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团宠文姑姑偏航了》 第1章 梦境 1965年,豫省阳城市内。 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刚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阳春四月,清晨的天气还有少许凉意,但比起前些整夜整夜暖不热被窝的日子,现在的温度堪称舒适。 食品厂新建的筒子楼里,还躺在被窝里的宋露白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清秀的眉头微微皱着。 还在做梦的宋露白正在梦里骂自己有病,此时她睡着了,心口却在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梦里她克死了三任和她议亲的男同志,坏名声传出去后,拖到了三十岁才找了一个愿意娶她的跛脚带娃的二婚头家暴男,给别人当起了后妈。 两人结婚多年,她就生出了一个闺女。 这个闺女既不受亲爹待见,也不受亲妈待见。 跛脚二婚男见她生不出儿子,对她拳打脚踢毫不手软,婚后的日子别提有多凄惨了。 好在二婚男死的早,成为寡妇的她拉扯着两个女孩长大,后来她做起了生意,成为了最早期的万元户。 让她最生气的来了。 因劳累过度,她早早疾病缠身,不到五十岁身体就不行了,死前她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从小就讨她喜欢的侄女。 这不纯纯脑子有病吗? 梦里她有亲生女儿,为什么要把所有财产都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便宜侄女? 就因为从小到大便宜侄女长的玉雪可爱人见人爱会说好听话? 呸啊! 她宋露白在梦里成为了大家眼中的老姑娘,到三十还嫁不出去,就算到了三十还嫁不出去,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嫁个带孩子还打老婆的二婚男。 找不到合心意的,她宁愿不嫁。 怎么可能会嫁给那个瘪犊子? 再有,她要是有了闺女,怎么会讨厌她?就因为闺女不是儿子? 她宋露白可不是窝窝囊囊的被人拳打脚踢都不会还手的好欺负的旧社会女性。 谁扇她一巴掌,她得至少打回去三巴掌。 那瘪犊子敢打她,她得让他夜夜不敢闭眼睡觉。 把财产给一个外人,放屁呢,这种事也只能发生在梦里了。 她气的呼哧呼哧,然而这个乱七八糟的梦还没完。 画面一转,到了她的墓碑前。 便宜侄女一家将一束黄黄的开的正艳的菊花放到了她墓碑前。 便宜嫂子对着墓碑叹气:“你要是脾气好点、不那么要强、不对亲人苛刻、计较那么多,哪会死的那么早。” 便宜姐姐冷笑:“就她这样的,活到现在都是老天开眼。” 便宜哥哥:“葬礼上连她亲闺女都不来,也不知道随了谁,一个二个都是没良心的。” 便宜姐姐:“还能随谁,还不是随她们亲妈,谁生的像谁,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旁年轻的便宜侄女:“爸、妈、姑、你们别这样说姑姑,姑姑对别人虽然有点…但她一直对我都很好。” 想到白来的财产,便宜姐姐又哼了一声: “还不是你从小到大都一直招人喜欢!也算她这辈子做了一件好事,以前的事咱们就大度点不和她计较了。” 便宜嫂子叹气:“说到底她也是可怜,可谁让她生不出儿子呢。” 便宜侄女不赞同:“妈,你们的思想怎么还没改变,咱家这么多年就我一个,不是照样家庭和睦,日子过得好不好,还是得看嫁的男人咋样,我希望所有女孩都能和我一样幸运,碰到不重男轻女对女儿也一样好的父母,长大后嫁给尊重自己的丈夫。” 便宜姐姐戳了戳外甥女的头:“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招人喜欢、乖巧懂事,你就值得过好日子,可有些人她不配。” … 宋露白觉得自己快炸了。 财产给了不相干的外人就算了,这群人还来她坟前说风凉话。 门被推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噔噔噔跑到床边,晃着宋露白的肩头,嗓音娇娇的说:“姑姑姑姑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筒子楼内传出了各种嘈杂的声音。 炒菜做饭的、刷碗的、小孩早起哇哇哭的、打小孩儿的、夫妻吵架的… 筒子楼隔音不好,楼上楼下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当然,钻进被窝里说悄悄话的不算。 宋露白被小孩儿吵的头疼,本来陷于梦境睁不开眼,被阴间剧情气的窝了一肚子火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来,直到便宜侄女的声音响起。 她“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眼角都是红血丝,心口的怒气从双眼中透出来。 表情看上去又凶又恶,把小姑娘林锦瑶脸上的笑都吓回去了。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白着一张脸:“姑,你咋了?” 姑姑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直勾勾的,咋这么吓人。 宋露白半天才收回视线,她闭了闭眼,缓了缓干涩肿胀的眼睛。 “我头疼,不舒服,你去给我倒点水。” 林锦瑶乖乖“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堂屋,端起茶瓶往搪瓷缸子里倒了一杯水,又颠颠的端过来。 宋露白躺那没动,一帘之隔靠窗的那边探出一个男孩的脑袋:“姐,喝完给我也喝一口。” “还有我,我也渴。” 这两道声音都来自于帘子那边,是她同母异父的双胞胎弟弟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 要是往常,宋露白肯定会给俩懒弟弟说一声“起来自己倒”,但今天她却没心情。 在茶壶里放了一夜的开水在第二天早上喝正好,水温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咕嘟嘟一大杯下肚,缸子里是一滴都不剩,引起了双胞胎弟弟的不满。 贴心的林锦瑶接过茶缸,语气绵软笑的甜滋滋招人喜欢的说:“二叔三叔,我给你们去倒水,你们等等哦。”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满意了。 “还是瑶瑶最乖。” 听到夸奖,林锦瑶的脚步更轻快了。 张翠端着炖好的鸡汤面条进来,看到林锦瑶正踩着小板凳端着茶瓶倒水,眉头一皱。 不是她见不得和她没血缘关系的孙女干活,而是林锦瑶个头小,踩着小板凳倒水,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茶瓶摔坏了不得买新的吗?不得花钱和票吗? 放好烫手的汤盆,她忙接过林锦瑶手里的茶瓶,“去,把她们三个给我叫起来。” 张翠又大吼一声,“都给我起来,我去上工了,你们自己吃饭,露白,你吃完了一会儿带锦瑶去医院送饭,林建设、林和平,你俩吃完自己去学校,敢迟到,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宋露白躺在床上应了一声。 林建设和林和平蔫蔫的应了。 张翠喝了碗苞谷糁稀饭,吃了杂面馒头,匆匆去了厂里。 还没林锦瑶起的早的三人组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懒,三人故意磨到张翠走人才起床。 进了堂屋,鸡汤味更浓郁了,但掀开门口灶上的锅盖一瞧,看到里头的杂面馒头,三人期待的心终于碎了。 第2章 都是假的 筒子楼是食品厂新盖的,分房时工人们哪个不在盯着?能住进来的哪个不欢天喜地? 宋露白随着亲妈住进来一年多了,对筒子楼最大的感触是这里中看不中用。 筒子楼一层楼只有一间厕所和公共水房、一间做饭的厨房,到了到腾不开的高峰期大家只有干等着的份。 有次早上她拉肚子,将所有楼层跑遍都没能及时解决,那滋味别提有多痛苦了。 多家共用一个厨房,如果不错开做饭的时间,到了饭点没做好饭的只能站在厨房外着急的干瞪眼。 但即使错开了,还是会发生各种矛盾,不和谐的小型骂架事件频发,很影响邻里关系。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一个厨房不够用,大家伙都想办法在门口弄个小灶台。 小灶台做饭慢,但好歹不用等了,这极大的缓解了邻里关系。 家家户户的门口既堆着不值钱又不可缺的杂物,还都有小灶台,楼道里的可使用空间自然就小了不少,小孩们在楼道里打闹,经常被杂物绊倒。 所以说宋露白觉得筒子楼中看不中用。 虽然家家户户屋里刷着白墙,还是水泥地,看起来规整干净又体面,但哪有以前家里住的带院子的房子方便? 但要是让大多数人选择,十个有十个都会选择筒子楼,毕竟体面啊! 吃着杂面馒头,喝着粗苞谷糁稀饭,配着清水煮过拌了蒜汁的地皮菜,伴着屋里头巨响的呼噜声。 饭桌上的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宋露白这位后爹昨晚上的夜班,回来后就睡的不省人事。 只要林大海睡着,除非上手大力扒拉他,否则无论房里吵闹说话的声音有多大,他都不会醒。 双胞胎吃完抹抹嘴就背着书包跑了,把刷碗的摊子扔给了宋露白。 宋露白今天心情不好,对着梦里得了她全部财产的林锦瑶驽了驽下巴,“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你刷碗去。” 林锦瑶眨巴着眼不吭不哈乖乖的起身去做活。 宋露白盯着她这张长的玉雪可爱招人喜欢的小脸,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境里这丫头的脸长大后是什么样。 她只记得梦里的林锦瑶身材高挑、青春靓丽,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城里人。 以后她会把所有财产都给这个丫头? 不能。 她承认这丫头比双胞胎都招她喜欢,但在她有亲生孩子的情况下,会越过亲生孩子把财产都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太扯了! 想到梦里的亲生孩子,难免想起那个长的不咋地还打老婆的跛脚男。 不可能! 她怎能会这么眼瞎? 她打了个寒颤。 假的假的!梦里一定都是假的! 此时楼道里有提着篮子的阿姨经过,看到林锦瑶踩在板凳上刷锅刷的认真,夸道:“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看看这长的,跟小仙童一样。” 林锦瑶回头,笑的甜滋滋,“谢谢婶婶。” 提着篮子的阿姨们笑了笑,扬声对宋露白说:“刷碗的活你咋不干呢,倒是让小孩子踩着凳子干。” 宋露白眼睛一翻:“我哥嫂都说了,让她在这住着得多学点东西,别看我这侄女不小了,但可没干过啥活,学会了刷碗,我会给她吃糖的。” 几句话把几个爱说别人家是非的女人堵住了嘴。 几个女人撇撇嘴。 不就干点小活,谁家小孩这么精贵,干完还有奖励?惯的呢! 宋露白看着几人的脸色弯唇一笑,对林锦瑶大声道:“干完不但有糖吃,一会儿咱去百货商店,给你买个小头花。” 林锦瑶高兴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响亮的应了一声“好”。 小孩眼睛晶亮,“耶!姑姑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小姑姑了。” 宋露白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起那个梦,她又瞬间闭了嘴,唇抿成了直线。 她让这小孩干活是因为今天看她不顺眼,咋还又搭进去了一颗糖和头花呢? 楼道里几个女人对对眼神撇撇嘴。 都是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谁家的事? 宋露白口中的侄女又不是她亲侄女,干活还给奖励,放的啥闲屁啊? 还不是故意让人干活,给奖励也就是嘴上说说?装这相不就是想遮掩一下。 楼道里的女人们撇着嘴走了,林锦瑶干完活进屋眼巴巴的看着宋露白。 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 小孩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宋露白戳戳她肉乎乎的脸颊,“我让你干活你就干?你咋这么听话?” 乖巧听话的让她都产生了少许罪恶感。 小孩儿眨着眼:“姑姑对我好我知道,每次我来这边你都给我糖,姑姑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我喜欢姑姑,姑姑今天不舒服,我刷碗是应该的呀。” 小孩儿说话时语气认真,小眉头微皱,虽然宋露白才十八岁,但她自认为还是能分辨出小孩子说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的。 如果这么小的孩子能伪装到她都看不出来,那这个小孩只可能是妖怪变的。 宋露白轻咳一声,“走,去给你妈送饭,送完饭,咱们去百货商店。” 张翠给刘梅做的是鸡汤面。 刘梅生孩子时大出血,得亏从县医院送到市医院送的及时,这才没有性命之忧。 这只鸡还是刘梅在农村的父母送来的,面条是刘梅的丈夫林书红买了提过来的,都是专门给刘梅养身体买的。 林锦瑶的亲奶奶早就去世了,刘梅没有正经婆婆,也只能把鸡送来这边让张翠来做,再给她送去医院。 刘梅的娘家人来了市里也没地方住,只能麻烦张翠。 张翠上班也忙,但刘梅这次命都快丢了,她总不能不近人情的什么都不管。 医院里,刘梅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病床边没有她丈夫林书红的身影。 林锦瑶左右张望了一圈,“妈,我爸回去上班了?” 刘梅点点头,艰难的坐起身,宋露白神情淡淡的将枕头给她立起来。 对于这位嫂子,宋露白可没什么好印象。 不是嫌弃刘梅农村出身,而是嫌弃她每次来了家里,她那双眼珠子就乱转起来了。 刘梅那双眼睛总让她觉得她在打她家什么主意。 刘梅还给她说农村的媒,将男方夸到了天上去。 农村要是那么好,她咋还拼命找了个城里人呢? 林锦瑶一张嘴说话,橘子味扑鼻而来。 刘梅笑了笑,“吃糖了?” 林锦瑶屁颠颠的点头,喜滋滋炫耀道:“姑姑给的,一会儿她还带我百货商店买头花。” 刘梅笑的眼角都出了纹路,“我就知道露白是个好的。” 宋露白一笑:“嫂子你不是说了让瑶瑶学着做家务,我让她刷锅刷碗了,她学的可快了,必须给奖励。” 刘梅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第3章 第一任 宋露白还是没忍住在她住院时给刘梅添堵。 主要是以前刘梅没少干给她妈添堵的事。 有些人长了一张巧嘴,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但想干的都是占别人便宜的事,比如刘梅。 看她表情,宋露白故作诧异问道:“嫂子这是咋了?” 刘梅掩饰的摇摇头,她还没说话呢,住对面病床的妇女同志说:“我家大妮儿早早的就会干家里活了,以前在乡下,喂猪烧火洗衣裳煮饭啥都会,大妹子你家妮儿有福气,不,是城里的孩子有福气,哪跟咱们以前那样,啥活都是从小干起。” 刘梅只能笑着附和,宋露白坐在一旁不言语。 此时她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她那么讨厌刘梅,却格外喜欢刘梅的孩子林锦瑶? 这不应该啊。 这个病房里住的都是妇女同志,刘梅边喝着鸡汤面边和其他妇女同志说话。 刘梅住了几天院就连喝了几天鸡汤,病房里的哪个不羡慕? 有人咂巴着嘴,“大妹子,你家里人对你可不赖,天天炖鸡汤送来,可周到。” 刘梅笑笑:“是我娘家妈从村里搜罗来的鸡,亲娘哪有不疼自己闺女的。” 宋露白可不愿意对方把她妈的功劳一下子抹去,插话说:“嫂子,你这回身体受了罪,我妈这几天一心想着给你多补补营养,天天熬鸡汤,闻着鸡汤味建设俩兄弟馋的不行,我妈也没让他俩吃一口,可一心想着你的身体呢,希望你早日恢复。” 林锦瑶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二叔和小叔都可馋了,闻着味口水都流出来了,我也馋,但奶奶说是给你补身体的,我们只能干看着。” 说着说着她还咂巴了一下嘴,瞅了一眼鸡汤。 刘梅给林锦瑶舀了一勺,笑着说:“你妈对我好我知道,露白你也是个好的,我运气好,嫁到了林家来,这些年没受过什么罪。” 病房里的人都诧异,为什么刘梅说的是“你妈”?而不是直接称呼“妈”? 不过大家本来就不熟,也没办法问太清楚。 宋露白俏生生的坐在病床上,衬的病房都亮堂起来了。 有个婶子将宋露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这丫头长的排场,肯定是城里户口,在城里长大的。 “丫头,现在每天在干啥呢?你这样的一看就上过学,现在做的啥工作?” 这眼神宋露白一点都不陌生。 筒子楼里的婶子大娘们想给她说媒时就会这样把她打量一遍。 宋露白笑回:“是上过学,刚高中毕业,工作还没着落。” 不是没着落,而是因为一些原因,上一份好工作她不干了。 想起去年的高考,她难免怨气深重。 她恨自己不争气,身体偏偏在那天掉了链子。 城里姑娘上学的比农村多的多,病房里的大娘听到她说高中毕业倒是没那么诧异。 “工作的事不急,你现在还小,工作可以慢慢找,你应该有十八九了,该找对象了,我娘家有个侄子,在百货公司上班,我看你们年纪正合适,我侄子人长的也周正,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肯定有话聊,要不然啥时候见见?你这样的闺女,我一看就喜欢…” 按理说没有当着人家闺女面就这样什么都不顾的介绍对象的。 但这位女同志住进来两天都大致了解过了,宋露白是城里人,父母都是双职工,模样俊,又上过学,天天来给刘梅送饭,是个听话懂事的。 她娘家侄子就喜欢长的俊的姑娘,相了多少个都不满意,她敢打包票,侄子要是见了这姑娘,铁定愿意,还得上赶着! 李秋红看着宋露白的眼神是热切的。 宋露白做了那样的梦后,别人当着她的面给她介绍对象她都生不出羞意。 不过还是有点不自在。 刘梅抢在她前面开口说:“李婶子,你侄子在百货商店干的啥工作?年纪多大了?上过学没?要是真合适,让年轻人认识认识也不错。” 李大姐起劲儿了。 别人愿意问,就是有点心思。 “我侄子今年21,是百货公司的采购员,那家百货商店就在东风照相馆斜对面,你们要是去那边的百货商店,经常能看到楼门口停着一辆货车,我侄子经常开着货车跑来跑去。” 李大姐提起自己的侄子就眉飞色舞,病房里别的妇女同志眼中难免有羡慕。 谁不羡慕呢? 又是采购员,又会开货车,多厉害呐。 这种好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想学开车技术,没有门路根本行不通。 刘梅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面上不显,热络的和李大姐了解着情况,时不时再夸宋露白一句。 直到宋露白从李大姐口中听到了“李光明”三个关键字,她精神一振。 “婶子,你侄子叫李光明?” 李大姐瞅她,“咋了?你认识?” 宋露白摇头,“不认识,就是原来我们班上有个男生叫王光明。” 李大姐不以为意的笑笑,继续和刘梅说了起来。 然而此时宋露白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她做的那个梦里,她“克死”的第一任订婚对象就叫李光明。 这位李光明,好像是出车祸死的。 再加上李婶子刚才说的,李光明是开货车的… 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蹿满了全身。 那个梦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等李婶子和刘梅的交谈告一段落,宋露白适时起身,将桌上的饭盒收起来。 刘梅体贴说:“中午别来送饭了,我把你给你哥带的饭用热水热热,省的你们再跑一趟。” 宋露白乐的轻松,点头说:“那我下午再来。” 刘梅依然拒绝:“别麻烦了,下午你大哥下班后就来了,他会给我送饭,你天天跑也怪麻烦的。” 宋露白心里诧异。 刘梅住院这几天可没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前几天刘梅可是一心想着让她把林锦瑶带过来,每天都要问林锦瑶在家里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生怕她家欺负她闺女。 今天倒是邪门了。 不过管她的呢。 林锦瑶看了看襁褓里睡的红彤彤没什么动静的弟弟,笑的露出小白牙,“妈,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刘梅应了一声,交代道:“你听话,别惹爷爷奶奶生气。” 看着俩人走了,刘梅看向李婶子的目光更火热了。 第4章 算盘 病房里,刘梅奶着红彤彤的婴儿还不忘和李秋红套近乎。 李秋红是相中了宋露白的长相和她城里人的身份,刚开始和刘梅聊的也算热络,不过聊着聊着多少听出了点不对劲。 “露白这孩子可怜啊,年纪小小就没了亲爸,她妈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现在长的亭亭玉立的,哪看得出来以前瘦瘦小小黑黑的跟个蔫巴豆芽菜一样。” 病房的里的妇女同志们惊了。 “她亲爸咋死的啊?” “原来你婆婆不是亲婆婆啊?你男人后面有几个弟妹啊?” 刘梅故意忽略其他问题,一心想把宋露白克亲的名声传出去。 她故意忽略了宋露白父亲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烈士的事实,只强调宋露白以前过的日子不好、是她妈嫁给她公爹后日子才好起来的虚假信息。 宋露白可不知道刘梅在病房里说了什么话、打的什么主意,带着林锦瑶去百货商店买了三分钱的头花和小卡子,出门就见一辆货车停在门口。 一个瘦高的男人托着箱子往里进,箱子倾斜,里头的肥皂哗啦啦掉了一地,正好掉在宋露白跟前。 宋露白蹲下来帮忙捡,很快就捡完了。 这时候楼里出来一个穿着碎花外衫的姑娘,笑着对着宋露白跟前的男人说:“光明哥,回来了啊,这回有没有啥稀罕的好东西?” 听到这话,还在排队的顾客们齐齐把视线移了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李光明。 这年头,城里人不怕花钱,就怕没货。 不管是双职工还是单职工的家庭,家里普遍孩子多,三个不算多,四五个也算正常。 单职工的家庭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养家糊口没什么问题。 在有票据的情况下偶尔能买罐头、糕点这些回去尝尝鲜,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双职工的家庭经济压力就更低了,来百货商店消费只怕买不到想买的。 被人群注视着的李光明笑了笑,“能有什么稀罕的,还不是以前那些东西。” 他无语,觉得王娟爱在群众前秀优越感。 在百货商店上班是一件光荣的事,可时间久了也就那样。 王娟每次都爱在货车回来时扬声问上这么一句,回回都会引起人群的围观,刚开始他也觉得受用,但次数多了,多少有点消受不起。 就算采购回来什么稀罕货,大多也卖不到普通民众手里去,和百货商店有关系的人家一早就能收到风声,那些稀罕货早早就被“内部”消化完了。 将箱子装好,李光明下意识道谢,抬头时在看到宋露白这张清秀干净如出水芙蓉般的脸时,说话不自觉卡了壳。 他轻咳一声,“多谢同志了。” 宋露白看了他一眼,摇头,心中复杂,“小事,不用客气。” 她起身欲走。 李光明鬼使神差的压低声音说:“今天新进了一批颜色鲜亮的布料,还有碎花的布拉加裙子,你要是想买,我给人打个招呼,给你留着,就当是感谢你刚才的援手。” 说完后李光明的脸红了。 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应该比对面的年轻姑娘大,可在她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就是忍不住脸红,心里跳的跟鼓一样,咚咚咚的,根本控制不住。 宋露白摇摇头,“多谢了,但不用。” 她私房钱不多,自己还负担不起买裙子的开支。 所以李婶子说的不对,对象的事不用急,该急的是得先有一份工作。 有了工作,她的底气更足,就能挑到条件更好的对象。 人都走远了,李光明还回头张望了好几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就是想多看那女孩几眼。 一整天宋露白都提不起劲。 自从梦醒后,她就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小跟班林锦瑶紧紧的跟着她,小手牵着她的大手,时不时蹦蹦跳跳,看起来无忧无虑。 下午林建设兄弟俩放学就回来了,回来了先打开锅盖看里头有没有饭。 看到空空如也的锅,俩人撇了撇嘴。 双胞胎还没进门,宋露白听到掀锅盖的声音就知道是他俩回来了。 门一推开,宋露白立马布置任务,“你俩来洗衣服,我来做饭。” 盆旁边还蹲着搓了半天衣裳的林锦瑶,她手上都是皂角起的泡沫,玩泡泡玩的不亦乐乎。 话落,先给反应的不是双胞胎,而是这兄弟俩的亲爹林大海。 林大海听到这话,烟也不抽了,拧眉看向宋露白,不满道:“洗衣裳的活都是女孩干的,你咋还使唤他俩干?哪有你这样当姐的?” 林大海年近五十,差不多四十时得的双胞胎儿子,对俩小儿子自然宝贝。 宋露白故意迟疑说:“那,叔,你去做饭?我只有一双手,只能做一个活。” 自从被他打过,宋露白就再没喊过林大海一声爸。 林大海秃了头,吐出的烟圈在他脑袋上打着旋。 他哼了一声,“你要是早一会儿回来,这会儿早就洗完了。现在先去做饭,做完饭再洗衣裳,不急的。” 宋露白把自己的衣服拧出来放到盆里,跟没听到似的,扭头对双胞胎说:“我现在做饭,盆里的衣服全部洗完才能吃饭,咱们家可不养闲人,没人能不干活就吃饭。” 宋露白的想法很简单。 家里的活不是只该谁做。 林大海和她妈张翠的工资养家,她以前上学时是吃白饭的,能干活的时候就干活,也算是为家里出份力。 双胞胎小时候做不了啥活,但越长越大,适量给家里付出点劳动是应该的。 公平点,谁都不要在家里吃白饭。 双胞胎还是挺听她的话,她的脸一耷拉下来,俩人压根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因为二人从小就是被姐姐带大的,只要俩人调皮捣蛋,都免不了被宋露白揍。 俩人老老实实的蹲那搓起了衣服,林大海狠狠吸了一口烟。 他觉得宋露白是越来越不把他放眼里了。 他要是再说下去,这丫头肯定得和他翻脸。 那年他气急了扇了她一巴掌,这臭丫头嚷嚷着他欺负英雄烈士的女儿,那声音大的恨不能全世界都听到。 他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这么难缠,这么多年过去了,讨好不了、亲近不了,只能这样僵着井水不犯河水,隔应的他心里难受。 第5章 争端 宋露白把自己的衣服晾好后就开始煮稀饭择野菜。 灶台上的活计她都会干,做饭速度也不慢。 至于刚才和林大海闹的那点矛盾,她完全没往心里放。 自从她妈和林叔重新组成家庭,家里大大小小不愉快的事发生的不少,今天这个连口角都称不上的,压根不值一提。 反正听她大姨的,她没在家里吃过亏。 双胞胎搓完衣服端着盆去了水房,林锦瑶像个小尾巴一样坠在后头,手上脸上还有泡沫。 开着门的房间内有婶子大娘夸三个小孩能干的话传出来。 这几天吃的野菜是她大姨张兰送来的,家里有一大筐子,压实了是没多少东西,但也够吃个顿的。 野菜择好洗好了,锅里馏的杂面馒头和煮的苞谷糁稀饭也熟了,把锅腾出来,添水后烧开把野菜烫熟,盛出来后拌点盐、醋和蒜汁,再淋两滴花生油就算齐活了。 闻着菜的味道和她妈做的一模一样。 宋露白将饭摆在堂屋的桌上,去了水房和双胞胎一起拧衣服,衣服晾好了,张翠正好带着一盒菜回来。 铁盒子里散发着肉味,打开一看,是香喷喷的干豆角炒五花肉。 五花肉看起来浓油赤酱,闪着一层晶亮的油光。 张翠在车间累了一天,伸了伸胳膊,得意的说:“得亏我腿脚快,不然可抢不到这盒肉。” 食品厂的食堂炒菜味道向来不错,盒子一打开,大的小的都分泌出了口水。 林和平迫不及待的拿着筷子要去夹肉,林大海抄起筷子敲他的手,眼一瞪,“没规矩。” 林和平被敲的不敢再造次。 总之他和哥哥在这个家里地位是最低的,爸妈能收拾他们,姐姐也能收拾他们。 林大海咳了一声说:“老大家的这次伤着身体了,得好好补补,这菜分出来一半,明天热热给老大家的送去。” 提起刘梅,林大海嘴角绷了绷。 医生说了,刘梅以后生不了了,老大家才两个孩子,一个丫头片子一个儿子,孩子太少,他心情可不怎么好。 饭盒里的肉他也不愿意让刘梅吃,但更好过进了宋露白肚子里去。 张翠跟没听到他说的话似的,先给双胞胎一人夹了一筷子干豆角炒肉,又给林锦瑶夹了一筷子,最后才是宋露白。 “都赶紧趁热吃,吃了这顿,下顿肉在哪还没着落,今天不剩菜,野菜也不许剩。” 林大海习惯了继女宋露白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习惯了张翠经常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的事实。 可今天他已经连着被下了两次面子,再瞅着宋露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只顾着吃喝的悠然样子,他那口气咽不下来了。 男人就该是一家之主,没得他这么窝囊的,刘梅她娘说的对。 他将筷子重重搁在碗上,“还有没有规矩了?眼皮子浅的,就一点肉,吃的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一句话把整个桌子上吃饭的四人全得罪了。 宋露白知道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但可不妨碍她继续夹菜。 