接提高战斗力; 食就是要吃饱,日常操练、上阵打仗都需要消耗大量体力,连肚子都吃不饱能练出什么精锐?更别提打胜仗了; 住是军营环境,脏乱差容易滋生疾病、瘟疫横行,所以以后的军营务必干净整洁; 行就是指战马,陇西乃边关,西羌也是游牧民族,人人擅长骑射,要想与之对战,咱们的骑兵规模越大越好。” 萧少游说了很多,洛羽听得津津有味,这和脑子里雇佣兵的记忆如出一辙啊,先着眼于细枝末节,再谈全局的战术战法。 说到最后萧少游总结了一句: “粮食现在不缺,兄弟们都可以吃饱;军营环境我来整顿;战马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眼下急需解决的就是衣,让将士们用上精良的战甲、兵器,这是重中之重。咱们虽然从云阳关带回来不少军械,但里面一小半都是损坏的,在我眼里与破铜烂铁无异,不堪一用。” 一语言罢,萧少游就盯着洛羽看了半天,洛羽愕然道: “看着我干嘛?” “你是城主,我是都尉。我负责练兵,而你负责解决我遇到的困难。所以精良的甲胄、兵器得你去弄,不然你这个城主当得也太舒服了。” 萧少游一本正经的说辞差点把韩朔给逗乐了,洛羽一阵气急,但还是认真说道: “赤岐山有铁矿,对咱们来说是天降横财,只要有合适的铁匠,想要打造出精良的甲胄和兵器很简单。 但问题是去哪儿找铁匠呢? 随便去凤川城找几个铁匠来肯定不行,会暴露赤岐山有铁矿的秘密,最好是知根知底、值得信任的人。” “哎,我还真认识一个!” 韩朔一拍大腿: “我有一老友就是铁匠,家中有个铁匠铺子,七八名伙计。后来老友身故,店铺便传给了他儿子,名为公输白,年方二十二。” “二十二?” 萧少游疑惑道: “会不会太年轻了些?打铁的手艺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多大本事?” “你们可别小瞧这家伙。” 韩朔见萧少游怀疑,很认真地说道: “公输一家的男子世代打铁,技艺精湛,他们卖的铁器在附近城镇乃是一绝,但凡用过的没人说不好。 公输白从小便天赋异禀,不仅学会了祖传百年的冶铁技艺,还精通机关、木造之术,那位老友说自己的儿子乃是不世出的天才。 咱们想要打造甲胄、兵器,此人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韩大哥力谏,那我就信!” 洛羽沉声道:“年轻人又怎么了,咱们不也是年轻人?谁能想到我们能杀了完颜昌,守住云阳关? 劳烦韩大哥走一趟,尽快将此人请到苍岐!” “好!” “今天我就启程!” …… 定州,君府 府内后院种了一排稀奇花卉,恰好是初春时节,个个含苞欲放,颇有争奇斗艳之姿。君墨竹拎着一壶清水悠闲地浇着花,一身墨色长衫辅之以金丝银线,将世家公子的尊贵气彰显无疑。 少倾,白发管家便来到身后: “公子,打听清楚了。” “说。” “洛羽没有沿用岐城的旧址,而是沿着山口重新建墙,已经有一排木桩立了起来,将整座山口从东向西全都封死。” 君墨竹漫不经心地浇着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脑筋倒是不错,沿着山口建墙可以充分利用三岐山的地势,以后整座三岐山就是他的了。 粮草方面呢,有消息吗?” “苍岐城的百姓一直在建城劳作,并无任何异样,而且他们还扩充了不少人口,似乎是随行军卒的家属。 依老奴之见,既然他敢扩充人口,就说明并不缺粮。” “噢?” 君墨竹终于停下了浇花的动作,面露好奇: “按理说他手里的银子应该用完了啊,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这个,暂时不清楚。” 君墨竹背着手来回踱步,过了很久才问了一句: “苍岐附近的几座城池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老奴正要跟公子说。” 老管家轻声道:“距离苍岐最近的凤川城最近很是热闹,只因城中有一家名为听雨楼的酒楼出了一种好酒,口感甚佳,引得全城百姓争相品尝。 底下的人特地去买了一坛,公子要不要尝尝?” “好酒?倒是稀奇,尝尝。” 君家乃并州第一门阀,君墨竹什么样的酒没喝过?既然老管家说是好酒,定然有奇特之处。 老管家一招手,立马有下人捧过一杯酒,君墨竹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当场脸颊就红了,连连咳嗽: “咳咳咳。” “好烈、好香的酒。” 君墨竹毕竟是世家公子,三锅头的辛辣他还真不习惯,但他只一口就能品出此酒乃上上之品。 老管家急忙道: “此酒名为三锅头,据说是听雨楼自家所酿,短短数日便火遍全城,名声都已经传到并州来了。” “自家所酿?呵呵。” 君墨竹冷笑一声:“一座小小酒楼如果有此等本事,早就该红遍陇西三州了,岂会等到今天?此酒定有其他来路。 洛羽刚到苍岐,凤川城就冒出此酒,太巧了?” “额,公子的意思是此酒和洛羽有关?” 君墨竹突然眉头一凝: “之前在云阳关的时候我听说过一件事,洛羽用二十坛酒从都尉韩朔手里换走了二十匹战马。若是寻常酒水,岂能值二十匹战马? 我打赌,此酒定出自洛羽之手!” 如果洛羽在这定会倍感震惊,仅凭些许细枝末节便联想到了他身上,君墨竹的脑筋远超常人。 “若真是出自洛羽之手,那他便再无粮草之忧了。” 老管家目光微惊:“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呵呵,酒水生意岂是这么好做的?” 君墨竹把玩着手中酒杯: “我若是没记错,凤川城最大的酒楼应该是鼎香居,掌柜的与凤川城主是结拜兄弟,此前请我去喝过一次酒。 现在听雨楼出了此酒,定会抢了他们的生意,鼎香居会不眼红? 去给他们传个消息,告诉他们酒水出自何处。剩下的事就不用我们管了,他们自己会解决。” 老管家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容: “明白!” “三锅头,好俗气的名字。” 君墨竹凝视杯中酒水,再度抿了一口: “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第64章 有钱不挣王八蛋 初春的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溅落在凤川城的砖瓦飞檐上,宛如有人在你耳边轻声呢喃。 洛羽站在听雨楼的窗边,百姓们撑着雨伞穿梭于街巷间,耳边回荡着滴答雨声,莫名地感到一种宁静、安逸。 即使是雨天,听雨楼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指名道姓要来尝尝三锅头,经常能看到醉醺醺的家伙晃晃悠悠地出门而去。 洛羽今天一是来看看三锅头的火爆程度,二来也是给江殊吃一颗定心丸,告诉他第二批酒正在日夜赶工酿造。 “以前我很好奇,酒楼为何要起名听雨楼。” 望着漫天落下的雨珠,洛羽轻声道:“今天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老窖十年醉晚风。” 江殊负手而立,轻笑一声:“在我看来雨天喝酒是最惬意的,一壶浊酒、两碟小菜、知己,足慰平生。” “看不出来江掌柜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倒不像个做生意的俗人。” “赚钱是很俗,可没钱连谈俗的资格都没有,这世道本就如此。” 江殊转身发问: “洛城主有没有兴趣喝一杯,我让人炒几个拿手菜。” “下次,苍岐城中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该回了。” 洛羽转身告别:“第二批酒一定会在酒市开始前送过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等三锅头大卖,咱们再喝一杯。” “一言为定!” 洛羽穿过人群、走出酒楼,四周吵闹的宾客们浑然不知三锅头出自他手,整座凤川城都以为是听雨楼用祖传秘法酿制的。 撑起竹伞漫步街头,还没走出街巷就有一名老者拦在了洛羽身前,客客气气: “敢问可是苍岐洛城主?” 陌生的面庞让洛羽皱起了眉头:“你是?” “鼎香居的管家。” 老人笑着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家掌柜请洛城主一叙。” …… 刚出了听雨楼就进了鼎香居,两家其实在一条街上,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互相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在老管家的引领下洛羽来到了古色古香的包房内,一路穿行还看到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婢、窗栏两侧摆放着古玩瓷器,气派程度确实稳压听雨楼一头。 “洛城主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 刚进屋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鄙人鼎香居掌柜杜刚,能见到名震边关的洛城主真乃三生有幸。说起咱们阙州也是人杰地灵,能出您这等少年英豪,如今更是成了城主,一飞冲天,哈哈。 洛城主请坐!” 洛羽也不客气,顺势入座,轻描淡写地说道: “乡野小城罢了,如何比得上杜掌柜的大买卖。” “呵呵,勉强糊口。” 杜刚一边招呼美婢斟酒一边抱歉: “贸然请来洛城主,实在唐突。但您难得来一次凤川城,机会难得,只好冒昧了。 还望洛城主别介意。” “难得来一次凤川城也能被杜掌柜知晓?” 洛羽嘴角微翘:“难道您派人跟踪我?” “洛城主说笑了不是,这不是凑巧了吗,呵呵。” 杜刚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给岔开了,聊起凤川城的风土人情,唾沫横飞,确实能说会道,不知不觉间称呼就变成了洛兄弟。 洛羽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 “杜掌柜今天请我来总不至于是唠家常的?有什么事就直说。” “洛兄弟痛快,杜某也不拐弯抹角。” 杜刚终于收起笑容,认真道:“鼎香居想和你做一笔生意,一笔大生意。” “和我做生意?苍岐城是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一穷二白,能和鼎香居做什么生意?” “三岐山是荒僻了些,可您会酿酒啊。” 杜刚若有深意:“三锅头短短半月便风靡凤川城,洛城主有此等本事还愁不能与鼎香居做生意?” 洛羽眉头微挑:“杜掌柜知道的东西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整座凤川城都没人知道三锅头从何而来,杜刚怎么会知道? “呵呵,能在凤川城立足多年,总归有些本事。” 杜刚很是自信地说道: “虽说凤川城内的酒楼鼎香居排第一、听雨楼排第二,但真要比起来听雨楼比我们差远了。 我们的生意最好,鼎香居的背景也比他们深厚得多。” “我知道,凤川城主姚林和杜掌柜是结拜兄弟,交情莫逆。” 洛羽既然打算在凤川城做酒水生意,怎么可能不查一查鼎香居的背景,况且此事在凤川人尽皆知,根本算不得秘密。 “既然洛兄弟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们才是你最好的合作对象。” 杜刚笑道:“和鼎香居合作,包您赚得盆满钵满,杜某可是真心诚意和您交朋友,做买卖。” 洛羽翘起了二郎腿:“那就说说,杜掌柜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您酿酒,我们来卖。” 杜刚竖起一根手指: “十天后三月初三便是凤川城酒市,对各家酒楼来说都是拓宽客源的好机会,想来听雨楼已经从洛城主手中定了一批酒?” “没错。” 洛羽坦然承认:“两百坛,一坛八两银子。” “鼎香居出十两一坛,这批酒全都归我们了,洛城主一坛也不要给听雨楼。” “这不合适?人家江掌柜定金都付了,我岂能不按约定做事?传出去名声可就臭了。” “一坛再加一两,如何?” “不行。” “再加一两!” “哎,下次下次。” 洛羽不为所动:“杜掌柜的诚意我看到了,这一批酒我送给听雨楼,下一次定然与鼎香居合作!” 面对咬死不松口的洛羽,杜刚狠心一咬牙: “鼎香居出双倍,十五两一坛!两百坛就是三千两,听雨楼付的定金我们也出双倍! 如何?” 洛羽没再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 见洛羽终于意动,杜刚趁热打铁:“洛城主,论实力、论规模、论背景,鼎香居都是您最好的选择。 苍岐城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要养活,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咱们生意人私底下有句浑话,有钱不挣王八蛋嘛。” 说完这些,杜刚亲自起身给洛羽斟了一杯酒,往前一推: “洛兄弟,与鼎香居合作,你绝对不会后悔!” 酒水在杯中轻轻晃荡,喝了这杯酒,洛羽就算答应和杜刚合作了。 沉默许久,洛羽在杜刚欣喜的眼神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得对,有钱不挣王八蛋!” ……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江殊站在窗边,眉宇间隐约带着一丝忧愁。 片刻之后,一名管家走了进来,躬身道: “掌柜的,洛城主出城了,和杜刚在鼎香居里足足聊了一个时辰。” “知道了。” 短短的三个字,惆怅之意又浓郁了许多。 “掌柜的,要不派人去苍岐催一催酒,有多少先运多少回来,万一被杜刚截胡……” “不必了,人家若是不想与我们合作,你一坛酒都要不到的,何必自取其辱?” 江殊长叹了口气: “唉!” 第65章 三句话送给你 “人呢?” “在里面,韩大哥正骂着呢。” “骂?怎么回事?” 洛羽站在房门口朝里张望,萧少游苦笑道: “公输白自从爹死了之后就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铁匠铺子日渐荒废,这一切韩大哥都不知道,怒其不争。 请他也不肯来,韩大哥直接给绑回来了。” “打铁天才变成酒蒙子了?” 洛羽眉头微皱:“好端端的怎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有隐情?” “因为他爹死在了羌人手里。” 萧少游默然,公输白和自已有着相同的境遇,不免心生怜悯。 洛羽苦笑一声望向屋内:“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办法找其他铁匠。” 一个年轻人瘫坐在地上,满身酒气,醉醺醺的,明明叫公输白,可肤色却像块黑炭,嘴里唠叨着: “韩叔,您就放过我,我只想在铁匠铺子里待着,不可能帮你打铁,更不可能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城,替那些牙兵打造什么甲胄军械,我不屑于他们为伍。” “现在不是打不打铁的事!” 韩朔宛如在训斥自家后辈,怒气冲冲: “你爹和我是至交,从小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爹不在了我自当好好照看你,这些年我一直在边关,极少回家,没想到你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喝喝喝就知道喝,看看自己还像个人吗!” “喝酒怎么了,又不犯法。” 公输白提起腰间的酒葫芦往喉咙里灌了一口,不以为意:“你也喝,我爹也喝,咱们半斤八两。” “你个混小子,竟敢跟我顶嘴了!” 韩朔一阵气急:“这些年我寄了不少银子给你,指望你好好将铁匠铺子经营好,钱呢!该不会都买酒喝了? 你爹给你留下的铁匠铺子生意原本不错,你看看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子!我看你就是在混吃等死!” 韩朔唾沫横飞地骂了半天,当他看到那间蛛网密布、灰尘遍地的铁匠铺子时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打铁,呵呵,我爹打了一辈子铁有什么用!” 公输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红: “羌兵一来不还是死!我爹中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羌兵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在胸口划拉了一刀,和杀条狗没什么两样,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后来我想明白了,看开了,什么祖传技艺、什么匠造精神,全都是狗屁。反正咱们这些陇西百姓都是贱命,迟早会死在羌人手里,倒不如趁着还有命喝酒多快活快活! 您在边关带兵打仗,口口声声说着保家卫国,可你们这些所谓的边军保护了谁!我爹被羌贼残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羌贼一次次的入境劫掠,一次次的残杀百姓,你们这些边军呢,你们在哪儿! 你说我混吃等死,你不也一样!” 公输白的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将深埋多年的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混账!” “啪!” 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愧,韩朔一巴掌扇了过去,五根鲜红的手指印迅速浮现在公输白黝黑的脸颊上。 “打,打死我!” 公输白红着眼眶:“死在你手里好歹留个全尸,总好过像条狗一样死在羌人手里!” “你个浑蛋!我……” “住手!” 就在韩朔准备接着给他大逼斗的时候洛羽拦住了他:“我来跟他聊聊。” 韩朔这才忍住冲动,把头扭到了一边。 躲过皮肉之苦的公输白皱眉道: “你就是韩叔的头?所谓的苍岐城主?怪年轻的。 不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说句心里话,不管是官军还是牙兵,我对你们这些当兵的没有好感,甚至说是厌恶。如果不是韩叔在这,我现在就得指着鼻子骂人。 想让我帮你们打铁造军械,做梦!” 洛羽算是明白公输白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了。 他爹死在羌兵手里,他对羌兵有恨,对本该保卫边疆的边军也有恨。 他恨边军的碌碌无为,恨边军的胆小怯懦、恨边军的腐败…… 整个陇西应该不止他一人这么想。 “我叫洛羽,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你爹的死我很同情,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 “洛羽,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公输白有些疑惑,继而错愕: “你就是杀了完颜昌、守住云阳关的那个年轻百户!原来这件事是你们干的。” 从头到尾韩朔都没说过这件事,所以他极为震惊,在公输白看来这是近些年边军唯一打赢的一场胜仗了,起码干了点人事。 “我是真心诚意想请你来苍岐助我一臂之力。” 洛羽平静的说道: “我说三句话,听完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绝不会有任何人强迫你。” 屋中陷入沉寂,公输白目光闪烁,他倒要看看洛羽想说什么。 “第一句。韩大哥跟我说你家是匠造世家,不仅精通冶铁、锻造之术,还会各种机关构造,技艺精湛。你更是这方面的天才,你爹一心希望你将祖传的手艺发扬光大。 你觉得你爹在天有灵愿意看着你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直到家族技艺失传吗?” 公输白默然,没有吱声,只是脸上的怒气少了很多。 “第二句。死在羌贼手里的人不止你爹一个,我在云阳关见过太多百姓惨死,没爹没娘的孩子只能坐在血泊中哭泣,要说惨,比你惨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们呢,他们不还是要咬着牙活下去? 我觉得如果是堂堂正正的陇西儿郎,就该想着如何保卫自己的家,应该去做点什么,而不是在这碌碌无为,怨天尤人。 别人或许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祈祷羌兵的屠刀不要落下。但你公输白,有能力做些事情。你的锻造之术可以给我的士兵打造出精良的甲胄、兵器。 有了这些他们就可以在战场上杀敌,给你爹,给千千万万惨死的百姓报仇,更能保护三州的平民百姓免遭羌人屠杀。 当然了,苍岐城只有三百军卒,你会觉得我在说空话大话,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手下每一名军卒都杀过羌贼,死在我们手里的羌兵数以百计。 别人不敢打的仗我们敢打,别人不愿保护的百姓我们会去保护!” 屋中一片死寂,不仅是公输白,就连萧少游和韩朔都沉默了,云阳关的那场大战让这支队伍发生了蜕变,起码他们心中多了百姓。 “第三句。” 洛羽竖起两根手指: “你如果选择跟着我们一起干,那我保证,会带着手下的兄弟抵御羌贼、保卫家乡,绝不会任由他们残杀百姓。 我们的结局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赢要么输。 打输了,我们乃至整座苍岐城的所有人都会一起死,为了保护自己的家而战死! 所以,你得考虑清楚,怕不怕。” 说完这句,洛羽已经迈步往房门口走去。 公输白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问出一句: “打赢了呢?” “你和你爹不都爱喝酒吗。” 走到门口的洛羽转身直视公输白的双眸: “赢了,我们一起去你爹的坟头,敬上一壶庆功酒。” 一语言罢,三人转身离去,只剩公输白傻傻地愣在原地。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挥舞着拳头: “韩叔,派几个兄弟去把铁匠铺子里的家伙什都搬过来啊!没家伙我怎么打铁!” 第66章 凤川城我说了算! “酒,酒都酿好了。” 沈漓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木屋,眼中满是血丝,脸颊都没什么血色了。 “这些天麻烦你了,谢谢。” 为了赶在三月初三之前酿完两百坛酒,沈漓带着十几名妇人日夜赶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完成。洛羽的心头莫名一番触动,这小丫头比外表看起来要坚强得多。 不对,不是小丫头,沈漓其实比洛羽还要大上两岁,只不过洛羽有着远超常人的成熟。 “原来你也会说谢谢。” 沈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怕啊,怕不干活就没饭吃,怕被你赶走。哼! 不过我说句心里话,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和人家听雨楼做买卖,就不该把酒再卖给鼎香居,这样有点无赖了?” “哼,有钱不挣王八蛋嘛。” 洛羽一瞪眼: “苍岐城这么多人要养活,当然是谁家出的银子多我就卖给谁,天经地义!” “行行行,你是城主你说了算!我得去睡了,两百坛酒一坛不少,你自己看着办。” 沈漓懒得和洛羽掰扯,挥挥手就走了。洛羽这才轻喝一声: “蒙虎,吕青云!” “在!” “将两百坛酒全部装车,明天一早送给鼎香居,千万不要出纰漏!” “诺!” …… “嘎吱嘎吱~” 十几辆驴车压着黄泥路慢悠悠地前行,边上有数十号壮硕的汉子护卫,今天就是苍岐城与鼎香居交割货物的日子。 距离即将到来的凤川城酒市仅剩五天,这两天城内的人流明显变多了,由于三锅头名声大噪,不少外地客商都特地赶来,看有没有机会买几坛带走。 鼎香居选择的交货地点并不在凤川城内,而是在城外十里处的一个荒僻乡村,用杜刚的话来说酒市开始之前并不想走漏风声,要保密,到时候要让三锅头一炮而红。 刚到地方蒙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扭头四顾,周围全是废弃破败的房屋,鬼影都不见一个,根本就是个荒废村子,甚至嫌弃起来: “鼎香居选的这是什么地方,比咱们苍岐城还偏僻。” “保密嘛,自然要掩人耳目。” 吕青云朝前方努了努嘴:“瞧,他们的人来了。” “两位军爷,你们是洛城主麾下?” 一名老管家带着数十名伙计从拐角处行出,像是早就侯在这一般,恭敬地弯腰行礼:“老朽是鼎香居的管家,今日我来收货。” 蒙虎往后一指:“这就是谈好的两百坛酒,老人家您点点。” “害,不用点。” 老管家随意地扫了一眼,满脸笑意: “洛城主何等英雄人物,那是在云阳关杀退无数羌贼的豪情男儿,难不成还能少了咱们鼎香居的酒?” 这番话让蒙虎很受用,大手一挥: “来人啊,搬一坛酒过来,给伙计们尝尝!这坛酒算咱们送的,不收银子,顺便当验验货了。” 身后士卒赶忙搬来一小坛酒,给每个伙计都盛了一碗,酒香味瞬间弥漫全场。 伙计们的眼珠全都亮了,鼻子拼命地嗅。早就听说三锅头乃上上之品,喝一杯飘飘欲仙,可实在是太贵了,他们这些伙计哪儿买得起,没想到今天能白喝一坛! “哈哈,那就多谢洛城主了!” 老管家同样欣喜,众人将烈酒一饮而尽,回味无穷,连连夸赞确实是好酒,值得起这个价。 蒙虎笑着叮嘱道: “不过我家城主交代了,说这批酒刚酿完,再发酵几日能更美味。所以临行前全都用红泥将坛口封好了,在酒市开始之前万不能打开,否则会影响口感。 好歹十五两银子一坛酒,可别糟蹋了。” “口感竟然还能更好?” 老管家都惊了,连连点头:“放心,洛城主交代的事我们岂敢马虎,一定将坛口捂得严严实实!” “行,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蒙虎搓了搓手,兴奋道:“这个货款……” “这是自然,来人啊,抬上来!” 伙计们抬来几口木箱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两。 “两位军爷,按照约定两百坛酒该是三千两银子,洛城主已经收走了六百两定金,这里是剩下的尾款。” 蒙虎和吕青云他们同样直了眼,乖乖,这么多银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得买多少粮食啊。 “好好,哈哈。” 蒙虎笑道:“那咱们也算是钱货两清,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老管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哒哒哒!” “轰隆隆!” 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百马步军卒风驰电掣般涌入废弃的村落,将拖着美酒的车队尽数围堵在中间。军卒清一色打“姚”字旗号,来者不善。 蒙虎与吕青云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手掌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为首一将轻扯缰绳,缓缓来到蒙虎身前,瞄了一眼装满酒坛的车队轻笑道:“手笔不小嘛,这么多的酒,啧啧。” 蒙虎从笑声中听出了一丝讥讽,皱眉道: “敢问你是?” “姚家,姚昌。” 轻飘飘的四个字让两人心中警惕之意大涨,姚家可是凤川城一带的地头蛇啊,可莫名其妙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蒙虎性子急躁,还是吕青云客气地抱拳问道: “我等是苍岐洛城主麾下,正在与鼎香居做买卖,不知姚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呵呵,做买卖?” 姚昌大笑一声,随即面色变得冰寒: “接到情报,这批酒水中私藏军械,欲走私给羌贼,遵姚城主军令,酒水查封,统统带回检查。 你们滚!” “私藏军械?你放屁!” 蒙虎怒了: “血口喷人,可有证据!有老子在这,你们休要带走一坛酒!” “蹭蹭蹭!” 面对暴怒的蒙虎,姚家牙兵纷纷拔刀,数不清的弓箭已经举起,寒芒毕露的箭矢蓄势待发,只要蒙虎他们再敢有异动,必将会万箭齐发,将他们当场格杀。 “虎哥,冷静点。” 还是吕青云沉稳,一把摁住了蒙虎,低声道: “不要冲动,为了两百坛酒搭上兄弟们的命,不值当。” 蒙虎气得咬牙切齿,硬生生压住了心头的火气。 “呵呵,这才像话嘛。” 马背上的姚昌微微低下身子,面带讥讽: “告诉你,在凤川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轮不到你们城主说了算!” “我们走!” 当兵的呼啸而去,鼎香居的老管家面带歉意的抱拳道: “两位军爷,既然酒水已经被城主府查封,那咱们的买卖只能暂停了,等洛城主将酒送到鼎香居,咱们再给银子。 走!” 眨眼间姚家牙兵与鼎香居的伙计就跑得无影无踪,吕青云与蒙虎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满脸铁青: “妈的,敢耍我们!” 第67章 狼狈为奸 酒水被扣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苍岐,若不是吕青云拦着,蒙虎差点就点齐兵马杀奔凤川城了。 洛羽正带着公输白满山找铁矿,没工夫管这件事,便交给了萧少游,萧少游第一时间便人来到了城主府,想看看能不能将这批酒要回来。 所谓城主府就是凤川城的最高权力中心,等同于县衙官府,名义上尊奉朝廷诏命,但实际上整座城池外加四周的乡镇、村落统统只听姚家号令。 这个世道,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姚家无疑是凤川一带拳头最大的那个人。 “苍岐萧少游,见过姚城主。” 略显威严的正厅中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带厉色,身着锦衣,此人便是凤川城城主姚林,也就是鼎香居掌柜杜刚的结义兄弟。 听说此二人早年也是行伍出身,后来退出军伍。杜刚做起了生意,姚林拉了一批人在凤川城一带横行,干的就是土匪山贼的勾当。靠着杜刚财力的支持,姚林渐渐起势,最后杀了上一任城主取而代之,被朝廷封了个正六品官衔,这才有了两人的今天。 “呵呵,苍岐,我知道,洛城主阵斩完颜昌的大名早就传遍了。” 姚林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 “不知你大老远从苍岐跑到凤川城有事吗?” “姚城主的手下扣了我们一批酒水,在下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我手下的人不是跟你们解释了吗,怀疑酒水中私藏了卖给羌人的军械,所以要扣下检查。” “酒水皆是从苍岐城运出,难道姚城主的意思是我们苍岐通羌?” 萧少游眉头微挑:“有些话可不能乱讲啊。” “我可没这么说。” 姚林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本官身为凤川城主,肩负境内百姓的安危,听闻有此等通敌之事自当查个清楚。还望洛城主谅解,请洛城主放心,只要酒水没有问题,一定会还给你们。” “那请问姚城主,查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把酒水给我?” “还没,早呢。两百坛酒怎么也得查上十天半个月。” 姚林满不在乎: “回去等着,有了消息自会通知你。” “既然姚城主这么说,在下也不讨嫌了。” 萧少游目光微凝,冷冷地丢下一句: “奉劝姚城主一句,做买卖就是做买卖,言而无信可就不好了。 做事莫要太过分!” “哼!” 气呼呼的萧少游刚出府门,鼎香居杜刚就从内室走了出来,面带微笑: “他们好像猜出来了,是我与你联手下套坑了这批酒。” “猜出来又怎么样,一个小小的苍岐城难道还敢和我姚家作对?” 姚林讥讽道: “别说是他手下一个都尉了,就算是洛羽自己来也得吃闭门羹,这里可不是云阳关,我也不是完颜昌,还轮不到他来嚣张。 一个外来户就敢跟你的鼎香居抢生意,做梦。” 名义上都是城主,可在姚林眼里洛羽连个屁都不算,撑死了算个走运的暴发户。 “哈哈,这次多亏大哥了。” 杜刚再也没有先前面对洛羽的那种和煦,反而露出一抹阴笑: “六百两银子就换来两百坛好酒,这次的酒市咱们定能彻底将听雨楼打趴下,哈哈哈!” “咱兄弟谁跟谁啊,何必言谢。” 姚林嘴角微翘: “先用这两百坛酒度过这次的酒市,等后面再想个法子从洛羽手里弄出酿酒的秘方,以后三锅头卖遍陇西三州,咱兄弟两就赚大发了!” 杜刚顺势附和道: “有了银子大哥就可以招兵买马,扩充势力,到时候就算是取代阙州李家又未尝不可。” “哈哈哈!” 空旷的大厅内回荡着兄弟两阴笑又带着野心的笑声。 …… “铁矿,真的是铁矿!” “我的妈啊。” 公输白站在赤岐山的半山腰,目光呆滞: “这么大一座山下面竟然全都埋着铁矿石,有些矿石甚至都裸露在地表之外。我公输一家世代打铁,此等稀奇的事情还是首次听闻。 这,这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座大山啊,哈哈哈!” 虽说公输白有一段时间怨天尤人、一蹶不振,但公输一家骨子里流淌的那种匠造精神从未消失过,此时的他莫名感觉到一种兴奋。 天选之地!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地方。” 洛羽微微一笑: “赤岐山我就交给你了,打铁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接下来你得帮我打造出兵器、甲胄,需要多久?” 公输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 “从铁矿石变成铁器还需要很多步骤,开采、冶炼生铁、锻造加工、淬火精锻每一步都需要时间,得看你需要多少甲胄。” “我暂时不需要太多,足够三百人的军械战甲就行,要快,越快越好!”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 公输白竖起一根手指: “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给我人手,光靠我铁匠铺子里那七八个伙计远远不够。” “这你就放心。” 洛羽手掌一招: “韩大哥,人手调配的事就交给你了,从现在你就配合公输白。优先从百姓中选人,实在不够也可以调动军卒,总之就一个字。 快!” “属下遵命!” 韩朔朝着公输白竖起了大拇指: “这才像样嘛,早这样听话不就得了,省得挨我揍。” “嘿嘿,也就是说韩叔现在得听我的调遣了。” 公输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令韩朔心头微凉:“你想干什么?” “听说洛城主酿出来的三锅头不错,好喝得很。” 公输白大手一挥: “去,给我搬一坛来尝尝,不喝足了没力气干活。” 韩朔的鼻子差点就气歪了,这小子蹬鼻子还上脸了。 就在这时,萧少游疾步走来,脸色很不好看: “城主府我去过了,酒没要到,姚林纯粹就是在搪塞我。看来这就是杜刚与姚林联手给咱们下的一个套。” “我就知道。” 洛羽目光微寒: “无商不奸啊,这些酒我们再也要不回来了,没必要再去自取其辱。杜刚这个家伙,用六百两银子就换走了我们的酒,打得一手好算盘。 两人狼狈为奸!” “这该如何是好?” 韩朔忧心忡忡:“好不容易酿出来的酒被姚林截胡了,听雨楼那边又违约,怕是日后再难和我们做生意。 那咱们以后把酒卖给谁?没了收入咱们可养不活这么多人。” “不用急。” 洛羽冷笑道: “真以为我洛羽是这么好欺负的?三天后的酒市,我要去看一场好戏!” 第68章 什么勾八好酒 三月三,酒市开 凤川城在阙州境内乃是名列前茅的繁华大城,当初起家靠的就是境内百姓多会酿酒,种类繁多、味道甘甜,渐渐声名鹊起。再加上又是勾连定州、阙州的要道,往来商贾众多,城内酒楼的生意自然做得很大,酒水甚至还会卖到其他州县。 所谓酒市,实际上就是一场盛大的发售会,算是凤川城的传统。各家酒楼会将自家最好的酒拿出来供客人品鉴,若是客人满意便会当场下单订购。 这种订购可不是一坛两坛,起码都是几十坛起步,只要你能拿得出好酒,绝不缺银子赚。 凤川城内的大酒楼都集中在一条街上,称之为酒仙坊,东头是听雨楼、西头是鼎香居,两家隔街相望,是人尽皆知的死对头。 一大清早就有无数客商、酒鬼涌入了酒仙坊,整条街巷人满为患。由于三锅头名声大噪的缘故,今年来参加酒市的客人格外地多,挤得前胸贴后背。 各家酒楼也早早地在门口搭起了高台,将珍藏佳酿全都拿了出来,酒香四溢。伙计们奋力地吆喝着,想要多招揽些客人,只要能谈下大单子,自然少不了他们的提成。 当然了,大多数客人都在往听雨楼赶,他们可都是为了三锅头来的。可人们却惊讶地发现听雨楼摆在门口的并不是三锅头,而是以前一直卖的十里香,当即就有人不乐意了: “三锅头呢,啊!酒呢!” “对啊,咱们大老远地过来,拿十里香糊弄咱们?赶紧把三锅头拿出来!” “赶紧的,老子都馋了,这次一定要买个十坛八坛带走!” 放在以前听雨楼的十里香已经算是知名好酒了,但现在成了牛夫人,客人们看都不看一眼,指名道姓只喝三锅头。 江殊亲自出面,抱拳道歉: “诸位客官莫急,今日的酒市才刚刚开始,三锅头乃是重头戏,岂能一开始就露面,自当压轴出场。” “哎啊,都什么时候还卖关子。” “江掌柜您就行行好,赶紧把三锅头拿出来,我们直接买!” 可任凭客人们怎么劝说,江殊就是不愿意拿出好酒,只是一味地赔笑。 “都别等了,听雨楼拿不出三锅头了,他们只有那一百坛,早就卖完了。倒不如来我鼎香居看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杜刚的朗笑声传遍了整条酒仙坊: “来看看,本店的新酒绝不逊色于听雨楼!包让各位满意!” 鼎香居的伙计们同样在奋力吆喝,一时间街面上极为热闹,再配上鼎香居酒楼第一的名声,很快大多数客人就涌了过去,将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诸位客官,欢迎捧场!” 杜刚四处抱拳,笑容满面: “其实听雨楼的三锅头我们也会酿造,只不过前些日子没拿出来卖罢了。” 在他身后同样搭起了一座高台,满满当当摆了何止上百坛酒,全都用红泥封口,似乎有淡淡的酒香味飘出。 “杜掌柜说笑了,三锅头你们也会酿?这么好的酒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卖?” “问得好!” 杜刚朝人群中的托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 “因为我们鼎香居不屑于一时的小生意,只为了在酒市中一鸣惊人!好让客人们尝到最好的酒! 凤川城酒市由来已久,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好酒,我鼎香居岂能在城内立足这么多年?” “说得好!” “杜掌柜果然会做生意!” 人群纷纷喝彩,杜刚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旺盛,转身指向高高的酒坛: “诸位,此酒就是鼎香居精心酿制半年的好酒,名为千里香,绝对是上上之品!” 千里香? 大家一听这个名字便心领神会,人家听雨楼叫十里香,你叫千里香,摆明了要压他一头,不,压他无数头! “杜掌柜好大的口气,千里飘香。”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轻笑:“我倒是很好奇,鼎香居是如何酿造出此等好酒的,好大的本事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一名身穿黑衣的俊朗男子站在场中,身姿挺拔,风轻云淡,可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善。 客人们很好奇,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鼎香居的面子,难道不知道鼎香居的背景吗?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洛城主。” 杜刚的眼眸闪烁了几分,神色依旧如常: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在云阳关阵斩敌将完颜昌、大败羌兵、苍岐城的新城主。 洛羽,洛城主!” “竟然是他!” “妈啊,今日来酒市竟然还能见到此等人物!” “都说西羌完颜昌厉害得很,没想到杀他的人如此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人群中响起了惊呼声,洛羽的名头不可谓不响,各种敬畏的目光随之而来。 洛羽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杜刚: “凤川城的酒市我也很感兴趣,好酒我更感兴趣,倒不如请杜掌柜给大家讲讲,何等精酿之法才能让酒水千里飘香!” “那好,我就给大家讲讲!” 杜刚自然知道洛羽是故意为难,但这种场面他早就习惯了,侃侃而谈: “首先酿造此酒得选取品质上佳的稻谷粮食,择其优者发酵,再深埋地底七七四十九天……” 到底是生意人,吹起牛皮来草稿都不用打便能说上半天,杜刚压根就不担心洛羽会当众揭穿他,因为洛羽也没有证据证明千里香实际上就是他酿造的三锅头。 “果然是妙法啊。” 洛羽频频点头: “听起来此酒确实不同寻常,甚是让人好奇。” “杜掌柜说了这么多,倒不如让大家尝尝!”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喊道:“是不是好酒,是不是佳酿,大家一尝便知!” “没错,咱们还是入口为实!” 杜刚意气风发,大手一挥: “今日就让大家尝尝即将红遍陇西三州的千里香,你们可是第一批客人噢。 一人一碗,算鼎香居请你们的,日后一坛千里香可得卖二十两!” 二十两,妥妥的高价了。 可越是这样大家肚中的馋虫就越发难耐,个个眼珠子瞪得滚圆,因为他们已经能闻到顺着酒坛子飘出来的香味了。 “开坛!” “品酒!” 十名美婢同时动手,将十坛美酒的封泥揭开,倒出了整整一百碗分给了最前面的客人,人手一碗。 杜刚那叫一个志得意满,朗声高呼: “鼎香居请诸位品酒!” 一名客人自告奋勇: “我先来!” 只见他仰起头颅,一饮而尽,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在杜刚兴奋无比的目光中,品酒之人的表情从喜悦变得茫然,再到最后的愤怒,当场就将酒碗摔在了地上: “我呸!” “什么勾八好酒,分明就是清水!” 第69章 难不成去买清水? “砰!” 四分五裂的酒碗让众人目瞪口呆,全都尝了一口所谓的千里香,一口下肚果然是清水,顿时骂声四起: “他娘的,真是清水!” “杜掌柜,鼎香居莫非是当我们傻子,拿清水卖二十两一坛?是我们傻还是你们被猪油蒙了心!” “都说店大欺客,堂堂凤川城的酒市竟然拿清水糊弄咱们,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我看鼎香居的生意是不想做了!” 被忽悠了半天的客人愤怒至极,骂声不绝。虽说鼎香居有背景,可众怒难犯啊。再说了还有许多其他州郡过来的客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怕你鼎香居的。 “清水?” 杜刚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把推开女婢盛了一碗灌进肚中,然后猛地一口喷了出来: “真的是清水,怎么可能!” 杜刚已经顾不得场面的混乱了,连忙招呼伙计:“快!快将所有酒坛子打开!” “清水,都是清水!” “掌柜的,没有酒!” 两百坛所谓的好酒全都成了清水,杜刚呆若木鸡,失魂落魄: “怎么,怎么会这样。” “杜掌柜,您这是怎么搞的?” 洛羽轻飘飘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不是说选取上等粮食精酿而出吗,不是说深埋地底七七四十九天吗?怎得是一坛清水?” 杜刚如梦初醒,恶狠狠地盯着洛羽: “你,是你!” “我什么?” 洛羽面露好奇之色: “刚刚杜掌柜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这是鼎香居的秘法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杜刚气得哑口无言,那叫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原本以为是花了六百两买了两百坛上乘好酒,狠狠坑洛羽一把,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花六百两买了两百坛清水! 怪不得洛羽叮嘱管家,说什么还需要发酵几日,不能轻易打开封口,原来是怕露馅。 洛羽脚步轻移,站在了杜刚身侧,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是清水为何还能有酒香?因为封口处用的红泥全被我用三锅头浸过了。 就凭你和姚林两个蠢货,也想坑我?” “你,你……” 杜刚差点气昏过去,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当当当!” “咣咣咣!” 这里的闹剧还没结束,听雨楼门口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诸位客官,三锅头隆重登场!请诸位品鉴!” “三锅头终于出来了!” “走走走,去晚了可就没了!” 人群呼啦啦的全涌到听雨楼那边去了,鼎香居就像是被抛弃的花坊老妪,没人管没人问。 听雨楼的手笔那叫一个大啊,摆下了何止几百碗酒,只要来的人都可以喝上一碗。 “这才是好酒嘛,甩开鼎香居的清水十条大街!” “三锅头果然名不虚传,此酒定会红遍整个陇西!咱们这一趟来得不亏!” 不管是喝过的还是没喝过的,无不交口称赞,还时不时的阴阳鼎香居两句,两家酒楼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江殊施施然走向台前,拱手道: “诸位客官,三锅头的品质想必不用在下多言,好不好喝大家心里都清楚。” “江掌柜就别墨迹了,赶紧说个价,我们买!” “对啊,麻溜的!” 这种场面让周围的掌柜羡慕坏了,什么时候生意这么好做了,上赶着送上门? “既然大家如此迫切,那我也不绕弯子。” 江殊朗声道: “三锅头定价原本是十五两一坛,但是今天酒市,咱们给诸位客官一个诚心价,十二两一坛!下定十坛,再送一坛! 我知道这个价格有些贵了,但如此美酒值得起这个价!” “三十坛,我要三十坛!” “我二十坛!” 叫声此起彼伏,一部分早有准备的客商立马喊了起来,抢着将第一批酒收入囊中,但还有些许客人在犹豫,十几两一坛酒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可不算便宜啊。 其实很多人也是其他州县做酒水生意的,无非是将三锅头买回去售卖,自己赚个差价,总得考虑盈亏的问题。 洛羽趁热打铁,吆喝了一句: “买啊,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花二十两银子买鼎香居的清水?” “对啊,咱们又不是傻子。” “买!”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抢着下定。 远处的杜刚终于忍不住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混账小儿,鼎香居与你不共戴天!” …… 听雨楼窗口处,洛羽和江殊凭栏而望,从上午到黄昏,街巷中满是来买酒的客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洛城主当真好手段啊。”江殊微微一笑:“略施小计便让鼎香居栽了跟头,佩服。” “哼,从他们露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杜刚想耍花样,跟我斗,他还嫩了点。鼎香居背靠城主府做生意,杜刚一向眼高于顶,岂会白白花两倍的价格买酒? 一定有诈!” 酒水被城主府扣下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因为他早有准备。蒙虎与吕青云运走的是清水,真正的三锅头是董川趁着夜色送入了听雨楼,就等着在酒市中让鼎香居出个洋相。 洛羽的手腕和心思令江殊佩服不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双倍高价的诱惑下还保持冷静的,就算洛羽真的选择与鼎香居合作,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认命。 “江掌柜的营销手段也是一绝啊。” 洛羽笑道:“低价卖酒,还买十送一,一下子就让三锅头的销量大涨。我给你的两百坛酒怕是远远不够?” “肯定不够,所以今天只采取先付定金的方式买酒,后续由我听雨楼送货上门。接下来得靠洛城主多多酿酒了啊。” 洛羽对江殊越发满意,经他这么一操盘,三锅头的火爆程度翻了一倍都不止,况且有鼎香居这个黑心大店作对比,客人自然知道该买哪家的酒。 “我有一个问题。” 江殊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洛城主今日让鼎香居颜面尽失,就不怕他们报复吗?区区一个鼎香居或许不足为惧,可他后面还站着一个姚家啊。 洛城主就不怕引火烧身?” “听雨楼不是也和鼎香居斗了这么多年吗?”洛羽反问道:“你怕吗?” “呵呵。” 江殊摇了摇头:“这个世道怕是没用的,只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不就得了,你不怕,我自然不怕。” 洛羽把玩着手中酒杯: “这个银子别人挣得,我们为何挣不得?” “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恍惚间竟然有一种朋友的亲切感。 老管家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身后,躬身道: “隔壁包房有一位客人,请洛城主过去喝一杯。” “请我喝一杯?”洛羽眉头微皱:“什么人?” “来人并不愿意通报身份,但他穿了一件墨色长衫,说是您的好友。” “墨色长衫?” 洛羽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我知道是谁了。” 第70章 再见君墨竹 洛羽推门而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君墨竹,时值黄昏,夕阳的余晖恰好顺着窗口照进屋中,将修长的背影倒影在地板上。 绣着碧绿色竹纹的墨色长袍依旧是那么的贵气,还带着点点妖艳的感觉,翩翩佳公子啊。 洛羽走进屋中,自顾自地抽了把椅子坐下: “没想到小小的凤川城酒市还能吸引到君公子这等大人物,真是令人意外。” “我对酒市可不感兴趣,倒是你让我很感兴趣。” 君墨竹转过身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现在该称呼洛兄为洛城主了。” “不敢当。” 洛羽冷笑一声:“君公子何等尊贵的身份,洛羽粗鄙之徒哪敢和您称兄道弟。” “洛城中话中有怨气啊。” 君墨竹微微一笑:“给了你一座废城让你不乐意了?还是说我故意收走三个月的田赋让你不爽?” 洛羽没有答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君墨竹自顾自地说道: “岐城确实是一座废城,可三岐山的地势在陇西堪称得天独厚。倘若日后西羌攻破边关,苍岐可是一块易守难攻的险地,你是军伍出身,该明白三岐山地势的险要。 如此险的我转手就送给你了,不该谢谢我吗? 至于粮食确实是我故意为之,但我想让你明白城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有错吗? 若不是我在背后逼着,你能想到酿酒赚钱的路子?看今天的情形,三锅头定会大卖,到时候银子像水一样流入你的口袋,不好吗?” 这一番话愣是说得洛羽哑口无言,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了。 洛羽眉头微挑:“我一直很好奇,鼎香居为何会知道三锅头出自我手,现在我明白了,是你告诉他们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随便一猜罢了。” 君墨竹拎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三锅烈酒酿春秋,一口醇香解万愁。 豪情尽在杯中酒,天地悠悠任我游。 谁喝谁上头!” “好俗气的名字,好豪气的诗。” 君墨竹把玩着手中酒杯: “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放着君家这么大一座靠山不要,偏要自己出来闯荡。” “将苍岐打造成一座大城,然后等着朝廷给我封一个正五品的将军当当。” “就这么简单?” 君墨竹愕然:“正五品的将军算什么东西,跟了我,你要什么有什么。” “不必,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才踏实。” 洛羽很平静,其实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 与常氏的五年之约表面上看是当上一个正五品的将军,实则是对他能力、品行的一次考验,看他能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家儿郎。 别人施舍来的官位,可不配当武家人。 “算了,不说这件事,陪我喝杯酒。” 君墨竹轻轻将酒杯往前一推: “没毒,放心。” 洛羽纹丝不动,并无半点要喝酒的打算。 “还真是个记仇的家伙。” 君墨竹轻笑一声: “这样,我用两件事,换你喝一杯酒。 第一,开春回暖,西羌再一次蠢蠢欲动,隐隐有发兵的迹象,只怕这一次战事规模不小。现在的苍岐还太弱小,万一羌兵真的入境,你只有死路一条。趁着战事未起,快点发展壮大。 第二,别以为你摆了鼎香居一道就万事大吉了,杜刚已经去找过姚林了,迟早会来找你麻烦。两人扎根凤川城多年,底蕴可不是你能比的,而据我所知,城外有一股土匪与姚林关系不错,你可得当心了。” 洛羽的眼皮跳了跳,君墨竹知道的消息还真多啊。 “现在可以喝了吗?” 洛羽总算端起了酒杯,微微上举: “看着,我会把姚家踩在脚下的。” …… “一千坛,整整一千坛!” 不管是洛羽还是萧少游,全都是一抹欣喜若狂的表情,短短五天的酒市听雨楼就接到了一千坛订单,而且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采购。 “发了,我们发了。” 董川笑得合不拢嘴: “一坛三锅头的成本都不到一两银子,我们卖出去却是八两,简直是暴利啊。” “哎。” 洛羽摆了摆手: “此前是为了图快才选择了采购低劣的米酒直接酿造,现在生意铺开了,咱们也不能老是粗制滥造,得提高一下酒水的品质了。我建议咱们一边用好点的酒水继续蒸馏,另一边采购粮食自己酿造,这样酿出来的酒水品质更高。 只有让三锅头的名声越来越响,咱们才能源源不断地挣银子!” “有道理!” 洛羽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做生意讲究的就是细水长流,决不能贪婪一时,误了一世。 洛羽的目光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沈漓身上: “从今天开始,酿酒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了。从采购原料到酿造、再到与听雨楼的买卖,都由你负责。 不仅如此,以后营地中的粮食采购、分配也全都归你管了。” “沈姑娘,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噢。”韩朔打趣道:“相当于咱们的后勤全都靠你了,日后可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 “什么,我?” 沈漓愣住了,忧心忡忡: “可我,可我只会酿酒啊?原料、采购、记账什么的我一窍不通。这个我做不来,要不你还是找别人。” “不会可以学,你又不笨。” 洛羽板起了脸:“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不如把你丢出去饿肚子。” “你!” 沈漓一阵气急,挥舞着拳头:“学就学,但我要工钱!凭什么别人干活有工钱,我干活没工钱!” “我一直没给你工钱吗?”洛羽茫然:“我以为你有。” “没有!” “补给你不就完了,急什么。” 洛羽撇过头去,不再搭理这个丫头,接着说道: “酿酒的生意铺开,苍岐城暂时没了粮食之忧,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苍岐发展壮大。 建城、打铁两件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暂时不用操心。但要想成为一座大城,人口是必不可少的,现在一千多人还是太少。 可以去周围村落、城镇多张贴一些告示,吸纳无家可归的流民进入苍岐安家,告诉他们这里有饭吃,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来的。” 凤川城的人口数以万计,可苍岐城就千把人,也不怪姚林不拿洛羽当回事,苍岐在姚林眼里甚至算不得一座城,撑死了是个大点的村落。 “好主意。” 萧少游点头附和: “流民无家可归,咱们提供了一个安居乐业的所在,他们会打心底感激你,从而认同苍岐城,而且我们还能从流民中吸纳青壮兵源,充实军力。” “我就是这么想的!” “咚咚咚!” 还没商量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战鼓声,这是苍岐建城以来第一次响起战鼓。 战鼓一起就说明有敌人来袭,可这里又没有羌兵,会是谁呢? 洛羽眯起了眼眸: “看来是姚家和杜刚找麻烦来了。” 第71章 好准的箭! “咚咚咚!” 苍岐城头第一次回荡起了战鼓声,令满城妇孺心头紧张,民夫青壮以及三百军卒统统上墙防守。 所谓的城墙其实还是一开始用黑松木搭起来的那道营墙,两排木桩之间填满了大量的沙土碎石,颇为牢固,高度也加高了一倍,足有两丈高。虽然比起云阳关的城墙差了无数倍,但抵御寻常的山贼土匪绰绰有余。 等洛羽他们赶到墙头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伙土匪聚集在外围,黑压压一片,起码有两三百人。有人骑马有人徒步,手里拿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大多是寻常朴刀,偶尔有些长枪,像是从军伍中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土匪。” 洛羽冷冷一笑:“还真被君墨竹猜中了,姚家的报复来得还真是快啊。” 土匪队伍里有一骑飞奔出阵,马背上的男子高呼道: “乱石岭刘半耳久闻苍岐洛城主大名,今日特来拜山!” 拜山是本地土匪的黑话,说好听点是来见个面,认识一下,不好听的就是来给你一个下马威。 “原来是乱石岭的土匪。” 来到苍岐这么久,萧少游将周围的地形都摸了一遍,也算了解点情况: “从苍岐城到凤川会路过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的山石横亘其中,老百姓都称那儿为乱石岭,听说一直有伙土匪盘踞,靠打家劫舍、掳掠百姓为生。 领头的山大王早年间被官兵砍掉了半只耳朵,所以给自己取了个诨名刘半耳。” “乌合之众。” 洛羽目光微挑,冷声喝道: “不知刘首领今日到我苍岐城所为何事?” 坐在马背上的刘半耳嬉皮笑脸: “一来嘛洛城主在云阳关大破羌贼,保住了边关不失,咱们都是陇西边民,怎么着也得来说句谢谢不是。 二来有位朋友托我给洛城主带句话,三岐山是风水宝地,您就好好在这过日子,凤川城的事别掺和了,省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大家目光冰冷,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姚林和杜刚心怀怨恨,派这批土匪来恐吓他们了。 刘半耳策马回阵,朝身边的劲衣男子一挑眉: “老二,给他们打个样。” “驾!” 劲衣男子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出头,但一张脸宛如冰山,没有半点表情,策马行出数十步才勒住缰绳,抱拳冷喝: “乱石岭余寒弓见过诸位好汉!” “献丑了!” 只见此人一手握弓,一手捏箭,遥遥对准墙头。 众人目光好奇,此人想干什么?这个距离可超过了寻常弓箭手的射程啊。 “嗖!” 一支利箭飚射而出,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 苍岐还没有自己的军旗,插着的旗帜还是从边关带回来的“乾”字军旗,在风中呼啦作响。这一箭正中旗杆,在木制的桩子上撕开了一点点裂缝。 众人脸色微变,这箭术和力道都算不错了。 “嗖!” 又是一箭飞来,稳稳命中同样的地方,那条裂缝又被崩开了许多,这下就连洛羽的眼神都出现了些许变化。 “嗖!” 第三箭当空而落,直接插在前两支箭的中间,强劲的力道顺着原先的裂缝迅速扩散,瞬间崩断了旗杆,“乾”字军旗垂头丧气地飘落在地。 “嘶!”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远的距离,三箭的落点一模一样。 “好强的箭术。” 洛羽冷声喝道: “蒙虎!” 蒙虎心领神会,狞笑着提枪上马,疾驰出城,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余寒弓不慌不乱,弃弓换枪,壮硕如山的身形让他有些惊讶,抱拳道: “还未请教名讳!” “蒙虎!” 蒙虎拎着长枪:“劝你们还是识相点自己走,死在我手里的羌贼都不知道有多少,别在这丢了命。” “好大的口气。” 余寒弓长枪斜举:“试试?” “哼,怕你不成!” 蒙虎懒得跟他啰嗦,径直出枪,余寒弓看来不止会箭术,马上功夫也了得,不闪不避横枪一挡。 “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让余寒弓脸色微变,蒙虎强劲的力道出乎了他的预料。 “呦呵,还能接住爷爷这一枪?” 蒙虎有些意外,再度挥枪而来,余寒弓也怒了: “嚣张至极,看招!” “当当当!” 两人在马背上闪转腾挪,连过了十几招,虽说一身蛮力的蒙虎稳占上风,但余寒弓总能化险为夷,始终未曾落败。 “能和蒙虎交手这么久不败,枪法已属上乘。” 萧少游略显吃惊:“想不到区区一伙土匪中竟然会出现此等人物。” 洛羽目光闪烁,注意力全在余寒弓的身上。 在蒙虎又一次重击之下,余寒弓终于撑不住了,两条手臂被震得发麻,一扯缰绳掉头就跑,眨眼间就奔出了十几步。 “妈的,跑得还挺快!” 蒙虎横握长枪,猛地一夹马腹:“落在爷爷手里你还想跑!苍岐可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两脚的!” 一前一后,一追一逃,两匹高头大马撒了欢地跑。 “坏了,中计了!” 洛羽目光抖变,急声喝道:“不要追!” 隔着老远,蒙虎哪儿听得见洛羽的喊声,眼睛里只有夺路狂逃的余寒弓,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帮土匪。 可他突然看到前方的背影一个转身,甩手就射出了一支箭矢,蒙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利箭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刮出了一道血痕。 伤口很轻、很浅,但依旧有丝丝血迹渗出。 蒙虎傻了,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一来是吓到了,二来是疑惑。 这一箭本该必杀的,此人为何要手下留情? “叮叮叮~” 急促的鸣金之声响起,蒙虎顾不得多想,看了余寒弓一眼后便勒马而回,后脑勺已经满是冷汗。 刘半耳皱眉道: “怎么不杀了他?以你的箭术这么近的距离还不是指哪打哪?” 余寒弓面无表情: “好歹是在边关杀过羌贼的好汉,没必要结下死仇。再说了,姚家的要求是让一坛酒都出不了苍岐,也没让我们杀人。” “行,还是那么死心眼。” 刘半耳撇撇嘴,朝着城头怒喝一声: “洛城主,从今天开始,三锅头就不要卖了,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 “走!” 几百号土匪呼啸而去,留下一个满脸羞红的蒙虎: “羽哥,给您丢人了。” “下次多长点记性!没人家手下留情,你现在就变死虎了!” 洛羽望向远去的背影,嘴角微翘: “余寒弓。” 第72章 我的属地我来收税! 洛羽站在赤岐山的半山腰注目远眺,山谷中的百姓们就像蚂蚁般渺小,往来穿行、奋力劳作。 张贴告示、吸纳流民的方法多少有点用,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不少难民慕名而来,住进了苍岐城,全城人口已经达到两千多。 这些百姓入城之后可以在指定区域搭建自己的房子,还可以参与修城换取工钱,城主府每日会给他们提供两顿饭,不说顿顿吃肉,最起码天天能吃顿饱饭。 沈漓捏着几张纸在耳边念叨着: “前两批卖出去的酒外加坑了一笔杜家的定金,咱们总共挣了两千三百两银子,但又托江掌柜买了一千五百石粮草,再扣去发给民夫的工钱、购买酿酒的原料,现在手里只剩下五百两了。 两千多人口,每天要吃去四十石粮,一千五百石粮草做最多能吃一个半月……” 洛羽听了半天,嘴角发苦,也就是说忙活了一个多月,手里还是只有几百两银子,堪称穷光蛋,他算是意识到当一个城主有多难了。 不过沈漓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记账、统筹、分派物资都干得井井有条,闲暇时分还会找自己和萧少游学字,虽说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进步很快。 沈漓收起信纸道: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咱们的开销也会越来越大,只能等着听雨楼这一千坛酒卖出去,咱们才能有钱供应城中开支。 不过乱石岭的土匪……” 站在旁边的萧少游开了口:“今天董川带人出去送酒,又被余寒弓射回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几天洛羽派人出城,试探性往凤川城送酒,可乱石岭的土匪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根本就过不去。那个余寒弓也是奇怪,每次都以箭示威,但绝不伤一人。只有刘半耳带土匪拦截的那次打伤了不少兄弟,差点死了人。 也就是说听雨楼在酒市上接了那么多订单,到现在苍岐城连一坛酒都没有送出去。 萧少游冷声道:“实在不行,我带人去把土匪灭了,三百多人而已,我们还吃得下。” “这伙土匪是地头蛇,熟悉地形,钻进山里咱们不一定能讨到便宜。而且我担心的是万一我们倾巢而出,姚家出兵在背后给我们致命一击怎么办?” 洛羽面色冰冷,这可不是什么太平世道,大家都是靠拳头说话,鼎香居的生意被听雨楼抢了一大半,逼急了姚家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再容我想想,反正还有半个月才到交货的时间,不急。” 洛羽抱着膀子说道: “除了土匪我还在想另外一件事,我们总是靠买粮运入苍岐可不是个事啊,两千人还可以买,两万人呢?苍岐最起码得自给自足一部分,不然日后万一粮道被断,咱们吃什么?” “其实,其实我一直有个建议。” 沈漓壮着胆子说道: “黑岐山上都是黑土,这种黑土土壤肥沃,适宜耕种,完全可以在大大小小的山梗见开垦梯田、种植庄稼。虽然不如平原耕作那么方便,但总比没有好?黑岐山面积广,定能产出不少粮食。” “好主意。” 萧少游补了一句:“另外三岐山周边的那些村落也有不少田地,怎么说也是苍岐的属地,君家只不过收了三个月的田赋,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咱们可以向各村收赋。” “那就这么办,咱们做两手准备,一边开垦梯田一边收赋。” 洛羽轻笑道: “到了三岐山这么久,整天忙这忙那,还没去那些属地看过,少游,你陪我去转转。” …… 三岐山很大,大到骑马兜上两天也无法在外围绕一个整圈。大山内部是死路,渺无人烟,但外围山脚下有不少百姓聚居,开垦出一片片田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本以为此地远离边关,村民们会过上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洛羽真见到村民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这里是许家庄,离苍岐城没多远的小村落,全村也就一百多户,五百人左右。 田野里有不少百姓在劳作,春耕结束,粟谷已经开始冒头,他们在田中清理杂草,浇水灌溉。这些庄稼汉全都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眼神中充斥着一种茫然与麻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行尸走肉。 田地间还有几名家丁仆役模样的人拎着鞭子,往来呵斥: “妈的,你们这些贱民,谁也别想在老子面前偷懒,今天干不完活就没饭吃!” 谁干活的动作慢了,定会挨上一鞭子,打得皮开肉绽。 “怎么回事?”洛羽目光紧锁,这哪儿半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萧少游冷声解释道: “岐城荒废了这么久,这些村子就是无主之地,久而久之每个村子都出现了一个大地主,互相联手欺压百姓,巧取豪夺,将整个村子的田地霸为己有。 也就是说这些庄稼汉压根就没有自己的田地,全都是在给地主家打工,辛苦一天才能换来一点点粮食,勉强苟活。” “原来如此。”洛羽冷声道:“看来整个陇西这样的事不少?” “何止是陇西,天下皆是如此。” 萧少游讥讽道:“地主门阀兼并土地,百姓聊以糊口,这就导致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对庄稼汉来说这辈子如果能有几亩自家的田地,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百姓无田,怎么活得下去?” 洛羽目光紧凝: “都说沈漓她们来自奴庭,可怜得很,看来我乾国的百姓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可百姓哪来儿的田?”萧少游无奈地摇了摇头:“难不成指望那些地主将田地吐出来,分给其他百姓?” “洛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两人正说着,就有一位身穿锦衣的老人匆匆穿过田头,恭恭敬敬地对洛羽拜了一拜: “小人许家庄许南,拜见洛城主!” 白发苍苍的许南就是这片村落最大的地主,整个许家庄的土地几乎都归他所有,光看锦缎织成的衣袍就知道是个富态人家。 “这片田地都是你的?”洛羽指向田头:“为何要打骂农夫?” “害,这些贱民个个好吃懒做,不打不骂哪里肯干活。” 许南呵呵笑道: “小人手中这么多田地,总不能荒废了。” “贱民?” 洛羽扭头看着他,目光突然冷厉:“为何称同村百姓为贱民?” “这些人本就是再穷困不过的庄稼汉了,身份低贱,自然是贱民了。” 冰冷的目光让老人不自觉的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城主,有什么不对吗?” “都是一个姓,都是一个村。为什么他们无田,而你却有几百亩地?是你许南命好还是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将地全都送给你?” “这……” 许南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从洛羽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善。 洛羽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转而问道: “君家提前收了你们三个月的田赋,眼看三个月就要到了,该交给苍岐的田赋准备好了吗?我也先收你们三个月的。” “这个。”老人支支吾吾:“洛城主,去年年景不好,地里收成不多,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凑出田赋啊。” “怎么,君家来收就能收到,我就收不到?” 洛羽冷笑一声: “也别说我不讲人情,最多缓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内交不上田赋,我就让你知道苍岐城谁说了算!” 第73章 踩死洛羽 “嘎吱嘎吱。” 车轱辘压着砖瓦路缓缓前行,驶向听雨楼的方向。洛羽一晃就出现在了凤川城,与江殊坐在同一辆马车内。 乱石岭的土匪们只是不让洛羽往凤川城送酒,行人往来还是以前一样畅通无阻。 “酒我已经酿好了,但一时半会儿还送不过来,你这边没问题?” “暂时没问题,毕竟我和客商们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月,这不还有十天吗。” 江殊苦笑道:“但一个月期满我如果交不出酒水,只怕听雨楼的名声就得像鼎香居一样臭大街了。” 自从上次酒市鼎香居拿清水糊弄客人之后他的名声就一落千丈,不仅凤川城的人在骂,就连其他郡县的客人也在骂。再借助三锅头的红火,听雨楼俨然成了凤川城生意最好的酒楼。 “若真是被逼急了,咱们只有用刀说话了,区区一伙土匪我还没放在眼里。” 洛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他不怕姚家,只是不想轻易动兵戈罢了。如今的苍岐城还很弱小,不能轻易树敌,要么不动,要么就一脚把敌人给踩死。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江殊突然低声道: “乱石岭卡在从苍岐到凤川的要道上,所以刘半耳那伙土匪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拦路。 但这条路应该不是必经之路,我听说过一条小路,需要从山中穿行,多绕上二十里也能到凤川城,只不过山中小路很窄,走不了大型马车,只能用平板车推行。要转运上千坛酒水洛城主得出动许多人手。” “噢?竟然还有这样的小路?” 洛羽目光一亮: “只要能送出酒水,累点无所谓。这条路在哪儿?” “我已经派店里的伙计去探路了,等探清了路况会派人去你那儿带路。” 江殊沉声道: “这可是最后送酒的机会,消息务必保密,决不能让那伙土匪知道。万一把酒水给劫了,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放心。” 洛羽冷笑道:“只要有路,我就能把酒水给你送过来。” “全靠洛城主了。” 现在听雨楼算是和苍岐城绑在了一起,洛羽得罪了姚林,江殊何尝没有得罪鼎香居? “倒是你。”洛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整天在城内晃荡,小心姚家和杜刚对你下黑手。” “呵呵,不会的。” 江殊坦然一笑:“姚林的这些手段都是藏在暗处的,上不得台面,表面上他还得维持城主府的公正,若是肆意杀人,城主府的脸面往哪儿放? 况且在他们看来洛城主是我的靠山,只要苍岐城还在,就不会随随便便对我出手。” “你倒是聪明得很啊,竟然扯我做大旗?”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与江殊相处了这么久,他发现这个年轻掌柜比很多老狐狸都要聪明,做事有条不紊,从无纰漏。 江殊无奈的一摊手: “没办法嘛,这不是还得替洛城主挣钱?咱们也算是互帮互助。” “行,反正你多加小心。” “掌柜的,到了。” 驾车的车夫突然喊了一声,江殊掀开车帘,只见墙角处半躺着一个乞丐,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好像在睡觉。 江殊甚至都没有下车,只是吹了声口哨,顺势丢出一块碎银子。听到口哨声,小乞丐伸手在地上摸来摸去,然后将碎银子塞进怀里,随意在空中挥了挥手后又翻个身子接着睡觉。 如此诡异的场面让洛羽愕然: “你这是?” 江殊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乞丐的背影,神情恍惚: “一个可怜人罢了,以后再与洛城主解释。” …… 洛羽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萧少游韩朔一左一右侍立在旁,三人的表情似乎都带着些忧虑。 距离听雨楼要酒的日子只剩两天,可一千坛酒还整整齐齐地摆在营中,不急才怪。 过了好一会小伍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 “城主,人到了。” “赶紧叫进来!” 小伍领着一名听雨楼的伙计走进屋中,伙计赶忙弯腰道:“洛城主,小人叫金宝,江掌柜派我来的,说是给洛城主带路。” “等你好久了,总算来了,说说那条路。” 洛羽只瞧了一眼就认出了金宝,此前几次去听雨楼他都跟在江殊身边服侍,算是伙计里面比较聪明伶俐的了。 金宝赶忙说道: “路小人已经探过一遍了,出了苍岐城一路往西走,然后再转向往南,翻过两个小山头就能避开乱石岭抵达凤川城。就是路窄,走不了马车。” “走不了马车不要紧,能到凤川就行,咱们用平板车推过去。” 金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城主,平板车推的话最起码得两三百号人运酒,会不会动静太大了些?” “时间紧迫,只能这么办了。” 洛羽接着问: “这条路隐蔽吗?那些土匪会不会也知道这条路。” “绝对不会。” 金宝拍着胸脯说道:“这条路几乎都是山路,很是隐蔽,小人钻了好几天山林子才摸索出这条路来。” “很好。” 洛羽转头看向萧少游和韩朔: “把一千坛酒水全部装上平板车,点齐两百号军卒,一百民夫,明天入夜之后就出发,趁着夜色将酒水送入凤川城!” “诺!” …… 凤川城,城主府 杜刚笑呵呵的说道: “还是大哥厉害啊,只不过稍微出手就让酒水一坛都出不了苍岐。那个洛羽,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还以为是强龙过江,实际上连个屁都不算。” “哈哈。” 姚林大笑一声: “咱哥俩好歹在凤川城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岂不是白混了?也就是我现在当了城主,放在十几年前,老子一定带人去砍了他!” 姚林目光阴寒,别忘了,他也是从土匪起家的。 “对了,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杜刚的脸色逐渐冷漠,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大哥这一手实在是高,不仅能踩倒苍岐和听雨楼,还能弄到酿酒的配方。” “哼,跟我斗他还太嫩了点!去给刘半耳传个信,这次的事只要干得漂亮,好处少不了他的,但若是办砸了,他就别想在乱石岭混了。” “好,我这就派人去传信!”杜刚兴奋地搓着手:“不知道为什么,弟弟我现在很兴奋啊。” “哈哈!” 姚林往椅背上一靠,晃悠着手中酒杯: “老弟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踩死洛羽和江殊,替你好好出口恶气!” 第74章 土匪进城 夜幕一点点降临,晚风吹拂着大地,天地间一片寂静。 苍岐城门在悄无声息中打开,一支由三百随行军卒、近一百辆平板车组成的车队悄悄驶出,一路往西行去,车上载满了给听雨楼的酒水,沉甸甸的。 为了防止被乱石岭的土匪察觉,整支车队都没有点火把,完全靠着微弱的月光前行。 洛羽语重心长地叮嘱着金宝: “路只有你一个人熟悉,带路的事就靠你了,韩都尉会带兵陪你一起去,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如果真遇到了土匪,酒水可以放弃,但兄弟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洛城主,山路小人熟悉得很,一定会将酒水一坛不少地带回凤川。” “不错,这件事办妥了我重重有赏,出发!” 车队一头扎进了夜色中,苍岐城门也紧紧关闭,再无任何声响,只剩城头上飘扬着几团火光。 夜风在山林中呼啸,树影晃动间宛如有鬼魅穿行,胆子小点的人还真不敢在三岐山走夜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数不清的人影出现在了苍岐城外,藏身于灌木丛中,人人手里握着家伙,明晃晃的大刀片子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寒光。 乱石岭的土匪! “啧啧,姚城主果真是神机妙算啊。” 少了半只耳朵的刘半耳从粗壮的树干背后探出了脑袋,面带讥讽: “随便派个奸细便能将守军都骗出城,苍岐城岂不是成了一座空城?这个洛羽,果然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 “城中应该还有守军?”余寒弓低声道:“以他们的性格绝不可能将所有军卒都派出去送酒。” “放心,我大概数了一下,送酒的军卒应该有两百人,还有一百人是民夫百姓。根据之前的情报,苍岐城拢共只有三百兵丁,眼下城中只剩一百人。 可我们有两百多号兄弟,足够将苍岐城一网打尽!” 刘半耳冷笑道: “姚城主交待过了,咱们今夜的任务就是找到酿酒的秘方,实在不行就生擒那个洛羽,逼他说出酿酒配方。至于那些个军卒嘛就全都杀了,以免有后顾之忧。” “全都杀了?不好。”余寒弓眉头微皱: “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犯得着杀这么多人吗?” “二弟啊,你就是性子不够狠。咱们既然选择了动手就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遗患无穷。” 刘半耳的眼眸中出现了几抹贪婪: “姚林已经说了,只要咱们拿到秘方、杀了洛羽,以后苍岐城就是我们的,再也不用窝在山沟沟里当土匪了。” “可是还有那么多百姓……” “行了,别可是了!” 刘半耳冷声道:“我是大哥我说了算。” “动手!” 十几名健壮的土匪涌出队伍,一溜烟地摸到寨墙脚下,完全没有引起守卒的注意。 只见他们甩出几条钩爪牢牢勾住墙头,几人互相一搭手、一踩背,很顺利地就跃上了墙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娴熟无比,然后他们就从城内将寨门给打开了。 “哈哈,走!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黑漆漆的门洞让刘半耳兴奋无比,土匪们顺着寨门鱼贯而入。过了那道寨墙他们才发现三岐山已经大变样,远处的山脚下亮起了微弱的火光,一排排木屋整齐排列,既像是百姓的住所又像是士兵的营房。 “妈的,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他们是真能折腾啊。” 刘半耳骂骂咧咧地皱起眉头: “酒呢,在哪?酿酒的秘方一定和酒放在一起?实在不行给我把整个营地翻个底朝天!”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余寒弓沉着脸四处扫视: “咱们进来的也太轻松了,就算他们派出大部分人去护送酒水,可也不至于一个守卒都看不见?”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确实连一个人都没撞见,两百多号土匪几乎是光明正大地聚在营地中央。 “没事的,说不定早就睡了,什么边关撤下来的精锐,要我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刘半耳讥讽道: “就算有人,撑死了百十号兵油子罢了,怕什么?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酿酒的配方,实在不行把所有的百姓都抓起来,挨个拷打审问,总归有知情的!” 晚风骤起,突然有一阵酒香飘进了刘半耳的鼻子,他一下子就直了眼!三锅头!酿酒的秘方一定和三锅头摆在一起。 “在那!” 刘半耳扭头看向酒香飘来的方向,那儿有几顶孤零零的军帐,帐篷里亮着火光,似乎还有人影在晃动。 他打了个手势,土匪们蹑手蹑脚地围了过去,四五名胆子大的已经伸手去掀厚重的布帘了。 布帘掀开的一瞬间,几名土匪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妈的,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 刘半耳再也忍不住了,骂骂咧咧:“见鬼了!” 下一刻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几名土匪在一步步地往后退,几杆寒光凛凛的长枪顶在他们的咽喉处,只要轻轻一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杀啊!” “包围这群土匪,一个都不能跑了!” 刘半耳愣神的瞬间,周围火光四起,喊声大作,原本寂静无比的城内涌出数不清的军卒,墙头上还架起了一把把弓弩,箭矢蓄势待发。 “果然有诈!”余寒弓一阵气急,怒喝道:“兄弟们小心,准备迎战!” “刘首领,好久不见!” 洛羽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深更半夜潜入苍岐城,意欲何为啊?” “怎么会这样。” 刘半耳有些慌了,瞅这个样子洛羽分明就是设好了埋伏在等他,可洛羽为何会知道他们的部署。 洛羽冷声道: “区区一伙山贼土匪也敢打苍岐城的主意,真是活腻歪了。现在放下武器,我还可以饶你们一条命!” “妈的,洛城主高兴得太早了,你手下不过区区百人罢了,老子可不怕你!” 刘半耳怒吼一声: “兄弟们都给我杀!砍下一颗脑袋,老子赏五两白银!” “杀啊!” 听到有重赏,土匪们咬着牙一拥而上,和苍岐城的守军混战在了一起。别看土匪人多势众的,可比起经过数月训练的老兵,他们真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寒弓,咋办?” 刘半耳惊恐道:“要不咱们先撤出去?” “死到临头还想跑?” 洛羽微微摇头,手掌轻挥,又有两百多悍卒杀进了战场,韩朔的怒吼声回荡全场: “给我杀!” “一个都不许跑了!” 分明就是刚刚出去送酒的兵马! 刘半耳彻底傻眼了,一股绝望从心底浮现: “怎么可能!” 第75章 你们两只能活一个 “全都抱着头,去墙角那儿蹲着!” “都给老子老实点,谁敢乱动就宰了!” 月色朦胧,晚风拂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乱石岭的土匪大败亏输,在死了几十个人之后全都跪地乞降,洛羽这边则是毫发无伤。 除了一个余寒弓之外,其他土匪在他们眼里确实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刘半耳和余寒弓两位首领同样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漆黑的夜色中点着几团篝火,跃动的火苗照亮了两人的脸颊。 相比于神色慌乱、不断颤抖的刘半耳,余寒弓显得镇定得多,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洛羽: “洛城主用这种奸计打败我们,算不得好汉?” 洛羽用铁钳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火苗: “骗我们出城从小路送酒,分散兵力,再玩一手釜底抽薪、夜袭苍岐,还想老弱妇孺下手。 你们就是英雄好汉了? 这是战场,胜负最重要,过程不重要。” 余寒弓哑口无言,但十分不甘心,自己一手箭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蒙虎贴身一个背摔给撂倒了。 洛羽盯着刘半耳: “是姚林给你出的主意,他说我们今夜会分兵出城,让你夜袭苍岐、偷取酿酒的秘方?” “你,你怎么知道?” 刘半耳的脑子到现在都是蒙的,为何如此绝妙的计策会被洛羽轻而易举地识破? “哼,把人带上来!” 听雨楼的伙计金宝被韩朔提溜了过来,往地上一扔,早就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洛城主,为何,为何要抓我。” 江殊竟然从夜色中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宝: “你是鼎香居的人?” 金宝瞳孔一缩,越发惶恐。 江殊有条不紊地说道: “和鼎香居斗了这么多年,总觉得身边有杜刚安插的人,只不过一直不确定罢了。 直到上次洛城主来鼎香居的行踪泄露我才确定,身边心腹肯定有杜刚的人! 我费了一番心思去查,最后确定是你!” 金宝失魂落魄,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您让小的去探路是故意的,故意借我的手把消息传给鼎香居。” “聪明。” 江殊目光微寒: “你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押下去,待会儿再收拾你!” “饶命,掌柜的饶命啊!” 两名凶神恶煞的军卒将金宝押走了,洛羽这才转头看向刘半耳与余寒弓: “现在该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苍岐与乱石岭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何必掺和到我和姚家的恩怨里? 你们应该知道我杀过很多羌人,也杀过羌兵大将,杀起几个土匪来我可是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 无比平淡的口吻却让刘半耳面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求饶: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我该死,我有罪。 求洛城主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 威风八面的山大王其实和普通喽啰没区别,刀锋抵在咽喉处时也会怕死。 刘半耳声泪俱下,余寒弓却纹丝不动,冰山脸上没有半点惧怕。 洛羽好奇道:“你怎么不求饶?说不定我真的会绕你们一命。” “死则死矣,有何惧之。” 余寒弓虽然跪着,但上半身挺得笔直:“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剐,洛城主自便!” “啧啧,好硬气啊。” 洛羽眉头微挑: “你箭法不错,我这个人爱才,倒不如跟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洛羽不仅看中他的箭术,还看中他的人品,几次拦截运酒队伍他都不伤一人,达到目的就走,也不会滥杀无辜。 “跟你?” 突如其来的招揽让两人都愣住了,余寒弓几乎没有犹豫就摇头拒绝: “洛城主还是太小看我了,我余寒弓当初流落荒野、差点饿死街头,是大哥收留了我,给了我活路。 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背信弃义?还是杀了我!” “怪不得。” 洛羽总算明白余寒弓为何会跟在刘半耳这个废物手里,感情有救命之恩。 “手足情深是,呵呵。” 洛羽嘴角上扬:“给我们松绑!” 小伍立刻上前,割开了绑着两人的麻绳,两人目露疑惑,这是何意? 洛羽随手将一把弯刀扔在二人面前: “玩个游戏,你们俩只能活一个,至于谁能活,你们自己决定。” “你,你卑鄙!” 余寒弓瞬间明白了洛羽的用意,气得脸色铁青。 “你们是阶下囚,只能任我摆布。” 洛羽饶有兴趣地抱着膀子:“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何等的兄弟情深!” “本以为洛城主是一代英雄,没想到如此卑劣!” 余寒弓紧握拳头,挡在刘半耳的身前恶狠狠地盯着洛羽: “大哥你不要怕,咱们兄弟俩今天就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 “噗嗤!” 话音未落,弯刀就从背后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所有人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玩味加鄙夷。 强忍着袭遍全身的剧痛,余寒弓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为,为什么?” “对,对不起,我想活!” 握着弯刀的刘半耳浑身发抖,恐惧中又带着一股疯狂: “我真的不想死啊!” 本来这一刀应该是必杀的,可刘半耳因为太过慌乱才砍在了肩膀上,让余寒弓侥幸逃过一劫。 “为什么。” 余寒弓一步步靠近刘半耳,愤怒地质问: “不是说好了同生共死吗!不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难道这么久以来你都是在骗我!” “你别过来!” 面对暴怒的余寒弓,刘半耳都快吓傻了,一个踉跄自己跌倒在地,论单打独斗他可比余寒弓差远了。 余寒弓顺势捡起弯刀,悲愤无比: “我们是兄弟啊,你竟然,你竟然想要杀我!” 刀锋吓傻了刘半耳,扑倒在余寒弓的脚下,声泪俱下: “是大哥没用,是大哥怕死,求求你,就饶我一命。我救过你一命,是你欠我的,现在就当是你还债了,行不行? 洛城主既然看好你,你就跟了他,你去替大哥求情,放我一马。 我真的不想死啊!” 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往下流,那句你欠我的终于让余寒弓放下了弯刀,沉默许久之后才转过头来: “洛城主,如果我跟了你,能不能放他走?” 洛羽目光微凝: “你可得想好了,跟了我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 “放心,我余寒弓一口唾沫一颗钉,绝不会背信弃义。 求你,放了我大哥。” 直到现在,余寒弓依旧称刘半耳为大哥。 在刘半耳欣喜若狂的眼神中,洛羽挥了挥手: “滚,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实在懒得多看这个小人一眼。 “谢,谢洛城主!” “二弟,以后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劫后余生的刘半耳喜极而泣,连滚带爬的跑向远处。 “洛城主,以后余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余寒弓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脸上带着说不清的落寞、悲戚,像是被人伤透了心。 “起来,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跪。” 其实洛羽一开始对余寒弓很满意,可刚刚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觉得此人有些妇人心肠,挨了一刀都要保刘半耳的命。 心肠太软可不好啊。 “请洛城主赐弓,余某送您一份见面礼。” “噢?” 洛羽眉头微挑:“给他。” 小伍将缴获来的弓弩还给了余寒弓。 只见他弯弓搭箭,对准了刘半耳逃跑的方向,他都快逃出射程之外了,天色还这么黑,几乎就是个黑点。 火苗跃动,照亮了余寒弓的脸颊。 悲戚、失落的情绪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寒。 “嗖!” 箭矢在夜空中滑出一道圆弧,寒芒四射,尖锐的破风声令刘半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刚刚说两不相欠,这一箭就当我给你送行了。” “噗嗤!” 箭矢当空而落,正中额头! 第76章 给洛城主看茶! 苍岐城外的某处荒郊野岭多了一座新坟,没有石碑牌位,宛如孤魂野鬼。 亲手射杀刘半耳,又亲手将他给埋了,忙碌一整夜的余寒弓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肩膀上的伤口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依旧有血迹渗出。 洛羽、萧少游站在身后,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洛城主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杀了他,却还要给他立个坟。” 余寒弓看了一眼坟头: “杀他是因为他想杀我,我报仇罢了。这个世道,心慈手软是没有好下场的。埋他是为了最后送他一程,我的命是他给的,该报的恩要报。” “我懂,但我好奇的不是这个。” 洛羽意有所指地问道: “你看起来并不笨,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岂会不知他的性格?” 余寒弓默然,低下了头: “我其实出生在云阳关,十五岁那年羌兵破城,爹娘带着我仓皇出逃,半路遇到羌贼追击,他们用命拖住羌兵才让我侥幸逃脱。 自那以后我再无家人,孤苦无依。 从云阳关一路逃到凤川,整整七天全靠啃树皮充饥,在我快饿死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口饭吃,把我带在身边,我二人结拜为兄弟。 以前的他还是很重兄弟情义的,可自从上山当了匪、自从他攀上了姚家整棵大树,他人就变了,越来越爱钱、越来越爱权。 有时候甚至会为了银子去杀一些无辜百姓,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我的命是他给的,没资格说他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能自己醒悟、迷途知返。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狠下心对我下杀手。 直到今晚,我才对他彻底失望。” “所以你之前饶蒙虎一命、所以你不肯伤害那些运酒的士兵,因为你觉得他们是在替你爹娘报仇。” 洛羽豁朗开朗,总算明白余寒弓为何一次次对自己人手下留情了。 因为余寒弓生于云阳关!而他们守住了云阳关! 余寒弓惨然一笑: “我佩服你们,你们才是堂堂正正的汉子,而我只是个土匪,背地里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不是你们,是我们。” 洛羽语重心长: “跟着我,我保证老百姓绝不会再骂你,你也可以上战场、杀羌贼,你会有机会亲手替爹娘报仇!” “好!” 一直冰山脸的余寒弓鼻尖一酸,眼眶泛红,然后用一丝求情的语气说道: “被俘虏的那批人里有不少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匪的,实则秉性纯良,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手中从没沾过人命。 若是城主不嫌弃,能不能留下他们? 另外,乱石岭还有几十匹战马和这些年抢来的财货,我带人去全拉回来。” “没问题,你选出来的人我信得过。” 洛羽露出一抹笑容: “跟着我,你们绝不会后悔!” …… 凤川城,城主府 一大清早姚林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杜刚兴致勃勃地坐在边上,两人在等好消息。 一想到三锅头的秘方即将到手,他们就兴奋得一夜没睡。 一盏茶喝完,老管家总算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内,杜刚立马问道: “怎么样,刘半耳回来了吗?” “没,没有,乱石岭的土匪音讯全无。” “什么?” 姚林略显不悦: “这群土匪果然不堪一用,这么点小事都办得拖拖拉拉,赶紧派人去苍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怕是,怕是不太妙。” 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苍岐城的酒水已经全都运到了听雨楼,而且,而且是那个洛羽亲自护送的。” “什么,他亲自送的?” 姚林和杜刚都蒙了,如果苍岐城真的出了事,洛羽怎么会出现在听雨楼? “妈的,刘半耳到底在搞什么!” 姚林急得团团转:“好歹派人送个信回来啊!” “咳咳,大人。” 老管家低声道:“那位洛城主就在府外,说是要见您。” “他来了?” 姚林眉头紧皱,思虑许久才喝道: “那就请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 在两人带着敌意的目光中洛羽施施然走进屋中,不慌不忙,抬手抱拳: “姚城主,第一次见面,在下有礼了。” 洛羽的年轻让姚林有些吃惊,但依旧不动如山,冷冷地说道: “久闻洛城主大名了,今日幸得一见,不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呵呵。” 洛羽自顾自地扯了把椅子桌下,翘起二郎腿: “你们应该在等刘半耳的消息?” 姚林眉头微皱:“抱歉,我听不懂洛城主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两位不用等了,刘半耳和那个金宝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乱石岭也不会再有土匪。”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令两人面色抖变,他们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们的算盘全部落空! 姚林终于不再遮掩,铁青着脸: “洛城主到底是杀了完颜昌的人啊,手段果然狠辣。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就算赢了,那你把我姚林想得也太简单了。 我在凤川城多年,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撒野的。” “不不不,姚城主误会了不是。” 洛羽轻轻往椅背上一靠: “其实我从未想过与姚城主还有杜掌柜为敌,我只想赚点小钱,好好在苍岐城过日子。 你我之间并无血仇,没必要斗得头破血流,苍岐和凤川完全可以和平共处。 酒市的事我虽然摆了你们一道,可也是杜掌柜先给我下套的?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我这里有一桩合作,不知姚城主想不想听听?” 姚林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饶有趣味地反问道: “说来听听。” “听雨楼对外售出三锅头的价格是十五两一坛,我已经与江掌柜谈妥了,只要杜掌柜愿意,可以以十二两一坛的价格卖给鼎香居。 三锅头的品质大家都清楚,鼎香居即使以十二两的价格收购依旧有利可图,而且利润不低。” “噢?” 姚林目光一亮:“洛城主愿意将三锅头卖给鼎香居?” 这阵子鼎香居的生意奇差无比,无非是因为没有三锅头这种好酒,吸引不了有钱人。如果他也有酒,哪怕价格比听雨楼贵一点,总归能让生意好转,就像洛羽说的,依旧有利可图。 “我说了,无意与两位结仇。” 洛羽平静的说道: “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吗?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是一起挣钱,还是接着斗,决定权交给姚城主。 多说一句,我手下那帮兄弟都是苦命人,在云阳关玩过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家,若有人想毁了这个家,咱们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姚林与杜刚来了一番眼神交流,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利弊得失。 过了许久,姚林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来人,给洛城主看茶!” 第77章 黑甲玄旗 “你们要和姚家合作?” 听闻消息的沈漓表示不解: “你是城主你说了算,但我并不赞同。从头到尾姚家和鼎香居都对我们不怀好意,一肚子坏水,和这样的人合作是与虎谋皮,迟早会出事。” 洛羽没吱声,而是萧少游接过了话: “我们难道不知道姚林和杜刚的为人?只不过眼下苍岐城还十分弱小,最重要的事情是发展,贸然与姚家起冲突是不明智的。 只要姚家愿意与我们和平共处,那我们没必要撕破脸。” “没错。” 洛羽微微点头:“与姚家、鼎香居议和也是江殊的建议,如果咱们真要把鼎香居逼上死路,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剧烈反弹,倒不如各退一步。 但我们也不能松懈,姚家那边的动静还是要盯着的,防止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就好,你们考虑得总比我要仔细。” 沈漓露出了笑容:“三锅头的销路就算是打开了,接下来咱们就等着收银子。” “城主。” 韩朔步履匆匆地走进军帐,面带喜色: “公输白请您过去一趟,东西弄好了!” “终于好了。” 洛羽目光一亮:“走,去看看咱们的战甲军械!” 几人匆匆出门,策马疾驰,别看都是在三岐山内,实则赤岐山离营地还是有些距离的,光靠两条腿走能累死个人。 一个月的时间赤岐山已经变了模样,沿着山脚下建起了一排木棚、房屋,炼铁所需要的高炉、风箱、锻池整齐排列,数十名赤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正在卖力锤打刚出炉的铁器。 洛羽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整齐摆放在地上的甲胄、兵器,数以百计,黑亮黑亮的色彩让他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些东西质地不凡。 “来啦。” 公输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晃啊晃,得意扬扬: “按照城主的吩咐,整整五百具战甲,五百柄弯刀、五百柄长枪,还有盾牌全部打造完毕,可把我累得够呛。” 原本的计划是打造三百人所需的军械,但萧少游一直在难民中吸纳新兵,所以就让公输白多打造了一些,也多费了一些时间。 洛羽先抬起一具甲胄看了看,公输白打造的自然不是那种笼罩全身的重甲,只是在胸口以及要害位置处覆以炒钢薄片,轻便且坚硬。 要知道当初云阳关的军卒连布甲都算是稀罕物,就连萧少游麾下的精锐骑兵也只不过在胸口镶嵌一块铁片,像这种铁甲已经是精锐才能穿戴的了,防御力颇强。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赤岐山的铁矿以及公输白的技艺! “不错不错。” 看完战甲,洛羽饶有兴致地抄起一把弯刀,随便比画了两下,然后斜举在空中打量着: “就是不知道质地如何。” “我公输白出手自然不是凡品。” 公输白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城主要是不信,大可一试。” “好!少游,拿刀来!” 萧少游当即横刀在前,这是他们从云阳关带出来的军械,谈不上精良,只能说勉强够用。 “拿稳了!” 洛羽手臂蓄力,猛然挥刀而落,两柄刀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咣当!” 新刀竟然当场将旧刀劈成了两截,断口处光滑如镜。 “竟然如此锋利!” 萧少游目瞪口呆,虽说这里面有洛羽力气大的缘故,但能劈开刀锋就说明新刀的质地比旧刀好上太多: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竟然能打造出如此上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公输白轻笑道: “寻常铁匠铺子打铁都采用的是百炼钢,采用反复锤打铁器的方式来去除铁块中的杂质,而我琢磨出了一种炒钢法,先将生铁烧制成半水状态,反复搅拌同样可以去除铁块中的杂质,再将其锻造成兵器。 炒钢法不仅能节省大量的时间,更可以得到大量优质铁块,论质地自然比寻常铁器要坚硬得多。” “炒钢法?” 洛羽心中一惊,公输白确实是个天才,这都被他琢磨出来了。 “洛城主,你觉得如何?” “好,非常好!” 洛羽突然露出一抹犹犹豫豫的表情,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说到炼钢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说未经锻造的生铁与已经炒制完成的熟铁混合在一起质地会不会更好?这样是不是可以节省更多的人力物力?” 本来得意扬扬的公输白被说愣了,一拍大腿才反应过来: “对啊,若是混合打磨,岂不是更轻松!你简直是个天才!只不过生铁与熟铁的比例要控制得相当好,得好好钻研一下。” “洛城主,我忙去了,东西你们自己拿走!” 公输白一路小跑回了铁匠铺子,还不忘挥挥手: “别忘了我的酒,没有酒我可不干活!” 洛羽很满意的笑了,公输白是天才,他只要一点就能穿透,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炼制出质地更好的铁块精钢。 “新刀简直太棒了。” 萧少游还处在震惊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刀身: “有了此刀,有了战甲,咱们的兄弟上了战场就能战力大增,哈哈。如此好刀,要不要取个名字?” “取个名字?” 洛羽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里是苍岐,那新刀就叫做苍刀!” …… “咚!” “咚咚!” 日初清晨,城头再一次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土匪来袭,而是洛羽在召集全城百姓、士卒。 山口处的营墙又加高了不少,这就算是苍岐城的第一道城防了,再过几日洛羽就要动员全城百姓搬运石块,在营墙后方三里处建造石制的城墙,一堵真正的城墙! 两千多百姓全都聚集在营墙前,老弱妇孺皆有,人人翘首以望。 最前方有四百军卒整齐列阵,原本苍岐城只有三旗兵力,随着这些天招募的新兵以及乱石岭土匪的改编,总兵力又新增了一旗,总计四百人,新旗的百户自然是余寒弓了。 所有军卒清一色着黑色战甲,腰悬利刃,手握长枪,战马似乎也意识到今天的不寻常,一个个的都高昂着头颅。 明明只有四百人,却给了全城百姓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 一块刻着“苍岐”二字的牌匾已经被挂在了城门口,苍劲有力,甚是威武,乃是洛羽亲自提笔所写。 “百姓们、将士们,苍岐城在今天就算是初步建成了。” 洛羽朗声高喝: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是背井离乡、举家逃难才到了苍岐,但是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什么难民、流民,你们是苍岐的新民! 苍岐就是你们的家,也是我的家,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好好将苍岐城经营好!” 场中鸦雀无声,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洛羽说得对,这是他们的新家了。 “竖旗!” “哗啦!” 小伍猛然将手中旗面一挥,军旗迎风飘扬、烈烈作响。 军旗呈玄色,所谓玄色并非纯黑色,而是一种黑中泛红的深沉色彩。旗面上绣着的不是乾字,也不是君字李字,而是一个大大的“洛”字。 黑甲、玄旗! 苍岐、陇西! “将士们!百姓们!” 洛羽握拳高喝: “从今以后,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守护苍岐!” “轰!” 黑甲精卒握拳砸胸,肃杀之气凛然,整齐怒吼: “誓死追随城主!” “誓死追随城主!” 吼声一阵高过一阵,满目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望着眼前的景象萧少游神色恍惚,喃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天黑甲玄旗会插满陇西三州!” 第78章 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许家庄 苍岐城属地下的小村落,总共一百多户,前阵子洛羽来过。 这次洛羽换上了一件粗布麻衣、撩起裤腿,干起了庄稼活,一会儿除草一会犁地挖槽,汗如雨下。 田里还有一对父子,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瞅向洛羽,这五亩地本该是他们种的,可这个陌生人到这二话不说就开始帮他们干活,一干就是一上午,愣是一声没吭。 正午时分,父子俩终于歇了,满头白发的老人高喊了一声: “陌生人别干了,过来坐会。” 洛羽这才钻出地头,来到二人身边坐下,擦了擦满头汗水: “农活不好干啊,正值春耕,现在不好好打理田地,等入了秋难有好收成,还得求老天爷赏脸。” 中年汉子好奇道: “我看你干活是把好手,莫不是农客?如果是如果我劝你一句,这地方别待,不值当。” 有一些庄稼汉自家没地,只能去地主家帮工种地、挣点工钱,为了找活能跑到离家上百里的地方去,四处游荡,这批人就被称之为农客。 显然他把洛羽当成了找活的农客。 洛羽笑了笑:“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许韦,这是我爹,这里叫许家庄,大部分人都姓许。” 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给洛羽倒了碗水:“喝口水。” “谢谢。” 洛羽望向庄稼地:“这地是你们家的?” “嗤,怎么可能。” 许韦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村里所有的地都是地主许南家的,咱们都是在给他种地,挣点粮食工钱。” 洛羽疑惑不解: “既然都姓许,为何的都是他家的呢?总不至于他们家是先来的,早早就占了地,你们都是外来户?” “既然都姓许,那自然是同一个祖先了。” 许韦耷拉着脑袋: “小时候家里也是有十几亩地的,后来就没了。” “好端端的,地怎么能没了?” 许韦不再说话,但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愤怒与悲戚。 “是不是被地主许南一家强占去了?” “年轻后生,你就别问了。”老许头苦笑一声:“和你又没关系。” “咕咕咕。” 洛羽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干了半天农活,肚皮早就空了。 许韦犹豫了一下,粗糙的手掌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发黄发黑的馍馍,掰开一半递给洛羽: “吃,帮我们干了半天活,这算是报酬。” 洛羽接过半块馍馍: “干一天活,一顿要吃几个馍馍?” “几个?你想多了。” 许韦摇了摇头: “这一个馍馍就是我和爹中午的饭食了,要挨到晚上回家。” “什么?” 望着还没巴掌大的小馍馍头,洛羽目光震惊: “两个人一整天吃一个馍?怎么可能顶得住?” 自己也是农家出身,十岁不到就下地帮娘亲干活,那时候自己吃得都比爷俩多。 “中午吃半个馍馍,晚上回去再弄点野菜糊糊充饥,勉强饿不死。” 许韦将手中的半块馍馍又掰开一半递给老人:“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没啥别的奢望。” “你们帮许南家种了这么多地,难道连一家人吃的都挣不来?” “你怎么老是问他们家?”许韦终于皱起眉头:“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洛羽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两张大饼,上面甚至还泛着点点油花。 父子俩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香,好香! “回答我的问题,这饼就给你们。” 洛羽将油饼递到老许头面前:“你们家的地为何会到了许南手里,给他们种地,没有工钱吗?” 老人哪能忍得住这个诱惑,毕竟家中老小还在等着吃饭,赶忙接过油饼说出了往事: “很多年前家家户户都有的,许南家只是比普通人富裕些的地主。后来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帮地痞流氓,开始强占各家田地,伪造地契、强买强卖,各种坏主意都用遍了。 你若是不从他们就又打又骂,甚至敢半夜烧了你的房子。咱们这些老百姓哪能弄得过地痞无赖?渐渐村里的地就都成了许南家的私产。 十几年前许南盯上了我家的地,带着人上门将我一顿毒打,抢走了地契,从那以后家中便没了地。” “当时我还小,眼睁睁看着十几个壮汉冲进家里,毒打我爹,我又哭又闹。 至今我爹身上还有伤疤,差点被打断了一条腿。” 许韦默默卷起爹的裤腿,明显有一块骨头突在外面: “当时我小,斗不过那些坏人,如果是现在我肯定跟他们拼命!” “冲动有什么?”老许头默然:“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他们那么多恶奴?只会活生生被打死。” “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洛羽眉头紧锁:“官府呢,官府不管吗?” “官府?哪来的官府?” 许韦自嘲道: “岐城一直是废城,没人管没人问,各个村子都是大地主说了算。” “君家呢?岐城不是名义上归君家管吗?” “君家?君家又怎么会管我们这些贱民的命,他们和许南才是一伙的。” 老许头低着头: “从那以后我们只能给许南家种地干活,忙碌一整年也吃不上一顿饱饭,天天饿肚子。 丰年也好、灾年也罢,反正许南给村民们的工钱只保证你不饿死,想有余财那是不可能的。” “好算盘啊。” 洛羽目光冰冷,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能有口饭吃村民们就不会闹事,万一把村民逼上绝路,指不定要拆了许南的家,跟他拼命。 “年轻后生,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你一点也不像个农客。” 老许头疑惑不解,农客是绝对拿不出两张油饼的。 “我叫洛羽,你们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洛,洛羽,您是洛城主!” 老许头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可许韦却不一样,眼眸中没来由的多出一丝愤怒。 洛羽看着他:“你好像有话要说?” “本以为你是什么苦命人才和你说这么多,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富贵老爷。” 许韦死死攥住拳头:“怎么,以为施舍我们两块饼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住口,别说了!”老许头吓得一哆嗦,连连磕头: “大人,我儿子不懂事,性子鲁莽,求您法外开恩,别跟他一般见识。” “爹,你别给这种人磕头,我许韦不怕!” 中年汉子怒气冲冲: “一开始听说有个少年英雄当了城主,还以为能过几天好日子,可结果呢,日子不还是和以前一样? 说起来许家庄是你的属地,可你这位城主大人来看过村民吗?你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我许韦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杀了我也不怕!吃人的世道,反正早晚得死。”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事刺激到了许韦,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我可没说要杀人,老人家您起来。” 洛羽扶起了老许头: “你说得对,我当了城主,几个月也没来看看村民是我不对。以前你们的日子苦与我无关,但现在你们是我的属民,如果整天饿肚子,连饭都吃不饱,那就是我的错。” 洛羽完全没生气,甚至还主动认错的态度让父子俩愕然无比,这位城主大人这么好说话吗?不是说杀人不眨眼吗? “许家给的工钱这么低,你们为何不去寻其他挣钱的法子?” 洛羽反问道: “我记得苍岐城在各村都贴了告示,可以去参与修建城墙,或者从军,工钱军饷都比许家给的多得多,养活一家人完全没问题。 为何不去?” 这是洛羽最好奇的地方,苍岐建城需要大量的民夫,所以一直在招工,可慕名而来的百姓大多是流民、难民,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一个也没见到。 如果说地主们给的工钱高也就算了,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我想过去苍岐做工,可许南家不让,他说谁敢去城里做工,以后再也别想种他家的地,我们走了,他家的地肯定就没人种了。 鬼知道苍岐城哪天会换城主,可咱们一辈子都得待在许家庄,谁敢违背许南的意思?” 许韦冷声道: “至于从军,一点点军饷罢了,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 “从军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是在保护自己的家。若是无人从军,日后羌兵打进来怎么办?” “保护自己的家?哈哈!” 许韦讥讽地笑了起来: “保卫两间茅草屋吗?我看是保卫你们这些富贵老爷的田地! 说句不好听的,羌兵也好许南也罢,在我眼里没什么不一样,反正我们一亩田地都没,贱命一条,迟早要死。 与其上了战场被蛮子稀里糊涂剁了,倒不如窝在小山村陪陪家人,还能多活几年。 洛城主,如果你是我,你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许南的地吗?” 洛羽愣住了,他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很久很久,洛羽抬起头来: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地呢?能养活自己的家人,还能吃饱穿暖,你会怎么做?” “那我豁出命也会守住自己的地!” 许韦怒气冲冲:“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抢!” 怒气缓缓消散,许韦重新变得颓废与落寞:“可这样的日子,只能在梦里才有。” “驾!”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而起,小伍领着七八名骑军疾驰而来,躬身抱拳: “城主,几个村子的地主都到了,全在许南家中。” 洛羽翻身上马,轻扯缰绳: “我向你保证,以后你会有自己的的!” 第79章 你是天才! 许南的家在许家庄极为显眼,占住了村里最好的位置,四周建起围墙,门口还有提着棍棒的家丁,宛如一座小型堡垒。 陇西的地主们大多会建这样的庄子,一来防范羌贼土匪、二来也防止饿昏头的流民来抢劫。 正厅里坐着七八名老爷,全都是各个村落的地主,苍岐下属的几个村落里属他们最有钱。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老爷们此刻全都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只因主位上坐着的是洛羽。 完颜昌在阙州境内凶名赫赫,可洛羽却是踩着完颜昌的人头才当上了苍岐城主,谁不怕? “初次见面,大家用不着拘谨。” 洛羽很随意的说道: “我今日来别无他事,只是和你们聊一聊田赋的问题。 今年前三个月的田赋被君家收走了,但往后九个月的田赋你们该交给我。 我知道君家收税是十五抽一,我也是十五抽一,剩下九个月的田赋我要一次性收齐。 给大家半个月的时间,够了?” 几位地主老爷心头一紧,面面相觑,果然是这档子事! 最后还是许南硬着头皮先开口: “洛城主,去年年景不好,好多田地颗粒无收,各个村子都欠收,田赋若是能减免一些……” “此前交给君家的田赋,减了吗?” 许南一愣:“没,没有。” “那遇到收成好的年景,我是不是要加税?” 连着两个反问让许南哑口无言,老脸都红了几分。 见场面尴尬,另一位姓王的地主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君家收多少税,咱们自然也得给洛城主交多少税,一石粮食都不敢差。 可是各家屯粮都不多,收税的方式能不能改成三个月一交,一次性交齐今年的田赋实在是捉襟见肘。 还望洛城主大人大量,体谅一下小人们的难处。” “捉襟见肘?不对。” 洛羽好奇道: “我进庄子的时候看到打谷场上有十几座粮仓,满满当当都是粮食,去年不是欠收吗,这些粮食哪来的?起码许老庄主不缺粮。 还有你们各位的庄子我都派人去看过,不敢说你们腰缠万贯,但起码家底都比我这个当城主的要殷实。 不知道你们是真没粮,还是不愿交。” 这下全都噎住了,没想到洛羽竟然有备而来,提前将他们的家底探了一遍。 “属民向城主交税那是天经地义,既然各个庄子的地都是你们的,那你们就该交税。” 洛羽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缓缓抬头,语气中陡然多出一丝冰冷: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半个月之后各家必须将粮食送到许家庄,我会派人统一来收。 不愿交的,后果自负!” …… 一匹匹骏马往来驰骋、尘土飞溅,一排排步卒整齐列阵,挥舞着长枪弯刀,怒喝声不绝于耳。 苍岐城总计有军卒四百余、战马一百五十匹,分成四旗,四旗百户分别是董川、蒙虎、吕青云、余寒弓。 三个月来洛羽有空便来演武场看看,提出一些练兵思路,而具体的练兵则由萧少游负责。 整整三个月的操练,军容军威已经大变样。 以前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总有一种懒散、吊儿郎当的感觉,只有上了战场才有杀气。 但现在每个人都挺胸抬头,没有号令就纹丝不动,一什、一标、一旗乃至全军上下皆是如此,哪怕不穿军服你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家伙是当兵的。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闻鼓而进、鸣金而收、号令严明。 萧少游负手而立: “乌合之众与精锐之师最基本的区别是什么?就是号令! 以前边军打仗,冲锋就是一哄而上,争抢军功;撤退就是不顾队形、撒丫子狂奔,毫无军纪军规可言。 这样的兵能打什么胜仗? 所以我练兵,第一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令而行,这样全军上下才能如臂指挥,指哪儿打哪儿!” “说得好!” 洛羽微微一笑: “我提出的那些方法是不是很管用?” 对于阵法、号令、骑战、枪术洛羽没什么好教的,萧少游这方面很强,但他提出了一些现代化的练兵方法供萧少游采纳。 “简直太有效了。” 萧少游很是佩服: “当初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让将士们起床之后要叠被子,甚至还有叠成豆腐块;绕着校场跑操、还要一动不动地站上半天军姿,在我看来这就是表面功夫。 现在我明白了,你是着眼于细枝末节。 让他们明白这里是军营,他们是军人,军规军纪四个字要时刻印在脑子里。 等他们骨子里有了这种概念,便能做到令行禁止,那上了战场自然而然就是精锐!” “没错,你领悟得很好。” 洛羽很满意,萧少游太聪明了,一点就透,自己提出的练兵方法他能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 “不过这些兵油子就没抱怨、不满?总不见得人人听话?” 洛羽太了解手下的士兵了,刺头不少,甚至连蒙虎、吕青云他们也都算刺头。 “当然有抱怨的,甚至有人一开始还想抗命,所以我立下了军规,比如被子叠得不整齐,当天就没饭吃!” 萧少游冷声道: “晨鼓一响,全军上下从都尉、副都尉、百户到最普通的士卒必须依令而行,违者受罚! 一视同仁!” 站在后面的小伍悄悄地说了一句: “开始几天萧都尉就叠不好被子,硬生生饿了两天。” “这么狠?”洛羽惊了:“你小心饿坏肚子。” “为将者,必须要给下面的人做表率!” 萧少游沉声道: “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我和他们同吃同住、同训同练,我如果能做到,他们凭什么做不到? 反之我自己做不到,又凭什么让手下士卒做到?” “佩服!让你带兵真是找对人了!” 洛羽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在他看来萧少游完全有成为一流名将的潜力。 萧少游接着说道: “骑战之术也在操练,虽说咱们只有一百五十匹战马,但现在所有军卒都上马能战,只要有足够的战马,我们立马能拉出一支骑兵。” “战马的事我来想办法,操练的事交给你。” 洛羽突然说道: “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说。” “我觉得你是不是该抽空教将士们读书认字?军中士卒大多是穷苦百姓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可领兵打仗总是一群大老粗怎么行。 要去学习,要握一握笔杆子,提高了他们的文化素养,带兵能力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文化素养?” 这个词虽然陌生,但萧少游大概能懂是什么意思。 “还有,我看你的训练方法是告诉每一个什长、标长、百户他们在战场上该做什么,这么做没错。 但我觉得你可以提前培养他们,打个比方,建立一个学堂一样的地方,教什长怎么去当好一个百户、教标长怎么去当好一个都尉。” “提前培养?” 萧少游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茫然,并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洛羽大手一挥,指向校场: “没错,我们现在只有四百人,可以后我们会有四千人,甚至四万人!到时候你还有精力去手把手地教吗? 如果我们提前培养出四十名乃至四百名都尉,日后兵力扩充便是水到渠成,全军上下依旧能像你说的那样做到令行禁止。” “我明白了,这是在未雨绸缪。!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力未扩、军官先行。” “对,就是这个意思!” 洛羽很满意,萧少游向来是一点就通,不需要他多解释什么。 萧少游看向校场,正值黄昏,余晖倾洒在每一名军卒的甲胄上,寒光点点: “四万人,以后我们会有四万铁骑!” “甚至更多!” 第80章 命悬一线! 半个月,苍岐城风平浪静 洛羽站在半山腰处望着山口,民夫百姓们正在搬运石块进入城内,开始建造城墙。 岐城虽然早已荒废,但废弃的城墙却帮了苍岐大忙,有大量切割、打磨好的石块可以直接用,足够苍岐建起一道雄伟的城墙。 城墙的位置比营墙往后移了三里路,正好卡在山口最窄的位置。洛羽的思路很清晰,一道营墙、一道城墙,以后苍岐城就相当于有了两道防线,从营墙到城墙之间可以建造军营用来屯兵。 一部分军卒的家属已经在黑岐山开挖梯田,垦荒种地,这是沈漓的主意,第一批梯田给了军属,那从军的士卒就会拼死守卫苍岐,算是给他们的一个念想。 剩下的百姓几乎全都参与了城墙的建设,毕竟洛羽不是白给他们饭吃的,每个人都得干活,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洛羽给的工钱绝对是高价。 苍岐城日新月异,洛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为了让苍岐发扬光大、完成五年之约,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这是自己的城,城内都是自己的属民! 萧少游从旁边疾步走来,沉声道: “许家庄那边来消息了。” “怎么说?” “各家已经将田赋凑齐,送到了许家庄,只等着我们去拉回来。” “咦,他们这么心甘情愿地就交了田赋?” 洛羽目露诧异,从那日的交谈来看似乎没人愿意缴纳田赋,可现在却将按照约定将粮草凑齐了,莫不是真被洛羽的凶名给镇住了? “许南的说法是粮草太多,咱们得多带点人过去运。” 萧少游轻声道:“但我总觉得此事有诈。” “哪里不对劲?” “其一,我派人暗中去许家庄打探了一番,各家送粮的家丁并没有走,全都聚集在许家庄,粮都送完了还不走,不奇怪吗? 其二,以前君家对于这一片的田赋并不关心,实际上他们只要花点银子贿赂君家的管事人就可以免除赋税,如今要一次性缴纳这么多田赋相当于扒了他们一层皮,他们真的甘心?” “你是说,有陷阱?” 洛羽目光微凝:“仅靠着些许家丁恶奴翻不起什么浪花?如果真有阴谋,起码得借助外力。” “外力?”萧少游眉头微挑:“你的外力是指凤川城姚家?” 思来想去,苍岐城的仇人就只有鼎香居和姚林。 “料敌从宽嘛。姚家最近有没有动静?” “没有,一切如常,并未听说有军卒出动的消息。鼎香居也按照谈好的在听雨楼买酒,再售卖。” 洛羽可不会轻易信任姚林和杜刚两人,听雨楼那边一直在注意姚家的动静。如果姚家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江殊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送信。 “没有就好。” 洛羽冷声道: “那就让董川带着手下兵马去一趟,将粮草全都拉回来,叮嘱他多加小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董大哥心思稳重,最适合做这件事,要不要多带些兵马?” “一百军卒,足够了。” 洛羽冷笑一声:“就算是那些地主老爷们想狗急跳墙,靠他们那些家丁仆役也成不了气候!” …… 夜幕昏暗,晚风吹拂。 苍岐城头闪烁着点点火光,“洛”字大旗在夜空中缓缓飘扬,玄色的旗面,烫金的字体,威武中带着一丝肃杀。 深更半夜,洛羽还没有睡,独自一人站在营墙边驻足远望,目光闪烁,似乎有心事。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清脆的嗓音从背后传出,洛羽知道是沈漓,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睡不着,你怎么来了?” “小伍说你在这站了一个时辰,我顺路过来看看,正好跟你汇报一下近期卖酒的收入。” “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将账册记录好就行了,三锅头的售卖就由你全权做主。” 这阵子沈漓的表情让洛羽很满意,将账册、物资、军粮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没出过任何纰漏。 沈漓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的披肩搭在了洛羽的身上: “晚上风凉,还是多穿点。” 披甲上身,确实多了几分暖意,洛羽的心莫名的跳动了一下。 “谢谢。” 平静的谢声竟然让沈漓的脸颊红了一点,强装镇定的问道: “你是不是在担心董大哥他们?” 黄昏时分董川就带人出发了,许家庄离苍岐城不算近,有二十多里路,估计要磨蹭到半夜才能到。 “被你猜中了。” 洛羽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自从董大哥出城之后我的眼皮子就一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放心,没事的。” 沈漓轻声劝道: “董大哥行事稳重,手下军卒又都是老兵,还会怕几个地主老爷?” “那就借你吉言了。” 洛羽转过身来: “走,若是顺利,明天一早田赋就能运回来了,咱们睡觉去。” “咱们?睡觉?” 沈漓本能地愣了一下,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惊慌。 “想什么呢。”洛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各睡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漓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 “驾!” “哒哒哒!” 就在沈漓即将暴走的时候,夜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还有吼声飘入城头: “洛城主,洛城主!” 一驾马车钻出了夜色,驾车的车夫奋力地挥舞缰绳,飞速靠近营墙。 “听雨楼的车驾!”洛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急喝道: “快,开城门!” 马车半刻都没有停,眨眼间就冲进了城门。 车夫是江殊身边的管家,看到洛羽疾步走来,老人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洛城主,求求您救救我家掌柜!” 洛羽心头一惊,人还没走近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一把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光冰寒。 一向风度翩翩的江殊此刻浑身血污,蜷缩在马车里,脸色惨白,已经陷入了昏迷。 “出什么事了!”洛羽看向老管家:“怎么伤得这么重!” 老管家哽咽道: “黄昏时分掌柜得让我驾车,说要来苍岐,要快!可咱们刚走到城外的林子就遇到了一伙蒙面杀手,随行的几个伙计全都死了,掌柜的也挨了一箭。 求洛城主救救我家掌柜。” “杀手?” “洛,洛兄。” 昏迷中的江殊艰难地睁开眼眸,死死抓住洛羽的手掌: “姚家,姚家在集结兵力,明天一早要,要攻打苍岐!” 第81章 优势在我 火把的亮光照亮了许家庄的打谷场,这里是事先约定好交粮的地方。 董川带着麾下一旗兵马在半夜到了许家庄,打谷场上却空空荡荡,没有看到一车粮食,只有许南等七八位地主老财站在这。 这几人的眼神中好像带着一丝讥讽和戏弄。 “许老庄主,粮食呢?” 董川目光微挑: “我大老远的带着兄弟们过来,若是带不回粮食可没法跟城主大人交差啊。” 许南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抱歉,出了点小意外,今日百户大人怕是带不走粮食了。” “你是认真的?” “是!咱们不会向苍岐交一粒粮!” 话音一落,场中气氛陡变。 董川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你们可是苍岐城的属民,不交田赋,想过后果吗?” “后果?哈哈哈!” 许南竟然仰天大笑: “我倒是真想看看,不交田赋能有什么后果!老夫在许家庄这么多年,难道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都出来!” 笑声落罢,打谷场周围涌出了无数手持朴刀、棍棒的青壮。这些都是各大地主家中的恶奴、打手、闲养的地痞流氓。 其实这就是牙兵的雏形,有几十号家丁的时候你就是个小地主;当你有了几百兵丁就能成为洛羽那样的小城主;等你有了上千人、上万人,那就会成为姚林,甚至定州君家、阙州李家那样的人物。 说白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切靠拳头说话。 “好大的阵仗啊。” 面对乌泱泱涌出的两百家丁恶奴,董川不怒反笑: “这么点人就敢动歪心思?” “蹭蹭蹭!” 一百精悍军卒同时拔刀,以董川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阵,长枪盾牌在前,苍刀寒光凌冽,一股肃杀之气陡然弥漫全场。 无人面露惧色,只有一百张坚毅而又冷酷的面庞,这群家丁在他们眼里甚至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他们不够,再加上我呢!” 一声怒吼,再度有上百人涌入打谷场,这些人可不是家丁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军卒,个个手握长枪。 一名胡子拉碴的陌生男子站在了许南身侧,讥讽道: “苍岐在我姚家面前,不值一提!” “原来是姚家的人。” 董川眉宇微皱: “怪不得你们敢和苍岐对着干,合着是找来了援手。” “哈哈哈,是又如何!” 援兵尽数现身,许南的底气越发足了: “今天就跟你交个底,不止是你,你们的洛城主也活不到明天了。只要灭了你们,以后咱们再也不用交田赋! 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洛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是吗?” 弯刀一点点出鞘,董川的面庞已经彻底被杀意笼罩,刀锋前指: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乌合之众与精锐的区别!” 董川丝毫不乱,苍岐城自有洛羽镇守,他绝不相信小小的姚家有本事灭了苍岐,他要做的是解决眼前的危局。 “杀!” …… 日初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了苍岐城头。 春风和煦,洛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安详、静谧,又带着一丝诡异。 今日的苍岐格外安静,往日劳作的民夫百姓全都不见了,所有的青壮男子都站上墙头,拿着一把木制长弓。 苍岐城的正规兵只有四百,但只要一有空萧少游就会组织青壮百姓练习弓弩,刀枪,起码让他们面对危险时有自保的能力。 山口外静悄悄的,突然就惊出了一片飞鸟,在空中胡乱扑腾。 萧少游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丝趣味: “来了。” 山口处响起了轰鸣声,一支狭长的行军队列涌出,灰尘四起,迅速在城外列阵,还立起了一面“姚”字大旗。 “唔,不少人啊。” 这一次姚家整整出动了八百兵丁,整座凤川城也就一千五百兵马,姚林一次性就掏出了半数家底,足见其想以雷霆之势一举扑灭洛羽。 但八百人几乎都是步卒,要不然也不会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从凤川城赶到苍岐。 黑压压的军阵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队列站得歪歪扭扭,颇为混杂。 姚林是老兵退下来的,可他手中这些兵可从没上过战场,也就比土匪强一点点,胜在人多。 前排军卒熙熙攘攘地举着盾牌,后排竖起长枪弯刀,大部分人都满脸疲惫。 你试试一夜从凤川到苍岐跑个八十里?累不死你! 领兵的是姚昌,就是前些天蒙虎给鼎香居送酒时半途扣押酒水的那位。 杜刚也来了,他要亲眼看着苍岐城覆灭,再亲手从洛羽手里抢过三锅头的秘方。 “看样子苍岐城早有防备啊。” 姚昌漫不经心地望向城头:“江殊的命还真大,这都让他跑了。” “早有防备又能如何,城内最多两三百军卒,成不了气候。” 杜刚目光狰狞: “合作?一个外来户也配与我们合作?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姚林和杜刚怎么会选择与洛羽合作,在他们看来听雨楼把酒卖给鼎香居完全是施舍,这种侮辱是两兄弟决不能接受的! “驾!” 姚昌策马向前,朗声高喝: “苍岐城私通羌贼、叛国通敌,奉姚城主军令,剿灭叛逆! 城中贼寇速速开门投降,否则城破之日尽数格杀!” 满城的百姓怒气冲冲、满心悲愤,他们天天生活在苍岐城内,一起修墙一起过日子,城内有没有羌贼他们能不知道吗? 分明是姚家血口喷人! 这就叫师出有名,编也要给你编个罪名! 萧少游甚至都懒得回应,只是轻轻一挥手掌便有战鼓声逐渐回荡。 “咚!” “咚咚!” 三座营门同时大开,一百精骑疾驰而出,然后从迅速在墙脚下铺开一道道锋线。 洛羽打头、蒙虎吕青云一左一右。 骑兵的数量是不多,可人人身披黑甲,远远望去气势如虹。 骑兵涌出的同时,在姚家兵马的后方各出现了一座方阵,同样只有一百人,占住了两翼阵脚,领兵之人分别是韩朔和余寒弓。 苍岐城的三百人竟然对姚家兵形成了一种包围态势。 姚昌蒙了: “苍岐城的人都是傻子吗?这么点兵马也敢出城迎战? 不过也好,省得老子派兵攻城。” 天底下哪有三百人包围八百人的道理?姚昌觉得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苍岐。 “或许是垂死挣扎。” 杜刚同样不在意:“螳臂当车罢了!”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开始漫天回荡,列阵城外的一百精骑缓缓向前推进。 高居墙头的萧少游面带笑意,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握: “三百对八百,优势在我!” 第82章 练兵的磨刀石 一百精骑,苍岐城中最精锐的一百悍卒,全都参加过云阳关之战。 十人一排,正好十道锋线。这座骑阵若是放在边关战场那就是沧海一粟,翻不起半点浪花,可这里是内地,他们面对的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萧少游神色平静,嘴角上扬: “今日是苍岐军的初战,就拿你们练练手。” 缰绳挥舞,马蹄渐起烟尘,一排排长枪斜举冲前。 骑兵前冲的那一刻姚昌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刚刚离得远他看不清,可现在他却惊讶地发现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铁甲。 “怎么可能!” 要知道姚昌麾下八百人,配穿铁甲的只有几十号亲兵,然后他就发现不仅是骑兵,身后两座方阵的军卒同样穿戴铁甲。 “列阵迎敌,快!” 姚昌拔剑怒喝,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浮现,他觉得有些诡异,苍岐城哪来这么多铁甲?整个凤川城也凑不出甲胄严整的三百精兵啊! 八百军卒虽然摆成一个阵势,看似盾牌林立、长枪高举,有些唬人,可当马蹄声震耳欲聋的时候前排军卒明显开始慌乱。 别小看一百匹战马冲起来的样子,那种窒息感扑面而来,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没上过战场的姚家兵哪儿见过这种阵仗,有的人双腿都在打颤。 “不要乱!” 姚昌强压住内心的慌乱吼道: “我们人多,稳住阵型就能赢!” “放箭,快给我放箭!” 零零星星的羽箭飞出,既射不准又没什么杀伤力,连迟滞骑兵的作用都没起到。 洛羽居中,十名悍卒打头,前排锋线距离姚家兵只有十几大步,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庞。 “驾!” 前排悍卒几乎是同时一夹马腹,加速前冲,就像一次次练习的那样,十匹高头大马完全是齐头并进。 洛羽冰寒的脸上终于多出一抹杀意,挺枪向前: “犯我苍岐者!” “死!” 洛羽起手一枪,姚家兵手中的劣质盾牌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随即枪尖就捅穿了军卒的胸口,鲜血飞溅。 枪尖顺势再一挑,死尸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飞,又砸倒了一片人。 “杀!”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十名悍卒的动作几乎与洛羽如出一辙,第一枪出手必定杀敌建功,鲜血横飞,姚家兵所谓的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最前面的三排锋线一冲而过,紧跟着便是蒙虎率兵的三十精骑加速冲阵。 从被姚昌带兵扣下酒水的那一天起,蒙虎心中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天可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别人都是一枪直刺,人高马大的蒙虎竟然握住枪杆横挥而出,势大力沉的一枪直接将四五名聚在一起的敌军砸得吐血倒退,接着纵马入阵,大杀四方,山岳般的体型在军阵中宛如杀神。 蒙虎之后便是吕青云,奴庭出身的汉子身材不如蒙虎那般健硕,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狠厉,枪法极为刁钻,枪尖所过之处决不留下活口。 洛羽亲自开阵、蒙虎居中衔接、吕青云最后收尾,接连三轮凿阵直接把姚家军打蒙了,死尸遍地。 前方军阵已然崩溃,可后面的人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只能听到凄厉的哀嚎声不断回荡在耳边,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我,我不想死啊!” 不知道是哪个小兵带头,尖叫一声扭头就跑,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个个撒开脚丫子狂奔,毕竟谁跑得慢谁就得脑瓜子挨刀。 兵败如山倒。 “唉。” 萧少游竟然露出一丝不满: “不堪一击,这样让我怎么练兵?” 军阵一触即溃,八百人作鸟兽散,姚昌牙呲欲裂,当场拔剑砍死了两名逃兵: “不准跑,顶住,给我顶住!” “谁敢当逃兵,杀无赦!” “狗贼,老子找你好久了!” 蒙虎的怒吼声穿透战场,震得姚昌耳膜发颤。其他骑兵都在战场中横冲直撞,大杀四方,一根筋的蒙虎却直奔姚昌而来。 “拦住他!快!” 七八名护卫骑兵呼啦啦地扑了上去,可蒙虎的凶悍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长枪频出,招招致命。姚昌的亲兵统领也算悍勇,怒目圆睁,挺枪杀向蒙虎: “纳命来!” “什么东西,给我滚开!” 蒙虎甚至都没有出枪,而是随手抽出苍刀,顺着袭来的枪尖狠狠一劈: “咔擦!” 锋利的弯刀径直劈断了枪杆,在对面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刀砍在了身上,当场就卸掉了他整个手臂,鲜血飞溅。 血腥的一幕直接把姚昌和杜刚给吓傻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勇武之人?而且那把刀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锋利? “姚,姚将军,要不咱们也撤。” 杜刚说话都在打颤,虽说他也上过战场,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老爷,哪还有边军的血性。 “撤,快撤。” 姚昌慌了,与杜刚两人转身就跑,八百姚家兵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提前一步绕到敌军身后的两座步阵终于开始发挥作用,韩朔和余寒弓卡在山道两侧,姚家兵若是想跑就一定要从两阵中间穿过,他们只需要不停地放箭就能大量杀伤姚家兵。 箭矢在空中飞舞,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此时此刻姚昌终于明白为何要放两座步阵在身后了,因为击败他们只需要一百骑兵,剩下的两百人是用来关门打狗的。 “冲过去,给我冲过去!” 一面倒的战斗,仓皇逃窜的溃兵甚至连反击都成了奢望,丢盔弃甲,每个人只想着如何逃离鬼门关。 在一群亲兵的拼死护卫下,姚昌和杜刚堪堪冲过了包围圈,两个人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姚昌拼了命地催动战马: “回凤川,快回凤川!” 隔着老远蒙虎就看见姚昌跑了,急得直跳脚: “老余,你他娘的箭呢!” “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吗!” 余寒弓慢条斯理地抽出两支箭矢,搭箭上弦,缓缓拉满弓弦。 “嗖!” 两箭齐发,划破天际。 “嗤嗤!” 两箭齐至,正中战马。 一声凄厉的嘶鸣响起,战马应声而倒,两人同时被掀飞老远,摔了个狗吃屎。 “漂亮!” 蒙虎竖起了大拇指: “好箭!” 余寒弓悠哉悠哉地收起弯弓,撇撇嘴: “要不是老大交代留个活口,岂会容你们两活到现在?” 第83章 大获全胜 许家庄,打谷场 日初清晨,阳光倾洒大地。 苍岐城战斗开始的同时,这里已经打完了。 横七竖八的死尸染红了本该晒谷子的地方,随着姚家百户被董川一刀劈死,场中只剩苍岐军持刀而立,一道道冰寒的目光扫视全场。 一百身披甲胄、训练有素的悍卒对付乌合之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再加上三三制在近战中有巨大优势,董川一方大获全胜,几乎没什么伤亡。 重伤倒地的家丁恶奴在哀嚎,疼得满地打滚,今天他们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精锐边军。 其实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有许家庄的村民壮着胆子远远观望,当他们看到区区一百人就将三百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无比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军卒,这就是在云阳关杀了完颜昌的精锐边军吗? 探头探脑的人群中也有许韦,就是那日与洛羽有过争执的农家汉子,他的眼眸中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当然,他们心中更多的是解气、是痛快!就是这些恶奴家丁害得他们穷困潦倒,甚至打死过他们的家人!人人心中都盼着他们死,没想到真能见到这一幕。 “呸!” 董川擦拭着弯刀,一步步走进那几位地主老爷,甲胄上满是姚家兵卒的血。 许南那几人早就吓傻了,董川每靠近一步就像是死神逼近了几分,身形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想跑,但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 董川侧着脸,将耳朵贴到许南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祭日?” “扑通。” 恐惧击垮了许南这群地主,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涕泪横流: “饶命,饶命啊军爷,是姚家蛊惑我们的,说只要将你们骗到许家庄来就行,剩下的事他们去处理。我们从未想过与洛城主为敌。 求求您放我们一马。” “现在后悔?晚了!” 董川狞笑一声: “全都抓了,听候城主发落!” …… 姚昌与杜刚两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远处就是姚家军卒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八百姚家军卒,侥幸逃脱的不超过五十人,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成了苍岐城的俘虏,也就是说姚家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一战就被打掉了一半。姚昌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为何区区三百人就能将自己的八百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远处洛羽负手而立,脸色惨白的江殊轻声道: “洛城主打算如何处理这两个人?” 幸好射中江殊的那一箭并不致命,箭头已经从肩膀处取出,不然现在江殊就得人鬼殊途了。 “你觉得呢?” “我的建议是,别杀。” 江殊犹豫片刻道:“洛城主麾下兵马确实骁勇善战,但姚林毕竟在凤川城扎根了这么久,手下还有近千军卒,互相攻伐对苍岐城的发展不利。 倒不如用这两个人与姚林谈条件,以谋求苍岐城发展壮大。” 洛羽目光微凝: “知道了,放心,我自有分寸。” 洛羽走到了两人身前,姚昌的脸上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这是蒙虎刚刚扇的,门牙都扇飞了一颗。 “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 洛羽的脸上并没有怒气,反而带着一抹玩味: “听雨楼的酒低价出售给鼎香居,已经让你们占了大便宜,这些日子鼎香居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为何还要发兵攻打苍岐?” “错了,我们错了。” 杜刚连连求饶: “洛城主,此事是我们不好,是我们利欲熏心得罪了您,求您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您想要什么?银子?我有很多钱,统统可以给您,只要您放我一马。” 比起胆小如鼠的杜刚,姚昌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 “洛城主,您可想清楚,杀了我们,你可就与姚家结下死仇了。姚家扎根凤川城多年,底蕴可不是苍岐城能比的。” “杀了你们又能如何?” 洛羽冷笑道:“姚林带着仅剩的八百军卒杀过来?你猜猜,谁能赢?” 姚昌哑口无言,经历过刚刚那一战他就明白了,单靠姚家的兵力绝无可能击败苍岐,能打个平手已经是十分侥幸。 “我只问一个问题。” 洛羽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刺杀江掌柜,是谁的主意?” 两人尽皆沉默,但姚昌下意识地看了杜刚一眼。 洛羽心领神会,走到杜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初是江掌柜找我,不想与鼎香居结怨太深,力劝我带着你们一起做酒水生意,江掌柜可以说仁至义尽了。现如今你杜掌柜却派人截杀,意图灭口。 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了?” “是我卑鄙无耻下流。” 杜刚拼了命地磕头: “求洛城主、求江掌柜放小的一马。你们不就是要银子吗?我给你们,鼎香居的银子都归你们。 以后凤川城就没有鼎香居了,听雨楼就是凤川最大的酒楼。 我……” “噗嗤!” 洛羽手掌一翻,破晓的刀刃狠狠插进了杜刚的咽喉,鲜血溅了姚昌一脸。 江殊惊呆了,不是说好不杀的吗? “你以为我要的是银子?” 洛羽讥讽道: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可江掌柜的命若是没了,你拿什么赔!” 站在背后的江殊瞳孔一缩,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替自己讨个公道。 尸体缓缓瘫倒在地,在凤川城当了十几年富贵老爷的杜刚成了一具死尸,被溅了一脸血的姚昌浑身发抖,痛哭流涕,拼了命地磕头: “洛城主饶命啊,求求你放过我,姚家再也不会与您为敌了,求您了!” 杜刚的死让他彻底明白,洛羽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是吗?” 洛羽微微一笑: “我记得上次你对我的人说,在凤川城的一亩三分地上,是你们姚家说了算,可现在是在苍岐。” “蒙虎!” “在!” “交给你了!” “诺!” 蒙虎狞笑着抽出了弯刀,稳稳将姚昌踩在身下,刀锋高高举起: “小子,下辈子遇到你虎爷,记得绕着走!” “不要,不要杀我!” 死亡的恐惧让姚昌大小便失禁,可蒙虎依旧狠狠挥下了弯刀: “死!” “不要啊!” “当!” 就在姚昌自以为必死的时候,刀锋稳稳砍在了脑袋边缘,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之遥,再进一步就是血溅当场! 姚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动弹半分,他不明白蒙虎为何没杀了他。 “原来你也怕死啊。” 洛羽冷笑一声: “押着他,我们去凤川!” 第84章 不平等条约 “输了?怎么可能会输!” “整整八百人啊!” 姚林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从苍岐连夜逃回来的溃兵带回了战败的消息: 八百兵丁全军覆没,姚昌、杜刚生死不明。 本以为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酿酒秘方到手、苍岐纳入自己麾下,没曾想却狠狠跌了个跟头。 姚林第一次重视起这个年轻人,甚至有一丝的惧怕,这些边军到底强到何种地步才能凭三百人击溃八百军卒? 这可是凤川城半数的家底,姚昌是族弟,杜刚是钱袋子,两人堪称姚林的左膀右臂,一下子全没了。 “大,大人!不好了!” 府中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苍岐的骑兵冲进城了,正朝着城主府过来!” “什么!” 姚林的瞳孔一缩:“门口的军卒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拦住!” “根本就拦不住。”亲卫哭丧着脸道:“他们还绑着姚将军,没人敢动手啊。” “坏事了。快,快去调集兵马来城主府!” 姚林慌了,可还没等亲卫去报信,轰隆的马蹄声就回荡在城主府的上空,街道外一片嘈杂。 骑兵已至! 凤川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一支骑兵光明正大的冲入城中,耀武扬威地停在了城主府门外。 黑色的精甲、带血的长枪,一面玄色为底的“洛”字军旗高高飘扬,城内百姓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骑军,森然的杀气笼罩全城。 姚家兵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可谁也不敢去冲撞这支骑兵,溃兵带回来的消息早就吓到了他们,两拨人马当街对峙。 洛羽施施然走进府中,小伍拎着血淋淋的包袱、蒙虎提溜着一身尿骚味的姚昌,吕青云与余寒弓一人持枪一人握弓守在府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府中仅有的百余亲卫全都护在姚林左右,洛羽走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伍搬了把椅子,洛羽大马横刀地坐下: “姚城主,好久不见。” 虽然心中慌乱,但姚林总归得保持城主的气势,沉着脸道: “这里是凤川城,洛城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兵冲进来未免也太不把我姚林放在眼里了?” “呵呵,我这不是来找姚城主要个说法吗。” 洛羽嘴角上扬: “我想问问,姚城主为何背弃约定,发兵攻打苍岐?” “因为苍岐私通羌贼!本城主为了保一方百姓,只能如此!” “这种蠢话在我面前就不要说了!” “砰!” 小伍甩出包袱,鲜血淋漓的人头滚落在地,所有人都瞳孔一缩。 杜刚! “洛羽,你欺人太甚!” 姚林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拍案而起: “信不信你今日走不出凤川城!” “是吗?” 洛羽讥笑一声: “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我还会出现在这吗?” “蹭蹭蹭!” 府门外的一百精骑同时拔刀,寒光闪闪,面对数倍于己的姚家兵丝毫不惧,甚至全都带着一种挑衅的目光。 姚家兵鸦雀无声,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姚林的心怦怦直跳,真打起来洛羽能不能出凤川他不知道,但自己估计走不出城主府。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林咬着牙说道: “我们可以没必要你死我活?” 语气中终于多出了一丝服软的味道。 洛羽这才轻声道: “很好,那我们就不动刀,好好谈谈。 我杀杜刚就是为了告诉整个凤川城,听雨楼是我苍岐罩着的,从掌柜到伙计,一个人都不能动! 我留了姚昌一条命是给姚家面子,这就是我的诚意。 今日我来就是跟你谈条件的。” “说,你想怎么谈。” 姚林心中松了口气,别打起来就行。 “从今天起,你我两家止息兵戈,和平共处。”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听雨楼会继续在凤川城做生意,姚家不得有任何迫害、压制之举,江掌柜少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找你算账! 从凤川城到苍岐一共八十里,咱们就以中间的乱石岭为界,一半归你、一半归我,从今以后那些地方的田赋就由苍岐来收了。 至于鼎香居则归你,你如果愿意可以接着按照以前的约定从听雨楼买酒。 如何?” 姚林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杀了自己那么多人就算了,还要分走那么多属地,自己啥都没有。 鼎香居?鼎香居本来就有一半是自己的! 不平等条约,妥妥的不平等条约!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大小便失禁、惨无人色的姚昌,难以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姚林终于反应过来,凤川城虽然大,但他真不一定是洛羽的对手,这个世道永远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你可以拒绝我的条件。” 洛羽缓缓起身,目光冰冷: “不服,我们就再打一场,看谁能活到最后!” 黑茫茫的精甲、亮闪闪的苍刀,姚林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吐出一句: “依你。” …… 马车晃晃悠悠地穿过街巷朝听雨楼驶去。 苍岐的骑兵已经撤往城外,洛羽亲自送江殊回家。 “这次多谢洛城主了。” 江殊拱手行礼: “你不去姚家示威,只怕我今天就得收拾细软离开凤川城逃难。” “是我该谢你才对,没有你拼死送信,苍岐城还不知道会陷入何等局面。” 虽说苍岐城的战力稳胜一筹,但有准备与没准备完全是两个概念,洛羽看着面色虚弱的江殊: “从今以后三锅头只卖给听雨楼,至于你卖给谁我不会过问,你自己做主便好。 你也不用再叫我洛城主,称呼一声洛兄即可。” 江殊也不扭捏,笑道: “那就多谢洛兄抬举。 姚林被吓破了胆,怕是不敢再对听雨楼动歪心思,以后我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做生意了。” “话是这么说,但你还得多加几分小心。” 洛羽瞄了一眼车水马龙的街道: “凤川城是个好地方,其实我甚至有一种冲动,直接杀了姚林,将凤川城据为己有。” “但洛兄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有顾虑。” 江殊缓缓道来: “苍岐城刚刚建好,诸事繁杂、百废待兴,再吞下一个凤川,你担心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反而把自己撑死。 再有,姚家毕竟年年给阙州李家上供,杀了姚林简单,可万一李家怪罪下来,以现在的苍岐怕是无法应付。” “哈哈,江兄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啊。” 两人会心一笑,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是买家卖家的关系,更多了一层朋友间的友谊。 “对了,我有个问题。” 洛羽突然话锋一转: “姚家的纸面实力比我要强大得多,你为何要冒死给我送消息?一旦我输了,听雨楼可就得消失在凤川城。” “呵呵,我这不是指望着靠卖酒挣钱吗?” 江殊双手一摊: “苍岐没了,三锅头就没了,以后听雨楼还怎么挣钱?” “你是聪明人,绝不会为了赚点银子就搭上自己身家性命。” 洛羽直视着江殊的眼眸: “你在撒谎。” 第85章 打土豪,分田地! 四目相对,一片寂静。 江殊沉默许久之后掀开车帘,目光扫过车外街巷: “洛兄你看,外面有衣着华丽的达官显贵、有为生活奔走的平民百姓,但也有流民、乞丐,而且很多。 凤川城已经是阙州的繁华大城,尚且如此,那城外呢?整个阙州乃至整个陇西呢?只怕有更多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的难民百姓。 我爹以前也是难民,差点饿死街头,是靠别人施舍了一碗粥才活了下来,扎根凤川城,从一个小小伙计做起,辛苦一辈子才拼下这么一份家业。 他从小就跟我说,陇西人命苦,生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内有世家大族欺压百姓、外有羌兵连年入侵,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多少陇西人死于荒野。 可我们生是陇西人,死也是陇西鬼,不能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帮一帮自己的同胞。 银子挣多少才算够?一万两,十万两? 永远都不够。 所以听雨楼经常会设立粥棚、赈济灾民,花点银子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可对灾民来说就是救命的一碗粥。” 洛羽默然,他是陇西人,如何不知陇西苦? 他知道听雨楼有时候会赈济灾民,这也是当初选择找江殊合作的原因之一,起码江殊有良心。 但他不明白这和江殊舍命报信有什么关系。 “可赈济灾民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啊。” 江殊喃喃道: “陇西需要一个英雄,外退羌敌、内安百姓,陇西需要一个希望! 而洛兄你在我眼里就是陇西的希望!” “我?” 洛羽目瞪口呆。 “对,就是你!起码在我眼里,你是!” 江殊的语调逐渐拔高: “你杀完颜昌、守云阳关,让陇西少死很多人。苍岐,苍生的苍! 我舍出一条命,为陇西赌一个未来的希望。 值!” 洛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心中竟然对江殊生出了一丝敬佩,一个商人,一个本该唯利是图的商人竟然有此等志向。那自己呢?苍岐城的城主? 难道此生之志就是当一个正五品的将军? “抱歉,洛兄。”江殊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苦笑一声:“就当是我一厢情愿。” “你说得对。” 洛羽缓缓抬头,目光怅然: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该做点什么。” 二人不语。 “掌柜的,你看,小乞丐!” 马车刚在听雨楼的门口停稳,车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殊匆匆忙忙地下了马车,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早就等在了这里。 洛羽认识他,这不是江殊此前一直给碎银子的乞丐吗? 一个可怜人。 看到江殊的那一刻小乞丐明显松了口气,默默地说道: “城里有谣言,说鼎香居要害你,没事就好。” 伙计凑在耳边: “您不在的这几天他一直守在听雨楼,一刻也未曾离开。” 洛羽越发好奇,江殊与这个小乞丐之间似乎有一层特殊的关系。 “抱歉,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银子是不是花完了?” 江殊手忙脚乱地摸索起来,却发现翻遍全身也没有一个铜板,刚想着叫伙计取钱,洛羽递出了一块碎银子: “给。” 小乞丐犹豫了,江殊赶忙介绍: “这位是苍岐洛城主,收了。” 小乞丐这才收下银子,微微躬身: “谢了。” “不客气。” 望着远去的小乞丐,洛羽心中的好奇越发浓郁,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 许家庄,打谷场 几天前激战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总让人觉得弥漫着血腥味。 从一早开始就有百姓出现在打谷场,人数越来越多,不止有许家庄的村民,还有苍岐城下属其他村落的百姓。 短短一个时辰四周就挤满了人,何止千计。 打谷场中搭起一座高台,上面绑着八个人。就是那八位联合姚家在背后给洛羽捅刀子的地主老爷。 百姓们很惊讶,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在给他们种地、当牛做马,忙碌半辈子勉强饿不死,在他们眼里地主老爷就是天王老子,没想到他们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一位身披甲胄的年轻人缓缓登上高台,朗喝声回荡全场: “父老乡亲们,我叫洛羽,苍岐城主!想必你们都听说过我!” 叽叽喳喳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各种惊讶的目光投向洛羽。远的云阳关一战不提,光是最近和姚家的斗争就让这位洛城主名声大噪,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洛羽走到许南面前,冷声道: “许南,十六年里不断派家丁打手强占村民土地,勾结土匪谋财害命,兼并私田!” “王鲁,不仅吞并同村族人土地,甚至还强纳良家女子当小妾,不从者杀人父母,夺其家产!” …… 整整半个时辰洛羽什么都没干,只是在讲述八人多年来犯下的罪行,条条件件都有人证物证,这都是萧少游派人查出来的。 全场鸦雀无声,许多村民的目光从麻木变成了愤怒,他们就是洛羽口中的受害者! 洛羽指向八位地主老财: “他们占了你们的田地、夺了你们的家产,害得你们穷困潦倒、食不果腹。 你们替他们种地种粮、当牛做马,换来的粮食甚至连家人的温饱都解决不了,他们却腰缠万贯,仓廪充实。 凭什么?” 八位地主爷瑟瑟发抖,百姓眼中的怒火越发旺盛。 没人觉得公平,只是他们无力反抗罢了。 “告诉我,这些人该不该杀!” 没人吱声,因为很多百姓天生畏惧这些地主老爷,他们不敢相信真有人能杀了他们。 他们怕今天当了出头鸟,结果地主老爷没死,日后过来报复,这种本能的恐惧一时半会是无法消除的。 人群中的许韦艰难地举起拳头,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杀!” “杀了这些狗贼!” 有人带头便有人响应,一名年轻人红着眼吼道: “杀了他们,替我爹娘报仇!” “对,报仇!” “杀了他们!” 积攒多年的怒火一旦爆发是可怕的,吼声冲天而起,若不是有军卒阻拦,愤怒的百姓能扑上去活撕了地主老财。 八人如筛糠般颤抖,面如死灰。 “说得好!” 洛羽手掌一招,八名悍卒同时举起了手中弯刀。 “杀!” 刀锋下滑,八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说杀就杀! 血腥的场面没让百姓们感到惧怕,反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快、解气,甚至有人泣不成声。 洛羽朗声喝道: “辛辛苦苦种田却填不饱家人的肚子,天下从没有这般道理! 从今天开始,苍岐城要打土豪,分田地!这些地主家中的田地会统一分配,按照人口多少分给各家各户,分到你们每个人的手中。 从今以后那就是你们自家的地,只要我洛羽还活着一天,就没人能从你们手中抢走土地。 你们只需要给我交税,剩下的收成全是你们自己的!” 打土豪,分田地。 短短的六个字像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不仅是百姓,就连萧少游他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会将土地平白无故地分给寻常百姓。 “我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你们不是贱民,更不是奴隶,你们和我并无区别,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从今以后都给我弯下腰肢种地、挺起胸膛做人。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谢洛城主,您是我们的恩人!” 乌泱泱的百姓全都跪伏在地,喜极而泣。 这一日,人头滚滚。 这一日,良田归民! 第86章 磨一磨这把剑 “姚林被咱们吓破了胆,这下苍岐的属地又扩大了。” 洛羽指着地图: “从乱石岭到苍岐城中间还有七八个村落,以后这些地方的田赋都归我们了,我打算在这些地方同步推行打土豪、分田地。 你们意下如何?” 参会的总共就只有三人,萧少游、韩朔、沈漓。 那两位没得说,本就是城中军职最高的人,但沈漓在苍岐的地位同样不低,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官职,可整个苍岐的后勤几乎都是她在管理。 小姑娘展现出来的能力连韩朔这种老资历都觉得佩服,各旗兵马的军粮、物资分配得井井有条。 “赞成!” 沈漓最先说道: “这些天我去各个村子里走了走,分到地之后百姓们都很开心,干劲十足,很多人恨不得睡在田地里不回家。 以往地是财主家的,有人催就快点干,没人催就偷懒,反正挣的是工钱。但现在地是自己的,所有人都玩命干。地里的收成好了,百姓家有余粮,咱们收的田赋也多,何乐而不为? 而且现在老百姓提到你可是赞不绝口,对苍岐也有了归属感!” 沈漓笑脸盈盈,她是真心替老百姓开心,她就是穷苦人出身,很清楚土地对百姓来说有多么重要,可以说穷人的一切都来自于土地。 “那个,有一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萧少游支支吾吾,看起来有些为难。 “说,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承认让老百姓有田地是好事,也能让他们打心底认同苍岐,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富人?并不是每一位地主富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也有很多人是脚踏实地一步步积攒起来的家底,比如江殊就是好人,难道把他也杀了?” 萧少游苦笑道: “如果我们把每一个地主都拖出来杀头、分地,那会造成一种恐慌,逼得他们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土地、金银、粮食、商贾,几乎所有财富都集中在这些人手里,如果他们都成了敌人,日后苍岐恐怕会举步维艰。 得民心者得天下没有错,但手段过于狠辣只怕会适得其反。” “你担心的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一棒子把所有人打死是愚蠢之举。” 洛羽面色凝重: “所以我考虑的方法是甄别好坏、软硬兼施。 对于心存良知、没有为非作歹的地主我们要加以鼓励、重用、可以靠他们促进商业发展,为百姓谋福利;对于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徒该杀的杀,绝不手软。 至于那些时好时坏的人,咱们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劝他们还田于民,只要愿意改过自新,以前的事咱们可以既往不咎;但冥顽不灵,拒不配合,那咱们就只有让他们明白苍刀有多锋利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此乱世,手段不狠是没用的。 总之就一句话,我们要确保耕者有其田,苍岐属地之内绝不能再饿死一个人!” 洛羽的脑海中出现了江殊的那句话: 我们该为老百姓做些什么! “同意!” 洛羽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这样做起来相对温和,既能让老百姓拥有土地,又可以避免大范围的恐慌。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沉声道: “少游练兵,韩朔带兵配合沈姑娘打土豪、分田地。记住,我们不能滥杀无辜,但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奸贼恶徒!” …… 凤川城,鼎香居 自从掌柜的杜刚被杀之后这里就成了姚林的产业,但随着三锅头的爆火,鼎香居的生意越来越差,现如今凤川第一酒楼的名头已经归了听雨楼。 最奢华的包厢内幽静无声、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一袭墨色身影正凭窗而望。 没一会姚林就步履匆匆的推门而入,面朝背影恭敬地弯下腰肢: “小人姚林,参见君公子。” 君墨竹转过身来轻轻一笑: “呵呵,姚城主不必如此拘谨,坐。” 姚林局促不安的坐下: “不知君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堂堂凤川城主,在君墨竹面前却不敢有丝毫造次。 君墨竹漫不经心地说道: “几年前我来过一次鼎香居,当时可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啊,如今却客人寥寥,毫无生气,何至于落得此等局面?” 姚林脸皮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君墨竹接着说道: “看来听雨楼的三锅头确实是好酒,连鼎香居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我还听说此酒出自苍岐城洛城主,姚城主和他略有嫌隙,他甚至带兵进入凤川,打了你姚城主的脸?” 姚林始终一言不发,根本摸不清君墨竹的用意,他隐约听闻苍岐城是君墨竹赏给洛羽的,君墨竹该不会是来替洛羽撑腰的?可自己最近没得罪洛羽啊。 君墨竹眉头微挑: “姚城主扎根凤川城十几年,根基深厚,现在连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对付不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本公子今日来给你出个主意,可以替你姚城主出口恶气。” “额,您要帮我?” 姚林既惊喜又错愕,君墨竹帮自己干什么? “饮马镇,你该听说过?” 君墨竹翘起了二郎腿:“你的人对付不了洛羽,饮马镇的那位应该可以。” “饮马镇?”姚林面露苦涩:“那位爷可是见钱眼开的主,再加上性格高傲,小人怕是请不动啊。” “我可以替你牵根线,君家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至于银子,难道姚城主的脸面还不值几千两银子?” 一听到君墨竹愿意帮自己搭线,姚林的目光陡然一亮: “若真是如此,花多少银子小人都愿意!” “不错,这才像是凤川城主的气魄嘛。” 姚林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您为何要帮我?莫非君公子与洛羽有仇?” 若君墨竹真和洛羽有仇那就太好了,借助君家的威名他还踩不死一个洛羽? 边上的老管家冷冷地说道: “姚城主,有些话该是你问的吗?” “小人冒失了,请君公子恕罪!” 姚林一哆嗦,见君墨竹没有答话的意思,赶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君墨竹起身站在窗边,隐约能看到落座在酒仙坊另一头的听雨楼: “先是酿出三锅头,又凭借三百人灭了姚林八百人,现在又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此人给我意外还真多啊。 可惜,西羌那边已经准备就绪,十日之内边关必定开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把剑到底有多锋利,我心中还没个底。” 老管家弯着腰: “公子,您是想用饮马镇去磨一磨这把剑?” “是。” 君墨竹平静的说道:“姚林不过是个废物,打败他不算本事。” “可饮马镇那位不好对付啊,用他来磨剑合适吗?”老管家苦笑一声: “如果洛羽真被他杀了,公子您岂不是痛失一位大才?” 君墨竹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说明他不是大才!” 第1章 私生子 大乾王朝 陇西边关 洛羽忐忑不安的站在军帐内,双手下意识的扣紧衣袍,目光四顾。 帐内烛火摇曳,两侧悬挂着兵刃,刀剑交错间透出森森寒意,自己一身粗布麻衣与四周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孤儿寡母在乡野山村活了十七年,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的亲爹是当朝镇东大将军,换做谁能平静? “羽儿,不要紧张,总该面对的。” 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是他爹,镇东大将军武成梁,边上的妇人自然是他娘亲洛云舒,陇西边关普普通通的农家妇人。 当年武成梁征战陇西,与洛云舒一见钟情,孕有一子,可惜造化弄人,一场大战让两人走散,武成梁找了十七年才找到母子两。 洛羽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他现在要见武成梁唯一的妻子,武家主母常如霜,只要她点头,他们母子就能堂堂正正的入住将军府。 “羽儿,不怕。” 洛云舒朝儿子笑了笑,眼神就像是在告诉洛羽,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娘亲始终会陪在身边。 脚步声传入耳畔,洛羽下意识的抬头。 常如霜缓步行出,一袭紫色锦缎长裙,裙摆绣着金线勾勒的祥云纹样,端庄而不失华贵,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这对母子一眼看穿。 刚刚还让洛羽别紧张的武成梁自己反倒局促起来,讪讪说道: “这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云舒、羽儿。” 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还带着母子回家见正妻,天底下哪个男人敢面对这种场景? 哪曾想预料中的横眉冷对并未出现,常如霜很热络的来到洛羽面前,慈爱的摸了摸脑袋: “生的倒是俊朗,有你爹年轻时的相貌。可曾识字?” 常氏的热情让洛羽有点懵,老实回答: “娘亲供我读过几年私塾,学过诗词。” “可曾习武?” “村中有边军退下来的叔叔伯伯,跟他们练过拳脚。” 武成梁与洛云舒同时傻眼,太过祥和了? “这么说还文武双全了?” 常氏轻笑一声,开口提问: “你爹刚刚加封镇东大将军,朝堂新贵,但那些世家门阀私底下都说你爹是莽夫、是蛮勇,只会用刀说话,甚是鄙夷。 当今天下七国纷争、战火连天,我大乾王朝皇室衰微、世家门阀林立、争权夺利,内忧外患。 我问你,若要治国当重文还是重武?” 洛羽知道这是常氏对他的考验,认真答道: “盛世当以文治,乱世必须重武!” “说得好! 你爹十七岁投身军伍,征战三十载,官至镇东大将军。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如刍狗,你今年恰好十七,又生于边关,见惯了人间疾苦,胸中可有志向?” “当学我爹。” 洛羽沉吸一口气: “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烽烟定九州!” “口气倒是不小。” 常氏又笑了一声:“起码文采比你爹强。” 武成梁很是欣慰,不停的朝洛羽使眼色。 洛羽心领神会,端起茶碗恭恭敬敬的递到常氏面前: “请主母用茶。” 帐中陷入了沉寂,武成梁与洛云舒的心提了起来,只要常氏喝了这杯茶,就代表接纳了她们母子。 常氏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接过茶碗,却又放回桌旁: “茶水还烫着,先不急着喝,这次你想和你娘跟着我们回京?入武府?” “是。” 洛羽应声道: “娘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晚辈认为武家该给娘亲一个名分。 而且娘亲早年吃了太多苦,身子骨落下病根,现在身体越发的不好,时时咳出血丝。边关的郎中治不好娘亲,京城有神医,肯定能治好娘亲的病。 主母宅心仁厚,还望接纳我们母子。” “原来如此。” 常氏没有应允也未拒绝,反应很是平淡: “倒不是本夫人不愿接纳你们母子,怎么说也是武家亲身骨肉,但武家毕竟是朝中名门,突然带个私生子回京难免引来非议。 朝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武家,一着不慎怕是会给你爹惹来麻烦,所以此事还当好好考虑考虑。” 洛羽心头一沉,这态度不妙啊。 “哎,茶水又凉了,撤下去。” 常氏笑着岔开话题: “你娘身体不好,不宜久站,先扶着你娘下去休息,此事咱们隔日再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羽只好躬身行礼: “晚辈告辞。” 母子两刚走出军帐,洛云舒就松了口气:“常夫人看起来心善和蔼,对我们并无敌意。” “或许。” 洛羽回头望了一眼: “可那杯茶,她终究是没喝啊。” …… 几顶军帐扎在空旷的黄沙地中,腰悬利刃的悍卒在四周来回巡逻,身为镇东大将军府的亲兵,这些士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悍勇。 体弱的洛云舒又咳了几次血,早早躺下,洛羽守在病床边怔怔出神。 正如常氏所言,当今天下七国,征战不断、民不聊生。 自己是大乾国土生土长的边民,陇西地处西境边关,西羌游骑时而入境劫掠,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娘亲将他拉扯成人,十几年来吃尽了苦、累垮了身子。所以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母亲送入武府,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别看他年仅十七岁,可他的性格要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只因为十年前他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特殊的记忆。 这段记忆来自名为地球的异世,主人是一位杀伐果断的雇佣兵。 这段记忆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他很多,若不是要在家照顾娘亲,他早就离开小山村,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一番。 “羽儿,你心里会不会怨恨你爹?” 洛氏虚弱的嗓音将洛羽从失神中叫醒: “当年不是你爹丢下我们不管,是战场混乱,我们走散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我们,从未放弃过。” “我知道,羽儿没有怪爹。” 洛羽轻笑着握住娘亲的手: “我只想娘亲住到京城去,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颐养天年。” “呵呵,还是羽儿孝顺。” 母子两正聊着,常氏突然掀帘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汤,这一幕让洛羽有些困惑。 洛氏艰难的撑起身,客气道: “夫人您这是?” “成梁说你病得很重,我不放心。” 常氏和蔼一笑,递过药碗: “幸好我学过些许医术,随行也带有些许安神的草药。先把药汤喝了,应该能缓解点病情。” 洛羽嗅了嗅鼻子,确实闻到一股药草味,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常氏确实心地善良。 “谢夫人。” 洛氏接过药汤,几口就灌进肚中,可下一刻药碗便怦然坠地,摔得四分五裂,洛氏也一头栽倒在床边,不省人事。 “娘!” 洛羽面色大变,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常氏: “你给我娘喝的是什么!” “真是傻得很啊。” 此前的慈祥、和蔼全都从常如霜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与讥讽: “两个外人想堂而皇之的入住武家,难道我还要用心伺候你们? 刚刚你娘喝下去的可是剧毒!” 第2章 袭杀 “剧毒?你疯了!” 洛羽探了一下娘亲的鼻息,极其虚弱,脸色陡然狰狞: “我爹说过你是他心爱的人,不管你打我骂我都不要顶嘴,要讲一个孝字。为难我无所谓,但你不该针对我娘! 你信不信,我敢在这杀了你!” 怒火笼罩满帐,若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洛羽拼着一死也要给娘报仇。 “别急,此毒有解药。” 常氏浑然不惧,反而施施然坐下: “今天本夫人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第一:我与你爹恩爱多年,现在他突然说在外面有个红颜、还生了个儿子,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恨,都会怨,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想入武家的大门,不行,想要名分,更不行! 第二:武成梁是镇东大将军,麾下五万铁甲威震东境,这可是好大一份家业。而我有两个儿子,这份家产本该是我的儿子继承。 现在突然多了个你,该怎么算?” “我从未想过争家产!只想能治好我娘亲的病,要个名分,在将军府安乐一生!” 洛羽手掌一伸: “解药给我,我保证,绝不染指将军府一砖一瓦!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呵呵,口说无凭。” 常氏慢悠悠地掏出一颗黑色药丸: “这也是剧毒,吃下去以后半日之内必死,死人是争不了家产的。你若是敢吃,我就给你娘解药。 你若是不敢,呵呵,那只能说明你所谓的孝道是争夺家产的说辞罢了。” 洛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娘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绝望。 他知道,常氏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子,但为了娘亲,他别无选择。 心一横,他猛地夺过黑色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嘴中,一口咽下: “解药!” 洛羽的果决让常氏愣了一下,有些无赖的说道: “我可没说你吃了毒药就会让你娘进将军府?你就不怕白死?” “解药!” 厉喝声回荡在屋内,现在洛羽可不管进不进将军府,先救娘亲要紧。 “咳咳咳!” 话音刚落,洛氏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茫然地坐起身: “发生了什么?” 这神色,完全不像是中了剧毒的样子,与常人无异。 洛羽傻眼了,怎么没吃解药就醒了? “好小子,有魄力。” 常氏凝眼看着洛羽: “你爹做错了事,不该你们娘儿俩受罚,我心中虽然恨,但不至于对你们下杀手。 给你娘吃的不过是药效最轻的迷药,你吃的只是个安神药丸。 本夫人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真有孝心还是想借孝心的名头来争夺武家的家产、图个荣华富贵。 你爹年轻时就狠厉果决,没想到一个私生子倒继承了他的性格。 算你命大,你今日若是不吃,那就得死在这了。” …… 一家人同桌吃饭,洛羽和洛氏也经得常氏允许后坐上了桌,还多了一位武成梁与常如霜的长子,武如柏,同样是军中悍将,自幼随父从军。 正妻、长子,红颜,私生子。 这场面,很是诡异。 武成梁不敢吱声,因为常氏已经跟他言明,决不允许母子两入府,叱咤疆场这么多年,他万万没想到最难的一战发生在餐桌上。 堂堂镇东大将军只能不停地给两位女子夹菜,左一筷右一筷,可怜兮兮。 还是武如柏机灵,打破了僵局: “父亲,这次您是擅自离京,久不回去恐惹来风言风语,朝中那几个老狐狸可都在盯着您呢。 再说西羌大军压境,游骑横行,随时会有危险。前几日已经有几队斥候遭遇羌兵突袭,全队尽死,整个陇西道风声鹤唳。 咱们只带了五十亲兵,这么点人手遇到羌兵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还是早日返京。” 武成梁是镇东大将军,但这里是乾阳王朝的西境边关,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出现在这。 “可是……” 武成梁尴尬地看向洛氏母子,摆明了要带她们两回京。 “别做梦了。”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常氏也不再虚情假意: “要想治病,可以在陇西找个大些的州城将养身体,没钱武家可以出。 但是想要名分,想入家门,绝无可能!” “不行,娘亲必须去京城!必须有名分!” 洛羽抬起头来直视常氏,语气坚决: “娘亲吃尽了苦,名分是应得的!治病休养,跟在爹身边我才放心,旁人我信不过。” “小子,此事可轮不到你做主!” “唉!” 武成梁与武如柏同时在心中叹了口气,怎么直接聊死了? “有羌兵偷袭!迎战!” “保护将军!” 帐外陡然传来一阵惊呼,随即便有打斗声愈演愈烈。 倒霉,还真碰见羌兵了! 武成梁父子同时起身,提剑冲向帐外,临走还朝洛羽说了一句: “你是男人,保护好两位娘亲!”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外面嘶吼不绝,还有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回荡在夜空中,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羌兵,只能感受到战况焦灼。 “常夫人,请你往后退些。” “我可是将军夫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是你往后退些,乳臭未干的小儿。”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洛羽撇了撇嘴不再多言,抄起一张板凳拎在手中,满脸戒备地盯着门口。 只有他一个男人,此刻他不站出来难道靠女人迎敌? 真有一名羌兵误打误撞冲杀进来,目标鲜明地直扑洛氏,剑锋毕露! “娘,小心!” 洛羽抄起板凳冲了过去,一脚踢开剑锋,然后板凳狠狠砸在了羌兵的脑壳上,砰的一声就给他砸晕了。 “刺啦~” 刚解决完这边,帐篷另一侧的帘布突然被撕开,又是一名胡服羌兵手持长剑,笔直刺向了常氏。 常氏面色抖变,连连后退,脚步慌乱,剑锋转瞬即至。 千钧一发。 “闪开!” 洛羽根本来不及出招,只能一个飞跃扑过去,横挡在常氏身前,顺带着将常氏推到了一边。 “嗤~” 长剑锋利无比,当场刺入左肩,鲜血喷洒。 洛羽强忍住袭遍全身的剧痛,眼角的余光在扫到剑锋时闪烁了几分,随即一巴掌拍在了羌兵的胸口,蛮横的力道直接将羌兵打飞出了军帐。 帐篷撕裂,外面人声鼎沸,身影交错,双方打成一团。 洛羽中剑的场面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羽儿!” “小羽!” 在武成梁的惊呼声以及洛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洛羽轰然倒地。 第3章 五年之约 “小羽,小羽?你还好吗?” 洛羽艰难地睁开眼眸,爹娘的脸就凑在病床边,忧心忡忡。 “嘶~” 左肩的伤口虽然已经被包扎好了,但依旧有阵阵刺痛。 “羌兵,羌兵呢?大家都没事?” 洛羽清醒的第一时间没有关心自己,反倒是关心起别人来了。 武成梁鼻尖发酸,轻声劝慰: “放心,大家都没事,贼兵已经被打跑了。 倒是你,怎得如此拼命?幸好剑锋并未伤及要害,只伤到了皮肉,好好歇息几日便好。” “羽儿,你吓死娘了!” 洛氏眼眶通红: “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你让娘怎么办?” “呵呵,娘,我没事。” 洛羽强行咧嘴一笑:“只要娘没事,儿子就安心。” 武成梁站起身,冷冷地看向常氏: “这次羽儿替你挡了一剑,差点丢了命。你若是还想阻止他们娘二两入府,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了?” 气氛又紧张起来,武如柏在身后悄悄扯了扯娘亲的衣角。 “哼!” 常如霜冷哼一声,看向洛羽的眼神中总算多出一丝缓和: “这次是我欠了你一条命,让你们母子入府倒也不是不行。” 洛羽一喜,这一剑算是没白挨。 “你别高兴得太早,听我说完。” 常氏接着说道: “你爹从一个小小都尉起家,沙场征伐三十年,鬼门关边上不知道徘徊了多少次才当上如今的镇东大将军。 我常如霜为他生了四个儿子,全部投身军伍,老三老四年不满十八就死在了战场上。” 说到这里常氏顿住了,眼眶泛红,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儿子战死的模样。洛氏与洛羽瞳孔一缩,竟然还有这种往事。 洛云舒鼻尖酸楚,同为母亲,她知道那是何等刻骨铭心的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惨莫过于此。 常氏不经意地擦了下眼角,语气再度变得冷酷: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武家满门忠烈,男子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亲儿子也罢,私生子也好,想进武家的大门,就得配得上武字! 废物、窝囊废,就算是我亲生的儿子也得被赶出家门! 冲你替我挡了一剑,我可以允许你娘入府,但你,还不行。 眼下西羌大军压境,战火连天,陇西边关各地都在征兵。你想进武家的大门,就得靠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枪在边关闯出一份名堂。 做不到这一点,说明你不配为武家人。” 说完这句,她转头看向洛氏: “别怪我心狠,武家乃将门之家,男儿当如是。我四个儿子也是十几岁就丢到边关,凭自己摸爬滚打。 当娘的虽然心痛,但唯有这样才够资格当武家的铁血儿郎。” 洛氏万分不舍,可常氏的儿子也是这样,她能说什么? “洛羽,名字是好名字,就是不知道够不够争气。” 常氏平静地说道: “我带你娘入京,遍访名医替她治病,她少了半根汗毛,你拿我问罪。 五年,我只给你五年的时间,只要你能成为陇西边关某城的将军,也就是个五品官,便算你合格。到时候进入武府我常氏绝不阻拦,你娘的名分也自然会有。 但你若是做不到,那就请你带着你娘离武家远远的,你爹丢不起这个人。” “严苛了些?” 武成梁皱起眉头: “他没有官身,没有上过战场,五年时间成为五品将军,何其之难?” “怕难就别进武家的大门!” 常氏语气坚决: “烽烟烧遍七国,山河破碎,懦夫不配活在世上! 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烽烟定九州。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我应了!” 洛羽握紧拳头: “五年就五年,还请爹爹和常夫人善待我娘!” “羽儿,边关太危险!” 洛氏依旧不舍,在边关生活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战场的残酷?从小照看到大的儿子就这么丢进战场,谁能舍得? “没事的娘,儿子可以的。” 洛羽展颜一笑: “五年之约,就这么定了!” …… 茫茫黄沙中五十人的骑队驻足,铮铮铁甲泛着寒光,刀枪剑戟摄人心魄,今天武成梁就要带着洛氏启程回京。 洛羽站在路旁,背着个包袱,左肩还带伤,洛氏正在千叮咛万嘱咐,满是不舍,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武成梁语重心长地说道: “该说的话爹昨晚都已经跟你说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武家不会给你任何助力。” 武如柏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弟弟,拍了下洛羽的肩头: “武家儿郎可没有孬种。” 昨夜父子三人彻夜长谈,聊了太多太多。 “我明白。” 洛羽轻轻抱拳: “请爹娘、兄长放心,羽儿不会让你们失望。” “云舒,走。” 武成梁轻轻挽住了洛氏的手: “好男儿当志在千里,既然要成为武家人,这一条路就必须走。” 在一片哽咽声中,洛云舒被扶进了马车,常氏却被洛羽叫住: “常夫人,可否借一步说两句话?” “噢?有话跟我讲?” 常氏很是好奇,自己在洛羽眼中该是十恶不赦、处处刁难他的泼妇才对,难道要和自己告别。 “常夫人好手段。” “何意?” “偷袭营地的羌兵是你找人假冒的?” 洛羽的嘴角微微翘起: “我不得不承认,是一出好戏。可既然扮作羌兵,好歹把兵器换一下啊,怎么还配武家的长剑?” “你……” 常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既震惊又疑惑的神情,目光紧凝: “既然你看出来了,为何还替我挡这一剑?” 洛羽双手一摊: “长剑刺入我肩膀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早知道就不挡了,白挨一剑。 您用迷药假称毒药,是为了看我有无孝心。你派人假装刺客袭杀,是为了看我有无男儿胆魄,有没有将夫人您当成家人。 是也不是?” “哈哈。” 常氏突然笑了: “到底是武成梁的儿子啊,有胆魄、有眼力、有勇气,更有一分纯良之心。 我突然有点喜欢你了,不错。” “夫人过奖。” 洛羽笑了笑:“爹私下里偷偷跟我说,常夫人刀子嘴豆腐心,让我别记恨您。” “这个老武,真是反了他了!” 常氏愠怒中带着些许醋意: “看来他是真心疼你们母子啊,也罢,家里多口人,也热闹些。”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洛羽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娘亲就拜托夫人照顾了,洛羽感激不尽。” “放心!” 常氏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洛羽: “别忘了,完不成约定,你娘只能被扫地出门,男子汉大丈夫,该给亲娘撑起一片天!而不是靠旁人的施舍。 你若是完成约定,我常氏亲自迎你进将军府的大门。如果你死在战场上,我会带着你娘一起来给你收尸!灵位和我儿子摆在一起!” “一言为定!” 洛羽朝着缓缓远行的车队朗声高喝: “五年,洛羽二字必名动天下!” 第4章 从军第一站 大乾王朝的陇西道总共分为三州:阙州、定州、并州。 三州呈掎角之势,扼守西境边防,直面西羌外敌。 这么多年来西羌蛮族屡屡犯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不是陇西道在前面挡着,乾国腹地早就战火连天了。可这样也苦了陇西道的百姓,边民年年饱受战乱之苦,民不聊生。 洛羽是阙州人,自然投入阙州边军,与父母分别之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阙州征兵点,同时也是边防要地: 云阳关。 偌大的广场中乌泱泱挤着上百号人,人声鼎沸,嘈杂无比,洛羽只觉得耳膜都在发颤。 这些都是从各地征召来的新兵,据洛羽所知这里大部分都是强抓来的壮丁,还有监狱放出的囚徒,像自己这种主动报名入伍的反倒是异类。 几百号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站成一群,官府的吏员正在挨个分发军服与兵器,场面十分随意。 “这是你的,拿好。” 一件胸口绣着“乾”字的军服和兵器被塞进怀里,洛羽望着生锈的弯刀一头黑线,这材质比起镇东将军府的长剑不知道差了多少倍,还有军服,根本不带半片铁甲,纯粹是一件厚实点的布衣。 “都静一静!” “给老子把嘴闭上,妈的!吵个什么劲!” 一名武将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校场前方,挺着个大肚子,铠甲都快套不上去了,但怒骂声还是让校场迅速安静下来。 中年将领清了清嗓子,鼻孔冲天: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阙州边军的一员了!西羌大军压境,袭扰不断,妄图攻破我大乾边关! 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为了家中妻儿,我们一定要……” 这家伙慷慨激昂的讲了一堆,可反响平平,许多人都在发呆愣神、叽叽喳喳。 “说这么多有个屁用,赶紧吃饭,老子饿了。” 前面一个壮硕的汉子回头朝洛羽一笑:“羽哥,你饿吗?” 洛羽一瞪眼: “我不饿!吃吃吃,就知道吃!” 蒙虎,自己到了云阳关后第一个认识的人,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就是饭量太大了,从早到晚都想着吃。 两人认识的原因也很简单,一前一后报名入伍,蒙虎不识字,是洛羽帮他写了名字,然后蒙虎分了他半块饼以表感谢。 “好了,要讲的就这么多!” 中年武将总算结束了长篇大论,拿出一本名册: “现在你们就要被分配到前方各个堡寨,成为堡寨戍卒,希望你们能英勇杀敌,保家卫国!” “妈的,我还以为是守云阳关呢,竟然要去堡寨!” “完蛋了,这不死定了?” 一众新兵个个哭丧着脸,就连洛羽也目瞪口呆。 所谓堡寨就是建在关外荒郊野岭的据点,扼守险要,用来示警以及迟滞西羌骑兵行进的速度。 换种说法,那些堡寨都在云阳关的更西边,时刻暴露在西羌骑兵的眼皮子底下,危险得很! 洛羽倒不是怕,而是震惊于这些新兵没有经过任何操练、不熟悉鼓点号令就这么送到前沿,与送死何异? “刘二麻子,二道沟寨!” “张八蛋,三河寨!” “老天保佑啊,不要分到最前沿!” “对啊,分到个犄角旮旯就行,千万别撞见羌兵蛮子!” 周围人都在祈祷,云阳关外大大小小的堡寨有十几个,有的分布在两翼,有的布置在前沿,越靠前自然越危险,谁也不想去最前沿的堡寨送死。 一个个名字从武将嘴里念出,就像是一种审判、裁决,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新兵的命运。 “洛羽,鸡鸣寨!” “蒙虎,鸡鸣寨!” “鸡鸣寨?” 总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对边关情况不是很了解的洛羽茫然问道: “这是哪里?” 边上的人投来了同情又悲悯的目光: “最前沿的三座堡寨之一。” …… 黄沙滚滚,寒风瑟瑟。 洛羽拄着铲子靠在墙角边休息,汗如雨下,目光四顾,这就是自己从军入伍的第一站: 鸡鸣寨。 其实就是用木板、沙石围起来的小型堡垒,坐落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中,比地主家的田庄大不了多少。 约摸两丈高的寨墙,远不如云阳关那么雄伟,但抵挡羌兵的战马戳戳有余。 墙头架着几把破旧的弓弩,兵器四处堆放,寨内两排木屋是戍卒们睡觉的地方,整个环境十分艰苦,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臭味。 抵达鸡鸣寨的三天他大概摸清了寨内的情况,算上十几号新兵,寨中守卒也就六十人,带队的标长叫王双,副标长张贵。 “妈的,累死了。” 蒙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都已经磨出了血泡。 “歇会儿,少干点死不了人。” 最近陆续有羌兵斥候抵近堡寨周边侦查,这就说明羌兵主力随时会到,所以鸡鸣寨在抓紧时间加固寨墙,新兵从抵达的第一天就没歇过。 相比于其他惶惶不安的新兵,洛羽心中倒是很期待羌兵早点来。 羌兵不来怎么挣军功?不挣军功怎么完成五年之约? 蒙虎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洛羽的胳膊,诧异道: “羽哥,你这身板好结实,平日里真看不出来。” 洛羽看起来身形单薄,可撩起衣服就能看到肌肉线条,结实得很。 “呵呵,农活干多了,练出来了。” 洛羽笑哈哈的应付了一句,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高武、更没有气功,全靠自身体魄。 所以他从小就跟着那段特殊的记忆强身健体,保持锻炼,练就了一身格斗技,寻常人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否则怎么有底气来边关投军? “新兵全都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一道冷喝声响起,副标长张贵背着手走上墙头,十几名新兵呼啦啦的站成一排。张贵平日里脏话不断,还打骂士卒,动不动就得挨鞭子,所以新兵都怕他。 张贵冷着眼说道: “看看你们这样子,歪歪扭扭的成何体统!都打精神! 给我听着,这两天羌兵斥候多次抵近侦查,标头有令,由什长吴麻子带队出寨宰了他们,五名老兵五名新兵。 老兵我已经选好了,新兵有谁要去?” 听到这话新兵全都把头低了下去,生怕与张贵来个眼神对视。 本来就倒霉被分到了最前沿的鸡鸣寨,躲在寨墙里还有点安全感,谁敢出去跟羌兵厮杀? 整个陇西边民都知道羌人弓马娴熟战斗力强悍,就他们这群没经过操练的新兵去了能顶屁用? “瞧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 张贵讥讽道: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怎得如此没胆?” “我去!” 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都愕然看向开口说话的洛羽。 这家伙傻了?竟然主动要出去杀敌。 “呦,还真有带把的。” 张贵同样有些意外,十七岁的面庞在他眼里太过稚嫩,紧盯着洛羽的眼眸: “你不怕?” 洛羽平静的回了一句: “怕有用吗?” “说得好,怕也没用。” 张贵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洛羽,然后又点了几个人,大手一挥: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吴麻子,带着他们见见血,新兵蛋子就成老兵了。” 第5章 杀人夜 夜色如墨,月暗星稀。 枯树林中枝丫晃动,如有鬼魅夜行,稀疏的黑影匍匐在地,贴着黄沙一点点往前挪动。 洛羽的面庞豁然浮现,身披军服、手握利刃。 第一次出任务,十七岁的年纪本该稚气未脱,可他的眼眸中却带着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凌厉。 五名老兵五名新兵,什长吴麻子带头,这样的阵容勉强算是以老带新。蒙虎也跟在洛羽身边,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但他看到洛羽随行便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众人又往前爬了一会儿才停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前方亮起了一团篝火,隐约传来人声。 羌兵! 所谓的斥候小队仅有三人,三匹高头大马栓在树干上,弯刀架在一旁。 看似只有三人,可戍卒们依旧面色凝重,因为西羌蛮子嗜血如命,残忍凶悍,每次入境劫掠边关都得死不少人。 大乾边关从普通百姓到军卒,全都视羌兵为洪水猛兽,畏之如虎。 领头的吴麻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新兵: “你们去杀了羌兵,本头帮你们掩护。” 几名新兵一下子慌了,老兵不上让新兵上? “去!战场抗命可是死罪!” 在吴麻子冰冷的眼神中,洛羽率先提刀摸向了羌兵,其余几人心一横,颤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老兵提醒了一句: “头,三名羌兵可是硬点子,我们不上?几个新兵蛋子怕是不顶用啊。” “不急。” 吴麻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先让他们耗一耗羌兵的体力,希望这些废物能有点用。” 密林中的阴森气又重了些。 五名新兵缓缓摸向篝火堆,其他几名新兵的双腿都在打摆子,肉眼可见的恐慌。 但洛羽却神色如常,脚步轻便,雇佣兵的记忆里探营摸哨那还不是家常便饭? “哎呦!” 还没等摸到篝火堆旁,最左边的新兵就自己绊倒在树干上,摔了个狗吃屎。 受惊的羌兵猛然持刀起身,看向密林,可等他们发现只是几名惊弓之鸟般的新兵时当场就乐笑了: “呦,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竟然敢出寨门了?” “正好哥几个闷得慌,砍几个人头助助兴也好。” “上!” 以少对多,羌兵竟然率先展开攻势,除了洛羽和蒙虎外,另外三名新兵尖叫一声掉头就跑。羌兵又不傻,当然先挑软柿子捏,一人一刀眨眼就把三名逃兵给砍死了。 五围三瞬间变成三打二,躲在暗处的吴麻子暗骂真是一群废物! 洛羽和蒙虎背靠背挨在一起,羌兵摆弄着弯刀肆意讥讽: “两个龟孙,现在跪下来求饶说不定还能保条命,去草原当个奴隶,不然待会儿死相可就难看了。” 虽说蒙虎的身材壮硕,可羌兵并不放在眼里,至于身形消瘦的洛羽他们更是懒得多看一眼。 “虎子,你能不能对付一个?” “没问题。” 蒙虎先是点头,然后愕然:“雨哥儿,你要一对二?” “喝!” 不等洛羽开口,三名羌兵同时扑了过来。 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洛羽的身体微微一偏,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阵凉风。他没有犹豫,右腿猛然发力,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在了羌兵的腰腹。 “噗嗤!” 看似毫无威胁的一腿竟然将羌兵踹飞出好几步,一头栽在地上不知死活。 不管是羌兵还是缩在丛林中的吴麻子全都傻眼了,一脚的力道怎会这么大? “小杂种,你找死!” 另一名羌兵暴怒,纵身一跃,弯刀当头劈落。 洛羽的目光冰冷,手腕一翻,刀锋从侧面笔直上滑,两把弯刀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 强劲的力道震得羌兵的手臂发麻,等两柄弯刀交错而过时洛羽反手一拉,刀锋贴着羌兵的手腕滑过。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羌兵的右手被齐腕砍断,血流不止,弯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干脆利落的一刀,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回荡在夜色中。洛羽没给他喘息之机,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骨骼尽碎,生机全无。 “雨哥小心!” 连杀两人,不等洛羽喘口气就听到了蒙虎的吼声,他能感受到后背有一阵凉风袭来。 原来是仅剩的一名羌兵看到洛羽连杀两人,怒火攻心,扔下蒙虎转头就来找洛羽拼命。 洛羽头都没回,轻轻往侧边一歪,一柄弯刀贴着头皮就刺了过去,无比惊险。然后抓住羌兵的手腕,一记背摔就将接近两百斤的身躯给扔在了地上。 “噗嗤~” 吐血倒地的羌兵震惊又绝望的看着洛羽,看似瘦弱的身躯下怎么会这么强劲的力道? 洛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手扶正他的脑袋,一手将刀锋搭在了咽喉处,学着羌兵讥讽的语气: “一对一就一对一,你赶着投胎?” “噗嗤~” 当刀锋毫不留情的割开羌兵咽喉时,洛羽没有感到恶心恐惧,反而有一种痛快。 蒙虎张着嘴巴,脸上写满了震惊二字。 连杀三人,这是个新兵? “啪啪啪~” 吴麻子鼓着掌走入战圈,啧啧称奇: “洛羽是,好身手,小兄弟练过武?” 几名老兵眼神异样,连杀三名羌兵,如此身手他们入伍几年也没碰见过。 “村中有退下来的老兵,跟着学过两招,让头见笑了。” 洛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眼中却带着冷意。这些老兵刚刚见死不救,心中打着什么主意他能不知道? 新兵?炮灰罢了。 “怪不得敢主动站出来,原来是有底气的。” 吴麻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本头跟你商量个事。” “吴头请讲。” “我们这些粗人,脑袋系在腰带上来前线玩命,不就想挣点军功升官发财吗?” 吴麻子饶有趣味的瞄了一眼三具死尸: “三名羌兵的人头归我了,就当我们交个朋友。从今以后在堡寨内我罩着你,没人敢找你麻烦。 如何?” 洛羽的目光瞬间一寒,三颗人头的军功可不是小数目,赏金先不提,起码能让他升任伍长。 “凭什么!” 不等洛羽开口,蒙虎先愤愤不平的喝道: “三个蛮子都是羽哥杀的,你们龟缩在后不出,现在出来抢攻? 天底下可没有这般道理!” 这家伙平日里就虎头虎脑,面对副标长竟然也不带怕的。 吴麻子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奉劝你们一句,军营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蹭蹭蹭!” 五名老兵同时拔刀,隐隐呈扇形将二人围在了当中。 洛羽心脏骤缩,面色阴沉无比,这些人为了抢功竟然连同袍都敢杀? 蒙虎都快气疯了,拔出弯刀破口大骂: “哥,咱们拼了!”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火苗悦动,映衬着几人的脸颊,林中杀气弥漫。 “虎子,别冲动。” 洛羽按住了暴躁的蒙虎,脸上多出一抹笑意:“能与吴头交朋友是我的荣幸,三颗人头的军功,我们平分怎么样?” 瞧见洛羽示软,吴麻子越发的张狂,用刀锋轻轻一点洛羽的胸口: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谈条件?” “噗嗤!” 吴麻子脸上的讥笑还未散去,寒光闪过,一柄短小的匕首就狠狠的插进了他的咽喉,鲜血飞溅。 洛羽握紧匕首,冷冷的盯着绝望无比的吴麻子: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第6章 五刀十洞 死尸倒地,血腥味在密林中蔓延。 另外五名老兵全都傻眼了,握着弯刀不知所措,他们哪能想到洛羽这么狠,一言不合直接把吴麻子给杀了。 洛羽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冷冷盯着几人: “还要谁要抢军功?站出来!不妨赌一把,五打一你们能不能赢。” 独面五人,洛羽浑身杀气缭绕,他们搞不懂一个新兵蛋子身上怎会有如此杀意。 “还有我!” 同样吓了一跳的蒙虎回过神来,坚定地站在洛羽身边。 洛羽心头涌出一股暖意,别看蒙虎平日里憨头憨脑的,有事他是真上啊。 五人慌了,不知是谁带头往地上一跪,几人连连求饶: “洛兄弟饶命啊,我们没想抢你的军功,都是吴麻子心黑!若是不听他的话,回了堡寨就得挨鞭子,咱们都是被逼的!” “对对对,都是他!平日他在寨中仗着有张副标撑腰,经常欺负我们,连咱们的军功也抢过,可恶至极!” “饶命啊洛兄弟,咱们真的不想与你结仇,只要你放过我们,今夜之事我们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几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别看对面只有两人,可一个杀伐果断、狠厉至极,另一个壮得像头牛,真心打不过啊。 洛羽目光微凝,这话他倒是信的,吴麻子在军中经常欺负几人乃是他亲眼所见,寻常士卒也没胆子对同袍下黑手。 “这话,我信。” 洛羽的语气缓和了几分: “想活命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得做件事。” 几人瞪大眼睛,很是好奇,需要他们做什么? “想要活命很简单。” 洛羽斜指着吴麻子的尸体:“一人捅一刀,此事就这么揭过了。” 几人瞳孔一缩,捅了这一刀可就彻底与洛羽绑在一条船上了,想要反悔告密都不可能。 可他们更怕洛羽蒙虎二人现在就捅了自己,咬了咬牙,几个家伙真的拎起刀走过去,每人都在尸体上捅了一刀。 五刀十洞。 “很好。回去之后你们就说羌兵都是我杀的,至于吴麻子是死在了与羌兵的激战中。” 洛羽满意地笑了: “按军律,三颗羌兵的人头该有六两赏银,到时候军功归我,赏银我们六人平分。 毕竟一起出来杀敌,见者有份嘛。” “谢,谢洛兄弟!” 刚刚还失魂落魄的几名老兵顿时目光锃亮,连声道谢,一两银子对大头兵来说可不少了。 洛羽微微一笑,这正是他要的反应,打一棒子再给点甜头更容易收买人心,反正自己要的是军功,银子不银子的无所谓。 氛围融洽了不少,更有一人谄媚地凑了过来,轻声提醒道: “洛兄弟,咱们多提醒一句。吴麻子可是张副标的亲信,以前出任务总是缩在后面,让别人上去送死。 这次说他与羌兵激战死了,张贵不可能信,到时候一定会把矛头对准洛兄弟。 但情况也不会太糟,咱标长一直与张贵不和,说不定会帮你说话。” 到底是老兵,身手虽然不咋的,但消息灵通得很。 “多谢提醒。” 洛羽目光微凝,遥望向堡寨方向: “张贵是,你最好别来惹我!” …… “什么!吴麻子死了?” 鸡鸣寨内,外出执行任务的六名戍卒站成一排,三颗羌兵的人头就摆在地上。 其实死了四个人就能解决三名羌兵已经是很好的战果了,可他们等来的不是夸赞,反而是张贵的冷声质问。 “回副标话,吴头带着我们埋伏在羌兵四周,瞅准机会一拥而上,怎奈羌兵太过凶悍,先杀了咱们三位同袍,然后又围攻吴头,激战中吴头不幸中刀……” 洛羽有声有色地在描述激战的经过,甚至脸上还挤出一抹悲伤之色。 听起来没什么破绽,可张贵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你叫洛羽是?三名羌兵都是你杀的?” “是!” “你年纪轻轻,又是个新兵,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张贵满腹狐疑地看向其他几人: “他说的可是实情?” “回标头,句句属实!” 一名同行的老兵赶忙点头: “洛兄弟练过武,身手极佳,三名羌兵全被他砍翻在地,咱们都看得真切。” “果真吗?” “千真万确!” 张贵冰冷的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洛羽身上,深邃的眼眸像是要把他看个透: “小子,你可知道这里是战场,谎报军情是死罪!我劝你从实招来!” “哎,老张,你这是干嘛呢?” 久坐一旁的标长王双突然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洛兄弟身手过人,连杀三名羌贼可是大大的功臣啊,若是没有他,此行任务就得失败。 你这个语气别吓到人家。” “标长,我怀疑此事有鬼!” “哎,能有什么鬼?这么多人看得真切,难道他们都瞎了眼?” 王双并不理睬张贵之言,很是开心地拍了拍洛羽的肩膀: “干得漂亮,我看过新兵名册,你好像还识字?能文能武嘛,哈哈哈,本头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才!” 死了个吴麻子,王双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开心得很,大手一挥: “鸡鸣寨正是用人之际,按律你可官升一级,赏银待会儿就给你。 另外,从现在起你就是伍长了,剩下的几名新兵全归你管。 给本头好好干!” “谢标长赏识!” 洛羽弯腰抱拳,顺带着瞄了一眼两位标头,看来真如老兵所言,这两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和睦。 听到洛羽受赏,张贵满脸冰冷,可他又没有证据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回荡在众人耳畔,王双与张贵的面色大变。 这是羌兵来袭的信号! …… 鸡鸣寨全军戒备,所有守卒都持刀上墙,紧张无比。 近两百号羌骑将孤零零的堡寨团团围住,数不清的刀锋在空中挥舞,掺杂着愤怒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显然羌兵已经发现他们的斥候小队毙命,这是复仇来了。 洛羽的心神头一回绷紧,两百人听起来不多,可当你亲眼见到两百骑兵骑着高头大马驰骋时一定会觉得心惊胆战。 若没有寨墙防卫,几十人的戍卒肯定会被羌骑踩踏成肉泥,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都不要慌,会有援军的!咱们只要坚守堡寨即可!” 王双高声呼喊,尽可能地稳定军心。烽火台上已经点燃了狼烟,按照惯例,云阳关还有附近的堡寨只要见到狼烟一定会派兵支援。 在众人紧张而又戒备的神情中,有一名身材壮硕的羌骑越众而出,飞奔至寨墙怒吼道: “寨内的乾军听着,我天兵到来,鸡鸣寨已成孤点! 劝尔等早早开门投降,否则寨破之日。” “鸡犬不留!” 第7章 绝境 “喔喔!呦呵!” 挑衅般的吼叫声与马蹄声回荡在鸡鸣寨的上空,令人心惊胆寒,戍卒们龟缩在寨墙背后,不敢露头,每个人的眼眶都布满血丝。 羌兵围寨三天从未发起过进攻,但不分白天黑夜,时不时就会有一队骑兵抵近堡寨游弋,迫使守卒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 寨中就这么点守军,每天半夜都得被逼得爬起来,几天一折腾全都心力交瘁,困得眼皮子打架。 最让他们忧虑的是期待中的援军迟迟不见踪影。 援兵在哪? 如今洛羽也是伍长了,身边几个新兵都是他手下,负责这一段寨墙的防卫。 洛羽躲在墙后仔细观察羌军的动向,眉宇紧凝:“弟兄们都小心点,今日羌兵要进攻了。” “为啥?” 蒙虎反问道:“他们晃悠三天都没进攻,今天估计也是虚晃一枪。” “耗了我们三天,羌兵料定我们精疲力尽,此时进攻是最佳时机。你再看看他们的人数,是不是比昨天多了不少。” “还真是,以前游弋的骑兵就二三十骑,今天翻了好几倍!” “咻!” 话音未落,便有一声凄厉的响箭划破云霄,这是羌兵惯用的进攻信号。 刚刚还在外围游弋的羌兵全部调转方向,分成三个小队朝堡寨冲来。人手一把弓弩,箭囊塞满了羽箭,马背上还挂着绳索与钩爪。 “防御!准备迎战!” “嗖嗖嗖!” 率先抵近堡寨的羌骑泼射出第一批箭矢,守卒们要么缩在墙后,要么高举竹盾,一个也不敢露头。 羌兵擅骑射,天下皆知。 三队羌兵,一队射完另一队跟上,丝毫不给守军喘息之机,娴熟无比的车轮战。 几轮箭雨之后,突然就有十几名羌骑跃出军阵,纵马疾驰,一直抵近到寨墙之下,然后用力甩出马背上的钩爪麻绳,稳稳勾住墙头。 紧跟着这些骑兵就纵身一跃,飞离马背,双手紧紧扣住绳索,脚蹬墙面,像猿猴一样敏捷地向上攀爬。 弓弩压制、钩爪结绳、悍勇登城。 这一套战术羌兵运用的炉火纯青,攻克过无数边防堡寨。 “反击,给我反击,别他妈躲着!” 远攻箭雨你还可以躲,可一旦羌兵登城就不能再躲了。 在王双一声声催促下,终于有人壮着胆子探出脑袋,弯弓搭箭,想要射杀那些正在爬墙的羌兵。 “嗖!” 刚刚冒头就有一支箭矢稳准狠的洞穿了他的脑袋,脑浆四溅,画面极度血腥。 洛羽一惊,露头就秒,羌兵的箭术确实强过乾军太多。 箭矢在空中交错,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老兵还好,可第一次参战的新兵被吓傻了,洛羽手下一个年轻后生当场就魂飞魄散,抱头乱窜: “不,我不打了,让我回家!” “小伍,趴下!” 洛羽接连怒吼小伍都恍若未闻,已经丧失神志的他只知道四处乱窜。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洛羽不可能将这些新兵训练成精锐,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战场保命的要点。 听的时候个个点头,自以为掌握了精髓,可当同袍的脑浆溅在你脸上,谁还记得洛羽说过的要点? “妈的!” 箭雨漫天,羌兵逼近,洛羽顾不得多想,一脚将小伍踹翻在地,破口大骂: “滚到墙角待着!别动!” 挨了一脚的小伍蜷缩在角落里痛哭流涕,裤裆微湿。 “羌兵上来了!” 蒙虎的吼声回荡在耳边,洛羽手底下全都乱成一团,羌兵似乎也发现这里防守薄弱,偏要从这里进攻。 一名身手矫健的羌兵已然跃入墙头,仗着自己身手矫健,当场砍死了一名惊恐逃窜的新兵。 远处指挥战斗的张贵破口大骂: “洛羽,管好你手下的人,丢了墙头老子宰了你!” 洛羽理都不理他,转头冲向羌兵,脚掌一跺、身躯腾空,猛然一刀砸落。 年轻的面庞并未引起羌兵的重视,可等强劲的力道逼退他好几步时羌兵才满脸怒气的反扑过来: “你找死!” 接连三招对拼,洛羽稳占上风,最后一刀直接将羌兵的脑袋削去半截,凶悍无比。 就这么会儿功夫又有三名羌兵爬上了墙头,蒙虎见洛羽被羌兵缠住,一咬牙扔掉手中弯刀,抄起一根重达数十斤的圆柱桩子狠狠挥了出去,舞得虎虎生风。 愣是把三名羌兵吓得跳下墙头,这要是挨一棒子还不得去见阎王。 如此臂力差点没把双方军卒惊掉下巴,神力啊! 洛羽怒目圆睁的看向几名新兵蛋子: “拿起刀跟在我和蒙虎身后,不想死,只能靠自己拼!” …… 羌兵退了。 短短一个时辰的进攻让所有人精疲力竭,墙头上多出了十几具尸体,鲜血淋淋。 寨墙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汗水和恐惧的气息。 夕阳的余晖洒在血迹斑斑的墙头,为这场惨烈的战斗蒙上了一层血色。 “还好吗?” 洛羽瘫坐在小伍身边,眼角布满泪痕的小伍根本不敢看洛羽的眼神: “羽哥,给你丢人了,可我真的怕,我爹娘还在家中等我回去。” 虽然屁股隐隐作痛,但小伍并不记恨洛羽,他知道那一脚是在救自己的命。 “谁不怕呢?” 洛羽没有怪他,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脑海中多了一段特殊记忆,自己也会和小伍一样瑟瑟发抖。 “可这里是战场,羌兵并不会因为你怕就饶你一命。 人一怕,身上就有股尿骚味,箭啊、刀啊、羌兵啊闻着这股味就过来了,不杀你杀谁? 但你只要不怕,这些东西就躲着你走,连鬼都会躲着你。” 洛羽轻轻拍了拍小伍的后背: “你要记住,想回家见爹娘,首先得活下去。” “真,真的吗?” “真的。” 同样十七岁的小伍听得一愣一愣,半信半疑。 “呜!” “呜呜!” 守军还没坐一会儿,羌兵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不用招呼所有人重新趴在了墙头边,满脸戒备。 标长王双与张贵气得骂骂咧咧: “还让不让人喘气了,该死的羌贼!” 可等他们看向寨外时却发现并没有大队羌兵逼近,只有寥寥几骑策马而来,手中握着长枪,枪尖上插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干什么? 王双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那人头看起来好生熟悉。 羌兵在抵达弓弩射程的边缘时停了下来,将长枪往沙石中一插,狞笑道: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你们东西两座堡寨标长的人头,鸡鸣寨不会再有援兵了!彻底成了绝地! 降,尚可活命。 战,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刻,所有守卒手脚冰凉。 第8章 严惩逃兵 风沙呼啸,落日孤悬。 几杆长枪斜插在沙石中,枪尖挑着人头,鲜血与残阳交织,猩红刺眼。 鸡鸣寨孤零零的矗立在黄沙之中,饱经风霜,宛如沉默的守望者。 仅剩的三十多号戍卒瘫坐在墙角边不愿意动弹一下,战死同袍的尸体堆放在一边,墙头上还有此前激战留下的斑斑血迹。 大部分人都面色悲戚、目光沮丧,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又是两天过去,羌兵不仅没有进攻,兵力还撤走了一半。原因很简单,东西两翼堡寨被攻破,短期内鸡鸣寨不会有援兵了,近百骑兵足够困死寨内的守卒! 羌兵也没闲着,时不时会派几名游骑出来挑衅、辱骂,想要逼迫乾军主动出击,束手无策的王双只能紧闭寨门坚守。 所有人都明白,羌军想要活活困死他们。 最令人绝望的是鸡鸣寨中并没有多少存粮,被围五天,粮草早已消耗殆尽。现在每个人一天只有半张馕饼一碗水。就算是个农家妇女吃这么点都不够,何况拿刀厮杀的军卒呢? 洛羽靠在塞满砂石的麻袋堆旁,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危局,在他看来最起码要先提振一下军心士气。 守卒都没了精气神,还谈什么坚守到底? “咕咕咕~” 耳边传来了蒙虎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壮硕的汉子尴尬一笑:“羽哥,我又饿了,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洛羽很是无奈,他可变不出粮食,只能把话题岔开去: “虎子,你为什么来当兵?我记得你是主动报名入伍的。” “妈的,说到这个就来气!” 蒙虎愤愤不平地骂道: “当时征兵的小吏骗我,说前线伙食好,天天有肉吃。我二话不说就收拾行囊来了,结果到了鸡鸣寨三天饿九顿! 被坑惨了!” “哈哈哈!” 周围几名新兵全都笑出了声,所有人都知道蒙虎饭量大,但被这么简单的借口骗过还真是憨厚得很,小伍更是开口打趣: “虎哥,要真是天天有肉吃,人人都抢着当兵了,还能轮到咱?” 蒙虎自觉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羽哥,那你又为什么当兵?” 洛羽目光闪烁,又想起了那日与常夫人的对话,轻声呢喃: “男儿何不带吴钩,马踏烽烟定九州。” “麻袋封严吃酒肉?” 声音太轻,蒙虎只能听个大概,茫然地看向身后麻袋: “封严了啊,哪来的酒肉?” “哈哈哈!” 洛羽满头黑线,四周的哄笑声更大了。 虽说这两天洛羽杀伐果断,在旁人眼里凶巴巴的,但他这个伍长对几名新兵还是不错的,渐渐熟络的众人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拘谨。 “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情笑?” 冷厉的声音陡然响起,张贵带着几名亲信站在了众人身前,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 “敢问张头,有事吗?” 这几天张贵没少明里暗里为难自己,他很清楚张贵是笃定了自己杀了吴麻子,故意找茬。 “当然有事。” 张贵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伸手指向人群中的小伍: “羌兵进攻,此人畏战不前,当了缩头逃兵,差点导致寨墙被破,罪不容诛! 给我抓起来!” 几名悍卒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从人群中拽出了小伍。 小伍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像小鸡一般被提溜出去。 “张头,你这是做什么!” 洛羽蹭的一下站起身:“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害怕是人之常情,何必如此?” “照你这么说当逃兵还有理了?” 张贵冷冷的说道: “实话告诉你,如今大敌当前,我决不允许寨内有任何一个人贪生怕死!今天我就要将这个胆小如鼠的逃兵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张贵的嘴角微微勾起,面带讥讽,洛羽明白了,张贵这是在趁机报复自己! 一听到要就地正法,小伍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又开始打颤: “张头饶命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羌兵再来进攻我一定跟他们拼了!求求你放过我。” “呦呵,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给我拖到寨门口,就地正法!” “不要,不要杀我!” 小伍被吓得面无血色,只能转头看向洛羽: “羽哥救我,救我啊!” “放开他!” 洛羽冲进人群,一把将小伍拉到自己的身后: “张头,军律早有规定,新兵初次畏战,最多重则五记军棍足矣,从没说过要杀头!” “大胆!难道你要造反!” 张贵怒目圆睁:“区区一个伍长罢了,怎么惩治军卒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蒙虎还有另外几名新兵全都聚在洛羽身后,怒气冲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贵在故意为难小伍,连带着要打洛羽的脸。 两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整个堡寨的戍卒都投来了好奇又惊愕的目光。 敢跟副标头起争执的伍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洛羽最近在寨中很有名气,算上前两天攻寨杀掉的两名羌兵,他手中已经攒着五颗人头的军功,乃全标之首。 “住口,吵什么!” 王双总算是出现了:“大敌当前,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标长,您来了。” 张贵率先开口告状:“新兵小伍畏战不前当了逃兵,属下正要严惩,以儆效尤,可洛羽极力阻拦,是不是太不把军规放在眼里了?” “军规?军规可没说要直接处死!” 洛羽护着小伍据理力争:“新兵畏战很正常,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果要打他五记军棍我绝无话说!但要杀了他,我不同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王双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好了,别吵了!咳咳,张副标,我觉得洛羽说得对,新兵嘛,总要给他一点成长的时间。” 早就知道王双会站在洛羽那边,张贵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标长,若是平日里小打小闹他畏战也就罢了,可现在大敌当前,稍有差错便是寨毁人亡。如果因他一人畏战导致防线告破,羌兵攻入寨内,那全寨的兄弟都会惨遭羌人毒手。 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或者说标长您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双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这个张贵,竟然当着全寨士卒的面落他面子,强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随意斩杀自己的同袍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本头认为,还是应当给他一个机会。” “标长,我还是那句话,只有杀了他才能让全寨士卒奋战到底!否则鸡鸣寨破,大家都活不了!” 张贵抱拳高喝: “请标长严惩新兵小伍!” 张贵身后的几名亲信也同时喝道: “请标长严惩新兵小伍!” 全寨一片死寂,颇有几分逼宫的味道。 第9章 你去陪葬吧 戍卒们大气都不敢喘,其实大家都知道两位标头不和,但像今天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出现。 谁敢乱掺和? 洛羽的拳头下意识的攥紧,张贵分明是要活活逼死小伍! 最生气的还是王双了,他没想到张贵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冷着脸道: “张副标,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头现在说话已经不管用了是? 要不这个标长你来当!” 正当寨内一片阴霾密布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羌兵讥讽的骂声: “缩头乌龟们,敢不敢出来与爷爷一战!”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缩在墙后面算什么本事?若是不敢应战,就早点滚回你妈怀里喝奶!” 全寨守卒都气得面色铁青,羌兵欺人太甚! 区区一名羌骑罢了,就敢拎着长枪一直抵近弓弩射程的边缘,游弋挑衅,这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如此场景在被围的几天里多次出现,乾军始终闭门不出。 但军心士气在一次次挑衅中被打击,低落到极点。久而久之所有人的心中都会被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再也不敢直面羌兵。 张贵听到骂声突然计上心来,赔笑道: “冤枉啊,卑职怎敢不听您的命令?我这不过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着想。眼下形势危急,严惩或者轻饶都不妥当,属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噢?说来听听。” “羌兵多次挑衅咱们都闭门不出,导致兄弟们的士气越发低落,长此以往可不行。 倒不如让小伍出寨迎战羌兵,如果他敢,就说明他勇气可嘉,此前的罪过便可饶了。” “张贵,你太过分了!” 一听这话蒙虎就急眼了,怒气冲冲: “羌兵精通骑战,小伍不过是个新兵,怎么可能是羌兵的对手?你分明是让他出去送死!” 张贵抱着膀子冷笑道: “那可就由不得他了,本头已经给了他证明勇气的机会。” 小伍面如死灰,出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完了。 洛羽突然开口道: “我替小伍去行不行?” “什么?” 不仅是张贵,其他人都愣住了,洛羽竟然要替小伍出战。 洛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伍临阵怯战是他不对,我身为伍长也负有管教不力之责。 我替小伍出战,赢了此事就此揭过,若是我输了,要打要罚哪怕是要杀头,也听凭副标头吩咐!” “这话可是你说的!” 张贵都快笑出声了,生怕洛羽反悔: “标头,那就这么定了?” 四周士卒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洛羽,包括蒙虎、小伍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寨内根本没有战马,洛羽只能徒步出战。就算你功夫再好,以步对骑也是必死无疑,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 可洛羽的心中却有一丝雀跃,他正愁没法子提振士气呢,眼下这不就是好机会?还能顺便解决小伍的危机。 一箭双雕! “就这样,你小心点,我会亲自在墙头观战。” 王双无奈地看了一眼洛羽,转身离去,他实在不想再看张贵这种奸计得逞的表情。 张贵的心情极为舒畅,贴在洛羽耳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吴麻子是因为想抢你的军功才被你杀了? 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小队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轮不到他死。” 洛羽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了一句: “这么说张头现在是要替他报仇了?那别人的军功活该被抢?” “我张贵大字不识一个,在鬼门关边上徘徊了好几次才当上副标长。他刚入军的时候就跟着我,这些年没少替我卖命,交情不错。 抢军功是他不对,可还轮不到你来杀他!” 张贵的眼神变得歹毒无比: “所以,你得给他陪葬!” “张头不要高兴得太早。” 洛羽的嘴角微微上扬:“谁说我就不能赢?” …… “寨内的缩头乌龟,还不滚回妈妈的怀里去!哈哈哈!” 讥笑声依旧回荡在鸡鸣寨的上空,一名羌卒来回驰骋大骂,骂得嗓子都有点干了。 当他见到的一名步卒缓步行出、横刀而立时差点没笑掉大牙,捅死一名步卒可比捅死一只鸡轻松多了。 毕竟鸡小,可能会戳不中。 更远处观战的羌兵更是响起漫天嘘声,丝毫没把洛羽放在眼里。 洛羽左手持刀,右手把玩着短小的匕首,看起来并不害怕,反而给人一种自信。 墙头上,蒙虎他们全都捏了把汗,小伍更是跪在地上替洛羽祈祷。 别看远处的羌骑现在看起来是个小点,等他冲到眼前那就是庞然大物,甚至不用羌兵出招,战马的冲击力就足以将你撞成肉泥。 洛羽的平静让张贵不屑地撇了撇嘴: “哼,装神弄鬼!看你小子还能装多久!” “驾!”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羌兵扯动缰绳,策马前冲,长枪缓缓上抬,枪尖锋芒毕露。 马蹄声越发急促,可洛羽始终纹丝不动。 “羽哥怎么不动啊?完了,都是我害死了羽哥。呜呜。” 小伍哭丧着脸,张贵更是讥笑出声: “什么身手过人,只不过是个被吓得走不动道的废物罢了!” “喝!” 战马越来越近,羌兵无比熟练地斜举长枪,待会儿他只要这么轻轻一捅,洛羽就会成为黄沙地中孤魂野鬼。 洛羽动了。 只见他手掌一翻,匕首在掌心转了一圈,右臂猛然抡圆、肌肉紧绷、宛如拉满的弯弓,狠狠往前一掷。 漆黑色的匕首在空中笔直划过,正中战马头颅,刀锋稳准狠地扎了进去,血花飞溅。 战马一声嘶鸣,当场前蹄弯折,马背上的羌兵直接被掀飞出去,贴着黄沙一路往前滚,刚好滚到洛羽的脚下。 敌我双方观战的人全都努力踮起脚尖张望着,因为他们只看见尘土飞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羌兵摔了个狗吃屎,惊慌失措地爬起身,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洛羽一拳头砸在脸上,当场昏死过去。 尘土渐平,战场上的景象终于清晰地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几近昏厥的羌兵半跪在地,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滴落,洛羽手中的刀锋轻轻搭在了他的咽喉处。 全场皆惊! 竟然是洛羽赢了! 张贵瞳孔骤缩,嘴巴张得都能吞下鹅蛋了: “这,这怎么可能?” 洛羽刚好回过身来遥望墙头,嘴角勾起的那抹讥讽与玩味让张贵满脸铁青。 “嗤!” 刀锋滑过,血淋淋的人头被洛羽高举空中: “必胜!” 被困多日、绝望低沉的守军在这一刻备受鼓舞,纷纷红着眼挥出拳头,怒声嘶吼: “必胜!” 第10章 有件事交给你做 “砰!” 羌兵的人头被洛羽随手扔到张贵脚下,嘴角轻挑: “张头,按照约定,小伍是不是无罪了?” 四周戍卒看向洛羽的眼神全变了,之前他宰了几个羌兵大家都是耳闻,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很多人觉得是骗人的鬼话。 可今天洛羽以步对骑,当着将士们的面仅用一刀就干脆利落地砍下了羌兵人头。 这身手,无人能及。 眼下全寨的士气提振了不少。 张贵气的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 “小子,我们走着瞧!” “哈哈,果然是好身手!” 王双的大笑声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也好叫某些人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哈哈哈!” 刚刚远去的张贵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 王双这才收起笑容,走到洛羽跟前: “干得不错,没给我丢人,今夜到我房里来一趟,有事跟你说。” “属下遵命!” 望着王双离去的背影,洛羽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标长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头,是小伍给您丢人了!” 小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连磕好几个头: “小伍这条命是您救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我死心塌地地跟着羽哥,羽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对,我们都跟着羽哥,全听您的!” 蒙虎以及另外三名新兵也跪在地上,用一种感动又炙热的眼神看着洛羽。 他们见惯了老兵欺负新兵,伍长、什长肆意打骂下属。在他们看来洛羽完全没必要护着小伍,张贵要杀要罚随便好了。 可洛羽不惜顶撞副标也要保下小伍,甚至豁出性命出寨与羌兵一战,这是何等的重情重义? 今天洛羽能替小伍出头,以后自然也会替他们出头,跟着这样的伍长还有什么不知足? 反之如果洛羽不救,他们嘴上不会说什么,但一定会寒心。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起来都给我起来!” 洛羽最不喜欢跪来跪去的,费劲啦才将几人都拉了起来。 他替小伍出头的理由很简单: 怯战的人很多,张贵为何偏偏盯上小伍?因为张贵真正的矛头是指向自己的,小伍只是撞在了枪口上,遭受了无妄之灾。 另外一点,守军急需提振一下士气,不然堡寨被攻克就在瞬息之间,堡寨一破,洛羽自己也得死。 “你们可都考虑清楚了?” 洛羽缓缓扫过五张年轻的面庞,蒙虎、小伍还有另外三名新兵: “现在我得罪了张贵,日后免不了要为难我,今天我是救下了小伍,可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跟着我可没好处。” “不怕!”蒙虎恶狠狠地说道:“跟着羽哥咱心里就踏实!” “对!我们不怕!” “很好。” 洛羽暖心一笑: “我不能保证你们有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但我保证,一定能让你们活着离开鸡鸣寨!” 短短一句话让众人双眼放光,眼下这种局面,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 “标长,您找我?” 昏暗的木屋内亮着两团烛火,窗外渗进的冷风吹得火苗不断跃动。 洛羽恭恭敬敬地站在屋内,直到现在他都没想到王双找自己能有何事。 “来啦,我等你很久了。” 王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洛羽,看得洛羽心里发毛,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其实一开始说你杀了三名羌兵我是不太信的,毕竟我很了解羌兵的悍勇,但你这几天的表现消除了我心头的疑惑。 今天你更是以步对骑,一刀杀敌,大振我军士气。 好样的!” “多谢标长夸奖,都是属下该做的!” 王双突然翘起了二郎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问道: “第一次出任务是吴麻子带队,若是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想要抢你的军功,反手被你杀了?” 王双的眼神陡然深邃,像是要把洛羽一眼看穿。 洛羽心头一颤,妈的,这件事张贵猜出来也就罢了,王双怎么也知道?残杀同袍可是大罪啊! “呵呵,不要紧张。” 王双随意地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吴麻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仗着背后有张贵撑腰没少干这种龌龊事。若是他活着,三颗人头的军功怎么也轮不到你来领。 抢军功本就是大罪,杀就杀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洛羽这才松了口气,得亏王双与张贵不合,否则自己可就摊上大事了。 王双表情渐冷: “张贵自以为笼络了几个亲信就能为所欲为,他再找你麻烦不用怕,本头会为你撑腰。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放心,我会好好重用你的。 你升任伍长的时间还不长,等再过一阵子我就会提拔你为什长。跟着本头好好干,绝对亏待不了你。” 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谢标长重用!” 洛羽的眉头微挑,犹豫再三后轻声问道: “标长是不是有事要吩咐我做?” 洛羽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身手不错,但还不值得王双如此重视,一定还有别的事!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你不仅身手好,脑子也很聪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才!” 王双先是露出浓浓的欣赏,然后心事重重地拖着下巴: “本头这里有一桩烦心事,事关全寨兄弟的生死,眼下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我?何事?” 洛羽越发的好奇了,全寨兄弟的性命自己怎么能帮上忙? 王双神神秘秘地将房门关紧,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 “昨天张贵的亲信秘密外出想要给羌人送信,被我抓了,你看看。” 洛羽大惊,拿起信件匆匆扫视随即面色抖变: “张贵要通敌!” 信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张贵明天晚上会打开寨门,助羌兵拿下鸡鸣寨! “没错!” 王双咬牙切齿地骂出声: “羌兵围寨多日,粮草耗尽,东西两翼堡寨被攻破、守卒死伤殆尽,援兵无望,这家伙就想着通敌保命。 妈的,这个贪生怕死的叛徒!我阙州边军怎么出了这么个孬种!” 洛羽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头,那我能做什么?” 王双握紧拳头: “张贵在寨中有不少亲信,我若是直接将信拿出来给他定罪,他势必会带人作乱,将堡寨搅乱,岂不正合羌兵心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或者制服他,没了领头羊,那些亲信就翻不起浪花,鸡鸣寨便能保全!” 洛羽边听边点头,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头,您为何选我去做这件事?” “张贵有把子力气,寻常人近不了身,你身手好,对付他没问题。再说了旁人我也信不过。事关几十号兄弟的生死,我冒不起一丁点风险。 但你与张贵有嫌隙,信得过。” 王双看向洛羽,面色无比凝重: “你虽然年轻,但我看出你忠勇可靠。此事只要你能办成,日后你就是堡寨副标长!” 副标长!王双算是许下了重利。 洛羽思虑许久,缓缓抬头: “什么时候动手?” “张贵若是等不到亲信回来定会心生疑惑,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妙了,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王双目光冷冽: “今晚就动手!” 第11章 叛徒 “咚咚!”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洛羽轻轻扣响了张贵的房门。 鸡鸣寨的房屋并不多,只有王双与张贵有单间可以住,普通戍卒都是七八人挤一间。 “谁啊?” “副标头,是我,洛羽。” “洛羽?” 张贵的嗓音中多出一丝疑惑,显然没想到洛羽会深更半夜找自己。 “进来。” 洛羽推门而入,木屋内的环境与王双那间一样,一张木桌一张床,两侧还有小隔间,角落里堆放着不少杂物。 “这么晚了张头还没睡啊。” 洛羽扫了一眼,张贵正用一块泛黄的抹布擦拭着弯刀。 “堡寨被围,羌兵指不定会趁夜摸进来,不得有人值夜?王头睡了我总不能也睡。” 张贵冷冷地瞄了一眼洛羽: “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只是想问问张头,吴麻子的死能不能就此翻篇?卑职并不愿意与张头为敌。” “呵呵,难不成你是来服软的?” 张贵嗤笑一声:“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咱们这些兄弟大字不识一个,来前线拼命无非就是想挣点军功,吴麻子更是没少替我卖命。 如果你一回来就交代实情,主动交出军功,说不定我还会宽宏大量饶你一次。 现在想服软?晚了!” 那天在全寨面前丢了面子,现在张贵无比敌视洛羽。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洛羽突然话锋一转:“张头是不是送了一封密信给羌人?想要开门投降?” 擦刀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张贵下意识地握紧刀柄: “你在说什么?” 短小的匕首翻现,洛羽喃喃道: “我啊,最恨通敌投降的叛徒!” …… 王双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摇曳的烛光照亮了他的面庞,眉宇间挂着忧虑之色。 他时不时看向门口,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极其煎熬。 “嘎吱。” 木门推开,洛羽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 “怎么样,成了吗!” 王双迫不及待地问道:“杀了?” “还剩一口气。” 洛羽吐了口唾沫: “这家伙果然有力气,好不容易才打趴下,被我绑起来了,头要不要去看看?” “哈哈,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王双如释重负,大手一挥: “走,咱们去看看这个叛徒!” 王双的房间在堡寨东侧,张贵的在西侧,离得不算很远,他还叫上了四名心腹,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向张贵的房间。 值夜的军卒看到这一幕目光惊疑,大半夜的干嘛呢?但也不敢问。 王双兴冲冲地冲入屋中,抬头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张贵。 屋内略显狼藉,明显有过一场打斗。张贵的胳膊上多了一道刀伤,浑身血污,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看似被洛羽打得不轻,奄奄一息。 看到威风八面的张贵落得这般模样,王双幸灾乐祸: “哈哈,张贵啊张贵,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王标长。” 张贵艰难地抬起头来:“敢问你为何派洛羽抓我?卑职何罪之有!” “为什么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王双嘴角微翘:“你传密信给羌人,约定明晚开门投降,妄图通敌叛国被本头识破。 不抓你抓谁!” “我呸!” 张贵怒目圆睁: “满口胡言!老子什么时候写信给羌贼了!王双,我看分明是你公报私仇,找个借口想置我于死地! 这一年来你明里暗里没少针对我,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今天算是老子宰了跟头,遭了你的毒手!” 张贵转头看向洛羽:“你个蠢货,亏得有一身本事,被人当刀使了!” “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 王双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洛羽则显得一脸茫然: “王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密信不是张贵所写?” “怎么回事?” 王双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寒意,语气冷漠: “来人,洛羽以下犯上,挟私报复副标长张贵,罪大恶极,给我擒了!” 早有准备的四名亲信一拥而上将洛羽摁住,当场掏出根麻绳把他捆了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洛羽在挣扎中怒斥道: “王头你这是何意,是你说张贵私传密信通敌,让我帮你惩治叛徒,现在怎么成了我挟私报复!” “你啊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王双笑的前仰后合: “张贵说得没错,你蠢得很!空有一身武艺。” 张贵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双:“我若是猜得没错,真正想要通敌叛国的是你?” “事到如今也没有瞒着你们的必要了。” 王双嘴角轻佻,终于将事实和盘托出: “没错,我确实已经和羌人约定好了,明晚开门献降。 只不过我一直担心你会捣乱,导致事情功亏一篑,恰好你与洛羽结怨,我就借他的手解决你这个腹心之患!” “原来是你!真正要通敌的是你!” 洛羽的表情瞬间冰冷:“你这个叛徒!” “哈哈,也让你死个明白。” 王双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那封密信其实是我写的,你还真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当副标长? 你身手确实好,但看着不像是能为我效命的人。所以我先借你的手杀了张贵,再将你按罪处死。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现在的王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满脸的阴险狡诈。怪不得他要带上了几个亲信,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卸磨杀驴。 “我呸!” 张贵破口大骂:“你身为标长却通敌叛国,耻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耻与我为伍?哼,我不在乎!” 王双厉声道: “这个世道,活下去最重要! 堡寨被围,粮草断绝,外无援兵,死守有什么用!降了羌人不仅能保住一条命,还有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都是你贪生怕死的借口罢了!” “本头懒得和你争论这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双讥讽地看着两人: “两个死人,不值得我多费口舌。” 胜券在握的感觉让王双大笑出声,得意扬扬。 洛羽突然冷冷的抬起头来,嘴角莫名上扬: “王头,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赢定了?” “嗖!嗖!嗖!”几支箭矢从两侧的隔间中疾射而出,精准地穿透了王双四名亲信的胸膛。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四人应声倒地,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笼罩全场。 第12章 为何帮我? 几名亲信突然变成死尸,王双的目光惊恐无比,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相反,张贵手下的几名心腹却从两侧隔间走出,人手拎着一柄刀,面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凶狠。 刚刚还手脚被缚的张贵竟然解开绳索站了起来,讥笑道: “王双,你的末日到了。” 他压根就没有被捆住!椅子背后打的是个活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魂未定的王双看向洛羽,洛羽随手挣脱麻绳,轻笑一声: “王头把谁都当成傻子,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其实我早就知道那封密信并非张贵所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怎么可能!我做得天衣无缝,你怎么可能识破!” “很简单。” 洛羽很好心地给他答疑解惑:“因为张贵跟我说过,他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可能写得出洋洋洒洒上百字的通敌密信? 从一开始你就露馅了!” 王双呆若木鸡,他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露馅。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开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利用我,但我摸不准你的真实意图。到底是想借我的铲除异己还是另有图谋?我思来想去总感觉你有更深的阴谋。 所以我就找到张副标合起来演了这么一出戏,诱你说出实情。 没想到啊,你真要反!” “那张贵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挨了一刀!” “呵呵,轻轻一刀罢了,不见点血你怎么会信?” 洛羽的解释让王双一点点绝望,甚至涌出一股恐惧。看似稚嫩的年轻面庞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缜密的心!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跟他废什么话!” 张贵狞笑着接过一把弯刀:“通敌叛国,论罪当死!宰了他便好!” 王双吓的脸色煞白,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惊呼道: “来人,来人啊!张贵和洛羽反了,他们反了!” “给我杀了他们!” 鸡鸣寨并不大,惊恐的吼声很快就惊动了所有人,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戍卒看到屋内的四具尸体时都有些发蒙,面面相觑,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标长,出什么事了?这些尸体是?” 开口问话的人叫董川,鸡鸣寨资历最老的什长,约莫三十左右。 “张贵伙同洛羽谋反,杀了他,快杀了他们!”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涌出,王双总算有了点底气,怎么说自己也是标长,难道张贵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 其实他和张贵各自的心腹就那么几个,其他士卒更多的只是听令而行。 “你们别听他放屁!” 张贵抬刀指向王双:“就在刚刚他亲口承认私通羌贼,明天半夜打开寨门,助羌军攻破鸡鸣寨! 我这里不仅有他的亲笔信,更有人证亲耳所闻!” “没错,就是王双要通敌,他要出卖咱们兄弟!”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张贵的心腹怒骂出声,但其他人都将信将疑,毕竟都知道两位标长不合,谁的话能信? 董川皱着眉头看向洛羽: “洛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洛羽是个新兵,可他的分量并不小,寨门口一战提振了军心士气,更为他增加了不少威望。 “张副标所言不虚,确实是王双通敌。” 洛羽冷笑道:“他不仅私通羌兵,还想借我的手杀害张副标。若不是我们早有准备,只怕现在已经成了死尸。” 全寨戍卒全都沉默了,洛羽和张贵本就有嫌隙,连洛羽都这么说了,说明王双真的通敌! 他们拼死抵抗羌人,被围七八天死了这么多同袍,可领头的标长却要将他们给卖了。 何其的可笑? “我,我有什么错!” 眼见事情败露,王双声嘶力竭地吼道: “堡寨被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我只是想给兄弟们寻一条活路,我有什么错!兄弟们,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降,跟着我没错!” “标长。” 董川满脸悲愤:“我陇西百姓与羌人世代血仇,岂能通敌?会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啊!” “我不管,我只要活着!难道你们不想活下去吗!” “听听,你们都听听。” 张贵讥讽道: “这就是咱们的标长,彻头彻尾的懦夫!你对得起兄弟们的信任吗!” “难道你是什么好人?” 绝望中的王双指着鼻子,气急败坏地骂道: “这一年来你抢了多少兄弟的军功?三个月前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到了前线,是你让我扣下一半私吞了,还让我骗兄弟们说是朝廷没有发足! 还有,去年战死了十几位兄弟,朝廷发下来的那么点抚恤银子全都进了你的口袋!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兄弟们吗!” 戍卒们的脸色又是一变,有的人气得两眼冒火。大家来前线投军,无非就是为了几两碎银、混口饭吃,张贵却在喝他们的兵血! 抢军功、扣军饷、贪抚恤银,这个张贵把他们全当傻子看待!玩命的是他们,好处全被张贵拿去了! 无耻至极!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貌似正副标长都不是好东西。 “混蛋,给我住口!” 张贵真有些慌了,这种时候引发众怒可不好,只见他一个箭步前冲,手中大刀狠狠捅进了王双的胸口。 “扑通!” 尸体缓缓倒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张贵竟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王双。 张贵怒喝道: “王双通敌叛国,罪该万死,已经被我诛杀! 至于他刚才说的话全是满口胡言!私扣军饷的是他,贪墨抚恤银的也是他!他就是故意要挑拨事端! 兄弟们都别信!”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愤怒又嘲讽的表情看着他。若真是他干的,你干嘛急着杀人灭口。 “从现在起鸡鸣寨全都听我命令!” 张贵握着刀恶狠狠地说道: “有谁不服的,站出来!” 几名心腹同时迈前一步,凶神恶煞。 能与王双斗这么久,张贵自然有自己的手段,这几个打过仗的老兵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他知道只要杀了王双就没人敢挑战自己的威严。 果然,碍于张贵的威势还真没人敢动,只是脸上带着不忿,那位什长董川涨红了脸,几次咬了咬牙。 张贵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几名心腹使了个眼神,转头看向洛羽: “呵呵,洛老弟,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还真会栽个大跟头!” 别看张贵笑盈盈,可他的几名心腹却隐隐换了个站位,像是把洛羽围在了当中。 洛羽微微一笑: “副标头客气了,我戳穿他的阴谋也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着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鸡鸣寨失陷?” “我有个疑问。” 张贵背在后面的手悄悄握住了刀柄,神色却依旧如常: “我与你本有嫌隙,你为何要帮我?” “噗嗤!” 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陡然插进了张贵的咽喉,鲜血飚射而出。 洛羽贴近张贵的耳膜,轻声反问: “谁说我要帮你了?” 第13章 谁当头 “噗嗤。” “你,你……” 张贵拼命地捂住咽喉处的伤口,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震惊、绝望、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他的眼眸,眼神一点点昏暗。 他挣扎着,奋力去抓洛羽的衣角,洛羽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王双会卸磨杀驴,你又何尝不会过河拆桥?如果我不杀你,下一刻死的应该就是我? 他把我当傻子,你也把我当傻子?” “你……” 张贵在绝望中缓缓倒地,洛羽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分怜悯,面色冷漠。 从王双与张贵争斗的过程中他明白了一件事,战场上的危险不一定来自敌人,还有可能来自自己的同袍,有时候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更为致命! 从跟随吴麻子外出到小伍被张贵强行定罪,再到这次王双想要借刀杀人,似乎每一次危机都来自自己人。 所以他打定了主意: 要么不斗,要么就赶尽杀绝! 直到尸体彻底躺下,张贵的几名心腹还处在震惊中: “你,你竟敢杀了张头!” 洛羽拔出了匕首,随手擦拭着血迹: “现在放下武器,我还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几人一个对视,同时点头,怒目圆睁地冲杀过来: “敢杀张头,跟他拼了!” “身手好又怎么样,区区一人!杀了他!” “上!” “嗤嗤!” 几人刚刚迈开脚步,就有弯刀捅进了他们的后背,挥刀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原来蒙虎带着几名新兵早就躲在他们身后,就等着他们暴起时给予致命一击。既然已经决定掺和到两人的争斗中去,洛羽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洛羽望着尸体轻轻摇了摇头: “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鸡鸣寨内寂静无声,插在墙壁上的火光不断跃动,照亮了近十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仅剩的二十多名戍卒脑子一片空白,短短片刻的功夫,标长、副标长外带他们的亲信就全都死光了? “诸位同袍。” 洛羽转头看向仅剩的戍卒,朗声喝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相信你们也看明白了,标长王双私通羌贼,出卖同袍,罪该万死!而张贵强占军功、贪墨军饷,同样死有余辜。 但我杀他不是为了私仇,只是自保而已。 如果有谁觉得张贵不该死,大可以找我报仇,甚至日后去报官都可以,我洛羽奉陪到底。 杀他,我问心无愧!” 人群中静悄悄的,张贵的死忠已经死光了,还有谁愿意替他出头?这里面有不少人都被张贵欺辱过,甚至肆意殴打,就冲他做的那些事,众多戍卒不把他碎尸万段都算万幸了。 不知是谁悄悄嘀咕了一句: “可标长副标长都死了,谁来带兵呢?外面可还有近百的羌骑,咱们总不能在这等死?” “对啊,谁来指挥守寨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最大的危机可不是王双与张贵内讧,而是外面的羌兵。己方兵力剩不到半数,羌兵数倍于己,粮草几乎断绝,堪称九死一生的绝境。 鸡鸣寨怎么守?总该有个带头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绝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了洛羽以及刚刚那位什长董川身上。 洛羽表现出来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像一个新兵蛋子,又屡屡杀敌立功,在寨中隐隐有些威望。 至于董川,原本鸡鸣寨有五个什长,吴麻子死在了洛羽手中,还有一个战死,另外两个都是王双张贵的亲信,死在了刚刚的内讧中,也就是说董川是鸡鸣寨目前军职最高、资历最老的人。 蒙虎第一个站在了洛羽身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人我信不过,我只信羽哥,羽哥说过一定能带着我们活着离开鸡鸣寨。 我信!” 小伍那几个新兵也一言不发地站在了洛羽身后,继而是第一次出任务结识的几个老兵,洛羽回了堡寨之后即使被张贵多次为难,但也没有说出他们一人捅了吴麻子一刀,光凭这一件事就让他们心怀感激。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戍卒走出人群,站在了洛羽身后,足见这两天他在鸡鸣寨内建立起了不小的威望。 董川沉默许久才开口道: “你说得对,王双通敌叛国,张贵克扣军饷,这两个人都死有余辜,是非善恶我董川分得清,不可能替他们报仇。 我没那个本事带兵守寨,也不想跟你争权夺利,但我决不能将全寨兄弟们的命随随便便交在你手上。 我只想问一句,你真的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洛羽,这同样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洛羽迈前一步,神色凝重: “如此危局,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赢。 我只能说,赢,大家一起活,输,我洛羽陪着你们一起死!” 众人悚然动容,董川心头微颤,心一横牙一咬: “好!我信你!” “从现在起,洛羽说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不从,我第一个剁了他!” …… 日出清晨,西境的寒风冰冷刺骨。 洛羽站在堡寨最高处遥遥望向远方,隐约能看到十几顶西羌军帐还有奔腾的战马,这些羌兵就如同游荡在塞外的豺狼恶鬼,随时准备将鸡鸣寨一口吞下。 这一夜他都没有睡。 他在想怎么才能让二三十号兄弟活下去。 “头,你找我们?” 什长董川带着另外两名伍长走了过来,他们几个人是寨中仅剩的军官。 洛羽平静地说道: “王双和张贵的屋子里搜出来近百两白银,以他们两的饷银绝不会有这么多钱,肯定是贪墨的军帐和抚恤银。 把这些银子都分给兄弟们,抚恤银等战事结束托同乡士卒带回。” “明白。” 三人很是诧异,这么多银子洛羽就随手分了,一点都没有贪。 “有了这笔银子,兄弟们的士气会更高。” 洛羽这才说起正事: “我看过王双送给羌人的那封密信,他与羌人约定今夜打开寨门,里应外合攻破鸡鸣寨。 也就是说今夜羌兵就会发起进攻。” 三人目光微变,今夜难道就要一决生死了? “咳咳。” 董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头,你想出破敌之策了?” 洛羽没有答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三位都比我年长,从军资历也比我久。我说的话你们真的愿意听吗? 大敌当前,如果心不齐,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听!” 董川拍着胸脯说道: “我董川一口唾沫一颗钉,听凭洛兄弟吩咐!” 另外两人也异口同声地喝道: “听凭吩咐!” “很好!” 洛羽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拳头握紧: “那就按照约定,今夜打开寨门!” “降!” 第14章 血夜围寨 夜色沉沉,寒风凛冽。 鸡鸣寨的墙头摇曳着火把的亮光,隐约能看见几名戍卒在来回巡视,更远处的视野则被黑暗吞噬。 外围的密林中树梢晃动、枝丫交错,宛如有鬼魅穿行,大批黑影闪掠而过,悄无声息地抵近鸡鸣寨东门。 一张张冷酷的面庞从夜色中浮现,近百号羌兵几乎倾巢而出,人人手握弯刀,弃马步战,反正堡寨内的空间也容不下战马驰骋。 为首一人面色凶悍,正是羌兵的主将,百夫长瓦力木。 这么多敌军紧挨着堡寨东门,守军却没有任何反应,瓦力木暗自欣喜,看来王双已经搞定了寨内的守军。 身侧的副手有些不放心,压低声音: “头,太安静了,会不会有诈?” 瓦力木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贪生怕死的标长外加几十号残兵败将,就算有阴谋诡计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翻天? 只要寨门一开,寨里的人都得死!” “也对,一群废物罢了,嘿嘿。对了头,那个王双怎么处理,真要给他赏银?” “赏银?做梦!” 瓦力木讥笑道: “赏他大刀片子还差不多,一个叛徒,本就该死!” 墙头上突然多出一道人影,高举火把晃悠了三圈,瓦力木目光一亮,这就是王双在密信中与他们约定好的信号,赶忙点起火把也转了三圈。 “嘎吱。” 紧闭多日的寨门真的自己开了,寨内黑漆麻乌,啥也看不见。 “哈哈!” 瓦力木狞笑一声,挥刀向前: “给我杀,寨破之后,一个不留!” “杀啊!” 羌兵并没有悄悄的进寨、大喊的不要,反而是大吼大叫地杀了进去。 他们打心底就没把守卒放在眼里,唯一的阻碍就是那堵高墙。寨门开了,那还不杀个痛快? 近百号人乌泱泱的冲入堡寨,很顺畅地占领了两侧厢房,可瓦力木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堡寨内空无一人,羌兵连一个戍卒的影子都没看见。 瓦力木心生警惕,高喝道: “王双,你在搞什么花样?出来!” “砰!” 刚刚大开的寨门轰然关闭,将羌兵的退路彻底封死。 王双真的出现了,只不过成了挂在墙头上的尸体,在风中晃啊晃。 “不好,中计了!” 瓦力木猛然拔刀: “准备迎战!” “放箭!” “嗖嗖嗖!” 四面寨墙上飞出了数不清的箭矢,早就藏身在墙后的戍卒终于露面,拼命地朝寨内放箭。 鸡鸣寨的地形本就是四面高墙、中间空地加厢房,哪怕你不瞄准,乱放一通也能射死几个。 洛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羌兵正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 “快找掩体,躲进两侧厢房!” “不要乱!我们人多,没什么好怕的!” 羌兵到底久经战阵,片刻的慌乱之后就开始寻找掩体,实在不行就拖着同袍的尸体挡在自己身前。 就冲这一点洛羽就得竖个大拇指,论战斗力,乾军比羌兵差了太多。 瓦力木破口大骂: “该死的乾军,竟敢玩阴的!老子一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嗖!” 骂声未落就有一阵破风声响起,瓦力木心头一惊,贴着地面一个翻滚才避开了从背后袭来的箭矢,吓出一身冷汗。 “咦,干草?” 半跪在地上的瓦力木突然发现地上铺着干草,而且不止这一处,整个寨内都铺满了干草。 他有些愣神,乾军为何要在地上铺干草?怎么闻着还有股火油味?这玩意一点就着,如果自己从外面射进一支火箭,整个寨子不就变成一片火海了吗? “火!” 瓦力木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目眦欲裂,怒吼道: “撤出鸡鸣寨!快!” “晚了,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然将手中的火把往寨内一抛: “点火!” 四面寨墙同时扔出了十几支火把,早就浇上火油的干草瞬间被点燃,再加上晚风助威,眨眼间鸡鸣寨就被火光笼罩。 “火!火啊!” “救我!” 箭雨尚可躲避,但漫天大火却无处可逃。 凄厉的哀嚎声刺破夜空,浓烟中隐约能看见羌兵的身影在火海中扭曲挣扎,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还夹杂着绝望的咒骂和哭喊,瓦力木呆若木鸡,从未想过必胜一战会打成这样。 惊恐中的羌兵开始撤往来时的路,拼命拍打寨门。 可蒙虎早就带着几个壮硕的汉子翻到外面,用石块圆木将寨门死死顶住,任凭羌兵如何拍打,寨门始终紧闭。 寨门打不开,羌兵只能咬牙顺着石阶往墙头冲,可惜这里的火势最大,路早就被封死了。 因为洛羽压根就没想过走石阶,待会儿直接顺着麻绳跳下来就行了。 一片火海,箭雨凌空。 羌兵已经没有求战之心了,只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惨叫、嘶吼,大火吞噬、然后被烧成焦炭,一股恐惧又绝望的气氛迅速蔓延。 反之,守寨戍卒兴奋无比,董川他们几个已经对洛羽佩服的五体投地: 先故意将羌兵放入寨中,利用地形建立优势,再靠箭矢与大火轮番进攻,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让羌兵损失惨重。 妙啊!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洛羽,发现那张脸平静的吓人。 老兵们只觉得头皮发麻,仅仅十七岁的少年郎罢了,怎么会有如此冷酷的杀意和沉稳的心思? 约莫半个时辰,干草快烧完了,火势渐落,仅剩的羌兵还在挣扎,想要找一条逃生的路。 “差不多了。” 洛羽握紧弯刀,怒喝道: “兄弟们,摘桃子的时候到了!” “拔刀,杀敌!” “杀!” 所有人悍然拔刀,嘶吼着冲进寨内,进场解决残余的羌兵。 洛羽刚准备冲入战场就看到了身后的小伍,他握着弯刀瑟瑟发抖,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往下流,裤裆好像又湿了。 别看是羌兵被围,可惨叫声与血腥味依旧让他恐惧万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洛羽用一种肯定眼神看着他: “人一害怕身上就有股尿骚味,只要你不怕,刀剑就不会沾身,连阎王爷都得躲着你。 想回家见爹娘,就得玩命!” 洛羽没有多劝,转身杀入战场,这种恐惧只能靠他自己克服。 “呼~” “呼呼!” 小伍死死握住刀柄,呼吸越发紧促,擦干眼角的泪水,看向战场的眼神从恐惧变成狰狞: “我要回家,见爹娘!” “杀!” 第15章 劫后余生 火光缭绕、刀影交错,真正的肉搏战才刚刚开始。 遭遇了箭雨和大火的轮番打击,依旧有二三十名羌兵幸存,兵力与守卒不相上下。 放在以前,羌兵有足够的自信杀光寨内的守军,可现在他们战心全无,只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戍卒们反而士气旺盛,杀气腾腾。 哪怕是小伍这样的新兵都嘶吼着冲入战圈,逮着羌兵就是一通乱砍,蒙虎更是神勇无比,直接举起羌兵的尸体往前一扔,当场砸倒了两个羌兵…… 一名接一名羌兵倒下,最终只剩百夫长瓦力木一人站在场中,被守军团团围住。 横七竖八的同袍尸体让瓦力木悲愤欲绝,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奸贼,竟敢诈降!” “诈降?还不是你太蠢了。” 洛羽一步步走出人群,讥讽道:“上百军卒打不过咱们二三十人,你还有脸带兵?” “混账!你是谁!” 瓦力木眉宇一凝:“你看起来有些面熟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前几日出战的家伙!” 那天洛羽以步对骑的时候瓦力木就在远处观战,这张脸他印象特别深! “好眼力。” “果然是你!” 瓦力木狞笑着抬起刀来: “王双的死想必与你有关?” “没错,是我故意放你们入寨的。” 洛羽呵呵一笑:“没想到,你们这么轻易就中计了。” 并不是羌人蠢,而是他们长久以来都极度轻视乾国边军,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要不然瓦力木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冲入寨中。 “卑鄙小人!有种便与我一决生死!” 瓦力木知道自己求生无望,但他想在临死前拉上洛羽垫背! “好!” 洛羽挥舞了一下手中弯刀:“那就给你个机会,堂堂正正的战死!” 四周的将士们有些忧虑,瓦力木可不是普通军卒啊,大小是个百夫长,武艺肯定比寻常大头兵厉害得多。 “好狂的口气,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瓦力木怒极反笑,纵身一跃: “吃我一刀!” “喝!” 厚重的刀锋从半空笔直劈落,到底是羌兵百夫长,打了这么久竟然还能劈出如此有力的一刀。 围观的守卒无比紧张,洛羽真的能打赢吗? 刀锋滑落的那一刻洛羽轻侧腰身,刀锋几乎是贴着自己的前胸劈在了地上。 洛羽眼疾手快,一脚踩住刀身,瓦力木拼命抽刀,却纹丝不动。 正当瓦力木积蓄全身的力气猛扯刀柄的时候,洛羽却冷不丁地一松手,失去重心的瓦力木往后一样,当场摔了个大马趴。 “该我了。” 洛羽冷喝一声,箭步跟上,学着瓦力木之前的样子高高跃起,弯刀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瓦力木瞳孔骤缩,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没等他稳住身形刀锋就轰然劈落。 “噗嗤!” 瓦力木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插入胸口的刀锋,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连洛羽的一击都挡不住。 “呼。” 洛羽持刀起身,环视全场,冰冷的眼眸中不带半分情感。 迎接他的是无数炙热的目光与欢呼: “赢了!” “我们赢了!” …… 日初清晨,寒风乍起。 鸡鸣寨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间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激战一夜的戍卒们靠着墙头坐成一排,有的人咧着嘴傻笑,有的人累倒在地,小伍正在兴致勃勃地向蒙虎讲述自己如何如何砍死了一名羌兵…… 劫后余生的滋味真好啊。 洛羽欣慰地笑了,经过这次激战,新兵们算是完成了一次蜕变,起码以后再看到羌兵不会害怕的双腿发抖。 董川坐在洛羽身边,佩服的五体投地: “洛老弟的脑子真是好使啊,换做我只会死守,绝不会故意放羌兵入寨的,我可没把握一口气杀掉近百号羌兵。” 董川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二十多号守卒竟然击败了上百号羌兵,己方只折了两个兄弟,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鸡鸣寨内粮草断绝,死守只会把自己拖进绝路。” 洛羽轻声道:“唯有拼死一搏,才能为兄弟们博一个活命的机会。” “佩服。” 董川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战算是吓破了羌兵的胆子,留守在外面的十几号羌骑竟然不敢支援,直接跑了。” “其实羌人没什么好怕的,都是两条肩膀扛一个脑袋,挨了刀片也得死。” 瓦力木带着主力夜袭鸡鸣寨,营地内只留了十几号人,寨中火起时那十几人游弋在外围,进退两难。 因为他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易入寨,当瓦力木的尸体被挂在墙上之后那些人便一哄而散,再不敢停留片刻。 “可咱们不能高兴得太早啊。” 洛羽苦笑一声,环视四周: “堡寨被烧成一片废墟,粮草也没了,若是羌人有援兵抵达咱们就真守不住了,该想想接下来的退路了。” “看,有骑兵!” 话音刚落蒙虎的惊呼声就响了。 众人纷纷起身,神色慌张地看向远方,这时候如果再来一队羌骑,那他们就只能等死。 幸好,来骑穿的是乾军军服。 “援兵,是我们的援兵!” 一溜烟二十余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卒竟然还佩了一块胸甲,要知道整个鸡鸣寨都没有一片铁甲,在阙州前线,有资格穿铁甲的士卒一定是精锐。 骑兵气势汹汹而来,等近前了洛羽才注意到不少人的马背上都挂着一颗羌兵的人头。 正是从鸡鸣寨外围逃走的那些羌兵! 也就是说这些人撞见了那些羌兵残部,顺手给杀了。 洛羽很是好奇地望着骑队,他在云阳关见过一些骑兵,许多都是花架子,有气无力,这些人的气势则完全不同,有一股肃穆、杀气扑面而来。 “吁。” 马队最前方,一名年轻将领勒住缰绳,稳稳停在众人面前。 此人身披轻甲,腰悬利刃,有着沙场武夫的干练,可相貌却是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若不是这一身戎装,倒更像是个文人。 他微微皱眉,扫视了一圈残破的寨墙: “怎么搞成这般模样?王双呢,张贵呢?围寨的羌兵呢?” 洛羽赶忙行出人群,抱拳道: “两位标长都死了,羌兵已经被我等歼灭。” 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官职一定比王双要高! “两个人都死了?那是谁带兵击败了敌军?” “是我。” “你?” 年轻将领饶有兴致地看向洛羽: “你叫什么名字?” “洛羽。” “名字不错,入寨。” 他微微一笑: “对了,我叫萧少游,领副百户,从现在起你们都归我管了!” 第16章 终不似,少年游 “王双勾结羌兵、通敌叛国,还与张贵火拼?最后王双被张贵所杀,张贵却死在了你手上?” “没错,属下说的皆是实情。” 洛羽在汇报战事的同时还将两位标长的死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毕竟他得解释一下自己一个伍长怎么当了鸡鸣寨的头目,听得萧少游目瞪口呆。 他大概摸清楚了萧少游的来路,关外的每一座堡寨都设一标戍卒看守,平日里并没有直属上司,全归云阳关的将军府指挥。 但现在羌兵压境,战事紧张,云阳关一时半会忙不过来,所以将军府派出了几名百户分头指挥各个堡寨。在萧少游上头还有个百户张鲁,两人恰好负责鸡鸣寨等五六个寨子。 “真是荒唐,一个标长通敌、另一个副标长贪墨军饷,简直罪无可恕!” 萧少游面带怒气,转而嘴角一勾看向洛羽: “你的胆子也真是大啊,堂堂一个副标长,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杀了?你该知道擅自杀一个副标长是什么罪?” “卑职是迫不得已,不然只能死在张贵的手上。而且我认为张贵贪墨军饷,本就该杀。” 别看洛羽面不改色,但心头还是略微一紧,没人知道他的袖袍中藏了一把匕首。 张贵乃自己的顶头上司,真追究起来也是有罪的,但洛羽在见萧少游之前找董川打听了一下,这位萧副百户一向是非分明,应该不会给自己定罪,所以他才说出了实情。 但如果萧少游是非不分要严惩自己,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百户大人,还请您法外开恩啊,那个张贵平日里肆意欺辱军卒,还克扣咱们的粮食军饷,罪大恶极。” “若没有洛羽兄弟带着我们击败羌兵,鸡鸣寨的兄弟都得死。” 幸好洛羽已经收获了人心,董川和其他两个伍长纷纷在旁边替洛羽求情,力证洛羽杀张贵是迫不得已。 “别紧张,我没说要治他的罪。”萧少游摆了摆手,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一个叛徒,一个杂碎,死不足惜。” 洛羽握紧的拳头总算松了下来,心中对这位萧百户多了几分好感,入军以来难得遇到一个讲道理的上司。 “但我有一个疑问。” 萧少游抱着膀子,面带好奇: “你们几个从军资历比他久,军职也比他高,为何反而推举一个新兵当头?” “洛老弟有本事,咱们都服。” 董川也是个直爽的性格,抱拳道: “洛老弟读过书,还识字,脑袋瓜子比咱们这帮大老粗好使多了,再加上身手又好,军功又多,让他当头兄弟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噢,你竟然还读过书?确实少见。” 萧少游迈步向墙头走去:“来,陪我走走。” 洛羽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听他的语气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堡寨不大,墙头也并不宽广,寨内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萧少游啧啧称奇: “王双通敌本会使鸡鸣寨陷入绝境,稍有不慎便会寨毁人亡。你倒好,将计就计,将近百号羌兵全都引入了寨中,设计伏杀。 这般胆魄军中罕见,即使让我带兵都做不到更好。” 跟着萧少游的几名骑兵有些愕然,他们可从未听过萧少游如此夸人。 “百户大人过奖了。” 洛羽倒没觉得什么,沉声道: “几十号兄弟的命担在我肩上,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属下只能尽力而为。” “不错,有胆魄,有担当,是个好苗子。” 萧少游本还打算多夸几句,随行的士卒突然伸手指向远处: “看,是羌兵!” 西面确实出现了个黑点,绕着鸡鸣寨来回游弋,但不敢近前。 “不要紧张,几个斥候罢了,翻不起浪花。” 萧少游冷笑一声: “估计是发现围寨的兵马全军覆没,打探军情来了。” 萧少游转头看向洛羽: “宰了近百名羌兵是大功一件,但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羌兵斥候既然出现,就说明他们的大队骑兵不日便会抵达鸡鸣寨,你说说看,鸡鸣寨应该怎么守?” 萧少游那个表情就像是在给洛羽出题。 洛羽面色平静的说道: “依属下之见,鸡鸣寨不能再守了,只能放弃。” 站在后面的董川几人目瞪口呆,百户大人问你鸡鸣寨应该怎么守,你却直接说不守了,就不怕惹得萧少游不悦吗? 哪知萧少游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微微一笑: “理由?” “很简单。” 洛羽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鸡鸣寨内粮草全无、军械破损,想要死守就得运粮运军械,费时费力。再加上东西两翼的堡寨已经被羌兵攻破,鸡鸣寨俨然成了孤点,死守下去没有意义,就算从后方增兵那也是添油加醋,徒劳无功,白白葬送兄弟们的命。 依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往南撤,将各个堡寨的戍卒集中在某一处抵御羌兵。” “他们说得没错,你的脑子果然好用!” 萧少游眼中的那抹欣赏越发浓厚: “实话告诉你,羌兵压境,前沿几座堡寨大都全军覆没,鸡鸣寨是一个例外,竟然全歼了羌兵。 我此次外出一是为了打探羌兵的动向,二是将各个堡寨内败退的戍卒尽数撤往东边四十里的黑沟寨,咱们在那里集结迎战。” 董川几人越发目瞪口呆,洛羽竟然猜到了上面的部署! “明天一早你就带着所有人去黑沟寨,此地不宜久留。” 萧少游没有多做停留,随意闲扯几句之后就翻身上马: “记得动作快点,若是撞见大队羌兵,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诺!” 洛羽好奇道:“百户大人要去哪儿?” “我?我还要接着去收拢溃兵呢。” 萧少游漫不经心地拔出弯刀,策马前行: “顺便宰了那几个斥候,区区数骑也敢在我面前游荡!” “驾!” 十数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寨内的戍卒们都有些错愕,一般乾军撞见羌骑躲还来不及,这帮人倒好,主动找上门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洛羽好奇地问道: “董大哥,这个萧少游到底是什么来路?” 董双轻声答道: “据说此人精明能干,屡立战功,十八岁的副百户在云阳关内是独一份。好像,好像还是大户人家出身,读了很多书,后来家道中落,他不知怎的就弃文从武了。” “我说呢,身上有一股书生气。” “但这位萧百户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书生气啊。”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远方,萧少游领着骑兵一冲而过,已经将几名斥候的脑袋尽数割下。 “或许也是个苦命人,不过他身上倒有一股年轻人的锐气。” 洛羽凭墙而望,轻声呢喃: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17章 小毛贼、小破斧 夜色沉沉,二十几号汉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萧少游让他们第二天一早出发去黑沟寨,洛羽当天晚上就带人动身了。鬼知道羌兵什么时候来,还是越快越好。 赶了半夜的路大家伙都累了,洛羽便带着他们藏进一片枯树林里休息,树桩上还栓了十几匹高头大马。 原本鸡鸣寨中是没有马的,但他们全歼了近百羌兵,顺手缴获了一批战马,也算是略有收获。可惜戍卒们会骑马的不多,不然洛羽也整点骑兵带在身边,瞅瞅萧少游随行的骑兵,多威风。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大部分人都睡了,洛羽靠在树干脚下闭目沉思,入军半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几次在鬼门关的边上徘徊,然后莫名其妙就从一个新兵变成了几十号戍卒的领头人。 这半个月来他看透了两件事: 光从底层什长、标长这些人的品行就知道所谓的大乾边军已经烂到了一定地步,下梁都歪成这样了,上梁能正吗? 另外羌军是真的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打烂了前沿这么多堡寨,明显能感觉到军中士卒对羌兵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心理。 在这样的局面下自己想要完成五年之约,成为边关武将应该怎么做? 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一路往上爬还是靠军功脚踏实地地干? 洛羽觉得第一条路貌似更轻松,但他知道,爹更希望自己靠的是真本事成为武家人。 “窸窸窣窣。” 突然有一阵异样的响动传入耳中,洛羽目光一寒,扭头看向黑乎乎的密林,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好像从马背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洛羽眉头一皱,没有打草惊蛇,一个人悄悄摸了过去,因为黑影给他的感觉并不是羌兵,而是个小偷。 穿梭在林中的黑影略显瘦弱,手中拎着一个包袱,一看就是从营地里偷出来的,洛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吊在后面跟了几十步,脚步轻便,那人半点也没察觉。 没过一会儿黑影就停住了脚步,似乎在翻找包裹里有什么东西。 “有吃的!” 细若游丝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小毛贼估计是饿坏了,当场就掰开一小块馕饼塞在嘴里嚼巴起来。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还给我。” 洛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了这家伙一跳,猛地转身,面色慌乱: “你,你是谁,别过来!” 小毛贼的脸上沾满了泥巴黑灰,看不清面容,身形瘦弱,个头比洛羽矮了那么一点,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 略带点沙哑的嗓音给洛羽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不想为难你,东西给我,我放你走。” 从衣着看这就是个逃难的百姓,偷走的包袱里面是鸡鸣寨仅剩的一点干粮,洛羽可不能让他全都偷走。 “东西现在是我的!” 这家伙抱着包袱不肯撒手,竟然还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斧头指着洛羽: “赶紧走,不然,不然我就砍死你!” 洛羽差点被逗笑了,木制的斧柄还没有刀身长,斧刃也是钝口,毫无威慑力,关键是这家伙浑身都在发抖,看似张牙舞爪实则内心恐慌。 “你笑什么!赶紧走!” “你这斧头,没砍过人?” “放屁!我砍死过好几个,赶紧走开!” 洛羽伸出手掌,随意往前走了一步: “这样,你拿两块饼走,剩下的还我,如何?” “你,你别过来!走开!” “我砍死你!” 在尖锐的喊声中,这家伙真的劈出了斧头,只不过是避着眼睛挥出来的。 面对平平无奇的攻势,洛羽很随意地一抬左手,刚好抓住了斧柄,两人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右手顺势往前一推,轻轻拍在小毛贼的前胸。 掌心触碰身体的那一刻,洛羽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极度舒适的柔软,同时有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啊!” “流氓!” 洛羽呆若木鸡: “竟然是个女的!” …… 林中亮起了几支火把,驱散四周的夜色。 所有戍卒都被惊醒了,人手拎着一把刀围成了一个圈,将一伙百姓包围在中间。 小毛贼不止一个人,董川还在林中抓到了七八个同伙,所谓的同伙不是老人就是妇孺,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要不是饿急眼了,谁敢从当兵的手里偷吃的? 寒光闪闪的利刃让老弱妇孺们瑟瑟发抖,面带绝望。 洛羽看向小毛贼,冷声道: “你们从哪儿来,为何会走到关外?” 按理说这里是云阳关外,不应该有百姓出没,这伙人在他眼里格外可疑。 “凭什么告诉你!” 女扮男装的小毛贼气鼓鼓地瞪着洛羽,怀中还抱着小破斧,那眼神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说是?” 洛羽随意地拎起一把弯刀掂量了几下: “不说就把你们当成羌兵的探子抓起来!” “呸!你才是羌人的探子!” 小毛贼气呼呼的:“你见过全是老弱妇孺的探子吗!” “那你们是什么人?” “奴庭,我们从奴庭来!你满意了!” “奴庭?” 奇怪的名称让洛羽一脸茫然,十几年来他都生活在山野乡村,对周围的地理环境其实并不了解。 “你们竟然从奴庭来?逃难的是?” 董川倒是愕然,像是知道这个地方。 “这是哪?” “说起来有点复杂。” 董川面露悲戚,竟然开始求情了: “头,这也是一群可怜人,要不放了。” 洛羽略微犹豫,还是放下了警惕,挥了挥手: “算了,你们走,下次偷东西好歹擦亮眼睛,别送了命。” 可这群人没有离开,而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蒙虎提着的包袱,肚子饿得咕咕叫。 蒙虎最明白饿肚子的感觉了,很是同情: “头,给他们点吃的。” 洛羽很是无奈,再心狠也不能丢下百姓不管不顾,转头看向小毛贼: “眼下羌兵压境,随时会有游骑入境,你们若是遭遇羌人必死无疑。 这样,你们暂且跟着我们去黑沟寨,我会给你们一口饭吃,等到了安全地方你们再自行离开。” “呸,谁要跟着你!” 小毛贼瞪着眼:“你这个流……” 流氓两个字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女孩子家家的,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洛羽占了自己便宜? “你可想清楚了。”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羌兵可没我们这么好说话,你们还有几名女子,落在他们手里会遭遇什么你们应该明白。” 人群中几名妇女全都吓得脸色惨白,羌兵可是奸淫劫掠无恶不作,落在他们手里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那好。” 小毛贼也慌了,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的,会给我们一口吃的。” “当然,一口唾沫一颗钉。”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但饭可不是白吃的,边关粮草有多重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洗衣做饭、养马喂马,干活才能有吃的!” “可以。”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也没说名字,我凭什么告诉你!” 估计是被占了便宜的缘故,洛羽每句话她都要顶一下。 洛羽无奈一笑: “洛羽。” “沈漓!” 第18章 你是标长了 见到黑沟寨的第一眼洛羽就脑瓜子生疼,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本以为黑沟寨与鸡鸣寨一样,大小是个堡垒,四周有高墙防护。实际上黑沟寨就是用木栅栏在土坡上围起来的营寨,四周空无一物。 这种木栅栏战马一冲就散架,拿什么抵抗羌骑? 根本无险可守。 走进寨子里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沮丧与颓废,从各处堡寨撤下来的败兵三三两两地蜷缩在墙角,要么发呆要么聊天打屁,压根感受不出战事将至的紧张。 洛羽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人全都是败兵弱旅,早就被打垮了精气神,压根没有一点边军将士该有的样子。 相反他们这支兵马个个昂首挺胸,信心满满,就连小伍这样的新兵都下意识地挺直腰杆。 开玩笑,鸡鸣寨全歼近百羌兵,打了大胜仗!试问前线有哪个堡寨有这样的战功? 果然,四周传来了窃窃私语: “快看,那都是从鸡鸣寨撤下来的人。听说他们将围寨的上百号羌兵杀得干干净净。” “真假的,就这么点人能杀掉上百羌兵?那些羌骑个个杀人如麻,不好对付啊。” “我也不信,但这是萧百户今天一早回营后亲口说的。” “那指定是真的了,萧百户从不说谎,妈啊,这群人真厉害。” 一道道敬畏的目光让鸡鸣寨的戍卒越发自豪,原来打了胜仗是这种感觉! 除了溃兵,营中还有部分军容严整的士卒,应该是两位百户大人麾下的兵马了,据洛羽估算,现在营中应该有一百多号人,多少能给自己点安全感。 洛羽他们分到了一排厢房,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沈漓和那些难民被安置在了最里面的一间。 刚坐下来洛羽就问道:“董大哥,所谓的奴庭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路上洛羽仔细观察了那群难民,除了沈漓之外其他人都垂头丧气,宛如行尸走肉。和自己同样年纪的沈漓就像是个家长,一会儿照顾老人一会儿照顾孩子。 他还问了一嘴,这些人并不是她的家人,只是逃难路上碰见的同乡百姓。 “唉,这地方说起来也挺惨的。” 董川叹了口气解释道: “咱们陇西的西边是羌人,北面是蜀国,奴庭就位于咱们大乾、西羌、蜀国三国的交界处,与陇西边关隔着两三百里的荒漠。 据说很多年前奴庭也是个小国家,后来羌人入侵,一战灭国,把皇室杀得干干净净,此后那里就变成了无主的乱地,没人管没人问。 这么多年来羌人缺奴隶了就去这里抓人,成千上万地往草原上拉,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被人称之为奴庭,世世代代皆为奴隶。 有的人恋家不愿意走,有的人则会逃亡外地寻一条活路,咱们陇西挨着奴庭,所以每年都有不少人逃到这里来。” 洛羽大为震撼,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奴隶,何等的悲惨?一时间他都有些佩服沈漓了,一个弱女子能逃这么远,柔弱的身体下应该藏着一颗坚韧的心。 “洛兄弟在吗?” 一名军卒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百户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 “你就是洛羽?” “鸡鸣寨伍长洛羽,参见张百户!” 军帐中坐着一名中年男子,不用想就知道是百户张鲁,面色黝黑,饱经风霜,典型的边关汉子。此前见过一面的副百户萧少游也坐在侧面,朝洛羽投来一抹笑意。 “少游已经跟我说了,你带兵在鸡鸣寨全歼近百羌骑,实乃大功一件。” 张鲁很是欣赏地看向洛羽:“如今羌军压境,战事紧张,正需要你这等年轻俊杰为国效命。” “多谢百户夸奖!卑职定竭尽全力,抵御羌贼!” “不错,有气势!” 张鲁话锋一转:“说说,王双和张贵的死又是这么回事?” 洛羽早就知道会问这茬,一五一十地答道: “回大人,王双标长私通羌贼,欲打开鸡鸣寨投降,与张标长火拼被杀。副标长张贵则是贪墨军饷,欺辱士卒,无恶不作,引起众怒,卑职为了鸡鸣寨的安定只能将其斩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鲁目光微凝: “呵呵,王双通敌,确实死有余辜,至于张贵,你一个新兵杀了副标长,就不怕担上罪名?” “卑职也是迫不得已,再加上张贵所作所为实在是罪不可恕,不杀不足以平息军中怒火!” 洛羽满脸凝重的说道: “若卑职此举有违军律,听凭百户大人责罚!” “呵呵,你是有功之臣,我怎么会责罚你?” 张鲁呵呵一笑: “不仅不罚,我还要给你升官! 从现在起,你就是标长了!撤入黑沟寨内的所有残兵都归你指挥!” 洛羽目光一亮,赶忙抱拳喝道: “卑职多谢百户大人提拔!” 这倒是意外之喜,直接从伍长一步成为标长,离五年之约当上正五品将军更近了一步。 张鲁摆了摆手: “先别急着谢我,有一件军务要交给你。 上峰有令,外围兵马要全部撤往云阳关,我与萧百户也会带人回城,但黑沟寨需要留下兵马驻守,为后方堡寨撤兵争取时间。 你既然大败过羌兵,立有大功,就由你来守黑沟寨,莫要让我失望。” 洛羽愕然,这可不是件好差事啊。 还不等他开口萧少游便犹犹豫豫地说道: “黑沟寨的地形过于平坦,无险可守,羌军骑兵一冲很难守住。 咱们带兵走了,留守黑沟寨的就只剩下六七十号残兵,只留这么多点人不合适?” “怎么了,从军之人,仗还没打就怕了?” 张鲁面带深意地看向洛羽:“洛标长,你该不会是要抗命?” “卑职领命!”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洛羽还能拒绝?但他很疑惑张鲁的语气里为何渐渐多出了敌意。 “果然有魄力!” 张鲁嘴角微翘,冷声道: “军令如山,不容马虎。 十天,十天之内黑沟寨决不能丢!守住黑沟寨就是大功一件,本头会亲自为你向上峰请赏!但要是守不住,本百户就只能将你军法从事,革职杀头了!” 那股敌意越发浓厚,洛羽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何突然要致自己于死地,没得罪他啊? 萧少游很是惊愕,赶忙说道: “头,区区几十号人可挡不住羌兵十天的进攻,咱们是不是应该多留点兵马。” “怎么,我的军令现在没人听了吗?” 张鲁瞟了一眼萧少游,完全没给他求情的机会。 他背着手缓缓走到洛羽身前,轻声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军中也无人知晓,今天就正好说与你听听。” “百户大人请讲。” “张贵,是我的族弟。” 第19章 孤军 一大清早,洛羽就目送百户张鲁带着兵马、辎重离开了黑沟寨,临走前他甚至都没有看洛羽一眼。 在张鲁眼里,洛羽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少游晚走了一会儿,面带愧疚: “对不住,我并不知道张贵是张鲁的族弟,不然我不会……” “我明白,人本来就是我杀的,这责任该我担着。” 洛羽坦然一笑,谁能想到张贵还有个当百户的哥哥呢?不过他很诧异萧少游堂堂一个副百户会一脸惭愧地跟自己解释。 这两天他也打听了一下,这位萧百户在营中颇有威望,确实嫉恶如仇、两袖清风,许多士卒提到他都是满脸的敬畏。 萧少游望向远方: “我派斥候帮你探过了,往西百里处有一队上百人的羌骑游弋,咱们突然弃守这么多堡寨他们还摸不清咱们的用意,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 但以我对羌兵的了解,最多四五天他们就会明白咱们是在逐步退兵,到时候必会长驱直入进攻黑沟寨,也就是说你要守整整五天。” 洛羽沉默。 黑沟寨无险可守,寨子里就只有几十号残兵败将,也就是说要用血肉之躯抵抗羌兵的战马,面对上百羌骑怕是连五个时辰都守不住。 “我看你们缴获了一些战马,特地给你留下了一些骑兵用的长枪,还留下了不少粮食。” 萧少游看向洛羽:“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谢谢,够了。” 洛羽报以微笑,脸上并没有悲观绝望之色。 如此平静的表情倒是让萧少游非常疑惑: “你是聪明人,黑沟寨有多难守不用我多说。能守住吗?” “不知道。” 洛羽双手一摊,反问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是萧百户坐镇此地,守得住吗?” “如果是我带出来的兵,有七成把握。” 萧少游皱着眉头望向那群溃兵: “可他们,不行。” 洛羽心中诧异,靠他手底下几十号人竟然就有七成把握守住黑沟寨,看来这位萧百户是个能征惯战的主啊。 “事无绝对。”洛羽舒展了一下腰肢:“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就祝你好运。” 萧少游策马远行,忍不住回头喝道: “希望还能再见!” “一定!” 一骑渐行渐远,汇入远方的行军队列,洛羽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这家伙,人还怪好的捏。” …… 空旷的营地内站满了人,从前线撤下来的戍卒全都在这了,总计七十三人,沈漓和一群难民也蜷缩在墙角边四处张望。 按照大乾军制,一标应该是五十人,洛羽算是有了个加强标。 散兵游勇们茫然地看向洛羽,听说这位是新上任的标长,以后就是他们的头。鸡鸣寨一战传得沸沸扬扬,越穿越离谱,甚至有人说洛羽天生神力,一巴掌就能拍死好几名羌骑。 传言虽然离谱,但确实让洛羽多了几分威名,往那儿一站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洛羽环顾全场,朗声道: “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要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百户大人已经领兵返回云阳关,留给我们的任务是坚守黑沟寨十天,据最新的斥候探报,至少有上百羌骑就在边关游弋,五六天便会抵达黑沟寨外围。 你们知道,两翼堡寨早已撤得空空荡荡,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所以羌兵一到,必有一场血战! 张百户临行前说了,守不住黑沟寨,全标皆斩!” “什么!就靠咱们这些人要坚守黑沟寨十天?怎么可能!” “这儿连堵营墙都没有,怎么可能挡得住羌骑?” “完了完了,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哀嚎,大部分人都面如死灰,刚从鬼门关边上逃回来,眼睛一眨又踏进去了。 “我知道这一仗很难打,但军令如山,我们只能奉命行事!” 洛羽冷声喝道: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不想死的自己走,我绝不拦着,至于逃亡的路上会不会遇到羌骑、回了云阳关会不会被当成逃兵杀头这些我都管不着。 但只要留下来,那从今以后就是我麾下的一员,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你们都得听。 抗命者,杀无赦!” 一股杀意陡然从洛羽身上弥漫,惊得全场鸦雀无声。 开战之前他要确保所有人都听自己的命令,不听话的就趁早滚蛋。 戍卒们面面相觑。 走还是留? “走个屁,都是站着撒尿儿的汉子,与其被当成逃兵杀头,倒不如留在这儿拼一条活路!” 蒙虎挥舞着拳头喝道: “鸡鸣寨如此绝境我们都杀出来了,区区一个黑沟寨又能如何?羌兵又没有三头六臂,怕个蛋!” “对!” “我们留下来!” 最先附和的自然是鸡鸣寨出来的几十号人,那一战对他们来说是一场蜕变,原来羌兵没那么难对付。剩下的戍卒犹豫半天,最终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原因很简单,逃兵一旦被抓住也是死路一条,搏一把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几十号人齐刷刷的看向了洛羽,眼下他就是主心骨了。 “很好。” 洛羽一招手:“把东西抬上来!” 董川与小伍二人抬来一口小木箱,洛羽一脚把它踢翻,散落出白花花的银两,足有上百两: “第二件事,这是鸡鸣寨一战从羌兵身上搜出来的银子,今天我把它拿出来分给你们! 只要我们活着离开,银子就是你们的!” 刚刚还面如死灰的戍卒们顿时目光锃亮,哪怕每个人只分个二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多少算是有点盼头。 “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当初在鸡鸣寨我们二十多人宰了近百羌兵,羌兵也没什么好怕的!” 洛羽的语调一点点拔高,开始激励士气: “在场几十号兄弟,要么是为了银子从军入伍、要么是为强抓来的壮丁,都是苦命人。我不想跟你们说什么保家卫国、保境安民的大道理,你们听着烦,我说着也烦。 一句话! 咱们不为别人活,是为自己而活! 我洛羽保证,只要你们听命行事,我一定能带你们活下去!” 戍卒们的眼里闪过几抹光芒,那是对生的渴望。别人说这话他们不信,可面前这位年轻人刚刚立下大功,甚至说是创造了奇迹,或许真有希望! “活下去!” “活下去!” 又是蒙虎带头,全场吼声一片,谁不想活下去? 蜷缩在角落里的沈漓目光闪烁,这个讨厌的洛羽倒是挺会鼓舞人心。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咱们时间不多直奔主题。” 看到大家情绪高昂,洛羽很是满意: “接下来几天,咱们得提高一下战斗力了,否则羌军杀来咱们毫无还手之力。” “额。” 董川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头,四五天的时间能做什么?不操练个数月哪能有战斗力?要不我们抓紧时间修缮寨墙,增加点防卫力量也好啊。” “谁说不可以?” 洛羽微微一笑: “接下来我要教大家一种战法!名为。” “三三制!” 第20章 三三制 “三三制?” 奇怪的名字让士卒们很疑惑,这个战法怎么闻所未闻。 “所谓三三制,乃是三人一组,三组成队。” 洛羽耐心的解释道: “三人一组,在近战时一人攻,两人守,防守者死守侧翼,这样进攻者就可以全力迎战当面之敌。 三组相互策应,互为犄角,即可攻守有度,进退自如。” 所有人都瞪着双眼睛,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洛羽目光一扫,蒙虎、小伍,外加另外一名鸡鸣寨士卒便行出队列,蒙虎握棍,两人持竹盾。 “现在就给你们演示一下,你们随便出五个人,试试打倒他们三个,赢了就可以从地上拿五两银子走。 蒙虎虽然块头大,但他们三人都是刚入军一个月不到的新兵,也不算欺负人。” 洛羽抱着膀子满脸笑意,今天一早他已经将三三制的要点给三人讲过一遍,为的就是这一出。 很快就有五名汉子跃跃欲试的走出人群,人手握了一根木棍,倒不是说一定要拿五两银子,只是对三三制十分好奇。 蒙虎站在当中,小伍二人牢牢守在侧翼,隐约间形成一个小阵,进攻的五人则分得很散,将三人围在中央。 “开始!” “上!” 五名汉子对视一眼,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小伍二人举起竹盾往两边一推,挡开棍棒,蒙虎抄起棍子,一棒就撂翻了当面之人。五人轮番进攻,可不管怎么攻他们都伤不到蒙虎分毫,因为小伍两人不需要进攻,只需要用盾牌挡下他们的攻势。 而蒙虎每一招必出全力,压根不用考虑来自两翼的危险。 五人一会儿他攻,一会儿你攻,乱糟糟的,而三人小组目标明确,蒙虎攻向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高下立判。 片刻的功夫,五名军汉全被打翻在地,引得一片惊呼。 乖乖,这三三制看似不起眼,没想到实用效果这么好。 洛羽很满意,心中默念了一句: 感谢东野! 其实他在鸡鸣寨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边军士卒几乎都没有经过操练,打起仗来新兵瑟瑟发抖,老兵全靠一身悍勇乱砍,毫无组织纪律可言。 一个三三制就可以大幅提高士卒之间的配合,从而提高战斗力。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从现在起,所有士卒都分为三人一组,身强体壮、敢打敢杀者负责攻!新兵体弱者负责守,熟悉配合。 相信我,要不了几天你们就会强得可怕!” 刚刚洛羽说这句话他们不会信,但亲眼看到蒙虎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五人之后,所有人都信心倍增! “有没有会骑马的?出列。” 教完三三制,洛羽开始盯上骑兵,缴获了十几匹战马总不能浪费,况且与羌人对战,没有骑兵怎么行。 陆陆续续有二十多号汉子走出人群,洛羽沉声道: “董大哥,你选十几个壮硕的兄弟,从今天就开始操练骑战之术,现在我给你们演示一下骑战的要领。” 众目睽睽之下,洛羽翻身上马,手中还拎着一杆萧少游留下来的长枪,远处架起了一个稻草人,为了模拟真人的体重,稻草人身上挂了好多小沙袋,足有上百斤重。 洛羽调整了一下坐姿,心中莫名涌出一股躁动,骑在马背上驰骋的那种感觉令人浑身舒畅。 但骑战之术并不是来自脑海中的特殊记忆,而是自己那位武家兄长武如柏在分别前教的,只教了一次自己便学会了。 “骑兵交战,一寸长,一寸强,同等武力之下,长枪远胜弯刀!” 洛羽沉声道: “左手策缰、右手持枪,握于长杆中段,双腿一定要夹紧马腹,上半身不要左右摇晃,容易失去重心。 记住,前冲途中蓄力,但不用做任何花里胡哨、浪费体力的动作,临战之时只要一枪,一枪就得使出全力攻击敌人要害。” 洛羽讲了一堆,然后握紧长枪,冷喝道: “看好了,给你们演示一遍!” 一扯缰绳,战马前冲,长枪由低到高不断上举,枪尖直指前方。 马过,出枪,一气呵成,重达上百斤的稻草人竟然被洛羽一枪捅飞,飞出去好几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帅了也! 懂行的更惊叹于洛羽的臂力,光这一枪就远胜普通的羌骑了,早年间当过骑兵的董川扪心自问,自己接不下这一枪。 “都看到了,就照着这一枪练!” 洛羽勒住缰绳: “从现在起,骑兵苦练枪法,步卒磨炼三三制,一刻都不能懈怠! 记住那句话,你们不为别人活,也要为自己活!” “诺!” 士卒们纷纷散去,开始了紧张的操练,洛羽则注意到了蜷缩在墙角的沈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她面前: “羌兵将至,黑沟寨已经是绝境,你们留在这太危险了。要不我给你们点干粮,你带着同乡往内地撤。” 好心是好心,但洛羽依旧板着脸冷冷的说话。 “怎么,嫌我们是累赘了?” 沈漓的脸颊和之前一样满是泥巴,哼道: “你自己说的,要护着我们撤到安全地方,现在又反悔?”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战场无情,我只是不希望你们这些难民白白丢了命。” “哼,我不管,男人说到就要做到!” 沈漓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能带着他们活下去吗?他们信你,我也信你!” 刚才洛羽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很多话她听不懂,但她觉得洛羽很可靠。 “爱跟着就跟着。” 洛羽转身离去:“但我还是那句话,饭可不能白吃,营中做饭的差事就交给你们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沈漓气得直跳脚: “整天凶巴巴的,臭流氓!” …… 一晃五天时间就过去了,黑沟寨内热火朝天,所有士卒从早到晚都在营地里操练,片刻不敢懈怠,三人小组之间的默契程度在肉眼可见的增长,骑兵也有了点样子。 洛羽那句话说的很对,哪怕不为别人活,也得为自己活。 他自己每天都会跟着一起训练,闲暇时间就开始观察黑沟寨周围的地形,时而会坐在营门口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五天日落之时,洛羽照常坐在营门口发呆,怔怔的看向远方。 想娘了。 “头。” 董川蒙虎他们几个疾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派出去盯梢的士卒发现羌兵了,上百骑,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估计明天晚上就会抵达堡寨外围。” 几人的脸色都很紧张,黑沟寨无险可守,骑兵一冲,寨墙就垮了,到时候他们要以血肉之躯抵抗羌兵的战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该来的总会来的。” 洛羽施施然站了起来:“准备迎战。” 董川沉声道: “头,我现在就带着兄弟们加固营墙,多少能挡一挡羌骑的战马。” “不用,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最重要。” “额,不用?” 董川满脸愕然: “寨墙不稳,我们怎么守黑沟寨?” “守?谁说我要守?” 洛羽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笑意,拳头微微一握: “我要在黑沟寨外围迎战羌军,把他们一口吃掉!” 第21章 破破板斧 蒙虎、董川总共八名汉子围在洛羽周围,他将全标七十三人分成了八队,这八人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全被被任命为什长,一人带一队。 沈漓也蹲在角落里,手中拎着一筐馕饼,眼珠子一眨一眨,好奇地张望着。她是来送饭的,看到他们在议事便很识相地没有打搅。 八人在听到洛羽要在堡寨之外一口吃掉羌兵后全都惊了,那可是近一百五十号羌骑,难道这位洛标长打仗都这么猛的吗? 洛羽用石块在地上摆出了周围的地形: “你们看,寨子东面是一条狭窄的山沟,长约数里,山沟两侧是黑树林,林子茂密,冷风瑟瑟。以往从后方运输粮草军资都是走这条山沟,走其他路都需要绕道而行,费时费力。 咱们的堡寨因为建在山沟的端口,因此得名黑沟寨。 寨子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没有砖石垒成的营墙,四周无险可守,靠那些木栅栏根本拦不住羌兵的战马,他们一个冲锋木栅栏就会垮塌。 到时候兄弟们就得以血肉之躯迎战西羌战马,咱们都不是傻子,这么打能活下来几个?” 八人默然不语,一群步卒在平原地形迎战羌兵的战马与送死何异? “羽哥,你就说怎么打。” 蒙虎撩起袖子就是干: “都是两条肩膀扛一个脑袋,大不了一条命扔在黑沟寨,咱们都听你的!” “对,头说了算!” 八人中有四个是跟着洛羽从鸡鸣寨出来的,对洛羽言听计从,其余四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但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洛羽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要想赢,就得满足一个条件,逼迫羌军下马作战! 我的想法是弃守黑沟寨,兄弟们全部退入黑树林布置陷阱,然后将羌兵引入密林。只要进了林子,兵力就会分散,无形中战斗力就会大减。 我看大家三三制操练得不错,在我们熟悉的地形里与羌军步战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再加上提前布置的陷阱,未必不能赢! 哥几个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赞成!” 董川的经验最丰富,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因为他知道洛羽所言是眼下最好的迎敌之法。 “咱们都听头的,跟他们干!” 其人几人也恶狠狠的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被逼到绝境,跟着洛羽拼一把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可是有个问题。” 董川沉声道: “羌兵不傻,他们发现黑沟寨空无一人之后肯定会沿着山沟一路向东追击,好端端的为啥要下马进入黑树林? 怎么把他们引进去是个大难题。” “此事我已经有了主意。” 洛羽默默地转头看向蹲在一旁的沈漓,众人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所有人一下子明白了洛羽的用意。 难民里有五六名女子,羌兵看到女人一向是发情的恶狼,定会穷追不舍,如果说诱饵,几名女子就是眼下最好的诱饵。 沈漓也懂洛羽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知是害怕还是犹豫。 “头,不合适。” 董川苦笑一声:“咱们好歹是群大老爷们,让一群难民女子替我们去诱敌?” “要不我去当诱饵。” 蒙虎挥舞着拳头说: “我先逮住两名羌兵拍死,他们定会暴跳如雷,一路追杀,这不就成了?” 众人脸一黑,就你这么个大块头跳出去,羌兵隔着老远就得放箭射死你。 “这里是战场,羌兵杀过来可不会管你是边军还是百姓。” 洛羽的表情格外冷酷: “这一仗要是输了,大家都得死,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惨。而且我说过,要想活下去每个人都得拼尽全力。 军卒如此,难民亦然!” 众人心头一凛,知道洛羽说得很对,但还是被他的狠厉所震惊,怪不得能带着兄弟们从鸡鸣寨那种绝境活着出来。 “我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漓终于站了起来,语气坚定: “我去!” “你不怕?” “怕有什么用?” 沈漓默默地说道:“如果怕有用,奴庭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你说得对,要想活下去每个人都得拼尽全力。” 众人惊愕,这小丫头比他们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握紧拳头: “董川,蒙虎,立刻带着所有兄弟进入黑树林布置陷阱,熟悉地形,咱们就在那儿与羌兵一决生死! 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为别人而活,也要为自己而活!” …… 一夜的时间,戍卒们撤得干干净净,寨中倒是立起了不少稻草人,上面插着火把,远远看去就像寨子里全是人。 只剩几名女子留在营中,这群奴庭出身的女子似乎比中原女子要坚强得多,明知要成为诱饵却没有哭哭啼啼,眼中更多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洛羽见到了沈漓。 小毛贼变了样。 之前她的脸上一直抹着泥巴、污垢,整张脸看起来脏兮兮的,可现在的她把脸洗干净,露出了一张分外白皙的面庞。 皮肤算不上吹弹可破,但绝对洁白无瑕,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坚定。 美人胚子。 “你很聪明。” 洛羽在片刻的失神后说道:“从奴庭一路逃难,这张脸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男扮女装反而能保命。” “怎么,就许你聪明,别人不行?” 沈漓瞪了他一眼: “戍卒们全都撤了,你怎么还不走。” “马上就走。” 洛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记住我说的话,无论如何要将羌兵引入黑树林,这是我们唯一取胜的机会。 还有,你们多加小心。” “知道了。” 沈漓沉默许久,支支吾吾的说道: “如果,如果我们死了,那几位老人就拜托你照顾,他们身子弱,干不了什么活,就当你可怜他们,将他们送到安全地方。” 这两天她算是见识到了洛羽的果决,生怕她们一死洛羽就把老人小孩给抛弃。 “放心,我的心还没这么狠。” “谢谢。” “走了。” 洛羽转身离去,沈漓将那把小破斧塞入怀中,看起来神色平静,却不停地用深呼吸来抚平内心的情绪。 小小女子,破破板斧。 真的能不怕吗? “不要怕。” 洛羽冷冷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我说过,会带着你们活下去。” 第22章 饥渴难耐 夜幕一点点降临,黑沟寨中竖起了数不清的火把,驱散了夜色。 足足一百五十人的羌骑在悄无声息中逼近堡寨外围,寒铁弯刀在夜色中渗着寒光,无比阴寒。 领头的乃是羌军百户瓦力格,洛羽听到这个名字一定十分熟悉,因为几天前在鸡鸣寨他刚刚杀了瓦力格的弟弟。 “头,黑沟寨里的守军似乎很多啊,你看这火光,密密麻麻。” 从羌兵的视野里看去,整个黑沟寨都被火光笼罩,营墙四周好像站满了人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里面囤积了重兵。 “怕什么,乾国士卒都胆小如鼠,有何惧之!” 瓦力格冷着脸:“在鸡鸣寨杀了我弟弟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也躲在这儿?” “应该错不了,乾军将前沿五六座堡寨的溃兵全撤到这里了,鸡鸣寨也不例外。” “很好,今天我就要替弟弟报仇,那人叫什么来着?洛羽是。” 瓦力格的眼眸中满是寒光:“待会儿破了寨抓住此人,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头,要不咱们还是谨慎点。” 副手在旁边苦苦相劝:“先等前出的斥候探明情况咱们再进攻,免得遭了敌军的奸计。” “行行,你也太啰嗦了。” 瓦力格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可派出去的几名斥候犹如泥牛入海,迟迟不见踪影。 “妈的,不等了!” 焦躁不已的瓦力格冷喝一声:“给我进攻,踏平黑沟寨。” “头……” “闭嘴!” 瓦力格骂道:“不过在鸡鸣寨吃了点亏,难道已经被吓破胆了?我倒要看看乾军有什么能耐!” “给我杀!” 上百羌骑纷纷拔刀,在夜色中猛冲向黑沟寨。 没有箭矢射出、也没听到守卒的嘶吼呐喊,等待他们的却是上百具架起来的稻草人,半个活人都没看见。 “妈的,乾军都跑到哪里去了。” 瓦力格破口大骂:“鬼影都看不见一个,人呢!你瞅瞅你,被几个稻草人吓破了胆!” 寻不见乾军的踪迹,瓦力格只好将火气全都发在了副手身上,劈头盖脸一顿骂。 “头,我们回来了!” 几名斥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迎面就是瓦力格的质问: “你们几个死哪儿去了,黑沟寨没有守军为何不来汇报,害得老子等了这么久!” “卑职等发现了一群难民,便跟了上去想要逼问乾军的下落,请百户大人恕罪。” “几个难民罢了,追他们干什么,白白浪费时间!” “头,那是一群女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娘皮长得十分标志,堪称美人。” “噢?” 瓦力格连带着周围羌骑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人呢!” 你想想,这些军卒外出打仗这么久,连个母猪都没见过,个个如饥似渴,听到女人不兴奋才怪。 “跑,跑了。” 斥候讪讪的低下了头:“刚抓到人,趁咱们一个不注意就跑了,几个小娘皮逃得倒是挺快。” “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不过咱们问出了乾军的下落,那几个小娘皮说乾军顺着山沟撤往云阳关了。” “那还等什么,给我追!” …… 沈漓与几名女子在山沟中一路逃,手中还举着一支火把,生怕羌兵看不见。刚才她们故意被羌骑抓住,沈漓编造了几句谎言便趁着斥候不注意逃了。 背后隐约传来了马蹄声,大片火光在夜色中宛如一条小小的火龙,鬼叫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几名女子有些心慌,沈漓赶忙喝道:“不要乱,咱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羌兵顺着火把的亮光一路追,两条腿可跑不过四条腿,很快就追上了难民,瓦力格远远的就看见有个妙曼的身姿混在人群里,当场双眼放光: “看起来真是个美人啊,给我追!乾军抓不到咱们就弄几个中原女子快活快活!也给兄弟们解解馋!” “谢百户大人!” 在羌兵淫荡的笑声中,几名女子突然分头逃窜,没有再顺着山沟往前走,而是闪进了两侧茂密的丛林。 羌骑纷纷停马,瓦力格皱着眉头打量两侧的地势,黑乎乎的林子里什么也看不见,不闻半点声响。 “头,还追吗?” 副手皱眉道:“林子太密了,山坡也陡峭,要是接着追咱们就得下马步行了。” “追,当然追!” 瓦力格冷声道:“今天老子偏要抓住这几个娘儿们泄火!” “可是乾军不是顺着山沟逃了吗?咱们为了抓几个娘儿们就停止追击,岂不是浪费时间。” “啪!” 暴躁的瓦力格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乾军步卒居多,顺着山沟这种平路逃怎么可能逃得掉!换做你会傻到在平地等死? 我看他们一定是藏在山沟里,那几个娘儿们明显在撒谎!” 副手委屈巴巴地捂着脸颊,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留下几个人看马,剩下的全都下马进山,发现乾军全都宰了,娘儿们留下!” “诺!” …… 寂静的黑树林被一片喧嚣打破,上百羌兵漫山遍野地在抓难民女子,时而这边怒吼、时而那边鬼叫,渐渐羌兵就全散开了,三两成群,有的落单。 瓦力格最精明,一直盯着沈漓的背影追,终于在一棵大树脚下堵住了沈漓。 “哈哈,果然是个美人!” 瓦力格与另外两名羌兵满脸狞笑: “老子这次赚大了,许久没见过如此姿色。” 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沈漓在他们眼里绝对是个大美人。 这么近的距离被羌兵围住,沈漓终于慌了,掏出小破斧对准三人: “别,别过来!” “哈哈哈哈,还有武器!” “这小斧头怪可爱的嘛,大爷我真怕啊。待会儿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羌兵笑得前仰后合,一想到如此美人待会儿就要在自己胯下求饶,瓦力格就浑身冒火,一步步走上前,眼眸早已被浴火充斥: “别怕,若是将老子伺候舒服了,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别,你别过来!” 沈漓浑身颤抖,胡乱地劈出斧头,惹得羌兵越发讥笑。 “来,陪老子乐呵乐呵!” “嗖嗖!” 破风声陡然作响,两支利箭从林中深处射出,精准无比地射杀了两名随行的羌兵。 瓦力格一愣,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弯刀。 刚要有所动作,他便感受到一股冰凉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发抖: “你猜猜谁的刀更快?” 第23章 丛林激战 冰凉的刀锋、惨死的手下令瓦力格浑身僵硬,哆哆嗦嗦地开口: “兄弟,有话好好说,周围都是我的人,惊动了他们你也是必死无疑。” “呦,威胁我呢?我倒想看看杀了你能怎么样?” 洛羽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堂堂的羌兵百户一下子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看到洛羽出现,沈漓浑身酸软的往树根下一躺,莫名的有种心安。 “别,别!” 微微用力的刀锋吓到了瓦力格,急着说道: “当兵卖命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吗?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如果你能说出一个人的下落,我会给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子!” 感情瓦力格将洛羽当成普通的大头兵了。 “噢?谁啊,这么值钱?” “洛羽,你听过吗?是从鸡鸣寨撤下来的戍卒,这个家伙杀了我弟弟。如果你能说出他的下落,我给你一百两!” “一百两,这么多!” 洛羽看起来有些意动,松开了刀柄:“我还真知道他的下落,希望头领你可别食言。” “放心,老子说话一向说话算话,银子就在马背上,待会儿领你去拿。” 刀锋移开,瓦力格活动了一下脖子,手掌悄悄往腰间摸去,眼眸中闪过一抹狰狞。 洛羽嘴角微翘: “我不仅能告诉你洛羽在哪儿,还能再帮你一件事。” “帮我?还有何事?” 洛羽的目光陡然冰冷,弯刀横挥而出: “送你和弟弟团聚!” “噗嗤!” 瓦力格的手掌刚刚搭住刀柄,洛羽反手一刀就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鲜血飚射而出。 刚刚燃起一点希望就被一刀砍碎,瓦力格捂住咽喉,绝望地伸出手: “你,你就是洛羽!” 尸体软软倒地。 血腥的场面让沈漓满脸苍白,眼角还有泪水闪烁,刚刚惊险的情况确实吓到她了,夜晚的寒风让她浑身发抖。 洛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将一件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 “待在着别动,我去杀人!” …… 寂静的黑夜不知从何时开始传出阵阵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看似慌乱逃窜的女子实则在把羌兵往包围圈中引,藏身在夜幕中的边军将士犹如鬼魅,四处穿梭。 夜袭开始! 有的羌兵一脚踩进提前挖好的陷坑,被底下的尖刺活生生扎死;有的人在林中迷了路,被黑夜中飞出的箭矢一箭命中咽喉;树上还会突然掉下大石头,将羌兵砸得脑浆迸射…… 乾军三人一组,在黑夜中四处出击,三三制的第一次实战运用! 小伍外加两名新兵一组,迎面撞上两名羌兵,原本惨叫声令羌兵有些慌乱,但他们看到只有三人的时候却狞笑出声: “原来就三个人,给老子塞牙缝还不够呢。” 羌兵自大惯了,经常能以一敌多。 小伍握紧弯刀,充当进攻刀锋,另外两名新兵牢牢抓着竹盾护在他的两翼,三人都在深呼吸,努力平复心中的紧张。 虽说操练了这么久,但真的直面羌兵时依旧会心生慌乱。 “杀!” 曾经的懦夫小伍此刻却率先发起进攻,怒吼着冲向一名羌兵,两名同伴紧紧相随。 羌兵也不是庸手,一左一右攻向三人小组。右侧羌兵的弯刀重重击在竹盾表面,虽然力道十足但却并未杀人建功,反而被盾牌推了一把,自己摔个踉跄。 趁着两名羌兵失去配合,小伍猛然前冲,一刀捅进了左侧羌兵的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脸。 一击得手,另一名羌兵傻眼了,乾军的胆小鬼们何时变得这么勇了? 鲜血让三人心中的慌乱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戾气: “杀!” 又是一刀,又是一具死尸! 像这样的小规模接触战在黑树林中持续上演,短短几天的磨炼不可能让他们练出绝世刀法,但却能将三人间的配合磨炼纯熟。 三人小组共进退,同生死! “啊啊。” “乾军有埋伏,有埋伏!都给我小心!” 惨叫声越发凄厉,羌兵的嘶吼声不绝于耳,树林中到处都在交战,谁也不知道黑暗中到底藏了多少乾军。 负责看守战马的十几名骑兵傻眼了,领头的什长破口大骂: “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埋伏!百户大人呢?” “不,不知道啊。” “废物!赶紧派两个人去山里看看,到底有多少敌军!” 羌兵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挪动屁股,惨叫声听得他们心慌意乱,敌情不明,谁敢进山找死? “妈的,一群孬种!” 在一片骂声中,有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他们头顶上方。 蒙虎从夜色中探出脑袋,身后跟着几名兄弟,羌兵的战马就在他们藏身之地的正下方,几人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羌兵说话的声音。 洛羽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把羌兵的马群驱散,没了战马的羌兵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不足为惧。 一名士卒压低着声音: “虎哥,咱们怎么赶走马群啊?我看有十几名羌骑看守,靠咱们几个怕是打不过?” “哎,不用动手,羽哥给了我好东西。” 蒙虎贱兮兮的搬出一坛火油,罐口处有油皮封死,露出一截细绳。 “咦,火油?能干什么用?怎么还有一截细绳?” “羽哥说这个叫引线,我也听不懂是啥意思,反正他让我点燃引线,然后扔出去。” 蒙虎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他说火油一炸,战马受惊就会四散而逃。” “什么!扔出去?” 几名士卒差点没惊掉下巴,这么一大坛子火油看起来得有十几二十斤重,是个爷们都能拎起来,可想要拎着油罐扔出那么远就是在开玩笑了。 反正他们做不到。 “刺啦。” 蒙虎倒是动作快,麻利的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引线,火苗刺啦刺啦地跃动。 他单手拎起火油罐子没有动弹,手臂肌肉鼓胀,像是在蓄力,因为洛羽告诉他要在心中默念十个数才能扔出去。 几名同伴头皮发麻,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要是油罐现在炸开,他们几个可就得葬身火海。 “小心,头顶有人!” 羌兵也不瞎,突然亮起的火光让他们心生戒备,有几人手忙脚乱地去摸弓弩。 “喝!” 蒙虎怒吼一声,在众人震惊无比的眼神中将那么重的火油罐扔出了老远,刚刚好飞到羌兵的头顶。 一群羌兵茫然抬头,呆呆傻傻,飞出个什么玩意? “轰!” 火油罐在半空中炸响,火光四溅,犹如火海降世,瞬间将马群吞没。 “草!” 林中传来了蒙虎骂骂咧咧的声音: “吓老子一跳!” 第24章 不畏死者,可求生 漫天炸开的火花果然惊到了马群,犹如天女散花从半空坠落,上百匹战马嘶鸣着四散而逃,十几名羌兵当场就被火光吞噬,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全场。 学会三三制互相配合的乾军步卒四处出击,专挑落单的下手,三对一必胜无疑,三对三也可以攻守有度,洛羽跟他们说打不过就撤,没必要死拼。 面对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法以及炉火纯青的配合,密林深处的羌兵早就被打蒙了,关键是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 再加上一场漫天大火,羌兵战心全无,兵败如山倒,慌乱的吼声此起彼伏: “撤,快撤往山沟,离开丛林!” “快撤!” 羌兵踉踉跄跄地涌出密林,原本上百人的队伍眨眼间只剩三四十人,副百户格兰的脑子还算聪明,当场就牵住一匹胡乱奔逃的战马一跃而上,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只能徒步赶路。 “驾!” 不等他们撤离,黑暗中就传出了阵阵马蹄声,十几匹高头大马映入火光。 洛羽打头,董川蒙虎二人分列两侧,还有十几名会骑马的士卒一字排开,人人手握长枪。 虽说他们会骑马,但不少人是第一次上马杀敌,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洛羽教他们的骑枪术,蒙虎刚学会骑马没两天,坐在马背上的样子很是僵硬,但却跃跃欲试。 骑兵一出现,羌兵就面色惨白。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入以步对骑的局面。 洛羽目光如炬,嘴角微扬,这就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羌兵在遭受袭击之后定会顺着山沟逃窜,而蒙虎早已驱散了马群,没了战马,羌兵相当于被折断了一条臂膀,接下来就该洛羽组建的骑兵小队登场,将羌兵余孽一网打尽! 洛羽长枪一抖,枪尖寒光闪烁,直指前方: “杀!” 十余骑同时策动缰绳,不断提速,洛羽一马当先,其他人学着洛羽的样子长枪斜举,缓缓上提。 “准备迎战!” 副百户格兰嘶吼道:“跟他们拼了!” “拼了!” 看似凶猛,但羌兵的嗓音总感觉底气不足。 “哼。” 洛羽冷笑一声,深呼一口气,枪尖笔直向前,猛然一刺! “噗嗤!” 挡路的一名羌兵当场就被枪尖捅穿胸膛,尸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 洛羽惊讶于自己这一枪的威力,原来骑兵杀敌如此轻松,虽说从长兄武如柏那里学了些许枪术,但上阵杀敌他也是头一次。 骑兵果然强悍! “杀!” 洛羽大展神威也激励了众人士气,人人凶悍出枪,枪尖直指羌兵胸膛,死尸接二连三地倒飞而出,更有甚者直接被战马活活撞死。 洛羽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枪务必用尽全力,人人需要杀敌建功!十几匹战马一冲而过,山沟中多出了十几具死尸。 果然,在第一轮冲锋之后羌兵的胆子就被吓破了,残存的士卒皆无抵抗之心,扭头就跑。接下来的战事可不就轻松多了,骑兵只需要肆意驰骋,收割羌兵的人头就行。 火光映照下,密林中浓烟滚滚,战马的嘶鸣与羌兵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整个战场宛如人间地狱。 蒙虎眼尖,第一眼就盯上了玩命奔逃的格兰,因为他是唯一还有战马的羌贼,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狗贼别跑!” 蒙虎紧握枪杆,拍马赶上,离格兰越来越近,脑子里只有杀人。 格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追兵,下意识地紧握长枪,吐出一口浊气。 两人的战马越来越近,蒙虎兴奋无比,一枪刺出: “死!” “喝!” 就在蒙虎以为格兰只能束手等死的时候,这家伙然后一侧腰身,躲过枪尖,回手就是一枪猛然刺向蒙虎的胸口。 干脆利落的回马枪! 蒙虎大惊,下意识地扯住缰绳,两条马蹄高高跃起,险之又险地避开攻势,可骑术还不精湛的他当场就被战马掀翻,倒头往地上一栽,摔得灰头土脸,长枪也掉落在地。 “虎子小心!” 众人纷纷惊呼,就连洛羽都变了脸色,可距离太远压根来不及救援。 “现在该轮到你死了!” 格兰满脸狞笑,高高举起长枪刺向刚爬起身的蒙虎。 “敢让老子丢人!” “你找死!” 蒙虎铁青着脸,不闪不避,伸手抓住枪杆,轻轻这么一扭就把长枪折成了两截。格兰当场就傻眼了,这么粗的木棍就被掰断了? 情况危急,他只能拼命驱动战马去撞蒙虎,哪知暴怒中的蒙虎大吼一声,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战马的头颅,任凭战马如何嘶鸣、挣扎都无法挣脱蒙虎的手臂。 “给我倒!”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匹强劲有力的战马竟然被蒙虎生生撂翻在地,粗壮的铁拳如雨点般砸落,活蹦乱跳的战马活生生被砸死了。 半躺在地的格兰吓得魂不附体,这位爷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如此勇猛。 蒙虎瞪着他,抓着他两条腿就像拎小鸡一样举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往远处一扔: “给我死!” “砰!” “噗嗤!” 上百斤重的躯体愣是被扔出了十几步远,横着往树干上一砸,一命呜呼。 “妈的,气死我了!” 蒙虎愤愤不平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发现四周同袍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向自己。 还真是一头猛虎! 蒙虎尴尬的看向洛羽,揉了揉肚皮: “羽哥,我饿了。” …… 日初清晨,密林中的火光早已熄灭,有浓烟在空中弥漫。 鏖战一夜的戍卒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精疲力尽,地上躺满了羌兵的尸体。 一百五十号羌骑,除了几个命大逃走的其余全死了,虽然自己也折了七八个兄弟,但这已经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戍卒也好,沈漓这些难民也好,都望向前方。 洛羽驻马山坡,遥望远方,清晨光辉下的背影显得格外高大、雄伟。 没有这个男人,大家都得死。 沈漓不自觉地裹紧了洛羽给的那件外袍,不止身上暖和,心头也暖了不少。 当洛羽转过身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起身,用一种极其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他真的做到了,带着大家活下去。 “不用谢我,这条命是你们自己拼来的。” 洛羽环视全场,冷声喝道: “从今天起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 “不畏死者,可求生!” “不畏死者,可求生!” 将士们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洛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因为手中握紧的一封密信。 密信是从瓦力格的身上搜出来的,信中内容很简单: 云阳关内的某位将军通敌! 第25章 请百户大人检阅 十天一晃而过,到了第十一天的清晨,十几匹战马一路疾驰,直奔黑沟寨,为首两人便是百户张鲁、副百户萧少游。 “来看一群死人做什么?羌兵游骑四处出没,依我看还是早点回城。” 张鲁十分不悦,昨天深夜萧少游就拉着自己带兵出城,来黑沟寨视察军情。毕竟按照约定,洛羽守满十天他就该来接应守卒返回云阳关。 但在张鲁看来黑沟寨肯定被踏成了平地,洛羽也成了黄沙中的一堆白骨,大老远跑一趟是没事找事。 “百户大人,如果黑沟寨真的守住了呢?” “靠一个新兵和一群残兵败将也想守住黑沟寨?” 张鲁冷冷地说道:“真当鸡鸣寨的狗屎运他能撞两次?” 萧少游没有再答话,他知道张鲁一心盼着黑沟寨全军覆没,给自己弟弟报仇,但他却对洛羽充满了希望。 因为从云阳关一路来此都没有碰见羌兵,说明什么?说明黑沟寨还没有丢! 靠近黑沟寨外围,萧少游的惊呼声率先响起: “你们看,军旗!黑沟寨还没有丢!” 孤零零的堡寨坐落在山口,并没有被踏成一片废墟,一面面乾字军旗在寒风中不断飘扬。 “怎么回事?” 张鲁的眉头深深皱起:“难道羌兵没来进攻?不应该啊。” “卑职洛羽,恭迎百户大人!” 骑队刚刚入寨,洛羽的喝声就响了起来。 全寨守卒早就列队整齐,包括沈漓那群难民也侯在角落里,就像是特地在等张鲁。寨中空地摆着两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用篷布整个盖住,隐隐有臭味弥漫。 萧少游长舒了一口气,人还活着! “怎么,羌兵没来?” 张鲁很是失望:“看来洛老弟真是福将啊,羌兵都绕着你走。” “敌军早已来过。” 洛羽平静地说道:“一百五十号羌骑于五天前抵达黑沟寨外围,并发起了进攻。” “五天前就来了?那敌军的影子怎么都看不见一个?” 不仅是张鲁,其余人也很疑惑,黑沟寨稳固如初,压根就没有交战的迹象,况且一百五十名羌骑,足够将这里踏为平地了。 “洛标长,你该不会是想说自己带人击退了羌兵?谎报军功可是大罪!” “属下岂敢,羌兵就在这!” 洛羽轻轻一挥手,董川与蒙虎二人抓住篷布猛地一扯。 帷幔落下,上百具羌兵死尸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鲁瞳孔一缩,所有人都傻眼了。 真有羌兵!而且被杀得干干净净! 萧少游目光锃亮,他真的做到了! 洛羽朗声高喝: “黑沟寨守卒已歼灭来犯之敌,请百户大人检阅!” “请百户大人检阅!” 全寨士卒齐声高喝,震得张鲁耳膜发颤,脸色瞬间铁青,萧少游则光明正大的朝洛羽竖了个大拇指。 同时萧少游心中也升起一丝诧异,为什么他感觉寨内的士卒和十天前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好,好好!” 张鲁咬着牙强行挤出一抹笑意: “洛标长厉害得很啊,等回了云阳关我定会上报你的战功!” “谢百户大人!” “先别急着谢我,这群难民是怎么回事?” 张鲁眼珠子咕噜一转,板着脸怒斥道: “这里是军营!你将难民带在军中万一耽误战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别以为自己立了点战功就了不起了,这里还容不得你为所欲为!” 站在场中的戍卒当场就义愤填膺,替洛羽打抱不平,尤其是蒙虎、董川几人,拳头都捏起来了。 这个张鲁,夸奖的话不痛不痒,却盯着小事骂了半天、唾沫横飞,傻子都看得出张鲁就是要故意落洛羽面子。 “回禀百户大人!” 洛羽倒是面不改色: “此一战,几位民女不畏艰险,将羌兵引入包围圈,皆立有大功! 如果张头觉得他们留在营中不合适,请立刻下令,属下这就把他们赶走!” 张鲁当场就被架了起来,哑口无言。 你都说了有功,自己再把人赶走不是自讨骂名吗? 张鲁气的脸都白了,不过当他的视线瞄到那几名民女的时候陡然一亮,语气温和了不少,甚至多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立有大功,那就暂且留在在军中。所有人收拾行囊,准备撤往云阳关!” “诺!” …… 戍卒们踏上了返回云阳关的路,据萧少游说,前线战事不利,云阳关要将外围所有堡寨的戍卒都撤往关内,加强云阳关的防卫。 从黑沟寨到云阳关有近百里的路程,军卒们赶了一整天的路,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在野外扎营休整。 别看就一天的路,洛羽手底下的兄弟可没少受气,张鲁那些个手下对他们颐指气使,所有军粮辎重都让他们搬,时不时还大骂几句废物,蒙虎这个暴脾气差点没跳起来打人。 洛羽独自一人坐在帐内,他现在没空去管兄弟们的怨气,注意力全在从瓦力格身上搜出来的那封密信,皱眉沉思。 写信之人会在新年之夜打开云阳关城门,与羌兵里应外合攻破城防,并且此人会找机会解决城内其他几名将领,制造混乱。 洛羽是边关人,自然明白云阳关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云阳关一破,羌兵的马蹄就可以长驱直入,奔袭阙州腹地,到时候便是生灵涂炭,战火连天。 要命的是他不知道写信之人是谁,更不知道云阳关内到底有哪些将军,一头雾水。 想靠自己揪出叛徒难如登天,可自己能依靠谁? 唯一的熟人萧少游? 不行,入军以来的经验告诉他,决不能轻信任何人,至少现在的萧少游还不值得信任。 “羽哥,出事了!” 董川与蒙虎急吼吼的冲了进来: “张鲁的手下把跟着咱们的民女全给抓走了,怕是没安好心!” “抓了民女?” 洛羽不着痕迹地将密信塞入怀中,眉头微皱,并没有太过惊讶。 蒙虎则骂骂咧咧: “一群大头兵抓了民女能干什么?还不是些肮脏勾当!无耻至极! 头,咱们叫齐兄弟剁了他们!” “虎子,你冷静点!”董川急声道:“张鲁可是百户,得罪了他……” “怎么,百户就可以肆意奸淫民女吗?董大哥,我说你就是顾虑得太多了。” 蒙虎瞪着眼: “别忘了,黑沟寨一战人家豁出命帮我们诱敌,现在我们反而要做缩头乌龟? 这一路上骂咱们兄弟们几句忍也就忍了,但欺侮百姓,不行!如果那几名女子是我们的家人呢? 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羽哥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的?说句话啊。” 两人吵了半天才发现洛羽一直拖着腮帮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一字不吭。 “你们以为张鲁是精虫上脑?” 洛羽施施然站起身,嘴角勾起: “人家这是冲我们来的,我们三现在冲进去救人,转头就会被张鲁扣一个造反的帽子抓起来。” “那怎么办?人就不救了?” “当然要救。” 洛羽目光冷厉: “你们两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第26章 别指着我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呦,没想到荒郊野岭的咱们还能找到一群娘儿们,哈哈!” “兄弟们,今天都给我好好乐呵乐呵,就当是犒赏你们了!” “谢谢头!” 最大的那顶军帐中烛光摇曳,回荡着兵痞们的淫笑声。 七八名大头兵犹如猫戏老鼠般围着民女,肆意逗笑取乐,女人的慌乱让他们越发兴奋。 沈漓握着小破斧冲在最前面,胡乱挥舞: “走开,都给我滚开!” “哈哈,还是个暴躁的小娘皮,老子就喜欢性格烈的!” “叫啊,你再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救你!” 张鲁满脸讥讽的坐在一旁: “算你们倒霉,老子这两天火气大,偏要拿你们泄泄火!” 沈漓妙曼的身姿与姣好的面容让他兴奋不已,没想到一群难民中还能有这等姿色的女子。 “头,咱们这么做没事吗?” 一名士卒凑近耳旁:“听说那个洛羽对底下人不错,弄不好会来救人啊。” “呵呵,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张鲁冷冷一笑: “他要是冲动之下敢跟老子动手,我就当场以谋反之罪将他拿下!直接定个死罪! 待会儿他要是出现,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别让这小子跑了!” “明白!” “行了,去爽,好久没见女人,兄弟们估计都憋坏了。” “得嘞!” “羌兵,羌兵来袭!” “呜呜呜!” “羌兵来了!快迎战!” 帐外陡然传来惊呼声,七八名兵痞纷纷愕然,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他们最怕听到的就是羌兵二字。 张鲁也慌了,张嘴就骂: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拿起刀,出去迎战!” “快!” 兵痞们那叫一个憋屈啊,都准备脱裤子了你让我上阵杀敌?但还是小命要紧,一个个拎起裤子就往外跑,民女们总算松了口气,第一次这么想谢谢羌兵。 耳畔回荡着嘶吼与尖叫,张鲁沉着脸在帐中团团转,不过他没出去,因为从马蹄声判断来袭的羌兵不多,最多十几个人,他堂堂百户犯不着亲身犯险。 果然,吼叫声很快就停了,张鲁也安心了些: “来人!什么情况!” 帐帘掀开,进来的不是亲卫,而是他最讨厌的洛羽。 洛羽出现的那一刻,连沈漓在内的几名民女都安心了不少,在她们看来这个男人虽然杀人有点狠,但肯定不坏。 “怎么是你?羌兵打退了没有?” 张鲁眉头微皱,心中泛点不安: “来人!妈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别叫了。” 洛羽自顾自的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你的人刚出帐篷就被我手下的兄弟打晕了,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 多么熟悉的台词。 “原来是你在搞鬼!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鲁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羌兵来袭,全都是洛羽弄出来的幌子,把自己身边的护卫全给骗走了。 洛羽漫不经心的说道: “只是有些话想单独问问张头,不知你大半夜将几名女子抓到此地,想做什么?” “本头做什么轮得着你问?” 虽说有些心慌,但张鲁自恃是个百户,指着鼻子骂道: “一个新兵蛋子,运气好打了两场胜仗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白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要玩死这几个女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 造反的罪名,你背不起!” 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洛羽的眼神一点点冷漠,转头看向沈漓:“你们先出去,这里我解决。” 沈漓闻言就拉起几名女子往外走,她无比信任洛羽。 “我看谁敢走,都活腻歪了不成!” 张鲁气得火冒三丈,再度指着洛羽:“真是反了天了,连本头的命令你都敢……” “嗤!” 寒光乍现,短小的匕首陡然探出,将张鲁的手掌狠狠的钉在了桌子上,木屑飞溅,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回荡。 “我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 洛羽冰冷的声音响起,几名女子全都傻眼了,这一刀也太突如其来了,这可是百户啊! 但确实解气! “走!” 沈漓赶忙拉着同伴们出去,临走前还忧心的看了一眼洛羽。 “现在就我们两了,我想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洛羽的表情很平静: “我知道你一心想替张贵报仇,他是你的族弟,情有可原。但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大可以朝我来,你千不该万不该用一群女人逼我出手。 我最恨有人用别人的命来要挟我!” 洛羽的眼眸中闪烁着凶光,脑海中的特殊记忆再度涌现。 记忆里就有敌人绑了“他”最好的战友逼他现身,最后战友惨死,令人悲愤欲绝。 那一次所有敌人的尸体都被“他”剁碎了喂狗。 洛羽蹭的一声抽回匕首: “你不是想要逼我出手吗?现在我来了,你又能怎么样?” “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 张鲁握着血流不止的右手满脸惊恐,哆哆嗦嗦: “我是百户!你,你怎么敢对我动手!你难道真要造反!” “造反?呵呵。” 洛羽微微摇头: “谁说你是我杀的?没听到外面的喊声吗?您是死在羌兵手里。” “疯子,你疯了!我不信你敢把我带来的卫兵全杀了!” “不如我们赌一把。” 洛羽把玩着匕首,嘴角上扬: “赌我敢不敢杀你?” 轻挑的笑容下却藏着极致的冰冷,难以想象年轻的面庞下到底藏了一颗多狠的心。 沉默许久之后张鲁终于怕了,浑身颤抖,扑通往地上一跪: “求求你放我一马,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你要什么?要钱要升官都行!” “我可以放你一马,而且我什么都不要。” 洛羽用刀刃轻轻拍打着张鲁的脸颊:“但你给我记住,惹急了我,百户不过一刍狗!” “记,记住了。” 张鲁吓得脸色煞白,其实洛羽并不想杀他,鬼知道杀了一个百户会惹出多少事来。 “洛标头好大的口气啊,呵呵。” 戏谑的笑声传来,萧少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营门口,腰间还挂了一把弯刀。 “你终于来了!” 张鲁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重新燃起希望,连滚带爬的扑到萧少游身边: “这个贼子以下犯上,密谋害我,速速将他拿下!” 萧少游罔若未闻,而是看向洛羽: “派人伪装成羌兵偷袭,把士卒们引出营房,落入你的陷阱,再独自对付张百户,好手段。” 洛羽目光微凝,手中匕首微微攥紧,他在想这个萧少游到底是什么立场。 感觉自己被当成了空气,惶恐又暴躁的张鲁指着萧少游的鼻子破口大骂: “老子跟你说话呢,聋了?立刻把这小子拿下,否则我……” “噗嗤!” 话音未落,萧少游手中的弯刀就狠狠捅进了他的胸口,眉宇微皱: “忘了告诉你,我也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 第27章 宁为百夫长 张鲁在绝望中倒下,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何会死在萧少游手地里。 这一幕同样出乎洛羽的预料,微微握紧了匕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帐中弥漫着,火光映衬出两张年轻的面庞。 四目相对,一人握刀、一人持刃。 萧少游随手拭去刀锋上的血迹:“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指着你?” 洛羽的回答差点没把他呛死,萧少游瞪了他一眼: “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张鲁和他那个弟弟就是一丘之貉,平日里贪墨军饷,克扣军粮的事没少干。 冲锋陷阵缩在后面,捞起银子来比谁都快,我大乾边军就是被这些人给弄得乌烟瘴气! 他该死!” 洛羽眉头微挑: “既然他是这样的人,当初你还把我杀张贵的事情告诉他?” 萧少游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张贵是他的族弟,你杀害张贵的事是我故意说出来的。 你会怎么想?” 洛羽面色渐冷: “为什么?” “很简单,我想试试你是不是真有本事。” 萧少游缓缓道来: “鸡鸣寨一战你打得很漂亮,随便闲谈几句便发现你的思路智谋远胜寻常军卒,我一度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新兵,但我查了你的底细,就是刚从军的新兵蛋子。 所以我故意将张贵的事情说出来,以我对张鲁的了解,他一定会让你孤军死守黑沟寨,把你逼上死路。 人嘛,被逼到绝境总会拿出真本事。 这一场仗算是我对你的考验,真有领军之才还是撞了狗屎运,一场仗打完就能看出来。 幸好,你赢了。 我没看走眼。” 洛羽默然不语,始终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着萧少游。 他接着往下说: “其实今晚张鲁抓了那几个女子我也知情,我一直在想你会有何反应。 是像懦夫一样缩头不出,任由女子被奸淫;还是像无脑莽夫一样提刀杀人、不顾后果。 出乎我预料的是你先选择了智取,骗开张鲁的卫兵;后用狠辣的手段吓破了他的胆子。 手段够狠、脑子够聪明。 我喜欢。” 萧少游看待洛羽的目光越发欣赏。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试探我?” 洛羽十分不解: “我有没有才华、能不能带兵、品行如何似乎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我一直在找像你这样的得力臂助!” 一直风轻云淡的萧少游面色渐寒: “我要在军中往上爬,光靠我一个人远远不够,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帮我。 跟着我干!我们一起带兵杀敌!我保证你步步高升,日后定能成为边军的一颗新星!” 萧少游的眼神中充斥着一股对权力的渴望,与他此前的性格完全不符。 “我听说你以前是个读书人,阙州内地的公子哥,家境不错。为什么选择从军入伍?战场这条路可比读书难走多了,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你本该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才对。” 这是洛羽今晚第三次问为什么,第一次问为何杀张鲁、第二次问为何考验自己、第三次为他为何从军。 因为他对这个萧少游有太多的好奇。 “读书有何用?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又如何?” 萧少游的情绪略显低沉,拳头紧握: “我和你一样是阙州人,家里做粮商生意,家底不错,打小父母就给我请了几个先生教我读书识字,衣食无忧,过着许多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求的生活。 但三年前羌兵游骑入境,阙州境内战火连天,将我全家人杀得干干净净!所谓的美好生活眨眼间烟消云散。 弯刀举起之时诗词歌赋能救人命吗?天下大乱、七国纷争、苍生如刍狗,书生意气能定天下吗? 不能! 亲眼看着爹娘惨死在羌兵刀下我才知道读书无用! 所以我选择了投军,我要杀敌!替父母报仇! 可真到了军中我才发现,大乾国的边军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想靠这样的孱弱之师报仇完全是痴心妄想! 只能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去改变他,打造出一支铁血雄师!” 萧少游抬起头来,目光冰寒: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好诗,我喜欢。 但我更喜欢另外一句。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不是我萧少游自夸,云阳关这么多百户里我是最年轻的,日后我会是最年轻的都尉,最年轻的将军! 跟着我干,你就是我最得力的下属! 他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都有! 如何?” 洛羽听明白了,这家伙想要杀尽羌贼替父母报仇,但一个人独木难支,想要找些心腹干将。 “考虑清楚了吗?” “不行。” 洛羽冷着脸摇了摇头: “我承认,我同情你的过往,你也确实有能力,有本事。 但让我做你的下属,呵呵。 你不配!” 三个字十分刺耳,但萧少游没有暴怒,只是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 “试探也好,考验也罢,你都只是为了你自己。” 洛羽的语气越发冷漠: “你有没有想过,黑沟寨一战如果输了,会有多少无辜的戍卒丧命?包括今晚,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张鲁得逞,那几位民女岂不是白白受辱? 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棋子! 你用别人做棋子我管不着,但你不该把我也当成棋子。 自私自利!” “确实,我是自私,可没有舍哪有得?” 萧少游语气冷厉: “天下大乱,战火连天,人命如草芥,每日死去的边军、难民不计其数。我打心底不愿意看到无辜之人惨死,从小我爹就教我,人之初,性本善。 但入军三年教会我一个道理,没有绝对的实力,不配提心善二字! 要么让他人成为棋子,要么成为别人的棋子。 换做是你,你怎么选?” 帐中一片死寂,冷喝声惊得烛火不断摇曳。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你又凭什么让我当你的下属?” 洛羽面带讥讽: “没错,你是最年轻的副百户,可我入军方才一个月便已经是标长,离你一步之遥罢了。 孰强孰弱?” “没想到你的言辞也这么犀利啊。” 萧少游也不恼怒,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语气轻佻: “张鲁是我杀的,擅杀百户乃是死罪,你若不是我的下属,这件事不就传出去了?我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我知道你功夫不错,但你只抓了张鲁的亲卫,而我的八名亲卫此刻就埋伏在帐外,他们可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再加上我。 九打一,你有胜算?” 萧少游面带笑意,他给了洛羽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成为自己的下属。 洛羽愕然,这样招揽人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 “是吗,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拿下我?” 洛羽突然嘴角一翘: “如果我说,我早就猜出是你在背后策划这些事,你信吗?” “不可能,我做事缜密,从未露出过半点马脚。” “呵呵,不信的话你可以喊喊你的亲卫,看他们还在不在?” 洛羽自信的表情让萧少游微微不安,皱着眉头轻喝一声: “来人!” 无人应答。 “怎么可能!” 萧少游的脸色微变,提高嗓门:“来人!” 帐外一片死寂,依旧无人回应。 第28章 铁石心肠 “别叫了。” 洛羽施施然坐下,二郎腿一翘: “在你入帐之后,你的卫兵就被打晕了。 啧啧,你藏得可真深啊,竟然在背后给我下套?” 萧少游目光微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啊,怎么猜出来的?” 他不傻,但现在都没有亲兵冲进来只有一种可能: 洛羽真的猜中了他的部署。 “很简单,张鲁是什么样的人我在营中打探一下便知,所作所为令人深恶痛绝、底下的士卒更是对他畏之如虎。 而你一直以来洁身自好、士兵们提到你个个赞不绝口。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本能地想办法保护我,而不是将我置于险地,你的所作所为太可疑了。 思来想去,我觉得是你在暗中搞鬼,故意害我,但我不确定你想要做什么。 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你的举动,直到刚刚故意引你说出肺腑之言。” 洛羽满脸笑意,其实从抵达黑沟寨之后他就觉得一直被什么人暗中针对,做什么事都不顺,此刻终于揪出了幕后黑手! “啧。” 萧少游轻砸了下嘴巴,唏嘘道: “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今天却栽了个跟头,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或许我确实不配做你的上司。 不过这也说明我的眼光不错,没看走眼。 哈哈哈。” 萧少游的淡定与从容令洛羽十分不解: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别忘了,刚刚你还在威胁我,要杀了我。 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我还真不怕。” “为什么?” “因为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萧少游十分平静,看不出半点慌乱: “鸡鸣寨一战,你的标长副标长都死了,现在黑沟寨打完,百户副百户又死了,偏偏你自己毫发无伤。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不管编出什么样的理由,上峰一定会怀疑你在幕后搞鬼,回了云阳关你必死无疑!” “我承认你说得很对。” 短小的匕首翻现,洛羽把玩了一圈: “可我讨厌别人威胁我,万一我真杀了你呢?刚刚张鲁说了,我可是个疯子。” “算我怕了你行?倒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做个交易。” 萧少游无奈摊手: “张鲁的死我来善后,与你无关,此事就此作罢。 如何?” 洛羽沉默片刻,脸上出现一抹轻笑: “成交。” 他本就没打算和萧少游鱼死网破,转头看了一眼张鲁的尸体: “你打算怎么善后?无缘无故死了个百户,不是小事?” “既然敢杀他,我自然不怕。” 萧少游随意地踢了脚尸体: “这里是前沿,羌兵游骑四处,小规模的激战天天都有,死一个两个百户没什么好稀奇的,上面不会深究,无非就是要堵住众人的嘴罢了。 随行的十几名军卒,一半都是我的人,绝对可靠,只要解决张鲁那几个亲信就行,反正他们作恶多端,杀也就杀了。 至于你的人又不知道张鲁是怎么死的,就告诉他们张鲁死在羌兵手里,该不会有人质疑你?” “我这边没问题,你顾好自己就行。” 自从黑沟寨一战带着大家绝处逢生,现在所有人都对洛羽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少游能不能善后他就不操心了,此人一看就是个筹谋万全的性格。 “好,那我先走,去解决那几个小麻烦。” 萧少游提起了弯刀,准备去把张鲁的卫兵给砍了。 “不急,我这还有个大麻烦。” 洛羽叫住了萧少游,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过去: “看看。” “什么东西?” 萧少游面带疑惑,可当他打开密信扫视几眼之后便瞳孔一缩: “哪来的?”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通敌之人和羌兵约定了开门献降的时间,并且会找机会解决其他带兵武将。 短短几行字,却牵扯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从一个羌兵百户的尸体上翻出来的。” 虽说两人刚才针锋相对,但是洛羽相信此人绝不是反贼,查这件事萧少游是唯一能帮忙的人。 “该死的叛徒,就是因为有这些贪生怕死之徒,边关局面才沦落到如今的局面! 仗还没怎么打,转手就把自己人卖了!” 萧少游面色铁青,想来这些年他见过的叛徒并不在少数。 洛羽沉声道: “云阳关若是失守,只怕咱们都得死。信中没有留下姓名,看不出是何人要通敌,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能找你一起商量。 看看字迹,能不能认出是谁?或者说云阳关内的将军有没有你怀疑的对象?” 洛羽的信任让萧少游心头一暖,再度看了一遍: “字迹很陌生,看不出写信之人是谁。云阳关内的情况有些复杂,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将军有好几个,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 但此人和羌兵约定会在新年之夜打开云阳关城门放羌兵入城。 今天是腊月初一,也就是说咱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揪出叛徒,得尽快返回云阳关了。 等回了城内,我先想办法弄到那些将军们的亲笔信,对比字迹,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萧少游很迅速的就确定了思路,洛羽暗自点头,看来这个帮手没白找。 “走了。” 萧少游迈步出帐: “明天一早出发,返回云阳关!” “好!” …… 营地中早就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洛羽没有回自己的军帐,绕了个弯来到了难民休息的地方,老远就看见沈漓心慌意乱地等在门口。 “怎么样,张鲁呢?” 沈漓一看到洛羽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神色紧张: “你没事。” “他死了。” “啊,怎么死了?” “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洛羽朝帐内瞄了一眼:“你们都没事?” “没,没事。” 沈漓安心了不少,脑袋低垂: “不用担心我们,奴庭出来的人都是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 “但你们现在出了奴庭,就该好好活下去。” 洛羽似乎很不喜欢这句话,眉头一皱: “否则这些天的努力又算什么?这世上,没有谁的命生来就低贱,更没有人生来就高贵。 连自己都放弃,还有何活路可言?” 沈漓听得目光怔怔,似懂非懂地点头: “记住了,今天的事也谢谢你。” “不用谢我,张鲁本来要针对的就是我,救你们是顺手而已。 我可是个铁石心肠,别把我当好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赶紧走,跟在军中也是个累赘。” 洛羽丢下一句冷漠无比的话便走了,愣是将沈漓气得直跺脚。 最后小毛贼朝着背影直挥拳头: “铁石心肠还特地转个弯来看我们!” 第29章 混乱的大乾 “云阳关,我又回来了!” 望着青灰色砖石垒成的古老边城,洛羽唏嘘不已。 一个多月前从这里离开时自己还是个新兵蛋子,拿着一把破刀就上了前线,眨眼间自己就成了标长,身后跟着几十号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同袍。 估计是巴掌大点的堡寨待久了,以前平平无奇的云阳关今日看起来格外高大,时不时有骑队进出,鼓声雷鸣,肃杀之气笼罩城头。 数以千计的老百姓在城墙上劳作,有的挥舞镐头、有的堆放沙袋,百姓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起来与乞丐无异。 负责监工的军卒手握缰绳,对这些民夫非打即骂: “妈的,磨磨蹭蹭,驴干的都比你们快!” “再这么磨蹭下去,等羌兵杀过来你们这些人都得死,自己想死别连累老子!都给我快点!” “啪啪!” 鞭子不停的抽在老百姓身上,打出一道道血痕,他们的眼神中充斥着一种麻木与茫然,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辱骂殴打,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甚至有人干着干着就倒下了,鼻尖一探早已没了呼吸,尸体被随意的搬走堆放在墙角,等着马车一起拉走掩埋,恶臭扑鼻而来。 “妈的,又死了一个,真晦气,赶紧拉走!” “这些老东西也太不中用了,才干四五天就扛不住死了,一群废物。” 死人没有引来同情,反而是军卒无比嫌弃的目光。 饶是洛羽这等铁石心肠的性子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何至于如此凶残,老百姓的命在这里压根就不算命。 难民队伍中不知是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怎么感觉这里和奴庭差不多,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众人沉默,如此悲戚的场景在边关之地发生的还少吗? 萧少游同样冷着脸: “这里有的是抓来的壮丁、有的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囚徒,搬运军械、修缮城墙这类活都是他们干。活他们干的最多,但饭吃的最少。 说句不好听的话,对这些老百姓而言死在羌人手里与死在自己人手里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个死字。 不是云阳关一地如此,而是整个边关皆是如此。 有朝一日我若是手握兵权,击退外敌……” 洛羽眉头微挑:“如何?” “我不敢说让百姓衣食无忧,但起码能让他们活的像个人。” 洛羽暗自点头,虽然这个萧少游为了兵权有点不择手段,但骨子里他没那么恶毒。 萧少游不忍心再去看墙角的死尸,策马前行,众人紧跟其后。有萧少游的百户令牌,众人毫无阻碍的入了城门。 但路过城门楼子的时候洛羽好奇的张望了几眼,因为他发现墙头上插着的军旗不止有“乾”字,还有“君”字与“李”字。 在赶往军营的路上萧少游大概讲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这些天不止鸡鸣寨与黑沟寨遭遇了羌兵进攻,外围十几二十座堡寨大多都被打残了,残兵陆陆续续全都撤回了云阳关。 现在城内尚有万余百姓外加四千守卒,据可靠情报,此次犯境羌兵足有五千之众,这场仗很难打。” 洛羽默然点头,五千羌兵若是在野外,足够将守军杀得干干净净,云阳关坚固的城墙算是他们唯一的屏障。 