她妈端回来的肉菜,她吃的理直气壮。 林建设咽下口中的饭食,含糊不清的说:“爸,大嫂都喝了几天鸡汤了,我们可是连个肉味都没尝到,咋,我们不配吃肉?妈,爸咋这么偏心!” 宋露白喝了一口汤,补充:“医生说了,大嫂现在最好好吃点汤汤水水好消化的。” 张翠还记得刘梅在她骨折时想算计她的工作的事,本来对刘梅这个半路儿媳就是面子情,见林大海还敢摆谱,她也将筷子放在碗上,斜眼瞟向林大海,将盛着豆角肉的菜盒拿的离林大海远了点。 “想吃吃,不想吃拉倒,我挣的钱和票,我买回来的饭菜,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一旁的林锦瑶眼里憋了一泡泪。 她年纪再小也听出来饭桌上吵架的内容和她妈有关系。 她轻轻拽了拽林大海的袖子,小声说:“爷爷,我妈现在不能吃这些。”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吃,但刚才姑姑说了,医生不让吃。 林大海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法把张翠惹急眼,只能把火发向威胁最小的林锦瑶。 他一巴掌呼了上去,“你个好赖不知的笨蛋玩意,你妈真是白生你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林锦瑶的脸被打的通红,憋着泪不敢哭。 虽然宋露白今天对林锦瑶的感官复杂,但以前对这个小丫头是真有几分真心疼爱,最重要的是,她看不惯林大海扇人巴掌。 这让她想起了当初被他扇巴掌被他打的时候。 “以大欺小、窝里横、让人不耻、恶心!” 厌恶的口吻响在饭桌上,林大海当即瞪向她。 宋露白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你要是还敢对我动手,我就嚷嚷的整栋楼都知道。” 她大姨说了,林大海要脸面,在外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谁都说他这个人不错、脾气好,这样的人最要脸面,想不在他手里吃亏,其实很简单。 她大姨的脾气一等一的厉害,在她家里说一不二,是绝对的当家人地位。 宋露白知道大姨的家庭地位,向来很听她的话,并且一直在向她学习。 都被骂到脸上了,林大海额上的青筋蹦了蹦,但想着筒子楼不隔音,到底把那口气咽下去了。 他拿了一个馒头就出门了。 出门了饭桌上还没消停,张翠看向宋露白,“你咋和他说话呢?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不讲。” 宋露白不是第一次顶撞林大海了,以前她妈说她说的更厉害,今天态度还算好的了,但前提是刘梅和林大海几个月前才惹过她生气,她妈这次气的久了点。 宋露白哼道:“你不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找茬吗?他还打人,我想起来以前被他打的那几次了,根本忍不住。” 张翠想起她和林大海刚组成家庭的那一年,因为宋露白在饭桌上多夹了两块肉吃,林大海就频频向她闺女投去不满的目光,然后她闺女直接戳破了林大海不想让她多吃肉的心思,惹得林大海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为死在战场上的前夫守了好几年她才再嫁,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的闺女她当然也是在乎的。 要是亲爸,哪有害怕亲闺女多吃几口肉的。 第6章 一定行 忆起往昔,张翠目光软了软,夹了一大筷子菜给宋露白。 “多吃点,堵住你的嘴。” 宋露白给还在憋着哭的林锦瑶夹了一块肉,“吃,别哭了,明天给你爸告状,说爷爷打你,让你爸给你撑腰。” 林锦瑶委屈巴巴的点点头,心情好了点。 她爸这么疼她,肯定会给她撑腰的。 张翠快被自己闺女气笑了。 当着林锦瑶的面不好说,她揪着宋露白的衣服进了屋。 “你想干啥,挑拨离间对你有啥好处?到时候你嫂子找事,拐弯抹角的说难听话,你觉得他们能去怪你叔?” 宋露白摊手:“不怪他怪谁?又不是别人打的人。” 宋露白选择用另一件事转移张翠的注意力,“妈,我今天去病房,一个婶子要给我介绍对象,嫂子和对方聊的挺好,这情况,你得注意点。” 张翠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啥对象,找她说干啥!那男的是啥工作?咋能找刘梅说!” 刘梅这个不安好心的,之前给她闺女说过农村的,对方还和刘梅娘家沾亲带故的。 不过就是县城里的临时工,还敢说给她闺女,条件说的再天花乱坠,那也掩不了农村出身、家里穷的叮当响的事实。 宋露白怕她妈听说对方是百货公司的正式员工就动了心思,囫囵说道:“我听着条件也就那样,20多了还没结婚,要是条件真好,咋会没结?妈,你可别听嫂子说的天花乱坠就同意相看,我还小,又没正式工作,不用这么急着,找对象也得等我有了工作再说,再晚几年也不急。” 村里有十六七就成家的姑娘和小伙子,在十四五岁更早结婚的不是没有,城里还好,二十出头不结倒也不用急。 张翠点头,“你说的也是,刘梅要是上赶着,那男的保准有问题,她可见不得你好。” 宋露白哼了一声,“妈,你咋看出她没安好心的?” 张翠白她一眼,敲了敲她的脑袋。 她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往的人都抱着什么心思? 她们这种重组家庭,麻烦事可不少。 林大海惦记着前妻生的孩子无可厚非,她也惦记着她自个儿的孩子,别人多吃多占,她和她闺女就得吃亏。 没生双胞胎前,张翠经常和林大海闹矛盾,后来发生几次了打架事件,她还想过离婚。 可结了不久的婚就那么离了也让别人看笑话,传出去不好听。 林大海见她动了离婚的念头,行事收敛不少,再加上怀了孕,这个重组家庭才得以延续到今天。 张翠把宋露白刚才说的事放进心里去了,却没如宋露白所想的那样不搭刘梅的腔。 她打算的是:男方好不好,得打听完再说。 宋露白现在相看起来也不算早。 “工作的事咋样了?” 宋露白摇头,“我不想去镇上教书,怕以后留在那回不来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去镇上工作是好事,可对本来就在城市里的宋露白来说,去镇上是最差最差的出路,她宁愿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张翠也赞同她不去镇上的想法,“我多留意点厂里的招人情况,你也多去和小荷走动走动。” “行了,出去吃饭。” 马小荷是厂长闺女,和宋露白是同班同学兼好朋友,两人都长的俊,一起走在家属院区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俩人好的能躺一个被窝。 不过现在俩人的近况可是大相径庭。 马小荷已经被他爸安排进了厂里坐办公室,每天按时上下班,而宋露白现在还是个待业青年。 回到堂屋,看着饭盒里剩着的几根干豆角,宋露白的眼神在俩弟弟身上游移。 她记得她碗里明明还有两块肉的,现在不见了。 “林建设!林和平!你俩皮痒了是!” 林和平鬼精鬼精,试图将锅扣到林锦瑶头上,“是她吃的!不是我们!” 林锦瑶忙摆手,解释:“姑,不是我!” 宋露白哼了一声,拧了双胞胎的耳朵,“你俩吃的最多,一会儿刷碗去!” 俩弟弟吃的满嘴流油,得了便宜心里正美,也不反抗,“嗯嗯嗯”的答应了。 张翠就当没看见宋露白治他俩。 她知道她要是一出声阻止,宋露白总有一堆理由等着她。 反正刷刷碗洗洗衣裳又不是多重的活计,宋露白既然能使唤的动他俩,就使唤去呗。 医院里。 林书红将用热水温好的饭放到桌上。 刘梅招手,“你扶我起来,我得去一趟厕所。” 孩子在床上睡的正香,因为体弱,闹腾的时间少,哼唧的声音都非常小,带起来很省心。 刘梅放心的将孩子留在病房里,拽着林书红的胳膊示意他跟上。 林书红立马明白她是有话要说。 走到楼道里,林书红问:“咋了?啥事?” 刘梅眼睛放光的说:“住我对面病床那个李婶子,她侄子是百货商店的正式员工,又是采购员又会开车,长的也俊,年纪也正合适,我想把杏春说给她侄子,你看咋样?杏春可是我们村里长的最好看的姑娘。” “你明天去我娘家一趟,让杏春来照顾我几天,我想办法让李大姐把她侄子喊来,俩人相看相看。” 见她男人不说话,刘梅掐了掐他,“我娘家人的日子过得好了对咱们也有帮助不是?俺爹娘在村里可时时想着咱们,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有点好东西还不忘给咱们送来。”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爸对咱们好还是俺爹娘对咱们好?” 林书红被劝服了,觉得他老婆说的有道理:“要真能成,也算是一件好事,关键是她来了住哪?爸那里已经挤的满满当当了,吃喝啥的可都不方便。” 宋露白家一共就两间卧室,张翠俩睡的那间小点,大的那间用布帘子隔了两块空间出来,宋露白那张床就一米宽,挤着一大一小可再也挤不下第三个人。 刘梅完全忽略这点,只一心想着让娘家侄女也嫁到城里来。 村里的男孩想在城里安家立业不容易,可女孩只需要通过嫁人就能改换门庭。 只要成功就能拉娘家人一把。 她刘梅就是最成功的例子。 她侄女杏春长的俊,也一定行! 第7章 相看 林书红亲娘早就没了,他和后娘张翠并不亲。 俗话说有了后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就有了后爹,在林书红心里,自然是和刘梅组建的小家庭更重要。 儿女双全的林书红很听媳妇的话,第二天找机会回了一趟刘梅娘家,天黑前就带着刘杏春进了县城。 时间太晚,赶不上坐去市里的线路车,夜里骑自行车又不安全,他们只能在县城住了一晚。 翌日半晌午,宋露白刚带着林锦瑶从医院回来,到了家门口就见到了刘梅的娘家侄女。 对于刘杏春,宋露白自然是不陌生的。 这几年逢年过节,刘梅总会带着娘家侄子和侄女来串门。 刘杏春长的浓眉大眼,脸盘子不小,一笑颊侧浮现一对深深的酒窝,很难让人讨厌起来,更何况她见人先有三分笑。 “姑,俺姑这几天多亏你照顾,俺妈让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村里就这些东西,你们别嫌弃。” 宋露白就比她大个把月,但按照辈分,刘杏春得喊她一声姑。 刘杏春身上穿着水红色的褂子,看得出脚上的布鞋还是新做的,靛蓝色的裤子上没有一个补丁。 看的出来,为了进城,对方特意穿了一身好衣裳。 宋露白不怎么热情的弯了弯唇,上前开锁,“等久了,赶紧进来。” 进了屋,宋露白招呼林锦瑶给刘杏春倒水。 “来就来,提什么东西。” 客套话宋露白还是会说的,对刘杏春虽然不讨厌,但对方是刘梅的娘家侄女,她没那么喜欢就是了。 刘杏春喝着水,不好意思的笑说:“我姑这几天麻烦你们了,这几天姑父工作忙,准备让我去医院照顾着我姑,照顾到姑姑出院。” 说着说着,宋露白看着她扭捏起来。 “你咋了?有啥事就直说呗。” 刘杏春就等着她这句话。 “姑父家在县城,我照顾姑姑,不能每天坐车来回跑,这几天还是得麻烦你们。” 刘杏春看她微微拉下来的脸色,忙说:“我就在医院和姑姑挤挤,不会来和你挤,不过在医院不方便的地方挺多,到时候难免麻烦你们。” 宋露白就怕她住这。 她的床小的不行,再挤一个肯定挤不下。 刘梅住院都住了好几天了,宋露白觉得刘梅要是心疼钱,也肯定不会再在医院住很久,左不过几天的时间,她还能忍忍。 况且就算她不想忍,林大海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她和林大海之间的平衡很微妙,任何外部情况加入,都会打破这种平衡。 但她不怵就是了。 大姨说了,不服就是干,谁欺负了你,你得以牙还牙还回去,不然欺负了这回还有下回。 在家里板凳还没坐热就又带着刘杏春去了医院。 刘杏春背的布包里还有给刘梅准备的换洗衣物。 这几天宋露白只负责送饭,别的一概不管。 刘梅的内务就算她想让她做,她也是不做的,对方识趣不提,她就当不知道。 反正又不是亲嫂子,维系着面子情得了。 这会儿正是各单位下班时间,还没进病房就听到了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听动静,病房里的人应该不少。 进门前,宋露白注意到刘杏春特意理了理衣裳。 病房里被挤的满满当当,刘梅对面两个床的病人都来了不少亲戚。 宋露白进去时,敏锐的察觉到一股视线。 她抬眼就见一位面皮细嫩的眼熟男青年正眼神亮亮的瞅着她。 见她看来,李光明嗫嚅着唇,嗓音艰涩的发出音节:“同志,你、你好,又见面了。” 掌心出了一层汗,李光明暗恨自己不争气。 宋露白点点头,回头对刘梅说:“嫂子,杏春来了,让她俩在这陪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刘梅巴不得她赶紧走,为了在众人跟前显示自己的大方,特意从兜里掏出五毛钱,硬塞给了宋露白。 “春杏来了还得麻烦你们,这几天辛苦你妈了,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回家,算是嫂子感谢你们的,别让来让去的,不好看,收着啊。” 刘梅在县城有工作,虽然是临时工,但也比在村里地里刨食强的多的多。 林书红的工作一个月有四十来块,俩人就一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轻松。 拿出五毛钱虽然有点肉疼,但刘梅咬咬牙也就不疼了。 刘梅就是要让李大姐瞅瞅,她家不差的,这样对方也能高看她侄女一眼。 宋露白不知道刘梅咋回事,硬是被塞了五毛钱。 病房人多,让来让去确实不像样。 就这样,她莫名揣着五毛钱走了。 病房里的李大姐看着自己侄子还在往外瞅,心里也美滋滋,觉得这件事保准能成。 宋露白这丫头瞅着话不多,但是个懂礼貌的,人也落落大方,还上了高中,唯一不好的是亲爸在她出生后死了。 现在没工作不要紧,反正户口是城里的,等结了婚,再想办法托关系安排工作,两口子的小日子自然是甜甜蜜蜜。 李大姐想的美滋滋,眼角眉梢早就没了在医院这几天的病气,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刘梅拉着刘杏春的手,眼睛瞅着李光明,对李大姐说:“这是我娘家侄女,叫刘杏春,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孝顺又能干。” 刘杏春低眉顺眼作害羞状看了一眼对面,声音不大不小的和对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没一会儿,李大姐送她娘家人出去,刘杏春踟躇着,在刘梅的眼神示意下也跟了出去。 “大姐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出来送我们干啥?又不是外人。” 李光明他妈体贴的让大姑姐回病房歇息去。 李大姐特意送到医院门口,压低声音说:“我不碍事,我的身体是小毛病。” 她双眼放光的看向李光明,“今天看的咋样? 她敢保证这回她侄子绝对愿意! 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眼神瞅哪谁还看不出来呐! 李光明挠挠后脑勺,扭捏的点头。 他觉得行,就怕人家看不上他。 李大姐双手一拍,“咯咯咯”摇头晃脑的笑了起来。 “你且等好了,这事我上着心,你也去对方跟前晃悠晃悠,要是能成,争取三个月内结婚。” “弟妹,你咋说?” 李光明他妈自然没意见。 她想让儿子早点结婚,但过往相看的她儿子都不满意,现在好不容易有看得上眼的,条件也都合适,那就加把劲呗。 第8章 工作 李光明满怀期待的走了,在拐角处听到全过程的刘杏春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姑总说要给她说个城里的对象,不让她和村里的男青年来往。 她也想像姑姑一样嫁给城里人,在城里有份工作,过上好日子。 这回匆匆忙忙的来,姑父交代的含糊,可刚才和她姑的眉眼官司里,她知道姑姑的目标应该就是那个叫李光明的。 李光明长的比她还白净,一看就是城里人,别的不用了解,目前光看外貌她都是满意的。 再说,她姑给她找的,条件肯定差不了。 回到病房,她小声支吾着把刚才听见的说了。 刘梅捏捏她的手背,“别的你别管,这几天在这你就好好的照顾我,还有病房里的其它人,谁需要帮忙你都去帮一把,积极点,热情点,生病的人就喜欢别人笑脸相迎。” 挑媳妇就得挑勤快孝顺贤惠的,先把李大姐这头搞定了,她再去那头让宋露白自己不同意,然后再慢慢来。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哪怕花个一年半年的时间,只要能达成目标,都是值得的。 离开了医院的宋露白拐去百货商店买了个桃红色的蝴蝶头花,去了一中家属院片区。 赵芳老师是她过去的班主任,还是她二舅家小老表的好朋友,上学时赵芳老师就对她很照顾。 赵芳老师的大女儿会会今年六岁,到了知美丑爱漂亮臭美的年纪,蝴蝶头花就是专门给她买的。 一中家属院是平房,家家户户都有几十平的院子,相较筒子楼,带院子的平房看起来更宽敞。 赵芳老师正在水龙头下刷碗,看到她时还挺诧异。 “你咋来了?” “不过来的正巧,我也正准备去找你一趟。” 赵芳将锅碗瓢盆收拾好,又用皂角洗了一遍手。 见闺女正拿着小头花臭美,赵芳不赞同的看向宋露白,“以后少给她买这些东西,你自己挣几个钱?真是会浪费!” 宋露白哼唧:“我就想给她买,我小时候想要还没有呢,别管有几个钱,买了这个我又不会一贫如洗,会会高兴,我也高兴,那这钱就花的值。” 会会戴着头花,牙床都笑出来了,“我最喜欢宋姐姐啦。” 赵芳老师的丈夫也是一位老师,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严肃,在学校时学生们就都害怕他,宋露白对他也是敬畏居多。 此时他不赞同的说:“不管有没有创造经济价值,人都该学会勤俭节约,宋露白,这我得说说你,你的想法过于随性,是不对的。” 宋露白站直身体,“好的吴老师,我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了。 但下次再来,她还是会给会会带点小东西。 她就喜欢听会会闪着大眼睛说“宋姐姐最好啦!” 赵芳打断吴宪兵,“行了,说正事,你今天不来,明天学校放假后我也得去找你。” “啥事啊赵老师?” 赵芳嫌弃戳戳她的头,“你是一点都不急,你都游手好闲一个多月了,咋一点都不想着工作那回事?” 宋露白咋不想工作? 但想也没用啊。 她考试出了状况,没上大专线,只能拿个高中毕业证。 高中生虽然精贵,也给安排工作,但给安排的工作都不理想。 她第一份工作不错,却因为冲动给辞了。 至于别的,不是去乡下当小村官就是去镇上教书。 从市里到村镇,落差太大了,她怕以后回不来,就没同意。 之前她妈摔骨折了,她去食品厂干了临时工,她妈完全康复后,她又没了工作。如果食品厂招工,她一定积极报名。 “老师,又有啥工作?不是我挑,县城可以去,镇上也能去,但不去村里。” 赵芳都惊讶了,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咋想通愿意去镇上了?” 以前不是咋样都不愿意去?现在是知道工作难得了? 宋露白能想通完全是因为那个梦,以及家里的气氛。 虽然她不怕林大海,但继续吃白饭,她也没脸。 先有个工作才是正经的。 “老师你快说到底啥工作?” 赵芳得意的看她一眼,“也就是你运气好,也就是我们惦记着你,这工作可抢手,也不用去镇上和县城,你猜猜干啥的?” 宋露白心急的不行,“啥呀啥呀,可别卖关子了,急死我算了。” 赵芳看了一眼她丈夫吴宪兵,“这工作还是老吴让他叔帮你留下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得多少人抢。” 赵老师还在卖关子,宋露白压下急性子庄重做作的给吴老师鞠了个躬,“吴老师的恩情,宋露白没齿难忘!” 吴宪兵冷哼,“少给我来这一套,等到了岗位上好好干,勤俭节约的作风立起来。” 现在不管吴老师说啥,宋露白都只有“嗯嗯嗯”的份。 看着宋露白急完了,赵芳笑眯眯说:“不逗你了,你的新工作是七一街道办事处的街道户籍员,咋样,干不干?” 户籍员宋露白不陌生。 逢年过节时,保准有人上门登记调查,还有平日里,谁家来了亲戚,户籍员总是能第一时间获得消息,上门询查。 这工作,她可以! “干干干,必须干。” 这份工作她非常满意。 坐在一旁的吴老师又爹味十足的说:“你好好干,你要不是高中毕业,这工作也给你抢不下来,将来做的好了,活动活动,可以调进公安系统,成为国家干部。” 宋露白想仰天唱首歌来抒发她此时过于激动的心情。 她兴奋说:“我以后要给会会买好多好多漂亮头花,有钱了还给她买衣服,还有赵老师,吴老师,我真的太感谢你们了,等我发第一笔工资…” 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吴宪兵捂着耳朵说:“吵死了,你赶紧走,星期一去街道办报到。” 宋露白敬了个礼,“收到,现在就走,赵老师,会会,再见!” 她如一阵风般跑出了院子。 一口气跑到街上的宋露白扶着腿笑的眉眼弯弯。 她是不怵林大海,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没有赚钱谋生工作的她在家里就是低林大海一头。 虽然她吃的是她妈那份,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波动自动覆盖到她,永远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有了工作,她的腰杆就能挺直了。 第9章 羡慕 今天的宋露白是哼着歌回家的。 林大海闷着头回家时,在门口做饭的宋露白还心情不错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叔,今天回得挺早。” 她的语调自然上扬,明显听的出她心情不错。 俩人自前天闹了点不愉快,这两天基本都是无视对方。 林大海都没想到,今天宋露白会语调轻快的和他打招呼。 不搭理,邻居听到了不好,搭理,心里又不得劲。 他咳嗽着“嗯”了一声,不怎么热情的问:“你妈回来没有?” 宋露白点头,“她去商店买东西了。” 见对方都不怎么想搭理她,她没忍住盖上锅盖进屋说:“叔,我的工作有着落了,星期一就去报到。” 到底还是年纪小,眉眼间的得色怎么都掩不住。 林大海终于舍得抬头正眼看她了,“啥单位,一个月多少钱?” 宋露白脸上都是喜意,“街道办事处,多少钱不知道。” 说起钱,顿了顿后她问:“我要是正式上班拿工资了,一个月往家里交多少?” 她打定主意他要是要的多,别怪她去她妈那背后说小话。 林大海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咂巴着嘴说:“一会儿等你妈回来再说。” 反正他说了也不当家。 别人家的姑娘出嫁前工资都是全部上交,等结婚后才不收。 他知道,他要是敢这样做,张兰那个泼娘们能嚷嚷的让他抬不起头。 苞谷糁稀饭里在张翠的允许下攉了白面,喝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顺滑。 今日白天气温正好,面发的不错,蒸出来的馒头十分暄软,加上西瓜酱豆,再来一口顺滑的稀饭,配上今天的好心情,宋露白吃的十分满足。 她吃的开心,双胞胎吸溜着鼻子闻着楼道里的炒鸡蛋味,脸垮的跟啥似的。 “爸,妈,咱家啥时候能炒鸡蛋吃?” 张翠瞪林和平一眼,“有这吃就不错了,你问问杏春,村里天天都吃的啥。” 刘杏春的手紧了紧,又若无其事的笑说:“地里现在长的有好几种野草,灰灰菜、荠菜地皮菜啥的,我们平日里就吃高粱面馍配野菜,鸡要是下蛋下的多,野菜里再炒俩鸡蛋,可香。” 再次听到鸡蛋,林建设和林和平齐齐吞了吞口水。 刘杏春继续道:“之前野菜还没长起来,家里也只能吃咸菜,不过我家的咸菜没大娘你家的油多,味道不如大娘家的。” 她看向宋露白:“说起来我可羡慕你,在城里长大,皮肤天然就比我的白,不管咋样吃的都比我们乡下好。” 刘杏春口中的大娘自然是指张翠。 张翠不是刘梅正儿八经的婆婆,按年龄算,叫婶子才合适,但到底有点关系,没法叫奶奶,就只能喊大娘了。 刘杏春说话实诚的样子让张翠对她这个刘梅侄女的身份少了几分偏见。 张翠点点头,“城里的日子是比农村强不少,不过大家都是凭一双手劳动赚钱的,现在不好不要紧,慢慢来,以后啥都会有。” 林和平吃完一个大馒头,又拿了一个大馒头,小碗里的西瓜酱豆见底了,他张着嗓子对宋露白说:“姐,再?点酱出来。” 宋露白:“忘说了,缸子里的酱已经没了,以后都没得吃了。” 俩小子瞪大眼。 “不是…” 吃不到鸡蛋就算了,咋连都吃腻歪的西瓜酱豆都没了。 闷不吭声吃饭的林大海抬了抬头,“今年多做点,最好做够吃到来年六七月份的。” 酱多了,就少吃点菜,少花点钱。 西瓜酱豆是用西瓜瓤和黄豆一起熬的,里头添了大葱、辣椒,和着调料水和油熬到粘稠,存好了,能放好久。 冬天基本只有白菜和萝卜吃,等过完了年,至少有两月青黄不接,在副食品店只能买到干菜、豆腐豆芽这些。 普通人家度过这段日子的最好方式就是做酱豆。 西瓜酱豆咸鲜微辣,还带一点甜,反正宋露白喜欢吃,夹在馒头里,非常有滋味。 吃完饭,林锦瑶抢着把锅碗刷了。 给刘梅准备的晚饭是一碗汤面条。 挂面被掰成了小截,打了一个鸡蛋,放了几根野菜,又加了点盐,滴了两滴熟豆油,闻起来就足够香。 这样的汤面也不怕泡,只要不凉就行。 宋露白今天心情好,吃完就想出去溜达溜达。 “走,我和你一块去送。” 刘杏春提着饭盒,“姑,你在家歇着,我知道路怎么走,晚上就住那,和我姑挤一张床。” 林锦瑶眨巴着眼,“我也想去,带我一起去,一会儿咱们再一块回来。” 张翠发话:“你们三一块去,一会天黑透了,露白你和锦瑶做伴回来,明个早上再去送饭。” 说起送饭,张翠心里其实有点不痛快。 刘梅住院,她家铁定要损失点粮食,但她还能忍。 但又来一个刘杏春,她来这只带了一条风干的兔子,没有任何粮食和粮票。 兔子她不稀罕,城里的粮食却是有份额的。 吃个两三天她还能忍,时间久了,那不行。 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只期盼着刘梅赶紧出院回家养着去。 夕阳残红被深蓝吞没,四月傍晚的小风没了初春时的凉意。 宋露白美滋滋的畅想着以后拿工资的日子,听着林锦瑶和刘杏春说话。 “之前狗蛋在地里逮了一只蚂蚱,烤出来的那个腿香的呦…” 刘杏春的话也勾出了宋露白的馋虫,她舔舔嘴唇,“真那么香啊?” 刘杏春用力点头,手指比划着蚂蚱腿有多长,烤出来腿上的瘦肉有多香。 “虽然肉少,但不放盐就香的不行。” 林锦瑶抓着刘杏春的袖子大声说:“等妈好了,我还要回去,烤蚂蚱、去水里抓小鱼…” 三人的说话声不小,拐角碰到了推着自行车往回走的马小荷。 马小荷的自行车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绿军装的高大男子。 “露白,你干啥去?” “去医院,给我嫂子送饭,我嫂子刚生了个小子。” 马小荷笑着说:“那恭喜了呀,我明天休班,咱们上街去,先约好了啊。” 俩人说好后各自向前走,等走远了,刘杏春真心说说:“姑,我真羡慕你。” 你过得这么好,找对象随便找都是城里的,一个李光明,你肯定无所谓。 第10章 这事不成 刘杏春对宋露白说过很多次羡慕。 虽然今天说的次数有点多,但宋露白并没有放在心里。 她说羡慕,从前确实会让她产生得意的心理,但次数多了,已经生不出波澜了。 “小姑,旁边那个是她哥还是她对象啊?” 宋露白回想起刚才马小荷旁边那个军装男。 对方的脸虽然她看不清楚,但她确定那位她没见过,马小荷的哥哥弟弟们她也都认识,那只能是她新认识的男青年了。 这个马小荷,一阵子不见,都谈上对象了,速度够快。 她摇头:“我也不认识,不知道她们啥关系,你也别乱说。” 刘杏春:“那有啥呀,就算谈对象也不是啥大事,我村里那个王彩霞,比我还小一岁,去年结的婚,现在都快生了。” 宋露白就比刘杏春大了个把月,俩人现在都还不到十九。 这年纪要是在村里,就算没结婚,也都说好婆家了。 刘杏春顶了顶宋露白的胳膊,小声问:“你就没喜欢的男生?” 宋露白摇头,“我想先有工作,对象的事不急。” 没啥好急的。 “你姑之前给我介绍了你们村里的,给我说条件多好,条件要是这么好,咋不说给你?” 刘杏春心里捏着手指头,“我姑给你说的肯定和俺家沾亲带故的,咋能说给我?” 宋露白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那你说你姑咋想的,我放着城里的男青年不要,会看上她挑的村里人?要你,村里的和城里的,你要哪个?” 刘杏春为刘梅辩解道:“你是不是说过喜欢长的好的,俺姑给你介绍的那个是俺们村书记的儿子,谁见了都说他长的好,他还上过高中,在我们村里,那也是一顶一的好。” 农村户口没法去城里读高中,想读高中只能托人想办法。 书记在村里那是老大,比其它村民多了不少门路,这才能把儿子送到县城读高中,还留在县城弄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这条件在村里确实属于顶级的,普通村姑能嫁给他得说一声高攀。 可换成任何一个有城市户口的女青年,书记儿子才是高攀的一方。 刘梅自以为书记儿子的外部条件还够看,还期盼着宋露白能够看上书记儿子那张脸,最好因为那张脸鬼迷心窍非要嫁。 奈何宋露白看到人时,完全没一点反应。 张翠知道后看她的眼神感觉要吃人。 刘梅理亏,事后买了不少东西上门赔罪,这才没把张翠得罪狠了。 宋露白记得自己说过要找长的俊的,太丑了对着他连饭都吃的不香。 只有长的好没一点用处。 好看不能当饭吃,好看不能换票据、也得不到城市户口和工作。 她大姨说了,找对象不能找村里的。 就算男的进了城,他父母和一大家子亲戚还在等着他回村里帮衬,工资是有数的,到时候一分钱里有一大半都得花在他家,小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宋露白最听的不是她妈的话,而是她大姨的话。 她大姨说话有理有据,让她信服。 刘杏春被挤兑的说不出话,她又没法当着宋露白的面说她姑的不是,那她成什么人了? 憋了半天她说:“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还生气呢?” 林锦瑶晃了晃宋露白的衣袖,“姑姑,我妈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 宋露白摇头:“我早就不生气了,我就是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哄,其实很明显的事情,我一眼就能看穿。” 力图要嫁给城里人的刘杏春心里一紧,心虚的看向宋露白,怀疑她已经看穿了她的目的。 心虚的刘杏春不再说话,后半程走的很快。 顺利到家后,见她妈正在缝裤子,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双没做好的布鞋。 布鞋是玫红色的,是给宋露白做的。 家里针够,宋露白坐下后戴上顶针纳起了鞋底子。 做布鞋挺麻烦,别的她都不会做,只会按部就班纳鞋底子。 张翠问了工作的情况后说:“不管以后你一个月拿多少钱,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吃饭都在家里,算是交个伙食费,别的你都存起来。” 宋露白没啥意见。 之前她顶她妈的班在厂里当临时工时一个月交15,她只能存下几块钱。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工作是她自个儿的,一个月只交十块她很意外。 本来想着要是再让交十五,她得再争取个两三块就妥了。 每个月多存几块,就能多看两次电影,百货商店多了啥不要票的小饰品,她也能毫不犹豫的拿下。 去县城看大姨,她也能自己掏钱买点东西。 反正多留点钱,肯定能派上用场。 至于一分钱都不上交,那不可能。 即使有顶针,宋露白的手劲纳起鞋底子来也快不起来,还把针都弄弯了。 张翠嫌弃道:“以后到了婆家,就这手艺,还不被人嫌弃死。” 宋露白知道自己从出生后就有一个婆家天然存在,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难不生出反感。 “婆家嫌不嫌弃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真嫌弃。” 张翠夺过布鞋,将针直了直,见她起身,又道:“过来,我还没说完。” 宋露白打了个哈欠,“还有啥事啊?” 张翠:“百货公司那个小伙子我打听过了,是正式工,工作好,她妈在文体局,他爸是商业、局的,家里两个儿子两个闺女,李光明排行老三,最小的那个在上高中,其它三个个个都有工作,这小伙子我白天见了,长的也不错,我看行,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的。” 宋露白目瞪口呆。 这才几天,她妈就把李光明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 上门查户口了吗? “这样的条件绝对抢手,你大姨知道了也会赞同。” “所以我的意思是等下次那边递话过来了,找个机会你俩相看相看。” 没等到宋露白的反应,张翠抬头催她,“你啥意思啊?” 宋露白摇头,坚定说道:“这事不成!” 鬼知道李光明是不是真是被她克死的? 要是和她定亲后,他没多久死了… 还是李光明本来就是个短命鬼? 她不希望他死,不希望事情真朝着梦里那样进行! 第11章 偷听 一个生命的消亡对他的亲人来说无疑是重大事件。 梦境轻飘飘的告诉宋露白李光明死了。 在梦里她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一个生命的消亡不是轻飘飘的一件事。 宋露白不讨厌李光明,对他基本没有特殊的感情,但她不希望一个人随随便便的死去。 宋露白虽然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做那个梦,但她不想让李光明死,心里却也抗拒和他产生什么关系 她郑重拒绝:“妈,我在医院见到了那个李光明,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同意,你也别想着相看了。” 她的郑重拒绝张翠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李光明的条件太好了。 “就见一次说啥喜不喜欢,以后多了解了解,我看那小伙子不错,哪方面都行。” 张翠的语气告诉宋露白她打定了主意要继续相看。 宋露白想跳脚,语气略急的喊了一声“妈”! 张翠穿着针,语重心长,“你听我的,先了解了解,他家我打听好了,家庭没问题,你了解后,他这个人要是有啥问题再拒绝不迟。我又不会害你,你这么急是干啥?” 宋露白的表情缓了缓。 “那可以先见面,家里就别往外说了,要是不成,还不影响我名声?” 张翠哼了一声,“这我比你清楚。” 宋露白这才放下心来。 先相看,后续就说没眼缘,找个体面的理由一拍两散,就当没相过。 可李光明这条人命和她的名声比起来,还是李光明的命更重要。 李光明可千万别出事。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在外面疯玩了许久,回来洗了脸和脚,上床倒头就睡。 林锦瑶也早早的上床休息了,此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宋露白翻来覆去睡不着,口渴便起床喝水,站在堂屋的桌子跟前,听到了她妈那屋传来的说话声。 为了听的更清楚,她蹑手蹑脚的趴到了门上。 “现在和我们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结婚,还有没见过对方长啥样的,哪像现在啊,还相看相看,了解了解。” 说话的是林大海。 宋露白知道,林大海和她妈说话与平时在公共场合和其它人说话的语气不一样。 他和她妈说话,语气更随意自在,也多了几分亲近,不像和她这个继女说话,咋样都别扭,显得干巴巴的。 张翠翻了个身:“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过去盲婚哑嫁那一套,婚姻自由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林大海哼了一声,“我就是不明白,那个小伙子条件那么好,那丫头有啥不满意的?跟坑她似的。” “她跟我不亲,她的事我不好说话,我一说话,她保准又烦,你好好劝劝她,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那么好的条件,错过了可惜。” 张翠:“她从小主意就大,谁知道她咋想的。” 林大海:“这事别由着她胡闹,好的对象可遇不可求。” 张翠白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刘梅给介绍的那个条件也不错?” 林大海一噎。 张翠继续说:“哪个真好哪个假好,我一眼就能瞅出来,她还想糊弄我,用我闺女给她做人情,算盘打的怪精,把别人都当傻子看,自以为聪明,实际谁都能一眼看出她的心眼。” 林大海理亏,气口低了几分,“都过去了还提啥,好歹这回她住院碰个条件好的,也算是将功赎过了,可得把握住。” 张翠气定神闲:“这事急不得,也不能上赶着,上赶着的不值钱。” … 屋内二人讨论她的话题到此为止,宋露白蹑手蹑脚的回了屋。 被子盖在头上,心里莫名难过。 恍惚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去医院送完饭,出了医院就碰到了正在停自行车的李光明。 她欲装作没看到对方,垂着眼往前走,然后意外的被叫住了。 “同志,好、巧。” 李光明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脸上的表情因为紧张略显僵硬。 宋露白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光明鼓足勇气上前,“那啥,我姑说病房里的人都很照顾她,你还帮她热过饭,我今天带了点心,专程请病房里的人一起吃,你吃点再走,也让我替我姑谢谢你。” 他姑说了宋露白每天大概来医院的时间,他今天紧赶慢赶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巧遇”,自然得抓紧机会。 宋露白婉拒:“用不着这么客气,我也就是举手之劳。” 李光明:“做人得知恩图报。” 他生怕她走了,干脆一股脑将带来的点心包裹塞进了她怀里。 宋露白都来不及做反应,李光明满脸通红的骑上自行车跑了。 自行车上的背影写满了慌张与害羞。 宋露白:“…” 这样的纯情都让她产生了好感。 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啊。 没有任何讨厌的理由。 长的白净、体格瘦高、工作也不错、还一眼可见的对她有意思、看起来纯情的不行。 扪心自问,如果没有那个梦,在相看后她一定会顺水推舟的答应处对象,然后顺理成章的定亲… 从前她就知道,只要家里给她相看到合适的对象,很快她就会从这个家嫁到别人家去。 无所谓喜不喜欢,看着不讨厌就行。 她舅家、姨家的表姐以及其它朋友都是这样。 不能想了,她甩了甩头。 怀里的点心包裹让她犯了难。 医院的楼上,刘杏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半响后,她返回了病房。 “婶子,我刚才在你门口碰到你侄子了,他有点急事就没上来,让我把给你带的点心送上来,我放桌上了啊。” 李大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满脸笑意,“你俩刚才碰到了?” 宋露白点点头,“我就上次见过他一次,刚才他说了病房号和婶子你的情况我才把人对上号,他长的瘦高,我应该没认错人,婶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人走了,李大姐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 李光明来了又不上来,她想不到他有什么急事,指不定是和人姑娘说了两句话害羞了呗。 啧啧啧。 这干巴巴甜腻腻的点心哪是送给她的呀。 第12章 入职 白天和马小荷一起逛街,宋露白得知了马小荷已经相看了对象并且快定下来的事实。 “这也太快了?有必要这么急?” 宋露白不可置信。 高中毕业才多久啊,到现在还没一年,咋就快定亲了? 马小荷脸上有羞意:“其实我和他也就见了几面,但我觉得他还行,他在部队,等结婚报告一下来我们就结婚了。” 宋露白瞪大眼,“你要随军?那以后我岂不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你几次?” 马小荷点头,语气带着点不舍,“估计是这样没错,不过他们的驻地离的不算远,坐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你的工作咋样了?要是还没着落,我给我爸说说,等我走了,让你顶我的班,我以后随了军,我对象说了,我要是想工作,可以申请,我好歹是高中毕业,在部队里也算是高学历,向组织上申请工作比较容易。” 宋露白摇头,“我工作有信了…” 星期一是宋露白正式上班的日子。 身上斜挎着军绿色的布包,上衣穿着洗到花色都快掉没了的格子外衫,裤子是靛蓝色的,头发梳的齐整,绑了两个麻花辫。 七一街道办事处离食品厂不远不近,走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街道办公室对面是一个学校,篮球场正好在街道办事处对面。 宋露白到办公室时还没到正式上班的时间,不过办公室里的人员都来的差不多了。 “同志,我是新来报到的户籍员,叫宋露白。” 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严谨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着宋露白,打量完淡淡的点点头,“你的情况我们大概知道,不过还得做一下登记,你去找赵磊,做完登记后再来找我。” 宋露白能感觉到对方看她的眼神中有排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这个生面孔从进入办公室开始就一直有人打量她。 街道办事处里有书记、主任,还有秘书,那个中年女人是七一街道办事处的主任。 赵磊一边登记着她的个人信息,一边给她说着街道办的大致情况。 赵磊也是一名户籍员。 街道办里最多的就是户籍员了。 “赵同志,户籍员平日里要做什么工作?” 赵磊道:“咱们主要负责自己片区内的治安管理,平日里干的最多的活是出去巡逻,如果接到群众举报,得报到派出所和公安同志们一起上门核实情况,走在街上,看到可疑人员,也有义务上前盘问情况,总之要保证居民们的安全。” 听起来一点都不复杂。 更何况没有人没和街道办事处的人打过交道。 平日里家里要是来了亲戚,第二天街道办的和派出所的就会上门调查。 宋露白压低声音:“那赵同志,我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赵磊小声说:“和书记主任她们都一样,都是二十三。” 宋露白不可置信。 为什么领导和小办事员的工资一样? 赵磊不想多说,囫囵说道:“咱们这虽然看起来不错,但也就是看起来。” 不错的地方在哪?在走在街上巡逻威风凛凛没人敢小瞧了去。 有些成分不好的人出门都得来街道办请假、只要街道办的人上门查访,没有人敢不开门招待。 从外在看,街道办的工作真的很不错,但从工资福利来看,却压根不如厂里的工人以及其它单位。 眼见王主任端着搪瓷缸子出去了,宋露白小声问:“为什么我感觉王主任好像对我有意见?” 赵磊瞥了她一眼,“啊?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你的错觉。” 赵磊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而已。 上一个户籍员托关系调到公安系统了,所以空出来了一个职位,户籍员这个工作虽然不能和其它单位比,但也算是个好工作。 城里没工作的青年多的是,就业所里记录的缺工作的待业青年还多着呢。 找不着城里的工作,就只能去县城、去乡镇。 这可不就显得城里的工作多金贵了? 王主任恰巧有个闺女也在等工作,可偏偏没如意。 她能看宋露白顺眼才怪。 但领导的闲话咋能轻易和一个刚来的说? 不过这个新来的能得到这份工作,就证明她家里还不错,也没必要得罪了去。 赵磊低头的功夫就想了这么多。 登记完情况,宋露白去找王主任报到。 王主任指了指墙上贴的各项规章制度,不咸不淡的说:“找时间记熟,上班不许迟到,巡逻期间不能去办自己的事,我们的工作关系着片区居民的安全,所以不能马虎…” 王主任拉着脸说完了话,从抽屉里拿出来几个黄皮笔记本。 “你把这一个月的情况规整一遍,页面要整洁干净,不能有错别字。明天、算了,你新来的,那就这两天之内给我。” 宋露白大致翻了一下略显旧的笔记本,当即反抗道:“两天来不及,一个月的内容,两天怎么可能写的完?” 整她呢! 反正你都看我不顺眼了,那我宣扬出来,也好过吃个哑巴亏。 话落,办公室里那瞬间静得诡异的安静。 王主任抬头,一脸不赞同,“年轻同志就该吃苦耐劳,遇上一点事不想着怎么解决,开口就先说不行,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 要是一般的小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说,不但抬不起头,腿也抬不起来,还不得浑身定在那红着眼? 但宋露白在家被林大海打过后胆气勇了不少。 她还能笑出来,“主任别生气呀,我不是不能干,可我毕竟是新来的,怎么写还得先摸索清楚,我一来你就给我安排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我想把工作做好,不得耗点时间么?不然您再给我宽限两天。” 王主任心里很诧异。 她拉着脸训话时办公室里的男青年都不敢跟她呛声,而这个丫头片子还能笑出来,并且神色自若有理有据的为自己争取时间。 满办公室的人都盯着这边,再发作倒显得她小题大做欺负新人了。 “那就三天。” 说着她还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你看看,这是过往记录的,就照着这上面的格式写。” 宋露白准备把本子拿走时,王主任又道:“就在这看,这个你不能拿走。” 第13章 出外勤 宋露白神色自若的化解了王主任的刁难,让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像王主任这种爱摆架子爱给人脸色不好打交道的人,不但会让来办事的群众受气,还会给办公室里所有年纪比她小、职位不如她的人脸色看。 办公室里公认的最不好相处的就是王主任。 今天这个下马威,宋露白要是不反抗,就只能被话压的不敢出气,之后老老实实赶工,两天做不完就得把任务带回家加班,以后在办公室里也是个窝囊的受气包。 碰到脾气不好的、硬气的主,直接顶回去是爽了,但以后的办公室关系也完蛋了。 但宋露白这几句话处理的就挺好。 言语间姿态不显得卑微讨好,既为自己争取到了多一天的时间,又没得罪人。 端着茶缸子在一旁的陈书记都觉得宋露白有两把刷子。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们对视一眼,隐下了各自要说的话。 宋露白可没觉得自己多能耐。 之前她除了顶她妈的班在食品厂干过几个月,还在别的单位做过两个多月,然后被办公室的破事恶心到辞职了。 留在城里的工作有多难得她已经见识过了,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无论环境怎么样,她都会坚持下去。 办公室里总有人仗着年纪、地位和工作经验欺负刚来的年轻人,宋露白不想再当逃兵,打定主意这次要一直干下去,自然要想方设法的留下来,并且为自己营造一个好的工作环境。 这位王主任看起来是难搞,但根据刚才的情况可以看得出她其实也没那么难搞。 王主任要她整理的东西是过去一个月户籍员登门调查的记录情况。 某某某在几月几号来到片区某家,和主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而来,预计待几天,实际待了几天,是否带了合规的介绍信等等。 有那丢了介绍信的,当天就得报给派出所,这边也得记录,另写到一个专门记录的本子上。 因为户籍员上门做记录,登记的比较潦草,写的也不规整,这些东西又得上交到片区派出所去存档,所以需要重新整理一遍。 每一条下面写什么都是有要求的,格式工整了,一眼看上去简洁明了,才是整理的目的。 宋露白知道王主任也就给她看这一次,所以看的格外认真,只要把格式记在心里,写起来就没那么麻烦了。 条理理顺了,写完第一个开头,后面的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工作量不小,但三天时间应该够用了。 别的户籍员根据排班组队巡逻去了,门口放的一张桌子前赵磊坐在那,记录来街道办的人员进出以及需求情况。 有群众来举报某某家来人了却院门紧闭,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还有成分不好的人来请假去外地探亲的;还有邻里之间闹了矛盾来请街道办评理的… 街道办事处一层不算大,除了书记有个单独的办公室,还有几小间存放文件资料的地方,别的人员几乎都在一个大办公室内。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看起来比菜市场还热闹。 赵磊将反应的情况记下,按照惯例报给王主任,王主任抬头张望一圈喊道:“宋露白,你和肖艳去走一趟,看看那几家都是什么情况。” 宋露白迟疑,“我还有…” 王主任都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皱眉催促:“赶紧去,我们街道办事处事情本来就多,分不出更多的人手,有困难就克服克服。” 宋露白还能咋样?只能老老实实出外勤去。 肖艳是个短发姑娘,个头长的也矮,人黑黑瘦瘦的,不过话挺多,是个健谈又和善的人。 出门前,肖艳拿着一个袖标递给她,“敲门前戴上这个,没人敢为难咱们。” 宋露白道谢后礼貌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等彻底离开了街道办,肖艳同情的看向她,“以后你老实点,在王主任面前低眉顺眼点,她才不会一直揪着你不放。” 宋露白趁机问:“她为什么会对我有意见?” 肖艳囫囵说:“王主任向来就是这样,在办公室里一丝不苟,大家都怕她,你是新来的,又抢了她女儿的位置,她能看你顺眼才怪,你是不是有亲戚在公安系统内?不然咋能挤走王主任的女儿。” 街道办事处是比不上正二八经有编制的政、府单位,但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日后要是混熟了,肖艳反倒不好开口问宋露白咋进的街道办事处,显得目的性太强。 宋露白可算是知道王主任为什么这样了,不过和肖艳也没说的太清楚:“我是托了人帮我找关系才能进街道办,不然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就只能去乡镇当老师了。” 赵芳老师和吴老师花了人情才给她弄了这份工作,她必须得好好干。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宋露白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就像她亲的爷爷奶奶,也会嫌弃她是个女孩而讨厌她,又想为了自家扒拉点好处假意对她好。 至于赵老师和吴老师,对她好不仅仅是因为她老表的关系,更是因为赵芳老师去年大着肚子差点出事,最后被她及时送去了医院,这才保下了大人和孩子。 甭管赵老师为什么对她好,她就知道赵老师和吴老师是真心对她好,以后她也会继续真心对她们好就对了。 肖艳认同感十足的点点头,“可不是吗,能留在城里工作不容易,往下面的乡镇去了,谁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咱们片区有常住人口八千多个,这片居民区,还有那条街,直至那个街尾的照相馆为止,都是我们平时要巡逻的地方…” 片区基本都是带院子的民房,院子大的里头住着好几户人家,院子小的,里面只有一家人,但家家户户哪谁家没个五六口人? 五六口还算是少的,一些家里老老小小、结婚的没结婚的,加起来都有十几口。 “袖标戴好了,你年纪小,看起来面嫩,一会板着脸,说话气势也足点,那些人就不敢小瞧你,咱们来的这家可不好惹…” 宋露白忙点头:“我跟着你,保准不掉链子。” 第14章 老东西 敲门之前,肖艳同志还做了面部表情管理,张着嘴活动着面部肌肉,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合住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 宋露白觉得她夸张。 肖同志这么严阵以待,看来里头那家是真的不好惹。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好几遍都没人来开门。 肖艳干脆大喊,“李大娘,我知道你家里有人,我是街道办事处的肖艳,有人举报你家来了可疑人员,你要是还不来开门,我就去找派出所的同志来了。” “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来开门,来的就是派出所的同志了…” 话都没落,木门被拉开,一个脸上没多少肉的矮瘦大娘拉着脸把门打开了。 三角眼、鹳骨高、面无二两肉、嘴成八字下撇、看人时眼有凶光,刻薄又凶悍的面相一看就不好惹。 “干啥呀干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子我犯啥事了,又干啥来了?哪个杀千刀没的狗东西去举报了我家,我招你惹你们了,天天干那缺德事,祖坟都她娘的冒黑水了,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这老太太叉着腰当着俩人的面骂起了左邻右舍里举报她家的人。 肖艳等她骂完了,晦气的推门进去。 老太太赶忙走到二人前面去,回头看了一眼生面孔宋露白,眉眼一扬,三角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宋露白,目光在她胳膊上的袖标定了定,“新来的啊。” 没等宋露白和她打招呼,宋露白就听老太太撇着嘴说:“净整些没用的丫头片子,丫头片子能办成啥事?顶啥用…” 宋露白板着脸还嘴:“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丫头片子怎么没用了,你比主席厉害,比主席能耐,还想推翻主席的话,你是哪位能耐人啊,哦,你是老丫头片子,从小就没用,老了也没用,没用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你说说该咋办?” 老太太没想到死丫头片子倒是挺厉害,吊着眼扬着下巴,语气得意,“那你说咋办?丫头片子就是没用,我不是丫头片子了,可和你们不一样。你个丫头片子没一点教养,说话恁难听,也…” 宋露白冷笑:“有啥不一样啊,小丫头片子长成老东西了,没用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死了。” 老东西就讨厌听到让她去死的话,气的挥手要扇宋露白。 宋露白能让她扇到? 她躲开后扬声,“你敢动我一下,咱就去派出所分说分说,让你看看妇女是不是能顶半边天,看看派出所的同志认不认可这句话。” “咚” 小院里的小门突然响了一下,似乎是里头有人在撞门。 老太太想还嘴,听到这声响动时眼中明显划过心虚和紧张。 宋露白指着门,虎着脸,“打开。” 老太太反对:“里头就只有一只鸡,活蹦乱跳的,门一打开就跑了,追不回来你们赔我?” 此时门又响了一下。 老太太眼中的心虚过于显眼,肖艳本能的觉得有问题。 “打开,不然我报派出所了。” 老太太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不是上门来调查的?我家确实有亲戚来了,我去把人叫出来,你们该问啥就问,可别说我不配合。” 俩人虎着脸不说话,老太太抹了抹头上的汗,“我说了就是一只鸡,真的啥都没有。” 肖艳:“你儿子儿媳妇呢?” 老太太轻嘘一口气,“儿子上工去了,儿媳妇身体不舒服,在屋里呢。” 肖艳刨根问底:“哪间屋子?” 老太太的手抖啊抖,最后指向了正屋的窗子,眼睛却又瞟了一眼院里那间发出声响的小破屋。 肖艳点点头,“那行,进屋,咱们记录一下情况。” 宋露白不赞同的看向她。 咋能就这样算了? 这老东西明显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事。 肖艳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她俩都是女同志,这老太婆明显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等正事办完了,再去找在附近巡逻的其它人过来一起,或者直接去片区派出所找警察来,这老太太肯定就老实了。 正屋里头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六十多,一个四五十。 “姓名,年纪,和主人家什么关系,把介绍信拿出来…” 肖艳按流程进行询问,宋露白坐在一旁快速记录。 她可算是知道本子上记的东西为啥乱七八糟了。 别人说话的语速虽然正常,但记录的人落笔跟不上语速,就会忍不住心急的想要跟上,字迹就会潦草。 于大力,年纪三十一。 记下这个数字,宋露白不可置信的多看了于大力两眼。 这沧桑干枯起纹的皮肤状态,说他四十八她也是相信的。 介绍信没问题,介绍信上写的也是探亲,问完所有情况,肖艳和宋露白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等问完记录完了,老太太迫不及待的撵人。 “没啥事了,没啥事就赶紧走。” 肖艳指着里屋的门,“门打开,我看看你儿媳妇。” 老太太挡在门前:“她有啥好看的?她病了,病歪歪的,病气重着呢,别传染你们了。” 肖艳提高音量:“打开!你不打开,我就让派出所的来。” 坐在一旁的老头弓着腰把门打开了,隔着帘子能模模糊糊看到里头的床上被子摊着,但不能确定里头躺没躺着人。 宋露白要进去,被老太婆拦下。 一旁的老头拉着脸说:“你们又不是警察,凭啥进去?” 宋露白脚步一顿。 她就是个户籍员,干的活虽然和派出所的户籍民警差不多,但终究没有执法权。 宋露白只能作罢。 在老太太得意的眼神中,俩人被请出了院子。 门啪一声关上,里头传出老太太的难听话。 “说了丫头片子啥也干不成,丫头片子能干啥?啥也干不成,还不如死了呢。” 宋露白捏拳,“老东西,自己是女的还瞧不起女的。” 肖艳劝道:“冷静冷静,像这个老太太这样的,咱们片区还有几个出名的,但凡上门的有个男同志,这老太太都不敢这么不客气。” 宋露白肯定道:“那间屋子一定有问题,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肖艳点头:“我知道,可能是她又打她儿媳了,还把人关起来了,你在附近守着,哪也别去,我去趟派出所,喊人来开门。” 第15章 不灵了 肖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宋露白蹲在斜对面的院墙下守着。 一个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同志和她对上了眼。 男人看起来比她大点,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对上眼后,男人对她招了招手。 宋露白左右张望一圈,确定是在喊她后,走到了近前。 “你找我有事?” 男人看着她的袖标,“你是街道办事处的,我看见你们刚才进沈玲玉家了,沈玲玉咋样了?” 对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关切。 宋露白记得刚才那位李婆子的儿媳妇就叫沈玲玉。 她确定对方一定不是沈玲玉的丈夫胡小庆。 这么关心别人的媳妇是闹哪样? 她的眼神过于直白了,赵陆军忙摆手,“你可别误会,沈玲玉天天挨打,昨天又挨打了,今天我没见她出门,怕她出了什么事。” 宋露白围着他转了一圈,特意绕到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今天去办公室里举报的好像就是他。 “我们刚才进去没见到沈玲玉,我的同伴已经去派出所找警察了。” 赵陆军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宋露白没忍住:“你俩什么关系啊?她已经结婚了。” 赵陆军板着脸:“你别胡乱揣测,这样会伤害她的名声,她的日子已经够难了,要不是怕她日子难过,我早就进去揍那一家子了。” 宋露白瞅着他没说话。 赵陆军又瞅她一眼,“你脸生,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那肯定不了解沈玲玉。” 宋露白:“她很出名吗?” 赵陆军声音压的很低:“以前大前街、后前街还有玉华街几乎都是她家的,她成分不好,父母去世后这几年一直过的很艰难。” 大资本家小姐啊,这何止是成分不好这么简单,应该是极度不好! “你不要歧视她成分不好,她家人其实可好了,以前俺家吃不饱都是她家给接济的,看人不能只看成分,做人也不能不讲良心,过去受她家帮助的人多了去了,可现在她日子过得不好,压根没人给她搭把手,生怕和她扯上关系。” 宋露白:“她日子过得不好,你劝她离婚,反正她也没孩子。” 赵陆军愕然的看着她。 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还没结婚的女同志能说出这种话。 自古以来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不论日子过得怎么样,大家都不会轻易产生离婚的念头,日子咋样都得继续过下去。 过去他也没想过这点。 他只知道玲玉姐日子过得难,他想帮助她却没有办法。 “你咋说的这么容易?” 宋露白:“那你想咋样?” 要是日子确实过的不好,那就别过了,没谁结婚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肖艳很快带着一位男警察来了。 门再次被敲响,李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再次从门内传出。 听说警察同志来了,李婆子开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开门后她还不忘瞪宋露白和肖艳,然后摆出良民的态度询问警察有啥事。 门打开时,肖艳看到院子里的小屋门已经开了。 肖艳快步走到小屋门口,“这里头的鸡呢?” 小屋里堆着的都是杂物,没任何活物。 李婆子翻眼:“门一开就跑了。” 三人都知道这婆子是在胡说八道。 警察开口问道:“你儿媳妇沈玲玉呢?” 李婆子斜眼:“咋?找她干啥?” 肖艳随口就来:“有人举报你家里传出打人的动静,今天我们上门没看到你儿媳妇,人是不是被你们打死了?” 这家的儿媳妇被打不是一次两次了,街道办事处外出巡过逻的人都知道。 不过这毕竟是家事,她们也不好干涉,更何况沈玲玉的成分太差了,没人能给她做主,怕惹一身骚,但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得不管了。 李婆子没忍住骂道:“哪个没的天天盯着俺家的事,吃饱了撑的。” 警察神色一厉:“说的啥废话?人呢,还活着吗?” 李婆子瞬间收声,不情不愿的指着正屋:“在床上睡着的,她病了,病歪歪的,睡的死沉。” 宋露白二人跟着民警进了屋。 里屋床上躺着一个鼻青脸肿面颊瘦削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女人。 她双眼紧闭,眼睛肿胀青紫,嘴角肿的很高,额头糊着干涸的暗黑色血块。 民警探了探气,确定了人还活着。 宋露白提起的心微微放下。 民警随即没忍住教训道:“这是你家儿媳妇,哪有这么打的?你自己闺女出嫁了被婆家这样打,你不心疼?” 李婆子眼一立,吊着眼说:“咋?儿媳妇不听话我们还不能管教管教?就她这出身,要不是我家好心收留娶了她,她现在还活着没有都不一定!心疼,你心疼她?你和她啥关系啊你心疼她?我说她最近怎么不安分,那个外面的人是不是你?” 民警瞬间脸红脖子粗,“你瞎胡说啥?是有人举报你家可能有人命我才来的…” 民警没想到李婆子敢给他泼脏水,心里有点后悔跑这一趟。 民警在自证,李婆子在一旁洋洋得意。 宋露白手痒,想抽这死婆子几巴掌。 “好你个李二丫,敢污蔑人民警察,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是给大家排忧解难的,不是你的臭嘴可以污蔑的。” “何同志,你别和她说那么多,她是故意污蔑你,变法的不让警察管她家的事,她用心险恶,你自证清白就是掉进了她的陷阱里,她污蔑人民警察,如果这次你不让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下次她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来赶走来她家调查事情的警察。” 话都说到这了,何顺也反应过来了。 这个污蔑他不能白受了。 何顺肃起了一张脸,“你污蔑警察,开的不是好头,这次让你得逞,下次你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污蔑其它来你家的警察,李二丫,跟我回去走一趟。” 虽然不能把这个老婆子咋地,但让她写个检讨书都能起到震慑效果。 只要进过一次派出所,进去后先晾她几个小时,都足以给这个婆子一个教训。 何顺的气顺了,警服的气场又在无形间增强了几分。 这回轮到李婆子不可置信了。 以往有人管她家闲事,这招屡试不爽,那些男的都被吓的不敢再吭声,这回咋就不灵了? 第16章 莫管闲事 李婆子知道警察是真的要收拾她时,她先是求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求饶不成,又开始撒泼。 何顺庆幸自己刚才在她求饶时没心软,见她又撒起泼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跟看戏似的,等她自己停止。 “你不跟我走,我就回去多叫几个人来请你,让街坊四邻都好好看看。” 一句话把李婆子给干沉默了。 她站起身,嘚嘚嗦嗦的说:“那走。” 诶,丢人啊,以后还怎么见人呦。 何顺都带着李婆子出院门了,宋露白还没跟上。 肖艳拐回来催促:“走啊。” 宋露白的手刚从沈玲玉的额头上拿下来,“她发烧了,病成这样,得送卫生所去。” 沈玲玉的公爹胡老头挡在跟前:“哪那么金贵,躺两天就好了,用不着去卫生所,俺家也没钱。” 宋露白冷着脸:“她要是死了,你家谁负责?你也动手了,人被打死,得有人去坐牢。” 胡老头歪着头瞪着眼:“死了是她命不好,再说咋就死了?以前躺两天就好了,我家的事不用你们管。” 肖艳拽了拽宋露白的袖子,示意她该走了,剩下的事不是她们该管的,这是人家的家事。 宋露白想起那个门被撞的咚咚响,就怀疑是沈玲玉在里头求救,她没法这样走。 宋露白出了门,跑到巷子里,走到拐角就看到了还在那探头探脑的赵陆军,对他挥了挥手,“沈玲玉现在人事不省,你帮我把她送医院去。” 一听这话,赵陆军二话不说跟着她进了院,推开挡着的胡老头,硬生生把沈玲玉扛了起来。 胡老头在后头跳脚,“那是俺家的人,你们谁啊?哪有你们这样办事的!” “你们把她送卫生所,别指望我家出一分钱。” 赵陆军充耳未闻,一心想着赶紧把沈玲玉送去治病。 宋露白留了个心眼,没让赵陆军把人送去街道卫生所,而是送去了医院。 人都走了,一直缩在一旁抽烟的于大力才出声:“她要是醒了,不会乱说话?” 胡老头急的原地转圈圈:“都怪这两个臭娘们,你在家等着,等我儿子回来了,我让他去卫生所守着,现在我去守着。” 哎呀哎呀,咋弄的乱七八糟的?老婆子还被带去派出所了,都是啥破事啊! 宋露白她们跑完了这家,还有下一家要跑。 半道上肖艳难免说宋露白过于热心肠。 “你才刚来,年纪也小,太冲动了,看到什么事都想管,管不来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堆破事,管多了还有可能挨骂挨打,以前我就被打过,你是吃了亏才能长记性。” 宋露白知道肖艳是为自己好,可她做一件事想要怎么做就一定得做成,不然浑身难受。 “那她要是真死了咋办,看着她那身伤多让人难受,反正我于心不忍。” 肖艳摇头,“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这一次肯定也能挺过去。” 说着她压低声音,“大前年冬天,我刚来的时候,她就因为挨打掉了一个孩子,她生不出孩子了,日子一直不好过,那有啥办法呢,谁能咋帮她?” 宋露白听的难受,对李婆子一家的恶感到达了巅峰,也对沈玲玉产生了“你咋这么窝囊”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她让自己淡定,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自己的事,跟她没关系,但心里很难不惦记。 一上午又走访了两家,一家来了亲戚,介绍信什么的都没问题,另一家的亲戚说介绍信丢了,人被她们送去了派出所。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肖艳拉着宋露白就往公共食堂跑。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咱得跑快点,不然到那就不剩啥了。” 宋露白也早就饿了,当下也是卖力的跑。 街道办事处的人吃饭都得去隔着一条街的公共食堂,来这个食堂吃饭的人还有其他单位的人。 以前吃大锅饭是在公共食堂吃饭随便吃,不要钱和票,这几年改了,得给票才能吃饭。 宋露白是城市户口,吃的是供应粮,每个月的口粮饿不着也撑不着,想要吃的更饱,就得自家想办法买粮。 今天在街道办登记的时候,一道把粮食关系也转到了这边。 食堂里这会儿人多的很,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宋露白。 她的饭盒本来就装在布包里,打饭的师傅看她是女娃,菜汤都没给她打满。 宋露白觍着脸笑着说:“师傅再来点呗,饿的很呢。” 豆腐切的小块,汤里飘着绿色的野菜,还有点绿豆芽,不算稠,看不见一点油腥,宋露白却还是分泌出了口水。 豆腐也不常吃呢,她都馋了。 师傅瞅她一眼,“你个女娃还挺能吃。” 说着又给她加了大半勺汤水。 宋露白笑眯眯:“多谢师傅。” 二两粮票换了一个油香的葱油饼,惹的肖艳馋的不行。 葱油饼是白面做的,用猪油煎的,油香味扑鼻,配着绿色的葱花,好看又好吃,缺点是贵,一个要二两粮票。 二两粮票都可以换四个窝窝头了。 一个月里肖艳都舍不得吃两回油饼子的,顶多吃一次解解馋。 宋露白察觉到她眼巴巴的眼神,大方的给她掰了一块。 肖艳忙摆手,“不行不行,你自己吃,我哪能要。” 宋露白硬是放进了她饭盒里,“我初来乍到,是肖艳姐你带着我,我得多谢你的照顾,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给我一块窝窝头,咱们换着吃,就都能吃饱。” 葱油饼都放进碗里了,肖艳自然是拒绝不了了,便给了宋露白一个包谷面窝窝头。 豆腐菜汤里虽然没荤腥,但清爽可口,配着窝窝头吃正下饭。 一盒汤一个窝窝头大半个饼子下肚,宋露白也就吃了个五六分饱。 这样她已经满足了,毕竟在家里也没吃过十分饱。 宋露白以为下午可以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结果下午王主任又给她派外出的活了。 她估摸着接下来的两天还是这样,王主任根本不会给她整理资料的时间,于是下班后她将本子都装进了布包。 不回家加班这活根本做不完。 就是不知道王主任什么时候能放过她。 好在家里有电,能够支持她加班。 第17章 翻旧账 宋露白上班第三天回来时林锦瑶和刘杏春都在,还有林书红,今天竟然也来了。 宋露白顺嘴问道:“医生咋说的,嫂子身体恢复的咋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大海也看了过来,用命令的口吻说:“身体没啥大问题了就回家养着去,在医院不够麻烦的。” 林书红垂着头顶嘴,语调平平却格外气人:“又没花你家的钱,医生说了她伤了元气,得好好养着。” 林书红知道,李婶子不出院,刘梅肯定不愿意出院,他得支持她。 林大海被亲儿子顶撞了,想要找回当老子的尊严,不然这一个二个都不拿他当回事。 “回家养也是养,非得住在医院干什么?住医院不得麻烦?还拖拉的都是人,要养回县里医院养去,你天天来回跑,不嫌麻烦?” 宋露白知道林大海这是咋了。 他是受不了刘杏春在家里吃白饭要撵人了。 刘杏春在她家吃白饭还没三天呢,肯定是她妈在背后说了。 这几年的日子虽然比头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好过的多,但家家户户的粮食也都是有份额的,来了外人吃白食,她妈能乐意才怪。 她这个后爸平日里看着是个不吭不哈的,其实是个爱计较的。 林书红当时就有点恼了,觉得真的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要是他亲娘在,他媳妇在医院住着,他亲娘不但不会赶人,还会去医院照看着。 哪像现在,他来亲爹这次次都浑身不自在,媳妇多住几天院还被人赶。 林书红恼道:“县里医院哪比得上市里医院的条件,她这次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的命,在医院多养几天我愿意,回到县医院还得来回折腾的才是麻烦。” 眼见林大海闭了嘴,一直没说话的张翠知道今天这个恶人还得她来当。 张翠直接开口道:“刘梅在医院养身体是应该的,但咱家的粮食都是有定额的,人多可吃不到月底了。” 听到这话的刘杏春垂着头不敢吭声。 她身无分文,来的时候除了带了一只干巴巴的兔子,再没拿任何东西。 她娘家不给她钱,亲姑刘梅也没给她钱,来到这的几天她吃的确实都是林大海家的粮食。 不得不说,这里的饭比她家里的强多了。 除了一个刘杏春,还有一个林锦瑶。 林锦瑶人虽然小,但每天也要消耗口粮。 林书红突然涨红了脸。 在再次输出之前,张翠对几个小的开口说:“去,都出去玩去,一会儿再回来。” 林建设和林和平迫不及待的出去了,刘杏春闷不吭声牵着林锦瑶的手,出去时侧眸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进屋拿她的本子,准备去马小荷家赶工。 宋露白还没出门,就听到林书红语气激动的说:“爸,这才几天,她俩能吃多少东西?要是我妈还活着,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你们的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要说吃白食,宋露白也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食,你也愿意一直养着,爸,你早就不是我爸了。” 宋露白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根本忍不住。 她知道林书红就是说给她听的,想恶心恶心她。 她回头说:“我吃的是我妈的那份,我妈的工作本来就能养活我,还绰绰有余,别说的跟我占着什么大便宜了一样。” 张翠回头目光不善的赶人:“有你啥事,赶紧走。” 宋露白撇撇嘴,出了门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偷听,顺便防止有人经过听到了,然后传的到处都是。 张翠:“我嫁给你爸之前就有工作,你结婚买家具,没用我的钱?你找工作我没出力?那辆自行车的票还是我给你找的。 林书红,做人得讲良心,我哪对不起你了,还拿露白说事,那是我闺女,家里不养她,把她赶出家门让她上街要饭?你的脊梁骨不得被人戳死! 又没吃你的喝你的,也没沾着你啥光,你还有那么大的意见。 咋的,我就得为你和刘梅当牛做马?谁家里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上次还打我工作的主意,咋啥好事都得让她刘梅占了? 你总说你爸娶了我就变成你后爹了,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忘了亲爹,啥都想为了你媳妇把好处往你家扒拉。” 说到这,林大海心里狠狠的点头,简直不要太赞同。 “你闺女吃点喝点无所谓,刘梅她侄女和我家有什么关系,我凭啥就该养着她?” “你是一心想着刘梅,你想过你弟弟没有?我不是你亲妈,但我摸着良心说没亏待过你,我一个后娘,敢说我的钱花在你身上的比花在我亲闺女身上的都多,你倒好,成天把我当敌人,现在也把你爹当敌人。” 张翠今天的火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李光明的情况她打听了,她很满意对方的条件,今天特意去了一趟医院,问刘梅的情况还是其次,主要是想和那位李大姐说说话。 结果好家伙,她去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一些闲话,她又恰好瞅见刘杏春往李大姐的侄子李光明跟前凑,刘杏春都追人追到医院门口了。 刘杏春和李光明说话那羞涩的样子,她一个过来人会看不明白? 李光明的事还是她闺女提的,刘梅只囫囵向她提过一嘴。 她说刘梅咋这么不上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心眼子又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还能让刘杏春继续住这才有鬼! 所以刚才她直接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了,就是想让刘杏春没脸,赶紧回村去。 门口的宋露白听到她妈开始翻旧账,放心的走了。 她记得林大海刚成为她的后爸时,林书红和他妹子林秋那时候都还没结婚,那些年就有不少摩擦。 林书红成家后工作也调去了县里,家里的气氛才清爽点。 但一涉及到钱财,家里总得发生点摩擦。 林书红、林秋和林大海吵,林大海和她妈吵。 林书红、林秋指责林大海是后爹。 林大海指责她妈心眼小,不是真心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然后她妈哭后就妥协了。 大姨总说她妈不会办事,让人欺负到头上了就只会哭。 宋露白觉得她妈这几年还是有进步的,毕竟都会算旧账了。 她大姨说林书红娶了刘梅单过后,林建设和林和平越来越大,林大海的心才偏回来,宋露白觉得也是这样。 第18章 强势的张翠 这一次,张翠的话林大海难得没有反驳。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还会觉得张翠是在没事找事。 而现在,林书红都有自己的小家了,他这个爹尽到责任给他娶了媳妇,什么都安排好了,他做的够多,谁都不能说他一句不好,林书红以后就不该指着他,也不该带着外人来占他家的便宜。 毕竟他还有两个儿子要养,俩小儿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带外人回来占便宜,那就是不识好歹、吃里扒外。 张翠说的对,他的这个大儿子一心想着刘梅和他的小家,压根就没惦记着他。 这几年一年到头的也吃不到大儿子孝敬他的东西,现在都指望不上,以后就更指望不上了。 唉,咋就生了个白眼狼,他出钱出力给他娶媳妇调工作,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倒是跟他这个老子不亲了,天天说他是后爹,就一心想从他这扒拉点东西回自己的小家。 林书红可不觉得自己没良心,他见他爹不说话,难免想起自己亲娘。 要是他妈还在,他咋会在自己亲爸跟前像个外人? 他气的想抬腿就走,可想着媳妇的打算,坐直的腰又塌了下去。 他从兜里掏出几块钱,又拿出了粮票和半斤肉票。 林书红看着递出去的钱票心里多少有点肉疼,毕竟这本来是他给自己媳妇和闺女准备的。 林大海数了数钱,有点不满意,但到底没说啥。 张翠直接说:“这些我就当是刘杏春之前的饭钱,明天你让她回去,刘梅那,这边去送饭,在医院养到什么时候都行,只要能把身体养好,但刘杏春,我不愿意她再往我家来。” 林书红愕然。 他之前以为张翠今天闹是因为刘杏春吃白食,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为啥?她咋惹着你了?” 张翠唇角微动,最后还是决定把话挑明。 “我今天去医院,听到点闲话,刘梅病房里那个李大姐有个侄子,现在要和露白相看。” 说到这,她顿了顿,盯着林书红的眼睛,“我之前还纳闷刘梅大老远把她侄女弄来市里是要干啥,原来打的是这主意,算盘打的太响,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林书红一时语塞,没想到她这么精明,直接看透了。 但不妨碍他狡辩掩饰。 “听不懂你啥意思,杏春来就是为了照顾她姑的。” 老实人撒起谎来,让张翠都怀疑这事是刘梅背着他干的。 片刻后,张翠拍桌子,“我不管,让她回自己家去,别在这恶心我,说给露白的对象,就算成不了,也不能有个恶心人的东西在中间作怪。林书红我告诉你,这次你不听我的,我就去找刘梅算账,办这事也不嫌丢人。” 林书红理亏就会心虚,心虚就会说不出话,没刘梅在跟前帮腔,他还不是突然强势起来的张翠的对手。 一旁的林大海大概听懂了张翠说的啥,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刘梅她真敢想啊。 李光明家可不是普通家庭,这样的人家会找农村出身的儿媳妇? 他虽然不咋待见宋露白,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宋露白不好。 宋露白拥有城市户口,还是高中毕业,长相尤为出挑,个头不低,走在人群里看着都特别出众,有个词叫鹤立鸡群,宋露白就是那只鹤。 他和张翠都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也是城里户口,就这样的条件,他觉得宋露白的条件找个干部家庭出身的也没问题。 宋露白嫁的好对家里也好,在这点上他还没糊涂。 他不会阻止宋露白嫁的好,甚至还会支持。 宋露白和他不亲不要紧,和双胞胎亲近,以后就一定会帮衬他们,所以他希望宋露白嫁的越高越好。 但刘杏春是凭啥? 林书红起身,做出被冤枉的样子,“你想的太多了,我媳妇不是那个意思…” 张翠态度很强势:“我不管她是啥意思,明天就让她走。刘梅那要是因为这事传露白什么闲话,故意坏事,我撕烂她的嘴。” 林书红想维护自己媳妇,还没说话,就见他爹摇着头说:“真是秤砣掉进了鸡窝里,捣蛋哩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林大海看向自己大儿子,“你媳妇咋那么聪明,你就是跟她学坏了,啥锅配啥盖,想高嫁没问题,但跳起来得够得着才行,蹦的再高够不着不就摔了?” 林书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林大海又道:“好歹露白现在也是你妹子,你坏她的事有啥好处?让你媳妇安分点,敢惹事,我饶不了她。” 林书红憋屈啊。 他爹就这样轻易相信了,压根不听他说一句。 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林书红憋屈的走了,张翠在屋里瞪林大海。 “你这个儿媳妇是真能,一阵子不找事不消停。当初咋就让她进了门?” 想起当初,张翠也有点后悔。 林书红和刘梅是自己看对眼的,当初林大海反对的不轻,她却想着林书红要是娶个城里的,那还不如娶个村里的,她这个“婆婆”的日子也能好点。 结果呢,娶了个事精回来。 林书红非要娶,林大海拗不过他,再加上张翠也劝他接受,林大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结果钱没少花,头几年没少帮衬,帮衬的积蓄都空了一大半,还和他这个亲爹越来越不亲了。 林大海也后悔,此时和张翠统一了战线。 “那咋办,还能回到以前不成?再说以前还是你让我同意的。” “我说你今天火气咋这么大,原来是为了你闺女。” 张翠神色坚定,“那个小伙子我看好,各方面条件我都满意,今天李大姐和我说了,约个时间去王主任家说说话,让两个孩子正式见一面。” 听到王主任,林大海坐直了身体,“就你们厂那个王主任?” 张翠点点头,“是他,他俩家都认识。” 她压低声音,“李大姐的态度很积极,我觉着是李家那小子在背后使着劲儿。” 李家条件不差,李大姐的态度却这么积极,就只能证明是李光明上赶着。 林大海点点头,难得大度,“你趁机给露白做身新衣服。” 俩人在这边商量着宋露白相看的事,另一边的宋露白在马小荷的书桌上奋笔疾书。 她连着出了两天外勤,压根没时间整理资料,只能晚上赶紧补。 第19章 买卖 王主任连着三天都把宋露白往外派。 宋露白在白天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东西,在王主任派任务时,她甚至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街道办的每一个人都很忙。 片区内几大千人,每天没啥大事,但小事不断,街道办里天天都在处理那些琐碎的小事。 连着回家赶了三天工,眼都熬红了,总算是把任务完成了。 翌日到了办公室,不用王主任开口,宋露白打着哈欠将抱着的本子放到了王主任桌上。 陈书记端着茶缸子经过,笑说:“大清早的还瞌睡呢,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这个样子可不行。” 宋露白想也不想就说:“我是连夜写东西熬的了,最近咱们片区事情不少,白天没法在办公室写,只能带回家。” 她没明着说王主任,但话里话外谁不知道就是那个意思。 宋露白就是那个意思。 她就是故意的。 被针对了凭什么不能表达不满? 大家都出外勤,凭什么就她有额外的工作?人家都不用回去熬夜呢。她做了这么多事,不能默默无闻的干。 说完她又一派正常态度积极的问王主任:“主任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是哪有错误,我回去再修改一下,这可是你给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必须得圆满完成任务。” 宋露白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毛病,都让人怀疑之前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陈书记又多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心眼不少,圆滑的很。 王主任想挑刺,但挑不出来。 一打开,内页页面整洁,字迹工整清秀,字迹好看的都能上板报了,格式上也没有任何毛病,错别字几乎没有。 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啊。 陈书记随意瞟了一眼,就将视线定在了本子上,“哎呦,看不出来,小宋你写得一手好字。” 陈书记将本子拿起来翻了翻,每一页的字迹都很工整,没有任何潦草的地方,可以看出来绝对是用心写的。 “不错不错,以后每个月的汇总工作就交给你了,以后的板报你也可以参与。” 宋露白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响亮积极的应道:“行,书记只管安排,我一定好好干。” 书记似笑非笑:“不怕熬夜了?” 宋露白笑着摆手:“熬夜算什么,我是户籍员,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咱们办事处每个人都忙,能干我就多干点,比起在厂子里三班倒,我们的工作算是轻松的了。” 她脸皮很厚的给自己贴了个能干的标签。 她第一份工作就是坐办公室的,曾经一个大姐教过她,在工作岗位上要积极表现,除了积极表现,还得在领导面前宣扬自己,因为一但有好机会,机会往往会落到这类人身上。 大家的工作都一样,干的活都差不多,你凭什么能上去?还不是得看平时表现? 陈书记点点头,“这就对了,年轻人能干就该多干点,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他放下本子,对王主任说:“这回来的是个能办事的,果然还是得找有文化的,上过学的思想觉悟都不一样。” 王主任没附和。 因为她在怀疑陈书记在内涵她闺女。 她闺女虽然是初中毕业,但也算是文化人,思想觉悟肯定也是够的。 王主任将本子放进抽屉里,面色冷淡的对宋露白道:“行了,这没事了,你去。” 她得再给宋露白找点事做,她不是能干么,就好好干呗。 按照排班,宋露白今天外勤巡街,又是离开办公室里的一天。 巡街的目的是维护街道治安,一旦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员,她们就得上前询问,将可疑人员的信息查个底朝天。 今天的巡街还是很轻松的,毕竟没有没做完的工作惦记着。 几天过去,她已经和肖艳很熟了。 六人巡街,分了片区后两两结伴,今天又是她和肖艳一组。 街对面的百货商店排的队伍很长,要不是现在是工作时间,宋露白都想去排队了。 因为刚才听排队的人说,今天新到了一批罐头,还有红糖。 罐头和红糖这种紧俏货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见的。 “你听说没,沈玲玉报公安了,告她公爹买卖人口。” 乍一听到沈玲玉,宋露白还愣了愣。 “买卖人口?她公爹买孩子了?就因为没孙子?他胆子不小啊。” 肖艳赶忙打断她,“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压低声音,“我昨天听调到派出所的裴好志说的,昨天一个姓赵的男同志去派出所,直接把警察带去了医院,沈玲玉亲口说的,她家里逼她离婚,再让她跟着于大力走,于大力有五个娃,五个娃没了娘,正好沈玲玉生不出孩子,让她给于大力的娃当后妈去,为了把沈玲玉买走,于大力给了胡家三十块钱,钱都给了,沈玲玉死活不愿意,被打的起不来身,咱们那天要是没把她送去医院,晚上她就得被送走了。” 肖艳唏嘘,“还好你那天坚持了,不然沈玲玉就完了。” 