萧少游指着前面一排营房: “这是我这一支百人队的驻地,你们暂且驻扎此地,等上峰有了新的命令再说。” “董大哥,蒙虎,你们两人带着兄弟们收拾一下营房。” 洛羽轻轻一挥手: “还是老规矩,难民暂且住在营中不要外出,免得惹出事端。” “诺!” 众人纷纷散去,萧少游这才说道: “你也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去见云阳关主将孔贤孔将军。黑沟寨一战你可是立了大功,带你去领军功。” “好。” 洛羽欣然点头,领军功嘛,他的最爱。 “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洛羽突然叫住萧少游,指向高高飘扬的军旗: “为何城头上的军旗除了乾字,还有君字与李字?” 萧少游显然没想到洛羽会问这个,愕然道: “君家与李家你都不知道?” 那吃惊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从未听说过。” 洛羽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跟你说了,我生活在一个山野小乡村,连县城都没怎么去过,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君家李家。” “好,那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萧少游耐着性子坐下: “我陇西道总共分为阙州、定州、并州三州之地,其中阙州与定州临近边关,并州地处内地。三州各设一持节令,总管全州军政大权。 其中阙州持节令姓李、定州持节令姓君,每次羌敌来犯,都由这两家出兵与朝廷共同抗敌,所以他们两家的军旗也会插在城头。” “与朝廷共同抗敌?什么意思?” 洛羽越听越糊涂: “他们本就是朝廷的兵马啊?怎么还分你我?” “看来你真是个土包子,什么都不懂。” 萧少游越发鄙夷: “他们确实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但是在各自的辖境之内,他们说的话比圣旨都管用。” 洛羽震惊了,怎么可能? “百年前我大乾国内乱,搅得天下不得安宁,官军屡战屡败,反贼兵锋直指皇城,当时的皇帝迫不得已,下放兵权、财税,号召天下门阀、地方官吏各自招募士卒抵御反贼。 后来叛乱平息,但各地官吏的私兵却得以保留,简称衙兵,亦称之为牙兵。 组建牙兵的初衷是为了保境安民,可各地官吏掌握兵马之后野心日益膨胀,逐渐尾大不掉,如今已经成长到了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地步。 说句不中听的,哪怕是圣旨,各道节度使、各州持节令都可以不听,朝廷拿他们也没办法。” 洛羽幡然醒悟,这不就和记忆中所谓的唐朝末年一样吗? 各地藩镇节度使尾大不掉,朝廷的圣旨对他们来说就是耳旁风,只是名义上还尊奉皇帝为天子,实则各个自己当土皇帝。 “历经百年的发展,现在不仅是各地节度使、持节令可招募牙兵,就连县令、世家族长也可以招募牙兵,互相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甚至会爆发小规模冲突。 小世家依附于大世家,大世家则仗着兵权在朝中尽可能的攫取利益。 一句话,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所以在我乾国境内的兵马分为两类,一类是完全听命于朝廷皇室的官军,还有一类就是大大小小地方门阀拥有的牙兵。” 洛羽目瞪口呆,这尼玛也太乱了。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会插上两家的军旗了。” 萧少游冷冷的说道: “羌敌入侵,朝廷派兵抗敌,君家与李家的地盘地处边关,自然也要派兵一起迎战。” “原来是这么回事。” 洛羽下意识的问道: “三支兵马合在一起迎战,能齐心协力吗?” “齐心协力?呵呵。” 萧少游讥讽一笑:“等打起仗来你不就知道了?” “那我们呢,是哪家的牙兵还是官军?” “我们当然是朝廷官军了!吃的是朝廷俸禄!” “咦,那你怎么不去投靠那些世家门阀,以你的才能应该更受重用。” 萧少游冷声道: “这些世家门阀把持地方军政大权,一心只有私利,导致我国力日微!一群蛀虫! 跟了他们,谈何强军,无非是一条走狗罢了。” 对于他的说法洛羽保持沉默,所谓的牙兵和官军谁好谁坏还真不好说,最起码自己遇到的官兵军官没一个好东西。 “算了,不说了。” 萧少游振作精神: “赶紧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去见孔将军!” 洛羽抱着膀子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照他这么说,我有了实力岂不是也能自己招募牙兵?” 第30章 三位将军 “卑职萧少游、洛羽参见将军!” 萧少游领着洛羽来到了将军府,第一次走进云阳关的指挥中枢,洛羽莫名觉得有一股严肃。 偌大的府厅内坐着三名中年男子,居中一人就是云阳关主将,孔贤,正五品游击将军。 洛羽心中直嘀咕,等有一天自己坐到孔贤这个位置,那便算是完成五年之约了。 左侧国字脸的就是君家君毅,右边略显消瘦的便是李家李承啸。两人并无朝廷官职,只是两家的家臣。 来的路上萧少游大概讲了一下云阳关的势力分布,三人麾下各有一千多兵马,孔贤是名义上的最高武官,但君李两人对孔贤的命令经常阳奉阴违,孔贤拿他们也没办法。 “呵呵,少游回来了,听说你们又打了一场胜仗。” 少游,这个称呼让洛羽眉头微挑,有些亲切啊。 萧少游一五一十地答道: “回将军话,黑沟寨一战是洛羽洛标长指挥,并非卑职之功。咱们回城的路上遭遇了羌兵游骑突袭,张百户不幸丧命,属下等看护不力,请将军责罚!” “张鲁死了?罢了,战乱之时死人是常有的事。既然他死了,那百户一职便由你接任。” “诺!” 洛羽愕然,此事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了?竟然连些许盘问都没有,还是说一名百户的命在这些将军眼里无足轻重。 “这位就是洛羽洛标长?” 端坐一旁的君毅饶有兴趣的说道: “鸡鸣寨一战以一标兵力歼灭近百羌兵,黑沟寨一战又全歼一百五十名羌骑,连杀对方两名百夫长,大涨我军士气。 啧啧,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好久没见过这么能打仗的新兵了。” 李承啸也笑道:“近日来边关局势不妙,这两战多少替咱们挽回了点颜面。孔将军,您可得好好奖赏这位小兄弟。” 这两天洛羽在云阳关内颇有名声,鸡鸣寨与黑沟寨两仗都是以弱胜强,己方甚至没什么伤亡就歼灭羌兵两百五十人。 这可是一笔大军功,其余十几座堡寨加起来也没能杀死这么多敌军。 “呵呵,有功之臣当然要赏。” 孔贤面带微笑:“看你相貌年轻,今年多大了?” “十七。” “哪里人士?” “阙州人。” “那就是边关人了,边关男儿果然是好样的。我听少游说你还识字?” “幼年读过几年私塾。” “不错,军中识字的军卒可不多见。” 孔贤越发的满意,频频点头: “鸡鸣寨一战之后你被张鲁提拔为标长,黑沟寨又立下大功,虽然是刚从军不久的新兵,但咱们还是得按军功论功行赏。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百户了!” 洛羽诧异抬头,乖乖,直接给自己升了个百户,岂不是和萧少游平级了? 还不等洛羽谢赏,边上的李承啸就开口了: “孔将军,杀敌两百五十人可是大功一件啊,才给一个百夫长是不是小气了些? 洛老弟,倒不如来我麾下,虽然还是百夫长,但本将军可以给你两倍人手,双倍的俸禄。 怎么样?” 洛羽眉头微皱,这算什么,抢人吗?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实际上在三名将军之间也是有斗争的,为的就是扩充各自实力。他现在接受了孔贤的封赏便算是朝廷兵马,但如果听了李家的,那便算是李家的牙兵。 如此光明正大地抢人,孔贤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李将军,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官军也好牙兵也罢,不都是为朝廷效命,保卫边疆吗,呵呵。再说了,来咱们李家有什么不好,那的银子可不少啊。” “李家还真是财大气粗,佩服。” 孔贤话带讥讽,但又拿李承啸没办法,看来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 李承啸嘴角勾了起来: “依我看咱们也别争了,倒不如将选择权交给洛老弟,所谓人各有志,洛老弟若是想来我麾下,孔将军总不能强人所难?” 几人全都看向洛羽,决定权落在了他手里。 这可是麻烦事了,去了李家便是得罪了孔贤,跟了孔贤便是不给李家面子,自己刚来云阳关难道就要得罪个将军? 洛羽眼珠子咕噜一转,赶忙跟了一句: “卑职不过区区一标长,哪能轮得到我决定,我此前算是萧百户的下属,还是听萧百户的。” 眨眼间就把麻烦推给了自己,萧少游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继而说道: “李将军,洛兄弟刚刚入军,很多规矩都不懂,到了您军中免不了给您添麻烦,还是跟着张将军。 再说了,李将军麾下兵强马壮,总不至于缺这么几十号人,呵呵。” 如此一番说辞令李承啸无言以对,只能自讨没趣地撇过头。孔贤则是开怀大笑: “哈哈,少游说得对,还是跟在我麾下。” “卑职遵命!”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将军麾下的百户了,我给你一百人的粮饷军械,至于兵员嘛,就由你自己招募,好好干,朝廷亏待不了你!” “卑职明白,谢将军提拔!” …… “老李头,找张干净桌子!” “呦,萧百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快快这边请。” “老规矩,两碗羊汤,四个泡馍。” “得嘞!” 从将军府出来萧少游带着洛羽来到了一个街边小摊,说是要请客吃饭。掌柜的老李头看起来得有六十岁了,满头白发,瘦巴巴的,身上裹着件粗布棉袄,好几处补丁。 这是一个沿街小摊,摆着五六张古木桌子,旁边还架着一口大锅,颇有烟火气。 瞅两人打招呼的语气就知道萧少游是常客,与老李头十分熟络,没一会就端上来两碗羊汤和几个馍馍。 “这是云阳关一带有名的小吃,羊肉泡馍,你既然是阙州人也应该听过?” “听过,但是没吃过。” 洛羽很实诚的点了点头,他跟着娘亲生活在小山村,能不饿死已经算是万幸了,何谈吃什么羊肉泡馍,不过这玩意看起来和陕西的羊肉泡馍没什么区别。 “我教你。” 萧少游拿起一个馍馍慢悠悠地撕开: “羊肉泡馍有三种经典的吃法:干泡、口汤、水围城。我最喜欢的就是水围城了。 特点就是汤多馍少,将馍块掰成中等大小的块块然后加入大量汤汁,馍块被汤汁团团包围,因此得名水围城,这种吃法汤汁浓郁,馍块软儒……” 萧少游讲得绘声绘色,不自觉间已经将馍块给掰好了,洛羽似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萧少游,感情这位新上任的百户大人还是个吃家。 “你现在也是百户了,但你手底下只有六七十号人,兵员没人给你补充,得靠你自己。” 萧少游一边吃一边说: “城内有不少溃退下来的散兵游勇,还有一些逃难过来的难民、民夫,这些都可以招募……” 知道洛羽放入军没多久,萧少游讲了很多军中的情况,洛羽听了半天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咱们这位孔将军似乎对你不错啊?” 在将军府里孔贤对萧少游的态度很好,按理来说他就是一个副百户,不应该这么重视才对。 “因为我刚入军的时候就是他的亲兵,算是身边人。后来我立了几次小功劳,他便越发地照顾我,待我不薄。” 萧少游漫不经心地说道: “但我觉得当个亲兵没意思,便请求独自带兵,这才离开了他身边。” 好家伙,感情他有这么强的背景,怪不得杀了个张鲁有恃无恐。 第31章 破晓 “怪不得孔将军对你这么客气,原来是嫡系亲兵出身。” 洛羽瞬间就想通了,城内分成了三股势力,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勾心斗角。对孔贤来说亲兵出身的萧少游自然是可以重用、提拔之人。 “没错,这一层关系知道的人不多,但君家李家都清楚,所以他们不会拉拢我,但你就不一样了。” 萧少游又吞了一大口泡馍下肚,满口汁水: “在云阳关这一亩三分地上,兵权就是王道,谁兵强马壮谁说话的分量就重。 今天李承啸出手拉拢你被我挡下来,但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你能歼灭两百五十羌兵,在他们眼里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那依你之见,是成为朝廷的官兵好还是当两家的牙兵好?” “这是你的前程,我管不着,但在我眼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少游冷笑一声: “陇西地处边陲,离京城千里之遥,所谓的朝廷岂会管我们的死活?派一个游击将军领着千余兵马就想守住云阳关?无非是装装样子给天下百姓看罢了,皇室也要脸面。 至于君家、李家,他们只不过是担心羌兵入境,侵占他们的家产田地,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同样无关紧要。 三方兵马都带着各自的小心思,只是苦了咱们这些大头兵和边关百姓。” 洛羽勾起一抹玩味: “边关百姓?你不是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吗?” “我没那么冷血。” 萧少游面无表情的说道: “区区一个百户,还没资格谈什么苍生百姓,先顾好自己。” 洛羽眯着眼眸,脑海中闪过那封通敌密信: “孔贤,李承啸,君毅,这三个人怎么样?”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怀疑叛徒就在他们中间?” 萧少游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巴: “从信中的口吻来看,此人在云阳关一定身居高位且握有兵权,我也觉得叛徒就在三位领兵主将之间。 我在孔贤身边跟了半年,对他很是了解,此人能力虽然不出众,但秉性纯良、心有善念,时常教导我们要忠君爱国、保境安民,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将军,他通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君毅、李承啸的疑点更大。” “此二人是君家、李家的族人,应该有家人亲眷身居内地,若是通敌就不怕朝廷将他们满门抄斩?” “各个世家传承这么多年,族人无数,出一两个败类有什么稀奇的?只要诱惑大到一定地步,没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再说了,朝廷若是有本事将两家满门抄斩,陇西早就不是今天这般局面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很简单。” 萧少游平静的说道: “我会想办法弄到城中各个将军的亲笔信,对比字迹,身份低一些的军官我也会留心,逐一排除可疑之人。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一个月,我们还有时间。 若是揪不出叛徒,只能将此事禀明孔将军,提前布置兵力戒严,起码先安安稳稳度过新年之夜。 总之就一句话,云阳关决不能失守。” “好,那就这么定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开口。” 洛羽默默点头,虽然同为百户,但萧少游在城中的根基比他要深厚的多,此事主要还得靠他。 话音刚落,洛羽就感觉有一只手探向了自己的腰间,陡然目光一寒,本能的反手一抓,死死扣住了那人的手臂。 可看到稚气未脱的面庞时洛羽就傻眼了,竟然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粉嫩的小手正打算去摸自己腰间的匕首。 洛羽凌厉的眼神吓到了小娃娃,顿时就哇哇的哭了起来,老李头也慌了,搂着稚童扑通往地上一跪: “饶命啊军爷,我孙儿不懂事冲撞了您,求求您大人大量,饶草民一命。 要打要罚您都冲我来,别为难孩子。” 老人瑟瑟发抖,他虽然认识萧少游,可不认识洛羽啊,万一是什么大人物呢? 在这座边城里,当兵的就是爷,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萧少游眉头一皱: “一个小孩子,不至于?难不成还能捅你一刀?” 洛羽的手掌僵在了半空,保护自己的武器是本能的反应,但自己真没想要欺负这么小的孩子。 瑟瑟发抖的老人,哇哇大哭的幼儿。 “不哭不哭,吓着你了是?” 洛羽强行挤出几抹笑容,面带愧疚的从老人怀中抱起娃娃: “待会儿给你买糕点吃好不好?只要不哭,就有的吃。” “你叫什么名字?” “阳儿。” “阳儿乖,不哭了。” 孩子就是孩子,一听到有吃的立马就不哭了,怯生生的说道: “大哥哥,我看见你腰间的刀柄了,好好看,我就想摸一摸,对不起。” “你是说这个吗?” 洛羽掏出了腰间的匕首,阳儿的目光瞬间就亮了起来,用力点头: “好好看!” 匕首确实有点来历,幼年时洛羽在山中捡到了一块天外陨铁,质地上乘,他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打磨出这么一把匕首,刀柄上雕刻着日月交替的图案,乍一看有些妖娆。 刀名:破晓。 前世自己多次执行任务,有一次战斗极为惨烈,十数位战友都死在了战场上,那一次行动就叫破晓。 所以他给匕首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当初那些战友。 “大哥哥你是当兵的嘛?” 阳儿眨巴着眼睛: “我爹也入了军,他说等他回来,会给我打一把好看的木刀给我。” “噢,你爹也入军了?” “是的。” 阳儿挥舞着小拳头说道: “我爹以前砍过两名羌贼呢,人人都夸他勇敢。但他很长时间没回家了,爷爷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打仗,要等我长大了才能回家。” 洛羽愣了一下,看向老李头,老人眼眶泛红。 这哪儿是外出打仗了,分明早已战死。 洛羽心头酸楚,摸了摸小脑袋: “这把刀太锋利了,容易伤着人,你不能玩。等过几天哥哥给你打一把木刀好不好,和这柄一样好看。” “真的吗?” 阳儿兴奋的蹦了起来,欢呼雀跃: “谢谢大哥哥!” 老李头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抱着阳儿去了一边,临走前还朝洛羽弯了弯老腰。 洛羽转头看向萧少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爹不在?所以特地来照顾他家生意?” “我没那么好心。” 萧少游冷声道: “云阳关中的青壮年男子有哪个不上战场不投军的?家家户户都死过人,我哪照顾的过来。 只是觉得这爷孙两人好,羊汤也好喝罢了。” “家家户户皆从军吗?” 看着爷孙两的背影,洛羽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少游突然换了副口吻: “别看你平日冷冰冰的,原来你也有心暖的时候。 来,小匕首给我玩玩。” 洛羽瞪了他一眼,匕首翻现: “怎么,萧百户刚升官就打算挨我一刀?” 第32章 登门拜访 营地中央站着二十多号汉子,董川、蒙虎、小伍这些熟悉的身影全都在列,个个挺直腰杆,精神抖擞。 这是洛羽从手底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打过鸡鸣寨、黑沟寨两仗,勇气有了、身手不错、忠诚度也够。 洛羽朗声高喝: “靠着兄弟们在鸡鸣寨、黑沟寨浴血拼杀,咱们立下了不小的战功,我也升了百夫长。 我记得你们以前畏羌兵如虎,比如小伍,当初第一次见到羌贼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呢?已经是个铁打的汉子了。” 人群中的小伍咧嘴一笑,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一脸自豪,黑沟寨一战他的三人小组砍死了六名羌兵,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现在他见到羌兵可不会害怕,反而有些亢奋。 “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今天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 洛羽朗声道: “百户队百户队,不足一百人怎么称之为百户队?所以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招兵,充实队伍,人多了咱们也硬气! 现在你们都给我招兵,同乡、被打散了的同袍,只要是你们认识的都可以,告诉他们,到了我这没人克扣军粮军饷,没人打骂士卒,更没人会把他们当成替死鬼推到前线。 给你们两天时间,招到一个兵我赏你们二两银子,每个人最多可以招两名新兵。”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让他们招几十上百人做不到,拉一两个人来还是可以的,岂不是能挣四两银子?抵得上大半年的军饷了! “都别高兴得太早。” 洛羽一句话就浇灭了众人心中的喜悦: “这二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出身咱不管,都是穷苦人出身,谁也别笑话谁。 但贪生怕死的不要、偷奸耍滑的不要,人一定要本分、实诚。 招到人之后,两名新兵就跟你们自己组成三人小组,操练、配合都跟着你们,谁要是惹出祸事,你们就得跟着倒霉。” 众人心头一凛,他们懂洛羽的意思了,如果招进来的人是滥竽充数的,那自己不仅拿不到赏银,指不定还得挨军棍。 “听明白了吗!” “明白!” “去!” 洛羽大手一挥,众人呼啦啦地散去,董川一脸崇拜地凑了过来: “头,您这一手真是妙啊,让三人小组同患难,就没人敢招滥竽充数地进来,料想招进来的新兵会很可靠。” “这是其一。” 洛羽微微一笑: “其二是为了磨炼三三制,倘若三人本就是旧相识,上了战场的默契度也会更高,把后背交给自己的朋友更安心。” “哈哈,妙招!” 董川大笑一声:“那我也得去招人了,四两银子该挣还得挣。” 望着呼啦啦散去的人群,洛羽满脸笑意,人多力量大嘛,相信用不了两天就能凑满一百人。 “那个,我可不可以招兵?” 洛羽刚要走,沈漓犹犹豫豫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 洛羽愕然:“你想挣银子?女子可上不了战场啊。” “不不不,我不是想挣银子,我不要钱。” 沈漓着急忙慌的摆手: “我们整天吃你的喝你的,总得帮你做点事? 我听说城内也有一些从奴庭逃难过来的青壮年,与其让他们去当修墙的民夫被活活饿死,倒不如来你这儿投军。 你不是正好缺人吗?” “这……” 洛羽有些犹豫,听起来倒不是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奴庭出来的人都胆小如鼠?绝对不会的。” 沈漓急声道: “请你相信我,奴庭的男人都不会差,肯定不比乾国的军卒差!” “成,那你就去试试!” 考虑再三,洛羽最终点头同意: “只要招到人,赏银我照常给你,但你记住,如果他们惹是生非或者出了纰漏,你也得跟着一起受罚!” …… 第二天一大早,营中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李家李承啸。 “李将军,您今日怎么有空到卑职这来了。” 洛羽很客气地给他倒了杯茶,李承啸身后还跟着个亲兵,捧着一个木托盘,用红布盖着,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呵呵,洛老弟现在也是云阳关的红人,来看望看望也是应该的。” 李承啸一开口显得很熟络: “洛老弟有本事啊,鸡鸣寨黑沟寨打出了咱们的军威,听说你在黑沟寨还杀了个羌兵的百户,叫什么来着。” “瓦力格。” “对,就是瓦力格!” 李承啸瞪着眼:“听说此羌贼可是凶悍得紧啊,攻克了咱们好几座堡寨。能宰了他,洛老弟果然不是凡人。” “李将军过奖了,运气,运气罢了。” “谦虚了不是,呵呵。” 李承啸四处打量着营房,岔开了话题: “孔将军也真是,就不能换个舒适点的营房吗?破破烂烂,委屈了咱洛兄弟不是。” “将军说笑了,小的本就是大头兵一个,有个地方住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洛羽这才问道:“不知将军今日来找我可有事要商议。” “自然有事。” 李承啸随手一挥,亲兵赶忙将木托盘往桌上一放,红布掀开,露出十大锭白花花的银子,整整一百两。 洛羽明知故问: “这,是何意?” “本将军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 李承啸面带微笑:“洛老弟连战连捷,领兵之才云阳关有目共睹,孔贤这座庙太小,你在他那儿是屈才了,倒不如投我李承啸。” “李将军看中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那是自然,你手底下几十号兄弟也算是打了两场硬仗,都是好汉,跟着你一块过来,军饷肯定比朝廷给得要多。” 李承啸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手下有两百精锐,个个都是好手,算上你的一百人就是三百,到我这当个都尉,十七岁的都尉,云阳关独一份。 这一百两白银就算是我给的见面礼,如何?” 百户之上便是都尉,李承啸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大。 望着一百两白银,洛羽很清楚这就是李承啸给自己的价码,收下这笔银子,以后他和手下的兄弟就是李家的牙兵了。 帐中陷入了沉寂,在李承啸略显失望的目光中,洛羽最终选择摇了摇头: “洛某既然已经听从军令入了孔将军麾下,此时转投您,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到时候孔将军怪罪下来卑职担待不起。” “小子,莫要不识抬举。” 李承啸并未开口,倒是那名亲兵冷声道: “李将军亲自登门拜访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怕得罪孔将军,就不怕得罪李家?” “哎,莫要吓着洛老弟。” 李承啸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 “你可想清楚了,孔贤不过一外人,又没什么根基,在阙州地界上,终究还是李家说了算的。” 语气看似柔和,却暗含威胁。 “抱歉,该说的话刚刚我已经说过了。” 洛羽微微弯腰:“还请李将军莫要为难小人。” “呵呵,有胆魄。” 李承啸的目光寒了几分: “那咱们就看看,跟着孔贤你能有什么好处!” “走!” “不识抬举!” 李承啸愤然离去,洛羽倒是不担心得罪人,三位将军,跟了一个就得得罪另外两个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更好奇另一件事。 望着远去的背影,洛羽目光微寒: “好端端的,你提到瓦力格干什么?” 第33章 招兵买马 招兵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第二天一早营中便多出了大量新兵,一人招两,不多不少来了五十号新兵,沈漓也拉来了十几名奴庭的青壮,也就是说洛羽手中有了整整一百三十号人。 军营中喧闹嘈杂,新兵们成群地聚在一起。洛羽站在高处,目光扫过众人,简短训话后,便将董川、蒙虎、小伍等十几名心腹叫到了一旁。 “头,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就尽管吩咐。” 董川笑道: “招来的新兵我都看过了,几乎都是咱阙州边民,底子不错,没什么偷奸耍滑之辈。” “很好,有了兵,接下来就是操练了,咱们上战场是为了挣军功,绝不是送人头。” 洛羽沉声道: “你们跟着我最久,也最熟悉三三制,别人军中都有伍长,咱们不需要。从今天开始你们就都是什长,董大哥与蒙虎兼任标长。 每人手底下分九个弟兄,三人一组,三组成一什,你们各自负责操练。 除了磨炼三人配合、步兵战法之外,所有人都得练习骑术。羌兵精通骑射,咱们只靠步兵迎战远远不够,虽然我们现在马匹不多,但战马早晚都会有的。” “诺!” 十几名汉子振奋不已,跟着洛羽这么久也算升官了,董川与蒙虎当标长他们自然没二话,一个资历最老、一个武功最好。 “我还是那句话,三三制讲究的就是一个配合默契,上了战场要同生死、共患难。”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 “你们要好好练兵,若是在战场上出岔子不是在害我,而是害了你们自己,明白吗?” “明白!” “另外,我个人拿出二十两银子,去多买点肉,让这群兄弟们吃几顿饱饭,有了力气才能训练不是。” “好了,还是头大方,哈哈哈!” 众人兴奋不已,他们知道那是将军府赐给洛羽的赏银,洛羽不仅没有独吞,还拿出来给弟兄们改善伙食。 不是洛羽钱多骚得慌,而是吃不饱饭哪有力气训练? “羌兵转瞬即至,咱们一刻也不能懈怠,现在就操练去!” “诺!” 安排完这一切,洛羽才将目光转向角落里,十几名汉子正凑在一起,四处张望,目光时不时会在洛羽身上多停留一会儿,沈漓也守在人群边上。 洛羽走了过去: “你们都是奴庭来的?” 十几人衣衫褴褛,活脱脱像个乞丐,寒风瑟瑟拍打在脸上冻得他们脸颊通红,肩膀上带着血痕。 “是,他们都是!” 沈漓赶忙说道:“到了云阳关之后他们无以为生,只能去帮忙修墙换口饭吃。” “谁是带头的?” “我。” 一名年轻汉子站了出来,身材算不得高大魁梧,但看起来很结实,眼神中带着一股凶悍。 “叫什么?” “吕青云。” “看你们年纪都不大啊。” 洛羽疑惑道:“就你们自己逃出来了,家人呢?留在奴庭了?” “死了。” 吕青云的表情平静的吓人: “要么死在羌人手中,要么活生生饿死了,既然从奴庭出来,我们早就没了家人。” 孤苦无依,奴庭之惨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洛羽心头触动:“以后有什么打算?” “活下去就行,修墙的官吏奸诈至极,说好了的工钱一毛钱都不给,那么重的活一天只能吃一个馒头。沈姑娘说洛将军这里能吃饱饭,我们就来了。” “吃饱饭没问题,可我招你们来是当兵的。” 洛羽眉宇微挑: “跟着我杀羌兵,敢不敢?” 吕青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告诉百户大人,你们怕不怕!” 十几名汉子齐声喝道:“不怕!” 声音震得洛羽耳膜一颤,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啧啧,这群汉子确实不错。 吕青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咱们从奴庭出来的时候有上百人,一路上多次遇到羌兵截杀,拼死拼活才逃到这里,死得就剩这么点人了。 全家死绝,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句不中听的,若是能多杀几名羌贼,也算替家人报仇了。” “你杀过羌兵?” “宰过两个。” “很好。” 洛羽很满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什长了,这些兄弟都跟在你手下。别的我给不了你们,但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但你们要记住,在军中就得听军令,没有人会因为你们是奴庭来的就可怜你们,触犯了军规,该打该罚我绝不会手软!” “记住了,沈姑娘说过,洛百户不会白给饭吃,凶得很。” 洛羽一愣,瞪了沈漓一眼,哪知沈漓早就歪过头去,看也不看。 吕青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尴尬地说道: “能不能先给口吃的,两天没吃饭了。” “沈漓,还不去做饭,今天有肉,让兄弟们都吃饱。” “好了!” 一听到有肉吃,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日暮黄昏,上百军卒操练了整整半天全都累趴了,一股肉香味在校场中弥漫着。 没一会儿民妇们就端着几口大木桶出来了,满满的猪肉炖野菜,勾得将士们哈喇子直流,恨不得连木桶都舔个干净。 肉啊,在饭都吃不饱的前线吃肉是多么一件奢侈的事情。 沈漓挥舞着饭勺吆喝起来: “兄弟们,今日洛百户请客,肉管饱!” “谢洛头!” “开饭!” 吼声直冲云霄,比刚刚训练喊的都要卖力。 站在校场边的洛羽欣慰一笑,若是没有战争,这群汉子应该十分朴实,个个都会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拿自己的赏银犒赏士卒,你这样的百户我是头一次见。” 不轻不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洛羽扭头一看赶忙行礼: “韩都尉,您来了。” 韩朔,孔贤手下的三名都尉之一,同时也是洛羽的顶头上司,他这支百户队刚刚好分在韩朔手下,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典型的边关军汉。 韩朔扫了一眼校场,所有人都在大口扒拉肉汁泡饭: “听说了招了不少兵马,我这个当都尉的可不得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孔将军可是关照过,对你要格外重视。” “呵呵,那卑职厚着脸皮要点东西。” 洛羽眼珠子咕噜一转: “我现在有一百三十人,但将军府给我的军械、军服只有一百人份,这……” 当初孔贤给的是一百人的物资,多的他还得自己想办法,好在韩朔这个人好说话,所以他才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要求。 “简单。” 韩朔直截了当:“军械军服我给你补齐,明天一早会派人送过来。” “谢都尉!” 洛羽趁机补充了一句: “还有军饷……” “洛百户,有些事情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韩朔目光微凝: “我只是一个都尉,变不出银子,倘若所有百户都这么伸手要钱,那我干脆就别干了。” 被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洛羽没有生气,只是尴尬一笑,此事确实是自己唐突了。 “你入军时间不久,有一些事你得记住。” 韩朔直视洛羽: “这里是军营,外面就是战场,银子也好威望也好,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都得凭军功去换,明白吗?” “明白!”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陡然回荡,随之而来还有隆隆的战鼓声。 吃饭的军卒们尽数起身,目光惊疑,有人放下了碗筷、有人抄起武器。 这是羌兵来袭的信号! 第34章 羌兵围城 云阳关城头军旗林立、战鼓震天,大批守卒持械登城,一片肃杀之象。 外围堡寨全部放弃,羌兵长驱直入抵近城关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们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三位将军尽数登城,神色紧张,但看到外围的羌兵之后稍微松了口气,羌军并不是大军压境,出现在城外的只是一支五百人的游骑。 哪怕只有五百人,这些羌兵依旧发出阵阵怪叫,怒骂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敢纵马抵近城墙挑衅,气得满城守卒面色通红。 城内近五千守军,羌兵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妈的,欺人太甚!” 孔贤愤然怒喝: “小股前锋罢了,怎敢如此嚣张,若是不挫一下他们的锐气,我大乾边军的威严何在! 君将军、李将军,你们觉得呢?” 当众发问,二人自然不好反驳,同时抱拳: “听凭孔将军吩咐!” “好!” 孔贤大手一挥: “击鼓,迎战!” “咚咚咚!” 在隆隆鼓声之中,云阳关城门大开,三座军阵陆续摆在城外,孔贤外加君家、李家各派了五百人出城,基本上都是步卒,辅之以少量的骑兵。 三座军阵互为犄角,孔贤的兵马顶在最前面,君家李家护在两翼。 别看乾军人多势众,可羌兵浑然不惧,在外围兜了两圈之后径直朝正中央的军阵发起了冲锋,一匹匹高头大马急速驰骋,呼喝声不绝。 战马未至,箭雨先行。 羌兵人人弯弓搭箭,第一波箭雨泼射而出,乾军士卒高举盾牌,死死挡住箭矢,可依旧有人中箭倒地,血流不止。 “反击,放箭!” “嗖嗖嗖!” 乾军并不是一味地挨打,躲在盾牌背后的军卒们不停地朝羌兵放箭,但几乎是徒劳无功,羌兵行进速度极快,箭雨想要射到他们十分困难。 羌兵没有直接冲阵,而是绕行了好几圈,不断地靠骑射杀伤士卒,也不知道咋回事,他们专盯着孔贤的兵马打,两侧军阵全然不顾。 眼看着己方军阵的伤亡在不断增加,孔贤眉宇微皱: “两位将军,你们的人是不是该往中间靠拢了?” 李承啸赶忙说道: “将军,羌兵精通骑射,骑兵行动又快,敌情不明,军阵可不能擅动啊,咱们还是先看看羌兵的动向。” 孔贤心中暗骂了一声奸诈,两家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 几轮骑射之后,羌兵终于发起了正面进攻,数百精骑汹汹而来,只一轮冲锋便凿开了抵在前面的盾牌阵,前排军卒惨叫不断,血肉飞洒,凶神恶煞的羌骑冲进阵中大杀四方。 在旁观战的洛羽眉头紧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批羌兵进攻步兵方阵,同样是五百人,骑兵比步卒要强上太多太多。 只打了片刻的功夫,孔贤麾下兵马便已经折损了上百人,可君家李家的兵马始终纹丝不动。孔贤急得团团转,他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将,可两家的兵马根本不听他号令。 萧少游冷声道:“之前你问我三方兵马能否齐心协力迎战,现在你心中该有答案了?” 洛羽目光紧凝,君家李家的打算他一眼就能看穿,分明就是想先让孔贤消耗一下羌兵的战斗力,等羌兵累了在冲上去抢功。 激战许久,乾军终于顶不住了,军阵隐隐有崩溃之象,若是方阵彻底溃散,接下来必定是一场屠杀。 孔贤瞪着李承啸与君毅,怒斥道: “你们二人还要观望到何时!难道两位想要阵前抗命?” “哎哎,孔将军莫急,现在就出动!” 李承啸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怒喝道: “将士们,给我杀光这群羌贼,以振军威!” “杀!” 二人这才挥动令旗,左右两座军阵同时向中间靠拢,依靠绝对优势的兵力一下子就将羌兵团团围住。 羌兵也不是泥捏的,即使身陷重围依旧在不断冲杀,很快就将三座军阵搅成一团乱麻,近两千兵马在城外平原展开了混战,乾军虽然兵力占优,可迟迟无法大量击杀羌兵。 洛羽眉头微皱,三比一的兵力打成这样,太难看了。 “不太对劲啊。” 萧少游喃喃道: “区区五百骑兵,怎敢与我军鏖战?就算打赢了又能怎么样?靠着这点兵马难不成还想攻破云阳关? 按照羌兵的性子,早该一波冲锋杀出去了。” “只有一种可能。” 洛羽冷声道:“这五百人是诱饵。” “隆隆。” “轰隆隆!” 果然,话音刚落,远处的大地就开始震动起来,漫无边际的西羌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声势浩大。 三位武将脸色抖变,这么多骑兵围过来,城外军卒会死得干干净净。 “完了,中计了!” 不等孔贤下令,李承啸厉声高喝: “撤,快撤军!” “撤军!” 君家与李家的兵马身处外围,自然容易走,掉头就跑,眨眼间撤得干干净净,孔贤的五百人则倒了大霉,被羌兵死死缠住,想走都走不了,气得孔贤破口大骂: “李承啸,哪有你这么打仗的,置同袍的生死于不顾!你们两家兵马走了,我的人怎么办!” 李承啸冷着脸说道: “孔将军,折损五百人总比折损一千五百人要好?这里是战场,可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你!” 孔贤被气得哑口无言,洛羽满头黑线,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云阳关局势的混乱,这三人压根就不是一条心。 “将军,我去救人!” “好,你自己小心!” 面对此等危局,萧少游竟然主动站了出来,带着麾下一百骑兵疾驰而出,迎面冲入战场。 洛羽饶有兴致地抱着膀子观战,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萧少游带兵上阵。 萧少游麾下清一色的骑兵,人人胸口处镶嵌着铁甲,战马雄壮,光论装备比洛羽好上太多,洛羽看得直流哈喇子。 “喝!” 萧少游一马当先,迎面就将一名羌骑捅落下马,枪尖贯穿胸膛破体而出,死尸重重坠地,悍勇无比。 “杀出一条路来,步卒后撤!” 一百精骑紧随其后,绕着战场游弋半圈,从左侧狠狠杀进羌兵从中,人人手握长枪,骑队排成一条长龙冲杀,掩护同袍后撤。 两名羌兵见势不妙,第一眼就盯上了萧少游,一左一右包夹而来,萧少游看都不看,抬枪一扫,击得羌兵吐血而退,紧跟着在胸口补了两枪,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枪下又多了两具死尸。 刚从左侧杀完,萧少游转头又绕到了右侧,横冲直撞,羌兵维持了许久的骑阵渐渐崩溃,再加上本就久战力竭,现在又遇到不要命的冲杀,迫不得已全军后撤,退回了本阵。 “人才啊。” 一轮冲杀看得洛羽频频点头,萧少游的枪法已算是极佳,打仗也带脑子,知道羌兵哪里阵型薄弱,兵力运用得恰到好处,麾下骑兵也堪称精锐,起码比起城内其他骑兵要能打得多。 片刻后战场重回寂静,在萧少游的力保之下,残兵总算撤入了城内,但已经损失过半,伤亡惨重,气得孔贤面色铁青,恨不得一巴掌把李承啸拍死。 “呜!” “呜呜!” 嘹亮又尖锐的号角声中,数千羌兵列阵完毕,黑压压的军阵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数千骑军的规模,在守军眼里足够踏碎一切。 军阵当中有一面军旗迎风而立,瑟瑟飘扬,大书“完颜”二字。 三位众将同时震惊: “完颜昌,竟然是他!” 第35章 边城两箭 一面面军旗迎风飘扬,杀气扑面而来,完颜昌三个字让一众守卒心惊胆战,面色发白。 不明就里的洛羽好奇地问道:“这个完颜昌是何人?” “西羌军中的大将。” 萧少游冷声道: “此人带兵沉稳、性格凶残,这些年来多次领兵犯境,曾两次率军攻克云阳关,入境劫掠,算是边军的老对手了。他每一次破关而入都要屠杀一次百姓,云阳关不知多少人死在了他手里。” “听起来是个狠人啊。” 洛羽目光凝重,望向城外,西羌军阵有四千人的规模,从事先探得的情报来看,这就是羌军的主力了。 刚刚五百骑军就将己方搅得一团乱麻,若是四千骑兵尽出,乾军必大败亏输。 两军对峙,全场肃穆。 一骑大马从军阵中疾驰而出,单枪匹马游弋城外,狞声怒喝: “完颜将军亲率大军而来,云阳关一孤城耳,劝尔等早降!否则城破之日必玉石俱焚、满城皆屠!” 洛羽第一时间看向了三位主将,想要从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观察出些许异样,若是有人通敌,应该会不自然才对。 可三人神情一致,都是紧张中带着丝丝畏惧,洛羽观察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异样,想来完颜昌的凶名不是吹出来的。 “没想到是完颜昌领兵前来。” 孔贤攥紧了拳头: “看来咱们只能死守了,耗到羌兵粮草不济,主动退兵。” 四周一片沉默,打又打不过,只能死守。 没想到城外的羌骑不单单是喊话的,还举起一把弯弓,对准城头遥遥一射: “嗖!嗖!” “瞪!” 接连两箭射出,正中城中飘扬的乾字军旗,撕扯下一块旗面,在风中胡乱飘扬。 “喔!” “喔喔!” 羌军阵中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怒喝声,士气在这一刻拔升到了极致,射箭的羌兵偏将赖儿花更是耀武扬威,肆意狂笑: “乾军小儿,你们的下场就像这面军旗,早晚会被大卸八块!哈哈哈!” “混账,欺人太甚!” 孔贤咬牙切齿,气得面色铁青,城头守卒的情绪变得无比低沉,但他们又无可奈何。 嘲讽,极致的嘲讽。 “孔将军,卑职请射一箭,以振军心!” 轻喝声响起,所有人的都茫然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洛羽身上。 “你?”孔贤眉头微皱: “你想与羌兵对射?” “是!” 洛羽再度重复一遍: “若任由羌兵骄狂,军心士气只怕会低落到极致,于守城不利。” 洛羽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中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若是真能提振军心士气,自己定能开口向孔贤要点赏赐。 什么赏赐?自然是补足多出来的军饷了。 “你凭什么射这一箭?真当自己无所不能?” 一旁的李承啸冷笑道: “羌兵擅长骑射,这是咱们乾军的劣势,你要是射中了还好说,若是射不中士气岂不是更低落? 这个责任,你担不起?” “哎,李将军,言重了。” 这次倒是君毅开口替他说话: “敌军压境,洛老弟敢于出面对射那是勇气可嘉,怎么箭还没射,你就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哼,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他丢孔将军的人罢了。” 李承啸面带讥讽,自从洛羽当面拒绝了他的拉拢后,他就看洛羽十分不爽。 “洛羽,你可想清楚了?” 孔贤也是犹犹豫豫,他知道洛羽有几分本事,但李承啸说的并没错,这一箭若是射不中可就丢大人了,士气会直接跌落谷底。 “咳咳。” 萧少游细若游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羌兵弓强,射程远,寻常弓弩的射程可不够。” “想清楚了。” 洛羽十分平静地抬起头: “若是射不中,卑职甘领军法,只不过想请将军赐一把强弓。” 洛羽的自信旁人不理解,他在小山村的时候遵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做过好几把弓弩,闲暇时分就射箭取乐,一手箭术十分了得。 “好!洛百户果然忠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孔贤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大手一挥: “来人,取我的弓来!” 两名亲兵赶忙抬过一张弓,论弓弦材质、论做工精细都远超寻常弓箭,一看就是把强弓。 “羌人弓强,你就用这把弓射。” “呦,孔将军连最爱的弓都拿出来了。” 李承啸讥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子,这可是五石弓,孔将军自己都拉不开,纯是个摆设,难道你还想用这把弓杀敌?” 孔贤脑门一黑,李承啸竟然连自己都敢讽刺,不过自己确实拉不开这张弓。 “五石弓吗?确实有力道。” 洛羽拉了拉弓弦,略显诧异,转头看向李承啸: “不知李将军拉得开吗?” 要知道寻常士卒只能拉两石弓,精锐的悍卒能拉个三石弓,再往上那可就是百里挑一的悍勇虎将了。 洛羽的一句反问直接让李承啸噎住了,冷声道: “现在是你射,不是我射!若是丢人现眼,休怪我将你军法从事!” “能不能拉得动,李将军看着便好。” 洛羽冷笑一声,转身面向城外,站在麻袋堆上,右脚踩住城砖,弯弓搭箭,一点点拉动弓弦,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坚毅。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洛羽真能拉来五石弓吗?就算能拉开,隔着这么远能射得准?洛羽麾下的人更是捏了把汗,心中紧张,他们的百夫长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吗? 在众多诧异的目光中,洛羽真的拉满了弓弦,弯弓如满月,一支利箭飚射而出: “嗖!” 一箭之后又跟一箭,两箭连发。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阳光刺眼,赖儿花看不清远处的情况,陡然听到一阵破风声,近在咫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猛地一扯缰绳。 “嘶嘶!” 动作还是慢了半拍,第一箭正中战马头颅,战马在嘶鸣声中倒地,顺带着将马背上的赖儿花给掀飞了出去。 “哎呦!” 赖儿花惨叫一声,意识到了不对劲,忙不迭地起身要跑。 洛羽面带微笑,嘴唇轻努: “中!” “嗖!” 又是一箭当空射落,一箭贯穿了赖儿花的后脑勺,鲜血喷溅而出。 两军阵中一片死寂,个个惊骇欲绝! 好准的箭法! “彩!” “哈哈哈!” 城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尤其是吕青云那些新招来的兵丁,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两箭实在是太解气了。 唯有李承啸,鼻子都被气歪了,因为洛羽刚刚射完箭还朝自己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嘲讽。 羌军阵中再度驰出一骑,不过这次长了记性,离城墙老远就停了下来,高声喝道: “完颜将军问话,射箭之人可留姓名!” “陇西,洛羽!” 第36章 大军压境 夜幕降临,云阳关外火光连天,映红了半边天。 四千西羌大军就在城外十里处扎营,军帐星罗棋布、灯火宛如长龙、游骑四处游弋,一片肃杀之景。 中军帅帐,一名壮硕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凝视地图,脸颊右侧有一条刀疤,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些可怖。 完颜昌,凶名赫赫的西羌悍将,曾经两次攻入云阳关,率兵袭扰云阳关腹地,前两任云阳关主将都死在他手里。脸上的刀疤据说是第一次攻入云阳关时被一名小卒砍伤的,从那以后他破城一次就屠城一次,发泄心中的愤怒。 云阳关百姓对这个名字畏之如虎。 帐中偏将恭恭敬敬地问道: “将军,大军已经扎营完毕,各种攻城器械、军粮物资尽数运抵前线,我们还封锁了云阳关西面的所有出路,确保敌军无法外出探营。 据情报显示,短期内也不会有援兵抵达云阳关。 明日是否开始攻城?” “攻城?为什么要攻城?” 完颜昌微微一笑: “既然没有援军,那便是孤城一座,围上一两个月也无所谓。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内应吗,云阳关的城门早晚会自己打开的。 草原儿郎弓马娴熟,都是一等一的勇士,不该白白消耗在攻城战中。” “呵呵,这都仰仗于将军的威名啊。” 帐中偏将笑着拍起马屁: “咱们的大军还没到,乾军将领的投降信就送了过来,这仗打得也太轻松了些。” “都是些鼠辈罢了,怎敢抗衡我大羌天兵。” 完颜昌冷笑一声: “等这次攻破云阳关,咱们得好好劫掠一番,告诉将士们,半月不歇刀!” “谢将军!” 众将一片亢奋,所谓不歇刀的意思就是没有军令约束,奸淫掳掠、杀人抢劫,尽兴而为! “还有一件事,今日在城头射杀赖儿花的是不是叫洛羽,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完颜昌眉头微皱: “前几日有两个百户队在鸡鸣寨、黑沟寨全军覆没,好像也是此人干的?” 城头那两箭太准了,完颜昌当场也愣了一下,所以对这个名字格外注意,在他看来这是对大羌军威的挑衅。 “咳咳,对。” 偏将尴尬地回道: “咱们在此人手里损失了两百多号兄弟,还折了两个百夫长,据说他一个多月前刚刚入军,现在已经成了百户。” “什么?入军才一个月的新兵蛋子?岂不是踩着我大羌将士的人头上位?难道你们现在连一个新兵都对付不了?” 呵斥声吓得几人一低脑袋,赶忙请罪:“请将军恕罪,下次末将必亲手斩杀此贼!” “这小子有些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完颜昌目光微凝,冷声道: “给城内送封信,找机会把此人除掉,别在这碍眼!” “诺!” …… “哇,大哥哥做的木刀好漂亮啊,阳儿好喜欢!” “哇,刀柄上的花纹好好看,有太阳,有月亮,还有个字捏,大哥哥,这是什么字?” 还是街边卖羊肉泡馍的小摊,洛羽如约给阳儿做了一把木刀,刀柄的纹路就是仿照破晓的样式雕刻而成。 洛羽轻轻一指刀柄上的字迹: “这个字读阳,是你的名字,向阳而生。” 七八岁的男孩,正是喜欢刀啊剑啊的年纪,抱着小木刀欢呼雀跃,兴奋不已,爷爷老李头在旁边红了眼,自从儿子战死之后他第一次看见孙子这么开心。 “看不出来啊,洛百户的手艺还挺精巧的。” 萧少游打趣道:“什么时候给我也弄一把?” “要弄自己弄,别来找我!” 洛羽搞不懂萧少游什么时候开始爱和自己开玩笑了,还开上瘾了。 不过跟他在一起会轻松自在一些,就像有一种前世战友的感觉。 “有一说一,前天你那两箭射得太好了,一是涨了军心士气;二是多要了五十人的军饷,可谓一箭双雕。” 萧少游翘起了二郎腿,手指轻扣桌面: “眨眼间你就成了云阳关的名人,瞅瞅,这么多吃的,全都是沾了你的光。” 桌上不止有老李头送的两碗羊汤,还有隔壁张大妈送的小酱瓜、对门王三婶还送了自家酿的米酒……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洛羽两箭成名,云阳关的百姓很朴实,你打退了外敌就是在保护我们,那我们就该谢谢你,这两天街巷中的老百姓看到洛羽就凑上来打招呼,热情些的好会送些吃食,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自己当时可没想着保护百姓啊,纯粹是为了跟孔贤多要几十人的军饷。 “吃吃,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洛羽又白了他一眼: “咱们还是聊正事,内奸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难,毫无头绪。” 萧少游脸色一沉: “我已经对比过字迹,云阳关都尉以上的军官都对不上,所谓的密信一定是通敌之人找人代笔,查无可查。” “那仅有的线索就断了啊。” 洛羽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燕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三位主将的表情,孔将军力主出战,还死了不少人,他可以排除。 李承啸与君毅的反应差不多,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前几天李承啸来找我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过瓦力格。” “瓦力格?就是从他身上搜出的密信?” 萧少游的眼神陡然一寒: “李承啸无缘无故怎么会提到瓦力格,该不会是在试探你?” “暂时不确定,有可能是随口一说,也有可能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发现密信。” 洛羽目光紧凝: “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的嫌疑更大一些。” “光凭这一点,咱们也不能给他定罪啊。” 萧少游眉头紧凝: “按我的意思,查不出头绪的话只能汇报给孔将军了,至少城中守军该早做准备,防止新年之夜羌兵偷袭,光靠我们两人麾下的兵马可成不了事。” “嗯,同意。” 洛羽微微点头,随即目光就飘向了街面,眉头瞬间皱起。 “怎么了?” “你看那儿。” 街上恰好有一群男子路过,个个衣衫褴褛,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而不像别的难民一样瘦骨嶙峋。 “好奇怪的一伙人。” 萧少游冷笑道: “别的难民眼中都带着惶恐不安、麻木茫然,你看他们,个个眼神坚定,还时不时四处张望,就像是做贼一般。” 四目相对,两人的嘴里同时吐出几个字: “羌人细作!” “老李头。” 萧少游嘴角微翘: “麻烦你去趟军营,帮我们传个口信。” 第37章 羌兵细作 洛羽和萧少游远远跟着那伙人七拐八绕,穿过一片破败的街巷,四周的房屋早已荒废,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眼睁睁看着他们钻进了几间民房内。 进屋前他们还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四周有无百姓出没,就差把有鬼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萧少游冷笑道: “这片民宅荒废很久了,平日里根本无人会来,他们倒是轻车熟路的摸了进来,看样子藏在这里的时间不短。” “等着。” 洛羽手掌一番,匕首破晓便跃然映入眼帘:“瓮中之鳖,被咱们盯上了就没他跑路的地方。” 没一会儿就有大批士卒悄无声息地涌入街巷,足有三四十号人,将民房围得水泄不通。 “头,我来了!” 领头的叫庞飞,萧少游手下的副百户,也是一员得力干将,洛羽见过他好几次。 “这屋子里约莫藏了十来名羌人细作,待会儿咱们就杀进去……” 萧少游大概讲了一下情况,庞飞恶狠狠地抽出弯刀: “头就放心,十几名羌兵而已,难道还能翻了天?” “记住,留个活口。” 洛羽出言提醒道: “对咱们有用!” “好!” “动手!” 随着萧少游手掌轻挥,二十多号军汉目光狠厉地站起身,剩下的人守住街口,确保没有任何一名漏网之鱼。 庞飞拎着刀一脚就踹开屋门,当先冲了进去,很快嘈杂的吼声便回荡全场。 “你们是什么人!” “妈的,是乾军,跟他们拼了!” “果然是羌贼,给我杀!” 几十号人在几间民房内大打出手,嘶吼激烈,好在这里地处偏僻,没引起旁人的注意。不然羌兵入城的消息传出,恐怕得引发骚乱。 洛羽两人也走进院子,里面打成一团乱麻,刚踏进院门就感觉到侧面有一股寒风袭来,一名羌兵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找死!” 洛羽脚步一错,躲开了锋利的弯刀,同时右手狠狠往前一顶,破晓不偏不倚刚好插入羌兵的咽喉,一道血箭飚射而出,一击毙命。 “嚯,好身手。” 萧少游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得能连打两场胜仗,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别贫了,小心!” 洛羽一声冷喝,因为他看到有一名羌兵从背后偷袭,刀锋直指萧少游的后背。 “哼!” “几个阿猫阿狗罢了,也想杀我?” 萧少游虽然赤手空拳,但却半点不慌,一记铁拳正中羌兵面门,牙齿碎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不等他倒地,萧少游顺势接住弯刀,反手一刀就把他给捅死了。 别看他外表文绉绉的,像是个读书人,真动起手来可不比洛羽手软。 接下来的战斗压根不用两人动手,萧少游麾下的人确实能打,片刻的功夫就把羌兵细作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个活口苟延残喘。 “这就是领头的了。” 庞飞喘着粗气,揪着一名俘虏扔在地上,刚刚一场激战他砍翻了两名羌兵,刀锋在不断滴血,杀气毕露。 “乾军小儿,有种咱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干一场,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细作头目很不服气,怒骂出声: “你们这群鼠辈!整日就知道龟缩在云阳关内!” “哼,一群细作也有脸跟我提光明正大?” 萧少游目光如炬,冷喝道: “说,你们是怎么混进城的,一共来了多少人!这个住处又是谁帮你们安排的!” “呸!” 羌兵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梗着脖子: “老子一个字都不会说,直接杀了我。” “倒是挺硬气。” 萧少游讥讽道: “我抓过不少羌兵的俘虏,一开始嘴都挺硬,可等他们受过酷刑,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之后一个比一个老实,我劝你不要自讨苦吃!” 赤裸裸的威胁与恐吓。 羌兵总算闭上了嘴巴,目光中闪过一抹畏惧。 “怎么样,现在能说了吗?” 萧少游迈前一步,冷笑道:“只要你老实回答问题,我说不定能放你活着回草原。” “说个屁!” 本以为羌兵会老老实实地交代,哪曾想这家伙竟然奋不顾身地往侧面一撞,摁住他的庞飞猝不及防,被一头顶飞好几步,细作趁势而逃,眨眼间就窜出了几步远,眼瞅着就要翻墙而逃。 “妈的,该死的羌贼!” “别让他跑了!” 庞飞气得满脸通红,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手中弯刀趁势挥出: “站住!” “不要!” 洛羽惊呼出声:“留个活口!” “噗嗤!” 话音未落,刀锋就狠狠捅进了羌兵的后背,当场毙命。望着血流不止的尸体,萧少游与洛羽的脸色有些难看。 庞飞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所措地站在萧少游身边: “头,是,是我莽撞了,我担心他跑了……” “罢了。” 萧少游苦笑一声: “死了就死了,又救不活。你带着人收拾一下现场,尸体都拖走,别吓到老百姓。记住,此事要保密,决不能走漏风声!” “诺!” 萧少游也知道庞飞是无奈之举,杀了总比逃了要好。 “好像线索又断了啊。” 萧少游无奈地说道:“本以为抓住个活口能问出点什么,没想到功亏一篑。” “也不算完全没收获。” 洛羽收起了破晓,冷声道: “就像你说的,这片民宅早已荒芜,寻常百姓罕至,可这群细作却轻车熟路的找到这里,肯定是有人帮他们安排的。 说明什么?说明城中有人通敌,而且身居高位。” “没错。” 萧少游的目光冷了起来: “这些天难民入城守军都会认真盘问,就他们这样子想躲过守军的检查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携带军械入城,必有人接应! 可此人是谁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有一种预感,这伙羌兵细作一定就是通敌的那个人放进来的。 “罢了,还是将此事通报孔将军。” 萧少游犹豫许久才说道: “出现羌兵细作可是大事,不能不报,咱们顺便将通敌一事告诉将军,一起想想应对之策。” “只能如此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藏在城内的细作绝不止这一队人。” 望着地上的死尸,洛羽抬起头来: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第38章 我要战马 “你们杀了一批羌兵细作?敌军压境、兵临城下,满城戒严,竟然还能有细作潜入城中?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城门口的守卒都是干什么吃的!” 听闻消息的孔贤满脸阴沉,愤怒地拍着桌子: “搜,立刻给我派人去搜,看看城内到底还藏着多少羌兵细作,逮住一个就给我杀一个。 一个不留!” 骂声不绝,唾沫横飞。 这位孔将军确实有保境安民之心,就是性格急躁了些,再加上洛羽最近对他的观察,很认同萧少游的看法,此人能力确实一般。 “请将军息怒,卑职以为不妥!” 萧少游很了解孔贤的性子,赶忙劝谏: “城中百姓对羌兵二字畏之如虎,如果让他们知道有羌兵细作潜入城中必定会引起骚乱,岂不是自乱阵脚? 属下已经命人严密封锁消息,追查羌人细作的事只能在暗中进行,也可防止打草惊蛇。” “也对。” 孔贤总算冷静了一些: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 萧少游的表情越发凝重: “将军,卑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禀报,关乎云阳关安危!” “噢?” 孔贤的眉头紧皱:“这么严重?何事?” 洛羽往前迈了一步,递出一封密信: “黑沟寨一战,卑职在羌兵百户瓦力格的身上搜出一封密信,写信之人应该是城内某位将军,他与羌兵约定,欲在新年之夜开城献降!” “什么!” 孔贤脸色陡变,豁然起身,疾步走到洛羽面前夺过密信、匆匆扫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但最后已经气得满脸铁青: “是谁,到底是谁! 大敌当前不思保家卫国,竟然要通敌叛变,简直罪无可恕!这些年来边关战事屡战屡败,就是因为这些贪生怕死的败类、叛徒! 他们的眼里可曾有过边关百姓,可曾有过家国江山!” 骂了好一会儿孔贤才停了下来,紧握密信: “这件事除了你们两还有谁知道?” 洛羽沉声答道: “事关重大,卑职二人不敢轻易走漏风声,并无他人知晓。” “很好,考虑得很细致,本将果然没有看错人。” 孔贤眉头紧皱,来回踱步: “可光凭这么一封毫无头绪的书信咱们也无法确定叛徒是谁,你们二人有没有线索?” “暂无线索,只能推测此人军职不低,要想打开城门、与羌兵里应外合,手中定有兵权!” 萧少游与洛羽对视了一眼,并未直接点出怀疑的对象是君毅或者李承啸,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可不能说这种话。 “麻烦了啊。” 孔贤满脸愁容:“距离新年之夜只剩半个月,若是揪不出叛徒,云阳关危矣! 你们两脑子转得快,可有良策?” 萧少游抱拳道:“在没有揪出叛徒之前,咱们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警戒全城,同时要控制四面城防。 西门、东门都是将军麾下兵马看守,定然万无一失,但南门、北门乃君家、李家防守,恐怕会出纰漏,当安排亲信兵马驻扎于两门附近,密切监视,以防万一。” “好!此事本将军来办。” 孔贤当场点头同意: “那这个叛徒呢,就不查了?” “卑职觉得不用查,他或许会自己跳出来。” 洛羽一句话让孔贤十分不解:“自己跳出来?这个叛徒有这么蠢?” 洛羽冷笑一声: “将军请看,写信之人在信中提过,要在开城献降之前找个办法杀了城中其他将领,尽可能掌握城内兵权。 城中这么多领兵军官,他想一网打尽必须要促成一个大部分人同时在一起的局面。 这个局面一旦出现,那主持此事的人必定最可疑! 咱们只需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即可。” “有道理啊!” 孔贤目光一亮,振奋了许多: “你二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思维敏捷,是可造之材!好好干,本将定会重用你们。 这次暗查叛徒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一有情况速来汇报! 云阳关五千守军、上万百姓的安危压在咱们肩,万不可出半点纰漏!” “卑职领命!” …… 离开将军府,萧少游和洛羽总算松了口气,有了孔贤的支持,心里也有底气。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洛羽突然问道: “问你个事,为什么别的百户手底下大部分都是步卒,少有战马,而你麾下一百人却是清一色的骑兵? 难道孔将军对你这么好,配足了战马?” “怎么可能,这些战马都是我凭军功挣来的!” 提到这个萧少游就满脸骄傲: “每次打了胜仗我都不要赏银,只要战马,一点点积攒,攒了两三年才有一百多匹马。 我容易吗我。” “原来如此。” “怎么,你也想要吗?” “想啊,当然想!” 洛羽盯着萧少游,嘴角莫名勾起一抹阴险: “你之前不是想拉拢我做你的下属吗?这样,你现在给我一百匹战马,以后我就跟你干。” 那天城头观战,当四千羌骑出现的那一刻洛羽就明白了骑兵的重要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无足轻重。 “我呸!给了你我用什么?” 萧少游如何看不出洛羽的小心思,冷笑一声: “战马在城内可是稀罕物,打死我也不给你。还当我下属,我信你个鬼!”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弄到战马,不然我只能去你营中抢了。” “你这家伙,耍无赖吗不是。” 萧少游一阵气急,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还别说,真有。 几天前将军府分了二十匹战马到韩都尉手里,他还没有决定分给哪个百户队,你倒是可以试试能不能要过来。” “韩都尉有马?太好了!我这就去!” “哎哎,你就这么空手去?” 萧少游一把拉住了他,很是鄙夷:“你这么去不仅要不到马,还得被骂一顿。” 洛羽这才反应过来,韩朔这位都尉不坏,可想要平白无故从他手里要钱要人要马难如登天,上次他可是说了一句: 这里是军营,不是菜市场,想要东西得拿军功去换! “不好弄啊。” 洛羽眉宇紧凝:“羌兵又没攻城,哪来的战功去跟他换战马?” “死脑筋,难道你就只会打仗?” 萧少游点拨了一句: “你可以投其所好,送礼啊,把上司哄开心了,马不就是你的?” “送礼?” 洛羽目光一亮: “韩都尉收礼?只要他收,此事就好办!他喜欢什么,银子?” “咦,这么干脆?” 萧少游神色古怪:“我以为你清高得很呢,不屑于这一套。” “清高?清高有个屁用,丢进臭水沟的玩意,能换粮食还是能换吃的?” 洛羽冷笑一声: “边军早就烂到骨子里了,难道我一人清高就行了?” 无官不贪!亘古不变。 “看得挺透彻。” 萧少游笑道: “但送银子你就别想了,就你那点俸禄都尉看不上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韩都尉是个酒蒙子,如果你能弄来几坛好酒……” “酒蒙子?” 洛羽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好办!” 第39章 我来酿酒 洛羽一回营就躲在帐篷里足不出户,只是不停地让人往营房里送东西,一会锅、一会缸,整整折腾了两天。 等董川、蒙虎、还有沈漓走进军帐的时候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古怪物件戳在那儿。 此物底下是个灶台,架着一口大锅,上面还有一口倒扣的锅,像是个串起来的糖葫芦,边上伸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管,连着一口大缸。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董川愕然不解:“头,你不是说要弄几瓶好酒送给韩都尉吗,怎么捣鼓了这么个东西。” “哎啊,董大哥你什么眼力,这分明就是口锅嘛。” 蒙虎兴奋地搓着手:“俗话说好酒配好菜,头肯定是炖了一锅好菜,要连着酒一起送给韩都尉。 羽哥,要不我先尝尝?万一不好吃岂不是白瞎了?” 蒙虎贱兮兮地凑上去,一把掀开锅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当场就傻眼了: “咋是空的,谁偷吃了!” “就知道吃吃吃!我这是在做正事!” 洛羽瞪了他一眼: “不过蒙虎说对了,这确实是一口锅,我给他起名叫蒸酒锅,可以酿出绝世好酒!” “用这个酿酒?” 沈漓十分好奇,绕着蒸酒锅左看右看: “骗人的你,我可是酿过米酒的。酿酒要用的粮食呢,酒曲呢?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酿酒?” “这就是蒸酒锅神奇的地方,它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将酿好的米酒、黄酒进行更深一步的提纯、蒸馏、过滤即可!” “提纯?蒸馏?过滤?羽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连串陌生的词汇让三人懵逼,看向洛羽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怎么感觉他酒还没酿,人已经喝醉了。 “咱们只需要将买来的米酒倒入这口锅中蒸煮,就会生成酒蒸汽,酒蒸汽升到半空中遇到倒扣的铜锅会液化,重新变成酒水…… 经过蒸馏提纯的酒水顺着竹管流入酒缸,那咱们酿的酒就算是成了,肯定比市面上卖的酒要好喝得多!” 洛羽洋洋洒洒地解释了一大圈,他尝过大乾国的酒,就是最原始的酿酒术,度数很低,远不如蒸酒器提纯之后的酒好喝。 现在时间紧张,他没空去用粮食重新酿酒、发酵、蒸馏,直接买来现成的米酒加工一下便好。 若不是萧少游提到韩朔好酒,他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还会这门手艺,蒸馏器的制作工艺并不算太难,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个法子。 蒸馏酒拿出去,一定馋得韩硕流哈喇子! 众人越听越懵,根本不知道洛羽在说什么,反正不相信这玩意能酿出好酒。 “行了,你们也用不着懂。” 洛羽摆摆手看向沈漓: “接下来酿酒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要做的很简单,把买来的米酒倒入锅中蒸煮,再等着它流入酒缸就行,不停地倒酒蒸煮,再收集提纯后的酒。”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洛羽大手一挥: “你们就瞧好,董大哥、蒙虎,咱们走,去看看练兵的情况!噢对了,这个酿酒的法子要绝对保密,谁敢说出去,休怪我手里的刀不讲情面!” “明白!” 望着大摇大摆离去的洛羽,沈漓嘟着小嘴: “我倒要看看你能酿出个什么东西!” …… “一,二,三!” “杀,杀,杀!” 并不算宽敞的营地内站满了人,洛羽手下一百三十号兄弟全被分成了三人一组,天天练习配合和刀法,怒斥声不绝于耳。 这些天操练的事基本上都交给董川、蒙虎两位标长负责,成效不错,场中吼声震天。 士气高的原因很简单,洛羽把为数不多的赏银全拿了出来给兄弟们买肉吃,几乎每两天就能吃上一顿肉,而且发下来的军粮他也不会克扣,不敢说让他们顿顿吃饱,但绝对不会饿着肚子上战场。 放眼整座云阳关,有哪个百户能对手下士卒这么好? “头的方法就是好啊,现在三人一组的配合磨炼得相当不错,等上了战场多少能和羌贼缠斗一番,呵呵。” 董川笑呵呵的,但凡是参加过黑沟寨一战的人就明白三三制的实用性,相当于是集中三人的力量去对付一名敌军,只要攻守得当几乎可以做到毫发无伤。 “练得是不错,配合也有模有样。” 洛羽眉头微皱: “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董川与蒙虎有些疑惑,不解其意。 “杀气,少了杀气!” 洛羽径直走向校场,高喝道: “停,全都给我停下!” 听到喝声,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看向洛羽,练得好好的怎么停了? 洛羽朗声喝道: “这两天兄弟们都辛苦了,我看你们的刀法都有了进步,现在我要给你们上上强度! 从现在开始,三人一组,三组一什,每一组、每一什之间都要互相打斗,不要用刀,换成木棍和盾牌。 都给我记住,我不是让你们练假把式,而是要使出浑身的力道打败对面,一直打到对方全都趴下为止,要么打头、要么捅下三路,战场上怎么杀敌你现在就怎么练,谁都不能手软!” 将士们目光微变,听起来有点狠啊。 “头,这么练妥当吗?” 董川犹犹豫豫地问道: “大家下手都没个轻重,万一打伤人怎么办?” 这也是大家想说的,他们又不是武林高手能做到点到为止,木棍随便一招呼指不定就能打断同袍一根肋骨。 “怕什么!” 洛羽面色凶悍,冷声喝道: “如果现在连木棍都不敢挨,等上了战场怎么面对羌兵的战马弯刀? 打断一两根肋骨算什么,总比在战场上丢了命要好!别忘了,城外有四千羌骑,凭你们在这喊两声就想击败羌贼? 做梦! 等羌兵杀入城中,难道咱们还要跪地求饶吗!” 一声做梦让所有人的都心头一紧,这些天羌兵没有攻城,他们渐渐不把羌兵当回事了。 “都给我记住!” 洛羽怒喝道: “这里是战场,不玩命,谁都别想活,如果是怕死的孬种,现在就给我滚蛋!留在这是害人害己! 都给我玩命的练,哪一什站到最后,今晚加餐,哪一什最先趴下,都给我饿肚子!有本事你们就把蒙虎这个大块头给我打趴下,让他没饭吃! 弱者,没有资格吃饭!” 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哪经得起这么骂,几句话一吼所有人都面红耳赤,跃跃欲试。 从奴庭而来的吕青云第一个拎起棍子吼道: “蒙大哥,来,咱们过过招!今晚你就别想吃饭了!” “哈哈,好小子,有种!” 蒙虎撩起袖子大笑一声:“今天指定要给你撂个大马趴!” “兄弟们,给我打!” “上啊!” 眨眼间校场中就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扑了上去,三人一组捉对厮杀。 洛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这才像样嘛!” 第40章 你敢坑我 一天一夜的时间,沈漓已经酿出了两大坛酒,准确的说是蒸出了两坛酒。 一开始她满腹狐疑,以为洛羽在诓她,可等酒香弥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了,酿过酒的她明白,此酒品质绝对上乘! 而洛羽已经带着两坛酒来到了韩朔的住处,信心满满,今天他一定要将二十匹战马带回去。 “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韩朔好奇道: “手下招了那么多新兵,你不是应该留在营中练兵吗?” “属下今天找都尉是有要事商议。” 洛羽主动凑上前去给韩朔倒茶: “头,羌兵士卒皆出身草原,精通骑射,咱们若想在战场上和羌兵正面交锋,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光靠步卒,仗太难打了。” 韩朔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说下去。” “属下操练骑兵颇有心得,这些天已经在训练所有人的骑术,手下的兄弟也敢打敢拼,杀过不少羌贼。 卑职有决心组建一支精锐骑军,杀敌建功,只是苦于没有战马啊。” 洛羽面露难色,搓了搓手: “听说将军府刚给都尉您分了二十匹战马?” “呵呵,我听明白了,感情你是冲着战马来的?” 韩朔脸色的笑意越发浓郁: “我就说嘛,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洛百户怎么今天学会端茶倒水了,合着是有求于我。 不过本都尉手下好几位百户,谁不懂点骑术?谁不想组建骑兵?光凭你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就想要走二十匹战马,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记得跟你说过,这里是战场,军粮军饷战马都是头等重要的物资,想要就得靠功劳来换。” “请都尉放心,这些战马交给我一定能物尽其用!” 洛羽拍着胸口: “卑职可以向都尉立军令状,下次开战,我拿下的军功一定比别人要高!” “洛百户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 韩朔慢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抿了口茶: “可那是以后,没影的事。现在我无缘无故把二十匹战马都给你,其他人会说本都尉厚此薄彼,难免惹人非议。 所以,洛百户请回。” 韩朔的表情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甚至将头扭到了一边。 洛羽也不顾面子,赶忙凑到另一边: “都尉您先别急嘛,听说你爱喝酒,今天卑职来给你带了两坛好酒。” 洛羽脸上堆满了笑容,内心却大骂自己无耻,什么时候这么谄媚过?为了战马,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韩朔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酒坛子,其实他早就看到了,冷冷地说道: “怎么,光凭两坛酒就想讨好我?本都尉爱酒不假,可什么琼浆玉液顶得上二十匹战马? 我告诉你,本都尉从不收受贿赂!而且从昨天开始我就戒酒了……” “啪!” 义正言辞的话还没说完,洛羽一把拍开了酒坛子,酒香四溢,韩朔瞬间就直了眼,鼻子嗅了又嗅。 他是个酒蒙子,是不是好酒一闻就知道,此乃上上只品! 洛羽佯装懊恼: “哎啊,原来您不喜欢这一套,还戒了酒。是属下冒失了,请都尉恕罪! 卑职立刻让人把酒搬走,省得脏了都尉大人的眼! 来人!” “哎哎!停!” 韩朔急忙扯住洛羽: “咳咳,两大坛子酒也挺重的,搬来搬去多费事啊,先放着。” 话是对洛羽说的,眼珠子却盯着酒坛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也对,还是都尉大人体贴下属。” 洛羽直接搬起来倒满一杯: “搬都搬来了,都尉您就尝尝,就当替卑职品鉴一下,这是我用家传秘法酿出来的酒。” “你自己酿的?” 韩朔有些诧异,兴致勃勃地端起酒碗: “成,那就尝尝!不过先说好,只是品鉴。” “对,品鉴!” 酒水入喉,韩朔面庞一红,喉咙里火辣辣的,瞬间暖遍全身: “嘶~” “好烈的酒!” 韩朔无比震惊,头一次喝到这么烈的酒,紧随而来的便是浑身舒畅。 “这真是你自己酿的?” “当然,都尉不信可以满城去找,若是找到同样的酒,卑职全买下来送您!” 洛羽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嘴: “换句话说,如果都尉大人您想喝,只能找我了。” 屋中安静了片刻,韩朔的眼珠子轱辘直转,他如何不明白洛羽的意思,想要喝酒,就得拿战马换。 “这样,给你五匹马。” 韩朔终究没忍住诱惑,竖起右手:“这两坛酒归我。” “都尉,给都给了,二十匹战马全归我不行吗?” 洛羽也竖起了右手:“除了这两坛,我再送都尉五坛!” “都给你也不是不行,我要五十坛酒!” “都尉您杀了我,五十坛酒得酿到猴年马月?这样,咱么各退一步。 一坛酒一匹马! 我给您酿二十坛!” “成交!” 两人就像街边商贩,来回砍价,最终定下了这笔生意。 “战马明天我就让人送过去。” 韩朔明显很开心:“可别忘了我的酒!” “都尉大人就放心,哈哈!那卑职先行告退!” 洛羽乐呵呵地往外走,感觉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其实二十坛还是五十坛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反正是沈漓去酿,无非时间长短罢了。 刚走到门口,韩朔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送酒的主意,是萧少游跟你说的?” 洛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韩朔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他应该没有告诉你,那二十匹战马我本来就打算给你的。” …… “尼玛的萧少游,竟然敢坑我!害老子白折腾一场!” “哈哈哈!” 萧少游笑得前仰后合:“谁让你小子平时那么聪明,能整你一次的机会可不多啊。” “我看你是皮痒了!” 洛羽手掌一翻,破晓浮现: “今天就让我领教一下萧百户的剑法!” “哎哎,不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又没损失什么。” 萧少游连连摆手,大手一挥: “走,羊汤,今天我请!” “这还差不多,走!今天一定要吃穷你!” 大晚上的,天都黑了,两个人慢悠悠的行出军营朝老李头的小摊走去,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段幽静无人的偏僻街巷,这是去喝羊汤的必经之路。 夜色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倾洒在墙壁上,略显幽森。 萧少游换了副认真的口吻: “孔将军那边已经安排人手暗中监视各处城门了,如果有人动歪心思,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了。 可你真的确定叛徒会自己跳出来?” “不管叛徒是谁,他都没可能控制全城守卒。” 洛羽冷笑道: “若真想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打开城门,私通羌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城中其他领兵武将,甚至各个都尉。 所以他大概率会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动手,而这个契机必须所有人都凑在一起。 咱们只要耐心等着便好。” “行,你有自信就听你的。” “嗖!”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陡然回荡在耳边,洛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一把推开萧少游,两人同时倒向墙角。 短小的箭矢刚好从两人中间擦过,笔直没入泥地,露在外面的箭尾依旧在高速摆动。 僻静的街巷中多了一分寒意。 洛羽眼神冰寒,紧握匕首: “何方宵小,滚出来!” 第41章 神秘杀手 街巷中寂静无比,微弱的月光倾洒大地,让夜色多了一层朦胧的感觉。 洛羽手握短匕破晓,浑身肌肉紧绷,目光紧盯漆黑的小巷子,萧少游也按住了腰中剑柄,长剑蓄势待发。 “洛百户好快的反应啊,都说你身手过人,果然不假,呵呵。” 在一片讥笑声中,小巷前后各行出了十几道身影,二三十号人封死了前后道路。 神秘刺客全都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神。 洛羽二人心中咯噔一下,眼神无比凝重,光从他们的站位、配合就知道绝不是庸手,二三十号杀手对上他们两个人,危局啊。 “你们认识我?” 洛羽面不改色,眉头微挑:“谁派你们来的?” “这可不能说噢。” 为首的男子轻笑一声: “咱们就是想问问,洛百户在黑沟寨杀了羌人百户瓦力格,有没有找到点什么东西?” “瓦力格?他身上能有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 洛羽露出一抹疑惑,实在已经明白了一切,看来是背后那个叛徒对自己出手了。 “不知道?你是不知道还是在装模作样?这么点小把戏可瞒不过老子。” 洛羽讥讽道: “真不知道,或者你们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我能不能记起来。” “牙尖嘴利的小子。” 黑衣人脸色狰狞地提起弯刀: “不管你知不知道,都该死了,还是死人最可靠。” “这里可是云阳关!容不得你们放肆!” 萧少游的冷喝声响起:“当街对两位百户出手,太狂妄了?要是被我揪出幕后之人,你们想留个全尸都难!” “呵呵,这种没意义的要挟就不要说了。” 黑衣人轻笑一声: “萧百户是?此事与你无关,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现在离去,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看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对两人的身份清清楚楚。 “你走。” 洛羽平静地说道: “此事确实与你无关。” 洛羽很清楚,这伙人是冲自己来的,准确来说是冲着那封密信而来。 二十多号好手他们压根对付不了,何必白白搭上萧少游一条命?自己一个人说不定更好脱身一点。 “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现在走了我不就成了没卵的怂蛋?” 萧少游面带讥讽,抽出长剑往前一指: “让老子瞧瞧,你们这群杂碎有什么手段!” 洛羽心中微暖,这种局面萧少游愿意留下来,那就是要和自己走一趟鬼门关了。 “给脸不要脸,找死!” 黑衣人怒喝一声: “全杀了!” “上!” 随着首领一声令下,前后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扑了上来,锋芒毕露的刀锋瞬间将幽深的巷子映得寒光四射。 这群人不傻,进攻的同时依旧留人封住了街巷,把二人堵死在巷道中。 洛羽眼神一凛,破晓在掌心一转,身轻如燕,率先迎上了前方的敌人,叮嘱了一句: “前面的人交给我,你自己小心!” “小心?” 萧少游冷笑一声: “你刀法好,我也不差!看看谁杀的人多!” “铛!” 一声脆响,洛羽的短匕与一名刺客的弯刀狠狠相撞,火花四溅,震得敌人手臂发麻。洛羽借力一旋,短匕顺着刀锋笔直上滑,精准无比地割开了对方的咽喉。 黑衣人闷哼一声,捂着脖子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惊骇欲绝。 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在洛羽这完全不适用。 “好快的刀!” 周围的黑衣人面色微变,还未反应过来洛羽已经欺身而上,手中的匕首也换成了抢来的弯刀。 “这小子不对劲,一起上,杀了他!” “当当当!” 洛羽依靠矫健的身形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弯刀飞舞,数不清的刀锋贴着他的前胸后背划过,惊险无比。 一左一右扑来的刺客甚至没看清楚他出刀的动作,就已经命丧当场。 萧少游同样不甘示弱,一柄长剑不断割破黑衣人的胸口,鲜血飞溅,论身手他也是军中翘楚。 两人时而分头迎敌,时而背靠背互为依靠,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默契无比。 可敌人实在太多,再加上街巷中空间狭小,很难转圜,两人压根没有逃跑的可能,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势。 杀手的目标明显是洛羽,只分了少数人牵扯萧少游,剩下的将洛羽团团围住。 人影交错,激战不停,暗处却有一人鬼鬼祟祟地举起弓弩,暗暗瞄准洛羽的腹背。 “嗖!” 箭矢飚射而出,在黑夜中带出一丝杀意。 “小心!” 洛羽根本没注意到背后袭来的羽箭,但萧少游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奋不顾身地往前一扑: “躲开!” “嗤!” 萧少游横身一挡,箭头恰好没入他的左肩,鲜血飚射而出,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混蛋!” 洛羽厉声怒骂,反手一刀砍死了逼近身前的黑衣人,一把扶住萧少游:“没事!” “没事,死不了。” 萧少游愤愤不平地骂道: “竟然替你挡了一箭,亏到姥姥家去了!” “算我欠你的!” “杀出去再说!” 洛羽满脸冰寒,没有墨迹,持刀挡在萧少游身前,脚步前冲,笔直杀向领头的黑衣人。 一路刀锋横挥,气势如虹,即使肩膀被利刃划开两道伤口也浑然不惧,接连斩杀了好几人。 领头的黑衣人连接了洛羽三刀,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更是被一脚踹翻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洛羽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架在自己身前,当做人质,周围十几名黑衣人拎着刀将他们团团围住,踌躇不前。 “放开头!” “该死的家伙!” 洛羽恍若未闻,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点割开他的咽喉,任由鲜血溅满衣袍。 如此血腥的场面他却连眼皮都没皱一下。 一人一刀挡在萧少游身前,目光冰寒,环视全场: “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厉喝震住了刺客,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洛羽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独对十几人毫无惧意,连萧少游都被这股杀意惊到了。 “头,我来了!” “妈的,谁敢动我羽哥,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之时,街巷口传来了蒙虎暴怒的骂声,火把嘈杂,似乎有不少人正在赶来。 “妈的,有人!” “算你小子命大!兄弟们先撤!” 黑衣人也算识时务,心知不可为便立刻后撤,仅剩的十几人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羽浑身气势一泄,疲惫不堪地往地上一趟: “妈的,再不来老子真的栽了。” 第42章 究竟是谁 漆黑的夜幕被火光尽数驱散,几十号军卒手持利刃,严密地搜索每一栋废弃的民房,但那些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撤退的脚印都被抹除了。 听闻消息的庞飞也带兵赶了过来,看到萧少游满手臂的鲜血气的破口大骂: “妈的,到底是谁敢在云阳关内对您动手,若是被我找出来,定要将其大卸八块!” “没错。” 蒙虎挥舞着壮硕的拳头:“那帮杂碎跑得挺快,不然指定被我扒掉一层皮。” “行了行了,你们两别囔囔了。” 刚包扎完伤口的萧少游摆了摆手:“去,看看几具尸体,有没有面熟的。” “没用的,他们走的时候都没带走尸体,笃定了你不认识。” 洛羽的肩膀处也绑起了绷带: “人家有备而来,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果然,蒙虎和庞飞检查了所有尸体都没发现一张熟面孔,这群人就像是凭空从云阳关冒出来的一样。 “还真被你猜中了。” 萧少游依旧不死心,吩咐两人:“找人把这些家伙的脸画下来,去城中各营一一比对,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揪出同伙。” “诺!” “少操点心你。”洛羽递给萧少游一个水囊:“伤怎么样?” “不碍事,运气好没伤到筋骨,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萧少游大口大口地灌水,完全没把伤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箭。”洛羽默默问道:“箭头再偏一点,你命就没了。” “哎啊,挡都挡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嘛,别搞得娘儿们唧唧,再给我一次机会老子肯定不挡!让你挨一箭看看疼不疼!” 别看萧少游骂骂咧咧,可洛羽心中却很触动,他在萧少游身上找到了一种战友、同袍的感觉,舍命一扑意味着萧少游打心底将他当成了朋友。 “倒是你小子,奇怪得很啊。” 萧少游眼神古怪,上下打量: “明明是个入军没多久的新兵蛋子,就算杀过几个羌兵也不至于有如此浓郁的杀气啊?” 最后洛羽杀人的那一刀连他都被镇住了,倒不是说场面血腥,而是那一刻的洛羽像是杀过无数人,一股戾气连萧少游都觉得心慌。 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很清楚那种气势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 洛羽双手一摊: “装的,不装的凶一点怎么唬住他们?” 近乎敷衍般的回答让萧少游连翻白眼,只好换了个话题: “你觉得是谁派来的?这些家伙既然提到了瓦力格,那肯定是推测你手中拿到了投降密信,想要杀人灭口。” “不好说。” 洛羽思索道: “我在黑沟寨打了胜仗杀了一个百户,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谁都知道。但是几十号从未露面的杀手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必是位高权重之人。 如果非要说怀疑对象,那李承啸的嫌疑肯定最大。” 洛羽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李承啸无意中提到瓦力格,这种不着痕迹的试探在他看来十分可疑。 “罢了,先不想了。” 总算恢复些体力的洛羽站起身喊道: “蒙虎,去萧百户口袋里翻一两银子出来。” “干嘛?” “你不是说要请我喝羊汤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洛羽一瞪眼,大手一挥: “蒙虎,掏他一两银子,今天萧百户请客,兄弟们都喝碗羊汤!” …… “混账!云阳关到底还有没有王法!竟敢派人当街刺杀军中百户,甚至出动了几十名杀手,这些狂悖之徒,简直无法无天!” 第二天一早,听闻消息的孔贤就匆匆赶到了军营,两人身上裹着的纱布绷带让他怒气冲冲: “你二人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妈的,若是被本将军揪出这伙贼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多谢将军关怀,都是小伤,无碍。” 洛羽其实还好,被不轻不重地划了一刀,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伤势,孔贤这才屏退左右,压低着声音问道: “动手之人的身份有线索吗?” 萧少游轻声回禀:“属下已经派人将死者的画像临摹了下来,但都是生面孔,恐怕查不出什么。” “查不出也要查!” 孔贤一拍桌子: “就算是将云阳关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待会儿你们将画像交给我,本将军派兵全城搜捕,总归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诺!” 二人点头应喝,但洛羽并不抱太大希望。 “咳咳。” 洛羽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刺客在动手之前提到了羌兵百户瓦力格。” “噢?提到他了?” 孔贤眉头微挑:“看来是幕后的通敌之人有所猜测,想要杀你灭口。哼,奸贼! 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派人在暗中监视四面城门了,就算他真想打开城门放羌兵入城也难如登天! 只要云阳关无恙,咱们有的是时间收拾叛徒!” “如此甚好。” “行,你们先休息,好好将养身体,你们可是本将军的得力干将,万不可出什么闪失。” “谢将军!” 孔贤与萧少游先后离去,洛羽这才坐下来缓了口气,眉头紧凝,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自己杀了瓦力格满城皆知,但只有幕后通敌之人才知道这封密信的存在,所以为了藏住秘密他派人杀人灭口,这一切都很合理。 可谁才是幕后的叛徒呢? 最敌视自己的李承啸?默默无闻、不声不响的君家君毅?又或者是某个稍微低级的军官? 头大,越想越头大。 “你在干嘛?伤没事?” 正头疼着,沈漓的脑袋突然探了进来,脸上写着一丝忧虑与担心。 “没事,皮肉伤。” 洛羽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酿酒吗?” 今天一早韩朔就派人把二十匹战马送了过来,洛羽可还欠着人家二十坛好酒呢,这笔账不还完,弄不好战马还得被要回去。 “酒在酿着呢,你就放心。” 沈漓轻轻说道: “帐外有位老人,还抱着个孩子,像是来找你的,已经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 “啊?快请进来!” 洛羽心中疑惑,肯定是卖羊汤的李家爷孙,可他们来找自己做什么? 第43章 大哥哥你没事吧 “大哥哥你没事!” “爷爷说有坏人伤了你,阳儿来看你了。” 阳儿一进军帐就慌慌张张地扑到洛羽身边,左看右看,眼神中满是担忧: “大哥哥帮我们打退羌贼,保护街坊邻居,张大娘她们都说你是好人,为什么还有坏人要伤你?那些人真的太坏了,大哥哥你没事?” “没事,放心。” “哪里没事,你看这里都出血了!是不是很疼?” 阳儿的眼眶红通通的,因为他看到了包扎在伤口处的纱布,隐隐还有血丝渗出。 “哥哥是大人了,不怕疼的,真的没事。” 稚嫩的嗓音竟然让洛羽心头酥软,赶忙将小孩子搂进怀中揉了揉脑袋。 阳儿将信将疑,随即掏出了洛羽给他做的木刀,虎虎生风地舞了两下:“谁再敢伤害哥哥,阳儿就帮你打跑他,爷爷说我也是大人了!” 老李头拎着一只木盒,面带歉意: “知道百户大人军务繁忙,本不该来打搅您,可这娃娃一听说您受了伤便急得团团转,吵着闹着要来看您一眼,老头子拗不过,只好带他来了。” “没事。” 洛羽伸手揪了揪小脸:“外面西北风冷得很,等了一个时辰,冻坏了?” 孩子的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鼻涕都出来了。 “阳儿不冷,再冷也要来看大哥哥!” “哎啊!” 阳儿突然蹦了起来,小步跑到爷爷身边: “我还给你带了羊汤,爷爷说可以补气血,大哥哥受了伤肯定要多喝羊汤!” 阳儿从木盒子里捧出一碗羊汤,小心翼翼递给洛羽,面带愧疚: “等太久了,都冷了,要不我和爷爷回去重新盛一碗。” “没事,只要是阳儿拿来的,我都喝。” 洛羽将羊汤一饮而尽,里面竟然还放了好些羊肉,心中甚是感动。 他每次说是和萧少游去吃羊肉泡馍,实际上都是单纯的羊汤,并没有肉,老李头每天用来炖汤的羊肉本就不多,毕竟寻常士卒可吃不起羊肉,能有点羊肉味的汤解解馋已经十分满足了。可今天碗里却放了这么多肉,这些肉对一个普通摊贩来说可是不小的成本。 洛羽陪着阳儿玩了好一会儿,老李头才拉着恋恋不舍的孙儿走了,临走前阳儿还奋力地挥着手臂: “大哥哥,阳儿过两天还来看你!” “好!” 洛羽笑了,笑得很开心。 从军入伍这么久,遇到的人大部分都是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他完全分不清楚,甚至是萧少游都给自己下过套。 但是阳儿没有,纯真的娃娃就是简单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哥哥,想和自己亲近,这种温情是他很珍惜。 “原来你也会笑的。” 沈漓在背后嘀嘀咕咕:“我还以为你永远板着张冰山脸呢。” “要你管!” 洛羽狠狠瞪了她一眼: “酿酒去!” …… “驾!” “哒哒哒!” “杀!” 校场上有几十号骑兵纵马驰骋,人手一杆长枪,场中早已立起了无数的稻草人,骑兵们往来砍杀,操练骑战之术。 算上从韩朔那换来的二十匹战马,洛羽手中已经有五十匹战马了,在城中这么多百户里算是家底丰厚的了。原本手下一百三十号兄弟就在每天操练骑术,现在洛羽选出了五十名最健壮的汉子成为骑兵,加练骑战之术。 上午练习步卒三三制战法,下午苦练骑术、骑枪、骑战,这半个多月他们被洛羽折腾得不轻。 十名军卒高坐马背,轻提长枪,列成一线,校场中央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十具绑着沙袋的稻草人。 洛羽冷声喝道: “小股骑兵交战,三三制同样适用,但如果是大队骑兵交锋,那阵型至关重要。散漫冲锋的骑兵面对整齐划一的锋线必败无疑,在战场上像愣头青一样不顾同袍战友往前冲只会死路一条,所以今天开始你们就要磨炼大队骑兵的配合。 看到了吗,前方有十具稻草人,现在你们就将它们想象成羌贼,务必一击即中。 但给我记住,不是让你们一枪捅穿稻草人,而是要十个人齐头并进,同时一枪命中敌人,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杀穿敌人的锋线。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喝一声,排头处的十名骑兵面色凝重了许多。 经过这么多天的操练,他们的骑术已经堪堪够用,但想要十个人默契配合,难度还是有的。 “驾!” 随着洛羽一声令下,十名汉子同时扯动缰绳,马蹄前踏,汹汹向前。每一个人都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同袍,确保战马的速度大概一致。 可战马的脚力不同、每个人的体重也不同,骑术的熟练程度也不同,怎么可能确保战马齐头并进?董川、蒙虎、吕青云、小伍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控制速度,勉勉强强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锋线。 眼瞅着稻草人近在眼前,十人同时蓄力、出枪,怒喝一声: “杀!” “嗤嗤嗤!” 十具稻草人接二连三地倒下,虽然不能算完全整齐,但也还行。 蒙虎喜出望外,兴奋地看向洛羽: “头,咋样,是不是不错!” “不错个屁!” 没等来夸奖,等到的却是洛羽的骂声: “就你们这样子,上了战场只能等死!今天是第一次,还可以原谅,练到明天还是这般模样,你们就别想吃饭了! 再给我接着练!一个个的净想屁吃!” 在阵阵骂声中,所有人重新提枪上马,开始了新一轮的魔鬼训练。 站在一旁的萧少游终于开口了: “你的骑兵已经颇具章法,二十天能有这种效果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骂有点没良心了?” “良心,良心有什么用?” 洛羽冷着脸说道:“上了战场,有良心能让羌兵手下留情吗?不能,只会害了他们!现在对他们狠一点,上了战场就多一点保命的手段。” “你够狠。” 萧少游竖起了大拇指:“你的训练方法是行家,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脑子好、身手强,没想到还懂骑战之术,真是让我意外。” “我的强,超乎你想象。” 洛羽一点也不谦虚,接着说道:“揪不出来叛徒,我的心里很不安,万一云阳关真的被攻破,我不想这帮兄弟白白死在羌兵的马刀之下。” “距离新年之夜只剩十天了。” 萧少游眉头紧皱:“到现在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羌兵也完全没有攻城的打算,你真的认为这个叛徒会自己跳出来?” “没错。” 洛羽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他想在开城门之前掌握城内大部分兵权,就必须想个法子解决城内其他将军。 耐心等着便是。” “头,头!” 庞飞突然一路小跑过来: “请柬,君将军派人送来了请柬。” “请柬?大敌当前还有请客?” 萧少游皱起了眉头,拆开请柬扫了两眼,眼神一点寒了下来: “有意思啊。” “怎么了?” “君将军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五天后要在醉仙楼宴请全城军官,包括你和我。” “噢?” 洛羽的眼神瞬间一凝: “难道是他?” 第44章 大宴宾客 五天一晃而过,对城中军卒来说这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五天,羌兵依旧没有攻城,但对洛羽来说这几天十分煎熬,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叛徒会在今夜浮出水面。 夜幕缓缓降临,城内灯火最闪耀的无疑是最大的酒楼: 醉仙楼。 大厅里摆下了不少八仙桌,一盘盘美味佳肴正在被摆上桌,其实君毅请的人并不多,只有军中都尉以上的军官以及三位主将的心腹,但君毅的手笔就是大,直接把整座酒楼包了下来。 战乱之际还能有这么大笔生意,乐得酒楼掌柜合不拢嘴,再加上客人身份尊贵,自然拿出了最高的接待规格,确保将这群军头们伺候舒服。 大厅中笑声不断,众人互相打着招呼,虽然分属三方势力,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客套的。 洛羽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真是有趣啊,外面四千羌兵压境,随时叩关攻城,这里却在大宴宾客,浑然感受不到战事迫在眉睫的紧张。” “习惯就好,我大乾边军本就是这般模样。” 萧少游无所谓:“君将军的小妾并不在云阳关,而是住在内地家中,消息是君家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君将军今年四十了,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开心也是人之常情。” “是吗?” 洛羽嘴角微翘: “是不是真的为儿子庆生还是另有所图,此事还说不好呢。” “肯定有诈。” 萧少游冷笑道: “你没发现吗,今日来赴宴的军官全都没有带卫兵,万一真出点什么事那可就热闹了。” “发现了,所以咱们得盯紧点。” 洛羽好奇道:“另外我还有个疑问,你没发现来赴宴的都是都尉以上军官吗,咱们两个百户怎么也能收到请柬?” “咦,你们两怎么来了。” 萧少游还没来得及解释,孔贤、李承啸还有今日的主角君毅就同时走了过来,李承啸瞄了一眼洛羽,微微不悦: “君将军,你今日请的不是都尉以上军官吗,他们两只不过是个百户,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价?” 洛羽眉头微皱,自从拒绝了这家伙的拉拢之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哎,这两位可不一样。” 君毅满脸笑容: “城中几十位百夫长,就属他们俩最年轻,立下的战功也最多,本将军一向喜欢年轻俊杰,自然要请过来一起喝酒。” “君将军有赏识之心,可人家未必领情啊。” 李承啸冷嘲热讽: “人家死心塌地地跟着孔将军,可瞧不上你君家。” “李将军,赴宴就是赴宴,没必要说这些有得没得。” 孔贤很不爽,这个李承啸,竟然把矛头对准到自己身上了。 洛羽微微躬身: “李将军这话就不对了,孔将军也好、君将军也罢,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命,何分你我?” “哼,倒是牙尖嘴利得很。” 李承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君毅则笑呵呵地说道: “行了,今日是本将军大喜的日子,不愉快的话就不要说了,本将军待会儿要和你们好好喝两杯,年轻人的酒量总不至于比我还差?” “谢君将军赏识!” 君毅也走了,孔贤最后才站在二人身边,低声道: “此前你一直说那个叛徒会找个机会将全城的领兵将军都集中起来,今日厅中宾客可都是高级军官啊。 叛徒会不会是他?” 孔贤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君毅了,毕竟是他君家把众人请了过来。 “或许是他。” 洛羽到现在还拿不住到底是谁,只能低声道: “反正咱们就按照昨天约定的计划行事,千万小心。” 这五天洛羽、萧少游可没闲着,找了孔贤好几次商量此事,也算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行,就按你们的计划办。” 孔贤叮嘱道:“事关云阳关的安危,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 “明白!” 一众宾客依次落座,洛羽则找了个机会对萧少游说: “我去到处转转,这里你盯着。” “去,有我在你就放心。” 洛羽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出了大厅,顺着酒楼内的连廊七拐八绕,一直摸到后厨的位置。君毅让醉仙楼把拿手的好菜全都上个遍,几名厨子忙得脚不离地,边上还有几名婢女在伺候着,随时准备上菜。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眼尖,瞅见洛羽赶忙迎了上来: “这不是洛百户吗,久仰大名啊。您怎么到后厨来了,前厅已经开席了啊。” 最近洛羽在城中颇有名声,再加上孔贤赏识,区区一个小管家哪里敢怠慢洛羽,一脸谄媚的笑容。 “孔将军派我来看看。” 洛羽装模作样地拎起一块肉:“这些食材,新鲜吗?今天三位将军可都在,万一你们滥竽充数,后果自己心里明白。” “您就放心,猪牛羊都是今天刚宰的,绝对新鲜,做的都是咱店里拿手好菜,几位将军的口味咱们都清楚,绝对出不了差错。” “嗯,不错,有眼力。” 洛羽边走边问,一直在查看各种食材。 如果是他要设局解决城中领兵武将,那最好最省力的办法就是在酒菜中下毒,直接将所有人毒死,没了主将,底下的士兵们只能乖乖听话,此事自然能成。 但问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那个老管家甚至当着洛羽的面尝了几口菜,屁事没有。 “酒呢,怎么没看见?” “呵呵,是这样的,现在厅中喝的是咱店里的酒,但君将军自己备了好酒,还没上,放在后院的偏房里,等时辰到了会有人送过去。”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你们忙。” 洛羽面不改色地走了,实则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请客吃饭还要自备酒水,可以! 他再度兜兜转转找到了放酒的偏房,隔着老远就看见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过去。洛羽眉头微皱,没有出面,而是藏在了角落里暗中观望。 一名中年男子叫出了看守酒水的小二,低声问道: “怎么样?” “酒都在里面,待会儿就拿出去!” “很好。” 中年男子四处张望,确定无人之后从怀中掏出个什么物件塞了过去:“记住,待会儿把这个全都放到酒坛子里,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此事办成,必有重赏!” “小的记住了!” 中年男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借助微弱的火光洛羽认出了那个人,目光瞬间冰冷: “原来是你!” 第45章 叛徒 “来来来!” “喝!” “祝君将军喜得贵子!” 宴席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君毅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孔贤与李承啸二人也在一旁相陪,偶尔说些不痛不痒的荤话。 洛羽不知何时溜了回来,萧少游瞄了他一眼: “搞定了?” “放心。”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待会儿就有好戏看。” 酒过三巡,君毅突然大咧咧地站起身,像是有话要说,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同袍,你们也知道云阳关外西羌重兵压境,我等身为领军之将本不该如此铺张、大操大办。但本将盼这个儿子盼了十几年,实在是开心,所以才在征得孔将军、李将军的同意之后请你们来醉仙楼共饮。 为此我特地准备了家中带来的好酒,精酿五年所得,味道甚是甜美,今日请大家一起尝尝!” “好!” “咱们也尝尝君将军的好酒!” “哈哈哈!” “上酒!” 随着君毅大手一挥,早就候在厅外的婢女们缓入席间,每人拎着一壶酒,给在场所有人统统斟满,酒香四溢。 都是喝过不少老酒的兵痞,一闻这个味道就知道此酒乃是上品,比醉仙楼的酒要好上太多,一个个眼光发亮。 “我也说几句。” 名义上的云阳关主将孔贤持杯起身: “首先,让我们祝贺君将军喜得贵子,听说君将军府上好几位小妾,接下来再多生他几个儿子,指不定日后边关还能多几位小将军。 不过嘛,就得看君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哈哈哈!” 厅中一阵哄笑,君毅自己都乐得合不拢嘴。 “还有一句话,刚刚君将军也说了,眼下敌军压境,等喝完这顿酒,咱们全城将士务必齐心协力、奋力杀敌、共抗羌贼,保我大乾边关无忧!” “诺!” “共饮此杯!” “干!” 众人极为豪爽,一饮而尽,个个夸赞君家的酒好,赞美奉承之声不断,君毅笑得越发开心,这可是他花了血本从家族中带出来的,岂是寻常货色? 人群中只有韩朔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了洛羽: “唉,自从喝了你的酒之后其他酒都喝不进去了,此酒比你家祖传之法酿出来的酒差太多。” “多谢都尉夸奖!” “我这不是在夸你。”韩朔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提醒你还欠我的二十坛酒什么时候能给我,之前给我的两坛都快喝完了。” “唉啊,都尉大人,此酒酿起来极为耗费时间,再等等,属下难不成还敢跟您耍赖?” 洛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自己做的蒸酒锅酿上一天一夜也就能出一坛多的酒,二十坛酒哪有那么快酿好。 “行,你小子休想跟我耍花样,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别看韩朔凶神恶煞的,洛羽浑然不在意,因为高坐主位的李承啸也站了起来,正打算开口说话。 “诸位同袍。” 李承啸朗声道:“四千羌兵压境,战力强悍,城内守军兵力又不足,若是真打起来只怕云阳关守不住几天。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问问孔将军,有何退敌良策。” 孔贤眉宇微皱,有些不悦: “今日乃是君将军大喜的日子,你突然说这些不合适?再说了,云阳关城高墙坚,守上数月不成问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局面还没你说的那么凶险。” “是吗?羌兵没有攻城城中就已经人心惶惶,我看他们一直在打造攻城器械,真等他们攻城再想退敌之策来得及吗? 到时候战端一开,在场诸位只怕会统统死在战场上。” 刚刚还笑声不断的大厅迅速安静下来,他们感觉气氛开始不对劲了。 李承啸微微一笑: “孔将军若是没有退敌之策,末将倒是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倒不如我们开城献降,投靠羌人,这样一可以避免死在羌人的马蹄之下,二来也可以给兄弟们换一生的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很多将校都瞪大了眼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少游的目光瞬间冰冷: “还真是这个家伙!该死的叛徒!” “李承啸,你究竟是何意?” 孔贤厉声喝道:“难道你要当叛国通敌的反贼!你可是陇西边民,难道不知道羌兵一旦入关,陇西三州就将生灵涂炭吗!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孔贤!” 李承啸冷着脸喝道: “休要在这跟我讲大道理,正是因为我出自边关才深知羌人的可怕,凭我们这点兵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近年来云阳关两次被羌兵攻破,满城守军都被屠杀得干干净净,难道你们不想活下去!” “放肆!” 孔贤拍案而起,厉喝一声: “来人,给我拿下!” “蹭蹭蹭!” 孔贤带来的卫兵一个也没出现,反而是李承啸麾下的七八名亲信同时拔刀,恶狠狠地站住大厅四角,谁敢有异动当场便会挨大刀片子。 明明在入厅之前大家都交出了武器,李家的人为何有刀?看来李承啸是蓄谋已久!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别折腾了孔将军,还有在座的诸位。” 李承啸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 “你们的人刚进醉仙楼就被药翻了,此刻谁也救不了你们。” “李承啸,你真是疯了!” 君毅怒喝道:“难道你还敢绑了我们这么多人?别忘了,我和孔将军手下还有数千将士,就凭你李承啸手下的兵马怕是拦不住他们?” “呵呵,若是怕,我就不会动手了。” 李承啸满脸笑意:“我早就与羌兵约定好了会开城献降,四千羌骑一旦入城,难道我还担心你们两手底下的兵马? 另外,你们刚刚喝的酒已经被我下了蒙汗药,马上你们就会晕得不省人事,还怎么和我斗?” “李承啸,你个叛国之贼!混账!” 孔贤破口大骂,其他人则一脸的绝望。 万万没想到李承啸竟然如此歹毒,投敌也就算了,还要将他们全都杀了。 “李承啸,你也太恶毒了。” 洛羽冷声喝道:“当叛徒,就不怕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吗!” “混账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待会儿我就要把你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 李承啸的笑容越发猖狂: “现在你们想要活下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乖乖臣服于我,本将军若是开心说不定还能饶你们一命。 否则我再数三个数,你们就该晕厥倒地了。” 众人面色抖变,难道想要活下去只能跟这个叛徒狼狈为奸? “一。” “二。” “三!” “砰砰砰!” 三声落罢,真的有几名壮硕的汉子一头栽倒在地。 可倒地的不是孔贤也不是君毅,而是李承啸的亲信麾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承啸瞬间傻眼了,不应该啊。 “李将军的蒙汗药不错啊,说三个数还真倒下了。” 洛羽缓缓起身,微微一笑: “现在你还觉得能杀了我们吗?” 第46章 悬尸城门 大厅中的气氛很是诡异,绝大部分人都不明就里,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该倒的没倒,不该倒的全倒了。 李承啸的表情从愕然到惊讶,再到愤怒,死死盯着洛羽: “是你搞的鬼!” “我看你才是那个鬼?” 洛羽冷笑一声,缓缓走出人群: “前次黑沟寨一战,我在羌兵百户瓦力格的身上搜出一封通敌投降的密信,写信之人与羌兵约定,会在新年之夜开城献降,并会趁机解决城中其他领兵武将。 返回云阳关之后我就一直在找这个叛徒,这么多天都没查出个眉目。 李将军,你藏得很深啊。” “妈的,果然被你小子发现了。” 李承啸气得脸色铁青:“可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那封信并不是我亲笔写的,云阳关那么多将军,你不该怀疑是我。”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掩饰得很好,怎么就被洛羽看出来了。 “不不不,我从未确定是谁,只是对你有所怀疑罢了。” 洛羽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当初你来拉拢我,闲聊中无意提到过瓦力格的名字,那也是我怀疑的最开始,但光凭这一句话远远不够。 然后我就在想,通敌之人如果想在叛变之前掌握全城兵权,就一定会想办法聚集全城将校,一网打尽。 要做这件事就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场景,比如像今天这样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 当我接到请柬的那一刻,我怀疑了君将军。” 一旁的君毅愕然,合着自己请客吃饭还被洛羽当成了通敌的反贼? 洛羽接着说道: “今天是宴席,大家的防备心是最低的。若真想杀人灭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酒菜中下药,直接将所有人毒死。所以刚刚趁着你们喝酒的功夫我去了一趟后厨,想看看今日的酒菜有无问题。 我看了一圈也没发信啊什么异常,但好巧不巧,被我撞见了你的副将,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叛徒是你! 他收买了醉仙楼的伙计,想要用蒙汗药迷晕我们。 至于为什么你的人都倒了,那就很简单了。我拿刀指着伙计的人头,逼他将蒙汗药倒进了给李家的酒水里。 你以为我们喝下去的是毒酒,实际上真正的毒酒都在你手下的杯子里! 为了骗你说出实情,我才没给你下毒。” 真相终于大白,李承啸就是那个叛徒!大家四处张望,寻找着副将的身影,那家伙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只怕他自己也没料到被迷晕的会是自己。 “是你,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李承啸怒目圆睁:“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你,不给你活命的机会!” “好了,李承啸,该陪你演的戏也演完了。” 孔贤冷笑道: “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束手就擒?我呸!” 李承啸的目光无比歹毒: “谁说我输了?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在醉仙楼里藏下了五十号精锐,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又是一慌,没想到李承啸准备毒酒也就算了,竟然还提前埋伏了死士,看来为了今天他准备万全。 “啪!” 李承啸猛地一摔酒杯,四分五裂,怒吼道: “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小子,我说过,待会儿会将你大卸八块!” 李承啸在心中已经想好了十八种弄死洛羽的方法,莫名地感到一股舒畅,的亏自己聪明啊,留了后手。 场面再度紧张起来,有些人已经抄起了板凳桌角,准备拼死一搏。 可大厅外静悄悄的,并无一兵一卒出现。 李承啸的表情又经历了一次从狰狞到愕然,再到慌乱。 “嘎吱~” 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董川与萧少游手下的副百户庞飞,二人手中拎着一把带血的弯刀,齐齐抱拳: “李家埋伏的人手已经全部解决,请诸位放心!” 洛羽面带讥讽,宛如看待白痴: “我都已经猜到今日宴席要出事,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李将军未免太小看我了?” 其实在洛羽、萧少游二人赴宴的同时,两人手下的精锐已经倾巢而出悄悄包围了醉仙楼,今日叛徒不管是君毅也好、李承啸也罢,谁都别想成事。 “扑通。” 李承啸踉跄后退,双手撑在椅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明明计划得天衣无缝,是你,都是你这个混蛋!” 他恨啊,筹谋许久全都栽在了一个新兵蛋子手里。 “哈哈哈!” 与李承啸的绝望不同,孔贤则放声大笑: “李承啸啊李承啸,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你自找的!” 绝望中的李承啸陷入了癫狂,奋不顾身地扑向洛羽: “坏我好事,小子,我杀了你!” 到底是个当将军的,身手不错,抄起一把弯刀在桌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径直劈向了洛羽,如此凶悍的攻势惊得周围众人四散而逃。 早有准备的洛羽浑然不惧,甚至正面迎了上去,前冲途中短匕破晓已然跃然掌心。 “喝!” 李承啸怒目圆睁,拼死一击: “给我死!” “噗嗤!” 两人交错而过,腾空而起的洛羽竟然硬生生扭动腰肢,刀锋贴着胸口滑了过去,破晓顺势上扬,狠狠扎进了李承啸的咽喉。 “扑通。” 死尸从半空栽落,李承啸浑身抽搐不止,很快就命归西天,临死前的眼神满是不甘。 洛羽冷冷的看着尸体,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像这样的叛徒,就该死! 在场之人看向洛羽的眼神全都发生了变化,虽说他官阶最低,只是个百户,可就刚刚一连串的筹谋部署外加致命一刀,足见此人的神机妙算。 可以说没有洛羽,今日在场的人都得死。 孔贤威严的声音缓缓响彻屋中: “李承啸私通羌敌、罪该万死,现已明正典刑,将其尸首悬于城门之外,震慑宵小。另外,为确保云阳关安危,其麾下原先兵马统统整编,本将会重新派人指挥。” “诺!” 在阵阵应喝声中君毅却皱起了眉头,孔贤是趁着这个机会吞并了李家的兵马啊。可李承啸自己找死,他也不好提出反对意见。 “希望各位能以此为鉴,莫要心生不轨之心!” 孔贤冷喝道: “云阳关事关阙州安危,谁若是敢学李承啸通敌叛国,本将定斩不饶!” 第47章 城外小战 城外挂着几具僵硬的死尸,在寒风中晃啊晃。 李承啸连带着手下几个一起通敌的叛徒全被杀了,孔贤让人将尸体挂在城外,震慑羌贼。 “呜呜呜!” 漫天号角声回荡,死尸果然引来了羌兵,在营中待了大半个月的羌兵蜂拥而出,遥遥面向城门列阵,杀气弥漫全场。 完颜昌驻马阵中,身边偏将轻声回禀: “查探清楚了,挂在城门口的是李家李承啸的尸体,看来他失败了。” “败了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废物,不堪一用。不过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否则以为本将军好欺负。” 完颜昌面带冷色,轻轻一挥手便有三百精悍骑兵策马而出,抵近城门叫阵,领兵竟然是一名千夫长,名为察哈木,也算是云阳关一线颇有凶名的羌兵将领。 三百精骑肆意奔驰,骂声不断,精通骑射的羌兵还会朝着城头泼射几波箭雨来挑衅。 面对羌兵的辱骂、挑衅,云阳关始终紧闭城门,一兵一卒不出,反正偌大的城关就放在这,有本事你自己来攻。 察哈木见这样行不通,冷喝一声: “哼,一群孬种,把人都给我推出来!” 数十名此前被羌兵抓获的俘虏被推到了最前面,个个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这些天他们已经被羌兵折磨得遍体鳞伤。 城头守军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同袍啊。 “举刀!” “杀!” 数十柄弯刀高悬空中,而后同时挥落,俘虏的人头全都被砍了下来,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所有守卒的心脏都狠狠一颤,羌兵甚至用长枪挑着人头插在黄沙地中,场面无比血腥。 这还不算完,察哈木大摇大摆地脱下裤子,朝云阳关尿了一泡大地。 近乎蔑视的挑衅让所有守卒都感受到了一种羞辱,气得满脸涨红。 “城内的乾军小儿听着,你们要当缩头乌龟本将军无所谓。” 察哈木狞笑着指向被插着一排的人头:“但破城之后,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混账,辱我太甚!谁敢领兵,出城与羌贼一战!” 大家很清楚,决不能任由羌兵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否则军心士气会跌落到谷底,孔贤看向了君毅,指望君毅能派兵出战。 可君毅却置若罔闻,看都不看孔贤一眼。 以前李承啸还在,城中三足鼎立,现在孔贤已经吞并了李家的兵马,君毅自然该牢牢抓住手中的兵权,决不能白白派出去送死。他很清楚自己手中的兵权若是减少,那在云阳关就没有半分话语权了。 见君毅不理不睬,孔贤只好点名: “韩朔,你率兵出城迎战!” “诺!” 韩朔平静的迈前一步,并无半分畏惧之色。洛羽和萧少游对视了一眼,他们两可正好是韩朔麾下。 “记住。” 孔贤叮嘱道:“羌兵骁勇善战,千万小心,咱们不求一胜,不败便是大功!” “卑职领命!” 没一会儿的功夫,韩朔就将兵马摆在了城外,除了洛羽、萧少游他还有两个百户队,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号人,大部分都是步卒,高举长枪盾牌,神色紧张。 人群中最亮眼的就是萧少游与洛羽二人麾下的骑兵了,个个昂首挺胸,威武不凡,光看气势就超过了寻常步卒。 “咚咚咚!” 城头上响起了助威的战鼓声,别看对面只有三百羌骑,可那是千夫长领兵,带出来的兵马肯定都是精锐,韩朔知道这一仗不好打。 与羌兵交手多次的萧少游率先提出建议: “按照以前的套路,羌兵会先用弓箭远攻阵型,咱们盾牌不多,只怕伤亡会持续增加,等被耗得差不多了,三百骑兵再猛冲步阵,我们必败无疑。 倒不如我先率麾下骑兵冲杀一场,羌兵必会分兵而战,这样就可以分散敌军的兵力,为步阵减轻压力,洛百户的骑兵可以留下来压阵,如此可保步阵无恙。” “如此甚好,就这么办。” 韩朔大手一挥:“出战,千万小心。” “驾!” 萧少游没有丝毫犹豫,策马而出,气势汹汹的百骑精锐主动对羌兵骑阵发起了冲锋,放眼整座云阳关,最敢打的骑兵就属萧少游这帮人了。 按照以往的打法,羌兵肯定会选择分出一部分兵力牵扯萧少游,剩下的猛冲步阵。可这次他们却变了打法,完全不管步军阵型,三百骑兵分三路,呈钳形攻势将萧少游团团围住。 “杀啊!” “当当当!” 三百对一百,萧少游很快就落入了下风,在敌阵中左冲右杀却无法凿穿敌军阵型,得亏了手下兵马胆魄过人,咬紧牙关与羌兵死拼,这才没有溃败。 凄惨的哀嚎声中不断有骑兵坠落马背,血肉横飞,乾军将士心头一沉,照这个趋势下去,一百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羌兵一口吃掉。 “妈的,羌兵果然诡计多端!” 韩朔眼睁睁看着萧少游身陷重围却无能为力,毕竟他手下几乎都是步卒,根本就无法出阵支援。 “头,我去。” 关键时刻洛羽主动站了出来,可韩朔却眉头紧皱,扫了一眼队伍: “你只有五十号骑兵,能行吗?” 洛羽的骑兵不仅人数少,还是刚刚操练出来的,韩朔担心这五十人冲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眼下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能出战吗?” 洛羽坚定地说道:“再犹豫,少游他们就真的死在战场了。” “行,靠你了!” “所有人,提枪出战!” “诺!” 五十号汉子紧随洛羽身后冲出了军阵,董川、蒙虎、小伍、吕青云……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一丝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用骑兵的方式与羌人交战,尚且不知道这些天操练的成果。 但他们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好似有一股热血在胸腔中翻滚,因为策马持枪在马背上上下起伏的感觉与徒步作战完全不同,是个男人都会更喜欢这样的感觉。 望着远去的骑队,韩朔喃喃道: “好小子,还真有点气势,你可别死在了啊,还欠老子酒呢。” 骤然冲出的五十号骑兵也引起了羌人的注意,但五十人实在是不够看的,羌兵阵中甚至传出了讥笑声: “五十人就敢出战,这些乾军真是昏头了。” “这么点人,还不够察哈千户打牙祭呢,哈哈哈。” “咦,领头的家伙很眼熟啊,好像是前阵子在城门楼子上射箭的人。” “又是那个新兵蛋子吗?” 完颜昌突然来了点兴趣,遥遥投去目光: “让本将军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第48章 第一次出战 马蹄轰鸣作响,人人身形低伏。 他们按照平日里操练的那样渐渐排成了五道锋线,十人一排,不断调整战马前冲的速度,确保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 五十人的骑阵看起来无比脆弱,在广阔的战场中显得十分渺小。 交战中的羌兵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只是分了四五十骑迎战洛羽,骑兵成群,肆意挥舞马刀,嚣张的嘶吼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令人心惊肉跳。 以往羌兵像这样吼叫的时候就说明乾军要面临一场惨烈的屠杀了。 “都不要慌!” 洛羽神情肃穆,冷喝道: “按照平日里训练的来就行,跟着我往前冲!” 每个人都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眼瞅着羌兵越来越近,他们手中的长枪开始缓缓长举,手臂蓄力,肌肉鼓胀。 处在队伍最前方的洛羽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对面骑兵的长相,凶神恶煞中带着一抹不屑。 “杀!” 洛羽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冷酷,一杆长枪猛然刺出,快如迅雷,对面的羌骑甚至都没能看清出枪的动作便被一枪刺中。 “噗嗤!” 一枪贯穿胸膛,鲜血飚射而出。 “杀!” 身后军卒齐声怒吼,人人挺枪冲阵。 只见一杆杆长枪凶悍刺出,枪法一点也不花哨,无非就是一个快准狠。 最显眼的肯定是身材壮硕的蒙虎了,这家伙已经不是前阵子骑术不精的新兵蛋子了。凭借强悍的力道他竟然在捅死一名羌骑之后,挑着尸体继续前冲,破体而出的枪尖再度捅穿了后一名羌兵的胸口。 一枪两命,就像是串了个糖葫芦。 神勇无比的臂力。 “蒙大哥好枪法啊,看我的!” “喝!” 一侧的吕青云不甘示弱,神情冷酷,同样当场斩杀了一名羌骑,惹得蒙虎放声大笑: “你小子也厉害的嘛,咱们再杀他一圈!” “杀!” 将士们发现洛羽教的招式果然管用,只要快准狠,一定能杀敌! 几十号羌兵直接被打蒙了,接二连三有人被捅穿下马,正如洛羽说的那样,骑兵交战阵型是否齐整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局的走向,没把他们当回事的羌兵轻敌了,大败亏输。 五十号骑兵一冲而过,竟然阵斩半数羌兵。 敌我双方全都眼眶子一突,只要是打过骑战的行家就知道这支骑兵实力不容小觑,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孔贤惊讶无比,目光闪烁: “好强的骑兵啊,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练出如此一支骑兵。” “人才啊。” 君毅也惊到了,啧啧称奇:“孔将军确实是好眼光,只怕麾下又要再添一员悍将了。” 他无比羡慕,这样的人若是在自己手底下就好了。 “杀!” 击溃羌兵小队洛羽没有恋战,笔直前冲,从侧面猛地撞进战场,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此刻萧少游正率军在人群中激战,杀得浑身鲜血,气喘吁吁,手下将士已经折损了不少,看到洛羽冲进来才松了口气: “妈的,你总算来了,不然我今天真的死在这,你欠我的一条命算是还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洛羽反手一枪将一名羌骑刺落马背: “一起,击退羌兵!” “好!” 区区五十人的援兵便让乾军一方重新提起了士气,两边联手大杀四方,竟然隐隐有压过羌兵一头的趋势。 “混账,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触犯我大羌天威!” 察哈木怒目圆睁,挺枪冲向洛羽,厚重的枪杆横挥而出,直接朝着腰腹砸来。 “铛!” 洛羽横枪一挡,一记对拼丝毫不落下风。 手臂发麻,察哈木的表情凝重了许多,不等他再度出招,洛羽反手一枪挑拨,顺着枪杆中间的空挡就刺向了自己的脑袋。 察哈木目光微变,一个偏头就躲开了枪尖,但身形也被震得晃悠了几下,差点栽落马背。 “好小子,枪法不错,你是何人?” “洛羽!” “你就是洛羽?” 察哈木狞笑起来:“将军说了,砍下你的头有赏银,没想到老子运气这么好,能撞见你。”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洛羽目光冷厉,接连出枪,两人在马背上连过了十几招,越打察哈木心中的震惊越浓厚,洛羽的力气就像是用不完一样,招式越发凶悍,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萧少游已经带兵开始全面反击,麾下士卒已经战死了不少,占据的急转直下让他心头越发焦急。 “妈的,难道老子还对付不了一个新兵蛋子!” 察哈木怒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劈出一枪,枪尖直指洛羽的脑袋,洛羽一个侧身躲开攻势,顺手一抓竟然牢牢握住了枪杆,任凭察哈木如何用力都挣脱不了分毫。 “嗤!” 洛羽趁势枪尖一点,稳稳地刺中了他的肩膀,剧痛瞬间袭遍察哈木全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整个肩膀。 “死,杂碎!” 一击得手,洛羽怎么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在察哈木无助又绝望的眼神中,洛羽挂枪换刀,横挥而出,一刀割开了察哈木的咽喉,猩红的鲜血溅出一大片。 整片战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个新兵百户竟然阵斩羌兵千户。 远远观战的完颜昌心头一颤,死死攥紧拳头: “妈的,废物东西!” 萧少游只觉得无比亢奋,怒吼出声: “兄弟们,杀!” “杀!” 人头滚落,主将战死,剩下的羌兵哪还有半点恋战之心,掉头就跑,反观乾军这边气势如虹,奋起直追,残余羌兵拼个半死才逃回阵中。 全场寂静无声,双方士卒都看向那队傲然而立的骑兵。 “赢了!” “赢了!” 城头上爆发出一片欢呼,无数人看向洛羽的眼神越发尊崇。 上一次在城头射了两箭虽然提振了己方士气,但毕竟不是真刀真枪的交手,这一次是骑兵出战,正面冲阵,阵斩羌兵千户。 对他们来说是了不起的胜利! 漫天欢呼声中,洛羽神情默然,策马前行,用长枪挑着察哈木的人头狠狠往阵前一插,鲜血随风飘散。 他是在祭奠刚刚在阵前被残杀的同袍。 “好小子。” 完颜昌的眼神逐渐阴沉: “此子,必杀!” 第49章 真正的叛徒! 望着校场中奔驰的战马,洛羽笑得合不拢嘴。 城门口一战又缴获了三十多匹战马,孔贤大手一挥全赏给他了,麾下骑兵又壮大了不少。 由于这一战骑兵的表现十分抢眼,证明此前洛羽的练兵之法很有效,所以士卒们个个精神百倍,跟着第一批老兵往来驰骋,练习冲锋骑战之术。 萧少游撇了撇嘴: “今天都大年三十了,你怎么还让兄弟们操练,刚打了胜仗就不能让人歇一天?” “歇什么歇,打败了三百骑,又不是三千骑。” 洛羽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等什么时候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击败三千骑,再歇也不迟。” “三千骑?你可真敢想啊。” 萧少游嘟囔道:“整个云阳关都凑不出一千骑,你还想吃掉羌兵三千骑?” “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洛羽的语气很平静,在萧少游看来异想天开的目标他觉得一定能做到。等有一天他能带兵正面击败西羌三千精骑的时候,应该够资格走进武家的大门了。 “羊汤来啦!” “快快,给兄弟们分分!” 蒙虎和小伍两个人一人挑着根扁担,装了满满四大桶羊汤,李家爷孙两也跟在旁边搬运几框馍馍。今天是新年之夜,洛羽提前让老李头多做点羊汤送到军营里来,算是给兄弟们庆祝新年了。 阳儿一到这没有找洛羽,反而绕着沈漓转圈儿,一口一个沈姐姐,欢笑不已。 这些天爷孙俩经常来,阳儿特别喜欢沈漓,经常跟着她一起酿酒,沈漓也对这个小孩子十分疼爱,照顾有加。 玩了好一会儿阳儿才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洛羽: “大哥哥,抱抱!” 洛羽一把抄起孩子,高高举在空中,逗得阳儿欢笑不断,洛羽也露出了笑容。他只有和阳儿相处时才会笑得这么真诚,因为他知道小孩子是淳朴的,和他玩耍不需要带半点心机。 “大哥哥,我送你的新年礼物,自己做的噢。” 阳儿从背后掏出一个风车,用一根细小的木杆绑着,上面扎着几个布条,在微风的吹拂下转啊转的。 “阳儿好巧的手啊,谢谢你。” 洛羽捏了把脸: “哥哥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噢,不过要等过了新年才能给你,明天哥哥会去看你的。” “噢耶!我也有礼物啦!哈哈哈!” “行了,找沈姐姐玩去。” 阳儿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欢天喜地。 “你好像只有在孩子面前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萧少游抱着膀子说道: “我觉得你平日里没必要一直板着张脸,笑笑挺好的。” “我说你这个人,话也太多了。” 洛羽眉头一皱:“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切。” 萧少游毫不在意,拍拍屁股走了: “收拾一下,今夜将军府有晚宴,一来庆祝新年,二来给你庆功!” …… 大乾历,景丰八年来到了最后一天。 今日设宴的地方不在醉仙楼了,而是孔贤的将军府,整座将军府灯火通明,和那日醉仙楼一样,宾客满座、笑语不断。 “又开席了。” 洛羽很是无奈,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客人比前些日子醉仙楼的人还要多,除了有巡夜任务的军官,其他的都尉、百夫长们尽数到齐,一帮汉子撩着袖子举在一起拼酒,好不自在。 “咦,韩都尉呢,怎么没来?” 洛羽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韩朔的人影,萧少游解释道: “今夜韩都尉负责巡夜,肯定来不了了,咱们就凑个桌,随便喝几杯。” 其实副百户庞飞是跟着萧少游一起来的,但他知道两位百户有话要将,很识趣地坐到了一旁。 萧少游拉着洛羽坐下,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若不是揪出了李承啸这个叛徒,只怕今夜云阳关就要血流成河。” “是啊,咱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洛羽端起酒杯:“来,咱们碰一杯,就当是合作愉快?” “哈哈,好!” 两人对碰一杯,一饮而尽。 一个月的相处,两人俨然成了要好的朋友,还有过命的交情,洛羽展现出来的能力也让萧少游钦佩不已。 “静一静!” 孔贤满脸笑意地站起身,高举酒杯: “今日这杯酒,咱们先敬洛羽洛兄弟,阵斩羌兵千户,立下大功,振奋军心,本将甚是欣慰! 来,举杯!” “敬洛兄弟!” 几十号粗狂的军汉呼啦啦站了起来,眼神中有敬畏、有羡慕、有钦佩,如此年轻的百户,未来指不定要爬到何等的高位。 “谢孔将军,谢各位同袍!” 洛羽客客气气地起身还礼,共饮了一杯,然后老老实实的坐下,这种场合下主角只能是孔贤,自己就不要瞎凑热闹了。 “这第二件事嘛,自然是希望为大家谋一份好的前程。” 孔贤脸上的笑容愈发旺盛: “新的一年,你们只要跟着本将军好好干,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云阳关的危局不值一提。” “谢将军!” 众人笑声不断,但洛羽和萧少游的眼神却微微一凝,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味道不太对? 孔贤突然看向了君毅: “君将军,你觉得云阳关是谁说了算?” 君毅不解其意,客气道: “您可是朝廷亲封的云阳关游击将军,自然是您说了算。” “哈哈,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孔贤笑道: “前次李承啸通敌谋反,差点酿成大祸,究其原因还是他拥兵自重、不服调令,为确保云阳关的安危,本将觉得君将军是不是该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由我统一指挥?” 君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孔将军,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君家的牙兵。” “什么君家的牙兵,不都是朝廷的兵马吗。” 孔贤冷笑一声:“难道你们君家敢不服从朝廷号令?” 君毅浑然不惧,讥讽道: “休要在本将军面前搬弄这套说辞,朝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陇西三州谁敢不给君家面子?我看你有没有胆子吞了君家的兵马!” 场面陡然紧张起来,尤其是君家那些部将,已经有人站了起来。 “情况不对啊。”洛羽眉头紧凝:“孔贤怎么会突然对君毅发难?” “咻!” 心中疑问还没得到解答,一支响箭陡然划破夜色,在空中绽放出绚丽的火光,然后整座云阳关便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笼罩。 “出什么事了?什么情况?” “报!” 一名军卒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慌乱不已: “启禀将军,有人打开城门,羌兵,羌兵入城了!” “什么!” 众人面色齐变。 “怎么可能!” 萧少游愕然无比:“叛徒不是已经被揪出来了吗?” 君毅破口大骂:“是谁胆大包天敢放羌兵入城!孔贤,老子没工夫跟你闲扯,云阳关决不能失守,咱们先领兵击退……” “嗤!” 话才说到一半,一柄长剑就狠狠捅穿了君毅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 手握剑柄的孔贤第一次露出狰狞之相: “我最烦你这种指手画脚的样子,从现在起,云阳关我一个人说了算!” 第50章 家国天下,狗屁! “你,你……” 带着无尽的疑惑与绝望,君毅缓缓瘫倒在地,猩红的鲜血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很多人都傻了,什么情况?孔贤为什么要一剑杀了君毅?还是在羌兵破城而入的危急关头。 孔贤拎着长剑,环视全场: “从现在起云阳关听本将军指挥!谁敢抗命不从,立斩不赦!” 大厅两侧涌出上百名精锐甲士,人人手持长枪,将现场团团围住,杀气骤然而生。 “君将军所犯何罪,你为何要杀害君将军!” “今日你若是不给君家一个说法,咱们就算是豁出一条命也得为君将军讨个公道!” 君家的人最先怒骂出声,个个面色铁青,定州君家的威名绝不容任何人挑衅。 “因为他要通敌,要叛国!” 一道冷喝声陡然响起,洛羽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目光阴沉: “我若是没猜错,通敌的不止李承啸一人?还有你,云阳关游击将军孔贤!” “啧啧,果然聪明。” 孔贤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只不过他通敌是他的事,与我并不相干,你掏出那封密信的时候我才知道还有人要投降。 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羌兵与人合作,只看谁本事大,若是我与李承啸同时倒戈,他们未必会重用我,但现在借你的手杀了他,完颜昌便只能与我合作。 哈哈哈!” “所以之前我在城内遭遇刺杀不是李承啸做的,而是你!私藏在城中的那些羌兵细作也是你放进来的!” “不错,是我,全都是我,李承啸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罢了。” 孔贤微微一笑: “我派出刺客的时候,故意让他们提到瓦力格,提到那封密信,这样你自然会将怀疑转向李承啸,我便可以高枕无忧。” “好歹毒的心计,竟然被你耍了!” 洛羽紧握双拳,关节嘎吱作响。 他猜中了李承啸有问题,所以在解决李承啸之后便以为万事大吉了,却忘了一件事,谁说投降的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少游怒目圆睁: “之前不是你教导我吗?要忠君、要爱国,要心怀边关百姓。可你呢?残杀同袍、吞并牙兵,现在竟然还开城投降。” “那些都是骗你的!” 孔贤怒斥道: “什么忠君爱国,远在天边的皇帝百姓真的会管你我的死活吗?我戎马半生,早就将这个大乾朝看透了。我告诉你,我们就算在云阳关战死,朝廷高官们的眼皮也不会眨一下。 给他们卖命就是白痴!只能为了自己而活! 投降羌人又怎么了?背负骂名又怎么了!只要能有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一切都值得!” “畜生!为什么要欺骗我!” 萧少游的双眼早已被怒火填满,他可以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可以为了往上爬牺牲一些无辜之人,但他决不允许有人私通羌贼,因为他全家老小都死在羌兵的屠刀之下! “不是骗你,而是为你找了一条更好的路!还有你们!” 孔贤环视全场,目光特地在洛羽和萧少游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你们都是可造之材,我很欣赏你们,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干,前途不可限量! 有了羌兵做后盾,我们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攻克陇西三州,我们就是未来的李家、君家,子子孙孙,世代享福!” “我呸!” 萧少游猛然拔剑:“我与羌贼不共戴天!今天我定要杀了你!” “还有我!” 洛羽坚定地站在萧少游身边。 “唉,不识时务。” 孔贤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选择与我作对,那就去死。” “喝!” 一柄长剑陡然从背后刺向了萧少游,出手之人竟然是副百户庞飞。 眼看着剑锋将至,洛羽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脚踢中了庞飞的腰腹,将其踹飞出老远,险之又险地保下了萧少游一条命。 “原来还有一个叛徒!” 洛羽咬牙切齿地盯着庞飞,萧少游更是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对我出手!合着这么多年你都是孔贤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 当初萧少游是和庞飞一起离开孔贤身边投入军伍,并肩作战数年,被萧少游视为得力心腹,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孔贤安插过来的探子。 “呸!” 一剑未中,庞飞恼怒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带讥笑: “猜对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是孔将军的义子,这两年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你,防止你有哪一天坐大,威胁到孔将军的地位。” “你果然是叛徒。” 洛羽持刀而立:“那天我们追杀羌兵细作,唯一一个活口就是被你杀了,当时我没有怀疑你,可就在刚刚孔贤说出真相我才意识到你有问题。 你不是无心杀人,而是害怕事情暴露,杀人灭口!” “洛百户真是聪明啊。”庞飞讥讽道:“可再聪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死路一条!” “好,好!都在骗我。” 萧少游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今日我就与你们鱼死网破!” “冷静点,还有机会!” 洛羽一把拉住萧少游,怒喝道:“先想办法杀出去,这些仇以后再报!” 场中不知不觉地分成了两拨人,一拨自然是孔贤的心腹下属、甲士亲卫,还有一拨就是那些不知情的都尉、百户们。 但孔贤一方占有明显优势,人数是他们的十倍不止。 “洛兄弟,现在怎么办?” 他们竟然不由自主地聚集在洛羽身边,听那口气像是将他当成了主心骨。洛羽最近展现出来的能力太强了,强到令他们敬畏的地步,他们觉得只要跟着洛羽就能从绝境中逃生。 “哈哈,你们问他怎么办?” 孔贤猖狂大笑:“羌兵精锐已经入城,城中兵权大半都握在我的手里,他就算是神也回天无力。 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洛羽迈前一步,脸色冰冷: “做梦!” “对,想要我们投降,做梦!” “跟这个卑鄙小人拼了,妈的!” 这些人平日贪污过军饷、辱骂过士卒,谈不上是什么好人,可他们是陇西边民,自有陇西边民的气魄,让他们投降羌兵,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只能死了。” 孔贤冷冷一挥手:“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呵呵,萧少游,洛羽,你们的死期到了。” 庞飞狞笑着挥舞弯刀: “别怪我,只怪你们不识抬举,自寻死路!” “嗖!” “噗嗤!” 话音刚落,就有一支利箭飚射而来,正中庞飞的咽喉,一箭毙命。 突然的变故令所有人心头一颤,咋又死了一个? “砰!” 院门大开,上百号士卒蜂拥而入,与孔贤的兵马打成一团,韩朔提着一把大刀杀了进来: “别慌,老子救你们来了!” “韩都尉?” 洛羽愕然无比: “你,你怎么来了?” 他本来还打算拼死一搏,撑到蒙虎他们来支援呢,鬼知道第一个来救人的竟然是韩朔。 韩朔破口大骂: “你还欠老子二十坛好酒,难道就让你这么死了!” 第51章 满城死尸 夜空乌云,朔风骤起,将原本明亮的月色尽数遮掩,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杀啊!” “羌兵入城了,迎战,迎战!” 随着羌兵主力入城、提前入关的细作四处纵火捣乱,整座云阳关都陷入了躁动。战鼓声、将士们的嘶吼声、战马的嘶鸣声在夜空中互相交织。 今夜注定是血腥一夜。 城中守军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除了极少数孔贤的心腹投敌之外,大部分士卒都在各自为战,不明所以地就投入了战斗,因为他们的领军主将全集中在将军府里。 将军府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双方人马打成一团。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孔贤满脸阴沉,他麾下的兵马一开始还能和韩朔打个半斤八两,可随着萧少游和洛羽麾下的援兵赶到时他们彻底陷入了劣势。 萧少游就像疯了一样,带着麾下精锐不停冲杀,一直想要冲过重重战场宰了孔贤,还有那个蒙虎,真的宛如猛虎,两拳头就拍死他手下一个亲兵百户,骁勇无比,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与其对战。 孔贤急得团团转,本来势在必得的局面竟然被韩朔突如其来的援兵坏了好事。 “将军,撤,先撤!” 几名亲信聚在孔贤身边急声道:“打是打不过了,咱们只能等羌兵把他们都杀了再出面。” “妈的,算他们命大,走!” 孔贤也是当机立断之人,在一众随从的护卫下从后门溜走了,反正羌兵迟早会把洛羽他们都杀了,他虽然心中气愤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多亏了都尉相救,否则今日我们真的危险了。” 洛羽一抱拳,很是好奇:“您是怎么知道孔贤今夜要动手的?” “我跟他的年头比你们久得多,自然比你们更了解他。” 韩朔目光微凝:“最近他太不对劲了,麾下换了好几个都尉、百夫长,几乎都是他的亲信,不管能力,只看忠诚,还有从李家吞并的兵马也全塞给他的亲信了。 尤其是从昨夜开始,守门的将校换了一茬,还不给旁人靠近城门,所以我多留了个心眼,派人注意着将军府这里的动向。” 洛羽微微诧异,没想到韩朔看起来是个莽汉,心思却比常人细腻得多。 “这么说,韩都尉不算他的亲信了?” “哼,他若真是把我当亲信,今夜会让我去干巡夜这个苦差事?分明就是想支开我。” “妈的,让这个奸贼跑了。” 萧少游满脸铁青的走了过来,浑身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刚刚他是真的动了杀意,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先不管他了,咱们还是得想想眼下的战局该怎么办。” 韩朔沉声道:“羌兵主力已经入城,西、南、北三门尽数失守,打肯定是打不过了,你们两脑子转得快,想想该怎么办。” 别看韩朔官最大,可他太了解手下这两个年轻人了,尤其是洛羽,危急时刻脑子比他要好得多,所以他更愿意将主导权交给两个年轻人。 萧少游渐渐恢复了冷静: “四千羌兵,光靠城内的守军只怕无力迎战,我的建议是尽可能集中兵力向东突围,保存力量,等内地的援兵到了之后再回头反攻。” 洛羽点头同意了萧少游的方案,眼下力战不敌,没必要再用兄弟们的命去送死,人死了,谈何五年之约? “那就这么办!” 韩朔也应声道:“咱们先把手底下的人手集中起来,一路收拢溃军,向东突围!” …… “驾!” “哒哒哒!” 大批战马在街巷中奔驰,后面还有步卒跟随,沈漓也搀扶着难民老人跟在队伍里,很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哀伤与悲戚。 偌大一座云阳关,说丢就丢了,刚安生了一个月的好日子眨眼间烟消云散。 洛羽眉头紧皱,因为这条街巷明显已经被羌兵洗劫过一遍了,路上有很多被杀死的老百姓,凄惨的哀嚎声一刻不停地回荡在耳边。 少许幸存的百姓看到兵马还会苦苦哀求,救救我们,可马蹄一刻也未曾停下。 士卒们心中带着一股愧疚、甚至是耻辱。他们是军人,保家卫国的边军,可外敌入侵、面对百姓的祈求他们只能选择撤,或者说是逃。 “阳儿!” 路过一条街巷口时洛羽陡然想起了羊汤小摊,猛然转向疾驰而入,身后将士一愣,不明就里,只能紧随其后。 街巷内的场面惨不忍睹,数不清的老百姓倒在血泊中,甚至还有被扒光了衣服的女子,早已被凌辱过一番。 所有士卒都沉默了,眼中的怒火、愤恨一点点积聚,这都是他们的同胞街坊啊。 “阳儿,阳儿!” 洛羽第一次出现了心慌的感觉,一遍遍高呼着男孩的名字,可等他赶到羊汤小摊位时整个人如遭电击,傻在当场。 白发苍苍的老李头跪在地上,呆呆不语,怀中抱着阳儿瘦下的身躯,浑身鲜血,早已没了呼吸。 这一刻,数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哪怕是蒙虎这种铁打的汉子都红了眼。沈漓更是忍不住捂住嘴角,痛哭流涕。 “怎么,怎么会这样。” 洛羽踉跄着走过去,手掌颤抖着摸向那张熟悉的面庞。 “孙儿啊,我的孙儿啊。” “爷爷抱着你呢,不怕,你爹在等你。”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洛羽的到来,只是一遍遍呼喊孙儿的名字,儿子死了、孙子死了,对老人而言这世上早已没有可留恋的东西。 阳儿怀中紧紧抱着洛羽送给他的那把木刀,体温在一点点变冷,洛羽的眼眶中第一次出现了泪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洛羽咬着牙,心如刀割,从怀中摸索出一把木制的刀鞘,将木刀轻轻插入。 这是他为阳儿准备的新年礼物,本想着过完新年再送给他,没想到早上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洛羽茫然地站起身,环顾街巷,死尸遍地。 给自己送过小酱瓜的张大妈、送过米酒的王三婶、来军营帮过短工的黑娃…… 死了,全死了。 死在他们破烂不堪,却又能遮风挡雨的小家。 他的耳边甚至还回荡着一声声大哥哥,稚嫩的嗓音是唯一能让他彻底放松的念想。 现在全都没了,宛如一场梦。 “走。” 萧少游艰难地努了努嘴:“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不走了。” 洛羽的胸膛似乎比之前更加挺拔,随手拭去眼角的泪花,平静的嗓音中带着一股决然: “我要留下来,守住云阳关!” 第52章 百骑出边城 “不走了?” 萧少游艰难地伸手拍了拍肩膀:“我知道阳儿死了你心里难受,我何尝不难受?可现在羌军入城,三面城门尽数失守,局面已经无法挽回,留在城中只有一死。 守,绝对守不住。” “要走,你们走。” 洛羽的表情很平静:“我留下。” “何必呢?” 萧少游皱了下眉头:“你一个人留下能干什么?难道你要凭一己之力击退四千羌兵?” “我没那个本事,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洛羽回头望向乌泱泱的撤退队伍: “你们走,我绝不会怪你们,但如果有人愿意陪我一起留下,我谢谢你们。” “洛羽!你在胡闹!” 萧少游终于急了: “城门已破,敌我实力悬殊,你拿什么退敌!分明就是意气用事!你这是在拿兄弟们的命去冒险,去送死! 我绝不同意你留下来,所有人都得一起走!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收复云阳关,才有机会给死去的百姓、同袍报仇!” 洛羽的音调陡然拔高: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撤,云阳关会死多少人!羌兵一旦入关,内地会死多少人!百姓惨遭屠杀的场面会不断上演,你想过吗!” 如果说在这之前,自己的愿望是当将军,完成五年之约,受那段雇佣兵记忆的影响他会冷酷、会无情。 但此时此刻他更想去保护城中百姓。 阳儿死了,城中还有多少乐儿虎儿?又有多少像自己一样的少年即将面对羌人的屠杀? 一走了之? 不行! “我知道!我的爹娘就死在我面前,我能不知道吗!” 萧少游攥紧拳头,破口大骂: “可天下大乱,百姓如刍狗,这世道本就如此!你以为我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百姓被杀吗,你以为我不想守住云阳关、保家卫国吗! 你告诉我,拿什么守!光凭咱们这几百人,就算把命全都搭进去都拦不住羌兵。 你说!” 全场鸦雀无声,回荡全城的喊杀声似乎都不见了,他们耳中只有两位年轻百户的争吵。 还是韩朔默默开口打破僵局: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就别吵了。但我赞成少游的建议,羌兵声势雄壮,骁勇善战,我们打不过的。 先撤,收拢溃兵、等待援军才是最佳的选择。” 韩朔打了这么多年仗,知道眼下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 “谁说守不住!” 洛羽看起来冲动,但思维却很清楚: “羌兵忙着攻占云阳关,主力皆已入城,但完颜昌身为主将,一定留在城外坐镇,我赌他身边没多少亲兵护卫。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他,羌兵自退!” “疯了,你真是疯了!” 萧少游急得直跺脚: “就算他身边的卫兵再少,也得有千骑,你想要出城偷袭只能用骑兵,我们这里全加起来都凑不出两百骑兵,你想用两百骑冲破羌兵的千骑大阵吗!” “为什么不行!” 洛羽怒喝道:“乌云密布,朔风骤起,很快就要下倾盆大雨。大雨一落,天色更黑,火把尽灭,战场上一片混乱,羌兵怎么知道我们只有两百人? 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手中拿的是长枪弯刀,难道我们拿的是烧火棍!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跟他们拼一场又何妨!” 萧少游顿住了,没再反驳,而是在仔细思考洛羽的每一句话。 “如果你们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我就跟你们讲讲道理!” 洛羽环顾全场: “今天我们弃守云阳关,对,我们是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可以后呢?下一次再面对这种局面呢?接着退?接着逃? 一座城一座城的逃,终有一日我们会放弃阙州,放弃整个陇西,怕,就会一直怕!逃就会一直逃!到时候陇西三州尽成焦土,家人父母皆成死尸。 今天死百人,明天就会死千人,死万人! 我洛羽冷酷,无情,可我不愿意看到那一天! 我们是军人,是边军!岂能一退再退!” 其实前世当雇佣兵,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鲜血淋漓的尸体并不会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可看到成百上千无辜百姓的尸体堆在一起,他受不了。 这些人需要有人去保护。 “如果说大道理咱们不讲,那我们就讲一个小道理!” 洛羽挥手扫过整条街巷: “看看,看看你们身边的尸体!王大娘、张三婶,平日里她们对我们照顾有加,把你们当成她们的亲儿子去照顾,现在她们被杀了,我们拍拍屁股就走了,对得起她们吗! 如果这里生活的是你们的家人,你们还会退吗! 我要替他们报仇,就是这么简单!”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有一道雷鸣划破天际,震耳欲聋,淅淅沥沥的雨点降落凡尘,打湿了将士们的衣袍甲胄、战马弯刀。 一群粗狂的汉子面色涨红,胸口起伏,眼眶中打转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洛羽提枪上马,冷声喝道: “愿意跟我走的,上马,想要活下去的,尽快保护百姓撤往内地。 这一战没人敢保证能活下去,但我洛羽就算是死,也会死在杀敌的路上!” 一人一骑,策马远行。 场面沉寂了许久,所有人都默然不语,洛羽不算健硕的背影看起来是无比坚毅。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竟然是沈漓,抱着小破斧,几乎是用哭腔在嘶吼: “都是爷儿们,说句话啊!” “妈的,跟这群杂碎拼了!” 蒙虎回过神来,红着眼扯动缰绳: “草,羽哥等我!” “我也去!等我!” 董川、小伍,还有一群最先跟着洛羽的老兵纷纷转向,紧追远去的背影。 然后便是吕青云提枪上马,朝着萧少游与韩朔的方向一抱拳: “奴庭人的命不值钱,死在战场上和饿死荒野,我们宁愿死得像个男人。 兄弟们,来世再见!” “走!”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吼声四起,洛羽麾下的骑兵尽数离去,渐行渐远。 萧少游和韩朔麾下的骑兵焦躁难耐,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老大。 “看着我干什么!” 萧少游怒吼道: “上马,迎战!” “诺!” 一声怒吼,骑兵尽数离去,街道上瞬间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大批步卒留守原地。 韩朔目光怔怔: “打了半辈子仗,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啊,全都疯了。” “洛羽说得没错,这一仗,有的打,无非是险中求胜罢了。” 萧少游紧握拳头: “韩都尉,你威望高,找到其他的百户、都尉,尽可能把兵马集中起来,我去动员全城青壮百姓一起抗敌。 咱们把所有兵力收缩在城内街巷,每一条街巷、每一栋房屋都是战场,把羌兵死死拖在城内。 只要洛羽的手,我们就能赢!” “好!” 韩朔狞笑一声: “既然你们都疯了,那我就陪你们疯一把!” …… 雨势一点点变大,云阳关内喊杀震天,羌兵的屠刀不断收割着城内守军百姓的人头,一支骑队陡然从战场上横冲而过,反向杀出了西门。 骑队人数不多,却有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雨点淅淅沥沥地拍打在脸上,洛羽面无表情,挺枪向前: “随我一战!” “杀!” 怒吼声回荡云霄。 百骑出边城,雨夜入敌阵! 第53章 雨夜入敌阵 “轰!” 一声惊雷划破云霄,磅礴大雨轰然而落,洒满人间。 伴随着嘈杂的大雨,战鼓声轰隆作响,那是萧少游在击鼓聚兵,号召全城士卒奋起杀敌。 大雨浇灭了数不清的火把,云阳关内外漆黑一片,双方士卒压根分不清战局态势,只有愤怒的嘶吼与凄厉的惨叫在雨幕中弥漫。 一座近千人的骑阵摆在西门外五里处,“完颜”军旗高举空中,肃杀之气凛然。 被洛羽赌对了,完颜昌并没有带兵杀入云阳关,而是带兵在城外坐镇。一开始他还能看到满城燃起的火光,但现在云阳关已经被夜色与雨幕笼罩,一片漆黑。 “将军,雨势太大了,您要不先回营休息,这里我们盯着便是。” “不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占领全城,本将军就在这等。” 完颜昌微微一笑: “看来那个孔贤比李承啸中用啊,是个可用之才。” 他真的收到了两份投降的密信,所以他才不紧不慢地扎营休整,按兵不动,因为他知道即使死了一个李承啸,云阳关的大门迟早会自己打开。 “杀啊!” “有敌兵偷袭,拦住他们!” “快!” 笑容还未散去,骑阵东面就传来一阵阵愤怒的怒吼,隐隐有打斗之声传来,完颜昌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 “报!” 一骑飞马而来,急声道:“有乾军偷袭我军阵,已经派兵阻拦。” “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出城偷袭?多少兵马?” “夜色太黑,看不清楚,但声势浩大,感觉兵力不少,卑职隐约听到战场中有人在喊洛羽二字。” “原来是他?” 完颜昌双眼微眯,思索片刻嘴角便勾起了冷笑: “看来是冲着本将军来的,此子当真不可小觑啊,如此危局竟然没想着逃命,还想杀了本将反败为胜。 胆魄确实过人。” “异想天开罢了。” 副将抱拳道:“将军,是否从城内撤出一些兵马,围堵乾军。” “不必,整座云阳关他们也凑不出一千骑兵,有何惧之?” 完颜昌轻轻一挥手:“给你八百骑,拎着洛羽的脑袋来见我。” “诺!” 大批骑兵转向往东,朝着战场方向包围而去,完颜昌轻蔑地摇了摇头: “想法不错,可惜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雕虫小技又有何用?” …… “杀!” “老子就是你们要找的洛羽,来啊,有种的上前杀了我!” “他就是洛羽,将军有令,取其首级者赏银百两,给我杀!” 混乱的战场中有一名魁梧的汉子大声怒吼,枪尖迭出,接连将好几名羌兵捅穿马背,神勇无比,还不停地囔囔自己就是洛羽。 定睛一看,分明就是蒙虎! 三面羌骑迎面杀来,他半点不慌,单手握住枪杆顺势往前一砸,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枪却蕴含无穷的力道,三名羌骑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挡住这一枪,直接被砸得吐血而退。 “强!哈哈!” 小伍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侧面,他力气虽然远不如蒙虎,可枪法练得还算纯熟,猛地催动战马扑向前方一名羌兵,抬手就是一枪斜刺捅进了羌兵的后背,干脆利落将其挑落下马。 现在的小伍可不是当初的新兵了,这几场战事中死在他手里的羌兵少说有七八个。 “哈哈,你也不赖!” 蒙虎朗声大笑:“羌兵也没什么好怕的嘛,一枪下去照样是两个窟窿,咱兄弟们今日就好好杀他一场!” 近百骑兵在战场中横冲直撞,根本不管队形,反正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清谁,羌兵确实搞不清乾军到底有多少人,只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每个人都在豁出命与羌兵厮杀,因为他们深知,只有拖住八百羌骑才能搏一个胜利的希望。 “你就是洛羽?” 领头的羌兵副将顺着吼声一路杀了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疑惑,那日在阵中他遥瞄过洛羽一眼,怎么觉得不太像呢? “没错。” 蒙虎狞笑一声: “我就是你羽大爷!想活命的赶紧逃,老子枪下可不杀孬种。” “放肆!” 副将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挺枪而来: “区区新兵,焉敢在本将面前嚣张!” “看枪!” “看你妈个头!” 蒙虎可不管你是什么主将副将,在他手里全都一样,连着挥出七八枪,每一枪都势大力沉。副将面色惊疑,双臂发麻,愕然嘀咕了一句: “这家伙,好强的臂力啊。” “再接我一枪试试!” 蒙虎贴近身前,使出浑身之力砸出一枪,副将面色抖变,情急之下赶忙横枪在胸口一挡,可蒙虎这一枪的力道实在太大了,震得他咽喉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两人距离太近,吐血的副将终于看清了蒙虎的面庞,惊愕道: “你不是洛羽!” “恭喜你,猜对了。” 蒙虎狞笑一声:“可惜,晚了!” “不好,中计了。” 副将脸色煞白,急声欲吼: “立刻通报将军……” “噗嗤!” 才说了半句,一杆长枪就捅进了他的胸膛,蒙虎啐了口唾沫: “还想报信,做梦!” …… “隆隆!” “轰隆隆!” 夜色中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但这次不是在战场东面了,而是在完全相反的西面。 驻足观战的完颜昌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猛然扭头看向西面,似乎有一支骑兵正汹汹而来。 “又有伏兵?” 完颜昌陡然醒悟,眉头紧锁,眼神彻底冰寒: “原来是声东击西之计,好小子,越来越让我意外了。” 从西面杀来的骑兵更少,只有五十骑,但却是洛羽和萧少游麾下最能打的五十号汉子。每个人都面色冷酷,心存必死之志。 如果说一个时辰前他们想的还是如何保命,那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宰了完颜昌,守住云阳关! 冲锋在前的洛羽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擒贼先擒王也得讲究个技巧嘛。所以他分出部分兵力交给蒙虎吸引敌人,搅乱羌兵阵型,自己则带着最精锐的五十人给予羌兵致命一击! 这么大就得蒙虎、小伍他们拼死一战,虽有些残酷,但已经是洛羽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两百骑硬冲一千骑,胜算太低,但现在五十骑对阵一百多名羌兵,那就不一定了。 上下一心,优势在我! 面对在慌乱中转向迎战的羌兵骑阵,洛羽率先挺枪前冲,厉喝一声: “不畏死者,可求生!” 决然的吼声穿透雨幕,传进了每一名将士的耳中,所有人都策马前冲,齐声怒吼: “死战!” 第54章 人人血衣归 五十精骑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凿进了羌兵骑阵。 洛羽打头,出手一枪就先捅死了一名伍长,董川、吕青云二人一左一右,怒目圆睁,枪出如龙,同样杀敌建功。人人奋勇争先,愣是将注意力全在东面的羌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洛羽已经看见了远处的“完颜”将旗,眼中凶光越盛。 “拦住他们!快!” “保护将军,都给我上!” 羌兵纷纷转向迎战,嘶吼阵阵,双方混战成一团,重重雨幕中不断有鲜血飞溅。 “区区数十骑,竟敢深入我大羌骑阵,嚣张至极!” 打着打着羌兵就摸透了乾军的底细,两百骑蜂拥而上,拼死围剿这一支孤军,战事逐渐惨烈。 四五名悍卒同时围住了吕青云,长枪频出,杀机四伏,吕青云用肩膀硬接了一记长枪才反手捅死两人,鲜血瞬间打湿了半边身子。 奴庭出身的汉子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嘶吼着向前: “杀贼!兄弟们给我杀!” 还有董川,长枪在接连捅死两名羌骑之后崩成了两截,悍然拔刀继续冲杀。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他们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候,要不顾一切扑到完颜昌身边。正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从羌兵防线中厮开一道口气,离那面将旗越来越近。 “乾军小儿,先过我这一关!” 完颜昌的亲兵都尉横身策马,挡在洛羽身前,反手就是一枪刺了过来,洛羽侧身一躲,有惊无险地避开枪尖,同时枪杆一横,绕着腹部转了一圈砸了过去。 “砰!” 枪杆正中羌兵都尉的后背,骨骼微裂,一阵剧痛袭遍全身,这家伙的目光中多出一份惊惧,强忍着伤痛抬枪要刺,哪知洛羽的枪尖已经飘然而至。 “好快的反应。” 羌兵都尉惊骇无比,忙不迭地偏头去挡,可惜还是慢了一拍,被一枪挑中咽喉,毙命当场。 电光火石之间就斩杀一名悍卒,董川、吕青云他们越发振奋,拼了命地跟着洛羽往前冲,五十骑愣是打出了五百骑的气势,大有一鼓作气吃掉羌兵之象。 “一群废物!” 亲眼目睹亲信被杀,完颜昌满脸冰寒,从卫兵手里接过长枪,策马向前,仅一枪就将一名落单的乾军捅穿下马,凶悍无比。 “喝!” 刚将乾军挑落马背,一杆长枪就从侧面袭来,完颜昌眼疾手快隔空一挡,一记凶悍的对拼下两人同时晃悠了几下。 “你就是洛羽?” 完颜昌第一次近距离与洛羽相见,年轻的面庞让他有些惊讶。 “完颜昌是。”洛羽冷声道:“听说你好几次想要杀我,可惜都失手了。” “你小子命还真大啊。” 完颜昌讥讽道:“怎么,带着这么点人就想绝地反击?不自量力。” “不是绝地反击。” 洛羽将长枪往身前一横:“而是胜券在握!”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完颜昌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时候乾军的新兵蛋子也有如此志向了,真是让本将军意外啊,待会儿就把你的人头挂在云阳关的城头,让你看着我大羌骑军入城!” “我是新兵蛋子。” 洛羽目光冷厉:“所以只能借你的人头往上爬了!” 他要完成五年之约、他要替城中的父老乡亲报仇、他更要让自己活下去,所以他今日必杀完颜昌! “狂妄!看招!” 完颜昌冷笑一声,手中长枪猛然一抖,枪尖划破雨幕,直刺洛羽的胸口。洛羽眼神一凝,身体微微一侧,枪尖擦着前胸布甲划过。他顺势将长枪一挑,枪杆在半空中转向,绕向了完颜昌的腰间。 完颜昌反应极快,马背上的身体猛地一沉,长枪横扫,强行挡住了洛羽的攻势。两杆长枪在空中相撞,一记对拼震得两人手臂发麻。 “确实有点本事。” 完颜昌略显惊讶,显然没料到洛羽的力量竟如此强横。 “但光凭这些还杀不了我!” 完颜昌怒吼一声,再度袭来,枪尖绕着洛羽身侧不停飞舞,步步紧闭。到底是羌兵悍将,骑战经验还不多的洛羽隐隐有落入下风的趋势,在十几招凶悍的对拼之后,完颜昌抓住机会一个侧枪,划开了洛羽的肩膀,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袍。 “我说了,你还没本事杀我。” 几乎稳占上风的完颜昌狞笑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刺出一枪,枪影如龙,强悍的力道直接将洛羽手中的枪杆劈成两截,这下洛羽真的成了赤手空拳。 “我告诉你,这些年我在战场见过太多的初生牛犊,各个自以为是天降大才,实际上这些人终将会变成黄沙中的一堆白骨! 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战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喝!” 完颜昌使出了杀招,枪尖反转,斜挑向洛羽的咽喉,如此凶悍的攻势对手无寸铁的洛羽来说几乎是必杀一记。 洛羽猛然扭头,枪尖贴着他的脸颊滑过,右手一翻,破晓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正前方,狰狞嘶吼: “会变成一堆白骨的是你!” “噗嗤!” 匕首稳稳地扎进了完颜昌的胸口,几乎整段没入体内。 完颜昌呆愣愣地低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半截断枪: “你,你……” “扑通。” 壮硕的身躯栽落马背,溅起一滩血水。 洛羽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一步步走到完颜昌身边,居高临下,眼神冰寒。 完颜昌连着吐了好几口鲜血,眼眸中充斥着绝望,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死在这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呼。” 洛羽沉吸了一口气,缓缓举起弯刀: “完颜将军,借你人头一用!” …… “杀啊!” “杀光乾军,云阳关就是我大羌的!”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杀!” 嘶吼声依旧回荡在云阳关的上空,雨势还在加大,迷得人睁不开眼,双方数千士卒几乎是在泥水血水中厮杀。 一队骑兵顺着城门横冲直撞,一路杀进西门,将堵在门口的羌兵冲得七零八落,羌兵惊愕不已,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会有骑兵从背后杀出? 只见这伙骑军浑身血红,大半带伤,可却又一股漫天杀意缭绕在他们身侧。 为首一人,单手握枪,高举空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插在最上端。 “完颜昌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洛羽的声音在雨夜中回荡,仿佛一道惊雷,震得羌兵心神俱裂,他们的主将竟然已经成了无头冤魂。 “敢入云阳关者,杀无赦!” “杀!” …… 云阳雨夜寂无声, 百骑血衣归边城。 第55章 你我皆是刍狗 雨停。 天晴。 大乾历,景丰九年,大年初一 数不清的军卒百姓站在血泊中,目光呆滞,四周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场面令他们满心悲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没人想过云阳关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新年之夜。 一夜之间,满城死尸。 家人同袍,生死殊途。 但他们还活着,“乾”字军旗依旧高高飘扬,他们开始自发地打扫战场,埋葬那些死去的亲人。许多人会不自觉地看向城头,那儿有一道年轻又坚毅的背影,朝阳而立。 洛羽。 雨落之夜斩敌酋! 是他给了全城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韩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子难得疯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打了这么多年仗,输多胜少,这场仗能赢在他看来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都尉大人是不是认识镇东大将军武成梁?” 洛羽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韩朔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愕然回头,表情中带着震惊还有一抹不安。 “不要否认,你骗不了我的。” 洛羽一步步走向韩朔: “这一个月你表面上对我严苛有加、偶有刁难,但实际上却对我十分关照,从物资、军粮到战马,没有过半点克扣。 还有昨夜一战,都尉在发现孔贤密谋通敌之后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带兵逃生,没理由冒着一死来救我。 你对我好得过头了。” “这都能被你看出端倪,确实聪明绝顶。” 韩朔苦笑一声:“可你没道理联想到大将军啊?” 洛羽平静地说道:“我与都尉非亲非故,若非受人之托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思来想去就只有他了。 我找人打听过,您从军十八年,而十八年前武成梁恰好在陇西征战,太巧了些?” “佩服,心思细腻。” 韩朔目光微挑,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说出了实情: “十八年前我投入大将军麾下,当时大将军还只是一个游击将军,见我敢打敢拼便收为亲兵,对我有救命之恩。 后来大将军离开陇西征战动静,我念旧土不愿离开,便一直留在阙州。 两个月前大将军突然到了云阳关,私下见了我一面,让我暗中关照一个名为洛羽的年轻人,但是要不着痕迹,不要让你看出来,若是碰到必死之局定要相救。” 洛羽心中无奈,还真被自己猜对了,同时又升起一股暖意,那位便宜老爹嘴巴上说着全靠自己,可终究还是留了后手。 “我很好奇,你是大将军什么人,值得他亲自来一趟陇西。” 韩朔突然嘴角微翘,目光古怪: “这天下,敢直呼大将军名讳的人可不多啊。 当然了,你不必告诉我,反正大将军让我保护你,那我韩朔就算豁出一条命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 洛羽微微一笑,看来便宜老爹也有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起码韩朔可以完全信任。 “你啊,还是去看看少游。” 韩朔往旁边瞄了一眼,拍拍屁股走了。 洛羽蓦然转头,萧少游正坐在墙角下,浑身血污,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落寞、茫然。 羌兵退走之后他就带着人满城搜寻孔贤,最后在一间破旧的民房里找到了他,萧少游亲手送他见了阎王。 可杀了人之后萧少游没觉得多解气,就一个人呆坐在这,整整两个时辰,一动不动。 洛羽坐在他身边: “屁大点事,这就一蹶不振了?” “不至于,只是心里难受。” 萧少游默默说道: “以前我总觉得李家、君家这些拥兵自重的世家门阀不是好东西,眼里只有家族利益。孔贤虽然能力一般,但至少还是个听朝廷号令的将军,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守城。 可现在我才明白,李家也好孔贤也罢,他们全都是为了自己,不管是牙兵还是朝廷官军,没有人值得信任。 云阳关打了这么久,一兵一卒的援军都没看见,孔贤有一句话说得对,有谁会关心我们的死活? 我们这些大头兵,无非是他们的棋子罢了,攫取利益的棋子。” 洛羽望向满城死尸: “你之前一直说天下大乱、七国纷争,苍生如刍狗,可我们这些人在世家门阀、朝堂权贵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刍狗?” “是啊,你我皆是刍狗。” 萧少游扶着城墙站了起来,眼神从茫然一点点变得狠厉,果决: “要想不成为某些人的棋子,要想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就只能自己说了算! 只要有了兵、有了权、任何人都别想利用我们!” “没错,世家门阀也好,朝廷官府也罢,只会把我们当成可以利用的棋子。 要想不成为别人的棋子,我们就得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地盘!” 洛羽的目光中同样有一抹狠厉闪过,也欣慰了许多。 萧少游有能力,有计谋,唯一欠缺的就是心性上的磨炼,从这一刻开始,他应该蜕变了。 萧少游缓缓握紧拳头: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 距离新年之夜那场血战过去了七八天,完颜昌的战死打垮了羌兵的军心斗志,一口气撤出老远,现在城墙外围连一个羌兵的影子都看不见。 孔贤、君毅、李承啸三人全都死了,云阳关陷入了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不知道从何时起,洛羽竟然隐隐成了领头的。 不管是韩朔、萧少游还是其他那些都尉、百户,大事小事都来问他,就连城中的百姓也对洛羽感恩戴德。 洛羽莫名其妙地接下了这幅担子,安排人手重新修缮城墙、整顿城防,埋葬战死同袍的尸体。 到了第八天的清晨,君家的兵马像是提前收到了什么信号,早早地便在城外列阵,几百兵马站得整整齐齐。 官道上出现了一支骑队,浩浩荡荡不下千骑,人人披甲持枪,神情冷酷,更有一面面“君”字大旗迎风招展。 洛羽在城头上张望着:“啧啧,这支骑兵气势倒是不弱。” “阵仗不小。” 萧少游疑惑道:“不知道是谁来了。” “轰隆隆~” 骑队在城门外停稳,护卫两翼,中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同样插着君字旗号,金丝银线绣出的“君”字在告诉所有人,车内之人尊贵不凡。 车帘轻挑,一袭墨色长衫缓缓走下马车,遥遥望去衣袍表面还绣着一些奇怪的纹路,看不清楚。 车内男子负手而立,望向城头,视线第一眼就和洛羽对在了一起,让洛羽的心头莫名一颤。 “轰!” 两侧军卒齐刷刷地跪下,抱拳高喝: “恭迎公子!” 这气势、这排场,甚是壮观。 “竟然是他。” 萧少游的目光中露出一抹震惊。 “谁?” “君家二公子,君墨竹。” 第56章 自己选的路 将军府的前厅,洛羽见到了那位来历不凡的君家二公子,而且君墨竹只召见了他一人。 不到二十的年纪,与自己年纪相仿,身姿挺拔、面如秀玉,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其年纪不符的沉稳。 一袭墨色长袍,做工精细、材质上佳,衣袍表面还用碧绿色的丝线绣出了几丛修长的竹纹、疏密有致,清雅华贵,与其名字正好般配。 往这一坐便给人一种尊贵之感,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公子,萧少游的家世跟他比起来估计是九牛一毛。 萧少游和韩朔大致介绍了一下此人,君家排名第二的公子,从小便博览群书、聪明绝顶、天赋惊艳。这些年更是为君家的扩张出谋划策,接连铲除了不少对手,别看他年轻,但是在整个陇西都算是跺跺脚抖三抖的人物。 洛羽心中满是疑惑,如此大人物单独召见自己干什么?而且云阳关属于阙州,阙州李家的人没到,为什么定州君家的人反而先到了。 好奇怪。 君墨竹随手翻阅着军报,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心中肯定在想,你一不是君家的人、二不是城中官衔最高者,我为什么要单独见你。 还有,我为什么来得比李家还要快。 对?” 洛羽一惊,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这家伙难道会读心术? “不用多想,我对你没有恶意。” 君墨竹笑着解释道: “前阵子我收到了一封君毅送来的军报,他在信中多次提到你的名字,鸡鸣寨一战杀敌百人、黑沟寨一战又杀敌百人、城头两箭更是大涨军心士气、还有你揪出叛徒李承啸的表现都十分亮眼。 看完军报侯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特地从定州赶来看看你。 只不过我没想到孔贤叛国、云阳关差点失守、君将军不幸战死,可恨啊。又是你,临危受命扛起担子,率军奇袭羌兵大营,阵斩完颜昌,守住了云阳关。 力挽狂澜。 说真的,我很好奇一个新兵为何能表现得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 洛羽这才了然,怪不得君家来得这么快,感情云阳关一战还没开打他就在来的路上了,本意不是支援前线,而是来找自己的。 面对君墨竹的夸奖洛羽只能客气道: “公子太高看了,卑职不敢当,不知单独召见我可有事要吩咐?” “呵呵。” 君墨竹嘴角上扬: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何要单独见你。” “公子您是想让我投入君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喜欢。天下乱世,兵戈四起,武力是立足之本。 但我君家乃书香门第,族内读书人居多,有领兵之才的将军很少,我很希望你这样的后起之秀能加入君家。 要不要考虑考虑?” 洛羽不再躬着身子,而是挺直胸膛与君墨竹对视: “不知公子是在命令我,还是在商量?” “算是给你一种选择。” “这么说还有其他选择?我想听听。” “可以。” 君墨竹娓娓道来: “第一条路,你既然是孔贤的下属,那就算是朝廷的兵马,云阳关一战你立下大功,可以在这里等朝廷的封赏。 至于朝廷会封你多大的官、赏多少银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条路嘛,投入我君家,也就是所谓的牙兵。 我给你一千骑兵,要知道整座云阳关都凑不出一千精骑。一千人所需要的战马、粮饷、军械,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充足供应。 至于日后你能达到何种层次,就看你能为我君家立下多少功劳了。” 洛羽目光闪烁,十分优厚的条件了。 靠他自己去攒一千骑兵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更别提充足的军饷物资供应,还背靠君家这座大山。 屋中微微沉寂,打心底将洛羽对这些世家大族并无好感,朝廷那边也靠不住,在他看来没有一方值得自己卖命。 沉默许久,洛羽问了一句: “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吗?” “当然有。” 君墨竹微微一笑: “云阳关一战你力挽狂澜,同时也避免了君家兵马全军覆没,算是君家欠你一个人情,我可以送你一座小城,聊表谢意。 当一名城主,自己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至于朝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 君某在陇西有几分薄面,这点小事还是能摆平的。” “自己当城主?” 洛羽面带疑惑:“那和君家是什么关系?从属吗?” “不是。” 君墨竹摇了摇头:“你与君家没有半点关系,与任何一家都没有关系。 在你的城里,你就是主人,至于朝廷的命令你听不听,呵呵,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君墨竹轻笑一声,提到朝廷二字是并未任何敬意。 “原来如此。” 洛羽陷入了沉思,也就是说因为救了君家的人,君墨竹送了自己一座城,两不相欠,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所谓的城主是几品官?” 洛羽可一直惦记着五年之约呢,想回武家得当上正五品的将军,城主掌管一城,怎么着也是个不小的官? “几品官?” 君墨竹摇了摇头:“并无任何官职,若要说官位,连军中的末流都尉都不如,但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城发展壮大,被朝廷注意到了,那朝廷会降旨赐官,这才算是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身。”