宋露白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想到新社会还有这样的事。 “沈玲玉又不是胡家的所有物,胡家凭什么把她卖给别人?” 肖艳哼道:“那个院子还是沈玲玉家的祖产呢,她在自己家过的不像个人,还得被卖,找谁说理去?有些事没道理可讲。” 这就是宋露白喜欢和肖艳来往的原因。 她不会因为沈玲玉原本是资本家小姐而歧视她。 她认为人都是一样的,只有男女的不同,不能因为分了类就理所当然的用异样的眼神看待那些人。 可大多数人用所谓的正确,理所当然的鄙夷着那些人,用言语、行动欺辱她们。 普通人被欺负,大家还会同情,可沈玲玉这类人被欺负,大部分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在她被欺负的快死时,对宋露白来讲,这时连漠视都成了一种罪过。 “那胡老头一家被抓进去没有?” 肖艳摇摇头,“裴好志说难办,什么都是她一面之词,胡老头一家不承认,警察没证据,指啥抓他们?” 宋露白听的心凉,“那就这样了?” 肖艳叹气:“有这一茬,沈玲玉不会被卖到乡下去了,也算是好事…” 第20章 来记猛药 医院里。 刘梅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精神头比刚生完孩子的时候强多了。 林书红已经来医院给她说过了刘杏春的事,刘梅不甘心,没让刘杏春回村去,只是让她再也不去张翠家。 这么做除了为着李光明,还为着她自己。 她自己身体虚,林书红每天还得去上班,白天没人给她带小孩,她只能把刘杏春留在医院。 刘杏春听话,人又能干,有她在,她不知道轻松多少。 将人留在医院不好的地方在于吃饭不方便,不能吃张翠家的,就只能在医院订饭,得额外花不少钱。 眼看着李婶子和张翠达成了协议,刘梅急的嘴角都长泡了。 要是两家定下了就不好搞破坏了,传出去不好听,只能在还没定下之前加把劲。 看张翠的样子,对这事可上心的很,李光明这么好的条件,就该当她侄女婿,她得想个办法让这事成了。 慢慢来是不行了,得来记猛药。 刘梅奶着孩子出神时,病房门被推开,清瘦干净的李光明推门进来了。 刘梅赶紧侧身拢住衣服,又将被子拉了拉。 “李婶子,你这侄子孝顺,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跟你亲生的一样。” 李大姐笑容满面。 她知道侄子往这跑不是为了她,而是想碰到宋露白。 和刘梅客套几句后,李大姐嗔怪的看着李光明,“你上次送点心过来,自己咋不上来,还麻烦人家姑娘送上来。” 李光明一愣,“点心?她送上来了?” 上次将点心一股脑的塞给宋露白,他整个人害羞的都要爆炸了,在原地实在是待不住,他没出息的落荒而逃了。 跑了不远他就开始后悔。 可当时的后悔都没这会沮丧心凉的情绪来的强烈。 她把送给她的东西送上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他吗? 李光明鞋里的脚趾头蜷缩了起来。 明明还没谈上对象,他就体会到了失去恋人的心痛感觉。 可转念一想,上次他说是为了感谢病房里帮助他姑的人买的,她送上来也算合情合理? 这样一想,他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见侄子失魂落魄的,李大姐问刘梅,“露白那丫头这几天咋没来?” 刘梅听林书红说宋露白找到工作了,但她不想告诉李婶子。 这消息要一说,李婶子会觉得宋露白和她侄子更合适。 “我也不知道,许是家里有啥事。” 待了不到十分钟,李光明失望的走了。 在刘梅的眼神示意下,刘杏春追了出去。 “李同志,你等等。” 李光明疑惑的看向她。 刘杏春心里紧张的砰砰跳。 她不知道她姑到底咋打算的,但她会按她姑的交代做。 因为她姑肯定不会害她。 刘杏春声若蚊蝇,自己都不知道脸红的像猴屁股,“李同志,你是不是要和宋露白相看?你今天是想来看她的?” 被人戳破心思,李光明的脸色爆红。 宋露白的名字自他打听到后,已经在心底被他咀嚼了无数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就见了那一面,就一直对宋露白念念不忘。 哪怕刘杏春的声音再小,他还是分辨出了她话中的宋露白三个字。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到底有啥事?” 刘杏春心跳如鼓:“过两天我姑出院了,家里刚添了丁,会叫亲朋好友一块吃个饭,到时候宋露白也会一起去乡下,我们村挺好玩的,你要是想见她,星期四你也来,到时候来我家玩,我招待你们。” 李光明迟疑,“这不太好,我到底是个外人。” 刘杏春捏着拳头,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宋露白也知道你要和她相亲,她说不了解你,又怕到时候在城里相看,要是不成,传出去不好听,就想提前了解一下,现在是新社会了,她想找个称心的。到那天人多,你俩说话就不打眼了,要是觉得不合适,之后的正式相看就不必了。” 这下子,李光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所有疑问,“好,多谢你来告诉我,我一定去,你把地址告诉我…” 两人说好后,李光明忐忑中夹杂着期待与兴奋的走了。 刘杏春脑子里都是疑问。 她都是照着她姑交代的说的,但她真不知道她姑到底想干啥。 … 这两天难得没有额外的工作,宋露白按时下班后背着布包悠哉悠哉的回家。 平日里她早饭就在家吃,中午吃食堂,晚上回家吃。 不过下班之后她都会去食堂看一眼,看有没有好吃的,有就买了带回家。 今天食堂里竟然有肉馅的油饼,更好的是只要粮票不要肉票。 宋露白巡逻就在附近,来的早,幸运的买到了刚出锅的馅饼。 馅饼肉香扑鼻,两面被煎的焦黄,看起来油滋滋的,热腾腾的冒着气,闻着就让她分泌了不少口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上次吃肉还是她妈从厂食堂带回去的干豆角炒肉。 这两个肉饼她自己都能干完,却得忍着带回家分。 一人只能分到一小块,想想都馋的难受。 到底什么时候她可以吃肉吃到撑啊。 走到筒子楼附近,一路碰到认识的阿姨婶子大娘叔叔们,她熟络的打着招呼。 等上楼进了门,闻到肉味,宋露白简直不要太惊喜。 “今天是啥好日子?竟然有肉吃。” 林建设和林和平俩兄弟见她回来,欢呼着迎了上来。 “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回来不开饭,我们都快饿死了!” 双胞胎不满的声音能掀翻房顶。 宋露白都受宠若惊了。 有肉还得等她回来,她多大的脸啊? “妈,叔,发财啦?” 张翠瞪她一眼。 林大海难得笑着说:“你书红哥才给的肉票,还有几天快到期了,赶紧买上肉吃掉,不然就浪费了。” 人家笑脸相迎,宋露白也会回以好声好气。 她将油纸包着的两个肉饼放到桌上,“我也买了肉饼,不要肉票,只要粮票,我手里的粮票不多了,你们得给我补。” 双胞胎兴奋的欢呼声更大了,吸溜着鼻涕的声音都透露着迫不及待。 肥肉练了油,瘦肉切成丝炒了一盘子,被酱油染成了诱人的褐红色。 筷子飞快进出盘子,一家五口配着满口油香肉香的馅饼吃的不亦乐乎。 最后盘子里连渣都不剩,菜汤都被双胞胎用窝窝头擦干净了。 第21章 期待 有肉配着吃,连杂粮窝窝头都香的不行。 今天的饭份量备的足,宋露白难得吃到了十分饱。 瞅了一眼乖巧坐着的林锦瑶,宋露白问:“你妈咋样了?” 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宋露白刻意疏远了林锦瑶。 之前没上班,必须得带着这丫头,这几天她早早的出门,下班才回来,回来吃完饭这丫头就睡觉了,她俩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林锦瑶打了个饱嗝,眨巴着眼睛语调昂扬的说:“再有两天就出院了,我也可以回家啦。” 宋露白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心里情绪微妙。 刘杏春被她妈赶走了,那天说的话虽然是针对刘杏春,但林锦瑶作为家里的“外人”,也该感到不自在才对,但她好像并没有寄人篱下的困扰? 是她太小,看不明白?感受不到? 张翠接话道:“出院就好,回家了得好好养着,你妈的情况,回去得坐双月子。” 林锦瑶道:“妈说回姥姥家养着,爸得上班,家里没人照顾。” 林大海眉头一皱,“这不是胡闹?哪有回娘家坐月子的?” 张翠打断他:“人家亲妈愿意照顾,娘家都不说啥,你有啥意见?” 咋?你是能把人接回来照顾?真的管的宽。 回娘家坐月子妨的是刘梅娘家人,人家娘家人都没意见,他屁事情倒是多了起来。 宋露白不明白,“妈,为啥嫂子不能回娘家?” 回娘家坐月子有什么问题? 林大海抢答:“哪有外嫁女回娘家坐月子的?回娘家坐月子对娘家不好,就不兴回娘家坐月子。” 宋露白撇撇嘴。 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传下来的。 她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年后元宵节前她妈带着她回姥姥家,她妈就那两天假,十四回去的,她俩只住了一晚,十五那天姥姥们硬是不让她们母女俩住了。 没办法,她妈只能赶在天黑前带着她走了。 她姥说十五那天外嫁女不能住在家里,会影响家里运势。 这种没根据的话宋露白觉得太可笑了。 眼瞅着吃饱喝足的双胞胎准备出去玩,宋露白喊住俩人:“把锅碗刷了再去。” 林大海下意识瞪眼,想想又忍着没发作。 林锦瑶忙说:“我来刷,让他们去玩。” 俩兔崽子听到这话“略略略”的跑出去了。 宋露白看向林锦瑶,语气不善:“咋地?显的你会干活了?” 林锦瑶眼神慌乱的不知所措,小声说:“我洗锅刷碗就不是吃白食的了。” 宋露白:“早上也是你刷的,你们一人轮一次,这才是公平的,不需要你多干。” 林大海闷咳一声,“男孩洗啥锅刷啥碗?长大能有出息?” 宋露白:“洗个碗刷个锅就没出息了?惯出来的孩子才会没出息。马小荷家她爸都会刷碗,人家还是厂长呢,你看人家有没有出息?” 林大海头一别,从兜里掏出一根烟,不再搭理她,起身出门和人喷阔去了。 宋露白心里哼了一声。 宋露白端着盆打了水回来,正准备把门关上,张翠拿着做好的鞋子进来了。 “你什么时候休息?我带你去买布做衣裳,要是有好看的成衣,也能买一身。” 嘴里的肉香还没散呢,又能买衣服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宋露白眼睛发亮,“我想买件白衬衣,过几天热了就能直接穿了。” “本来我明天就能休息,但我和别人换班了,我明天多上一天,之后可以休息三天。” 街道办公室里杂事不少,每天就没个闲着的时候,但好的地方是干的不是体力活,和她妈这种厂子里的一线工人不一样,天天在岗位上累的没个喘气的时间。 张翠问清楚了,心里盘算着要是买的布料,就等衣服做好了再给那边递消息,要是买的成衣,倒是可以提前点,定好了相看的日子,她得提前把时间空出来,要么换班,要么请假。 “后天我也休息,咱俩去百货商店,顺便再买点粮食回来。” 宋露白没出息的期盼着那天赶紧到来,因为她眼馋白衬衫好久了。 街道办里王主任都没消停几天,又给她布置了需要大量写字的整理任务。 她明明该休息了,她给的任务期限却是在她下次上班的第一天。 这相当于放假时间她还得工作,假期有跟没有似的。 不舒服归不舒服,却没法拒绝。 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想个法子让王主任别再找她麻烦。 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过休息在即,那件事得静下心来才能做,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下班了,想想明天可以睡到八九点,心情就止不住的愉悦起来。 她今天的工作是接待居民,做记录工作。 “我已经来第三次了,公厕那个豁口还是没人去补,到底啥时候能修好?有男的在那边偷看,我们上厕所都提心吊胆的…” 宋露白做好记录说:“要是抓到了人,直接把人送去派出所。” 女同志激动拍桌子:“口子不补好,就是让那些流氓看呢,我们抓的过来吗?跑男厕所去抓?” 宋露白安抚了好一会,保证会尽快去处理。 等把人安抚走了,她扭头对王主任说:“主任,那口子咋还没人去补?居民都来反应好几次了。” 她来办公室后见过两次刚才这位女同志了。 她知道是因为街道没钱,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不管。 想办法弄点砖,找人砌好,再不济定个板子把洞堵上也行,只要能阻挡对面的视线。 王主任头也不抬,“有钱立马就去修,现在没钱。” 赵磊插话:“那个厕所不是第一回破洞了,咱们修了不止一回,回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砸烂,可浪费了不少钱在那个厕所。” 另一个女同志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玩意干的,让我说男女公厕就不该连着盖…” 话都没说完,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 这人宋露白眼熟,是她见过一次的沈玲玉。 她放缓了声音,“同志,你有啥事?” 这还没几天怎么就出院了。 “给我开证明,我要离婚。” 第22章 离婚 沈玲玉的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人都沉默了。 办公室里认识沈玲玉的人不在少数,对她抱以同情的人不少,但听她提离婚,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宋露白下意识转头问赵磊,“离婚需要咱们开什么证明?” 王主任放下茶杯说:“要开身份证明,婚姻情况的说明。” “你过来。” 这话是对沈玲玉说的。 沈玲玉脸上的伤痕五彩斑斓,宋露白真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觉得她太瘦了,身体在衣服里轻飘飘的。 沈玲玉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到了近前。 王主任的语气不算和善,“你为什么想要离婚?” 沈玲玉:“你看不到吗?他们快把我打死了,把我打流产两次,害我生不出孩子了,想把我卖到乡下给人当后妈给人当牛做马。” 王主任自以为正确的说:“你现在离婚是错误的想法,你已经生不出孩子了,离了婚后半辈子怎么办?现在不离好歹还有个家,你把情况登记一下,明天我们上门问问情况,会叫上妇联的人,我们一定会教育你的家人的,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打你。” 王主任看不到桌子对面沈玲玉捏起的拳头。 此刻的沈玲玉浑身颤抖着,已经快忍到了极致。 沈玲玉咬着牙:“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死之前,会拉上她们三个,你信不信?”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王主任。 王主任搓了搓因这双眼睛而泛起的细细小小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的手臂,皱眉,“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你先回去,明天我们会让人上门。” 宋露白此刻讨厌王主任到了极致。 人家就想要个证明离婚,为啥在这卡着?纯纯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玲玉爆发了,她歇斯底里,显得面上的青紫更加狰狞,“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不给我开证明离婚,我把三个畜牲全杀了,然后我再喝药死了,到时候她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就是因为你不给我开证明。” 王主任的脸黑了。 这么多年,她还没被人这样骂过。 向来都只有她骂人“听不懂人话”的份。 王主任铁青着脸站起身,“你要有这能耐,还能被打成这样。” 沈玲玉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满是阴翳。 “以前是我傻,现在我脑子清醒了,你们卡着不让我离婚,就等着她们死。” 沈玲玉说完冷笑了一声,一脸孤绝的出了办公室。 陈书记从办公室里出来,对离门最近的宋露白说:“你赶紧追上去,把人安抚住,千万别让她做啥傻事。” 喝农药自杀的妇女不少,虽然还没有用农药把一家都毒死的,但不代表没有发生的可能。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他们片区,那他们七一街道办事处可就出名了。 宋露白出去前说:“要想避免发生坏事,给她开证明就行了,哪那么多麻烦。” 说完她没看王主任的脸色就追了出去。 她追到沈玲玉时,对方正坐在墙边埋着头哭呢,哭声压抑,肩膀颤抖。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怎么就出院了?” 宋露白停在一步之外。 沈玲玉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对她都是戒备。 “你如果是来劝我不要离婚的,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我知道离婚很难,但不离我活不下去,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要么她们死!” 宋露白摇头,“我不是来劝你离婚的,我支持你离婚,但我没有权利给你开证明,我只是想让你冷静点,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几十年,离了婚还能做很多事,不该为了它们断送你自己的生命。” 沈玲玉愕然的看着她,没想到宋露白看起来这么年轻,却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此时的沈玲玉无疑已经陷入了绝境。 见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宋露白问:“她家想要孙子,你想离婚,他们应该会答应,夫妻两个一起来街道办,开上证明的可能应该更大些。” 沈玲玉摇头,“他们是想离了婚再娶,但是想把我赶出去,我不能走,那套院子是我家的,我走了就成他胡家的了。” 听着就棘手,宋露白皱了一会儿眉头,随后给她出了主意:“以后你别把杀了他们挂在嘴上,你回去逼他们,逼的他们过不下去,非要和你离婚。” 沈玲玉不解:“怎么逼?我打不过她们,但凡打的过,都不会这样。” 宋露白:“你娘家人呢?” 沈玲玉垂下了眸子,摇头:“我没有亲人了,没有人帮我。” 她语气失落:“我没有工作,只要回去,吃一口饭都得看他们脸色,我没有办法把他们逼走。” 宋露白挠头,“他们清醒的时候你打不过,就趁她们睡着了打,用力打,反正你们是一家人,打人又不犯法,它们打你都没事,你打她们也不会有事。” 沈玲玉觉得是个好办法,可想到下一个问题,又泄了气,“那我打完人去哪?等他们醒了,会继续打我的。” 宋露白本就对她心生同情,此时义气上涌,拍着肩头说:“你来我家住,和我睡一张床,我家在食品厂…” 沈玲玉苦胡家久矣,这次差点被打死,又差点被卖掉,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离婚把胡家人赶出她家,她就是死,死之前也得拉胡家的当垫背的。 现在还有人帮她,底气更足了。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拖累你。” 宋露白友善笑道:“只要你别冲动做傻事,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帮你。离婚肯定没这么快能离掉,你得有耐心,千万别做傻事。“ 再次回到办公室,一进门,所有人齐齐看向她。 王主任的脸拉的很长。 她沉声问:“她咋样了?” 宋露白故意摇头,一脸沉重,“还很愤怒,说你不给她开证明,她就把人全杀了,再自杀,根本劝不住。” 王主任拍桌子:“我倒是不信了,她真敢把一家都弄死,她要是这么能耐,这么多年还这么窝囊?” 这话宋露白不爱听。 “啥叫窝囊?她要是打的过,那家人肯定讨不了好。主任,胡家住着她的房子,还三天两头打她,换谁都受不了,你还不如直接给她开证明呢。” 王主任拧眉立目,扬声道:“你懂什么?证明不能随便开,哪家夫妻不打架,只要没出人命,婚就不能离,今天要来开证明,过两天又和好了,这样的事情还少?不懂就少说话,真是会添乱。” 第23章 调解 哪怕王主任的表情和语气堪称疾言厉色,还是完全冲着宋露白来的,宋露白也没觉得抬不起头来。 宋露白反问:“那她要真的做出了过激的行为,谁负这个责任?” 撇开王主任,她看向陈书记,“书记,咱们片区这么多年有没有发生过因为家庭矛盾一家几口都没了的事?沈玲玉刚才信誓旦旦,是真的吓人,我是真害怕咱们片区发生什么轰动性的事件。” 陈书记要是不担心,就不会让她追出去。 王主任将茶缸重重放在桌子上,脸上的肌肉绷的很紧,“你没结婚,年纪还小,不懂结了婚的妇女的想法,嘴上喊打喊杀,她要是有那能耐,早就当家做主了。” 宋露白太恶心她了。 为啥就看不到沈玲玉所受的苦难?人家只是想要离婚开启新生活,她为什么要这样阻拦? 陈书记道:“别等到明天了,现在小宋,你和赵磊刘田一起去一趟刚才那位同志家里,明天再带着妇联的人上门,先调解,能不离婚就别离,让他们和好是最好。” 刘田是已婚妇女,年纪三十左右,在办公室里属于资历老的那一波,此时她出声道:“要是有孩子还好劝,没孩子,难,保不准男方也想离婚另娶。” 宋露白补充,“不是想,是之前已经实施了,之前沈玲玉就报警了…” 她将上次那事说了一遍。 虽然办公室里知道的人不少,但到底还有不知道的,比如王主任和陈书记。 王主任听完后脸更沉了。 陈书记摇头,“那还真不好办了,你们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二十几分钟后,宋露白三人到了沈玲玉家。 敲了半天门,李婆子才阴着脸来开门。 “你们咋又来了?啥事?” 三人向里头张望了下,里头竟然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 李婆子之前去派出所做了检讨,在那待了一天,吓得战战兢兢,看到宋露白就恼恨,恼恨中夹杂着些微不敢惹的情绪。 “沈玲玉要离婚,我们来看看情况。” 李婆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嚷嚷起来:“她还想离婚,她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还敢提离婚,该是我们老胡家不要她,真是没天理了,造了孽了,谁家儿媳妇报警冤枉婆家,生不出孩子还敢离婚,还在外面和人勾三搭四,真是没天理了…” 老婆子一顿嚎,把左邻右舍的邻居都嚎出来了。 “我说李婆子,你儿媳妇被打流产了几次,是你们把她身体打坏了,哪有你这种颠倒是非的婆婆,还说沈玲玉在外勾三搭四,她连门都没出过几趟,人再老实不过了,你的嘴咋这么贱,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等离了婚,谁家打听一下你家这样,哪家会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和你家当邻居,真是我们倒霉,三天两头打儿媳妇,显得自己厉害了,其实名声都臭了,真是不知道自己脸多白。” … 宋露白三人没吭气,任由左邻右舍的人发挥。 这死婆子太难缠了,就该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一下。 李婆子看着众人,想回嘴都不知道先回哪一句。 谁说她儿子离婚娶不到媳妇了?本来打算的好好的,把沈玲玉给于大力送去,于大力再在村里给她儿说个黄花大闺女,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都怪街道办事处的人事多,还把她给作到派出所了。 想到这里,李婆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宋露白。 宋露白当即反瞪回去,并问:“沈玲玉人呢,你们不会又把人打了一顿下不了床了?” “再敢打人,妇联的人天天上门,让你们写检讨。” 宋露白心里一股无名火上涌。 要是沈玲玉和胡家没关系,胡家的人打了她得负法律责任,现在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判的可不轻,但她是胡家儿媳妇,被打了就是家庭矛盾,纯纯白挨打。 咋这么恶心人呢。 李婆子眼一翻,“谁知道她去哪了,估计是和野男人鬼混去了。” 刘田:“你说话注意点,好歹也是你家儿媳妇。” 胡老头叼着烟出来,“啥儿媳妇,她都提离婚了,她肚子不争气,眼看香火都要断她手里了,不离婚总不能害的我老胡家绝后?” 宋露白心里一喜。 离呗离呗,正好一拍即合。 然后就又听胡老头说:“她在外面有姘头,我胡家可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在过去,通奸是要被浸猪笼的,要离婚也是我老胡家不要她。” “姘头?张嘴就胡说八道,我还说你儿子在外面有人了呢。” 李婆子瞪眼,“你可别胡说,我们说话可是有证据的,那浪蹄子住院,一个男的为她跑前跑后,不是她姘头是啥?沈玲玉就是个破鞋,我胡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看周围邻居怀疑的眼神,宋露白觉得自己得为沈玲玉辩解几句,不能让这俩不当人的老东西把脏水都泼到沈玲玉头上。 “啥姘头,你们说的那男的是我在巷子里随便喊的,我让他帮忙把被你们打的快死的沈玲玉送去了医院,人家不像你们心狠,是个热心肠!人家做了好事帮了忙还得被你泼一盆脏水,以后谁出了事,碍于男女有别不敢上去帮忙,老实人还不得让你们欺负死?” “李二丫,你这张嘴因为污蔑了警察,才被带去过派出所一次,你是还想进去?” 李婆子的瞳孔缩了缩。 胡老头瞪眼,“这是我们家的家事,离不离婚用不着你们上门。” 一直没出声的赵磊说:“我们街道办事处就是为居民服务的,你家的事不算是你家的事,传出去了,丢的是咱们片区的脸。” 宋露白阴阳怪气:“他们老胡家才不怕丢脸,因为早就没脸了。” 赵磊无语的看她一眼。 他们是来调解的,不是来挑事的。 主要目的是不让俩人离婚,这个宋露白咋就会拱火。 “行了行了都散了,都回家做饭去。” 人散了,三人进了院。 宋露白故意阴着脸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没看到沈玲玉,不得不相信她还没回来。 第24章 刘田拿捏 胡家没人欢迎街道办事处的人,宋露白三人自顾自找了板凳坐下。 这房子里家具虽然都是破旧的,但好歹什么家具都有,看起来不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 其它院子都是挤了几户人家,就胡家是自己住了一个小院,虽然只有四间房,但人少,四口人住着绰绰有余。 去别人家,主人家都会给上门的客人倒水,在胡家是别指望了,这俩老梆子摆着一脸她们欠他们钱的表情。 刘田组织好语言后说:“夫妻俩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沈玲玉生不出孩子是被你家人打的,离了婚她以后咋办?是你们把她祸害成那样,以后就得负责。” 宋露白嘴痒。 她一个没结婚的都能共情沈玲玉,怎么刘田这个有家庭反倒继续支持沈玲玉过下去呢? 胡家人要是想着负责,怎么会打人?让这种货色负责,就是个笑话。 人家沈玲玉是个有自己思想有行动力的成年人,自己能为自己负责。 李婆子:“她咋办关我们啥事?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老胡家就断后了。” 宋露白插嘴:“你一口一个我老胡家,你姓李,你有自己的姓氏,结了婚就变成别人家的人了?” 李婆子瞪她:“你个丫头片子懂啥?” 刘田瞅宋露白一眼,用眼神告诫她别说话。 赵磊也嫌弃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憋屈的闭了嘴。 刘田继续道:“孩子不是问题,找你们胡家的亲戚过继一个不就行了,亲戚没有,就去乡下抱回来一个。” “你们左邻右舍的态度你都看到了,你家名声不好,胡小庆年纪也不小了,在城里是找不到对象的。” 眼看李婆子想要反驳,刘田加大声音,“你想说可以去村里找是?那要是离婚,你一家住哪去?这院子从前是沈玲玉家的祖产,虽然现在也不算是她的,但她有居住权,如果离婚,只要她申请让你们搬出去,房管局的肯定会同意,她自己住不了这么大的院子,房管局一定会安排别的人家住进来,城里住房多紧张,你们也知道,到时候安排三对刚结婚没房的小年轻住进来,把你们赶出去,你们的日子可就没这么舒坦了。” “抱回来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从小养,跟亲生的有啥区别?” “沈玲玉这么好的儿媳妇你们上哪找去?” 一番话让胡家二老沉默了。 刘田的话掐住了他们的七寸。 本来只要把沈玲玉弄到村里去,户口也迁走,这院子顺理成章的是他家自己住。 但现在,事情都闹到派出所了,没有证据的事警察虽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肯定是不能故技重施了。 如果离了婚院子不能继续住,他们一家上哪去?再折腾可住不到这么宽敞的院子了。 胡家二老淡定了,宋露白淡定不下去了。 事咋能这样办呢? 沈玲玉的诉求是离婚,如果离不了,她以后就还会挨打。 日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再多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她还得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照顾。 那岂不是更惨了! 不要啊! 沉默间,一个瘦高的男人进来,伴随着一股浓郁的厕所的味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玲玉的丈夫胡小庆。 刘田看到他说道:“你是沈玲玉的丈夫?” 胡小庆皱着眉头点点头,看表情不大高兴。 刘田继续道:“情况是这样的…” 她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问:“你是咋想的?毕竟和沈玲玉过日子的是你,你俩也过了这么多年了,不管咋样都算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离婚可不能冲动…” 刘田啦啦说了一堆,只得到胡小庆闷声回答:“我都听我爸我妈的,他们要咋样就咋样。” 说完胡小庆拿着盆和毛巾去水龙头跟前擦洗了。 宋露白:“…” 这他娘的,嫁给他不如嫁给一头猪,猪还会哼哼两声呢。 胡小庆不发表任何意见,刘田将视线对准了胡老头和李婆子。 “你俩可要想清了,离婚了,这院子你们住不下去,不信你们去找人问。不想离婚,可以过继一个,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别再打人,沈玲玉虽然没有亲戚给她做主了,但她被逼到绝境,你们也讨不了好。” 李婆子冷笑:“不离婚她都要烧高香了,离了婚,就她这样生不出孩子的身体,谁要她!” 宋露白翻白眼:“你们不是还想把她卖去给人当后妈?咋就没人要了!” 她想说的不是个,但嘴一张就吐噜出来了。 这俩老东西实在是太气人了。 李婆子被堵的语塞。 这座小院实在是过于重要,俩老东西的气焰都低了不少。 刘田苦口婆心继续说:“沈玲玉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应该还在医院里住着,你们做点有营养的给她送去,缓缓关系,关心关心她,都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闹成这样何必呢。” 李婆子直翻白眼,“让她吃了还不如喂狗。” 刘田扬高声音,“行啊,那你们就让她继续闹,她非要离婚,我们这拦不住,以后你一家就睡大街去!真是好日子过多了烧的慌,非得整点事出来,你自己也是女人,也有闺女,你闺女被婆家打死,看你啥样。” 李婆子扭过了头,明显还不服气,但到底没说什么了。 刘田起身,“我言尽于此,日子要是还能过就继续过,不能过就散伙,你们把人逼急了,我们拦不住她非要离婚,后果你们自己负,以后妇联的人和我们街道办会不定期上访,看你们还打不打人,你们要是再这样,这座宽敞的小院就再安排进来两户人家,现在住房紧张的很,结了婚没地住的小夫妻多的是,我们看你们这就是住的太宽敞了才会闲的打人。” 李婆子急了,“使不得使不得,可不能再安排人了,就几间小房子,哪够住的,以后要是有了孩子,那得多挤。” 刘田冷哼一声,“把人哄回来,你们要是不好好过,让你们住这也是浪费。” 等出了院子,赵磊夸道:“刘姐,还是你有办法,经验足。” 刘田“嗨”了一声,“啥办法呀,就是经验足,我这些年调解过的家庭矛盾多的数不过来,家家户户不就那点事?只要胡家放下身段肯哄人,这婚离不了!” 第25章 去县城 刘田的语气斩钉截铁,宋露白心里却不这样想。 沈玲玉决绝的样子还在她脑海里,她认为沈玲玉轻易不会回头。 宋露白闷不吭声往前走,赵磊却不想放过她,埋怨道:“我说宋露白,你咋那么大脾气,咱们是来调解的,目的是稳住她们不让离婚,你咋回事?” 宋露白直白道:“我干不了这亏心事,不离婚就是在害沈玲玉,你们瞅着,要是不离婚,以后她还得挨打,胡家人要是能改,猪都能上树。” 赵磊不以为意:“哪家夫妻不打架,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过两天气消了就和好了,我说你就是太年轻,等你结了婚,为了点小事就要死要活要离婚的,家家户户还不都离婚了?” 宋露白不说话。 她觉得和赵磊这样的人没法交流。 她要是沈玲玉,在第一次被打的时候,就得把房子掀翻了走人,才不受胡家的窝囊气。 结婚不是为了挨打的,不是为了没苦找罪受的。 结婚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幸福。 她一个没结婚的都明白这个道理。 刘田看着她的表情,以过来人的口吻说:“你年纪小,看事情太简单,你就说离了婚,沈玲玉以后的日子咋过?她生不了孩子了,找不到啥好人家了,就算再找一个,也是给没娘的孩子当后妈,日子不见得比不离婚好。你觉得离婚是对她好,那是看的不长远。” 宋露白脱口便出:“干啥离婚了非得再找?自己过清净日子不行啊?离了婚就只需要想办法弄个糊口的工作,谁的气也不受,也不用挨打,更不用伺候人,多好的日子啊。” 话落,二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被盯的实在是不自在,宋露白摸摸鼻子,“咋了?有啥问题。” 刘田:“咋能不结婚呢?老了咋办?没有家庭咋是一个正常的人?” 赵磊看着她摇头:“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一个人活到老,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别人家子孙满堂其乐融融,你看了不难受?哪有不结婚的!” 宋露白觉得和她们说不清。 那个梦里,自己的人生就让她着急。 拖成老姑娘嫁了个家暴男给人当后妈,短命鬼死后她又一人拉把着孩子长大,最后累出一身病人早早没了。 她想问梦里的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难道人活着不该是为了自己吗? 为了把自己嫁出去,找了一个不咋样的人,生出一个讨厌的孩子,累死累活赚了钱都留给了没血缘关系的侄女。 想想都不可思议。 她沉默间,刘田又说:“沈玲玉应该在医院,明天我们去医院给她做思想工作,小宋你就别来了。” 赵磊直言不讳,“就是,别来了,来了也是拖后腿。” 宋露白微笑:“我明天休假,本来就不用上班。” 她还怕自己去听,憋出一肚子气呢。 她人微言轻的,都没她说话的份,去了也是憋气。 干脆缓几天,等等沈玲玉那边的情况,她再去看她。 她都把她家地址给她了,她要是需要帮助,就来找她呗。 晚上在家吃完饭,张翠交代道:“你明天不是没事,把兔子给你赵老师送过去,我还买了桃酥,明天一并提过去。” 双胞胎听说有桃酥,缠着张翠要吃。 张翠拗不过,进屋打开柜子上的锁,拆了一包新的,拿出不算完整的两块,给四人一人掰了一半。 桃酥香甜可口,家里一个月顶多买上一次,这一包断断续续的得吃半个月。 每次都吃的到心不到口的,从没吃爽快过。 吃完了,宋露白说:“明天看完赵老师,我想去看看大姨,自行车给我骑一下呗。” 家里有辆自行车,一直是林大海在用。 张翠是食品厂的工人,亡夫是烈士,她进厂后又拿了劳动模范,后来才能分都两室的宽敞房子。 筒子楼离食品厂最近,离林大海的单位却不近,平日里家里那辆自行车都是林大海在用。 林大海瞅她一眼,“又去你大姨那干啥?来回跑不嫌累?” 提起张兰,林大海心里都有点犯怵。 那娘们不是个好惹的,当初来家里闹那一场,愣是让他心有余悸了半个月。 宋露白:“我想我大姨了,再顺便去摘点野菜回来。” 张翠发话:“那你去早点,也能回来早点,多摘点野菜,也能省点菜钱。” 林大海不再说什么。 翌日一大早,宋露白提着东西骑着自行车先去了赵芳老师家,赵芳老师和吴老师都已经去学校了,就剩会会在家看着还在睡觉的弟弟。 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两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笑眯眯说:“等我发工资了给你买大白兔奶糖吃,这些东西你提进去放好,我今天还得去县里,就先走了啊。” 会会万分不舍的将她送到街上才蔫巴巴的回去。 宋露白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的骑到县城,到了大姨张兰家。 大姨是妇联干事,今个不休息,已经去上班了。 家里上班的都去上班了,剩的都是和她一一辈的人和下一辈的小家伙们。 “雪山倒影映蓝天,啊呀嘞~黄昏烟波里,战士归来鱼满船,鱼呀鱼满船,牛羊肥来瓜果香~” 表妹常珍珍洗着衣服欢快的唱着宋露白没听过的歌。 “珍珍,你搁哪学的啥歌?还挺好听的。” 常珍珍来劲的说道:“《军垦战歌》里的,咋?你没看这个电影?我都看了三遍了,看了两遍,里头的歌我都学会了,好听?” 《军垦战歌》? 宋露白好像在巡街的时候看到过街上写的宣传标语。 “满怀热望,满怀理想,昂首阔步到边疆”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哪里最艰苦,就在哪里奋发图强” “哪里最困难,就在哪里百炼成钢” “革、命的重担扛在肩膀,毛、主、席的指示记在心上” … 说着话,常珍珍又即兴来了一首歌。 唱完了,宋露白鼓掌,“好听。” 常珍珍眼含期待,“你还没看过《军垦战歌》,我看了好几遍,现在一心想去边疆,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 第26章 军垦战歌 宋露白帮常珍珍把衣服淘干净,听她兴奋的说着《军垦战歌》里的内容画面。 “市里应该比县里放的早,你咋还没看过呢?” “我给你讲,真的可好看了,里面的人都可厉害了,他们垦荒造田、挖渠兴修水利,种粮种棉花,搞畜牧园,愣是把那片贫瘠的土地变成了小绿洲。” “我听别人说,现在留在边疆参加生产劳动的人以前都是当兵的,现在xj兵、团还来咱们这征兵呢,我可想去了,看电影里,那边的天地都比咱们这边广阔,牛羊就在地里自由的跑着,大家集体搞建设,看起来都可有劲了…” 宋露白没看过《军垦战歌》,不知道这个电影的威力这么大,竟然能让常珍珍产生离家去千里之外的想法。 “等会在路上说,你和我去摘点野菜呗,最好多摘点回去。” 除了常珍珍,几个无所事事的小孩也都屁颠颠的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去摘野菜。 走上几里地才能走到种着粮食的地头,这个季节地里的野菜已经越来越丰富了。 大姨家人丁兴旺,老老小小加起来十几口,都挤在一个平房小院里,住的虽然挤攘,但很热闹。 “姑,你就别想着去xj了,我同学他小叔,七八年前就去那边了,从去了那边,一次都没回来过,到现在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呢,信里头说那边女同志少的很,根本找不到女同志结婚,你可别想不开,去了那边干活不说,还回不来。” 常珍珍是她大姨最小的女儿,说话的是常珍珍大哥的儿子常广涛,年龄上就没比常珍珍小几个月。 常珍珍不可置信:“咋回不来呢?听说有探亲假啊。” 常广涛:“说回来的车票要四十几块钱,不舍得呗。” 宋露白听的咋舌。 四十几块钱的车票都快顶她妈一个月的工资了。 她也劝:“你可别头脑一热去报了名,万一去了真回不来,以后你觉得苦,哭都找不到人哭。” 她不知道xj现在啥样,但常广涛说的话让人害怕。 七八年都没回来过一次,还娶不到媳妇,女同志去了不就得在那边安家吗?以后不就更回不来了。 常珍珍颇不服气,“你们咋能这样想,那边已经有人打了头阵,国家需要更多的人去建设边疆,身为有志青年,怎么能因为怕苦怕累就打退堂鼓,那祖国能发展起来吗?” 她眼里是火热的期盼,宋露白觉得她真能干出背着家人偷偷去边疆搞支援建设的事,心里想着等中午她大姨回来,得提醒提醒她大姨。 地头的野菜都被人挖的差不多了,宋露白她们就走远了些。 大的负责挖,小的负责把蔫巴干枯的菜叶子都择掉,放进篮子里的野菜看起来都水灵灵的。 直到两个筐子都压实了,众人才返程。 回县城的土路上,一辆看起来快散架的车向前开着,带起一路烟尘,引得在前头跑的快的小家伙一阵咳嗽。 车里坐着三个穿着军装的汉子,见几个小孩被扬起的尘土呛的不轻,开车的人停下车,从兜里摸出几块糖。 车窗降下,司机探出头来,对小孩招了招手,喊道:“你们过来。” 小萝卜头们本来就对车子向往的不行,听到车里的人喊他们,宋露白都来不及阻止,三个小萝卜头就冲到了车跟前。 “有什么事呀。” 小萝卜头们新奇的看着车,然后手里被塞了一把糖。 “刚才让你们吃了一嘴灰,现在赔你们几颗糖。” 小萝卜头们那个高兴啊。 “不用不用,用不着赔我们。” 小孩们的眼神在车身上流连,虽然这辆车看起来真的很破,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货真价实的车! 到了近前,宋露白看到里头的人都是穿军装的,那点子戒备才放下。 司机看到宋露白三个大小孩靠近,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三水村在哪?” 宋露白还真知道。 刘梅娘家所在的村子就在三水村,几年前她去过一次刘梅娘家,还有点印象:“那你们不该走这条路,得返回去,往朝阳公社的方向走…” 她将路线说清楚后,司机对她道了谢。 宋露白笑说:“不客气。” 说完她抬眼向里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也向她望来。 他的个头应该很高,坐在里头略显憋屈,压住眉眼的帽子也遮不住他立挺的五官。 她礼貌的点点头,对方也同样礼貌颔首。 车子都走了,宋露白心里还怪怪的。 对方回她的这个点头有股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感觉,让她刚才不自觉站直身体,挺直腰腹。 不愧是当兵的,连点头都有范。 车子里,司机瞅了眼副驾上的人,“我说老卫,你真的想去边疆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去,再想调回来就不容易了。” 卫扬挪挪腿,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并不回答同伴的话。 闭眼时能让人清晰看到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司机又道:“你管别人说啥,你的军功是你自己拿命换回来的,为了那些人酸里酸气故意挑事的话就走,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后面的人也劝:“就是,你走了,位置腾出来了,那些人巴不得!” 卫扬睁开眼,眼角都是红血丝,“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会后悔的。” 左边的司机大惊失色,来了个急刹车。 “不是,你来真的!有没有搞错,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那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去受罪。” “我过去一连的战友说,那边男同志多,没有多少女兵,大多都是光棍,你要是过去了估计也找不到媳妇。现在兵、团在好几个省征兵,目前情况看来不甚乐观,去年上海也没招到多少人,那边可苦着呢…” 同伴啦啦说了一堆,卫扬等他说完了才轻飘飘的说:“我就乐意去。” 同伴:“你姐不会同意的,你的申请肯定过不了,我就不明白你,何必呢,那些臭不可闻的酸话你就当放屁就行了。” 卫扬不耐:“还走不走了?你们的假期也不多,咱们还有三个战友的家要去。” 同伴摇着头再次启程。 第27章 再梦 中午宋露白她大姨家去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宋露白在这蹭了一顿的饭。 家里人多,野菜汤里打了三个鸡蛋。 碎碎的蛋花飘在汤里,给人造成了一种放了好多鸡蛋的错觉,衬的野菜都更加翠嫩了。 配着大米、玉米糁夹杂着壳没脱干净的高粱米饭,这一顿虽然有点喇嗓子,但勉强吃的还不赖,毕竟有干饭,能填饱肚子。 一碗一碗的分,分完最后一碗,连锅底都刮干净了。 宋露白虽然吃了白饭,但吃完饭会主动自觉的刷碗刷锅。 偶尔来吃一顿白食倒是不打紧,大姨家的人都没什么意见,要是跟林锦瑶似的天天住在家里白吃白喝,不管多亲近的亲戚关系,主人家都得不舒服。 张兰知道宋露白有了工作,交代道:“这回可别轻易不干了,城里工作不易得,再咋样都得坚持住,有一点小矛盾就打退堂鼓,那是给别人让路,人家巴不得呢。在办公室里嘴甜点,干活积极点准没错…” 大姨啦啦一通交代,宋露白自然是听话的应声。 没工作期间,在家里吃白食,她的头都抬不起来,这份工作无论咋样她都不会轻易放弃的,上次那是被人恶心的不轻,一时头脑发热… 比起她妈,她更愿意和大姨说些生活中的小烦恼。 她将沈玲玉的事一说,随即问道:“大姨你说,她这婚能不能离成?” 张兰摇头,“我估摸着难,照你说的,胡家为了院子不敢离,沈玲玉生不了孩子以后找不着什么好人家了,为以后考虑,只要胡家人肯收敛态度,抱养一个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宋露白听的心烦,“我就不明白,街道办为什么拦着不给开证明,人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张兰哼了一声,“离婚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街道办的给开了证明,妇联的人也得上门劝,离婚没那么容易,现在也不提倡离婚。” 宋露白心想,有沈玲玉这样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还离不掉婚的前车之鉴,婚可不能轻易结。 “大姨,珍珍想去xj,你可得看牢了,防着她背着你们偷偷报名。” 张兰回头瞪了一眼常珍珍,扬高声音,“她敢!她要是敢,我打断她的腿,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张兰的个头在妇女同志里属于高壮的那类。 高壮到什么地步?高壮到比她大姨父还高半头,体型看起来是他大姨父的一个半。 大姨为人爽利、嘴皮子利索、手下力气又大、头脑清晰,在家里是掌握分饭大权说一不二的掌勺人,在妇联是名声响当当的铁娘子,名头可大着呢。 张兰眼一瞥,常珍珍抖了抖,埋怨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你咋能出卖我!以后啥也不和你说了!” 张兰叉腰:“还用得着露白出卖你?你天天唱的啥歌,你以为你老娘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等我找找路子,给你送省城读个中专夜校,就学会计,别的没商量!” 常珍珍敢怒不敢言,憋屈的又瞪了宋露白一眼。 装好野菜,宋露白骑着自行车回了市里。 县城到市里骑自行车大概要五十分钟,因为没有岔道,是一条大直路,宋露白自己骑车也不会迷路。 晚上回家没见到林锦瑶,不用问就知道刘梅已经出院,一家四口应该都已经回县城里了。 林锦瑶在家里,宋露白心里总是别扭。 看着她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她总是会想,就算再喜欢这丫头,她也不该把自己所有家当都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啊。 梦里她有亲生孩子,再不济还有大姨家的后辈,咋样也轮不到林锦瑶这个外来户。 这几天她故意冷着林锦瑶,然后就发现自己如果不照顾着林锦瑶,她心里总有点别扭。 宋露白意识到这点时心里就会更别扭。 她身体里好像有两道声音,一道说着:“林锦瑶这么乖巧可爱,我得对她好点。” 另一道说着:“这是不安好心的刘梅的孩子,又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特意关照她?” 林锦瑶不在跟前她就没那么别扭,在跟前,她总是无法完全忽略她。 索性最近她上班了,中午也不回来,晚上吃完饭没多久这丫头就睡了。 现在人走了,她心里总算是落了个清净。 然而夜里她又做梦了。 之前那次做的梦就像是走马观花,这次具体清晰了不少,虽然梦境依然很短。 梦里李光明的脸是清晰的,她只见过几次的李婶子的脸也是清晰的。 李光明脸色苍白,头上血糊糊。 李婶子和其它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像是飘在半空,旁观着底下的悲伤。 宋露白喘息着醒来,浑身汗津津的。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隔着帘子的另一边,林和平还在睡梦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宋露白回忆着梦里的场景,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李光明咋就出车祸了呢? 这个梦注定会发生吗?如果会发生,为什么梦里不告诉她他是在哪里出的车祸? 她使劲回想,也没想到关于车祸的任何信息。 她心里七上八下,吃着凉拌的野菜喝着玉米糊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张翠瞅她一眼,“蔫了唧的是咋了?一会儿提上筐子去百货商店,买点鸡蛋回来,得快点,去晚了可没有了。” 想起今天要买衬衣的,宋露白总算是打起了点精神。 林建设和林和平嚷嚷着不去上课也要去百货商店,被林大海说了一顿才作罢。 每天百货商店还没开门,就已经围满了排队买东西的人。 不少人可都是在天不亮就来排队了。 来的早可以买到想买的东西,来的晚可就不一定了。 宋露白和她妈吃完饭就赶紧来了,俩人在门口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到商店里头。 拿着副食本,张翠要了三斤白面,两斤大米,一斤粉条以及一斤花生油。 上等白面粉的价格是两毛六一斤,这个价钱虽然贵,但买的人还多,商店已经没货了。 张翠买的是普通的一毛七一斤的面粉。 粉条两毛六一斤,可不算便宜,花生油六毛一斤,这一斤油家里可要坚持一个月呢。 可惜的是鸡蛋已经没货了。 第28章 怀疑 大早上来百货商店买东西的不少人都是冲着鸡蛋来的。 乡下家家户户还能养几只鸡,隔三差五能吃鸡蛋解解馋。 但城里就不行了。 城里居民只能来百货商店买鸡蛋,碰到没货,只能一天一天的来排队碰运气。 “这才几点啊,鸡蛋怎么就没货了?我昨天来就没买到,你们不会是就算有也卡着不卖?” 队伍后面有妇女同志不满的声音传来。 售货员翻了个白眼,“这个季节鸡蛋本来就不好收,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和我嚷嚷我就能给你们变出鸡蛋了?” 眼看买不到鸡蛋,张翠也不在这浪费时间,而是去了卖肉的柜台前。 看到上面剩的都是没人要的瘦肉,张翠利落的扭头就走。 不划算呀不划算,一点油水都买不到,不是浪费钱么。 宋露白抓住了她妈的衣袖,“妈,买点肉,再等一会儿,连瘦肉都没有了。” 张翠坚决不买,“买啥买,浪费钱,前两天不是刚吃过肉,咋恁馋。” 宋露白看着桌子上摊着的瘦肉流口水。 她就爱吃大家都不待见的瘦肉,瘦肉可比肥肉香!让她天天吃瘦肉她也愿意。 奈何家里的经济大权不在她手上,她妈说不买就是不买。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红肉,宋露白被她妈带着去了二楼卖成衣的片区。 墙上挂的有碎花布拉吉裙子,蓝色灰色土黄色的外衫,最为显眼的是那件紫色的衬衣。 宋露白眼看她妈的眼神在紫色衬衣上多看了好几眼,她道:“妈,你买呗,那紫色衬你。” 她妈天天在车间劳作,皮肤挺白,绝对能压住这么鲜艳的颜色。 张翠摇头,“我的衣服够穿,用不着买新的。” 宋露白知道她妈是不舍得买,毕竟连过年她妈都没给自己买身新衣服。 宋露白又多看了那件衬衣几眼,打算等她发了工资,攒攒钱,再换点布票给她妈买上。 “我看黄色碎花的布拉加也好看,不然别买衬衣了,买件裙子,天一热就能穿。” 宋露白坚决拒绝,“我就想要件白衬衣。” 墙上挂的衬衣有白色的,也有粉红色的。 张翠没相中白色的,倒是相中了那件刺绣花边领的粉色衬衣。 “穿白的容易脏,要那件粉红色的,还洋气。” 售货员懒洋洋的,“白衬衣十八,粉红色的二十,都要二尺半的布票,你闺女瘦,啥号都能穿,我建议买中号,稍微宽松点穿起来更舒服。” 两件衣裳相差两块钱,见张翠犹豫,宋露白忙不迭的说:“妈,就要白的,我肯定能穿干净。” 说完她期盼的看了一眼售货员,“我能在这套上试试不?” 售货员上下打量她一眼,扬了扬下巴,“你进来,进去套。” 她妈没说话就代表不反对买白衬衣了。 宋露白屁颠颠的进了柜台后的小门。 售货员给她拿了个中号。 门没关紧,隔了一条缝,外面是售货员,宋露白倒是不害怕。 “娜姐,今天你弟咋没来?我看货车也不在,今天他好像没有采购任务?” 听到车,宋露白系扣子的手一顿,将注意力放到了外面。 “货车出了点小毛病,这两天得维修,我弟可没公车私用。” 李娜翻了个白眼,心里警惕。 对面的女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陪着笑脸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李光明他今天去哪了,我也是帮别人打听的。” 李娜看了一眼卖糕点糖果柜台前时不时往她这边看的女售货员,心里多少有点得意。 就她弟这条件,想当她弟妹的年轻姑娘多的是,可惜的是她弟就喜欢漂亮的,以前相看了不少个,愣是没有合他眼缘的。 李娜爱搭不理的说:“好像下乡了,去找人玩了,一大早就去了。” “啊?下乡?你们家在乡下还有亲戚呢?” 李娜不爱听这话,哼了一声说:“啥亲戚,就是去乡下看看,没去过,去看看呗。” 在里头试衣服的宋露白听完后心跳的非常快。 此时她甚至忽略了白衬衣穿在她身上好不好看这个重要的事。 出来时,李娜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眼里露出欣赏,她直言不讳的夸赞,“好看,显你皮肤白,下摆扎进裤子里显得腰还细,就是袖子稍微有点长,要不要换小一号,袖子应该正好合适。” 宋露白摇头,“就要这件,袖子挽上去就行,这衣服夏天也能穿,还是得把袖子弄上去。” “同志,你弟弟是叫李光明?他今天是不是去了朝阳公社下头的三水村?” 李娜奇怪的看着她,“你咋知道?” 宋露白心跳更快,她打着马虎眼,“我听朋友说的,我朋友认识你弟李光明,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他姐。” 张翠觉得世界真小,这个售货员竟然是李光明的姐。 不过两家都还没正式相看,现在说话显得太上赶着。 张翠拦住了还想继续和李娜说话的宋露白,付了钱后准备带着宋露白走。 李娜一直瞅着宋露白,临走了问:“你是不是姓宋啊?” 她虽然是外嫁女,但婆家和娘家离的近。 李娜知道最近她弟相中了一个姑娘,现在一心想和人家相看,听说那姑娘长的很好。 见宋露白第一眼,李娜也不得不承认宋露白长得俊,穿上白衬衣更是漂亮,人堆里可挑不出几个这样出挑的女同志。 李娜迷之自信,觉得李光明的眼光应该就是这样高。 宋露白回道:“我是姓宋。” 对方明显知道她是谁,宋露白还想问更多的信息,奈何被她妈强制带走了。 昨夜的梦还让她心有余悸,那李光明又无缘无故去了刘梅娘家所在的村子。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强烈的直觉告诉宋露白今天有大事发生。 不然李光明咋那么巧的去了三水村? 李光明下乡去了三水村只是她的怀疑。 这怀疑来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李光明他姐却证实了他确实去了三水村的猜测。 出了百货商店,张翠嘟囔道:“还没正式相看,你别和人家说那么多话。” 宋露白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她妈。 “妈,我有点急事,你先自己拿回去。” 第29章 喝点 跳的过急过重的心脏催促着宋露白快点赶去三水村,她妈的呼喊声完全被她抛到了脑后。 手上一堆东西的张翠追又追不上,连连喊了宋露白几声她又不听,张翠只能在原地干瞪眼,嘟囔着宋露白不靠谱,急着不知道干啥去。 宋露白去了车站,今天运气好,到了车站买好票不到二十分钟就坐上了通往县城的线路车。 土路颠簸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下了车又急哄哄的跑向她大姨家。 大姨家住的偏,她一路没停,跑出了一身汗累的气喘吁吁才找到地方。 这会儿已经快一点了,不到四个小时天就得黑了。 在百货商店排队买东西浪费了不短的时间,骑着自行车下乡找到刘梅家少说得需要一两个小时。 宋露白心里急的不行,更不巧的是大姨家的自行车这会儿不在家。 常珍珍惊诧的看着她:“你今天咋又来了?” 宋露白抓着她的胳膊,“去帮我借一辆自行车来,我想下乡一趟。” 常珍珍嘟囔:“你要下乡干啥去?自行车哪那么容易借的,谁家不得用啊,都宝贝的跟啥似的,我可借不出来。你要去哪个乡?去干啥?我正好没事,和你一起去。” 宋露白急的团团转,然后想到了林书红。 林书红家有自行车,就是不知道今天用没有。 她不知道刘梅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李光明为什么下乡了,但她心里不妙的预感告诉她李光明下乡和刘梅脱不开关系。 主要还是昨天那个梦太真实了。 李光明血糊糊的躺在那人事不省。 “你在家待着,常广涛,你跟我走一趟。” 要是真有事,带个有力气的男娃总能派上用场。 常珍珍噘嘴:“啥事啊,咋带他不带我?” 宋露白没和她解释这么多,拉上常广涛就往林书红家去。 三水村。 村里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货车,车的位置离刘梅娘家不远,引起了村民们的围观。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都羡慕刘梅嫁的好,在城里有有头有脸的亲戚,连车都能开到村里来。 “啥亲戚啊?我看那小伙子指不定是杏春的对象,刚才杏春领着那俩人在村里转呢。” “刘梅家要是有这样的亲戚,还不早就传的大家伙都知道了?” “我看是刘梅婆家那边的亲戚,人家都在市里,有啥亲戚还能让咱们都知道啊。” 