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君墨竹随意往椅背上一靠: “可以回去慢慢想,我等你的答案。” “不用,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洛羽目光坚定: “我选第三条路,自己当城主。” 洛羽心头泛紧,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君家的拉拢,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可以。” 哪知君墨竹干脆利落,并未任何异常,很快就让下人在桌上铺好地图,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指: “云阳关东北方两百里左右有一片山脉,当地百姓称之为三岐山,位于阙州、定州的交界处,换句话说此地既不属于阙州也不属于定州。 山脚下有座岐城,名义上是我君家代管,实际上一直是无主之城,从现在起岐城就归你了。” 君墨竹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洛羽很用心的听着,当听到不属于任何一州管辖时心里松了口气,上面没有君家、李家压着,做起事来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 君墨竹面带笑意: “我派斥候探过了,羌兵已经退兵,短时间内边关不会有战事,你随时可以去岐城。” “就这么简单?君公子就没什么其他要说的?” 洛羽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自己拒绝了君家的招揽,这个君墨竹就不生气?想当初李承啸可没少为难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君墨竹很平静:“路都是自己选的,何必强求?” “多谢。” 洛羽不再多言,不管君墨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起码眼下这件事就算定了。 “等等,先别走。” 君墨竹笑道: “现在你是岐城的新城主,给这块地换个名字,新人新气象嘛。” “换个名字?” 洛羽略加思索:“那就叫苍岐。” “苍岐?” 君墨竹目光古怪: “沧桑的沧?你这么年轻,这个名字老气了点。” “苍生的苍。” 第57章 燕雀亦有鸿鹄之志 营地中人声鼎沸、吵吵囔囔,洛羽麾下的士卒都在整理行囊,准备开拔,一片忙碌之景。 沈漓局促不安地站在洛羽面前: “你,你要走了吗?” “是的。”洛羽轻声道: “云阳关战事结束,君家送了我一座城。西羌已经退兵,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你们可以选择留在云阳关,也可以自己去内地生活。 我建议你们去内地,总归比边关安全一点。” 按照当初的约定,难民帮洛羽干活,洛羽则负责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现在战事平息,该让难民们自寻去路了。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沈漓踌躇许久,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大家都想跟着你,别人我们信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会帮你干活、打杂、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远处有几十号难民翘首以盼,不敢吱声,生怕洛羽将他们抛弃。原本营中的奴庭难民就只有十几人,可后来随着吕青云他们的加入,再加上沈漓这群人在营中生活得不错,投靠过来的难民便越来越多,营中很多杂活都是他们在干,军卒们只要安心打仗、操练就行了。 “都跟着我?” 洛羽犹豫了:“苍岐离边关也就两百里,万一他日羌兵入侵,战火迟早会波及那,跟着我不安全。” “我们不怕!” 沈漓抱紧怀中的小破斧: “大家说跟着你踏实,只要有你在,我们什么都不怕。而且你有了城,总归需要人帮你干活打杂的,咱们一定能帮上忙。 就当我们求你了,行不行?” 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再加上那张姣好的脸颊,洛羽心头莫名一动,点了点头: “行,那就跟着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干活才有饭吃,谁要是敢偷奸耍滑,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知道了知道了,唠叨死了。” 沈漓压根没听完就兴奋着跑开了,朝人群奋力挥手: “赶紧收拾行李,咱们跟着洛百户一起走!” “噢耶!” “大家动作都快点,哈哈!” 人群中传出了欢呼声,洛羽很是无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难民对自己言听计从、百般信任,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君家给了你三条路,没想到你选择了最难的一条。” 萧少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韩朔,两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最难的一条路?”洛羽好奇道:“何意?” 萧少游轻笑道: “阵斩完颜昌是大功,说不定朝廷能封你个官,赏一大笔银子,在云阳关也算是一号人物。投靠君家就更不必说了,以君墨竹对你的赏识日后定然会平步青云。 可你选择了当个小小城主,以后兵马钱粮所有东西都要自己弄,没人会给你一点点帮助。 这条路当然最难。” “一步步来嘛,总会解决的。” 洛羽并不在意:“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不管是朝廷还是世家门阀都靠不住,要想不成为别人的棋子、要想在这个乱世挣扎求生,那就只能自己说了算。” 这就是洛羽不投靠任何一方的原因,他要自己说了算! “哈哈,我就猜到了。” 萧少游大笑一声,望向忙碌中的营地: “我和韩都尉也跟着你,怎么样?” “还有我们,也跟着你。” 洛羽顿时错愕: “你们也跟着我?朝廷的官职不要了?那可是有俸禄有军饷拿的。” “区区一个百户,我可看不上眼。” 萧少游咧嘴一笑:“虽说我以前想让你做我的下属,但经过这一个月我想通了,你比我更适合当头,所以我决定跟着你干。咱们不是朋友吗?你说了算就当是我说了算了。 哪天你飞黄腾达了,还能亏了我?” 萧少游半开玩笑似的说出了心里话,他明白只有跟着洛羽才能打造出一支铁血雄师,替父母报仇雪恨。 “我就不谈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 韩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虽然不知道洛羽和武成梁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跟着洛羽准没错。 “额,为什么?” 萧少游也愣了一下,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奇奇怪怪。 韩朔白了他一眼:“他会酿酒啊,跟着他有好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萧少游大笑一声,拉着韩朔就走了,最后丢下一句话: “咱们回去问问手下弟兄,愿意跟着你的都带上,既然当了城主,手下的兵自然是越多越好,就这么定了!” 洛羽目瞪口呆,当初萧少游可是以死相逼想让自己当他的下属,现在倒好,上赶着要来投靠自己,这家伙有点…… 好剑。 不过他确实需要人手,萧少游能力出众、思维敏捷,韩朔性格沉稳,从军资历又久,两人跟着自己肯定能帮上大忙。 “跟着就跟着。” 洛羽悠哉悠哉地走向营房:“咱也翻身农民当主人。” …… 日初清晨,久违的暖阳跃出云头,给人间带来一片暖意。 云阳关城头飘扬着一面面军旗,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东城门,沿着官道一路远行。 关外风沙卷起残旗,东去的官道旁已有零星野花,昭示着春天将至。 三人手下的士卒、奴庭的难民、还有一些城中的百姓竟然也进了队伍,这些人算是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了洛羽。 洛羽驻足官道,遥遥望向云阳关,唏嘘不已。 两个多月前自己在这里投军,孤身一人,离开时身边竟然跟了几百人,这般变化真是让人感慨。 隐约间他看见了一袭墨色长衫,似乎正在朝自己挥手告别。 “古怪的家伙。” 洛羽嘟囔了一句,策马远行: “走了,总会再回来的。” 几百人渐行渐远,眨眼间就消失在天边尽头。 君墨竹负手而立,目光玩味: “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拉走这么多人,威望不小啊。” 伺候在旁的老管家轻声道: “公子若真是欣赏此人,大可强行将他收入麾下啊,以君家的威严,整个陇西谁敢对您说个不字。” “那有什么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君墨竹微微一笑: “本公子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真以为城主是那么好当的吗?等他吃过几次亏就会明白,投入君家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此人给岐城改名苍岐,苍生的苍,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你不懂。” 君墨竹目光微凝: “燕雀亦有鸿鹄之志啊。” “此人日后必成大器!” 第58章 三岐山 跋涉两百里,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来到了阙州定州的交界处,远处群山起伏、高低错落,像是将天地劈成了两截,甚是壮观。 “这就是所谓的三岐山?” 洛羽好奇道:“怎么一边山是红的,一边山是黑的?” “呵呵,这就是三岐山的独特之处。” 熟悉阙州地理的韩朔笑道:“所谓三岐山实际上是由三座大山组成,东面红色的是赤岐山,西面黑色的是黑岐山,正北面高耸入云的山峰称之为岐连峰,也是三山主峰。 放眼陇西三州,这里都算是排名靠前的雄山了。” “一红一黑?” 洛羽越发疑惑,黑色山峰可以理解,一般山上长着黑松木或者有黑土就会呈现黑色,可红色是为什么? “没人知道为什么赤岐山会呈红色,民间传说是远古时代天降大火,将山脉烧成了红色。” 韩朔接着说道: “我没来过此地,但听说三山之间只有南面有路进出,其他地方皆是死路,除非你有本事翻山越岭。 所以别看此地位于两州交界,看似勾连两州,实际上人烟稀少,从无商队往来。” 洛羽心头咯噔一下,这么荒僻? “罢了,偏僻点也没事,又不是不能过日子。” 洛羽振作精神,脸上带着一股期待。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自己的城,是几百号兄弟拿命换来的地盘,只要将苍岐经营好,再混出点名声,足够完成五年之约了。 “看,那儿好像有座城池!” 蒙虎朝远处一指,山脚下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城郭,众人顿时来了精神,那就是他们的新家了,赶忙背起行囊再度启程。 等走到城池外围时所有人都傻眼了,尤其是洛羽心头一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被君墨竹坑了! 所谓的岐城分明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废城,占地虽然不小,但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一堆破破烂烂的城墙砖块、杂草丛生、苔藓密布,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 萧少游冷笑道: “看来君墨竹的谢意并不真诚啊,倒像是故意为难我们。” “我明白了。” 洛羽瞬间就想通了: “他嘴上说着让我自己选一条路,客客气气送我们一座城聊表谢意,实际上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心甘情愿地投入君家麾下。 好深沉的心思。” 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君墨竹已经被洛羽打上了一个狡诈的标签。 “现在怎么办?” 站在一堆废墟里萧少游苦笑道: “完全是一座废城,住都住不了。” “既来之则安之,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从零开始。” 洛羽朗声道: “董川、蒙虎,你们带着大家安营扎寨,少游、韩大哥,咱们去山里转转!” …… 山脉真的很大,大到三人转悠了一天也没能逛完整个山脉,夜里就在林中席地而睡,饿了就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垫两口。 这里的地势确实古怪,三面环山,中间却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十分空旷,占地辽阔。 他们先去了黑岐山,正如洛羽推测的那样,山中有大量质地坚硬的黑松木,土壤也是黑色,所以远远望去是一座黑山。 但洛羽更好奇的是赤岐山,第二天一早三人就顺着山路一直往上爬,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爬到半山腰。 赤岐山上植被稀疏,远没有黑岐山和岐连峰那么茂盛的树木花草,大片大片的岩石裸露在山体外,整体呈一种暗红色,甚至有点地方红得发黑。 “好奇怪,深山老林竟然没多少树木。” 韩朔在表达困惑,可洛羽的眼眸中却有精光闪过。 几人停在了半山腰,韩朔插着腰念叨: “见了鬼了,老子头一次见红色的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萧少游也嘟囔道: “有没有感觉空气中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泥土那种清新味。” 洛羽对二人的话置若罔闻,抽出腰间佩刀在岩石凿了起来,只听见一阵哐哐哐的清脆声响,折腾半天才弄下几块碎石。 萧少游愕然: “你干嘛呢?” “哈哈,哈哈哈!” “果然被我猜中了。” 洛羽掂了掂暗红色的石块,仔细观察,然后嘴角不断上扬: “君墨竹啊君墨竹,你真送了块好地方给我们啊!” “你笑什么,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高兴的。” 二人茫然无比,像是在看傻子。 “这是铁矿,铁矿石!” 韩朔目光陡变: “铁矿石?怎么可能!” 洛羽十分自信地说道: “通常铁矿石都深埋地底,但也有少部分的矿石会随着地质变化裸露在地表。 铁矿石氧化之后会变成红褐色或者暗红色,你们去看悬崖峭壁或者岩石间的缝隙,甚至能看到锈迹。 我打赌,整个赤岐山下面蕴含着极为丰富的铁矿!” 两人惊到了,什么氧化什么地质变化的他们听不懂,但他们知道洛羽绝不可能在开玩笑。 “赚大发了!哈哈!” 三人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铁在这个时代可太重要了。 现在洛羽自己建城,当城主,以后不会再有人给他供应粮草军械,一切都得靠自己,有了铁矿石他们大可以自己打造兵器。 “这件事乃是绝密,决不能泄露出去半个字。” “明白!” 这件事如果被其他世家知道,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抢,他们现在还十分弱小,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大世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务之急还是要考虑建城安家,几百号人总不能一直住在帐篷里。” 洛羽走到山边,遥望远方群山起伏: “我的意思是,那座废城咱们就不要了,重新建一座新城!” “建一座新城?” 韩朔愕然道: “咱们连士卒加百姓就四百多号人,得干到猴年马月,光建四面的城墙都费力。” “不必,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不等洛羽开口,萧少游就轻声道: “你是想将苍岐城建在山口的位置?” “对!” 洛羽重重点头: “三岐山的地势咱们看了,山间小路不提,能进山的大路确实只有南面一条路。 山峰围住四周,中间有大片的平原,别说住人了,骑马、操练都没问题。 山内还有山泉形成的溪流,足够饮水之用。 咱们沿着山口建城垒墙,从东向西将整个山口都拦起来,这样我们只需要建一面城墙,另外三面有山势作为天然屏障,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一个月干不完就两个月,总会建起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萧少游遥遥指向山口位置: “咱们做一种假设,倘若有朝一日羌兵入关一直打到三岐山,那三面环山的苍岐就是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咱们大可以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南面山口。 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咱们想守,守多久都行!” “妙啊,还是你们两脑子聪明。” 韩朔一拍脑门:“老子怎么就没想到。”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大手一挥: “明天开始,建城安家!” 洛羽的眼神中并无任何的不满、气馁,反而充斥着斗志和昂扬。 不管有多大困难,他都要将苍岐打造成名震陇西的大城,再想办法弄一道朝廷的封官圣旨,当上正五品将军,完成五年之约,堂堂正正进入武家的大门! 第59章 君墨竹第一招 说干就干,第二天山口处就忙碌起来。 山口足有四五里宽,想要靠几百人在短时间内建起城墙那是痴人说梦。 萧少游和韩朔提出的建议是先从黑岐山伐取坚硬松木,用粗壮坚硬的木桩建起一道木墙,类似于军营的营墙。 有了营墙就算有了点防御手段,然后再慢慢建造真正的城墙,这个方法当场就获得了洛羽的同意。青壮男子负责伐木、搬运、插桩,老弱妇孺就负责洗衣做饭打造,总之人人都没闲着,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用洛羽的话来说他们是在建造自己的小家,当然要尽心尽力。 建城的事刚开始,洛羽就找到了萧少游和韩朔: “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想问问你们。我现在名义上算是城主了,这么多人都得听我指挥。 可我拿什么养活这么些人呢?吃喝拉撒都得花钱,总得有收入?苍岐城的收入从哪儿来?” 以前在云阳关至少还有上头发下来的军粮军饷,可现在这么多人吃饭的银子全得从洛羽的口袋里出,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流啊,他都有些慌了。 “你这都不知道?那你还当城主?” 萧少游和韩朔被惊到了,洛羽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大蠢蛋。洛羽尴尬无比,气急道: “都说了我从山沟里出来的,啥都不懂,赶紧说啊!” 萧少游这才解释道: “最简单的收入来源就是赋税了,辖境内的百姓田赋、行商商税都是我们的收入来源。” “赋税归我们自己?不用上交给朝廷吗?” “名义上嘛自然是要上交的。” 韩朔使了个谁都能懂的眼神:“可现在各地藩镇节度使、持节令哪有几个上交税赋的,全都截留在自己手里,朝廷也不敢说什么。 就算是要上交,那也是交给当地势力强大的门阀,以寻求他们的庇护。” 洛羽懂了,合着所谓的赋税就是保护费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说白了就是谁的实力强谁赚钱的路子就多。 听到这他才明白为何中央朝廷式微,对边关百姓的死活也不管不问,反正你们一个铜板也不交给朝廷,为何还要出兵出粮帮你们抗敌?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此事就好办了。” 洛羽笑道: “君墨竹说过,附近有七八个庄子都归算是岐城辖境,现在苍岐是咱们的地盘,也就是说我可以向那些村庄收税了?” “没错!” “哈哈,很好,那咱们也算有收入了。” 洛羽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韩大哥,麻烦你带人出去溜达一圈,告诉那些庄子,苍岐城换主人了,要收点税赋上来。银子也好、粮食也罢,咱们先解决燃眉之急!” “好!” …… 一晃两天的时间过去,外出收税的韩朔总算带着人回来了。 “怎么样,收到田赋了吗?” 洛羽扫视了一圈队伍,发现大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当即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没有。” 韩朔尴尬回道: “附近七八个村落我们都跑遍了,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个大地主,村中田地都归他们所有。咱们挨家挨户跑了个遍,一粒粮食、一个铜板都没收上来。” “怎么可能?” 萧少游当场眉头紧皱: “辖境内的百姓向城主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你是带兵去的,他们难道还敢拒不纳税?” “倒不是说他们不肯交。” 韩朔苦笑道: “他们说五天前君家派人来了一趟。” “君家派人来了?做什么?” “君家提前收走了三个月的田赋,所以他们不可能再交一次田赋给我们。” “什么?” 洛羽的眼神冷了下来。 五天前,那不就是自己抵达三岐山之前吗。 合着君墨竹前脚把苍岐城送给自己,后脚就派人把田赋给收走了,难道自己还要去找君家把田赋要回来? “几个小村庄的田赋君家可看不上。” 萧少游沉声道: “君墨竹是故意的,就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哼,光凭这种手段就想逼我投入君家麾下?也把我想得太简单了点。” 洛羽冷笑道: “走,咱们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 …… 云阳关,君家大营 君墨竹捧着一本古籍随意翻阅,上了年纪的老管家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一旁。 “他应该到三岐山了?” “到了。” 伺候君墨竹这么多年,老管家自然明白所谓的他是谁。 “让你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老管家轻声道: “辖境内的几个庄子都提前收了三个月的税赋,并且已经交代过他们,如果洛羽想强行收税,就让他们报君家的名号,有什么问题来找君家,总之三个月内一粒粮食也别给他。 公子您就放心。” “很好。” 君墨竹放下手中书册,懒散地伸了下腰肢: “我大概算了一下,他入军两个月靠着军功挣来的赏银最多还剩二百两,临走的时候也没带多少粮食。 四百多士兵百姓,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二百两就算全买粮食也就够吃一个月的。 收不上税赋,一个月之后他怎么办? 要想不饿死,就只能来找我。” “公子,老奴有一事不解。” 老管家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公子当初说不想强人所难,所以才给了三条路让他选,您说强扭的瓜不甜。可现在我们用这种方法逼迫他投入君家,不还是在逼迫他吗?” “不不不,这是两回事。” 君墨竹笑道: “我给他三条路自由选择,一来是不想强迫他加入君家、二来是想看看此人的志向如何。 他选了自己当城主这条路就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有傲气的人,他自认为有本事有头脑,不愿屈居人下。 我为难他、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其实就是本公子要跟他斗智斗勇,我相信他看得懂。断他的粮就是第一招,我出招,他接招。 有一天他接不住我的招,那就是他输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不如我,不就会心甘情愿地投靠君家?”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啊。”老管家呵呵一笑:“这就是所谓的攻心为上。” “你说对了,呵呵。收拾收拾,咱们启程回家。” 君墨竹笑道: “等我们回了定州,他差不多也断粮了,其实我挺期待他会如何养活手底下的人。 如果连这一关都关不了,那就是本公子看走了眼。” 第60章 生财之道 几人围坐在大石墩边上,气氛有些低沉。 沈漓有些拘谨地坐在边上,是洛羽特地让她来参加议事的。因为难民们负责做饭、分发粮食,而沈漓又是难民领头的,所以她眼下算是掌管整个后勤,最清楚队伍里还剩多少粮食。 洛羽看了一眼沈漓: “咱们从云阳关带来的粮食还剩多少?够吃几天?” “最多三天。” 沈漓脱口而出,她每天都会仔细盘点一下所剩粮食,一口袋都不敢漏数。 “三天。” 洛羽心中盘算了一下: “我手里差不多还有两百两银子,这些银子要用来发军饷,还要买粮食,捉襟见肘啊。” “军饷不急,都是跟着咱们从鬼门关边上滚过一圈的兄弟,晚两个月无妨。” 韩朔沉声道:“主要是粮食问题,每天都要伐木建墙,兄弟们体力消耗很大,不吃饭真会饿死人的。” 萧少游算了一笔账: “四百多人,一人一天吃两斤粮,一天也得八百斤,一个月就得两万四千斤粮食,折合两百四十石。一石粮就算卖一两银子,咱们连一个月的粮草都买不足。 就算是省着吃、想办法买低价粮,但君家提前收了三个月的田赋,怎么算咱们都凑不齐三月之需的粮草。”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咱们得想法子弄钱、弄粮。” 洛羽反问道: “当城主难道只能收税?还有没有其他赚钱的法子?” “当然可以,做生意、经商,样样都行,如果不要脸甚至能抢劫老百姓。” 萧少游苦笑道:“可现在我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本钱去经商赚钱?再说了,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三岐山不是石头就是树,难不成所有人都砍柴去卖?” 几人全都沉默了,他们都是提刀打仗的人,就算有本钱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唉。” 韩朔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本以为跟着洛城主能天天喝好酒呢,结果现在连凉水都没得喝,失策失策。” 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却让洛羽的目光瞬间一亮:“韩大哥说什么?” “额,我说本来想喝你酿的好酒,结果现在连凉水都没得喝。”韩朔尴尬道: “别当真,我开句玩笑罢了。” “哈哈,你给我提了个醒,咱们可以卖酒啊!” 洛羽豁然开朗: “韩大哥觉得我酿出来的酒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酒?对啊,可以卖酒啊!如此好酒定能卖个好价钱!” 韩朔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洛羽的酒是什么档次他再清楚不过了,可他很快又变得忧心忡忡: “可要酿出这么好的酒,成本一定很高,咱们二百两银子才能酿多少?” “哎,这个不用担心。”洛羽一摆手:“其实没什么成本,便宜得很。” “什么?没什么成本?” 韩朔顿时瞪着眼:“你当初不是跟我说酿造此酒费时费力,成本极高吗?还用二十坛酒换走了我二十匹战马!老子到今天连一坛酒都没看到!” 见说漏了嘴,洛羽赶忙岔开话题: “放心,以后肯定有好酒喝,咱们现在先想着赚钱的事,填饱肚子! 我想问问,附近有没有大点的、繁华些的城池,如果真的卖酒,寻常乡镇、贫苦百姓肯定是喝不起好酒的,只能卖给富人。” “有啊,当然有。” 韩朔伸手一指: “西南方约莫六十里就是阙州凤川城,在阙州算是排名靠前的繁华大城。三岐山是死路,无法勾连两州,而凤川城恰好是连接两地的要道之一,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城中有不少酒楼,客人很多,咱们把酒运到凤川去卖,定能赚一笔大的。” 韩朔说着说着嘴角就流出了哈喇子,看来以前没少去凤川城喝酒。 “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洛羽心中顿时有了思路: “沈漓,你应该知道做蒸酒锅需要哪些东西?去采购一些回来,咱们重新做蒸酒锅。再买十天左右的粮食,剩下的银子全部去买便宜的米酒,越多越好。 韩大哥,你带些兄弟跟着一起去。” “所有银子全花了?”沈漓愕然道:“一分钱都不留?如果酒卖不出去,咱们可就得饿肚子了。” “不留!” 洛羽十分坚决: “商场如战场,要想赚钱就得学会放手一搏。 就这么干!” ……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中越发热闹,青壮男子们继续建造营墙,洛羽忙活着蒸酒。 一共十口蒸酒锅,是洛羽带着沈漓一起搭建的,主要是自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他特地叮嘱沈漓此法决不能外传。 沈漓很懂事,明白洛羽能酿出好酒一定与蒸酒锅有关,小丫头甚至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韩朔带人从村民手里收购了大量米酒,都是自家酿造,价格低廉,也就半两银子一坛,整整拉回来两三百坛,堆满了军帐。 沈漓带着一群妇人没日没夜地蒸馏米酒,尽心尽力,她很清楚这批酒决定了大家会不会饿死在荒郊野岭。 到了第四天,第一排营墙总算是建好了,沿着山口从东向西插上一排近两人高的木桩。从现在起整座山脉算是被封了起来,只有越过这道营墙才能进入大山内部。 夜幕缓缓降临,所有帐篷都移到了营墙北面,所是有了一层简单的防护。 劳累多日,众人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难得有了休息的时间,一堆堆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颊,满头汗水。 虽然累,但他们很开心,起码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洛羽将酿好的第一坛酒搬了出来,每人倒了一碗,满满当当,酒香味弥漫全场。 不管是爱酒的老兵还是没喝过酒的妇孺百姓,鼻子都在不停地嗅,光这么一闻就知道此酒不凡。 洛羽爬上粮堆,从高处望向全场,面带歉意: “大家从云阳关大老远地跟着我来苍岐,结果却让你们露宿荒野,眼下营中存粮也不多,甚至会让你们饿肚子。 是我洛羽对不住你们,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以前的洛羽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自从几百人选择跟着他之后,心中莫名觉得多了重担,他得替这些人考虑,有义务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 “城主大人,莫要这么说。” 一位就最开始就跟着洛羽的难民老头颤颤巍巍的说道: “如今这世道能有人收留我们、给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苦点累点算什么?谁还没饿过肚子了? 您没有对不住咱们,是咱们的感谢城主给了条活路。” “对,您收留我们,我们干活天经地义,没什么累不累的。” 人群中响起了无数附和声。 经历过一场场战事、两个多月的相处,他们明白洛羽虽然有时候会冷酷、会不留情面,但实则心存善意,起码会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完全信任洛羽! “感谢大家的信任,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以后苍岐会成为陇西最大、最繁华的地方! 你们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过上安生日子!” 洛羽心中触动,高高举起酒碗,朗声喝道: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为了咱们的家,干了!” “干!” 第61章 听雨楼,三锅头 凤川城,阙州境内排得上号的繁华城郭。 洛羽走在城内的街道上不由得感慨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车水马龙之景,店铺繁华之盛远胜云阳关,令人目不暇接。 “之前我觉得云阳关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城关了,如今看到凤川城才知道人外有人、城外有城啊,以后肯定要带爹娘来看看。” 小伍抱着个酒坛子跟在身后,看什么都稀奇,左瞅右瞅,一双眼珠子都快不够用了。 “等你爹娘到了苍岐就带他们来看看,也让老人家享享福。” 洛羽面带微笑,跟着他到苍岐的将士们都有家人,他已经让所有人抽空将家人接到苍岐一起生活。 一来让将士们家人团聚、二来也是为了充实苍岐的人口。 萧少游对洛羽的决定并不理解,他觉得养活三四百人都困难,再把家人都接过来粮食怎么够吃? 但洛羽有自信,自己的酒一定能大卖!粮食的问题会迎刃而解。 两人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座高达四层的酒楼门外,门口高悬一块匾额,大书三字: 听雨楼。 朱漆雕花的大门两侧悬着红纱灯笼,飞檐青瓦间雕刻着些许古朴的花纹,酒旗在风中翻卷,露出一个酣醉的“酒”字。 店里的伙计肩搭白巾,在门口迎来送往,脸上堆满了笑意。 “就是这了。” 洛羽站定,面色古怪,听雨二字用来作为一个酒楼的名字还真是稀奇。 店小二眼尖,赶忙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本店佳酿十里香在凤川城小有名气,要不要试试?” “不喝酒,也不住店,我与你们掌柜是旧相识,今天来找他。” 洛羽从怀中摸出块碎银子扔给他: “有正事,可别耽误了。” 一见有银子,伙计的眼睛都亮了,哪还管真假,赶忙侧身让路: “公子里面请,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 古色古香的包房里,洛羽独自一人,正襟危坐,小伍搬来的那坛酒摆在桌中央。 洛羽在不断回忆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能不能做成买卖就看今天了。 少倾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传来一声询问: “人呢?” “掌柜的,在里面。” “嘎吱。” 房门轻轻推开,走进一位身穿锦衣、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这么大的一座酒楼,掌柜的竟然如此年轻。 “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年轻男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在下听雨楼江殊,敢问兄台是?” “外面都说听雨楼的掌柜十分年轻,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洛羽自报家门: “苍岐,洛羽。” “你就是洛羽!” 江殊顿时错愕: “杀了西羌大将完颜昌的百夫长,新城苍岐的洛城主?” 洛羽阵战完颜昌、死守云阳关的事迹早已在阙州传遍了,整座风川城谁不知道洛羽二字? “贸然前来,还请见谅。” 洛羽轻轻一招手:“江掌柜请坐。” 明明是人家的地盘,洛羽却表现得自己是个主人,气势上先压了江殊一头。 江殊略带拘谨,十分客气: “不知洛城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不敢当,只是想和江公子交个朋友。” “交朋友?明白了。” 江殊目光闪烁,轻声喝道:“来人,取五十两白银来。” 很快就有下人捧来五大锭银子,江殊轻轻往前一推: “以后在下与洛城主就是朋友了,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望着白花花的银两,洛羽嘴角微翘: “怎么,把我当成只会敲诈勒索的兵痞军头了?” 江殊神色微凝,没有说话。 边关大大小小的军头回了内地经常惹是生非,今日砸了这家酒楼、明天带着刀往你大厅一坐耍无赖。 没有实力背景的店家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白送些银两,就当是花钱消灾了,这种事屡见不鲜。 “说实话,五十两白银我可看不上眼。” 洛羽翘起二郎腿:“今日来是为了和江公子谈一桩买卖。” “买卖?” 江殊这下真的好奇了: “洛城主是从军之人,与我一座酒楼能谈什么买卖?” “我这有一种好酒,想卖给你。” 洛羽指了指桌上的酒坛: “城中各家酒楼都有自家的招牌,听雨楼的十里香同样小有名气,但我敢说,我的酒胜过全城任何一家酒楼的酒。 江掌柜可以验验货。” 江殊将信将疑,随手解开酒坛的封皮,一股酒香瞬间弥漫满屋。 他的表情终于变了,盛出半杯酒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脸颊泛红,神情错愕: “当真是好酒啊,酒香醇厚、酒味辛辣、入喉爽烈,后劲十足。” “江公子果然识货,此酒是用祖传秘法酿造,整个陇西地界仅我一家。” 洛羽嘴角微翘: “江掌柜是生意人,应该明白此酒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 五两银子一坛酒,这笔买卖如何?” 江殊的脑筋急速转动,寻常的米酒撑死一两银子一坛,就算是十里香也卖不到二两银子,五两算是高价了。 可此酒值这个价! 有了好酒,酒楼的客人就会越来越多,凭自己的直觉,此酒定能在凤川城一炮而红。 “有个问题想请教洛城主。” 江殊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有数十家,再小点的酒肆更是数不胜数,为何选择把酒卖给听雨楼?” 洛羽随口答道: “听雨听雨,我单名一个羽字,听起来亲切。” 江殊愕然,苦笑一声: “洛城主莫要玩笑,江某想听真话。” 洛羽这才认真起来: “我这是比大买卖,寻常小店可吃不下。在城中唯有你听雨楼和鼎香居生意最好,规模最大。 若是合作,只能找你们。” 江殊眉头微挑: “满城皆知风川最好的酒楼是鼎香居,照洛城主的说法,应该找他们合作才对。” “我听说一件事。” 洛羽突然话锋一转: “鼎香居掌柜得有背景,所以才能在凤川城独占鳌头。 自从你父亲去世,你接手酒楼之后,他们对听雨楼不断打压,近一年来的生意每况愈下。 是吗?” 既然要做生意,洛羽自然会查一遍听雨楼的底细。 “是。” 江殊坦然承认,并没有任何遮掩。 “听雨楼有了此酒,生意会迅速好转,你比鼎香居更需要这个酒。” 洛羽神色玩味,点到为止: “我认为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 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懂了。” 江殊没再多问什么,干脆利落: “五两就五两,洛城主手中有多少货?” “一百坛。” 洛羽竖起右手: “五百两,吃得下吗? 而且丑话我说在前头,五两银子的价格是因为第一次合作给的优惠价,后面就是八两一坛了。” “小意思。” 江殊再度将五十两银子推了过来: “这就算是定金了,只要酒是好酒,我听雨楼就舍得花这笔银子。” “很好,我喜欢爽快人。” 洛羽施施然站起身: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对了,此酒你卖归卖,但绝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是我卖给你的。 千万保密!” 洛羽担心君墨竹又在背后使坏,所以先保密再说。 “放心,在下心中有数。” 江殊微微一笑,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咳咳,洛城主,此酒何名?” 洛羽表情一僵,糟糕,忘了起名字! “就叫,三锅头。” “三锅头?” 江殊愕然,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像是随口胡诌? “没错,三锅头。” 洛羽推门而去,留下一首诗: 三锅烈酒酿春秋, 一口醇香解万愁。 豪情尽在杯中酒, 天地悠悠任我游。 谁喝谁上头! 第62章 军制改编 三天,短短三天的时间三锅头就在凤川城卖爆了。 听雨楼每天人满为患,很多人慕名而来,指名道姓要尝尝所谓的好酒有多好。有些人平时能喝上好几斤,结果三锅头喝不了一壶就晕乎乎的,飘飘欲仙,这种感觉更是让三锅头名声大噪。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洛羽却不以为意,始终待在苍岐督造新城,在他看来卖爆是意料之中的事,无非就是找一个好的销售渠道。 听雨楼就是他选中的合作对象。 洛羽将萧少游他们叫到了军帐里,直奔主题: “酒的销路算是打开了,有了银子,粮食的问题自然不用愁,第一排木制营墙也已经完成,咱们算是在苍岐立住了脚。 可有了银子有了地盘也不稳当,在陇西地界说白了还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所以苍岐得有自己的牙兵。” “赞成。” 萧少游附和道:“不管是为了防止日后羌兵入侵还是世家间的互相争斗,哪怕是为了抵御土匪山贼,苍岐都必须有一支军队,而且得是精锐。” 想到这里洛羽就觉得有些好笑,当初萧少游鄙夷各大世家的牙兵,没想到现在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牙兵了。 “这两天我清点了一下城内的人数。” 洛羽有条不紊地说道: “跟着我们来苍岐的老兵外加愿意入军的青壮,总计有三百人,剩下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这三百人我打算合编成一尉,他们就是苍岐的第一批牙兵! 我相信随着日后苍岐人口的增加,咱们的兵力也会越来越多。” 别看只有三百人,可这些人全都是经历过血战的,比那些乌合之众不知道强了多少。 “以前军中的编制是伍长、什长、五十人为一标,再下来就是百户、都尉。” 洛羽沉声道: “但咱们有三三制,所以基础的军伍编制必须要改变。 从今天起军中不设伍长,什长就是最基础的军官,十人为一什,分为三个三人小组; 三什为一标,设标长一名,总计三十人; 三标为一旗,设百户一名,除三标兵马外再给百户配十名亲卫,一旗总计百人; 三旗为一尉,设都尉一名,总计三百人。” “合理。” 韩朔微微点头: “你提出的三三制我看了,在战场上实用性非常强,一名老兵与两名新兵配合,杀敌的数量甚至比三名各自为战的老兵还要多。 三人就能建立起一点点优势,那成百上千的三人小组放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不可限量。” 韩朔资历很老,当他第一次见到三三制的时候就被惊住了,觉得洛羽简直是天才,一点小小的变动便能让军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的问题是三百人需要一位领军的都尉,我已经是苍岐城主,自然不能当这个都尉。 谁来带兵?” 洛羽乃至蒙虎、董川、吕青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萧少游与韩朔的身上,明显只有这两位够资格、有能力当都尉。 “当然是韩都尉了。” 萧少游率先开口:“韩都尉资历老又有能力,云阳关中几名都尉属您战功最多,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还是别了,混了十几年才当个都尉,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韩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咱们心里都清楚,不管是能力还是计谋,少游都强过我太多。他在我手下两年,我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本事。 我当都尉,顶多算是个合格的领兵之将。但他当都尉,有能力让苍岐的兵力迅速发展壮大,会让这支队伍更强。” “不行,我……” 哪怕知道韩朔说的没错,但萧少游依旧想要推辞,否则他会有一种抢了官位的愧疚。 “磨磨唧唧的,起码我现在还是你的头,这是命令!” 韩朔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打造出一支精锐铁军,现在不就是你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 我不是为了你让位,而是为了苍岐更好更强! 此事就这么定了!” “我同意韩大哥的话。” 洛羽看向萧少游: “从现在起,苍岐城三百号兄弟就交给你了,这不是给你升官发财,而是一副重担压在你身上。 别让兄弟们失望,也别让你九泉之下的爹娘失望。” 帐中一片凝重。 “这担子我接下了。” 萧少游没再扭捏,而是向所有人抱拳行礼,立下军令状: “请城主,请诸位兄弟放心,一年之内苍岐城若没有一支铁血精锐,就杀我的头!” “好,这是你说的!” 洛羽站直身子,朗声道: “从今天起萧少游任都尉、韩朔为副尉,董川、蒙虎、吕青云为百户,各领一旗。 从云阳关带来的战马差不多有一百匹,三旗平分,每一旗都给我组建一标骑兵队伍。 接下来除了修建城墙,你们还要带着将士们操练,一刻也不能懈怠。” “属下领命!” 众人斗志昂扬,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说不定多年之后真会有一支铁血雄师横行陇西大地。 小伍突然从帐外走了进来,抱拳道: “城主,听雨楼江掌柜来了。” 小伍已经成了亲卫,以后就跟在洛羽身边。 “果然来了。” 洛羽微微一笑: “走,我去见见。” …… 一身锦衣的江殊并不在意营地中满是灰尘,任由衣袍拖在地上四处张望,十分惊讶: “洛城主大手笔啊,放着岐城好好的旧墙不用,竟然拦住山口重新建城。不过这么做只需要建一面城墙,省时省力,还可以利用三面环山的优势将苍岐围在中间,非常安全。 甚妙。” “江掌柜眼力不错啊。” 洛羽轻笑道:“听说这两天听雨楼的生意红火得很,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自然是来谢过洛城主,三锅头短短几天便让听雨楼的生意翻了一番,我江殊特来谢过。 顺便再谈一谈接下来的生意。” 江殊鞠了一躬,轻轻一招手便有下人捧过托盘,上面摆满了银子: “白银三百两,请洛城主笑纳。” “三百两?不太对。” 洛羽很平静:“我记得只收了你五十两定金,剩下来的货款应该是四百五十两才对。” “您误会了,这不是第一批的尾款,而是第二笔生意的定金。” 江殊解释道: “一个多月后便是凤川城酒市,到时候不止是凤川城百姓,其他城池的客人、商贾也会慕名而来。 各个酒楼都会拿出自家佳酿来吸引客人,既是各家间的比试也算是一次招揽生意的机会。三锅头品质上乘,定能在酒市上名声大噪,听雨楼自然会跟着沾光。 所以江某来定下一批酒,两百坛。按照洛城主之前说的,以后都是八两一坛,两百坛便是一千八百两,这三百两白银便算是定金。” “酒市?还能把酒卖到其他城池?” 洛羽的目光瞬间明亮,这样的话三锅头岂不是会畅销各地?自己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第二笔生意好说,只要听雨楼出钱,三锅头自然会卖给你。” 洛羽目光微挑:“不过我想问问,第一批的尾款?” 江殊微微一笑,望向人声鼎沸的营地: “洛城主手下这么多人总得吃饭,您初来乍到,这里又是穷乡僻壤,买粮食不方便,正好我江某认识做粮商的朋友,可以买到低价粮。 四百五十两的货款已经全都帮洛城主换成了粮食,整整五百石,今天日落之前便会运抵苍岐。 江某自作主张,还望洛城主勿怪。” 洛羽略显诧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很好,我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江掌柜有心了。” “既然是真心要和洛城主做生意,江某自当用心。” 江殊合手作揖:“而且按照洛城主的要求,酒的来源在下一字未曾泄露,整个风川城都无人知晓三锅头出自您的手笔。” 洛羽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年轻掌柜了,轻笑一声: “酒市开始之前,两百坛三锅头会一坛不少的送给你,放心。” 第63章 缺个铁匠 一晃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随着军中士卒的家人陆陆续续到来,苍岐城的人头在缓缓增加,已经有上千人之数。 虽说这里面以老弱妇孺为主,可他们总能干些修城、建房子的活,再不济洗衣做饭总会。 营墙已经被加固成两道,中间铺以松木,可以走人,若有土匪来犯可以在上面放箭拒敌,营墙中间开了三道寨门,都用厚重的巨木打造,苍岐城算是有了最基本的防御能力。 过了营墙便算进入苍岐城内部了,三面环山,中间是整片整片的平原谷地,如此地势可谓得天独厚。洛羽在两侧山脚各划分出一块地方用来搭建房屋,一边作为士卒营房,另一边就是百姓们的家了。 有了银子,洛羽的底气也足了,只要参与修墙的百姓每天都有工钱可以拿,绝对不让你白干,这更是让大家喜出望外,干劲十足。 干活的干活、操练的操练,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每天苍岐城都在发生变化。 山谷内平整出了一块校场,三百青壮就在这片区域内操练,刀枪、弓马、骑射,暂且不求样样精,起码的样样会。 萧少游抱着膀子,注目沉思,韩朔督促军卒操练,两人搭档的倒是挺默契。 洛羽从一旁走来: “听说萧都尉找我?想到什么强军之法了?” “其实很多想法已经在我脑海里酝酿多年,一直无法付诸实践。” 萧少游看向三百悍卒: “老百姓过日子讲究一个衣食住行,在我看来要想打造一支强军,最基础的同样是衣食住行。” “噢?详细说说,怎么个衣食住行?” 洛羽很好奇,萧少游的脑子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 “衣不仅指衣服,还指士兵其他的装备。甲胄有布甲、皮甲、铁甲,甲胄的防御力越高,士兵的战斗力就越强,还有长枪弓弩弯刀,样样都要精良,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甲胄兵器最能直接提高战斗力; 食就是要吃饱,日常操练、上阵打仗都需要消耗大量体力,连肚子都吃不饱能练出什么精锐?更别提打胜仗了; 住是军营环境,脏乱差容易滋生疾病、瘟疫横行,所以以后的军营务必干净整洁; 行就是指战马,陇西乃边关,西羌也是游牧民族,人人擅长骑射,要想与之对战,咱们的骑兵规模越大越好。” 萧少游说了很多,洛羽听得津津有味,这和脑子里雇佣兵的记忆如出一辙啊,先着眼于细枝末节,再谈全局的战术战法。 说到最后萧少游总结了一句: “粮食现在不缺,兄弟们都可以吃饱;军营环境我来整顿;战马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眼下急需解决的就是衣,让将士们用上精良的战甲、兵器,这是重中之重。咱们虽然从云阳关带回来不少军械,但里面一小半都是损坏的,在我眼里与破铜烂铁无异,不堪一用。” 一语言罢,萧少游就盯着洛羽看了半天,洛羽愕然道: “看着我干嘛?” “你是城主,我是都尉。我负责练兵,而你负责解决我遇到的困难。所以精良的甲胄、兵器得你去弄,不然你这个城主当得也太舒服了。” 萧少游一本正经的说辞差点把韩朔给逗乐了,洛羽一阵气急,但还是认真说道: “赤岐山有铁矿,对咱们来说是天降横财,只要有合适的铁匠,想要打造出精良的甲胄和兵器很简单。 但问题是去哪儿找铁匠呢? 随便去凤川城找几个铁匠来肯定不行,会暴露赤岐山有铁矿的秘密,最好是知根知底、值得信任的人。” “哎,我还真认识一个!” 韩朔一拍大腿: “我有一老友就是铁匠,家中有个铁匠铺子,七八名伙计。后来老友身故,店铺便传给了他儿子,名为公输白,年方二十二。” “二十二?” 萧少游疑惑道: “会不会太年轻了些?打铁的手艺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多大本事?” “你们可别小瞧这家伙。” 韩朔见萧少游怀疑,很认真地说道: “公输一家的男子世代打铁,技艺精湛,他们卖的铁器在附近城镇乃是一绝,但凡用过的没人说不好。 公输白从小便天赋异禀,不仅学会了祖传百年的冶铁技艺,还精通机关、木造之术,那位老友说自己的儿子乃是不世出的天才。 咱们想要打造甲胄、兵器,此人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韩大哥力谏,那我就信!” 洛羽沉声道:“年轻人又怎么了,咱们不也是年轻人?谁能想到我们能杀了完颜昌,守住云阳关? 劳烦韩大哥走一趟,尽快将此人请到苍岐!” “好!” “今天我就启程!” …… 定州,君府 府内后院种了一排稀奇花卉,恰好是初春时节,个个含苞欲放,颇有争奇斗艳之姿。君墨竹拎着一壶清水悠闲地浇着花,一身墨色长衫辅之以金丝银线,将世家公子的尊贵气彰显无疑。 少倾,白发管家便来到身后: “公子,打听清楚了。” “说。” “洛羽没有沿用岐城的旧址,而是沿着山口重新建墙,已经有一排木桩立了起来,将整座山口从东向西全都封死。” 君墨竹漫不经心地浇着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脑筋倒是不错,沿着山口建墙可以充分利用三岐山的地势,以后整座三岐山就是他的了。 粮草方面呢,有消息吗?” “苍岐城的百姓一直在建城劳作,并无任何异样,而且他们还扩充了不少人口,似乎是随行军卒的家属。 依老奴之见,既然他敢扩充人口,就说明并不缺粮。” “噢?” 君墨竹终于停下了浇花的动作,面露好奇: “按理说他手里的银子应该用完了啊,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这个,暂时不清楚。” 君墨竹背着手来回踱步,过了很久才问了一句: “苍岐附近的几座城池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老奴正要跟公子说。” 老管家轻声道:“距离苍岐最近的凤川城最近很是热闹,只因城中有一家名为听雨楼的酒楼出了一种好酒,口感甚佳,引得全城百姓争相品尝。 底下的人特地去买了一坛,公子要不要尝尝?” “好酒?倒是稀奇,尝尝。” 君家乃并州第一门阀,君墨竹什么样的酒没喝过?既然老管家说是好酒,定然有奇特之处。 老管家一招手,立马有下人捧过一杯酒,君墨竹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当场脸颊就红了,连连咳嗽: “咳咳咳。” “好烈、好香的酒。” 君墨竹毕竟是世家公子,三锅头的辛辣他还真不习惯,但他只一口就能品出此酒乃上上之品。 老管家急忙道: “此酒名为三锅头,据说是听雨楼自家所酿,短短数日便火遍全城,名声都已经传到并州来了。” “自家所酿?呵呵。” 君墨竹冷笑一声:“一座小小酒楼如果有此等本事,早就该红遍陇西三州了,岂会等到今天?此酒定有其他来路。 洛羽刚到苍岐,凤川城就冒出此酒,太巧了?” “额,公子的意思是此酒和洛羽有关?” 君墨竹突然眉头一凝: “之前在云阳关的时候我听说过一件事,洛羽用二十坛酒从都尉韩朔手里换走了二十匹战马。若是寻常酒水,岂能值二十匹战马? 我打赌,此酒定出自洛羽之手!” 如果洛羽在这定会倍感震惊,仅凭些许细枝末节便联想到了他身上,君墨竹的脑筋远超常人。 “若真是出自洛羽之手,那他便再无粮草之忧了。” 老管家目光微惊:“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呵呵,酒水生意岂是这么好做的?” 君墨竹把玩着手中酒杯: “我若是没记错,凤川城最大的酒楼应该是鼎香居,掌柜的与凤川城主是结拜兄弟,此前请我去喝过一次酒。 现在听雨楼出了此酒,定会抢了他们的生意,鼎香居会不眼红? 去给他们传个消息,告诉他们酒水出自何处。剩下的事就不用我们管了,他们自己会解决。” 老管家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容: “明白!” “三锅头,好俗气的名字。” 君墨竹凝视杯中酒水,再度抿了一口: “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第64章 有钱不挣王八蛋 初春的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溅落在凤川城的砖瓦飞檐上,宛如有人在你耳边轻声呢喃。 洛羽站在听雨楼的窗边,百姓们撑着雨伞穿梭于街巷间,耳边回荡着滴答雨声,莫名地感到一种宁静、安逸。 即使是雨天,听雨楼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指名道姓要来尝尝三锅头,经常能看到醉醺醺的家伙晃晃悠悠地出门而去。 洛羽今天一是来看看三锅头的火爆程度,二来也是给江殊吃一颗定心丸,告诉他第二批酒正在日夜赶工酿造。 “以前我很好奇,酒楼为何要起名听雨楼。” 望着漫天落下的雨珠,洛羽轻声道:“今天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老窖十年醉晚风。” 江殊负手而立,轻笑一声:“在我看来雨天喝酒是最惬意的,一壶浊酒、两碟小菜、知己,足慰平生。” “看不出来江掌柜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倒不像个做生意的俗人。” “赚钱是很俗,可没钱连谈俗的资格都没有,这世道本就如此。” 江殊转身发问: “洛城主有没有兴趣喝一杯,我让人炒几个拿手菜。” “下次,苍岐城中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该回了。” 洛羽转身告别:“第二批酒一定会在酒市开始前送过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等三锅头大卖,咱们再喝一杯。” “一言为定!” 洛羽穿过人群、走出酒楼,四周吵闹的宾客们浑然不知三锅头出自他手,整座凤川城都以为是听雨楼用祖传秘法酿制的。 撑起竹伞漫步街头,还没走出街巷就有一名老者拦在了洛羽身前,客客气气: “敢问可是苍岐洛城主?” 陌生的面庞让洛羽皱起了眉头:“你是?” “鼎香居的管家。” 老人笑着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家掌柜请洛城主一叙。” …… 刚出了听雨楼就进了鼎香居,两家其实在一条街上,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互相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在老管家的引领下洛羽来到了古色古香的包房内,一路穿行还看到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婢、窗栏两侧摆放着古玩瓷器,气派程度确实稳压听雨楼一头。 “洛城主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 刚进屋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鄙人鼎香居掌柜杜刚,能见到名震边关的洛城主真乃三生有幸。说起咱们阙州也是人杰地灵,能出您这等少年英豪,如今更是成了城主,一飞冲天,哈哈。 洛城主请坐!” 洛羽也不客气,顺势入座,轻描淡写地说道: “乡野小城罢了,如何比得上杜掌柜的大买卖。” “呵呵,勉强糊口。” 杜刚一边招呼美婢斟酒一边抱歉: “贸然请来洛城主,实在唐突。但您难得来一次凤川城,机会难得,只好冒昧了。 还望洛城主别介意。” “难得来一次凤川城也能被杜掌柜知晓?” 洛羽嘴角微翘:“难道您派人跟踪我?” “洛城主说笑了不是,这不是凑巧了吗,呵呵。” 杜刚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给岔开了,聊起凤川城的风土人情,唾沫横飞,确实能说会道,不知不觉间称呼就变成了洛兄弟。 洛羽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 “杜掌柜今天请我来总不至于是唠家常的?有什么事就直说。” “洛兄弟痛快,杜某也不拐弯抹角。” 杜刚终于收起笑容,认真道:“鼎香居想和你做一笔生意,一笔大生意。” “和我做生意?苍岐城是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一穷二白,能和鼎香居做什么生意?” “三岐山是荒僻了些,可您会酿酒啊。” 杜刚若有深意:“三锅头短短半月便风靡凤川城,洛城主有此等本事还愁不能与鼎香居做生意?” 洛羽眉头微挑:“杜掌柜知道的东西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整座凤川城都没人知道三锅头从何而来,杜刚怎么会知道? “呵呵,能在凤川城立足多年,总归有些本事。” 杜刚很是自信地说道: “虽说凤川城内的酒楼鼎香居排第一、听雨楼排第二,但真要比起来听雨楼比我们差远了。 我们的生意最好,鼎香居的背景也比他们深厚得多。” “我知道,凤川城主姚林和杜掌柜是结拜兄弟,交情莫逆。” 洛羽既然打算在凤川城做酒水生意,怎么可能不查一查鼎香居的背景,况且此事在凤川人尽皆知,根本算不得秘密。 “既然洛兄弟知道,那就应该明白我们才是你最好的合作对象。” 杜刚笑道:“和鼎香居合作,包您赚得盆满钵满,杜某可是真心诚意和您交朋友,做买卖。” 洛羽翘起了二郎腿:“那就说说,杜掌柜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您酿酒,我们来卖。” 杜刚竖起一根手指: “十天后三月初三便是凤川城酒市,对各家酒楼来说都是拓宽客源的好机会,想来听雨楼已经从洛城主手中定了一批酒?” “没错。” 洛羽坦然承认:“两百坛,一坛八两银子。” “鼎香居出十两一坛,这批酒全都归我们了,洛城主一坛也不要给听雨楼。” “这不合适?人家江掌柜定金都付了,我岂能不按约定做事?传出去名声可就臭了。” “一坛再加一两,如何?” “不行。” “再加一两!” “哎,下次下次。” 洛羽不为所动:“杜掌柜的诚意我看到了,这一批酒我送给听雨楼,下一次定然与鼎香居合作!” 面对咬死不松口的洛羽,杜刚狠心一咬牙: “鼎香居出双倍,十五两一坛!两百坛就是三千两,听雨楼付的定金我们也出双倍! 如何?” 洛羽没再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 见洛羽终于意动,杜刚趁热打铁:“洛城主,论实力、论规模、论背景,鼎香居都是您最好的选择。 苍岐城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要养活,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咱们生意人私底下有句浑话,有钱不挣王八蛋嘛。” 说完这些,杜刚亲自起身给洛羽斟了一杯酒,往前一推: “洛兄弟,与鼎香居合作,你绝对不会后悔!” 酒水在杯中轻轻晃荡,喝了这杯酒,洛羽就算答应和杜刚合作了。 沉默许久,洛羽在杜刚欣喜的眼神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得对,有钱不挣王八蛋!” ……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江殊站在窗边,眉宇间隐约带着一丝忧愁。 片刻之后,一名管家走了进来,躬身道: “掌柜的,洛城主出城了,和杜刚在鼎香居里足足聊了一个时辰。” “知道了。” 短短的三个字,惆怅之意又浓郁了许多。 “掌柜的,要不派人去苍岐催一催酒,有多少先运多少回来,万一被杜刚截胡……” “不必了,人家若是不想与我们合作,你一坛酒都要不到的,何必自取其辱?” 江殊长叹了口气: “唉!” 第65章 三句话送给你 “人呢?” “在里面,韩大哥正骂着呢。” “骂?怎么回事?” 洛羽站在房门口朝里张望,萧少游苦笑道: “公输白自从爹死了之后就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铁匠铺子日渐荒废,这一切韩大哥都不知道,怒其不争。 请他也不肯来,韩大哥直接给绑回来了。” “打铁天才变成酒蒙子了?” 洛羽眉头微皱:“好端端的怎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有隐情?” “因为他爹死在了羌人手里。” 萧少游默然,公输白和自已有着相同的境遇,不免心生怜悯。 洛羽苦笑一声望向屋内:“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办法找其他铁匠。” 一个年轻人瘫坐在地上,满身酒气,醉醺醺的,明明叫公输白,可肤色却像块黑炭,嘴里唠叨着: “韩叔,您就放过我,我只想在铁匠铺子里待着,不可能帮你打铁,更不可能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城,替那些牙兵打造什么甲胄军械,我不屑于他们为伍。” “现在不是打不打铁的事!” 韩朔宛如在训斥自家后辈,怒气冲冲: “你爹和我是至交,从小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爹不在了我自当好好照看你,这些年我一直在边关,极少回家,没想到你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喝喝喝就知道喝,看看自己还像个人吗!” “喝酒怎么了,又不犯法。” 公输白提起腰间的酒葫芦往喉咙里灌了一口,不以为意:“你也喝,我爹也喝,咱们半斤八两。” “你个混小子,竟敢跟我顶嘴了!” 韩朔一阵气急:“这些年我寄了不少银子给你,指望你好好将铁匠铺子经营好,钱呢!该不会都买酒喝了? 你爹给你留下的铁匠铺子生意原本不错,你看看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子!我看你就是在混吃等死!” 韩朔唾沫横飞地骂了半天,当他看到那间蛛网密布、灰尘遍地的铁匠铺子时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打铁,呵呵,我爹打了一辈子铁有什么用!” 公输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涨红: “羌兵一来不还是死!我爹中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羌兵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在胸口划拉了一刀,和杀条狗没什么两样,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后来我想明白了,看开了,什么祖传技艺、什么匠造精神,全都是狗屁。反正咱们这些陇西百姓都是贱命,迟早会死在羌人手里,倒不如趁着还有命喝酒多快活快活! 您在边关带兵打仗,口口声声说着保家卫国,可你们这些所谓的边军保护了谁!我爹被羌贼残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羌贼一次次的入境劫掠,一次次的残杀百姓,你们这些边军呢,你们在哪儿! 你说我混吃等死,你不也一样!” 公输白的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将深埋多年的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混账!” “啪!” 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愧,韩朔一巴掌扇了过去,五根鲜红的手指印迅速浮现在公输白黝黑的脸颊上。 “打,打死我!” 公输白红着眼眶:“死在你手里好歹留个全尸,总好过像条狗一样死在羌人手里!” “你个浑蛋!我……” “住手!” 就在韩朔准备接着给他大逼斗的时候洛羽拦住了他:“我来跟他聊聊。” 韩朔这才忍住冲动,把头扭到了一边。 躲过皮肉之苦的公输白皱眉道: “你就是韩叔的头?所谓的苍岐城主?怪年轻的。 不过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说句心里话,不管是官军还是牙兵,我对你们这些当兵的没有好感,甚至说是厌恶。如果不是韩叔在这,我现在就得指着鼻子骂人。 想让我帮你们打铁造军械,做梦!” 洛羽算是明白公输白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了。 他爹死在羌兵手里,他对羌兵有恨,对本该保卫边疆的边军也有恨。 他恨边军的碌碌无为,恨边军的胆小怯懦、恨边军的腐败…… 整个陇西应该不止他一人这么想。 “我叫洛羽,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你爹的死我很同情,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 “洛羽,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公输白有些疑惑,继而错愕: “你就是杀了完颜昌、守住云阳关的那个年轻百户!原来这件事是你们干的。” 从头到尾韩朔都没说过这件事,所以他极为震惊,在公输白看来这是近些年边军唯一打赢的一场胜仗了,起码干了点人事。 “我是真心诚意想请你来苍岐助我一臂之力。” 洛羽平静的说道: “我说三句话,听完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绝不会有任何人强迫你。” 屋中陷入沉寂,公输白目光闪烁,他倒要看看洛羽想说什么。 “第一句。韩大哥跟我说你家是匠造世家,不仅精通冶铁、锻造之术,还会各种机关构造,技艺精湛。你更是这方面的天才,你爹一心希望你将祖传的手艺发扬光大。 你觉得你爹在天有灵愿意看着你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直到家族技艺失传吗?” 公输白默然,没有吱声,只是脸上的怒气少了很多。 “第二句。死在羌贼手里的人不止你爹一个,我在云阳关见过太多百姓惨死,没爹没娘的孩子只能坐在血泊中哭泣,要说惨,比你惨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们呢,他们不还是要咬着牙活下去? 我觉得如果是堂堂正正的陇西儿郎,就该想着如何保卫自己的家,应该去做点什么,而不是在这碌碌无为,怨天尤人。 别人或许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祈祷羌兵的屠刀不要落下。但你公输白,有能力做些事情。你的锻造之术可以给我的士兵打造出精良的甲胄、兵器。 有了这些他们就可以在战场上杀敌,给你爹,给千千万万惨死的百姓报仇,更能保护三州的平民百姓免遭羌人屠杀。 当然了,苍岐城只有三百军卒,你会觉得我在说空话大话,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手下每一名军卒都杀过羌贼,死在我们手里的羌兵数以百计。 别人不敢打的仗我们敢打,别人不愿保护的百姓我们会去保护!” 屋中一片死寂,不仅是公输白,就连萧少游和韩朔都沉默了,云阳关的那场大战让这支队伍发生了蜕变,起码他们心中多了百姓。 “第三句。” 洛羽竖起两根手指: “你如果选择跟着我们一起干,那我保证,会带着手下的兄弟抵御羌贼、保卫家乡,绝不会任由他们残杀百姓。 我们的结局就只有两条路,要么赢要么输。 打输了,我们乃至整座苍岐城的所有人都会一起死,为了保护自己的家而战死! 所以,你得考虑清楚,怕不怕。” 说完这句,洛羽已经迈步往房门口走去。 公输白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问出一句: “打赢了呢?” “你和你爹不都爱喝酒吗。” 走到门口的洛羽转身直视公输白的双眸: “赢了,我们一起去你爹的坟头,敬上一壶庆功酒。” 一语言罢,三人转身离去,只剩公输白傻傻地愣在原地。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挥舞着拳头: “韩叔,派几个兄弟去把铁匠铺子里的家伙什都搬过来啊!没家伙我怎么打铁!” 第66章 凤川城我说了算! “酒,酒都酿好了。” 沈漓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木屋,眼中满是血丝,脸颊都没什么血色了。 “这些天麻烦你了,谢谢。” 为了赶在三月初三之前酿完两百坛酒,沈漓带着十几名妇人日夜赶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完成。洛羽的心头莫名一番触动,这小丫头比外表看起来要坚强得多。 不对,不是小丫头,沈漓其实比洛羽还要大上两岁,只不过洛羽有着远超常人的成熟。 “原来你也会说谢谢。” 沈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怕啊,怕不干活就没饭吃,怕被你赶走。哼! 不过我说句心里话,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和人家听雨楼做买卖,就不该把酒再卖给鼎香居,这样有点无赖了?” “哼,有钱不挣王八蛋嘛。” 洛羽一瞪眼: “苍岐城这么多人要养活,当然是谁家出的银子多我就卖给谁,天经地义!” “行行行,你是城主你说了算!我得去睡了,两百坛酒一坛不少,你自己看着办。” 沈漓懒得和洛羽掰扯,挥挥手就走了。洛羽这才轻喝一声: “蒙虎,吕青云!” “在!” “将两百坛酒全部装车,明天一早送给鼎香居,千万不要出纰漏!” “诺!” …… “嘎吱嘎吱~” 十几辆驴车压着黄泥路慢悠悠地前行,边上有数十号壮硕的汉子护卫,今天就是苍岐城与鼎香居交割货物的日子。 距离即将到来的凤川城酒市仅剩五天,这两天城内的人流明显变多了,由于三锅头名声大噪,不少外地客商都特地赶来,看有没有机会买几坛带走。 鼎香居选择的交货地点并不在凤川城内,而是在城外十里处的一个荒僻乡村,用杜刚的话来说酒市开始之前并不想走漏风声,要保密,到时候要让三锅头一炮而红。 刚到地方蒙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扭头四顾,周围全是废弃破败的房屋,鬼影都不见一个,根本就是个荒废村子,甚至嫌弃起来: “鼎香居选的这是什么地方,比咱们苍岐城还偏僻。” “保密嘛,自然要掩人耳目。” 吕青云朝前方努了努嘴:“瞧,他们的人来了。” “两位军爷,你们是洛城主麾下?” 一名老管家带着数十名伙计从拐角处行出,像是早就侯在这一般,恭敬地弯腰行礼:“老朽是鼎香居的管家,今日我来收货。” 蒙虎往后一指:“这就是谈好的两百坛酒,老人家您点点。” “害,不用点。” 老管家随意地扫了一眼,满脸笑意: “洛城主何等英雄人物,那是在云阳关杀退无数羌贼的豪情男儿,难不成还能少了咱们鼎香居的酒?” 这番话让蒙虎很受用,大手一挥: “来人啊,搬一坛酒过来,给伙计们尝尝!这坛酒算咱们送的,不收银子,顺便当验验货了。” 身后士卒赶忙搬来一小坛酒,给每个伙计都盛了一碗,酒香味瞬间弥漫全场。 伙计们的眼珠全都亮了,鼻子拼命地嗅。早就听说三锅头乃上上之品,喝一杯飘飘欲仙,可实在是太贵了,他们这些伙计哪儿买得起,没想到今天能白喝一坛! “哈哈,那就多谢洛城主了!” 老管家同样欣喜,众人将烈酒一饮而尽,回味无穷,连连夸赞确实是好酒,值得起这个价。 蒙虎笑着叮嘱道: “不过我家城主交代了,说这批酒刚酿完,再发酵几日能更美味。所以临行前全都用红泥将坛口封好了,在酒市开始之前万不能打开,否则会影响口感。 好歹十五两银子一坛酒,可别糟蹋了。” “口感竟然还能更好?” 老管家都惊了,连连点头:“放心,洛城主交代的事我们岂敢马虎,一定将坛口捂得严严实实!” “行,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蒙虎搓了搓手,兴奋道:“这个货款……” “这是自然,来人啊,抬上来!” 伙计们抬来几口木箱子,砰的一声打开,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两。 “两位军爷,按照约定两百坛酒该是三千两银子,洛城主已经收走了六百两定金,这里是剩下的尾款。” 蒙虎和吕青云他们同样直了眼,乖乖,这么多银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得买多少粮食啊。 “好好,哈哈。” 蒙虎笑道:“那咱们也算是钱货两清,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老管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哒哒哒!” “轰隆隆!” 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百马步军卒风驰电掣般涌入废弃的村落,将拖着美酒的车队尽数围堵在中间。军卒清一色打“姚”字旗号,来者不善。 蒙虎与吕青云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手掌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为首一将轻扯缰绳,缓缓来到蒙虎身前,瞄了一眼装满酒坛的车队轻笑道:“手笔不小嘛,这么多的酒,啧啧。” 蒙虎从笑声中听出了一丝讥讽,皱眉道: “敢问你是?” “姚家,姚昌。” 轻飘飘的四个字让两人心中警惕之意大涨,姚家可是凤川城一带的地头蛇啊,可莫名其妙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蒙虎性子急躁,还是吕青云客气地抱拳问道: “我等是苍岐洛城主麾下,正在与鼎香居做买卖,不知姚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呵呵,做买卖?” 姚昌大笑一声,随即面色变得冰寒: “接到情报,这批酒水中私藏军械,欲走私给羌贼,遵姚城主军令,酒水查封,统统带回检查。 你们滚!” “私藏军械?你放屁!” 蒙虎怒了: “血口喷人,可有证据!有老子在这,你们休要带走一坛酒!” “蹭蹭蹭!” 面对暴怒的蒙虎,姚家牙兵纷纷拔刀,数不清的弓箭已经举起,寒芒毕露的箭矢蓄势待发,只要蒙虎他们再敢有异动,必将会万箭齐发,将他们当场格杀。 “虎哥,冷静点。” 还是吕青云沉稳,一把摁住了蒙虎,低声道: “不要冲动,为了两百坛酒搭上兄弟们的命,不值当。” 蒙虎气得咬牙切齿,硬生生压住了心头的火气。 “呵呵,这才像话嘛。” 马背上的姚昌微微低下身子,面带讥讽: “告诉你,在凤川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轮不到你们城主说了算!” “我们走!” 当兵的呼啸而去,鼎香居的老管家面带歉意的抱拳道: “两位军爷,既然酒水已经被城主府查封,那咱们的买卖只能暂停了,等洛城主将酒送到鼎香居,咱们再给银子。 走!” 眨眼间姚家牙兵与鼎香居的伙计就跑得无影无踪,吕青云与蒙虎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满脸铁青: “妈的,敢耍我们!” 第67章 狼狈为奸 酒水被扣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苍岐,若不是吕青云拦着,蒙虎差点就点齐兵马杀奔凤川城了。 洛羽正带着公输白满山找铁矿,没工夫管这件事,便交给了萧少游,萧少游第一时间便人来到了城主府,想看看能不能将这批酒要回来。 所谓城主府就是凤川城的最高权力中心,等同于县衙官府,名义上尊奉朝廷诏命,但实际上整座城池外加四周的乡镇、村落统统只听姚家号令。 这个世道,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姚家无疑是凤川一带拳头最大的那个人。 “苍岐萧少游,见过姚城主。” 略显威严的正厅中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带厉色,身着锦衣,此人便是凤川城城主姚林,也就是鼎香居掌柜杜刚的结义兄弟。 听说此二人早年也是行伍出身,后来退出军伍。杜刚做起了生意,姚林拉了一批人在凤川城一带横行,干的就是土匪山贼的勾当。靠着杜刚财力的支持,姚林渐渐起势,最后杀了上一任城主取而代之,被朝廷封了个正六品官衔,这才有了两人的今天。 “呵呵,苍岐,我知道,洛城主阵斩完颜昌的大名早就传遍了。” 姚林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 “不知你大老远从苍岐跑到凤川城有事吗?” “姚城主的手下扣了我们一批酒水,在下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我手下的人不是跟你们解释了吗,怀疑酒水中私藏了卖给羌人的军械,所以要扣下检查。” “酒水皆是从苍岐城运出,难道姚城主的意思是我们苍岐通羌?” 萧少游眉头微挑:“有些话可不能乱讲啊。” “我可没这么说。” 姚林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本官身为凤川城主,肩负境内百姓的安危,听闻有此等通敌之事自当查个清楚。还望洛城主谅解,请洛城主放心,只要酒水没有问题,一定会还给你们。” “那请问姚城主,查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把酒水给我?” “还没,早呢。两百坛酒怎么也得查上十天半个月。” 姚林满不在乎: “回去等着,有了消息自会通知你。” “既然姚城主这么说,在下也不讨嫌了。” 萧少游目光微凝,冷冷地丢下一句: “奉劝姚城主一句,做买卖就是做买卖,言而无信可就不好了。 做事莫要太过分!” “哼!” 气呼呼的萧少游刚出府门,鼎香居杜刚就从内室走了出来,面带微笑: “他们好像猜出来了,是我与你联手下套坑了这批酒。” “猜出来又怎么样,一个小小的苍岐城难道还敢和我姚家作对?” 姚林讥讽道: “别说是他手下一个都尉了,就算是洛羽自己来也得吃闭门羹,这里可不是云阳关,我也不是完颜昌,还轮不到他来嚣张。 一个外来户就敢跟你的鼎香居抢生意,做梦。” 名义上都是城主,可在姚林眼里洛羽连个屁都不算,撑死了算个走运的暴发户。 “哈哈,这次多亏大哥了。” 杜刚再也没有先前面对洛羽的那种和煦,反而露出一抹阴笑: “六百两银子就换来两百坛好酒,这次的酒市咱们定能彻底将听雨楼打趴下,哈哈哈!” “咱兄弟谁跟谁啊,何必言谢。” 姚林嘴角微翘: “先用这两百坛酒度过这次的酒市,等后面再想个法子从洛羽手里弄出酿酒的秘方,以后三锅头卖遍陇西三州,咱兄弟两就赚大发了!” 杜刚顺势附和道: “有了银子大哥就可以招兵买马,扩充势力,到时候就算是取代阙州李家又未尝不可。” “哈哈哈!” 空旷的大厅内回荡着兄弟两阴笑又带着野心的笑声。 …… “铁矿,真的是铁矿!” “我的妈啊。” 公输白站在赤岐山的半山腰,目光呆滞: “这么大一座山下面竟然全都埋着铁矿石,有些矿石甚至都裸露在地表之外。我公输一家世代打铁,此等稀奇的事情还是首次听闻。 这,这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座大山啊,哈哈哈!” 虽说公输白有一段时间怨天尤人、一蹶不振,但公输一家骨子里流淌的那种匠造精神从未消失过,此时的他莫名感觉到一种兴奋。 天选之地!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地方。” 洛羽微微一笑: “赤岐山我就交给你了,打铁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接下来你得帮我打造出兵器、甲胄,需要多久?” 公输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 “从铁矿石变成铁器还需要很多步骤,开采、冶炼生铁、锻造加工、淬火精锻每一步都需要时间,得看你需要多少甲胄。” “我暂时不需要太多,足够三百人的军械战甲就行,要快,越快越好!” “两个月,最多两个月!” 公输白竖起一根手指: “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给我人手,光靠我铁匠铺子里那七八个伙计远远不够。” “这你就放心。” 洛羽手掌一招: “韩大哥,人手调配的事就交给你了,从现在你就配合公输白。优先从百姓中选人,实在不够也可以调动军卒,总之就一个字。 快!” “属下遵命!” 韩朔朝着公输白竖起了大拇指: “这才像样嘛,早这样听话不就得了,省得挨我揍。” “嘿嘿,也就是说韩叔现在得听我的调遣了。” 公输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令韩朔心头微凉:“你想干什么?” “听说洛城主酿出来的三锅头不错,好喝得很。” 公输白大手一挥: “去,给我搬一坛来尝尝,不喝足了没力气干活。” 韩朔的鼻子差点就气歪了,这小子蹬鼻子还上脸了。 就在这时,萧少游疾步走来,脸色很不好看: “城主府我去过了,酒没要到,姚林纯粹就是在搪塞我。看来这就是杜刚与姚林联手给咱们下的一个套。” “我就知道。” 洛羽目光微寒: “无商不奸啊,这些酒我们再也要不回来了,没必要再去自取其辱。杜刚这个家伙,用六百两银子就换走了我们的酒,打得一手好算盘。 两人狼狈为奸!” “这该如何是好?” 韩朔忧心忡忡:“好不容易酿出来的酒被姚林截胡了,听雨楼那边又违约,怕是日后再难和我们做生意。 那咱们以后把酒卖给谁?没了收入咱们可养不活这么多人。” “不用急。” 洛羽冷笑道: “真以为我洛羽是这么好欺负的?三天后的酒市,我要去看一场好戏!” 第68章 什么勾八好酒 三月三,酒市开 凤川城在阙州境内乃是名列前茅的繁华大城,当初起家靠的就是境内百姓多会酿酒,种类繁多、味道甘甜,渐渐声名鹊起。再加上又是勾连定州、阙州的要道,往来商贾众多,城内酒楼的生意自然做得很大,酒水甚至还会卖到其他州县。 所谓酒市,实际上就是一场盛大的发售会,算是凤川城的传统。各家酒楼会将自家最好的酒拿出来供客人品鉴,若是客人满意便会当场下单订购。 这种订购可不是一坛两坛,起码都是几十坛起步,只要你能拿得出好酒,绝不缺银子赚。 凤川城内的大酒楼都集中在一条街上,称之为酒仙坊,东头是听雨楼、西头是鼎香居,两家隔街相望,是人尽皆知的死对头。 一大清早就有无数客商、酒鬼涌入了酒仙坊,整条街巷人满为患。由于三锅头名声大噪的缘故,今年来参加酒市的客人格外地多,挤得前胸贴后背。 各家酒楼也早早地在门口搭起了高台,将珍藏佳酿全都拿了出来,酒香四溢。伙计们奋力地吆喝着,想要多招揽些客人,只要能谈下大单子,自然少不了他们的提成。 当然了,大多数客人都在往听雨楼赶,他们可都是为了三锅头来的。可人们却惊讶地发现听雨楼摆在门口的并不是三锅头,而是以前一直卖的十里香,当即就有人不乐意了: “三锅头呢,啊!酒呢!” “对啊,咱们大老远地过来,拿十里香糊弄咱们?赶紧把三锅头拿出来!” “赶紧的,老子都馋了,这次一定要买个十坛八坛带走!” 放在以前听雨楼的十里香已经算是知名好酒了,但现在成了牛夫人,客人们看都不看一眼,指名道姓只喝三锅头。 江殊亲自出面,抱拳道歉: “诸位客官莫急,今日的酒市才刚刚开始,三锅头乃是重头戏,岂能一开始就露面,自当压轴出场。” “哎啊,都什么时候还卖关子。” “江掌柜您就行行好,赶紧把三锅头拿出来,我们直接买!” 可任凭客人们怎么劝说,江殊就是不愿意拿出好酒,只是一味地赔笑。 “都别等了,听雨楼拿不出三锅头了,他们只有那一百坛,早就卖完了。倒不如来我鼎香居看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杜刚的朗笑声传遍了整条酒仙坊: “来看看,本店的新酒绝不逊色于听雨楼!包让各位满意!” 鼎香居的伙计们同样在奋力吆喝,一时间街面上极为热闹,再配上鼎香居酒楼第一的名声,很快大多数客人就涌了过去,将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诸位客官,欢迎捧场!” 杜刚四处抱拳,笑容满面: “其实听雨楼的三锅头我们也会酿造,只不过前些日子没拿出来卖罢了。” 在他身后同样搭起了一座高台,满满当当摆了何止上百坛酒,全都用红泥封口,似乎有淡淡的酒香味飘出。 “杜掌柜说笑了,三锅头你们也会酿?这么好的酒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卖?” “问得好!” 杜刚朝人群中的托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 “因为我们鼎香居不屑于一时的小生意,只为了在酒市中一鸣惊人!好让客人们尝到最好的酒! 凤川城酒市由来已久,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好酒,我鼎香居岂能在城内立足这么多年?” “说得好!” “杜掌柜果然会做生意!” 人群纷纷喝彩,杜刚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旺盛,转身指向高高的酒坛: “诸位,此酒就是鼎香居精心酿制半年的好酒,名为千里香,绝对是上上之品!” 千里香? 大家一听这个名字便心领神会,人家听雨楼叫十里香,你叫千里香,摆明了要压他一头,不,压他无数头! “杜掌柜好大的口气,千里飘香。”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轻笑:“我倒是很好奇,鼎香居是如何酿造出此等好酒的,好大的本事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一名身穿黑衣的俊朗男子站在场中,身姿挺拔,风轻云淡,可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善。 客人们很好奇,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鼎香居的面子,难道不知道鼎香居的背景吗?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洛城主。” 杜刚的眼眸闪烁了几分,神色依旧如常: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在云阳关阵斩敌将完颜昌、大败羌兵、苍岐城的新城主。 洛羽,洛城主!” “竟然是他!” “妈啊,今日来酒市竟然还能见到此等人物!” “都说西羌完颜昌厉害得很,没想到杀他的人如此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人群中响起了惊呼声,洛羽的名头不可谓不响,各种敬畏的目光随之而来。 洛羽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杜刚: “凤川城的酒市我也很感兴趣,好酒我更感兴趣,倒不如请杜掌柜给大家讲讲,何等精酿之法才能让酒水千里飘香!” “那好,我就给大家讲讲!” 杜刚自然知道洛羽是故意为难,但这种场面他早就习惯了,侃侃而谈: “首先酿造此酒得选取品质上佳的稻谷粮食,择其优者发酵,再深埋地底七七四十九天……” 到底是生意人,吹起牛皮来草稿都不用打便能说上半天,杜刚压根就不担心洛羽会当众揭穿他,因为洛羽也没有证据证明千里香实际上就是他酿造的三锅头。 “果然是妙法啊。” 洛羽频频点头: “听起来此酒确实不同寻常,甚是让人好奇。” “杜掌柜说了这么多,倒不如让大家尝尝!”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喊道:“是不是好酒,是不是佳酿,大家一尝便知!” “没错,咱们还是入口为实!” 杜刚意气风发,大手一挥: “今日就让大家尝尝即将红遍陇西三州的千里香,你们可是第一批客人噢。 一人一碗,算鼎香居请你们的,日后一坛千里香可得卖二十两!” 二十两,妥妥的高价了。 可越是这样大家肚中的馋虫就越发难耐,个个眼珠子瞪得滚圆,因为他们已经能闻到顺着酒坛子飘出来的香味了。 “开坛!” “品酒!” 十名美婢同时动手,将十坛美酒的封泥揭开,倒出了整整一百碗分给了最前面的客人,人手一碗。 杜刚那叫一个志得意满,朗声高呼: “鼎香居请诸位品酒!” 一名客人自告奋勇: “我先来!” 只见他仰起头颅,一饮而尽,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在杜刚兴奋无比的目光中,品酒之人的表情从喜悦变得茫然,再到最后的愤怒,当场就将酒碗摔在了地上: “我呸!” “什么勾八好酒,分明就是清水!” 第69章 难不成去买清水? “砰!” 四分五裂的酒碗让众人目瞪口呆,全都尝了一口所谓的千里香,一口下肚果然是清水,顿时骂声四起: “他娘的,真是清水!” “杜掌柜,鼎香居莫非是当我们傻子,拿清水卖二十两一坛?是我们傻还是你们被猪油蒙了心!” “都说店大欺客,堂堂凤川城的酒市竟然拿清水糊弄咱们,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我看鼎香居的生意是不想做了!” 被忽悠了半天的客人愤怒至极,骂声不绝。虽说鼎香居有背景,可众怒难犯啊。再说了还有许多其他州郡过来的客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怕你鼎香居的。 “清水?” 杜刚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把推开女婢盛了一碗灌进肚中,然后猛地一口喷了出来: “真的是清水,怎么可能!” 杜刚已经顾不得场面的混乱了,连忙招呼伙计:“快!快将所有酒坛子打开!” “清水,都是清水!” “掌柜的,没有酒!” 两百坛所谓的好酒全都成了清水,杜刚呆若木鸡,失魂落魄: “怎么,怎么会这样。” “杜掌柜,您这是怎么搞的?” 洛羽轻飘飘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不是说选取上等粮食精酿而出吗,不是说深埋地底七七四十九天吗?怎得是一坛清水?” 杜刚如梦初醒,恶狠狠地盯着洛羽: “你,是你!” “我什么?” 洛羽面露好奇之色: “刚刚杜掌柜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这是鼎香居的秘法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杜刚气得哑口无言,那叫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原本以为是花了六百两买了两百坛上乘好酒,狠狠坑洛羽一把,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花六百两买了两百坛清水! 怪不得洛羽叮嘱管家,说什么还需要发酵几日,不能轻易打开封口,原来是怕露馅。 洛羽脚步轻移,站在了杜刚身侧,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是清水为何还能有酒香?因为封口处用的红泥全被我用三锅头浸过了。 就凭你和姚林两个蠢货,也想坑我?” “你,你……” 杜刚差点气昏过去,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当当当!” “咣咣咣!” 这里的闹剧还没结束,听雨楼门口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诸位客官,三锅头隆重登场!请诸位品鉴!” “三锅头终于出来了!” “走走走,去晚了可就没了!” 人群呼啦啦的全涌到听雨楼那边去了,鼎香居就像是被抛弃的花坊老妪,没人管没人问。 听雨楼的手笔那叫一个大啊,摆下了何止几百碗酒,只要来的人都可以喝上一碗。 “这才是好酒嘛,甩开鼎香居的清水十条大街!” “三锅头果然名不虚传,此酒定会红遍整个陇西!咱们这一趟来得不亏!” 不管是喝过的还是没喝过的,无不交口称赞,还时不时的阴阳鼎香居两句,两家酒楼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江殊施施然走向台前,拱手道: “诸位客官,三锅头的品质想必不用在下多言,好不好喝大家心里都清楚。” “江掌柜就别墨迹了,赶紧说个价,我们买!” “对啊,麻溜的!” 这种场面让周围的掌柜羡慕坏了,什么时候生意这么好做了,上赶着送上门? “既然大家如此迫切,那我也不绕弯子。” 江殊朗声道: “三锅头定价原本是十五两一坛,但是今天酒市,咱们给诸位客官一个诚心价,十二两一坛!下定十坛,再送一坛! 我知道这个价格有些贵了,但如此美酒值得起这个价!” “三十坛,我要三十坛!” “我二十坛!” 叫声此起彼伏,一部分早有准备的客商立马喊了起来,抢着将第一批酒收入囊中,但还有些许客人在犹豫,十几两一坛酒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可不算便宜啊。 其实很多人也是其他州县做酒水生意的,无非是将三锅头买回去售卖,自己赚个差价,总得考虑盈亏的问题。 洛羽趁热打铁,吆喝了一句: “买啊,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花二十两银子买鼎香居的清水?” “对啊,咱们又不是傻子。” “买!”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抢着下定。 远处的杜刚终于忍不住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混账小儿,鼎香居与你不共戴天!” …… 听雨楼窗口处,洛羽和江殊凭栏而望,从上午到黄昏,街巷中满是来买酒的客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洛城主当真好手段啊。”江殊微微一笑:“略施小计便让鼎香居栽了跟头,佩服。” “哼,从他们露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杜刚想耍花样,跟我斗,他还嫩了点。鼎香居背靠城主府做生意,杜刚一向眼高于顶,岂会白白花两倍的价格买酒? 一定有诈!” 酒水被城主府扣下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因为他早有准备。蒙虎与吕青云运走的是清水,真正的三锅头是董川趁着夜色送入了听雨楼,就等着在酒市中让鼎香居出个洋相。 洛羽的手腕和心思令江殊佩服不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双倍高价的诱惑下还保持冷静的,就算洛羽真的选择与鼎香居合作,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认命。 “江掌柜的营销手段也是一绝啊。” 洛羽笑道:“低价卖酒,还买十送一,一下子就让三锅头的销量大涨。我给你的两百坛酒怕是远远不够?” “肯定不够,所以今天只采取先付定金的方式买酒,后续由我听雨楼送货上门。接下来得靠洛城主多多酿酒了啊。” 洛羽对江殊越发满意,经他这么一操盘,三锅头的火爆程度翻了一倍都不止,况且有鼎香居这个黑心大店作对比,客人自然知道该买哪家的酒。 “我有一个问题。” 江殊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洛城主今日让鼎香居颜面尽失,就不怕他们报复吗?区区一个鼎香居或许不足为惧,可他后面还站着一个姚家啊。 洛城主就不怕引火烧身?” “听雨楼不是也和鼎香居斗了这么多年吗?”洛羽反问道:“你怕吗?” “呵呵。” 江殊摇了摇头:“这个世道怕是没用的,只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不就得了,你不怕,我自然不怕。” 洛羽把玩着手中酒杯: “这个银子别人挣得,我们为何挣不得?” “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恍惚间竟然有一种朋友的亲切感。 老管家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身后,躬身道: “隔壁包房有一位客人,请洛城主过去喝一杯。” “请我喝一杯?”洛羽眉头微皱:“什么人?” “来人并不愿意通报身份,但他穿了一件墨色长衫,说是您的好友。” “墨色长衫?” 洛羽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我知道是谁了。” 第70章 再见君墨竹 洛羽推门而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君墨竹,时值黄昏,夕阳的余晖恰好顺着窗口照进屋中,将修长的背影倒影在地板上。 绣着碧绿色竹纹的墨色长袍依旧是那么的贵气,还带着点点妖艳的感觉,翩翩佳公子啊。 洛羽走进屋中,自顾自地抽了把椅子坐下: “没想到小小的凤川城酒市还能吸引到君公子这等大人物,真是令人意外。” “我对酒市可不感兴趣,倒是你让我很感兴趣。” 君墨竹转过身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现在该称呼洛兄为洛城主了。” “不敢当。” 洛羽冷笑一声:“君公子何等尊贵的身份,洛羽粗鄙之徒哪敢和您称兄道弟。” “洛城中话中有怨气啊。” 君墨竹微微一笑:“给了你一座废城让你不乐意了?还是说我故意收走三个月的田赋让你不爽?” 洛羽没有答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 君墨竹自顾自地说道: “岐城确实是一座废城,可三岐山的地势在陇西堪称得天独厚。倘若日后西羌攻破边关,苍岐可是一块易守难攻的险地,你是军伍出身,该明白三岐山地势的险要。 如此险的我转手就送给你了,不该谢谢我吗? 至于粮食确实是我故意为之,但我想让你明白城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有错吗? 若不是我在背后逼着,你能想到酿酒赚钱的路子?看今天的情形,三锅头定会大卖,到时候银子像水一样流入你的口袋,不好吗?” 这一番话愣是说得洛羽哑口无言,黑的都被他说成白的了。 洛羽眉头微挑:“我一直很好奇,鼎香居为何会知道三锅头出自我手,现在我明白了,是你告诉他们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随便一猜罢了。” 君墨竹拎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 “三锅烈酒酿春秋,一口醇香解万愁。 豪情尽在杯中酒,天地悠悠任我游。 谁喝谁上头!” “好俗气的名字,好豪气的诗。” 君墨竹把玩着手中酒杯: “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放着君家这么大一座靠山不要,偏要自己出来闯荡。” “将苍岐打造成一座大城,然后等着朝廷给我封一个正五品的将军当当。” “就这么简单?” 君墨竹愕然:“正五品的将军算什么东西,跟了我,你要什么有什么。” “不必,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才踏实。” 洛羽很平静,其实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 与常氏的五年之约表面上看是当上一个正五品的将军,实则是对他能力、品行的一次考验,看他能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家儿郎。 别人施舍来的官位,可不配当武家人。 “算了,不说这件事,陪我喝杯酒。” 君墨竹轻轻将酒杯往前一推: “没毒,放心。” 洛羽纹丝不动,并无半点要喝酒的打算。 “还真是个记仇的家伙。” 君墨竹轻笑一声: “这样,我用两件事,换你喝一杯酒。 第一,开春回暖,西羌再一次蠢蠢欲动,隐隐有发兵的迹象,只怕这一次战事规模不小。现在的苍岐还太弱小,万一羌兵真的入境,你只有死路一条。趁着战事未起,快点发展壮大。 第二,别以为你摆了鼎香居一道就万事大吉了,杜刚已经去找过姚林了,迟早会来找你麻烦。两人扎根凤川城多年,底蕴可不是你能比的,而据我所知,城外有一股土匪与姚林关系不错,你可得当心了。” 洛羽的眼皮跳了跳,君墨竹知道的消息还真多啊。 “现在可以喝了吗?” 洛羽总算端起了酒杯,微微上举: “看着,我会把姚家踩在脚下的。” …… “一千坛,整整一千坛!” 不管是洛羽还是萧少游,全都是一抹欣喜若狂的表情,短短五天的酒市听雨楼就接到了一千坛订单,而且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采购。 “发了,我们发了。” 董川笑得合不拢嘴: “一坛三锅头的成本都不到一两银子,我们卖出去却是八两,简直是暴利啊。” “哎。” 洛羽摆了摆手: “此前是为了图快才选择了采购低劣的米酒直接酿造,现在生意铺开了,咱们也不能老是粗制滥造,得提高一下酒水的品质了。我建议咱们一边用好点的酒水继续蒸馏,另一边采购粮食自己酿造,这样酿出来的酒水品质更高。 只有让三锅头的名声越来越响,咱们才能源源不断地挣银子!” “有道理!” 洛羽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做生意讲究的就是细水长流,决不能贪婪一时,误了一世。 洛羽的目光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沈漓身上: “从今天开始,酿酒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了。从采购原料到酿造、再到与听雨楼的买卖,都由你负责。 不仅如此,以后营地中的粮食采购、分配也全都归你管了。” “沈姑娘,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噢。”韩朔打趣道:“相当于咱们的后勤全都靠你了,日后可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 “什么,我?” 沈漓愣住了,忧心忡忡: “可我,可我只会酿酒啊?原料、采购、记账什么的我一窍不通。这个我做不来,要不你还是找别人。” “不会可以学,你又不笨。” 洛羽板起了脸:“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不如把你丢出去饿肚子。” “你!” 沈漓一阵气急,挥舞着拳头:“学就学,但我要工钱!凭什么别人干活有工钱,我干活没工钱!” “我一直没给你工钱吗?”洛羽茫然:“我以为你有。” “没有!” “补给你不就完了,急什么。” 洛羽撇过头去,不再搭理这个丫头,接着说道: “酿酒的生意铺开,苍岐城暂时没了粮食之忧,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苍岐发展壮大。 建城、打铁两件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暂时不用操心。但要想成为一座大城,人口是必不可少的,现在一千多人还是太少。 可以去周围村落、城镇多张贴一些告示,吸纳无家可归的流民进入苍岐安家,告诉他们这里有饭吃,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来的。” 凤川城的人口数以万计,可苍岐城就千把人,也不怪姚林不拿洛羽当回事,苍岐在姚林眼里甚至算不得一座城,撑死了是个大点的村落。 “好主意。” 萧少游点头附和: “流民无家可归,咱们提供了一个安居乐业的所在,他们会打心底感激你,从而认同苍岐城,而且我们还能从流民中吸纳青壮兵源,充实军力。” “我就是这么想的!” “咚咚咚!” 还没商量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战鼓声,这是苍岐建城以来第一次响起战鼓。 战鼓一起就说明有敌人来袭,可这里又没有羌兵,会是谁呢? 洛羽眯起了眼眸: “看来是姚家和杜刚找麻烦来了。” 第71章 好准的箭! “咚咚咚!” 苍岐城头第一次回荡起了战鼓声,令满城妇孺心头紧张,民夫青壮以及三百军卒统统上墙防守。 所谓的城墙其实还是一开始用黑松木搭起来的那道营墙,两排木桩之间填满了大量的沙土碎石,颇为牢固,高度也加高了一倍,足有两丈高。虽然比起云阳关的城墙差了无数倍,但抵御寻常的山贼土匪绰绰有余。 等洛羽他们赶到墙头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伙土匪聚集在外围,黑压压一片,起码有两三百人。有人骑马有人徒步,手里拿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大多是寻常朴刀,偶尔有些长枪,像是从军伍中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土匪。” 洛羽冷冷一笑:“还真被君墨竹猜中了,姚家的报复来得还真是快啊。” 土匪队伍里有一骑飞奔出阵,马背上的男子高呼道: “乱石岭刘半耳久闻苍岐洛城主大名,今日特来拜山!” 拜山是本地土匪的黑话,说好听点是来见个面,认识一下,不好听的就是来给你一个下马威。 “原来是乱石岭的土匪。” 来到苍岐这么久,萧少游将周围的地形都摸了一遍,也算了解点情况: “从苍岐城到凤川会路过一片乱葬岗,大大小小的山石横亘其中,老百姓都称那儿为乱石岭,听说一直有伙土匪盘踞,靠打家劫舍、掳掠百姓为生。 领头的山大王早年间被官兵砍掉了半只耳朵,所以给自己取了个诨名刘半耳。” “乌合之众。” 洛羽目光微挑,冷声喝道: “不知刘首领今日到我苍岐城所为何事?” 坐在马背上的刘半耳嬉皮笑脸: “一来嘛洛城主在云阳关大破羌贼,保住了边关不失,咱们都是陇西边民,怎么着也得来说句谢谢不是。 二来有位朋友托我给洛城主带句话,三岐山是风水宝地,您就好好在这过日子,凤川城的事别掺和了,省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大家目光冰冷,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姚林和杜刚心怀怨恨,派这批土匪来恐吓他们了。 刘半耳策马回阵,朝身边的劲衣男子一挑眉: “老二,给他们打个样。” “驾!” 劲衣男子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出头,但一张脸宛如冰山,没有半点表情,策马行出数十步才勒住缰绳,抱拳冷喝: “乱石岭余寒弓见过诸位好汉!” “献丑了!” 只见此人一手握弓,一手捏箭,遥遥对准墙头。 众人目光好奇,此人想干什么?这个距离可超过了寻常弓箭手的射程啊。 “嗖!” 一支利箭飚射而出,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 苍岐还没有自己的军旗,插着的旗帜还是从边关带回来的“乾”字军旗,在风中呼啦作响。这一箭正中旗杆,在木制的桩子上撕开了一点点裂缝。 众人脸色微变,这箭术和力道都算不错了。 “嗖!” 又是一箭飞来,稳稳命中同样的地方,那条裂缝又被崩开了许多,这下就连洛羽的眼神都出现了些许变化。 “嗖!” 第三箭当空而落,直接插在前两支箭的中间,强劲的力道顺着原先的裂缝迅速扩散,瞬间崩断了旗杆,“乾”字军旗垂头丧气地飘落在地。 “嘶!”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远的距离,三箭的落点一模一样。 “好强的箭术。” 洛羽冷声喝道: “蒙虎!” 蒙虎心领神会,狞笑着提枪上马,疾驰出城,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余寒弓不慌不乱,弃弓换枪,壮硕如山的身形让他有些惊讶,抱拳道: “还未请教名讳!” “蒙虎!” 蒙虎拎着长枪:“劝你们还是识相点自己走,死在我手里的羌贼都不知道有多少,别在这丢了命。” “好大的口气。” 余寒弓长枪斜举:“试试?” “哼,怕你不成!” 蒙虎懒得跟他啰嗦,径直出枪,余寒弓看来不止会箭术,马上功夫也了得,不闪不避横枪一挡。 “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让余寒弓脸色微变,蒙虎强劲的力道出乎了他的预料。 “呦呵,还能接住爷爷这一枪?” 蒙虎有些意外,再度挥枪而来,余寒弓也怒了: “嚣张至极,看招!” “当当当!” 两人在马背上闪转腾挪,连过了十几招,虽说一身蛮力的蒙虎稳占上风,但余寒弓总能化险为夷,始终未曾落败。 “能和蒙虎交手这么久不败,枪法已属上乘。” 萧少游略显吃惊:“想不到区区一伙土匪中竟然会出现此等人物。” 洛羽目光闪烁,注意力全在余寒弓的身上。 在蒙虎又一次重击之下,余寒弓终于撑不住了,两条手臂被震得发麻,一扯缰绳掉头就跑,眨眼间就奔出了十几步。 “妈的,跑得还挺快!” 蒙虎横握长枪,猛地一夹马腹:“落在爷爷手里你还想跑!苍岐可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两脚的!” 一前一后,一追一逃,两匹高头大马撒了欢地跑。 “坏了,中计了!” 洛羽目光抖变,急声喝道:“不要追!” 隔着老远,蒙虎哪儿听得见洛羽的喊声,眼睛里只有夺路狂逃的余寒弓,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帮土匪。 可他突然看到前方的背影一个转身,甩手就射出了一支箭矢,蒙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利箭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刮出了一道血痕。 伤口很轻、很浅,但依旧有丝丝血迹渗出。 蒙虎傻了,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一来是吓到了,二来是疑惑。 这一箭本该必杀的,此人为何要手下留情? “叮叮叮~” 急促的鸣金之声响起,蒙虎顾不得多想,看了余寒弓一眼后便勒马而回,后脑勺已经满是冷汗。 刘半耳皱眉道: “怎么不杀了他?以你的箭术这么近的距离还不是指哪打哪?” 余寒弓面无表情: “好歹是在边关杀过羌贼的好汉,没必要结下死仇。再说了,姚家的要求是让一坛酒都出不了苍岐,也没让我们杀人。” “行,还是那么死心眼。” 刘半耳撇撇嘴,朝着城头怒喝一声: “洛城主,从今天开始,三锅头就不要卖了,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 “走!” 几百号土匪呼啸而去,留下一个满脸羞红的蒙虎: “羽哥,给您丢人了。” “下次多长点记性!没人家手下留情,你现在就变死虎了!” 洛羽望向远去的背影,嘴角微翘: “余寒弓。” 第72章 我的属地我来收税! 洛羽站在赤岐山的半山腰注目远眺,山谷中的百姓们就像蚂蚁般渺小,往来穿行、奋力劳作。 张贴告示、吸纳流民的方法多少有点用,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不少难民慕名而来,住进了苍岐城,全城人口已经达到两千多。 这些百姓入城之后可以在指定区域搭建自己的房子,还可以参与修城换取工钱,城主府每日会给他们提供两顿饭,不说顿顿吃肉,最起码天天能吃顿饱饭。 沈漓捏着几张纸在耳边念叨着: “前两批卖出去的酒外加坑了一笔杜家的定金,咱们总共挣了两千三百两银子,但又托江掌柜买了一千五百石粮草,再扣去发给民夫的工钱、购买酿酒的原料,现在手里只剩下五百两了。 两千多人口,每天要吃去四十石粮,一千五百石粮草做最多能吃一个半月……” 洛羽听了半天,嘴角发苦,也就是说忙活了一个多月,手里还是只有几百两银子,堪称穷光蛋,他算是意识到当一个城主有多难了。 不过沈漓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记账、统筹、分派物资都干得井井有条,闲暇时分还会找自己和萧少游学字,虽说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进步很快。 沈漓收起信纸道: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咱们的开销也会越来越大,只能等着听雨楼这一千坛酒卖出去,咱们才能有钱供应城中开支。 不过乱石岭的土匪……” 站在旁边的萧少游开了口:“今天董川带人出去送酒,又被余寒弓射回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几天洛羽派人出城,试探性往凤川城送酒,可乱石岭的土匪拦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根本就过不去。那个余寒弓也是奇怪,每次都以箭示威,但绝不伤一人。只有刘半耳带土匪拦截的那次打伤了不少兄弟,差点死了人。 也就是说听雨楼在酒市上接了那么多订单,到现在苍岐城连一坛酒都没有送出去。 萧少游冷声道:“实在不行,我带人去把土匪灭了,三百多人而已,我们还吃得下。” “这伙土匪是地头蛇,熟悉地形,钻进山里咱们不一定能讨到便宜。而且我担心的是万一我们倾巢而出,姚家出兵在背后给我们致命一击怎么办?” 洛羽面色冰冷,这可不是什么太平世道,大家都是靠拳头说话,鼎香居的生意被听雨楼抢了一大半,逼急了姚家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再容我想想,反正还有半个月才到交货的时间,不急。” 洛羽抱着膀子说道: “除了土匪我还在想另外一件事,我们总是靠买粮运入苍岐可不是个事啊,两千人还可以买,两万人呢?苍岐最起码得自给自足一部分,不然日后万一粮道被断,咱们吃什么?” “其实,其实我一直有个建议。” 沈漓壮着胆子说道: “黑岐山上都是黑土,这种黑土土壤肥沃,适宜耕种,完全可以在大大小小的山梗见开垦梯田、种植庄稼。虽然不如平原耕作那么方便,但总比没有好?黑岐山面积广,定能产出不少粮食。” “好主意。” 萧少游补了一句:“另外三岐山周边的那些村落也有不少田地,怎么说也是苍岐的属地,君家只不过收了三个月的田赋,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咱们可以向各村收赋。” “那就这么办,咱们做两手准备,一边开垦梯田一边收赋。” 洛羽轻笑道: “到了三岐山这么久,整天忙这忙那,还没去那些属地看过,少游,你陪我去转转。” …… 三岐山很大,大到骑马兜上两天也无法在外围绕一个整圈。大山内部是死路,渺无人烟,但外围山脚下有不少百姓聚居,开垦出一片片田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本以为此地远离边关,村民们会过上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洛羽真见到村民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这里是许家庄,离苍岐城没多远的小村落,全村也就一百多户,五百人左右。 田野里有不少百姓在劳作,春耕结束,粟谷已经开始冒头,他们在田中清理杂草,浇水灌溉。这些庄稼汉全都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眼神中充斥着一种茫然与麻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行尸走肉。 田地间还有几名家丁仆役模样的人拎着鞭子,往来呵斥: “妈的,你们这些贱民,谁也别想在老子面前偷懒,今天干不完活就没饭吃!” 谁干活的动作慢了,定会挨上一鞭子,打得皮开肉绽。 “怎么回事?”洛羽目光紧锁,这哪儿半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萧少游冷声解释道: “岐城荒废了这么久,这些村子就是无主之地,久而久之每个村子都出现了一个大地主,互相联手欺压百姓,巧取豪夺,将整个村子的田地霸为己有。 也就是说这些庄稼汉压根就没有自己的田地,全都是在给地主家打工,辛苦一天才能换来一点点粮食,勉强苟活。” “原来如此。”洛羽冷声道:“看来整个陇西这样的事不少?” “何止是陇西,天下皆是如此。” 萧少游讥讽道:“地主门阀兼并土地,百姓聊以糊口,这就导致富人越富、穷人越穷。对庄稼汉来说这辈子如果能有几亩自家的田地,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百姓无田,怎么活得下去?” 洛羽目光紧凝: “都说沈漓她们来自奴庭,可怜得很,看来我乾国的百姓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可百姓哪来儿的田?”萧少游无奈地摇了摇头:“难不成指望那些地主将田地吐出来,分给其他百姓?” “洛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两人正说着,就有一位身穿锦衣的老人匆匆穿过田头,恭恭敬敬地对洛羽拜了一拜: “小人许家庄许南,拜见洛城主!” 白发苍苍的许南就是这片村落最大的地主,整个许家庄的土地几乎都归他所有,光看锦缎织成的衣袍就知道是个富态人家。 “这片田地都是你的?”洛羽指向田头:“为何要打骂农夫?” “害,这些贱民个个好吃懒做,不打不骂哪里肯干活。” 许南呵呵笑道: “小人手中这么多田地,总不能荒废了。” “贱民?” 洛羽扭头看着他,目光突然冷厉:“为何称同村百姓为贱民?” “这些人本就是再穷困不过的庄稼汉了,身份低贱,自然是贱民了。” 冰冷的目光让老人不自觉的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城主,有什么不对吗?” “都是一个姓,都是一个村。为什么他们无田,而你却有几百亩地?是你许南命好还是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将地全都送给你?” “这……” 许南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从洛羽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善。 洛羽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转而问道: “君家提前收了你们三个月的田赋,眼看三个月就要到了,该交给苍岐的田赋准备好了吗?我也先收你们三个月的。” “这个。”老人支支吾吾:“洛城主,去年年景不好,地里收成不多,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凑出田赋啊。” “怎么,君家来收就能收到,我就收不到?” 洛羽冷笑一声: “也别说我不讲人情,最多缓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内交不上田赋,我就让你知道苍岐城谁说了算!” 第73章 踩死洛羽 “嘎吱嘎吱。” 车轱辘压着砖瓦路缓缓前行,驶向听雨楼的方向。洛羽一晃就出现在了凤川城,与江殊坐在同一辆马车内。 乱石岭的土匪们只是不让洛羽往凤川城送酒,行人往来还是以前一样畅通无阻。 “酒我已经酿好了,但一时半会儿还送不过来,你这边没问题?” “暂时没问题,毕竟我和客商们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月,这不还有十天吗。” 江殊苦笑道:“但一个月期满我如果交不出酒水,只怕听雨楼的名声就得像鼎香居一样臭大街了。” 自从上次酒市鼎香居拿清水糊弄客人之后他的名声就一落千丈,不仅凤川城的人在骂,就连其他郡县的客人也在骂。再借助三锅头的红火,听雨楼俨然成了凤川城生意最好的酒楼。 “若真是被逼急了,咱们只有用刀说话了,区区一伙土匪我还没放在眼里。” 洛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他不怕姚家,只是不想轻易动兵戈罢了。如今的苍岐城还很弱小,不能轻易树敌,要么不动,要么就一脚把敌人给踩死。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江殊突然低声道: “乱石岭卡在从苍岐到凤川的要道上,所以刘半耳那伙土匪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拦路。 但这条路应该不是必经之路,我听说过一条小路,需要从山中穿行,多绕上二十里也能到凤川城,只不过山中小路很窄,走不了大型马车,只能用平板车推行。要转运上千坛酒水洛城主得出动许多人手。” “噢?竟然还有这样的小路?” 洛羽目光一亮: “只要能送出酒水,累点无所谓。这条路在哪儿?” “我已经派店里的伙计去探路了,等探清了路况会派人去你那儿带路。” 江殊沉声道: “这可是最后送酒的机会,消息务必保密,决不能让那伙土匪知道。万一把酒水给劫了,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放心。” 洛羽冷笑道:“只要有路,我就能把酒水给你送过来。” “全靠洛城主了。” 现在听雨楼算是和苍岐城绑在了一起,洛羽得罪了姚林,江殊何尝没有得罪鼎香居? “倒是你。”洛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整天在城内晃荡,小心姚家和杜刚对你下黑手。” “呵呵,不会的。” 江殊坦然一笑:“姚林的这些手段都是藏在暗处的,上不得台面,表面上他还得维持城主府的公正,若是肆意杀人,城主府的脸面往哪儿放? 况且在他们看来洛城主是我的靠山,只要苍岐城还在,就不会随随便便对我出手。” “你倒是聪明得很啊,竟然扯我做大旗?”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与江殊相处了这么久,他发现这个年轻掌柜比很多老狐狸都要聪明,做事有条不紊,从无纰漏。 江殊无奈的一摊手: “没办法嘛,这不是还得替洛城主挣钱?咱们也算是互帮互助。” “行,反正你多加小心。” “掌柜的,到了。” 驾车的车夫突然喊了一声,江殊掀开车帘,只见墙角处半躺着一个乞丐,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好像在睡觉。 江殊甚至都没有下车,只是吹了声口哨,顺势丢出一块碎银子。听到口哨声,小乞丐伸手在地上摸来摸去,然后将碎银子塞进怀里,随意在空中挥了挥手后又翻个身子接着睡觉。 如此诡异的场面让洛羽愕然: “你这是?” 江殊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乞丐的背影,神情恍惚: “一个可怜人罢了,以后再与洛城主解释。” …… 洛羽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萧少游韩朔一左一右侍立在旁,三人的表情似乎都带着些忧虑。 距离听雨楼要酒的日子只剩两天,可一千坛酒还整整齐齐地摆在营中,不急才怪。 过了好一会小伍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 “城主,人到了。” “赶紧叫进来!” 小伍领着一名听雨楼的伙计走进屋中,伙计赶忙弯腰道:“洛城主,小人叫金宝,江掌柜派我来的,说是给洛城主带路。” “等你好久了,总算来了,说说那条路。” 洛羽只瞧了一眼就认出了金宝,此前几次去听雨楼他都跟在江殊身边服侍,算是伙计里面比较聪明伶俐的了。 金宝赶忙说道: “路小人已经探过一遍了,出了苍岐城一路往西走,然后再转向往南,翻过两个小山头就能避开乱石岭抵达凤川城。就是路窄,走不了马车。” “走不了马车不要紧,能到凤川就行,咱们用平板车推过去。” 金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城主,平板车推的话最起码得两三百号人运酒,会不会动静太大了些?” “时间紧迫,只能这么办了。” 洛羽接着问: “这条路隐蔽吗?那些土匪会不会也知道这条路。” “绝对不会。” 金宝拍着胸脯说道:“这条路几乎都是山路,很是隐蔽,小人钻了好几天山林子才摸索出这条路来。” “很好。” 洛羽转头看向萧少游和韩朔: “把一千坛酒水全部装上平板车,点齐两百号军卒,一百民夫,明天入夜之后就出发,趁着夜色将酒水送入凤川城!” “诺!” …… 凤川城,城主府 杜刚笑呵呵的说道: “还是大哥厉害啊,只不过稍微出手就让酒水一坛都出不了苍岐。那个洛羽,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还以为是强龙过江,实际上连个屁都不算。” “哈哈。” 姚林大笑一声: “咱哥俩好歹在凤川城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岂不是白混了?也就是我现在当了城主,放在十几年前,老子一定带人去砍了他!” 姚林目光阴寒,别忘了,他也是从土匪起家的。 “对了,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杜刚的脸色逐渐冷漠,嘴角勾起一抹阴笑: “大哥这一手实在是高,不仅能踩倒苍岐和听雨楼,还能弄到酿酒的配方。” “哼,跟我斗他还太嫩了点!去给刘半耳传个信,这次的事只要干得漂亮,好处少不了他的,但若是办砸了,他就别想在乱石岭混了。” “好,我这就派人去传信!”杜刚兴奋地搓着手:“不知道为什么,弟弟我现在很兴奋啊。” “哈哈!” 姚林往椅背上一靠,晃悠着手中酒杯: “老弟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踩死洛羽和江殊,替你好好出口恶气!” 第74章 土匪进城 夜幕一点点降临,晚风吹拂着大地,天地间一片寂静。 苍岐城门在悄无声息中打开,一支由三百随行军卒、近一百辆平板车组成的车队悄悄驶出,一路往西行去,车上载满了给听雨楼的酒水,沉甸甸的。 为了防止被乱石岭的土匪察觉,整支车队都没有点火把,完全靠着微弱的月光前行。 洛羽语重心长地叮嘱着金宝: “路只有你一个人熟悉,带路的事就靠你了,韩都尉会带兵陪你一起去,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如果真遇到了土匪,酒水可以放弃,但兄弟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洛城主,山路小人熟悉得很,一定会将酒水一坛不少地带回凤川。” “不错,这件事办妥了我重重有赏,出发!” 车队一头扎进了夜色中,苍岐城门也紧紧关闭,再无任何声响,只剩城头上飘扬着几团火光。 夜风在山林中呼啸,树影晃动间宛如有鬼魅穿行,胆子小点的人还真不敢在三岐山走夜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数不清的人影出现在了苍岐城外,藏身于灌木丛中,人人手里握着家伙,明晃晃的大刀片子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寒光。 乱石岭的土匪! “啧啧,姚城主果真是神机妙算啊。” 少了半只耳朵的刘半耳从粗壮的树干背后探出了脑袋,面带讥讽: “随便派个奸细便能将守军都骗出城,苍岐城岂不是成了一座空城?这个洛羽,果然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 “城中应该还有守军?”余寒弓低声道:“以他们的性格绝不可能将所有军卒都派出去送酒。” “放心,我大概数了一下,送酒的军卒应该有两百人,还有一百人是民夫百姓。根据之前的情报,苍岐城拢共只有三百兵丁,眼下城中只剩一百人。 可我们有两百多号兄弟,足够将苍岐城一网打尽!” 刘半耳冷笑道: “姚城主交待过了,咱们今夜的任务就是找到酿酒的秘方,实在不行就生擒那个洛羽,逼他说出酿酒配方。至于那些个军卒嘛就全都杀了,以免有后顾之忧。” “全都杀了?不好。”余寒弓眉头微皱: “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犯得着杀这么多人吗?” “二弟啊,你就是性子不够狠。咱们既然选择了动手就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遗患无穷。” 刘半耳的眼眸中出现了几抹贪婪: “姚林已经说了,只要咱们拿到秘方、杀了洛羽,以后苍岐城就是我们的,再也不用窝在山沟沟里当土匪了。” “可是还有那么多百姓……” “行了,别可是了!” 刘半耳冷声道:“我是大哥我说了算。” “动手!” 十几名健壮的土匪涌出队伍,一溜烟地摸到寨墙脚下,完全没有引起守卒的注意。 只见他们甩出几条钩爪牢牢勾住墙头,几人互相一搭手、一踩背,很顺利地就跃上了墙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娴熟无比,然后他们就从城内将寨门给打开了。 “哈哈,走!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黑漆漆的门洞让刘半耳兴奋无比,土匪们顺着寨门鱼贯而入。过了那道寨墙他们才发现三岐山已经大变样,远处的山脚下亮起了微弱的火光,一排排木屋整齐排列,既像是百姓的住所又像是士兵的营房。 “妈的,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他们是真能折腾啊。” 刘半耳骂骂咧咧地皱起眉头: “酒呢,在哪?酿酒的秘方一定和酒放在一起?实在不行给我把整个营地翻个底朝天!”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余寒弓沉着脸四处扫视: “咱们进来的也太轻松了,就算他们派出大部分人去护送酒水,可也不至于一个守卒都看不见?”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确实连一个人都没撞见,两百多号土匪几乎是光明正大地聚在营地中央。 “没事的,说不定早就睡了,什么边关撤下来的精锐,要我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刘半耳讥讽道: “就算有人,撑死了百十号兵油子罢了,怕什么?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酿酒的配方,实在不行把所有的百姓都抓起来,挨个拷打审问,总归有知情的!” 晚风骤起,突然有一阵酒香飘进了刘半耳的鼻子,他一下子就直了眼!三锅头!酿酒的秘方一定和三锅头摆在一起。 “在那!” 刘半耳扭头看向酒香飘来的方向,那儿有几顶孤零零的军帐,帐篷里亮着火光,似乎还有人影在晃动。 他打了个手势,土匪们蹑手蹑脚地围了过去,四五名胆子大的已经伸手去掀厚重的布帘了。 布帘掀开的一瞬间,几名土匪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妈的,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 刘半耳再也忍不住了,骂骂咧咧:“见鬼了!” 下一刻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几名土匪在一步步地往后退,几杆寒光凛凛的长枪顶在他们的咽喉处,只要轻轻一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杀啊!” “包围这群土匪,一个都不能跑了!” 刘半耳愣神的瞬间,周围火光四起,喊声大作,原本寂静无比的城内涌出数不清的军卒,墙头上还架起了一把把弓弩,箭矢蓄势待发。 “果然有诈!”余寒弓一阵气急,怒喝道:“兄弟们小心,准备迎战!” “刘首领,好久不见!” 洛羽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深更半夜潜入苍岐城,意欲何为啊?” “怎么会这样。” 刘半耳有些慌了,瞅这个样子洛羽分明就是设好了埋伏在等他,可洛羽为何会知道他们的部署。 洛羽冷声道: “区区一伙山贼土匪也敢打苍岐城的主意,真是活腻歪了。现在放下武器,我还可以饶你们一条命!” “妈的,洛城主高兴得太早了,你手下不过区区百人罢了,老子可不怕你!” 刘半耳怒吼一声: “兄弟们都给我杀!砍下一颗脑袋,老子赏五两白银!” “杀啊!” 听到有重赏,土匪们咬着牙一拥而上,和苍岐城的守军混战在了一起。别看土匪人多势众的,可比起经过数月训练的老兵,他们真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寒弓,咋办?” 刘半耳惊恐道:“要不咱们先撤出去?” “死到临头还想跑?” 洛羽微微摇头,手掌轻挥,又有两百多悍卒杀进了战场,韩朔的怒吼声回荡全场: “给我杀!” “一个都不许跑了!” 分明就是刚刚出去送酒的兵马! 刘半耳彻底傻眼了,一股绝望从心底浮现: “怎么可能!” 第75章 你们两只能活一个 “全都抱着头,去墙角那儿蹲着!” “都给老子老实点,谁敢乱动就宰了!” 月色朦胧,晚风拂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乱石岭的土匪大败亏输,在死了几十个人之后全都跪地乞降,洛羽这边则是毫发无伤。 除了一个余寒弓之外,其他土匪在他们眼里确实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刘半耳和余寒弓两位首领同样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漆黑的夜色中点着几团篝火,跃动的火苗照亮了两人的脸颊。 相比于神色慌乱、不断颤抖的刘半耳,余寒弓显得镇定得多,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洛羽: “洛城主用这种奸计打败我们,算不得好汉?” 洛羽用铁钳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火苗: “骗我们出城从小路送酒,分散兵力,再玩一手釜底抽薪、夜袭苍岐,还想老弱妇孺下手。 你们就是英雄好汉了? 这是战场,胜负最重要,过程不重要。” 余寒弓哑口无言,但十分不甘心,自己一手箭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蒙虎贴身一个背摔给撂倒了。 洛羽盯着刘半耳: “是姚林给你出的主意,他说我们今夜会分兵出城,让你夜袭苍岐、偷取酿酒的秘方?” “你,你怎么知道?” 刘半耳的脑子到现在都是蒙的,为何如此绝妙的计策会被洛羽轻而易举地识破? “哼,把人带上来!” 听雨楼的伙计金宝被韩朔提溜了过来,往地上一扔,早就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洛城主,为何,为何要抓我。” 江殊竟然从夜色中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宝: “你是鼎香居的人?” 金宝瞳孔一缩,越发惶恐。 江殊有条不紊地说道: “和鼎香居斗了这么多年,总觉得身边有杜刚安插的人,只不过一直不确定罢了。 直到上次洛城主来鼎香居的行踪泄露我才确定,身边心腹肯定有杜刚的人! 我费了一番心思去查,最后确定是你!” 金宝失魂落魄,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您让小的去探路是故意的,故意借我的手把消息传给鼎香居。” “聪明。” 江殊目光微寒: “你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押下去,待会儿再收拾你!” “饶命,掌柜的饶命啊!” 两名凶神恶煞的军卒将金宝押走了,洛羽这才转头看向刘半耳与余寒弓: “现在该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苍岐与乱石岭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何必掺和到我和姚家的恩怨里? 你们应该知道我杀过很多羌人,也杀过羌兵大将,杀起几个土匪来我可是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 无比平淡的口吻却让刘半耳面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求饶: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我该死,我有罪。 求洛城主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 威风八面的山大王其实和普通喽啰没区别,刀锋抵在咽喉处时也会怕死。 刘半耳声泪俱下,余寒弓却纹丝不动,冰山脸上没有半点惧怕。 洛羽好奇道:“你怎么不求饶?说不定我真的会绕你们一命。” “死则死矣,有何惧之。” 余寒弓虽然跪着,但上半身挺得笔直:“输了就是输了,要杀要剐,洛城主自便!” “啧啧,好硬气啊。” 洛羽眉头微挑: “你箭法不错,我这个人爱才,倒不如跟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洛羽不仅看中他的箭术,还看中他的人品,几次拦截运酒队伍他都不伤一人,达到目的就走,也不会滥杀无辜。 “跟你?” 突如其来的招揽让两人都愣住了,余寒弓几乎没有犹豫就摇头拒绝: “洛城主还是太小看我了,我余寒弓当初流落荒野、差点饿死街头,是大哥收留了我,给了我活路。 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背信弃义?还是杀了我!” “怪不得。” 洛羽总算明白余寒弓为何会跟在刘半耳这个废物手里,感情有救命之恩。 “手足情深是,呵呵。” 洛羽嘴角上扬:“给我们松绑!” 小伍立刻上前,割开了绑着两人的麻绳,两人目露疑惑,这是何意? 洛羽随手将一把弯刀扔在二人面前: “玩个游戏,你们俩只能活一个,至于谁能活,你们自己决定。” “你,你卑鄙!” 余寒弓瞬间明白了洛羽的用意,气得脸色铁青。 “你们是阶下囚,只能任我摆布。” 洛羽饶有兴趣地抱着膀子:“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何等的兄弟情深!” “本以为洛城主是一代英雄,没想到如此卑劣!” 余寒弓紧握拳头,挡在刘半耳的身前恶狠狠地盯着洛羽: “大哥你不要怕,咱们兄弟俩今天就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 “噗嗤!” 话音未落,弯刀就从背后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所有人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玩味加鄙夷。 强忍着袭遍全身的剧痛,余寒弓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为,为什么?” “对,对不起,我想活!” 握着弯刀的刘半耳浑身发抖,恐惧中又带着一股疯狂: “我真的不想死啊!” 本来这一刀应该是必杀的,可刘半耳因为太过慌乱才砍在了肩膀上,让余寒弓侥幸逃过一劫。 “为什么。” 余寒弓一步步靠近刘半耳,愤怒地质问: “不是说好了同生共死吗!不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难道这么久以来你都是在骗我!” “你别过来!” 面对暴怒的余寒弓,刘半耳都快吓傻了,一个踉跄自己跌倒在地,论单打独斗他可比余寒弓差远了。 余寒弓顺势捡起弯刀,悲愤无比: “我们是兄弟啊,你竟然,你竟然想要杀我!” 刀锋吓傻了刘半耳,扑倒在余寒弓的脚下,声泪俱下: “是大哥没用,是大哥怕死,求求你,就饶我一命。我救过你一命,是你欠我的,现在就当是你还债了,行不行? 洛城主既然看好你,你就跟了他,你去替大哥求情,放我一马。 我真的不想死啊!” 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往下流,那句你欠我的终于让余寒弓放下了弯刀,沉默许久之后才转过头来: “洛城主,如果我跟了你,能不能放他走?” 洛羽目光微凝: “你可得想好了,跟了我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 “放心,我余寒弓一口唾沫一颗钉,绝不会背信弃义。 求你,放了我大哥。” 直到现在,余寒弓依旧称刘半耳为大哥。 在刘半耳欣喜若狂的眼神中,洛羽挥了挥手: “滚,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实在懒得多看这个小人一眼。 “谢,谢洛城主!” “二弟,以后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劫后余生的刘半耳喜极而泣,连滚带爬的跑向远处。 “洛城主,以后余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余寒弓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脸上带着说不清的落寞、悲戚,像是被人伤透了心。 “起来,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跪。” 其实洛羽一开始对余寒弓很满意,可刚刚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觉得此人有些妇人心肠,挨了一刀都要保刘半耳的命。 心肠太软可不好啊。 “请洛城主赐弓,余某送您一份见面礼。” “噢?” 洛羽眉头微挑:“给他。” 小伍将缴获来的弓弩还给了余寒弓。 只见他弯弓搭箭,对准了刘半耳逃跑的方向,他都快逃出射程之外了,天色还这么黑,几乎就是个黑点。 火苗跃动,照亮了余寒弓的脸颊。 悲戚、失落的情绪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寒。 “嗖!” 箭矢在夜空中滑出一道圆弧,寒芒四射,尖锐的破风声令刘半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刚刚说两不相欠,这一箭就当我给你送行了。” “噗嗤!” 箭矢当空而落,正中额头! 第76章 给洛城主看茶! 苍岐城外的某处荒郊野岭多了一座新坟,没有石碑牌位,宛如孤魂野鬼。 亲手射杀刘半耳,又亲手将他给埋了,忙碌一整夜的余寒弓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肩膀上的伤口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依旧有血迹渗出。 洛羽、萧少游站在身后,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洛城主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明明杀了他,却还要给他立个坟。” 余寒弓看了一眼坟头: “杀他是因为他想杀我,我报仇罢了。这个世道,心慈手软是没有好下场的。埋他是为了最后送他一程,我的命是他给的,该报的恩要报。” “我懂,但我好奇的不是这个。” 洛羽意有所指地问道: “你看起来并不笨,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岂会不知他的性格?” 余寒弓默然,低下了头: “我其实出生在云阳关,十五岁那年羌兵破城,爹娘带着我仓皇出逃,半路遇到羌贼追击,他们用命拖住羌兵才让我侥幸逃脱。 自那以后我再无家人,孤苦无依。 从云阳关一路逃到凤川,整整七天全靠啃树皮充饥,在我快饿死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一口饭吃,把我带在身边,我二人结拜为兄弟。 以前的他还是很重兄弟情义的,可自从上山当了匪、自从他攀上了姚家整棵大树,他人就变了,越来越爱钱、越来越爱权。 有时候甚至会为了银子去杀一些无辜百姓,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我的命是他给的,没资格说他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能自己醒悟、迷途知返。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狠下心对我下杀手。 直到今晚,我才对他彻底失望。” “所以你之前饶蒙虎一命、所以你不肯伤害那些运酒的士兵,因为你觉得他们是在替你爹娘报仇。” 洛羽豁朗开朗,总算明白余寒弓为何一次次对自己人手下留情了。 因为余寒弓生于云阳关!而他们守住了云阳关! 余寒弓惨然一笑: “我佩服你们,你们才是堂堂正正的汉子,而我只是个土匪,背地里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不是你们,是我们。” 洛羽语重心长: “跟着我,我保证老百姓绝不会再骂你,你也可以上战场、杀羌贼,你会有机会亲手替爹娘报仇!” “好!” 一直冰山脸的余寒弓鼻尖一酸,眼眶泛红,然后用一丝求情的语气说道: “被俘虏的那批人里有不少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匪的,实则秉性纯良,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手中从没沾过人命。 若是城主不嫌弃,能不能留下他们? 另外,乱石岭还有几十匹战马和这些年抢来的财货,我带人去全拉回来。” “没问题,你选出来的人我信得过。” 洛羽露出一抹笑容: “跟着我,你们绝不会后悔!” …… 凤川城,城主府 一大清早姚林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杜刚兴致勃勃地坐在边上,两人在等好消息。 一想到三锅头的秘方即将到手,他们就兴奋得一夜没睡。 一盏茶喝完,老管家总算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内,杜刚立马问道: “怎么样,刘半耳回来了吗?” “没,没有,乱石岭的土匪音讯全无。” “什么?” 姚林略显不悦: “这群土匪果然不堪一用,这么点小事都办得拖拖拉拉,赶紧派人去苍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怕是,怕是不太妙。” 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苍岐城的酒水已经全都运到了听雨楼,而且,而且是那个洛羽亲自护送的。” “什么,他亲自送的?” 姚林和杜刚都蒙了,如果苍岐城真的出了事,洛羽怎么会出现在听雨楼? “妈的,刘半耳到底在搞什么!” 姚林急得团团转:“好歹派人送个信回来啊!” “咳咳,大人。” 老管家低声道:“那位洛城主就在府外,说是要见您。” “他来了?” 姚林眉头紧皱,思虑许久才喝道: “那就请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 在两人带着敌意的目光中洛羽施施然走进屋中,不慌不忙,抬手抱拳: “姚城主,第一次见面,在下有礼了。” 洛羽的年轻让姚林有些吃惊,但依旧不动如山,冷冷地说道: “久闻洛城主大名了,今日幸得一见,不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呵呵。” 洛羽自顾自地扯了把椅子桌下,翘起二郎腿: “你们应该在等刘半耳的消息?” 姚林眉头微皱:“抱歉,我听不懂洛城主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两位不用等了,刘半耳和那个金宝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乱石岭也不会再有土匪。”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令两人面色抖变,他们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们的算盘全部落空! 姚林终于不再遮掩,铁青着脸: “洛城主到底是杀了完颜昌的人啊,手段果然狠辣。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就算赢了,那你把我姚林想得也太简单了。 我在凤川城多年,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撒野的。” “不不不,姚城主误会了不是。” 洛羽轻轻往椅背上一靠: “其实我从未想过与姚城主还有杜掌柜为敌,我只想赚点小钱,好好在苍岐城过日子。 你我之间并无血仇,没必要斗得头破血流,苍岐和凤川完全可以和平共处。 酒市的事我虽然摆了你们一道,可也是杜掌柜先给我下套的?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我这里有一桩合作,不知姚城主想不想听听?” 姚林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饶有趣味地反问道: “说来听听。” “听雨楼对外售出三锅头的价格是十五两一坛,我已经与江掌柜谈妥了,只要杜掌柜愿意,可以以十二两一坛的价格卖给鼎香居。 三锅头的品质大家都清楚,鼎香居即使以十二两的价格收购依旧有利可图,而且利润不低。” “噢?” 姚林目光一亮:“洛城主愿意将三锅头卖给鼎香居?” 这阵子鼎香居的生意奇差无比,无非是因为没有三锅头这种好酒,吸引不了有钱人。如果他也有酒,哪怕价格比听雨楼贵一点,总归能让生意好转,就像洛羽说的,依旧有利可图。 “我说了,无意与两位结仇。” 洛羽平静的说道: “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吗?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是一起挣钱,还是接着斗,决定权交给姚城主。 多说一句,我手下那帮兄弟都是苦命人,在云阳关玩过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家,若有人想毁了这个家,咱们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姚林与杜刚来了一番眼神交流,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利弊得失。 过了许久,姚林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来人,给洛城主看茶!” 第77章 黑甲玄旗 “你们要和姚家合作?” 听闻消息的沈漓表示不解: “你是城主你说了算,但我并不赞同。从头到尾姚家和鼎香居都对我们不怀好意,一肚子坏水,和这样的人合作是与虎谋皮,迟早会出事。” 洛羽没吱声,而是萧少游接过了话: “我们难道不知道姚林和杜刚的为人?只不过眼下苍岐城还十分弱小,最重要的事情是发展,贸然与姚家起冲突是不明智的。 只要姚家愿意与我们和平共处,那我们没必要撕破脸。” “没错。” 洛羽微微点头:“与姚家、鼎香居议和也是江殊的建议,如果咱们真要把鼎香居逼上死路,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剧烈反弹,倒不如各退一步。 但我们也不能松懈,姚家那边的动静还是要盯着的,防止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就好,你们考虑得总比我要仔细。” 沈漓露出了笑容:“三锅头的销路就算是打开了,接下来咱们就等着收银子。” “城主。” 韩朔步履匆匆地走进军帐,面带喜色: “公输白请您过去一趟,东西弄好了!” “终于好了。” 洛羽目光一亮:“走,去看看咱们的战甲军械!” 几人匆匆出门,策马疾驰,别看都是在三岐山内,实则赤岐山离营地还是有些距离的,光靠两条腿走能累死个人。 一个月的时间赤岐山已经变了模样,沿着山脚下建起了一排木棚、房屋,炼铁所需要的高炉、风箱、锻池整齐排列,数十名赤裸着上半身的汉子正在卖力锤打刚出炉的铁器。 洛羽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整齐摆放在地上的甲胄、兵器,数以百计,黑亮黑亮的色彩让他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些东西质地不凡。 “来啦。” 公输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晃啊晃,得意扬扬: “按照城主的吩咐,整整五百具战甲,五百柄弯刀、五百柄长枪,还有盾牌全部打造完毕,可把我累得够呛。” 原本的计划是打造三百人所需的军械,但萧少游一直在难民中吸纳新兵,所以就让公输白多打造了一些,也多费了一些时间。 洛羽先抬起一具甲胄看了看,公输白打造的自然不是那种笼罩全身的重甲,只是在胸口以及要害位置处覆以炒钢薄片,轻便且坚硬。 要知道当初云阳关的军卒连布甲都算是稀罕物,就连萧少游麾下的精锐骑兵也只不过在胸口镶嵌一块铁片,像这种铁甲已经是精锐才能穿戴的了,防御力颇强。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赤岐山的铁矿以及公输白的技艺! “不错不错。” 看完战甲,洛羽饶有兴致地抄起一把弯刀,随便比画了两下,然后斜举在空中打量着: “就是不知道质地如何。” “我公输白出手自然不是凡品。” 公输白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城主要是不信,大可一试。” “好!少游,拿刀来!” 萧少游当即横刀在前,这是他们从云阳关带出来的军械,谈不上精良,只能说勉强够用。 “拿稳了!” 洛羽手臂蓄力,猛然挥刀而落,两柄刀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咣当!” 新刀竟然当场将旧刀劈成了两截,断口处光滑如镜。 “竟然如此锋利!” 萧少游目瞪口呆,虽说这里面有洛羽力气大的缘故,但能劈开刀锋就说明新刀的质地比旧刀好上太多: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竟然能打造出如此上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公输白轻笑道: “寻常铁匠铺子打铁都采用的是百炼钢,采用反复锤打铁器的方式来去除铁块中的杂质,而我琢磨出了一种炒钢法,先将生铁烧制成半水状态,反复搅拌同样可以去除铁块中的杂质,再将其锻造成兵器。 炒钢法不仅能节省大量的时间,更可以得到大量优质铁块,论质地自然比寻常铁器要坚硬得多。” “炒钢法?” 洛羽心中一惊,公输白确实是个天才,这都被他琢磨出来了。 “洛城主,你觉得如何?” “好,非常好!” 洛羽突然露出一抹犹犹豫豫的表情,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说到炼钢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说未经锻造的生铁与已经炒制完成的熟铁混合在一起质地会不会更好?这样是不是可以节省更多的人力物力?” 本来得意扬扬的公输白被说愣了,一拍大腿才反应过来: “对啊,若是混合打磨,岂不是更轻松!你简直是个天才!只不过生铁与熟铁的比例要控制得相当好,得好好钻研一下。” “洛城主,我忙去了,东西你们自己拿走!” 公输白一路小跑回了铁匠铺子,还不忘挥挥手: “别忘了我的酒,没有酒我可不干活!” 洛羽很满意的笑了,公输白是天才,他只要一点就能穿透,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炼制出质地更好的铁块精钢。 “新刀简直太棒了。” 萧少游还处在震惊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刀身: “有了此刀,有了战甲,咱们的兄弟上了战场就能战力大增,哈哈。如此好刀,要不要取个名字?” “取个名字?” 洛羽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里是苍岐,那新刀就叫做苍刀!” …… “咚!” “咚咚!” 日初清晨,城头再一次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土匪来袭,而是洛羽在召集全城百姓、士卒。 山口处的营墙又加高了不少,这就算是苍岐城的第一道城防了,再过几日洛羽就要动员全城百姓搬运石块,在营墙后方三里处建造石制的城墙,一堵真正的城墙! 两千多百姓全都聚集在营墙前,老弱妇孺皆有,人人翘首以望。 最前方有四百军卒整齐列阵,原本苍岐城只有三旗兵力,随着这些天招募的新兵以及乱石岭土匪的改编,总兵力又新增了一旗,总计四百人,新旗的百户自然是余寒弓了。 所有军卒清一色着黑色战甲,腰悬利刃,手握长枪,战马似乎也意识到今天的不寻常,一个个的都高昂着头颅。 明明只有四百人,却给了全城百姓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 一块刻着“苍岐”二字的牌匾已经被挂在了城门口,苍劲有力,甚是威武,乃是洛羽亲自提笔所写。 “百姓们、将士们,苍岐城在今天就算是初步建成了。” 洛羽朗声高喝: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是背井离乡、举家逃难才到了苍岐,但是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什么难民、流民,你们是苍岐的新民! 苍岐就是你们的家,也是我的家,希望我们能一起努力,好好将苍岐城经营好!” 场中鸦雀无声,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洛羽说得对,这是他们的新家了。 “竖旗!” “哗啦!” 小伍猛然将手中旗面一挥,军旗迎风飘扬、烈烈作响。 军旗呈玄色,所谓玄色并非纯黑色,而是一种黑中泛红的深沉色彩。旗面上绣着的不是乾字,也不是君字李字,而是一个大大的“洛”字。 黑甲、玄旗! 苍岐、陇西! “将士们!百姓们!” 洛羽握拳高喝: “从今以后,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守护苍岐!” “轰!” 黑甲精卒握拳砸胸,肃杀之气凛然,整齐怒吼: “誓死追随城主!” “誓死追随城主!” 吼声一阵高过一阵,满目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望着眼前的景象萧少游神色恍惚,喃喃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天黑甲玄旗会插满陇西三州!” 第78章 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许家庄 苍岐城属地下的小村落,总共一百多户,前阵子洛羽来过。 这次洛羽换上了一件粗布麻衣、撩起裤腿,干起了庄稼活,一会儿除草一会犁地挖槽,汗如雨下。 田里还有一对父子,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瞅向洛羽,这五亩地本该是他们种的,可这个陌生人到这二话不说就开始帮他们干活,一干就是一上午,愣是一声没吭。 正午时分,父子俩终于歇了,满头白发的老人高喊了一声: “陌生人别干了,过来坐会。” 洛羽这才钻出地头,来到二人身边坐下,擦了擦满头汗水: “农活不好干啊,正值春耕,现在不好好打理田地,等入了秋难有好收成,还得求老天爷赏脸。” 中年汉子好奇道: “我看你干活是把好手,莫不是农客?如果是如果我劝你一句,这地方别待,不值当。” 有一些庄稼汉自家没地,只能去地主家帮工种地、挣点工钱,为了找活能跑到离家上百里的地方去,四处游荡,这批人就被称之为农客。 显然他把洛羽当成了找活的农客。 洛羽笑了笑:“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许韦,这是我爹,这里叫许家庄,大部分人都姓许。” 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给洛羽倒了碗水:“喝口水。” “谢谢。” 洛羽望向庄稼地:“这地是你们家的?” “嗤,怎么可能。” 许韦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村里所有的地都是地主许南家的,咱们都是在给他种地,挣点粮食工钱。” 洛羽疑惑不解: “既然都姓许,为何的都是他家的呢?总不至于他们家是先来的,早早就占了地,你们都是外来户?” “既然都姓许,那自然是同一个祖先了。” 许韦耷拉着脑袋: “小时候家里也是有十几亩地的,后来就没了。” “好端端的,地怎么能没了?” 许韦不再说话,但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愤怒与悲戚。 “是不是被地主许南一家强占去了?” “年轻后生,你就别问了。”老许头苦笑一声:“和你又没关系。” “咕咕咕。” 洛羽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干了半天农活,肚皮早就空了。 许韦犹豫了一下,粗糙的手掌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发黄发黑的馍馍,掰开一半递给洛羽: “吃,帮我们干了半天活,这算是报酬。” 洛羽接过半块馍馍: “干一天活,一顿要吃几个馍馍?” “几个?你想多了。” 许韦摇了摇头: “这一个馍馍就是我和爹中午的饭食了,要挨到晚上回家。” “什么?” 望着还没巴掌大的小馍馍头,洛羽目光震惊: “两个人一整天吃一个馍?怎么可能顶得住?” 自己也是农家出身,十岁不到就下地帮娘亲干活,那时候自己吃得都比爷俩多。 “中午吃半个馍馍,晚上回去再弄点野菜糊糊充饥,勉强饿不死。” 许韦将手中的半块馍馍又掰开一半递给老人:“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没啥别的奢望。” “你们帮许南家种了这么多地,难道连一家人吃的都挣不来?” “你怎么老是问他们家?”许韦终于皱起眉头:“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洛羽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自己的包袱取出两张大饼,上面甚至还泛着点点油花。 父子俩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香,好香! “回答我的问题,这饼就给你们。” 洛羽将油饼递到老许头面前:“你们家的地为何会到了许南手里,给他们种地,没有工钱吗?” 老人哪能忍得住这个诱惑,毕竟家中老小还在等着吃饭,赶忙接过油饼说出了往事: “很多年前家家户户都有的,许南家只是比普通人富裕些的地主。后来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帮地痞流氓,开始强占各家田地,伪造地契、强买强卖,各种坏主意都用遍了。 你若是不从他们就又打又骂,甚至敢半夜烧了你的房子。咱们这些老百姓哪能弄得过地痞无赖?渐渐村里的地就都成了许南家的私产。 十几年前许南盯上了我家的地,带着人上门将我一顿毒打,抢走了地契,从那以后家中便没了地。” “当时我还小,眼睁睁看着十几个壮汉冲进家里,毒打我爹,我又哭又闹。 至今我爹身上还有伤疤,差点被打断了一条腿。” 许韦默默卷起爹的裤腿,明显有一块骨头突在外面: “当时我小,斗不过那些坏人,如果是现在我肯定跟他们拼命!” “冲动有什么?”老许头默然:“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他们那么多恶奴?只会活生生被打死。” “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洛羽眉头紧锁:“官府呢,官府不管吗?” “官府?哪来的官府?” 许韦自嘲道: “岐城一直是废城,没人管没人问,各个村子都是大地主说了算。” “君家呢?岐城不是名义上归君家管吗?” “君家?君家又怎么会管我们这些贱民的命,他们和许南才是一伙的。” 老许头低着头: “从那以后我们只能给许南家种地干活,忙碌一整年也吃不上一顿饱饭,天天饿肚子。 丰年也好、灾年也罢,反正许南给村民们的工钱只保证你不饿死,想有余财那是不可能的。” “好算盘啊。” 洛羽目光冰冷,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能有口饭吃村民们就不会闹事,万一把村民逼上绝路,指不定要拆了许南的家,跟他拼命。 “年轻后生,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你一点也不像个农客。” 老许头疑惑不解,农客是绝对拿不出两张油饼的。 “我叫洛羽,你们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洛,洛羽,您是洛城主!” 老许头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可许韦却不一样,眼眸中没来由的多出一丝愤怒。 洛羽看着他:“你好像有话要说?” “本以为你是什么苦命人才和你说这么多,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富贵老爷。” 许韦死死攥住拳头:“怎么,以为施舍我们两块饼就是天大的恩情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住口,别说了!”老许头吓得一哆嗦,连连磕头: “大人,我儿子不懂事,性子鲁莽,求您法外开恩,别跟他一般见识。” “爹,你别给这种人磕头,我许韦不怕!” 中年汉子怒气冲冲: “一开始听说有个少年英雄当了城主,还以为能过几天好日子,可结果呢,日子不还是和以前一样? 说起来许家庄是你的属地,可你这位城主大人来看过村民吗?你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我许韦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杀了我也不怕!吃人的世道,反正早晚得死。”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事刺激到了许韦,情绪变得十分激动。 “我可没说要杀人,老人家您起来。” 洛羽扶起了老许头: “你说得对,我当了城主,几个月也没来看看村民是我不对。以前你们的日子苦与我无关,但现在你们是我的属民,如果整天饿肚子,连饭都吃不饱,那就是我的错。” 洛羽完全没生气,甚至还主动认错的态度让父子俩愕然无比,这位城主大人这么好说话吗?不是说杀人不眨眼吗? “许家给的工钱这么低,你们为何不去寻其他挣钱的法子?” 洛羽反问道: “我记得苍岐城在各村都贴了告示,可以去参与修建城墙,或者从军,工钱军饷都比许家给的多得多,养活一家人完全没问题。 为何不去?” 这是洛羽最好奇的地方,苍岐建城需要大量的民夫,所以一直在招工,可慕名而来的百姓大多是流民、难民,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一个也没见到。 如果说地主们给的工钱高也就算了,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我想过去苍岐做工,可许南家不让,他说谁敢去城里做工,以后再也别想种他家的地,我们走了,他家的地肯定就没人种了。 鬼知道苍岐城哪天会换城主,可咱们一辈子都得待在许家庄,谁敢违背许南的意思?” 许韦冷声道: “至于从军,一点点军饷罢了,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 “从军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是在保护自己的家。若是无人从军,日后羌兵打进来怎么办?” “保护自己的家?哈哈!” 许韦讥讽地笑了起来: “保卫两间茅草屋吗?我看是保卫你们这些富贵老爷的田地! 说句不好听的,羌兵也好许南也罢,在我眼里没什么不一样,反正我们一亩田地都没,贱命一条,迟早要死。 与其上了战场被蛮子稀里糊涂剁了,倒不如窝在小山村陪陪家人,还能多活几年。 洛城主,如果你是我,你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许南的地吗?” 洛羽愣住了,他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很久很久,洛羽抬起头来: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地呢?能养活自己的家人,还能吃饱穿暖,你会怎么做?” “那我豁出命也会守住自己的地!” 许韦怒气冲冲:“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抢!” 怒气缓缓消散,许韦重新变得颓废与落寞:“可这样的日子,只能在梦里才有。” “驾!”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而起,小伍领着七八名骑军疾驰而来,躬身抱拳: “城主,几个村子的地主都到了,全在许南家中。” 洛羽翻身上马,轻扯缰绳: “我向你保证,以后你会有自己的的!” 第79章 你是天才! 许南的家在许家庄极为显眼,占住了村里最好的位置,四周建起围墙,门口还有提着棍棒的家丁,宛如一座小型堡垒。 陇西的地主们大多会建这样的庄子,一来防范羌贼土匪、二来也防止饿昏头的流民来抢劫。 正厅里坐着七八名老爷,全都是各个村落的地主,苍岐下属的几个村落里属他们最有钱。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老爷们此刻全都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只因主位上坐着的是洛羽。 完颜昌在阙州境内凶名赫赫,可洛羽却是踩着完颜昌的人头才当上了苍岐城主,谁不怕? “初次见面,大家用不着拘谨。” 洛羽很随意的说道: “我今日来别无他事,只是和你们聊一聊田赋的问题。 今年前三个月的田赋被君家收走了,但往后九个月的田赋你们该交给我。 我知道君家收税是十五抽一,我也是十五抽一,剩下九个月的田赋我要一次性收齐。 给大家半个月的时间,够了?” 几位地主老爷心头一紧,面面相觑,果然是这档子事! 最后还是许南硬着头皮先开口: “洛城主,去年年景不好,好多田地颗粒无收,各个村子都欠收,田赋若是能减免一些……” “此前交给君家的田赋,减了吗?” 许南一愣:“没,没有。” “那遇到收成好的年景,我是不是要加税?” 连着两个反问让许南哑口无言,老脸都红了几分。 见场面尴尬,另一位姓王的地主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君家收多少税,咱们自然也得给洛城主交多少税,一石粮食都不敢差。 可是各家屯粮都不多,收税的方式能不能改成三个月一交,一次性交齐今年的田赋实在是捉襟见肘。 还望洛城主大人大量,体谅一下小人们的难处。” “捉襟见肘?不对。” 洛羽好奇道: “我进庄子的时候看到打谷场上有十几座粮仓,满满当当都是粮食,去年不是欠收吗,这些粮食哪来的?起码许老庄主不缺粮。 还有你们各位的庄子我都派人去看过,不敢说你们腰缠万贯,但起码家底都比我这个当城主的要殷实。 不知道你们是真没粮,还是不愿交。” 这下全都噎住了,没想到洛羽竟然有备而来,提前将他们的家底探了一遍。 “属民向城主交税那是天经地义,既然各个庄子的地都是你们的,那你们就该交税。” 洛羽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缓缓抬头,语气中陡然多出一丝冰冷: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半个月之后各家必须将粮食送到许家庄,我会派人统一来收。 不愿交的,后果自负!” …… 一匹匹骏马往来驰骋、尘土飞溅,一排排步卒整齐列阵,挥舞着长枪弯刀,怒喝声不绝于耳。 苍岐城总计有军卒四百余、战马一百五十匹,分成四旗,四旗百户分别是董川、蒙虎、吕青云、余寒弓。 三个月来洛羽有空便来演武场看看,提出一些练兵思路,而具体的练兵则由萧少游负责。 整整三个月的操练,军容军威已经大变样。 以前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总有一种懒散、吊儿郎当的感觉,只有上了战场才有杀气。 但现在每个人都挺胸抬头,没有号令就纹丝不动,一什、一标、一旗乃至全军上下皆是如此,哪怕不穿军服你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家伙是当兵的。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闻鼓而进、鸣金而收、号令严明。 萧少游负手而立: “乌合之众与精锐之师最基本的区别是什么?就是号令! 以前边军打仗,冲锋就是一哄而上,争抢军功;撤退就是不顾队形、撒丫子狂奔,毫无军纪军规可言。 这样的兵能打什么胜仗? 所以我练兵,第一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令而行,这样全军上下才能如臂指挥,指哪儿打哪儿!” “说得好!” 洛羽微微一笑: “我提出的那些方法是不是很管用?” 对于阵法、号令、骑战、枪术洛羽没什么好教的,萧少游这方面很强,但他提出了一些现代化的练兵方法供萧少游采纳。 “简直太有效了。” 萧少游很是佩服: “当初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让将士们起床之后要叠被子,甚至还有叠成豆腐块;绕着校场跑操、还要一动不动地站上半天军姿,在我看来这就是表面功夫。 现在我明白了,你是着眼于细枝末节。 让他们明白这里是军营,他们是军人,军规军纪四个字要时刻印在脑子里。 等他们骨子里有了这种概念,便能做到令行禁止,那上了战场自然而然就是精锐!” “没错,你领悟得很好。” 洛羽很满意,萧少游太聪明了,一点就透,自己提出的练兵方法他能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 “不过这些兵油子就没抱怨、不满?总不见得人人听话?” 洛羽太了解手下的士兵了,刺头不少,甚至连蒙虎、吕青云他们也都算刺头。 “当然有抱怨的,甚至有人一开始还想抗命,所以我立下了军规,比如被子叠得不整齐,当天就没饭吃!” 萧少游冷声道: “晨鼓一响,全军上下从都尉、副都尉、百户到最普通的士卒必须依令而行,违者受罚! 一视同仁!” 站在后面的小伍悄悄地说了一句: “开始几天萧都尉就叠不好被子,硬生生饿了两天。” “这么狠?”洛羽惊了:“你小心饿坏肚子。” “为将者,必须要给下面的人做表率!” 萧少游沉声道: “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我和他们同吃同住、同训同练,我如果能做到,他们凭什么做不到? 反之我自己做不到,又凭什么让手下士卒做到?” “佩服!让你带兵真是找对人了!” 洛羽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在他看来萧少游完全有成为一流名将的潜力。 萧少游接着说道: “骑战之术也在操练,虽说咱们只有一百五十匹战马,但现在所有军卒都上马能战,只要有足够的战马,我们立马能拉出一支骑兵。” “战马的事我来想办法,操练的事交给你。” 洛羽突然说道: “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说。” “我觉得你是不是该抽空教将士们读书认字?军中士卒大多是穷苦百姓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可领兵打仗总是一群大老粗怎么行。 要去学习,要握一握笔杆子,提高了他们的文化素养,带兵能力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文化素养?” 这个词虽然陌生,但萧少游大概能懂是什么意思。 “还有,我看你的训练方法是告诉每一个什长、标长、百户他们在战场上该做什么,这么做没错。 但我觉得你可以提前培养他们,打个比方,建立一个学堂一样的地方,教什长怎么去当好一个百户、教标长怎么去当好一个都尉。” “提前培养?” 萧少游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茫然,并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洛羽大手一挥,指向校场: “没错,我们现在只有四百人,可以后我们会有四千人,甚至四万人!到时候你还有精力去手把手地教吗? 如果我们提前培养出四十名乃至四百名都尉,日后兵力扩充便是水到渠成,全军上下依旧能像你说的那样做到令行禁止。” “我明白了,这是在未雨绸缪。!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力未扩、军官先行。” “对,就是这个意思!” 洛羽很满意,萧少游向来是一点就通,不需要他多解释什么。 萧少游看向校场,正值黄昏,余晖倾洒在每一名军卒的甲胄上,寒光点点: “四万人,以后我们会有四万铁骑!” “甚至更多!” 第80章 命悬一线! 半个月,苍岐城风平浪静 洛羽站在半山腰处望着山口,民夫百姓们正在搬运石块进入城内,开始建造城墙。 岐城虽然早已荒废,但废弃的城墙却帮了苍岐大忙,有大量切割、打磨好的石块可以直接用,足够苍岐建起一道雄伟的城墙。 城墙的位置比营墙往后移了三里路,正好卡在山口最窄的位置。洛羽的思路很清晰,一道营墙、一道城墙,以后苍岐城就相当于有了两道防线,从营墙到城墙之间可以建造军营用来屯兵。 一部分军卒的家属已经在黑岐山开挖梯田,垦荒种地,这是沈漓的主意,第一批梯田给了军属,那从军的士卒就会拼死守卫苍岐,算是给他们的一个念想。 剩下的百姓几乎全都参与了城墙的建设,毕竟洛羽不是白给他们饭吃的,每个人都得干活,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洛羽给的工钱绝对是高价。 苍岐城日新月异,洛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为了让苍岐发扬光大、完成五年之约,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这是自己的城,城内都是自己的属民! 萧少游从旁边疾步走来,沉声道: “许家庄那边来消息了。” “怎么说?” “各家已经将田赋凑齐,送到了许家庄,只等着我们去拉回来。” “咦,他们这么心甘情愿地就交了田赋?” 洛羽目露诧异,从那日的交谈来看似乎没人愿意缴纳田赋,可现在却将按照约定将粮草凑齐了,莫不是真被洛羽的凶名给镇住了? “许南的说法是粮草太多,咱们得多带点人过去运。” 萧少游轻声道:“但我总觉得此事有诈。” “哪里不对劲?” “其一,我派人暗中去许家庄打探了一番,各家送粮的家丁并没有走,全都聚集在许家庄,粮都送完了还不走,不奇怪吗? 其二,以前君家对于这一片的田赋并不关心,实际上他们只要花点银子贿赂君家的管事人就可以免除赋税,如今要一次性缴纳这么多田赋相当于扒了他们一层皮,他们真的甘心?” “你是说,有陷阱?” 洛羽目光微凝:“仅靠着些许家丁恶奴翻不起什么浪花?如果真有阴谋,起码得借助外力。” “外力?”萧少游眉头微挑:“你的外力是指凤川城姚家?” 思来想去,苍岐城的仇人就只有鼎香居和姚林。 “料敌从宽嘛。姚家最近有没有动静?” “没有,一切如常,并未听说有军卒出动的消息。鼎香居也按照谈好的在听雨楼买酒,再售卖。” 洛羽可不会轻易信任姚林和杜刚两人,听雨楼那边一直在注意姚家的动静。如果姚家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江殊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送信。 “没有就好。” 洛羽冷声道: “那就让董川带着手下兵马去一趟,将粮草全都拉回来,叮嘱他多加小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董大哥心思稳重,最适合做这件事,要不要多带些兵马?” “一百军卒,足够了。” 洛羽冷笑一声:“就算是那些地主老爷们想狗急跳墙,靠他们那些家丁仆役也成不了气候!” …… 夜幕昏暗,晚风吹拂。 苍岐城头闪烁着点点火光,“洛”字大旗在夜空中缓缓飘扬,玄色的旗面,烫金的字体,威武中带着一丝肃杀。 深更半夜,洛羽还没有睡,独自一人站在营墙边驻足远望,目光闪烁,似乎有心事。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清脆的嗓音从背后传出,洛羽知道是沈漓,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睡不着,你怎么来了?” “小伍说你在这站了一个时辰,我顺路过来看看,正好跟你汇报一下近期卖酒的收入。” “不用跟我说,你自己将账册记录好就行了,三锅头的售卖就由你全权做主。” 这阵子沈漓的表情让洛羽很满意,将账册、物资、军粮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没出过任何纰漏。 沈漓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的披肩搭在了洛羽的身上: “晚上风凉,还是多穿点。” 披甲上身,确实多了几分暖意,洛羽的心莫名的跳动了一下。 “谢谢。” 平静的谢声竟然让沈漓的脸颊红了一点,强装镇定的问道: “你是不是在担心董大哥他们?” 黄昏时分董川就带人出发了,许家庄离苍岐城不算近,有二十多里路,估计要磨蹭到半夜才能到。 “被你猜中了。” 洛羽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自从董大哥出城之后我的眼皮子就一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放心,没事的。” 沈漓轻声劝道: “董大哥行事稳重,手下军卒又都是老兵,还会怕几个地主老爷?” “那就借你吉言了。” 洛羽转过身来: “走,若是顺利,明天一早田赋就能运回来了,咱们睡觉去。” “咱们?睡觉?” 沈漓本能地愣了一下,语气中出现了一丝惊慌。 “想什么呢。”洛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各睡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漓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什么意思!” “驾!” “哒哒哒!” 就在沈漓即将暴走的时候,夜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还有吼声飘入城头: “洛城主,洛城主!” 一驾马车钻出了夜色,驾车的车夫奋力地挥舞缰绳,飞速靠近营墙。 “听雨楼的车驾!”洛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急喝道: “快,开城门!” 马车半刻都没有停,眨眼间就冲进了城门。 车夫是江殊身边的管家,看到洛羽疾步走来,老人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洛城主,求求您救救我家掌柜!” 洛羽心头一惊,人还没走近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一把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光冰寒。 一向风度翩翩的江殊此刻浑身血污,蜷缩在马车里,脸色惨白,已经陷入了昏迷。 “出什么事了!”洛羽看向老管家:“怎么伤得这么重!” 老管家哽咽道: “黄昏时分掌柜得让我驾车,说要来苍岐,要快!可咱们刚走到城外的林子就遇到了一伙蒙面杀手,随行的几个伙计全都死了,掌柜的也挨了一箭。 求洛城主救救我家掌柜。” “杀手?” “洛,洛兄。” 昏迷中的江殊艰难地睁开眼眸,死死抓住洛羽的手掌: “姚家,姚家在集结兵力,明天一早要,要攻打苍岐!” 第81章 优势在我 火把的亮光照亮了许家庄的打谷场,这里是事先约定好交粮的地方。 董川带着麾下一旗兵马在半夜到了许家庄,打谷场上却空空荡荡,没有看到一车粮食,只有许南等七八位地主老财站在这。 这几人的眼神中好像带着一丝讥讽和戏弄。 “许老庄主,粮食呢?” 董川目光微挑: “我大老远的带着兄弟们过来,若是带不回粮食可没法跟城主大人交差啊。” 许南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抱歉,出了点小意外,今日百户大人怕是带不走粮食了。” “你是认真的?” “是!咱们不会向苍岐交一粒粮!” 话音一落,场中气氛陡变。 董川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你们可是苍岐城的属民,不交田赋,想过后果吗?” “后果?哈哈哈!” 许南竟然仰天大笑: “我倒是真想看看,不交田赋能有什么后果!老夫在许家庄这么多年,难道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都出来!” 笑声落罢,打谷场周围涌出了无数手持朴刀、棍棒的青壮。这些都是各大地主家中的恶奴、打手、闲养的地痞流氓。 其实这就是牙兵的雏形,有几十号家丁的时候你就是个小地主;当你有了几百兵丁就能成为洛羽那样的小城主;等你有了上千人、上万人,那就会成为姚林,甚至定州君家、阙州李家那样的人物。 说白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切靠拳头说话。 “好大的阵仗啊。” 面对乌泱泱涌出的两百家丁恶奴,董川不怒反笑: “这么点人就敢动歪心思?” “蹭蹭蹭!” 一百精悍军卒同时拔刀,以董川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阵,长枪盾牌在前,苍刀寒光凌冽,一股肃杀之气陡然弥漫全场。 无人面露惧色,只有一百张坚毅而又冷酷的面庞,这群家丁在他们眼里甚至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 “他们不够,再加上我呢!” 一声怒吼,再度有上百人涌入打谷场,这些人可不是家丁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军卒,个个手握长枪。 一名胡子拉碴的陌生男子站在了许南身侧,讥讽道: “苍岐在我姚家面前,不值一提!” “原来是姚家的人。” 董川眉宇微皱: “怪不得你们敢和苍岐对着干,合着是找来了援手。” “哈哈哈,是又如何!” 援兵尽数现身,许南的底气越发足了: “今天就跟你交个底,不止是你,你们的洛城主也活不到明天了。只要灭了你们,以后咱们再也不用交田赋! 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洛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是吗?” 弯刀一点点出鞘,董川的面庞已经彻底被杀意笼罩,刀锋前指: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乌合之众与精锐的区别!” 董川丝毫不乱,苍岐城自有洛羽镇守,他绝不相信小小的姚家有本事灭了苍岐,他要做的是解决眼前的危局。 “杀!” …… 日初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了苍岐城头。 春风和煦,洛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安详、静谧,又带着一丝诡异。 今日的苍岐格外安静,往日劳作的民夫百姓全都不见了,所有的青壮男子都站上墙头,拿着一把木制长弓。 苍岐城的正规兵只有四百,但只要一有空萧少游就会组织青壮百姓练习弓弩,刀枪,起码让他们面对危险时有自保的能力。 山口外静悄悄的,突然就惊出了一片飞鸟,在空中胡乱扑腾。 萧少游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丝趣味: “来了。” 山口处响起了轰鸣声,一支狭长的行军队列涌出,灰尘四起,迅速在城外列阵,还立起了一面“姚”字大旗。 “唔,不少人啊。” 这一次姚家整整出动了八百兵丁,整座凤川城也就一千五百兵马,姚林一次性就掏出了半数家底,足见其想以雷霆之势一举扑灭洛羽。 但八百人几乎都是步卒,要不然也不会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从凤川城赶到苍岐。 黑压压的军阵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队列站得歪歪扭扭,颇为混杂。 姚林是老兵退下来的,可他手中这些兵可从没上过战场,也就比土匪强一点点,胜在人多。 前排军卒熙熙攘攘地举着盾牌,后排竖起长枪弯刀,大部分人都满脸疲惫。 你试试一夜从凤川到苍岐跑个八十里?累不死你! 领兵的是姚昌,就是前些天蒙虎给鼎香居送酒时半途扣押酒水的那位。 杜刚也来了,他要亲眼看着苍岐城覆灭,再亲手从洛羽手里抢过三锅头的秘方。 “看样子苍岐城早有防备啊。” 姚昌漫不经心地望向城头:“江殊的命还真大,这都让他跑了。” “早有防备又能如何,城内最多两三百军卒,成不了气候。” 杜刚目光狰狞: “合作?一个外来户也配与我们合作?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姚林和杜刚怎么会选择与洛羽合作,在他们看来听雨楼把酒卖给鼎香居完全是施舍,这种侮辱是两兄弟决不能接受的! “驾!” 姚昌策马向前,朗声高喝: “苍岐城私通羌贼、叛国通敌,奉姚城主军令,剿灭叛逆! 城中贼寇速速开门投降,否则城破之日尽数格杀!” 满城的百姓怒气冲冲、满心悲愤,他们天天生活在苍岐城内,一起修墙一起过日子,城内有没有羌贼他们能不知道吗? 分明是姚家血口喷人! 这就叫师出有名,编也要给你编个罪名! 萧少游甚至都懒得回应,只是轻轻一挥手掌便有战鼓声逐渐回荡。 “咚!” “咚咚!” 三座营门同时大开,一百精骑疾驰而出,然后从迅速在墙脚下铺开一道道锋线。 洛羽打头、蒙虎吕青云一左一右。 骑兵的数量是不多,可人人身披黑甲,远远望去气势如虹。 骑兵涌出的同时,在姚家兵马的后方各出现了一座方阵,同样只有一百人,占住了两翼阵脚,领兵之人分别是韩朔和余寒弓。 苍岐城的三百人竟然对姚家兵形成了一种包围态势。 姚昌蒙了: “苍岐城的人都是傻子吗?这么点兵马也敢出城迎战? 不过也好,省得老子派兵攻城。” 天底下哪有三百人包围八百人的道理?姚昌觉得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苍岐。 “或许是垂死挣扎。” 杜刚同样不在意:“螳臂当车罢了!”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开始漫天回荡,列阵城外的一百精骑缓缓向前推进。 高居墙头的萧少游面带笑意,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握: “三百对八百,优势在我!” 第82章 练兵的磨刀石 一百精骑,苍岐城中最精锐的一百悍卒,全都参加过云阳关之战。 十人一排,正好十道锋线。这座骑阵若是放在边关战场那就是沧海一粟,翻不起半点浪花,可这里是内地,他们面对的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萧少游神色平静,嘴角上扬: “今日是苍岐军的初战,就拿你们练练手。” 缰绳挥舞,马蹄渐起烟尘,一排排长枪斜举冲前。 骑兵前冲的那一刻姚昌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刚刚离得远他看不清,可现在他却惊讶地发现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铁甲。 “怎么可能!” 要知道姚昌麾下八百人,配穿铁甲的只有几十号亲兵,然后他就发现不仅是骑兵,身后两座方阵的军卒同样穿戴铁甲。 “列阵迎敌,快!” 姚昌拔剑怒喝,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浮现,他觉得有些诡异,苍岐城哪来这么多铁甲?整个凤川城也凑不出甲胄严整的三百精兵啊! 八百军卒虽然摆成一个阵势,看似盾牌林立、长枪高举,有些唬人,可当马蹄声震耳欲聋的时候前排军卒明显开始慌乱。 别小看一百匹战马冲起来的样子,那种窒息感扑面而来,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没上过战场的姚家兵哪儿见过这种阵仗,有的人双腿都在打颤。 “不要乱!” 姚昌强压住内心的慌乱吼道: “我们人多,稳住阵型就能赢!” “放箭,快给我放箭!” 零零星星的羽箭飞出,既射不准又没什么杀伤力,连迟滞骑兵的作用都没起到。 洛羽居中,十名悍卒打头,前排锋线距离姚家兵只有十几大步,他们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庞。 “驾!” 前排悍卒几乎是同时一夹马腹,加速前冲,就像一次次练习的那样,十匹高头大马完全是齐头并进。 洛羽冰寒的脸上终于多出一抹杀意,挺枪向前: “犯我苍岐者!” “死!” 洛羽起手一枪,姚家兵手中的劣质盾牌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随即枪尖就捅穿了军卒的胸口,鲜血飞溅。 枪尖顺势再一挑,死尸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飞,又砸倒了一片人。 “杀!”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十名悍卒的动作几乎与洛羽如出一辙,第一枪出手必定杀敌建功,鲜血横飞,姚家兵所谓的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道缺口。 最前面的三排锋线一冲而过,紧跟着便是蒙虎率兵的三十精骑加速冲阵。 从被姚昌带兵扣下酒水的那一天起,蒙虎心中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天可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别人都是一枪直刺,人高马大的蒙虎竟然握住枪杆横挥而出,势大力沉的一枪直接将四五名聚在一起的敌军砸得吐血倒退,接着纵马入阵,大杀四方,山岳般的体型在军阵中宛如杀神。 蒙虎之后便是吕青云,奴庭出身的汉子身材不如蒙虎那般健硕,可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狠厉,枪法极为刁钻,枪尖所过之处决不留下活口。 洛羽亲自开阵、蒙虎居中衔接、吕青云最后收尾,接连三轮凿阵直接把姚家军打蒙了,死尸遍地。 前方军阵已然崩溃,可后面的人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只能听到凄厉的哀嚎声不断回荡在耳边,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我,我不想死啊!” 不知道是哪个小兵带头,尖叫一声扭头就跑,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个个撒开脚丫子狂奔,毕竟谁跑得慢谁就得脑瓜子挨刀。 兵败如山倒。 “唉。” 萧少游竟然露出一丝不满: “不堪一击,这样让我怎么练兵?” 军阵一触即溃,八百人作鸟兽散,姚昌牙呲欲裂,当场拔剑砍死了两名逃兵: “不准跑,顶住,给我顶住!” “谁敢当逃兵,杀无赦!” “狗贼,老子找你好久了!” 蒙虎的怒吼声穿透战场,震得姚昌耳膜发颤。其他骑兵都在战场中横冲直撞,大杀四方,一根筋的蒙虎却直奔姚昌而来。 “拦住他!快!” 七八名护卫骑兵呼啦啦地扑了上去,可蒙虎的凶悍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长枪频出,招招致命。姚昌的亲兵统领也算悍勇,怒目圆睁,挺枪杀向蒙虎: “纳命来!” “什么东西,给我滚开!” 蒙虎甚至都没有出枪,而是随手抽出苍刀,顺着袭来的枪尖狠狠一劈: “咔擦!” 锋利的弯刀径直劈断了枪杆,在对面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刀砍在了身上,当场就卸掉了他整个手臂,鲜血飞溅。 血腥的一幕直接把姚昌和杜刚给吓傻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勇武之人?而且那把刀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锋利? “姚,姚将军,要不咱们也撤。” 杜刚说话都在打颤,虽说他也上过战场,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老爷,哪还有边军的血性。 “撤,快撤。” 姚昌慌了,与杜刚两人转身就跑,八百姚家兵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提前一步绕到敌军身后的两座步阵终于开始发挥作用,韩朔和余寒弓卡在山道两侧,姚家兵若是想跑就一定要从两阵中间穿过,他们只需要不停地放箭就能大量杀伤姚家兵。 箭矢在空中飞舞,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此时此刻姚昌终于明白为何要放两座步阵在身后了,因为击败他们只需要一百骑兵,剩下的两百人是用来关门打狗的。 “冲过去,给我冲过去!” 一面倒的战斗,仓皇逃窜的溃兵甚至连反击都成了奢望,丢盔弃甲,每个人只想着如何逃离鬼门关。 在一群亲兵的拼死护卫下,姚昌和杜刚堪堪冲过了包围圈,两个人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姚昌拼了命地催动战马: “回凤川,快回凤川!” 隔着老远蒙虎就看见姚昌跑了,急得直跳脚: “老余,你他娘的箭呢!” “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吗!” 余寒弓慢条斯理地抽出两支箭矢,搭箭上弦,缓缓拉满弓弦。 “嗖!” 两箭齐发,划破天际。 “嗤嗤!” 两箭齐至,正中战马。 一声凄厉的嘶鸣响起,战马应声而倒,两人同时被掀飞老远,摔了个狗吃屎。 “漂亮!” 蒙虎竖起了大拇指: “好箭!” 余寒弓悠哉悠哉地收起弯弓,撇撇嘴: “要不是老大交代留个活口,岂会容你们两活到现在?” 第83章 大获全胜 许家庄,打谷场 日初清晨,阳光倾洒大地。 苍岐城战斗开始的同时,这里已经打完了。 横七竖八的死尸染红了本该晒谷子的地方,随着姚家百户被董川一刀劈死,场中只剩苍岐军持刀而立,一道道冰寒的目光扫视全场。 一百身披甲胄、训练有素的悍卒对付乌合之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再加上三三制在近战中有巨大优势,董川一方大获全胜,几乎没什么伤亡。 重伤倒地的家丁恶奴在哀嚎,疼得满地打滚,今天他们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精锐边军。 其实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有许家庄的村民壮着胆子远远观望,当他们看到区区一百人就将三百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无比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军卒,这就是在云阳关杀了完颜昌的精锐边军吗? 探头探脑的人群中也有许韦,就是那日与洛羽有过争执的农家汉子,他的眼眸中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当然,他们心中更多的是解气、是痛快!就是这些恶奴家丁害得他们穷困潦倒,甚至打死过他们的家人!人人心中都盼着他们死,没想到真能见到这一幕。 “呸!” 董川擦拭着弯刀,一步步走进那几位地主老爷,甲胄上满是姚家兵卒的血。 许南那几人早就吓傻了,董川每靠近一步就像是死神逼近了几分,身形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想跑,但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 董川侧着脸,将耳朵贴到许南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祭日?” “扑通。” 恐惧击垮了许南这群地主,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涕泪横流: “饶命,饶命啊军爷,是姚家蛊惑我们的,说只要将你们骗到许家庄来就行,剩下的事他们去处理。我们从未想过与洛城主为敌。 求求您放我们一马。” “现在后悔?晚了!” 董川狞笑一声: “全都抓了,听候城主发落!” …… 姚昌与杜刚两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远处就是姚家军卒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八百姚家军卒,侥幸逃脱的不超过五十人,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成了苍岐城的俘虏,也就是说姚家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一战就被打掉了一半。姚昌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为何区区三百人就能将自己的八百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远处洛羽负手而立,脸色惨白的江殊轻声道: “洛城主打算如何处理这两个人?” 幸好射中江殊的那一箭并不致命,箭头已经从肩膀处取出,不然现在江殊就得人鬼殊途了。 “你觉得呢?” “我的建议是,别杀。” 江殊犹豫片刻道:“洛城主麾下兵马确实骁勇善战,但姚林毕竟在凤川城扎根了这么久,手下还有近千军卒,互相攻伐对苍岐城的发展不利。 倒不如用这两个人与姚林谈条件,以谋求苍岐城发展壮大。” 洛羽目光微凝: “知道了,放心,我自有分寸。” 洛羽走到了两人身前,姚昌的脸上有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这是蒙虎刚刚扇的,门牙都扇飞了一颗。 “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 洛羽的脸上并没有怒气,反而带着一抹玩味: “听雨楼的酒低价出售给鼎香居,已经让你们占了大便宜,这些日子鼎香居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为何还要发兵攻打苍岐?” “错了,我们错了。” 杜刚连连求饶: “洛城主,此事是我们不好,是我们利欲熏心得罪了您,求您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您想要什么?银子?我有很多钱,统统可以给您,只要您放我一马。” 比起胆小如鼠的杜刚,姚昌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 “洛城主,您可想清楚,杀了我们,你可就与姚家结下死仇了。姚家扎根凤川城多年,底蕴可不是苍岐城能比的。” “杀了你们又能如何?” 洛羽冷笑道:“姚林带着仅剩的八百军卒杀过来?你猜猜,谁能赢?” 姚昌哑口无言,经历过刚刚那一战他就明白了,单靠姚家的兵力绝无可能击败苍岐,能打个平手已经是十分侥幸。 “我只问一个问题。” 洛羽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刺杀江掌柜,是谁的主意?” 两人尽皆沉默,但姚昌下意识地看了杜刚一眼。 洛羽心领神会,走到杜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初是江掌柜找我,不想与鼎香居结怨太深,力劝我带着你们一起做酒水生意,江掌柜可以说仁至义尽了。现如今你杜掌柜却派人截杀,意图灭口。 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了?” “是我卑鄙无耻下流。” 杜刚拼了命地磕头: “求洛城主、求江掌柜放小的一马。你们不就是要银子吗?我给你们,鼎香居的银子都归你们。 以后凤川城就没有鼎香居了,听雨楼就是凤川最大的酒楼。 我……” “噗嗤!” 洛羽手掌一翻,破晓的刀刃狠狠插进了杜刚的咽喉,鲜血溅了姚昌一脸。 江殊惊呆了,不是说好不杀的吗? “你以为我要的是银子?” 洛羽讥讽道: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可江掌柜的命若是没了,你拿什么赔!” 站在背后的江殊瞳孔一缩,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替自己讨个公道。 尸体缓缓瘫倒在地,在凤川城当了十几年富贵老爷的杜刚成了一具死尸,被溅了一脸血的姚昌浑身发抖,痛哭流涕,拼了命地磕头: “洛城主饶命啊,求求你放过我,姚家再也不会与您为敌了,求您了!” 杜刚的死让他彻底明白,洛羽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是吗?” 洛羽微微一笑: “我记得上次你对我的人说,在凤川城的一亩三分地上,是你们姚家说了算,可现在是在苍岐。” “蒙虎!” “在!” “交给你了!” “诺!” 蒙虎狞笑着抽出了弯刀,稳稳将姚昌踩在身下,刀锋高高举起: “小子,下辈子遇到你虎爷,记得绕着走!” “不要,不要杀我!” 死亡的恐惧让姚昌大小便失禁,可蒙虎依旧狠狠挥下了弯刀: “死!” “不要啊!” “当!” 就在姚昌自以为必死的时候,刀锋稳稳砍在了脑袋边缘,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半寸之遥,再进一步就是血溅当场! 姚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动弹半分,他不明白蒙虎为何没杀了他。 “原来你也怕死啊。” 洛羽冷笑一声: “押着他,我们去凤川!” 第84章 不平等条约 “输了?怎么可能会输!” “整整八百人啊!” 姚林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从苍岐连夜逃回来的溃兵带回了战败的消息: 八百兵丁全军覆没,姚昌、杜刚生死不明。 本以为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酿酒秘方到手、苍岐纳入自己麾下,没曾想却狠狠跌了个跟头。 姚林第一次重视起这个年轻人,甚至有一丝的惧怕,这些边军到底强到何种地步才能凭三百人击溃八百军卒? 这可是凤川城半数的家底,姚昌是族弟,杜刚是钱袋子,两人堪称姚林的左膀右臂,一下子全没了。 “大,大人!不好了!” 府中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苍岐的骑兵冲进城了,正朝着城主府过来!” “什么!” 姚林的瞳孔一缩:“门口的军卒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拦住!” “根本就拦不住。”亲卫哭丧着脸道:“他们还绑着姚将军,没人敢动手啊。” “坏事了。快,快去调集兵马来城主府!” 姚林慌了,可还没等亲卫去报信,轰隆的马蹄声就回荡在城主府的上空,街道外一片嘈杂。 骑兵已至! 凤川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一支骑兵光明正大的冲入城中,耀武扬威地停在了城主府门外。 黑色的精甲、带血的长枪,一面玄色为底的“洛”字军旗高高飘扬,城内百姓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骑军,森然的杀气笼罩全城。 姚家兵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可谁也不敢去冲撞这支骑兵,溃兵带回来的消息早就吓到了他们,两拨人马当街对峙。 洛羽施施然走进府中,小伍拎着血淋淋的包袱、蒙虎提溜着一身尿骚味的姚昌,吕青云与余寒弓一人持枪一人握弓守在府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府中仅有的百余亲卫全都护在姚林左右,洛羽走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伍搬了把椅子,洛羽大马横刀地坐下: “姚城主,好久不见。” 虽然心中慌乱,但姚林总归得保持城主的气势,沉着脸道: “这里是凤川城,洛城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兵冲进来未免也太不把我姚林放在眼里了?” “呵呵,我这不是来找姚城主要个说法吗。” 洛羽嘴角上扬: “我想问问,姚城主为何背弃约定,发兵攻打苍岐?” “因为苍岐私通羌贼!本城主为了保一方百姓,只能如此!” “这种蠢话在我面前就不要说了!” “砰!” 小伍甩出包袱,鲜血淋漓的人头滚落在地,所有人都瞳孔一缩。 杜刚! “洛羽,你欺人太甚!” 姚林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拍案而起: “信不信你今日走不出凤川城!” “是吗?” 洛羽讥笑一声: “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我还会出现在这吗?” “蹭蹭蹭!” 府门外的一百精骑同时拔刀,寒光闪闪,面对数倍于己的姚家兵丝毫不惧,甚至全都带着一种挑衅的目光。 姚家兵鸦雀无声,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姚林的心怦怦直跳,真打起来洛羽能不能出凤川他不知道,但自己估计走不出城主府。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林咬着牙说道: “我们可以没必要你死我活?” 语气中终于多出了一丝服软的味道。 洛羽这才轻声道: “很好,那我们就不动刀,好好谈谈。 我杀杜刚就是为了告诉整个凤川城,听雨楼是我苍岐罩着的,从掌柜到伙计,一个人都不能动! 我留了姚昌一条命是给姚家面子,这就是我的诚意。 今日我来就是跟你谈条件的。” “说,你想怎么谈。” 姚林心中松了口气,别打起来就行。 “从今天起,你我两家止息兵戈,和平共处。”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听雨楼会继续在凤川城做生意,姚家不得有任何迫害、压制之举,江掌柜少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找你算账! 从凤川城到苍岐一共八十里,咱们就以中间的乱石岭为界,一半归你、一半归我,从今以后那些地方的田赋就由苍岐来收了。 至于鼎香居则归你,你如果愿意可以接着按照以前的约定从听雨楼买酒。 如何?” 姚林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杀了自己那么多人就算了,还要分走那么多属地,自己啥都没有。 鼎香居?鼎香居本来就有一半是自己的! 不平等条约,妥妥的不平等条约!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大小便失禁、惨无人色的姚昌,难以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姚林终于反应过来,凤川城虽然大,但他真不一定是洛羽的对手,这个世道永远是拳头大的说了算。 “你可以拒绝我的条件。” 洛羽缓缓起身,目光冰冷: “不服,我们就再打一场,看谁能活到最后!” 黑茫茫的精甲、亮闪闪的苍刀,姚林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吐出一句: “依你。” …… 马车晃晃悠悠地穿过街巷朝听雨楼驶去。 苍岐的骑兵已经撤往城外,洛羽亲自送江殊回家。 “这次多谢洛城主了。” 江殊拱手行礼: “你不去姚家示威,只怕我今天就得收拾细软离开凤川城逃难。” “是我该谢你才对,没有你拼死送信,苍岐城还不知道会陷入何等局面。” 虽说苍岐城的战力稳胜一筹,但有准备与没准备完全是两个概念,洛羽看着面色虚弱的江殊: “从今以后三锅头只卖给听雨楼,至于你卖给谁我不会过问,你自己做主便好。 你也不用再叫我洛城主,称呼一声洛兄即可。” 江殊也不扭捏,笑道: “那就多谢洛兄抬举。 姚林被吓破了胆,怕是不敢再对听雨楼动歪心思,以后我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做生意了。” “话是这么说,但你还得多加几分小心。” 洛羽瞄了一眼车水马龙的街道: “凤川城是个好地方,其实我甚至有一种冲动,直接杀了姚林,将凤川城据为己有。” “但洛兄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有顾虑。” 江殊缓缓道来: “苍岐城刚刚建好,诸事繁杂、百废待兴,再吞下一个凤川,你担心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反而把自己撑死。 再有,姚家毕竟年年给阙州李家上供,杀了姚林简单,可万一李家怪罪下来,以现在的苍岐怕是无法应付。” “哈哈,江兄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啊。” 两人会心一笑,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是买家卖家的关系,更多了一层朋友间的友谊。 “对了,我有个问题。” 洛羽突然话锋一转: “姚家的纸面实力比我要强大得多,你为何要冒死给我送消息?一旦我输了,听雨楼可就得消失在凤川城。” “呵呵,我这不是指望着靠卖酒挣钱吗?” 江殊双手一摊: “苍岐没了,三锅头就没了,以后听雨楼还怎么挣钱?” “你是聪明人,绝不会为了赚点银子就搭上自己身家性命。” 洛羽直视着江殊的眼眸: “你在撒谎。” 第85章 打土豪,分田地! 四目相对,一片寂静。 江殊沉默许久之后掀开车帘,目光扫过车外街巷: “洛兄你看,外面有衣着华丽的达官显贵、有为生活奔走的平民百姓,但也有流民、乞丐,而且很多。 凤川城已经是阙州的繁华大城,尚且如此,那城外呢?整个阙州乃至整个陇西呢?只怕有更多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的难民百姓。 我爹以前也是难民,差点饿死街头,是靠别人施舍了一碗粥才活了下来,扎根凤川城,从一个小小伙计做起,辛苦一辈子才拼下这么一份家业。 他从小就跟我说,陇西人命苦,生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内有世家大族欺压百姓、外有羌兵连年入侵,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多少陇西人死于荒野。 可我们生是陇西人,死也是陇西鬼,不能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帮一帮自己的同胞。 银子挣多少才算够?一万两,十万两? 永远都不够。 所以听雨楼经常会设立粥棚、赈济灾民,花点银子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可对灾民来说就是救命的一碗粥。” 洛羽默然,他是陇西人,如何不知陇西苦? 他知道听雨楼有时候会赈济灾民,这也是当初选择找江殊合作的原因之一,起码江殊有良心。 但他不明白这和江殊舍命报信有什么关系。 “可赈济灾民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啊。” 江殊喃喃道: “陇西需要一个英雄,外退羌敌、内安百姓,陇西需要一个希望! 而洛兄你在我眼里就是陇西的希望!” “我?” 洛羽目瞪口呆。 “对,就是你!起码在我眼里,你是!” 江殊的语调逐渐拔高: “你杀完颜昌、守云阳关,让陇西少死很多人。苍岐,苍生的苍! 我舍出一条命,为陇西赌一个未来的希望。 值!” 洛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心中竟然对江殊生出了一丝敬佩,一个商人,一个本该唯利是图的商人竟然有此等志向。那自己呢?苍岐城的城主? 难道此生之志就是当一个正五品的将军? “抱歉,洛兄。”江殊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苦笑一声:“就当是我一厢情愿。” “你说得对。” 洛羽缓缓抬头,目光怅然: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该做点什么。” 二人不语。 “掌柜的,你看,小乞丐!” 马车刚在听雨楼的门口停稳,车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殊匆匆忙忙地下了马车,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早就等在了这里。 洛羽认识他,这不是江殊此前一直给碎银子的乞丐吗? 一个可怜人。 看到江殊的那一刻小乞丐明显松了口气,默默地说道: “城里有谣言,说鼎香居要害你,没事就好。” 伙计凑在耳边: “您不在的这几天他一直守在听雨楼,一刻也未曾离开。” 洛羽越发好奇,江殊与这个小乞丐之间似乎有一层特殊的关系。 “抱歉,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银子是不是花完了?” 江殊手忙脚乱地摸索起来,却发现翻遍全身也没有一个铜板,刚想着叫伙计取钱,洛羽递出了一块碎银子: “给。” 小乞丐犹豫了,江殊赶忙介绍: “这位是苍岐洛城主,收了。” 小乞丐这才收下银子,微微躬身: “谢了。” “不客气。” 望着远去的小乞丐,洛羽心中的好奇越发浓郁,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 许家庄,打谷场 几天前激战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总让人觉得弥漫着血腥味。 从一早开始就有百姓出现在打谷场,人数越来越多,不止有许家庄的村民,还有苍岐城下属其他村落的百姓。 短短一个时辰四周就挤满了人,何止千计。 打谷场中搭起一座高台,上面绑着八个人。就是那八位联合姚家在背后给洛羽捅刀子的地主老爷。 百姓们很惊讶,很多人从出生开始就在给他们种地、当牛做马,忙碌半辈子勉强饿不死,在他们眼里地主老爷就是天王老子,没想到他们也会沦落到这一步。 一位身披甲胄的年轻人缓缓登上高台,朗喝声回荡全场: “父老乡亲们,我叫洛羽,苍岐城主!想必你们都听说过我!” 叽叽喳喳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各种惊讶的目光投向洛羽。远的云阳关一战不提,光是最近和姚家的斗争就让这位洛城主名声大噪,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洛羽走到许南面前,冷声道: “许南,十六年里不断派家丁打手强占村民土地,勾结土匪谋财害命,兼并私田!” “王鲁,不仅吞并同村族人土地,甚至还强纳良家女子当小妾,不从者杀人父母,夺其家产!” …… 整整半个时辰洛羽什么都没干,只是在讲述八人多年来犯下的罪行,条条件件都有人证物证,这都是萧少游派人查出来的。 全场鸦雀无声,许多村民的目光从麻木变成了愤怒,他们就是洛羽口中的受害者! 洛羽指向八位地主老财: “他们占了你们的田地、夺了你们的家产,害得你们穷困潦倒、食不果腹。 你们替他们种地种粮、当牛做马,换来的粮食甚至连家人的温饱都解决不了,他们却腰缠万贯,仓廪充实。 凭什么?” 八位地主爷瑟瑟发抖,百姓眼中的怒火越发旺盛。 没人觉得公平,只是他们无力反抗罢了。 “告诉我,这些人该不该杀!” 没人吱声,因为很多百姓天生畏惧这些地主老爷,他们不敢相信真有人能杀了他们。 他们怕今天当了出头鸟,结果地主老爷没死,日后过来报复,这种本能的恐惧一时半会是无法消除的。 人群中的许韦艰难地举起拳头,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杀!” “杀了这些狗贼!” 有人带头便有人响应,一名年轻人红着眼吼道: “杀了他们,替我爹娘报仇!” “对,报仇!” “杀了他们!” 积攒多年的怒火一旦爆发是可怕的,吼声冲天而起,若不是有军卒阻拦,愤怒的百姓能扑上去活撕了地主老财。 八人如筛糠般颤抖,面如死灰。 “说得好!” 洛羽手掌一招,八名悍卒同时举起了手中弯刀。 “杀!” 刀锋下滑,八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说杀就杀! 血腥的场面没让百姓们感到惧怕,反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快、解气,甚至有人泣不成声。 洛羽朗声喝道: “辛辛苦苦种田却填不饱家人的肚子,天下从没有这般道理! 从今天开始,苍岐城要打土豪,分田地!这些地主家中的田地会统一分配,按照人口多少分给各家各户,分到你们每个人的手中。 从今以后那就是你们自家的地,只要我洛羽还活着一天,就没人能从你们手中抢走土地。 你们只需要给我交税,剩下的收成全是你们自己的!” 打土豪,分田地。 短短的六个字像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不仅是百姓,就连萧少游他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有人会将土地平白无故地分给寻常百姓。 “我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你们不是贱民,更不是奴隶,你们和我并无区别,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从今以后都给我弯下腰肢种地、挺起胸膛做人。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谢洛城主,您是我们的恩人!” 乌泱泱的百姓全都跪伏在地,喜极而泣。 这一日,人头滚滚。 这一日,良田归民! 第86章 磨一磨这把剑 “姚林被咱们吓破了胆,这下苍岐的属地又扩大了。” 洛羽指着地图: “从乱石岭到苍岐城中间还有七八个村落,以后这些地方的田赋都归我们了,我打算在这些地方同步推行打土豪、分田地。 你们意下如何?” 参会的总共就只有三人,萧少游、韩朔、沈漓。 那两位没得说,本就是城中军职最高的人,但沈漓在苍岐的地位同样不低,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官职,可整个苍岐的后勤几乎都是她在管理。 小姑娘展现出来的能力连韩朔这种老资历都觉得佩服,各旗兵马的军粮、物资分配得井井有条。 “赞成!” 沈漓最先说道: “这些天我去各个村子里走了走,分到地之后百姓们都很开心,干劲十足,很多人恨不得睡在田地里不回家。 以往地是财主家的,有人催就快点干,没人催就偷懒,反正挣的是工钱。但现在地是自己的,所有人都玩命干。地里的收成好了,百姓家有余粮,咱们收的田赋也多,何乐而不为? 而且现在老百姓提到你可是赞不绝口,对苍岐也有了归属感!” 沈漓笑脸盈盈,她是真心替老百姓开心,她就是穷苦人出身,很清楚土地对百姓来说有多么重要,可以说穷人的一切都来自于土地。 “那个,有一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萧少游支支吾吾,看起来有些为难。 “说,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承认让老百姓有田地是好事,也能让他们打心底认同苍岐,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富人?并不是每一位地主富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也有很多人是脚踏实地一步步积攒起来的家底,比如江殊就是好人,难道把他也杀了?” 萧少游苦笑道: “如果我们把每一个地主都拖出来杀头、分地,那会造成一种恐慌,逼得他们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土地、金银、粮食、商贾,几乎所有财富都集中在这些人手里,如果他们都成了敌人,日后苍岐恐怕会举步维艰。 得民心者得天下没有错,但手段过于狠辣只怕会适得其反。” “你担心的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一棒子把所有人打死是愚蠢之举。” 洛羽面色凝重: “所以我考虑的方法是甄别好坏、软硬兼施。 对于心存良知、没有为非作歹的地主我们要加以鼓励、重用、可以靠他们促进商业发展,为百姓谋福利;对于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徒该杀的杀,绝不手软。 至于那些时好时坏的人,咱们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劝他们还田于民,只要愿意改过自新,以前的事咱们可以既往不咎;但冥顽不灵,拒不配合,那咱们就只有让他们明白苍刀有多锋利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此乱世,手段不狠是没用的。 总之就一句话,我们要确保耕者有其田,苍岐属地之内绝不能再饿死一个人!” 洛羽的脑海中出现了江殊的那句话: 我们该为老百姓做些什么! “同意!” 洛羽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这样做起来相对温和,既能让老百姓拥有土地,又可以避免大范围的恐慌。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沉声道: “少游练兵,韩朔带兵配合沈姑娘打土豪、分田地。记住,我们不能滥杀无辜,但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奸贼恶徒!” …… 凤川城,鼎香居 自从掌柜的杜刚被杀之后这里就成了姚林的产业,但随着三锅头的爆火,鼎香居的生意越来越差,现如今凤川第一酒楼的名头已经归了听雨楼。 最奢华的包厢内幽静无声、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一袭墨色身影正凭窗而望。 没一会姚林就步履匆匆的推门而入,面朝背影恭敬地弯下腰肢: “小人姚林,参见君公子。” 君墨竹转过身来轻轻一笑: “呵呵,姚城主不必如此拘谨,坐。” 姚林局促不安的坐下: “不知君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堂堂凤川城主,在君墨竹面前却不敢有丝毫造次。 君墨竹漫不经心地说道: “几年前我来过一次鼎香居,当时可是门庭若市、高朋满座啊,如今却客人寥寥,毫无生气,何至于落得此等局面?” 姚林脸皮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君墨竹接着说道: “看来听雨楼的三锅头确实是好酒,连鼎香居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我还听说此酒出自苍岐城洛城主,姚城主和他略有嫌隙,他甚至带兵进入凤川,打了你姚城主的脸?” 姚林始终一言不发,根本摸不清君墨竹的用意,他隐约听闻苍岐城是君墨竹赏给洛羽的,君墨竹该不会是来替洛羽撑腰的?可自己最近没得罪洛羽啊。 君墨竹眉头微挑: “姚城主扎根凤川城十几年,根基深厚,现在连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对付不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本公子今日来给你出个主意,可以替你姚城主出口恶气。” “额,您要帮我?” 姚林既惊喜又错愕,君墨竹帮自己干什么? “饮马镇,你该听说过?” 君墨竹翘起了二郎腿:“你的人对付不了洛羽,饮马镇的那位应该可以。” “饮马镇?”姚林面露苦涩:“那位爷可是见钱眼开的主,再加上性格高傲,小人怕是请不动啊。” “我可以替你牵根线,君家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至于银子,难道姚城主的脸面还不值几千两银子?” 一听到君墨竹愿意帮自己搭线,姚林的目光陡然一亮: “若真是如此,花多少银子小人都愿意!” “不错,这才像是凤川城主的气魄嘛。” 姚林犹豫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您为何要帮我?莫非君公子与洛羽有仇?” 若君墨竹真和洛羽有仇那就太好了,借助君家的威名他还踩不死一个洛羽? 边上的老管家冷冷地说道: “姚城主,有些话该是你问的吗?” “小人冒失了,请君公子恕罪!” 姚林一哆嗦,见君墨竹没有答话的意思,赶忙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君墨竹起身站在窗边,隐约能看到落座在酒仙坊另一头的听雨楼: “先是酿出三锅头,又凭借三百人灭了姚林八百人,现在又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此人给我意外还真多啊。 可惜,西羌那边已经准备就绪,十日之内边关必定开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把剑到底有多锋利,我心中还没个底。” 老管家弯着腰: “公子,您是想用饮马镇去磨一磨这把剑?” “是。” 君墨竹平静的说道:“姚林不过是个废物,打败他不算本事。” “可饮马镇那位不好对付啊,用他来磨剑合适吗?”老管家苦笑一声: “如果洛羽真被他杀了,公子您岂不是痛失一位大才?” 君墨竹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说明他不是大才!” 第87章 新兵跪满地 大乾历,景丰九年夏,边关战事再起。 西羌兵分两路,同时进攻阙州、定州,君李两家配合朝廷出兵迎战,边关一线烽火连天,各城各县都开始了新一轮的征兵,苍岐城也不例外。 三岐山外,许家庄 一大清早许韦就收拾好了行囊,双亲妻儿早早侯在门外,脸上写满了不舍与担忧。 许韦是个直爽汉子,大咧咧地摆摆手: “都回了,村里从军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不就是在苍岐嘛,又不远,隔三岔五我就能回来看看你们。” 老许头瞪了儿子一眼: “净胡说,当了兵哪是你想回家就能回家的?你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到了军中一定要听话,不能得罪人。” “夫君,听说前面打得厉害,死了很多人,羌贼杀人不眨眼,凶残得很。”一身粗布衣裳的娘子红着眼:“要不你就别去了,万一,万一……” “就是因为前面打得厉害咱们才要去从军,不然羌兵蛮子杀进来,家里的地怎么办?你们怎么办?同村兄弟们都约好了,谁不去谁就是孬种,我可不想当孬种。” 许韦弯下腰抱起小儿子哄着: “儿啊,乖乖在家照顾你娘亲噢,等爹回来你就是大人啦。” 话都说不利索的娃娃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会腻在爹爹怀里乐呵呵地傻笑。 “行了,回!” 许韦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不再逗留,背起行囊走出家门,各家各户陆续有人行出,渐渐形成个小队伍,年纪大的和许韦一样,三十来岁正值壮年,年纪小的还不到二十。 数十号汉子互相打着招呼,肩并肩走出村口,打谷场上却停着一支骑队,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苍岐城主,人人都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目露敬畏。 “洛城主,您怎么来了?” 许韦走出人群,毕竟他和洛羽有过一面之缘,还算熟悉。 “来各村看看征兵的情况,你们都要入军?” 洛羽扫了一眼几十号青壮男子,皱眉道: “你们都走了,家里的地谁种?” “有爹娘在,还有婆娘也能帮忙,种十几亩地没问题,足够养家糊口了。” “那就好。” 洛羽打趣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不愿投军的啊?” 汉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尴尬道: “以前咱们都是贱命一条,去前线给地主老爷卖命不值当,但现在各家都有了自己的地,羌兵杀进来就会抢我们的地、毁我们的家。 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所以我们要投军,不让羌贼抢我们的田地!” “对!不管是谁都不能抢咱们的地!” 几十号汉子挥舞着拳头,群情激奋。 “洛城主!” 许韦倒头欲跪:“您把地分给我们,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恩同再造,咱兄弟们的命以后就是您的!我们跟着你杀羌贼,护苍岐!” “杀羌贼,护苍岐!” 庄稼汉们很淳朴,谁给他们饭吃,谁就是他们的恩人。 “别,不要跪我!” 洛羽一把拖住许韦的肩膀,往后一指:“该跪他们。” 汉子们茫然回头,却发现村口早已聚集了数不清的百姓,老人妇孺、爹娘妻儿,个个翘首以望,眼神中满是不舍。 有人送子从军,有人送夫入伍。 此一别,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就是永别。 “爹,娘,等我们回家!” “跪!” 清晨的打谷场,新卒跪满地。 …… “握刀的时候手臂绷直,不要像个娘儿们一样有气无力!” “往前劈刺!” “一,二,三!” “杀杀杀!” “三三制最重要的就是配合,居中之人持刀劈杀的时候一定要狠、要猛,不用去管两翼!把你们的后背和侧翼放心地交给同袍!” “再来一次!” “杀杀杀!” 校场中全是赤裸上半身的军汉,人声鼎沸,气势颇为雄壮。 随着打土豪、分田地的举措推行,苍岐下属各村百姓的从军热情大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募得新兵八百之众,算上之前的四百老兵,苍岐城的兵力一下子扩充了两倍。 这些天由各位什长、标长负责操练新兵,刀剑、弓弩、骑枪,每一样都要精心操练,有三三制打下的基础,军中以老兵带新兵,可以迅速提高新兵的战斗力。 洛羽望着人头攒动的校场: “以前我们四百人分为四旗,每旗百人,设百户一名,现在兵力增加了,军制也要跟着变。我决定将原来的四旗兵马扩充成四尉,每尉正好三百人,下设三旗。 全军主将依然是少游,韩大哥为副将。” “我还有一个建议。” 萧少游沉声道:“咱们当初从云阳关带回来一批战马、乱石岭收编了一批、后续又在姚家兵的手中缴获了不少,眼下城中总计战马三百余匹。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精选三百骑术精湛的士卒,统编为一尉,如此全尉士卒皆为骑兵,放在战场上战力必然大增。” “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啊。” 洛羽轻笑道:“但我一直在思考这一尉骑兵该交给谁来带。董川性格沉稳、蒙虎勇猛无敌、吕青云锋芒毕露、余寒弓箭术精湛,每个人都有优点。 但骑兵都尉眼下只能有一个,谁来?” “我的建议是,蒙虎。” 韩朔望向校场中的壮硕身影: “他们四人的骑术都差不多,但是论枪法无疑是蒙虎更胜一头。再者,骑兵交战悍勇为先,蒙虎本就胆魄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带出来的兵个个都继承了他敢打敢拼的风格。 我觉得他最合适。” “赞同。”萧少游微微点头:“骑兵冲阵就需要他这股悍勇之气。” “既然你们都认同,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洛羽当即拍板:“各旗扩编成尉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骑兵所选军卒务必精壮,这算是咱们手里最强的一支兵马了!” “放心,我们心中有数。” 萧少游颇为感慨: “苍岐城属下十几个村落,总计百姓一千余户,却能募得青壮兵丁八百人,可谓家家户户皆有人入军。 民心如此,足见打土豪分田地深得民心。” “不是我想逼着这么多百姓入军啊。” 洛羽喃喃道: “实在是边关战事紧张,光靠四百军卒可无法与羌兵抗衡。我担心有一天羌兵真的会杀进内地,到时候苍岐城没有自保之力,那我们此前的努力全都会付诸东流。” 萧少游和韩朔的表情都凝重了许多,眼下苍岐城独立于阙州、定州之外,不需要服从李家、君家的调兵号令,朝廷也没有下旨抗敌,所以战事看起来与苍岐无关。 可真等羌兵攻入内地,谁又能置身事外? “城主!” 董川突然疾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出事了!” “怎么了?” “听雨楼的酒水被抢,咱们派去随行护卫的军卒也被人抓了!” 第88章 专好寡妇的曹贼 “饮马镇?” 陌生的地名让洛羽很是疑惑,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听雨楼的酒水生意越做越大,逐渐开始卖往周围郡县,有时候去一些新地方卖酒时担心土匪劫道,苍岐会派出部分军卒随行护送,而这次走到半路连人带酒全被抢了。 “对,饮马镇!” 董川阴沉着脸:“此地在苍岐东南方六十里处,算是阙州内地,咱们的酒水就是在这被抢的。” “这地方有土匪吗?” 洛羽皱起了眉头:“一标三十号精锐士卒护送,寻常毛贼土匪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啊?” “饮马镇我知道,此地的情况十分特殊。” 韩朔有条不紊地说道: “所谓饮马镇并不是一个镇子,那儿水土丰美,地势平坦,实际上是一座天然马场。 有一伙人一直盘踞在饮马镇,领头的乃是阙州境内有名的淫贼,专好寡妇,据说家中九位小妾,全都是从别处抢来的寡妇。” “寡妇?” 洛羽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曹贼?” “咦?城主怎么知道他姓曹?”韩朔愕然:“你听过?” “没听过,我瞎猜的。”洛羽很是尴尬:“你接着说。” “这也能猜中?” 韩朔满腹狐疑,但还是耐心介绍起来: “这位头领姓曹名殇,多年前拉起一帮兄弟占住了饮马镇,渐渐笼络起上千兵卒。他们既不算土匪也不算是李家的牙兵,更不是什么城主,因为曹殇的地盘就只有饮马镇那么大,没有任何属地,算是阙州的一处特殊所在。” “没有任何属地?也不是李家的牙兵?” 洛羽好奇起来:“那曹殇靠什么养活手下的人?” 想当初自己刚到苍岐城的时候为了养活三四百人都得绞尽脑汁,曹殇靠巴掌大点的地方怎么能养得起那么多兵? “一靠卖马,饮马镇每年能产出良马几百匹,在陇西马匹可是好东西,饮马镇自然能挣个盆满钵满。二是充当佣兵,替别家解决麻烦。” “佣兵?” “简单来讲就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打个比方,某个家族与另外一个世家结怨,但家族实力不够,便可以出钱请曹殇去灭了对方。” “原来如此。” 洛羽恍然大悟,合着曹殇是这个时代的雇佣兵:“这么说他实力很强咯?” “自然很强,靠着饮马镇每年产出的马匹,他手下至少有上千精锐骑兵,都是滚刀肉。” 洛羽一惊,自己混了这么久才三百多骑兵,曹殇竟然有上千! 韩朔竖起两根手指: “阙州盛传曹殇只爱两样东西,一是寡妇;二是银子。只要银子给得够多,什么事他都敢干。但此人绝不是贪财好色的酒囊饭袋,相反手段极为狠辣。 据说当年为了夺取饮马镇,曹殇将原先盘踞在此的家族整个灭门,尸体在镇子外面足足挂了一个月。后来为了银子又多次制造灭门惨案,只要被他盯上,满门上下、老幼妇孺绝不会留下活口,凶名赫赫。” “听起来真是个狠人。” 洛羽皱眉不解: “可他怎么会盯上咱们的酒?” “城主,饮马镇还放了一名咱们的兄弟回来。” 沉默许久的董川铁青着脸: “说是想请您去一趟饮马镇,有要事商议。” “不行,城主决不能去。” 萧少游当即反对: “以曹殇的实力没必要打一百多坛酒的主意,依我看他就是故意冲着你来的,情况不明,贸然前去太危险。” “曹殇说您要是不去,就会把兄弟们的人头全都砍下来,摆在苍岐城门口。” 董川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脸色都黑了下来,韩朔更是勃然大怒: “大胆狂徒,竟敢惹我苍岐!城主,咱们现在就点齐兵马赶赴饮马镇,把兄弟们救回来!” “韩大哥别冲动!” 萧少游急忙扯住韩朔:“冷静一点,凡是都得从长计议!” “没什么好商议的,既然点名让我去,去一趟又何妨?” 洛羽缓缓抬头,冰冷的眼眸中充斥着寒光: “区区一个曹贼,能耐我何?” …… 洛羽带着小伍、蒙虎以及五十精骑来到了饮马镇外围,名字叫饮马镇,实际上更像是废弃村落改造的军营,外围兼有两排营墙,远远望去里面是一排排民房。 据说饮马镇以前是有老百姓的,但自从曹殇占据此地之后便把所有百姓都赶走了,民房都成了军营。 镇子外围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微风吹拂,草浪滚滚,依稀可见成群的马驹在撒了欢的奔跑。 “马场,好大的马场啊。” 洛羽眼珠子都直了,长这么大他头一回见到马场,苍岐城现在最缺的就是战马,一时间他竟然羡慕起曹殇了,能占得如此风水宝地。 镇口的营门大开,洛羽通报姓名之后便有人领着他们往深处走去,明显是曹殇早有吩咐。 进了营门之后便与寻常村镇一般无二,成排的民房木屋,只不过来往的都是士卒,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裳制成的军服,胸口写着一个大大的“曹”字。 这就是陇西的特色,你所属的势力首领姓什么,军服上就会写着什么字。 一群陌生人在街道中穿行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在猜测洛羽的身份。 “驾!” “哒哒哒~” 数十骑兵从众人身边疾驰而过,耀武扬威,人人面带悍色,蒙虎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个姓曹的应该有些本事,麾下骑兵比那个姚林强多了。” “若是没本事也占不住这么一片马场啊。” 洛羽目光微凝,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马场这种东西但凡有点实力的家族都想染指,曹殇能在饮马镇立足这么多年,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晃悠了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曹殇的住所,门口还有模有样的挂了牌匾,歪七扭八地写着“曹府”两个大字。 到了这随行的骑兵就不能进去了,只有小伍和蒙虎跟着洛羽步入正厅,卫兵冷冷地丢下一句: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通报。” 洛羽不紧不慢,正襟危坐,小伍和蒙虎一左一右侯在两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迟迟不见有人出现,下人甚至连一杯热茶都没端上来,摆明了要给洛羽一个下马威。 就在蒙虎要发脾气的时候,一道粗狂中又带着讥讽的笑声终于传出: “让我瞧瞧,救了阙州的大英雄到底长什么模样。” 第89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名中年男子从屏风背后走出,套着一件黑色劲衫,腰系束带,脸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眉骨处还有一道淡淡的刀疤,让整张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饮马镇的主宰,阙州人尽皆知的寡妇爱好者: 曹殇!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打量着对方。 洛羽客气地抱了下拳: “苍岐洛羽,见过曹头领,久闻大名未曾前来拜谒,是我失礼了。” “久闻大名?呵呵,我曹殇不是天字第一号淫贼吗,还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曹殇讥讽一笑,嘴角微微上扬: “阙州境内盛传边关出了个少年英雄,阵斩完颜昌、死守云阳关、又在三岐山建起了新城,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家伙倒也是个怪人,提到淫贼二字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羞愧,嘴角的笑意反而扩大了。 曹殇四仰八叉地往主位上一坐: “洛城主胆子也真是大啊,区区五十人就敢进入饮马镇? 就不怕折在这?” “曹首领相邀,我岂能不来?” 洛羽波澜不惊: “再说了,饮马镇又不是龙潭虎穴,曹首领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何要怕?” “看起来倒有几分胆色。” 曹殇翘起二郎腿:“说说,洛城主今日来有何目的?” “自然是想请曹城主放了我那三十号兄弟。至于被扣下的一百坛酒,就当是送给曹城主的见面礼了。” 洛羽目光微挑,既然曹殇爱钱,那就给他,士卒的命更重要。 “哦吼,一百坛酒就这么送给我了?那可值上千两银子啊。” 曹殇目露精光: “洛城主果然大气。”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就当与曹头领交个朋友。” “跟我交个朋友?” 曹殇身体前倾,眼眸微凝: “怎么,洛城主觉得我是什么穷酸毛贼,区区一百坛酒就想把我打发了?” 屋中没来由地多出一丝冷意。 洛羽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怎么样才能放了我三十号兄弟?” “简单。” 曹殇大手一挥: “洛城主不是和听雨楼做酒水生意吗?你也可以和咱们饮马镇合作,三锅头以成本价卖给我曹殇。 以后阙州一分为二,一半归听雨楼、一半归饮马镇,咱们各卖各的酒,谁也不许越界,有钱大家一起赚,其乐融融。 这条件不算高?” 洛羽目光冰冷,这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江殊尚且用一倍的价格采购三锅头,曹殇张嘴就是成本价,还要分走阙州一般的销售渠道。也就是说以后洛羽的利润要少一半。 要知道现在的苍岐人口众多,每天吃喝拉撒都要钱,田赋远远不够,全靠三锅头的利润支撑,曹殇这是想断了苍岐城的活路! 洛羽平视曹殇: “曹头领想和苍岐做生意是我的荣幸,只是这价码太高了些。 若是诚心想做生意,先放了我的兄弟,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 曹殇往椅背上一靠,面带讥讽: “提醒你一句,你的人在我手上,是生是死我说了算,你可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要么,你带着三十条尸体回去;要么,答应我的条件。” 咄咄逼人的语气并没有给洛羽留任何颜面,洛羽还能沉得住气,可站在背后的蒙虎已经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一拳。 “噢,不对,不是三十条命,而是六十条。” 曹殇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 “若是我没记错,今天听雨楼还有一批酒要往外送,苍岐派了三十军卒护送? 算算时间,现在人和酒应该都被我扣了。” “是吗?”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洛羽反而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所以昨晚饮马镇有一百骑外出,就是劫道去了?” 曹殇下意识地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说你的一百骑已经全被我生擒了,你信不信?” 淡淡的笑容让曹殇面色冰冷: “诈我?” “大哥,大哥!出事了!” 恰好有一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看到洛羽在座的时候又闭上了嘴,欲言又止。 曹殇心头咯噔一下: “说!怎么了!” “苍岐,苍岐抓了我们的人,一百号兄弟就放回来一个。” 那家伙瞪着洛羽,气鼓鼓的。 洛羽嘴角微翘: “酒水已经被劫过一次,难道我会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跟头?真当我傻? 曹头领也是老江湖了,这点戒心都没有?” “妈的,竟然是诱饵。” 曹殇暴怒无比,猛地摔碎手中的茶碗: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跟我玩手段,信不信今天让你走不出饮马镇!” “砰!” 茶碗碎裂,水花四溅。 屋外涌进来十几名身材壮硕的大汉,人人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只待曹殇一声令下便要将他们大卸八块。 蒙虎和小伍浑然不觉,悍然拔刀护在洛羽身侧。 “稍安勿躁,把刀收起来。” 洛羽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自信一笑: “我赌曹首领不会杀我。 若是真想杀我,进饮马镇的时候我就死了,何必等到现在?” “是吗?” “我曹殇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话音刚落,曹殇就拔出了腰间佩刀,健步前冲,刀锋笔直地砍向洛羽。 “下辈子长点记性,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死!” 刀锋带起了些许破风声,眼看着就要砍中他的脑袋,可洛羽却没还击的意思,还不紧不慢地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蒙虎都急死了,恨不得帮洛羽挡刀,可洛羽硬是不让他动。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洛羽必死,蒙虎和小伍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蹭!” 刀锋最终悬停在距离洛羽咽喉不到两寸的位置,再进一步,就是鲜血飞溅。 劲风甚至让茶水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可洛羽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曹殇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之意,好胆魄!嘴上却冷声道: “怎么,堂堂苍岐城主,阵斩完颜昌的人物,竟然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我曹殇可正想领教一下……” 话才说到一半,洛羽就动了,腰肢猛地往侧边一扭避开刀锋,右手握掌成拳,狠狠砸向曹殇的腰腹。 曹殇目光陡变,下意识的挥刀下劈,转攻为守,这一刀若是砍中,洛羽整条胳膊就没了。 就在曹殇以为志在必得之际,洛羽的左手突然一翻,寒光乍现。 刀锋!右拳分明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招在左手! 曹殇心头一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速度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破晓几乎是瞬间抵在了曹殇的咽喉处,再轻轻一滑曹殇的命就没了。 “大哥!” 满屋亲兵全都惊呆了,好快的速度! 曹殇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也不敢动弹一下,后脑勺发凉。 洛羽冰冷的嗓音回荡在他的耳旁: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第90章 不卖,送客! 屋内重回寂静,持刃的军汉全都撤下去了,但曹殇用一种羞怒的眼神瞪着洛羽,很是气不过在自己的地方栽了跟头: “说说,你想怎么谈!” “先谈人,再谈生意,咱们一码归一码。” 洛羽平静的说道: “我用你的一百骑换回我手下三十号兄弟,曹首领不亏,如何?” “成交,谈谈生意。” 曹殇痛快得很,他手下的兵都是宝贝,同样舍不得死。 “我还是那句话,曹头领想和苍岐做生意,没问题,我欢迎。” 洛羽微微一笑: “可做生意嘛,有买有卖。苍岐城有三锅头,饮马镇是不是也该出点什么东西来换?总不能光凭曹头领一张嘴就想用成本价将三锅头换走?” “噢?洛城主这是看上什么东西了啊。” 曹殇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让我猜猜,你想要战马?” “曹首领果然聪明。” “哼,除了战马,饮马镇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曹殇不以为然:“听说洛城主最近招募了很多新兵,正是缺马的时候。” “我缺马,你有马,咱们大可以合作嘛。” 洛羽接着说道: “苍岐卖给听雨楼的酒是十两一坛,市面上可以卖到二十两一坛,足有一倍的利润,甚至更多。 阙州境内,良马的市场价是五十两银子一匹,我可以用六坛酒换你一匹马,相当于花六十两买你一匹马。至于销售区域可以和听雨楼再谈,江掌柜与我交情深厚,定然不成问题。 这笔买卖,饮马镇绝对不亏。” “听起来倒是不错,你想要多少马?二十匹,还是五十匹?” “曹首领也太小瞧我了。” 洛羽缓缓竖起三根手指: “至少三百匹!” 洛羽的眼中闪烁着精光,他在来之前就想清楚了,尽量不要与曹殇结仇,因为他手里的马正是苍岐城最缺的东西,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岂会对曹殇这么客气? “这么多?”曹殇略显惊讶:“洛城主好大的胃口,这笔买卖价值万两啊。” “曹首领意下如何?” “听起来饮马镇确实有得赚。” 曹殇冷冷地说道: “但我得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听说洛城主此前和鼎香居做生意,摆了他们一道,我曹某人可不想步杜刚的后尘。” “可不是我要摆鼎香居一道,而是鼎香居不仁不义在前,曹首领总不至于是非不分?” 洛羽眉宇微皱,看来这笔生意没自己想得这么轻松。 “我这个人行事一向谨慎,可不会只听你的一面之词。” 曹殇终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从今天起听雨楼的酒就别卖往饮马镇的方向了,等我们的生意谈妥再说。 否则我见一次劫一次!” “送客!” 生意聊到一半曹殇突然翻脸,洛羽一行人就这么被赶出了饮马镇,不过他没有食言,此前被扣押的三十号军卒全都给放了。 “妈的,这个曹殇半点道理都不讲!” 望着身后的镇子,蒙虎气不打一处来: “羽哥已经给足了他脸面,竟然还把我们赶出来,狂妄至极!按我的性子就该点齐兵马拿下饮马镇,这样整座马场都是我们的!” “胡闹!你没看见镇子里起码有上千骑兵吗!” 洛羽瞪了他一眼: “若没点真本事,曹殇怎么可能占据饮马镇这么多年?一旦开战,胜负尚未可知。就算我们打赢了,又得死多少兄弟? 我们和曹殇又没有血仇,何必死拼?” “可他故意找咱们麻烦,简直可恶!” “哼,你以为是曹殇找我们麻烦?” 洛羽冷笑一声: “其实背后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蒙虎眉头一皱,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大哥是说姚家又在背后捣鬼!”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洛羽策马前行: “战马的事咱们再琢磨琢磨,走!” …… 洛羽刚离开饮马镇,姚昌就从后厅走了出来,面带不解: “曹头领,洛羽在你的地盘如此放肆,为何不杀了他?” 姚昌,就是带着八百兵马攻打苍岐,结果却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位,只不过现在的他又恢复了姚家人的高高在上。 刚刚洛羽和曹殇的交谈他全程都在听着,恨不得冲出来一剑捅死洛羽,以泄心头之恨! “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曹殇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姚家出的五千两银子只够我断了苍岐城和听雨楼的财路,似乎不包括杀人?现在他们的酒水销路已经被我断了一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曹殇的话直接把姚昌给噎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想要杀了洛羽也简单,两万两白银。” 曹殇竖起了两根手指,微微一笑: “这个价格很公道了,你想想,当初姚家八百人都打不过苍岐城三百精兵,如今苍岐又招募了不少新兵,对付起来更加麻烦,我出兵去杀洛羽,也得死不少人,两万两不贵。” 姚昌脸皮微僵: “容我考虑考虑。” …… “这个曹殇,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两万两白银?他怎么不去抢呢!妈的,真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了,不过就是饮马镇的一个破落户罢了!” “鼎香居一年都挣不到两万两,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从我们手里捞走两万两,做梦!” 城主府里回荡着姚林的骂声,明显对曹殇开出来的价格极为不满。 换做以往,五千两银子是绝对请不动曹殇的,但这次有君家出面,曹殇多少卖给姚家一分面子,可杀一个人竟然要价两万,姚林实在舍不得掏这笔银子。 别看凤川城是个繁华的大城,姚林平日里风光满面,可他手下有那么多人要养,还要给上头的李家孝敬,两万两对他来说是一大笔银子,掏出来的话得咬碎后槽牙。 “大哥,其实我倒觉得没必要出钱让曹殇杀人。” 姚昌目光微寒,低声道: “听雨楼的财路已经被曹殇断了一半,今天洛羽也在饮马镇落了曹殇的脸面,说起来二人已经结怨。 若是我们能从中挑拨,将两人之间的仇恨加深一些,不用我们出手,曹殇就会自己去杀了洛羽。” “噢?” 姚林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没错!” 姚昌冷笑一声: “弟弟这里有个好主意……” 第91章 战事吃紧 “咣当咣当!” “嘿呦嘿!” 赤岐山脚下的铁匠铺规模越来越大,一名名赤裸着上半身壮汉正挥汗如雨,反复捶打铁块,使其成为合格的兵器。 苍岐一战全歼八百姚家兵,一来得益于精兵训练有素,二来便是兵器胜人一筹,苍刀之威功不可没。 公输白得意洋洋地介绍道: “上一次你跟我说过,将生铁与熟铁混合在一起有可能得到质量更好的钢。 这一个月来我反复试验、对比,总算是将两者之间的混合比例给研究出来了,最新一批的苍刀已经开始用此法锻造,质量更为上乘! 你们就瞧好,哈哈哈!” “很好,来,尝尝我特地为你酿的酒。” 洛羽扔出一个酒葫芦,里面的酒是经过多次提纯的,味道比三锅头要醇美得多。公输白没日没夜地给他干活,总得给他点报酬不是。 “唔,好香!” 公输白仅仅是凑近闻了一下便目光锃亮,立马大口猛灌: “呼,好烈的酒!过瘾!” “哈哈哈,我就知道跟着洛城主干准没错!” “是吗?”韩朔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不肯来,硬是被我绑着过来。” “嘿嘿,多亏了韩叔,不然我哪能喝到这么好的酒。” 公输白嬉皮笑脸,咕噜咕噜又喝了两口。 “别光顾着喝酒,还有正事呢。” 洛羽板着脸道:“城内一下子多了八百新兵,他们需要的甲胄、兵器需要多久才能全部打造完毕?” “快了快了,没看到我的人在日夜赶工吗?”公输白苦着脸道: “打铁可是个精细活,一时半会儿急不得,我这些兄弟们每天只能休息三个时辰,苦得很啊。” 洛羽眉头微皱,现在打造一千两百人所需要的军械就已经捉襟见肘,以后若是有上万兵马怎么办? 这速度太慢了。 沉思片刻,洛羽很认真地说道: “你看,你现在采用的方法是分炉烧制铁矿石形成铁水,得到铁水之后还需要停炉取材,这样耗费的时间太长。 或许我们可以建起一座竖炉,也称高炉,炉壁采用黏土和石英堆砌,这样可以耐高温。 从上方炉口处添加木炭木材烧制,下方建造炉缸,用来储存铁水和废渣,让铁水能够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流出…… 此法我称之为高炉炼铁,如此一来速度便可以大大提高。” 洛羽从记忆中搜索了很多很多,黑岐山有大量黑松木,足以用来作为燃料,赤岐山又有大量铁矿,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几乎就是为炼铁专门打造的。 但他只懂大概知识,具体操作就得靠公输白这个天才了。 “妙啊,高炉炼铁,量大时间又快!” 公输白听得一愣一愣,瞪着洛羽,就像是见了鬼一般,洛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觉得你更像是匠造天才?” 公输白满腹狐疑: “每次给我提出的点子都能让我茅塞顿开,若按照你的法子进行炼铁,速度能提升数倍不止。 你确定你上辈子不是个铁匠?” 洛羽连翻白眼,刚准备怼他几句萧少游就从一旁走了过来: “查清楚了,饮马镇今年应该有三四百匹好马等着卖,听说已经有不少世家上门询价了,眼下曹殇正在待价而沽。” 洛羽从饮马镇一回来就派萧少游打听消息去了,他想摸一摸曹殇的底。 “饮马镇水土肥美,产马的好地方,曹殇看起来也是养马的行家,三四百匹战马可不是小数目。” 洛羽抱着膀子分析道: “寻常时节还好,但眼下边关正在打仗,战马的价格一定会涨,怪不得曹殇不肯卖给我们,倒是我欠缺考虑了。” “买卖谈的就是价格,既然曹殇不愿意卖就说明我们出的价不够诱人。” 韩朔沉声道:“想买马,只怕咱们得出一波血了。”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咱们都得把这批战马弄到手!” 洛羽背着手走来走去: “都给我想!咱们苍岐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曹殇心动!” 几人愁眉苦脸,苍岐城此前可是一穷二白,如今刚能吃饱饭,哪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萧少游突然抬起头: “韩大哥,前几天你带人设伏,生擒了饮马镇一百骑,他们的兵器你还有印象吗?” “有啊,怎么了?” “他们的兵器如何?” “只能算稀松平常。” 韩朔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反正我当时和一个百夫长交手,只对了三招他手里的刀便被我砍断了,接着被我活捉。 如果不是活捉了他,想要生擒一百人还是极为困难的。 你问这个干嘛?” “呵呵,三锅头他看不上眼,锋利的兵器他总瞧得上?” 萧少游微微一笑: “饮马镇有良马,可没有铁矿啊。精良的铁骑与战马一样都是稀罕物,曹殇既然干的是佣兵行当,手下军卒的战斗力便极为重要,他一定想要铁器!”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洛羽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那日在饮马镇看到的绝大多数骑兵都只穿着布衣,鲜有人配穿铁甲! 饮马镇必缺铁!” 萧少游嘴角上扬: “如果我们拿出一批上好的甲胄兵器,再加上些许三锅头,曹殇一定心动!” “主意是好主意。” 韩朔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可曹殇若是有了铁甲弯刀,以后会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这家伙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个简单。” 洛羽看向公输白: “你来打造一批稍次些的军械不就得了,只要不如我们的苍刀就行。” “得,你们出主意我来干活是?” 公输白晃了晃手中酒葫芦: “罢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 “哈哈哈!” “还有一件事。” 萧少游的脸色凝重起来: “前线传来消息了。” “怎么说!” 洛羽和韩朔同时竖起了耳朵,云阳关开战近两个月,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情况不太妙,前线吃了好几场败仗,死了很多人,据说李家死了两个家将,损失惨重。 现在不少边关百姓都在往内地逃,人心惶惶。” 氛围顿时紧张,西羌这次是替完颜昌报仇来了,来势汹汹。 “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充实军力了。” 洛羽目光冷厉,看向云阳关的方向: “我总有一种预感,云阳关守不住!” 第92章 虚伪至极的小人! 饮马镇 地上摆着整整齐齐二十具尸体,血污染红了胸口的“曹”字,每具尸体都挨了好几刀,砍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曹殇咬牙切齿,死死攥住拳头: “到底是谁,敢对老子的人下黑手!” 前天这队骑兵外出办事却迟迟不归,饮马镇便派人出去找,结果只找到了二十具死尸。 身边的手下同样气愤不已: “现场没有遗留下痕迹,但战马全都不见了,似乎被人刻意拉走了。” “妈的。去查,给我好好的查!” 曹殇怒目圆睁: “我倒要看看,阙州境内谁敢在我曹殇头上动土!” “什么卑鄙无耻的小人,敢伤饮马镇的兄弟!” 姚昌也站在一旁打抱不平:“曹首领放心,我立马传信兄长,凤川城也会派出人手帮你一起查!” “那就有劳姚将军了。”曹殇都快气死了:“只要让我查出动手之人,必要将其大卸八块!” “曹首领最近有没有与人结仇?” “结仇?”曹殇皱眉苦思:“没有啊,最近除了和苍岐城有过接触,再无旁人。” “那会不会是他们!” 姚昌犹犹豫豫地说道:“曹首领劫了听雨楼的酒,又拒绝了买马的交易,洛羽会不会怀恨在心,刻意报复!” “有道理啊。” 曹殇陡然反应过来,面带疑虑:“难道是他?” 一名亲卫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苍岐城的洛羽来了,说要见您。” “他来了?” 曹殇与姚昌同时愕然,这时候洛羽来找他干什么。 “叫进来。” 曹殇袍袖一挥:“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曹府正厅 刚刚被请进屋中的洛羽微皱眉头,他总觉得曹殇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恨意,咋回事? 曹殇冷冷的开口了: “洛城主,你的人不是已经放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洛羽轻笑道:“不是说好和曹头领谈生意吗?在下不请自来,冒昧了。” “谈生意?我现在可没心情跟你谈生意。” 曹殇目光微凝: “就在昨天,我手下一标兄弟被人暗杀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洛城主难道觉得我还有心情和你做买卖?” 洛羽诧异了:“竟然有人敢杀饮马镇的人?” “我也好奇,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曹殇身体前倾,紧盯着洛羽的眼眸: “洛城主,你觉得是谁?” “我岂会知道?” 洛羽想明白了曹殇的恨意从何而来,反问道:“曹首领该不会以为人是我杀的?” “不是吗?” “如果是的话,你觉得我今天还会出现在饮马镇吗?” 洛羽宛如看待白痴: “我洛羽就算再杀,也不至于主动送上门给你杀?” 曹殇愕然,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呵呵,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曹殇收起了充满敌意的目光:“洛城主这次又想做什么买卖?” “自然是想买你的马,这次我给曹首领带来了好东西。” 洛羽轻拍手掌,蒙虎与小伍便抬着一口箱子走了进来,咣的一声打开,里面码放着数十把弯刀。 曹殇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洛城主这是何意?区区几把刀就像买我的马?” “先别急着下结论。” 洛羽自信满满:“试试再说。” 曹殇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抄起一把弯刀挥舞了几下,当他的目光扫过刀锋时明显出现了兴趣: “来人,拿把刀过来,举稳了不要动!” 门口的亲卫立马拎着刀走进屋,还没站稳曹殇就起手一刀狠狠劈了过去: “当!” “咔擦!” 刀锋滑过,亲卫手中的兵器应声而断。 “好刀。”曹殇第一次露出凝重之意:“当真是好刀。” 洛羽早就料到曹殇会是这种反应: “怎么样,曹首领喜欢吗?” “喜欢,看来洛城主手中真有好东西啊。” 曹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说说,洛城主这次想做什么生意?” “简单。” 洛羽大手一挥: “价格还是像上次说的,六坛酒换一匹马,除此之外每一匹战马我可以加一柄这样的弯刀。 曹首领是行家,应该知道这么一把刀价值不菲。况且除了苍岐,别的地方也打造不出如此好刀。” “好刀确实是好刀。” 曹殇略带不舍地将刀放了回去: “但这笔买卖,我曹殇不做。” “为什么?” 洛羽真的想不通了,自己拿出的东西价值不菲,可以说已经超出了马匹的市价,为何曹殇还是不愿意卖? “我曹殇爱银子,但我做生意也看眼缘。” 曹殇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道: “如果是我看不对眼的人,想跟我做生意,门都没有。” “这么说曹首领是看不上我了?” 洛羽的神色逐渐冷漠:“似乎是你先劫了苍岐城的酒,苍岐从未主动得罪过你。” “不不不,与劫酒一事无关。” 曹殇冷冷一笑:“而是你太过虚伪!” “虚伪?” 洛羽蒙了,他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评价自己。 “我问你,你为何要买马?” “自然是为了保护百姓。” 洛羽不明白曹殇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 “边关战事吃紧,羌贼随时可能侵入内地烧杀劫掠,苍岐这么多百姓,我既然当了城主,就该让他们活下去。 有了战马就能充实军力,战力上来了才能与羌兵有一战之力。” “呸!话说得好听。我看分明就是为了你自己!” 曹殇讥讽道: “一开始听说你在云阳关杀了完颜昌、挡住羌贼,还真以为阙州出了个英雄,可你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 先是在苍岐建城当上了城主老爷;然后又卖酒、酿酒,赚得盆满钵满。再接着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和姚家争抢地盘。 你干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你自己?自私私利的小人罢了,与常人并无不同!” “你若真是个俗人小人也就罢了,可你却顶着个英雄的名头干着小人的事,你有哪件事是为了老百姓?现在又打着保护百姓的幌子来买马。 虚伪至极!” “此言谬矣!” 如此说辞把洛羽被气得不轻,冷喝道: “酿酒卖酒是为了养活苍岐城内的百姓,不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招兵买马不是为了争抢地盘,是姚家对我出手在前,苍岐从头到尾都在自保!” “的得的,你别跟我说这些。” 曹殇直接打断了洛羽的解释: “我就问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为了老百姓吗?现在云阳关战事吃紧,你怎么不带兵去前线杀敌?保家卫国?” “我……” 洛羽竟然真被问住了,有些羞怒地反问道: “你不是也没去?” “我?哈哈,我和你不一样。” 曹殇仰天大笑,不以为意: “您洛城主是名震阙州的大英雄,人人敬仰的好汉,我曹殇算个什么东西?臭名昭着的淫贼马匪罢了。 老百姓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我,我凭什么去保护他们?” 洛羽铁青着脸,发现自己真说不过曹殇,因为曹殇压根不讲道理,把自己架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曹殇竖起一根手指,表情冰冷: “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讲清楚了,一匹战马你也别想从老子这弄走。” “滚蛋!” 第93章 老子要踏平苍岐! “没想到曹殇竟然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光凭能不能看对眼来决定做不做买卖,真是个怪人。” 萧少游苦笑道: “咱们从未得罪过他,反倒是被他记恨在心。” “要我说此人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无赖!” 韩朔愤愤不平:“一口一个自私自利、虚伪至极,可咱们给难民、流民提供可以栖身的地方,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还打土豪、分田地,让百姓们有自己的地可以种,这些他全当看不见!” 洛羽有没有为老百姓做过实事大家心里都门清,哪像曹殇说的那般自私? “人总是固执的。” 洛羽平静地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既然在心里认为我虚伪,那不管我们怎么说怎么做他都不会认可。” 从饮马镇出来的时候洛羽很气愤,被人误解的感觉很不好受。可回来后他就想通了,第一印象总是会先入为主,而曹殇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虚伪,无法改变。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萧少游无奈地摇摇头: “本以为这次能用上好的弯刀换马,但现在看来我们是没希望从饮马镇弄来马匹了,只能另寻他法。” 几人情绪低沉,十拿九稳的买卖没想到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被曹殇给拒绝了。 “那倒不一定。” 洛羽缓缓抬头:“今天曹殇提了一嘴,饮马镇有一队骑兵外出被人杀了,凶手不明。” “这种时候对曹殇出手?那曹殇肯定要怀疑到我们头上啊。” 萧少游的脑筋转得最快,瞬间反应过来: “我怎么觉得行凶之人不是冲曹殇去的,更像是冲我们来的?想要借曹殇的手对付我们?” 韩朔冷笑道:“如此歹毒的心机,掰着手指头算,和咱们有深仇大恨的似乎只有姚家。” “没错,所以我怀疑是姚林在搞鬼。” 洛羽眼神冰冷: “去查查,姚家最近有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 曹府正厅 曹殇和姚昌正在举杯对饮,光闻酒香就知道是从听雨楼手里扣下的三锅头。 “啧啧,此酒真是不错。”曹殇砸着嘴:“怪不得鼎香居的生意不如听雨楼,有如此好酒,生意岂能不红火?” “所以咱们才来请曹首领帮忙不是。” 姚昌主动敬了一杯酒,套起近乎: “咱们在阙州境内立足多年,说起来都是老人了,他洛羽算什么东西?撑死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儿罢了,竟然敢和我们斗? 接下来还得多多仰仗曹首领。” “你放心,既然收了你们的银子我就会替你们把事情办完。” 曹殇微微一笑: “听雨楼的财路已经被我断了一半,这两天等我找个借口,断了他另一半!至于后面的事怎么解决,那就看你们姚家自己的了。” “呵呵,曹首领的信誉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姚昌接着说道: “不过洛羽此人确实得多加提防,之前他敢跟姚家抢地盘,日后保不齐也会和饮马镇抢地盘,您不得不防啊。” “哼,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抢地盘?” 曹殇冷笑一声:“若他真敢惹到我头上,我一定会把苍岐踏为平地!” “其实在下有一事不解,前两天洛羽来饮马镇的时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您为什么不杀了他替二十号兄弟报仇?”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曹殇微皱眉头: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人是他杀的,人家来找我谈生意,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宰了,那我曹殇不就成了卑鄙小人?传出去我的名声就臭了,以后谁敢来饮马镇做生意?” “对对对,曹头领说的是,倒是在下欠缺考虑了。” 姚昌笑着打哈哈,实则心里万分鄙夷,你一个淫贼还在乎起名声来了? “马场失火了,失火了!” “快来人救火啊!” “不好了,草料场也起火了!” 刚把三锅头灌进肚中,外面就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呐喊,曹殇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急喝道: “快,立刻派人去救火,妈的,谁这么不小心!” 曹殇那个急啊,饮马镇可是靠养马起家的,到处都是马厩、草料场,火势一起弄不好要把整个镇子都给烧掉,所以这么久以来饮马镇最怕的就是失火。 外面乱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几名彪形大汉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抬腿一脚就将其推翻在地。 “怎么回事?此人是谁?” “大哥,失火不是意外,而是此人故意纵火!” 悍卒恶狠狠地说道: “放火的有五六个,其他几个都被宰了,只剩这么一个活口。咱们被烧了两座草料场,还死了七八匹小马驹,妈的。” “故意纵火?好大的胆子!” 还不等曹殇开口,姚昌先怒了: “你们是什么人?是何人指使你放火!” “我,我……” 被抓的是个黑脸汉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放出个屁来。 “敢在饮马镇撒野,真是活腻歪了。” 曹殇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先卸了他的胳膊,待会儿再慢慢拷问。老子就喜欢硬骨头,倒要看看你能扛多久。” “饶,饶命啊!” 一听要砍胳膊砍腿,黑脸汉子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求饶: “说,我全都说,饶命啊!”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我,我是苍岐城的兵丁,是洛城主让我们来的。” “洛羽让你们来的?” 曹殇的目光陡然冰冷:“你说的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小的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求曹爷饶小人……” 话还没说完,黑脸汉子突然浑身一僵,鼻孔耳朵慢慢流出血迹,面堂发黑,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姚昌疾步上前,掰开眼皮一看便心领神会: “提前服毒了,看来是有备而来!” “混账!” 曹殇气急败坏,话还没问几句呢人就死了。 “曹首领,洛羽真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姚昌打抱不平,义愤填膺: “想要买马不成,竟然派人来烧您的马厩、草料场,这是蓄意报复,小人行径! 这么看此前杀人的也是他们,只不过没留下把柄,但这一次算他倒霉,被咱们人赃俱获!” “妈的,把我当傻子耍?” 曹殇气得咬牙切齿,冷喝道: “点齐三百精骑,跟我走!老子要踏平苍岐!” 第94章 兵临苍岐 “大哥,天大的好消息!曹殇已经带着兵马朝苍岐去了,看架势是要取那洛羽的狗头!” 曹殇刚带兵离开,姚昌就快马加鞭赶回凤川城,将好消息告诉了姚林。 “噢?看来是我们的计策奏效了啊,哈哈!” 姚林当即大喜,乐呵呵地笑道: “还是你的主意好啊,先是暗杀饮马镇的兵马、而后再派人烧毁草料场,故意安排死士说出洛羽的名字,这下他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按曹殇那个暴脾气,指定要大打出手。” “嘿嘿,多谢大哥夸奖!” “抢来的二十匹战马藏好了吗?可别被饮马镇的人给发现了。” “放心,全都藏在鼎香居,无人能够察觉。” “那就好。” 兄弟俩笑容满面,这一切自然是他们在背后捣鬼,要的就是让洛羽和曹殇结仇! 姚昌阴笑道: “曹殇此人有勇无谋,咱们略施小计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下苍岐城注定要城毁人亡了,哈哈!” “不不不,恐怕没这么轻松。” 姚林微微摇头: “苍岐城的兵很多都是边军老兵,战斗力强悍,这一点咱们早就领教过了。光靠曹殇带去的三百骑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依我看,这次曹殇要惨败而归。” 现如今的姚林已经不敢轻视洛羽了,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意外。 “惨败而归?那咱们的栽赃陷害不就白费了?” “那也未必,曹殇若是惨败而归,饮马镇必定伤亡惨重,两人不就结下了死仇?依我看啊,若是曹殇败了,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天大的好机会!” “好机会?” 姚昌疑惑不已:“何意?” 姚林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现在就回饮马镇等着,如果曹殇真的大败而归,必定要倾巢而出围攻苍岐,到时候你就说,咱们凤川城也可以派兵参战,祝他一臂之力!” “助他一臂之力?”姚昌大惑不解: “这家伙只认银子,贪婪无比,杀一个洛羽竟敢狮子大开口跟咱们要两万两,为何要助他?” “笨!” 姚林瞪了他一眼: “换个角度想,曹殇和洛羽倾力死拼,是不是会打个两败俱伤?等曹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收拾了洛羽,咱们再从背后捅曹殇一刀,顺势将其灭了,那苍岐和饮马镇不就都成咱们的了吗?” “妙,太妙了!” 姚昌钦佩不已,当场就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大哥的脑子好使!” “哈哈哈。” 姚林大笑出声:“姚家能不能发展壮大,就看这一遭了!” …… “洛羽!”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给老子滚出来!” 怒骂声回荡在苍岐城的上空,城门早已紧闭,大批士卒登城防守,一群骑兵正在城门外耀武扬威,中间的军旗大书一个“曹”字。 守卒面色凝重,饮马镇的威名还是有不少人听过的,曹殇的凶名不亚于他淫贼的称号。 虽说曹殇只带来了三百骑,但声势确实不弱,骑卒列阵严整,人人凶神恶煞,杀气缭绕,光看气势就比姚家的骑兵要强上不少。 “嘎吱!” 营门打开,同样是三百骑兵疾驰而出,清一色黑甲在身、弯刀悬腰。洛羽勒住缰绳,冷喝道:“曹首领这是何意,平白无故为何带兵来我苍岐?” “你个奸贼,都到这时候了还敢装模作样!” 曹殇气不打一出来:“早知你如此卑鄙,当初就不该让你活着走出饮马镇!” “曹殇,你太张狂了些!” 洛羽面色冰冷:“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真当我怕你?” “不分青红皂白?好,我问你!三天前我手下一队骑兵外出全部被杀,是不是你干的!” “我说了,不是!” “不承认是?” 曹殇提枪指向洛羽的鼻尖: “那昨天夜里饮马镇草料场被烧总该是你干的?” “我好端端的烧你草料场干什么?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妈的,老子活捉了你的人,是你手下的士卒亲口招供,难道我还冤枉你了?”曹殇咬牙切齿: “噢,我知道了,你以为给人服了毒就死无对证了是?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心思却如此歹毒! 看来我曹殇猜得没错,你确实是个无耻小人!” “你到底在放什么屁?” 洛羽冷着脸:“我一没杀你的人,二没烧你的草料场,你爱信不信!” “老子也懒得跟你掰扯。” 曹殇扫了一眼洛羽身后的骑兵: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在饮马镇头上拉屎的,今天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咱们点齐兵马拉开架势打一场,要么你和我一对一过过招,咱们分个胜负!” “曹殇,你休要欺人太甚。” 洛羽面带讥讽: “一对一就一对一,还真以为我怕你?” “那就让我领教一下洛城主的枪法,看看你凭什么杀了完颜昌!” “驾!” 曹殇暴喝一声,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抬手便是一枪笔直刺出,长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说动手就动手,绝不含糊。 洛羽几乎同时策马迎了上去,两马交错瞬间,曹殇的枪尖直取洛羽咽喉,快若惊雷。洛羽上身微仰,枪杆横挡,“锵”的一声震响,火花四溅,两人手臂同时一颤。 “好强劲的力道。”曹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狞笑: “再来!” “怕你不成!” 这次是洛羽率先发动攻势,手中浑铁长枪化作一道流光笔直上挥。曹殇不避不让,猛地一扯缰绳,战马前蹄腾空,手中长枪顺势往下一劈,竟然想要以居高临下之势挡下洛羽的攻势。 眼看招式被破,洛羽突然变招,长枪由直刺改为上挑,正迎上曹殇下劈的枪杆。 “当!” 又是一记猛烈的对拼。 两位主将连过了数十招,招招都是奔着对方要害去的,看似险象环生,但实际上十分焦灼,并未分出胜负。 “看来曹殇不止有淫贼的恶名啊。”萧少游唏嘘一声: “能和城主拼得不相上下,枪法着实不弱。” “此人当真不能小觑。”韩朔沉声道:“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突然带兵发难。” 萧少游目光微凝: “其中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喝!” “当当当!” “再接我一招试试!” 对拼数十招,曹殇突然怒吼一声,浑身蓄力,长枪如毒蛇吐信般猛然刺向洛羽的心窝,枪尖快得出奇。 洛羽瞳孔骤缩,身体几乎本能地做出反应,猛拉缰绳,同时腰身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枪,枪尖擦着自己的胸甲划过,留下一道醒目的刮痕。 好凌厉的一枪! 若无铁甲护体,只怕洛羽已经要血溅当场。 “该我了!” 甚至还没稳住身形,洛羽的反击就来了,陡然从马鞍上跃起,枪出如龙,直刺曹殇面门。 “好快的反应!” 曹殇表情骤变,仓促举枪格挡,却见洛羽手腕一抖,枪尖突然变向,改刺为扫,重重拍在曹殇胸膛。 “噗嗤!” 这一招变枪让曹殇猝不及防,一阵剧痛袭遍全身,直接被击飞倒地,摔得灰头土脸。 “再动一下试试?” 还不等他起身,锋利的枪尖便抵在了他的咽喉处,令其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第95章 我避他锋芒? 从曹殇的凶悍攻势到洛羽的凌厉反击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 人仰马翻,胜负已分。 陡然的变故让远处三百曹家兵瞳孔骤缩,谁也没料到他们的头会败在洛羽手里,人人挺枪向前: “救人!动手!” “宰了他!救回大哥!” “嗖!” 排头一位偏将刚要策马冲出,便有一支利箭飚射而来,稳稳地落在马蹄前方,高速摆动的箭矢惊到了战马,战马一阵嘶鸣,胡乱翻腾,差点将骑兵掀翻在地。 “嗖嗖嗖!” 同时有无数箭雨落下,溅起尘土飞扬,箭矢并未伤人,全都稳稳落在骑阵两侧,更像是一个警告。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两翼各出现了一座步卒方阵,约莫六百军卒,长枪、盾牌应有尽有,早已扼守住险要地势。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城头上的萧少游微微一笑,曹家骑兵声势浩大的出动,他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吕青云和余寒弓早就带兵外出,埋伏在曹家骑兵的侧翼了。 余寒弓弯弓搭箭,嘴角上扬: “谁再敢动,下一箭就得见血了!” “妈的!跟他们拼了!” 曹家兵也算悍勇,不惧反怒:“救出大哥!杀出去!” “都不要动!” 最终还是曹殇的怒吼声止住了暴躁的军卒,他很清楚真要死拼,今天带来的三百人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 “我输了。” 望着眼前锋利的枪尖,曹殇并未惧怕,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杀了我可以,放我弟兄们走。” “倒是挺讲义气。” 洛羽嘴角微翘,收回了枪尖:“我不杀你,走。” “你要放了我?” 曹殇眉头微皱: “为什么?我一走,明天就会带着上千骑兵过来将苍岐踏成废墟,到时候你的士兵,外加城里的百姓一个都跑不掉!” “你不会的。” 洛羽很平静地说道: “如果你真想这么做,今天就不会只带三百人过来了。你之所以提出一对一,也是怕伤及无辜? 看在你还有一点良知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下次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曹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中还带着一丝怒意: “别以为放过我一次老子就会对你感激涕零,这事,不算完!”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 洛羽讥讽道: “你这个人,功夫不错,脑子却不怎么好。如果我真的有意要对付饮马镇,那我今天不就能缴了你三百骑兵的战马? 愚蠢至极! 送你两个字。” 曹殇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 “滚蛋!” …… 曹家兵消失在天边尽头,萧少游满意得很: “挺好,一人没死。” 洛羽很冷静: “真要杀了这三百人,咱们与饮马镇的仇可就结死了,再无转圜的余地。说句实话,真心不想和曹殇为敌,他手中的战马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可惜啊,这家伙被人耍得团团转。” “看看。” 萧少游递过一封书信: “江殊刚刚送来的。” 洛羽摊开书信简单一扫,眼中便闪过一抹寒光: “我就知道是你!” …… 三百骑兵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饮马镇,别看一人一马未伤,可这些人就像是被打碎了脊梁骨,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 为什么? 因为他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不是因为自己能打,而是苍岐主动放了他们一马,否则便是三百具死尸。 饮马镇的骑兵个个性子高傲,哪受得了这种屈辱? 曹殇独自一人呆坐着,死死攥住拳头,双眼像是要喷火。 “曹首领,曹首领!” 姚昌火急火燎地从屋外冲了进来,绕着曹殇左看右看:“我刚回来就听说你们在苍岐城吃了亏,您还受了伤。 没事,有没有伤到哪儿?我立刻派人去凤川城请医师来!” 姚昌那叫一个无微不至、嘘寒问暖,曹殇捂着胸口艰难地摆摆手: “没事,些许皮肉小伤罢了,不打紧,哪需要什么医师。” “没事就好。” 姚昌这才松了口气,随即面带歉意: “曹首领,此事是我姚家不好,若不是因为我们,你也不会和洛羽结仇,饮马镇就不会吃这个亏。放心,我姚家一定会补偿兄弟们的。” “这说的是哪里话?” 曹殇冷声道: “我和你们姚家做的是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和苍岐的恩怨纯属洛羽是个卑鄙小人,无耻至极,背后使阴招。 两件事一码归一码,与你们无关。” “曹首领胸襟坦荡啊,姚某自愧不如。” 姚昌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紧跟着便愤愤不平地骂道: “妈的,说到底还是这个洛羽嚣张至极、欺人太甚!先是在凤川城和我姚家抢生意,还杀了我八百兄弟,现在又骑在饮马镇头上撒野。 还真把阙州内地当成云阳关了,任由他胡作非为!老子恨不得生食其肉!” 姚昌骂声不绝,十八种骂法绝没有一句是重复的,全都是心里话,因为他真的恨透了洛羽。 “曹首领,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实在不行暂时就守住饮马镇不要外出了,避一避苍岐的锋芒,他那些兵马确实厉害。” “避他锋芒?我曹殇在阙州混了这么久要避他锋芒?” 曹殇怒目圆睁: “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明天我就点齐兵马,倾巢而出,踏平苍岐!” “三思啊曹首领!” 姚昌目光陡变,急忙劝谏:“苍岐有很多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兵,身经百战,不好对付,咱们还是先忍一忍再说。 等日后时机成熟再找他报仇不迟。” “放屁!姚家忍得住这口气,老子忍不住!” 曹殇拍案而起: “我与洛羽势不两立!” “妈的,曹首领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姚家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姚昌似乎被激起了火气:“饮马镇若是倾巢而出围剿苍岐,那我凤川城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姚家尚有近千军卒,愿跟随曹首领一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姚昌信誓旦旦地喝道:“不踏平苍岐,绝不撤兵!” “好,痛快!” “蹭!” 曹殇猛地拔出腰刀,高举在半空中: “老子的刀很久没见过血了,这次就要用卑鄙小人的血染红刀锋!” “曹首领霸气!” 望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姚昌的心里都快乐开花了,成了成了! 曹殇右手举刀,左手一横: “姚兄,今日你我就击掌为誓,出兵共击苍岐,苍岐到手之后,地盘归你,银子女人归我!” “好,一言为定!” 姚昌强忍心头的激动,兴奋地伸出右手。 可就在这一刻,悬在半空中的刀锋笔直下滑,沿着手腕一刀砍过,将姚昌的手臂一劈两截,鲜血飚射而出。 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回荡在饮马镇的上空。 第96章 人头就当是回礼了 鲜血淋漓的断手掉落在地,剧痛让姚昌疼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满头冒汗,脸色惨白的姚昌不可置信地看向曹殇: “干,干什么!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手,我的手啊!” 姚昌不明白,不是说好了击掌为誓、共击苍岐吗?怎么一刀就把自己的手臂砍断了。 曹殇拎着鲜血淋漓的弯刀,居高临下,眼神宛如在看待宰的羔羊: “我刚刚说了,要用卑鄙小人的血染红刀锋,而你就是那个卑鄙小人!” “为什么是我!不是洛羽吗!” 姚昌不停地扭动身躯,目光狰狞: “是洛羽要和饮马镇为敌,姚家是真心实意帮你!洛羽才是那个卑鄙小人!” “姚将军是在叫我吗?” 熟悉的嗓音突然回荡在耳畔,姚昌浑身一僵,从后屋走出的人影让他呆若木鸡,不可置信: “洛,洛羽!你怎么会在这!” 一股本能的恐惧油然而生,时至今日姚昌都忘不了当初那一刀,差点把自己送去见阎王。 “当然是老子请过来的。” 曹殇蹲下身子,用刀锋拍了拍姚昌的脸颊: “杀我二十号兄弟的是你,指使人烧毁马厩、草料场的也是你?你们姚家想在背后挑动我和苍岐结仇,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对不对?” 姚昌心头一颤,坚决否认: “不,是他,是洛羽!是他在骗你!此人一向诡计多端、谎话连篇!曹首领你要相信我,我姚家岂会干如此卑劣之事!”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真的不是我!若有半句谎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时候姚昌别无他法,只能咬死不认: “证据,你有证据吗!” 洛羽踱步向前,不紧不慢: “十天前你们派出一百精锐,暗中伏击饮马镇外出的骑兵,杀完人之后清理了现场的痕迹,还将二十匹战马统统拉走,藏在了鼎香居。 你们的本意是想让曹殇怀疑到我的头上,结果曹首领认死理,没有证据就不想动手。所以你们只好又自导自演了一场烧毁马厩的戏码,派出提前服毒的死士故意被抓,然后供出我的名字。 噢,对了,这些死士出发前你们还请了几名青楼花坊的女子在鼎香居陪他们一夜风流,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死。 两招环环相扣,这才让曹头领怒火中烧,带兵前往苍岐。 对吗?” 姚昌的眼神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恐惧,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就像见了鬼一般,这些可都是姚家机密啊,洛羽远在苍岐,怎么可能对鼎香居内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洛羽宛如看待白痴: “听雨楼和鼎香居斗了这么多年,就连杜刚都知道在听雨楼安插内奸,难道听雨楼就不会在鼎香居里放两个自己人? 蠢货!” 这些事情自然是靠江殊查出来的,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曹殇怎么可能干脆利落地砍掉他一只手呢。 姚昌傻眼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鼎香居里会有内奸,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呢。 “砰!” 房门突然被重重推开,凶神恶煞的军卒押着七八名汉子走了进来,全都是姚昌带来的亲随,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曹殇讥讽道: “你这些心腹也招了,这下该死心了?” 姚昌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和上次一样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得亏洛城主好心把证据给我,否则我还真被你们姚家耍得团团转。” 曹殇的表情并不愤怒,只是被杀意笼罩,刀锋一点点靠近姚昌的咽喉: “敢在我的头上动土,真是活腻歪了。” “别,别杀我,我们姚家……” “噗嗤!” 话都没说完,曹殇就一刀割开了他的咽喉,鲜血流了一地,跪在地上的几名亲随吓得魂不附体,拼命磕头求饶。 “瞅瞅你们这不争气的样子,哪有点男子气概?” 曹殇很是不屑: “老子懒得杀你们,把姚昌的人头带回去,告诉姚林。 他在背后摆了我一道,姚昌的人头就算是回礼,以后咱们两不相欠。但是从今往后姚家的人不要出现在老子的地盘上,听雨楼做生意姚家也不得再有任何阻拦。 若是姚林不服,老子会带着饮马镇的兄弟们去找他好好谈谈。” “滚!” 早已被吓破胆的亲随带着姚昌的人头走了,无头尸首直接被丢到镇子外面去喂狗。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从不喜欢欠人情。” 曹殇坐回椅子上说道: “战马可以卖给你,但你就不用给我酒了,老子对卖酒的生意不感兴趣,直接拿银子买就行。 五十两银子外加一柄刀买我一匹马,现在羌兵压境、黑市马价飞涨,这个价格绝对公道。 五天后,我会让人把三百匹战马送到苍岐,刀你先给我,银子一个月内结清就行。” “成交!” 洛羽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桩买卖,价格他压根不在乎,只要能弄到心心念念的战马就行: “合作愉快!”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别以为经历这么一遭你我就是朋友了。” 曹殇冷冷地说道: “战马卖给你是因为你帮了我,我又错怪了你,算是我表达歉意。但我依旧觉得你自私自利,打着英雄的幌子谋取私利,这一点并未改变。 以后饮马镇会不会继续和苍岐做生意,还得看我的心情。” “饮马镇和谁做生意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洛羽起身告辞,但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给曹首领一个忠告,以后对别人的看法最好不要靠道听途说,得先去了解别人再下结论。 你说我自私自利,请问你有没有去苍岐城走走看看,你有没有问过老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你有没有问过那些庄稼汉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从军入伍? 我猜你都没有。 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我自私自利?无非是你的固执己见,一厢情愿罢了。” 曹殇愕然,被洛羽一句句反问问得哑口无言。 “走了。” 洛羽径直离去: “既然曹首领看我不顺眼,也没必要在这讨人嫌,日后不到万不得已,苍岐不会找你做生意。 后会有期!” 望着远去的背影,曹殇眼中第一次闪过一抹疑惑: “难道老子看走眼了?” 第97章 云阳关破 夏日炎炎、艳阳高照 曹殇如约将战马送了过来,整整三百匹,洛羽不想拖欠,一次性就将弯刀白银全都送了过去,差不多掏空了苍岐城的家底。不过有听雨楼在,银子会源源不断流入苍岐。 新到的战马大部分都划归董川麾下,又凑出一个骑兵尉,剩下的则归小伍率兵的亲兵。 一匹匹骏马在校场中奔驰,赤裸上身的军汉不停地刺出长枪,将捆满沙包的稻草人一枪捅翻在地。 还有人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练习箭术,动作虽然僵硬,但也算有了几分模样。 这一批新兵入伍到现在一个多月,几乎日日要练习骑术、枪法、箭术,谁敢偷懒懈怠就没饭吃。 当初萧少游和洛羽制定的练兵方略很管用,从叠被子、站军姿这种细枝末节入手,短短一个月就能让庄稼汉变成号令严明的军卒。 自从见识到饮马镇成批成批的骑兵驰骋之后,洛羽对组建大规模骑兵生出了一种执念。 在陇西地界,不管是各家内斗还是与西羌搏杀,骑兵都是天生的霸主! 萧少游乐呵呵地在旁边念着苍岐城的家底: “现如今城中可战之兵有一千三百人,小伍指挥的亲兵旗一百人,剩下的分为四尉,每尉三百兵马。 战马八百匹,亲兵旗一百匹、董川、蒙虎两尉各三百匹,吕青云、余寒弓两尉各五十匹。 公输白已经打造好了一千三百军卒所需要的全套甲胄、军械,弓弩,咱们苍岐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整整八百骑兵啊,放在三个月前想都不敢想。” 韩朔满心欢喜: “现在姚家在我们眼里可谓不堪一击,哪怕饮马镇的骑兵倾巢而出咱们也有一战之力。” “姚家,呵呵。” 再次提起姚家的时候洛羽很是不屑:“最近姚林有什么动静吗?没想着报复咱们?” “他哪里还有报复的胆子。” 萧少游讥讽道: “姚昌的人头送回去之后姚林就整日闭门不出,凤川城巡逻的军卒都不敢从听雨楼门口走过,就连鼎香居都关门了。 他现在得罪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曹殇,咱们或许还讲点道理,可惹毛了曹殇,姚家只有满门被灭一条路。” “栽了两个跟头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 韩朔冷笑一声: “第一次指使乱石岭的土匪找麻烦、第二次是联合地主发兵攻打苍岐,前两次咱们都给了他机会,这是第三次了。 城主,事不过三,要我说就直接发兵灭了他,姚林手中撑死千把人,咱们定能战而胜之。” “灭了他容易,可咱们当务之急是练兵啊。” 洛羽有些忧虑: “云阳关战事好几天没消息了,鬼知道羌兵什么时候杀进来,这时候去找姚家死拼不是明智之举。” “怕是情况不妙。这次羌兵是分头进攻阙州、定州,李家和君家只能各自迎战,无法合兵一处,再加上羌兵来势汹汹,难以匹敌。” 萧少游默然道: “最近逃往内地的难民越来越多,其中很多都是云阳关的百姓,如此大规模的逃难,战事定然不容乐观。” “咱们不在前线,只能听天由命了。” 洛羽苦笑一声,没来由地想起曹殇那句话,你不是大英雄吗?怎么不去云阳关保家卫国? 这实际上是大乾军制的问题,调往云阳关的兵马只属于两方势力,一边是朝廷派来的、一边是隶属于李家的牙兵,而苍岐在名义上不属于阙州、定州管辖,李家的号令自然送不到这里。 朝廷就更别提了,压根不知道这鬼地方还有一座城。 除非洛羽啥也不管,自己带兵去云阳关,可那样的结果只有一个,被别人当成替死鬼坑死。 “城主,城主,出事了!” 董川的吼声老远就传了过来,一路飞奔,神色慌乱,跑到几人面前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 “云阳关,云阳关丢了!” “什么!” 三人面色大变,刚还聊到云阳关的战事,转头就被羌兵攻破了? “刚收到的消息。” 董川面色凝重:“三天前羌兵攻破云阳关,杀主将宋中,守卒四千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大败亏输。 现在羌兵已经兵分多路突进内地,边关一线全都乱套了。” 大败,确实是大败。 短暂的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当初云阳关是他们拼了命才守住的,现在说丢就丢了。羌兵一旦入境,不知道又得有多少百姓惨死在羌兵刀下。 “都别耷拉着了,给我打起精神。”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 “从现在起一定要加强戒备、随时备战,如果羌兵真的杀到苍岐,那我们就只有血战到底!” …… 短短两天,阙州边关就乱成了一锅粥,羌兵本就是游牧民族,云阳关一破他们就兵分多路,四处劫掠,见人杀人、见钱抢钱。 边关地带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各城城主面对如此危局采取的应对措施也各不相同: 胆子小的拖家带口连夜跑路,逃往阙州内地寻求庇护;手中有点兵力或者舍不得家产的就固守城池,等着朝廷发兵救援…… 最惨的还是乡野百姓,若是命不好被羌兵撞见,那就是死路一条。 苍岐城内,洛羽等人的面色很不好看。 就在刚刚他们接到消息,姚林带着自己的族人家眷还有一千守军全跑了,也就是说凤川成了一座空城。 原因很简单,凤川是阙州内地排得上号的繁华大城,自然是羌兵劫掠的首选,据说有一支两千人的游骑正气势汹汹扑向凤川城,打算将凤川一锅端。 姚林知道自己不是羌人的对手,提前一步跑了。 “妈的,这个贪生怕死的怂包!” 蒙虎愤然大骂: “好歹也是凤川城的城主,大难临头自己跑了,满城的百姓怎么办!” “跑的可不只是姚家啊,听说很多有钱人也跑了,包括城外的一些大地主,整个凤川都乱套了。” 萧少游默然抬头: “凤川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无兵驻守。两千羌骑来势汹汹,不管是姚家还是李家,又或者是附近几家大族,都绝无可能发兵救援凤川。 羌兵一旦入城,会死很多人。 我们该怎么做?” 所有人都不再作声,他们要不要去救苍岐? 洛羽沉默了,打还是不打?苍岐仅有的八百骑兵能不能挡住羌兵?八百骑一旦外出,苍岐怎么办?有没有可能两座城都保不住? 这个决定真的很难做。 “呜!” “呜呜!” 城头上陡然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所有人心头一惊,羌兵已经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小伍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 “不是羌兵!是曹殇!说要见城主。” 第98章 好一个曹贼 日暮黄昏,夕阳倾洒在苍岐城头,泛着点点余晖。 上千骑兵驻足城外,不闻半声战马嘶鸣,只能看到一面面随风飘动的“曹”字军旗,骑兵都站在地上,手牵缰绳,全场寂静无声,恍惚间有种天地静止的错觉。 洛羽和曹殇并肩而立站在城头,苍岐城地势高,可以看出很远,目光扫过之处恰好是阙州内地。 全副武装的上千骑兵令洛羽皱起了眉头: “曹首领,你这是?” “放心,我不是找你麻烦来了。”曹殇面带歉意:“今日特地来跟你说声抱歉。” “跟我说抱歉?为什么?” “这些天我派底下的兄弟来苍岐看了看,听说你付给修墙民夫的工钱远高于市价,让他们人人可以吃饱穿暖,还将地主老爷家的地分给了老百姓,让耕者有其田。 此前说你卑鄙无耻自私自利是我不对,有错就认,我给你赔礼了。” 曹殇深深地弯下了腰肢,一向脏话不断的他突然如此有礼貌,愣是让洛羽有些不知所措: “快请起,这都是我该做的。” 曹殇喃喃道:“除了抱歉,还想跟你讲讲故事,有些话憋在心底很多年了,今日不说,只怕再没有机会说出来。” “请讲。” 洛羽心头疑惑,为何今天不讲就再也没机会了?他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曹殇先问了一句:“洛城主知不知道我为何会占据饮马镇?” “略有耳闻。” 洛羽目光微挑:“我听说饮马镇之前的主人姓刘,占据此地好些年,是曹首领带着兵马灭了他满门,杀了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之后才占了饮马镇。” 此事在阙州几乎人尽皆知,但凡提到此事就会有人骂曹殇没人性,手段太过恶毒。 “没错。” 曹殇的眼眸微微闪烁: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娃娃,每天只知道跟着爹娘放羊、砍柴,小山村的日子虽然苦,也经常饿肚子,但那时候总觉得很安心,没什么烦恼,每天都能跟在爹娘身边打趣玩闹。 后来有一天马匪闯入山村,烧杀抢掠,见人就杀,整座村子都成了人间地狱。爹娘没办法,只能将我用一条麻绳捆着吊进枯井里,这才躲过一劫。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饿了两天两夜我才从井里爬出来。我至今都还记得爬出来见到的第一幕,上百村民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包括我爹娘,被砍的血肉模糊,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我坐在那儿哭啊,哭着求爹娘站起来带我回家,可他们怎么也不动弹。 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平静到极致的语气让洛羽既震惊又悲痛,谁能想到臭名昭着的饮马镇曹殇竟然会有这么一段过往。 “我一个小孩子,没了爹娘没了亲人,根本没有活路,哪怕是乞讨都讨不到饭吃。后来我就当了匪,在阙州境内四处游弋,渐渐拉起一帮兄弟。我当匪一是为了活下去,二是在找当初的仇人。 找啊找,找了好些年,我终于找到了那伙人。 饮马镇,刘家。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做的有什么不对?” 洛羽目光一颤,十几年前的刘家原来就是杀害曹殇全村的凶手,怪不得他要灭了人满门。 “从那之后饮马镇就归我了,十年来也算混出了点名声,不过都是恶名罢了。” 曹殇自嘲似的一笑: “阙州人都说,我曹殇一爱寡妇二爱金银,洛城主是不是打心底鄙夷我?” 洛羽没有回答,其实接触到现在,曹殇性格的最大缺点是暴躁了些,但好歹能分清一些是非,不算坏到极致,但他做的那些事洛羽确实看不上眼。 “其实我很好奇,大乾朝哪一条律法规定了不能娶寡妇?” 曹殇讥讽道: “我曹殇有九位妻妾,全都是从别人那儿抢来的寡妇,甚至有人的丈夫就死在我手里。 可我想问一句,这个世道寡妇靠自己一个人能活得下去吗?我要么杀了她们,要么将她们带走,我的选择是给她们一条活路。这些年来我给她们饭吃,照顾她们的孩子,若是任由她们孤身在外流浪,只怕下场会更加凄惨,我也给过她们金银让她们自行离去,可她们不走。 你可以说我无耻、卑鄙,可我曹殇从未逼她们做过任何一件事,哪怕是上床,也得人家心甘情愿! 有些人表面上正义凛然,实际上背地里做尽了恶事,我曹殇敢做敢认,哪里比他们差了?为什么我要背负那么多骂名?” 曹殇的语调逐渐拔高,洛羽的眼神在不断变化,他像是在重新认识一个人。 “这些年我灭了不少家族,所过之处死尸遍地,外人都说我杀人不眨眼,每次都要将人家满门杀得干干净净。” 曹殇的拳头已经攥紧: “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前行,我不杀人,我这帮兄弟只能饿死。为了活下去,别无他法! 可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曹殇灭门的家族个个恶事做尽,屠族是他们自找的报应!” 额头青筋暴涨,曹殇的情绪很激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 “今日前来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 “我那九位妻妾,以后就麻烦洛城主照顾了?” “啊,我照顾?” 洛羽直接就懵了,自己又不爱寡妇,这是哪跟哪:“那你呢?” 今天曹殇说的每一句话都出人预料,可以说整个颠覆了他在洛羽心中的形象。 “我?” 曹殇微微一笑: “我要去凤川了,不是有两千羌骑正在赶来吗?我去会一会他们,此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你人不错,没那么假,以后就让我那些妻妾在苍岐城讨口饭吃,不饿死就行。至于饮马镇的马场,也归你了。” “你要去凤川城迎战!” 洛羽瞳孔骤然一缩,怪不得饮马镇的骑兵倾巢而出。 那可是两千精骑啊,羌兵的战力他很清楚,靠曹殇的兵马绝不是对手。 “是。” 曹殇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 “去让那些骂我的老百姓瞧瞧,姚家跑了、李家没来,那些地主老爷全都跑了,但我曹殇没跑!” “为什么?” 洛羽很不理解: “你之前不是说过,保境安民与你何干?” 那次曹殇亲口对洛羽说,保家卫国是大英雄的事,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任何人都有理由迎战羌兵,独独曹殇没理由,换做谁愿意去保护天天骂自己的人? “我可没说是去保境安民。” 曹殇迈前一步,望向自己的骑兵,朗声高喝: “我是想让羌兵看看,陇西不全是孬种,也有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别让人家看扁了!” 曹殇翻上马背,盯着洛羽: “照顾好我的妻妾,若是亏待了她们,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再给那些娘儿们带句话,下辈子八抬大轿娶她们进门!” 洛羽的心脏狠狠一颤。 “全军上马!” “轰!” 上千悍卒翻身上马,人人提枪佩刀,目光悍然。 “我们走!” 马蹄轰鸣,上千骑一路远行,义无反顾地赶往凤川城方向。 风沙微微浮动,玄色为底的“洛”字军旗在晚风中烈烈作响。 “好一个曹贼啊。” 洛羽负手而立,目光停留在不断飘动的旗面上,嘴唇轻努: “起风了。” 第99章 倘若再多一些男儿 阳光明媚,空气中带着丝丝燥热,些许微风也不足以吹去盛夏酷暑。 顶着炎炎烈日,凤川城头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没有达官显贵、财主老爷,大部分都是舍不得离家的普通人,又或者是想逃也不知道逃往何方的穷苦百姓。 对他们来说凤川就是唯一的根,离了这又能去哪儿? 江殊站在最中央,周围的百姓明显对他抱有敬意。 自从三锅头大卖之后江殊一跃成了凤川城最有钱的富商,他与别的商贾不一样,经常设立粥棚赈灾,宽厚待人,在民间名声不错。 这次达官显贵跑得干干净净,但他没走。 不仅没走,他还号召民夫青壮自发上城防守,准备与羌兵殊死一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外的骑军身上,人数不多,堪堪千人出头,在风中微微摇曳的“曹”字军旗让许多人满心羞愧。 大敌当前,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的城主跑了,有钱人跑了,来救他们的却是臭名昭着的曹贼,要知道很多人一直在背后痛骂曹殇毫无廉耻。 情何以堪? 千余骑兵簇拥在一起,出自饮马镇的雄壮大马低声嘶鸣,它们也嗅到了一股大战来临的味道。 曹殇拎着一杆长枪,遥望天际,隐约能看到数不清的飞鸟腾空而起,嘈杂混乱。 “来了。” “轰隆隆!” 马蹄声骤然而起,数不清的黑点跃出地平线,宛如黑云压城,汹汹而来。 兴奋的吼叫、挥舞的马刀、以及一张张狰狞的面庞让满城百姓脸色惨白。 这么多年来羌兵游骑多次深入内地,烧杀抢掠,六年前羌兵在凤川周围经过,连图九个村落,杀人无数,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尸骸满地的血腥恐怖。 这一次,他们能活下去吗? 羌兵涌现的那一刻,曹家骑兵中出现了细微的骚动,不少士卒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勇气是一回事,紧张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年他们身处阙州境内,撑死了见过几十上百的游骑,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羌兵冲锋,紧张是本能。 “呸!这就是羌贼吗,也没长三头六臂啊。” 曹殇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喝道: “饮马镇的兄弟们,让羌贼看看,陇西也有站着撒尿的汉子!” “给我杀!” 上千骑呼啸而出,吼声阵阵,虽然不如正规骑兵那般阵型齐整,但至少这种勇往无前的气势已经远超寻常边军。 “呦呵,真没想到还有人敢在城外列阵迎敌。” 领军而来的是羌军武将木里扎,嘴角泛起了一抹玩味,他们从云阳关一路深入内地,几乎就没有遇到过抵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一次他可是指望将凤川城屠为平地,再将满城的金银珠宝全部打包带走。 “来都来了,就当给咱们打打牙祭。” 木里扎冷笑一声,手掌轻挥: “迎战!” “杀!” 两支骑兵在平原上展开了对冲,呼啸声不绝于耳。其实都不讲什么阵型,但羌兵早已习惯骑战,前冲的过程中逐渐开始变阵。 两千骑兵一分为二,绕开了正面战场,人人弯弓搭箭,一波波箭雨当空泼洒。 看似随意的一箭准头却不错,全都落入曹家军阵中,犹如雨幕降临。 “嗖嗖嗖!” 饮马镇的骑兵哪儿见过这种阵仗,第一轮箭雨落下的刹那就有不少士卒中箭坠马,然后被身后的同袍一踩而过,血肉模糊。 一轮接着一轮,伤亡在不断加剧。 “唉。” 江殊眼神黯淡: “羌兵擅骑射,此言果然不虚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还未交锋,饮马镇就已经尽落下风。 “虽然不敌,但勇气可嘉。倘若我大乾人人如此,何惧羌贼?”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殊身后。 “你怎么还没走?”江殊眉头微皱:“不是给了你银子让你逃难去吗?” “你这么大的家业都没走,我走什么?” 小乞丐眼眸平静: “凤川城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死也得死在这。再说了,今天逃离凤川,明天呢?离开阙州?离开陇西? 天下之大,也没我陇西百姓的安身之所啊。” “活着总比死了好,你的才华,不该埋没。” “才华?连我自己都瞧不起的书生气罢了。” 小乞丐自嘲一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还不如拎着刀上战场。曹殇今天若是败了,咱们就只能一起死。” “未必。” 江殊喃喃道: “凤川城不会丢的,还有援手!” …… 一轮轮箭雨不断吞噬着骑兵的性命,羌兵始终游离在战场边缘,并不急于冲锋近战,没有弓弩的饮马镇骑兵在他们看来宛如待宰的羔羊。 “妈的,这一招对老子可不管用!” “驾!” 曹殇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骤然提速,最精锐数百骑紧随其后杀出,笔直杀奔右侧的羌骑。 突然的提速确实让羌兵没反应过来,眨眼间两军便近在咫尺。 “给我死!” 曹殇怒吼一声,手掌长枪横挥而出,重重砸在一名羌兵的胸口,鲜血飞溅。 “杀!” “当当当!” “噗嗤噗嗤!” 近战正式开始! 饮马镇骑兵能有今天的凶名不无道理,虽然一开始被箭雨杀伤不少,可近战之后展现出了极为强悍的一面。 人人与羌兵近身肉搏,顶着枪尖刀锋往前冲,惨烈的对拼中不断有死尸倒地,羌兵终于感受到了压力。 “还真有点本事。” 木里扎略显诧异,随即冷喝一声: “分割,包围!” 羌骑闻令而动,两千骑兵顿时分出数支百人精骑,在战场中横冲直撞,不断分割饮马镇骑兵的阵型。 曹家骑兵悍勇不假,可确实没有大规模骑战的经验,面对羌兵的变阵几乎无能为力,被分割之后只能各自为战,然后一点点陷入颓势。 从清晨杀到正午,城头百姓们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生的希望渐渐被扑灭。 因为饮马镇骑兵已经彻底被围在了当中,羌兵甚至能留有兵力在外围建起一道包围圈,游刃有余。 以前都说饮马镇凶名赫赫,今日百姓们才见识到野战羌兵有多厉害。 “噗嗤!” 曹殇从骑战变成了步战,坐下战马在刚刚的激烈交锋中被羌兵给捅死了。 浑身血污的他持刀而立,脸上并没有恐惧、慌乱,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 身边不断倒地的尸体有很多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前一天还在一起饮酒作乐。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 残阳洒落下的余晖让鲜血变得更加妖艳,一具具尸体倒地,生命在这一刻快速流逝。 曹殇惨然一笑: “倘若陇西三州多一些男儿,也不会落得今日局面。” “隆隆!” “轰隆隆!” 低沉的马蹄声突然打破了天边的沉寂,在愤怒的吼叫声中显得极为突兀。 曹殇愕然扭头,鹅蛋黄般的残阳刺得他睁不开眼。 隐约间他看到一面军旗跃出了地平线,威武又满带杀气。 龙飞凤舞的大字终于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洛!” 第100章 洛字军旗临凤川 “洛字旗?” 玄色为底的洛字旗让很多百姓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凤川城周边有姓洛的世家门阀吗?哪来这么一号人物?莫非是朝廷派来的援军? “是洛羽,苍岐洛城主!” 终于有脑袋聪明的反应过来了,惊呼出声: “是洛城主!” “洛城主救我们来了!” 城头上响起了兴奋的欢呼,当初洛羽斩杀完颜昌的英勇事迹可是传遍三州的,算是阙州人尽皆知的大英雄,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洛羽会来救他们。 苍岐是苍岐,凤川是凤川,两地隔着八十里,洛羽作为苍岐城主,没理由带兵前来。 血泊中的曹殇眼神错愕,他同样没想到洛羽会来。于情于理洛羽此刻都应该守着苍岐足不出户,所以他才想着让洛羽照料自己的妻妾。 可他来了。 八百战马、八百铁甲。 苍岐骑兵倾巢而出! 黑甲玄旗涌出地平线,滚滚向前。 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城头上重归宁静,所有人又紧张起来,苍岐兵力还不如饮马镇,曹殇都败了,洛羽真的能打退羌兵、守住凤川城吗? “哈哈,我就说有援兵!” 江殊仰天大笑:“今日凤川城算是保住了!”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小乞丐疑惑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云阳关的胜利是侥幸呢?” “你让我说理由,我说不出来。” 江殊神色认真: “但我有种感觉,他和所有城主、世家都不一样!只要有他在,凤川一定固若金汤!” 小乞丐很好奇江殊的信任从何而来,只能安静地看向战场,是胜是败很快就会出结果。 天地间似乎安静了许多,唯有马蹄声渐渐响彻云霄。 “披甲骑军?怎么可能!” 全场表情最凝重的当属羌兵主将木里扎了,他很清楚一支披甲骑军的战斗力。 “妈的,从哪儿冒出这么一支骑军!” “分兵转向,迎战!” 上千羌兵火急火燎地脱离战场,列阵迎敌,曹殇的压力大减。木里扎身为骑军主帅自然顶在了最前面,三百亲兵汹汹而来。 八百骑渐次铺开锋线,百人一排,层层递进,一杆杆混铁长枪斜指地面,在前冲的过程中不断上举。 其实队伍里有半数是新兵,虽然操练了一个多月可从未见过血,第一次上马作战就是与羌兵正面交锋,许多人不免有些紧张。 开战之前洛羽没有说什么大话空话,只告诉全军上下一句: 跟着军旗,向前! 至于其他的洛羽并不想多说,该练的骑术、枪法、号令、阵型天天在练,萧少游还进行过多次考核,每次都不过关的士卒直接剔除军伍。 这些新兵唯一缺少的就是鲜血磨炼。 “洛”字旗高举阵前,全军前冲。 “驾!” 洛羽一马当先,挺枪向前,仰天怒吼: “怯懦苟活,不如死战求生!” 枪出如龙,锋利的枪尖率先洞穿了一名羌骑的胸膛,厚重的死尸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人群中一砸,人仰马翻。 “死战求生!” “杀!” 八百骑悍然凿阵! 第一排锋线乃是洛羽的亲兵旗,正好一百人,许韦的身影赫然在列。 亲兵旗的选拔极为严格,基本上都是老兵,许韦一个初入军伍的农家汉硬是在一次次操练考核中赢得了小伍的赏识,破格进入亲兵旗。 奔腾的战马、飞溅的泥土,近在咫尺的羌兵让他呼吸急促,握住枪杆的右手早已青筋暴露。 “不要怕不要怕,羌兵也是人!” 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临阵的那一刻许韦鼓足浑身的力气猛然出枪,用怒吼缓解心头的紧张: “杀!” “噗嗤!” 雄浑有力的一枪直接挡开了羌兵手中的弯刀,毫无阻碍地就刺入了胸膛,飞溅而出的鲜血让许韦愣了一下。 这么轻松?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许韦一人,随着一排排锋线杀入战场,很多新兵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只要按照日常操练的去战斗,羌兵在枪尖之下照样是一捅一个窟窿。 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杀!” 见血之后所有新兵都不再畏惧,长枪迭出,一枪枪捅杀着对面的羌骑,身上的甲胄也展现出了惊人的防御力,羌兵弯刀若是轻轻划过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只会轻轻带起一道火星子。 甲胄占优、士气又高,一轮冲锋下来羌兵前锋竟然有些许崩溃的迹象。 “怎么可能!” 木里扎目光大变,随即面目狰狞地冲向军旗之下的洛羽: “让本将看看,何人如此张狂!” “苍岐,洛羽!” 洛羽面如冰山,枪尖从下往上一记斜挑刺向木里扎的咽喉,快如迅雷。 “当!” “你就是洛羽!” 木里扎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枪,目光中更多的是震惊。洛羽杀了完颜昌,在前线羌军中的名声不可谓不响,没想到今天被自己撞见了。 “认出来了?那就再送你一枪!” 洛羽双手握枪,一记俯劈,狞笑着将枪杆砸向木里扎的脑袋。 “当!” 木里扎抬枪一挡,双臂猛地下沉,被强劲的力道震得发麻,眼中已然多出一丝慌乱。 洛羽又加了几分力,枪杆死死压在木里扎的肩上,他都快觉得呼吸不过来了,只能用尽浑身力气去防守。 完颜昌的战斗力本就强过他许多,自己哪会是洛羽的对手?再加上四周传来的惨叫声令他越发慌乱,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兵马竟然不是洛羽的对手,这批骑兵怎得如此厉害? “你分心了。” 洛羽的冷喝声突然响起:“那就得死!” 手中长枪还被洛羽压着,反手就是一柄刀锋滑向了自己的咽喉,锋利的寒芒在木里扎惊恐的眼神中不断放大: “不要!” “噗嗤!” 仅仅两招,木里扎的人头便滚落在地,全场为之一静。 “杀!” 主将被杀,羌兵一阵骚乱,苍岐却士气大振,人人奋勇,羌兵的包围圈几乎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曹殇以及手下的骑兵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两军交战,木里扎被一枪捅死,又眼睁睁地看着苍岐兵冲散包围圈,打得羌兵四散而逃。 同样是骑兵,差距这么大吗? 曹殇还没回过神来,洛羽就单枪匹马地停在他面前,冷冷的说了一句: “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别丢给我!” 一语言罢,洛羽提起血淋淋的长枪又准备杀进战场,可曹殇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尼玛的愣着干什么,还没赢呢!” 洛羽破口大骂: “上马,杀敌啊!” 第101章 凤川城归你了 日初清晨,空气依旧是那么燥热,但多了些许血腥味。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战场上,还有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孤零零地奔跑,历经一夜,凤川城的战斗总算是结束了。 随着主将战死,羌兵军心涣散,再加上苍岐军与曹家军联手杀敌,奋勇向前,羌兵不敌,最终退去。 凤川城守住了。 曹殇坐在血泊中,一夜的厮杀令他精疲力尽,连握刀的力气都没了,洛羽穿过人群坐在他身旁: “抱歉,要布置城内的防守、还要动员骑兵,来得晚了些。”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本就不该来。” 曹殇摇了摇头:“你是苍岐城主,保住苍岐才是头等要务,凤川城与你无关。” “不。”洛羽也摇头: “都是阙州百姓,那便与我,与我们有关。” “到底是我看走了眼啊,洛城主确实是英雄,该出手时就出手。” 曹殇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军卒有些羡慕: “你这些兄弟真不错,敢打敢杀,这么多年我头一次见到能与羌兵正面抗衡的骑兵。 我服。” “那我得多谢曹首领的夸奖了。” 洛羽笑了笑,以曹殇的性子能说出我服两个字,那真是心服口服。 曹殇自嘲一笑:“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谁我都瞧不上眼,但这一战让我明白,我陇西亦有男儿,你洛羽确实是英雄,比我强了太多。” “我不是英雄。”洛羽默然: “天下大乱,民如刍狗,你我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的可怜人罢了。” “是啊,这个世道,得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 曹殇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时才能换一番天地。” 这句话让洛羽眼眸闪烁,心中似有触动。 远处的凤川城门突然大开,数不清的百姓从城内涌出,血肉模糊的场面令他们脸色发白,但他们来到战场附近,密密麻麻全都跪伏在地。 士兵们愣住了,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城中是德高望重之辈,颤颤巍巍地说道: “凤川城百姓谢过洛城主,谢过曹首领,谢过众位军爷的救命之恩!”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 洛羽赶忙走上前扶起老人:“快快请起,我等当不得如此大礼。” “你们救了满城百姓的命,理应受我等一拜!” 百姓们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弄得一群军卒不知所措,洛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老人从地上拉起来。 老人红着眼睛说道: “洛城主,曹首领,你们是凤川城的恩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今日我等百姓有一事相求!” “您老但讲无妨。” 洛羽沉声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去做。” “姚林此人只顾私利,不顾百姓,坐守凤川城多年从未管过百姓的死活,早已惹得属地内怨声载道,此次大敌当前,他不思保境安民,却带领军卒逃亡,将凤川城拱手让给羌兵,致满城百姓于不顾。 如此城主,哪里值得我等效命? 我等不愿再听从姚家号令,恳请洛城主与曹首领留在凤川,为民做主,日后你们就是凤川的城主!” “我们留在凤川?” 洛羽愕然,他来救苍岐只是单纯地想要击退羌兵,从未想过趁着这个机会占领全城。 “唯有您二位在凤川,咱们这些老百姓才能安心。” 老人眼眶通红,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肢: “就当是可怜满城父老乡亲,求二位留在凤川!” “好!我答应了!” 曹殇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然后伸手指着洛羽: “不过留下来的不是我,而是他!” 洛羽愕然:“你要走?” “嗯。” 曹殇翻身上马: “我没那个治理城池的本事,还是饮马镇适合我,自由自在。你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有一座苍岐,也不多一座凤川。 从今以后,凤川城就是你的了!” …… 洛羽连同八百骑兵真的留在了凤川,倒不是说苍岐不要了,而是凤川刚刚经历过一场骚乱,姚家又弃城而走,确实需要人维持城中秩序。 听雨楼顶层的包房里,洛羽凭栏而望,街道上依旧看不见几个百姓,人人行色匆匆,羌兵入境带来的恐慌还未散去。 江殊轻声道: “凤川城是个好地方,勾连定州、阙州,往来经商要道,一年能赚很多银子,有了银子你就能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占了这,你绝对不亏。” “我也这么想。” 萧少游沉声道:“苍岐城毕竟建在山里,人口规模很难赶超凤川。咱们完全可以以苍岐为主,凤川城为支点,逐步向外扩张。”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我并不反对接手凤川。” 洛羽双手抱胸,当了这么久的苍岐城主让他明白一件事,在陇西这个地界就是弱肉强食,实力越大越好,如果你弱小,那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吃掉。 “咱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姚家。” 江殊目光微凝: “姚家毕竟年年给李家上供,寻求庇护,他是李家指定的凤川城主,我们就这么占了凤川,会不会惹来麻烦?” “城主!” 小伍恰在此时走了进来:“姚林府上的老管家来了。” “噢?” 洛羽轻笑一声:“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萧少游与江殊同时一愣: “曹操是谁?” “额,没谁。” 洛羽大手一挥:“叫进来。” 少倾,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走进了屋中,客气地弯腰行礼: “小人见过洛城主。” “说,有什么事?” “咳咳。” 老管家明显有些畏惧,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家主人问,洛城主何时离开凤川?” 以前洛羽就杀了完颜昌,这一次又在凤川城外大败羌兵,威名日盛,谁不怕? “离开凤川?我为什么要离开凤川?”洛羽反问道:“我记得姚城主不是自己走的吗,按理说凤川现在应该算无主之城才对。” “我家主人只是暂时离开,这两天就打算回来。” 老管家犹豫再三说道: “我家城主的意思是,您休整得差不多了便可以返回苍岐了。” “噢?我什么时候回苍岐似乎轮不到姚林管?” “那个,李家会派人随我家主人一起回来,所以……” 洛羽饶有趣味地翘起了二郎腿: “怎么,你是在拿李家压我?” “不不不,老奴不敢。” 老管家一哆嗦,连连摇头:“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走,你还没资格跟我谈。”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告诉姚林,等他回了凤川我就把城池还给他,我就在这里等他。” 如此讥讽的语气令老管家面色一僵,但他很清楚如今的洛羽今非昔比了,只能弯腰告辞。 江殊皱眉道: “看来姚林不傻,已经联系了李家,这下事情就不太好弄了,难道你真要把凤川还给他?” “呵呵。”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是他自己放弃了凤川,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第102章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姚林回来了,带着手中仅剩的八百兵丁回到了凤川城。 可离城门老远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凤川城大门紧闭,官道上也没有百姓往来,完全不像是要交接城池的样子。 一面“洛”字军旗插在城头上缓缓飘扬,让姚林既恨又愁: “李老,只怕洛羽没那么容易交出凤川城啊。您瞧瞧,连城门都没开。” 姚林身旁有一名老者,两鬓微白,干枯的脸颊上满是皱纹,身穿锦衣,一脸的倨傲之意。 李庭,李府的老管家之一,他可不是什么外姓家臣,而是纯正的李姓血脉,在府中地位不低。 这次姚林担心洛羽不肯离开凤川,去李家用银子敲门,到处攀关系,好不容易请出李庭给他撑腰,毕竟以他的地位还没资格让李家家主亲自出面。 李庭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洛字旗,不屑地撇撇嘴: “虽说最近他的名头颇响,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我李家还没把他放在眼里。苍岐算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凭他也想染指凤川?” “李老前辈,您可莫要小瞧此人啊。” 姚林苦着脸说道:“别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可手段狠辣、诡计多端,我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姚林对洛羽的看法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丝毫不敢带有轻视之意。再加上这次洛羽大败羌军,导致姚林根本没胆子与其正面开战,只能找李家来站台。 “姚城主,你好歹也在凤川城混了这么多年,怎得还怕一个年轻人?” 李庭眉头微皱,有些鄙夷:“放心,这次我李家出面,定让你踏踏实实拿回凤川。” “如此甚好,全靠您老了。”姚林一脸谄媚:“事成之后,在下必有重谢!” 脸上笑,心里骂,这个老东西可没少坑他银子。 李庭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扯缰绳: “先入城,咱们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嗖!” 马蹄刚往前迈了一步,一支利箭就从城头射落,稳稳地插进黄泥,溅起一片尘土。马匹受惊,胡乱扑腾,差点把李庭掀翻在地。 城头上陡然响起了朗喝声: “城外何人!未经通报擅自靠近凤川城,杀无赦!” “混账,此人想干什么!”李庭狼狈不堪,愤然大骂:“为何朝我们放箭!去喊话,通报身份!” 身后士卒这才扯着嗓子喝道: “凤川城主姚林在此,速速开门!” 片刻的沉寂之后城门真的开了,但并没有放他们入城的意思,而是有一支骑军疾驰而出,领头那人姚林再熟悉不过了: 洛羽! 洛羽很客气地抱拳道:“呵呵,原来是姚城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你就是洛羽?” 还不等姚林开口,李庭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为何朝我等放箭!” 洛羽目露好奇:“敢问您老是?” “李家,李庭!洛城主该不会是想射杀老夫?” “原来是李老前辈,失敬失敬。” 一听李家的名头洛羽赶忙行礼:“抱歉,最近羌贼入侵,时有战事发生,凤川城一直处于戒备之中,或许是城头守军紧张,手抖放了一箭。 姚城主,你说说你也不打个旗号,差点将你们当成了羌贼,若是伤了李老前辈这可如何是好。” 姚林与李庭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洛羽分明是诡辩,却又让他们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此事先不提。” 李庭烦躁地摆了摆手: “洛城主,你何时离开凤川?” “离开凤川?” 洛羽好奇道:“我为何要离开凤川?” 姚林冷声道:“洛城主,凤川可是我的地盘,难不成你还想一直霸占?” “你的地盘?似乎不对?” 洛羽皱起眉头: “我怎么记得几天前羌兵进攻凤川的时候这里是无主之城,你不是带着家眷军卒离开了吗,我还以为姚城主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奔前程去了。” “那不过是有事外出!今日我回来就是要接管凤川,洛城主,请你把凤川城还给我。” 嘴上说着请字,但姚林的眼神中满是怨毒。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洛羽微微摇头:“我是从羌兵手里夺回的凤川,何来还给你一说?况且我留在凤川可是满城百姓请愿,是他们恳求我接管凤川城。 姚城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城中问问。” “你!” 姚林一时气急,他算是看出来了,洛羽根本就没打算交出凤川城。 “洛城主,你该不会是想强占凤川?” 李庭终于开口了,冷冷地说道:“姚城主耕耘凤川多年,阙州人尽皆知,况且多年来一直给我李家交税。 你就这么霸占了,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李老此言晚辈不理解。” 洛羽平静地说道:“既然姚林是凤川城主,那为何羌兵来袭时他没有死守城池,护卫全城百姓,反而将凤川城拱手让给羌人,置全城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若您老是城中百姓,希望这样的人当城主吗? 我苍岐兵马倾巢而出,血战羌贼,好不容易才保住凤川不受战火袭扰。 现在仗打赢了,羌兵退了,他立马就回来接管城池,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洛城主,老夫来可不是和你讲道理的。” 李庭面色不悦: “我知道,你与姚城主一向有怨,今日我李家就当个和事佬。 这次大战,苍岐兵马的损失姚城主会赠以金银财宝,权当补偿。你带兵撤出凤川,城归原主。 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呵呵,权当谢意?” 洛羽微微一笑:“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洛羽,你休要放肆!李老前辈在此,还轮不到你嚣张!姚家的面子你可以不给,难道李家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姚林怒骂出声,他也算聪明,一开口就扯上李家做大旗。 “洛城主,我劝你掂量清楚再说话。” 李庭的目光终于冷了下来:“这里是阙州,可没人敢对李家不敬。” “这么说李家现在是要替姚家撑腰了?” “没错!” 李庭恶狠狠的说道: “老夫将话放在这里,只要姚城主还活着一天,凤川城就是他的,你若是想强占,就等着承受我李家的怒火!” “哼哼。” 姚林得意地挑了挑眉,他不信洛羽敢得罪李家。 洛羽没来由地指向城头:“姚城主,你看到那面洛字旗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 姚林下意识地看向城头,满腹狐疑,好端端的看旗干什么。 “再仔细看看。” 姚林又看了一眼,突然隐约看见军旗之下有一道身影正在弯弓搭箭,刹那间浑身汗毛竖起。 “嗖!” 一支利箭当空射落,稳准狠地洞穿了姚林的头颅,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就变成了地上的一具死尸。 鲜血溅了李庭一脸,老人被吓傻了,呆若木鸡。 洛羽轻扯缰绳,往前一步,盯着李庭的眼眸: “现在他死了,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第103章 请你们家公子喝酒 鲜血淋漓的死尸让姚家兵马一阵骚动,八百牙兵全都傻眼了,城主就这么被人杀了? 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冲上去将洛羽乱刀砍死替姚林报仇,还是装作没看见,眼前这位爷可是多次击败羌兵的狠人啊。 但是从后方迅速涌出的五百披甲骑军让他们瞬间做出了抉择,个个老实起来,一动不动。 得,已经被人包围了。 五百精锐,人人手握长枪,几天前他们在这痛击两千羌骑尚能战而胜之,姚家的牙兵在他们眼里宛如土鸡瓦狗。 就连姚林提拔的心腹死忠都缩起了脑袋,不敢动弹一下。 “疯了,你疯了。” 满脸的鲜血吓傻了李庭,老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你敢杀他,莫非你想和李家开战不成。” 这么多年他在阙州飞扬跋扈惯了,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不给李家面子,竟然当面杀人。 赤裸裸的挑衅啊。 “嗖!” 又是一箭飞落,笔直地没入姚林的胸口,死尸一颤,又溅出几滴血。 “再敢指着我,下一箭会插在你头上,信吗?” 洛羽冰冷的语气终于让李庭心底生出一丝畏惧,下意识地收回手掌,还瞄了一眼城头,生怕下一箭就飞向自己的脑袋。 “洛,洛城主。” 李庭咽了口唾沫,语气中总算没了那分倨傲: “姚林对您不敬,他死有余辜,可姚家年年给李家上缴田赋,您就这么杀了小人回去怎么交待? 临行前大公子还特地关照过要帮姚林拿回凤川,现在人死了,只怕大公子……” 前一刻还在替姚林撑腰,下一刻就成了死有余辜,恐惧果然能改变一个人。 “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回去也不用交待什么,只需要帮我带一句话。” 洛羽冷冷的说道: “就说我请你们大公子来凤川喝酒!” …… 李庭走了,带着洛羽的话走了,至于姚家那些家眷、军卒全都成了俘虏。 凤川城头,洛羽注目远眺 有消息说在境内游弋的羌兵基本上都撤回云阳关了,所以百姓们又开始过起自己的小日子。城内车水马龙、人流如潮的景象正在渐渐恢复,光看繁华程度远超苍岐。 如此一座大城,谁不想拥有? “杀了姚林简单,但如何应付李家才是最要紧的。” 萧少游淡淡的说道: “李家大公子李玄冰可不是好惹的人物,据说此人手腕狠辣,城府极深,与君墨竹并称陇西四公子之一。 如今李家家主年迈,府中事务基本上都是李玄冰在管,咱们杀了姚林相当于扇了李家一巴掌,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陇西四公子?”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的洛羽面色凝重: “能与君墨竹齐名,自然不会是庸碌之辈。 但姚林活着,咱们就占不了凤川,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只认拳头。 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那李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跟他好好谈谈。” 洛羽平静地说道: “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只能打!” 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厉,放眼整个阙州,谁敢言与李家开战? “你是城主你说了算,李家的刀未必有我们锋利。” 萧少游没有丝毫的畏惧,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困难还少吗? “姚家那些牙兵怎么办?现在可全关在军营里呢。” “放了啊,难不成白给他们饭吃?愿意留军的青壮可以留下,军饷、待遇肯定比姚林给得多,但是奸滑小人、老弱病残一概不要。” 这些牙兵都是凤川本地人,跟着姚林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洛羽并不介意从里面挑选军卒扩充兵力。 “那姚林的家眷呢,还有那些姚家族人?” “全都杀了。” 洛羽顿了一下,转身下城: “斩草不除根,贻患无穷。” …… 听雨楼 望着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案牍简册,洛羽蒙了,萧少游也蒙了。 这里面记载的都是凤川城的人口、田地、商贾、税赋,这只是一小部分,姚家府宅里还堆着很多。 既然想当凤川的城主,那就得治理凤川?想要治理凤川总得了解这些基础? 可洛羽和萧少游刚看了半天就觉得脑袋发昏,这也太多了,宛如天书。 此刻两人才意识到苍岐与凤川城的差距: 苍岐是从几百人一点点发展起来的,每一件事都是按部就班的发展,而且一直处于军卒的管辖之下,百姓们只需要负责建城、拿工钱就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可凤川就不一样了,城外属地有大大小小几十个村镇,城内更有大小商贾、铺面无数,数万人口。 这么一座大城该怎么治理? “城中就没有官吏吗?” 洛羽看向江殊:“之前替姚家做事的那些官吏呢?全都找过来给我干活!” “全跑了。” 江殊摊了摊手: “之前的官吏都是姚林提拔的亲信,羌兵来袭之前逃了一大批,听说你杀了姚林又跑了一批,现在城内没几个官了,完全不顶用。” “这个姚林,怪不得混成这般模样,全找些贪生怕死之辈!” 洛羽愤愤不平,这下好了,凤川城短期内无官可用。 江殊无奈道: “姚林这些年任人唯亲,提拔官吏只看是否忠心、有没有送钱,能力无所谓。导致凤川城的读书人渐渐都没了,要么另谋生路、要么远走他乡。” 洛羽板着脸,其实这不是凤川一地的问题。 大乾国并没有完整的选官制度,各地的官吏都由城主任命,要么是自家嫡系子弟、要么是有利益关联的盟友、要么是府中幕僚,首要一点就是忠心!可靠! 所以大乾的普通读书人想要做官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去某个世家府上做幕僚,如果能受到家主的赏识信任,那就会被提拔重用,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幕僚,碌碌无为。 “所以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才华不能当饭吃,无人提拔就只会饿死街头。” 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萧少游很清楚大乾官场的现状,当初他家里让他读书想的就是以后去给大家族当幕僚,又或者凑一笔银子让他当官,谋个好出路。 可事与愿违,天降横祸,从此萧少游走上了从军之路。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咱们得选一些能臣干吏帮我们治理凤川。” 洛羽的眼珠子轱辘直转,思考着应对之举。 其实在苍岐的时候他就有过这种念头,随着苍岐规模越来越大,光靠军队去管是不现实的,必须要有理政的人才。 江殊目光闪烁,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没等他开口小伍就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城主,李家大公子到了。” “这么快?” 洛羽猛然抬头:“来了多少人,带兵了吗?” “没带兵,只有一辆马车,随从护卫二十。” 三人的面色同时凝重,李家大公子的底气就是足啊,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那就请入城中。” 洛羽挺直胸膛: “我来会会他!” 第104章 与李家做个交易 包房里多了一位公子哥,一身雪白长衫,用银线绣出一道道冰雪纹路,栩栩如生,乍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发凉。 李家大公子,李玄冰,陇西四公子之一。 看相貌要比君墨竹大几岁,面容清秀、身姿俊朗,很符合翩翩佳公子的身份。 洛羽暗自嘀咕,这些世家大公子怎么都一个样,看起来文质彬彬,可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城府极深的感觉。 “久闻洛城主大名了,今日幸得一见。” 李玄冰面带微笑: “当初你在云阳关杀了完颜昌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你,本想着问问你愿不愿意投入李家,可君墨竹先对你抛出了橄榄枝,那我就不掺和了。 苍岐也不在阙州辖境,导致你我一直无缘相见。 这次正好借着姚家一事来见见你,你比我想象中年轻得多啊。阙州能出洛城主这等年轻俊杰,着实让我意外。” “公子过奖了,杀完颜昌不过是侥幸罢了,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小人物?哈哈。” 李玄冰大笑一声: “杀了完颜昌是侥幸,这次杀了木里扎、击溃两千羌骑也是侥幸?你到苍岐之后的所作所为我略有耳闻,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名震阙州的英雄。” 洛羽没有接话,听李玄冰的口气,今天他是有备而来,起码了解过自己。 李玄冰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独独没见到酒壶,打趣道: “不是说请本公子喝酒吗,怎么连酒壶也不见一个?难不成洛城主这么大的家业连一坛好酒都舍不得拿出来?” “公子说笑了,酒水早已备好,很快就来。” 李玄冰漫不经心地说道: “传言说听雨楼所售的三锅头都出自苍岐,想必洛城主定有酿酒秘术。今日我大老远来一趟凤川,洛城主该不会还拿三锅头招待我?” “自然不会。” 洛羽很清楚李玄冰是在给自己出难题,现在市面上三锅头随处可见,稍微有点身价的小商小户都喝得起,如果自己今天拿出的还是三锅头,那就是在敷衍了。 “来人,上酒!” 身子曼妙的婢女推门而入,将精美的酒壶摆在桌上,而后又很识相地道了个万福,缓步退,从头到尾都没发出过一丝声音。 洛羽亲自倒酒,一人一杯,做出个请的手势: “尝尝。” 酒刚入杯,便有淡淡的香味在屋中弥漫,李玄冰随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好酒啊,没有三锅头那么烈,但香味却更浓郁了,似乎,似乎还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仅仅喝了一口,李玄冰的脸颊便微微泛红,脑袋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三锅头他喝过不少,此酒确实比三锅头高出了一个档次。 “凤仙醉,很快便会在市面上售卖,公子所喝的是第一坛。” 洛羽底气十足,此酒品质如何他心底门清,料定李玄冰挑不出刺来。 实际上这也是江殊和沈漓两人想出来的主意,三锅头虽然价格不菲,但稍微有点银子的人便喝得起,区分不出小富与大富。 豪门大族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个面子吗。你摆摊卖饼得喝三锅头,地主老爷喝三锅头,老子家大业大、腰缠万贯也喝三锅头算怎么回事? 所以江殊与沈漓一合计,让洛羽改造了酿酒之法,特选上佳的粮食精心酿造、多次提纯,得到的酒水自然要比三锅头好得多。 今日正好拿来应付李玄冰。 “凤仙醉,凤川美酒醉神仙,好名字,呵呵。” 李玄冰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酒已经喝了,接下来该谈谈姚家的事了。 姚林给我李家纳税,李家护他周全,天经地义。你杀了姚林那就是在打我李家的脸,而阙州李家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说到这李玄冰顿了一下,眼神冷了许多: “今日我孤身前来是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下次来的可就是千军万马了。 我知道你麾下兵马能打,但我李家的名头也不是吹出来的。夺回凤川甚至说踏平苍岐,在我眼里都易如反掌。” 从满脸笑容到冷酷杀意的转换只在瞬息之间,李玄冰的语气中带着李家特有的自傲,屋中瞬间充满寒意。 洛羽不慌不忙,反问了一句: “我听说李家最近遇到了麻烦?” “麻烦?” 李玄冰嗤笑一声:“笑话,我李家能有什么麻烦。” “是吗?” 洛羽意有所指: “袭扰内地的羌兵虽然退走了,但他们可全都集结在云阳关附近,似乎没有退往关外的迹象。若是他们隔三岔五就进内地劫掠一圈,阙州境内就会被闹得鸡犬不宁、怨声载道。 据我所知光是此次入境劫掠,李家的私产就有不少被羌兵劫掠一空。如果羌兵不走,这种事便会不断发生,李家的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您父亲乃是朝廷亲封的阙州持节令、又是李家家主,想必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李玄冰神色平静,淡淡的一挥手: “你接着说。” “我知道李家最近在召集各路牙兵赶往前线,准备集结兵力收复云阳关。但羌兵精通骑射,骁勇异常,岂会是那么好对付的?” 洛羽缓缓抬头: “我可以带兵去前线,替李家收复云阳关。” “噢?你愿意去?” 李玄冰的目光亮了几分,洛羽多次击败羌兵,麾下兵马的战斗力毋庸置疑,有他在前线,收复云阳关的可能性会大得多。 “我想和李家做个交易。” “交易?我明白了。” 李玄冰心领神会:“你想用云阳关换一座凤川城?” “公子果然聪明。” 洛羽微微一笑: “我带兵去云阳关,和各城牙兵合兵一处,替你收回云阳关。事成之后,凤川城归我,你再帮我求一道朝廷的圣旨,封我为正五品的游击将军。” 凤川城洛羽一定要握在手里,至于五年之约他也一直记在心里,不管日后会走上哪一条路,起码先把约定完成,这样娘亲生活在武家才有保障。 “正五品的将军好办,但你想要凤川城,是不是胃口太大了些?” 李玄冰冷笑道: “你要知道,凤川城可是阙州境内排得上号的繁华城郭,多少人都盯着呢。” “李家召集的那些牙兵战力如何公子心中应该清楚,靠他们能拿回云阳关吗?” 洛羽端起酒壶,再度给李玄冰倒满一杯凤仙醉: “但我可以给你兜底,只要我洛羽还在前线,就保证帮你把云阳关拿回来。区区一个凤川与整个阙州比起来孰轻孰重,我相信公子心中自有衡量。 这笔交易,李家绝对不亏。”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沉寂许久,李玄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准备,然后起程去云阳关。” “夺不回云阳关,我会带兵踏平苍岐!” 第105章 科举制 萧少游、韩朔、江殊三人站在屋内,神色凝重。 洛羽看着三位心腹: “情况你们也都清楚了,为了把凤川、苍岐牢牢握在手里,两个月后咱们就得发兵云阳关,替李家拿回边关重镇。” 别看条件谈的是凤川城,实际上洛羽杀了姚林,那就成了李家的敌人,若是不能夺回云阳关,李玄冰一定会连苍岐一起攻克,以泄心头之恨。 这两个月是盛夏酷暑,本就不是用兵的好时候,李玄冰让洛羽一入秋就带兵赶赴前线,足见李家迫切地想要夺回云阳关。 “收复云阳关这一仗不好打啊。” 韩朔面带忧虑:“以往我们是据城坚守,阻挡羌兵的马蹄,现在成了我们攻、羌人守。云阳关乃坚城,易守难攻,想要攻克它不容易啊。” “最要命的不是敌人,而是那些所谓的同袍友军。” 萧少游冷笑一声:“李家势必会抽调各路牙兵赶赴前线,他家几百、你家几千,就像一锅大杂烩,各怀异心,鬼知道会不会有人从背后给咱们捅刀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几人眼神冷厉,犹记得当初云阳关之战时,三位守城将军竟然有两位与羌人私通,若不是他们力挽狂澜,云阳关早就丢了。 “所以这一战我们务必慎之又慎,输,满盘皆输,赢,凤川入手!” 洛羽沉声道: “当务之急咱们要做两件事,第一招兵买马、选拔青壮悍卒跟着我去前线,还得留人驻守苍岐和凤川。 姚家原先的牙兵已经有一部分被我们改编,再加上凤川本地尚可招募青壮,扩充一批新兵不成问题。 我的想法是将亲兵旗扩充至两百骑兵,吕青云、余寒弓两尉兵马各扩充一百步卒,毕竟会有攻城战,步卒不可或缺。再加上董川、蒙虎的两尉骑兵,总计出征兵马一千六百人。 剩下的新兵全都交由韩大哥指挥,驻守苍岐、凤川两地,替我们看好后方。” “啊,我竟然留在家里?” 韩朔当即就不乐意了: “我好歹在云阳关待了这么多年,这次云阳关被破我痛心疾首、恨不得立马飞过去与羌兵血战,这都不让我去前线?” “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只有你能替我们守好家。” 洛羽耐心地劝说着: “少游要跟在我身边出主意,董川、蒙虎他们四个的性子都不如你沉稳,资历也没有你深,你留守是最合适的。 我们已经与李家谈妥条件,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对凤川发难,所以你主要的任务就是操练新兵、维持治安、清剿周边的土匪山贼。” “行。” 韩朔闷闷不乐地耷拉下脑袋:“你是城主,你说了算。” “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 洛羽接着说道: “韩大哥带兵留守只能护卫两城的安全,可偌大一座凤川城得有人来管啊。找谁?” 萧少游抱着膀子说道: “李玄冰离开之后城内有不少富商、地主找上门来,都携带厚礼,想要替家中的后辈谋个一官半职。” “这些人可真是会见风使舵啊。” 洛羽冷笑一声,此前他刚占领凤川的时候城中大部分权贵都躲着他走,唯恐避之不及,因为他们在等李家的态度。 现在李玄冰来了一趟又走了,洛羽依旧安然无恙,在外人看来李家已经将凤川城交给了洛羽,这不得赶紧巴结?登门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但洛羽一概不见。 “这些富豪商贾虽然在城中有些影响力,但我真不想让他们当官。” 洛羽沉声道: “这些人现在给我送多少银子,日后当了官会连本带利的捞回来。姚林治理凤川十几年,将民间弄得怨声载道,我可不想重蹈姚林的覆辙。 挑选官吏,一定要以人品、能力为先,最好对凤川城的情况十分清楚。” 几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江殊,江殊愕然: “看我干什么,我虽然在凤川长大,可只是个开酒楼做生意的,这么大一座凤川城总不能指望我来管?” 前些日子姚林举家逃难,光是号召民夫守城就弄得江殊焦头烂额,这个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是让你当官,而是想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 洛羽轻笑一声: “那日谈到缺少官吏,我看你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额,确实。” 江殊犹豫片刻,试探着说道: “洛兄,你有没有想过从寒门出身、没有背景的读书人当中选拔一些官吏?这些人当官或许要比世家子弟当官做得更好。” 萧少游与韩朔表情错愕,大乾国官场历来讲究的都是家世、背景、出生,江殊的想法可是有些大胆了啊。 “哈哈哈,很好!” 唯有洛羽放声大笑:“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三人齐齐错愕,洛羽竟然也这么想。 “当官本该为民谋福,世家出生的权贵子弟经历过磨难吗?他们知道民间疾苦吗?这些人当官难道会为民着想? 凭什么寒门出生、辛苦求学的士子苦读十载,只能给那些富贵少爷当个卑微的幕僚,鞍前马后,说句不中听的,一辈子只能当一条走狗。” 洛羽用拳头锤了锤桌面: “凭什么?我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三个字狠狠砸在几人的心口,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认同感,对啊,凭什么! 尤其是萧少游恍惚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从小爹娘给他灌输的就是好好读书,给大世家当幕僚,现在转念一想: 凭什么! 洛羽沉声道: “既然是选官,那我们就应该以才能为先!择优者进入官场! 明天一早派人在凤川城属地内张贴告示,让所有读书人在半个月后来城主府参加考试,考题我出,考试合格者便可做官! 世家子弟也好、寒门学子也好,咱们都在考卷上见真章,分胜负!” 三人目瞪口呆,所有人一起考试,成绩优异者当官,这种方法他们闻所未闻。 洛羽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此法称之为,科举制!” …… 短短一天的时间,推行科举制选拔人才的告示就贴满了凤川、苍岐两地的所有村落,人尽皆知。 不管是与之息息相关的读书人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贫民百姓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此选官的方法他们倒是头一回听说。 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新城主在胡闹、在开玩笑,从小到大他们就没听说过好好读书就能当官,他们耳濡目染之下只有世家子弟、豪门富商才能进入官场。 当然,也有少部分寒门学子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开始埋头苦学,为半个月后的考试做准备。 城内某条偏僻的街巷中,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捧着科举告示翻来覆去地看着,眼眶泛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 “喂。接着!” 江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乞丐习惯性地一抬手,照例又是一锭散碎银子落入手中,只不过比以前的要沉。 “收拾得利索点,别给我丢人!” “谢了!” 第106章 开古今之先河 半个月如期而至 从大清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背着包袱、行囊的读书学子出现在原先的城主府门口,姚家覆灭之后这里就成了无主之地,正好用来作为考场。 考生中有许多穿着粗布麻衣,打扮得像个农家汉。没办法,读书又不能当饭吃,所以很多读书学子在做官无望之后便回家种地去了,好歹能养活家里人。 早有军卒守在门口,帮着考生进行入场登记,姓名、籍贯然后发一块木牌,这就是考生的凭证了。为了不吓到这些读书人,今日所有军卒一律不得佩刀,还得一直挤出笑脸。 你还别说,一帮粗糙的军汉强行挤出笑脸的样子还怪吓人的,考生们个个战战兢兢,不敢高语。 院中的场地早就被清空,每隔两步摆放着一张书桌,笔墨纸砚皆已备齐,考生可按照入场次序自行选择座位。大家依次落座,虽然不敢说话,但都紧张地四处张望,所谓的科举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们还没搞清楚。 楼阁之上洛羽眉头微皱: “似乎来的考生不多啊。” 院中人影稀稀落落,粗略一看也就五六十人,估计到入场截止的时候也不会超过百人,这可比洛羽想象中的差了太多,苍岐加凤川两地难道只有这么点读书人? “能来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萧少游倒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幕,轻笑道: “大乾读书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进入世家门阀当门客、再不济也得由同乡士绅保举才能进入官场。 所谓科举制,单凭一份考卷就能让他们有机会当官,谁会信? 我如果是个读书人,只会认为是你这个城主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折腾出新花样,肯定不会来参加考试,而是耐心观望。 如果说科举制真的如你所言能够当官,那我下一次再参加不就好了。” “有道理,倒是我欠缺考量了。” 洛羽了然,以前选官的制度早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读书学子的思维一时间是转不过来的。 “咦,你看那人,气质不错。” 萧少游努了努嘴,洛羽顺势投去目光。 人群中有一袭白衣甚是扎眼,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充满着书生气,对待旁人更是彬彬有礼,其他人坐下来都在东张西望,独独他在安心整理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正襟危坐,远比旁人要沉稳得多。 “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年轻人,性格也算沉稳,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本事啊。” 洛羽微微点头,眉宇中却带着一丝疑惑,他怎么觉得此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呢? “叮~” 随着一声钟响,城主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入场的时间已经截止了,落座的八九十号读书人便算是第一场科举制的所有考生。 洛羽从院内走出,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 “在下洛羽,今日有幸与诸位一见,也算是缘分一场。”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瞪着双眼眸,名震阙州的洛羽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 外面传言洛羽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毕竟他杀过的羌人怕是比普通人杀过的鸡还多,可今日一见怎么觉得这位洛城主挺礼貌的呢? “开考之前,本考官要向你们重申一遍何为科举制。” 洛羽朗声道: “简而言之,由考官出题,你们答题,挥洒多年所学,考试成绩优异者便可为官。 我大乾历来选官都靠世家、乡绅举荐、提拔,寻常人很难做官,但科举制便是你们的一个机会,只要作答优异,便可成为一地的父母官!” 一众学子目光亢奋,难道真的如此容易便能当官?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不信,但此次科举之后你们便会明白,只要努力求学,寒门出身亦可为官!” 洛羽的嗓音逐渐拔高: “寒窗十载,父母掏空家产给你们读书,功成名就只在今日! 我希望你们记住,咱们是在开古今之先河,切莫辜负自己毕生所学!” 开古今之先河!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眼眸都亮了起来,尤其是那一位白衣,眼眶似乎都发红了。 洛羽高高竖起一根手指: “今日考题只有一句话!” “如何治理一座城!” …… 凤川城的第一次科考结束了,简陋、短暂而又庄重。 萧少游、江殊、韩朔这几个识字的全被洛羽叫了过来,一起参与阅卷,反正就几十张考卷,努努力两天就能看完。 其实洛羽对这次的科举抱有很大期望,一来是他需要有人帮他治理凤川城,二来他也想一步步去改变大乾选官的方式,凤川城就当做是他的一次试点。 由于是第一次科举,考生们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所以答案也五花八门,有的考生学识浅陋,纯粹是来凑热闹、乱答一通;也有人一丝不苟,写出了自己的见解。 洛羽一份份翻阅,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好文章。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一份字迹工整的答卷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忍不住地点头: “这份答卷不错,有条有理,见解独特。” “你们都看看。” “治城策。” 萧少游饶有兴致念出了题目,耐心看了一会儿之后同样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这篇文章写得不错啊,从各个方面罗列了治理一座城的要点,甚至每一点还列举了详细的举措,在我看来他提出的这些措施都可以切实推行下去。” “没错,这是最让我满意的地方。” 洛羽微微一笑: “其实这么多考卷里有不少答得不错,看得出答卷之人有些许真才实学。但他们的话总给人一种空洞的感觉,像是飘在天上,许多大话空话看起来漂亮,真正用在治理城池上却不一定管用。 唯有此篇文章令人眼前一亮,作答之人很明显是用心写的,我甚至怀疑这篇文章早就在他肚子里了。” 看完考卷的几人纷纷点头,这份答案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 洛羽缓缓起身: “如果你们没有异议,此人便是这次科举的第一名,也就是状元郎!” “状元郎?” 几人一脸疑惑,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洛羽笑着解释道: “你们想啊,每一位考生在开考之前都需要投递一张状纸,上面写着自己的姓名籍贯,考完之后,排在榜单第一名的不就是状头吗?那就称之为状元! 我决定了,以后科考第一名称之为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 凡考取前三名者,城主府统统有重赏,以示嘉奖!”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但并未提出反对意见,反正他是城主,他说了算。 洛羽拿出破晓,轻轻刮去封泥,想要看一看考生姓名。 梅雪崖。 字迹工整,笔锋刚劲,隐约带着些朝气蓬勃之感。估计是个年轻人。 名字出现的那一刻,江殊的表情似乎变得雀跃起来。 “梅雪崖,名字倒是不错啊。” 洛羽饶有兴致地说道: “明天一早放榜,向所有学子公布名次!正好也见见首位状元郎!” 第107章 小乞丐,状元郎 “放榜了放榜了!” “有没有看到我的名字?” “有有,在那儿!” “哎,你们看,前三名还有特殊标注,状元、榜眼、探花。” “状元郎梅雪崖,这位梅兄是何人?以前从未听闻过啊。” 城主府门口挤满了参加科考的学子,个个翘首以望,叽叽喳喳。门口挂着一张榜单,上面所写的三十个名字便是通过此次科考的学子,从第一名依次向后排列。 中榜之人倒是没有太多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茫然,他们还不知道中榜意味着什么,难道这就能当官了?这也太简单了? 还有人在四处张望,寻找着第一名的身影,能考第一起码说明此人有才,都是读书人,心中还是佩服的。 萧少游施施然走出府门,抱拳拱手: “此乃凤川城第一次科考,举办仓促、规章简陋,还望诸位勿怪。请大家放心,你们前来参加考试的一切开销都由城主府支付! 榜上有名者请回所住客栈等候,三日之后城主府便会给大家安排官职差事,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凤川官场的一员了!” “妈啊,三天,这么快!” “竟然真的能当官!” “唉,我怎么就没能好好考呢!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被我错过了!” 话音一落,中榜者欣喜若狂、落榜者捶胸顿足,他们终于意识到洛羽没开玩笑,考试合格者真的能当官! “呵呵,落榜的诸位学子也不用伤心。” 萧少游接着说道:“洛城主说了,这只是第一次科举,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大家回去之后可努力求学、饱读诗书,下一次科举便是你们金榜题名之时!” “好!” “我们都要努力!” 萧少游望着人群:“请问,第一名梅雪崖梅公子是哪位?” “是我。” 修长挺拔的白衣身影迈出人群,顿时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第一名哎,想必能当个不小的官了。 “你就是梅雪崖?” 萧少游一愣,这不就是自己那天注意到的人吗,顿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请随我入内,洛城主要见你。” …… 城主府的阁楼顶端,洛羽负手而立,江殊与萧少游侯在一旁。 梅雪崖缓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草民梅雪崖,见过洛城主!” “免礼,不必客气。” 洛羽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此人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但这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梅雪崖估计是被盯得不自在了,轻声提醒: “咳咳,洛城主在看什么?” “抱歉,有些失态了。”洛羽苦笑道:“我总觉得你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我眼花了。” “我们确实见过。” 梅雪崖微微一笑,一语惊人: “听雨楼门前,洛城主给过我一小锭银子。” “我还给过你银子?” 洛羽懵了,自己怎么会给他银子?随即目光陡变,语气中满是震惊: “小乞丐,你是那个小乞丐!” 洛羽傻眼了,梅雪崖就是江殊一直扔散碎银子的小乞丐,自己何止见过一次啊,只不过每次看到他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和现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判若两人。 “正是草民。” 梅雪崖再度弯下了自己的腰肢: “今日顺便谢过洛城主赠银之恩!” “我想不通。” 当初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洛羽皱着眉头望向江殊: “以他的才华不该流落街头成为一名乞丐啊,其中想必有什么缘由?” 以前洛羽就问过一嘴小乞丐的身份,但江殊每次都含糊其辞,只说他是一个可怜人。 梅雪崖默然不语,江殊犹豫片刻总算说出了实情: “其实他爹本是听雨楼的伙计,是我爹身边的得力助手,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爹这个人一根筋,一心望子成龙,认真求学、日后当个官,光宗耀祖。 雪崖也争气,从小便勤奋刻苦,一丝不敢懈怠,我在旁边玩,他就坐在那儿学,每天雷打不动,连我都佩服他的毅力。所以他打小便饱读诗书、文采斐然。 十八岁时总算学有所成,他爹便带着他离开听雨楼,四处奔走,想要投靠世家门阀,谋个好去处。可惜现实很残酷,没有出生、没有背景,谁会相信一个酒楼伙计的儿子是大才? 没有一家愿意接纳他,所到之处遭受的尽是冷眼旁观。 最后他爹不甘心,找我爹借了一百两银子,带着他去了李家,将所有钱财送给了一个老管家,好不容易见了李家家主一面。” “李家?阙州李家?” 洛羽和萧少游一愣:“然后呢?李家也没接纳他?” 梅雪崖终于开口了,目光怅然: “当时李家家主眼高于顶,我写的文章只看了一眼便弃如敝履,将我父子俩赶出了府门。我爹不甘心,跪在李家门外日日苦求,最后惹怒了李家家主,指使家中恶奴将我爹活生生给打死了。 还给我丢下一句,日后再敢踏足李家一步,就打断我的腿。” 洛羽心头一颤,没想到他的爹竟然死在李家手中,但他爹在李家家主的眼里只怕连蝼蚁都不如。 江殊嗓音低沉: “后来他就回到了凤川,从此以后一蹶不振,流落街头,我让他回听雨楼帮忙,他也不愿意,说废物没资格留在听雨楼。” “原来如此。” 洛羽恍然大悟,他一直很好奇,以江殊的身份随随便便就可以给梅雪崖在听雨楼安排个差事,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当乞丐,原来是梅雪崖的心气傲骨早就垮了。 “打小求学时我便见惯了民间疾苦,深感痛心,自认为将来有一天能用毕生所学为民谋福,甚至名垂青史,那个时候的我自负又自傲。 可现实轻轻松松地打垮了我,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甚至不如李家门口的一条狗。” 梅雪崖苦笑一声: “这些年我一直把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挂在嘴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直到看到洛城主贴出的科举告示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机会。 所以,我就来试一试。”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谁说读书没用?” 洛羽轻轻一拍梅雪崖的肩膀: “你读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本古籍,都是你努力的见证。你很年轻,这片天地足够你施展才华!你爹看不到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但你不能辜负老人家的期望。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很喜欢,愿用尽毕生所学为民谋福、名垂青史! 你记住,只要你真的能为民谋福,那注定会名垂青史!” 梅雪崖微红双眼: “雪崖谨记洛城主教诲!” 洛羽这才从怀中拿出梅雪崖的答卷: “现在让我们来聊聊这篇治城策,聊完之后我来决定给你安排什么差事。” 第108章 铸作人间不平鸣 这封答卷洛羽已经翻看了七八遍,纸张都被捏皱了: “你在治城策中提出了五点: 重农桑以实仓廪、兴市易以富民财、崇教化以正风俗、肃吏治以正纲纪、严武备而靖奸宄。 能否一一为我详解?” “自然可以,请容草民一一道来。” 在几人期待又带着欣赏的目光中,梅雪崖缓缓开口: “第一,重农桑以实仓廪。 农桑乃民之根本、国之根本。耕者有其田,辖境内便能民生安稳,不生流民。所以草民以为,应当垦荒种地、扩充良田,将恶商地霸的土地统统收归官府,再统一分配,确保百姓有田可耕。 洛城主在苍岐城属地内打土豪、分田地与此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老百姓有了田,自然会誓死守护自己的家园。 只不过洛城主的法子尚有些许不足之处,例如按人口均分田地,看似公平,实则不然。 例如凤川城辖境内的耕地因为土地肥沃的不同,导致亩产各不一样,你家的地亩产三百斤,我家的亩产一百斤,付出的劳动却是一样的,公平吗? 所以草民在策中写了,可将全境土地分为上田、中田、下田,分得上田者耕地就少些,分得下田者耕地就多些,如此方能尽可能的公平。 家家户户皆有田地,日子一长,时间一久,百姓安居乐业、城内仓廪充实,此便是立足根本。” “第二,兴市易以富民财! 洛城主打土豪之举大快人心,确实有不少地主富商欺压百姓、吞并土地,该杀的,此举没错。但想要凤川繁盛,没有商贾绝不可行,必须择其优者而留之。 例如城内街坊混乱,东一摊位西一商铺,百姓想要买东西得从东到西走很远的路。 城主府可在城内兴修商坊,将商贾小贩集中在一起,既便于管理又便于百姓们采购之需,省得费时费力在城中兜圈子。 商贾旺则赋税高,赋税高则可以减百姓的田赋,长此以往,凤川城必欣欣向荣。” “第三,崇教化以正风俗! 寒门学子无出头之路,各城城主选拔官吏全凭一己之私,导致各县各乡读书人越来越少,人人出口成脏,思维僵化,久而久之陇西不就成了蛮夷之地? 草民以为应当在各乡各镇设立乡学,教人读书识字,以正民风。 如今城主行科举,选贤能,恰能让读书人重燃希望,五年后、十年后,凤川便会涌现出许多大才,为城主所用。” “第四,肃吏治以正纲纪! 以前凤川城的官场是一团乱麻,全凭姚林一人说了算,今日你管田赋、明日他管军营,任人唯亲,胡搞一通,政务废弛、民生不稳,如此作为岂是长久之道? 凤川城当效仿朝廷官场,设六房治理全城,分别是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 六房各司其职,分管城中事务,如此责任明确、各专其职,凤川必兴! 城主府还可以定期对六房官吏进行考核,滥竽充数、尸位素餐者一律罢官!” “第五,严武备而靖奸宄。 阙州地处边关,外有羌贼内有土匪流寇,武备不精则民生不稳。当招兵买马,护卫家园,若无战火之扰,百姓定能安居乐业。 但洛城主乃统兵之才,草民就不班门弄斧了,此策简略。” 梅雪崖足足讲了整整一个时辰,阁楼中寂静无声,无一人开口打断。每一条建议都十分中肯,考虑得十分细致。 洛羽的目光越来越亮,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理政天才! “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想法,光靠一份答卷是写不出来的。” 梅雪崖沉声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很多事情只有做了才知道可不可行,真正的利民之策、强民之策,一定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改进。” “好,说得太好了!” 洛羽大笑一声,随即责备似的看向江殊: “有如此大才,你怎么不早点举荐给我,还要拖到今天?” 经过这么一番畅谈,洛羽已经认定了梅雪崖未来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江殊无奈:“这真不能怪我,其实我早就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被雪崖给拒绝了。他说既然想当官,那就得凭真才实学,若是我引荐,不又成了靠着身份背景当官的庸庸之辈?” “我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梅雪崖很认真地说道: “雪崖非吾名、梅骨非吾形。愿借书中千秋史,铸作人间不平鸣! 如果我的所学真的有益于百姓,那我便当这个官,如果我只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那就让我饿死在凤川街头。” “有用,太有用了。” 洛羽直视着梅雪崖的眼眸: “我如今还没有朝廷册封,说白了只是一个城主,也不可能给你求来正儿八经的官职。 所以从今天起你就是城主府的长史,替我全权管理凤川政务,说白了,整座凤川城除了我,就是你最大! 此次科举还有三十名读书士子榜上有名,这些人都归你管,让他们担任何职、分管何事,全都是你说了算!” “这,这……” 梅雪崖被惊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洛羽所说的当官就是当个协助处理政务的小官小吏,万万没想到洛羽会把整个凤川城交给自己。 “我,我何德何能敢主管整个凤川,这怕是不妥?” “要相信你自己。”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能把凤川城变成什么样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给我记住,我现在用你是因为你的治城之策令我刮目相看,但如果你说一套做一套,没能将凤川城治理好,我还是会将你逐出城主府,重新当你的小乞丐。” “雪崖明白了。” 梅雪崖深深弯下腰肢: “定不会让洛城主失望!” “还有一个问题。” 洛羽平静的问道: “李家打死了你爹,你有没有想过报仇?” “不敢想。” 梅雪崖眼眶微红,咬着牙唇: “李家主掌阙州多年,势力庞大,我区区一个小乞丐,何来本事敢言报仇二字?” 李家,在阙州何等的威风,他一个小小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敢找李家报仇。 洛羽语气加重: “我没问你敢不敢,我问你想不想!” “想!” 梅雪崖咬牙切齿地说道: “做梦都想报仇!做梦都想让李家知道,我梅雪崖可以!是他们瞎了眼!” “很好,大丈夫当有凌云之志!”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 “跟着我好好干,总有一日你梅雪崖的名字会响彻陇西三州,让李家不敢直视!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梅雪崖身形一颤,伏地跪拜: “梅雪崖愿追随洛城主,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第109章 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校场上摆放着大量军械: 盾牌、甲胄、步卒长枪、骑兵长矛、弯刀应有尽有,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寒光。 “你们出征所需要的军械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妥当了,至于攻城器械应该不需要我造? 那玩意儿造起来可费劲,而且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搞定的。” 公输白顶着两个黑眼圈不停地抱怨: “一开始是三百套甲胄、接着是八百套,现在又成了两千套,到底有完没完了!” “抱怨什么?又不是没给你酒喝,最好的一批酒都被你喝了!” 洛羽压根没机会公输白的抱怨: “攻城器械不用你造,好像前线会有人提供。你不是说要改造弓弩吗,怎么样了?” “哼,我自然是说到做到。” 公输白没好气地指向木架上的一把弯弓道: “这是我最新改良的弓弩,算是我钻研多年的得意之作,想不想试试?” 难得从公输白嘴里听到得意之作四个字,洛羽当即就好奇起来: “寒弓,你来试试!” “诺!” 余寒弓走出人群,抄起弯弓拉了拉弓弦,面露惊疑: “嚯,力道不小啊。” “哈哈,此弓力道确实强劲,但只要是个爷儿们总能拉得开。” 公输白大笑一声: “余都尉可以射一箭试试。” 余寒弓捏起一支利箭,眼珠子咕噜直转寻找着目标,然后就盯上了半空中飞翔的一只老鹰。 “就它了。” 余寒弓嘴角微翘,弯弓搭箭,箭矢冲天。 “嗖!” 弓弦一松,展翅翱翔的雄鹰似乎嗅到了危险,扑腾着想要逃走。 下一刻箭矢就射中鹰翼,尸体连着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最后笔直坠落。 四周士卒一片惊呼,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一箭毙命,何等精准的箭法啊。 全场惊骇。 “早就听说余都尉箭术精湛,果然名不虚传。” 公输白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觉得此弓如何?” “好!比之前军中用的弓箭好太多了。” 余寒弓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力道足、射程远、准头也好。城主,此弓定能在战场上帮我们大忙!”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洛羽很满意,余寒弓可是玩弓的行家,他说好那就一定好。 “少游,随行出征的兵马召集得怎么样了?” “各尉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扩充完毕。” 萧少游应声答道: “小伍的亲兵旗扩充成亲兵尉,辖两百骑兵;董川、蒙虎两尉各辖三百骑兵;吕青云、余寒弓两尉各辖一百骑兵、三百步卒,总计马步军卒一千六百人。 现在正由各尉百户、标长带领,日夜操练,现在多流汗,上了战场就少流血。” “那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等出征了。” 洛羽遥望向城中深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庞: “似乎很久没见她了。” …… 洛羽站在一间木屋门口,隔着薄薄的纱窗悄悄向屋内张望,依稀可见一道妙曼的身姿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沈漓,当初拿着一把小破斧就敢从奴庭一路逃荒到阙州边关的小丫头,俨然成了苍岐城独当一面的人物。 洛羽近期带兵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凤川,整座苍岐城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梯田的开垦、三锅头与凤仙醉的酿造、城墙的建设等等,这么多重担都是她一个人在扛着,连萧少游和韩朔都惊叹小丫头的能力。 洛羽看了许久,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出言打扰,就在他准备转身之际,清甜的嗓音从屋内传出: “来都来了,不进来看看?” 洛羽无奈,只好推门而入: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切,我又不聋,脚步声还是听得见的。” 沈漓白了他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怎么,不想见我?” 洛羽心头一阵触动,不敢与其对视,岔开了话题: “没有,只是看你太忙,怕打扰你。” “还不是替你这位甩手掌柜忙的。” 沈漓没好气的说道: “正好你来了,跟你说说苍岐最近的情况。 最近边关战乱,逃亡内地的难民越来越多,还有一些从奴庭逃出来的流民,眼下苍岐的人口已经近万。 他们一部分被我分流到了周边的村落垦荒种地,还有一部分人在城内定居,开垦梯田、参与修缮城墙、打造铁器,由城主府给他们发放工钱……” 沈漓说了很多,几乎涵盖了苍岐城的方方面面。 “你做得很好。”洛羽微微点头:“看来我没看错人。” “哼,连一句夸奖都没有。” 沈漓气急:“白替你操心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叫替我操心?我每个月都付你工钱的。” 洛羽轻声说起正事: “再有十天我就得带兵去云阳关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苍岐和凤川两城,凤川那边有梅雪崖管,苍岐这里就交给你了。 韩大哥会率兵留守苍岐,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就请韩大哥出面。” “行了行了,别唠叨了,又不是没遇到过麻烦。” 沈漓好像有些烦躁: “正好有一件事跟你说,曹殇前几天派人送来一百匹战马,说是饮马镇今年多产了一百匹马,送给咱们。” “送给我们?没要钱?” “没要,我派人去送银子,全都退回来了,曹殇说之前那笔买卖他赚了,这次就不收钱了,现在大家两不相欠。” 沈漓意有所指: “全阙州都知道曹殇爱银子,这次却没收钱,我看人家是听说你要出征,送你一百匹战马当礼物了。 你心中可得有数。” “我明白,咱这是欠了曹殇一份人情,罢了,以后有机会再还。” 洛羽了解曹殇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赠马,定然是听说自己出征,送来了一点心意。 “行了,我也该走了。” “这就走了?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说什么?” “没什么!” 洛羽一脸茫然,沈漓气急败坏。 “奇奇怪怪,那我走了。” 洛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沈漓一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鬼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 洛羽双手一摊: “快的话入冬前就能回来,慢的话肯定得打到明年。” “你,你自己要小心。羌兵凶残得很,当初云阳关一战死了很多人,这次你们还得攻城,只怕要更加凶险。” 沈漓没来由地红了眼: “千万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话刚说出口,沈漓的脸颊就红了,这怎么像小媳妇对自己的丈夫说的话? “记得了。” 洛羽没有脸红,只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平安回来的。” “嗯。” 沈漓红着脸、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屋中的氛围似乎有点旖旎。 好在下一刻萧少游就疾步走来,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城主,君墨竹来了。” 第110章 将洛字旗插满云阳关 一袭墨色长衫出现在了苍岐城的营墙上,君墨竹注目远眺,略显惊讶: “短短半年,苍岐竟然就有如此规模,你了不得啊。”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第一道营墙,也就是一开始用木桩建起来的,往山内再去四五里路就能看到正在兴建的砖石城墙,民夫们从岐城搬运巨石,穿过营墙,然后将城墙一点点加高,历经半年的修缮,城墙已经颇具规模,几乎与营墙等高。 营墙与城墙之间有一排排整齐的木屋,全都是军卒的驻地,角落里囤积着甲胄、军械、粮草等军需物资,中间还开辟出几条宽阔的走马道,足以容纳大批骑军通行。 按照洛羽和萧少游的构思,如果未来有一天苍岐城遭到进攻,那么营墙与城墙便是最前沿的两道防线,如果连城墙都被攻破,那守军就只能依托山势,与入侵之敌展开血战。 “怎么,出乎君公子的预料了是?” 洛羽神色冷漠,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这世上还有君公子没料到的事?我猜你应该一直派人盯着苍岐的变化?” “你这话说的,就像本公子一直在监视你。” “恐怕不止是在监视我,还明里暗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 “噢?不知洛城主指的是哪件事?” “自然是饮马镇曹殇了。” 洛羽冷声道:“以姚林的地位怕是请不动曹殇相助,若是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君家在背后替姚林牵线搭桥?” 这件事洛羽并没有去找曹殇核实,但他心中认定,此事与君墨竹脱不了干系。 “确实是我派人联系了曹殇。” 君墨竹微微一笑,似乎知道洛羽会猜出来:“光凭一个姚家已经拿你没办法了,不给你制造点麻烦怎么行?” “为什么要给我制造麻烦?我从未得罪过你。” 洛羽很不理解:“难道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的招揽?如果真是如此,那君公子未免有些小肚鸡肠了。” “呵呵,在陇西三州,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可不多见啊。” 话说得很霸气,但君墨竹的语气中并无半点怒意: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对你施加压力,让你知难而退入我君家,我对你并无敌意,只是单纯地欣赏你这个人。但你这半年的表现让我明白一件事,你绝不愿意屈居人下,像你这样的人就算入了我君家,也不会忠心。” 洛羽没有接话,但他的表情完全就是默认。 “现在的我更好奇你能走到哪一步,是苍岐、凤川两城的城主,还是能在阙州异军突起,甚至取代李家,又或者只是昙花一现。” 君墨竹平静的看着洛羽,眼神中少了几分上对下的倨傲,多了几分凝重与认真。 洛羽冷冷地说道: “那君公子看着便好,但希望少做些手脚,像曹殇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怎么,你没在曹殇这件事中获利吗?没有曹殇,你哪来的这么多战马?” 君墨竹反问道:“姚家花钱让曹殇对你出手,确实危险,但对你来说又是机遇,不是吗?你抓得住这次机遇便能搞到一批战马,抓不住,无非死在曹殇的手下罢了。” 洛羽僵住了,无言以对,话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今日我来,一是和你随便聊聊,二嘛,我知道你要率兵出征云阳关,算是来给你送行。” 君墨竹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 “李家调集了好几方兵马齐聚云阳关,这些是相关武将的情报,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另外,羌兵主将完颜康是完颜昌的亲弟弟,完颜昌死在你手里,完颜康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自己多加小心。” 洛羽毫不犹豫地便接过信纸往怀里一塞,连个谢字都没说,苍岐城情报匮乏,这东西真是他急需的。 “小心,不仅仅是小心完颜康。” 君墨竹淡淡的说道: “你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 洛羽眉头一挑,不仅仅是完颜康,那就是还要小心自己人? “走了。” 君墨竹轻挥衣袖: “不用送,若是你真能夺回云阳关,我君墨竹请你喝酒!” …… 日初清晨,山风呼啸 盛夏已过,天气渐凉 一支全副武装、身穿黑甲的精锐军卒安静地矗立在苍岐城外,一千骑兵、六百步卒,总计一千六百人今日就要挥师边关,收复云阳关。 一匹匹战马高昂着头颅,精锐悍卒们全都挺直胸膛,神情肃穆,自从洛羽在凤川城外击败羌军之后,民间开始称呼这支精锐为洛家军。 看那玄底“洛”字旗,迎风作响。 不管是苍岐城头还是山路两侧的土坡上都挤满了乌泱泱的百姓,扶老携幼、翘首以望。几乎都是从苍岐、凤川两城赶来的老百姓,其中有不少人的儿子、丈夫都身处这支军伍之中。 许多流民在这里安了家、许多穷人分了地,生活重新有了盼头,如今的他们无比渴望活下去,好好守护这份希望。 沈漓、韩朔、江殊、梅雪崖、公输白全都早早地来到城头,为大军送行,大家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洛羽赢,两城存,洛羽输,两城亡。 陇西人都说羌兵杀人如麻、残酷冷血,闻者无不变色,可洛家军的身上似乎看不出半点胆怯,反而有熊熊战意在弥漫。 梅雪崖怔怔地望着黑甲军伍: “江兄,我现在懂你的感受了,他们确实让我心里倍感踏实。” 凤川一战,洛羽出现的那一刻江殊就说凤川守住了,当时梅雪崖问他哪来的底气,为何如此信任洛羽,现在他明白。 这支精锐就是底气! 江殊感慨道: “阙州能出此等人物,是我们的幸运。” 梅雪崖怅然一声: “可他们去的毕竟是疆场啊,古来征战几人回。” 韩朔轻声呢喃:“生在陇西,这就是陇西人的宿命。” 众人不语,陇西人才知陇西苦。 忧虑、不舍、祈祷各种各样复杂的表情浮现在百姓们的脸上,洛羽朗声高喝: “告别乡亲父老!” “轰!” 将士们没有跪地行礼,而是右手握拳,狠狠一砸胸甲,轰鸣声震耳欲聋。 有人红了眼,有人落了泪。 城头上的沈漓钻出人群,冲到一驾战鼓旁,举起鼓槌狠狠一砸: “祝我将士,凯旋而归!” “祝将士们凯旋而归!” 百姓们纷纷跪伏在地,诚心祈祷。 这一刻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不忍心去看自己的亲人同胞,只想着早点出征,早点回家。 洛羽长呼一口气,翻身上马: “走,让我们将洛字军旗,插满云阳关!” “全军上马!” “出征!” 第111章 半路伏击 黄沙滚滚,初秋风响,天地间的燥热已经被一丝凉意取代。 苍岐距离云阳关约莫两百里之遥,大军沿着官道行军,三天赶了一百多里路,大概还剩六七十里便能抵达云阳关附近。 越往西人烟就越少,景色也越荒芜,沿途几乎看不见寻常百姓的身影,偶尔路过几个村落也是空无一人,要么全村死绝,要么拖家带口的逃难去了内地。 一千六百人的队伍拖拉得老长,骑兵都只穿单衣行军,毕竟战甲那么重,一直穿着人累马匹也累。队伍中还有上百辆马车、驴车,装的都是军粮。 按照约定,到了前线之后的军粮由朝廷和李家提供,但洛羽知道那些粮草发下来必会被克扣,所以特地留了个心眼,自己带了一些粮食。 萧少游停马在行军队伍旁轻声道: “照这个速度,明天日落之前就能抵达前线。” “没错,已经有大批兵马在云阳关外安营了。” 洛羽望了一眼云阳关的方向: “这次李家抽调了四五家的牙兵,还有一支朝廷派来的兵马,总兵力估计会达到六七千人,为了夺回云阳关李家也是下了血本。” 出征之前李玄冰就派人通报过云阳关的情况,再加上君墨竹给的情报,洛羽对前线的态势还算了解。 “云阳关握在羌人手里就像是一柄刀抵在李家的咽喉上,想什么时候捅就什么时候捅。” 萧少游冷笑一声: “之前不知道用心去守,现在城丢了才知道拼命,晚了。” 在两人看来李家完全是自讨苦吃,一直不派重兵驻守云阳关,真以为次次都能有洛羽这种人横空出世,力挽狂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来了,收复云阳关便是我们的任务,就当我们在守卫苍岐。” 洛羽策马回转,准备汇入行军队伍,却发现萧少游的视线紧盯地面,那里有一坨看似不起眼的马粪。 “怎么了?” 萧少游用弯刀挑起马粪,轻轻一抖便能看到粪便中夹杂着粟谷,当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精饲料,这是战马拉的马粪,而且时间不久。” 骡马、家马还是战马,所用的饲料肯定是不同的,萧少游只需要一眼便知道这是战马拉出来的粪便。 “有战马通过此地?” 洛羽心中疑惑: “没听说有其他家的军卒从这里通过啊,怎会有战马的马粪?” “该不会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一股不安从心底浮现。 远处的丛林中陡然飞出一群鸟儿,在空中胡乱扑腾,叽叽喳喳,像是受了惊。 洛羽的眼神瞬间冰冷: “还真被我们猜中了。” 萧少游毫不犹豫地策马转身,朗声怒喝: “全军停止前进!” “骑军披甲上马,步卒举盾列阵,准备迎战!” “敌袭!” 突然的吼声引发了短暂的骚乱,哪有敌军?四周不是空空荡荡吗?不过军心很快就稳定下来,将士们披甲的披甲,举盾的举盾,拉弓的拉弓,井然有序。 练兵半年,闻令而动四个字已经深深刻在了所有士兵的骨子里,哪怕萧少游在逗你玩,你也得听令而行! “轰隆隆!” 行军队伍刚有所动作,远处大地就渐渐轰鸣,密密麻麻的黑点跃出地平线,紧随而来的便是羌兵标志性的嘶吼、鬼叫,看规模应该有五六百骑军。 真有敌袭! 洛羽面色阴沉,行军途中的遭遇战是很致命的,别看他麾下有一千骑兵,可行军过程中他们是不披甲、不持械的,第一时间无法迎战。所以得靠步卒先拖延一些时间,等骑军成军出战,如果羌兵一鼓作气冲破军阵,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萧少游挥动令旗,不停怒喝: “吕青云在左、余寒弓在右,全军向西,两尉兵马呈扇形列阵!” “诺!” 所有步卒都集中在吕青云、余寒弓的麾下,两尉兵马分为左右两翼,迅速架盾搭弓摆出了防守阵型。部分士卒心中微慌,但手中动作不乱,因为他们上头的标长、百户稳如泰山,不停地根据萧少游的命令变化阵型。 “弓弩手预备!” 第一批弓弩手已经准备就绪,萧少游手掌悬空,然后猛地挥落: “放箭!” “嗖嗖嗖!” 不算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稳稳落入羌军骑阵之中,几个倒霉蛋应声落马。箭雨造成的伤害虽然不大,但却令羌兵十分诧异。 寻常军伍面对他们的偷袭只怕已经吓得溃不成军了,可这支兵马竟然敢原地结阵迎敌,甚至如此迅速地就发起了反击。 领军而来的黑脸羌将讥讽一笑: “难道就你们有箭?” “给我放箭!” “嗖嗖嗖!” 箭矢在空中不断挥舞,不断有死尸倒在黄沙中,公输白改良的弓箭果然厉害,不管是射程还是力道都比羌兵强了好几分,隐隐间竟然压了羌兵一头。 “混账,准备冲阵!” 黑脸羌将有些不悦,这批兵马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厉害不少。 “防御,坚守阵地!” “嚯!” 持盾卒人人伏低身子,右腿呈马步状,几乎是用半个身体的重量去抵住盾牌,没办法,战马的冲击力太强了,若是不使出全力拒马一定会被马蹄活生生踩死。 “宰了这些乾军,杀!” 带头冲锋的一名羌兵百户怒目圆睁,手中长枪已经蓄满力道,只等着一枪捅死拦路的步卒。 “嗖!” 就在他弯刀举起的那一刻,一支利箭迎面射穿了他的头颅,鲜血飞溅,惊得四周羌兵面色泛白。 余寒弓冷冷的搭起下一箭: “箭射出头鸟,让我看看谁急着去见阎王!” 相比于余寒弓的远攻杀敌,吕青云就显得狠辣得多,弃马步战,手握一杆长枪站在防线最前沿,身先士卒。 一匹羌马猛冲而来,马蹄撞上盾牌,羌骑与步卒同时一颤,战马僵持在了半空中,吕青云瞅准时机,猛地出枪一捅,枪尖正中马腹,没入半截,当场便是一片血雨轻洒。 一声凄厉的嘶鸣回荡全场,羌兵当场被甩飞出去,一头栽进了防线后方,心知不妙的羌兵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佩刀,可吕青云的刀锋已经飘然而至。 “想偷袭?你们选错了对象!” “喝!” “噗嗤!” 刀锋滑落,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在旁,血腥无比。 靠着长久以来的训练以及默契的配合,三百羌骑的第一轮猛冲硬生生被挡住了,盾牌阵前方多出了数十具鲜血淋漓的死尸。黑脸羌将眉头微皱,手臂轻轻一挥,前排冲锋的骑军迅速脱离战场,绕着防线两翼疾驰,直奔队伍后方的马车。 那儿的马车只有少许押运粮草的车夫看守,并无严整的盾阵。 “妈的,冲着咱们粮草去了。” 萧少游面色冰冷,六百步卒能在正面组织起一道防线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再分兵去守后方的粮草整个防线便会脆弱无比,从而被羌兵分头击破。 “不用管粮草。” 洛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先稳住阵型,拖到骑兵出战,我们就能赢!” 第112章 谁泄露了行踪? “喔喔喔!” “杀啊!” 羌兵挥舞着马刀发出阵阵吼叫,守卫粮车的民夫只能躲在马车后面,没有半点反击之力。刚刚在正面吃了点亏的羌兵又嘚瑟起来,开始纵马驰骋。 “吁吁!” 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部分羌兵娴熟地从马背上摘下灌着火油的坛子,抡圆胳膊往高空一抛,油罐砸落在粮车上,浓浓的火油味十分刺鼻。 “竟然还带了火油,撤,离开粮车!” 萧少游冷声怒喝:“稳住阵型即可,先保命!” “嗖嗖嗖!” 又是一波箭雨从羌兵阵中射出,只不过这次的箭头上带着火苗,火油一点就着,粮车上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顺风一吹,火势越烧越大,滚滚浓烟弥漫全场。 阵中的将士们那叫一个气啊,这可都是从地里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就这么被羌兵糟蹋了。 “哼,没了粮看你们吃什么!” 黑脸羌将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但下一刻骤然而起的马蹄声让他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轰隆隆!” 一支骑军陡然从粮车背后杀出,靠着步卒争取出来的时间,骑军将士总算披挂好了甲胄,率先出战的乃是洛羽的两百亲兵。 小伍一马当先,怒声出枪: “该死的羌贼,吃我一枪!” “噗嗤!” 只因火势太大,又有浓烟弥漫,羌兵浑然没有察觉到有骑兵杀出。 当先一名羌兵猝不及防,被长枪贯胸而过,血溅当场。边上的许韦更猛,竟然一枪正刺,重创羌兵,然后反手挑着羌兵往粮车上一扔,火苗瞬间吞噬了羌兵的躯体,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全场。 两百骑奋勇争先,人人挺枪策马猛冲猛打,一个冲锋直接让羌兵前锋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好强的骑兵,竟然还披甲!” 满目的黑甲精骑让羌将目光陡变: “妈的,碰到硬点子了。” “撤,快撤!” 羌兵呼啦啦地往后退去,一时间阵型散乱,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现在想起来跑了?晚了!” 小伍带兵迎头痛击,董川与蒙虎两尉兵马则从两翼绕行,犹如一把尖刀斜着杀进了战场,场面瞬间大乱。 董川的脑子最好使,带着麾下骑兵一路冲杀,眨眼间便将松松垮垮的骑阵拦腰截断,羌兵被分为前后两个部分,互相不能支援,顿时军心大乱,人人只顾着奔逃。 蒙虎就不一样了,刚杀完两名羌贼就注意到了远处的军旗,一扯缰绳猛然转向,直接杀奔带兵的羌将,拦在身前的敌军愣是被他一枪砸翻在地,吐血毙命。 如此狠辣的攻势再配上雄壮的体型,羌将吓得浑身一哆嗦,拼了命地催动战马: “撤,快撤!” 说时迟那时快,蒙虎的战马已经奔至眼前,一杆长枪横挥而出,势大力沉。羌将见无法躲开,只能咬紧牙关、扭头还击,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枪杆往胸前一横。 “砰!” “咔擦!” 蒙虎的一枪岂是他能拦住的?枪杆当场被砸断成两截,然后就像是有一座小山砸在了胸口上,剧痛袭遍全身。 “噗嗤!” 羌将满口喷血,倒飞而出,瘫在地上浑身发抖,目光中带着恐惧与震惊,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呸!” 蒙虎提枪策马,啐了口唾沫: “跑,让你跑!” …… 短短一个时辰,气势汹汹的羌兵游骑便被洛家军打得落花流水,三路骑兵尽出,一举扭转胜负。半数羌兵当场丧命,还有小半数四散而逃。 军卒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为了防止还有敌人偷袭,董川蒙虎两尉兵马就守在队伍外围,随时准备迎战。 萧少游清点了一下损失,苦笑道: “咱们反应及时,士卒倒是没什么伤亡,但有半数的粮车被烧毁了,仗还没开始打咱们就损失了一半粮草。” “罢了,粮草的事以后再说,没什么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洛羽的嘴角微微勾起,面带寒意: “我倒是更好奇羌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城主,人我抓住了。” 蒙虎拎着半死不活的羌将走了过来,随手往地上一丢,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大半衣袍。剧痛让羌将浑身抽搐,目光中更是带着一股恐惧,这伙人怎得如此厉害? 洛羽似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不是让你抓个活口吗,怎么打成这样?” “半死不活也算活嘛。” 蒙虎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就给了他一枪,谁知道这家伙不经打,差点被我打死。” 众人一阵无语,自己的力道心里没数吗?就你那一枪有几个人能扛得住。 洛羽也不多言,居高临下看着黑脸羌将: “你们的主力不是应该守在云阳关一线吗,你怎么深入到这儿来了,像是在故意等我们。” 黑脸羌将连着吐了好几口血,恶狠狠的瞪了洛羽一眼,并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 洛羽微微俯身: “你们是不是收到了情报,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所以才带兵设伏?” “哼!” 黑脸羌将还是不吱声,可眼神闪烁,似乎在躲避洛羽的目光,就这么一个细微的神态就让洛羽确定,羌人一定知道他的行军路线。 “杀了。” 洛羽轻飘飘地一挥手,蒙虎上前就是一刀,干脆利落地割破了他的咽喉,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脑袋就往边上一歪。 萧少游一脚踢开死尸,皱眉道: “你是怀疑我们的行军路线泄露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洛羽平静的说道: “各路兵马齐聚云阳关,按理说羌兵现在应该是以云阳关为支点,据城固守才对,不应该派大规模游骑外出。 除非他们有准确的情报,能够给予我军重创!” 今日被伏击的是洛羽,所以羌兵败了,但换成其他任何一家兵马都得吃大亏,五六百羌骑迎面一冲,阵型必散,行军中的步卒队伍注定会迎来一场屠杀。 “妈的,难不成又和当初一样队伍里出了内奸?” 蒙虎破口大骂: “咱们还没到前线就被阴了一手,这些怂包怎么整天想着投敌!” “行了,你少说两句。” 洛羽的脑筋在急速运转,突然想起分别前君墨竹说的话,要小心。 不仅要小心完颜康,还要小心自己人。 难不成他提前知道了点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信不过各家牙兵。 “有骑兵靠近!” 一声怒吼打破了众人的沉思,难道还有伏兵? 天边尽头涌出一队百人骑兵,规模远没有他们庞大,还有一面“霍”字军旗在风中微微飘扬。 众人心头一松,这不是羌兵,而是自己人。 “霍字旗?” 洛羽眉头一挑,迅速从君墨竹给的情报中找出了一个人名: “霍连城。” 第113章 真够乱的 百十号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将扫了一眼血腥的战场高喝一声: “敢问可是苍岐洛城主的兵马!” 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眉宇间带着一分冷酷,像是久经沙场的军汉。 “在下洛羽,见过霍将军。” 洛羽上前打了个招呼,看到那面“霍”字军旗的时候他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根据君墨竹给的情报,此次李家召集的兵马中就有一支姓霍的,主将名为霍连城。 此人原先是边军中的一名都尉,多年前也曾驻守云阳关,后来不知因何退出了边关,自己在内地拉起了一支兵马。 不过他这个将军是自封的,可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职。 霍连城与曹殇一样,干的都是佣兵行当,但他没有曹殇命好,没能占得一片马场,麾下兵马几乎都是步卒,所以挣的银子也远不如曹殇。 但听说此人是个滚刀肉,手下兄弟敢打敢拼,在阙州一带颇有威名,这次是李家花费重金请他参战的。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洛城主还听说过我,真是令人意外。” 霍连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霍某有礼了,你们这是遭遇了羌兵?” “确实遇到了羌兵埋伏。” 洛羽扫了一眼战场: “区区数百骑而已,已经被我击退了。” “洛城主的口气就是不一样,几百羌骑都不放在眼里。”霍连城打趣道: “若是在下被伏击,怕是只能抱头鼠窜。” “霍将军玩笑了。” 洛羽目光闪烁,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我记得从你的驻地到云阳关似乎不该走这条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巧了不是,我原先走的那条官道因为山石垮塌封了路,只能绕道。” 霍连城解释道: “一个时辰前我的哨骑回报,说前方发现两拨兵马正在交战,其中有一面洛字旗,我料想是羌兵入侵内地,与洛城主撞上了。 这才率骑军先行一步,看能不能帮上一些忙,没想到洛城主已经击败了羌军。 倒是霍某白跑一趟了。” “呵呵,霍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洛羽轻扯缰绳,做出个请的手势: “要不咱们一起去云阳关?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霍连城欣然同意: “正合我意!” …… 大军终于到了前线。 所谓的前线并不是云阳关,而是云阳关往东四十里左右的黑水坡。 因为羌兵擅野战、不擅守城,所以他们没有据云阳关坚守,而是派出部分兵马前出迎战,以发挥自己的骑兵优势。 乾、羌两军就沿着黑水坡安营扎寨,互相对峙。 “好大一片军营啊。” 洛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密密麻麻的军帐矗立在黄沙地上,外出游弋巡逻的哨骑络绎不绝。 以前驻守在云阳关内的时候军营都是分散的,而且在城中也看不出规模,这一次几千兵马都汇聚在一起,场面很是壮观。 还有数不清的军旗在风中飘扬,最威武的依然是“乾”字边军旗,然后还能看到好几个不同的姓氏,自然代表着各家牙兵。 这次云阳关失守,朝廷也象征性地派出了一员老将带兵前来,据说姓陆,不过主力兵马都是李家的人。 “好些年没看到这么大阵仗了。” 霍连城面无表情的说道: “到底是李家啊,除了他们也没人有这么大手笔。” 洛羽瞄了他一眼,总觉得此人话里有话,霍连城大概是个冷淡性子,一路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聊天。 “驾!” “哒哒哒!” 就在两方兵马驻足不前时,一队游骑策马扬鞭,朝着两人疾驰而来。 “哈哈哈,霍将军,许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俊朗啊!不像我,胖了许多。” “我那儿是穷乡僻壤,日子哪比得上鲍城主舒坦。”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朗笑出声,和霍连城打起招呼,给人感觉很熟的样子,但霍连城只是很客气的应付了几句。 那人也不在意,随即目光就看向洛羽: “这位想必就是苍岐洛城主,久仰大名,果然是少年英豪,今日终得一见,幸甚幸甚啊。 在下宜城城主,鲍卿!” “鲍城主客气了,在你们面前我是晚辈,当不得如此大礼。” 洛羽很谦虚的回应了几句,初来乍到的,对人得客气些。 不过君墨竹的情报中提及过此人,鲍卿和姚林差不多是个城主,给李家纳税,战时遵从李家的调令。 几人刚客气了几句,就被边上另一位中年武将给打断了,冷冷地说道: “霍将军,你看看人家洛城主,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苍岐、凤川两城,你怎么混了这么多年还在游荡? 啧啧,我都替你羞愧。” “秦昭,你不说话没人那你当哑巴。” 霍连城瞪了他一眼的说道: “这两年混出头了是?以前怎么不敢跟我说话?” 洛羽的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看来秦昭和霍连城之间有些恩怨啊。 秦昭是他在情报中重点关注的对象,因为此人一开始籍籍无名,后来投入李家麾下后便日益壮大,替李家杀过不少人,据说是李家的死忠。 像这种人一定心狠手辣! “哎哎哎,怎么刚一见面就吵?” 眼瞅着情形不对,鲍卿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无非就是一些小矛盾罢了,何至于记到今日?如今我们可是要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兄弟,若是如此针锋相对仗还怎么打?” “哼!”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各自扭过头去。 秦昭更是一扯缰绳,率先离去,鲍卿只好跟上,临走前还说了一句: “两位尽快收拾一下,安顿好军卒之后就去帅帐,陆老将军还在等你们。” “好!” 两人相继远去,霍连城始终板着一张脸。 洛羽好奇地问道: “霍将军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算是,早年间抢地盘的时候跟他交过手,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霍连城讥讽一声: “可如今人家攀上李家,今非昔比了。” “罢了,我也不计较,洛城主,我先行一步!” “好!” 望着三人相继离开,洛羽只觉得脑袋发涨: “妈的,这样一群人凑在一起也能打胜仗? 真够乱的!” 第114章 真拿自己当爷了? 帅帐内人影寥寥,气氛肃穆。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也是此次收复云阳关的主帅,陆铁山,朝廷正儿八经加封的从四品武将。 陆铁山本就是阙州人,从军三十载,谈不上战功赫赫,但从未出过什么纰漏。陇西边境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败仗,能活到现在本就说明不是庸碌之辈。 老人五年前就已经退出军伍,赋闲在家,可这次云阳关失守又被朝廷重新启用,硬是给派到前线,说明边关实在无人可用。 下首位的中年男子微眯着眼眸,像是在闭目小憩,但有一股傲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洛羽太熟悉这种自傲了,一看就是李家人。 李光业,大军副帅。 剩下的三位洛羽都见过:李家死忠秦昭、宜城城主鲍卿外加佣兵头子霍连城,算上自己正好六路兵马。 洛羽不着痕迹地观察几人,一个头两个大,上次在云阳关仅仅三方势力还有那么多尔虞我诈,这次六路兵马齐聚,鬼知道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 此次乾军总计集结了八九千人,但六路兵马实力又各不一样: 陆铁山手下是朝廷给他凑的千余兵丁,看似官位最高,实则纸面实力最为弱小;李光业兵强马壮,整整两千人;其余四位差不多,大致在一千到一千五之间,秦昭和洛羽稍微强点。 但四路兵马都是李家召集来的,所以李光业的话语权大的吓人。 “既然大家就认识了,那咱们就闲话少说。” 陆铁山朗声道: “此次本将奉朝廷旨意而来,老夫是阙州人,在座的也都是阙州人,应当明白云阳关对阙州的重要性。 云阳关一失则阙州门户洞开,内地将任由羌兵肆虐,民不聊生。你我既然身为阙州军卒,岂能容羌贼横行? 所以望诸位能够齐心协力,奋勇杀敌,共同收复云阳关!” “我等必谨遵老将军军令行事。” 参差不齐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没什么杀气,每个人的眼珠子都在转,心怀鬼胎。 陆铁山毫不在意,他在阙州从军这么多年,岂会不知道阙州大小军头的心思?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霍将军洛将军初来乍到,老夫先讲讲前线的情况。” 洛羽愣了一下,第一次被人称为将军,心中感觉怪怪的。 陆铁山手指地图: “羌兵主帅完颜康,率军六千袭扰阙州。但羌兵不擅守城,所以分兵三千交由副将达尔花统领,驻守在黑水坡与我军对峙。 达尔花将三千人分作四处扎营,扼守险要。也就是说想要收复云阳关,咱们就得先解决他的三千兵马。” 洛羽微微点头,完颜康的脑子不傻,看似离开坚固的城墙是劣势,实际上却能最大程度地发挥羌兵骑战的优势。 “老将军,三千羌骑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鲍卿苦笑一声: “想要攻克黑水坡,绝非易事。” 说来也巧,帐外恰好响起了阵阵嘈杂,还有隆隆战鼓声回荡,一听就知道又是羌兵来叫阵了。 陆铁山环视帐内一圈: “今日哪位将军愿意领兵出战?” 帐中一片沉默,在洛羽和霍连城到达之前他们已经与羌人打过几仗了,都是羌兵小胜,现在谁也不愿意派兵出去送死。 明明是来收复云阳关的,却被羌兵打得闭门不出,当真憋屈。 “咱们打不赢,总有人能打赢嘛。” 秦昭突然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 “比如霍将军在内地威名赫赫,据说麾下军卒更是骁勇善战,今日倒不如让霍将军出战,让咱们长长见识。 你此前不就是边军中退出来的嘛?想必羌兵在你眼里都是土鸡瓦狗。” 语气中的讥讽丝毫未加掩饰。 “秦将军兵强马壮的,谁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霍连城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 “倒不如秦将军先出战,给咱们打个样,我霍连城可以亲自为你擂鼓助威!” “哪里敢让霍将军擂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秦昭硬是要逼着霍连城出战,但霍连城就是不上钩。 在场之人都知道他俩有旧怨,谁也不吭声,免得惹一身骚。 洛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插了句嘴: “陆老将军,我与霍将军初来乍到,人疲马乏,此时出战只怕不妥,倒不如休整些时日,再战不迟。” 洛羽一开口场面就安静了下来,秦昭目光微寒,似乎有些不悦。 “我倒是忘了,咱们还有一位能征惯战的洛将军。洛将军可是杀过完颜昌的英雄豪杰,想必他弟弟完颜康你也不放在眼里。 倒不如让洛将军出战,替我边军扬名。” “好了,都别争了。” 陆铁山总算开口了: “洛将军说得没错,兵疲马乏不宜出战,咱们先高挂免战牌,过几日再战!” “散了!” 众将齐聚的第一次议事匆匆结束,气氛并不算融洽,秦昭路过洛羽身边的时候冷冷地哼了一句: “真以为打了两场胜仗就是爷了?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望着远去的背影,洛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这家伙难道是属狗的,见谁咬谁? “为何要帮我?” 霍连城出现在身旁,眼神中带着不解。“不是帮你,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洛羽淡淡的说道: “现在出战,必败无疑。都是阙州的军卒,没道理白白拿出去送死。” 霍连城目光闪烁,摆摆手走了: “谢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刚刚安顿完军营,洛羽和萧少游就凑在了一起合计: “你觉得半路伏击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还是倒霉正好被羌兵撞见?” “不好说啊。” 萧少游皱眉沉思: “但我的直觉是有人泄密,阙州内地那么大,怎么就偏偏被我们撞上了?” “如果是有人要冲我来,那会是谁呢?” 洛羽眉头紧凝,君墨竹那句小心他始终记在心里。 “苍岐发兵前线的消息并不是秘密,但咱们的行军路线只有军中少数高阶将领知道。” 萧少游冷静的分析着: “陆老将军肯定不会,他与你无冤无仇,李光业也不会,李家若是要对付我们直接在凤川城动手就行了,没必要拖到现在。 秦昭、鲍卿、霍连城,如果光凭感觉,霍连城的可能性倒是最大,我们刚遇袭他就出现了,是不是太巧了些?” “不好说啊,没有证据咱们不能乱讲。” 洛羽皱眉沉思: “会是谁呢?” “对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萧少游苦笑道:“咱们的粮草被烧毁了半数,存粮支撑不了几日,我去营中找军需官问过,朝廷发粮要等到月底,咱们可等不了啊,得想办法弄点粮食。” “这个我来想办法。” 洛羽无奈道: “我先抽空去找一趟陆老将军,看能不能要些粮食。” 第115章 三百骑足矣 老将军陆铁山正襟危坐,洛羽刚讲完自己半路的遭遇,边上还站着个鲍卿,他恰好来汇报军务,撞了个正着。 “你半路遭遇伏击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老将军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赞赏: “五六百羌骑突然来袭,换作寻常军伍早就溃不成军了,但洛将军却能原地结阵反击,战而胜之,甚至杀其主将,麾下兵马堪称骁勇。 洛城主带兵之才令人佩服啊。” “老将军谬赞了,那粮草的事?” “咳咳。” 陆铁山有些尴尬: “不是老夫不近人情,实在是朝廷的军粮要到月底才能运抵前线。不瞒你说,军中所有存粮都已经下发到各营,辎重营现在一粒粮食都没有,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洛羽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军营竟然连一粒存粮都没有,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陆铁山看似是大军主帅,实际上朝廷对云阳关的生死并不是很关心,最着急的是李家,所以不可能运很多粮食到前线,能保证你不饿死就不错了。 “洛将军毕竟是立下战功的人,老夫身为统率,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陆铁山咬了咬牙: “这样,我从麾下军卒的口粮中挤出一百石匀给洛将军,尽量先熬到月底。” “这不妥。” 洛羽摇了摇头,这样陆铁山麾下士卒就得饿肚子,如今是战时,饿着肚子怎么行。 “呵呵,不用如此麻烦。” 一直站在旁边的鲍卿笑道: “此行我来前线带了不少粮草,分三百石给洛将军就行了。” “太好了!”陆铁山呵呵笑道:“三百石军粮足以解洛将军的燃眉之急。” “那就多谢鲍将军了。” 洛羽喜出望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我等先行告辞。” 鲍卿躬身行礼:“末将先带洛将军去取粮食。” 二人缓步退出帅帐,洛羽这才说道: “三百石军粮算是我借的,等后方的补给到了我一并还给鲍将军。” “哎,宜城产粮颇丰,区区三百石军粮何足挂齿。” 鲍卿乐呵呵地笑道:“就当我与洛将军交个朋友。” “多谢了。” “洛将军,有句话我已经在心中憋了好几天,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鲍卿突然话锋一转: “霍连城与秦昭二人的恩怨人尽皆知,放在多年以前,秦昭不算什么,可现在他是李家的死忠,深受李光业的赏识。 洛将军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得罪他并非明智之举,何必还替霍连城说话。” 洛羽目光微挑: “我从没想过得罪秦昭,只是说了句实话罢了。我与霍连城都是刚到前线,此时上战场与送死何异?” “就算死人,死的也是霍连城的兵马,与洛兄你并无干系。” 鲍卿疑惑道:“莫非你是想拉拢霍连城?” “不,鲍兄说错了。” 洛羽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都是我大乾的军卒,收复云阳关一战势必非常凶险,能多一分力量便是极好,何必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 “倒是我鲍卿小心眼了。” 鲍卿苦笑一声:“洛将军大度啊,我比不得。” “呜!”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陡然响起,二人表情同时一变,又有羌兵前来叫阵,这是第四天了,己方一直避战不出,但这次军营中很快便传出了隆隆的战鼓声。 洛羽喃喃道: “看样子今日是要出战了啊。” …… “杀啊!” “当当当!” “给我撞开乾军的防线,杀!” 杀声大作、刀光剑影。 黄沙飞溅,马蹄四起。 乾军一方军旗林立,陆铁山、李光业、秦昭等一众武将尽皆在前观战。 在战场中拼杀的自然是霍连城,秦昭的话他可以不听,但副帅李光业的话他总得听,毕竟收了李家的银子。 羌兵照例是五百精骑,霍连城所部的千余兵马几乎都是步卒,靠着长枪盾牌重重结阵,围成一个圆形防线,远攻用弓弩,近战靠长枪,防守勉强能支撑,但完全没有进攻的能力。 “霍连城的兵马确实能打啊。” 萧少游在洛羽耳边低声道: “靠着千余步卒就能与羌兵僵持一个时辰,已经殊为不易。” “虽说是佣兵,但霍连城毕竟出自边军,麾下士卒自然不会是乌合之众。” 洛羽喃喃道: “但坚持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你看左右两翼的防线逐渐松动,坚持不了多久了。” 洛羽有些担心,以步对骑,阵型一破那就是一场屠杀。相反,秦昭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他就等着霍连城大败,然后被羌兵屠戮一空。 今日李光业为何威逼霍连城出战?不就是他在背后怂恿的吗。 在骑军一轮又一轮的冲锋下,霍连城的防线不断动摇,前排军卒的伤亡也在增加,可李光业始终没有下达撤兵的号令。 洛羽犹豫半天终于还是说了一句: “陆将军,李将军,该让霍将军撤下来了,照这么打下去只怕情况不妙。若是吃上一场大败,于军心士气不利,还请两位将军三思啊。” 陆铁山看了一眼李光业,人是李家调过来的,自然要听李家的意思。李光业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冷喝一声: “鸣金,撤兵!” “叮叮叮!” 战场上的霍连城如蒙大赦,立刻带兵徐徐退回阵中,羌兵见乾军势大没有追击,但依旧在阵前纵马驰骋,耀武扬威,甚至还将战死士卒的头颅割下,高高抛向空中,激励己方士气。 如此残忍血腥的手段几乎是在赤裸裸地羞辱乾军。 “欺人太甚!” 陆铁山目光冰冷: “真当我边军无人不成!哪位将军愿意再行出战!” “倒不如让洛将军出马。” 秦昭嘴角微微翘起: “咱们都知道洛将军在云阳关、凤川城两败羌军,大显神威,五百羌骑对洛将军来说应该是小场面。 总不至于洛将军的威名是靠吹嘘出来的?还是说苍岐出来的军卒全都是缩头乌龟?” 话音一落,洛羽身后的将士全都冷下了脸,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用眼神将秦昭撕碎。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秦将军,若是换做你,击败对面羌兵需要多少骑兵?” “八百骑应该足够了。” 秦昭语气轻挑: “当然了,如果洛将军觉得八百不够,大可以带着你麾下上千人一起出战。” “秦将军,八百人也太多了。” 洛羽微微摇了摇头,竖起三根手指: “三百骑足矣。” 众人皆惊,对面羌兵足有五百之众,只靠三百骑兵怎么可能战而胜之,多年以来乾军对羌兵从来做不到以少胜多。 秦昭面色铁青,他说八百已经是在吹牛了,没想到洛羽竟然当众落他面子: “洛将军,这里是战场,说大话是打不了胜仗的!小心闪了自己的腰!” “呵呵。” 洛羽微微一笑,挥手轻喝: “董川,教教秦将军该怎么打仗!” 第116章 只教一次,学会了吗? 董川麾下的三百骑缓缓行出军阵,精铁黑甲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长矛如林,矛尖垂指地面,在沙土中划出三百道细长的痕迹。 轻扯缰绳,马蹄前踏,战马发出阵阵嘶鸣,仿佛嗅到了即将到来的血腥味。 正好一标一排,十排骑军整齐向前,人人面色冷漠,毫无寻常边军面对羌兵时的那种畏惧、慌乱。 洛家军一出马,庞大的乾军军阵没来由地安静了下来,所有视线都投向了这三百骑军。 秋风席卷,有一股杀气在缓缓升腾,令人窒息。 “披甲骑军?” 陆铁山浑浊的老眼中出现一抹诧异,洛羽区区一个城主竟然能拿得出这么多披甲骑军。 不仅是他,其他几位将军也露出了惊讶与羡慕的目光,精铁战甲与精良战马一样都是好东西,谁不想要?寻常的城主佣兵养活千把号军卒容易,可养活千人披甲骑军绝非易事。 苍岐的家底比他们想象中要厚得多。 只有秦昭愤愤地说了一句: “光有战甲有何用,中看不中用罢了,故弄玄虚,哼!” “秦将军,嘴下积德。” 霍连城冷冷的说道: “有总比没有好。” “哼!” 秦昭压根就不想理他,重新将视线投向战场。 “轰隆隆!” 缓缓向前的三百精骑逐渐加速,隆隆的马蹄声顺着秋风冲天而起,回荡全场。 对面的五百羌骑浑然没把这支骑军当回事,在原地兜转两圈后便挥舞着马刀呼啸前冲,一张张狰狞的面庞逐渐兴奋,在他们看来这三百骑军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两军对冲,仅剩数十大步,一众乾军武将全都屏住了呼吸,洛家军是徒有虚名还是骁勇善战,很快便能见分晓。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羌骑的弓弩射程,部分羌兵娴熟地弯弓搭箭,准备泼洒出一波波箭雨,骑战之前先用弓弩杀敌乃是羌兵惯用的招数。 “驾!” 就在羌兵抬弓上举的一刹那,以董川为首的第一排锋线猛地一夹马腹,加速前冲,迅速贴近地阵,压根没给羌兵泼洒箭雨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羌兵猝不及防,眨眼间战马便已冲至眼前。 三百骑长枪斜举,怒吼出声: “杀!” “砰砰砰!” “噗嗤噗嗤!” 排头的三十精骑悍然开阵,一柄柄长矛出手,鲜血飞溅,前一刻还在叫嚣嘶吼的羌兵眼睁睁地看着长枪捅穿自己的胸膛,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董川一马当先,枪尖犹如毒蛇吐信,精准刺入一名羌骑咽喉。矛尖穿透颈骨时,他手腕一抖,借着战马冲锋的惯性将尸体挑飞,重重砸向后方敌阵。 左右两翼的羌兵见董川如此凶猛,同时出枪夹击,想要封死董川的去路。只见他不慌不忙,侧身闪避,单手紧握枪杆回旋横扫,重重地拍在了两人的胸口。 “噗嗤!” 两具死尸倒飞而出,还没来得及高兴,董川就觉得有一股寒意从侧面袭来,毫不犹豫地一俯身形,果然有一柄弯刀贴着自己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卑鄙,偷袭!” 董川怒目圆睁,起手就是一记回马枪将偷袭羌骑刺落马背。 以董川为首的第一排锋线人人皆是精锐老卒,出枪狠辣,迅速在前沿撕开一道口子,这也是萧少游讲述的骑战要点: 开阵之卒,士气为先! 一鼓作气、再而进、三而胜! 第二排骑军紧跟而上,扩大优势,一波波凿阵几乎是无缝衔接,将羌兵迎头打蒙。 骁勇悍卒杀入羌兵阵中,提矛、突刺、收枪,一气呵成,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看似简单的骑战枪术在这种骑兵对冲中却极为有效,人人一枪杀敌,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苍岐城的校场上洛羽曾对所有骑兵说过这么一句话: 沙场之上,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枪足以定生死。 所以骑兵将士们一遍遍地练习、一次次地突刺,顶着炎炎烈日挥汗如雨,早已将出枪的手法变成了肌肉记忆。 “杀!” 一排排骑军凶悍凿阵,羌兵骑阵犹如大堤决口,眨眼间便被撕裂,死伤无数,等董川率先凿阵而出时地上已经多出了不少死尸。 出阵之后骑兵并未停下脚步,十标骑兵兵分两路,很自然地向左右两翼绕行,兜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再度开启第二轮冲锋。 第一轮冲阵中被打蒙的羌兵还未来得及重新结阵,两路骑兵就从侧翼杀进阵中,拼命突刺,羌兵骑阵刹那间崩溃。 接着就是两军混战,看似浑然,可洛家军却井然有序地以一什为基础,三三制相互配合,一人突刺、一人掩护、一人补刀,三三一体,在战场中进退自如、攻守有度。 羌兵一溃再溃,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在绝望中等待长矛刺穿自己的胸膛。 乾军阵前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凶悍的骑兵,更没料到洛家军能以如此摧枯拉朽的方式赢得胜利。 陆铁山目光怔怔,自言自语: “枪术精湛、配合默契,阵型变幻间没有丝毫迟滞,堪称精锐啊。老夫从军多年,如此骑军也没见过几次。” “呵呵,洛家军果然名不虚传。” 霍连城轻笑一声,瞄了一眼秦昭: “依我看三百骑太多了,一百骑足以解决当面之敌,不像有些人,得用八百骑。” 秦昭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满心怒火却生不起一句反驳的话,脸颊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 半个时辰后,沙场重回宁静。 横七竖八的死尸铺满黄沙,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猩红。五百羌骑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些许残兵逃脱,而三百精骑的阵型依旧严整,丝毫不见疲态。 董川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赢下了洛家军的开门红。 军阵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从大军集结在黑水坡之后他们就没打过胜仗,如今总算是一扫此前的阴霾。 骑军归阵,三百骑甲胄染血,玄底“洛”字旗迎风而立,在秋风中瑟瑟作响,无一人敢喧嚣私语。 董川用羌兵的军旗裹着一颗人头高高举起: “末将董川,献贼将首级!” “不错。” 洛羽微微点头,意有所指: “省得总有人说咱们苍岐出来的人是缩头乌龟。” “轰!” 三百骑陡然爆发出一阵冲天杀意,齐刷刷地看向秦昭,愣是逼得他不敢直视。 洛羽随手将人头扔到了秦昭脚下,嘴角微翘: “只教一次,学会了吗?” 第117章 我要引蛇出洞 云阳关 本该是陇西的边关重镇,此刻却插满了西羌军旗,城内百姓也尽数成了羌兵的奴隶。 城头上挂着十几具森森白骨,恐怖而又血腥,这些都是羌兵攻克云阳关时斩杀的乾军将领,还有一些敢反抗的老百姓也被他们活活吊死,整座城池都被一股阴云笼罩。 一名中年武将坐在将军府里,漫不经心地翘着二郎腿,手里还端着个酒杯: “唔,大乾的酒确实比咱草原的好。” 完颜康,当初被洛羽亲手阵斩的完颜昌就是他的亲哥哥,看相貌果然有几分神似。 “你不在黑水坡好好待着,怎么跑回云阳关了?” 屋中还站着个人,正是他的副将达尔花。 达尔花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肢,面色羞愧: “昨日末将派兵出战,折损了四五百骑,特来请罪。” “不用在意,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世上本就没有常胜将军,以后多长个心眼便好。” 完颜康还挺好说话,没有怪罪,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能吃掉你五百骑,乾军应该出动了不少人?看来他们是输怕了,下了血本。” 达尔花的表情十分僵硬:“那个,出战之敌仅有三百骑。” “三百骑?”完颜康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是在说笑?” “确实只有三百骑,骁勇异常,绝非寻常骑军。且敌军皆竖洛字旗,末将已经核实过,是苍岐城洛羽的兵马。” “原来是他,本将军等他很久了!” 完颜康面色冰冷,这才是达尔花特地回一趟云阳关的原因,他知道完颜康对此人深恶痛绝。 “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把洛羽的人头带回来!” “末将领命!” …… “一二三!杀杀杀!” “出枪时腰腹用力,手臂举稳,不要娘儿们唧唧!” 嘶吼声回荡在营地中,数不清的军汉在挥舞刀枪、策马驰骋,奋力操练,飘扬的洛字军旗已经表明了军卒的身份。 陆铁山负手而立,驻足观望半天唏嘘道: “怪不得洛将军能够屡屡击败羌军,有如此精锐,羌兵又有何惧? 其他各营军卒要么在休息、要么成群懒散打诨,唯有你营中吼声震天,操练不停,这番毅力当真常人难及。 若是各营皆能像你这样用心,何愁云阳关不破啊。” 陆铁山很是无奈,他有心整顿军伍,可他手里并无实权,指挥不了底下各路兵马。 “仗还没打完,远没到休息的时候。我顾好自己就行,其他各营我就管不着了。” 洛羽顺势岔开话题:“今日老将军怎得有空到我这来?” “想看看洛将军有什么练兵的窍门。” 陆铁山很诚恳地说道: “都是从阙州征召的军卒,谁也没多条胳膊多个脑袋,怎么你的人就身材壮硕,兵强马壮? 各营军卒面对羌兵大部分都畏首畏尾,没有绝对优势不敢轻易出战,但我看洛将军麾下军卒上了战场全都嗷嗷叫,恨不得多砍一个羌兵的脑袋。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 洛羽淡淡地说道: “足粮足饷,赏罚分明。 别人军中都是一日两餐,我麾下都是三餐,让将士们不饿肚子,自然身强体壮;饷银按时发放,杀敌的赏银一分不少发到士卒们的手里,让他们能养活家人。 如此,谁不拼命?” 洛家军敢打敢拼绝不仅仅是因为练兵得当,而是给出了优厚的待遇,这是战力的保证。 老人看向洛羽的目光凝重了许多: “八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啊。洛将军年纪轻轻,却像是个做大事的人。” 陆铁山入军数十载,岂会不知道大乾军伍的弊病?不管是官军还是牙兵,克扣军饷军粮、贪墨军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从上到下都在贪,你能怎么办? 而洛羽做到了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两位聊什么呢?我也来凑个热闹。” 副帅李光业的嗓音突然响起,乐呵呵的凑到两人身边: “洛将军出手就是不同凡响啊,摧枯拉朽的击溃五百羌兵,这两天羌兵龟缩不出,再不敢出战挑衅。” “将军过奖了,洛某只想着早日攻克云阳关,收复失地。” 洛羽瞄了他一眼,此人对自己一直是不冷不热,他和李家谈不上交情,只有交易。 “呵呵,说得好。” 李光业笑了笑: “今日正好老将军也在,咱们不如探讨一下该怎么攻克达尔花的四座军营。不占领黑水坡,咱们连云阳关的城墙都摸不到。 洛将军屡战屡胜,不知有没有破敌良策,可别忘了你与我李家的约定啊。” 李光业眉头微挑,他是在提醒洛羽,攻破云阳关你可是得出力的,否则凤川城你可保不住。 听到约定二字,陆铁山面不改色、恍若未闻,这些都是李家与洛羽的私事,他并不关心,只是顺势说了一句: “洛将军乃少年英豪,若是有什么好计策大可直言。” “末将心中还真有一计。” 洛羽轻声道: “达尔花将三千兵马分作四营,扼守黑水坡险要之地,倒不如咱们也兵分四路,夜袭敌营。 羌兵四营同气连枝、互为犄角,只要我方攻破任一一营,那羌兵势必全线崩溃,只能撤往云阳关。” “兵分四路夜袭?”李光业微皱眉头: “羌兵骁勇善战,夜袭之策能奏效吗?” 洛羽沉声道: “李将军,羌兵擅长骑战不假,若是在野外开战于我大不利,但近战夜战骑兵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况且羌兵胜多败少,军中骄狂之气滋生,绝不会想到我方敢主动出击,我等重兵压境,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有理。” 陆铁山微微点头: “老夫觉得此计可行,秦将军、霍将军、鲍将军再加上洛将军正好四路兵马,各攻一营。 达尔花的三千兵马已经折损了五百骑,兵力大减,我四路兵马优势明显,确实是好机会!” “既然陆老将军觉得可行,那咱们就试试。” 李光业冷声道: “明晚子时,四军齐出,一举攻占黑水坡!” 两位主帅走了,留在原地的洛羽却嘴角上扬,意味深长。 萧少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轻笑一声: “你献计不是为了击败达尔花,而是为了引蛇出洞?”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 洛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如果这几人里真有人在故意针对我,那这次他就会露出马脚。 我倒想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第118章 想要我的人头? 夜幕降临,晚风呼啸 两军大营中火光缭绕,宛如两条火龙盘旋在黑水坡,相隔十数里遥遥相望,随时都可能吞噬对方。 乾军大营中看似寂静如常,实则有数不清的军卒在悄然集结、整装待发。今夜乾军将按照计划兵分四路,攻占黑水坡!负责领兵出战的四位将军凑在一起,气氛古怪。 秦昭一边擦拭着手中弯刀一边轻笑道: “四路兵马齐出还真是壮观啊,这也算是两位帅爷对咱们的一次考验,大家都是优势兵力,谁要是打了败仗可就丢人喽,霍将军你说是?” 霍连城看都没看他一眼,讥讽道: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希望秦将军能打个大胜仗,千万别死在羌人手里,要不然咱们还得去收尸。” “霍连城,你找死!真以为老子不敢收拾你?” 秦昭的目光陡然冰寒,手中弯刀都举了起来,他没想到霍连城竟然敢当众咒他死。 “你可以试试!” 霍连城的手掌也搭在了刀柄上,面带怒气,秦昭一次次的冷嘲热讽,他早已忍无可忍。 两人针锋相对,还没开战,自己人倒要先打起来了。 “哎啊,都是军中同袍,何必弄得如此难堪?大战之际岂能说丧气话?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和睦相处,休得再吵。” 就在两人怒气冲冲之际,鲍卿一如既往地站出来充当和事佬,横在中间: “这次咱们定能大胜,人人凯旋而归!” “既然鲍兄开口,那我总得给面子。” 秦昭这才放下弯刀,目光挑衅: “咱们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逞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倒不如战场上见真章。 霍连城,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看看此战谁杀敌最多。赌约也很简单,谁输了,就当众给对面赔礼道歉! 如何?” 秦昭的小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战三方都只带了不到千人,唯独他是倾巢而出,兵力最多,如果要问谁的赢面最大,自然是他。 “你想玩,我奉陪到底。” 当着众人的面霍连城岂能露怯:“希望你到时候输了别赖账。” “老子一口唾沫一颗钉!” 秦昭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又盯上了洛羽: “洛将军要不一起玩玩?” 洛羽眉头一皱,你们赌你们的,扯上我干什么,我又犯不着给你赔礼道歉。 “咱们的赌约可以变一变,就赌一百匹战马、一百副战甲!” 秦昭目露精光: “洛将军兵强马壮、能征善战,应该不会不敢?还是说担心自己阴沟里翻船?” 洛羽心中冷笑,敢情是看上自己的铁甲了: “可以,秦将军想赌那咱就玩玩,正好我还缺些战马,提前先谢过了。” “牙尖嘴利,胜负尚未可知!” 秦昭策马离去:“我秦昭也不是吃素的!” 秦昭与霍连城相继离去,鲍卿慢了一步,瞄了一眼洛羽身后: “洛将军这次不带骑兵?这些人少了点?” 此次洛羽只带了吕青云、余寒弓两尉兵马与麾下亲兵尉,萧少游和另外两尉骑兵全留在了营中。 “足够了。” 洛羽面带微笑,信心十足。 “秦昭可是全军出动,颇有势在必得之志啊。” 见洛羽信心满满,鲍卿也不再多言: “先走一步,洛将军自己小心!” 望着三路兵马悄然出营,洛羽的眼神逐渐冷厉: “会是谁呢?” …… 夜幕幽森,羌兵军营中亮着团团火光,隐约能看到有士卒在巡逻。 数不清的黑影于悄无声息中抵近了营地周围,犹如鬼魅夜行。洛羽负责进攻的是四营中最北边的那座,据推测应该有八百余军卒看守。 吕青云和余寒弓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守卫好像很松懈,羌兵果然骄狂自大,夜袭真是妙计!头,咱们这次打他一个狠的,全都宰了!” 吕青云的眼眸中充斥着亢奋,他麾下军卒大半都是奴庭流民,冰冷凶悍的表情与吕青云如出一辙,杀起羌兵来比谁都狠,奴庭百姓在羌人的奴役下煎熬了数十年,那种血海深仇真的只能靠鲜血洗刷。 余寒弓更是有些不解: “城主,属下不理解咱们带这么多盾牌干嘛,不是偷袭吗?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盾牌完全就是累赘。” 出战之前洛羽特地叮嘱他们多带了盾牌弓弩,导致一路行军有些乏累。 “你们两个啊,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就是脑子太直了些。” 洛羽叹了口气: “你们再好好看,没觉得不对劲吗?” 被洛羽批评了几句两人才重新审视起羌兵大营,注视许久吕青云皱起了眉头: “虽是深夜,但好像太安静了一些,除了营门口的守卒,营中深处完全看不见人影。” “而且没有哨骑外出。”余寒弓冷冷地说道: “就算羌兵再懈怠,也不可能完全忽视外围的巡逻,但我们在这等了这么久一名哨骑都没看见。” “哎,这才对嘛,领兵打仗要注意多观察。” 洛羽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你们两以后都是要带兵的将军,稍有疏忽便会让手下死伤无数,万万不能马虎。” 两人在羞愧的同时又有些震惊,将军?以后他们也会成为将军吗? 洛羽沉声下令: “所有人背朝军营列阵,准备拒马。寒弓,带些人过去射杀守卒,伪造进攻的声势,但无需进攻军营。” “诺!” 两人虽然不明白洛羽的用意,但都领命而去。 大批步卒纷纷背朝军营列阵,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列阵拒马。 余寒弓则领着数十号弓弩手一直摸到营门附近,只见他弯弓搭箭,顺势一松弓弦。 “嗖!” 站在营门口的羌兵应声而倒,随即一波波箭雨倾射而出。余寒弓手下训练出来的弓弩手个个箭法了得,眨眼间就将十几名守卒尽数射杀。 “大军进攻!” “给我攻破羌军大营!” “杀啊!” 杀声四起,吼声震天,实际上余寒弓一步也没往里冲,只是单纯地带兵在营门口摇旗呐喊。 “咻!” 果然,营中深处有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划破云霄,黑水坡从此刻开始陷入了躁动。 大军背后骤然有无数火把亮起,低沉而又轰鸣的响声回荡在夜空中,所有士卒心头一紧,这是大批骑军奔驰的声音! 羌兵竟然埋伏在军营外围,岂不是说己方已经被包围了? 洛羽目光冰寒,果然有人泄密! “贼将洛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狞笑声顺风飘来,有一面将旗在夜风中不断飘扬。 “原来是达尔花领兵亲至,看来是冲着我来的。” 洛羽大马横刀,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块石墩上: “想要我的人头?今日我倒想看看谁能越过这面洛字旗!” “全军列阵,迎战!” “杀!” 第119章 三路遇袭 达尔花的骑兵如黑潮般压来,火光照亮了羌骑狰狞的面庞。人人弯刀高举,马鬃飞扬,马蹄踏得大地震颤。 观骑军规模,足有近千之众! “真是下了血本啊。” 黑水坡的羌兵满打满算两千五百人,光是伏击自己的就有近千,看来达尔花是蓄谋已久。 洛羽稳坐石墩,刀锋斜指地面,声音冰冷: “寒弓!” “末将在!” 余寒弓心领神会,挽弓搭箭,身后上百名弓弩手齐刷刷弯弓如满月。 “放!” “嗖嗖嗖!” 箭雨破空,冲在最前的羌骑顿时人仰马翻。在一声声嘶鸣中不断有战马栽倒,将背上的骑兵甩出数丈。 弓弩的射程和劲道都超出了羌兵的预料,不过骑兵奔驰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冲到了阵前,达尔花怒吼出声: “困兽之斗罢了,给我杀!” “举盾!” 吕青云暴喝一声: “全军拒马!” “轰!” 最前排的盾牌手同时蹲身,将精铁盾牌的底端重重砸进泥土,用半个身子抵住牌面,第二排的长枪从盾隙间突刺而出,寒光森然。 羌骑撞阵! “砰砰砰!” “咔嚓!” 撞击声、惨叫声瞬间炸响。 一名羌骑连人带马撞上盾墙,战马的头颅被长矛贯穿,巨大的惯性同时震得步卒胸口一闷,差点喷出一口鲜血。但出自奴庭的军卒很是顽强,硬生生憋回了那口黑血,顶着盾牌一步不退。 紧跟着又是一名羌骑高高跃起马蹄,手中长矛狠狠向前方劈刺,砰的一声就撞开了盾墙,不等他高兴,两侧的长矛就同时戳了过来,枪尖没入腰腹,就像串糖葫芦一般将死尸挑在了半空中晃荡,鲜血淋漓、场面血腥。 “补位!” “盾牌手稳住阵型,长枪杀肉搏,弓弩手反击!” “给我杀!” 吕青云一边指挥战斗,一边面色森然的砍杀羌兵,数以百计的奴庭汉子毫不畏惧,将羌骑死死挡在前方。 有一名羌兵百户瞅准机会,笔直撞向吕青云,手中长枪快如迅雷,直刺吕青云的咽喉。 “嗖!” “噗嗤!” 可惜,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支利箭划破夜空,正中他的胸口,一个跟头栽落马背,刚刚好滚到吕青云脚下,被他顺势一刀割破了咽喉。 吕青云回头遥望,余寒弓正得意地朝自己挥挥弓弩。 “哈哈,好箭!” “好箭术,不是好箭!” 两尉兵马的配合极为默契,盾墙被撞出一个缺口会有人立刻补上;长枪手在前肉搏,弓弩手在后寻找射杀羌兵,双方的怒吼声响彻夜空,但羌兵迟迟破不开乾军的防线。 此刻吕青云和余寒弓才明白洛羽为何要带这么多盾牌,合着被伏击的是自己! 羌骑接连两拨冲阵都被盾阵挡了回去,战场莫名的陷入一股安静。 “再来!” 浑身鲜血的吕青云持刀怒吼: “老子可还没杀够呢!” “妈的,竟然如此难缠。” 预想中的一触即溃并没有出现,达尔花破口大骂: “都给本将军滚开,我来!” “轰隆隆!” 正当这位杀红了眼的副将准备亲自凿阵的时候,盾墙突然从中间分开,一队骑兵奔涌而出,杀气腾腾。 洛羽亲率两百亲兵出阵! “喝!” 洛羽当先一枪砸向达尔花: “凭你也想要我的人头?死!” “砰!” 达尔花挺枪格挡,一记凶悍的对拼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虽然心中惊讶于洛羽的臂力,但脸上依旧充斥着狞笑: “完颜将军点名要你的人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洛羽面色冰冷: “谁将偷袭计划告诉你们的?” “呵呵,这你就不用管了。” 达尔花反手又是一枪:“等你死了,老子自然会告诉你!” “砰!” 又是一记对拼,洛羽讥讽道: “你真觉得自己赢定了?蠢货!” 亲兵尉只有区区两百骑,可却人人悍勇,在战场中横冲直撞,羌兵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继续撞击拒马阵还是全力对付这支骑兵,阵型隐隐混乱。 “隆隆!” “轰隆隆!” 就在两军陷入缠斗之际,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滚动,越来越近。 六百披甲骑军从夜色中一跃而出,董川、蒙虎兵分两路,径直从两翼杀入战场,蒙虎的狞笑声犹如惊雷在黑暗中响起: “哈哈,老子来了!” 只见他长枪一挥便有两名羌骑中枪落马,犹如虎入羊群,大杀四方。 人如其名,勇如猛虎! “砰砰砰!” “噗嗤噗嗤!” 突如其来的援兵一下子就打得羌兵晕头转向,再加上两百亲兵骑,三路兵马夹攻羌骑,局面急转直下,隐隐有溃败之象。 “怎么可能!” 达尔花目光呆滞,本以为军营是吸引洛羽的诱饵,没想到洛羽才是诱饵! 从侧面袭来的寒风终于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猛地一扭头,枪尖贴着他的脸颊滑了过去,蹭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现在还觉得自己赢定了?” 洛羽嘴角微翘: “今日教你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喝!” 洛羽怒目圆睁,右手猛然蓄力,又是一枪狠狠砸向了达尔花的胸口。 “噗嗤!” 这一枪达尔花终究没有挡住,胸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妈的中计了,撤!” “给本将军拦住他!” “杀!” 达尔花强忍着袭遍全身的剧痛掉头就跑,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四周羌兵就像疯了一样拼命地拦截洛羽,想追都追不上。 洛羽见追之不得,怒吼一声: “寒弓!” “来了!” 余寒弓反应极快,抬手一拉弓弦,瞄准远去的背影一箭射出。 骤然而起的破风声吓得达尔花魂不附体,想也不想就是一个侧身,刚刚好避开了要害,箭矢深深没入了他的肩膀。 “嘶!” 达尔花也算是个狠人,挨了一箭也在拼命奔逃,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洛羽气得破口大骂: “妈的,跑起来真利索!” …… 战场上重回寂静,洛羽拎着弯刀站在原本想要偷袭的那座军营里,这里空无一人,压根就是一座空营。 萧少游抱着膀子嘟囔道: “果然是诱饵啊,幸亏咱们多留了个心眼。” 洛羽为何只带吕青云和余寒弓出战?因为他就没想过要偷袭羌兵大营,真正的目标是身后的伏兵! 他就赌有人会泄密! 洛羽冷笑一声: “达尔花亲至,而且目标明确是冲我来的,看来羌兵提前一步知道了咱们的部署,果然有人泄密。” 萧少游偏过头来,苦笑一声: “但遇袭的不止是我们,据探马汇报,有三路兵马遭遇了伏击,只有一人顺利攻下了敌营。” “噢?谁!” 洛羽的目光陡然一寒,四路兵马齐出,三路遭遇伏击,只有一路得胜,谁泄密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蚂蚱,明摆的事吗。 萧少游一字一顿: “霍连城!” 第120章 给我将叛徒拿了! 各路人马都回了营,乾军帅帐中的气氛很是压抑。 这场仗也不好说是赢了还是输了,你要说赢了,三路兵马被羌军从背后偷袭,吃了个闷亏,鲍卿还好,折损兵马不多,倾巢而出的秦昭就惨了,与羌兵鏖战半夜死了几百号兄弟; 你要说输了,洛羽反手打了羌兵一个伏击,攻占一营,甚至差点射杀达尔花;霍连城也顺利的攻下羌兵军营,虽说只是一座空营,守军寥寥。 只不过攻下两营后大军就全部撤了回来,因为洛羽和霍连城摸不清羌兵的动作,鬼知道云阳关的完颜康会不会出兵增援。 四位将军神色各异,洛羽提溜着眼珠子四处打量,霍连城低头不语,鲍卿愤愤不平,秦昭则满脸憋屈,死死攥紧了拳头,压根没心思去想赌约的事情。 “行了,都别板着个脸。” 还是陆铁山开口打破了僵局: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占领了两座军营,羌兵的损失同样不小,算是打了个平手。” “老将军,现在只怕不是讨论胜负的时候。” 鲍卿阴沉着脸:“末将好奇的是为何羌兵会知道我们要夜袭军营?一路两路被伏击下套也就算了,三路遇伏也太巧了? 难道达尔花会算命,算准了我们要偷袭。还是说军中有人泄露了消息?” “这还用问吗。” 秦昭额头青筋暴涨,盯着霍连城: “当然是我们之间出了叛徒,密谋通敌!” “你看着我干什么?”霍连城十分不悦:“难道你怀疑我?” “妈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秦昭拍案而起,丝毫没有压抑怒火的意思: “四路兵马出击,三路遭遇伏击,只有你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怎么,达尔花算到了一切,唯独漏了你?而且你攻占的军营空无一人,并未发生交战!难道是你霍连城命好? 我看分明是你通敌叛国!死到临头还想抵赖!” “放你的狗屁!秦昭,你休要血口喷人!” 霍连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破口大骂: “我率军出营,夜袭敌军,从头到尾都依令而行,何错之有? 至于羌兵为何会知道我方部署,为何三路兵马同时遇袭与我何干! 说我通敌,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干出此等龌龊勾当岂会留下把柄!三路兵马遇袭,你全身而退就是证据!” 暴怒中的秦昭冲着主位抱拳行礼: “陆老将军,李将军,霍连城私通羌贼、密谋叛国,末将恳请立刻将其拿下,就地正法,以正典刑!” “末将冤枉!” 霍连城急声道: “卑职乃阙州人,又出自边军,与羌贼不共戴天,岂会通敌?恳请两位将军明察,还末将清白!”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帐中争吵不断。陆铁山眉头紧皱,老将军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李光业冷冷地开口道: “霍连城,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可四路兵马出击只有你一路没有遭遇伏击,这也太过巧合了? 依本将看,你通敌无疑! 现在从实招来,本将还能念及旧情对你从轻发落,但你若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就休怪本将军无情了!” “李将军,我冤枉啊!” 霍连城目光一变: “末将清清白白,无凭无据为何认定我通敌?末将不服!” “这里可由不得你不服。” 秦昭面目狰狞:“霍连城,你的死期到了!” “两军对垒,稍有不慎便是万千军卒丧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本将军可不想出半点差错。” 李光业冷冷的一挥手: “来人,将霍连城拖下去,革其军职,立刻缉拿!” 秦昭身为李家的死忠,自然得到了李光业的力挺,况且从战局结果来看,霍连城通敌的嫌疑确实很大。 “你们这是陷害,是冤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连城怒不可遏: “陆老将军,您要替我做主啊!” “给我拿了,休得聒噪!” 四五名虎背熊腰的大汉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摁住了霍连城。 “住手!等一下!” 苍老的嗓音总算响了起来,陆铁山望向李光业: “霍将军毕竟是军中大将,就算有嫌疑可也没有证据,就这么将其拿了恐怕难以服众,况且他麾下还有那么多士卒,万一群情激奋,弄出什么炸营哗变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大战之际,军中还是以求稳为上啊。” 李光业皱了皱眉: “那老将军的意思是?” “老夫建议,捉拿下狱就不必了。请霍将军暂居营中,派人看守,限制其与外界的接触。 至于麾下兵马,无令不得出营,违令者斩! 如此也可确保军情不会再外泄。” “行,那就按老将军的意思办。” 陆铁山毕竟资历老,威望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李光业环视军帐,面色冷厉: “不管是谁,若是被本将查明通敌,定斩不饶!” “诺!” 众将鱼贯而出,但洛羽被陆铁山留了下来,说是想听一听反伏击的经过以及达尔花受伤的情况。 帐中独剩两人,寂静无声。 洛羽眉头微挑:“老将军应该不是想问我战事?” “洛将军果然聪慧过人。” 陆铁山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你抵达黑水坡之前曾经在半路遭遇羌兵伏击,按理说两军交战,羌兵不应该深入到那个位置才对,这场伏击很反常。 你是不是当时就怀疑过军中有人泄密?” “是。” 洛羽坦然承认:“但我无法确定是谁。” “你出兵之前曾经通报过前线,知道你行军路线的人就只有刚刚在场的几位将军,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泄密,必定在刚刚那些人之间。” 陆铁山紧盯着洛羽的眼眸: “你遇袭之后霍连城就出现了,如此巧合,你有没有怀疑过是他?” “怀疑,但没有证据。” 洛羽淡淡地说道: “但老将军刚刚力保霍连城,看起来并不相信他通敌啊?” “不是我执意要保,而是不保不行。” 陆铁山喃喃道: “对李家和秦昭而言,不管霍连城有没有通敌,杀了他,吞掉他的兵马,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老夫是大军主帅,要考虑的是如何收复云阳关,若真由李家和秦昭乱来,军心必散。” 洛羽顿了一下,面带深意: “这些话似乎不该对我说,老将军就不怕我告诉李光业?” “你不会的。” 陆铁山微微摇头: “我已经派人去阙州内地查过你的情况了,你与李家并不合,甚至差点动刀火拼,双方最多算是合作罢了。 你替李家收复云阳关,李家将凤川城让给你。” “老将军知道的不少啊,似乎看起来对我很感兴趣?” 洛羽眼眸闪烁,陆铁山好好的查自己底细干什么? “没错。” 陆铁山缓缓抬头,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 “因为老夫想与你结盟。” “结盟?” 洛羽这下真的好奇起来:“何解?” 老人的面色波澜不惊: “李家今日想吞了霍连城,明日说不定就会吞了你,老夫在阙州多年,对李家的这点了解还是有的,我相信洛将军也不会无条件地相信李家。 李光业兵强马壮、秦昭对你怨言颇深、鲍卿明面上也是李家麾下的城主,群狼环伺,你不需要一个盟友吗? 而老夫想要收复云阳关就不能任由李光业、秦昭、霍连城这些人胡来,李家要抢钱、抢人、抢地盘老夫管不着,但这些事不能发生在战事。 所以我需要在军中有话语权。 可靠我手下的那点兵何来的话语权?同理,老夫也需要盟友。 你我目标相同,又都缺盟友,必要情况下双方联手合作,对大家都有利。 你觉得呢?” 今夜的陆铁山好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像此前看起来那么垂垂老矣,更像是一个经过多年斗争熬出来的人精。 “有理。” 洛羽微微一笑: “成交!” 第121章 再战一场如何? 黑水坡一战后前线陷入了安静,双方都按兵不动。 就像是猛兽在撕斗之后各自舔舐伤口,这不是罢兵休战,而是在等,等机会随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前线相安无事,可乾军大营中却是暗潮汹涌,一道流言短短两天内就传遍军中: 说洛家军半路遇袭乃是因为霍连城向羌兵泄密,引诱羌兵袭击洛羽,目的就是吞掉洛家军的战马和甲胄。 霍连城干的是佣兵行当,战马和甲胄确实是他急需的东西,再加上此次三路兵马遇伏,霍连城全身而退,本就是他通敌的嫌疑最大,所以流言在营中传得有鼻子有眼。 洛家军群情激奋,若不是一众将校压着,早就去找霍连城所部火并了。 当事人霍连城自从那晚议事之后就被软禁在军帐中,一步不得外出。 他呆呆地靠坐在椅子上,眼神茫然又带着愤怒,谁也不知道这位霍将军有没有通敌,至少营中骂声一片,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帘布突然掀开,一道人影不声不响地迈步入帐。 霍连城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和自嘲: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竟然是洛将军,稀客。” 洛羽随意扯了把椅子坐下: “都是军中同袍,陆老将军也尚未给你定罪,我总该来看看你不是。” “洛将军就不用在这装好人了,这两天营中的传言我都知道,只怕你恨我还来不及。” 霍连城冷冷的说道: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报仇?”洛羽饶有趣味地一笑:“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泄了密?” “我承不承认现在还有意义吗?” 霍连城看向帐外: “外面全都是李光业派来的亲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生怕我跑了。连吃饭喝水都有人盯着,李光业与秦昭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怪我贪心啊,为了那点银子来前线,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洛将军就直言,找我何事。” 洛羽目光微凝: “我今日来就想听你一句准话,你有没有泄密?” “没有!” 霍连城猛地一拍桌案: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我霍连城行得正坐得直,绝不可能私通羌贼!再说了,如果我真的通敌,为何还要回来送死! 信不信随你!” “知道了。” 洛羽平静的起身,丢下一句: “我会查的,如果是你,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 洛羽刚离开军营就撞见了鲍卿,他就像是在故意等洛羽。 “洛将军该不会是去看霍连城了?” 鲍卿无奈地提醒道:“如今可是非常时期,一言一行都得注意,洛将军可别给自己惹麻烦。” “无妨,我只是去要个说法,是不是他把行军路线泄露给羌人的。” 洛羽双手一摊: “总不至于我去看了他一次就也有通敌之嫌?” “那倒不至于,洛将军杀敌最多,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鲍卿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他承认了吗?” “没有。” “也是,这种事换了谁都不会承认的,承认了就是一个死字。” “鲍将军觉得是他泄密?” “唉。” 鲍卿叹了口气:“说句心里话,我与霍连城关系不错,以前也有一些来往,真不希望是他。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是他泄密,否则我们怎么会遭遇偷袭?所以洛将军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万一被李将军和秦昭记恨就不好了。” “多谢提醒。” 鲍卿眉头一挑: “那洛将军觉得是不是他泄密?” “人在做,天在看。” 洛羽回头望向霍连城的军营: “不管是谁,都会遭报应的!” 鲍卿微微错愕,随即点头附和: “洛将军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走,陆老将军找我们去帅帐议事!” …… 众位军头们又凑在了一起,今天议事的原因很简单,羌兵那边有动静了。 陆铁山沉声道: “据斥候回报,达尔花将四营兵马集结在了一起,撤离黑水坡,后退十里在二道梁扎营。” “退兵了?” 李光业好奇道: “上一战他偷袭洛将军失败,起码折损了近千士卒,算起来他手里都不到一千五百人,这家伙是想撤回云阳关?” 陆铁山神情犹疑: “他是想退兵回城还是固守待援目前还说不好,但老夫以为,如果他想撤兵,咱们决不能让他轻轻松松走了。 云阳关城高墙坚,易守难攻,这一千五百兵马如果撤回城内,咱们日后攻城的伤亡会大得多。” “老将军言之有理啊。” 李光业眉宇紧凝:“攻城战是最吃人命的地方。” “末将倒是有个建议。” 鲍卿突然抬起了头:“倒不如咱们再来一次夜袭!” “再来一次夜袭?” 众人目光疑惑。 鲍卿解释道: “不管他是撤军也好,固守待援也罢,现在都是达尔花兵力最薄弱的时候,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吃掉他! 两军刚刚大战一场,大家都在休整,再加上以往羌兵骄狂过甚,从未将咱们放在眼里。达尔花绝对想不到我军会这么快发起第二次进攻,而且咱们的兵力远胜于他,优势在我!” “有道理。” 李光业目光一亮: “虽说一千五百羌兵是块硬骨头,可若是让他们安然无恙地撤回云阳关,以后对咱们造成的麻烦只会更大。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吃掉他!” “看来鲍将军心中已有具体谋划啊。” 陆铁山挥挥手:“那就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 “末将不敢班门弄斧,只有些许拙见。” 鲍卿抱拳沉声道: “二道梁虽然是一座小土坡,但地势不高,强攻的话不算难。末将可与秦将军、洛将军各带八百精锐步卒,分三面同时进攻二道梁。 羌兵半夜遇袭,猝不及防,骑兵的优势也发挥不出来,这一仗能打!” “听起来可行。” 李光业心有疑虑:“只不过你们麾下兵马刚刚激战一场,还能再战?” “末将没问题。” 鲍卿应声领命,看向秦昭与洛羽:“两位可敢与我一起出战?正好一雪前耻!” “妈的,当然要打!” 秦昭握紧拳头:“上次死了那么多兄弟,我心中憋屈得很,这次怎么也得找回场子!” “两位要战,我洛羽岂能不陪?”洛羽冷冷一笑: “上次达尔花从我手里死里逃生,这次看他往哪儿逃!” 帐中没来由地升生出一股豪情,令李光业大为开心: “老将军,诸位将军求战心切,战意旺盛,此战定能马到功成!” “好,那我们就打!” 陆铁山苍老的手指轻点地图: “明晚出兵,拿下达尔花的人头!” 第122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军营中又是三路兵马集结,秦昭、鲍卿、洛羽三人都各自召集了八百精锐步卒,足以对二道梁的羌兵形成兵力优势。 洛羽依旧是出动吕青云、余寒弓两尉兵马,至于亲兵只有小伍、许韦以及三十号精锐随行,全军一匹战马都没带。 二道梁的地势根本不适合骑军偷袭,战马嘶鸣容易暴露目标不说,骑兵从下往上仰攻更是愚蠢之举。 “洛将军果然是兵强马壮、甲胄精良啊。” 月色轻洒之下,精良黑甲的表面泛着点点寒光,秦昭目露艳羡: “就连寻常步卒都可以佩穿铁制胸甲,家底比咱们厚实多了。” “怎么,秦将军难不成还要打赌?” 洛羽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实则是在提醒他,上一次赌约你输了,欠我的一百匹战马可还没如约兑现呢。 “咳咳,不敢,我服了。” 一向眼高于顶的秦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的兵马就是比咱们能打,不服不行啊,洛将军大人大量,休要跟我一般见识。” 洛羽略显错愕,咦,今日秦昭怎么换性子了,换做往常早就该出言挑衅了。 “这次没了内奸,咱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厮杀了。” 鲍卿整理着身上甲胄,兴致勃勃地说道: “咱兄弟三人奋勇杀敌,今夜就把羌兵给一锅端了,也好教羌贼知道,咱阙州边军不是泥捏的!” 洛羽目光闪烁,今夜的鲍卿似乎格外兴奋啊。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 陆铁山与李光业出现在一旁,沉声道: “按照计划,将由洛将军率先发起进攻,突入营门后以响箭为号,秦将军鲍将军从侧翼杀出,三路兵马同时进攻二道梁!” “诺!” 让洛羽率先进攻的主意是鲍卿提出来的,他的意思是洛羽麾下士卒骁勇善战,由他打头阵定能顺利突入敌军大营,提振军心士气! “此战至关重要,还望三位将军齐心协力,奋力杀敌,本将军祝你们凯旋而归!” “出兵!” …… 夜色如墨,二道梁的山脊在月光下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倒影。 从黑水坡撤下来的一两千羌兵全都聚集在这里,沿着山坡扎营,军帐连绵不绝,一团团火光在努力驱散着四周夜幕。 八百精锐步卒悄无声息地抵近至山坡脚下,洛羽轻抬手臂,全军止步,犹如幽灵般融入夜色。一双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目光扫过军营门口,那儿足足守着数十名手持长枪的卫兵,来回巡逻,丝毫不敢懈怠。 吕青云冷笑一声: “吃过一次亏才想起来加强防守,看来真是被咱们打怕了。” 余寒弓抚摸着腰间弓柄: “上一次杀得不过瘾,今夜总该尽兴了。” 洛羽面色冷厉,手掌轻挥: “去,摸了哨兵!不要打草惊蛇!” “放心头,保证他们死得悄无声息!” 小伍、许韦二人当即领着几十号精锐亲兵闪掠而出,人人身披轻甲,手握苍刀,腰间还配了一把短弩与三支短箭。 这种短弩是公输白的又一杰作,单手可持,靠扣动扳机触发。虽然射程不远,但近距离作战准头极高,几乎是为探营摸稍量身打造的利器。 夜风呜咽,掩盖了轻微的脚步声。 亲兵借着灌木和岩石的掩护,如鬼魅一般贴着地面前进。小伍和许韦很默契地分成两队,各领十人从不同方向摸向营门口,人人步履稳健。 守营的羌兵浑然不觉危险在一点点靠近,亲兵鬼鬼祟祟地抵近至营门口,甚至能清晰的听见羌兵的交谈声。 匍匐在地的小伍打了个手势,当即便有几名汉子悄悄举起短弩对准了半空。只因为营门口有两座负责了望的哨塔,隐约可见四名哨兵在上面晃荡着。 “放!” “嗖嗖嗖!” 七八支短弩同时离弦而出,稳稳地射中了高处哨兵的咽喉,死尸软软的往地上一栽,发出些许沉闷的响声。 “什么情况?” 平地上的羌兵皱眉抬头,不忿地嘟囔了一句: “你们可别偷懒啊,老子还等着换防呢……” 还不等他唠叨完,丝丝鲜血就顺着木板缝隙滴落在他面庞上,刺鼻的血腥味令他瞳孔骤然一缩,一股恐惧直冲天灵盖。 “嗖!” “噗嗤!” 下一刻,锋利的箭矢便洞穿了他的额头,四周的哨兵全都傻眼了,吓得魂不附体。 数十号亲兵从黑暗中一跃而出,目标明确,分头出击,刀法极为狠辣,招招冲着要害处砍去,十几号羌兵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倒在了鲜红的血泊中。 干脆利落地解决完守卒,小伍他们动作不停,赶忙去搬拦在营门的木制鹿角,洛羽手掌一挥,大批军卒同时钻出夜色,犹如潮水般涌入军营。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开始,还未深入大营就被羌兵的巡逻士卒给发现了,惊慌失措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老子是你爹,吃我一刀再说!” “乾军,是乾军!” “击鼓,准备迎战!” “哼,现在才想起来示警,晚了!” 既然已经暴露,洛羽就不再留手,挥刀怒吼: “给我杀!” “敌袭,乾军偷袭!” “迎战,快迎战啊!” 军营中吼声不绝,数不清的羌兵跌跌撞撞地冲出营房,仓促间抄起长枪盾牌就往前冲,与闯入营中的乾军厮杀在一起。 “寒弓,响箭!” “来了!” 余寒弓弯弓搭箭,一支箭矢冲天而射: “咻!” 破风声撕裂云霄,一场惊心动魄的夜袭正式拉开帷幕! …… “咻!” 响箭顺着夜风飘散出老远,在夜空中绽放出一团绚丽的火光。 本该在二道梁另外两面发起进攻的秦昭、鲍卿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五里开外,麾下一千六百军卒毫无备战的迹象,全都半躺在沙地中休息。 “唔,好壮观啊。” 望着远处的火光,秦昭面带讥笑: “真想去帮他一把啊,啧啧。” “都说洛羽能征善战,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靠自己拿下二道梁,杀了达尔花。” 鲍卿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和睦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险狡诈、歹毒至极的神情。 “还是鲍将军的主意妙啊。” 秦昭嘴角一翘: “让洛羽打头阵,在前面和羌兵死拼,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哈哈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鲍卿冷笑一声: “小小一个城主,竟然有如此多的战马和铁甲,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他不懂吗? 达尔花手下一千五百人,洛羽不过八百步卒,这次就算他们生出三头六臂也必死无疑。 洛羽一死,他留在营中的那些战马、甲胄可就都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我与秦兄一人一半,咱们也发一把横财!” “哈哈哈,甚合我意!” 秦昭的脑海中闪过一次次洛羽在自己面前嚣张的样子,狞笑道: “本将军心情好,等仗打完了,可以替他收尸!” 第123章 谁敢上前! 二道梁的夜袭战按预定计划打响了,洛家军骁勇善战,很快便攻破营门,杀至半山腰处。 可他们的进攻也只能止步于此。 说好的友军消失得无影无踪,秦昭与鲍卿一兵一卒未动,只有洛家军孤军奋战,周围的羌兵越围越多。 “妈的,这两个狗贼!果然没安好心!” 吕青云咬牙切齿,持刀怒喝: “全军结阵!防御!” “轰!” 两尉步卒合兵一处,盾牌在外、长枪拒敌、摆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乌龟阵。 一面“洛”字军旗孤零零地矗立在夜空中,迎风飘扬。 你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一件诡异的事: 主将洛羽并不在阵中! “包围乾军!不得放跑一人!” “将军有令,得洛羽首级者,赏金百两!” 两倍于己的羌军把洛家军团团围在中央,因为地形狭窄,羌军也是下马作战,只有少许骑兵在四周游弋。 两军僵持,战场莫名地陷入一股安静。 一名羌军百户策马扬鞭,极为嚣张地怒喝道: “乾军小儿还不束手就擒!交出洛羽的人头,可饶尔等……” “嗖!” 话音未落便有一支利箭撕裂战场,一箭顺着喊话之人的嘴巴射了进去,洞穿咽喉,血溅当场。 如此血腥的场面让四周羌兵纷纷惊骇,这是何等高超的箭术啊。 余寒弓漫不经心地弯弓搭箭: “让我瞧瞧,谁的嘴能快过我的箭?” “就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配让洛家军投降?” 吕青云浑身杀意缭绕,狞笑一声: “洛字旗下,无懦夫!” “死战!” “轰!” 铁盾砸地,长枪冲前,全军敢战! 在前指挥作战的羌军千户满脸阴沉,挥手怒喝: “一个不留!” “杀!” 羌兵如潮水般涌来,刀光映着月色,在二道梁的半山腰铺开一片死亡的银浪。 前排羌兵手持弯刀,狠狠劈在洛家军的铁盾上,金戈铁马的碰撞声令人心惊胆战。 “顶住!” 吕青云横刀立于阵心,有条不紊地下达号令: “长枪手!反击!” “弓弩手伺机而动!” 外围枪手防守迎战,阵中央的弓弩手不断射杀敌军,所有人各司其职,丝毫不乱。 这就是萧少游在练兵过程中一次次强调的重点: 全军上下,令行禁止! “喝!” 数十杆长枪从盾牌间隙猛然刺出,最前排的羌兵顿时被捅穿胸膛,鲜血顺着枪杆流淌,染红了黄沙。 战斗格外激烈,靠着兵力上的巨大优势,零星的羌兵已经能越过盾墙冲入阵中,开始近身肉搏,试图搅乱乾军防线。 只见一名虎背熊腰的羌兵一跃入阵,第一时间就瞅准了吕青云,弯刀俯劈而来。 “当!” 吕青云挥刀架住劈来的刀锋,反手一刀削去了羌兵半个脑袋,温热的脑浆溅在他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杀了他!” 几名羌兵同时围向吕青云,弯刀迭出,不断有死尸倒在吕青云的刀下,还有一人从背后鬼鬼祟祟地靠近,刚想举刀就被一箭洞穿了额头。 手握弓弩的余寒弓面色冰冷: “第七个,今夜正好让我练箭。” 战斗越发激烈,漫天的怒吼声回荡在夜空中,但玄底洛字旗始终高高飘扬。 山坡顶上,达尔花驻足而立,左肩绑着一块厚厚的纱布,脸色还有些苍白,前几天若不是他跑得快,早就死在洛羽手里了。 他身边仅有百十号亲兵护卫,其余兵力全都被他派上了战场,铁了心要将这支乾军吃掉。 观战半天的达尔花眉头微皱,明明己方拥有优势兵力重重围攻,却迟迟破不开乾军的防线,这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将军,查清楚了!” 随行的亲兵统领疾步走来,抱拳朗喝: “二道梁周围确实只有这一队兵马,再无伏兵!” “只有一支兵马偷袭?这个洛羽还真是骄狂过甚、目中无人啊。” 达尔花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区区几百军卒就敢偷袭本将大营,真以为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告诉前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洛羽的人头给我砍下来!” “咳咳,将军,那个洛羽似乎不在阵中。” “什么?” 达尔花板着脸:“你没开玩笑,本将军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洛字旗,你现在告诉我洛羽不在包围圈里?” “确实没有。” 亲兵统领很尴尬: “前沿将士对照画像打了半天也没发现洛羽的身影,指挥作战的好像仅是两名都尉。” “怎么可能?” 达尔花眉头紧皱:“这家伙难道是察觉到情况不妙,跑了?不应该啊。”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至少从对阵这么久的情况来看,洛羽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逃跑更是不会。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不去前线参战!” 一道冷喝声吸引了达尔花的目光,一队二三十人的巡逻哨兵被自己的亲兵拦住了。 按理说营中所有兵力都围攻乾军去了,为何还会有哨兵巡逻?再说了,你也不应该巡逻到主将帅帐啊。 凶神恶煞的亲兵板着脸喝道: “问你们话呢!为何不答! 该不会是从前些撤下来的?将军早有军令在前,怯战者……” “噗嗤!” 一柄弯刀狠狠地捅穿了羌兵的胸腹,惊得四周亲兵愕然,这伙人难不成要造反? 尸体缓缓倒地,一张冰冷又熟悉的面庞映入达尔花的眼帘: “我们又见面了。” “洛,洛羽!” 达尔花嘴角一抽,心中没来由地升出一抹恐惧。大军被围,洛羽不想着逃命,竟然还伪装成自己人摸到帅帐来了。 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杀,杀了他们!” 达尔花厉喝出声:“取贼子首级者,赏金百两!” “杀!” 近百羌兵怒目圆睁,手持利刃凶神恶煞地扑了上去。 洛羽随手一扯,撕开了身上令人厌恶的羌兵军服,露出一件轻薄的软甲。 小伍、许韦一左一右,整整三十号精锐老兵同时抽刀。 “杀!” 从头到尾洛羽就只说了一句话: “随我取贼将首级!” 双方兵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这种近距离搏杀谈不上什么排兵布阵,只有比狠斗勇。三十号老兵三人一组,隐隐间排成一个尖刀阵型前冲。 小伍的身形如鬼魅般闪出,苍刀在手,刀光如雪。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上了战场会尿裤子的胆小鬼,但此刻他已经是洛家军中独当一面的悍勇,眼中只剩杀意。 两名羌兵举刀迎上,却见小伍身形一矮,苍刀从两人中间交错划过,“嗤”的一声,两名羌兵的膝盖几乎同时中刀,惨叫着跪倒在地。 小伍旋身而起,刀光闪过,两颗头颅冲天飞起。 许韦则如猛虎下山,从羌兵手中夺来一根长枪,一记横扫千军直接逼退了一排敌军。他生得魁梧,招式也要比小伍大开大合得多,一人一枪杀穿敌阵,接连有四五名羌兵倒在他的脚下。 洛羽没有多看两侧战况一眼,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达尔花身上。健步前冲,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直射敌阵核心。 四名羌兵同时扑上,四把弯刀从不同角度劈向洛羽,配合默契,刀光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寻常士卒绝无可能生还。 洛羽眼中精光一闪,身形不止,骤然加速,在刀网及身的刹那,他整个人竟如游鱼般从缝隙中穿过。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弧线,“当当”两声脆响,四把弯刀被同时震开。 不等四人稳住身形,洛羽右手便横握苍刀,拦腰一劈!寒光闪过,四道血箭喷射而出。 一刀斩敌四人,勇猛无比。 “好快的刀。” 达尔花瞳孔骤缩,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当初洛羽斩杀完颜昌绝非侥幸! 三十人面对近百羌兵的围攻却杀出了虎入羊群的气势,刀光剑影间不断有羌兵倒在血泊中。 半山腰激战的羌兵似乎发现了他们的主将遇袭,不少人拖着长枪弯刀就往回跑,急着来救人。 四五名羌兵见势不妙,高举盾牌在洛羽身前拦出一道防线,洛羽试着冲了几次都被盾牌阵挡了回来,苍刀就算再锋利也难以攻破铁盾。 “小伍,许韦!” “来了!” 怒喝声一响,小伍许韦便心领神会地从战场上抄起一面盾牌,两人背靠背半蹲在地,用盾牌搭出一个斜坡。 洛羽拉出一段距离加速前冲,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长枪,踩着两人肩上的盾牌狠狠一跺,整个人腾空而起: “喝!” “砰!” 一招秋风扫落叶砸在了盾牌上,羌兵只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胸口剧痛,被砸得吐血倒飞。 小伍许韦眼疾手快,顺势跟上补刀,干脆利落地送几名羌兵见了阎王。 “拦,拦住他,快啊!” 如此凶悍的攻势让达尔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嗓音中已然多出了几分颤抖。 尖叫不断,可却无人上前,原来护在身边的十几名亲兵早已被杀得干干净净。 “轮到你了!” 洛羽狞笑一声,三步并作一步挥刀而出,达尔花手忙脚乱地抬刀一挡: “当!” “咔擦!” 身上本就有伤,心中又带着恐惧,岂能挡得住洛羽全力一击?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刀竟然被拦腰砍成了两截。 洛羽转身一记飞踹,正中达尔花的胸口,厚重的身躯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重重栽落在地,鲜血狂喷而出。 就在此刻,救兵也到了。 数百羌兵手持长枪,团团围了过来,小伍与许韦领着三十号精锐扩成了一个扇形,牢牢护在战场周围,人人持刀,浑身带血,目光傲然。 那股杀气,纵使敌军千万又有何惧? 全场寂静无声,数百羌兵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救人。 鲜血顺着达尔花的嘴角不断渗出,洛羽拎着苍刀一步步走近,令他浑身发抖,目光中充斥着恐惧。 当洛羽面无表情地高举刀锋时,达尔花绝望地摇着头: “不,不要。” “死!” “噗嗤!” 刀锋挥落,人头滚滚。 所有羌兵只觉得心脏狠狠一缩,那道浑身鲜血的人影在他们眼中宛如杀神。 洛羽就这么当着无数敌军的面割下了达尔花的人头,环视全场,杀气凛然: “谁敢上前!” 第124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日初清晨 凉爽的秋风裹挟着血腥味弥漫田地,“洛”字军旗迎风而立,猎猎作响。 羌兵败了,大败亏输。 达尔花的死讯一传开羌兵便军心涣散,无心再战,四散而逃。 营门口的死尸重重堆叠,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沙坡滚落,将地面染得猩红。 数以百计的洛家军坐在地上,累得直不起腰,随处可见被砍碎的盾牌弯刀,八百精锐步卒硬撼两倍于己的羌兵,甚至还有骑兵凿阵,这一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想象。 但全军上下无一人怯战、无一人畏战,因为早在刚入军的时候就有一句话在苍岐军卒之间口口相传: 不畏死者,可求生! 今日他们是八百顶天立地的汉子! 洛羽半蹲在地,给许韦包扎着伤口,这家伙也是不要命,一人拦着一群羌兵,自己挨了两刀都不知道,刀锋划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血流不止。 “下次冲锋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一个人不要冲那么深。” “没事,蹭破点皮罢了。” 许韦咧嘴一笑:“这不是要掩护头去杀达尔花嘛,不卖力怎么行,再说了,大不了一条命罢了。” “给我闭嘴!你死了,家中的爹娘儿子谁来养?家里新分的地谁来种?日子刚有点盼头,说什么死不死的。” 洛羽瞪了他一眼: “我带着你们出征可不是让你们送死的,还要好好的把你们带回去。不怕死是好事,没让你上赶着去见阎王。 听到了没!” “听到了!” 许韦缩了缩头,哪还敢嬉皮笑脸。 山脚下传来阵阵嘈杂声,大批步卒呼啸而至,阵前还高举着秦昭与鲍卿二人的军旗。 原本坐在地上的军卒全都拎着刀站了起来,眼眸中充斥着愤怒,两支本该并肩作战的友军一兵未出,害得他们孤军作战,岂能不怒? “妈的,这两个杂碎还敢来。” 吕青云气势汹汹地站在洛羽身侧:“头,要我说直接剁了他们两!” “不急,看看再说。” 洛羽目光微挑,两路兵马已经涌至周围。 “啧啧,洛将军果然能征善战啊。” 秦昭扫过血淋淋的战场,语气轻挑:“区区八百人竟然能攻克二道梁,斩杀达尔花,秦某佩服。” 洛羽用刀尖挑起一面破碎的羌兵军旗: “我洛家军激战一夜,两位就不想解释一下,你们为何一兵一卒未出吗?” 鲍卿漫不经心地说道: “咱们半路遭遇了羌兵伏击,苦战一场,这才姗姗来迟,还望洛将军勿怪。” “羌兵伏击?” 洛羽满脸嘲讽: “两位麾下兵马军服整洁,不见半点血迹,这是苦战一场的样子?我看你们是故意保存实力,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就不怕我上报给陆将军李将军,治你们一个战场抗命的死罪!” “哈哈哈,洛羽啊洛羽,你还真是傻的可爱。” 秦昭放声大笑,目光陡然冰冷: “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回去吗?” “轰!” 两人麾下兵马同时举枪,呈扇形围住了洛羽所部,吕青云和余寒弓顺势而动,率军僵持,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鲍卿嘴角微翘: “抱歉,从现在起,洛城主麾下的战马、甲胄全都归我们了。” 洛羽看着鲍卿: “这些事是你搞的鬼?” “猜对了。” 鲍卿饶有趣味地说道: “洛将军有这么厚的家底,谁看了不眼红?再加上你不开眼,一上来就得罪秦将军。 自寻死路!” “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洛羽神色平静: “先让我与达尔花死拼,如果我死了,你们就顺势剿灭羌兵,这样战功就是你们的;如果我赢了,那你们就反过来对付我,不管怎么样受益的都是你们。” 秦昭竖起一根手指: “教洛将军一个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洛羽看向鲍卿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 “如果我没猜错,洛家军赶赴前线的行军路线、还有四路兵马夜袭黑水坡的消息都是你泄露给羌人的?” “哈哈,洛将军果然聪慧过人,这都被你猜中了。” 鲍卿得意不已: “没错!但我没有通敌,只是派几个哨骑假装被羌兵抓获,趁机将军情泄露给羌人罢了。 霍连城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罢了,我只泄露了三路兵马,故意留了他,就是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 可惜啊,洛家军确实骁勇,连着两次都让你逃过一劫,鲍某佩服。” 听到这个消息,秦昭的表情毫无变化,显然在两人联手之时鲍卿就已经说明了实情。虽说自己被伏击吃了暗亏,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吞并洛羽的势力,那点损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佩服,好精妙的手段。” 洛羽面露疑惑: “可我不理解你为何这么做,你现在惦记着我的战马甲胄可以理解,可一开始行军的伏击是怎么回事? 你我分明还未见面,无冤无仇,何必置人于死地?” “很简单。” 鲍卿迈前一步,彻底解开了洛羽心中的疑惑: “凤川城的姚林与杜刚和我是把兄弟,都以为他们是兄弟俩,实则是我们三人一起结拜。 只不过他们去了凤川,而我留在了家乡宜城。 兄弟死在你手上,我怎么着也得替他们讨个说法?” 洛羽终于明白了鲍卿的敌意从何而来,感情是替姚林报仇来了。 “洛将军的疑惑我解答完了。” 鲍卿微微一笑: “自裁,也省得我们动手。你手下这帮兄弟骁勇善战,咱们看得上,跟着我们吃不了亏。” 鲍卿与秦昭的笑容极为畅快,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洛羽在他们眼里犹如待宰的羔羊,任其宰割。 洛羽的脸上不带半丝波澜、畏惧,很平静地反问: “你们凭什么觉得能杀了我?” “洛将军这是胜仗打多了,失了智?” 秦昭就像是在看傻子: “难不成你还想靠八百残兵与我们再战一场?” “谁说我只有八百人?” 洛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我还有八百骑兵吗?” “轰隆隆!” 话音刚落,轰鸣的马蹄声便回荡在山谷之间,数不清的黑甲骑军地平线,气势汹汹地涌至山脚下。 秦鲍两路兵马瞬间慌乱,两位主将也蒙了,茫然不知所措。 一匹匹雄壮大马轻点头颅,一柄柄长矛寒光闪闪,董川与蒙虎更是杀气腾腾,只等洛羽一声令下便会上演一幕骑军屠杀步卒的壮观场面。 萧少游驻足阵前,朗声厉喝: “我等奉陆将军令,增援战场!” 秦昭与鲍卿心头微颤,听起来是驰援战场,实则他们两很清楚八百骑是冲自己来的。 “怎么可能。” 鲍卿终于反应了过来,愕然扭头: “你,你早就知道!” “真当我傻吗?” 洛羽讥讽道: “我派人去查过霍连城的行军路线,他原来的道路确实被山石掩埋,与我相遇纯粹是巧合。 黑水坡一战如果是霍连城通敌,他绝无可能让自己面对一座空营,哪怕是装样子也总比空营要好。 他好歹是佣兵出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心思都没有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倒是你,从我抵达前线开始就对我示好,送军粮、交朋友,定藏异心!还有这次二道梁一战,你表现得极为好战,却又让我打头阵,我就知道你心怀怪胎! 你这点把戏,上不得台面! 那日在霍连城营前,我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鲍卿那叫一个气急败坏,满脸羞红,没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却早就被看穿。 洛羽和萧少游同时勾起了冷笑,他们两在开战前就定好了此计,引诱鲍卿与秦昭露出马脚,否则洛羽岂会一开战就伪装成羌兵去杀达尔花呢? “现在该我问你们了。” 洛羽漫不经心地抽出苍刀在手中把玩: “你们两是自裁,还是与我洛家军过过招?” 两人面色铁青,别看洛羽也就一千六百人,可那是整整八百披甲骑军啊,真要打起来,胜负还用想吗? “洛羽,你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恼羞成怒的鲍卿怒斥道: “我们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道还怕与你一战? 秦兄,今日你我二人联手,定能将此贼……” “噗嗤!”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就狠狠捅入了他的胸膛,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鲜血淋漓的剑锋,冰冷无情的眼神。 望着手握剑柄的秦昭,鲍卿的目光是那么的绝望与震惊: “为,为什么?” 秦昭破口大骂: “泄露军情的卑鄙小人,老子岂能与你这等人为伍!” “本将军今日就要为国除害!” 第125章 瓜分鲍家军 全场一片死寂,残留着体温的鲜血顺着鲍卿的胸膛缓缓流出。 死了,堂堂一城的城主,前一刻还在耀武扬威的领兵将军就这么成了黄沙中的一具死尸。 手持长剑的秦昭朝着鲍卿麾下的兵马冷喝道: “你们刚刚也听到了,鲍卿泄露军情,按律当斩!如今贼首已经伏法,与闲杂人等无关,但谁若是敢反抗,本将军定斩不饶!” 八百步卒纷纷跪倒在地,不敢有任何动作,开玩笑,现在出头岂不是背上了通敌造反的罪名,还能有活路? 洛羽面带讥笑: “没看出来啊,秦将军倒是个为民除害的忠勇之人。你以为杀了鲍卿,自己就能撇清干系?” 吕青云余寒弓二人很合时宜地迈前一步,寒光闪闪的刀锋让秦昭的面皮抖了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洛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了角落,四周无人,数千兵马依旧持刀对峙,只不过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了许多。 “不知秦将军想说什么。”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是想让我自裁,还是想分走我麾下的战马盔甲?” 秦昭脸色一黑,咬着牙低下了头: “洛将军,此事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休要与我一般见识。 但从头到尾都是鲍卿从中挑拨,百般劝说我与你为敌,实非我本意,一切都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而起!” 洛羽眯着眼没有说话,秦昭见风使舵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眨眼间就把所有罪名推到了鲍卿的头上。 秦昭接着说道: “我知道,今日洛将军若是想杀了我,秦某毫无反抗之力,但在下觉得,杀我于你不利,咱们倒不如来一场交易,皆大欢喜。” “噢?说来听听。” “洛将军如果杀了我,虽然能一解心头之恨,但只怕回营之后无法交差,万一李将军怪罪下来…… 倒不如放了我,我一力承担此事。鲍卿是我杀的,与洛将军毫无干系,待回营之后我就向陆将军李将军禀明实情,鲍卿泄露军机、陷害同袍,死有余辜! 此人麾下有上千军卒、马匹以及不少军粮军资,秦某与洛将军一人一半,尽数纳入自己麾下,充实军力。 岂不美哉?” “秦将军的脑子还真是快啊。” 洛羽饶有趣味地说道:“没吞掉我的兵马,反过头来就吞掉了鲍卿的兵马,啧啧。” “成与不成洛将军给一句话便好。” 秦昭恨恨的说道:“今日是我栽了,是我秦昭有眼不识泰山!” 该说的话秦昭已经说尽了,眼下要杀要剐只能看洛羽的意思。 “成交。” 洛羽补充了一下条款: “军卒我们一人一半,但他营中的战马、军粮、军资,全部归我!” 秦昭一阵气急,但洛羽冰冷的眼神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没有谈条件的资格,洛羽唯一不杀他的原因就是背后有个李家撑腰。 “行!依你!” 洛羽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丢下一句话: “你给我记住,下次再玩此等阴谋诡计,就别怪我无情!” 望着洛羽渐行渐远的背影,秦昭的眼神无比怨毒。 …… “原来泄密通敌的叛徒是鲍卿这个无耻之徒,简直罪大恶极,该杀!” 陆铁山阴沉着脸: “此人藏得还真深啊,若不是洛将军明察秋毫,咱们就全都被骗了。” 没有人去提二道梁一战的真正经过,也没人去提鲍卿与秦昭干的龌龊事,实际上陆铁山对二道梁的情况心知肚明,否则他又怎么会给萧少游下一道出营增援的军令呢? 但老人不想管,也没法去管,有李光业在这坐着,难道你还能杀了秦昭? “呵呵,此战洛将军神勇无双,阵斩达尔花,杀得羌兵丢盔弃甲,大涨我方士气!” 秦昭笑意盎然地吹捧了几句,然后面带歉意地望向霍连城: “霍将军,实在是对不住,之前秦某冤枉了你,要怪就怪鲍卿这个卑鄙小人,故意栽赃陷害!放心,本将军已经替你报仇雪恨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刚从军营里被放出来的霍连城冷冷地回了一句,此人的脸皮当真是厚啊,分明是秦昭先跳出来诬陷自己是叛徒。 “好了,那此战便算是咱们大胜,鲍卿身死那是死有余辜,但他麾下那么多兵马总不能全都杀了?” 李光业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此战洛将军与秦将军皆有杀敌之功,麾下也折损了不少士卒,老将军,我建议就将鲍卿的兵马分拨至洛羽、秦昭麾下,补充兵力。” “此策甚妥。” 陆铁山微微点头,实在心里鄙夷至极,秦昭出什么力了也配分走鲍卿的兵丁?无非是秦昭与李家走得近,故意让他扩军罢了。 “二道梁一战我方大胜,羌兵死伤惨重,云阳关前再无障碍。” 老将军懒得去管这些阴谋诡计,起身朗喝: “传令,休整五日,全军拔营,进攻云阳关的时机到了!” “诺!” 众将领鱼贯而出,霍连城特地慢了一步站在洛羽身边: “这次的事多谢洛将军了。” “谢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揭穿鲍卿吗?” 洛羽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我这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起码你信任我说的话,也没有对我落井下石。” 霍连城惨然一笑: “如果那日洛将军站出来踩我一脚,霍某此刻已经变成森森白骨了。我早年从军,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能遇到洛将军这种好人,是我霍连城命好。 谢了。” “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洛羽突然挑眉问道: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年为何退出边军?以你的能力若是不走,现在大小也是个实权武将了?” 霍连城能够白手起家在内地拉起一支上千人的用兵足见其能力不弱,为何军中不待,偏要自己跑出去拉队伍? “实权武将?呵呵,洛将军在开玩笑?” 霍连城望着营中飘飞的军旗,哑声道: “当年我从军的时候有一位挚友,与我情同手足,生死相依,敢打敢拼。可他没死在战场上,反而被同袍诬陷,活活钉死在木架上。我看着铁钉刺穿他的四肢却无能为力,谁会愿意留在这样的军队中吗? 洛将军,边军的刀子,向来是往自己人身上捅的。” 洛羽目光闪烁,沉默许久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该改变它,而不是抛弃它。” 第126章 把你的人头挂上城楼 洛羽的军帐中多了一张陌生面孔,三十来岁,肌肤黝黑,典型的中年武人,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徐松,原鲍卿麾下的一名都尉。 鲍家军划归洛羽麾下的有五百多号人,此人乃军衔最高者。 徐松时不时会偷瞄一眼,从去年的云阳关之战到此次出兵收复失地,洛羽连战连捷,名头在军中传得极为响亮,在他们这些寻常军官的眼里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自然忍不住多看两眼。 “跟着鲍卿几年了?” 洛羽总算开了口,徐松赶忙答道: “三年。” “你以前入过军?” “是的,在军中一直干到百户,可上面拖欠了我一年军饷未发,就跑了。” 如此实诚的理由让洛羽愕然,竟然连一个百户的军饷都不发。 “那你为什么跟着鲍卿?” “我是宜城人,他在宜城招兵我就跟了他,卑职没啥本事,只能靠挣点军饷养活家人,因为我是老兵,对我还算提拔,慢慢就成了都尉。” “几年前就能在边军中当上百户也算有本事了。” 洛羽风轻云淡的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跟我了,你原先是都尉,到了我这还是都尉。当然了,你若不想干可以走,没人会为难你。” “有军饷拿吗?” “当然有,肯定比鲍卿给的要多,而且从不拖欠。” 这一点洛羽还是有自信的,自己军中的军饷从未拖欠过,再加上吞了鲍卿的军资,现在他的家底极为厚实。 洛羽开出的条件让徐松目露精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干!” “我会从五百多人里挑选一些青壮补充到其他各尉,剩下的兵都归你带。 还是那句话,不想干的可以走,想干的我这里有军粮,有军饷,给得比所有人都多,但是只要留下就得服从军规军纪,触犯军规,绝不轻饶!” “明白!” 洛家军治军严明,这一点在军中人尽皆知。 “另外我会派一些标长、百户去你手下带兵,帮着练兵,有问题吗?” “没有,卑职谨遵军令!” 徐松很清楚练兵是表面上的说辞,只怕洛羽还有要监视自己的意思,毕竟自己是鲍卿手下划过来的,怎么可能轻易信任。 “退下。” “诺!” 徐松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此人倒是有趣,张口闭口只提军饷,你觉得此人如何?” “还不错。” 萧少游并不反感他提军饷: “我去打听过徐松的底细,每次一发军饷就托人寄回家,好像是家中双亲和儿子都患有重病,日日服药,开销极大,他一个都尉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底下的军卒。” “这么说倒是个实诚人了。” 洛羽目光微凝: “那咱们就用用看。 瓜分了鲍家军之后咱们的兵力一下子扩充至两千人,看似是好事,但如果混进来五百乌合之众可会让战斗力大打折扣,所以得靠你练兵了。” “小事。” 萧少游微微一笑: “咱们的军饷给得比别人多,从不克扣,军粮也供应充足,不会饿肚子。这些人当兵打仗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粮有饷,凭什么不玩命? 只不过要想磨炼成精锐,还需要几场战事的洗礼。” 在苍岐城的时候洛羽和萧少游就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练兵制度,操练新兵不算困难,况且这些人不算新兵,多多少少打过几仗。 “明天就要起程去云阳关了啊。” 洛羽站在军帐门口,目光中多出一丝感慨: “阔别近一年,终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两人并肩而立,脑海中隐约回想起那一夜血战云阳关的场面。 萧少游喃喃道: “当初我们离开前线,建城苍岐,一心想着有一块的地盘,有一支铁血雄师。 依我看如今的洛家军已是精锐,但距离铁血雄师似乎还有些距离。” 洛羽的手掌轻轻在虚空中一握: “拿下云阳关,这支精锐就会蜕变成铁血雄师!” …… 云阳关外旌旗蔽野,战马嘶鸣,庞大的军阵犹如黑云压城,声势浩大。 大乾兵马终于抵达了这座边陲重镇,遍插城头的孤狼逐日旗令所有将士面色阴沉。 孤狼是西羌一族的图腾,草原人视狼为战神的化身,逐日则象征着西羌想要征服四方的野心。 百年前西羌一族崛起于草原时大乾对其漠不关心,视其为边荒蛮夷,可时至今日,孤狼逐日旗已经成了边关军民的噩梦。 “云阳关,老夫有好些年没到此地来了。” 陆铁山驻马遥望,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些许精光: “老夫年轻时在此地驻扎了近十年之久,从一名普通军卒一步步当上标长、百户、都尉。 如今看到西羌的军旗插在云阳关的城头上,真是我等边军的耻辱啊。” 众将神色各异,现如今的大乾边军只不过是各家牙兵临时拼凑起来的罢了,哪还有什么认同感。 “老将军戎马一生,堪称我边军柱石啊。” 李光业呵呵一笑: “此战有老将军多多谋划,收复云阳关指日可待。” “嘎吱~” 云阳关的城门轰然大开,一队打着完颜旗号的精骑疾驰而出,更有一骑飞奔阵前,朗声怒喝: “大羌主将完颜康,请苍岐洛城主答话!” 冷喝声回荡在半空中久久不绝,一众将领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洛羽身上,面色古怪。 谁都知道完颜康为何要单独见洛羽,还不是因为完颜昌死在了他手上。 “去。” 陆铁山冷笑一声: “洛将军替咱们去会会他。” “诺!” 洛羽策马前行,完颜康单人匹马,早早就侯在了战场中央,随身并未携带任何兵器。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完颜康打量了洛羽许久才开口道: “没想到杀我兄长之人竟如此年轻,阙州边军能出你这等人物真是让我意外。” “让你意外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 洛羽神色平静: “比如黑水坡一战,比如达尔花的战死?” “呵呵,洛将军的口舌之利不输领军之才啊。” 完颜康并没有被激怒,反而是轻笑一声: “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目中无人了?这些年来我见过的后起之秀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成了黄沙中的一抔白骨。” “等我杀进云阳关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 “想活命,你最好现在就带兵撤出云阳关。” “哈哈,有志气。本将军就待在云阳关,看你有什么本事破城而入。” 完颜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的人头挂在云阳城头,祭奠我的兄长!”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兄弟俩团聚!” 第127章 初战云阳关 乾军并未抵近城墙安营,而是在云阳关东北方三十里的险要处扎下了大营。 羌军主力皆是骑兵,骁勇善战,军营紧挨云阳关总得防着羌军出城偷袭,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拉开一段距离,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诸位武将齐聚一堂,陆铁山站在地图前介绍起敌我双方的情况: “完颜康麾下兵马原有六千之众,在黑水坡与二道梁陆续被我军歼灭两千余人,如今城内敌军撑死不过四千。 而我们呢?近八千兵马!两倍于敌! 收复云阳关一战我军已占有优势,能不能破城而入,就看接下来的攻城战了。” 众人目光闪烁,神色各异。 鲍卿身死之后,军中实力最强的就成了李家和洛羽,各有两千兵马,另外三路都在千余人左右。看似八千人兵强马壮,可底下藏着多少小心思? “但攻城战是最吃人命的地方。” 洛羽接话道: “云阳关城高墙坚,易守难攻,羌军又可以肆意劫掠百姓存粮,并无粮草之忧。就算守城战不是他们的强项,可坚固的城墙总归是他们的屏障。 想要攻克云阳关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把云阳关攻下来!” 李光业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的建议是派遣洛、秦、霍三位将军的兵马组成前锋,前出攻打云阳关。我和陆老将军驻守大营,囤积粮草军械,为前锋后盾。 不拿下云阳关,大军决不撤兵!” “李将军的建议不错。” 陆铁山微微点头: “可三路兵马组成前锋,总得指派一名主将统筹战事?否则只怕号令不明,反而拖累攻城战事。” “呵呵,老将军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前锋主将的人选我已有考量。” 李光业的视线在三人身上依次扫过,轻笑一声: “就让秦将军指挥攻城战。” 洛羽和霍连城眉头一挑,李光业果然还是选了自己人。 “咳咳,秦将军骁勇善战,确实不错。” 老将军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古怪: “只不过洛将军自开战以来连战连捷,军中士气更是节节攀升,杀得羌兵闻风丧胆,似乎他更为合适?”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洛将军麾下以骑兵悍勇着称,咱们如今是要打攻城战嘛。” 李光业意有所指地说道: “此次出兵前,秦将军曾带兵苦练攻城战法,相信他定能一举攻克云阳关!” 帐中陷入了沉寂,两位主帅似乎对谁带兵产生了分歧。 身为当事人的秦昭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前锋主将一职关系重大,末将不敢轻担,不过我想提醒一句。 军中粮草可不多了,攻城战旷日持久,粮草必不可少,是不是先该筹措军粮?” 几人下意识地看向了李光业,因为这几个月的军粮都由李家负责提供。 “军粮一事无须担心。” 李光业漫不经心的说道: “难道我李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诸位饿死不成?放心,我立刻派人去催。”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如何看不出这是李光业和秦昭一唱一和的戏码,就是在提醒他们,李家在这场战事中说了算!否则别说选择主帅了,你们连填饱肚子都是件难事! 李光业随意地看向陆铁山: “老将军,要不此事就这么定了?” “那就依李将军之言,让秦将军带兵攻城!” 几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阴霾,唯独秦昭的嘴角勾起了笑容。 …… 秋去冬来,寒风吹过西境边陲。 战鼓声、嘶吼声、搏杀声冲天而起,笼罩在云阳关的上空。 身为前锋主将的秦昭命令洛羽、霍连城分头进攻城北、城南,自己却按兵不动,美其名曰策应两翼,为两军压阵,以防不测。 城北 一架架攻城云梯架在城墙边缘,数不清的步卒正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这几日洛羽派吕青云、余寒弓、徐松三尉兵马轮番攻城,他知道秦昭打的是什么心思,但他确实需要磨炼一下大军攻城的能力,攻就攻,没什么好说的。 今日负责攻城的恰好是徐松一尉,中年汉子持刀一挥,怒喝道: “盾阵推进!攀城!” “杀!” 箭矢如蝗,从城垛间倾泻而下。羌兵本就擅骑射,居高临下俯射更是箭术惊人。他身旁的一名年轻士兵刚举起盾牌,就被一支重弩贯穿咽喉,闷哼着栽倒在地。 步卒顶着箭雨艰难地向前推进,大部分军卒在进攻时总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虽说经过萧少游多日操练,这些兵马勉强达到了依令而行的地步,可论悍勇程度依旧比不上其他四尉。 “妈的,不要畏手畏脚!” 徐松骂骂咧咧: “弓弩手掩护,给我往上冲!” 就在徐松焦急之际,几名壮硕的汉子越率先出人群,一手持盾,一手扶梯,箭步向上,有了他们带头,其余步卒总算鼓起些勇气,紧随其后登城。 徐松定睛一看,赫然是洛羽调派给他的那些什长、标长们。这几日他发现了一件事,但凡是洛羽派来的人,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杀气,好像不怕死,比如刚刚他亲眼看到一名标长挨了一箭也没后退,依旧是纵身一跃飞入城头,与羌兵近身肉搏,直至被砍死。 “滚开,让老子来!” 坠落城头的死尸让徐松目光猩红,亲自带队冲锋。 他左手持盾护住头脸,右手苍刀格开一支流矢,眨眼间就冲到半城墙处,但身后传来一阵惨叫,一名军卒被滚油浇中,从梯子上翻滚坠落,惨不忍睹。 徐松没有回头,靴底踩在浸透鲜血的梯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他几乎可以清晰看见城头羌兵狰狞的面庞。 “都尉小心!” 下方亲兵突然厉喝,徐松本能地侧身,巨大的滚石擦着他铠甲砸下,将身后两名士卒砸得骨肉碎裂。 碎石飞溅中,他感到左肩一阵微痛,原来有一支流失擦破了他的肩膀,顿时脚下一滑,顺着云梯滚了下去。得亏城下堆起了重重沙包,要不然这一下他就得摔死。 箭雨不断射落,徐松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差点命丧当场。 “妈的,你不要命了。” 粗狂的吼声响起,一面盾牌挡在了他的上方,苍劲有力的大手拖着他撤到了安全地带。 “吕都尉,你怎么来了。” 徐松愕然,来人分明是吕青云,四周也涌出了更多的步卒。 “将军见你攻击不顺,派我相助。” 吕青云骂归骂,语气中却带着一股欣赏: “没看出来啊,徐都尉也是条汉子!” 徐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歹当初也是边军退下来的,总不至于是孬种?” “哈哈哈,好样的!” 吕青云横握苍刀,目露狰狞: “那今天我们就一起攻城,杀!” “杀!” 城墙下战事熊熊,杀声不绝。 洛羽在阵后遥遥望向战场,目露诧异: “这个徐松,比我想象的要能打一些,这年头敢亲自带兵攻城的将校可不多见。” “否则又怎么会被鲍卿提拔成都尉呢。” 萧少游对徐松的底细更了解一些: “鲍卿手下的几个都尉都是从边关带下来的心腹死忠,能力稀松平常,唯独徐松是宜城本地人,靠能力一步步走上来的,他可是鲍卿麾下最能打的那一个。” “你挑人的眼光不错。” 洛羽目光微凝: “可惜,云阳关太过坚固,光靠一身悍勇很难攻克城头啊,这几日的进攻很是不顺。” “听说霍连城那边伤亡更大,攻城几日已经折损了近两百号士卒,让他心疼得不行。” 洛羽有些无奈: “他干的是佣兵行当,一兵一卒都是辛辛苦苦拉起来的,如今死在最吃人的攻城战,不心疼才怪。” “妈的,都是秦昭这个狗贼!” 蒙虎骂骂咧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让咱们两路兵马奋力攻城,他自己在后边看戏,我看他分明就是想消耗咱们的兵力!要我说当初就应该一刀剁了他!” “行了,别囔囔了。” 连蒙虎都看出来的事,洛羽和萧少游岂会看不出: “他是前锋主将,咱们不服从军令岂不落人口实?现在就当是以战代练了,先好好操练一下咱们的步卒。” 其实洛羽手下的骑兵步卒都能打,但是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攻城战,如今也是一次难得的练兵机会。 蒙虎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本还想反驳两句,一阵凄厉的号角声陡然回荡云霄: “呜!” “呜呜!” 被围攻多日的城门竟然自己开了,城内隐隐有马蹄声轰隆作响。 “不好,羌兵要反击!” 几人面色齐变,萧少游率先怒喝: “全军后撤,准备迎战!” 第128章 同袍猪队友 “停止进攻!” “全军后撤,不要乱!” 阵中鸣金声一响,吕青云和徐松就立刻指挥军卒后撤,两人就在阵前,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杀意扑面而来,隐约可见城门之后有数不清的骑军在奔驰。 撤归撤,但全军阵型一点不乱,依旧是呈方阵徐徐后撤,弓弩手时不时地倾泻出一波波箭矢。这也是萧少游多次重点提醒的,撤兵不怕,哪怕输了都不怕,但任何时候阵型都不能乱,撤兵途中阵型一乱,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蹄,八百攻城步卒刚撤出一里地,城内的骑兵就冲了出来,奔驰的马蹄踏的尘土飞扬,一柄柄弯刀在空中肆意挥舞,吼叫连连,按捺多日的羌兵打算拿这些步卒一泄心头之恨! 徐松回头望了一眼秦昭所部的军阵,按理说秦昭是为大军压阵的,现在羌兵杀出,他们应该立刻前出增援,掩护步卒后撤。 哪知秦昭不仅没有前出增援,还将大阵往后退了两里地,全军呈防御姿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妈的,这个狗贼,果然没安好心!” 徐松破口大骂:“怪不得洛将军与其不对付,此人毫无信义可言!” “意料之中的事。” 吕青云脸色阴沉,紧盯前方的羌兵: “我们走不掉了,原地结阵,准备拒马!” “好!” 徐松率先怒喝: “停止后撤,盾牌向前,弓弩手策应,全军拒马,迎敌!” “轰!” “嚯嚯!” 八百军卒齐齐停下脚步,一面面盾牌原地插进黄沙,杆杆长枪高高矗立在盾牌上方,寒芒闪烁。 “这就是洛羽的兵马吗,果然不是庸手啊。” 在城头观战的完颜康眉宇微皱: “从攻城到后撤、从后撤再到原地结阵,近千步卒丝毫不乱,并无溃败迹象。袭扰乾国边境这么多年,如此军卒还是头回遇见。 不过乾国这些武将人人心怀鬼胎,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完颜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秦昭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危难之际先选择出卖同袍,有这样的队友,洛羽拿什么赢? “轰隆隆!” 马蹄奔涌向前,羌兵杀气腾腾,八百步卒全都伏低了身子,面色悍然,准备迎接骑兵撞阵。 吕青云神色冷漠: “不要乱,坚守防线!” “老吕,闪开!” 就在全军上下准备与羌骑殊死一搏的时候,蒙虎的喝声在吕青云的耳畔响起,四百精骑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早已冲到己方身后。 吕青云心领神会,厉喝一声: “分!” 八百步卒犹如潮水一般往两侧散开,给骑军让出了一条宽阔的走马道,四百骑军奔涌而过,正面迎战羌兵。 蒙虎面带狞笑,长枪笔直刺出: “哈哈,老子来了!” “砰!” “噗嗤!” 只见他手起枪落,锋利的枪尖瞬间洞穿前排羌骑的胸膛,鲜血飞溅而出,厚重的尸体被蒙虎一枪挑飞出老远,砸得羌兵人仰马翻。 “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洛家骑军!” “喝!” 蒙虎单手握住枪杆,一记秋风扫落叶笔直砸出,四五名羌骑同时满口喷血,像断了线的风筝栽落马背,不知死活。 四百精骑犹如虎入羊群,紧跟蒙虎凿阵,大杀四方,羌军惨叫连连,只一个接触就被打蒙了,阵中乱作一团。 “我靠,这么猛!” 徐松看得目瞪口呆,不管是以前身处边军还是后来跟了鲍卿,他都从未见过如此骑兵,敢于和羌兵正面对撞。 “瞧见没,羌兵也没什么好怕的。” 吕青云有些得意: “日后我洛家军一出,定教羌人闻风丧胆!徐兄,你现在也是咱洛家军的同袍了,以后可不能给咱洛字旗丢人啊。” “洛家军。” 徐松目光怔怔,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触动。 …… “顶住,给我顶住!” “杀啊!”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城北的攻城步卒好歹有蒙虎领兵策应,可城南的霍连城就没这么好运了,刚撤到一半就被数百羌骑团团围住,只能被迫迎战,靠着长枪盾牌摆出一个圆形防线,摇摇欲坠。 他的兵力本就最少,甲胄兵器也算不上精良,面对羌兵的重重围攻死伤在不断加剧,一柄柄弯刀滑落,不断收割着士卒的人头。 望着一名名军卒倒在血泊中,霍连城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秦昭,你这个狗娘养的贼人,老子迟早要找你算账!” “砰砰砰!” 终于有一队骑兵撞开了盾牌阵,顺势杀入防线,霍连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防线一破,接下来的伤亡可就会急剧增加了。 一名羌骑眼尖,第一时间就瞅准了霍连城,挺枪策马而来: “死!” “想杀老子?门都没有!” 以步对骑的霍连城怒吼一声,在骑兵临战之际陡然一俯身形,手中大刀狠狠对着马蹄砍去。战马奔驰的力道震得他胸口一甜,但锋利的刀锋依旧砍上了马蹄。 “咔擦!” “噗嗤!” 战马的两条前蹄被齐齐砍断,羌兵猝不及防,猛地被掀飞出去,还未从灰尘中爬起身就被霍连城一刀割开了脖子。 “来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霍连城满脸阴沉:“大不了一死而已!” “狂妄,你找死!” 又有一名羌骑挺枪而来,霍连城这次采取了同样的招式,想要先砍马蹄再杀人,可这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虽说一刀砍死了羌兵,可右臂也被长枪捅过,划拉出一道豁口,鲜血淋漓。 “呼,呼呼!” 霍连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战两名羌骑,他的体力消耗极大,再加上右臂负伤,剧痛令他满头冒汗,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可越来越多的羌兵涌入防线,战场的情况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被羌兵屠杀。 一名羌军百户终于注意到了负伤的霍连城,策动缰绳面带狞笑,手中长枪已然高高举起,连刀都拿不稳的霍连城在他眼里犹如待宰的羔羊。 “想杀我?老子也得崩掉你两颗牙!” 霍连城换成了双手持刀,抡圆胳膊,使出浑身力气挥刀,打算与这名羌骑一命换一命,满是血迹的刀锋在半空中不断颤抖。 “死,杂碎!” 羌军百户怒吼出声,枪出如龙,直指霍连城的咽喉。 “谁死还不一定呢!” “嗤!” 一杆长枪陡然从侧面袭来,极为凶悍的贯穿其胸口,奔腾而至的战马拦腰一撞,将死尸撞飞出老远,血洒当场。 霍连城一愣: “董都尉?” 董川策马持枪,手掌轻挥便有四百精骑杀入战场,将羌骑尽数驱散: “霍将军,我来助你!” “谢了。” 霍连城差点感动的落泪,说好的秦昭没来增援,洛羽却从城北给自己派来了骑兵。 董川横握长枪,大笑道: “霍将军,咱们再杀上他一回?” “好!” 霍连城杀气腾腾地站起身: “杀!” 第129章 还是该杀了他啊 军帐中氛围一片低沉,烛火摇曳,映照出每个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帐外寒风呼啸,夹杂着伤兵痛苦的呻吟声,更添几分凄凉。 陆铁山与李光业也闻讯而来,攻城七八日毫无进展不说,这次还被羌军打了一个反击,洛羽所部还好,可霍连城麾下的兵马折损不少,眼下他的总兵力已不足千人。 霍连城的右肩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死盯着秦昭: “羌兵出城反击,你为何不出兵增援?甚至还将军阵后移,到底是何居心?” 帐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昭身上。 “霍将军,谁说我不想出兵救援了?” 秦昭慢悠悠地说道: “我将军阵后移就是为了迎战羌兵,羌兵皆是骑军,若阵型不齐如何迎战?只要你的兵马撤下来,本将军自会替你挡住羌军。”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讥讽: “谁让你那么不中用,刚跑到半路就被羌兵给围住了。” “秦昭,你好生无耻!” 霍连城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怒火,拍案而起: “如此虚假的借口也想拿出来骗我?大家不是睁眼瞎,这几日攻城,你秦昭一兵一卒未出,全是我和洛将军在前死拼。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消耗我与洛将军的兵力,自己在后面等着摘桃子! 卑鄙无耻!” “霍连城,你休要血口喷人!” 秦昭怒喝道:“本将军乃前锋主将,如何攻城心中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你有个屁的分寸!眼中只有私利!” 霍连城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就因为你,我营中躺着三百多号兄弟的尸体,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定要杀了你替兄弟们报仇!” 正如洛羽所言,他手下的佣兵都是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一战就死了这么多,换做谁不难受? “放肆!” 秦昭当即扯起虎皮: “两位帅爷都在此,岂容你胡来?难不成你还想造反吗!” “好了,别吵了!这里是军营,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帐中火药味十足,还是陆铁山的冷喝声止住了两人的争吵,霍连城抱拳弯腰: “老将军,秦昭此人丝毫不顾战事进展,一心只顾保存实力,末将恳请立刻革其军职,治他畏战不前之罪!” “霍连城。” 李光业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里是帅帐,我与陆将军皆坐在此,如何处置秦将军似乎还轮不到你做主?” 霍连城脸色一僵,升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噎了回去,双眼喷火。秦昭甚至还嘲讽地挑了挑眉头。 “此次攻城大军小败一场,损兵折将,秦昭身为前锋主将确实应该担责。” 陆铁山若有深意地说道: “李将军,若是一点惩罚都没有,只怕不能服众啊。” “哎,老将军也说了只不过是一场小败,胜负乃兵家常事嘛。” 李光业漫不经心地说道: “秦将军刚刚说得不无道理,羌骑骁勇善战,若不结阵迎敌恐会一触即溃,他做的并没有错。至于攻城,呵呵,秦将军总得留一支生力军以防不测嘛,可以理解。” 李光业摆明了要死保秦昭,怪不得秦昭入帐之后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照你这么说,此事就算了?” 陆铁山隐隐有些不悦,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已经触及到老人的底线。 李光业呵呵笑道: “怎么能算了呢,就让秦将军接着指挥攻城,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霍连城一阵气急,竟然还接着让他当前锋主将,这也算是惩罚?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光业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轻喝道: “诸位将军各自回营休息,咱们来日再战!” …… “这次霍连城吃了大亏啊。” 萧少游抱着膀子说道: “他的兵力本就是最少的,此次又死了三百多人,手底下可战之兵满打满算也就七八百了,只怕云阳关还没攻下来他的人就死光了。” “秦昭的算盘可是放在明面上的,摆明了要消耗咱们两方的兵力。” 洛羽冷笑道:“李家也不是个好东西,一定是他在背后撑腰,否则秦昭不会这么大胆。” “各部兵马看似都是李家召集地,实则也分亲疏远近。” 萧少游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秦昭一向是李家的死忠,对李光业更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算是亲儿子,咱们这些人顶多算是外面捡来的。 都知道攻城战最吃人命,李光业哪舍得拿自己的兵马去送死?只能坑我们?” “上次放了他一马,本以为他会收敛一点,没想到刚当上前锋主将就开始报复,此人小肚鸡肠超乎了我的想象。” 洛羽冷冷的说道: “若是任由他这般胡作非为,不止是霍连城,就连咱洛家军的兄弟也得尽数死在云阳关外,长此以往绝不是件好事。” 其实这些天洛羽军中怨言四起,倒不是说大家不愿攻城,只是看不惯秦昭按兵不动的样子,如此卑鄙之举令他们愤怒不已。 “领军之将全都心怀鬼胎,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样的兵马凑在一起怎么可能打胜仗?” 萧少游声音冰冷,看着帐外飘扬的各军旗号: “咱们想要攻占云阳关,起码得先保证军权的集中、号令出于一统,否则一切都是虚妄之谈,像今天发生的事日后还会不断上演。” “军权集中?” “对!” 萧少游重重点头:“起码绝不容许有秦昭这种人存在!他死了,李家就翻不起浪花,霍连城算不上和咱们穿一条裤子,但起码会听你的话,再加上陆老将军的鼎立支持,军中再无人可以针对咱们。 若非如此,咱们怎么安心攻打云阳关?” “噢?” 洛羽轻笑一声: “话里有话啊,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了杀他的方法?” 那一日秦昭落入洛家军的包围,想杀确实可以杀,因为你可以借口秦昭死在羌兵的手里。但现在不行了,秦昭出入军营都带着不少随从,若是强行把他杀了那可是谋逆大罪。 “略有小计。” 萧少游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足以送他上路。” 第130章 我秦昭一言九鼎 “洛将军,听说你想出了破敌良策?那还不赶紧说来听听?” 陆铁山兴致勃勃,苍老的脸颊上浮现出些许笑容。 今天众将领又齐聚一堂,只不过这次是洛羽召集众人前来的,秦昭目光微寒,他倒要看看洛羽能说出什么破敌之策。 “诸位将军不要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洛羽起身站在地图之前,手指云阳关: “正如我们开战之前预料的一样,云阳关城高墙坚,地形险要,羌军又精通弓弩,导致云阳关久攻不下。若是攻城战一直这么打下去,就算未来能破城而入,咱们也免不了死伤惨重,于大军不利。 依我之见,倒不如将羌兵引出城外,咱们在关外将其歼灭,如此,则坚城可破!” “洛将军的话听起来有理,可未免把完颜康想得太简单了?” 秦昭冷冷笑道: “他明知自己兵力处于劣势,怎么可能派大军出城?异想天开!” “秦将军此言差矣。” 洛羽微微摇头,反问了一句: “那前几日羌兵出城反击又是怎么回事?足以说明哪怕经历了黑水坡、二道梁两战,完颜康依旧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始终觉得可以凭借精锐骑兵与我军一战! 西羌对我边军的轻视由来已久,一朝一夕间很难改变,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秦昭被噎住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陆铁山开口道: “虽说羌兵出城反击,但那也是背靠城墙而战,咱们重兵埋伏,敌军见势不妙依旧可以撤回城中,想要一举全歼羌兵精锐只怕很难做到。 除非,除非能将他的兵马吸引出来,远离城墙战斗。” “老将军此言甚对!我就是要把完颜康引出来!” 洛羽的语调陡然拔高,手掌在地图上一指: “大家请看地图,出了云阳关城北十几里有两座土坡,遥遥对望,名为小石坡,坡上皆是密林,视线极差,很适合用来放置伏兵。 可遣一支兵马攻城,引诱羌兵出城反击,然后大军佯败,引出羌兵一路逃到此地,而后伏兵大举杀出,趁势围歼羌贼!” “不错,此计妙啊!” 李光业被勾起了兴趣,缓步走到地图旁: “若是羌兵一路追击至此,那我们真能将其一举围而歼之,即使有些许残部逃脱,也能重创完颜康!如此云阳关守军兵力大减,破城而入指日可待! 只是,谁来诱敌呢? 诱敌这差事可不好做啊,做得好能将羌兵引入伏击圈,但若稍有差池,说不定会从诱敌变成溃逃,然后被羌兵全歼。 那咱们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李光业到底是当主帅的,心思缜密,步卒在骑兵面前想要伪装出佯败之姿难如登天,到时候羌骑一冲,步卒一散,那佯败就成了大败! 帐中陷入了沉寂,大家都看得出诱敌的任务十分凶险。 “呵呵,既然是洛将军提出此计,倒不如就请洛将军率兵诱敌。” 秦昭意有所指地说道: “完颜康对洛将军有滔天之恨,如果洛将军亲自诱敌,完颜康定会一时冲动大举出击!还有比洛将军更合适的人选吗?” 大家都看向了洛羽,秦昭说的话还真有道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洛羽出马诱敌的效果一定比其他人要好。 “自然可以。” 洛羽似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反问道: “但谁在小石坡伏击羌军呢?” “上一战霍将军损失惨重,麾下兵马折损不少,不宜出战。” 陆铁山看向了秦昭: “伏击的任务就交给秦将军,上次李将军说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此战若是打赢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秦昭的脸皮僵了僵,脑筋在极速运转,他真不想和羌人死拼啊。 但这次他想躲也躲不过去,因为李光业也开口赞成: “老将军的提议甚是妥当,秦将军手里有一千五百兵马,本将军再给你补五百精锐,你率领两千人埋伏在小石坡,待羌军进入包围圈就一举杀出!再加上洛将军转身反击,三面夹攻! 此战必胜!” “末将领命!” 李光业都开口了,秦昭只能领命,只不过他的眼眸中闪过几道异样的光芒。 “那就这么定了!” 陆铁山缓缓起身,朗声喝道: “此战咱们只求一胜,不管完颜康派多少兵马出击,咱们都要将其一举歼灭!” “诺!” …… 初冬的清晨寒风拂拂,天空中依旧笼罩着一片朦胧的黑幕,阳光还要等许久才能刺破云层。 前锋营中大批军卒整装待发,杀气缓缓升腾。 今天洛羽将要带两百亲兵,三尉步卒,上千人进攻云阳关北城墙,声势雄壮,既然是诱饵,那诱饵就得肥,否则怎么钓鱼儿上钩? 秦昭麾下兵马的规模格外庞大,有了李家五百精锐助阵之后他的底气就更足了些,笑呵呵地说道: “洛将军,今日你我兄弟联手出战,定能大败羌兵!” 洛羽眉头微挑: “希望秦将军这次能按时出击,别再弄出什么后撤迎敌的幺蛾子。” 秦昭神情肃穆,义正言辞: “洛将军说的哪里话,上次算是秦某判断失误,但这次绝不会贻误战机。 此战关乎云阳关未来的战局,岂能儿戏?我就在小石坡等着羌军,只要这些贼人一冒头,我就全军杀出,将其一举歼灭!” “果真吗?” 秦昭拍着胸脯说道: “我秦昭一言九鼎,岂会有半句虚言!”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秦昭猛的一抱拳: “洛将军,那我就先走一步,在小石坡等你!” “好!” 大批军卒在朦胧的夜色掩护下朝小石坡的方向赶去,霍连城虽然不需要出战,但还是出来送行,刚刚秦昭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浑身反胃,眉头紧皱: “洛将军,恕在下直言,秦昭这人的嘴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总觉得此战要出事。万一你领兵撤至小石坡,秦昭一兵一卒未出,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会吗?” 洛羽眉头微挑: “此次陆老将军和李将军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难道他连两位帅爷的军令都敢违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洛兄多次出手相助,我霍连城岂能视你深入险境?” 霍连城忧心忡忡地说道: “要我说还是多加点小心,实在不行我陪洛兄同去!” “哈哈,霍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麾下兵马急需休整,还是留守军营。” 洛羽大笑一声: “放心,此战必是我乾军大胜!” 洛羽的自信让霍连城很是无奈,只能一抱拳: “那就祝洛将军旗开得胜!” “多谢!” 洛羽抬眸远望,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声音细若游丝: “生路还是死路,就由你自己选了。” 第131章 好想看你绝望的表情 “大军进攻!” “弓弩手放箭,给我杀!” “杀啊!” 云阳关城北 战事平息了几天后乾军再至,数不清的云梯再次搭上云阳关墙头,箭矢如蝗虫般在空中飞舞,吼声鼎沸,他们的攻势似乎比之前还要浩大得多。 往常也就百步卒发起进攻,今日足有上千兵马出现在云阳关外,旌旗蔽野,战鼓喧天。吕青云、余寒弓、徐松三尉兵马你方唱罢我登场,轮番进攻城头,从清晨至正午一刻不停,大有不攻下城头誓不罢休的意思。 “将军,要不您去城下避一避,这里太过危险,万一有流矢伤着您可怎么办啊。” “是啊,城头上有咱们盯着,定不会出差错。” 几名副将在完颜康身边苦苦相劝,好说歹说他也不肯挪动脚步。 “慌什么,能杀本将军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完颜康板着脸道:“睁大你们的眼睛仔细瞧瞧,不觉得乾军今日的排兵布阵很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 几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乾军今日看起来声势浩大,箭雨密集,但实际上攀城的猛烈程度远不及前几日。你们想想,前几日攻城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有悍勇拼死登城,不顾一切跃上城头与我军近身肉搏,但今日一个也没见到。 为什么?” “对哦,怎么回事?难道说乾军已经被咱们打怕了?” “蠢货!他们若是怕了为何还要攻城?” 完颜康怒其不争的瞪着眼: “几天前我们出城反击,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按理说他们就算要攻城也该派大队骑兵压阵才对。但你们看,步卒后方只有区区两三百骑卒,这么点兵马也能压阵?” 完颜康的话总算让众人意识到不对劲了: “将军,您的意思是乾军有诈?” “没诈才有鬼。” 完颜康冷笑一声:“今日领兵的是谁?” “军中皆举洛字旗,想来应该是洛羽的兵马,但不知道此人在不在军中。” “完颜康,你这个狗贼,有种就出城与本将一战!待在城里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待小爷我杀进城中,定要亲手砍下你的人头,祭奠云阳关死去的将士们!” 城下陡然响起了一阵怒骂声,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一面洛字将旗在寒风中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洛羽策马扬鞭,率领亲卫亲临阵前督战,一条条军令不断下达: “盾阵向前,弓弩手掩护,给我放箭!” “所有人都给我攻城,畏战者死!” “今日咱们就要用完颜康的人头祭奠同袍的英灵!给我杀!” 回荡不绝的骂声令羌将群情激奋,脸色气得通红: “妈的,洛羽小儿太过放肆,将军!卑职请命,立刻带兵出城砍下他的人头!” “不急,区区激将法而已。” 完颜康不怒反笑:“这么点小伎俩也想逃过本将军的眼睛?” “激将法?” 众人目光皆变:“将军的意思是,洛羽故意要激我们出城?” “一定是!而且他们阴谋不小,否则怎么会让洛羽出马当诱饵呢?” 完颜康嘴角挂着冷笑,眼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将军,那咱们该当如何?闭门不出吗?” “出,当然要出,遣三百骑军出城,试试乾军的动向!” “咚咚咚!” 漫天鼓声回荡在云阳关的上空,鼓声一响便是城门大开。三百羌骑如前几日一样从城中冲杀出来,气势汹汹地想要将攻城步卒踏为肉泥。 羌骑一出动,乾军就像是约好了的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跑了。洛羽亲帅两百亲卫阻拦羌骑,大战一场,一直拖到步卒远去才撤出战场。 城门外遗弃了大片的军旗、兵器,乾军像是吃了一场大败,上千军卒在骑兵的掩护下一路往北奔逃,略显慌乱。 而城外所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完颜康的视线中。 “将军,他们跑了,咱们追不追?” “乾军都往北撤了。” 完颜康眉头紧皱,脑海中在拼命的思考: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城北二三十里外应该有一片山坡密林,名为小石坡,地势还算险要。” “将军果然是好记性,确实有这么一片地方,您是怀疑敌军要在这里布置伏击?” 偏将犹犹豫豫地劝说道: “若是担心乾军有埋伏,咱们倒不如按兵不动,反而安全。” “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按兵不动?” 完颜康的脸上满是狞笑: “点齐两千精锐,本将今日要亲自出马!” …… 小石坡 正如洛羽描述的那样,此地中间是一条还算宽阔的道路,两侧乃微微隆起的土坡,坡上丛林密布,枯树灌木随处可见,视野极差,根本看不清林中的情况。 按照计划,洛羽将会带着佯败溃退的军卒从坡下山路通过,羌兵一路追击至此,秦昭率兵从两翼大举杀出,然后三路兵马合围,一鼓作气将羌军吃掉。 计划很完美,但此时此刻的密林中安静无比,根本看不见一名军卒的身影。 秦昭在哪? 他没有进入小石坡,而是往后退了五里地。 整整两千军卒就坐在黄沙地中休养生息,百无聊赖,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打瞌睡,身为主将的秦昭则驻足远眺,望向小石坡的方向,嘴角都快裂开花了。 秦昭的得力心腹大步走来,躬身抱拳: “将军,云阳关那边有消息了,洛羽刚刚战败,正朝着小石坡赶来。而且羌兵的追兵也出城了,似乎是主将完颜康亲自领军。 卑职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用碎石和树桩将小石坡中间的那条路给堵了起来,保证洛羽的兵马一个也跑不过去。” “啧啧,很好。” 秦昭阴笑出声: “待会儿前路被堵,后有羌兵追击,洛羽就是必死无疑了,哈哈哈!” “咳咳,将军,这么做合适吗?” 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将军可有言在前,此战务必取胜,否则咱们统统得治罪,咱们这么做万一李将军怪罪下来……” “没错,李将军有军令,此战务必取胜,可他没说洛羽不能死啊?” 秦昭目露阴狠: “洛羽麾下兵马骁勇异常,若发现前路被堵一定会和羌兵血战!等完颜康与洛羽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本将军再率兵杀出! 到时候洛羽死在羌人手里,本将军阵斩完颜康,拿下一场大胜,岂不是两全其美之计?” “将军果然高明,卑职佩服!” 心腹赶忙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不停地拍着马屁。 “哈哈,小手段罢了,想要玩死一个乳臭小儿还不简单?” 秦昭浑身舒畅,砸着嘴: “啧啧,我是真想看看待会儿洛羽会露出何等绝望的表情。” “隆隆!” “轰隆隆!” 秦昭的笑声还未落下,众人身后就响起了阵阵低沉的马蹄声,脚下黄沙不断跃动、颤抖,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来临。 所有军卒都惊恐不安地站了起来,目视前方,数不清的黑点陡然跃出地平线,奔腾的战马踏让大地渐渐轰鸣,一面硕大的军旗迎风而立: “完颜!” 秦昭脸色煞白,瞳孔骤缩: “怎么可能!” 第132章 千骑踏黄沙 “轰隆隆!” 厚重有力的马蹄每一下都像是踏在了秦昭的心头上,令他肝胆俱裂开,羌兵兴奋中带着残忍的吼叫更是让他绝望。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完颜康?” 他傻了。 他想不通羌兵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侧翼而不是小石坡,也想不通洛羽的兵马怎么迟迟没有出现。 他不是应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的吗? “将,将军,怎么办啊!” 心腹颤抖的嗓音表达了内心的恐慌,脸色白得像是抹了胭脂粉。 “迎战!迎战啊!” 陡然回过神的秦昭哆嗦着拔出长剑嘶吼道: “快!向前结阵!准备迎战!” 他很清楚,这种空旷的地形下绝无逃跑的可能,殊死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两千兵马刚刚还躺在地上打趣聊天说着荤段子,怎么可能迅速列阵呢?再加上两千羌骑冲锋的场面实在吓人,仗还没开始打,队伍中就有人吓得双腿发抖。 “果然有伏兵,啧啧,真当本将军是傻子?” 威风凛凛的将旗之下,完颜康面带冷笑,悬在虚空中的手掌狠狠挥落: “放箭!” “嗖嗖嗖!” 羌骑极为娴熟地泼洒出一波波箭雨,宛如蝗虫侵蚀,铺天盖地。 箭雨落下的那一刻惨叫声响彻平原,数不清的秦家军卒哀嚎着倒在血泊中,哭爹喊娘。 羌兵太擅长这种以骑对步的战斗了,绕着战场游弋两圈,先靠箭矢大量杀敌,再一冲而入! “完,完了。” 手持长剑的秦昭目光绝望,眼睁睁地看着羌骑摧枯拉朽地冲垮己方防线却无能为力。 得力心腹拼命地扯动秦昭的肩膀: “将军,咱们撤!我军已败,再不走就只有死路……” “嗖!” “噗嗤!” 一支利箭陡然从背后射来,笔直贯穿此人的头颅,当场见了阎王。 温热的鲜血溅了秦昭一脸,嗓音被吓得失声: “撤!快撤!” …… 雄壮的马蹄一次次践踏着血肉模糊的尸体、锋利的弯刀不断割去大乾军卒的人头。 短短半个时辰,距离小石坡五里之遥的无名沙地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随处可见鲜血淋漓的死尸、随处可见奔逃中的军卒被羌兵肆意屠杀。 完颜康驻马战场边缘,马蹄踩踏着一面血淋淋的“秦”字军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想伏击本将军,你还是太嫩了一点。” 从今早攻城一开始他就觉得乾军有诈,当他看到洛羽毫不犹豫地带兵往小石坡撤的时候他就猜出来此地有埋伏。 所以两千羌骑一出城没有追击逃兵,而是兜出一个巨大的弧线,直插小石坡侧翼,果然迎面撞上了埋伏在这里的秦昭。 一名偏将策马而来,抱拳喝道: “将军,埋伏在此地的应该是秦昭的兵马,可惜没见到此贼,末将已经派人去找了。” “无妨,区区一个秦昭本将军还不放在眼里。” 完颜康无所谓地摆摆手: “我更在意的是洛羽,算算时间他应该撤到小石坡了,人来了吗?” 羌兵清一色的野战骑军,洛羽麾下那么多步卒,怎么算都会比他来得慢。完颜康的算盘打得极好,先歼灭伏兵,回过头来再去杀洛羽。 “额,还没有。” 副将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一个鬼影都没看见,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没人?怎么可能,不应该啊。” 完颜康的眉头骤然一紧,凝眉沉思了许久豁然抬头: “该不会……” “隆隆!” “轰隆隆!” 低沉而又轰鸣的马蹄声骤然回响,掩盖了战场上的哀嚎与惨叫。 一望无际的黑甲骑军跃出地平线,玄底“洛”字旗迎风而立,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王八蛋,中计了!” 完颜康脸上的风轻云淡终于变成了气急败坏: “好狠的心计,竟然用数千军卒的命为诱饵!” “全军集结!迎战!” 到底是领军主将,在经历过片刻的慌乱后完颜康尽可能地集结起麾下骑兵,正面迎战! 双方骑军在宽阔的平原上策马奔腾,展开对冲,洛家军阵型严整,羌兵则显得尤为混乱,毕竟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不过光看兵力还是羌兵更胜一筹,洛羽麾下满打满算只能拿出千余精骑。 “我还以为多大的手笔,原来就这么点兵马,就让本将军瞧瞧,名震边关的洛城主到底有多大本事!” 语气中虽然带着不屑,可完颜康的眼神却无比凝重。 因为对面的骑军没有喧嚣、没有怒吼,只有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默,无声前冲,唯有马蹄声冲天而起。 这种沉默让所有羌兵都感受到一股窒息感,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所有洛家军卒在前冲途中都会用余光扫一眼矗立在最前方的“洛”字军旗,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将在那,领着他们冲锋。 这一刻,再多的恐惧和不安也会转换成杀意与勇气。 两军相隔数十大步,洛家骑军骤然提速,一杆杆长枪笔直冲前。 “杀!”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两军撞阵! 战马相撞的嘶鸣、长枪入体的沉闷、鲜血飞溅的恐怖交织辉映,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洛羽纵马突入敌阵,黑甲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冷冽寒光。 枪出如龙,当先贯穿了一名羌骑的胸膛,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雨。 三名羌骑迎面冲来,弯刀封锁了左右两翼所有的空间。 只见他猛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踹碎当先敌骑的胸骨,枪尖顺势下劈,将左侧敌兵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右手闪电般拔出佩刀,寒芒闪过,第三颗头颅已飞上半空。 短短片刻,四名羌骑已然成了洛羽的枪下亡魂。 “死!该死的乾人!” 劲风陡然从侧边袭来,一名羌骑打算趁着洛羽不备来个偷袭,面目狰狞。 “噗嗤!” “扑通!” 还不等他的长枪刺出,锋利的枪尖就狠狠地捅入他的胸口,连人带马被撞飞出老远。 羌兵在临死前绝望地看了一眼,小伍冰冷又残酷的面庞令他如坠冰窖。 小伍与许韦身为洛羽亲卫,怎么可能允许主帅被偷袭? 两百亲兵尉打头,以洛羽为首,一名名精锐老卒悍不畏死地凿阵冲杀,一点点撕裂羌兵的前排锋线。 然后是蒙虎居中冲阵,一排排长枪迭出,蓄力、出枪、收招一气呵成,羌骑不断被捅穿下马,血洒当场,愣是打出了虎入羊群的气势。 董川断后,扩大战果,在羌兵仅剩的完整锋线上狠狠捅了一刀,彻底打垮了羌军的阵型。 三波猛冲,气势如虹。 “怎么可能!” 在阵中冲杀的完颜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自诩为骑战天下无双的羌骑何时连乾军都打不过了? 要知道大乾边军积病已久,曾经彻底沦为了羌骑刷战功的人头。 “完颜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洛羽冰冷的嗓音陡然回荡在他的耳畔: “今日就送你去见完颜昌!” 第133章 三路伏兵尽出 “洛羽!你这个奸贼!” “竟敢用如此奸计骗我上钩!” 完颜康暴怒无比,横手就是一枪砸了过来: “今日我就要替兄长报仇!” “喝!” “铛!” 洛羽抬枪一挡,两根枪杆在半空中重重一撞,两人手臂猛地一颤,足见对拼力道之强。 “好枪法。”完颜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能名震阙州的洛城主果然有两把刷子,再来!” “怕你不成!” “喝!” 混乱的战场中两匹战马不断交错,鬃毛在风中舞动,枪影纷飞,两军主帅大打出手。 洛羽眼中精光暴涨,手中银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只见他身体微微前倾,枪尖斜指地面,起手便滑向完颜康的胸膛。 “雕虫小技!” 完颜康狞笑着将长枪抡圆,枪杆绕着腰间一转,突然如毒蛇般刺出,直取洛羽咽喉。 “铛!” 两杆长枪在半空相撞,火星四溅。洛羽手腕一抖,枪尖顺着对方枪杆滑下,看似是要压枪抢手,实际上却在完颜康注意力被吸引之际陡然上挑,直击完颜康的下颌。 变招奇快,令人猝不及防,完颜康急忙后仰,枪尖擦着他的铁盔掠过,带起一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得完颜康冷汗直冒,差点没坐稳栽下马背。 “妈的!” 被洛羽摆了一道,完颜康暴怒无比,一夹马腹骤然前冲,势大力沉的一枪笔直砸向洛羽。洛羽不慌不忙,腰身微微一扭,灵巧地横移数存,枪尖刚刚擦着腋下钻了出去,迅捷无比。 就在长枪滑过的一刹那,洛羽猛地一夹,胳膊死死夹紧长枪,右手顺势抽出苍刀,当头劈向了完颜康的脑袋。 完颜康的脸色豁然大变,忙不迭地想要抽枪格挡,可枪杆早就被洛羽夹住,动弹不得。情急之下他只能扭身闪避,但依旧慢了一拍,刀锋滑过胸口,正中右肩。 “嗤!” 一阵剧痛瞬间袭遍全身,鲜血顺着肩膀不断下流,完颜康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洛城主果然厉害,本将军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倒是个狠人,如此重伤也没龇牙咧嘴,眼神中的杀意越发浓郁。 “我说了,今日就要送你和完颜昌团聚。” 洛羽面带冷笑,鲜血顺着枪尖不断滴落。 “你这千余骑虽然厉害,但想要全歼本将两千兵马有些异想天开了?” 在两人激战的间隙完颜康观察过战场的情况,他承认洛羽的一千精骑很强,强到力压己方一头,但要想将己方军卒全都吃掉绝无可能,只要想走,完颜康现在就能走。 “是吗?” 洛羽突然讥讽一笑: “难道完颜将军觉得我就只带了千余骑兵?” “咻!” 一声凄厉的响箭陡然划破云层,炸响于天地之间,有两路兵马从战场侧翼杀出,喊杀声震天。 东侧乃萧少游统帅的洛家军,吕青云、余寒弓、徐松三尉兵马齐至;西侧皆举“陆”字军旗,陆铁山麾下的千余兵马全被他派了出来。 两路兵马虽然以步卒为主,可如今羌骑已经被洛家精骑死死拖住,早就失去了骑兵冲锋的优势,步卒亦能与之一战! 在两路兵马相继进入战场之后,在羌兵的腹背又冒出一支兵马,约有七八百人,为首的霍连城仰天怒吼: “洛兄,我来助你!” 霍连城的出现连洛羽都惊呆了,没想到这家伙真会来。 三路兵马齐至,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千兵马,彻底将羌骑团团围在当中,完颜康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一股不安从心底缓缓浮现。 洛羽面目狰狞,仰天怒吼: “将士们!” “杀!” 或许是积攒了太多的怒火,又或许是洛家精骑的拼死力战鼓舞了大军士气,三路兵马凶悍无比,大杀四方。 “杀啊!”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场围歼战彻底拉开帷幕。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羌兵哪有余力面对三路伏兵,被打得节节败退,惨叫连连。完颜康领着一队精锐亲兵在战场中左冲右杀,妄图突围,可乾军却越围越紧,打定了主意要砍下他的人头。 “妈的,今日中了狗贼的奸计!该不会真折在这里。” 浑身是血的完颜康那叫一个气啊,本以为自己看穿了洛羽的一切安排,却没料到洛羽是以秦昭为诱饵,引他上钩。 “将军,我来救你了!” 正当羌兵兵败如山倒之际,一队精骑突然从小石坡的山路中绕行而出,在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军中皆举孤狼逐日旗。 洛羽眉头微皱,他没想到云阳关内的兵马竟然会来救完颜康。 看来今日想杀完颜康有点难了。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啊。” 完颜康大喜过望,狞笑一声: “全军突围!” “洛羽,今日之仇本将必报!” …… 日暮黄昏、残阳如血 落日的余晖倾洒大地,照得鲜血更加艳丽,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已在寒风的吹拂下变得僵硬,血肉模糊的场面令人心惊胆战。 你若问此战乾军和羌军谁赢谁输,那还真不好说,秦昭的兵马损失惨重,完颜康带出来的两千精骑也所剩无几,双方互有伤亡,但对洛家军来说无疑是一场大胜! “霍将军,今日谢谢你出手相助。” 洛羽站在霍连城的身边,他的出现可是完全在计划之外的。 “洛兄多次助我,我就帮了你这么一次,有什么好谢的。” 霍连城撇了撇嘴,无奈道: “看今天这架势,霍某人来不来洛将军都赢定了,只能说锦上添花,聊胜于无。” “但这份情谊我会记在心里。” 是,霍连城说的没错,他来不来战局都不会发生变化,但在霍连城的视角里今日洛羽会身陷危急,他倾巢而出也不一定能救出洛羽,甚至还要把整个霍家军搭进去。 如此危局他都来了,这份情让洛羽心头泛起暖意。 “但今天的战事走向似乎和咱们一开始计划的大不一样啊。” 霍连城眉头微挑,意有所指: “按理说战场不是应该在小石坡吗?为何会在这?还有,羌兵怎么会从背后狠狠捅秦昭一刀?” 霍连城想不通,这场仗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羌兵就像是提前得到了军情,伏击了本该当渔翁的秦昭,但他很清楚,洛羽不可能泄露军情。 为什么?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洛羽刚要开口解释,小伍就从一侧走来,抱拳沉喝: “将军,找到秦昭了。” 洛羽目光一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走霍将军,正好一起去见见他。” 第134章 心不狠,活不长 堂堂前锋主将,仗着有李家撑腰在军中飞扬跋扈不已得秦昭此刻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往下流,浑身血污,裤裆中隐约还有些尿骚味。 在阙州内的他算是个狠人,滚刀肉,可他从未遭遇过如此大规模的羌军屠杀,人头滚滚、血肉模糊的场面令人作呕,死亡的恐惧更是能击垮一个人的心神。 大军溃败之际,秦昭没有选择奋起还击,而是在亲兵护卫下慌不择路地躲进了密林,本来打算趁机逃跑,没想到被洛家军逮了个正着。 洛羽、萧少游、霍连城三人并肩走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秦昭,目光中充斥着鄙夷。 “洛,洛将军。” “秦将军怎得成了这般模样?啧啧。” 秦昭还未从恐惧与失神中走出来,哆嗦着嘴巴: “为,为什么?羌兵为什么会从背后杀出?”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洛羽蹲下身子,眼眸中有寒芒闪过: “秦将军的兵马不是应该埋伏在小石坡两翼,等着与我军包夹羌骑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派人用碎石、树桩堵住了山路?” “这,这……” 秦昭支支吾吾不敢答话,脸色惨白。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洛羽缓缓起身,冷笑道: “你想着把山路堵起来,我走到这里后无法通行,只能掉头与羌兵死拼,等我们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你再趁势杀出,坐收渔翁之利对? 还是老一套,一点长进都没有。” 秦昭浑身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洛羽竟然猜出了他的全盘谋划。 “让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从我大军攻城开始,我就故意给完颜康露出破绽,我就是要让他猜出来小石坡有伏兵。完颜康一心想要击败我军,对麾下骑兵的野战能力又有绝对的自信,绝不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所以他一定会出兵追击! 你猜猜完颜康是会像愣头青一样追着我们进入伏击圈,还是从背后狠狠捅伏兵一刀?” “是你,原来是你!” 秦昭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他像个疯子一样站了起来,拼命地揪住洛羽的衣袍: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两千人啊,那可是两千兵马,死了,全死了!” 给李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累死累活他才积攒起这么一份家底,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那我的人就该死?霍将军的人就该死!” 洛羽目光冰冷: “如果你选择老老实实在小石坡埋伏,有密林的掩护、阵型齐整,羌兵不可能一下子打垮你们,我的骑兵会顺势杀出,各路兵马围歼完颜康,这一战会以我边军的大胜而告终。 我给了你活路,是你自己选择了死路! 卑鄙小人!” “你,你好狠,好歹毒的心计!” 秦昭被怼得哑口无言,但心中依旧悲愤,咬牙切齿地说道: “但你别忘了,这里面有五百人是李家牙兵,你连着他们一起害死,李将军不会放过你的!等我回去之后就禀明李将军,是你泄露军情给羌人,这才导致我军兵败,李将军定会将你查办问罪!” “禀明李将军?” 洛羽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回去?死到临头,还想着栽赃诬陷。” “你,你想杀我?” 秦昭如遭雷击,嗓音中出现了一丝慌乱,但还是拼命地摇头: “不,你不敢,我是李家的人,杀了我你没法向李将军交代,你绝对不敢杀……” “噗嗤!” 话都还没说完,短匕破晓便从手掌翻现,狠狠扎进了秦昭的咽喉,鲜血飚射而出。 秦昭捂着喉咙,鲜血咕噜咕噜往外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临死前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 死尸倒地,全场一片寂静。 “死有余辜!” 霍连城冷声道:“洛将军杀得好,换了我岂会让他如此痛快地死去!” 他手下几百号兄弟都是被秦昭给害死的,自己也差点被秦昭诬陷成通敌的反贼,若是让霍连城动手,只怕秦昭要好好受一顿皮肉之苦。 “洛将军神机妙算,霍某自愧不如,一场危局被你转化成了杀敌建功的胜仗,差点连完颜康的人头都斩于马下。” “呵呵,并不是我的主意。” 洛羽一指萧少游:“全靠少游的谋划。” “苍岐萧将军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霍连城好奇道: “但你怎么就料定完颜康会看出破绽,进而偷袭秦昭呢?假如他就是一根筋,倾巢而出追击攻城步卒又当如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萧少游微微一笑: “连敌方主将的心思都猜不透,怎么打胜仗?这一次布局并不花哨,其实就是对人性的考验罢了。 一是完颜康有无取胜之心,二是赌秦昭的卑鄙下流。 两者合一,我们胜券在握!” 其实此计的背后也有陆铁山的助力,是洛羽串通老将军,故意将埋伏小石坡的任务交给了秦昭,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妙,精妙绝伦!” 霍连城赞叹不已,但眼眸中有一丝光芒闪过: “可惜就是代价太大了,两千兵马损失惨重,十不存二,为了对付一个秦昭白白让上千条鲜活的生命流逝,洛将军,此计是不是过于狠毒了点?” 洛羽面无表情的说道: “霍将军在战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明白留着秦昭这种人对大军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确实是用上千人的命为代价打赢了这场仗,但不是我逼着他们去死的,是秦昭带着他们走上了绝路。 入军这么久我学会一个道理。” 洛羽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心不狠,活不长!” …… 一场大胜令乾军沸腾不已,酣畅淋漓的击败近两千精骑,差点阵斩敌方主将,如此胜仗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更为接下来攻破云阳关创造了极大的优势。 当然,秦昭所部的覆灭也在军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洛羽回营之后说他是不服军令,畏战后退,这才半路上遭遇羌兵进而被围歼,不少人都在心中暗骂此人死有余辜。 随着秦昭、鲍卿的毙命,前锋主将一职毫无疑问地落在了洛羽头上,从现在起将由他指挥全军攻城。 命令下达的当天晚上,李光业就来到了洛羽的军帐。 “李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不知将军是有什么军务要吩咐吗?” 洛羽眉头轻挑,李光业斜靠椅背而坐,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昭的死怕是另有隐情?” 帐中一片寂静,四目相对,两人的脑筋都在急速转动。 洛羽面不改色: “将军何出此言?秦将军乃是咱们的同袍,洛某岂会对他下杀手。” “你不用紧张,哪怕人是你杀的我也无所谓,他终究姓秦,不姓李。” 李光业微微往椅背上一靠: “今日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五百李家牙兵毙命我不在乎,秦昭的死我也不在乎,我李家只在乎云阳关的得失! 希望洛城主不要忘了与公子的约定,拿不下云阳关,苍岐和凤川可就不是你的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洛羽也就没什么好扭捏的,嗓音冰冷: “李将军放心,只要接下来没人给我添乱,新年之前,必破云阳关!” 第135章 新任前锋主将,洛羽 前锋大营中旌旗蔽野,甲胄严整,号角声不断,一队队步卒正在营中操练。 小石坡一战后前线已经有十余日未曾开战,洛羽新任前锋主将,总得整顿军卒、重新安扎大营,但这些天他也没闲着,一直在练兵、扩军。 陆铁山与李光业大手一挥,将鲍卿、秦昭的残部,外加云阳关附近征召的数百名青壮新兵全都划归洛羽麾下,就连李光业都看出来了,想要攻克云阳关只能仰仗洛羽,非他不可。 现在洛羽是兵强马壮,亲兵尉两百骑、董川蒙虎两尉各四百骑、吕青云、余寒弓、徐松三尉各五百人,主要以步卒为主,整整两千五百人,战马上千匹。 当初从苍岐出征时总计一千六百人,打了几个月变成了两千五百人,别人是打着打着就全军覆没,洛羽反而是以战养战,越打越强,洛家军随着一场又一场战事的磨炼,日益精壮。 两千五百人再加上秦昭麾下的七八百人共同组成了攻城大军,陆铁山与李光业的大营也会前移,就扎在前锋营后方,因为吃了一场惨败的完颜康再无能力组织骑兵出城偷袭,接下来就是纯粹的攻防战了。 军帐中一众都尉齐至,董川、蒙虎等等,包括霍连城也端坐侧位,这算是洛羽出任前锋主将来第一次召开议事。 “都是熟人,大家也曾并肩作战过,咱们就直奔主题。” 洛羽简单明了地挥了挥手: “少游,你来讲讲接下来的攻城部署。” 萧少游迅速起身,面向众人: “云阳关城高墙坚、易守难攻,前些日子攻城屡屡受挫,为什么?因为秦昭的攻城部署毫无章法,纯粹是胡来。 兵法有云,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咱们兵力虽然占优,但远远达不到合围云阳关的地步,对我们来讲,分散兵力不如择其重点而攻! 此前秦昭兵分三路,两路攻城一路策应,此法大错特错。依我之见,咱们集中兵力攻其城东足矣!另外三面完全放任羌兵自由行动。 为什么?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全歼城内的羌军,而是收复云阳关!如果完颜康要跑,那就让他跑好了,咱们可不费吹灰之力入主云阳关。 如果他不跑,不管我们兵分几路攻城,他总要分兵防守四面,对我们来说攻其一点才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兵力。至于其他三面城墙时不时地派兵去袭扰一圈,便能让羌兵提心吊胆,一刻也不敢松懈,劳其心神!” “好,说得太好了!” 霍连城第一个点头认同:“萧将军所提之策可最大程度地牵扯羌军兵力,又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我军的兵力优势。 此消彼长,甚妙!” “既然大家都认同,那咱们接下来就开始攻城。” 萧少游沉声道: “这次咱们各路兵马轮番攻城,如今是深冬之际,用不着日日进攻,我和洛将军商议过了,练兵两天,进攻一天,只要持续对城头保持压力即可。” 洛羽缓缓起身,朗声道: “具体军务就由少游布置,我多说一句。 从黑水坡、二道梁、小石坡,咱们这么多场苦战都熬过来了,云阳关也必定不在话下! 鲍卿、秦昭这些奸贼已死,在座的都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同袍兄弟,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云阳关必破!” “谨遵军令!” …… “呜!” “呜呜!” 寒风凛冽的清晨,号角声再一次回荡在云阳关的上空。 新一轮的攻城战又开始了。 大批军卒迈着整齐的脚步走出军营,阵中推着十余架大型攻城云车。羌兵如临大敌,泼洒出一波波箭雨,妄图在前进过程中造成大量杀伤。 今日负责进攻的乃是吕青云一尉,总计五旗兵马,三旗步卒攻城,一旗步卒休整,随时准备接手战事,还剩的一旗乃是骑兵,在后策应,防止羌兵出城反击。 经过上一战的惨败之后羌兵收敛了许多,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城头守城,箭雨、落石拼了命地往下砸,依靠坚墙固守。 萧少游与霍连城驻马而立,遥遥望向城头。“ 阵型严整,井然有序,军卒闻鼓而动,闻令而行,号令严明,佩服啊。” 霍连城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毕竟是上过边关战场的人,一打眼就知道洛家军的军规军纪远超寻常军伍,没有长时间的操练绝对做不到如此整齐。 随即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听说洛将军曾经独创三三制战法,在军中广为运用,不管是步战还是骑战都能发挥巨大优势,不知所谓的三三制在攻城战中是否同样适用?” “自然适用,恰好最近我和洛将军针对攻城战改进了一下三三制。” 萧少游微微一笑: “待会儿霍将军就能看到了。” 霍连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中好奇之意大涨,他倒要看洛家军到底是怎么攻城的,凭什么人家那么能打,而自己麾下不行。 三百步卒分散在广阔的城墙下,每一标分得攻城云车一座,蚁附攀城。 所谓攻城云车乃是至高无上的攻城利器,全车为木制结构,下面有安装滚轮的底座,需要数十名军卒合力才能推动。四周有蒙皮和挡板防护,可以替军卒遮挡敌军的箭雨;顶端立有箭楼,弓弩手可以直接在高处与敌方展开对射;塔楼上还有副梯一架,可从车内伸出直接搭在城墙边缘,攻城步卒可以顺势冲入城墙,与敌军展开近身肉搏。 攻城云车比寻常的竹梯木梯更有助于攻坚,只不过制造起来极为麻烦,此次朝廷与李家联手才打造出了几十架云车,全都被拉到了前线。 城墙左侧乃是吕青云麾下最寻常不过的一标兵马,标长名为鲁涛,麾下三十号军卒,大部分都是奴庭的流民,而后加入洛家军。 “上上上,迅速登梯!” 三十号军卒顺着云梯内部一路上爬,四周的木板帮他们挡下了数不清的箭矢,众人一直爬到云车顶端,躲在一排木板之后。 这个距离里城头已经非常近了,他们甚至能听到城头羌兵的怒喝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只要他们稍微一冒头,很可能便会招来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细看之下你会发现,一标分为三什,一什持弓佩刀、一什持盾佩刀、一什持枪佩刀,装备各不一样。 这就是洛羽和萧少游针对攻城战改进的三三制,已经在营中操练多日、各标配合磨炼纯熟,今日是首次运用在实战中。 “呼!” 标长鲁涛沉吸了一口气,冷喝道: “兄弟们,咱们不能回奴庭找羌人报仇,今日就在云阳关让羌兵见识见识,咱们奴庭的都是铁打的好汉!” “诺!” 数十号汉子杀气腾腾,面目狰狞,眼神中毫无畏惧之意。 “准备进攻!” 鲁涛厉喝出声: “杀贼!” 第136章 改进三三制攻城 “准备进攻,上!” 持盾的十名军卒闻令而动,最先冲了出去,盾牌高举,牢牢护在塔楼两翼。 果然,他们刚一冒头就有数不清的箭矢飞了过来,锋利的箭簇凿在盾面上,如同冰雹砸铁皮般咚咚作响,震得人手臂发麻。 若不是有盾牌护着,他们这标人刚露头就得被射成马蜂窝。 “乾军冒头了,给我射死他们!” “弓弩手预备!” 十名弓弩手微低身子,藏身于盾牌之后,人人弯弓搭箭,视线顺着盾牌间的缝隙往外看,早就盯准了几名离得近的羌兵。 “放!” 十名弓弩手轮番起身,探头就是一箭射出,然后毫不犹豫地缩回盾牌背后,不管能不能射中,射完就躲。 