你一言我一语时,刘杏春带着俩男人回来了。 其中之一正是穿的精神光鲜的李光明,另一个是李光明在百货商店的师傅王峰,年龄比他大十来岁,俩人算是好搭档,平日采购上货出车都在一起。 李光明自己来,心里不自在,便找了自己师傅陪同。 “杏春啊,你姑坐月子在娘家坐啊?” 刘杏春笑着回:“俺姑现在身体虚,在家里养几天就回去了。” 好事多嘴的大娘:“哪有外嫁的姑娘回娘家坐月子的?多不吉利,妨了娘家的运道,俺就不明白,你姑不懂事,你爷奶爹娘都不懂事啊?” 刘杏春想说关你屁事,她家的事她爷奶爹娘都没意见,咋轮到你个外人多嘴的,可当着李光明的面,她实在是没法说,只能尴尬的笑笑。 多嘴多舌的大娘等刘杏春带着人走了还在人堆里说着闲话: “还当嫁的多好呢,要是真嫁的好,就不会坐月子还得回娘家坐,要是有人伺候,不就留城里了?后娘哪能和亲娘比,又不是亲婆母,平日里肯定有她气受的。” 这就是典型的见不得人好的。 大娘的话落,周围的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再看眼前这辆车,眼睛都没那么红了。 高嫁咋了?找了城里人又咋了?还不是没人照顾着坐月子得回娘家来麻烦亲爹娘。 此时她们可想不起来村里的大部分妇女生完孩子有的连月子都没得坐就得带着孩子下地干活呢。 村里人不知道,刘梅回娘家也只是住上个一两天,等把刘杏春和李光明的事定下了就回县城去。 刘梅娘家老老小小加起来近二十口人,住在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里。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灶房里就传出了肉香。 李光明礼貌的回答着刘家人的问题,心里则在想宋露白咋还不来。 等找到了空子,李光明问刘杏春:“她咋还不来?再等半小时,她要还是不来我们就得走了,天快黑了,我们开车回市里也得开个个把小时。” 刘杏春的手心因为汗水滑腻腻的,她不安的再次重复了不久前说过的话,“她和我们约好的就是今天,可能她有事耽搁了,也有可能忘了,你别急,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呗,反正时间已经耽误了,也不差这会儿了。” 刘杏春已经知道了她姑的打算,虽然一会儿的手段有点不光彩,但只要能顺利嫁到城里去,以后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刘杏春捏了捏手心,给自己鼓劲。 李光明心里还抱着宋露白会来的期盼,再加上师傅王峰也劝他别急,他只能按耐下性子继续等。 没一会儿饭做好了。 今儿个刘家桌上摆的饭菜可是过年时的水准。 白面馒头、风干兔肉、炒公鸡、炒鸡蛋、炸花生米裹着白糖,油亮亮的红烧肉。 菜的样式不多,可每一样都是硬货。 头几年还闹饥荒,这几年还没完全缓过来,城里都不能经常吃到这种好菜,更别说村里了。 有肉就得来酒。 李光明拒绝:“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去,喝了酒开车不稳当。” 刘梅她爹劝道:“喝多了就住这一夜,咱这还能给你们腾出一间空房,明天一大早回去也不碍事。” 王峰是个好酒的,吃肉不喝酒浑身不舒坦,本就意志不坚定,一杯酒下肚都不用别人继续劝,他就一杯一杯的喝了起来。 王峰嘴里都是酒气,大着舌头给李光明倒了一杯酒,“喝点,明天回去也不碍事,指不定那姑娘记错日子了,兴许明天就来了。” 就这样,李光明也喝了起来。 李光明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一杯酒下肚就上了脸。 屋里的刘梅躺在床上抱着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嘴角弯起满意的弧度。 桌上刘梅的父母和爷奶都知道今天是冲着什么去的,看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更加卖力的劝酒。 第30章 逃跑 还在县城里的宋露白一路摸到了锁着门的林书红家,问了邻居得知他今天去上班了,她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他单位。 林书红见到她时大吃一惊,听闻她说要借自行车自然要盘问她是去哪。 “这都三点了,你不赶紧坐车回去?” 林书红知道刘梅今天在娘家要干什么,对宋露白的到来心里虽然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感觉,却又觉得是他想多了。 林书红和宋露白的关系本就没多亲近,平时也就是个面子情。 宋露白自然也不可能对他说实话:“我刚才去车站了,线路车已经走了,得赶紧骑着自行车回去,你就借我这一次,下次我给你骑回来。” 林书红心里一松,虽然还是不想借,但找不到好借口。 但他也不想把人留在家里住一夜,还得白白搭上一顿饭。 宋露白故意摆脸色,“咋?自行车票还是我妈给你换的,我借一次你都不肯给借,哪这么小气,只许你占便宜,不许我图个方便?嫂子住院之前都是我给她送的饭…” 话都没说完,林书红认输了,“你骑去,但得给我早点还回来。” 宋露白哼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喊上常广涛就走。 到了街上,宋露白就让常广涛骑车带着她往三水村去。 二八大杠对女同志太不友好了,宋露白骑着一点都不舒服。 倒是常广涛,虽然比她小一岁,但个头比她还高,腿比她长。 常广涛吭哧吭哧的骑着,“姨,你去三水村到底有啥事?” 宋露白:“别问这么多,赶紧骑。” 她恨不能插上一根翅膀飞到三水村,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光明这个人现在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但要是梦里的事件真的发生了,对她就意味着梦里她的人生轨迹也会成真? 她现在就想去验证。 市里到县里的路都不怎么平整,更何况从县里到乡下,路上坑坑洼洼,二八大杠骑也骑不了多快,天色一暗下来,常广涛摔了一跤卡着裆了,捂着腹部半天没缓过来。 刘梅娘家。 桌上的菜已经见了底,胡吃海塞一点都不客气的王峰已经醉的开始说胡话了。 刘梅她爹和王峰划拳,直到王峰眼都睁不开了趴在桌上,刘梅她爹使唤自家儿子把人送进里屋休息。 屋里传出呼噜声,也传染了醉意上涌的李光明。 紧接着,李光明也被扶进了里屋。 两个大男人躺在一张大床上,李光明也没多想,难受又放松的闭上了眼。 刘家的女人把桌上的摊子收好,不相干的人都散去后,刘家整座院子都显得静悄悄。 堂屋里,刘梅问:“睡着了,一会儿把人送到外头的小屋里,杏春,你过来,我和你说。” 刘家的男人知道刘梅要说什么,都避了出去。 这事虽然不光彩,但要是成了,都是好处。 刚才喝酒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李光明虽然是城里长大的,但他是真的没什么心眼。 没心眼又单纯的人好拿捏,等明天早上木已成舟,只要刘杏春哭哭啼啼闹着没脸见人嘴里喊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就一定能把李光明拿住。 被点名的刘杏春手上汗津津的,“姑,要咋样啊?我实在是不敢、我不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是不成,我的脸是真的没地方搁了…” 临到跟前,刘杏春打起了退堂鼓。 刘梅狠狠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就听姑的,他家条件好,他人也不错,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也不用做啥,一会把他扶进去,衣服给他脱了,你也脱了,等天亮就行了,别的你都别管,明天早上起来你只管哭,想过好日子就利落点。” 姑侄二人说话时,屋里的李光明正在呕吐。 吐完了,他晕晕乎乎听着外面的对话还以为在做梦。 刘梅和刘杏春对他来说本就是外人,晕晕乎乎时,他都没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吐完又继续睡,没一会儿李光明头重脚轻的被扶起来,躺到了另一张床上。 李光明的脑子虽然混沌着,但对外界的感知还在。 有一双手搭在了他衣服上,想要解开他的扣子。 他望去,朦胧间见刘杏春正嗦嗦的解他的扣子。 “你干啥?” 刘杏春被吓的一抖,说不出话来。 “我想喝水,你给我倒点水来。” 李光明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反应过来了现在的不同寻常。 之前那些“梦里”的对话在脑子里更清晰了几分。 不知所措心惊胆战的刘杏春还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想逃,正好顺坡下驴听话的去给他倒水。 门打开了,李光明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院子里黑乎乎的,看清院门在哪后李光明一刻也不迟疑的出了院门。 直到货车启动的声音传来,刘家人才反应过来。 只可惜刘家人追出来时,李光明已经开着车跑了。 “咋整啊?他咋走了!” 刘梅她爹懊悔的不行,戳着刘杏春的脑袋说:“你咋不把人看好!” 刘梅脸色铁青:“现在去追,把人追回来,他现在跑了,肯定是听到了咱们的话,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除了这点,刘梅想不到李光明逃跑的理由。 “你说的轻巧,他开着车,咱咋追?” 刘梅着急:“他喝醉了,肯定跑不远,反正不能在这干等着,要是不成,以后他保准得和咱们算账。” 刘家人没法子,只能顺着路去追。 喝了酒的李光明头昏脑胀,但吐过一回后头虽然还疼,但脑袋清醒多了。 先前的事他已经全想明白了。 原来把他弄到村里来就是为了算计他。 宋露白可能都不知道这回事! 咋有这样的人呢! 李光明越想越气,气的砸了一下方向盘。 鸣笛声在寂静的乡路上传了好远,一里地外的宋露白和常广涛都听到了。 可恨他太蠢太好骗了。 夜晚视线不良,李光明都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自然也掌握不住手里的方向盘。 前方路窄,底下是干涸的水道,落着不少大石块,上面是宽度不到四米的石桥。 白天的时候开车、开拖拉机走这条路还得小心点,夜里视线昏暗更是得慢着点。 下一瞬,货车在上桥时歪了下去,李光明从没关好的车门掉了出去。 第31章 有人来了 车头歪进了干涸的水道去,车灯的光在夜色里被压的也不甚明显。 刘家人一路跑着追,本以为追不到时,就听到了大动静。 等到了近前,借着飘出来的车灯亮光看到李光明头上血糊糊的,将脸都糊的看不清本来面貌了。 刘家人大惊失色。 刘老大准备赶紧把人弄出来,刘老爹厉喝:“别碰他,把灯灭掉。” 刘老大手抖,两片嘴都在颤:“爸,不赶紧把人救出来,流血太多死了咋办?” 刘老爹沉着脸:“他好了还得找我们算账,你去救。” 刘老大的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选择进驾驶室捣鼓,捣鼓了半天,车灯终于灭了。 黑暗中,老刘家的人面面相觑,浑身都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要是不救,看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会没命? 而摔进水道里肩头被压着的李光明虽然浑身动弹不得,但意识是清醒的,此时他浑身发凉,心里喊着糟糕,自己恐怕死期将近了。 沉默间刘老爹发话:“把车往沟里推推,弄完就都回去,把今天的事烂肚子里。” 人只要一死,谁都不知道李光明为什么半夜喝了酒非要走。 这事也就掩盖过去了。 刘家人干完了手上的活准备往回走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瞬间警惕心大起。 自行车轱辘在不平整的路上很难不发出动静。 这一路骑来,从天亮到天黑,又在不熟的乡间小路上,天黑后在路上连一个人都没碰到,常广涛这个半大小伙子心里都在打鼓。 “姨,咱不会走错路了?天都黑透了,晚上咱咋整?” 宋露白心里也在打鼓,可都到这了,总得一探究竟,李光明没事是最好,晚上她厚着脸皮住刘梅娘家去,要是有事,真的出了事,她也不至于后悔。 “我看到前头的桥了,路没走错,快到了。” 此时桥下,刘家男丁们正跟做贼的一样蹲在车体后不敢发出动静。 他们期盼着过路的人速速从桥上离去,完美忽略桥下的异常。 货车虽然被推到桥下,但只要有稍许亮光,只需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刘家人只能期盼今夜不算明亮的月色助他们一把。 自行车很快到了桥上,一股汽油味扑鼻而来。 宋露白耸动着鼻子,又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汽油味夹杂着腥味。 “停停停。” 刘家人心内大骇。 “广涛,你看那是啥,这沟里哪来的这种大家伙,还一股汽油味。” 常广涛将车停在一边,摸着桥边下去,然后摸到了冰凉的车身。 “姨,这好像是一辆车。” 宋露白心里一跳。 莫名其妙的咋会有一辆车在这? 车这么金贵少见的东西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躺在这? “看里头有没有人!” 宋露白也准备溜着边下去,余光瞥见了黑影在沟下移动,吼道:“广涛快上来,底下有人。” 常广涛吓一跳,反应很快连滚带爬的跑了上来。 “姨,底下好像死人了,我手上滑溜溜的。” 常广涛的声音里都是不知所措。 宋露白的心沉了下去。 她怀疑底下“死”的就是李光明。 她还是来晚了。 沟下的黑影没了动静,一时之间宋露白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底下不知道有几个人,她和常广涛要是莽撞行事,万一也被底下的奸人害了怎么办? 她没动静,底下也静悄悄的,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宋露白浑身发冷的站在那,脑中分析着眼前的局势时,前方的道路上传来了声响,两个大灯突然照亮了前方的路。 沟里刘家人的面色骤然大变。 惨了惨了。 昨天村子里来了一辆车,去了村东头赵大娘家,车上下来的人都穿着绿军装。 赵大娘的三儿子牺牲了,这几个当兵的是来慰问的。 可这辆车离了村往下头的方向去了,现在咋又在天黑后出现在了这里? 刘老蒙着脸交代:“都把脸捂上,赶紧给老子跑。” 刘家几个男丁有样学样,蒙着脸爬上沟渠就往村里跑。 车灯越来越近,近到宋露白看清了五个人逃跑的背影。 她在原地跳起,对着车里的人挥舞着手臂。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两个身高腿长的绿军装。 “怎么了同志?需要帮助吗?” 宋露白:“这里出了车祸,应该是刚才那五个人干的,同志,底下躺着的人正在流血,需要你们帮助。” 话落,卫扬对驾驶位上的同伴说:“快下车,你去追人,我们救人。” 抓坏蛋固然重要,但眼前救人更重要。 三人分工明确,司机下了车后追着五个人影一路狂奔。 卫扬嘴里咬着手电筒下了沟渠,看到下面躺的血糊糊的人影,探了探气。 宋露白可算是看清了底下的人,还真是李光明:“咋样,没死?” 卫扬眉头紧皱,“还有气,但血流的太多了,得赶紧送医院。” 李光明的右肩被压在车轮下,好在车轮下有个石块抵着才没压实。 为了把人拉出来,四人齐心协力费了老鼻子的劲儿。 等李光明被送上车,夜风一吹,宋露白才惊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车上能挤五个人,追人的司机还没回来,但李光明得赶紧送医院。 “你们去哪?” 宋露白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李光明,此时自然要回去。 “县城或者市里,先把他送去医院,就是不知道县医院能不能治。” 李光明耽误不得,卫扬和同伴俩人只有卫扬会开车。 卫扬便交代道:“伍华,你在这等着老鹰,一会儿到了公社我去派出所一趟。” 宋露白赶忙道:“自行车可以先借给你们。” 卫扬点头,“那就先这样,你在这等着老鹰,我们先走了,事情办完,明天我在县医院等着你们。” 伍华拍肩头:“放心,那几个鳖孙跑不了。” 车上,李光明恍若丧了任何知觉,车辆颠簸时被甩动连哼都没哼一声。 宋露白真怕他没气了啊。 卫扬开的飞快,还不忘问之前是什么情况。 宋露白拦住了想要开口的常广涛,抢先说:“我们下乡找亲戚,但对这片不熟,就走到了天黑,我俩骑着自行车到了桥上,就闻到了汽油味,看到底下有黑影在晃动,在我们不知所措时,幸好你们来了…” 第32章 通知 三水村。 刘老爹带着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大孙子一路狂奔,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上过战场的聂飞鹰的魔手。 聂飞鹰一个飞踹,把体力最差落在后面的刘老爹踹倒在了他家的篱笆墙上。 另外四个跑进院门的刘家男丁们回头一看,竟不知道该不该跑了。 聂飞鹰冷笑一声,“都往这跑,还进院,这是你们家对?” 他把哎呦呦叫唤的刘老爹提起来,“走,进去。” 刘老爹此时怂的跟小鸡仔似的。 刘家的女人们听到动静后出来了。 一直心神不宁的刘梅看到聂飞鹰,忽略打鼓的心跳,强撑着上前质问:“你谁啊?敢在俺们村欺负人!” 听到有人喊刘老爹“爸”,聂飞鹰松开了手里人。 既然都找到家门了,倒是不用急了。 聂飞鹰将证件拿出来,黑暗中在众人眼前晃了一下,“我是啥人,等派出所的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和卫扬一起出生入死过,聂飞鹰了解卫扬行事的路数,料定他一定会报警,现在他只需要在这等着,把人看好了。 刘梅都不知道到底咋样了,也不敢贸然问话,只能阴晴不定的憋着。 刘老大见聂飞鹰气势不一般,灯光又照亮了聂飞鹰身上的军装,咽着口水问:“我们可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 聂飞鹰老神在在:“那你们跑啥?不是心虚跑啥!” 刘老大不说话了。 刘家人对视一眼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聂飞鹰哼了一声,不搭理刘家人,就在墙根坐了下来。 夜里虽然冷,但更冷更艰苦的地方他不是没站过岗。 车子很快到了县医院,卫扬马不停蹄的抱着李光明进入。 常广涛拽了拽宋露白的袖子,不安问:“姨,那人应该没死。” 宋露白摇头:“谁知道。” “你先回去,估计大姨她们急了。” 常广涛这才想起家里那回事,拍了拍脑袋,“回去我爸肯定得揍我。” 宋露白想起她妈,心里也怵。 她当时走的太匆忙,没想过后果,现在想想,回去肯定免不了被她妈说一顿,她妈现在指不定咋担心呢。 军装上沾了血的卫扬靠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远不远?我先送你们回去。” 常广涛摇头:“我认得路,自己回去没事,就是我姨,她家在市里。” 卫扬将目光移向宋露白。 宋露白想回去安她妈的心,又担心李光明死了,多少有点犹豫。 卫扬道:“这样,你个姑娘家晚上在外面家里人肯定不放心,我先把你俩送回去,你之前说了,这位男同志家里是市里的,我顺便把他家人带过来照看他。” 宋露白犹豫:“那我们都走了,就没人管他了?” 卫扬:“不碍事,我去找护士,让医护人员先注意着。” 卫扬离开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带着两人向外走。 在常广涛的指挥下,车子很快到了他家院外。 常家人还没睡,就是怕常广涛出事。 现在人回来了,见宋露白也无事,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张兰还要盘问,宋露白没给她盘问的机会就上车跑了。 常广涛被拧着耳朵拽进了院里。 车子很快进了市里,到了食品厂的筒子楼下,宋露白邀请卫扬上去喝口水,顺便清理一下身上。 卫扬迟疑,“这不方便,你告诉我那位同志的住址,我直接去他家通知。” 宋露白诚实摇头,“我只知道他是百货商店的员工,具体地址还得让我妈打听,你跑了这么久,上来喝口水,正好把情况和我妈她们说说。” 卫扬这才动弹。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点,筒子楼里大多数人家早就关灯睡觉了,楼梯间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 宋露白家的灯还亮着。 宋露白跟做贼似的推开门,就见她妈坐在桌前撑着下巴。 张翠在看到宋露白的那瞬间,眼中的惊喜很快转化为怒火。 张翠二话不说的起身上来拧她。 “你个死妮子今天一天跑哪去了?还知道回来!” 宋露白躲开,“妈,妈,还有人,李光明出车祸了,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得赶紧通知他家人。” 张牙舞爪准备揍闺女的张翠挥起来的手顿在了半空,不可置信:“啥”? 宋露白将卫扬迎进来,倒水的功夫把事情说了一遍。 卫扬身上的绿军装让人下意识生出信任,张翠在弄清楚来龙去脉时怀疑的看了一眼宋露白。 上午宋露白跟见了鬼一样跑掉,回来就带回来这消息,总感觉她是提前知道点什么。 “妈,咱家有没有多的衣裳,这位卫同志身上都是血。” 卫扬拒绝:“现在用不着换,先通知李家再说。” 张翠进屋翻出来一件藏蓝色的外套,“你先换上,血糊糊的挺吓人,晚上还好,白天可要不得。” 宋露白打了盆水回来,卫扬简单的擦洗后就带着张翠出了门。 宋露白想跟去,张翠硬是没让。 走前卫扬交代:“这两天哪也别去,公安肯定会来找你了解情况,自行车明天我们送回来。” 宋露白:“好的,辛苦了。” 奔波了一天的宋露白也就吃了一顿饭,这会儿才觉得饥肠辘辘。 林大海披着衣裳出来,跟梦游似的问:“李光明出车祸了?你今天咋想着下乡的?” 宋露白打着马虎眼,“就突然想下乡看看,谁知道这么巧,在路上碰到了。” “我瞅着他出车祸不是意外,当时沟里还有几个人,当兵的开车一来,五个人蒙着脸就跑。” 林大海郑重点头,“还真是…乡下可真不安全。” “以后别瞎乱跑,出了事咋整?” 这话是人话,宋露白不跟他唱反调,老实的点着头。 林大海嘀咕着:“那小子可别出事了…” 躺回床上,宋露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眼就是李光明那张被血糊满的脸。 她祈祷着李光明可千万别出事。 那五个鬼祟的身影看不清人脸,但她莫名觉得和刘梅娘家脱不开关系。 迷迷糊糊间,张翠回来了。 宋露白探出头,“妈,咋样了?” 张翠:“睡觉去,找到李光明家了,人已经去县城了,赶紧睡。” 第33章 内情 张翠赶宋露白去睡觉,等宋露白真缩回了头,张翠又道:“你出来,我问你。” 今天的事咋想咋奇怪,不问清楚张翠睡不着觉。 楼道尽头的水房内,张翠盯着宋露白,“你今天咋回事?没事去啥乡下?” 她闺女的反常是从在百货商店听到李光明的消息开始。 宋露白没隐瞒,直接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李光明出车祸死了,本来以为就是个梦,今天心里跳的厉害,就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翠听后眼里是怀疑,宋露白的话她不敢信,可她又找不到另外一种解释。 为防止李光明事件过后家里又着急给她介绍对象,宋露白提前打了预防针,“我梦里还有俩定了亲的对象得出事。” 张翠:“…!” 张翠:“这都是啥事啊?不是你胡说的。” 骗她玩的?听起来咋这么不像话。 宋露白回想起梦里第二第三个,叫什么来着?又是什么职业来着? 她该记得的啊。 “叫啥我没记住,反正家里条件都不错,妈,我不会拿这事胡说,以后你注意点,真要是和我梦里一样,我连着死三个订了亲的对象,到三十我都嫁不出去。” 张翠呸道:“胡说八道啥!行了,睡觉去。”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胡说八道,但现在张翠确实当回事了。 宋露白都不知道自己咋睡着的,半夜觉得冷,外头雨声沥沥,她隐隐约约知道外面下了雨。 早上醒来时雨还没停,口鼻间都是土腥味。 林建设俩兄弟今天不用去学校,看宋露白还在睡,硬是将她闹醒。 宋露白拉着脸坐起身,“你俩想挨打!” 林建设:“姐你昨天去哪玩了也不带我们去…” 林和平:“姐我不想吃糊糊,你起来贴个饼子呗。” 双胞胎的话驱散了她昨日的不安,给宋露白带来不少真实感。 宋露白她妈和林大海都去各自的厂子里了,双胞胎吃完饭在外面和人疯玩,家里就剩宋露白一个人坐在那胡思乱想。 晌午十一点,卫扬带着派出所的同志登了门,宋露白借的林书红的自行车也被送了回来。 她迫不及待的问:“咋样了,李光明没事?” 卫扬缓声道:“宋同志不要急,李同志已经脱离了危险,在两个小时前醒过一次,也已经配合公安做过了笔录。” 宋露白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人没死就好。 没死就意味着她的梦可以改变。 “宋同志,这位是你们市里派出所的赵同志,这位是朝阳公社的李同志,他们是来了解昨天的情况的,你不要紧张,只要实话实说。这是我的工作证件,昨天夜里事急,没有告诉你我的工作单位。” 宋露白瞅了一眼卫扬举起的工作证件,上面的职位是邻省隔壁军、区的大队长,她多看了一眼卫扬,点点头,给三人倒了水。 派出所的同志问的问题都是昨夜的情况,宋露白基本没有任何隐瞒。 本来除了她下乡的理由,她就没有想要隐瞒的事。 两个民警同志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组织好语言问,“宋露白,你昨天下乡真的没和别人约好?” 宋露白一脸诧异,“和谁约好?我连下乡都是突然心血来潮,要不是对那边的路不熟,不会走到天黑差点摸丢。咋了,是有啥问题吗?” 民警:“据我们了解,李光明好像在和你相看,据他所说,他昨天下乡,是因为你给刘杏春带话,约他去乡下相看,理由是在城里相看要是不成,传出去不好听。” 宋露白瞪大眼。 她猜想李光明下乡肯定和刘梅有关系,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她的“事。” 宋露白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从来没有让人给他传过话,就算要相看也是听家里的安排,我妈之前说的相看地点是食品厂的王主任家,哎呀,他咋就信了别人的话往乡下跑了,公安同志,那他出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啊?” 公安和卫扬相信算计李光明的人中没有宋露白。 因为宋露白是那个救人的人。 卫扬自认为能辨认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有没有骗他。 宋露白的表情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但这其中他还有些疑惑。 宋露白莫名其妙带着姨家孩子下乡,总觉得原因没那么简单。 三人对视一眼却不说话,把宋露白急的:“到底有啥不能说啊,这事都牵扯到我了,我就想知道咋回事,李光明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 公安起身道:“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确定一下昨天的情况,从你这了解的和李光明那没有出入,宋同志,感谢你的配合,今天就到这里。” 三人要起身,宋露白急的想抓耳挠腮。 别走啊,说清楚再走啊。那五个人都是谁啊? “你们辛苦了,再喝点水再走呗。” 卫扬拉着门站在门口说:“昨天的衣服脏了,等洗干净了再送过来,昨天多谢了。自行车就在楼下停着,完好无损。” 这会儿宋露白脑子里哪有衣服和自行车的事,“卫同志,我就想知道昨天咋回事,你能给说说吗?” 卫扬:“李光明已经转回市医院了,你去看看他,有些情况我们不方便说太多,李同志怕牵连你,给公安提供信息时都让他的父母亲人出去了。” 宋露白皱眉,仰头问:“那昨天你的两个同伴都没出事?” 这人长的实在是高,站起来足比她高一个半头。 卫扬摇头,“都没事。” 看着人下了楼,宋露白转身就把门锁了,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医院。 医院虽然不大,但具体在哪个病房还得找医护人员打听。 宋露白找人时,面熟的、眉头微皱的李婶子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你嫂子不是出院了,你咋到医院来了?” 没等她回话,就见她板着脸问:“昨个光明去村里,是不是因为你?” 李婶子眼里尽是对她的不满。 宋露白压下心底的不舒服说:“我不知道他下乡干什么,我只知道昨天要不是我在半道上碰到他,又恰好有车经过,他得出事。” 第34章 算账 李光明的姑姑李婶子被宋露白的一句话堵到说不出话。 等她反应过来后,激动的拽着宋露白,“昨个半夜原来是你,你给我说说咋回事。” 李光明见过公安后就一直在沉睡中,李家人还是从公安口中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 宋露白摇头:“我不知道他咋了,我昨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掉沟里出事了,我只知道有五个人在沟里躲着,那些可能是害他的人。” 提起这个,李婶子恨的咬牙切齿,“你嫂子娘家都是一群黑心烂肺的牲口啊。” 提起刘梅,李婶子的目光狠狠的剜向宋露白,语气激动,“我咋样都觉得光明下乡和你有关系,你会不知道?” 宋露白不爽:“我到底该知道什么?” 