其中一名年轻步卒的箭术十分不错,抬手一箭就射穿了对面羌骑的咽喉,紧跟着便感到有一阵寒风从侧面袭来。 他想也不想俯身一躲,真有一支利箭贴着自己的头皮飞了过去,稳稳地扎在木制云车的悬梁上,年轻弓弩手翻身又是一箭,恰恰好将刚才放冷箭的一名羌兵当胸射死。 这里可是双方战斗的最前沿,不管是谁,稍有不慎都将命丧当场。 “嗖嗖嗖!” 余寒弓操练出来的弓弩手确实不错,数十支箭矢不断飞出,还真射死了几名靠近云梯的羌兵,一时间守军有些许骚乱。 “差不多了,准备登城!” 鲁涛一手持盾一手握刀,紧紧蹲在副梯之后: “放梯!” “轰!” 木制的厚重副梯从上往下一倒,刚刚好搭在城垛上,鲁涛几乎是瞬间冲了出去,两步踩着木梯一跺,整个人高高跃起,撞向了一名还在发呆的羌兵。 “砰!” “噗嗤!” 在羌兵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砸向自己,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羌兵倒飞而出,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鲁涛整个人也栽倒在地,顺着又用盾牌砸在了羌兵的脑袋上,确保他再无生还可能。 “杀,快杀了他!” 四周的羌兵见其悍勇,怒吼连连,当先便有两人扑身而上,打算将鲁涛乱枪捅死。 鲁涛顺势在地上一滚,用腰身压住枪杆,任凭两名羌兵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挣不脱,手中苍刀横挥而出,劈向了两人的下三路。 “噗嗤噗嗤!” 两道血箭飚射,羌兵哀嚎着栽倒在地,抱着断腿满地打滚,凄惨的号角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云车内的十名长枪手悍然冲出: “杀!” 枪影纷纷、羽箭乱飞,十名长枪手很快就将四周战场搅成了一团乱麻,紧跟其后的便是十名盾牌手,牢牢护在长枪手身边。 二十人以鲁涛为圆心结成了一个小阵,十名弓弩手就在云梯之内不断放箭,掩护他们战斗。 这就是洛羽萧少游根据攻城战改进的三三制,三什人马分别负责进攻、防守、掩护,各司其职,并肩作战。 鲁涛并不急于向纵深杀入,因为他的任务就是稳住这一段防线,等待后续援兵抵达扩大战果。 乾军的勇猛惹得羌兵大骇,但他们的反扑很快就来了,近百号羌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拼了命的冲杀,一杆杆长枪不断地捅在盾牌之上。 站在鲁涛身边的一名军汉就猝不及防,长枪顺着盾牌之间的缝隙探出,狠狠捅穿了他的腰腹,鲜血飞溅。 “小石头!” 鲁涛牙呲欲裂,眼睁睁地看着小石头眼中的生机迅速流失却无能为力。 他是鲁涛亲手招进军中的士卒,虽说刚入军的时候有些胆小,可现在却是他手下极勇猛的汉子,就这么死在了羌兵枪下。 “老子剁了你!” 怒火中烧的鲁涛一把抓住枪杆,使劲往身边一拽,枪杆那段的羌兵脚步一颤,踉踉跄跄地就栽向了鲁涛。 “死!” “噗嗤!” 苍刀横挥而过,径直割开了羌兵的咽喉,一刀毙命。 “堵住缺口,将乾军杀下去!” “将军有令,谁丢了城防,全队皆斩!” 完颜康的军令不断回荡在每一名羌兵的耳中,逼得他们奋力向前,豁出命反击乾军。鲁涛身侧的羌兵越围越多,二十号精锐左冲右杀,防线隐隐有撑不住的迹象,他只能咬牙下令: “撤,撤回云梯!” “弓弩手掩护!” 这也是萧少游在战前强调的,不要指望着一棒子把羌兵打死,见势不妙就得立刻后撤,如此方能为下一次进攻积攒实力。 在场的都是老兵,每死一个他们都会心痛。 “嗖嗖!” 一轮激战下来,城头上多出了十几具羌兵的死尸,虽说乾军的进攻被打退了,可他们却能感受到乾军的攻城能力正在突飞猛进。 今日他们挡住了,明日呢,能挡得住? “叮!” “叮叮叮!” 从清晨激战到黄昏,乾军阵中总算响起了鸣金之声,攻城大军有条不紊地撤了回来。 霍连城的表情已经从好奇变成了震惊,最后忍不住佩服的点点头: “洛家军确实厉害啊,霍某心服口服。” 刚刚霍连城就在观察了整个进攻过程,你可以看出每一标下面的每一名军卒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三什兵马掩护的掩护、进攻的进攻、防守的防守,配合极为默契。 如此军卒,堪称精锐。 “呵呵,霍将军过奖了。” 萧少游微微一笑: “只要你也按照此法练,咱们早晚会破关而入!” …… 半个月,攻城战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乾军步卒前后发起了五次大规模攻城,羌兵一直死守,每次都是乾军杀上城头之后被羌兵强行挡了回来,你来我往,反复争夺每一寸城墙,战事异常激烈。 夜幕降临,帐外寒风瑟瑟,帐内点起了几盏烛火,火苗在夜风中不断跃动。 萧少游紧盯地图,眉宇微皱: “这些天咱们虽然在攻城战中磨炼了新兵,三三制也磨合得越发纯熟,但咱们的损失也不小,可见完颜康虽然败了一场,但城内的军心士气依在,轻易不好破关而入。” “完颜康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一些。” 洛羽抱着膀子嘟囔道: “有时候我在想,咱们是不是绕开攻城这条路,换个法子破城而入,比如说夜袭偷袭,甚至挖地道潜入城中。” “挖地道?此法听起来不错,可是太耗时耗力了。” 萧少游微微摇头: “咱们的目标可是年关前拿下云阳关,算算日子也只差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可挖不出一条地道。” “将军,将军!” 董川突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因为走得太急,顺带着撞到了两架火盆,火星子溅了一地,差点就把洛羽的军帐给点着了。 “出什么事了董大哥?” 萧少游眉头微皱,董川平日里可是最沉稳的那一个,什么事会让他如此着急? “好,好消息!” 一路小跑过来的董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手下有个弟兄,知道有别的路可以潜入云阳关!” 第137章 有地道入城 洛羽、萧少游、董川三人眼中精光闪烁,帐中还站着个披甲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满带沧桑。 陈大桩,董川麾下的一名百户。 洛羽认识此人,因为他是最早从鸡鸣寨就跟着他的一批军卒,起初只是个普通伍长,如今已经成为了董川麾下最能打的百户之一。 董川捅了他一下: “你说有其他路可以进云阳关?没开玩笑?两位将军都在这,你要是信口胡诌别怪老子揍你。” “我怎么可能开玩笑。” 陈大桩信誓旦旦地说道: “城南有两条地道,从山脚下一直挖到云阳关内!” “怎么可能!” 萧少游第一个不信: “我在云阳关待了三年,从未听说过有地道能连接内外。” “千真万确。” 见大家不信,陈大桩有些急了: “大概二十多年前,时任云阳关主将害怕有朝一日云阳关被围,城内变成绝地,便在城南挖了两条地道方便运输物资和逃命。 此事现在应该无人知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羽很是好奇: “二十多年前你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城内一众军卒将校都不知道的事你会知道?” “因为当年我爹就被抓去挖了地道,地道挖成之后那个将领为了封锁消息,下令坑杀了所有参与挖地道的民夫,我爹命大,逃过一劫,悄悄遛回了家中。 后来听说那个主将直接战死了,地道压根没派上用场,所以此事就变成了秘密,无人知晓。” 三人这才点了点头,若真像陈大桩说的那样,此事确实不会泄露出来,因为知情者全都死了,他爹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同时也感到愤慨,老百姓被强征去挖地道,竟然被自己人坑杀,足见边军混乱到何等地步。 “本来我记不起这件事,但昨天董大哥在我耳边唠叨了几句云阳关不好打,估计得死很多人我才想起来,这不立刻就来禀报将军。” 陈大桩急得脸都红了: “我从鸡鸣寨开始就跟着将军,一路风里来火里去,我就算骗谁都不能骗您啊。” “呵呵,不要急,我没说不信你。到底有没有地道咱们一试便知。” 洛羽沉声问道: “地道的入口你还记得吗?” “大概位置记得,我爹曾经带我去过几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得好好找一下,反正就在城南山脚下那一片。” “我去!” 董川立马站了起来:“我跟他去找找地道的入口!” 洛羽摆了摆手: “我亲自去!” 萧少游眉头一皱: “是不是危险了点?” “这可是攻破云阳关的天赐良机,不亲自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洛羽冷笑道: “营中军务交给你了,董川,挑三十个好手跟我走!” …… 夜幕漆黑,数十道人影借着月色在密林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军服擦过枯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冰冷的寒风格外刺骨。 这里就是陈大桩口中提到的地道入口大概位置,位于云阳关城南的山坡背面,距离城墙很近,爬上山坡就能看见城头上若隐若现的火光,此时如果遇到一队羌人斥候,估计跑都跑不掉,只能等死。 三十号好手已经在林中搜寻了将近一个时辰,始终没有找到地道的入口,陈大桩急得满脸通红,洛羽的心也在一点点沉下去。 就算真有这么一条地道,过了三十年陈大桩真能记得具体位置吗?又或者说确实在这里,但历经数十年,地道早就被岁月风沙掩埋,消失不见。 “找到了,在这,在这!”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陈大桩面色亢奋,激动得手舞足蹈。 洛羽目光一亮,急匆匆地挤到人群里,几名士卒已经将尘土落叶枯树枝全都扒开,露出一块经过打磨的石板,明显是人为盖在这里的。 “就是这!我爹当年带我来过!” 陈大桩如释重负: “娘的,找死我了,我差点忘了,入口是在一棵苍天古树下面,只不过那棵树死了才找到现在。从这里往北一里地就是另外一条地道的入口!” “搬开!” 石板还是挺重的,四五名军卒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挪开,露出一个漆黑幽森的洞口。 “地,地道,真有地道。” 董川欣喜若狂,一把抱住陈大桩: “你小子,立大功了!” “立不立功我不在乎,可为了挖这条地道死了那么多村民,总该派上点用场。” 陈大桩的脸上闪过一抹悲戚,他爹是侥幸逃过一劫,可当年同村村民有不少人惨被活埋,那是村民永远的痛。 “逝者已逝,节哀。” 洛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要地道还能用,咱们就能攻破云阳关,杀光羌人,也算是没有辜负那么多村民的性命。” “嗯!” 陈大桩重重点头:“宰了这帮杂碎!” “留下一半人守住洞口,千万别被羌人察觉,董川,大桩,我们去洞里看看!” “好!” 洛羽打头,率先钻进了地道,七八名健壮的汉子紧随其后。 地道内弥漫着蒙蒙灰尘,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伸手不见五指,几人点起了两支火把,摇曳的火光在努力驱散周围的黑暗。人人手握弯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洛羽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得出当初挖地道的时候挖得挺宽,但因为时间太久,部分区域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垮塌,最窄的地方只能容纳一人弯腰通行。 偶尔还能在尘土中看到当年遗落的铁锹工具,锈迹斑斑。 大家走啊走,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看,到头了!” 董川终于看到了尽头,有一块木板挡在那儿。 众人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难道他们已经来到了云阳关内? 董川和陈大桩小心翼翼地挪开木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圈石壁和干枯的杂草,依稀有月光倒映在地面。 “这是,枯井?” 当年挖地道的武将还挺聪明的,地道的入口挖在了一口深井的下面,极为隐蔽,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无人察觉。 董川撩起袖子: “头,我爬出去看看!” “不用,我来!” 洛羽钻了出去,他想亲眼看看这到底是哪儿,不然不放心。 没有梯子没有绳子,洛羽就双手双脚撑在石壁边缘,交替着向上挪动,这动作若不是臂力惊人之辈还真做不到。 靠近井口的时候洛羽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四处打量。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弃的民房,杂草丛生、残垣断壁,更远处依稀可见高耸的城墙。 城内,这是云阳关内! 洛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完颜康,你的死期到了!” 第138章 兵行险着 “地道,竟然真的有地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听闻确切消息的萧少游激动地在帐中走来走去,同时也十分震惊,谁能想到云阳关的地底下有这么两条地道? 早说有地道,谁还费劲巴拉地攻城啊。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萧少游脚步一顿,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不管地道,接着攻城,伤亡虽然会比较大,但按照目前双方的兵力对比,早晚有一天能攻克城关。此策偏向保守,但稳妥,不会出大差错。 第二,表面佯攻城头,实则派精锐从地道奇袭城内,里应外合!此策出其不意,筹谋得当可一举攻破云阳关,但云阳关内毕竟敌军重重,一旦暴露必定死伤惨重,风险很大。” 萧少游的脑筋确实转得快,当场就将两条破城之法摆在了洛羽面前。 “如果让我选,我会选择兵行险着,从地道奇袭云阳关!” 洛羽神色凝重的说道: “吃了几场败仗之后,城内的守军兵力大减,区区两千余人,咱们日日猛攻,确实可以攻破城关。 可正面攻城的伤亡你也看到了,会死很多人。另外我还担心羌兵增援怎么办?如果攻了一个月,西羌又增兵云阳关,咱们之前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云阳关一战应当速战速决,决不能拖!” “和我想的一样。” 萧少游沉声道:“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制胜!” “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握紧拳头: “地道部分区域垮塌,不便通行,咱们还得抽调军卒去疏通道路,事不宜迟,明天就组织兵力去地道掘土。 争取十天内彻底挖通两条地道,而后奇袭云阳关!” “但是从攻城变为奇袭,事关重大,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举,是不是得和陆老将军、李光业知会一声?” 萧少游挑眉道: “况且组织兵力疏通地道动静太大,想瞒也瞒不住。” “我知道瞒不住,但我不会主动去说,而是等他们来问我。” 洛羽冷声道: “此事乃军中机密,我担心提前说出去会走漏风声。此乃攻破云阳关的绝佳机会,咱们冒不起一点风险! 你带人去挖通的道,帅帐那边我来应付!” “好!” …… 冬风越吹越冷,云阳关城头的杀气也越来越浓。 一晃十天就过去了,前锋大营依旧是攻一天歇两天,云阳关城头硝烟四起。 洛羽和霍连城麾下的攻城步卒在一场场战事的磨练下越发骁勇善战,但战事却迟迟没有进展。坚固的城墙外加密集的箭雨成了攻城的最大阻碍,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攻破城门。 整座战场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背地里却暗流涌动。 每到入夜时分就会有数百步卒抄着铁锹、背着竹篓悄摸摸地离开军营赶赴城南,折腾一夜才回来。 这种事瞒得过寻常士卒但绝对瞒不过两位主帅。 果然,发现不对劲的陆铁山与李光业找上了门。 洛羽毕恭毕敬的站在营中: “敢问两位将军今日找末将有何事要吩咐吗?” “洛将军,近期每到深夜,你营中士卒就悄悄离营,还带着大量的铁锹与竹筐。” 李光业目光微眯: “你身为前锋主将,不觉得该解释解释吗?” 两人看向洛羽的目光十分古怪,如此诡异的举动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咳咳,此乃末将的破城之策,只因为太过机密,所以未向两位将军禀报。” 洛羽早就猜到了两人的来意,抱拳道: “还请两位将军勿怪。” “破城之策?” 陆铁山很是疑惑: “难道除了正面攻城洛将军还有别的法子攻克云阳关?” “有!” 洛羽走到军帐门口,将布帘拉下,同时还叮嘱门口值守的卫兵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神神秘秘的举动越发引人好奇,李光业皱眉道:“洛将军,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赶紧说来听听。” “两位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细细道来。” 洛羽终于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从发现地道到近期调兵挖掘沙土、疏通道路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当然了,出口的位置他没说,因为他就是在井口瞄了一眼,自己都不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地道,云阳关竟然有地道!” 两人震惊不已,就连曾在边关从军多年的陆铁山对此都一无所知,足见地道的隐蔽。 “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 洛羽很认真的说道: “攻城的伤亡两位将军也看到了,正面强攻无疑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非明智之举。如今有地道,咱们大可以出奇兵偷袭城内,里应外合,攻破城墙!” 陆铁山背着手来回打转: “若地道确实能通往城内,此计不失为破城妙计!” 李光业的眼眸中同样闪烁着精光: “怪不得每天夜里都有军卒外出,原来你在疏通地道。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具体谋划?那就说出来,让我与陆老将军听听。” 洛羽有条不紊的说道: “地道内空间狭窄,容不得大批兵马进入,只能通行轻装步卒。既然有两条地道,咱们就挑选四百精装军卒,兵分两路从地道入城。从地道出来之后,两路兵马一起进攻城南! 这么久以来我军的进攻重心都在城东,突然进攻南门定能让羌兵猝不及防。城内战斗开始的同时,城外大军也立刻发起攻城,内外夹击,城南守军必败无疑! 只要城门一开,凭我军优势兵力,击败完颜康绝非难事!” “妙,妙计!” 陆铁山连说了好几声妙: “我赞成!” 李光业犹豫许久,抬头说了一句: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潜入城中的兵马被羌人察觉,身陷重围,那可就是白白送死了啊。几百人全军覆没,攻城受挫,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极大。 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所以此事必须保密,直到开战前一天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消息。” 洛羽微微握紧拳头: “只要保密得当,此战的把握就更大些!” “行,我同意了,但我有一个要求。” 李光业竖起一根手指: “入城的四百精兵,得你和霍连城亲自带队!” “不妥?”陆铁山眉头微皱: “他们两可都是领军主将,岂可身犯险境?再说了,他们两都带兵奇袭城内,那城外的攻城战事谁来指挥?” “老将军,不是我不近人情,而是此战太过重要,容不得半分闪失。” 李光业语重心长地说道: “完颜康岂是好对付的人?没有洛将军和霍将军亲自在城中坐镇,我如何放心得下?至于城外的攻城,介时由我和老将军亲自指挥! 洛将军,你可敢带兵走一遭!”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洛羽身上,此行危险无比,洛羽敢吗? “我去!” 洛羽冷声道: “只要能拿下云阳关,我洛羽何惧以身犯险!” 第139章 今夜开战! 云阳关依旧被喊杀声笼罩,一队队攻城步卒犹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奋力攀城。 箭矢、投石如雨点般当空砸落,攻城步卒稍有不慎便会血溅当场。 羌兵的眼眶中布满血丝,大半个月的攻城令他们心神俱疲,可谁也不敢松懈。 其实两边都绷着一根弦,谁先泄气谁就输! 军阵后方依旧高高飘扬着“洛”字军旗,洛羽驻马遥望,视察着今日攻城的战况。 虽然已经定好了地道奇袭之策,可为了不让完颜康起疑,乾军照旧隔两天攻城一次。 洛羽目光闪烁,这是大战前的最后一次攻城了。 明天半夜便是决战之际! “跟你潜入城中的两百精锐选好了吗?” 一道苍老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洛羽略显诧异: “早就选好了,老将军今日怎么到前线来了?” 自开战以来陆铁山到前线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知道他早年间也曾血战沙场,洛羽定然会觉得这老头是贪生怕死之辈。 其实军中隐约有传言,说是人老了会惜命,老将军早已不复当年英勇。 “怎么,我堂堂领军主帅还不能到前线来看看了?” 陆铁山老眼微凝: “洛将军是不是也觉得老夫怕死?” “末将岂敢,大军主帅乃万金之躯,不能轻动,您老本就该留守中军大营。” “狗屁,什么万金之躯,老夫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道还会怕死吗?” 老将军罕见地爆了粗口,随即用一种怅然的表情看向前方战场: “我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怕看到陇西的年轻军卒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陇西三州纷乱已久,内有世家攻伐、外有强敌虎视,人命如草芥。 这些年我看过太多太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血染疆场,年轻时我不觉得有什么,认为世道本就如此,一心想着在战场上出人头地。 到老我才意识到,年轻人才是陇西的未来啊。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战死沙场,就像是看着陇西的未来一点点黯淡。 于心何忍?” 洛羽默然不语,陆铁山的话隐约让他想起当初江殊说过的话: 你是陇西的希望! “为什么?” 老将军突然提问: “你明知云阳关内危机四伏、完颜康对你恨之入骨,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李光业的要求你本可以拒绝的。” “老将军这话问得。” 洛羽咧嘴一笑: “我乃阙州人,自当保家卫国,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了。” 陆铁山微微摇头: “你先是瓜分了鲍家军,而后又设计斩杀秦昭,老夫是看着一步步你走过来的。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扩充实力,包括收复云阳关也是你为了扩充地盘而与李家达成的协议罢了。 我想不通,你这样的聪明人为何会去冒这个险?” 鲍卿、秦昭两人丧命的真相陆铁山早就知道,甚至秦昭的死背后还有他推波助澜。 他选择了与洛羽合作不假,但老人一直看不透这位年轻人,有时候甚至会震惊于洛羽的狠辣手段。 洛羽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平静地说道: “老将军说得对,瓜分鲍家军、杀死秦昭,我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扩充军力。 没有兵马、没有军权,最终只会沦为别人的棋子。 但我和李家的合作并不单单是为了得到凤川城。 我在云阳关生活过,熟悉城内的每一条街巷,甚至能记得那些农户、商贩的模样,云阳关内还有很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在面临羌贼的蹂躏。 说句真心话,我曾经会想为何要去管这些人的死活?他们的生死与我有何关系? 云阳关丢了就丢了,与我何干? 但我做不到,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洛羽直视着陆铁山的眼眸: “就像老将军刚才说的,年轻人才是陇西的未来,我也是陇西的年轻后辈。 这种时候我不站出来,难道等着羌人的马蹄踏遍三州再反抗吗?” 一番话令老人目光怔怔,沉默许久后突然一笑: “好小子,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老人在这一刻释怀了,洛羽手段狠辣,但心中尚存良知。 “老将军,此一战胜负尚未可知。” 洛羽郑重抱拳: “李光业这人我信不过。我走之后营中就劳烦您了,城内战事一起,大军务必立刻攻城!” “放心。” 陆铁山大步离去: “老夫可不想让你死在云阳关。” …… 夜幕一点点降临,乾军大营中火光缭绕,犹如一条火龙盘旋在云阳关的周围。 洛羽、霍连城麾下各出动了两百人,总计四百精锐夜入云阳关。 这次洛羽从亲兵尉中挑了一百人,董川带着陈大桩的一旗兵马随行,地道毕竟是他们发现的,对地势更熟悉些。 四百精锐傲然而立,瑟瑟寒风拍打在他们的脸颊上,犹如刀刻斧凿般发疼。 “妈的,这次被你赚到了。” 蒙虎站在董川身边骂骂咧咧: “最重要的一战竟然被你抢了,唉,心酸啊。” “谁说不是呢,董都尉怎么这般命好。” 吕青云也板着个脸: “这样,咱两换换,您在城外指挥攻城,我带队潜入云阳关。” “呸,你们几个王八蛋想得美!” 董川得意扬扬: “谁让我手下兄弟争气呢?你们就等着咱凯旋而归!” “打赢了仗,一定要让你请咱们喝酒!狠狠宰你一顿!” “喝!我董川请大家喝个痛快!哈哈哈!” 几人嬉笑打闹,场面很是诡异。 如此惊险的任务换做其他军伍只怕无人肯去,可他们却抢着干,没抢到还闷闷不乐。 为什么? 因为在洛羽手底下大家都是凭军功说话,谁战功高,谁说话的底气就足! 两百洛家军,全都昂首挺胸,杀气腾腾,看不见半点畏惧之色。 霍连城望着这一幕,苦笑一声,他不如洛羽啊,隐隐间竟然生出些许向往之色。 “行了,别在这嬉皮笑脸!” 洛羽瞪了人群一眼: “我走以后你们都要听少游的话,谁敢抗命胡来,别怪我回来砍了他!” “诺!” 几人赶忙挺直腰板,洛羽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将军到,李将军到!” “轰!” 大战开始之前,两位主帅总得露面。 李光业率先开口: “洛将军,霍将军,此战就看你们的了,阙州安危在此一战! 千万别忘了,咱们以响箭为号,齐攻城南!” “我等必依令而行!” 陆铁山的话语更加简洁: “诸位同袍!本将等你们凯旋而归!” “出发!” 四百悍卒悄无声息地离营而去,眨眼间便融于夜色,消失不见。 寒风越发呼啸,夜空朔云密布。 点点雪白突然飘落人间。 人群中的李光业注目遥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唔,下雪了。” 第140章 雪夜入云阳 雪,无声地下。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粒,被北风卷着,打在城垛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渐渐地,雪花越来越密,如扯碎的棉絮,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西境的夜本就很早,云阳关城头摇曳的火光被雪幕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照出方寸之地。 “妈的,下了雪就是冷!” 火把在风雪中挣扎,守城的羌兵头发渐白,骂骂咧咧,冻得直哆嗦,浑然没有察觉到有两队轻装步卒正从他们的脚底下穿城而过。 空洞、幽森的地道中有数不清的人影在穿行,每隔十步便有一人举着火把,这是地道中仅有的光亮。 泥土的腥味与火把的烟熏让人呼吸都觉得不适。 大家脚步轻便,不敢发出半丝声响,交谈也全靠手势,因为洛羽说过,地底下的动静很容易传到地面,但羌兵毕竟没怎么打过守城战,大概率没有得听卒这类军种。 经过疏通后的地道更易通行了,人群很快来到了地道尽头,遮挡洞口的木板一挪开便有寒风呼啦啦地往里灌,吹得人视线一糊。 这次他们学精了,随行带了木梯,顺着石壁刚刚好搭在井口的上沿。 “上!” 陈大桩第一个迈出脚步,三两下便爬到井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四周只有残垣断壁和无尽的夜色,确定安全后他轻轻一招手,大片人影鱼贯而上。 两百精锐迅速控制了附近的几座民宅,人人手握弯刀,借着墙角隐藏身形。 雪花降临,挂落在刀锋之上,天地间有一股杀气弥漫。 洛羽终于确定了位置,跟他预料的一样,这是距离南城门没多远的一片废弃民房。地道出口在城南,入口总不可能舍近求远挖到其他地方去。 想来霍连城那条地道的出口也在城南附近,双方兵马各自行动,最后在南门汇合,谁先到就由谁先发起进攻。 众人刚要迈开脚步,夜色中就传来一阵嘈杂: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大雪天还有巡逻。” “这地方鬼影都看不见一个,巡逻个屁啊!咱们溜达一圈赶紧回营,冻死老子了。” “你还别说,这地方渗人得很,老子一刻也不想多待。” 感情是一队巡逻羌兵,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了,十几人拖着长枪无精打采地走入街巷,不爽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洛羽的手掌在脖颈处轻轻一划,顿时便有十几号精锐从夜色中闪掠而出,一手捂嘴巴,一手割脖子,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十几名巡逻士卒。 董川死死卡主唯一活口的咽喉,冷着脸说了一句: “问你个问题,老实回答就能活命,若是敢大喊大叫,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身边的同伴眨眼就死了个精光,这名羌兵吓得魂不附体,拼了命地点头。 “南城门有多少守军?” “两,两百人。” “确定?” “确定!” 得到答案的董川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他的咽喉,放你一条活路?怎么可能。 洛羽面色冰冷,浑身战意涌动: “行动!” 人群迈开脚步,轻车熟路地摸向南城门的方向。为了确保此次偷袭顺利,洛羽特地带了不少在云阳关待过的老兵,对城内地势十分熟悉。 估计是天寒地冻,又是深更半夜,一路上再没有碰到过其他巡逻队,轻松便抵达城门附近。 南城门口是一条宽阔的街巷,两侧皆是民房,但这些房屋早就废弃荒芜,最多在战事用来屯放物资,远远望去一片漆黑,看起来屋中并没有人。 羌兵沿着街巷布置了两道岗哨,一道放在街口,寥寥十几人,四周用沙袋堆起了一个环形土坡,像是个堡垒。 另一道哨卡在街尾,也就是自城门口,人数多些,隐约可见有上百人,看来那名羌兵没有说谎,这里的守军撑死不过两百。 冷冽的寒风冻得人直哆嗦,值夜的守军们蜷缩在角落里避寒,还有人已经在打盹了,脑袋晃啊晃的,鼾声断断续续。 “城南的防守果然松懈啊。” 董川冷笑一声:“看来羌兵的注意力全都在城东,天赐良机!” “带几个人,去把第一道哨卡摸了,不要打草惊蛇!” 洛羽手掌轻挥,他们的任务很简单,解决两道哨卡的羌兵,然后再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只要城门一开,今夜必胜! “我去。” 陈大桩拎着一把弯刀,十几道人影紧随其后,蹲在地面上一点点往前挪动,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十步,五步,两步…… 一名睡梦中的羌兵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以为被这家伙发现了。 哪知他径直跑到墙角解开裤子,掏出家伙就开始尿: “憋死老子了,呼,痛快!” 羌兵抖了两下,露出一抹舒畅的表情。 下一刻便有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巴,冰冷的刀锋蹭的一下割破了他的喉咙,羌兵瞳孔一缩,半丝声响都没发出就软软地瘫倒在地。 十几人瞬间翻过沙袋,刀锋挥舞,出手便是杀招,眨眼间哨兵便被杀得干干净净,夜色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陈大桩紧盯着城门口,直到确定羌兵没有察觉异常后才松了口气,随即招呼身后的兵马过来。 两百人半蹲在地,沙袋垒起的高坡就是他们唯一的掩体。 街巷足有两百大步长,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静悄悄地从这里摸过去,尽可能在悄无声息中解决城门口的卫兵,若是半路被发现就只能强攻城门。 好在街巷中没有火把,又是漫天大雪,视野极差,料想城门口的守军看不清街面上的动静。 洛羽竖起两根手指,轻轻往前一指,董川和小伍心领神会,两百精锐兵分两路,沿着道路两侧轻轻向前移动。 两百步的距离不算远,但对雪夜中的洛家军来说却格外的遥远,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每一步迈出都得慎之又慎。 越靠近城门,风险就越大,但偷袭成功的概率也会越高。 洛羽本能的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民房,黑咕隆咚得毫无动静,看来羌兵并未在这里囤积物资。 刚要偏开视线,洛羽的视线陡然一凝。 落满灰尘的门口竟然有脚印,看朝向是进出房屋才会踩出来的,雪花一落脚印显得更清晰,明显是今天刚留下的! 脚印很多,几乎每一间民房门口都有! 一股不安突然从洛羽心底浮现,早就废弃的民房门口怎么会有脚印? “嘶嘶嘶!” 寂静的夜色中传出一阵异响,洛羽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近,很近! 从军这么久,洛羽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这是拉动强弓才有的动静! 洛羽面色抖变,厉声嘶吼: “全都蹲下!” “嗖!” 窗纸撕裂、木屑飞溅,凌厉的劲风陡然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一支狭长的弩箭从民房内飚射而出,瞬间洞穿了一名军卒的胸膛。 强劲的力道直接带飞了鲜血淋漓的尸体,拖行数步,将其狠狠钉在了对面的墙板上。 雪花飞落,血花绽放。 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让所有乾军将士心头一颤、目光呆滞,洛羽的怒吼声响彻夜空: “有埋伏!” “迎战!” 第141章 身陷绝境 “嗖嗖嗖!” “噗嗤噗嗤!” “有埋伏,小心两翼!寻找掩体!” 低沉的破风声接连响起,狭长的强弩从两侧民房中不断射出,犹如索命的恶鬼在夜色中穿梭。 街巷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掩体,将士们几乎是在用血肉之躯迎接箭矢,唯一的手段就是挥舞弯刀,尽可能去劈落那些长箭。 突如其来的伏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强的力道,弓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穿透将士们的胸膛,哀嚎声不绝于耳,整条街巷都被恐怖的杀意所笼罩。 漫天雪花飘落,地面的积雪染上了点点猩红。 “妈的,这里为何会有埋伏!” 奋力挥刀的董川破口大骂:“羌兵的主力不该在城东吗?将军,有杂碎出卖了我们!” 洛羽面色阴沉,心知有人泄露了消息,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厉喝一声: “冲进两侧厢房,贴上去,跟他们肉搏!” “蹭蹭蹭!” “杀!” 一柄柄苍刀寒芒闪过,吼声刚落,全军随令而动。 小伍许韦带着一百亲卫往左、董川陈大桩带剩下的一百人向右,顶着密集的箭雨悍然前冲。 危难之际,洛羽身为主将没有退缩,而是领衔冲杀,一个虎扑直接用腰背撞开了木门。 “砰”的一声木屑飞溅,躲在屋内放箭的羌兵被撞得人仰马翻,洛羽用余光匆匆一扫,巴掌大的屋子里竟然藏了七八名羌卒。 “该死的!” 洛羽面目狰狞,一刀捅死了被压在身下的羌兵,其余羌兵见势不妙,赶紧弃弓弯刀,三四柄刀锋同时从半空劈落。 “铛铛铛!” 洛羽以一敌三丝毫不惧,抬刀在半空一挡,震得羌兵手臂发麻,紧跟着反手就是一个上挑拨开弯刀,顺势横劈砍向三人的胸膛。 “嗤嗤嗤!” 三名羌兵在绝望中缓缓倒地,鲜血溅满了墙壁。 “杀!” 随着洛家军冲入民房,两军的近身肉搏正式开始,愤怒的嘶吼声与兵器清脆的碰撞声互相交织,打破了云阳关的沉寂。 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伏兵,起码五六百人,数倍于乾军,局面十分危急。 这时候洛家军展现出了精锐本色,三人一组、十人一队,背靠背结阵迎战,与羌兵混战一团。 “洛将军,我来了!” “给我杀!” 就在两军鏖战之际,一队兵马陡然从街巷口杀入战场,与洛家军并肩而战。 霍连城的兵马终于到了。 “喝!” “给我死!” 霍连城怒目圆睁,一路横冲直撞,接连砍死好几名羌兵,等他冲杀到洛羽身边时已经浑身血迹。 “地道出口有点远,我来晚了。” 霍连城眉头紧皱: “羌兵的主力怎么全集中在这个鬼地方,城南不是应该防守空虚吗!” “有叛徒!” 洛羽眼神冰冷,脑筋在极速运转。知道此战部署的只有陆铁山、李光业、霍连城,眼下霍连城率军力战,肯定不是他。 那只剩下两位主帅。 李光业!洛羽的第一直觉就是他! 可他想不通啊,李家的目标是夺回云阳关,李光业又是李家的嫡系族人,地位尊崇,他没有道理通敌。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难不成是陆铁山? 洛羽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你看!” 董川咬牙切齿地指向街巷入口,一座由长枪铁盾组成的军阵豁然浮现,四面八方全都是正在涌来的羌兵。 “洛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哈哈!” 完颜康猖狂的笑声回荡在耳边,透过漫天大雪,洛羽隐隐能看到端坐马背的壮硕人影。 “包围乾军!” “杀!” 城门口处也出现了一座步阵,锋利的枪尖犹如刺猬般从盾牌上方探出,一前一后将街巷彻底堵死,两侧民房中还有大批敌军厮杀,可以说他们已经身陷绝境。 “怎么办?” 霍连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场势在必得的偷袭战却打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被困在街巷中,四百军卒注定会全军覆没。 洛羽的眼眸不停扫视四周的环境,仅仅片刻之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上城墙,我们据墙坚守!” 靠近街巷尽头的位置分出去两条岔路,那儿是通往城头的石梯,羌兵并未在这里布置重兵,算是整个包围圈唯一的薄弱点。 而且羌兵的主力看起来全集中在城下,城头的守军寥寥无几。 “上墙?” 可霍连城却心头一沉:“上了墙头可就再无退路了,想撤都无路可走。” “如今这种局面,你觉得还有可能突围吗!。两座盾阵一旦合围,我们必死无疑!” 洛羽怒喝道: “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守住墙头,等着大军破城!” “全军听我指挥,上墙!” “响箭!” “咻!” 凄厉的破空声冲天而起,划破漫天飞舞的雪花,绽放出一团绚丽多姿的烟火。 这是战前约定好的进攻信号,响箭一起,城外的大军会立刻展开攻城。 响箭腾空的那一刻,关外确实亮起了无数火光。 洛羽和霍连城麾下的兵马归萧少游统一指挥,早就潜伏在南门之外,只等进攻的信号。 密密麻麻的火光驱散了半边夜幕,宛如一头巨兽匍匐在云阳关外。 可是大军没有攻城。 寂静,城外死一般的寂静! …… “李光业,你为何要阻止大军攻城!” “城内响箭已起,吼声不断,一定是入城兵马与羌兵交手了!按照战前部署,大军应该立刻攻城,片刻都不能耽搁!” 帅帐中回荡着陆铁山愤怒的喝声,而身为大军副帅的李光业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酒杯: “老将军急什么,计划有变,暂时不攻城了。” “计划有变?笑话!” 陆铁山冷喝道: “本将军身为大军主帅尚且不知计划有变,你倒是知道了,什么时候军中轮到你说了算?” “哎,老将军还真说对了。” 李光业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这里是阙州,自然是我李家说了算。” “李光业,你休要太放肆!平日给你点面子就罢了,但现在是决战之际,容不得半点闪失。” 陆铁山怒斥道: “我命令,立刻攻城!” 李光业微微摇头:“不可能。” “混账!” “来人,立刻给我将李光业拿了!” 此刻的陆铁山已经顾不得什么李家的背景了,先打赢云阳关一战再说。 老将军已经察觉到此战不对劲,按理说城南防守空虚,就算两军交手也不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噗嗤噗嗤!” 帐外人影晃动,传来一片嘈杂,似乎有血光飞溅。 片刻之后,陆铁山的亲兵没有出现,反倒是李光业的心腹拎着鲜血淋漓的弯刀走入军帐,躬身抱拳: “将军,办妥了。” “知道了,退下。” 陆铁山瞳孔骤缩,李光业竟然敢下杀手! 李光业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将军麾下千余兵马,分由三名都尉领军,其中一个是我李家早早安插进去的人,还有一个被我收买,至于你的那位心腹死忠,刚刚已经被杀了。 也就是说你一兵一卒都调不动。” “从现在开始,全军上下我说了算!” 第142章 攻击立止! “李光业,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铁山咬牙切齿,苍老的面庞上写满了怒意: “你知不知道洛羽、霍连城正在城内血战!大军若是不攻城,完颜康便可以集中所有兵力对付他们,入城的四百精锐必死无疑!” “我知道。” 李光业轻轻抿了一口酒,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我就是要让洛羽死!” “为什么!洛羽一旦战死,云阳关便再无攻破的可能,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阙州是李家的地盘,放任羌兵占据云阳关对你们有百害而无一利,日后羌兵游骑不断入境劫掠,损失的不还是你们? 就算你们和洛羽有仇,起码先打完这场仗再说!” 其实陆铁山已经在盯着李家的一举一动了,生怕李光业再搞出什么坐山观虎斗的事情来,但他万万没想到李光业会直接下死手。 他想不通李家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谁说洛羽死了就拿不下云阳关?” 李光业讥讽一笑: “实话告诉老将军,等打完这一仗,完颜康就会主动撤军,咱们可以兵不血刃地夺回云阳关。” “羌军撤兵你怎么会知道?” 陆铁山先是疑惑,然后陡然震惊: “你,你通敌!” “呵呵,本将军身为李家人,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怎么可能通敌呢?无非是与完颜康做个小小的交易罢了。” 李光业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洛羽此人手段狠辣,诡计多端,野心又大,对我李家而言留着早晚是个祸害。正好,完颜康对其恨之入骨。 所以我就把从地道奇袭城南的部署告诉了完颜康,他砍下洛羽的人头替兄长报仇,而云阳关的拱手让给我,顺便吞掉洛羽、霍连城二人麾下的兵马。 咱们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说到这李光业露出一抹惋惜的表情: “可惜啊,洛羽没有告诉我们地道出口的位置,要不然他们一出地道就会被完颜康斩杀,也省得闹出这么大动静。” 李光业的怀中揣着一封李玄冰遣人送来的密信,让他找机会除掉洛羽! “疯了,你真是疯了!” 陆铁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为了一点私怨,你竟然选择与羌贼合作!置同袍将士的性命于不顾!你们李家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良知?哈哈哈!” 李光业仰天大笑: “陆老将军,如今这世道,良知是被丢尽臭水沟的东西,家族的强盛才是头等大事!” “但羌人一向言而无信、卑鄙狡诈,你就不怕被完颜康耍了吗!” “完颜康手里撑死不过两千人,都是苦战数月的残兵,困守孤城有何意义?只要不想死,撤军是他唯一的选择。” 李光业冷声道: “当然了,我确实怕他言而无信,所以我留下了老将军,如果完颜康不撤,接下来的攻城战就得靠您了。 我知道老将军有保家卫国之心,想来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卑鄙,无耻!” 陆铁山怒不可遏,李家还真是将算盘打得啪啪响,到这时候竟然还想利用自己。 李光业竖起一根手指提醒道: “我知道你一直与洛羽合作,想要控制军中兵权,真当我是傻子,连这都看不出来?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点用,否则你现在就是一具死尸! 来人,给我押下去!” “李光业,你不得好死!” 几名彪形大汉冲入军帐,不由分说把陆铁山给架走了,帐中重回宁静,只不过被一股阴谋所笼罩。 李光业翘着二郎腿,目露讥讽: “一个乳臭小儿罢了,也敢和大公子谈条件。” “找死!” …… 在城外布阵的攻城大军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明明响箭已发,可帅帐那边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号令。 “帅帐到底在干嘛,陆老将军为何还不下令攻城!” 蒙虎急得团团转: “没听见城头上传来的嘶吼声吗,羽哥他们已经被围住了,战事激烈!” “妈的,羌军的主力为何全都集结在城南,他们不是应该驻守在城东吗?看样子将军中了羌兵的埋伏!” 吕青云死死攥紧拳头: “一定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我们的部署,这才让完颜康有所准备。” 光从城头上的嘶吼声他们就能断定,城南聚集的羌兵远超一千之数,绝对是完颜康麾下的主力! 洛羽和霍连城被重重包围,同袍将士血洒疆场,他们却只能在城外眼巴巴地看着,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都急什么!冷静一点!” 萧少游冷喝道: “我已经派了三波快马去帅帐询问缘由,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驾!” “哒哒哒!” 总算有十余骑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大家像是看到了出兵的希望,人人踮起身子翘首以盼,唯独萧少游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来人不是陆铁山麾下的亲兵,而是穿着李家的军服。 为首一人手执令旗,冷声道: “将军有令,攻击立止!” “什么!攻击立止!” 蒙虎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你眼睛瞎了吗!看不见城头上正在激战?我们停止进攻,洛将军和霍将军怎么办!”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问帅帐军令!” 来人明显没有把蒙虎放在眼里,翻了个白眼: “听令行事便好,休得聒噪!” “你!” 蒙虎暴怒,刚准备一拳头给他个厉害,萧少游已经伸手拉住了他,反问道: “军令是何人下达?陆老将军还是你们家李将军?” “这事可轮不到你来管。” 传令兵不屑地撇了撇嘴: “反正从现在起停止进攻,全军撤回大营!” 一众领兵都尉全都双眼冒火,大军一旦撤回军营,入城的四百将士必死无疑! 萧少游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传令兵很是不悦: “你耳朵聋了!难道帅帐的命令你都敢……” “蹭!”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就搭在了他的咽喉处,吓得传令兵一动都不敢动: “你,你想造反不成?” “帅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我,我是李家的人,你,你不能杀我。” 传令兵的嗓音在不断颤抖。 萧少游满脸杀气: “别以为我不敢杀李家的人!” “嗖嗖嗖!” 一波利箭飚射而出,瞬间将十几名随行士卒射成了马蜂窝,鲜血飞溅,只剩其一人幸存。 “说,我说!” 说杀就杀,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传令兵被吓得魂不附体,当场就将李光业囚禁陆铁山的事情说了出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涕泪横流: “将军饶命,饶命啊,此事与我无关,小人只是个传令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李光业竟然软禁了陆铁山,此乃造反之举!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瞬间就联想到城内的埋伏一定与李光业有关! 两军主将都不在,陆铁山也被李光业软禁。 怎么办? 众人看向了萧少游,眼下只能听他的了。 “噗嗤!” 萧少游一剑捅穿了传令兵的胸膛,血淋淋的剑锋往前一指,咬牙怒吼: “我苍岐将士,只认洛字旗!” “击鼓!” “全军攻城!” 第143章 忽如一夜冬风来 “全军攻城!” “杀啊!” 等候多时的吕青云、余寒弓带着步卒蜂拥而出,对云阳关南城墙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所有骑兵都留在阵中,归蒙虎指挥,只要城门一开他们便会冲进去大杀四方! “咚咚!” “咚咚咚!” 雷鸣般的战鼓声响彻城头,大战开始! “进攻了,终于进攻了!” 霍连城兴奋的喝道: “洛兄,你说的没错,咱们坚持住就能赢!” 城头上的战局每况愈下,四百步卒陷入羌兵的重重围困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战死,地上层层叠叠不知铺了多少死尸。 洛羽没有霍连城那么乐观,艰难的努动嘴唇: “只怕步卒很难攻上城头啊。” 真被洛羽猜中了,战端一开吕青云他们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战斗比想象中要困难太多。 因为既定的战术是偷袭、两路兵马里应外合,攻城大军是悄悄埋伏在南门之外的,所有的攻城云车都留在了前锋大营,随军携带的的只有数十架普通竹梯。 不管是从坚固程度还是防御力,竹梯都远不如攻城云车好用。 放在平时用就用了,大不了派一批死士强行登城,可今夜大雪啊! 整个墙面湿滑无比,竹梯压根就架不住,就算勉强架起来也要面对羌兵数不清的箭矢、投石,伤亡极大。 好几名骁勇善战的百户亲自带队攀登城头,无一例外全都被羌兵挡了下来,攻城进展极为缓慢,急得吕青云几人团团转。 “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啊。” 远远观战的蒙虎心急如焚: “要不咱们派人去推攻城云车来?” “没用的,李光业已经控制了大营,他一心要害死将军,怎么可能会把攻城云车交给我们?” 萧少游死死攥紧拳头,面色阴沉: “更何况天降大雪、道路泥泞,从前锋大营把攻城车推过来得花数个时辰,将军他们撑不住的!” “那怎么办啊!” 蒙虎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城头助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战死?” “攻城锤,对!军中还有一架攻城锤!” 萧少游一拍脑门,急声道: “立刻出动攻城锤,告诉前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撞开城门!” “诺!” 数十名壮硕的军卒从阵中推出一架攻城锤,一路飞奔直抵城门。 所谓攻城锤就是一根极为粗壮的原木,长达数丈,顶端包裹铁皮、铜皮增强撞击力,通过铁链绳索悬挂在车架上。 “攻城锤来了!” “给我撞!狠狠地撞!” “砰!” “砰砰!” 巨锤一下下地撞击城门,今夜这架攻城锤成了大军破门而入的唯一希望。 可完颜康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准备了两百号精悍军卒,高举盾牌,用数十根木桩死死抵住城门,任凭攻城锤怎么轰击城门都纹丝不动。 双方一攻一守,僵持不下。 但城头上的战事越发惨烈,羌兵前赴后继地往上冲,刀枪挥舞间血肉横飞。 洛羽和霍连城兵分两路,在两侧建起两道防线,拼死力战,双方全都杀红了眼。 洛羽冲杀在最前方,鲜血已经染透了全身甲胄,冰冷的冬风一吹,血迹都冻成了冰渣。 一名虎背熊腰的羌兵百户跃出人群,手中弯刀笔直地劈向洛羽: “狗贼受死!” “喝!” “铛!” 洛羽抬刀一挡,生生止住攻势,顺势一个反挑拨开刀锋,转手一刀就削去了此人半个脑袋。 场面血腥至极,震得四周羌兵不敢上前。 “还有谁想杀我!” 洛羽持刀而立,怒喝道: “上来!” 小伍和许韦一左一右护在主将身旁,面色狰狞,毫无惧色。 “小伍!竖旗!” “刺啦!” 洛羽从小伍手中接过军旗,往尸堆中一插,迎风飘扬。 这面军旗本想攻破云阳关再拿出来的,但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玄色为底的“洛”字旗迎风而立,猎猎作响,所有军卒的目光都变得格外坚定,只剩杀意涌动! 洛羽仰天怒吼: “洛字旗下!唯死战尔!” “死战!” 一声怒吼直冲云霄,羌兵只觉得心口一闷,这群家伙当真不怕死吗? “洛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完颜康目光狰狞的出现在人群后方,挥刀向前: “都给我杀!的洛羽首级者!赏金千两!” “杀啊!” 羌兵再度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踏着双方士卒战死的尸体挥刀肉搏,你砍我我砍你,谁也不肯退缩。 城墙内外都被一股冲天杀意所笼罩,凄厉的吼声让满城百姓瑟瑟发抖,只能在心中祈祷己方能赢。 主力攻城,奇兵血战。 现在的局面简单明了,攻城大军一旦破门而入,不仅能救下洛羽,也能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反之,羌军率先歼灭洛羽等人,那洛家军士气必溃,再无破城的可能。 洛羽一边拼杀一边朝城下张望着,战场正下方就是城门洞,两百号羌兵步卒手持盾牌摆成了一个乌龟阵,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城门。 想要帮助大军攻破城门,必须要解决这个乌龟阵。 洛羽突然扫到了前方有一堆火油罐,用牛皮篷布遮盖着,应该是羌兵平时守城用的火油。 “天无绝人之路啊!” 洛羽大喜过望,怒喝一声: “董大哥!火油罐!” “明白!” 董川瞬间心领神会,把火油丢下去再点燃,岂不正好烧死这帮羌兵? 十几号汉子从人群中掠出,抱着火油罐就往城墙边跑。 “砰!” “咣当!” 董川率先扔出一罐火油,砸落地面、油星四溅。 “火箭!给我放!” 七八名军卒从地上捡起弓弩,随手扯下布条在箭头一裹,点燃火苗,不断朝城下射去,却发现四处流淌的火油并未被点燃。 原因很简单,地上早就被雪水泡湿了,火油和雪水混合在一起很难点燃,再加上寒风大作,火箭还没射到地面就熄灭了,屁用没有。 “董川!快啊!” 羌兵似乎也发现了乾军想要用火油偷袭,进攻越发疯狂,两侧防线已经被压缩到不足二十丈,眼看着就要被羌军一口吞没。 “妈的!再扔!” 董川不信邪,连着扔下去十几罐火油,哐当哐当碎了一地,可就是怎么也点不着。 火箭遇风就灭,火把目标太大,还没落地就被羌兵用长枪盾牌挡开,用尽一切办法都点不着火。 董川绝望了,茫然地往地上一瘫,第一次感到这么的无助。 四百号精锐杀到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足半数,几乎人人负伤。 前一日还在谈笑风生的同袍兄弟此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死尸,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飞溅的鲜血、愤怒的吼叫、还有羌军狰狞的面庞,让云阳关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头,怎么办啊!” 陈大桩面色悲戚,难道今夜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吗? “有办法了。” 董川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右手抱起一罐火油,左手抄起火把,眼神中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疯狂。 陈大桩茫然不知所以,根本看不懂董川要做什么。 董川朝着洛羽大吼一声: “城主!来世再跟你杀敌!” “蒙虎!吕青云!余寒弓!下辈子再请你们喝酒!” 只见董川手持火把、怀抱油罐,从城头纵身一跃,仰天长啸: “该死的羌贼!老子叫董川!” “苍岐!董川!” “轰!” 下坠途中,董川点燃了怀中火油,一声惊天炸响震撼天地,堵在城门口的羌兵当场就被炸翻一片。 “董川!” 洛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骤然一缩。 所有人都傻眼了,悲愤欲绝,董川用自己的命炸开了羌兵的防线! “稳住阵型!快!重新列阵!” “顶住!死守城门!” 羌兵再度开始结阵,刚被炸开的乌龟阵隐隐间又有合拢的迹象。 “董,董大哥。” “兄弟们,教羌人看看,洛字旗下没有孬种!” “死战!” 陈大桩眼眶血红,毫不犹豫地抱起火油罐跳下城头: “苍岐!陈大桩!” “轰!” “苍岐!牛二柱!” “轰!” “苍岐!李程虎!” “轰!” …… 一声声惊天巨响。 一副副铮铮铁骨! 冬风骤起! 天地变色! 第144章 满城苍刀血花开 战场寂静无声,唯有一声声惊天巨响震撼天地。 城墙内外正在厮杀的双方军卒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动作,目光骇然地看向城门口,有一朵火红色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将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十三人!十三个名字依旧回荡在夜空中。 前后有十三名洛家军卒义无反顾地跳下城头,引爆了所有的油罐,大火将两百羌兵吞噬成了灰烬。 萧少游、蒙虎这些领军将校乃至所有边军将士都僵住了,心脏砰砰地跳。 何等悲壮的场面啊,尤其是董川那一句: “来世再请你们喝酒!” 直击灵魂! 浓浓的愤怒、仇恨充斥着所有人的眼眸,握住弯刀的手臂青筋暴涨。 杀人,他们只想杀人! “董大哥!” 吕青云悲愤欲绝,一把推开身边的军卒,双臂牢牢抱住攻城锤: “羌贼!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给我攻城!撞开城门!” 数十号虎背熊腰的汉子毫不犹豫地顶着箭雨冲出,使出浑身力气推动攻城锤,猛然向前一砸: “砰!” “轰隆!” 失去两百盾兵的防御,城门哪还顶得住这般撞击? 大门轰然倒塌,木屑飞溅,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熊熊大火在城内燃烧,羌军被火焰吞噬,满地打滚哀嚎,还有人在胡乱奔逃,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令人不寒而栗,但最终还是被烧成黑炭,散发出阵阵恶臭。 乾军将士们不觉得恐怖,反而是无比的解气。 “蹭!” 吕青云悍然拔刀,仰天怒吼: “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给我杀!” 余寒弓射完了箭囊中最后一根箭矢,弃强弓换苍刀,目露凶光: “杀光羌贼!” 新加入洛家军的最后一名都尉徐松到现在还处在失神中,董川的死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不管是以前在边关从军还是在鲍家军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勇敢、悍不畏死的军卒。 望着一波波军卒涌入城内,壮硕的中年男子嘶吼出声: “兄弟们,咱们是最后才跟着洛将军的,一直有人说咱们是叛徒手下的人,信不过,可这么多天来洛将军对我们不薄! 那些苍岐的兄弟,攻城冲在我们前面,杀敌冲在我们前面,今时今日,就连死,他们也冲在前面! 都是阙州边军,都是站着撒尿的汉子,难道我们就比别人差?难道我们是孬种!” “不是!” 数百弯刀齐齐出鞘,原属于鲍家军的汉子们个个眼眶冒火,杀气腾腾! “洛将军没有孬种!” 徐松咬牙切齿地吼道: “一死又有何惧!” “杀!” 就连霍连城麾下的几百人也红了眼,义无反顾地杀进城中,嘶吼声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见到羌兵就砍。 萧少游策马军前,持枪怒喝: “我苍岐的将士们!今日之仇,唯有鲜血才能洗刷!” “全军入城!” “杀!” 数以千计的骑兵策马奔腾,长枪向前,宛如一条黑色巨龙翱翔天地,直撞云阳! “洛”字旗下,洛羽拄着苍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流淌,厉声长啸: “传我军令,破城之后,持刃者皆杀!” “今日我要让云阳关内悬满苍刀,血流成河!” …… 短短半个时辰,羌兵便体会到了兵败如山倒的滋味。 洛家军在城内大杀四方,所有人都红了眼,看见羌兵就是一顿乱砍,有些人被怒气冲昏头脑,明明敌军已经毙命,还要将其尸体砍成肉泥方才停手。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羌兵奔逃、乾军追杀的场面,甚至被羌兵欺压许久的城内百姓都抄起板凳桌椅农具冲出家门,加入战场。 一向号称杀人如麻、残忍血腥的羌兵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什么叫绝望。 “撤,快撤!” “给我杀出去!” 最绝望的当属完颜康了,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一战眨眼间就兵败如山倒,满城军卒都在找他,恨不得生食其肉。 仅剩的十几名亲兵护着他一路往西,想要从西门逃窜,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之色,是不是回头张望,因为吕青云和余寒弓在后面紧追不舍,宛如索命的恶鬼。 “嗖!” 余寒弓抬手一箭,锋利的箭矢瞬间洞穿了一名羌兵的额头,飞溅的鲜血令完颜康浑身一哆嗦,拼命地催动坐下战马,一刻也不敢停。 “狗贼,哪里走!” 最让羌兵绝望的事发生了,一队精骑从街巷尽头涌出,彻底堵死了他们逃命的道路,蒙虎壮硕如小山般的身影大马横刀地立在街中央,杀气腾腾。 “吁吁吁!” 十几名羌兵急忙扯住缰绳,脸色无比苍白,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今日他们是插翅难逃。 “将军,怎么办?” “冲,冲过去!” 完颜康咽了口唾沫,嗓音颤抖:“给我杀,杀了他们!” 十几名羌兵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大哥你没开玩笑?对面可有上百骑,他们冲上去不是送死吗? “抗命者死!” 完颜康几近癫狂,破口大骂:“杀过去!” 亲兵被逼无奈,只能咬着牙策马前冲,犹如羊入虎口,几乎一个照面就被黑甲精骑给吞没了。 最后一名亲兵头领被蒙虎一枪捅穿胸膛,枪尖挑着尸体甩飞老远,砸踏了一面土墙。 “砰!” 死尸落地的那一刻完颜康的心脏也跟着颤抖了一下,面如死灰。 举目皆敌,孤身一人。 骑兵缓缓向两侧分开,洛羽持枪行出,面色冰冷: “完颜康,我们又见面了。” “洛羽!都是你!” 完颜康咬牙切齿,目光喷火,都是这家伙害得自己落入今天的局面。 “自裁,省得我动手了。” 雪花缓缓飘落,沾满甲胄,洛羽眼神怅然: “云阳关是个好地方,死在这算你命好。” “狂妄!真当老子怕你不成!” 完颜康怒目圆睁,暴怒掩盖了心中对死亡的恐惧,策马向前: “老子杀了你!” 洛羽没让旁人动手,而是独自迎战,手中长枪随着战马前冲渐渐抬起: “就用你的人头,祭奠战死的将士!” “喝!” 两人都使出了浑身力气,毫无花哨地一枪狠狠砸向对面。 “铛!” 两人的身形同时一颤,只不过完颜康的幅度明显更大,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洛羽甚至不等稳住身形又是一枪砸出: “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砰!” 完颜康忙不迭地抬枪格挡,沉重的力道让他双臂一弯,喉咙口似有一口鲜血翻滚。 无助的神色充斥了完颜康的面庞,他知道自己不是洛羽的对手,今日已是必死之局。 “云阳关是我阙州边关!你西羌宵小,焉敢犯境!” 洛羽单手握枪,枪杆绕着腰腹转了一圈,狠狠砸向了完颜康的后背,本就力竭的他终究是没接下这一枪。 “砰!” “噗嗤!”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沉重一击打碎了他的脊梁,堂堂西羌主将犹如死狗一样栽倒在地,浑身抽搐。 洛羽拎着刀一步步的走过来,单脚踩住了他的胸口: “我之前就说过,会亲手送你去见完颜昌。” 神志逐渐模糊的完颜康说不出话来,只是在绝望地摇头,眼神一点点昏暗,隐约看见刀锋高高举起。 所有军卒都屏住了呼吸,紧盯刀锋。 洛羽狞声怒喝: “死!” 刀锋划过,硕大的人头滚落在旁。 …… 寒风吹过天地,满城尽悬苍刀。 雪花降落人间,血花绽放沙场。 忽如一夜冬风来, 满城苍刀血花开! 第145章 我与李家不死不休! 日初清晨,雪停了。 滚滚浓烟弥漫城头,被血色染红的“洛”字军旗迎风而立,恰好与晨阳交相辉映。 将士们聚集在城南门口,鸦雀无声,街巷中黑压压的尽是披甲军卒。 地上摆放着十三具死尸,用军旗裹覆。 他们在战场上搜寻了半夜才找出十三人的尸体,早就被烧得焦黑,难以辨认面庞,更惨得连一具全尸都没留下。 洛羽跪在董川的尸体旁,颤颤巍巍地掀开军旗,当看到那张已经辨不出人形的面庞时,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很多汉子都红了眼,脸上多了两道泪痕。若不是十三名壮士慨然赴死,今天注定是一场惨败,说不定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尸体就是他们。 董川,从鸡鸣寨的时候就跟着洛羽血战沙场,身上的刀伤多得数不过来。 普普通通的中年军汉,若说才华能力,他一没有盖世武功二没有大帅之才,可在洛羽最缺人的时候他永远守在身边,经历了洛羽起家至今的每一场战事。 从一个小小的什长到洛羽麾下排名第一的都尉,带出来的老兵遍布各尉,军中很多百户、标长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的死,全军悲痛。 洛羽盖好军旗,嗓音颤抖: “兄弟,一路走好!” “诸位兄弟,请受我霍连城一拜!” 霍连城单膝跪地,抽刀举向半空: “兄弟们,一路走好!” 虽说是两路不同的兵马,但霍连城深知是这些人救了自己的命。 “轰!” 数千军卒齐齐跪地,抽刀致敬,怒吼出声: “一路走好!” 寒风拍打着众人的脸颊,浓浓杀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洛羽翻身上马,持枪厉喝: “出城!” “杀李光业!” …… 中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李家的一千五百牙兵外加吞并的陆铁山所部,约莫两千余人在营门口摆出了一座军阵。 李光业那叫一个又慌又怕,早就没了开战之前的风轻云淡,急得团团转。 在他的设想中此战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洛羽战死城头,完颜康按照约定退兵,李家夺回云阳关;要么完颜康杀了洛羽之后言而无信,龟缩云阳关,那自己再利用陆铁山去攻城。 不管怎么样,洛羽必死,所谓的洛家军也会被李家吞并,一举两得。 可结果是洛羽打赢了不可能赢的仗,杀尽城内羌兵。 当探马来报,说完颜康的人头已经被挂在城门口的时候李光业就知道要出事,以洛羽的心性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可他能怎么办?逃跑或者认错?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颤抖,漫无边际的黑甲骑军跃出地平线,马蹄声响彻云霄。 李光业嘴角一抽,大喝一声: “结阵迎敌,全军戒备!” 李家军卒们脸色惨白,面面相觑,他们能感受到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很多人想不明白,不是应该对付羌兵吗,现在怎么防着自己人?难不成要和洛家军打一仗?那可是连败羌兵的狠人啊,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洛家军叫板。 “不要慌,稳住阵型!” 似乎是察觉到了军阵中的骚乱,李光业面色铁青: “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 “轰隆隆!” 黑甲骑军在距离阵前只有十几步的时候终于勒住了缰绳,没有直接冲杀,前排步卒吓得腿都软了。 洛羽策马行出,手握一杆血淋淋的长枪: “李光业,给我滚出来!” “放肆!区区小儿,安敢直呼本将之名!” 被洛羽当面痛骂,李光业满脸怒色: “洛羽,你带兵来此究竟何意,莫非是想造反!” “造反?呵呵。我看是你李光业造反!” 洛羽满脸怒气的质问道: “你将此战的部署泄露给完颜康,致使我军损失惨重,差点战败城下,你该当何罪!” 很多军卒都蒙了,李光业通敌?这可是大罪啊,弄不好还得牵连他们,他们当李家的牙兵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总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命? “休要听此贼信口胡诌,造反的是他!” 李光业不停地挥手: “来人,快来人给我杀了他!” 数千军卒愣是没有一人敢动,就连身边那些亲卫也苦着一张脸,你没看到人家带了那么多精锐铁骑吗? 洛羽单枪匹马,再度逼近两步,环视全场: “李光业泄露军机,软禁主帅陆铁山,身犯死罪!此事与你们无关,本将军不想滥杀无辜,你们自行离开我绝不阻拦,若是冥顽不灵、助纣为虐,就休怪我无情了!” “轰!” 前排骑军同时策马向前,锋利长枪吞吐着瘆人的寒芒。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绝大部分军卒的甲胄上都沾染着血迹,再配上一张狰狞的面庞,气势上压得李家牙兵喘不过气来,别忘了,人家刚刚歼灭了两千多羌兵。 军阵中开始骚乱,胆子小的已经悄悄挪动脚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准跑,都不准跑!” 李光业慌了: “谁赶跑本将军就杀了谁!”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洛羽怒喝一声: “都给我滚!” 四周军卒彻底怕了,不知是谁先扔掉了手中兵器,抱头鼠窜。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军中快速蔓延,一个跑全都跑,眨眼间人群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百十名心腹还护在李光业身边。 望着洛羽一步步近前,李光业哆嗦着手掌: “杀,给我杀了他!” 一名心腹咬了咬牙,还真冲了出去,可惜刚往前冲了两步就被余寒弓一箭射穿头颅,血溅当场。 “我看还有谁敢动!” 余寒弓再度拉开弓弦,杀气毕露。 “洛羽,你想清楚!陆铁山在我手上,杀了我,他也得死!难道你要弃他于不顾吗?” 李光业急中生智,想到了陆铁山,赶忙拿出来当个人质。 “是吗?” 洛羽面色讥讽:“陆老将军在你手上?我看未必!” “李光业,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该死,李家人也该死!” 愤怒的骂声响起,李光业目光呆滞,陆铁山竟然被几名军卒搀扶着出现在了洛羽阵中。 萧少游面带冷笑,其实在他指挥大军攻城的时候就挑选出了几十名精锐步卒,悄悄潜入帅帐救出陆铁山,防的就是李光业用老将军做人质。 “现在你还有什么手段?” 洛羽缓缓抽出弯刀:“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说。” “你,你不敢杀我!” 李光业感受到一丝冰冷的杀意,嗓音被吓到失声:“我是李家人,我是……” “噗嗤!” “啊!” 洛羽抬手就是一刀,将李光业伸出的右手活生生砍断,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回荡全场。 “我说过,最讨厌别人指着我!” 李家心腹吓得脸色惨白,没有一个人敢出去救李光业,任由他痛得来回打滚。他们的目光中充斥着震惊,不敢相信有人敢对李家人下死手。 “疯了,你疯了。” 李光业的表情极度扭曲: “我李家绝不会放过你的,洛羽,你必死无疑!” “放心,从你泄露军情、害死我那么多兄弟的时候,我与李家之间的仇就结死了,不差你一条命!” 洛羽高高举起弯刀,在他绝望的目光中狠狠劈落: “给我记住!” “我与李家不死不休!” 第146章 此子绝非池中物 战后的云阳关满目疮痍 街头巷尾尽是残垣断壁,散落的兵器随处可见,一切景象都在告诉人们此战的惨烈。 好在羌兵主力被悉数歼灭,战事平息,百姓们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家门收拾残局。 地上的血迹反复冲刷勉强能清洗干净,但刀刻斧凿的激战痕迹会永远地留在墙砖之上。 打烂了重建,刚建好又打,年复一年。 云阳关的百姓好像早已麻木,一代又一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饱受战火袭扰。 陆铁山、洛羽、霍连城三人站在墙头,驻足远眺。 洛羽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大军刚刚会师的时候有六名统兵大将,是敌是友傻傻分不清,当时他觉得前线乱套了,几场仗打下来只剩三人还活着。 其实鲍卿、秦昭、李光业确实没有叛国,他们只是为了铲除异己,故意泄露军情。心中只有私利的人,最终只会自食恶果。 令人唏嘘。 老将军目光怅然: “打了一年又一年的仗,这儿却始终有人定居,这些老实本分的贫民百姓从未想过逃亡。” “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霍连城苦笑一声: “就算能逃出云阳关,定居内地,难道就能躲避战火吗?逃离阙州、逃离陇西又能如何,天下大乱,何处能安生? 这儿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家,谁又愿意离开故土做一个孤魂野鬼。” 三人都沉默了,扪心自问,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家远行?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陆铁山开口打破沉寂: “这两天我派斥候出去探过了,羌兵残部逃得无影无踪,想来短期内不会再有战事。 两位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 陆铁山是朝廷任命的云阳关主将,要一直驻守此地,但洛羽和霍连城只不过是李家调来的,任务只是收复云阳关。 如今羌兵败退,两人自然没有理由留在这,光是军粮军饷都无人供应。 “我自然是回苍岐了。” 洛羽目光微寒: “李光业被我杀死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入李玄冰耳中,李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早一日回去,早一点安心。” “李光业一死,你与李家的仇可就结死了。” 老将军神色凝重,他深知李家在阙州的实力地位: “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自己小心。” “无妨。” 洛羽冷笑一声: “李家树大根深,可我洛羽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霍将军呢?作何打算?” “我?我也得罪了李家,这下无处可去咯。” 霍连城饶有趣味地看向洛羽: “不知洛将军愿不愿意收了我,以后我霍连城就是你的马前卒了。” “你要跟着我?” 二人同时错愕,洛羽没想到霍连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打趣道: “霍将军说笑了不是,您可是佣兵首领,在军中说一不二,干嘛跟着我当个下属。”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 霍连城的表情分外凝重: “虽然与洛将军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可一场场战事打下来我对你心服口服。 论计谋手段,你比我聪明太多;论上阵杀敌,你骑术枪法都比我厉害;治军带兵就别提了,压根不能比。 当你的下属我并不觉得可耻,反而是一种荣耀。 我当佣兵是无奈之举,无非只是想混口饭吃,我相信洛将军不会亏待我和我那些兄弟。 其实之前我一直很好奇,董川、蒙虎那些人是你从苍岐带出来的,敢打敢拼也就罢了。可徐松麾下的鲍家军归你麾下不到两个月,就从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上阵嗷嗷叫的悍卒。 到底为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在你手下没有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所有人都在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所有人都真正信任自己的同袍。” 说到这里霍连城停顿了一下: “以前我跟洛将军说过,当年之所以退出边军就是因为厌恶了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厌恶那些钩心斗角。 我也很想拥有一些值得生死相托的同袍兄弟,更想跟着你去横刀立马,踏碎羌骑!” 洛羽怔怔然,一向粗狂的霍连城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连自己都深受触动。 “洛将军!” 霍连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从今往后,末将霍连城愿追随您征战四方,万死不辞!” “霍将军快快请起!” 洛羽赶忙扶起他,重重一拍肩膀: “行!我答应了!” “哈哈哈!” 霍连城心满意足地笑了,挥挥手爽朗离去: “那我得回营叫兄弟们收拾行囊了,跟着你一起回苍岐!” 洛羽哭笑不得,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属下。 “挺好的。” 陆铁山微微一笑:“霍连城能靠自己拉起上千兵马,绝不是庸碌之辈,能帮你大忙。 况且你与李家早晚会开战,正是用人之际。” “我知道。” 洛羽遥遥望向阙州境内: “李家若要战,那便战!苍岐不惧!” 陆铁山老眼微凝,沉默许久突然说了一句: “大约二十年前,也在这座云阳关,我见过一位和你一样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那时候的他只是个小小都尉,如今已经是我大乾国的顶梁柱。 老夫觉得你和他很像。” “很像?” 洛羽心头一颤: “谁?” “镇东大将军,武成梁。” “我一个小小城主,哪有资格跟大将军比。” 洛羽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没想到陆铁山还与自己的父亲相识。 “乾坤未定,谁又能说得准呢?” 陆铁山唏嘘道: “听说外敌入侵,东境开战,大将军正率麾下精锐在边关拒敌。 唉,内忧外患,多事之秋啊。” 听到这个消息洛羽目光闪烁,东境的消息他还真极少听到,隐隐有些担心。不过一想到武成梁戎马一生便安心了许多,上战场对他来讲应该是家常便饭。 “咦,你怎么了?” 老人好奇道: “怎么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 “在担忧苍岐和凤川啊。” 洛羽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该走了,老将军保重!” “后会有期!” …… 寒冷的冬季难得出现了暖阳,呼啦啦的冷风也减弱了许多。 云阳关外有一支军队缓缓远行,黑甲茫茫、军容严整,队伍中高举着一面面“洛”字军旗。 随着霍连城的加入以及陆续吸纳的新兵,洛羽的兵力已经扩充一倍不止,足有三千余众。 关内百姓自发的出来送行,扶老携幼,更有甚者跪地磕头,他们不会忘记洛羽已经拯救云阳关两次。 恩同再造! 城头上的陆铁山更是神采飞扬,苍老的脸庞上挂满笑容: “此子绝非池中物啊。” “看来我陇西也能出一位镇东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了。” 第147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了,洛羽一路疾驰近两百里,终于回到了凤川境内。 因为担心李家出兵报复,所以他让步卒押运粮草辎重在后缓行,自己带着千余骑兵先行一步。 庞大的骑队路过一处山坡拐角时停了下来,山脚下大片大片的农田让洛羽皱起了眉头。 “奇了怪了。” 蒙虎嘟囔了一句: “我怎么记得半年前离开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荒田,这些庄稼地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子难道记错了?” 地里没有庄稼,倒像是刚刚开垦出来的农田,沟壑纵横,许多农夫顶着瑟瑟寒风在劳作,脸上不仅没有疲惫,反而给人一种喜悦振奋之色。 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十几骑快马从对面疾驰而来,隔着老远洛羽就认出了梅雪崖和韩朔的身形。 梅雪崖率先弯腰行礼: “属下参见城主!幸好来得早些,差点就错过了。” 主政凤川半年,梅雪崖一眼看上去就比以前沉稳多了。 “好久不见啊,哈哈,自己人就别客气了。但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路过此地?” 洛羽面带好奇,听梅雪崖的意思是特地过来等他的,但按他之前传回来的书信应该过几天才回凤川,骑兵先行不过是自己一时起意。 “还不是雪崖猜中了城主的心思。” 韩朔笑道:“他说您肯定放心不下,会带兵先行,拉着我提前来迎接。” “还是雪崖心思机敏啊。” 洛羽略微诧异,随即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 “你选择在此地等我应该另有目的?我猜与这片新开垦的土地有关?”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梅雪崖望向山下大片大片的田地: “您出征在外,最放心不下的肯定是苍岐、凤川,所以卑职特地在这里等您,汇报一下近况。 半年来全境都在推广打土豪分田地,按照咱们当初的设想,收缴了大批地主恶霸的土地,然后根据土地的肥沃程度将其分为上田、中田、下田,按各户人口均分。 当然了,打土豪打土豪,打的的主要是那些恶贯满盈的地主恶商,对于愿意配合、主动交出田地的人卑职采取了怀柔的态度,并未分其私田。 城主统领凤川、苍岐两地,一心为民固然是好事,但也不可能彻底将本地商贾士族杜绝在外,想要治理好地方,这些人的支持必不可少。 脚下这片土地都是近半年来开垦出来的,城主一走我就带人勘察了全境,受战火袭扰,境内许多土地都荒废多年,浪费实在可惜。 所以我努力吸纳流民入境,鼓励百姓开垦荒田,只要愿意在凤川周边定居,官府可以为其提供农具农种。 还有吏治……” 梅雪崖说了很多很多,从土地改革、安置流民到推行吏治法治、提振商业,事无巨细。洛羽很惊讶,短短半年之间他竟然可以做这么多事。 “城主,您看卑职有哪里做得不好?” 梅雪崖躬着身子,神色有些紧张。 出征之前洛羽将凤川城所有政务交给他,从小小乞丐到主政凤川,他堪称一步登天,所以梅雪崖很怕辜负了洛羽的期望。 洛羽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扶起梅雪崖弯下的腰肢: “你瘦了很多。” 短短半年,这位状元郎就比分别时瘦了一圈,原本读书人白皙的面庞也多了风沙吹拂的沧桑、憔悴,眼眶中还带着血丝。 一句话、一个动作。 竟让梅雪崖目光湿润,满心暖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我就得替雪崖说几句公道话了。” 韩朔的脸上带着敬佩之意: “从城主您率兵出征以后,他每天忙得脚不离地。 各村各乡分田,有地主老爷闹事他都苦口婆心地先去劝,劝不动再让我动武;新开垦的荒田,他几乎每一亩地都亲自走过,带着人早出晚归丈量土地,布鞋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 ……” 韩朔的一番话让众人肃然起敬,尤其是蒙虎吕青云这帮军汉。 以前他们这些武人不喜文人书生,觉得文绉绉的没有爷们气概,但现在梅雪崖做的这些事谁不佩服?这份苦没几个人吃得下。 “你辛苦了。”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 梅雪崖显得有些局促: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总不能辜负您的信任。” 对比那些一路拼杀出来的同袍,梅雪崖对洛羽的态度是最恭敬的那一个,这不是因为地位,而是因为恩情。 在他心里是洛羽给了自己施展才华的机会。 “从今往后,凤川城的政务就全权放手给你了。” 洛羽沉声道: “你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前些年你所遭受的困难是你一生的财富。 以后会有更多的担子压在你身上,认定的事情就放手去做,不要怕,我相信你会做得越来越好! 谁说寒门学子不能名垂青史!” 一席话让梅雪崖深受触动,合手作揖,深深地弯下腰肢: “雪崖谨记教诲!” …… 景丰九年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临,苍岐建成刚刚好满一年。 沈漓站在城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拼命地往远方看,瑟瑟寒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 “怎么还不回来。” 看了许久,官道上依旧空空荡荡,沈漓的神情逐渐失落: “难道要在凤川城过年?” “噼里啪啦!” 日暮黄昏,苍岐城内开始响起爆竹声,团团烟火在空中不断绽放,热闹又喜庆。 一年前,这里是一片废墟,只有荒芜多年的砖石烂墙,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今时今日,苍岐城已经有两万多人口,一道营墙、一道城墙拔地而起,沿着山脚下建起了一排排民房,街巷划分井然有序,随着衍生出了不少卖货的商贩,店铺。 虽说比起凤川城差了很多,但已初具气象。 在苍岐定居的百姓大多数都是逃难的难民、军卒的家属还有附近村落迁徙过来的村民,苍岐对他们来说是人生新的开始。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承载了人们对未来的希望,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坚信苍岐会越来越好。 这种信任来自那位城主: 洛羽! “看来是不会回来了。” 天色渐黑,始终没有看到人影,沈漓落寞地垂下眼眸: “算了,自己吃。” 她跺了跺冻僵的脚,身后集市的笑闹声越欢,越衬得城门冷清。 “哒哒哒!” 刚刚转过身,急促的马蹄声就传入了她的耳中,沈漓豁然扭头,随即一阵惊喜涌上双眸,急匆匆地跑下城。 “吁吁吁!” 望着停马在身前的男子,沈漓的嗓音有些发酸,有些委屈: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凤川城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晚了点。” 洛羽歉意一笑: “当然得回来,这里才是家。” “咕噜噜~” 肚子突然叫了,洛羽尴尬抬头: “饿了。” “我给你包了饺子。” 沈漓展颜一笑: “回家,吃饭!” 第148章 壮士百战忠骨碑 阙州风平浪静,预想中的李家并未出现。 洛羽和萧少游推测,因为正好是新年,李家这种大族少不了各种往来应酬,一时半会没空来找他们麻烦。 反正苍岐和凤川两城就在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李家不急。 但所有人都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苍岐整日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 三岐山分为赤岐山、黑岐山和岐连峰: 赤岐山遍布铁矿,如今已经成了公输白的地盘,铁匠铺子、炼铁高炉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黑岐山长满了黑松木,质地坚硬,一方面为打造兵器箭矢提供了上好的木材、另一方面又可以为炼铁提供源源不断的燃料。 岐连峰,三岐山的主峰,漫山遍野的树木尽显生机盎然。 半山腰处多了几百座新坟,立起了一块块石碑,上面都刻着名字: 苍岐都尉,董川。景丰九年冬战死于云阳关。 苍岐百户,陈大桩。景丰九年冬战死于云阳关。 苍岐百户…… 整整三百八十七块石碑,全都是跟着洛羽从苍岐出征的老兵。 云阳关是收复了,可他们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山脚下军旗林立,一面面“洛”字玄旗猎猎作响,数以千计的黑甲军卒昂首挺胸,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萧少游、韩朔、蒙虎、梅雪崖、江殊等等,两城军政双方的头头脑脑尽数到齐,精锐军卒齐聚岐连峰下。 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百姓,很多人眼含热泪,泣不成声,因为新坟底下埋得就是他们的亲人。 “擂鼓!” “咚咚咚!” 轰鸣鼓声回荡,震碎满天云霄。 洛羽朗声怒喝: “全军行礼!” “轰!” 数千军卒握拳砸胸,铁甲铮铮。 “抽刀!” “蹭蹭蹭!” 苍刀出鞘,刀锋直指天穹。 全场寂静无声,唯有刀锋凛冽,这是对战死英灵的崇高敬意,希望同袍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古来征战几人回。 壮士百战忠骨碑! 从清晨到正午,岐连峰下的军卒们早已散去,但洛羽一直没走,兜兜转转,抚摸着每一块石碑,端详每一个姓名,脑海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有从鸡鸣寨就跟着自己的铁杆心腹、有在云阳关一战后随自己来苍岐定居的青壮、也有打土豪分田地后自愿入军的庄稼汉。 从四方来,往沙场去! 洛羽面色怅然: “我一直说死战死战,不畏死者可求生,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明白,他们为何能心甘情愿地去死?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骗了他们。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因为是你让他们有了家,给了家人活下去的希望。” 萧少游轻声道: “这些年来陇西三州战乱频繁,人命如草芥,寻常百姓要么饿死、要么被杀死,毫无盼头。他们是流民、是难民,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能饿死在街头,囫囵留个全尸。 可是你建了苍岐,给了大家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打土豪分田地、发军饷给抚恤、吃饱穿暖,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但你真的做到了。 对于你而言,答应李家收复云阳关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凤川城,但对于他们而言,云阳关是阙州门户,羌兵占领云阳关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会进攻苍岐。 他们搏命一战,不是为了你这个城主,也不是为了什么李家的地盘,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家人能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家人,为了希望。” 洛羽望向山下的苍岐城,那些百姓都在过着自己普通而又安稳的日子,劳作半天,不觉疲累,每个人都有盼头。 洛羽好像想通了什么,目露坚定: “以后我们得替兄弟们守好这个家了啊,总得让他们安息。” 日暮降临,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卷着纸钱漫天飞舞,好像是死去的英灵听到了洛羽的承诺,欣慰不已。 恰在此时,梅雪崖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刚刚得到消息,李家大公子李玄冰带着三千兵马出城了,正朝苍岐而来。” “三千兵马?少了点。” 萧少游眉宇微皱: “李家很清楚我们的实力,应该明白三千人吞不下苍岐凤川两城,他想干什么?” “不管他想干什么,总得会会他。” 洛羽舒展了一下腰肢: “如果要打,咱们奉陪到底!” ……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云霄,苍岐城外杀气凛然。 两座庞大的军阵矗立在城外广阔的平原上,遥遥相对。 李家三千兵马,骑兵一千步卒两千,人人面带凶悍之色,身着土黄色军服,胸口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骑兵甚至还披着铁甲,能跟着李玄冰出来的定是李家精锐。 苍岐这边只出动了两千人,清一色的骑兵,黑甲茫茫、长枪凛凛。 云阳关一战,洛羽最大的收获不是收编了上千军卒,而是从完颜康手里缴获了大量的战马,骑兵规模大大扩充。 两座军阵看似杀气腾腾,可好像并无开战迹象,两军主帅单独在阵前相见。 “好久不见,洛城主。” 李玄冰依旧穿着那身雪白长袍,目光扫过黑甲军阵: “呵呵,真是兵强马壮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果然不虚。” “寒暄就免了,李公子今日此行何意?” 洛羽对此人生不出半点好感,他很清楚李光业对自己下死手绝非自作主张,而是李玄冰授意。 至于此前的合作,洛羽半个字也不提,双方都已经结成死仇,李家总不可能还给他求一个正五品将军的官位。 “洛城主,没必要弄得这么僵嘛。” 李玄冰微微一笑: “如果今日我是奔着开战来的,就不会只带三千兵马了,李家有心与你合作的,倒不如好好谈一谈。” “又是合作?” 洛羽冷笑一声:“那就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很简单,和此前一样,苍岐凤川两地归你,我李家绝不干涉。” 李玄冰泰然自若地说道: “但你得向李家纳税,以前姚林交多少,凤川和苍岐两城也交多少,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至于李光业和苍岐将士的死,咱们算扯平了,就此揭过。” “给李家交税?哈哈哈。” 洛羽直接乐了,冷声道: “凭什么?苍岐凤川两地是我真刀真枪换回来的,李公子嘴皮一张就想分走几成税赋,太霸道了些?” 讥讽的嗓音终于让李玄冰的表情冷了下来: “本公子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阙州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还真是头一回见,你不要以为打赢了几场仗就真能虎踞一方。 我李家捏死你虽然会费点力,可一定能做到!” “是吗?如果你李家真有把握,今日还会来和我谈条件吗?” 洛羽脸上多了一抹嘲讽: “你们很清楚,和我开战就算能赢那也是伤筋动骨,你们李家不想死那么多人,但你们又舍不得凤川城的利益,所以才来和我谈条件对? 说白了,你们也怕!” 被洛羽戳破心思,李玄冰的目光很是阴沉。 “我告诉你,苍岐凤川两地一个铜板都不会交给李家,从今往后这里我说了算!别人惧你李家,我不惧!” 洛羽面色冰寒: “云阳关那一仗我不会忘,这笔账以后我们再好好算。 想开战,我就在这里等你,让我看看李家有多少人可以死!” “洛羽,你休要张狂太甚!” 李玄冰被彻底激怒了: “别忘了,我父亲乃是朝廷亲封的阙州持节令,主管阙州军政大权!你无官无职,只是名义上的城主罢了。 强占凤川,我李家大可以出兵将你剿灭,谁也说不了什么!” 这句话李玄冰说得没毛病,李家名义上掌管阙州军政,确实可以严令洛羽交出凤川,但如今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那就让咱们沙场上见真章!” 两人针锋相对,怒从心生。 眼看着谈判即将破裂,大战一触即发,天边尽头突然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数十精骑的护卫下疾驰而来,马车顶端还飘扬着一面金黄色的小旗。 黄旗飘飘,威严感油然而生。 “这是,宫里出来的车驾!” 李玄冰的见识自然比洛羽要多,第一眼就认出了马车的来历,可是皇城宫里的车驾怎么会出现在这? 一道粗狂的怒喝声陡然响彻战场: “圣旨到!” 第149章 加封,正四品! 阴云笼罩在苍岐城的上空,双方兵马虎视眈眈,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但突然出现的宫内车驾让紧张的氛围为之一松,尤其是那一声“圣旨到”更是让李玄冰与洛羽同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有圣旨传到苍岐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朱漆描金的马车碾过沙土,两匹雪白的骏马喷着响鼻停在两人身侧。车辕上跳下两个戴乌纱帽的小太监,其中一人抖开猩红毡毯,另一人俯身跪地,充作人肉阶梯。 排场倒是十足。 车帘掀起时,先探出来的是一张略显阴柔又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庞。 “冯公公到!” 尖细的唱喏声中,车帘被金钩彻底挽起。 身穿蟒袍的老太监踏足黄沙,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袍,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唔,西境的风沙就是冷啊。” 李玄冰毕竟有官身,自当讲究礼节,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公公是?” “司礼监,冯德全。” 老人弯腰回礼,拱手作揖: “想必两位也不认识杂家,不过杂家听说过两位的大名。李玄冰李公子,洛羽洛城主?呵呵,都是阙州的年轻俊杰啊。” 李玄冰目光微沉,冯德全他确实没听过,不过司礼监他知道,那都是服侍皇帝的近臣,平时也代管些出宫传旨的差事。 可别小看这些太监,整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而且京城帝都关系网盘根错节,谁知道他们有多大能量? 李玄冰的态度不自觉的客气许多: “原来是司礼监的公公,不知您老怎得到阙州来了?” 李家虽然独霸阙州,有时候对朝廷的旨意阳奉阴违,但也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像冯德全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刚刚说了,有圣旨!” 冯德全高高举起一卷烫金轴册: “接旨!” 李玄冰赶忙跪下,洛羽不明就里,只好跟着俯身,他心中隐隐感觉这道旨意跟自己有关,但猜不透是好事还是坏事。 冯德全慢悠悠地摊开圣旨,捏着嗓子喝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苍岐洛羽自入军以来屡建奇功,此次更是收复云阳关,劳苦功高。 今加封正四品定边将军!执掌苍岐、凤川两城军政大权,辖境内军民、赋税、官吏皆归其自理。 钦此!” “什么!” 目瞪口呆的不仅是李玄冰,洛羽也懵了。 这道圣旨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不仅将苍岐、凤川两城划给了他,还加封了正四品定边将军,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李玄冰就像被人一巴掌打在了七寸上,脸色僵硬,刚刚他还靠持节令的名头去压洛羽,你赖在凤川不走我就可以派兵讨伐,毕竟你没有官身。谁知洛羽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亲封的武将,主管凤川、苍岐两城,这还怎么打? 自古以来都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你莫名其妙去杀一个朝廷武将,真想造反? “冯公公,这……” “李公子。” 李玄冰还没说话就被冯德全打断了,老太监脸上堆满了笑容: “杂家只是个传旨地,您若是对圣旨有疑问,可以派人去京城核实。” 一句话就把李玄冰堵得哑口无言,要命的是冯德全的态度极为恭敬,一口一个李公子,自己想发火都没出撒气。 冯德全这才看向洛羽: “洛将军,接旨。” “咳咳。” 洛羽有模有样地磕了个头,喊了一声: “微臣叩谢皇恩!” 冯德全扫了一眼两侧的军阵,笑呵呵地说道: “两位真是忠心为国啊,大冬天还演武操练,早就听说西境军威严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啧啧。” 洛羽暗暗佩服起这位太监来,明明心中什么都知道,可话语间却一个字都没点破,给足了两人的面子。 “李公子,这天寒地冻的,要不带兵回了。” 冯德全目光微挑: “还是说留在苍岐,让洛将军请您吃席?” 李玄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洛羽,挥手怒喝: “我们走!” …… “冯公公,咱们初次见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桌上摆着一个木托盘,整整五百两白银,晃得人眼花缭乱。这还是韩朔私底下提醒他的,宫里来人,多多少少要意思一下,万一被这些太监记恨在心就遭了。 洛羽出手极为大方,一来是因为这道圣旨来得及时,来的惊喜,二来是因为冯德全让李玄冰灰头土脸地走了,洛羽心中极为解气。 果然啊,有谁不爱银子呢?冯德全的眼眸瞬间亮了,但嘴巴上还是拒绝道: “哎啊,洛将军这是做什么,传旨是杂家分内之事,怎能收如此重礼?” 嘴巴上这么说着,手却已经按住了木托盘。 “冯公公大老远地来一趟西境,车马劳顿,些许茶水钱罢了。” 洛羽故作嗔怪: “若是公公不收,在下心里如何过意得去?传出去要说我们苍岐不懂待客之道了。” “哈哈,既然如此就却之不恭了,杂家收了!” 冯德全放声大笑: “都说洛将军是年轻俊杰,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不仅打仗厉害,还十分好客。一路走来境内吏治严明,百姓安居乐业,兵卒军威严整,实乃匡扶社稷之才! 待本公回去定要在陛下面前如实禀奏,如此人才应当重用才是!” “那就多谢公公了!” 洛羽心中直嘀咕,这嘴皮子也太溜了。 “噢,对了。” 冯德全好奇道: “听说名动陇西的美酒三锅头、凤仙醉也是出自苍岐?可惜此行来得急,还没空尝一尝。” 洛羽目光闪烁,心领神会: “公公若是喜欢,走的时候能带多少带多少,回了京好好品尝!” “哈哈哈,好好好!” 冯德全笑得合不拢嘴,这次连客气都省了。 又是银子都是美酒,洛羽自然不会白送: “在下心中有些许疑问,不知公公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我猜洛将军是想问圣旨何来?” 冯德全轻笑道: “很简单,云阳关一战结束后陆老将军就派人将军情八百里加急呈送至京城,并向兵部力谏洛将军,称你为大将之材,这才有了这道圣旨。 陆老将军为将多年,在朝中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原来如此。” 洛羽了然,原来是陆铁山在帮自己,可陆铁山不过从四品,哪来的本事替自己求来正四品的官位? 难道真的是自己光芒闪耀,天赋异禀,赢得了朝中大佬的赏识? “在下还有一问。” 洛羽接着问道: “战事结束也没多久,京城距边关千里之遥,往来传递消息皆需要时间,公公为何来得这么快?” “唉,还不是宫内下了严令,一路加急将圣旨送到苍岐,回家路上是半点也不敢歇息啊。” 冯德全叹了口气: “看今日城外的架势,圣旨再晚两天,洛将军只怕和李家就要打起来了。” “严令加急?” 洛羽心中越发疑惑,一道圣旨罢了,为何要这么急,就像是有人知道苍岐受难,特地让冯德全来救场。 谁?难道是自己那位老爹? “洛将军心中应该有不少疑问,但杂家不过是个传旨的太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冯德全理了理衣袍起身: “传旨结束,本公得回京了。” “这么快?” 洛羽愕然,刚到就要走,连一天都不歇? “唉,朝中出了大事,很快就要天下震动。” 冯德全叹了口气: “咱们这些在外办差的哪敢逗留,自然得早早回京。” “天下震动?何事?” “东境兵败,镇东大将军连同长子、次子以及麾下五万兵马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惨呐。” 冯德全满脸忧愁: “杂家离京的时候兵部刚收到密报,这么大的消息瞒不住的,要不了几天这消息就会传遍天下。” 洛羽的脑壳嗡了一下,瞬间呆滞: “谁?” “镇东大将军你都没听过?武成梁武大将军啊。” 冯德全叹息道: “大将军生有四子,如今全都战死疆场,满门忠烈啊。 可悲,可叹!” 洛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父亲死了? 自己刚刚完成五年之约,还没来得及认祖归宗啊! “洛将军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砰!” 洛羽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一栽,不省人事。 第150章 独剩武家一子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求求你,吃一口好不好?” 沈漓坐在病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米汤,怎么喂都喂不进洛羽的嘴里。 洛羽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粒米未进,整个脸都显得苍白无力,偶尔还会咳出几口血痰。沈漓一步不离地在这里陪了三天,眼眶里满是血丝。 “吃啊,不吃饭怎么行,哪怕吃一口呢。” 沈漓握着汤勺,轻轻地往洛羽嘴里送,可米汤没有落进嘴里,反而顺着脸颊流得到处都是。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几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沈漓的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她不明白,刚刚受封正四品定边将军,怎么眨眼间就不省人事,命在垂危。 一头雾水的不仅是沈漓,屋外的萧少游等人同样急得团团转。 “妈的,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 蒙虎骂骂咧咧,走来走去: “几个医师说是急火攻心,气血不足导致昏迷。可刚刚加封定边将军不是喜事吗,怎么还生气了?难道嫌官太小?” “冯公公说大哥是听到东境兵败的消息才晕倒的。” 萧少游眉头紧皱: “东境兵败确实令人哀叹,可东境离陇西数千里之遥,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大哥何至于昏迷不醒?” “东境,东境,镇东大将军。” 韩朔双眼无神,这几天他就像丢了魂一样,坐立不安。 梅雪崖早就察觉到了韩朔的异常,忍不住问道:“韩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我……” 韩朔支支吾吾,令众人越发好奇,江殊赶忙推了他一把: “韩大哥,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韩朔目光闪烁,默默低下了头:“我已经跟着武将军打过仗,武将军战死沙场,我心痛不已。” “你撒谎!” 萧少游瞪着眼:“韩大哥,咱们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压根就没说真话!” 蒙虎急得直跺脚:“韩大哥你倒是说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唉,其实我当初是受武将军所托照看城主……” 众人咄咄逼问,韩朔知道此事瞒不下去了,只好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但他也不知道武成梁与洛羽的关系,只知道不一般。 几人全都震惊了,当初在云阳关的时候洛羽不是个新兵蛋子吗?怎么可能让堂堂镇东大将军如此上心,还亲自从京城来一趟陇西?两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但又有一点说不通,从鸡鸣寨到黑坡寨,洛羽几次三番死里逃生,随随便便一个标长百户都能逼得他深陷绝境,哪像是有半点背景的样子?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背后一定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萧少游的脸上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环视众人: “刚刚韩大哥所言,半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谁敢走漏风声,就别怪我萧少游翻脸不认人!” 几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在场的都是绝对心腹,值得信任。 “咳咳咳!” “水,水~” “醒了,你终于醒了!” 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几人目光一亮,呼啦啦全涌了进去,差点就把门框给挤破了。 沈漓嗔怒一声:“动静小点!毛毛躁躁的!” 几人脑袋一缩,老老实实地站在病床边,洛羽真的醒了,刚刚咳出一滩血,神色极为虚弱,喂了两口水之后才稍显红润。 萧少游尽可能轻声细语地问道: “医师说你急火攻心,到底出什么事了?咱们能不能帮上忙?” 洛羽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有东境的消息吗?” “有。” 萧少游小心翼翼地开口:“去年年初,东境郢国陈兵边境,袭击我数座边城。朝廷令镇东大将军武成梁率兵出征,收复失地、抗击外敌。 两军在边境对峙近一年之久,大小数十战,武将军连战连捷,一路高奏凯歌。 可就在一月之前,郢国突然增兵,兵分多路一举包围武将军,双方兵马血战多日,最终我军不敌,全军覆没。 镇东大将军武成梁、长子武如柏、次子武如松全都战死沙场。” 洛羽的心脏骤然一缩: “消息确定吗?” “此事已经传遍天下,举国震动,再加上还有冯公公作证,想来不会有假。 对了,冯公公说着急着回京,已经走了,该给的银子和酒我都差人给他装好了。但他以为你常年征战,身有旧疾,并未多想。” “知道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洛羽的心情在这一刻跌落至谷底。因为洛羽在死死攥紧被单,指甲都快嵌进血肉了。 他们很想问清缘由,但是不敢,生怕戳中洛羽的痛处。 “咚咚。” 敲门声响起,小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躬身道: “将军,城里来了个妇人,说是要见您。” “都什么时候了,见什么见。” 沈漓眉头紧皱: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休息,吩咐下去,这几天谁也不见!” “额。” 小伍苦笑道: “她说她姓常,将军一定会见她。” “姓常?” 几人的表情同时一变,若放在平时,姓常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现在这时节,不得不让人想到镇东大将军武成梁的夫人也姓常! 因为武成梁战死之后皇帝就下旨,诏封武家主母为一品诰命夫人。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洛羽掀开被褥,艰难地坐起身: “我要见她!” “立刻!” …… 幽静的房屋中站着一个人,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面庞。 缕缕阳光顺着纱窗照进屋中,好似怎么也驱赶不了屋中的阴寒之气。 “嘎吱。” 房门轻轻推开,洛羽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走进屋中,望着黑袍人影目光闪烁。 “你来了。” 黑袍人转过身,一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镇东大将军的正妻,武家主母,一品诰命夫人,常如霜! 当初就是她和洛羽定下了五年之约。没想到五年之约才过去一年半,两人就再度相见。 妇人的眼神极为复杂,遍布血丝,就像是哭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洛羽艰难的努动嘴唇: “是真的吗?” 洛羽的目光中闪过些许希冀,他很想从常如霜口中听到此事是假的,他爹和两位兄长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哪怕是身负重伤也好啊,起码保住一条命。 “遗体已经运送回京。” 短短一句话彻底打碎了洛羽心中仅剩的希望,常如霜嗓音颤抖: “从今以后,武家只有你一个男丁了。” 第151章 复仇之路 武家独剩你一人。 仅有的希望被击碎,洛羽眼含热泪,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收复云阳关、击退羌贼、加封正四品定边将军,将凤川苍岐两地纳入麾下,洛羽的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五年之约只用了一年半便达成,他甚至都想好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自己认祖归宗,但不回京城,接着在苍岐领军,母亲也可以拥有名分,名正言顺地住在武府,安享晚年,逢年过节一家人便可团聚,其乐融融。 可他等来的不是好日子,而是父亲、兄长同时战死的噩耗。 “将门之家,本就如此。” 常如霜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其实当初嫁给你爹,看着他走上从军路的时候我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天下大乱,七国纷争,多少男儿战死沙场?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男丁死绝的何止是武家? 旁人能死,为何武家不能死?” 平静中带着落寞,并没有那种极致的悲痛,反倒令人觉得坚强。若是被陌生人看到,绝不会相信她刚刚经历丧夫失子之痛。 初次相见时洛羽听她提过,常如霜为武成梁生了四个儿子,老三老四十几岁就战死沙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时洛羽就对她心生敬意,也从未对五年之约有过任何不满,人家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自己一个私生子有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四子尽数战死,洛羽难以想象常如霜会多么悲痛。 “我娘亲呢?” 洛羽艰难地问道:“还好吗?她怎么没来?” “她的病本来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可战报传来,你娘吐血晕厥,旧病复发,就留在京城养伤了。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请了京城最好的医师,只要好好将养便不会有事。” “谢谢。” 洛羽默然,跟他猜得差不多。以他娘亲柔弱的性子,绝对承受不住这种噩耗。 “我这次来陇西,是因为你已经完成了五年之约。” 常如霜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赞许: “其实这一年半你在边关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你爹也知道。 从鸡鸣寨起家,一步步当上标长、百户,最后死守云阳关、阵斩完颜昌,一战成名。 再到后来建城苍岐、卖酒、买马,一步步扩充实力,直到这次收复失地。 可以说你做的每一件事、打的每一场仗都很漂亮,我当初从未料到你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陇西崛起,名震三州。 到底是武成梁的儿子啊,没有辱没你爹的名声。 你娘很满意,你爹更满意。” 如果放在几天前,常如霜说这番话洛羽一定会很开心,这是自己应得的夸奖,但现在他只有无尽的悲痛: “带我回京,我要回武家。” 他突然不想留在苍岐了,他觉得两位娘亲更需要陪伴。 “不行。” 出人意料的是常如霜摇了摇头:“你就留在苍岐,不要回京。” “为什么?” 洛羽很不解:“武家就只剩你和娘亲了,家中没有男人怎么行?还是说私生子的身份会给武家蒙羞? 不认祖归宗我无所谓,我只想守着武家。” 洛羽现在想通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其他都是小事。爹不在了,兄长全都战死,只有他能挑起武家的大梁,至少得照顾好两位娘亲。 “我现在是一品诰命夫人,难道还不能照顾不了武家?” 常如霜的眼神微微闪烁,依旧拒绝了洛羽的提议: “苍岐毕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新城,身边还有这么多兄弟,抛弃他们算怎么回事? 至于你的身份,还是先不要暴露,不要让外界知道你和武家的关系。” 洛羽的眉头深深皱起: “常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常如霜躲避着洛羽的目光。 “一定有!” 洛羽的嗓音提高了许多: “武家现在是最需要男人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但你却拒绝我回京,更不让我暴露身份。 其中一定有隐情! 常夫人说话一向一言九鼎,当初说了完成五年之约就让我认祖归宗,绝不会食言,如今却变卦。我猜是暴露身份之后会有危险,所以你在刻意保护我。 对不对?” 常如霜默然不语。 “真被我猜中了!” 洛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脑子里突然想到长兄武如柏曾经提到过,朝中有几个老东西一直在盯着武家: “父亲的死,该不会有什么隐情? 父亲从边军小卒一步步走到镇东大将军,麾下五万精锐皆是敢战之卒,征战二十年胜多败少,此次郢国更是被他的打得节节败退。 怎么可能突然就全军覆没了?” 这是洛羽一直没想通的地方,武成梁镇守东境多年,早已知己知彼,吃几场败仗是兵家常事,可全军覆没就不对劲了。 常如霜怅然一声,摇了摇头: “你比你爹要聪明得多啊。” “谁!到底是谁!” 几乎默认的表情让洛羽陡然暴怒,脸色狰狞: “告诉我,我要替父亲还有兄长报仇!”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啊!” “我不知道是谁。” 常如霜艰难的开口: “我若是知道谁害死了你爹,早就拉着他同归于尽了,岂会等到现在? 但我知道,此败一定有人从中作祟,否则五万精锐不可能一战死绝!有人在针对武家,有人想让武家万劫不复!” 常如霜变得愤怒,变得不甘,她不恨吗?她心中也恨!但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洛羽死死攥紧拳头: “不知道那就去查!查个水落石出,报仇雪恨!” “就算真查出来,现在的你也报不了仇。” 常如霜冷着脸: “幕后之人连武家五万精锐都敢坑杀,难道会怕你一个小小的正四品将军? 你靠什么报仇?靠苍岐、凤川两座城?还是靠你手底下区区几千兵马? 妄谈复仇,可笑至极。” “那我就变得强大!” 洛羽怒目圆睁,几乎是用吼的: “苍岐凤川不够,那我就拿下阙州,拿下陇西! 是,我现在是只有几千人,但以后我会有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铁骑! 总有一天我会强大到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洛羽浑身陡然爆发出一股戾气,一股浓浓的杀意,更有一种扩张实力的迫切。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常如霜嗓音冰冷: “这才是一个武家男儿该有的样子!” 洛羽愣了一下,原来常如霜一直在激他,激出他心底的杀意。 常如霜踱步而行,一步步走进洛羽: “复仇之路注定漫长而又危险,这一路危机重重、杀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武家的男丁死了,可我常如霜还活着!我生是武家的人,死是武家的鬼!我会陪你走完这条路! 洛羽,你怕不怕!” “不怕!” 面对常如霜锋利的眼神,洛羽浑身杀气缭绕: “要么死在复仇的路上,要么就用马蹄踏碎敌人的胸膛!” …… 苍岐城外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四五名随从的护卫下缓缓远行,常如霜走了,并未在苍岐多加逗留。毕竟武家刚刚遭逢大难,身为武家主母的她离开京城太久难免惹人注意。 洛羽站在城头,身为是萧少游、韩朔、蒙虎、江殊、梅雪崖这几位心腹,人人神情肃穆。 洛羽已经把实情告诉了他们,毕竟他们心中已有推测,此时藏着掖着反而不好,倒不如原原本本的讲出来,因为他们都是过命的心腹。 时值初春,三岐山中冒出了点点新绿,五颜六色的山中野花在风中摇曳,象征着生机勃发。 城头上玄旗飘飘,黑甲林立,一面面“洛”字军旗迎风而立,不怒自威。 待马车消失在天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洛羽。 “这一条路会很难走,或许我们都会死。” 洛羽神色平和: “可愿随我,一路前行?” “轰!” 所有人都单膝跪地,语气坚定: “愿随将军,虽死无悔!” “谢了。” 洛羽的视线扫过重峦叠嶂的山脉,手臂微张: “待到山花烂漫时,我要让黑甲玄旗满天下!” 第152章 我要灭掉李家 苍岐城多了一座正四品定边将军府,其实就是洛羽以前的屋子挂了块牌匾。 脸色恢复正常的洛羽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皆目光昂然,齐齐一声朗喝: “参见洛将军!” 以后他们可不是什么家丁私兵了,而是有正儿八经的朝廷官身。 “今天第一件事,先宣布几项任命。” 洛羽面带微笑: “封萧少游、韩朔为正五品游击将军,梅雪崖任正五品凤川城知府,至于苍岐,依旧由沈姑娘管理。” 如今洛羽有了朝廷圣旨,自然可以任命两城官吏武将,至于沈漓他没有给官职,因为不需要,苍岐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管,总不能报一个女子性命去吏部? “现在我们手里有苍岐凤川两座城,我的意思是两城分而治之,苍岐主军、凤川主商。” 洛羽将心中盘算缓缓道来: “苍岐建在群山之中,道路通行不便,良田稀少,养不活很多人。以后除了军属,其他的流民难民都引至凤川定居。 苍岐城广积粮、高筑城、聚军马,驻守野战精锐,这是我们的底气所在。 凤川地处交通要道,勾连两州,商贾往来频繁,可重点发展农业、商业,为扩充军力提供粮饷。” 众人纷纷点头,此举很是合理,苍岐的地势决定了它不可能成为一个人口繁荣的大城,这种劣势恰好可以被凤川补齐。 一城屯军、一城赚钱,优劣互补! “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洛羽转身看向身后的陇西三州地形图: “这次因为朝廷圣旨,李家捏着鼻子退走了,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早晚要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得早做打算。” “这群卑鄙小人只会窝里横!羌兵压境当个缩头乌龟,一个比一个怕死,现在对付起咱们来倒是气势汹汹。” 蒙虎握紧了拳头:“什么李家,在我眼里一坨狗屎!只要李家敢派兵前来,咱们就和他们战!” “蒙虎说得对,边关三州,实力为尊,唯唯诺诺是没有好下场的。” 洛羽的拳头重重往地图上一砸: “我明确地告诉你们,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灭掉李家!” 众人心头一震,李家在阙州称霸多年,谁敢想过要灭掉他? “原因有二。” 洛羽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我们不灭他,他也会想尽办法灭了我们,第二,云阳关死了那么多人,李家是罪魁祸首,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诺!” 众人目露凶光。 “直接开战吗?” 韩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朝廷这道圣旨是封官赏赐,但也有劝和之意啊,直接和李家开始是不是不妥?” “自然不能开战,朝廷的面子我们总归是要给的,动武,只能由李家起头,否则我们师出无名。而且大军刚从前线撤回,需要休整,眼下并不是最好的开战时机。” 洛羽负手而立,语调加重: “当务之急就是发展,扩充实力!尤其是军力!少游,你先来讲一下军中的情况。” 萧少游迅速起身,面向众人: “云阳关一战,我军带回了三千余人,韩将军留守内地,也征召了新兵一千余人,总计有军卒四千余众,战马三千多匹,甲胄军械不计其数。” 大家神色亢奋,从当初三百人到如今四千余兵马,洛家军可谓实力大增!谈不上阙州最强,但除了李家,其他城主绝对不敢与苍岐为敌。 “以前军中分为几尉,现在兵马多了,再分为尉就不合适了。 我已经与洛将军商议过,从今日起继续在苍岐、凤川两城增兵,我们要扩军至六千,整编为六营。 每营下辖三尉,一尉三百人,再配一旗百人斥候,斥候称之为游弩手,负责临战侦察、游弩四方、刺探敌情。 一营总计千人,设校尉领军。 六营校尉分别为蒙虎、霍连城、吕青云、余寒弓、徐松,最后一营由韩将军兼领都尉。 边军交战,骑兵为先,我们一直以来都想组建大规模的骑军。所以这次蒙虎、霍连城、吕青云、余寒弓四营尽配战马,为骑兵营。徐松、韩将军两营为步兵营。 咱们先将现有的老兵分成六营,后续征召的新兵再陆续分入各营,补齐千人之数。” 萧少游说完了,洛羽最后补充了一句: “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带兵训练,我给你们最好的甲、最好的刀,最充足的军粮军饷。 但你们要还我最好的兵!谁要是做不到,校尉就别相当了,本将军会派他去伙房背大锅!” “诺!” 众校尉心头一凛,齐齐抱拳: “定不负将军所托!” 大家鱼贯而出,但萧少游、江殊、梅雪崖三人被洛羽留了下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们该聊聊李家的底细了。” 洛羽目光微凝: “阙州大大小小城池数十座,除了七八座城池由李家管辖外其他都由各自城主分管。 几乎所有城主都在明面上效忠李家,听其差遣,这些人全都加在一起的有数万军卒,远超咱们的兵马” “徒有其表罢了。”萧少游冷笑一声: “底下的城主哪个没有花花肠子,想让他们替李家打死仗、硬仗谈何容易?” “对!所以咱们需要关注的就是李家嫡系牙兵,大概万余兵马。”洛羽好奇道:“我想知道的是李家靠什么养活上万兵马?” 苍岐是从区区两三百人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洛羽很清楚养兵是最费钱的,吃喝拉撒,战马操练,每一笔都是巨额开支。李家的钱从何而来?光靠田赋肯定是不够的。 “李家的收入主要有三大头。” 最熟悉阙州形势的自然是江殊了: “第一是田赋,这就不用说了,底下各城都会按比例上缴田赋; 第二是青楼,如果说凤川以酒闻名,那阙州首府天阙城最出名的就是青楼了,城内大大小小的青楼、花坊、妓院足有上百家,几乎都是李家产业,据说其中女子妙曼可人,深受来往达官显贵的喜爱,往往有豪客在店中一掷千金。 第三是布匹生意,陇西三州盛产白叠,也就是棉花,李家名下有大量的手工作坊,织造棉布,完全垄断了阙州的布匹生意,就连定州、并州也有不少商贾从这里进货。” “李家竟然还做布匹生意?” 洛羽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的棉布有什么优势吗?为何可以畅销陇西三州?” 在乾国寻常百姓穿的衣服都是麻布,棉布可是稀罕物,不仅穿起来舒适,还更加保暖,又便于染成各种颜色,但又因为织造复杂,所以价格只比丝绸略次一些。 “因为他们成本低!” 梅雪崖冷冷地说道: “棉花制作成棉布非常繁琐,首先需要人工去手剥除棉籽,人工价格高、棉布的价格就高。但是李家会强迫流民、难民为其劳作,不给工钱,只给饭吃,成本自然比其他布商要低得多。 以前阙州境内也是有不少布商的,经李家这么一折腾谁还卖得过他?接二连三地全倒闭了,久而久之布匹生意就只有他们一家独大。” “原来如此。” 洛羽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 “听起来布匹生意倒是个不错的行当啊,接下来苍岐扩军,光靠酒水怕是不够养活这么多军卒,是时候找新的财路了。” “你不会要和李家抢布匹生意?” 萧少游茫然道: “李家几乎没有人力成本,咱们拿什么和他比?” 织造棉布的方法谁都会,比的就是一个成本,李家有劳动力,他们可没有啊。 “当然要抢,什么生意赚钱咱们就做什么!而且还能断了李家的财路,没了银子他就没钱养兵,一举两得!” 洛羽缓缓抬头,极为自信: “至于织造棉布,呵呵,技术革新远胜过压迫民工!” 第153章 你想抢李家的布匹生意? “这是个什么东西?” 江殊和梅雪崖两人瞪大双眼,满脸好奇,在他们面前摆着几台奇怪的机器,以前从未见过,不过看构造有点像是织机。 “将军,咱们就用这玩意织布?” 梅雪崖很是疑惑,因为这是洛羽和公输白凑在一起捣鼓了十来天才弄出来的,谁也不认识。 “没错。” 洛羽伸手一指: “左边这个叫轧棉机、右边这台称之为三锭脚踏纺车。 整个陇西所有的棉布生产都需要人工手动拨除棉籽,效率极低,且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一部分人力就是棉布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轧棉机主要由两根滚轴组成,将棉花置于中间,来回滚压便能将棉籽拨除,效率提高数倍。 三锭脚踏纺车也是一样的道理,李家所用的单锭手摇纺车主要适用于织造麻和丝,用来织布效率低下,而三锭脚踏纺车是针对棉布改进的,纺布的速度大大提高。 这两种机器想结合,织布的效率起码胜过李家十倍!效率上来,咱们的制作成本自然远低于李家!” “十倍!我的天呐。” 江殊目瞪口呆: “那岂不是说我们雇佣一名劳工便能抵得上李家十人?您不是在开玩笑?” 他打小就经商做生意,很清楚人力节省十倍是什么概念,就算李家不给工钱只给饭吃,那成本也比他们要高。 “一开始我也不信,只是按城主教的方法去打造。” 公输白苦笑一声: “但昨天我亲眼看着沈漓带着几名农妇用此二物织布,速度确实快,这还是刚学会使用织机,操作不够熟练的情况,等她们使用熟练了只怕要快十倍不止。”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江殊和梅雪崖的目光无比崇拜: “将军,您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些东西的?” “对啊,你怎么想出来的?” 公输白紧盯着洛羽:“此前教我炼铁、现在还会做织机,我真想把你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呸!没了我的脑壳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洛羽瞪了他一眼,顺势岔开话题: “有了织机咱们便可以织布了,下一步便是和李家抢占市场。” “李家已经在我们前头动手了。” 江殊面色凝重的说道: “最近三锅头与凤仙醉的销售遇到了困难,很多老主顾都取消了订单,不敢再和听雨楼合作,我派人打听过,是李家在背后威胁了他们,还有一部分售卖三锅头的酒楼频繁遭到官府的检查和刁难,那些掌柜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只怕很快就要放弃购买咱们的酒。 李家势大,谁也不想惹一身骚啊。” “李家和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梅雪崖冷声道: “咱们想着卖布,断他们的财路,人家却先下手为强,扼住了我们卖酒的渠道。李玄冰还是有脑子的,并非纨绔的世家公子哥。” “无妨,我们的酒就是好,愿意买的人多!只要利润足够,总有酒楼会买的,李家靠一时强压坚持不了多久,反而会令很多商贾对他们心生怨气。 看似他们占了上风,实则是自掘坟墓。” 洛羽冷笑一声: “商场如战场,我们能在战场上打赢西羌,难道商场上还对付不了李家?商品的质量不好,再多的阴谋诡计也不足为惧!” “没错,那卖布一事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我打算设立匠造司与官作司。” 洛羽竖起两根手指: “匠造司由公输白任司丞,专门负责营造兵器、匠具,官署就建在赤岐山的脚下。官作司负责经商,比如现在织布卖布,以后或许还会做更多的生意,所有收入归于官府。 江殊任官作司司丞,以后听雨楼和官作司可以互相配合,共同经营,官作司可借用听雨楼的销售渠道卖布,听雨楼打着官作司的名头也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毕竟是官商,寻常的毛贼土匪不敢上门找麻烦。” “诺!” 公输白无所谓,什么匠造司不匠造司的,反正自己整日打铁,现在蒙虎那帮家伙都喊自己老铁,忒烦。 江殊倒是喜意洋洋,虽然听雨楼和苍岐早就不分你我了,但有了官身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近期你们两的任务只有一个,匠造司负责打造更多的织机,官作司雇佣民夫开始织布,我建议雇佣工人时优先考虑妇女,尤其是那些家中没有青壮男丁的妇女,让她们也有养家糊口的能力,至于使用方法沈漓已经会了,她会去教你们。” 洛羽冷笑一声: “等咱们的货备足了,我要一锤子砸死李家!现在先让他们得意两天。” 几人目光振奋,有了这种织机还怕什么李家? “对了,还有一件事。” 梅雪崖轻声道: “君家君墨竹来了,已经在府中等了半日。” “噢?” 洛羽眉头轻挑: “倒是好久没见他了。” …… 君墨竹站在苍岐城的城头,注目远眺,任由徐徐春风拍打着脸颊,墨色长衫在风中微微飘动,风度翩翩。 “君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让你久等了。” 洛羽缓步走来,面带歉意,他现在对君墨竹谈不上喜欢,但绝对不讨厌,毕竟上次出征时君墨竹送了他一份情报,里面写着各方势力的大概底细,给了他不少帮助。 “到底是封了正四品定边将军啊,忙得很,本公子倒是头一回等人等这么久。” 君墨竹笑呵呵地说道: “难道这就是苍岐的待客之道?这样,算洛兄欠我一顿酒,就当是你赔礼道歉了。” “没问题,苍岐别的没有,好酒多的是。” 洛兄这个称呼让洛羽目光闪烁,总觉得此战回来后君墨竹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好像没有以前那样高高在上。 “洛兄在忙什么呢,半日也不见踪影?” “瞎忙瞎忙,这不是刚从前线回来嘛,苍岐凤川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处理。” 洛羽糊弄几句想应付过去,织布经商的事眼下那是绝密,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怎么打李家一个措手不及? “是吗?” 君墨竹抱着膀子,饶有趣味: “我怎么觉得你在想法子对付李家?” “君兄何出此言?” 洛羽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义正言辞: “我如今是定边将军,李家乃阙州持节令,咱们是同朝官僚,我无缘无故的对付李家干什么?” “哈哈哈!洛兄不仅打仗厉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流啊。” 君墨竹大笑一声,然后目光一转,直勾勾地盯着洛羽: “你想抢李家的布匹生意,对不对?” 洛羽的表情瞬间凝固。 第154章 我是来送贺礼的 “你怎么知道?该不会连我苍岐内部都被你安插了内奸?” 洛羽的表情瞬间凝固,多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其实他一直知道君墨竹情报来源广泛,君家根基深厚,有这样的情报网不足为奇,可织布如此机密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第一反应就是连苍岐内部都被他安插了人手。 但是也说不通啊,织布的时候除了他和公输白、江殊寥寥几人外再无人知晓,几名织布的农妇也是沈漓最信得过的人,总不至于这些心腹都是君墨竹的内奸? “还真是,我诈你的,哈哈!” 在洛羽气急败坏的神情中君墨竹放声大笑: “我说我是猜出来的,你信不信?” 洛羽满腹狐疑,这种事也能靠猜? 君墨竹这才解释道: “朝廷的一道圣旨强行止住了你和李家的战事,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阙州是李家的地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凤川更是阙州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李玄冰绝不会任由你掌控凤川的。而你也是睚眦必报之人,在云阳关战死了那么多兄弟,自然要找李家算账。 眼下停战,无非是卖朝廷一个面子罢了。战不能战,只能从商场入手,断对方财路。 李家已经开始针对听雨楼,三锅头和凤仙醉都快卖不出去了,难道你会坐视不理?反击是一定的。 李家的财路无非只有三个,田赋、青楼、布匹。田赋是根基,你无法插手;青楼都在天阙城内,你不可能跑到阙州首府去找李家的麻烦,唯一能针对的只有布匹生意。 我说得没错?” 洛羽震惊了,君墨竹光靠一点点消息和对人性的了解就能推断出自己要做什么,心思太过缜密,实在可怕。 “李家做布匹生意很多年了,堪称陇西三州第一大布商。他们家经营的纱纺雇佣的民夫都是流民、难民,没有工钱,只给饭吃,成本被压低到极致。” 君墨竹眉头微皱: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法子能和李家抢生意。” 洛羽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会猜吗,再猜啊。” 君墨竹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又不是神,哪能什么事都猜中。 “就想到你猜不出。” 洛羽心里爽了,嘴角微翘: “君公子,这天底下没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李家靠着压榨民工获取暴利,注定走不远,你就看好,以后陇西三州的布匹生意就归我了! 倒是你,今天到我这来做什么?定州关外的羌兵退了?” “本来定州战事告急,前线吃紧,但你在云阳关杀了完颜康,定州的羌军独木难支,只好退兵,说起来也是沾了你的光。” 君墨竹轻笑道: “今天我当然是来给你道贺的,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你加封定边将军我总得来道喜?” “道贺?” 洛羽眼珠子轱辘一转: “那你怎么空手来了?我记得出征前你说过收复云阳关会请我喝酒,今天倒像是来吃白食的。 贺礼呢?” 这语气,哪有半点对君家的敬意,君墨竹板着脸掏出一张纸: “贺礼!拿去!” 洛羽皱着眉头接过信纸:“这是?” “阙州大小数十城,除了李家掌控的城池外还有十几位城主,各据一方。这里面是每一位城主的情报,涵盖个人性格、麾下兵力、往年经历等等。” 君墨竹负手而立: “你和李家相争,用得上。” “你要帮我?为什么?” 洛羽大为诧异,这份情报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可君墨竹和李玄冰同为陇西四公子之一,想必两人早就认识,君家与李家也多有来往,君墨竹不与自己为敌已经是好事,怎么好端端的还帮自己? “为何不能帮你?我与李玄冰之间可没什么深交。”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 君墨竹面无表情的说道: “陇西三州,定州与阙州处于前沿,唇亡齿寒,阙州失则定州不保。李家,呵呵,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小人,在我看来你守着阙州更让我安心。” 洛羽眉头微挑,君墨竹这番话听起来有道理,但总觉得他还有其他用意。 “别多想,这次我是真心实意助你,绝不是故意给你下套。” 君墨竹像是能看穿洛羽的心思: “这座苍岐城好歹是我给你的,我总不至于看着它毁在别人的手里?我只能帮你这么多,能不能拿下阙州,就看你的本事了。” 洛羽微微一笑,手掌轻翻: “易如反掌。” …… 君墨竹走了,紧跟着苍岐又迎来了另外一位客人。 饮马镇曹殇。 当初他和洛羽在凤川城外并肩战斗,力退羌兵,一场大战尸横遍野,没有他挡住羌兵一夜,如今的凤川城就是一片废墟。现在骂曹殇的人已经很少了,提起他都不自觉地竖起大拇指,说这才是条汉子。 他来苍岐是送马的,因为洛羽出高价把饮马镇今年产出的马匹全都包了,总计四百余匹,正好给洛羽麾下凑整四营骑兵。 “驾!” “轰隆隆!” “手臂绷直,对准前方的稻草人,用力突刺!” “喝!” “砰!” 赤裸双臂的粗狂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在校场上来回奔驰,操练枪术,帮着沙袋的稻草人被不断捅翻在地,喝声不绝。 需要操练枪术的大多都是新兵,一眼就能看出来坐在马背上的身躯很僵硬。老兵们则汇聚成阵,数百甚至上千人一群,策马奔腾,根据鼓点号令来回变幻阵型。 用萧少游的话说,以前他们骑兵不过数百,很少操练过大规模骑战之法,与羌兵交战大多靠的是近战搏杀的勇气,现在骑兵扩充了四营,自然需要多练骑阵之术。 几百骑和几千骑放在战场上那可有着天壤之别。 新兵们的长枪刺出时带着生涩的破风声,而老兵阵列的马蹄声如闷雷碾过大地,扬起的尘土漫天飞舞。 新兵老卒,皆乃洛家军! “好壮观的场面啊。” 曹殇砸了咂嘴,满脸艳羡: “老子真没料到有一天能看到如此多的骑兵,而且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子杀气,想必都是在云阳关经历过血战的精锐?” “曹兄好眼力,确实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上次杀了完颜昌,这次又杀了完颜康,兄弟俩全都死在洛兄手里,佩服啊。” “这里面也有曹兄一份功劳。” 洛羽轻声道:“没有你的马就没有这么多骑兵,能不能拿下云阳关还不一定。” “得了,这些客气话就别说了,我老曹可不敢沾这个光,咱就是个卖马的贩子罢了,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曹殇无所谓地摆摆手: “行了,马既然已经送到,我也该走了。” “曹兄!” 洛羽突然叫住了曹殇,神色认真: “上一次羌兵奔袭凤川城时你说过,希望陇西能多一些男儿,如今苍岐城内个个都是铁血之卒,曹兄若是不弃,可来共事!” 曹殇愣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我曹殇自由自在的惯了,守着饮马镇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告辞!”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萧少游悄无声息地出现: “你想拉拢他?” “没错。” 洛羽坦然点头,目光怅然: “论实力,他手底下虽然就一两千人,可几乎都是骑兵,比起其他牙兵强上太多;论人品,外敌入侵他敢奋起一战,只此一点就足以令人钦佩。 这样的人才不招入麾下,可惜啊。” 第155章 玄岐军校 岐连峰脚下多了一大片建筑群,一栋栋宅院依山而建,参差错落。 院落大门更是气派,飞檐高宇,正中央挂起一块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玄岐军校! 早在苍岐只有四百军卒时洛羽就与萧少游商量过,要教所有士卒读书识字,教会所有人如何去做百户、都尉。 当时洛羽坚信,四百人只是苍岐的,以后他们会有四千人,四万人!他需要一大批有能力的基层将校带兵。 后来因为与姚家争斗不休,云阳关又横生战事,所以此事推进得极为缓慢。 现在战事平定,苍岐与凤川迎来了短暂的祥和,洛羽便提议设立军校一座,教将士们读书识字、兵法谋略,为苍岐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将领。 玄岐二字也有深意,玄是“洛”字军旗的底色,岐乃洛家军的起家之地,也是他们的根! 军校正中央是演武场,近四百名身披甲胄的将士傲然而立,一面硕大的“洛”字军旗在风中高高飘扬。 他们就是玄岐军校的第一批学员!仔细看你就会发现,里面有很多人是苍岐刚建时的老兵。 洛羽缓步登上高台,朗声喝道: “将士们!” “轰!” 所有人齐行军礼,目光炙热。 洛羽扫视全场: “你们都是军中的校尉、都尉、副尉、百户、标长,出了军校的大门,你们就是我洛家军的中流砥柱,领军将校。 但走进玄岐军校,你们就是学生,要遵守校纪校规,刻苦求学,谁敢懈怠就按军法论处。” “诺!” 近四百军卒虽然齐声应喝,但目光中或多或少都带着疑问。 “你们肯定在想,好端端的为何要来学堂求学?都是大老粗,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学个屁啊。” “哈哈哈!” 满场哄笑,洛羽还真猜中了他们的心思,粗狂的军汉们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我告诉你们为何要建立这座军校,因为我要教你们如何带兵打仗!” 洛羽压压手止住笑声: “我不否认,你们打仗都不是庸手,能跟着我从云阳关战场活下来肯定有两把刷子。 标长也好,百户也好,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谁说你们不会打仗你们肯定要急眼。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打仗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凭一腔热血喊一声杀?靠的是勇往无前的气势冲上去跟敌人蛮干?” 众人怔怔然,没错,在场很多人就是这么带兵的。 “没错,有勇气有血性是好事,我很喜欢,但如果能多动点脑子,多学一些兵法,是不是就能打更多的胜仗?是不是就能少死一些人? 咱们的兵是不怕死,可凭什么让他们白白去死?你们作为领兵将校,该考虑的是如何在打赢的同时让更多人活下去!” 洛羽的话令众人陷入了沉思,没错,能跟着洛羽走到今天,他们都不缺勇气,但不代表着他们不想活。 “要让手底下的兄弟活下去,你们就得读书识字,就得学习兵法谋略!” “今日你们是标长,是都尉,是校尉,这就是你们人生的尽头了吗?难道你们就不想当将军吗!” 洛羽陡然冷喝: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 “告诉我,想不想!” “想!” 四百人同时握紧拳头吼了一声,人人面色涨红。 “所以你们才要学习,才要进步!将军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靠自己学出来,打出来的!” 洛羽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着: “只读兵法不会带兵,那是书呆子,是纸上谈兵!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杀过人,你们见过血!你们学了兵法就会如虎添翼,就会成为我边军的栋梁! 明白吗!” “明白!” 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中不再有疑惑,而是坚定。 “玄岐军校的校训只有八个字!” 洛羽朗声道: “生死同赴!家国同在!” “既入军伍,便是同袍,同袍之情,胜于兄弟!值得以命相托! 日后不管是胜券在握还是危难之际,我都希望你们不要抛弃自己的同袍,更不能当叛徒,是生是死,同路前行! 都说家国家国,没有小家,哪有大国,大国覆灭,小家难存,都给我记住,家与国同样重要!我们是为国而战,更是为自己的小家而战!” “这八个字我希望你们刻在骨子里,永远不忘!” “轰!” 四百悍卒齐声怒吼: “生死同赴,家国同在!” “死战!” 演武场上壮志激昂,吼声直冲云霄。 洛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趋于平静: “今日由我来主讲第一课!” “五条基本战术原则!” “三三制、一点两面、四快一慢、三猛战术、三种情况三种打法!” …… 玄岐军校的第一天授课结束了,洛羽讲的喉咙都干了,甚至觉得讲课比打仗还难。 他原本以为那些老兵会听不下去,会不耐烦,所以引经据典,讲得头头是道。 哪知道他们越听越起劲,最后愣是拦着洛羽不给走,逼着他把五条战术原则讲完。 别说那些基层地标长百户了,就连韩朔、霍连城这种老资格听了之后都心服口服。 到底是十九岁的定边将军啊,不服不行。 离开玄岐军校,洛羽转头就来到了官作司设在苍岐的棉布作坊,日夜赶工生产出来的棉布已经堆积如山。 “经过改进的织机就是快啊,这速度令人惊叹。” 江殊抚摸着一匹棉布: “而且质地上乘,比李家的布更软、更舒适,孰优孰劣,百姓一摸便知。” “棉布备货已经充足,接下来就是贩卖了。” 洛羽抱着膀子问道: “李家棉布的定价约在二两银子一匹,你觉得咱们该定价多少?” “既然要抢占市场,那咱们的价格一定要比李家低!” 江殊冷静的分析道: “这些布一旦拿到市场上去,李家定然会和我们打价格战,我的意思是不要给他机会!一口把价格压到死! 咱们的成本差不多在八钱银子一匹,后续随着规模扩大、工人熟练,成本还可以更低,哪怕咱们定价一两银子也有得挣! 我的建议是,定价一两,李家的成本绝对在一两之上,他压不到这个价格!” “那就听你的,一两!” 在做生意方面肯定是江殊更精通,洛羽选择听他的。 “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江殊皱眉道: “咱们怎么卖出这些布?老百姓们都是去布行买布,整个阙州的布行要么是李家的,要么是从李家进货。 只怕咱们的布行店面刚开就会被李家发现,到时候百姓还没上门,店铺就被李家找借口查封了。 要想彻底打开市场,得想个法子一炮而红!不给李家反应的时间,如同当初的三锅头。” 江殊眉头紧皱,这些天他一直为此事发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你说的有道理,李家很可能把咱们的布行扼杀在萌芽之中。” 洛羽来回踱步,苦思冥想,最后脚步一顿: “有了!我还真有个法子能让棉布一炮而红!” “噢?何法?” 洛羽一脸阴险的笑容,贱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 “布多多!敲锣锣!” 第156章 布多多、敲锣锣 天阙城 阙州首府。 陇西三州位于边疆,饱受战火袭扰,羌兵游骑时时入境劫掠,按理说应该驻扎重兵于边境,但李家总是对云阳关的布防漠不关心。 为什么? 因为天阙城才是李家的老巢,精锐牙兵、粮草、物资全都囤积在这,城墙更是在一次次的修缮下变得无比坚固、巍峨高耸,羌人的骑兵就算到了城下也束手无策。 多年来云阳关屡屡被破,但天阙城稳如泰山,这也吸引了大量商贾云集于此、城内人口众多,当之无愧的阙州第一大城。 车水马龙的街巷中多出了一些小贩,两人一组,一人挑着崭新的棉布、一人手持铜锣沿街叫卖: “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棉布,物美价廉!” “咣当!” “都来看看!绝对的好货!” 咣咣的锣声很快就吸引了一些百姓围观,有懂行的上手摸了摸,顿时目露诧异: “这棉布真不错啊,质地柔软,颜色花样也多。” “哎呦,客官您真是行家,咱们的棉布精选优质棉花,做工精细,看看这纹路,这色彩,哪样不是上乘? 您但凡能挑出毛病,这匹布就送你了!” “好大的口气,成,我来瞧瞧!” 商贩的自信迅速引来了众人的好奇,好几人自认为眼光不错,左看右看,确实挑不出毛病,已经有心动地开口问了: “兄弟,此布什么价?” “不贵!”商贩竖起一根手指:“一两银子一匹!” “一两银子?你莫不是在诓咱们,怎么会这么便宜?还是说这些棉布来路不正,急着脱手?” 天阙城的棉布市价差不多二两银子一匹,直追丝绸,此人的棉布明显比市场上卖的布要好,怎么还便宜了一倍?当下就有人怀疑该不会是赃物。 “客官说笑了不是,这可是凤川城官坊织出来的棉布,怎么可能来路不正?咱们官坊有高超的织造技艺、染色秘方,成本低廉,价格自然更便宜!” 商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不信你们可以去凤川知府打听,绝对是官坊织出来的布,若有半句虚言你们就把我扭送官府问罪!” “此布竟然出自凤川官府,他们什么时候也织布了?我以为他们只卖酒呢。” “不过这布的质量是真不错啊。” 有官府担保,免不得有人心动,但一两银子对绝大部分老百姓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买得起的人寥寥无几。 “咣当!” 商贩猛地一敲铜锣: “诸位客官,咱凤川的布刚卖,开业钜惠!咱们有一个活动,叫布多多、敲锣锣,你们有机会白拿一匹布回家!一个铜板也不需要花!” “什么,白拿!” “赶紧说说,布多多、敲锣锣是何意?” 奇怪的名称让众人很是好奇。 “很简单!” 商贩将手中的铜锣高高举起: “谁想买布就找二十个人来敲响铜锣,不管是同乡家人也好,陌生人也罢,只要拿着锣在街面上敲一声,布价就少半钱银子! 例如你只找来十个人,敲了十声锣,那你付五钱银子就可以把布带回家!” “竟然有如此好事!” 一名中年农妇双眼冒光: “小贩哥,你可莫要诓我,我现在就回村喊人。” 像她这种老实巴交的农家妇女一辈子都穿不上棉布,如今天大的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怎能放弃? “一口唾沫一颗钉!” 小商贩架起铜锣,放下布匹: “我就在这等!不过请大家记住,今天能拿棉布的名额只有五十个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小哥莫走!” “等我!” 很多人急吼吼地跑开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更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咋咋呼呼拿起铜锣就哐哐敲。 当第一个人没花一分银子把布抱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疯了。 是真的! 接下来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很多人一开始是不明就里被拉来敲锣,当他们了解详情之后立马加入了布多多的行列,他们要做的只是重新拉二十人来敲锣,敲锣的队伍急速膨胀。 像这样的商贩不止一处,整个天阙城起码几十对这样的商贩,没有固定摊位,就挑着布匹沿街叫卖。 一天时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敲锣的声音,凤川布三个字响彻天阙城! …… “凤川布凤川布,谁能告诉我这些棉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混账,一群废物!” “这么大的事竟然到今天才上报,你们这群饭桶!” 城中持节府内回荡着愤怒的骂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指着一群李家族人破口大骂。 李松年,李家家主,正三品阙州持节令,主管全境军政大权! 在皇室日渐衰弱的大乾朝,李家在阙州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朝廷的圣旨你可以不听,但决不能得罪李家!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异类就是洛羽了。 跪在地上的李家族人都是负责布匹生意的,一开始街头巷尾出现敲锣声的时候谁都没在意,鬼知道那些贫民百姓又在搞什么新花样。 后来有人听说是小贩在卖布,依旧没当回事,虽说李家垄断了布匹生意,但总不至于和几个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抢生意? 五天,整整五天,李家所有布行一匹棉布都没有卖出去,甚至连进店的客人都变少了,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来汇报给李松年,自然挨了一顿痛骂,有几个倒霉蛋还被踹了两脚。 “父亲,查清楚了。” 李玄冰从屋外走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确实是凤川城官坊织造的布,不仅是天阙城,境内各城都出现了商贩沿街叫卖,一定是洛羽在搞鬼!” “我就猜到是他。” 李松年愤怒地踹翻一人: “滚,都跪在这干嘛,今天要是再卖不出一匹布,老夫扒了你们的皮!” 几人吓得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断了凤川酒水的贩卖渠道时我就知道洛羽会反击,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来抢咱们的布匹生意。 凤川城新建了一个官作司,雇佣了大量农妇日夜不停地织布,眼下阙州境内的布全都来自所谓的官作司。” 李玄冰的脸冷得像冰块,布匹生意是李家收入的大头,岂容他人染指? “以前从未听闻过凤川能织造棉布,怎得突然就冒出一个官作司?” 李松年满心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们的棉布我看了,质地确实比咱们的布要好,可他的定价为何会如此之低?故意低价跟咱们抢生意?” “不一定啊,或许他真有法子让成本变得极低。” 李玄冰的眼眸中竟然闪过一丝忌惮: “他酿酒有独门秘方、保不齐真会什么特殊的织布方法,此子的手段层出不穷。” 李松年眉头紧皱: “实在不行我们也降价,跟他打价格战,以咱们李家的名声还有这么多布行,总不至于卖不过凤川城?” “不行,价格决不能降! 他们定价是一两银子一匹,甚至低于我们的成本价,如果打价格战,我们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得不偿失。 而且还会给老百姓造成一种错觉,棉布就该卖低价,以后咱们再想卖高价就难了。” “那就派人把那些小商小贩全都抓起来!看他们还有什么法子卖布!” 现在耳朵里全是府外敲锣的声音,有几名小贩直接把摊位摆在了持节府的边上,气得李松年鼻子都歪了。 “不行,不妥!” 比起暴躁的老爹,李玄冰的心思明显更加缜密,再一次否决: “这就是洛羽最聪明的地方,他没有租店铺、开布行,而是找几个小贩沿街叫卖。 他们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做生意,咱们若是无凭无据、光天化日地把人抓了,李家的脸面何在?爹的脸面往哪里放? 就算真要抓也抓不完,今天我们抓一批,明天苍岐又能再派出一批人,对他们来说压根没有损失。” 李家在阙州就算再霸道,那明面上的律法还是要讲的,抓几个正经做生意的摊贩,不怕老百姓背后指着你脊梁骨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棉布烂在家里?玄冰啊,你得赶紧想个办法。” 李松年气的面色铁青,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了。 “这种时候只能釜底抽薪。” 李玄冰冷笑一声: “我已经打听过了,凤川城官作司的作坊全都建在凤川城外,并无兵马护卫。 如果说整个作坊毁于一场大火,织机成为一堆灰烬,他们拿什么织布?” “妙啊,他总不能凭空变出棉布来?” 老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笑容: “做的隐蔽点,别让人察觉!” 第157章 这不是李大管家嘛 凤川城外十里处有个小村落,名为青溪村,因一条溪流绕村而过得名。 新立的官作司把布坊建在了这,因为棉布的染色、漂洗都需要水流助力,布坊沿溪而建可以大大节省人力物力。 夜色朦胧,月明星稀。 村中民宅早就黑灯瞎火,百姓们早早入睡,但沿溪而建的布坊却灯火通明,屋内人影攒动,妇人们脚踩织机,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宛如在欢声笑语。 官作司已经招了六百多名织工,清一色全是女子,按照洛羽的意思,布坊的工人优先招募孤寡妇人和边军遗孀。 官作司给的工钱很高,足够这些妇人养家糊口,而且一天还管三顿饭,如此优厚的待遇让织女们感激涕零,再也不用担心家中的孩子饿死、老人病死。 江殊将所有织女分成三批,一天三班倒,上夜班的工钱就高些,轧棉机剥皮去籽,织机昼夜不停地吐出棉丝,再经过染色漂洗等一道道工序,最后变成一匹匹崭新的棉布。 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流水线作业,效率奇高! 凤川布看似短短几天火遍阙州,但直到今天,棉布还没有给官作司挣回一个铜板,绝大部分客人都是用敲锣锣的方式换走了布。 洛羽毫不在意,他说现在是打开市场、打开口碑的时候,等凤川布的名声传开,有了市场认可度,日后银子自然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官作司。 虽然有很多词让江殊感觉到陌生,但他认可洛羽的建议,听雨楼连卖酒的利润都拿出来补贴官作司织布了。 屋中点着很多油灯,哪怕是夜班,织女们也丝毫不觉得疲累,反而笑容满面,因为多踩一脚织机就能多挣一分工钱。 就在这般热火朝天的氛围中,有无数黑影正悄无声息地靠近青溪村,最后藏在了一片密林中,借着茂盛的树影遮掩身形。 一张张狰狞的面庞从夜色中探出,明晃晃的弯刀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寒光,破破烂烂地穿着再配上臭烘烘的体味,一看就是常年隐居深山的土匪! “乖乖,这就是凤川官作司吗,好大的规模。” 为首是一名麻脸男子,阙州一带有名的土匪头子,人送外号张大麻。手底下三四百号土匪,据说全都是滚刀肉,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他身边是一位穿着丝绸衣裳的老人,微挑的眼眸带着倨傲之意,如果洛羽在这一定能认出来: 李庭。 就是当初护着姚林回凤川的那位李家老管家,本以为虎躯一震就能吓得洛羽屁滚尿流,结果洛羽当着他的面射杀了姚林,狠狠在他的老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次的差事可是大公子亲自吩咐的,若是办砸了,应该知道后果。” 老人目光冰冷,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张大麻,他们这些都是靠着李家开恩才能存活,李庭在土匪头子面前那就是爹,李家派来的亲爹! “明白,小人心中有数!不就是对付一些织女民夫嘛。” 张大麻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笑容: “这点小事咱还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烧了作坊之后那么多织女怎么办?” “织女?” 冷不丁的提到织女,李庭有些疑惑: “织女碍着你什么事了?有不开眼的就杀了。”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兄弟们在山里憋久了,许久没开荤了,呵呵。” 张大麻兴奋地搓着手,眼神中流出一股淫荡之色。 “的得,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 李庭懒得去管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 “记住,织机一台不剩,全给老夫烧了,布匹统统拖走!只要差事办得好,公子说不定会赏你们大把银子!” “明白!” 张大麻狞笑一声,大马横刀地站了起来: “兄弟们,今夜咱们就要干一票大的,待会儿进了村子,织机统统烧毁,妇女全都掳走! 今晚谁卖力、谁玩命,谁就可以先玩女人!” 听到有如此好事,所有土匪都兴奋地吼叫起来,对这些土匪而言能让他们兴奋的只有银子和女人。 李庭万万没想到张大麻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站了起来,浑然不顾暴露,暗骂了一声乌合之众。 不过他很快又安心了,反正都是负责织造棉布的农妇,两三百号土匪对付她们还不是绰绰有余? “蹭!” 土匪的二把手抄着一柄大刀,怒声吼道: “兄弟们都给我杀,烧织机,抢女人!” “嗖!” 这位二头领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咽喉,喷射而出的鲜血溅了张大麻一脸,张麻子成了血麻子。 林中鸦雀无声,全都像见了鬼一般看着地上的死尸,这也太恐怖了。 “嗖嗖嗖!” “噗嗤噗嗤!” 箭矢铺天盖地地从夜幕中射出,彻底覆盖了土匪藏身的丛林,兴奋的吼叫被凄厉的哀嚎取代,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他们甚至没有看见一名敌人,只知道死神就藏在自己附近。 在一波波箭矢之后,上百名披甲军卒手持利刃冲入了林中,对惊慌失措中的土匪举起了刀锋。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最多是一面倒的屠杀。 就算你是号称滚刀肉的土匪又如何?面对经历过沙场征伐的精锐军卒只能引颈待戮。 刀光剑影交错,哀嚎嘶吼回荡。 一具具死尸倒在自己身边,李庭哪还能保持高人风范,吓得失声尖叫: “保护我,快保护我!撤啊!” 张大麻同样吓得丢了魂,护着李庭往丛林深处钻。不是说好对付妇女民夫的吗?怎么变成精锐甲士了? 两人一跑就被发现了,十几名军卒健步冲来,李庭面色惨白,不停地推张麻子: “快,快拦住他们!” “李老,咱们还是快跑。” 张大麻那叫一个有苦难言啊,自己哪有本事拦住他们? “嗖!” 又是一支利箭袭来,这一次直接洞穿了张大麻的脑壳,凶名赫赫的张大麻像条死狗一样瘫在了地上,再无半点生机。 李庭吓得双腿发软,往地上一瘫,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往下流,一位手持弓弩的男子正在缓步走向他。 余寒弓。 老人记得他,那日就是余寒弓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箭射杀了姚林,至今这张脸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不,不要杀我。” 李庭惊恐不已,拼命地摇头:“别杀我。” “呦呵,这不是李大管家嘛。” 余寒弓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讥讽一笑: “我等你很久了,放心,我可舍不得杀你!” 第158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天阙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一队百十人的黑甲精骑押着一辆囚车进了城中,在闹市中穿行,引来无数百姓侧目: “这是什么人啊,城中的骑兵哪有穿黑甲的?” “你眼瞎啦,看不见那面洛字旗吗,肯定是苍岐洛将军的兵马。” “苍岐的兵马?领头的那位年轻人该不会就是洛将军?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 “那当然,除了洛将军还能有何人如此威武?仪表堂堂,这才是咱们阙州男儿该有的样子!” “可洛将军不在苍岐待着,怎么跑到天阙城来了,不是听说李家与洛将军一向不和吗?” 百姓中不乏消息灵通之辈,洛羽在云阳关杀了李光业、两家又在布匹、酒水生意上起争执,关系能好才怪了。 “谁知道呢,估计和囚车有关,这蓬头垢面的老头是谁,怎么还骚哄哄的。” “咦,我怎么看这老头有点像李府的管家呢,叫什么来着,李庭!” “我靠,真是李庭!苍岐竟然把李家的管家给抓了!” 错愕声四起,李庭在李府一批管家里面算是资历比较老的,颇有声望,城中大户人家都得卖他几分面子,洛羽竟然把这家伙抓了! 为何抓他? 很快骑队中响起的怒喝声就解答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此人私通土匪,袭击凤川城官署,罪大恶极,特送至持节府审问!” 全场哗然,这个老东西竟敢私通土匪袭击官署! 骑队一路喊一路走,最终停在了持节府的门口,早有数百甲士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可一百洛家精骑全然不惧,目光中甚至带着些许轻蔑。 街巷中挤满了吃瓜群中,他们已经嗅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 洛羽翻身下马,朗声高喝: “苍岐洛羽,求见阙州持节令!” 府内的人好似知道他要来,一声怒喝: “进!” 在官衙正堂里,洛羽见到了老熟人李玄冰,还有那位闻名已久的阙州持节令,李松年。 李庭被几名军汉押着,瑟瑟发抖,压根不敢去看自己的主子。 父子两脸色低沉,一没想到李庭如此轻松就被洛羽活捉,二也没想到洛羽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天阙城。 “苍岐洛羽见过李大人,见过李公子!” 洛羽客客气气地弯腰行礼,礼节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洛将军,您的属地不是在苍岐或者凤川吗?” 李松年老眼微凝:“今日怎得到天阙城来了。” “这不是碰着麻烦事了嘛。” 洛羽心平气和地开口道: “两天前凤川城下属的官作司突遇土匪袭击,匪首张大麻子纠集数百悍匪,想要烧毁官作司的布坊,还想奸淫民女、谋财害命。 得亏凤川官军早就猜到有人会偷袭布坊,埋伏在外将其一网打尽,但没想到在土匪从中抓到了李庭。 若是常人早就被我一刀砍了,可李庭毕竟是大人府中的管家,在下不敢擅自处置,只能送来天阙城。” 看热闹的百姓们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当下心思活络的人已经猜出了其中缘由。 凤川棉布刚抢了李家的生意,转头官作司就遭遇土匪袭击,李家的人还混在里面,谁指使的还用问吗? 李玄冰暗骂一声大意了,感情青溪村早就成了鱼饵,就等着土匪上钩。 李松年板着脸: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些土匪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袭击凤川城官署,洛将军杀得好!” “土匪事小,牵连李庭事大啊。” 见李松年想岔开话题,洛羽煞有其事地说道: “李大人您就不好奇吗,区区一个管家为何会与土匪混在一起?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他袭击凤川官署。他虽然被抓了,可说不定还有同伙藏身于李府之中。 如今他敢袭击凤川官署,日后就敢袭击持节府! 为了持节府的安全,为了您老的安危,我建议彻查此事,揪出幕后元凶,看看李庭背后还有没有奸诈卑鄙、下流无耻的歹人! 如果有,咱们一定要将那些歹人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洛羽唾沫横飞,当着父子俩的面一顿痛骂,就连心思沉稳的李玄冰都气得满脸通红,当场拍案而起: “李庭!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与土匪私通,枉本公子如此信任你,真是瞎了眼!” “我,我……” 李庭吓得瑟瑟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洛羽的目光变得森然: “你还有没有同伙!或者说此事背后另有他人指使?李大人在这,满城的百姓都在看着你,如果有什么冤屈就说出来,李大人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但你如果冥顽不灵,那私通土匪、袭击官署,可是死罪!” 李庭浑身一颤,目光茫然,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自己要供出幕后主使就是持节令? 哪怕所有人都猜出此事与李家有关,可自己亲口承认那性质完全不一样。 “洛将军说得没错,你给本公子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幕后主使!” 李玄冰冷声冷语: “别忘了,你的家人都还在府上,不为自己也为他们想想。” 刚刚还有些畏惧,犹豫的李庭彻底绝望了,跟了李玄冰这么久岂会不懂他的意思?双目无神的瘫在地上: “没有同伙,没有主使。都是小人一人所为。” “当真?” 李松年冷喝道:“洛将军在此,你可休要欺瞒!” “千真万确!” 李庭变得有些疯狂,颤抖着指向洛羽: “此前他杀了姚林,令小人丢了脸,从那以后我便怀恨在心,这次想袭击凤川官署就是我在报复!与旁人没有丝毫干系! 小人有罪,小人该死!” 洛羽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李玄冰的手段还真是高啊,直接用家人相要挟。 李玄冰这才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子上,甚至用一抹得意的眼神看向洛羽。 “洛将军听到了?父老乡亲们都听到了!” 李松年缓缓起身,朗声喝道:“李庭挟私报复,串通土匪,袭击官署,罪大恶极!” “来人,立刻处死!以儆效尤!” 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直接走来两名凶神恶煞的军卒,一刀捅穿了李庭的胸膛,血淋淋的尸体就这么被拖走了。 围观的百姓心中一寒,好狠的李家,自己的族人说杀就杀了。 “洛将军满意了?” “李大人果然是秉公执法啊,大义灭亲,在下佩服!” 洛羽目光微挑: “不过在下还有事要说。” “那就快说!” “想必李大人知道,凤川官作司如今做棉布生意,招纳的织女都是孤寡妇人、边军遗孀,在下图的不是赚钱,是让这些妇人能够养家糊口。 大人您是阙州持节令,心系百姓,想来也不愿意看着这些孤儿寡母的饿死?” 百姓们默默点头,看来这位洛将军是好人啊,但李玄冰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单,想请李大人帮帮忙!” 洛羽呵呵一笑: “此前凤川棉布都是靠小商小贩挑着贩卖,十分不便,现在凤川官作司想在各城开设布行,包括天阙城,这样一来咱们卖布方便,百姓买布也方便。 还望李大人首肯!” “在哪里开店是凤川官署的自由。” 李松年冷着脸道:“只要本本分分开店,不做违法之举,何需要本官帮忙?” “在下这不是害怕嘛。” 洛羽一脸无辜:“大人您想想,布纺刚开没几天就被土匪盯上了,差点死人。若是开了布行,保不齐又会有土匪上门,又或者小人觊觎。 为了让孤寡遗孀能挣工钱养活家人,在下斗胆,恳请大人派差役保护布行的安全,以免奸贼作乱!” 李家父子那叫一个气啊,你在李家眼皮子底下开布行抢生意,还要我保护你店铺的安全!无耻至极! 可李松年是阙州的父母官啊,总不至于当众拒绝这么合理的要求?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 “好!” “父老乡亲们,邻里街坊们,你们都听到了!李大人以李家的名誉和声望担保凤川布行的安全,日后若是布行遇险,李大人定会负责!” 洛羽朗声高喝,铿锵有力: “李大人不愧是阙州的父母官,心系百姓,一心为民!” “在下代凤川织工,谢过李大人!” 在洛羽一声声道谢中,李家父子双眼冒火,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 …… 洛羽带着一百精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天阙城,驻足城头的父子俩脸色铁青,恨不得现在就派兵杀了他。 可是无缘无故就杀一位正四品定边将军,李家就得背上个造反的名头,凡是总得有个由头。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没想到被他将了一军。” 李松年死死攥紧拳头: “布行一开,凤川布的价格比咱们低,质量也比咱们好,这下我们的布真要卖不出去了。” “你还真当我李家拿你没办法!” 李玄冰咬牙切齿: “不杀此子,难泄我心头之恨!” 第159章 幼女之谜 凤川布行如雨后春笋般从各城冒了出来,甚至连天阙城也开了一家,就开在李家布行的隔壁。 凤川棉布的质量好,价格又比李家低了一倍,时不时再给你来一波布多多、敲锣锣的促销活动,让老百姓买布,短短月余就盖过了李家棉布的风头,风靡阙州全境。 随着布行门可罗雀,迫于无奈的李家终于开始降价,李家父子一咬牙也将棉布的价格压到了一两银子一匹布。实际上这个价格已经无利可图,甚至是亏损的。 没想到降价之后生意没有变好,反而招来了很多骂声。 百姓都觉得凤川布质量这么好只卖一两银子,李家以前卖二两,完全是暴利,如今降价竟然只是和凤川棉布持平,这不是糊弄鬼吗。 毫无诚意! 阙州的布行分为两种,一种是李家直营,另一种是其他布行选择从李家进货,自己售卖,总之棉布的源头都来自李家,利润大头也进了李家的口袋。 一开始迫于李家的威慑,无人敢从凤川进货,硬着头皮继续买李家棉布。 眼看着凤川布越卖越好,从李家进的货却只能烂在仓库,大大小小的布行都开始偷偷从凤川进货,相当于动摇了李家收入来源的根基。 李家彻底坐不住了,明面上比不过只能使阴招。 我不能直接封了你的布行,但我总能断了你的原料来源?阙州境内的几个产棉大户都被李家威胁过了,一车棉花也不准卖给凤川,谁卖谁死。 江殊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提前囤积了大量棉花,并且派出人手去乡下农户的手里挨家挨户收棉,价格公道,李家管得住大户,总不至于能管住所有农户? 一计不成李家又出一计,怂恿大量山贼土匪去劫凤川布行的货,反正李松年只答应保护布行的安全,货在路上被劫总不能怪我? 凤川也没放松警惕,不管是运货还是送货,外出定有军卒随行护卫,哪个土匪不开眼就顺势剿灭,到头来一匹布没丢,反而解决了不少匪患,再一次赢得了百姓们的好评。 互相斗法,各出奇招,争斗不止。 阙州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敢硬杠李家。 他们知道,两家开战是迟早的事,只是还缺一个理由、一个契机,谁想先挑起战端,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凡事总得讲个师出有名。 青溪村 曾经凤川城外毫不起眼的穷乡僻壤短短两三个月就变得车水马龙、商贾往来不绝。 隶属官作司的织女起码有上千人,日夜三班倒,源源不断地产出棉布。 每天都有一支支车队从这里启程,将棉布运往阙州各城,甚至连定州、并州都有商人慕名而来,求购棉布,生意红火。 “卖了几个月总算有银子入账了,哈哈。李家的布以后一匹都别想卖出去!” 随着凤川布彻底打开市场,这个价格足以让以前穿不起棉布的百姓略微咬牙也能买得起,销量自然持续走高,利润也开始有了。 只要有一两银子入账,以后白银会源源不断流入官作司的银库,然后变成洛羽养兵的本钱。 “这次多亏了你。” 洛羽轻声道: “没有听雨楼不计成本的投入,官作司前期可亏不起那么多银子。接下来官作司的利润按比例和听雨楼分,不能让听雨楼白白吃亏。” “银子不银子的我无所谓。” 江殊欣慰道: “能看到这么多织女自力更生,靠自己养家糊口,我比谁都开心。 对了,李家最近安静了许多,鼓动的土匪基本上都被我们剿灭,黔驴技穷了。” “李家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李玄冰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洛羽眉头微凝: “我总觉得他们在憋什么坏主意,万不可大意。” “将军,江兄!” 正说着,一身官袍的梅雪崖疾步匆匆地走了过来,江殊打趣道: “梅知府日理万机,今日怎得有空来咱这乡野山村了。” 这段时间萧少游练兵备战、梅雪崖整顿吏治、江殊经商赚钱,三人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出了些怪事。” 梅雪崖苦笑一声:“我拿不准主意,只能找将军商量商量。” “噢,怪事?” 洛羽颇有兴趣:“说说看。” 梅雪崖缓缓道来: “近期有几名百姓到衙门报案,有的说是家中女儿莫名其妙失踪了,有的则是被土匪直接掳走的,弄得人心惶惶。” “人丢了就派衙役去找,如果是土匪作恶,衙役对付不了,便让少游他们出动军卒,将匪窝连根拔起。” 洛羽有些疑惑,倒不是他不重视失踪女子,而是以梅雪崖的能力不至于连这种案子还要来问他。 “起初我也认为是件小案子,后来我整理了一下凤川多年来积压的陈年旧案才发现事情不简单。这些年几乎每个月都会有类似案件上报,失踪女子全都是十三四岁左右的幼女,且一个都没有找到。 为此下官特地去打探了一下其他地方的消息,发现这种情况不止是凤川一地,各城皆有。” 梅雪崖的表情越发凝重: “将军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失踪的都是幼女,而且多年来持续不断? 就给人一种有人在幕后隐隐操控此事的感觉。” “是有些奇怪啊。” 洛羽终于认真起来,江殊挑了下眉头: “你似乎话里有话啊,是不是有所推测?” 梅雪崖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 “天阙城内有不少青楼,绝大部分都是李家的产业,经常有豪客在里面一掷千金。 听说这些青楼里就有不少幼女,深受客人喜爱。” 洛羽的眼眸陡然一寒: “你难道是说,绑架幼女的幕后主使是李家?” “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失踪案的时间跨度长、涉及区域又广,如果真有幕后主使,此人绝不是寻常人。” 三人面色冰冷,如果真是李家拐卖幼女,那也太耸人听闻了。 堂堂持节令、阙州的父母官,平时李家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可你大规模绑架幼女、送去青楼当妓女那就得遭天谴了,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李家能被百姓活活骂死,人心尽失。 梅雪崖郑重其事地说道: “如果真的牵连李家,那此事必将震动阙州,所以下官拿不准主意。” 洛羽来回踱步,过了很久才冷声道: “刚刚你说有些幼女是被土匪绑架的,能查到土匪的踪迹吗?” “已经盯上了一批土匪,暂时还没有打草惊蛇。” “让韩大哥亲自带人走一趟,看是不是与李家有关。” 洛羽冷笑道: “如果真是李家,那他们的末日就不远了!” 第160章 惊天隐秘 荒野山间,人烟罕至 初夏的骄阳很是刺眼,空气中充斥一股燥热,但山中树影密布,遮挡了烈日,让人倍感清凉。 郁郁葱葱的绿树林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十具死尸,都是一刀封喉、干脆利落,一名名手持苍刀的精悍军卒正在仔细地打扫战场,生怕漏过一人。 七八名土匪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湿了裤子,隐隐飘散的尿骚味让人很是鄙夷。 为首的土匪叫刘麻子,长得尖嘴猴腮,瘦瘦弱弱,脸上像是挨了一巴掌,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各位军爷,小人,小人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 刘麻子欲哭无泪,直到现在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山大王当得好好的,怎么就招惹到洛家军这帮恶魔了呢?一大早突然出现在山寨门口,拎着刀就开始杀,眨眼间的功夫土匪就死了一大半。 韩朔拄着把苍刀坐在他面前,微眯双眸,一言不发,光是杀气毕露的眼神就足以震慑这帮土匪。 很快军卒就领着十几名幼女从寨内走出,女孩们哭哭啼啼,互相搂抱着,死尸遍地的场面更是吓得她们小脸煞白。 梅雪崖尽可能地安抚着: “不要怕,我们是官军,是来救你们来。你们都是被土匪掳掠来的?” “对。” 或许是梅雪崖长得眉清目秀,没那么吓人,一名女子壮着胆子答道: “小女子有一日在村口外浣洗衣服,这群土匪突然出现将我掳掠到此处,刘麻子还说要把我们卖了。” “对对,他们还说这次人多,能卖个好价钱。” “知道了,没事,你们已经得救了,我会派人把你们送回家与家人团聚,不用惊慌。” “谢大人救命之恩!” 听闻自己得救,一群女子感激涕零,梅雪崖则朝韩朔使了个眼神。 韩朔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拎着苍刀环视全场: “接下来我问,你们答,老实回答问题才有机会活下来,否则本将军就把你们丢尽荒山喂狗!” 一群土匪瑟瑟发抖,涕泪横流。 韩朔走到最左边,哪知他并没有问问题,抬手就是一刀把土匪给捅死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一群土匪全都蒙了,怎么说杀就杀? “噗嗤!” 哪知还没等他们回过神,韩朔下一刀又落了下来,这次更狠,直接将土匪的人头砍下,像是在宣泄心中的怒火。 一刀又一刀,韩朔一言不发就砍死了六名土匪,只剩一个刘麻子还活着。 当韩朔的刀锋再次举起时,刘麻子吓得魂都飞了,尖叫道: “不,不要啊将军!” 韩朔还真停住了刀,好奇道: “咦,你有话说?” “将军您倒是问啊,您不问小的怎么知道该说什么!” 刘麻子都快哭了,不是说好了回答问题就可以活命吗,你倒是先问啊! “我没问吗?” 韩朔茫然地看向梅雪崖,梅雪崖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啊,刀快了,不好意思。” 韩朔收回弯刀,随手擦拭着刀锋上的血迹: “这些幼女都是你掳来的?” “是。” “听方才所言,你打算卖了她们?卖到哪里去?” “卖,卖给李家。他们说只要咱们能掳来姿色上佳的幼女,便会以高价收购,卖他们的幼女的不止是我们,阙州很多土匪都会送幼女给李家。” 若换做一开始刘麻子还准备撒个谎,但他刚刚已经领教过了韩朔的杀人不眨眼,现在哪还敢撒谎,赶忙和盘托出。 “果然是李家。” 韩朔与梅雪崖的目光一凝,心中顿生杀意。 堂堂一州持节令,竟然从土匪手里买幼女! “看你这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好好说说,与李家是如何交易的。” 刘麻子赶忙从实招来: “我们负责掳掠幼女,每隔一段时间就将她们送给李家,李家会根据女子的相貌、年龄付我们银子,若是有姿色好的,卖价高达百两。” “送给李家?总不至于将这些掳来的幼女送入天阙城?” “不不不,不是天阙城。” 刘麻子赶忙摇头:“此地往东南方六十里有一座野槐山,因山中多长槐树而得名,我们都是把人送到那儿去。 李家在那儿建起了一座寨子,足有上千兵丁把守。” “你可知道李家买这些幼女要做什么?” “李家会教这些幼女琴棋书画、练其体态,等再过两年就送入天阙城中的青楼当妓女。很多达官显贵就喜欢这种年轻女子,愿意为其一掷千金。 不过所得利润全归李家,那些女子一辈子也别想离开青楼,若是想跑只有死路一条。”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刘麻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小人曾经去过城中青楼,亲眼见过我掳来的女子成了店中的头牌。” 韩朔与梅雪崖对视了一眼,脸色铁青,难以想象这是一州持节令干出来的事。 “将,将军。” 刘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人已经全都交代了,是不是应该放了……” “噗嗤!” 话音未落,刀锋就割破了他的咽喉。 韩朔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说了,是有机会活下来,不是一定!” …… 将军府内寂静无声 萧少游、梅雪崖、江殊以及各营主将尽数到齐,韩朔带回来的消息令他们倍感震惊,心中不止有愤怒,更觉一股压抑。 这就是阙州的父母官,难以想象阙州百姓生活在何等的黑暗之中! “我觉得这是天大的机会。” 萧少游沉声道: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我们与李家之间必有一战,眼下的和平只不过是碍于朝廷的面子。双方都在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讨伐对方。 咱们如果能攻下野槐山,证实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李家在背后指使土匪掳掠民女,那阙州必将民怨沸腾!李家草菅人命,我苍岐大可举兵伐之,替天行道! 李家的实力明面上看起来强大,整个阙州都对其俯首帖耳,可我苍岐六营兵马已经整训完毕,更有数千经过边关血战的老卒。 与李家开战,我等有信心战而胜之!” “对!” 蒙虎挥舞着拳头:“干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不杀李家父子不足以平民愤!” 霍连城咬牙切齿: “李家在阙州作威作福的够久了,是该换一番天地了!” 在一众武将眼里看不出半丝对李家的畏惧,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你?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我们就向世人揭露李家的黑暗。” 洛羽目光冷厉: “韩将军、徐都尉,你们两率兵,偷袭野槐山!” “诺!” 第161章 夜袭野槐山 野槐山 山如其名,漫山遍野都长着槐树。 夜幕低垂,槐树的枝丫在月光中伸展,挂着成串的槐花,借着月色的映衬泛着幽光,随着山风簌簌摇动。 夏初之季正好是槐花盛开的时节,晚风一吹,清香味扑鼻而来。 本该是一番绝美夜景,也不知为何,整座山峰都给人一种幽森、压抑的感觉,树梢更像是地底探出的嶙峋骨手,乍一看甚是可怖。 听附近的村民说,从十年前开始山中就有恶鬼穿行,逢人便杀,入山的猎户都是有去无回,野槐山的凶名渐渐就传开了,再无百姓敢深入山谷。 漆黑的夜色中亮着些许篝火,四五名汉子绕火而坐,几把朴刀架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讲着些荤段子: “你们有没有看到前几天刚送来的那群娘儿们,乖乖,个个姿色过人,若是能让老子快活一夜,死了也值。” “得了,那可是给达官显贵享用的,就咱们这点军饷,只能去城脚的小花坊。”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咱们怎么就没那个好命生在有钱人家。 你说那些有钱人也是古怪,放着胸大屁股大的娘儿们不要,偏偏喜欢幼女。” “贵人之癖我们怎么会懂。下辈子投胎投好点。” “哈哈哈!” 林中响起一片哄笑声,还带着几分淫荡。 “嗖嗖嗖!” 笑声未落便有一阵破风声陡然响起,几支利箭从林间飙射而出,瞬间洞穿了几人的咽喉。 篝火依旧在摇曳,映得鲜血透红。 大批黑影闪掠而过,人人身披轻甲、手握弯刀,踩的枯树枝嘎吱作响。 韩朔与徐松二人出现在了篝火旁,冷冷一笑: “李家还真是谨慎啊,光是外围就摆了十几处暗哨,看来山中确实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松瞟了一眼地上的死尸: “听他们刚才所言,应该经常有女子被卖到这里,估计此处就是李松年父子俩藏匿幼女的地方。 该死的李家,竟做出如此天怒人怨的恶行!” 这种事谁听了都得心生愤怒,骇人听闻! 韩朔眼中凶光闪烁: “今夜那些女子就能逃离魔爪了!” “我们走!” 两营之兵,整整两千号精锐步卒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野槐山,李家布置在外围的所有暗哨都被一一拔除。 这可是精锐边军,对付所谓的牙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军往前深入数里,便看到了刘麻子口中的山寨,准确地说是一道两人高的营墙,正好卡在谷口的位置。 按照刘麻子所言,山寨共有两道营墙,第一道戒备示警,过了第二道才算是进入山寨内部。 以往土匪们来卖幼女,过了第一道营墙便得止步,将幼女交给李家,第二道营墙内是何模样谁也不知道。 “看起来守卫不是很严啊。” 韩朔目光微凝,借助微弱的火光他能隐约看到墙头有十几道人影在晃动,但他们明显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墙外,完全就是在瞎晃悠。 徐松冷笑道: “这么多年来周围乡村流言四起,老百姓们哪还敢进山,守卫松懈很正常。 我估计那些流言就是李家故意放出来的,正好掩人耳目!还真是心思叵测啊。” “有道理,那就一鼓作气拿下野槐山!让百姓们看看李家何等龌龊!” 韩朔的手掌轻轻在虚空中一挥: “动手!” 数十名精锐军卒抬着木梯箭步冲出,眨眼间便抵达营墙脚下架好了木梯,顺势往上攀登。 区区两人高而已,对这些爬过云阳城头的悍卒来说如探囊取物,三两下便翻了上去,墙头守卒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全被斩杀于夜色之中。 先行入寨的精锐们目标明确,翻身而下捅破了营门,两道木制的营门轰然大开。 当然了,就算李家的牙兵再蠢此刻也该反应过来了,一道凄厉的怒喝声打破了深山的宁静: “敌袭!” “有人偷袭山寨!” 韩朔目光狰狞,挥刀向前: “给我杀!不准放走一人!” “杀!” 数千悍卒顺着营门蜂拥而入,进入营墙之后就是一片营地,地方倒是很空旷,到处都堆积着杂物。 几十间木屋里涌出了上百号军卒,人人持枪握刀,领头的黑脸汉子怒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撒野!” “老子是什么人?” 徐松讥讽一笑,提刀上前: “要你命的人!” “喝!” 厚重的一刀当头劈落,刀锋寒光闪闪,黑脸汉子目光一变,忙不迭地抬刀去挡: “铛!” “噔噔噔!” 强劲的力道震得他连退好几步,黑脸汉子的脸色终于变了,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混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可是李家的地盘!” 可还不等他站稳,徐松的第二刀已经极速劈落: “什么货色,也敢挡我的路!” “死!” “哐当!” “噗嗤!” 黑脸汉子的朴刀刚刚抬到一半,就被徐松一刀砍成了两截,然后刀锋顺势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刀毙命,鲜血飞溅。 “给我杀!” “杀啊!” 夜幕昏昏、火光缭绕,刀光剑影不断飞舞,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 所谓的李家牙兵怎么可能是精锐边军的对手,不到半烛香的功夫就被斩杀殆尽。 战场陡然陷入了沉寂,横七竖八的尸体让这座野槐山又增添了几分恐怖。 韩朔并没有因为杀光敌人感到开心,反而皱起了眉头。 第一道营墙已经打成了这样,可远处的第二道营墙毫无动静,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数十支火把在夜色中晃荡着。 韩朔与徐松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不对劲。” 韩朔缓缓提刀,冷声喝道: “全军戒备!” “霍!” “呼啦啦!” 就在此刻,营墙上头竖起了数不清的军旗,一面面“李”字军旗高高飘扬,在火光的映衬下透露着诡异。 还有无数火把高高举起,震天吼声回荡在山野之间。喊杀声不仅来自前方,就连后方丛林中也有敌军涌现。 被包围了! 一道壮硕的身影站上墙头,面无表情地喝道: “此乃阙州军营,何方宵小,敢夜袭官军驻地!” “妈的,中计了!” 韩朔与徐松脸色一黑,他们知道此人是谁。 李家李光振,正五品游击将军,与云阳关被杀的李光业乃是亲兄弟,根据刘麻子的口供,就是此人坐镇野槐山。 看来外围的岗哨和第一道营墙的守卒全都是诱饵,为的就是把他们骗进来。 下一刻,一道修长的身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男子邪魅一笑,袍袖轻挥: “李家李玄冰,恭候诸位多时了。” 第162章 风起云涌,洛李开战 “李玄冰!” 雪白长衫出现的那一刻韩朔就明白,李家为了今夜一战定然埋伏了重兵!否则不会让李家大公子亲自出马。 营墙山中皆有伏兵涌出,嘶吼声震天不绝,光看满山摇曳的火光就知道,伏兵绝不下四千,数倍于己。 夜风吹拂,早已闻不见槐花香,只有血腥味扑鼻而来。 好在洛家军训练有素,不需要主将下令,各百户都尉就结成了防御阵型,双方兵马互相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韩朔怒喝道: “勾结土匪、掳掠幼女、供人奸淫,李家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就不怕遭天谴吗!” “死到临头还有空操心这些事,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李玄冰冷笑一声,轻轻一挥手。 李光振迈前一步,朗声喝道: “苍岐军卒袭击军营,滥杀官军,密谋造反,证据确凿!” “奉持节令诏,诛杀反贼!” 这一刻韩朔与徐松全都明白了,李家为何要布置陷阱,引诱己方偷袭野槐山,就是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对苍岐开战。 李光振拔刀一挥: “一个不留!” “杀!” 营门大开,数不清的李家牙兵冲入战场,洛家军浑然不惧,悍然对冲。 一场大战拉开帷幕。 刀剑纷飞、吼声震天。 李玄冰面带讥讽,甚至有些得意: “真以为我李家深藏多年的秘密会这么容易被你们发现?若不是本公子故意泄露风声,你们这辈子也不会打听到一根毛!” “洛羽啊洛羽,阙州都说你是天降帅才,没想到不过如此,呵呵。” “杀啊!” “铛铛铛!” 面对重重围攻,韩朔不慌不忙,先指挥军卒冲杀出第一道营墙,防止被彻底堵死在营寨里。 撤出营门之后他们才发现李家果然埋伏了重兵,漫山遍野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全军结阵,就地防御!” 韩朔厉喝一声: “让他们看看,边军精锐是如何打仗的!” “轰!” 战场看似混乱,可两千步卒迅速依靠盾牌长枪围成了一个圆形盾阵,阵型厚实无比。任凭李家牙兵如何冲杀,防线始终稳如泰山。 甚至时不时会有百户领着数十号精锐从阵中杀出,打一个反击,打得李家牙兵措手不及。 “杀,给我杀!” 李家一名偏将拼命地指挥牙兵冲锋,他就不信盾墙能比城墙还坚固,就冲不开? 一名名牙兵往前扑,毫无例外全都被探出的枪尖捅死,还不待他继续指挥进攻,盾阵陡然从中间分开。 韩朔手持利刃,健步前冲,脚掌一跺便高高跃起在空中: “杂碎,给我死!” 偏将脸色骤变,还没来得及抬刀去挡就被韩朔削去了半条胳膊,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整整一个时辰,双方沿着盾阵反复拉锯、冲杀,完全陷入了僵持。 李玄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满: “怎么回事,四千人都打不垮两千人?” 李光振满脸凝重,苦笑道: “公子,洛家军确实骁勇善战,想吃掉他们怕是得下一番大力气。实在不行咱们就将其重重围住,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轰隆隆!” “杀啊!” 山峰谷口陡然传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隐约可见一支黑甲骑兵杀入战场,直奔寨前。 “救兵!是寒弓!” 韩朔目光一亮,分外惊喜。 余寒弓一路横冲直撞,最后在阵前勒住缰绳:“韩将军,你带步卒先撤,我来断后!” “好!” 韩朔也不迟疑,当即组织兵马往外突围,有骑兵四处袭击,李家牙兵顿显骚乱,眼睁睁地看着洛家军往外冲却无能为力。 也就是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了,骑兵施展不开手脚,不然余寒弓带来的一千骑足以击溃李家兵。 “混账!” 李玄冰目光阴沉,如此布局竟然还能被洛家军给突出重围,暴怒无比: “给我拦住他们!” “全歼不了也得重创!” 任凭李大公子如何嘶吼,也拦不住两千步卒绝尘而去,气得他直跺脚。 余寒弓的目光落在了墙头上,弯弓搭箭: “来而不往非礼也!”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直射墙头。 李光振目光陡变,奋不顾身地将李玄冰往地上一扑: “公子小心!” “嗖!” 李玄冰刚被扑倒,利箭就射过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狠狠地往墙上一插,强劲的力道让箭尾高速抖动。 李玄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李光振的一扑,此刻自己就要血溅当场。 余寒弓轻扯缰绳,朗声怒喝: “洛将军托我带话,李公子的手段咱们苍岐领教了!” “他日必当奉还!” …… 将军府内的氛围有些低沉,没想到偷袭野槐山竟然吃了一场败仗。 “将军,此战是我二人疏忽大意,请将军治罪!” 韩朔与徐松面带愧疚,此战兵马虽然没什么损失,可对军心士气还是有打击的。 “不怪你们,怪我。” 洛羽挥了挥手,自己担下了责任: “其实从你们走后我就隐隐觉得不安,我在想此事出现得太过蹊跷,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发生在两家最剑拔弩张的时候。 而且刘麻子区区一个小土匪,怎么就能知道李家这么多隐秘?如果李家指使土匪掳掠幼女的消息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来,那早就瞒不住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李玄冰设的一个局!” 洛羽目光阴沉,也就是想通了这一点他才立刻派余寒弓去野槐山支援,幸好没去晚。 “看来李家为了此战精心筹谋许久啊。” 萧少游的拳头微微握紧,面带怒气: “羌兵入侵李家只知保存实力,对付自己人倒是大手笔。” “妈的,开战便开战!” 蒙虎怒火中烧:“既然是李家先挑起战端,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打!” “将军!” 江殊和梅雪崖疾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已经派人去探过了,李家借口我苍岐造反,断绝了酒水、布匹的运输通道,并且查抄了所有布行。 据情报,李家已经在召集各城牙兵,准备进攻苍岐、凤川。” “果然是准备许久啊。” 李家动作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洛羽缓缓起身: “诸位。” “战争这就开始了!” …… 大乾历景丰十年夏 阙州持节令李松年上奏朝廷、传檄全境: 定边将军洛羽袭击军营、残杀官军,密谋造反,召各城兵马共诛之! 随即苍岐发文昭告阙州百姓: 李家私通羌贼、出卖边军、勾结土匪、掳掠幼女,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号召各城举义旗,伐李家,替天行道! 两家开战! 第163章 你虎爷爷来了! 凤川城东南方三十里立着一块界碑,过了界碑就算是进入凤川境内了。 庞大的军阵矗立在平原上,漫天飞舞的军旗皆大书一个“李”字。 短短十日,李家讨伐洛羽的大军就已经集结完毕,动作比迎战羌人要快得多。苍岐处于三岐山内,三山环绕,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想攻克苍岐必须先拿下凤川城,所以凤川就成了李家的头号攻击目标。 整整八千军卒,骑步混合,只不过军中服饰各异,这是李家召集了七八城的牙兵拼凑出来的部队,真正隶属于李家的只有两千人马。 此前对付羌人,李家没那么用心,但这次讨伐苍岐李家是出了死力的,严令各城出兵,谁敢不出兵李家就会视其为敌人。 此令一出谁还敢懈怠?你洛羽就算再名震阙州,但李家多年来积攒的威严依旧能震慑全境。 李家军的对面同样有一座骑阵,不过规模看起来就小得多,区区千余人,领兵而来的蒙虎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脑袋,时不时还会撇个嘴。 身后一千精骑同样是这般表情,很随意地整理甲胄,看不出半点大战来临的紧张 两军遥遥相对,恰好以界碑分割,各占一方。 李家正中央高举一面帅旗,军旗之下便是此次出兵讨伐苍岐的主将:李承云。 在一众李家武将里此人算是颇为厉害的那一个,早年间征战边关,有过击败千余羌贼的彪悍战绩,颇受李松年父子俩倚重。 李承云从马背上踮起身子往对面看了看,眉宇微皱: “洛羽小儿真是骄狂至极啊,我大军压境,他竟敢只派千余人迎战。” 他身边围着的几人就是随军出战的各城城主以及李家偏将,其中一名身材略显壮硕的将领讥讽道: “估摸着那位洛城主也就这么点兵马了,不自量力,也敢与李大人为敌? 不是说洛家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吗?怎得在野槐山被打得丢盔弃甲呢? 依我看就是徒有虚名罢了,指不定靠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才杀了完颜康与完颜昌。” 开口说话的人叫崔莽,鼎城城主,十年前还是个土匪头子,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靠着一柄三环大刀闯出了名堂,最终占据一城过起了人上人的日子。 “崔将军说得对,什么骁勇善战,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哈哈哈!” 众人哄笑出声,在开战之前李家就把野槐山一战拿出来大肆宣扬,夸大战果,声称歼灭了数千洛家军,尸体铺满了山林。这让一众城主顿时对洛家军心生轻视,心道不过如此。 “既然苍岐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咱们也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否则还以为我阙州无人!” 李承云笑道: “久闻崔将军有崔三刀之名,一柄三环大刀横行阙州,无人能挡将军三刀。倒不如今日请崔将军为前锋出战,以振军威! 只要击溃当面之敌、拿下凤川城,你就是头功!” “有理,崔将军的大名咱们如雷贯耳,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三刀砍死洛家军,哈哈!” 众将纷纷附和,鬼精的眼珠子咕噜直转,巴不得崔莽去打头阵呢,万一洛家军真的很厉害咋办? 在一片吹捧声中崔莽渐渐膨胀起来,豪气云天,策马向前: “成!今日就由本将打头阵,让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知道,阙州还轮不到他来撒野!” “大军出战!” 令旗挥动,千余兵马缓缓行出,在军前列阵。 全都是崔莽麾下,人人杀气腾腾、面色凶悍。崔莽征兵就喜欢重金招募土匪山贼,他觉得土匪很简单,给钱给女人就能替你玩命,放纵属下在境内为非作歹,导致鼎城治下毫无律法可言,百姓苦不堪言,但由此也让崔莽有了一批愿意替他玩命的滚刀肉。 在场八千兵马,除了两千李家军,剩下的当属他最强。 瞧见有兵马行出列阵,蒙虎总算打起了精神,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紧跟着就提起长枪一扯缰绳: “驾!” “轰隆隆!” 没有什么战前动员、鼓舞人心,麾下一千骑就这么策马冲出。 一匹匹雄壮大马迈动马蹄,溅起尘土飞扬,一排排长枪顺势斜举,寒光泛起波浪。 黑甲玄旗,浪潮滚滚。 如此威势让崔家兵马有些心慌,人群中隐隐生出骚乱。主要是他们身处境内,没去过边关战场,还从未见过上千披甲骑军冲锋的场面。 “都不要乱,虚张声势罢了!” 崔莽拎着三环大刀大咧咧地立于前方,高喝道: “鼎城崔三刀在此,来将通报姓名,老子刀下不杀无名之辈!” 话音刚落,蒙虎就猛地一夹马腹,骤然前冲,混铁长枪没有突刺,而是拦腰砸了出去: “你虎爷爷来了!” “喝!” 蒙虎的马太快了,快到话音刚落就冲到了崔莽身前,崔莽心头咯噔一下,本能的想往后退,可身后那么多城主看着,退一步多丢人? 他选择了正面迎战,双手紧握刀柄,用尽吃奶的力气挥了出去: “狂妄!” “接我一刀!” 你别说,这一刀确实势大力沉,带起了阵阵风声,还迎来了一片喝彩。崔莽更是自信一笑,当年他就是凭借这一手刀法才占据了鼎城,凶名赫赫。 “铛!” 但刀锋撞上枪杆的那一刻,崔莽脸上的自信变成了震惊与绝望。 枪杆像是有千斤力,一枪便拨开了刀锋,震得崔莽手臂脱臼,旋即就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咔擦!” “噗嗤!” 崔莽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老远,重重往地上一砸,胸骨尽碎,眼眶一突就咽了气。 周围的兵马全都惊呆了,他们的城主就这么被人轻飘飘地宰了?紧跟着一声冲天怒吼把他们从失神中拽了回来: “杀!”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啊啊!” 上千精骑一冲而过,铁蹄踏地的轰鸣声闷如惊雷,震得界碑旁的碎石簌簌跳动。 枪尖所过之处,持枪军卒就像割麦子一般倒下,鲜血混着尘土腾起三尺高。 鼎城的匪兵哪见过这等阵仗?前排的盾手刚举起木盾便被长枪连人带盾捅穿;后排的弓手还没来得及搭箭,就被马蹄碾压的血肉模糊。 什么山中悍匪、什么滚刀肉,前排防线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撕裂的七零八落,甚至都没能迟滞骑军分毫。 冲过崔莽的尸体时蒙虎皱眉问了一句: “他叫什么来着?吹三刀?” 第164章 区区八千敌 望着鼎城匪兵被洛家军摧枯拉朽般打垮,所有城主武将都傻了眼,这打的叫什么仗?洛家军这么强吗? 尤其是刚才崔莽被蒙虎一枪砸得栽落马背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一颤,崔莽虽然莽了点,没什么脑子,可一身刀法他们还是认可的,在场的没几个接得住。 “咻!” 凄厉的响箭划破云霄,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张张茫然的脸庞望向空中,耳边似乎有沉闷的马蹄声渐渐回荡,旋即响彻云霄。 “轰隆隆!” 除了在正前方凶悍凿阵的蒙虎,战场左右后三面皆有骑兵杀出,吕青云、余寒弓一左一右,霍连城断后截杀。 洛李两家初战,苍岐四营骑兵尽出! “披甲骑军!四千!” 李承云傻眼了,在开战之前他们查过苍岐的底细,应该只有三四千兵马,骑军绝不超过两千。 可如今四面八方涌现的黑甲骑军是哪儿来的? 洛家军操练大多都藏在三岐山中,四面群山环绕,怎么可能被旁人知晓? 被围在战场中央的李家军惶恐不安,一众领军武将更是吓白了脸,刚才他们已经亲眼见识过蒙虎的战力,谁还敢轻视洛家军? 李承云嘴角一抽,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要乱!分兵迎敌!挡住敌军!” “盾牌手顶上去!用马车拦在阵前,弓弩手策应,射住阵脚!” “快啊!” 一连串的命令从李承云的嘴里冒了出来,你还别说,确实像带过兵的样子。可凭李家拼凑出来的八千兵马,你还想做到如臂挥使? 不下令还好,一下令大军就更乱了。 有的士卒拎起盾牌就往侧面跑,刚转身就把身边的同袍撞翻了;有的人想将马车推到阵前去阻拦骑兵,可人群乌泱泱的挤在一起,根本就走不动道; 最乱的就是正前方,被杀破胆的鼎城匪兵扭头就跑,谁还敢阻拦披甲骑军?一哄而散,硬生生冲散了己方的阵型。 “混账,不要乱!” 李承云牙呲欲裂,破口大骂:“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给我结阵,迎战!” “杀!” “砰砰砰!” 三面伏兵同时撞阵,雄壮的马蹄肆无忌惮地踩踏着敌军的胸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强有力的抵抗就撕开了防线。 看似李家兵多将广、数倍于敌,可真打起来他们才发现,这就像是一个壮汉在欺负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毫无还手之力。 兵败如山倒! 身处大阵中央的李承云茫然了、绝望了,在出征之前他还信心满满,要为家族立下大功,可没想到第一仗就败得这么彻底。 战场侧面有一座小土坡,洛羽和萧少游缓步登上了最高处,恰好可以将战场的情况尽收眼底。 一战击溃八千敌军,两人的脸上并未有太多惊喜之色,这本就在他们预料之中。 四千精骑在平原进攻八千步卒,这种仗要是打不赢那他们就别跟李家开战了。 望着敌军自相践踏,哀嚎声响彻云霄,洛羽有些唏嘘: “四营骑兵操练许久,已有精锐之姿,没想到第一战是用来打自己人,好歹都是阙州的男丁啊。” “阙州男丁也有好有坏。” 萧少游平静的说道: “例如刚才那个崔莽,仅去年就在鼎城强征数千民夫为其修建府宅,耽误了秋收,导致鼎城开年就饿死了不少人。平日里更是纵容兵马劫掠百姓、奸淫民女,短短数年,鼎城便流失人口近万,全都被崔莽逼得无家可归。 像这样的人,该杀!而且要杀得干干净净才能平息民愤! 血腥一时,换来一世平安。” “你说得对。” 洛羽目光冰寒: “那就借这次和李家开战的机会,彻底荡清阙州的败类!” …… 四营精骑仅用一轮冲锋便打垮了八千敌军,接着兵分多路,一营分为数尉,三百人一队,不停地切割敌军阵型,长枪马蹄所过之处皆是鲜血飞溅,李家军根本无力抵抗。 蒙虎、吕青云、余寒弓三人分头凿穿敌阵,从背后杀出的霍连城则直奔中军帅旗,目标直指李承云。 “拦住他,快拦住他!” 李承云慌了,拼命招呼李家牙兵上前阻拦,自己则在慌乱中一扯缰绳,扭头就跑。他很清楚大军已败,死拼下去毫无意义。 霍连城一路冲杀,好不容易闯入敌阵深处时却发现李承云早跑没影了,但帅旗还在,还有七八名敌军围了过来,张牙舞爪,好几杆长枪同时刺向自己的腰腹。 “哼!” 霍连城腰肢一弯,枪尖正好贴着他的后背擦了过去,等他再度起身时已经提枪横握,一记秋风扫落叶狠狠甩出。 “砰砰砰!” 毫无花哨,只有蛮力,仅仅一枪就砸得敌军倒飞而出。 当几名亲兵全都被霍连城一枪捅死之后,他身前只剩一面孤零零的帅旗。 “喝!” 霍连城拔刀一砍,拦腰将旗杆劈成了两截,两个时辰前还威风凛凛的“李”字旗成了地上的破布,任由马蹄践踏。 拎着血淋淋的长枪,霍连城举目四顾,总算看到了拼命奔逃的李承云,当即催动战马追了上去。 李承云那叫一个惨啊,四周皆有敌军围困,身后还有霍连城紧追不舍,得亏麾下亲兵算是李家的精锐死忠,护着他一路往外冲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亲兵惨叫声倒在血泊中。 到最后独剩李承云一人冲出了包围圈,霍连城也一人一骑赶了上来。两人在平原上纵马狂奔,一人满脸惶恐,一人杀气腾腾。 “妈的,这个狗皮膏药。” 李承云暗骂了一声,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或许是霍连城马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霍连城目光冰寒,紧握长枪,眼看着就要追上李承云。 就在这时,李承云陡然转身,长枪从自己的腋下探出,笔直刺向霍连城的胸口: “杂碎,死!” 一记干脆利落的回马枪! “哼,早就知道你会玩这一手!” 霍连城讥讽一笑,在枪尖袭来的瞬间猛地一扭身,然后伸手一抓,死死扣住枪杆,顺势往自己怀里一拽。李承云哪儿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向了霍连城。 霍连城弃枪换刀,横刀一劈: “噗嗤!” 锋利的苍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所谓的李家悍将变成一条瘫倒在地的死狗,不停地往外吐血。 李承云的目光迅速昏暗,神情绝望。 霍连城翻身下马,高举刀锋: “洛将军说了,会把你们的人头送回天阙城。” “祭奠云阳关死去的英灵!” …… 初夏时节,洛李两家的第一战落下帷幕。 李家八千兵马尚未进入凤川境内便全军覆没,主将李承云连同十余名副将尽数被杀。 阙州震动。 第164章 区区八千敌 望着鼎城匪兵被洛家军摧枯拉朽般打垮,所有城主武将都傻了眼,这打的叫什么仗?洛家军这么强吗? 尤其是刚才崔莽被蒙虎一枪砸得栽落马背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一颤,崔莽虽然莽了点,没什么脑子,可一身刀法他们还是认可的,在场的没几个接得住。 “咻!” 凄厉的响箭划破云霄,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张张茫然的脸庞望向空中,耳边似乎有沉闷的马蹄声渐渐回荡,旋即响彻云霄。 “轰隆隆!” 除了在正前方凶悍凿阵的蒙虎,战场左右后三面皆有骑兵杀出,吕青云、余寒弓一左一右,霍连城断后截杀。 洛李两家初战,苍岐四营骑兵尽出! “披甲骑军!四千!” 李承云傻眼了,在开战之前他们查过苍岐的底细,应该只有三四千兵马,骑军绝不超过两千。 可如今四面八方涌现的黑甲骑军是哪儿来的? 洛家军操练大多都藏在三岐山中,四面群山环绕,怎么可能被旁人知晓? 被围在战场中央的李家军惶恐不安,一众领军武将更是吓白了脸,刚才他们已经亲眼见识过蒙虎的战力,谁还敢轻视洛家军? 李承云嘴角一抽,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要乱!分兵迎敌!挡住敌军!” “盾牌手顶上去!用马车拦在阵前,弓弩手策应,射住阵脚!” “快啊!” 一连串的命令从李承云的嘴里冒了出来,你还别说,确实像带过兵的样子。可凭李家拼凑出来的八千兵马,你还想做到如臂挥使? 不下令还好,一下令大军就更乱了。 有的士卒拎起盾牌就往侧面跑,刚转身就把身边的同袍撞翻了;有的人想将马车推到阵前去阻拦骑兵,可人群乌泱泱的挤在一起,根本就走不动道; 最乱的就是正前方,被杀破胆的鼎城匪兵扭头就跑,谁还敢阻拦披甲骑军?一哄而散,硬生生冲散了己方的阵型。 “混账,不要乱!” 李承云牙呲欲裂,破口大骂:“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给我结阵,迎战!” “杀!” “砰砰砰!” 三面伏兵同时撞阵,雄壮的马蹄肆无忌惮地踩踏着敌军的胸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强有力的抵抗就撕开了防线。 看似李家兵多将广、数倍于敌,可真打起来他们才发现,这就像是一个壮汉在欺负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毫无还手之力。 兵败如山倒! 身处大阵中央的李承云茫然了、绝望了,在出征之前他还信心满满,要为家族立下大功,可没想到第一仗就败得这么彻底。 战场侧面有一座小土坡,洛羽和萧少游缓步登上了最高处,恰好可以将战场的情况尽收眼底。 一战击溃八千敌军,两人的脸上并未有太多惊喜之色,这本就在他们预料之中。 四千精骑在平原进攻八千步卒,这种仗要是打不赢那他们就别跟李家开战了。 望着敌军自相践踏,哀嚎声响彻云霄,洛羽有些唏嘘: “四营骑兵操练许久,已有精锐之姿,没想到第一战是用来打自己人,好歹都是阙州的男丁啊。” “阙州男丁也有好有坏。” 萧少游平静的说道: “例如刚才那个崔莽,仅去年就在鼎城强征数千民夫为其修建府宅,耽误了秋收,导致鼎城开年就饿死了不少人。平日里更是纵容兵马劫掠百姓、奸淫民女,短短数年,鼎城便流失人口近万,全都被崔莽逼得无家可归。 像这样的人,该杀!而且要杀得干干净净才能平息民愤! 血腥一时,换来一世平安。” “你说得对。” 洛羽目光冰寒: “那就借这次和李家开战的机会,彻底荡清阙州的败类!” …… 四营精骑仅用一轮冲锋便打垮了八千敌军,接着兵分多路,一营分为数尉,三百人一队,不停地切割敌军阵型,长枪马蹄所过之处皆是鲜血飞溅,李家军根本无力抵抗。 蒙虎、吕青云、余寒弓三人分头凿穿敌阵,从背后杀出的霍连城则直奔中军帅旗,目标直指李承云。 “拦住他,快拦住他!” 李承云慌了,拼命招呼李家牙兵上前阻拦,自己则在慌乱中一扯缰绳,扭头就跑。他很清楚大军已败,死拼下去毫无意义。 霍连城一路冲杀,好不容易闯入敌阵深处时却发现李承云早跑没影了,但帅旗还在,还有七八名敌军围了过来,张牙舞爪,好几杆长枪同时刺向自己的腰腹。 “哼!” 霍连城腰肢一弯,枪尖正好贴着他的后背擦了过去,等他再度起身时已经提枪横握,一记秋风扫落叶狠狠甩出。 “砰砰砰!” 毫无花哨,只有蛮力,仅仅一枪就砸得敌军倒飞而出。 当几名亲兵全都被霍连城一枪捅死之后,他身前只剩一面孤零零的帅旗。 “喝!” 霍连城拔刀一砍,拦腰将旗杆劈成了两截,两个时辰前还威风凛凛的“李”字旗成了地上的破布,任由马蹄践踏。 拎着血淋淋的长枪,霍连城举目四顾,总算看到了拼命奔逃的李承云,当即催动战马追了上去。 李承云那叫一个惨啊,四周皆有敌军围困,身后还有霍连城紧追不舍,得亏麾下亲兵算是李家的精锐死忠,护着他一路往外冲杀,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亲兵惨叫声倒在血泊中。 到最后独剩李承云一人冲出了包围圈,霍连城也一人一骑赶了上来。两人在平原上纵马狂奔,一人满脸惶恐,一人杀气腾腾。 “妈的,这个狗皮膏药。” 李承云暗骂了一声,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或许是霍连城马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霍连城目光冰寒,紧握长枪,眼看着就要追上李承云。 就在这时,李承云陡然转身,长枪从自己的腋下探出,笔直刺向霍连城的胸口: “杂碎,死!” 一记干脆利落的回马枪! “哼,早就知道你会玩这一手!” 霍连城讥讽一笑,在枪尖袭来的瞬间猛地一扭身,然后伸手一抓,死死扣住枪杆,顺势往自己怀里一拽。李承云哪儿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向了霍连城。 霍连城弃枪换刀,横刀一劈: “噗嗤!” 锋利的苍刀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所谓的李家悍将变成一条瘫倒在地的死狗,不停地往外吐血。 李承云的目光迅速昏暗,神情绝望。 霍连城翻身下马,高举刀锋: “洛将军说了,会把你们的人头送回天阙城。” “祭奠云阳关死去的英灵!” …… 初夏时节,洛李两家的第一战落下帷幕。 李家八千兵马尚未进入凤川境内便全军覆没,主将李承云连同十余名副将尽数被杀。 阙州震动。 第165章 横扫阙州! 凤川城内锣鼓齐鸣,街头巷尾挤满了老百姓,迎接大军凯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虽说洛羽最先在苍岐建城,但辖境内的人口主要集中在凤川: 从第一次出兵击退羌兵,力保凤川城免遭屠杀,到后来取代姚家,给老百姓分田地、安流民、振商业,一年间凤川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羽早就赢得了百姓们的拥戴,当听到李家对洛羽宣战时城内人心惶惶,生怕又过上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李家的檄文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坨狗屎,谁对百姓好他们心中能不知道吗? 可如今洛羽用实力告诉所有人,一战歼敌八千,洛家军有能力保护两城百姓! 他们的心踏实了! 知府衙门里,众将齐聚一堂,同样笑容满面,他们早就对李家憋了一肚子火,这次算是打爽了。 “外面的爆竹声、欢呼声都听到了。” 洛羽微微一笑: “首先恭喜诸位,几个月的练兵没有白费!从今天开始,整个阙州再无人敢小觑洛字军旗!” 众将昂首挺胸,自信又骄傲。 “但我得提醒你们,战争才刚刚开始!还没到喝庆功酒的时候。” 洛羽转而变得严肃: “现在我们歼灭的大多是李家附庸,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李家的嫡系兵马有上万之众,并未伤筋动骨。 正所谓骄兵必败,接下来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不能疏忽大意!” “诺!” “少游,你来讲一下接下来的战事部署。” 萧少游大步走到地图旁,伸手一指: “阙州地形从东到西,纵深约三百里,苍岐与凤川两地正好卡在中段。 全境城池数十座城池,一大半由大大小小的城主控制,直属李家的七八座城池全都在阙州东部。 对李家而言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两个。 一为首府天阙城,也是李家老巢所在;二是宁台县,距离天阙城四五十里,一向是李家的屯粮重地,城墙坚固,与天阙城呈掎角之势。 要想灭掉李家,一统阙州,咱们接下来分三步走。” 灭掉李家、一统阙州。 短短八个字让众人的目光无比炙热,谁说阙州一定要姓李?姓洛也未尝不可! 萧少游竖起三根手指,嗓音坚定: “第一步,拔其爪牙! 各城城主都效忠李家,虽然各自兵力都不多,但各城加在一起也有数万兵马,合兵一处对咱们来说是个麻烦。倒不如趁各城未动,咱们主动出击,一一拔除! 以苍岐、凤川一线为界,往东是李家腹地,暂时不动,往西的地盘我们要全拿下! 接下来六营兵马分头行动,按顺序攻打……” 洛羽手中有君墨竹提供的情报,对各城城主的实力了如指掌,萧少游依此制定出了进攻方案,强弱得当,部署缜密。 “第二步,夺取屯粮重地! 待各路兵马铲除李家爪牙之后,各营陆续向宁台县集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攻取天阙城,宁台县必须先拿下来!” 萧少游加重了几分语气: “最后一步! 大军合围天阙城!一战灭李家!” 众人战意汹汹,恨不得现在就带兵杀奔天阙城。 洛羽出言提醒道: “此一战已然震慑全境,每到一地可先礼后兵,愿降者可暂留其兵权,等战事平息后再作定夺。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诺!” 洛羽手掌一挥: “出发!半个月之内,我要横扫阙州!” …… 短短半个月,战火便蔓延至阙州大半疆域。 六营兵马四处出击,按照萧少游的部署攻取各地,但他只讲了大概的进攻路线,具体战事由各营校尉自行定夺。 这不仅仅是洛羽统一阙州的过程,更是蒙虎、霍连城这帮将领磨炼成长的过程。 洛羽要把他们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悍将! 半个月内,整个阙州都见识到了洛家军的强悍。各地城主要么望风而降,要么在一番激战之后丢城失地。 玄旗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洛羽那儿捷报连连,天阙城的持节府中却回荡着李松年愤怒的骂声: “告诉我!苍岐凤川区区两城之地,怎会有如此精锐!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阙州一半地盘都丢了,那些城主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还有你们这些废物!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都对付不了,老夫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平日里一个个人模狗样,上了战场就被打出翔来。说,谁敢带兵上阵杀敌!难不成等他们杀到天阙城外,让老夫出去迎敌吗!” “饭桶!” 一群李姓、旁姓的将领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短短半个月,李家派去各城的武将就死了十几个,全都被洛家军打怕了。 从布匹生意被凤川抢走以后,李家从上到下都盼着和洛家开战,想着直接宰了洛羽就能重新大把大把地捞银子。 但现实是残酷的,开战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半个月的时间,李家就丢掉了阙州半数领土的控制权,现在整个阙州都觉得李家是纸老虎,不堪一击,丢人丢大发了。 “请父亲大人先息怒。” 李玄冰脸色乌黑: “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战局,不能再让洛家军这么肆无忌惮地打下去了,否则会动摇咱们的根基。 都说说,你们觉得洛家军下一步会进攻何处,咱们也好早做应对。”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 “听说,听说洛家军下一步想要进攻宁台县,已经有千余兵马出现在宁台城外了。” “宁台县决不能丢!” 李松年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我李家半数粮草都囤积于此,而且这是天阙城仅剩的屏障。 宁台县一丢,天阙城就会直面洛家兵锋,到时候我们真的寝食难安了!” “那就增兵宁台县,与洛家在宁台县对峙!” “对,宁台县有坚墙,咱们可以驻扎重兵固守!洛家军骑兵强悍,但攻克坚城需要大量步卒,咱们不和他们野战,就坚守城池,耗也把他们耗死!” 众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颇有些群情激奋的意思。 “等一下!” 李玄冰冷喝道:“都知道宁台县易守难攻,洛家军真会那么傻吗,死磕坚城?” 众人都愣住了,李松年皱眉道:“你怀疑洛羽在耍诈?” 李玄冰背着手来回踱步: “半个月来洛家军神出鬼没,每一次进攻的地方都出乎了我们的预料,这次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宣布要进攻宁台县? 洛羽此人一向奸诈无比,这定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他们另有所图!” 众人目光一震,这么一想还真是,总感觉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可是不攻宁台县他们还能攻哪里?” 李松年满脸疑惑: “还处在咱们控制下的只剩十几座城池,天阙城和宁台县最为紧要,他们总不至于直接攻打天阙城?” 众将领同样有此疑惑,天阙城被李家经营多年,固若金汤,就算洛家军倾巢而出他们都不慌。 “我知道了!” 李玄冰陡然停住脚步,猛地抬头: “野槐山,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野槐山!” 第165章 横扫阙州! 凤川城内锣鼓齐鸣,街头巷尾挤满了老百姓,迎接大军凯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虽说洛羽最先在苍岐建城,但辖境内的人口主要集中在凤川: 从第一次出兵击退羌兵,力保凤川城免遭屠杀,到后来取代姚家,给老百姓分田地、安流民、振商业,一年间凤川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羽早就赢得了百姓们的拥戴,当听到李家对洛羽宣战时城内人心惶惶,生怕又过上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李家的檄文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坨狗屎,谁对百姓好他们心中能不知道吗? 可如今洛羽用实力告诉所有人,一战歼敌八千,洛家军有能力保护两城百姓! 他们的心踏实了! 知府衙门里,众将齐聚一堂,同样笑容满面,他们早就对李家憋了一肚子火,这次算是打爽了。 “外面的爆竹声、欢呼声都听到了。” 洛羽微微一笑: “首先恭喜诸位,几个月的练兵没有白费!从今天开始,整个阙州再无人敢小觑洛字军旗!” 众将昂首挺胸,自信又骄傲。 “但我得提醒你们,战争才刚刚开始!还没到喝庆功酒的时候。” 洛羽转而变得严肃: “现在我们歼灭的大多是李家附庸,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李家的嫡系兵马有上万之众,并未伤筋动骨。 正所谓骄兵必败,接下来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不能疏忽大意!” “诺!” “少游,你来讲一下接下来的战事部署。” 萧少游大步走到地图旁,伸手一指: “阙州地形从东到西,纵深约三百里,苍岐与凤川两地正好卡在中段。 全境城池数十座城池,一大半由大大小小的城主控制,直属李家的七八座城池全都在阙州东部。 对李家而言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两个。 一为首府天阙城,也是李家老巢所在;二是宁台县,距离天阙城四五十里,一向是李家的屯粮重地,城墙坚固,与天阙城呈掎角之势。 要想灭掉李家,一统阙州,咱们接下来分三步走。” 灭掉李家、一统阙州。 短短八个字让众人的目光无比炙热,谁说阙州一定要姓李?姓洛也未尝不可! 萧少游竖起三根手指,嗓音坚定: “第一步,拔其爪牙! 各城城主都效忠李家,虽然各自兵力都不多,但各城加在一起也有数万兵马,合兵一处对咱们来说是个麻烦。倒不如趁各城未动,咱们主动出击,一一拔除! 以苍岐、凤川一线为界,往东是李家腹地,暂时不动,往西的地盘我们要全拿下! 接下来六营兵马分头行动,按顺序攻打……” 洛羽手中有君墨竹提供的情报,对各城城主的实力了如指掌,萧少游依此制定出了进攻方案,强弱得当,部署缜密。 “第二步,夺取屯粮重地! 待各路兵马铲除李家爪牙之后,各营陆续向宁台县集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想攻取天阙城,宁台县必须先拿下来!” 萧少游加重了几分语气: “最后一步! 大军合围天阙城!一战灭李家!” 众人战意汹汹,恨不得现在就带兵杀奔天阙城。 洛羽出言提醒道: “此一战已然震慑全境,每到一地可先礼后兵,愿降者可暂留其兵权,等战事平息后再作定夺。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诺!” 洛羽手掌一挥: “出发!半个月之内,我要横扫阙州!” …… 短短半个月,战火便蔓延至阙州大半疆域。 六营兵马四处出击,按照萧少游的部署攻取各地,但他只讲了大概的进攻路线,具体战事由各营校尉自行定夺。 这不仅仅是洛羽统一阙州的过程,更是蒙虎、霍连城这帮将领磨炼成长的过程。 洛羽要把他们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悍将! 半个月内,整个阙州都见识到了洛家军的强悍。各地城主要么望风而降,要么在一番激战之后丢城失地。 玄旗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洛羽那儿捷报连连,天阙城的持节府中却回荡着李松年愤怒的骂声: “告诉我!苍岐凤川区区两城之地,怎会有如此精锐!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阙州一半地盘都丢了,那些城主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还有你们这些废物!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都对付不了,老夫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平日里一个个人模狗样,上了战场就被打出翔来。说,谁敢带兵上阵杀敌!难不成等他们杀到天阙城外,让老夫出去迎敌吗!” “饭桶!” 一群李姓、旁姓的将领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短短半个月,李家派去各城的武将就死了十几个,全都被洛家军打怕了。 从布匹生意被凤川抢走以后,李家从上到下都盼着和洛家开战,想着直接宰了洛羽就能重新大把大把地捞银子。 但现实是残酷的,开战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半个月的时间,李家就丢掉了阙州半数领土的控制权,现在整个阙州都觉得李家是纸老虎,不堪一击,丢人丢大发了。 “请父亲大人先息怒。” 李玄冰脸色乌黑: “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战局,不能再让洛家军这么肆无忌惮地打下去了,否则会动摇咱们的根基。 都说说,你们觉得洛家军下一步会进攻何处,咱们也好早做应对。”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 “听说,听说洛家军下一步想要进攻宁台县,已经有千余兵马出现在宁台城外了。” “宁台县决不能丢!” 李松年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我李家半数粮草都囤积于此,而且这是天阙城仅剩的屏障。 宁台县一丢,天阙城就会直面洛家兵锋,到时候我们真的寝食难安了!” “那就增兵宁台县,与洛家在宁台县对峙!” “对,宁台县有坚墙,咱们可以驻扎重兵固守!洛家军骑兵强悍,但攻克坚城需要大量步卒,咱们不和他们野战,就坚守城池,耗也把他们耗死!” 众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颇有些群情激奋的意思。 “等一下!” 李玄冰冷喝道:“都知道宁台县易守难攻,洛家军真会那么傻吗,死磕坚城?” 众人都愣住了,李松年皱眉道:“你怀疑洛羽在耍诈?” 李玄冰背着手来回踱步: “半个月来洛家军神出鬼没,每一次进攻的地方都出乎了我们的预料,这次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宣布要进攻宁台县? 洛羽此人一向奸诈无比,这定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他们另有所图!” 众人目光一震,这么一想还真是,总感觉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可是不攻宁台县他们还能攻哪里?” 李松年满脸疑惑: “还处在咱们控制下的只剩十几座城池,天阙城和宁台县最为紧要,他们总不至于直接攻打天阙城?” 众将领同样有此疑惑,天阙城被李家经营多年,固若金汤,就算洛家军倾巢而出他们都不慌。 “我知道了!” 李玄冰陡然停住脚步,猛地抬头: “野槐山,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野槐山!” 第166章 埋在野槐山,挺好的 “放箭,给我放箭!” “不要让敌军上墙,死守防线!” 真被李玄冰猜中了,攻打宁台县只是萧少游故意放出的风声,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野槐山!此地藏着李家掳掠幼女的秘密,只要将这些黑暗公之于众,就能让李家臭名昭着! 到时候李家所发的讨贼檄文就会成为天大的笑柄! 领兵而来的依旧是韩朔与徐松两营兵马,上一次在这里栽了跟头,这次他们要把脸面找回来。 “顶住,不要乱,弓箭手不准停,给我杀!” “谁敢后退一步,立斩不赦!” 守在这里的还是李光振,但他的嗓音中明显带着些慌乱,冒着被箭雨射杀的风险亲临一线指挥战斗。 因为野槐山的守军一直只有千余人,上次是为了伏击洛家军才调来那么多兵马,光靠千余人怎么挡得住两营兵马的猛攻? 开战不到一炷香,第一道营墙已经被攻破,大批精锐步卒涌入营寨,架起竹梯开始进攻第二道营墙。 箭雨纷飞、投石滚落,漫天火光照亮了荒野山林,晃动的槐树枝令人眼花缭乱。 这次洛家军没有偷袭,而是拿出了攻城的架势,就是要跟你正面硬碰硬! 一排排高大的铁盾矗立在墙角下,挡住了倾斜而下的投石箭雨,还有大批弓弩手在后放箭,掩护步卒进攻。各旗互相配合,悍勇登城。 同样是弓弩手,可洛家军的箭法好啊,李家牙兵一露头就会被射穿头颅,鲜血飞溅,哪有人敢把脑袋探出去射箭。 墙头上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情绪。 僵持半天,接二连三有精悍步卒翻墙而入,挥舞着弯刀砍向李家军,整条防线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坚持住,一定要守住!” 李光振的表情越发慌乱,他知道自己守不住,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多坚持一会,撑到援兵抵达。 因为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李玄冰的快马传信,说是三千援兵已经上路,让他无论如何要坚守野槐山。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一架攻城锤被推到了墙角下,嘴角一抽,气得破口大骂: “尼玛的竟然用攻城锤,还讲不讲武德!” 韩朔狞笑一声: “你的死期到了,给我砸!” “轰!” “轰轰!” 区区几扇木制的营门,如何挡得住攻城锤的重击?仅仅撞了三下,木门便轰然破碎,裂成一堆木屑。 “杀!” “蹭蹭蹭!” 苍刀举起,披甲精锐蜂拥而入,憋了一肚子火的两营步卒把气全撒在了李家牙兵的身上,防线犹如潮水一般溃退。 攻入营门后大家才看清野槐山的真容,营墙背后先是一排排营房用来驻军,更远处竟然建起了不少楼宇,灯火通明,不像是深山老林,倒像是进了天阙城的青楼酒坊。 “深山老林里建这么些玩意干什么?” 韩朔皱了皱眉头,但暂时没空多想,因为他已经盯上了前方的李光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老子找你很久了!” “该死的。” 望着手下被肆意残杀,李光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 “我李家主掌阙州多年,难不成还会怕你们!” “吃我一刀!” 李光振也算个狠人,主动出击,厚重的刀锋横挥而出,风声舞舞。 “雕虫小技!” 韩朔目光一凝,苍刀正面迎向了李光振。 “铛!” 双刀相撞,一柄厚重如铁,一柄锋利轻巧。 简单的一记对拼,李光振硬是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手臂震得发麻,目光中多出了些许震惊。 “接我一刀试试!” “喝!” 韩朔没给他缓一缓的机会,转守为攻,脚步一错、腰肢一扭,苍刀绕着腰腹转了一圈狠狠劈了过去。 李光振连忙抬刀横在胸前,手忙脚乱。 “砰!” “嘶!” 这一刀力道十足,直接将刀背压翻,撞在了胸口处,李光振只觉得喉咙一甜,又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韩朔就抬腿一脚踹了过来。 “噗嗤!” 剧痛瞬间袭遍全身,李光振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吐鲜血,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就你这种货色,也敢拦我?” 韩朔拎着刀一步步近前,目光狠辣: “你兄长李光业在云阳关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日该轮到你替他还债了!” “停停停!” 恐惧充斥着李光振的双眸,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 “别杀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野槐山的秘密吗?” 韩朔还真停住了刀锋,皱眉道: “说!李家在野槐山到底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额,平时确实有一些土匪会送幼女过来,此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李光振支支吾吾,嘀咕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珠子却提溜直转。 韩朔目光渐寒: “你个杂碎,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 “轰隆隆!” 就在这时,山口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似乎有大队的骑兵涌入野槐山。 李光振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改刚才的卑躬屈膝,仰天大笑: “哈哈,援军总算是来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敢与我李家为敌,自寻死路!” “你是在找死吗?” 刀锋缓缓架在了他的脖颈处,韩朔狞声道: “就算有援兵,你的命现在也捏在我手上!杀了你易如反掌!” “杀了我?那你们两千兵马都得给我陪葬!” 李光振讥讽道: “韩将军也不想全军覆没?现在放了我,跪地乞降,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是吗?” 韩朔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戏谑: “那就让咱们看看是哪来的援兵。” “轰隆隆!” 骑兵长驱直入,远远地望不清真容。直到靠近寨墙,借着闪耀的火光才发现他们清一色身披黑甲,高举玄旗,堂而皇之地穿过战场,涌入野槐山。 李光振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瞳孔一缩: “洛,洛家军。怎么可能!” 援兵呢?李玄冰答应自己的三千援兵呢! 怎么是敌人的援兵! 火光中映出一道异常魁梧的身形,蒙虎疾驰到两人身前、勒住缰绳,用长枪挑着一块破布扔在了地上。 军旗,一面被鲜血染得透红的李家军旗。 蒙虎讥讽一笑: “只要要让李将军失望了,你等的援兵现在已经成了三千孤魂野鬼。 不过野槐山景色不错,埋在这也挺好。” 细细看去,蒙虎身上的甲胄还沾染着大片血迹,似乎刚大战一场。 “不,不可能。” 李光振绝望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这次增援自己的三千兵马可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嫡系啊,岂会一战尽丧! “真以为我们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回跟头?攻野槐山只不过是顺带手罢了,真正的目的是吃掉你李家援兵!” 韩朔用刀锋拍了拍李光振的脸颊: “现在轮到你了,野槐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166章 埋在野槐山,挺好的 “放箭,给我放箭!” “不要让敌军上墙,死守防线!” 真被李玄冰猜中了,攻打宁台县只是萧少游故意放出的风声,他们的真正目标是野槐山!此地藏着李家掳掠幼女的秘密,只要将这些黑暗公之于众,就能让李家臭名昭着! 到时候李家所发的讨贼檄文就会成为天大的笑柄! 领兵而来的依旧是韩朔与徐松两营兵马,上一次在这里栽了跟头,这次他们要把脸面找回来。 “顶住,不要乱,弓箭手不准停,给我杀!” “谁敢后退一步,立斩不赦!” 守在这里的还是李光振,但他的嗓音中明显带着些慌乱,冒着被箭雨射杀的风险亲临一线指挥战斗。 因为野槐山的守军一直只有千余人,上次是为了伏击洛家军才调来那么多兵马,光靠千余人怎么挡得住两营兵马的猛攻? 开战不到一炷香,第一道营墙已经被攻破,大批精锐步卒涌入营寨,架起竹梯开始进攻第二道营墙。 箭雨纷飞、投石滚落,漫天火光照亮了荒野山林,晃动的槐树枝令人眼花缭乱。 这次洛家军没有偷袭,而是拿出了攻城的架势,就是要跟你正面硬碰硬! 一排排高大的铁盾矗立在墙角下,挡住了倾斜而下的投石箭雨,还有大批弓弩手在后放箭,掩护步卒进攻。各旗互相配合,悍勇登城。 同样是弓弩手,可洛家军的箭法好啊,李家牙兵一露头就会被射穿头颅,鲜血飞溅,哪有人敢把脑袋探出去射箭。 墙头上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情绪。 僵持半天,接二连三有精悍步卒翻墙而入,挥舞着弯刀砍向李家军,整条防线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坚持住,一定要守住!” 李光振的表情越发慌乱,他知道自己守不住,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多坚持一会,撑到援兵抵达。 因为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李玄冰的快马传信,说是三千援兵已经上路,让他无论如何要坚守野槐山。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一架攻城锤被推到了墙角下,嘴角一抽,气得破口大骂: “尼玛的竟然用攻城锤,还讲不讲武德!” 韩朔狞笑一声: “你的死期到了,给我砸!” “轰!” “轰轰!” 区区几扇木制的营门,如何挡得住攻城锤的重击?仅仅撞了三下,木门便轰然破碎,裂成一堆木屑。 “杀!” “蹭蹭蹭!” 苍刀举起,披甲精锐蜂拥而入,憋了一肚子火的两营步卒把气全撒在了李家牙兵的身上,防线犹如潮水一般溃退。 攻入营门后大家才看清野槐山的真容,营墙背后先是一排排营房用来驻军,更远处竟然建起了不少楼宇,灯火通明,不像是深山老林,倒像是进了天阙城的青楼酒坊。 “深山老林里建这么些玩意干什么?” 韩朔皱了皱眉头,但暂时没空多想,因为他已经盯上了前方的李光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老子找你很久了!” “该死的。” 望着手下被肆意残杀,李光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 “我李家主掌阙州多年,难不成还会怕你们!” “吃我一刀!” 李光振也算个狠人,主动出击,厚重的刀锋横挥而出,风声舞舞。 “雕虫小技!” 韩朔目光一凝,苍刀正面迎向了李光振。 “铛!” 双刀相撞,一柄厚重如铁,一柄锋利轻巧。 简单的一记对拼,李光振硬是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手臂震得发麻,目光中多出了些许震惊。 “接我一刀试试!” “喝!” 韩朔没给他缓一缓的机会,转守为攻,脚步一错、腰肢一扭,苍刀绕着腰腹转了一圈狠狠劈了过去。 李光振连忙抬刀横在胸前,手忙脚乱。 “砰!” “嘶!” 这一刀力道十足,直接将刀背压翻,撞在了胸口处,李光振只觉得喉咙一甜,又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韩朔就抬腿一脚踹了过来。 “噗嗤!” 剧痛瞬间袭遍全身,李光振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口吐鲜血,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就你这种货色,也敢拦我?” 韩朔拎着刀一步步近前,目光狠辣: “你兄长李光业在云阳关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日该轮到你替他还债了!” “停停停!” 恐惧充斥着李光振的双眸,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 “别杀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野槐山的秘密吗?” 韩朔还真停住了刀锋,皱眉道: “说!李家在野槐山到底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额,平时确实有一些土匪会送幼女过来,此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李光振支支吾吾,嘀咕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珠子却提溜直转。 韩朔目光渐寒: “你个杂碎,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 “轰隆隆!” 就在这时,山口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似乎有大队的骑兵涌入野槐山。 李光振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改刚才的卑躬屈膝,仰天大笑: “哈哈,援军总算是来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敢与我李家为敌,自寻死路!” “你是在找死吗?” 刀锋缓缓架在了他的脖颈处,韩朔狞声道: “就算有援兵,你的命现在也捏在我手上!杀了你易如反掌!” “杀了我?那你们两千兵马都得给我陪葬!” 李光振讥讽道: “韩将军也不想全军覆没?现在放了我,跪地乞降,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是吗?” 韩朔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戏谑: “那就让咱们看看是哪来的援兵。” “轰隆隆!” 骑兵长驱直入,远远地望不清真容。直到靠近寨墙,借着闪耀的火光才发现他们清一色身披黑甲,高举玄旗,堂而皇之地穿过战场,涌入野槐山。 李光振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瞳孔一缩: “洛,洛家军。怎么可能!” 援兵呢?李玄冰答应自己的三千援兵呢! 怎么是敌人的援兵! 火光中映出一道异常魁梧的身形,蒙虎疾驰到两人身前、勒住缰绳,用长枪挑着一块破布扔在了地上。 军旗,一面被鲜血染得透红的李家军旗。 蒙虎讥讽一笑: “只要要让李将军失望了,你等的援兵现在已经成了三千孤魂野鬼。 不过野槐山景色不错,埋在这也挺好。” 细细看去,蒙虎身上的甲胄还沾染着大片血迹,似乎刚大战一场。 “不,不可能。” 李光振绝望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这次增援自己的三千兵马可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嫡系啊,岂会一战尽丧! “真以为我们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两回跟头?攻野槐山只不过是顺带手罢了,真正的目的是吃掉你李家援兵!” 韩朔用刀锋拍了拍李光振的脸颊: “现在轮到你了,野槐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167章 父子两喜欢一起 枝叶茂密的槐树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只偶尔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 就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建起了几座三层楼阁,朱漆金粉,雕梁画栋,与周围阴森的树林与血腥的战场形成了诡异对比。 洛羽和萧少游也到了野槐山,众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没有牌匾,投下的红光像血一般泼洒在门前青石板上。 楼宇内高悬十二盏金色烛灯,粗壮的梁柱表面雕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年轻貌美的幼女画像。香炉摆在四角,飘散着缕缕烟气,香味四溢。二楼三楼是一间间独立的包房,门口皆有六角宫灯,就连灯罩上都画着幼女图案。 大厅中央竟然还摆着一面巨大的屏风,绣着春宫图!赤裸裸的曼妙身姿让洛羽这些处男们老脸一红,压根不好意思去看。 这分明是一座奢华至极的青楼! 洛羽目光凌厉: “说,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从另外几栋阁楼里找到了上百名幼女,总不至于你李将军带兵驻扎在这里是为了保护那些女子的?” 李光振瑟瑟发抖,目光绝望,支支吾吾半个字都不敢说。 洛羽眼神一扫,小伍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揪住李光振的手掌狠狠一掰,只听见咔擦一声,四根手指齐刷刷的断了。 “啊~” 凄厉的嚎叫瞬间回荡全场,李光振疼得满地打滚。 “说了,你不一定能活,但你若是不说,我保证你会以一种极其绝望的方式死去。” 洛羽冰冷的眼神终于让李光振感受到了恐惧,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此地有三个用处: 一是收纳各地土匪掳掠来的幼女,因为土匪频繁进出天阙城难免被有心人注意到,这里安全一些。 二是培养、调教抓来的女子,教她们琴棋书画、房中秘术,好送入青楼去伺候客人,那些达官显贵更喜欢这种女子; 三就是这座青楼了,专门用来接待达官显贵或者李家的贵客。” 洛羽目光闪烁,拳头已然微微握紧: “也就是说此地乃李家所建,多少年了?” “差不多,差不多有十年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确信李光振没有说谎,他们去附近几个村子打听过,确实从十年前才开始兴起流言,说山中有恶鬼出没,这才让野槐山成了禁地,无人敢深入其中。 萧少游迈前一步,紧盯着李光振的眼眸: “后面有几口枯井,里面堆满了白骨,是怎么回事?” “抓来的女子有的想逃、有的想反抗,有的不肯接客,不听话的只能杀了,总不能放回去?有时候客人玩得开心,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也直接丢在枯井里……” “妈的,你们干的还是人事吗!” 蒙虎彻底听不下去了,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掳掠良家女子、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李家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家的种种恶行令人震惊!本该风景秀丽的野槐山却成了阙州无数女子的地狱。 李光振满脸苦涩: “饶命啊洛城主,这,这事跟小人也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命行事?奉持节令大人的命令吗?” 洛羽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问道:“听你这意思,持节令大人也经常到这里来?” “额。” 李光振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 “就是家主喜好这些幼女,才建起了这么一座青楼,一般家主都会带一些客人来,住个两天再走。” “那李玄冰呢,他会来吗?” “会,隔三岔五就会来一趟,他们父子两喜欢一起……。” “妈的,父子俩就不怕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吗!” 在场之人岂会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韩朔气得一拍桌子: “好一个持节令,好一个李家!这就是阙州的父母官!卑劣至极!” “饶命,饶命啊。” 李光振砰砰砰的直磕头: “我知道的全都说了,请洛城主饶小人一命,小人再也不会替李家卖命!只要您愿意放过我,小的这叫离开阙州,再也不给你添麻烦。” 李光振的胆子比他兄长要差得多,毕竟在此地驻守多年,早就被安逸的生活磨平了斗志与杀意,一心只想着活下去。 “想活下去没问题。” 洛羽的身体微微前倾: “但你得把刚才说的话全都写成供词,签字画押!” “这,这……” 李光振很清楚这些事讲出去会引发何等的轩然大波,到时候李松年父子会放过自己吗? “不说也可以,李将军一身忠勇还真让我佩服。” 洛羽往椅背上一靠,随手一挥: “那就送李将军上路,手脚四肢全都砍下来,丢去深山喂狗。” 蒙虎蹭得一声就拔出苍刀,大步上前,狰狞的眼神吓得李光振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别,被杀我!我写!” “这才对嘛。” 洛羽冷笑一声:“拖下去,看着他好好写供词,若有半句谎言,先砍了他一只手!” “诺!” 几名虎背熊腰放军卒把李光振给拖走了,可端坐椅子上的众位将军个个神情凝重,没心情开口说话。 哪怕早有预感是李家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当听到真相的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满心悲愤,李家所做的这些事比土匪还要恶心、卑劣百倍,难道老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真的就如同草芥一般? “将军,这是我们的绝佳机会。” 萧少游最先回过神来,沉声道: “李家发布的讨贼檄文中一直称呼我们为反贼,此事若是捅出去,定能让李家身败名裂!” “光凭一个李光振只怕还扳不倒李家。” 随行来此的梅雪崖建议道: “咱们可以将那些被掳女子送回家,她们必定会把实情讲给家人听,到时候李家想遮掩消息都不可能。” “好,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缓缓起身,拳头紧握: “李松年、李玄冰,不杀你们对不起阙州的老百姓!” …… 野槐山失守以后,前线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因为有一道流言传遍了阙州。 说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李家在指使土匪掳掠幼女,然后再逼良为娼,去青楼接客,一开始还有百姓不信,认为这只不过是洛羽的说辞,反正双方开战,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互相泼脏水。 可随着那些幼女陆续回家与家人团聚,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还有李光振签字画押的供词为证,百姓们终于深信不疑。 整个阙州都在痛骂李家父子两,竟然干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民怨沸腾,骂声四起,渐有星火燎原之势。 于此同时,民间对苍岐、对洛羽的夸赞却越来越多,起码人家分田地、安流民,境内百姓安居乐业。 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大战落下帷幕,胜利到底会属于谁! 第167章 父子两喜欢一起 枝叶茂密的槐树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只偶尔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 就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建起了几座三层楼阁,朱漆金粉,雕梁画栋,与周围阴森的树林与血腥的战场形成了诡异对比。 洛羽和萧少游也到了野槐山,众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没有牌匾,投下的红光像血一般泼洒在门前青石板上。 楼宇内高悬十二盏金色烛灯,粗壮的梁柱表面雕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年轻貌美的幼女画像。香炉摆在四角,飘散着缕缕烟气,香味四溢。二楼三楼是一间间独立的包房,门口皆有六角宫灯,就连灯罩上都画着幼女图案。 大厅中央竟然还摆着一面巨大的屏风,绣着春宫图!赤裸裸的曼妙身姿让洛羽这些处男们老脸一红,压根不好意思去看。 这分明是一座奢华至极的青楼! 洛羽目光凌厉: “说,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从另外几栋阁楼里找到了上百名幼女,总不至于你李将军带兵驻扎在这里是为了保护那些女子的?” 李光振瑟瑟发抖,目光绝望,支支吾吾半个字都不敢说。 洛羽眼神一扫,小伍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揪住李光振的手掌狠狠一掰,只听见咔擦一声,四根手指齐刷刷的断了。 “啊~” 凄厉的嚎叫瞬间回荡全场,李光振疼得满地打滚。 “说了,你不一定能活,但你若是不说,我保证你会以一种极其绝望的方式死去。” 洛羽冰冷的眼神终于让李光振感受到了恐惧,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此地有三个用处: 一是收纳各地土匪掳掠来的幼女,因为土匪频繁进出天阙城难免被有心人注意到,这里安全一些。 二是培养、调教抓来的女子,教她们琴棋书画、房中秘术,好送入青楼去伺候客人,那些达官显贵更喜欢这种女子; 三就是这座青楼了,专门用来接待达官显贵或者李家的贵客。” 洛羽目光闪烁,拳头已然微微握紧: “也就是说此地乃李家所建,多少年了?” “差不多,差不多有十年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确信李光振没有说谎,他们去附近几个村子打听过,确实从十年前才开始兴起流言,说山中有恶鬼出没,这才让野槐山成了禁地,无人敢深入其中。 萧少游迈前一步,紧盯着李光振的眼眸: “后面有几口枯井,里面堆满了白骨,是怎么回事?” “抓来的女子有的想逃、有的想反抗,有的不肯接客,不听话的只能杀了,总不能放回去?有时候客人玩得开心,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也直接丢在枯井里……” “妈的,你们干的还是人事吗!” 蒙虎彻底听不下去了,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掳掠良家女子、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李家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家的种种恶行令人震惊!本该风景秀丽的野槐山却成了阙州无数女子的地狱。 李光振满脸苦涩: “饶命啊洛城主,这,这事跟小人也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命行事?奉持节令大人的命令吗?” 洛羽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问道:“听你这意思,持节令大人也经常到这里来?” “额。” 李光振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 “就是家主喜好这些幼女,才建起了这么一座青楼,一般家主都会带一些客人来,住个两天再走。” “那李玄冰呢,他会来吗?” “会,隔三岔五就会来一趟,他们父子两喜欢一起……。” “妈的,父子俩就不怕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吗!” 在场之人岂会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韩朔气得一拍桌子: “好一个持节令,好一个李家!这就是阙州的父母官!卑劣至极!” “饶命,饶命啊。” 李光振砰砰砰的直磕头: “我知道的全都说了,请洛城主饶小人一命,小人再也不会替李家卖命!只要您愿意放过我,小的这叫离开阙州,再也不给你添麻烦。” 李光振的胆子比他兄长要差得多,毕竟在此地驻守多年,早就被安逸的生活磨平了斗志与杀意,一心只想着活下去。 “想活下去没问题。” 洛羽的身体微微前倾: “但你得把刚才说的话全都写成供词,签字画押!” “这,这……” 李光振很清楚这些事讲出去会引发何等的轩然大波,到时候李松年父子会放过自己吗? “不说也可以,李将军一身忠勇还真让我佩服。” 洛羽往椅背上一靠,随手一挥: “那就送李将军上路,手脚四肢全都砍下来,丢去深山喂狗。” 蒙虎蹭得一声就拔出苍刀,大步上前,狰狞的眼神吓得李光振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别,被杀我!我写!” “这才对嘛。” 洛羽冷笑一声:“拖下去,看着他好好写供词,若有半句谎言,先砍了他一只手!” “诺!” 几名虎背熊腰放军卒把李光振给拖走了,可端坐椅子上的众位将军个个神情凝重,没心情开口说话。 哪怕早有预感是李家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当听到真相的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满心悲愤,李家所做的这些事比土匪还要恶心、卑劣百倍,难道老百姓的命在他们眼里真的就如同草芥一般? “将军,这是我们的绝佳机会。” 萧少游最先回过神来,沉声道: “李家发布的讨贼檄文中一直称呼我们为反贼,此事若是捅出去,定能让李家身败名裂!” “光凭一个李光振只怕还扳不倒李家。” 随行来此的梅雪崖建议道: “咱们可以将那些被掳女子送回家,她们必定会把实情讲给家人听,到时候李家想遮掩消息都不可能。” “好,那就这么定了!” 洛羽缓缓起身,拳头紧握: “李松年、李玄冰,不杀你们对不起阙州的老百姓!” …… 野槐山失守以后,前线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因为有一道流言传遍了阙州。 说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李家在指使土匪掳掠幼女,然后再逼良为娼,去青楼接客,一开始还有百姓不信,认为这只不过是洛羽的说辞,反正双方开战,最常见的手段就是互相泼脏水。 可随着那些幼女陆续回家与家人团聚,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还有李光振签字画押的供词为证,百姓们终于深信不疑。 整个阙州都在痛骂李家父子两,竟然干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民怨沸腾,骂声四起,渐有星火燎原之势。 于此同时,民间对苍岐、对洛羽的夸赞却越来越多,起码人家分田地、安流民,境内百姓安居乐业。 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大战落下帷幕,胜利到底会属于谁! 第168章 我要下一盘大棋! 李家父子面色阴沉地坐在屋中,气氛极度压抑,就连端茶倒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被父子俩的怒火牵连。 整个阙州的百姓都在骂李家,什么丧尽天良、什么生孩子没屁眼的话都骂了出来,就连天阙城的百姓也敢在深更半夜朝李府门口丢烂菜叶子,父子两心情能好就怪了。 李松年焦急地在屋中走来走去,眉头紧皱: “斥候探报,洛家军主力在攻克野槐山之后休整了几天,现在大军主力已经向宁台县集结。宁台守军不足两千人,难道我们不派兵增援吗?” “我们已经无兵可调了啊。” 李玄冰摇了摇头:“天阙城中只剩六七千人,是我们最后的家底,其他各城的兵力也捉襟见肘。如果增援宁台县,派少了不够看,容易被伏击,派多了天阙城怎么办? 只能靠宁台县自己了。” “靠他们自己,那能守几天?” 老人忧心忡忡:“洛家军可是从云阳关退下来的精锐啊,宁台县撑不住多久的。” “撑不住就撑不住,只要天阙城没丢,咱们就还有机会!” 李玄冰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紧张,李松年满腹狐疑地看着儿子: “冰儿,宁台县对咱们的重要性你应该很清楚,但爹怎么觉得你并不上心呢?还有,你昨天派了信使分头赶赴并州王家和定州君家,你是不是有什么筹谋?有的话就赶紧跟爹说说,不然爹寝食难安啊。” “哼,爹就放心,我在下一盘大棋。” 李玄冰微微抬头,眼眸中充斥着森然的杀意: “我要让此子万劫不复!” …… “呜!” “呜呜!” “全军上城,准备迎战!” “弓弩、檑木、滚石全都给我往上搬,快!” 盛夏清晨 天色刚亮,骄阳没一会就爬上了当空,将炙热的阳光洒满天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 宁台县的上空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一声声怒吼此起彼伏,城中守军外加强征的民夫全都紧张兮兮,只因为城外已经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军阵。 一望无际的黑甲骑兵、漫天飞舞的玄色军旗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这就是洛家军吗?何等雄壮的军威啊! 两家开战仅仅一个月,李家就丢掉了手中大半地盘,反观洛家军这边是越打越强,不断有士卒归降,还不断有青壮投军,军力不断增加,此消彼长之下,李家早已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大军阵中高举“洛”字帅旗,今日洛羽、萧少游等众将皆至,此战他们志在必得。宁台县乃天阙城的门户,只要攻克此地,那大军兵锋便可直抵天阙城下! “到底是李家的屯粮重地啊,城墙确实坚固。” 洛羽打量着面前的坚城,两家开战这么久,宁台县当属大军遇到的第一座坚城。 “以前宁台县只是一个小县,外围尽是些土墙。” 韩朔很是鄙夷的说道: “后来李家为了在此地屯粮,年复一年的强征民夫修缮、加固,别说工钱了,就连饭都吃不饱,每天都会饿死人,有传言说墙角下至少埋着上千百姓的尸体。” “该死的李家,还真是无恶不作。” 洛羽眼神冷漠: “据军报,城中守军不足两千,近期天阙城有增兵支援吗?” “没有。” 萧少游沉声道: “游弩手一直在天阙城与宁台县之间游弋,没有一兵一卒前来增援,为了以防万一,蒙虎已经率兵前出,卡在了两城的必经之路上,就算有援兵也会被他挡住。” “李家竟然没有派援兵?” 洛羽眉头微皱: “宁台县对他们的重要程度甚于野槐山,岂会置之不理?” “暂时还不清楚。” 萧少游也有些疑惑:“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李家是被咱们的围点打援打怕了?不敢出兵了?” “或许。” 洛羽甩了甩头,不再多想: “那就准备攻城,老规矩,先派人劝降,再出兵攻城。” “诺!” “击鼓!全军备战!” “咚咚咚!” 漫天鼓声响起的那一刻,肃杀之意凛然,让满城守军心头一亮。 以前他们不懂什么叫杀气、什么叫精锐,但现在懂了,城外的茫茫黑甲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正中央的位置站着两名中年武将,宁台县主将李康、副将黄自灵。 李康自然不必说,李家族人,黄自灵则是家将。 所谓的家将和城主是两个概念,城主只是名义上效忠李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自己决断,但家将完全就是李家人,一言一行都要听家族的命令。 当初君墨竹出手拉拢洛羽,就是想让洛羽成为君家的家将。 黄自灵一位外姓武将能被安排在宁台县,足见其能力强、受信任。 “该死的洛家军,欺人太甚!” 李康骂骂咧咧: “竟敢如此逼近墙头,若不是家主有令,本将军定会带兵出城与其较量一番,看他们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黄自灵轻声劝慰着: “将军消消气,洛家军确实强悍,咱们不可轻敌啊。” “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洛羽算个什么东西!” 李康喷了黄自灵一脸唾沫,别看一个是主将一个是副将,但地位是天壤之别。 “可恨啊!” 李康愤愤不平地拍了下墙砖: “什么时候轮到此等小儿骑在我李家头上拉屎了,妈的!”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从城外军阵中疾驰而出,飞奔城下,壮硕的汉子勒住缰绳,赫然是洛羽身边的亲卫:许韦。 满城的视线都投了过来,这家伙要干嘛? 许韦高举洛字军旗,一人一马浑然不惧满城敌军,朗声怒喝: “李家父子草菅人命、恶贯满盈,罪不容诛,今定边将军举义旗、行天道,出兵伐之!” “天兵已至,往尔等速速开城投降,莫要助纣为虐!” “降者可活,负隅顽抗者。” “杀!” 一声重重的杀,令守军心头一颤,不少人的眼神都变得畏惧、不安。 洛家军仅用不到一个月就横扫阙州半数疆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凭他们两千兵马真能守住吗? 李康似是察觉到了将士们的不安,赶忙怒喝道: “都不要慌!宁台县城高墙坚,粮草足备,凭他们区区几千兵马绝对攻不下来!只要咱们据城坚守,援兵很快就到。 待援兵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 “末将斗胆。” 黄自灵突然躬下身子问道:“敢问将军,援兵何日才能抵达?” 李康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半月,半月之内援兵必至!” “将军,似乎不对?” 一向对他恭恭敬敬的黄自灵缓缓抬头,直视李康: “末将怎么听说天阙城不会再派援兵过来了,持节令大人希望我们死守到底。” 此言一出,四周军卒的眼神全变了。 如果说有援兵,那他们打下去还算有个盼头,可如果死守到底不就是让他们等死吗? “黄自灵,你可知这是在扰乱军心!” 似是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李康有些急了,怒斥道: “再敢胡言乱语,本将军定严惩不贷……” “噗嗤!” 话音未落,一柄弯刀就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胸膛,鲜血飚射。 李康眼眶一突,目光中充斥着震惊与绝望,死尸缓缓瘫倒在地,四周军卒也被吓到了,惊得一动都不敢动。 手握弯刀的黄自灵环视全场,冷声厉喝: “从现在起宁台县归本将指挥!” “开城,献降!” 第168章 我要下一盘大棋! 李家父子面色阴沉地坐在屋中,气氛极度压抑,就连端茶倒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被父子俩的怒火牵连。 整个阙州的百姓都在骂李家,什么丧尽天良、什么生孩子没屁眼的话都骂了出来,就连天阙城的百姓也敢在深更半夜朝李府门口丢烂菜叶子,父子两心情能好就怪了。 李松年焦急地在屋中走来走去,眉头紧皱: “斥候探报,洛家军主力在攻克野槐山之后休整了几天,现在大军主力已经向宁台县集结。宁台守军不足两千人,难道我们不派兵增援吗?” “我们已经无兵可调了啊。” 李玄冰摇了摇头:“天阙城中只剩六七千人,是我们最后的家底,其他各城的兵力也捉襟见肘。如果增援宁台县,派少了不够看,容易被伏击,派多了天阙城怎么办? 只能靠宁台县自己了。” “靠他们自己,那能守几天?” 老人忧心忡忡:“洛家军可是从云阳关退下来的精锐啊,宁台县撑不住多久的。” “撑不住就撑不住,只要天阙城没丢,咱们就还有机会!” 李玄冰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紧张,李松年满腹狐疑地看着儿子: “冰儿,宁台县对咱们的重要性你应该很清楚,但爹怎么觉得你并不上心呢?还有,你昨天派了信使分头赶赴并州王家和定州君家,你是不是有什么筹谋?有的话就赶紧跟爹说说,不然爹寝食难安啊。” “哼,爹就放心,我在下一盘大棋。” 李玄冰微微抬头,眼眸中充斥着森然的杀意: “我要让此子万劫不复!” …… “呜!” “呜呜!” “全军上城,准备迎战!” “弓弩、檑木、滚石全都给我往上搬,快!” 盛夏清晨 天色刚亮,骄阳没一会就爬上了当空,将炙热的阳光洒满天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 宁台县的上空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一声声怒吼此起彼伏,城中守军外加强征的民夫全都紧张兮兮,只因为城外已经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军阵。 一望无际的黑甲骑兵、漫天飞舞的玄色军旗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这就是洛家军吗?何等雄壮的军威啊! 两家开战仅仅一个月,李家就丢掉了手中大半地盘,反观洛家军这边是越打越强,不断有士卒归降,还不断有青壮投军,军力不断增加,此消彼长之下,李家早已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大军阵中高举“洛”字帅旗,今日洛羽、萧少游等众将皆至,此战他们志在必得。宁台县乃天阙城的门户,只要攻克此地,那大军兵锋便可直抵天阙城下! “到底是李家的屯粮重地啊,城墙确实坚固。” 洛羽打量着面前的坚城,两家开战这么久,宁台县当属大军遇到的第一座坚城。 “以前宁台县只是一个小县,外围尽是些土墙。” 韩朔很是鄙夷的说道: “后来李家为了在此地屯粮,年复一年的强征民夫修缮、加固,别说工钱了,就连饭都吃不饱,每天都会饿死人,有传言说墙角下至少埋着上千百姓的尸体。” “该死的李家,还真是无恶不作。” 洛羽眼神冷漠: “据军报,城中守军不足两千,近期天阙城有增兵支援吗?” “没有。” 萧少游沉声道: “游弩手一直在天阙城与宁台县之间游弋,没有一兵一卒前来增援,为了以防万一,蒙虎已经率兵前出,卡在了两城的必经之路上,就算有援兵也会被他挡住。” “李家竟然没有派援兵?” 洛羽眉头微皱: “宁台县对他们的重要程度甚于野槐山,岂会置之不理?” “暂时还不清楚。” 萧少游也有些疑惑:“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李家是被咱们的围点打援打怕了?不敢出兵了?” “或许。” 洛羽甩了甩头,不再多想: “那就准备攻城,老规矩,先派人劝降,再出兵攻城。” “诺!” “击鼓!全军备战!” “咚咚咚!” 漫天鼓声响起的那一刻,肃杀之意凛然,让满城守军心头一亮。 以前他们不懂什么叫杀气、什么叫精锐,但现在懂了,城外的茫茫黑甲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正中央的位置站着两名中年武将,宁台县主将李康、副将黄自灵。 李康自然不必说,李家族人,黄自灵则是家将。 所谓的家将和城主是两个概念,城主只是名义上效忠李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自己决断,但家将完全就是李家人,一言一行都要听家族的命令。 当初君墨竹出手拉拢洛羽,就是想让洛羽成为君家的家将。 黄自灵一位外姓武将能被安排在宁台县,足见其能力强、受信任。 “该死的洛家军,欺人太甚!” 李康骂骂咧咧: “竟敢如此逼近墙头,若不是家主有令,本将军定会带兵出城与其较量一番,看他们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黄自灵轻声劝慰着: “将军消消气,洛家军确实强悍,咱们不可轻敌啊。” “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洛羽算个什么东西!” 李康喷了黄自灵一脸唾沫,别看一个是主将一个是副将,但地位是天壤之别。 “可恨啊!” 李康愤愤不平地拍了下墙砖: “什么时候轮到此等小儿骑在我李家头上拉屎了,妈的!”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从城外军阵中疾驰而出,飞奔城下,壮硕的汉子勒住缰绳,赫然是洛羽身边的亲卫:许韦。 满城的视线都投了过来,这家伙要干嘛? 许韦高举洛字军旗,一人一马浑然不惧满城敌军,朗声怒喝: “李家父子草菅人命、恶贯满盈,罪不容诛,今定边将军举义旗、行天道,出兵伐之!” “天兵已至,往尔等速速开城投降,莫要助纣为虐!” “降者可活,负隅顽抗者。” “杀!” 一声重重的杀,令守军心头一颤,不少人的眼神都变得畏惧、不安。 洛家军仅用不到一个月就横扫阙州半数疆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凭他们两千兵马真能守住吗? 李康似是察觉到了将士们的不安,赶忙怒喝道: “都不要慌!宁台县城高墙坚,粮草足备,凭他们区区几千兵马绝对攻不下来!只要咱们据城坚守,援兵很快就到。 待援兵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 “末将斗胆。” 黄自灵突然躬下身子问道:“敢问将军,援兵何日才能抵达?” 李康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半月,半月之内援兵必至!” “将军,似乎不对?” 一向对他恭恭敬敬的黄自灵缓缓抬头,直视李康: “末将怎么听说天阙城不会再派援兵过来了,持节令大人希望我们死守到底。” 此言一出,四周军卒的眼神全变了。 如果说有援兵,那他们打下去还算有个盼头,可如果死守到底不就是让他们等死吗? “黄自灵,你可知这是在扰乱军心!” 似是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李康有些急了,怒斥道: “再敢胡言乱语,本将军定严惩不贷……” “噗嗤!” 话音未落,一柄弯刀就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胸膛,鲜血飚射。 李康眼眶一突,目光中充斥着震惊与绝望,死尸缓缓瘫倒在地,四周军卒也被吓到了,惊得一动都不敢动。 手握弯刀的黄自灵环视全场,冷声厉喝: “从现在起宁台县归本将指挥!” “开城,献降!” 第169章 陇西四公子齐至 “罪臣黄自灵,特向定边将军献李康首级!” 宁台县的将军府里,黄自灵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手中捧着李康的人头,鲜血淋漓。 都说宁台县城高墙坚、粮草足备,本来以为会有一场苦战,没想到大军兵不血刃就入了城。 洛羽目光微凝,饶有兴趣地问道: “据我所知,黄将军在李家麾下效命多年、劳苦功高,李家待你也不薄,今日为何来降我?” 众将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些城主投降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李家的心腹死忠,但黄自灵可不一样,这是家臣,论忠心程度自然要远超旁人,可现在仗都没打,你怎么就降了? 黄自灵沉声道: “罪人确实是李家的家将,但待我不薄这句话就不对了,在李家族内,地位最高的永远是那些李姓族人,像我们这种外姓家臣就算付出再多的努力、立下再多的功劳,在他们眼里始终是一条狗,永无出头之日。 这一点外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心知肚明。” 洛羽身体前倾,轻笑道: “这么说你是因为看不到出头之日才投降我的?黄将军想奔一个大好前程?” “非也。” “罪臣说一句心里话,如果放在以前,洛将军大军来袭,我定会死战到最后一刻,毕竟身为李家家臣,为其效命是应该的。 但直到洛将军攻克野槐山,将李家的罪行公之于众,我才意识到这些年是在替仇人卖命。” “替仇人卖命?” 洛羽好奇起来:“此话何意?” 黄自灵面色悲戚:“其实我有一个妹妹,五年前突然消失不见,这么多年来我苦苦寻找,始终不见踪影。两年前有同乡熟人跟我说,好似在天阙城的青楼里看到了我妹妹,末将不信,便去找,就差把青楼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妹妹。 这些年我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直到这次洛将军攻破野槐山,将李家的罪行公之于众我才明白,我妹妹一定是被土匪掳掠卖给了李家!过去这么多年,只怕早已死于非命。 我恨啊,恨自己蠢,恨自己没能早点看见李家的卑鄙无耻!还傻傻地替他们卖命!” 黄自灵的拳头已经攥紧,眼眸中闪烁着泪花: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洛将军高举义旗,替天行道,是大大的善举!若是洛将军不弃,末将愿追随麾下,效犬马之劳!若是将军您信不过我,那黄某可以交出兵权,回村务农。” 屋内一片死寂,吕青云他们几个满脸愤慨,李家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简直可恶至极! “黄将军还请节哀。” 洛羽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宁台县的守军有一千五百人,这里面你信任的军卒有多少?会不会藏着一些李家的死忠?” “请将军放心,都信得过。” 黄自灵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康除了姓李之外并无带兵的本事,军中日常操练都是由末将负责,一众将校只认我,不认他,否则我也没本事轻而易举地杀了李康。 只要将军信得过,以后这些兵马就是您的了!” “很好。” 洛羽重重点头: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找李松年父子报仇!” “砰!” “谢将军!” 黄自灵俯身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没人看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寒芒。 …… 宁台县成了洛家军暂时的驻地,各路兵马陆陆续续往此地汇集,城头遍插洛字军旗。 但进驻宁台县之后他们才发现城内的粮草并不多,用黄自灵的话讲,李玄冰提前几天派人运走了大批粮食,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李家不会死守宁台县。 萧少游在地图上轻轻一指,面带笑意: “开战月余,咱们已经拿下了阙州大半疆域,现在李家还能掌控的也就连同天阙城在内的十几座城池了。” “兵力呢?” 洛羽的目光紧盯地图:“李家还有多少兵?” “李家嫡系牙兵也就万人出头,陆续被我们歼灭了三四千人,仅剩的六七千兵马应该全部集中在天阙城。 再加上其他几城的牙兵和战败溃退的兵马,撑死了也就一万两三千人。” “李家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啊。” 洛羽缓缓道来: “若是两军野战,我们有足够的自信歼灭他们。但若是李家据城坚守,死战不出,天阙城这一战还真不好打。” 所有人都知道天阙城易守难攻,乃是李家经营多年的巢穴,城墙高大而又坚固,以往羌兵入侵都拿天阙城毫无办法,所以李家才这么有恃无恐。再加上有李家父子二人亲自坐镇,城内不可能再有人投降。 也就是说想攻克天阙城,只能硬碰硬地打攻城战。 “如果他们不出兵,咱们先将剩下的城池一一荡平,最后合围天阙城。” 萧少游的手掌在地图上一合: “最后大军兵围天阙城,困也要把他困死。咱们连云阳关都攻得下,一座天阙城又有何难?” “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洛羽微微点头: “大军激战月余,人困马乏,可以先在宁台县休整十天,同时让匠造司那边加紧打造攻城器械运抵前线,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再向天阙城进兵。” “诺!” 就在这时,小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将军,君公子到了,说是有事相商。” “君墨竹?”洛羽愕然:“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有请!” 少倾,君墨竹缓步走入帐内,依旧是那一身墨色长衫,绣着条条竹纹,大夏天的也不知道他热不热。 “君兄,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这么风度翩翩。” 洛羽笑了笑,随着两人逐渐相熟,交谈间也热络了许多。 “洛李开战,陇西震动啊。” 君墨竹有些感慨: “我早知道你们两家终有一战,也猜出你能赢,但没想到你能赢得如此顺利,短短一月便横扫阙州,如今的李家只能龟缩一隅了。” “还得多谢君兄的情报,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有了君墨竹提供的情报,洛羽才能知己知彼,萧少游的排兵布阵同样轻松了很多,从这件事上洛羽对君墨竹还是心怀感激的。 “君兄不在定州待着,怎么跑到我衢州来了。” 洛羽好奇道:“如今阙州战火纷飞,你就不怕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洛兄有没有听说过陇西四公子?” “知道。” 洛羽坦然点头: “阙州李家,李玄冰、定州君家君天啸、君墨竹、并州王家,王彦之。” 陇西三州,三大世家,三家的长子外加一个君家次子并称为陇西四公子,三名长子一个次子,光从排名就能看出来君墨竹的能力有多强,否则在这个以长为尊的年代他凭什么能挤进陇西四公子的行列? “这次不只是我来了啊。” 君墨竹苦笑一声:“我大哥君天啸、王家王彦之也都在路上了,陇西四公子将齐聚天阙城外。” 洛羽的眉头深深皱起:“你们来做什么?” “受李玄冰之邀,劝两家停战!” 第169章 陇西四公子齐至 “罪臣黄自灵,特向定边将军献李康首级!” 宁台县的将军府里,黄自灵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手中捧着李康的人头,鲜血淋漓。 都说宁台县城高墙坚、粮草足备,本来以为会有一场苦战,没想到大军兵不血刃就入了城。 洛羽目光微凝,饶有兴趣地问道: “据我所知,黄将军在李家麾下效命多年、劳苦功高,李家待你也不薄,今日为何来降我?” 众将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些城主投降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李家的心腹死忠,但黄自灵可不一样,这是家臣,论忠心程度自然要远超旁人,可现在仗都没打,你怎么就降了? 黄自灵沉声道: “罪人确实是李家的家将,但待我不薄这句话就不对了,在李家族内,地位最高的永远是那些李姓族人,像我们这种外姓家臣就算付出再多的努力、立下再多的功劳,在他们眼里始终是一条狗,永无出头之日。 这一点外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心知肚明。” 洛羽身体前倾,轻笑道: “这么说你是因为看不到出头之日才投降我的?黄将军想奔一个大好前程?” “非也。” “罪臣说一句心里话,如果放在以前,洛将军大军来袭,我定会死战到最后一刻,毕竟身为李家家臣,为其效命是应该的。 但直到洛将军攻克野槐山,将李家的罪行公之于众,我才意识到这些年是在替仇人卖命。” “替仇人卖命?” 洛羽好奇起来:“此话何意?” 黄自灵面色悲戚:“其实我有一个妹妹,五年前突然消失不见,这么多年来我苦苦寻找,始终不见踪影。两年前有同乡熟人跟我说,好似在天阙城的青楼里看到了我妹妹,末将不信,便去找,就差把青楼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妹妹。 这些年我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直到这次洛将军攻破野槐山,将李家的罪行公之于众我才明白,我妹妹一定是被土匪掳掠卖给了李家!过去这么多年,只怕早已死于非命。 我恨啊,恨自己蠢,恨自己没能早点看见李家的卑鄙无耻!还傻傻地替他们卖命!” 黄自灵的拳头已经攥紧,眼眸中闪烁着泪花: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洛将军高举义旗,替天行道,是大大的善举!若是洛将军不弃,末将愿追随麾下,效犬马之劳!若是将军您信不过我,那黄某可以交出兵权,回村务农。” 屋内一片死寂,吕青云他们几个满脸愤慨,李家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简直可恶至极! “黄将军还请节哀。” 洛羽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宁台县的守军有一千五百人,这里面你信任的军卒有多少?会不会藏着一些李家的死忠?” “请将军放心,都信得过。” 黄自灵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康除了姓李之外并无带兵的本事,军中日常操练都是由末将负责,一众将校只认我,不认他,否则我也没本事轻而易举地杀了李康。 只要将军信得过,以后这些兵马就是您的了!” “很好。” 洛羽重重点头: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找李松年父子报仇!” “砰!” “谢将军!” 黄自灵俯身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没人看见他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寒芒。 …… 宁台县成了洛家军暂时的驻地,各路兵马陆陆续续往此地汇集,城头遍插洛字军旗。 但进驻宁台县之后他们才发现城内的粮草并不多,用黄自灵的话讲,李玄冰提前几天派人运走了大批粮食,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李家不会死守宁台县。 萧少游在地图上轻轻一指,面带笑意: “开战月余,咱们已经拿下了阙州大半疆域,现在李家还能掌控的也就连同天阙城在内的十几座城池了。” “兵力呢?” 洛羽的目光紧盯地图:“李家还有多少兵?” “李家嫡系牙兵也就万人出头,陆续被我们歼灭了三四千人,仅剩的六七千兵马应该全部集中在天阙城。 再加上其他几城的牙兵和战败溃退的兵马,撑死了也就一万两三千人。” “李家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啊。” 洛羽缓缓道来: “若是两军野战,我们有足够的自信歼灭他们。但若是李家据城坚守,死战不出,天阙城这一战还真不好打。” 所有人都知道天阙城易守难攻,乃是李家经营多年的巢穴,城墙高大而又坚固,以往羌兵入侵都拿天阙城毫无办法,所以李家才这么有恃无恐。再加上有李家父子二人亲自坐镇,城内不可能再有人投降。 也就是说想攻克天阙城,只能硬碰硬地打攻城战。 “如果他们不出兵,咱们先将剩下的城池一一荡平,最后合围天阙城。” 萧少游的手掌在地图上一合: “最后大军兵围天阙城,困也要把他困死。咱们连云阳关都攻得下,一座天阙城又有何难?” “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洛羽微微点头: “大军激战月余,人困马乏,可以先在宁台县休整十天,同时让匠造司那边加紧打造攻城器械运抵前线,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再向天阙城进兵。” “诺!” 就在这时,小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将军,君公子到了,说是有事相商。” “君墨竹?”洛羽愕然:“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有请!” 少倾,君墨竹缓步走入帐内,依旧是那一身墨色长衫,绣着条条竹纹,大夏天的也不知道他热不热。 “君兄,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这么风度翩翩。” 洛羽笑了笑,随着两人逐渐相熟,交谈间也热络了许多。 “洛李开战,陇西震动啊。” 君墨竹有些感慨: “我早知道你们两家终有一战,也猜出你能赢,但没想到你能赢得如此顺利,短短一月便横扫阙州,如今的李家只能龟缩一隅了。” “还得多谢君兄的情报,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有了君墨竹提供的情报,洛羽才能知己知彼,萧少游的排兵布阵同样轻松了很多,从这件事上洛羽对君墨竹还是心怀感激的。 “君兄不在定州待着,怎么跑到我衢州来了。” 洛羽好奇道:“如今阙州战火纷飞,你就不怕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洛兄有没有听说过陇西四公子?” “知道。” 洛羽坦然点头: “阙州李家,李玄冰、定州君家君天啸、君墨竹、并州王家,王彦之。” 陇西三州,三大世家,三家的长子外加一个君家次子并称为陇西四公子,三名长子一个次子,光从排名就能看出来君墨竹的能力有多强,否则在这个以长为尊的年代他凭什么能挤进陇西四公子的行列? “这次不只是我来了啊。” 君墨竹苦笑一声:“我大哥君天啸、王家王彦之也都在路上了,陇西四公子将齐聚天阙城外。” 洛羽的眉头深深皱起:“你们来做什么?” “受李玄冰之邀,劝两家停战!” 第170章 要么战场上见! 天阙城外二十里处搭起一座凉亭,梁木高耸,古色古香,颇有几分韵味。 四周有千名披甲悍卒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营地中飘扬的旗帜既不是李家也不是洛羽,而是定州君家与并州王家的大旗。 凉亭内呈环形摆了五张桌椅,桌上还摆着一壶美酒,光闻酒香就知道是听雨楼售卖的凤仙醉,陇西当之无愧的第一美酒。 洛羽随意而坐,脸上隐隐带着一丝不悦,君墨竹坐在他身侧,表情有些无奈,他就知道提出劝和一定会引得洛羽不悦。 对面一人身着青衫,相貌俊朗,风度翩翩,光论气质不输君墨竹。 王家王彦之,陇西四公子里面他排名第一,倒不是因为他才干能力最强,而是他最年长,今年正好三十五岁,整整比君墨竹大了一轮。 不仅年长,他也是官位最高的,因为王家家主重病缠身,卧床不起已经有两年之久,这两年来一直是王彦之代领并州持节令,军政大权一手抓。 边上略显壮硕的汉子就是君天啸了,君家嫡长子,也是下一任持节令的继承人。不过从刚刚入帐的几句寒暄中他总觉得君墨竹和君天啸并不亲近,甚至君天啸还带着淡淡的敌意。 “李公子到!” 凉亭中的沉寂总算被一声轻喝打破,李玄冰大步走来,笑着抱拳道: “王兄,君兄,好久不见。” “呵呵,李兄来了,咱们可等候多时了,待会儿你得自罚三杯。” “那是应该的,哈哈。” 李玄冰与几人笑着打招呼,直接略过了洛羽,施施然往对面一坐。 排名居首的王彦之笑容满面的开口道: “咱们四人应该有好些年没聚在一起了,今天有缘,再度相聚。今日还多了一位洛将军,同样是我陇西的年轻俊杰。 云阳关几场大战让洛将军名震陇西,确实打出了我边军的军威,以后就不是陇西四公子咯,得叫陇西五公子。” “王兄过赞了,洛某当不起。” “哈哈,我们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 王彦之顺势端起酒杯,朗声一笑: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先共饮一杯,再谈正事!” 五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虽然气氛怪异,但都卖了王彦之一个面子。 “我这个人性子直,就不拐弯抹角了。” 刚放下酒杯王彦之就开了口: “今日我三人是受李公子之邀,给你们两家劝和的。 二位都是阙州人,又同朝为官,何必结下死仇呢?两家开战这么久,互有胜负,可战死的总归是阙州军卒,又连累百姓,弄得境内民不聊生。 倒不如两家冰释前嫌、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这一仗可不是我想打的。” 洛羽冷冷地盯着李玄冰:“是李家先发了讨贼檄文,悍然出兵征伐凤川、苍岐,洛某只不过是被动迎战罢了。” “分明是你先出兵偷袭我李家军营重地在前!按照朝廷律令,偷袭军营乃是谋逆大罪,我父亲身为持节令,自该出兵讨伐。” 李玄冰面无表情地说道:“若非如此,我李家怎会轻开战端。” “军营重地?你是说野槐山吗?呵呵。” 洛羽讥讽一笑:“野槐山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般说辞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 “哎哎,打住打住。”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王彦之赶忙出声道: “李家先开战端确实是他们不对,但如今李公子主动提出停战,足见其悔意,洛兄是不是也考虑考虑?” 洛羽板着脸,没有接话。 “呵呵,洛兄心中有怨气,我知道。” 王彦之笑呵呵地说道: “但跟几位说一句心里话,今日我来劝和,并不是因为李家之邀,而是边关战事将起,阙州内战必须停止!” “边关战事将起?” 君天啸好奇道:“王兄何意?去年年末羌兵不就已经退兵了吗?” 王彦之缓缓道来: “我收到风声,西羌正在集结兵马,整军备战,意图犯我陇西。洛将军在云阳关连杀完颜昌、完颜康两员悍将,以羌人的心性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据说此次将会有西羌皇子率兵,挥师数万犯我边疆,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我们陇西三州同气连枝、唇亡齿寒,面对如此危局此刻应当整军备战,抗击外敌,岂能自己人互相残杀?” 几人面色皆变,显然并不知道这道消息,但看王彦之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皇子领兵、数万悍卒,这般架势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而是一场大战。 王彦之这才看向洛羽: “洛兄,你在云阳关屡退羌敌,心中怀有大义,王某佩服。如今这局面,我恳请你退兵,与李家握手言和。” 洛羽皱眉许久,最终口气一松: “既然王兄都这么说了,那洛某也不能不识抬举。退兵倒也不是不行,但谈判谈判总得有个条件,我与李家此战总得有个说法。”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李玄冰说的,因为现在李家处于下风,想让洛羽退兵自然得付出些代价。 李玄冰脸色微僵,他早就猜到洛羽会这么说,冷着脸说道: “洛将军退兵回凤川、苍岐两地,退出其他城池,阙州一切照旧。李家会提供一万石军粮,作为补偿,并承诺日后再也不会阻碍凤川的酒水、布匹生意。” “哈哈哈,退兵回凤川,苍岐?” 李玄冰的条件刚刚说出来洛羽就放声大笑,随即目光一寒: “李公子不是在说笑?那我近万兵马征战一月图什么?就图你一万石军粮?如果李家的条件是这样,倒不如咱们各自回营,接着打。” “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 洛羽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我大军征战月余,耗费甚巨,而战端是你李家先挑起来的,该补偿我三万石军粮,白银五万两! 洛家军可以将宁台县、野槐山等地还给你们。 但从今以后阙州一分为二,沿苍岐、凤川一线为界,东边归李家,西边归我。” 几人目光微变,三万石军粮、五万两白银,还有半数疆域,洛羽的胃口真不小啊。 “洛羽,你休要欺人太甚!” 李玄冰暴怒而起:“我父亲乃是阙州持节令,怎么可能将半数疆域划给你?如此严苛的条件,休想我答应!王兄,君兄,你们看看,此人哪有半点议和的诚意!” “洛将军,你提出来的条件确实苛刻了些啊。” 王彦之尴尬地说道:“再商量商量?” “抱歉,没有商量的余地。” 洛羽极为客气地一抱拳,开口就把王彦之的话堵死了: “将士们南征北战这么久,如果连半数疆域都控制不了,那我们岂不是白打了?” “洛将军,莫非你是不想给我们两家面子?” 君天啸的面色隐隐有些不悦:“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大哥,我倒是觉得洛将军说得有道理。” 君墨竹替洛羽接过了话:“洛家军好歹打了这么久,若是就这么撤兵回苍岐,将全境拱手相让,洛兄肯定没办法跟底下的将士们交代。 咱们也得替他想想不是。” “墨竹,我知道你与他关系不错,但你也不必替他说话。” 君天啸瞪了他一眼: “临行前父亲说了,此次劝和我君家两不相帮,只是当个中间人。” 君墨竹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有接着说话,只能朝洛羽投去一个隐晦的眼神。 洛羽冷冷的看着李玄冰: “退兵停战的条件我已经说了,听不听,你自己看着办。 当初开战的是你,现在你打不过了,说让我退兵就让我退兵,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别忘了,在云阳关你李家还摆了我一道,害得我数百兄弟命丧城头,此仇我还没报!今时今日我答应谈判已经是给王家、君家的面子了。 如果你要接着打,我奉陪到底。 我们就看看谁能赢! 等天阙城破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别说是掌管半数疆域了,李家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放肆!” 李玄冰勃然大怒:“当真以为我李家怕你不成!要战便战,我们现在就点齐兵马厮杀!” “好了,都别吵了。” 王彦之抬手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李兄,我说一句公道话,洛兄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还算可以接受,毕竟人家是一城一城打下来的,让人家白白交出来怎么可能? 依我的意思,你就从了。” 李玄冰咬牙切齿,目光阴毒,他如何猜不透王彦之与君墨竹的心思?陇西三州之间都是有竞争的,以前三家是齐名的,以后阙州一分为二,他李家说话的分量自然就轻了,占便宜的就成了王家与君家。 “我言尽于此。” 洛羽冷冷的说道: “要么各地停战,要么咱们战场上见!” 李玄冰死死攥在拳头,胸口憋着一团怒火,瞪了洛羽许久才极为不甘的说道: “依你,停战!” 第170章 要么战场上见! 天阙城外二十里处搭起一座凉亭,梁木高耸,古色古香,颇有几分韵味。 四周有千名披甲悍卒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营地中飘扬的旗帜既不是李家也不是洛羽,而是定州君家与并州王家的大旗。 凉亭内呈环形摆了五张桌椅,桌上还摆着一壶美酒,光闻酒香就知道是听雨楼售卖的凤仙醉,陇西当之无愧的第一美酒。 洛羽随意而坐,脸上隐隐带着一丝不悦,君墨竹坐在他身侧,表情有些无奈,他就知道提出劝和一定会引得洛羽不悦。 对面一人身着青衫,相貌俊朗,风度翩翩,光论气质不输君墨竹。 王家王彦之,陇西四公子里面他排名第一,倒不是因为他才干能力最强,而是他最年长,今年正好三十五岁,整整比君墨竹大了一轮。 不仅年长,他也是官位最高的,因为王家家主重病缠身,卧床不起已经有两年之久,这两年来一直是王彦之代领并州持节令,军政大权一手抓。 边上略显壮硕的汉子就是君天啸了,君家嫡长子,也是下一任持节令的继承人。不过从刚刚入帐的几句寒暄中他总觉得君墨竹和君天啸并不亲近,甚至君天啸还带着淡淡的敌意。 “李公子到!” 凉亭中的沉寂总算被一声轻喝打破,李玄冰大步走来,笑着抱拳道: “王兄,君兄,好久不见。” “呵呵,李兄来了,咱们可等候多时了,待会儿你得自罚三杯。” “那是应该的,哈哈。” 李玄冰与几人笑着打招呼,直接略过了洛羽,施施然往对面一坐。 排名居首的王彦之笑容满面的开口道: “咱们四人应该有好些年没聚在一起了,今天有缘,再度相聚。今日还多了一位洛将军,同样是我陇西的年轻俊杰。 云阳关几场大战让洛将军名震陇西,确实打出了我边军的军威,以后就不是陇西四公子咯,得叫陇西五公子。” “王兄过赞了,洛某当不起。” “哈哈,我们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 王彦之顺势端起酒杯,朗声一笑: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先共饮一杯,再谈正事!” 五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虽然气氛怪异,但都卖了王彦之一个面子。 “我这个人性子直,就不拐弯抹角了。” 刚放下酒杯王彦之就开了口: “今日我三人是受李公子之邀,给你们两家劝和的。 二位都是阙州人,又同朝为官,何必结下死仇呢?两家开战这么久,互有胜负,可战死的总归是阙州军卒,又连累百姓,弄得境内民不聊生。 倒不如两家冰释前嫌、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这一仗可不是我想打的。” 洛羽冷冷地盯着李玄冰:“是李家先发了讨贼檄文,悍然出兵征伐凤川、苍岐,洛某只不过是被动迎战罢了。” “分明是你先出兵偷袭我李家军营重地在前!按照朝廷律令,偷袭军营乃是谋逆大罪,我父亲身为持节令,自该出兵讨伐。” 李玄冰面无表情地说道:“若非如此,我李家怎会轻开战端。” “军营重地?你是说野槐山吗?呵呵。” 洛羽讥讽一笑:“野槐山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般说辞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 “哎哎,打住打住。”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王彦之赶忙出声道: “李家先开战端确实是他们不对,但如今李公子主动提出停战,足见其悔意,洛兄是不是也考虑考虑?” 洛羽板着脸,没有接话。 “呵呵,洛兄心中有怨气,我知道。” 王彦之笑呵呵地说道: “但跟几位说一句心里话,今日我来劝和,并不是因为李家之邀,而是边关战事将起,阙州内战必须停止!” “边关战事将起?” 君天啸好奇道:“王兄何意?去年年末羌兵不就已经退兵了吗?” 王彦之缓缓道来: “我收到风声,西羌正在集结兵马,整军备战,意图犯我陇西。洛将军在云阳关连杀完颜昌、完颜康两员悍将,以羌人的心性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据说此次将会有西羌皇子率兵,挥师数万犯我边疆,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我们陇西三州同气连枝、唇亡齿寒,面对如此危局此刻应当整军备战,抗击外敌,岂能自己人互相残杀?” 几人面色皆变,显然并不知道这道消息,但看王彦之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皇子领兵、数万悍卒,这般架势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而是一场大战。 王彦之这才看向洛羽: “洛兄,你在云阳关屡退羌敌,心中怀有大义,王某佩服。如今这局面,我恳请你退兵,与李家握手言和。” 洛羽皱眉许久,最终口气一松: “既然王兄都这么说了,那洛某也不能不识抬举。退兵倒也不是不行,但谈判谈判总得有个条件,我与李家此战总得有个说法。”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李玄冰说的,因为现在李家处于下风,想让洛羽退兵自然得付出些代价。 李玄冰脸色微僵,他早就猜到洛羽会这么说,冷着脸说道: “洛将军退兵回凤川、苍岐两地,退出其他城池,阙州一切照旧。李家会提供一万石军粮,作为补偿,并承诺日后再也不会阻碍凤川的酒水、布匹生意。” “哈哈哈,退兵回凤川,苍岐?” 李玄冰的条件刚刚说出来洛羽就放声大笑,随即目光一寒: “李公子不是在说笑?那我近万兵马征战一月图什么?就图你一万石军粮?如果李家的条件是这样,倒不如咱们各自回营,接着打。” “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 洛羽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我大军征战月余,耗费甚巨,而战端是你李家先挑起来的,该补偿我三万石军粮,白银五万两! 洛家军可以将宁台县、野槐山等地还给你们。 但从今以后阙州一分为二,沿苍岐、凤川一线为界,东边归李家,西边归我。” 几人目光微变,三万石军粮、五万两白银,还有半数疆域,洛羽的胃口真不小啊。 “洛羽,你休要欺人太甚!” 李玄冰暴怒而起:“我父亲乃是阙州持节令,怎么可能将半数疆域划给你?如此严苛的条件,休想我答应!王兄,君兄,你们看看,此人哪有半点议和的诚意!” “洛将军,你提出来的条件确实苛刻了些啊。” 王彦之尴尬地说道:“再商量商量?” “抱歉,没有商量的余地。” 洛羽极为客气地一抱拳,开口就把王彦之的话堵死了: “将士们南征北战这么久,如果连半数疆域都控制不了,那我们岂不是白打了?” “洛将军,莫非你是不想给我们两家面子?” 君天啸的面色隐隐有些不悦:“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大哥,我倒是觉得洛将军说得有道理。” 君墨竹替洛羽接过了话:“洛家军好歹打了这么久,若是就这么撤兵回苍岐,将全境拱手相让,洛兄肯定没办法跟底下的将士们交代。 咱们也得替他想想不是。” “墨竹,我知道你与他关系不错,但你也不必替他说话。” 君天啸瞪了他一眼: “临行前父亲说了,此次劝和我君家两不相帮,只是当个中间人。” 君墨竹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有接着说话,只能朝洛羽投去一个隐晦的眼神。 洛羽冷冷的看着李玄冰: “退兵停战的条件我已经说了,听不听,你自己看着办。 当初开战的是你,现在你打不过了,说让我退兵就让我退兵,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别忘了,在云阳关你李家还摆了我一道,害得我数百兄弟命丧城头,此仇我还没报!今时今日我答应谈判已经是给王家、君家的面子了。 如果你要接着打,我奉陪到底。 我们就看看谁能赢! 等天阙城破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别说是掌管半数疆域了,李家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放肆!” 李玄冰勃然大怒:“当真以为我李家怕你不成!要战便战,我们现在就点齐兵马厮杀!” “好了,都别吵了。” 王彦之抬手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李兄,我说一句公道话,洛兄的条件虽然苛刻,但还算可以接受,毕竟人家是一城一城打下来的,让人家白白交出来怎么可能? 依我的意思,你就从了。” 李玄冰咬牙切齿,目光阴毒,他如何猜不透王彦之与君墨竹的心思?陇西三州之间都是有竞争的,以前三家是齐名的,以后阙州一分为二,他李家说话的分量自然就轻了,占便宜的就成了王家与君家。 “我言尽于此。” 洛羽冷冷的说道: “要么各地停战,要么咱们战场上见!” 李玄冰死死攥在拳头,胸口憋着一团怒火,瞪了洛羽许久才极为不甘的说道: “依你,停战!” 第171章 你也是私生子 宁台县 在盯着李家把军粮、银两陆续交付给洛家之后,王彦之与君天啸便先后离开了,但君墨竹晚了一步,留在了洛羽的军营。 君墨竹轻笑一声: “大军压境,兵锋直抵天阙城,这一战你是胜券在握,却突然被劝和停战,心中是不是很不爽?” “还行,陇西四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总不至于逼得君家、王家同时对我开战。” “哈哈哈,你真会说笑。” 君墨竹摇了摇头: “哪怕你今日就带兵踏平天阙城,王家君家最多会记仇,但想让两家出兵相助李家绝无可能。兵马都是各家的命根子,绝不会轻动。光是这次劝和李家就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真当君家王家会白白帮助李家? 什么陇西四公子,呵呵,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跟你说实话,我同意停战的原因有二。” 洛羽心平气和地说道: “一是防着羌兵再起战端,洛家军不能一直停留此地,二是因为天阙城城高墙坚,我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攻下它,倒不如顺手推舟,卖两家一个人情。 如今地盘、军粮、银两全都到手,先撤回去休整一下有何不可?” “我就知道,你岂会是一个吃亏的人。” 君墨竹微微一笑,随即很认真的看着洛羽: “给你提个醒,李家虽然主动提出了停战,但是他们一直在征兵,李玄冰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有一种预感,李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多加小心。” “放心,我又不傻。” 洛羽冷冷一笑:“李玄冰的手段在我眼里,雕虫小技罢了。” 君墨竹目光微挑,总感觉洛羽话里有话,但也没多问。 “倒是你。” 洛羽露出了一抹八卦的表情:“你和你那位兄长之间好像有些古怪啊,不像是亲兄弟。” 君墨竹愣了一下,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若是生在农家,亲兄弟之间互相帮衬是人之常情,但我生在大世家,何来兄弟二字?” “怎么,他担心你和他争夺家主的位子?” 洛羽轻笑了一声,其实他很清楚,大世家之间的子弟为了争夺家主之位经常斗得头破血流,与争夺皇位一模一样。别看你现在是嫡系,可你若当不上家主,过个两代三代你这一支就是庶出了,以后就得对别人俯首帖耳。 进一步世代荣华、退一步当牛做马! “你说对了,他确实一直提防着我。” 洛羽一语中的,但君墨竹的表情很平静:“可我从未想过要和他争什么,家主、持节令,全都是他的。” “为什么?你就不想主政一方?” 洛羽大为不解,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吸引男人? 美女?金钱?都不是! 是权力!谁不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 虽然他与君天啸接触不多,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城府不深,不管是心性还是能力都远不如君墨竹,如果君墨竹想争,他一定可以成为君家家主,未来的定州持节令。 “很简单。” 君墨竹喃喃道:“因为我既不是嫡出、也不是庶出,而是私生子。” “什么!私生子!” 洛羽目瞪口呆,堂堂君家二公子竟然和自己一样是私生子! “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君墨竹白了他一眼:“此事在君家不是秘密,陇西三州知道的人并不少,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洛羽反过来白了他一眼:“可私生子为何就不能争夺家主之位?你也姓君,你也是你爹的儿子!只要你有本事让君家变得强大,继承人的位子就该是你的。” “倒不是说我不能争,而是我并不想争。” 君墨竹微微摇头: “我自幼丧母,父亲没有嫌弃我,而是力排众议将我接回家中供养,这么多年来对我关爱有加,饮食起居、读书求学从未克扣过半点,成才之后他更是钦定我为君家二公子,让我体会到什么叫父爱如山。 但我爹同样疼爱大哥,也就是君天啸,毕竟他是嫡长子。 大哥从小顽劣,不思进取,长大之后稍微好点,但同样不让人省心,父亲大人一直担心他无法成为君家的掌舵人。 这些年我声名鹊起,家族中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我更适合当君家的继承人,由此我大哥便对我心生嫌隙,时刻提防。 父亲是君家家主,他很为难,如果让我当继承人,势必引起大哥那一派的剧烈反弹,但如果让大哥当继承人,又担心他管不好君家。 所以我找父亲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心迹,继承人之位只能是大哥的,我会好好辅佐大哥,让他不用担心。 为了家族平稳,这些年我不插手兵权,也没有在定州官吏中安插自己人,只是充当一个幕僚的角色,但即使是这样,我那位大哥还是有些防着我。” 君墨竹有些无奈,洛羽竟然生起了些许佩服。从他的表情里洛羽看不到对权力的贪婪,按理说像他这种大才应该更渴望权力才对。 或许这就是亲情,在君墨竹眼里让父亲安心、让家族稳定更加重要。 “哎,好端端的跟你说这些干嘛。” 君墨竹拍了拍屁股站起身: “我该走了,若是回去得晚,那位大哥又得在父亲耳边唠叨。” “洛兄,我还是那句话,小心李家!” “多谢提醒。” 洛羽郑重抱拳: “若是李家想耍什么阴谋诡计,那我就只能砍下李家父子的人头,一统阙州了。” “哈哈,好霸气,我喜欢!” 君墨竹大笑一声: “那我就等着洛兄一统阙州!” 君墨竹走了,背影竟让人觉得有些萧瑟。 萧少游缓步走出,唏嘘道: “他也是个可怜人啊,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有时候生在大世家未必是好事。” “是啊。” 洛羽缓缓摇头:“人各有命,他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那我们呢?” 萧少游轻笑一声:“当真退兵?” “当然退兵了,反正银子军粮都已经到手了。” 洛羽大手一挥: “收兵,回苍岐!” …… 夜幕混混,火光摇曳。 李玄冰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刚刚下人已经把洛家军撤兵的消息报上来了,天阙城总算避开了一场大战。 但李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三万石军粮、五万两白银,外加阙州一半的疆域、田赋、人口,可以说经此一战,李家的威望一落千丈。 “洛羽。” 李玄冰面无表情,嗓音冷厉: “今天你吃下去的,明天我会让你加倍吐出来!” 第171章 你也是私生子 宁台县 在盯着李家把军粮、银两陆续交付给洛家之后,王彦之与君天啸便先后离开了,但君墨竹晚了一步,留在了洛羽的军营。 君墨竹轻笑一声: “大军压境,兵锋直抵天阙城,这一战你是胜券在握,却突然被劝和停战,心中是不是很不爽?” “还行,陇西四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洛羽漫不经心地说道: “总不至于逼得君家、王家同时对我开战。” “哈哈哈,你真会说笑。” 君墨竹摇了摇头: “哪怕你今日就带兵踏平天阙城,王家君家最多会记仇,但想让两家出兵相助李家绝无可能。兵马都是各家的命根子,绝不会轻动。光是这次劝和李家就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真当君家王家会白白帮助李家? 什么陇西四公子,呵呵,大家各有各的心思。” “跟你说实话,我同意停战的原因有二。” 洛羽心平气和地说道: “一是防着羌兵再起战端,洛家军不能一直停留此地,二是因为天阙城城高墙坚,我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攻下它,倒不如顺手推舟,卖两家一个人情。 如今地盘、军粮、银两全都到手,先撤回去休整一下有何不可?” “我就知道,你岂会是一个吃亏的人。” 君墨竹微微一笑,随即很认真的看着洛羽: “给你提个醒,李家虽然主动提出了停战,但是他们一直在征兵,李玄冰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有一种预感,李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你多加小心。” “放心,我又不傻。” 洛羽冷冷一笑:“李玄冰的手段在我眼里,雕虫小技罢了。” 君墨竹目光微挑,总感觉洛羽话里有话,但也没多问。 “倒是你。” 洛羽露出了一抹八卦的表情:“你和你那位兄长之间好像有些古怪啊,不像是亲兄弟。” 君墨竹愣了一下,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若是生在农家,亲兄弟之间互相帮衬是人之常情,但我生在大世家,何来兄弟二字?” “怎么,他担心你和他争夺家主的位子?” 洛羽轻笑了一声,其实他很清楚,大世家之间的子弟为了争夺家主之位经常斗得头破血流,与争夺皇位一模一样。别看你现在是嫡系,可你若当不上家主,过个两代三代你这一支就是庶出了,以后就得对别人俯首帖耳。 进一步世代荣华、退一步当牛做马! “你说对了,他确实一直提防着我。” 洛羽一语中的,但君墨竹的表情很平静:“可我从未想过要和他争什么,家主、持节令,全都是他的。” “为什么?你就不想主政一方?” 洛羽大为不解,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吸引男人? 美女?金钱?都不是! 是权力!谁不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 虽然他与君天啸接触不多,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城府不深,不管是心性还是能力都远不如君墨竹,如果君墨竹想争,他一定可以成为君家家主,未来的定州持节令。 “很简单。” 君墨竹喃喃道:“因为我既不是嫡出、也不是庶出,而是私生子。” “什么!私生子!” 洛羽目瞪口呆,堂堂君家二公子竟然和自己一样是私生子! “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君墨竹白了他一眼:“此事在君家不是秘密,陇西三州知道的人并不少,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洛羽反过来白了他一眼:“可私生子为何就不能争夺家主之位?你也姓君,你也是你爹的儿子!只要你有本事让君家变得强大,继承人的位子就该是你的。” “倒不是说我不能争,而是我并不想争。” 君墨竹微微摇头: “我自幼丧母,父亲没有嫌弃我,而是力排众议将我接回家中供养,这么多年来对我关爱有加,饮食起居、读书求学从未克扣过半点,成才之后他更是钦定我为君家二公子,让我体会到什么叫父爱如山。 但我爹同样疼爱大哥,也就是君天啸,毕竟他是嫡长子。 大哥从小顽劣,不思进取,长大之后稍微好点,但同样不让人省心,父亲大人一直担心他无法成为君家的掌舵人。 这些年我声名鹊起,家族中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我更适合当君家的继承人,由此我大哥便对我心生嫌隙,时刻提防。 父亲是君家家主,他很为难,如果让我当继承人,势必引起大哥那一派的剧烈反弹,但如果让大哥当继承人,又担心他管不好君家。 所以我找父亲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心迹,继承人之位只能是大哥的,我会好好辅佐大哥,让他不用担心。 为了家族平稳,这些年我不插手兵权,也没有在定州官吏中安插自己人,只是充当一个幕僚的角色,但即使是这样,我那位大哥还是有些防着我。” 君墨竹有些无奈,洛羽竟然生起了些许佩服。从他的表情里洛羽看不到对权力的贪婪,按理说像他这种大才应该更渴望权力才对。 或许这就是亲情,在君墨竹眼里让父亲安心、让家族稳定更加重要。 “哎,好端端的跟你说这些干嘛。” 君墨竹拍了拍屁股站起身: “我该走了,若是回去得晚,那位大哥又得在父亲耳边唠叨。” “洛兄,我还是那句话,小心李家!” “多谢提醒。” 洛羽郑重抱拳: “若是李家想耍什么阴谋诡计,那我就只能砍下李家父子的人头,一统阙州了。” “哈哈,好霸气,我喜欢!” 君墨竹大笑一声: “那我就等着洛兄一统阙州!” 君墨竹走了,背影竟让人觉得有些萧瑟。 萧少游缓步走出,唏嘘道: “他也是个可怜人啊,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有时候生在大世家未必是好事。” “是啊。” 洛羽缓缓摇头:“人各有命,他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那我们呢?” 萧少游轻笑一声:“当真退兵?” “当然退兵了,反正银子军粮都已经到手了。” 洛羽大手一挥: “收兵,回苍岐!” …… 夜幕混混,火光摇曳。 李玄冰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刚刚下人已经把洛家军撤兵的消息报上来了,天阙城总算避开了一场大战。 但李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三万石军粮、五万两白银,外加阙州一半的疆域、田赋、人口,可以说经此一战,李家的威望一落千丈。 “洛羽。” 李玄冰面无表情,嗓音冷厉: “今天你吃下去的,明天我会让你加倍吐出来!” 第172章 军政商三路并行 大军陆陆续续地撤回了凤川,迎接他们的依旧是老百姓的欢呼声。 虽说罢兵议和,但是李家付出了大量的真金白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败了,洛家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也就是说老百姓们保住了手中的土地,保住了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今日议事厅中多了一个人,李家降将黄自灵。 毕竟要把宁台县还给李家,黄自灵总不能留在那儿等死?就带着麾下一千五百军卒来了凤川,归降洛羽的兵马不少,但这是势力最强的一支。洛羽任命其为校尉,以降卒组成了洛字旗下的第七营。 萧少游最先开口,汇报起这次大战的收获: “此战我军不仅占领了大片城池、土地、人口,麾下军力也大大扩充。 六营兵马以战养战,不断发展壮大,都已经扩充至一千五百人,再加上黄校尉,我洛家军总计兵马整整一万!” “彩!” “哈哈哈!” 众人齐声喝彩,遥想当年苍岐刚刚建城,兵丁不过三百,今时今日他们竟然有了一万精锐,这股力量别说在阙州,整个陇西也无人敢小觑。 梅雪崖接过话道: “辖境多了二十多座城池,接下来我们该考虑如何治理这些地方了,这次能击败李家,一是因为兵力强盛,二便是民心所向。 咱们若是治理不好这些地方,终会重蹈李家的覆辙。” “此事我心中早有盘算。” 洛羽缓缓道来: “从今天起,这些城池就再无什么城主了,在我看来所谓的城主就是一群散沙,对内钩心斗角、对外也拧不成一股绳。 我会指派官吏分赴各地,就任县令,逐步恢复各城吏治,安定民生。军中也要抽调一部分将校随文官一起去,如果有谁敢反抗作乱,那就直接杀。 从今往后所有政令必须出自一脉,以前那种各自为政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洛羽很清楚有些人是迫于无奈才归降洛家军的,都是些墙头草,洛羽岂会任由他们接着作威作福? “诺!” 众人纷纷附和,阙州已经乱得太久了,所谓的城主必须取缔! “接下来咱们依旧是军政商,三路并行。” 洛羽沉声道: “四营骑兵驻守苍岐,徐松、黄自灵两营驻守凤川,辛苦韩将军带兵外出,巡查各城,毕竟各城刚刚归附,恐有不轨之徒。 梅雪崖挑选人手,指派各城县令,尽快起程赴任,逐步恢复吏治; 至于官作司的生意也可以重新开始,这些事就由江殊来办,咱们等着源源不断的银子流进口袋。” 众人齐声朗喝: “诺!” …… 一晃半个月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苍岐辖境之内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各营兵马还和以前一样操练,三岐山的马蹄声从早到晚走在轰鸣,将士们也斗志昂扬。阙州一战足以证明此练兵之法可以磨炼出一支精锐! 梅雪崖挑选了不少得力文官赶赴各地,在所有城池开始打土豪分田地,此举虽然会在短期内引来不少地主富豪的激烈反弹,但阵痛之后便是繁荣,不刮骨疗毒永远也不会有好日子。 而且梅雪崖还打算在近期举办第二次科举,这也是洛羽的意思,以前他们只能吸纳凤川一地的读书人,但这次科举势必能吸引到更多的人才。 至于官作司的生意那就太好了,酒水和棉布卖得风生水起,不仅是阙州,定州并州的商贾也来大规模进货,正如当初预料的一样,白银在源源不断地流入洛羽的口袋。 众人忙忙碌碌之际,洛羽出现在了玄岐军校内。 校场中央站着军校的第一期学生,近四百将校,全都是军中的中坚力量,今天是他们毕业的日子。 说来也是好笑,旁人读书都是在学堂坐着,这些家伙读书求学还抽空外出和李家打了一仗。如今的他们不仅懂些兵法,更经历了一场场战事的磨砺,比以前更加成熟,善战! 在毕业之前还对他们进行了考核,骑战、箭法、枪术、文章样样要学,最后一轮考核更是要懂排兵布阵: 四百人以十人为一队,两队之间互相比试,就以三岐山为战场,各自潜入山中对阵,直到把对方十人全都打趴下就算赢。经过一轮又一轮淘汰,最终选出最厉害的五队人,人人官升一阶! 既然建了军校,那就必须有激励,没有激励怎么会好好学?用洛羽的话说,科举制有文状元,但玄岐军校自然得有武状元。 洛羽高居将台,朗声喝道: “将士们!” “轰!” “从今天起,你们就算正式毕业了,从今往后沙场就是你们的归宿! 我有一种预感,你们会从现在的都尉、百户、标长成长为一位位将军!你们将会是阙州军伍的砥柱,甚至是天下最强的领兵之将!” 所有人皆昂首挺胸,丝毫不怀疑洛羽在画大饼,因为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发生了蜕变。 “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们的了。” 洛羽环视全场,满心感慨: “我只希望你们走出军校的大门之后,永远不要忘了我们的初衷,不要忘了我们的校训!” “轰!” 四百精悍将校同时握拳行礼,高声怒吼: “死生同赴!家国同在!” 吼声冲天而起,震慑云霄,直到四百人全部散去依旧能觉得耳边有豪情回荡。 “壮观呐。” 梅雪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洛羽的身侧,轻笑道: “若无一支铁血雄师,又怎么保护得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呢?” “是啊,家国同在,国若是没了,家又岂能幸存?” 洛羽唏嘘了一声,然后打趣道: “梅知府可是大忙人啊,今日怎得有空跑到苍岐来?” “呵呵,第二次科举已经结束了。” 梅雪崖笑呵呵地递过一张卷子: “这是此次科举的状元。” 因为洛羽忙于战事,此次科举主要由梅雪崖主持,还请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文人共同阅卷,最后评选出一位状元。 第一次科举的时候只有寥寥数十人参加,但这次翻了好几倍,数以百计的读书人从阙州各地赶来搏一份功名。 以前很多人都说读书无用,但梅雪崖的例子告诉他们,只要你勤奋刻苦、只要你一心为民,那就有机会当官。 “噢,新的状元?我看看。” 洛羽好奇地接过卷子仔细审阅,但看到最后眉头却有些微皱。 “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怎么说呢。” 洛羽的神情有些古怪:“这张卷子答得还可以,但并没有你那篇惊艳,只能说比寻常人要好些。” “其实这次科举有四五名考生的卷子都答得差不多,这只是其中一份。” “噢?” 洛羽很是好奇:“那你怎么选了此人当状元?” 梅雪崖突然嘴角微翘: “因为他来自奴庭!” 第172章 军政商三路并行 大军陆陆续续地撤回了凤川,迎接他们的依旧是老百姓的欢呼声。 虽说罢兵议和,但是李家付出了大量的真金白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败了,洛家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也就是说老百姓们保住了手中的土地,保住了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今日议事厅中多了一个人,李家降将黄自灵。 毕竟要把宁台县还给李家,黄自灵总不能留在那儿等死?就带着麾下一千五百军卒来了凤川,归降洛羽的兵马不少,但这是势力最强的一支。洛羽任命其为校尉,以降卒组成了洛字旗下的第七营。 萧少游最先开口,汇报起这次大战的收获: “此战我军不仅占领了大片城池、土地、人口,麾下军力也大大扩充。 六营兵马以战养战,不断发展壮大,都已经扩充至一千五百人,再加上黄校尉,我洛家军总计兵马整整一万!” “彩!” “哈哈哈!” 众人齐声喝彩,遥想当年苍岐刚刚建城,兵丁不过三百,今时今日他们竟然有了一万精锐,这股力量别说在阙州,整个陇西也无人敢小觑。 梅雪崖接过话道: “辖境多了二十多座城池,接下来我们该考虑如何治理这些地方了,这次能击败李家,一是因为兵力强盛,二便是民心所向。 咱们若是治理不好这些地方,终会重蹈李家的覆辙。” “此事我心中早有盘算。” 洛羽缓缓道来: “从今天起,这些城池就再无什么城主了,在我看来所谓的城主就是一群散沙,对内钩心斗角、对外也拧不成一股绳。 我会指派官吏分赴各地,就任县令,逐步恢复各城吏治,安定民生。军中也要抽调一部分将校随文官一起去,如果有谁敢反抗作乱,那就直接杀。 从今往后所有政令必须出自一脉,以前那种各自为政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洛羽很清楚有些人是迫于无奈才归降洛家军的,都是些墙头草,洛羽岂会任由他们接着作威作福? “诺!” 众人纷纷附和,阙州已经乱得太久了,所谓的城主必须取缔! “接下来咱们依旧是军政商,三路并行。” 洛羽沉声道: “四营骑兵驻守苍岐,徐松、黄自灵两营驻守凤川,辛苦韩将军带兵外出,巡查各城,毕竟各城刚刚归附,恐有不轨之徒。 梅雪崖挑选人手,指派各城县令,尽快起程赴任,逐步恢复吏治; 至于官作司的生意也可以重新开始,这些事就由江殊来办,咱们等着源源不断的银子流进口袋。” 众人齐声朗喝: “诺!” …… 一晃半个月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苍岐辖境之内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各营兵马还和以前一样操练,三岐山的马蹄声从早到晚走在轰鸣,将士们也斗志昂扬。阙州一战足以证明此练兵之法可以磨炼出一支精锐! 梅雪崖挑选了不少得力文官赶赴各地,在所有城池开始打土豪分田地,此举虽然会在短期内引来不少地主富豪的激烈反弹,但阵痛之后便是繁荣,不刮骨疗毒永远也不会有好日子。 而且梅雪崖还打算在近期举办第二次科举,这也是洛羽的意思,以前他们只能吸纳凤川一地的读书人,但这次科举势必能吸引到更多的人才。 至于官作司的生意那就太好了,酒水和棉布卖得风生水起,不仅是阙州,定州并州的商贾也来大规模进货,正如当初预料的一样,白银在源源不断地流入洛羽的口袋。 众人忙忙碌碌之际,洛羽出现在了玄岐军校内。 校场中央站着军校的第一期学生,近四百将校,全都是军中的中坚力量,今天是他们毕业的日子。 说来也是好笑,旁人读书都是在学堂坐着,这些家伙读书求学还抽空外出和李家打了一仗。如今的他们不仅懂些兵法,更经历了一场场战事的磨砺,比以前更加成熟,善战! 在毕业之前还对他们进行了考核,骑战、箭法、枪术、文章样样要学,最后一轮考核更是要懂排兵布阵: 四百人以十人为一队,两队之间互相比试,就以三岐山为战场,各自潜入山中对阵,直到把对方十人全都打趴下就算赢。经过一轮又一轮淘汰,最终选出最厉害的五队人,人人官升一阶! 既然建了军校,那就必须有激励,没有激励怎么会好好学?用洛羽的话说,科举制有文状元,但玄岐军校自然得有武状元。 洛羽高居将台,朗声喝道: “将士们!” “轰!” “从今天起,你们就算正式毕业了,从今往后沙场就是你们的归宿! 我有一种预感,你们会从现在的都尉、百户、标长成长为一位位将军!你们将会是阙州军伍的砥柱,甚至是天下最强的领兵之将!” 所有人皆昂首挺胸,丝毫不怀疑洛羽在画大饼,因为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发生了蜕变。 “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们的了。” 洛羽环视全场,满心感慨: “我只希望你们走出军校的大门之后,永远不要忘了我们的初衷,不要忘了我们的校训!” “轰!” 四百精悍将校同时握拳行礼,高声怒吼: “死生同赴!家国同在!” 吼声冲天而起,震慑云霄,直到四百人全部散去依旧能觉得耳边有豪情回荡。 “壮观呐。” 梅雪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洛羽的身侧,轻笑道: “若无一支铁血雄师,又怎么保护得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呢?” “是啊,家国同在,国若是没了,家又岂能幸存?” 洛羽唏嘘了一声,然后打趣道: “梅知府可是大忙人啊,今日怎得有空跑到苍岐来?” “呵呵,第二次科举已经结束了。” 梅雪崖笑呵呵地递过一张卷子: “这是此次科举的状元。” 因为洛羽忙于战事,此次科举主要由梅雪崖主持,还请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文人共同阅卷,最后评选出一位状元。 第一次科举的时候只有寥寥数十人参加,但这次翻了好几倍,数以百计的读书人从阙州各地赶来搏一份功名。 以前很多人都说读书无用,但梅雪崖的例子告诉他们,只要你勤奋刻苦、只要你一心为民,那就有机会当官。 “噢,新的状元?我看看。” 洛羽好奇地接过卷子仔细审阅,但看到最后眉头却有些微皱。 “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怎么说呢。” 洛羽的神情有些古怪:“这张卷子答得还可以,但并没有你那篇惊艳,只能说比寻常人要好些。” “其实这次科举有四五名考生的卷子都答得差不多,这只是其中一份。” “噢?” 洛羽很是好奇:“那你怎么选了此人当状元?” 梅雪崖突然嘴角微翘: “因为他来自奴庭!” 第173章 他去了饮马镇 屋中站着一位年轻人,一身麻衣缝满了补丁,脚上穿着一双草鞋,皮肤略显粗糙,手掌上有常年干农活留下来的老茧。 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就是今年凤川科举的状元郎: 陆怀舟。 第一次见洛羽这种大人物,年轻人很是局促,躬着身子也不敢抬头。今年科举的名次还没有公布,而且他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被衙役叫走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来要做什么。 洛羽轻声道:“不用紧张,把头抬起来。” 年轻人似是鼓足了勇气,作揖行礼: “草民陆怀舟,见过洛将军,梅大人!” 洛羽微微点头,虽说穿着破旧了些,但是举手投足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面庞也还算清秀。 “听说你从奴庭来?” “是的。三年前草民从奴庭逃入阙州,一路走一路乞讨,难得能吃上一顿饭,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后来听说凤川官府会给流民分地,不少奴庭人就结伴来凤川附近定居。” 陆怀舟一五一十地答道: “现在草民住在城外二十里处的小村落,村子是去年新建的,一百多户人家都是从奴庭逃来的难民。” “日子可还好过?” “当然好过,比以前好太多了。” 陆怀舟有些欢喜: “以前是吃一顿饿三天,现在基本上不会饿肚子了,官府给我们分了地,还借我们农具农种,去年收成不错,家家户户交完税后还能剩些余粮,大家都很开心。” “那就好。” 洛羽很满意,起码自己和梅雪崖的努力没有白费,真有一批百姓受益匪浅。 “你从小就读书吗?” 这一点洛羽和梅雪崖都很好奇,因为奴庭一直饱受羌人欺凌,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资格读书,如果陆怀舟出自大户人家,为何还要逃难呢? “我父亲读过一点书,所以草民从小就喜欢看书识字,可奴庭几乎没有私塾,只能靠家中的一本古籍自学。到了凤川定居以后听说读书人可以通过科举做官,小人便想着试一试,这才重新拾起了书本。” 洛羽和梅雪崖都有些震惊,怪不得写出来的文章不算出彩,也就是说此人从小就读过一本书,然后直到去年才重新求学。 别人都是寒窗十年,这家伙满打满算就是一本书再加上一年。 如果真让他好好读上十年书,只怕又是一位大才。 “咳咳,洛将军,梅大人。” 陆怀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今日找草民前来可有事要说?” “呵呵,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此次科举的名次?” “想!” 陆怀舟目光锃亮,但也带着些紧张。 “此次科举,你位列第一。” 梅雪崖轻笑一声:“你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状,状元?” 陆怀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只是奴庭来的流民,我,我何德何能当这个状元郎啊。” 整个凤川城都知道如今的知府大人梅雪崖就是第一界状元,陆怀舟显得手足无措,他哪有胆子敢和梅雪崖相提并论。 “怎么,奴庭人就不能是状元了?” 梅雪崖很认真地说道: “凤川科举,以贤举才,不问出身。本官钦点你为状元,你就是!” “太,太好了。” 陆怀舟眼眶湿润,喃喃道: “本来只想着能有个不错的名次,没想到成了状元,也算没辜负全村人的希望。” “辜负全村人的希望?” 洛羽好奇起来:“你读书识字参加科举是你自己的事,怎么扯上全村人了?” “因为买书要花钱、买笔墨纸砚也要花钱,光靠我种几亩地是不够的。” 陆怀舟低着头,默默地说道: “所以村里每家每户都给我凑了些银钱,好不容易供我读了一年书,参加科举。他们说奴庭人逃到乾国总会被人看不起,若是能出一个读书人去做官,奴庭流民的脸上也有光。” “原来如此。” 洛羽莫名觉得鼻尖发酸,以前他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读得起书。 “依凤川官律,科举状元郎可以直接进入官场。” 洛羽突然眉头一挑:“你想做什么官?” “草民不懂什么官位,对官场更是一窍不通。” 陆怀舟有些尴尬:“一切听凭将军您吩咐,但我希望能为老百姓做些实事,我希望能让更多的奴庭百姓读书识字。” “说得很好。” 洛羽轻声道:“你的名字是你爹取的?” “不是。” 陆怀舟摇了摇头: “是草民逃入阙州以后自己取的。天下如江海、我愿为舟楫,度尽苦难人。” “度尽苦难人。” 洛羽竖起了大拇指: “好志向!这样,你暂时先跟在梅大人身边历练,我先交给你办一件差事。” “将军请讲!” “你在凤川周边设立一些官府学堂,教贫民百姓的孩子读书识字,但凡愿意求学的,官府会为其免除三年笔墨纸砚的费用,并且中午可以提供一顿饭食,我称之为三年义务教育。” “三年义务教育?” 词汇虽然陌生,但陆怀舟瞳孔放大,惊喜万分: “若真能如此,确实是一件大大的善事!草民替所有读书人,谢过将军!” “呵呵,去,这件事差事若是办砸了,我可是要拿你问罪的。” 洛羽笑道: “记住,不管你们来自奴庭还是哪里,都没人会看不起你们,不要在意旁人的目光,自己要挺直胸膛做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明白!” 陆怀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但这次他的胸膛挺直了许多,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别样的光彩。 洛羽负手而立,突然说了一句: “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点此人当状元郎了。” “噢?” 梅雪崖笑了笑:“将军请讲。” “因为你想让奴庭人知道,在我苍岐辖境之内,奴庭人亦可以出人头地!” “哈哈,没错!” 梅雪崖大笑一声,然后神色变得凝重: “严格意义上来讲奴庭离陇西并不远,从奴庭逃往陇西的百姓也很多,三州境内数以万计。可奴庭人不管逃到何处,总会有一种被歧视的感觉。 我就是要让所有奴庭百姓包括乾国百姓明白,在咱们苍岐,奴庭人与乾人并无任何不同,乾人有地可耕,奴庭人也有!乾人可以读书识字、参加科举,他们也行! 等时间一长,咱们辖境内的奴庭百姓会越来越多,只要人口充实,那苍岐何愁不强大?” 洛羽很是赞同: “没错,奴庭人与乾人并无不同!” 两人欣慰一笑,心领神会。 “将军!” 就在这时,萧少游疾步走了进来,沉声道: “刚刚接到一则密报,李玄冰似乎离开了天阙城,暗中去了饮马镇。” 虽然双方停战,但他们一直在注意李家的动静。 “他去了饮马镇?找曹殇?” 洛羽眉头紧皱: “李玄冰,你又想干什么?” 第173章 他去了饮马镇 屋中站着一位年轻人,一身麻衣缝满了补丁,脚上穿着一双草鞋,皮肤略显粗糙,手掌上有常年干农活留下来的老茧。 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就是今年凤川科举的状元郎: 陆怀舟。 第一次见洛羽这种大人物,年轻人很是局促,躬着身子也不敢抬头。今年科举的名次还没有公布,而且他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被衙役叫走的,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来要做什么。 洛羽轻声道:“不用紧张,把头抬起来。” 年轻人似是鼓足了勇气,作揖行礼: “草民陆怀舟,见过洛将军,梅大人!” 洛羽微微点头,虽说穿着破旧了些,但是举手投足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面庞也还算清秀。 “听说你从奴庭来?” “是的。三年前草民从奴庭逃入阙州,一路走一路乞讨,难得能吃上一顿饭,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后来听说凤川官府会给流民分地,不少奴庭人就结伴来凤川附近定居。” 陆怀舟一五一十地答道: “现在草民住在城外二十里处的小村落,村子是去年新建的,一百多户人家都是从奴庭逃来的难民。” “日子可还好过?” “当然好过,比以前好太多了。” 陆怀舟有些欢喜: “以前是吃一顿饿三天,现在基本上不会饿肚子了,官府给我们分了地,还借我们农具农种,去年收成不错,家家户户交完税后还能剩些余粮,大家都很开心。” “那就好。” 洛羽很满意,起码自己和梅雪崖的努力没有白费,真有一批百姓受益匪浅。 “你从小就读书吗?” 这一点洛羽和梅雪崖都很好奇,因为奴庭一直饱受羌人欺凌,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资格读书,如果陆怀舟出自大户人家,为何还要逃难呢? “我父亲读过一点书,所以草民从小就喜欢看书识字,可奴庭几乎没有私塾,只能靠家中的一本古籍自学。到了凤川定居以后听说读书人可以通过科举做官,小人便想着试一试,这才重新拾起了书本。” 洛羽和梅雪崖都有些震惊,怪不得写出来的文章不算出彩,也就是说此人从小就读过一本书,然后直到去年才重新求学。 别人都是寒窗十年,这家伙满打满算就是一本书再加上一年。 如果真让他好好读上十年书,只怕又是一位大才。 “咳咳,洛将军,梅大人。” 陆怀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今日找草民前来可有事要说?” “呵呵,你想不想知道自己此次科举的名次?” “想!” 陆怀舟目光锃亮,但也带着些紧张。 “此次科举,你位列第一。” 梅雪崖轻笑一声:“你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状,状元?” 陆怀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只是奴庭来的流民,我,我何德何能当这个状元郎啊。” 整个凤川城都知道如今的知府大人梅雪崖就是第一界状元,陆怀舟显得手足无措,他哪有胆子敢和梅雪崖相提并论。 “怎么,奴庭人就不能是状元了?” 梅雪崖很认真地说道: “凤川科举,以贤举才,不问出身。本官钦点你为状元,你就是!” “太,太好了。” 陆怀舟眼眶湿润,喃喃道: “本来只想着能有个不错的名次,没想到成了状元,也算没辜负全村人的希望。” “辜负全村人的希望?” 洛羽好奇起来:“你读书识字参加科举是你自己的事,怎么扯上全村人了?” “因为买书要花钱、买笔墨纸砚也要花钱,光靠我种几亩地是不够的。” 陆怀舟低着头,默默地说道: “所以村里每家每户都给我凑了些银钱,好不容易供我读了一年书,参加科举。他们说奴庭人逃到乾国总会被人看不起,若是能出一个读书人去做官,奴庭流民的脸上也有光。” “原来如此。” 洛羽莫名觉得鼻尖发酸,以前他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读得起书。 “依凤川官律,科举状元郎可以直接进入官场。” 洛羽突然眉头一挑:“你想做什么官?” “草民不懂什么官位,对官场更是一窍不通。” 陆怀舟有些尴尬:“一切听凭将军您吩咐,但我希望能为老百姓做些实事,我希望能让更多的奴庭百姓读书识字。” “说得很好。” 洛羽轻声道:“你的名字是你爹取的?” “不是。” 陆怀舟摇了摇头: “是草民逃入阙州以后自己取的。天下如江海、我愿为舟楫,度尽苦难人。” “度尽苦难人。” 洛羽竖起了大拇指: “好志向!这样,你暂时先跟在梅大人身边历练,我先交给你办一件差事。” “将军请讲!” “你在凤川周边设立一些官府学堂,教贫民百姓的孩子读书识字,但凡愿意求学的,官府会为其免除三年笔墨纸砚的费用,并且中午可以提供一顿饭食,我称之为三年义务教育。” “三年义务教育?” 词汇虽然陌生,但陆怀舟瞳孔放大,惊喜万分: “若真能如此,确实是一件大大的善事!草民替所有读书人,谢过将军!” “呵呵,去,这件事差事若是办砸了,我可是要拿你问罪的。” 洛羽笑道: “记住,不管你们来自奴庭还是哪里,都没人会看不起你们,不要在意旁人的目光,自己要挺直胸膛做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明白!” 陆怀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但这次他的胸膛挺直了许多,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别样的光彩。 洛羽负手而立,突然说了一句: “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点此人当状元郎了。” “噢?” 梅雪崖笑了笑:“将军请讲。” “因为你想让奴庭人知道,在我苍岐辖境之内,奴庭人亦可以出人头地!” “哈哈,没错!” 梅雪崖大笑一声,然后神色变得凝重: “严格意义上来讲奴庭离陇西并不远,从奴庭逃往陇西的百姓也很多,三州境内数以万计。可奴庭人不管逃到何处,总会有一种被歧视的感觉。 我就是要让所有奴庭百姓包括乾国百姓明白,在咱们苍岐,奴庭人与乾人并无任何不同,乾人有地可耕,奴庭人也有!乾人可以读书识字、参加科举,他们也行! 等时间一长,咱们辖境内的奴庭百姓会越来越多,只要人口充实,那苍岐何愁不强大?” 洛羽很是赞同: “没错,奴庭人与乾人并无不同!” 两人欣慰一笑,心领神会。 “将军!” 就在这时,萧少游疾步走了进来,沉声道: “刚刚接到一则密报,李玄冰似乎离开了天阙城,暗中去了饮马镇。” 虽然双方停战,但他们一直在注意李家的动静。 “他去了饮马镇?找曹殇?” 洛羽眉头紧皱: “李玄冰,你又想干什么?” 第174章 他是我的挚爱亲朋,得加钱! 饮马镇 空旷的院落中摆着许多木箱,里面满满当当塞的全是白银,晃得人眼花缭乱。随便一箱拿出来就够十户平民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 曹殇双眼放光,露出贪婪之意: “这么多银子,我曹殇今天也算开了眼了。” “哈哈,玄冰头一回来饮马镇,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李玄冰大笑一声,随手捏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掂了掂:“三万两白银,就当是送给曹首领的见面礼了。” 李家大公子依旧是一身崭新的雪白长袍,笑容满面,春风和煦,浑然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败,还是那么的风度翩翩。 “哎呦,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李家出手果然阔绰!哈哈哈!” “来人啊!院子里有灰,白花花的银子可不能脏了,把这些箱子都给我抬到库房里去!” 看着军卒们将银子全都搬走,曹殇才抱着膀子轻笑道: “饮马镇可是穷乡僻壤,怎敢劳驾李公子您亲自登门送礼,想必三万两银子不是白给我曹某人的?说,需要饮马镇做些什么?” “曹首领果然痛快!” 李玄冰手掌一侧:“咱们入屋详谈?” “公子请!” “曹兄请!” 两人大步走进屋中,下人在斟满了两杯酒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几名李家亲卫守在门口,确保没人能够偷听谈话。 “这么多年,李公子还是头一次来我饮马镇。” 曹殇的眼眸中闪烁着精光:“都说无功不受禄,这次李家出了大价钱,想必让我干的事情不简单?” “我李家即将出兵征伐。想请饮马镇的兵马随行,顺便再帮我杀一个人。” “出兵征伐?你们要打谁?羌人吗?没听说边关有战事啊。” “不。” 李玄冰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苍岐,洛羽!” “洛羽?” 曹殇明显愣了一下,饶有趣味地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你们两家刚刚罢兵停战,怎么又起战端?” “罢兵停战不假,但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玄冰目光微寒: “我父亲乃是阙州持节令,奉朝廷圣旨执掌阙州全境军政大权,岂容小儿骑在我们头上撒野!” “啧啧,原来是这么回事。但只怕我要让李公子失望了。” 曹殇摆手拒绝: “这是你们两家的事,我曹某人可不想掺和,话又说话来,李公子应该知道我与洛羽之间有些交情,曾经还在凤川城外并肩作战。 我怎么可能出兵攻打苍岐? 不去不去,这银子我就不要了。” “呵呵,曹首领什么时候开始讲人情了?你不是只认银子吗?” 李玄冰略带玩味: “去不去无非是价码的问题罢了,曹兄如果愿去,价钱我们可以再谈。” “李公子倒是挺了解我的。” 曹殇咧着嘴笑了一声: “实话跟你说,我曹殇确实爱银子,但这场仗我真的不想掺和,因为我觉得你李家打不赢! 李公子别怪我说话难听,上一场大战所有阙州人都看在眼里,洛家军骁勇善战,打得李家节节败退,不到一个月就横扫阙州,兵临天阙城外,最后李家不得不请陇西四公子来劝和停战。 李家的实力我大概知道,这一场仗打完,你们的嫡系兵马也就剩不到八千,而苍岐呢?怕是得近万兵马,还有大批精锐骑兵。就算我饮马镇两千军卒全都搭进去,李家也赢不了这场仗。 银子好是好,可也得有命花不是?饮马镇两千兄弟的身家性命都在我身上,我可不能让他们去送死。 所以抱歉,公子请回。” “早就听闻曹首领心直口快,今日我算是领教了。” 被曹殇当面戳中了痛处,李玄冰倒也不恼,反而平静地说道: “一个月前我李家确实打不赢,但现在能赢!今非昔比了!” “噢?” 曹殇嗤笑一声: “难道李家有本事一个月就练出一支精锐?” 李玄冰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李家的底牌是六千精骑,一直未动,但我花重金从定州、并州请了几支佣兵过来,总计四千骑兵,已经秘密进入天阙城,如果加上饮马镇的两千骑兵,我们总计一万两千精骑。 除此之外,阙州各城的牙兵将会倾巢而出,还能凑出一万步卒,满打满算就是两万余兵马。 如此强大的兵力,曹首领还担心什么?” “请了好几支佣兵过来?” 曹殇目光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你们会请君家、王家来劝和,原来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佣兵入境啊,李公子的手段果然高明,佩服!” “些许手段罢了,不足道哉。” 李玄冰接着说道: “洛家军的实力我很清楚,总计万余兵马,两三千人驻守在凤川,不足为惧,还有一千五百人跟着韩朔外出,巡查各城,整顿吏治,也就是说留在苍岐的守军只有六千骑兵。 没错,洛家军确实能征善战,但总不至于人人以一当十? 两万多人,对阵六千。 这场仗会输吗?” 曹殇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李公子似乎对洛家军内部的情况很了解啊,想必有什么消息来源?” “这曹首领就不用管了,我李家执掌阙州这么多年,这么点手段还是有的。” “我很好奇啊。”曹殇抄着手问道: “我与洛羽交情不浅,你就不怕我将李家的计划告诉他?” “不会的。” 李玄冰笑了笑:“我知道洛羽出手拉拢过你,你拒绝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二罢了,还想骑在你的头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曹殇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看来李家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啊。” 李玄冰沉声道: “今日我李玄冰是诚心来请曹首领出兵相助的。 一来我知道饮马镇的兄弟骁勇善战,杀伐果断;二来,此战对李家十分重要,绝不容失,能多一分助力便是最好。 我知道请饮马镇出手的价钱,我李家开的价绝对高过常人。 此战只要赢了,除了三万两定金之外,李家还会再付你三万两!” 李玄冰目光阴森,这次李家真的下了血本,光一处饮马镇就花了六万两,再加上其他几支佣兵,哗啦啦十几万两银子流出去了,甚至比他们给洛羽的战争赔款还要多。 但李玄冰很清楚,这笔银子不能省,只要灭了苍岐,以后酒水、布匹生意就全归李家了,早晚能把银子挣回来。 沉寂,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曹殇的脑筋在极速转动,好像在盘算其中的利害得失。 李玄冰嘴角带笑,曹殇爱钱爱女人的名声阙州尽知,他这次来可是信心十足。 “李公子。” 曹殇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中多出了一份冷漠: “我曾经和洛羽并肩作战,共退羌敌,他可是我的生死兄弟,挚爱亲朋啊!” “想让我杀他?” “得加钱!” 第174章 他是我的挚爱亲朋,得加钱! 饮马镇 空旷的院落中摆着许多木箱,里面满满当当塞的全是白银,晃得人眼花缭乱。随便一箱拿出来就够十户平民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 曹殇双眼放光,露出贪婪之意: “这么多银子,我曹殇今天也算开了眼了。” “哈哈,玄冰头一回来饮马镇,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李玄冰大笑一声,随手捏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掂了掂:“三万两白银,就当是送给曹首领的见面礼了。” 李家大公子依旧是一身崭新的雪白长袍,笑容满面,春风和煦,浑然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败,还是那么的风度翩翩。 “哎呦,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李家出手果然阔绰!哈哈哈!” “来人啊!院子里有灰,白花花的银子可不能脏了,把这些箱子都给我抬到库房里去!” 看着军卒们将银子全都搬走,曹殇才抱着膀子轻笑道: “饮马镇可是穷乡僻壤,怎敢劳驾李公子您亲自登门送礼,想必三万两银子不是白给我曹某人的?说,需要饮马镇做些什么?” “曹首领果然痛快!” 李玄冰手掌一侧:“咱们入屋详谈?” “公子请!” “曹兄请!” 两人大步走进屋中,下人在斟满了两杯酒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几名李家亲卫守在门口,确保没人能够偷听谈话。 “这么多年,李公子还是头一次来我饮马镇。” 曹殇的眼眸中闪烁着精光:“都说无功不受禄,这次李家出了大价钱,想必让我干的事情不简单?” “我李家即将出兵征伐。想请饮马镇的兵马随行,顺便再帮我杀一个人。” “出兵征伐?你们要打谁?羌人吗?没听说边关有战事啊。” “不。” 李玄冰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苍岐,洛羽!” “洛羽?” 曹殇明显愣了一下,饶有趣味地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你们两家刚刚罢兵停战,怎么又起战端?” “罢兵停战不假,但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玄冰目光微寒: “我父亲乃是阙州持节令,奉朝廷圣旨执掌阙州全境军政大权,岂容小儿骑在我们头上撒野!” “啧啧,原来是这么回事。但只怕我要让李公子失望了。” 曹殇摆手拒绝: “这是你们两家的事,我曹某人可不想掺和,话又说话来,李公子应该知道我与洛羽之间有些交情,曾经还在凤川城外并肩作战。 我怎么可能出兵攻打苍岐? 不去不去,这银子我就不要了。” “呵呵,曹首领什么时候开始讲人情了?你不是只认银子吗?” 李玄冰略带玩味: “去不去无非是价码的问题罢了,曹兄如果愿去,价钱我们可以再谈。” “李公子倒是挺了解我的。” 曹殇咧着嘴笑了一声: “实话跟你说,我曹殇确实爱银子,但这场仗我真的不想掺和,因为我觉得你李家打不赢! 李公子别怪我说话难听,上一场大战所有阙州人都看在眼里,洛家军骁勇善战,打得李家节节败退,不到一个月就横扫阙州,兵临天阙城外,最后李家不得不请陇西四公子来劝和停战。 李家的实力我大概知道,这一场仗打完,你们的嫡系兵马也就剩不到八千,而苍岐呢?怕是得近万兵马,还有大批精锐骑兵。就算我饮马镇两千军卒全都搭进去,李家也赢不了这场仗。 银子好是好,可也得有命花不是?饮马镇两千兄弟的身家性命都在我身上,我可不能让他们去送死。 所以抱歉,公子请回。” “早就听闻曹首领心直口快,今日我算是领教了。” 被曹殇当面戳中了痛处,李玄冰倒也不恼,反而平静地说道: “一个月前我李家确实打不赢,但现在能赢!今非昔比了!” “噢?” 曹殇嗤笑一声: “难道李家有本事一个月就练出一支精锐?” 李玄冰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李家的底牌是六千精骑,一直未动,但我花重金从定州、并州请了几支佣兵过来,总计四千骑兵,已经秘密进入天阙城,如果加上饮马镇的两千骑兵,我们总计一万两千精骑。 除此之外,阙州各城的牙兵将会倾巢而出,还能凑出一万步卒,满打满算就是两万余兵马。 如此强大的兵力,曹首领还担心什么?” “请了好几支佣兵过来?” 曹殇目光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你们会请君家、王家来劝和,原来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佣兵入境啊,李公子的手段果然高明,佩服!” “些许手段罢了,不足道哉。” 李玄冰接着说道: “洛家军的实力我很清楚,总计万余兵马,两三千人驻守在凤川,不足为惧,还有一千五百人跟着韩朔外出,巡查各城,整顿吏治,也就是说留在苍岐的守军只有六千骑兵。 没错,洛家军确实能征善战,但总不至于人人以一当十? 两万多人,对阵六千。 这场仗会输吗?” 曹殇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李公子似乎对洛家军内部的情况很了解啊,想必有什么消息来源?” “这曹首领就不用管了,我李家执掌阙州这么多年,这么点手段还是有的。” “我很好奇啊。”曹殇抄着手问道: “我与洛羽交情不浅,你就不怕我将李家的计划告诉他?” “不会的。” 李玄冰笑了笑:“我知道洛羽出手拉拢过你,你拒绝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二罢了,还想骑在你的头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曹殇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看来李家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啊。” 李玄冰沉声道: “今日我李玄冰是诚心来请曹首领出兵相助的。 一来我知道饮马镇的兄弟骁勇善战,杀伐果断;二来,此战对李家十分重要,绝不容失,能多一分助力便是最好。 我知道请饮马镇出手的价钱,我李家开的价绝对高过常人。 此战只要赢了,除了三万两定金之外,李家还会再付你三万两!” 李玄冰目光阴森,这次李家真的下了血本,光一处饮马镇就花了六万两,再加上其他几支佣兵,哗啦啦十几万两银子流出去了,甚至比他们给洛羽的战争赔款还要多。 但李玄冰很清楚,这笔银子不能省,只要灭了苍岐,以后酒水、布匹生意就全归李家了,早晚能把银子挣回来。 沉寂,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曹殇的脑筋在极速转动,好像在盘算其中的利害得失。 李玄冰嘴角带笑,曹殇爱钱爱女人的名声阙州尽知,他这次来可是信心十足。 “李公子。” 曹殇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中多出了一份冷漠: “我曾经和洛羽并肩作战,共退羌敌,他可是我的生死兄弟,挚爱亲朋啊!” “想让我杀他?” “得加钱!” 第175章 千军万马出天阙 凤川城头 徐松手中握着一封刚刚接到的军情密报,匆匆扫视几眼之后便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生奇怪。” 黄自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好奇道: “徐兄,出什么事了?” 洛家军的主力精骑都驻扎在苍岐城,凤川城由徐松和黄自灵的两营步卒驻扎,约莫两三千人。所以这些天徐松一直和黄自灵一起练兵,两人的关系熟络了很多。 “刚传来的密报。” 徐松冷声道: “似乎有几支身份不明的军伍进入了天阙城,而且李家辖境内的各城都在暗中集结兵力,李家如此兴师动众想要做什么?我总感觉情况不对劲,得立刻将消息传给洛将军!” 凤川城算是苍岐的门户,所有游弩手外出巡查时都会先出凤川城,再深入阙州各地,换句话讲,所有从外界传来的情报也得先经过凤川,所以徐松拿到的算是第一手军情。 “哎,徐兄何必如此惊慌。” 黄自灵很随意地说道: “不是说关外西羌正在集结兵力,准备报复去年的两场败仗吗?李家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也情有可原,咱们不必草木皆兵。” “这可不是草木皆兵啊,而是李家太过狡诈。” 徐松并不认可他的说法: “以我对李家的了解,他们绝不会为了抗击羌人召集这么多兵马的,一定另有所图!万一李家想撕毁约定,再度发兵苍岐怎么办?咱们得通知将军早做应对之策!” “徐兄,且慢!” 黄自灵一把拽住了准备离开的徐松,表情有些古怪。 “黄兄,你到底是何意?” 徐松皱起眉头: “不管李家要对谁用兵,只要天阙城有异动咱们就该把军情报上去,你何必屡次阻拦?” “呵呵。” “就算李家要对苍岐用兵又如何?李大人本就是阙州持节令嘛,洛将军强占了阙州半数疆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黄自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徐松的面色陡变: “黄自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 黄自灵的脸上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意: “实话告诉你,李家确实在集结兵马,整整两万悍卒!三天后就会奇袭苍岐,到时候整个苍岐都会被战火所笼罩。”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徐松的手掌已经按住了刀柄,杀气腾腾:“黄自灵,你该不是是李家的奸细!” “哈哈哈,奸细?不不不,徐兄搞错了。” 黄自灵仰天大笑: “我本就是李家的家将,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李家,何来奸细一说?” “那在宁台县又是怎么回事!” 徐松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我们亲眼看到你杀了李康,献出了城池!” “哎,不用苦肉计怎么能骗过大名鼎鼎的洛羽呢?反正李康是个废物,他的人头恰好就是我的晋身之资。” “妈的,你这个卑鄙小人!枉我们如此信任你!” 徐松已经做好了挥刀杀人的准备: “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不怕我宰了你吗?”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啊。” 黄自灵漫不经心地说道: “今日在城头上值守的全是我的人,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你又有什么办法?” 果然,黄自灵话音刚落,四周军卒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徐松,目露凶光。徐松有些气急败坏: “黄自灵,没看出来你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蓄谋已久!” “徐兄,且听我一言!” 挨了几句骂,黄自灵并不恼怒,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虽然投入洛羽麾下当了一名校尉,但他真的拿你当自己人吗? 你可别忘了,蒙虎、吕青云、余寒弓这些人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了,人家才是心腹。而你呢?你是鲍卿麾下投过来的降将,当初鲍卿差点将他们害死,说句不中听的话,不管你再怎么忠心耿耿,洛羽心中永远会对你藏着一份猜疑,只不过现在还没展现出来罢了。 心腹几营精锐都驻守在苍岐,为何让我们两守在凤川?说到底还是信不过罢了!” 此言一出,徐松的表情明显一僵,努了努嘴: “你继续说。”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徐兄身负大才,当初云阳关一战也是战功赫赫,与其在洛羽手下郁郁不得志,倒不如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 黄自灵的语气中充满了引诱的味道: “大公子对徐兄仰慕已久,早有招揽之心,你若投入李家必会受到重用!日后别说一个区区校尉了,就是封你为将军,统领凤川全城又有何难?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该闯出一番天地。 洛羽不给你这个机会,但李公子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别看洛羽现在耀武扬威,但三天后李家大军一到,犹如泰山压顶重重一击,苍岐注定沦为一片火海,洛家军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这时候还傻乎乎地替他卖命?不值当!” 徐松握住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眉头紧皱,像是在做心理斗争。 黄自灵靠近了一步,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徐兄的小儿子身患重病,多年来一直卧床不起,你仅有的军饷全都花在了儿子身上,父子之情,天地可鉴! 李公子深感徐兄的大义,已经为你寻得几位阙州名医,保证替你治好儿子的病!” 徐松豁然抬头: “当真!” “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黄自灵死于乱刀之下!” 黄自灵对天起誓: “徐兄啊徐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替你儿子想想,他的大好年华还没开始,总不能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 徐松咬牙许久之后终于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干了!我希望李家真能治好我儿子的病,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想通了,徐松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刚刚说三日后李家大军便会抵达,我们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从现在起封锁消息,同时软禁梅雪崖!让苍岐城成为睁眼瞎!” 黄自灵阴笑道: “三天后大军一到,洛家军只能仓促迎战,唯有死路一条!徐兄就等着成为凤川城主!” ……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着阙州大地 天阙城全城宵禁,城门大开,数不清的精壮军卒迈步出城,高举的火把宛如一条长龙盘旋在天地之间,蔚为壮观。 连同花重金请来的佣兵,李家整整出动了一万骑兵、一万步卒,积攒多年的家族精锐倾巢而出,天阙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就连李玄冰都披上了甲胄,这次他要亲自领兵讨伐苍岐,亲眼看着洛羽惨死在乱军丛中。 李松年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没想到啊,两年前洛羽在我们眼中还是一只蝼蚁,今日却把李家逼到这一步,此战若是输了,我李家将万劫不复。” “父亲大人请放心。” 李玄冰面无表情地说道: “饮马镇的兵马也会赶赴战场,咱们的骑兵是苍岐的两倍!黄自灵也策反了徐松,凤川城已然握在我李家手里,此时此刻那位定边将军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危险来临。 此战我李家必胜!” “那就好。” 老人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冰儿,家族存亡,系于你一身!” “明白!” 李玄冰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一战,我定要将洛羽挫骨扬灰!” 第175章 千军万马出天阙 凤川城头 徐松手中握着一封刚刚接到的军情密报,匆匆扫视几眼之后便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生奇怪。” 黄自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好奇道: “徐兄,出什么事了?” 洛家军的主力精骑都驻扎在苍岐城,凤川城由徐松和黄自灵的两营步卒驻扎,约莫两三千人。所以这些天徐松一直和黄自灵一起练兵,两人的关系熟络了很多。 “刚传来的密报。” 徐松冷声道: “似乎有几支身份不明的军伍进入了天阙城,而且李家辖境内的各城都在暗中集结兵力,李家如此兴师动众想要做什么?我总感觉情况不对劲,得立刻将消息传给洛将军!” 凤川城算是苍岐的门户,所有游弩手外出巡查时都会先出凤川城,再深入阙州各地,换句话讲,所有从外界传来的情报也得先经过凤川,所以徐松拿到的算是第一手军情。 “哎,徐兄何必如此惊慌。” 黄自灵很随意地说道: “不是说关外西羌正在集结兵力,准备报复去年的两场败仗吗?李家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也情有可原,咱们不必草木皆兵。” “这可不是草木皆兵啊,而是李家太过狡诈。” 徐松并不认可他的说法: “以我对李家的了解,他们绝不会为了抗击羌人召集这么多兵马的,一定另有所图!万一李家想撕毁约定,再度发兵苍岐怎么办?咱们得通知将军早做应对之策!” “徐兄,且慢!” 黄自灵一把拽住了准备离开的徐松,表情有些古怪。 “黄兄,你到底是何意?” 徐松皱起眉头: “不管李家要对谁用兵,只要天阙城有异动咱们就该把军情报上去,你何必屡次阻拦?” “呵呵。” “就算李家要对苍岐用兵又如何?李大人本就是阙州持节令嘛,洛将军强占了阙州半数疆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黄自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徐松的面色陡变: “黄自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 黄自灵的脸上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意: “实话告诉你,李家确实在集结兵马,整整两万悍卒!三天后就会奇袭苍岐,到时候整个苍岐都会被战火所笼罩。”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徐松的手掌已经按住了刀柄,杀气腾腾:“黄自灵,你该不是是李家的奸细!” “哈哈哈,奸细?不不不,徐兄搞错了。” 黄自灵仰天大笑: “我本就是李家的家将,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李家,何来奸细一说?” “那在宁台县又是怎么回事!” 徐松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我们亲眼看到你杀了李康,献出了城池!” “哎,不用苦肉计怎么能骗过大名鼎鼎的洛羽呢?反正李康是个废物,他的人头恰好就是我的晋身之资。” “妈的,你这个卑鄙小人!枉我们如此信任你!” 徐松已经做好了挥刀杀人的准备: “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不怕我宰了你吗?”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啊。” 黄自灵漫不经心地说道: “今日在城头上值守的全是我的人,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你又有什么办法?” 果然,黄自灵话音刚落,四周军卒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徐松,目露凶光。徐松有些气急败坏: “黄自灵,没看出来你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蓄谋已久!” “徐兄,且听我一言!” 挨了几句骂,黄自灵并不恼怒,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虽然投入洛羽麾下当了一名校尉,但他真的拿你当自己人吗? 你可别忘了,蒙虎、吕青云、余寒弓这些人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了,人家才是心腹。而你呢?你是鲍卿麾下投过来的降将,当初鲍卿差点将他们害死,说句不中听的话,不管你再怎么忠心耿耿,洛羽心中永远会对你藏着一份猜疑,只不过现在还没展现出来罢了。 心腹几营精锐都驻守在苍岐,为何让我们两守在凤川?说到底还是信不过罢了!” 此言一出,徐松的表情明显一僵,努了努嘴: “你继续说。”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徐兄身负大才,当初云阳关一战也是战功赫赫,与其在洛羽手下郁郁不得志,倒不如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 黄自灵的语气中充满了引诱的味道: “大公子对徐兄仰慕已久,早有招揽之心,你若投入李家必会受到重用!日后别说一个区区校尉了,就是封你为将军,统领凤川全城又有何难?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该闯出一番天地。 洛羽不给你这个机会,但李公子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别看洛羽现在耀武扬威,但三天后李家大军一到,犹如泰山压顶重重一击,苍岐注定沦为一片火海,洛家军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这时候还傻乎乎地替他卖命?不值当!” 徐松握住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眉头紧皱,像是在做心理斗争。 黄自灵靠近了一步,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徐兄的小儿子身患重病,多年来一直卧床不起,你仅有的军饷全都花在了儿子身上,父子之情,天地可鉴! 李公子深感徐兄的大义,已经为你寻得几位阙州名医,保证替你治好儿子的病!” 徐松豁然抬头: “当真!” “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黄自灵死于乱刀之下!” 黄自灵对天起誓: “徐兄啊徐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替你儿子想想,他的大好年华还没开始,总不能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 徐松咬牙许久之后终于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干了!我希望李家真能治好我儿子的病,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想通了,徐松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刚刚说三日后李家大军便会抵达,我们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从现在起封锁消息,同时软禁梅雪崖!让苍岐城成为睁眼瞎!” 黄自灵阴笑道: “三天后大军一到,洛家军只能仓促迎战,唯有死路一条!徐兄就等着成为凤川城主!” ……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着阙州大地 天阙城全城宵禁,城门大开,数不清的精壮军卒迈步出城,高举的火把宛如一条长龙盘旋在天地之间,蔚为壮观。 连同花重金请来的佣兵,李家整整出动了一万骑兵、一万步卒,积攒多年的家族精锐倾巢而出,天阙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就连李玄冰都披上了甲胄,这次他要亲自领兵讨伐苍岐,亲眼看着洛羽惨死在乱军丛中。 李松年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没想到啊,两年前洛羽在我们眼中还是一只蝼蚁,今日却把李家逼到这一步,此战若是输了,我李家将万劫不复。” “父亲大人请放心。” 李玄冰面无表情地说道: “饮马镇的兵马也会赶赴战场,咱们的骑兵是苍岐的两倍!黄自灵也策反了徐松,凤川城已然握在我李家手里,此时此刻那位定边将军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危险来临。 此战我李家必胜!” “那就好。” 老人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冰儿,家族存亡,系于你一身!” “明白!” 李玄冰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一战,我定要将洛羽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