她知道了李光明下乡的理由,但不代表她要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让李家人连带她一起恨上。 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李光明自己都不说,她就不给自己找事了。 这事过后,她和李光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现在人好好的活着就行。 “婶子,我想去看看他,问问他昨天咋回事。” 李婶子冷笑一声,“还看啥,都是你们家人把他害成这样的,差点就没命了呀,还好送医院送的及时。” 宋露白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但还是难免烦躁。 “和我家人有什么关系,婶子你倒是说清楚啊。” “要不是我在医院见着你,想介绍给光明,他肯定不会闲的没事下乡,更不会被刘梅一家算计。” 此时她再看宋露白,已经完全没了当初那种看未来侄媳妇的慈爱和善的感觉,而是像在看仇人。 “你嫂子那一家把光明骗去乡下,让他喝了不少酒,想让她娘家侄女和光明生米煮成熟饭,光明清醒后就想着跑,喝了酒咋会不出事呢!” 宋露白着实没想到内情竟然是这样的。 太离谱了。 可又像是刘梅能干出来的事。 刘梅真是敢想敢做。 “你说,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骗光明去的!” 宋露白的好脾气到此结束,她张嘴便道:“谁他娘的干了缺德事谁他娘死全家。” 激动的李婶子看着她瞠目结舌。 这和她预料的不一样啊。 本来宋露白来医院就是为了了解情况,既然已经知道了,李光明也脱离危险了,她自然是转身就走。 还留在这干啥?听李婶子说些闹心的话? 本来她就什么坏事都没干,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成功让李光明活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她就不掺和了,不过该算的账还是得让她妈找刘梅家算。 李婶子回了病房,见李光明醒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笑。 李光明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一旁抹泪。 “别哭了,人醒了是好事,都哭啥。” 看着李光明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李婶子心疼道:“可遭了罪了,得养好些日子才能养回来,还有没有哪不舒服的?” 李光明虚弱道:“就是还有点晕,浑身没劲,不过比之前强多了,我没啥大事,你们别担心。” 李婶子懊悔不已:“这次都怪我,要不是我寻摸着给你介绍,你哪能遭这个罪,光明啊,你昨天咋去乡下了?” 李光明神色黯淡:“我闲的没事,就想去看看,没想到…” 他知道如果他说出下乡的原因,家里一定不会再愿意他和宋露白相看,还可能会因此埋怨上宋露白。 他已经反应过来昨天的事宋露白是不知情的了,是他被骗了。 “爸、妈、姑,昨天要不是宋露白她们,我可能没命见到你们了…” 从车上摔下去后他并没有失去意识,不过是被压着的姿势让他浑身没法动弹,也没法出声,实际上他的头脑无比清醒,对外界的感知还在。 直到血流的越来越多,意识到正在被人营救,他才彻底昏死过去。 他静静的将在刘家听到的话和摔下车后刘家人的表现说完,李家人都愤怒了。 李家人扬言要找刘梅家算账。 李光明道:“我已经都告诉公安了,公安会收拾她们的。” 李婶子气的拍手,咬牙切齿:“你还活的好好的,她们又不能被拉去枪、毙,顶多劳动改造几年,咋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咬死她们的心都有了!我当时咋没看出来刘梅是那样的东西!” “怪不得呢,怪不得我住院时她把她娘家侄女喊来,又给我帮这干那的,原来早就打了那个主意。” “都怪我啊,不是我蠢,就不会害光明成这样了。” 李家人对刘梅娘家恨的咬牙切齿,李光明他爸脸色阴沉沉的,拳头攥的很紧。 李家人还在气愤中,面色苍白的李光明等大家都闭了嘴,跟梦游似的说:“爸,妈,姑,救我的几个人你们得替我好好谢谢,要不是她们,我就被刘家人害了。” 李光明她爸安抚道:“你放心,该谢的我都会去谢,咱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李婶子神色发愁的看着李光明。 这孩子真愁人啊,都躺在这了,还惦记着宋露白。 这脑子咋长的啊。 宋露白在家做好饭,等着她妈下班回来。 林大海的工作单位远,每次下班都比张翠晚回个二十来分钟。 听完宋露白的话,张翠差点把搪瓷缸子磕烂。 “好她个刘梅,黑了心肝的东西,我还当她最近老实了,没想到又在作妖,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张翠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等林大海进门时,那个磕破皮的搪瓷缸子还是砸到了林大海跟前。 此时的宋露白已经躲回了屋里,静听战况。 林大海一进门就被搪瓷缸子袭击,把门一关脸也拉了下来。 “这是干啥?” 招你惹你了?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 张翠扬声就想嗷骂,可一想到筒子楼不隔音,硬是把声音压低了下来。 她将刘梅和她娘家干的事说完,冷笑的看着林大海,“你就说林书红知不知道,这事他参与没有!还是说这事你也知道,就准备拿我闺女办大事呢?第几次了,狗东西不安好心!” 林大海当即反驳:“和我有啥关系!” 看着张翠发狠的眼,他又跳脚补充道:“这事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我娘生的。” 第35章 拱火的张翠 和林大海同床共枕的是张翠。 每天林大海都做了什么事张翠还是有数的。 张翠本就觉得这事和林大海没什么关系,刚才那样说本来就是故意的。 俩人都是二婚头,共同生活了差不多十年,张翠现在最明白的就是她进一尺林大海就得退一尺。 俩人的夫妻关系稳固,但也是东风压倒西风。在她姐张兰这么多年的调教下,张翠现在只想当东风。 当东风受气少,家庭地位高! 张翠抱臂坐在板凳上,斜眼看着林大海,“你说和你没关系就没关系?这事你就说办的丢不丢人?传出去别人咋看咱家?露白以后还咋相看?你说不知情我可以相信,但你儿呢,他林书红和刘梅是一家人,刘梅的打算他不知道?” “你儿子好啊,拿着我闺女做筏子给刘梅娘家捞好处!咋地,我欠你林家的啊!” “刘梅干的就不是人事,脸都被她丢完了,我不管,以后你儿子一家别想再登我家门!” “我告诉你林大海,你要是不乐意,就滚去和你大儿子过一家去,我家没他们那样的亲戚!我也要不起那样的儿子!这房子本来就是单位分给我的,你自己看着办。” 林大海的脸拉的比驴都长,“你对我发啥火,又不是我干的。” 张翠:“我跟门口过路的发火!人家又凭啥受着?” “反正我不管,刘梅干的事是犯罪,我不要这样的亲戚,丢人!” 林大海一巴掌拍在桌上,“明天我就去找书红。” 张翠斜眼,“找他干啥?” 林大海:“让他离婚,刘梅那样丢人的儿媳妇,我要不起!” 张翠嘴角弯了弯,又很快撇了回去,“她要是不离呢?” 林大海掷地有声,“那我就跟书红断绝关系!” 张翠冷笑道:“说到做到才行,不然就是放屁!” 屋里躺着的宋露白不知道她妈这是想干啥。 让林书红离婚,那难受的肯定是刘梅。 想到这里,宋露白坐了起来。 她妈好聪明啊。 林书红是林大海的亲儿子,再咋样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让俩人断绝关系本来就不可能。 让夫妻俩离婚,夫妻俩都得难受,这就一下子报复了两人! 到时候林书红得埋怨林大海,父子俩的关系得更差。 被骂了一顿,想到刘梅干的丢人事,林大海也吃不下去饭了,甩上门走了。 宋露白探头出去,轻声说:“妈,林书红要是不愿意离,还不得怨他?” 张翠哼了一声,“怨就怨呗,跟我有啥关系,他又不叫我一声妈。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出来吃饭。” 她妈眉眼间的怒意早就没了,嘴角隐隐还往上翘。 宋露白觉得这会她妈的心情挺好。 看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懂啊。 三日假期一晃而过,宋露白净忙着李光明的事了,再次去街道办上班时还有点恍惚。 大清早的,肖艳打着哈欠靠近她小声说:“这两天胡家人又来闹了。” “闹啥呀?” 是沈玲玉开始行动了吗? 肖艳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笑意,“胡家老两口和胡小庆被打了,胡小庆她妈脸上一个大包,脸肿的老高,她们说沈玲玉半夜把她们打了,打完人就跑了,还报了派出所,派出所的说这是家务事,他们管不着,派出所的不管,胡家才来找街道的。” “可咱们能咋办?咱也只能劝她们对沈玲玉好点,对她好点,她不就不闹了吗?” 宋露白噗嗤笑出声。 派出所的同志反应真妙啊。 沈玲玉可算是报复回去了一回。 趁着夜深人静睡意最浓重时把人打了就跑,完全没有任何风险,真是太聪明了。 不过她半夜打了人去哪了? 咋没上她家找她? 俩人说小话时,王主任进了门。 宋露白的视线和她对了个正着,对方的眼神在她脸上一触即移,活脱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宋露白心里冷哼。 以为给她脸色看她就能害怕还是咋的? 陈书记拿着一张报纸出来,“小宋,你和老张一起抽空把板报出了,这几天弄好,主题就在报纸上,你的字写的不赖,和老张一起丰富下板面。” 宋露白应了一声接过报纸,看后说:“疆省兵团招人呢?那边到底咋样啊?谁家有亲戚在那边,我有个妹子想报名去。” 老张摇头晃脑:“瓜果香,牛羊肥,地域广,xj是个好地方~” 老张唱完,办公室里又有别人开始唱,那调调和常珍珍嘴里唱出来的差不多,词都是一样的。 “最近不是在放《军垦战歌》这电影吗,我爸他们单位都放过几次了,看的我也热血沸腾,想出去闯一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那部宋露白还没去看过的电影,整的宋露白心里痒痒,也想去看看。 王主任加入群聊,“拍的怪好,等真去了就傻眼了,咱们省乡下的农民还吃不饱饭,疆省地方怪大,要能吃饱饭,还会招人?你们听过市里省城、市里单位招人?越是好的地方越不缺人,越是那鸟都不拉屎穷的叮当响的地方才会想办法从其它地方弄人去。” 王主任话落,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这年头消息闭塞,大家获得外界新闻的渠道大都是收音机。 还有不少信息来源是人的亲身经历以及口口相传。 现在留在疆省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华国儿郎,哪个好儿郎没有亲戚家人朋友? 办公室里不是没有人知道疆省现在搞建设很苦的事实,但为什么没人说? 因为大家谁都不傻。 在自己的岗位上好好工作是为国家做贡献,但现在国家需要更多的人去边疆搞建设,身为人民群众,你可以没有这样的觉悟,但不拖后腿总是能做到的? 王主任一番优越感满满指点江山的话语虽然有道理,但却不能这样堂然皇之的说出来。 宋露白这个工作经验不多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片刻后陈书记开口了:“天天坐办公室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疆省地域辽阔,是咱们国家不可分割的重要版图,现在国家需要人去搞建设,要是都怕吃苦,还能发展的起来吗?有些人已经坐办公室坐的没有了拼搏奋斗的精气神,还妄图扯后腿动摇军心,觉悟真是低。” 第36章 雨过 陈书记的话明明是在指着王主任的鼻子骂,王主任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王主任脸色铁青,宋露白心情舒畅。 还没高兴多久,宋露白看着报纸和老张商量板报上的内容时,王主任再次点了她的名。 “咋了主任,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宋露白的态度和之前一样,看不出任何私人情绪。 王主任心里憋的难受,“你去到找沈玲玉,告诉她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不要整那么多事,胡家闹个没完,对咱们街道的影响也不好。” 宋露白知道和她说别的是对牛弹琴,王主任这种性格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轻易改变她认知内的对事情的看法的。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 说完了这件事,王主任又拿出两个笔记本,“去好好整理一下,再写个心得体会。” 宋露白:“…”! “好的,这个不急着要,书记还让我写板报呢,咱们街道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动员支边建设,我看动员的事更急。” 王主任面无表情,“一个星期给我。” 宋露白微笑:“好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针对她?被书记当众说了就拿她泄火?她宋露白可真是太好欺负了呀。 宋露白领了任务回去又和老张讨论了一会儿。 过去的板报都是老张在出,他对板报的板面设计颇有心得。 老张画得一手好画,字也写的很工整,宋露白只需要听他安排就对了。 听着王主任催她,老张摆摆手,“你先去干别的。” 办公室事了,宋露白去了胡家。 虽然想着沈玲玉八成不在胡家,但万一呢,且正好她想去胡家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胡家只有两个老家伙在家,俩人脸上都挂了彩,见到她时仿佛见到了阶、级敌人。 宋露白看到这两张大花脸却神清气爽,笑问:“叔、婶,这是咋了?沈玲玉呢?” 胡李氏两嘴一张就是骂:“那个死贱去哪了我们咋知道?要是让我逮到她,非得打死她这个东西…” 臭老婆子用最难听的话语诅咒着她的儿媳妇。 宋露白听完后抠了抠耳朵然后转身就走。 胡李氏抓住她的胳膊,“谁让你走的?你们街道办事处的就是这样办事的?哪有她那样的媳妇,打老家伙都没人给主持公道,真是没天理没王法了,自古以来哪有这种事!我胡家倒霉啊,碰到了这样的儿媳妇…” 听她嚎丧完,宋露白甩开她的手臂,“咋?只允许你们打她,不许她打你们?你们打人家的时候派出所的同志也没把你们抓进去啊,多公平的事,你咋还不乐意了!” 胡李氏面目狰狞:“你个死丫头片子懂啥?我们是长辈,她那样的儿媳妇得被浸猪笼!你们街道不管是?真是反了天了!” 宋露白一脸正色:“谁说的不管,我今天不就是来找沈玲玉的,我要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不过婶子,看来上次我们说的话你们没当回事,她要是消了气,还会对你们这样?我看她是真的想离婚,反正你们也消受不起这样的儿媳妇,不如早早离婚,省的闹来闹去你们日子不好过。” 胡李氏看她的眼神带着仇恨。 她伸着手指就骂:“丧良心啊丧良心,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死丫头片子出的主意竟是没眼的馊主意,以后谁家娶了你就是倒了大霉了…” 这要是她家亲戚,宋露白高低得在言语上和这臭老太婆争个输赢,但现在她是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真那么干了,工作也别想要了。 宋露白心里嘀咕着嫁到你家才是倒了大霉了,嘴上说着:“那行,就这样,我去医院找找沈玲玉,好好劝劝她,但你们也得拿出行动把人哄好,好吃好喝的把人身体先养好…”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完,宋露白转身翻着白眼出了院子。 沈玲玉不在街道卫生所,而是在市医院里躺着。 比起上次见她,这次她的面容清晰多了,气色也好多了。 沈玲玉脸上的青紫虽然还没全消,但能让人看清原本的面目了。 瘦长的瓜子脸因为营养不良颧骨凸出,显得面中有些凹陷。 但大大的眼睛看人时很有神采。 寒暄过后,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钱,零零碎碎加起来有六毛多。 “你在这住着没人照顾,这些先给你应应急,等你以后有了再还我。” 沈玲玉笑着推了回去,压低声音说:“多谢你了,不过用不着,我身上有钱,够在这吃上个把月的。” 医院有食堂,食堂里的饭不要票,就是价钱有点贵。 但现在沈玲玉承担的起,因为上次半夜回家打人时她趁机偷拿了胡老头藏起来的私房钱。 宋露白和沈玲玉见面交流的次数虽然不多,但这次见面都有一股亲近的感觉。 宋露白小声问:“我听别人说你半夜回去了,那结束后你去哪了?” 沈玲玉趴在她耳边说,语气略得意:“医院的院墙有个洞,我钻进来了,病房的人都不知道我半夜出去了。公安来找过我一次,我说不是我干的,病房的人都能给我作证。” 宋露白对着她伸出了大拇指。 “那你接下来准备咋办?” 沈玲玉躺了回去,神色舒展:“这次我想明白了,不人不鬼给人当牲口的日子我过够了,不管咋样都得离婚。” 这话听的宋露白心情舒畅。 让胡李氏说,她的想法离经叛道,她这样的女性在社会上就是毒瘤。 王主任和她大姨也都信誓旦旦的说沈玲玉离不了婚,她会被哄回去继续过日子。 宋露白不是想证明谁对谁错,而是想说日子过得不好,每个人都有权利挣脱。 如果社会环境不允许,那就是它错了,需要进步。 人不该成为社会环境的奴隶,而该成为自己生活的掌控者。 她为沈玲玉高兴,并期待她能顺利离婚,虽然她知道这很难。 但雨过之后就是天晴。 宋露白还在街道办公室忙碌时,今天提前下班的林大海和昨天说好了一起去县城找林书红的张翠俩人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去县城了。 俩人在林书红家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林书红等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 林书红牵着林锦瑶的身影在周围房子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中透着落寞。 看到俩人在门口等着,林书红面色一变,瞬间打起精神。 “爸,姨,你们咋来了?” 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林书红继续道:“爸,姨,你们得帮帮刘梅啊,她一家都被派出所的抓进去了。” 话落,林锦瑶抹着鼻子哭了起来。 第37章 丢人 林锦瑶的哭声很大,都引出了隔壁的邻居。 刘梅办的事丢人,林书红可不想闹的人尽皆知传的沸沸扬扬被邻居议论,和邻居草草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带着人进了门。 将门关好,他难得对宝贝女儿林锦瑶发了火:“哭啥哭!非得哭的家家户户都知道,再哭滚出去!” 林锦瑶将声音憋了回去,却仍哭的一抽一抽的。 林大海看了一眼林锦瑶,随口打发道:“回屋睡觉去。” 林锦瑶瘪着嘴,脸上挂着泪:“可是我妈…爷,奶,求你们帮帮我妈和姥爷舅舅们…” 张翠翻着白眼强调:“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吗就让帮?她们干的是违法的事!” “做人做事得守道德,守法纪,从现在开始记住!” 林书红意外的看着张翠,“你们都知道了?” 看着林锦瑶进了屋,林大海才道:“今天来我就一件事,让你和刘梅离婚,你要是不离,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林书红不可置信,“爸,这个关口,你让我离婚?刘梅她被派出所的抓走两天还没回来,你孙子已经两天没奶喝了,这两天喝的都是糊糊,你知道我现在多难吗?你咋能这样?” “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为你孙子孙女想想?” 林大海提高音量:“她干了啥事你知不知道?” 张翠铁青着脸:“你俩是两口子,她做的事,你敢说你不知情?真是不要脸!背地里干那龌龊事,说出去都丢人!” 林书红气的呼哧呼哧,“你们真是没一点人情味,刘梅已经被带走了,现在是说那些事的时候吗?我儿子他没奶喝,我闺女没娘了,你们就这样对我?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还想把我的小家拆了!” 张翠冷笑:“我就说你都知道!原来算计我闺女也算你一个!我们真是给你娶了个好媳妇!” 林大海一巴掌扇到林书红脸上,伸着手指怼着林书红的脸:“你给我听好了,当初娶刘梅的时候我就不愿意,你非要娶,我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她干的丢人事都进了派出所,我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你要是不愿意和她离婚,以后就别再进我家门。” “张翠,走,咱们回。” 张翠被喊的一愣,见林大海脸色铁青,到底没说别的,沉默的跟着他出了门。 林书红追到门口,愤愤指责:“我亲妈要是在,绝不会这样对我!林大海,你别后悔。” 先给林书红反应的不是林大海,而是张翠。 张翠冷着脸气势汹汹走到林书红跟前,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 在林书红的不可置信中,张翠骂道:“没良心的狗东西!刘梅今天要是在,我非得扇烂她的脸,你个头脑不清楚的蠢货,俩人黑心烂肺到一起,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们上我家门!” 见林书红想还手,林大海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看着俩人的背影,林书红不可置信。 他爸这次竟然会这么狠心的对他。 以前只要他提起死去的娘,不管他爸面上什么态度,他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娶刘梅、给刘梅找城里的工作、给刘梅娘家侄子找城里的工作以及家里需要添置大件… 这次为什么不灵了? 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回市里的半道上,林大海骑着二八大杠,张翠坐在后座。 这一段路俩人都没说一句话。 张翠觉得他很反常。 她是存了报复和挑拨的心思,但林大海这么“上道”反倒让她有点摸不准了。 “你这是咋了?” 前面的人没反应,张翠掐了掐他的腰。 林大海闷声叹气:“家门不幸,丢人啊!” 就这一句话,张翠可算是知道林大海是咋回事了。 林大海这么要脸的人,会想要个进过派出所的儿媳妇? 刘梅还不知道刘梅会被咋处理,但普通小老百姓进过一次派出所都怕被人说三道四,更别提刘梅这样实实在在犯了事的了。 这事就算没牵扯到她闺女,刘梅被抓了进去,估计林大海也会想着让林书红和刘梅离婚。 这么一想,张翠的心情又没那么好了。 双胞胎弟弟早就睡过去了,宋露白还在挑灯夜战。 王主任给她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在办公室里做,她只能带回家里加夜班。 她不喜欢任务堆积的感觉,能赶紧做完还是想赶紧做完。 门被推开,宋露白瞅俩人的表情一眼,“饭在锅里盖着。” 俩人闷不吭声的吃饭,宋露白试探问道:“那事咋处理的啊?” 张翠别她一眼,警告她,“跟你有啥关系?写你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林大海嘟噜着一张脸,咋这么没眼色呢。 宋露白:“咋和我没关系?昨天我去医院了,李光明她姑还说是因为我才害了李光明呢,我都被当成罪魁祸首了,想知道后续合情合理。” 张翠吃饭的动作放缓,“李光明咋样了?” 宋露白摇头:“脱离生命危险了,也没断胳膊断腿,别的我也不清楚。” 张翠长出一口气,“人没出事就行。” 就是可惜了,出了刘梅这档子事,李家肯定不会再想着和她家露白相看了。 多好的条件啊,就这么被刘梅祸害了。 林大海沉默的像是家里没他这个人。 宋露白觉得这会儿的林大海看起来压抑难受的不行。 夜里宋露白没从她妈嘴里听到更多信息,第二天早上林大海走了她妈才告诉她刘梅娘家犯事的几个人可能都被抓进去了。 宋露白这才放下心来。 做了害人的事,理所当然的该付出代价。 张翠今天上晚班,所以这会儿还没走。 “妈,那她们会被咋判?” 刘梅是会被抓进去劳动改造吗?还是教育上几天就出来了? 张翠摇头:“不知道。” 不管咋判,以后闲言碎语都得传的满天飞,不管刘梅和她家人啥时候出来,以后都是过街老鼠。 街道有三张黑板墙需要填满宣传标语,宋露白跟着老张拿着粉笔忙活了两天。 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板面看起来简洁明了,能让人一眼看清宣传的重点。 宋露白的字在纸上写的好,拿着粉笔落在黑板上看起来一样端正,虽比不了字帖上的工整,但字迹流畅、优雅大方,很是上的了台面,看过的人都得夸几句。 老张倒没有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还笑问:“字写的这么好,一看就是练过的,有这性子,咋还没考上大学?” 宋露白故意叹气:“没那脑子呗”。 不是没那脑子,是运气不好,她倒是想复读,奈何家里不愿意,她要是坚持,肯定得闹大矛盾,只能算了。 第38章 死人 宋露白和老张收工回办公室,正好碰到了刚巡逻回来的肖艳几人。 听到几人的对话,宋露白诧异问:“胡小庆不见了?” 肖艳点头,“李婆子说胡小庆半夜被打第二天出去后就没回过家,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已经报案了,今天我们也找了不少地方,找不到人,也没人见过他。” 宋露白嘀咕:“他一个大男人能跑哪去?” 赵磊:“搞不好真出什么事了。” 几人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他。 赵磊:“我说的本来就有可能,他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消失了三天,这正常吗?” 几人讨论时,街道的另一个掏粪工老李鬼哭狼嚎一路跑到了近前。 “厕所里死人了,你们快都和我去看看,真是活见鬼了,我看着咋那么像小胡…” 掏粪工老李脸上的表情如见了鬼,手上还拿着沾染了粪便的工具。 这一句话把办公室里的人都炸出来了,连陈书记都跟在人群后走了出来。 “哪个厕所?谁死了?赶紧带路!” 片区里的公厕有不少,也就是死人的厕所离街道办事处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老李才第一时间会先来街道办事处告知街道办事处的干事们,而不是去报警。 老李一路小跑着将众人带到了公厕,绕到厕所后面掏粪的片区,指着粪池里明显看起来有个人的位置说:“你们看,这边是女厕所的坑位,他要是掉进去,只能是从女厕所掉进去的。” “这厕所半个月清理一次,今天正好到清理的日子,我这几天都没见着胡小庆,还以为他为着家里的事咋地了,哪成想会在掏粪的时候看到他的脸。” 老李想起之前那画面就想吐。 不是恶心,是看到死人时下意识的反胃。 他一个掏粪工常年累月和粪池接触,早就对底下的污秽免疫了,可掏粪这么多年,挖出尸体还是头一遭。 老李用工具拨动着尸体的头部,待胡小庆的脸露出的瞬间,见过胡小庆的人立马就出声证明了这个人就是胡小庆。 味道太重,那张脸又过于可怖。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都跑一边吐去了。 宋露白差点没把酸水吐出来。 陈书记:“报警,另外通知胡家人。” 那场面普通人看不了第二眼。 不少人移到了看不到尸体的地方扎堆小声议论。 那边打捞着尸体,这边大家伙猜着胡小庆为什么会死在女厕所。 “不会是沈玲玉干的?” 沈玲玉去她们街道办可说过要杀了胡家全家再自杀的话。 才说了没几天胡小庆就死了,咋想咋觉得沈玲玉可疑。 肖艳:“沈玲玉住院呢,咋给他溺死在厕所,还是女厕所?” “这厕所掉进去淹不死?” “不是沈玲玉还能是谁?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对胡家恨的咬牙切齿的…” 宋露白一直没说话。 因为她也在怀疑沈玲玉。 她去医院看沈玲玉时听她说过,半夜打完人她就回了医院,连病房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出去过。 她一心想离婚,胡小庆要是听父母的坚决不离,沈玲玉被逼急了会不会想办法弄死他? 这完全有可能啊。 一抬眼见王主任在对面皱着眉头,宋露白问:“王主任,您在街道办事处见多识广,依你看,这事和沈玲玉有没有关系?” 不刺她一句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啊。 刷刷刷。 几乎所有眼睛都看向了王主任。 办公室里的人都记得王主任信誓旦旦的说沈玲玉不敢的话。 她坚决不给开证明办离婚。 王主任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沉下来的同时狠狠剜了宋露白一眼。 她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语气明显生硬:“人咋死的我哪知道?得等公安来了查。” 肖艳叹气,“要真是因为家庭矛盾,那真是让人可惜啊,还这么年轻,哪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王主任挂脸时,收到消息的胡小庆爹娘来了。 看到打捞上来的尸体,胡李氏捂着胸口即刻晕了过去。 胡老头跪在尸体边嚎的不似人声。 等公安来了,胡老头激动说道:“一定是沈玲玉那个贱人干的,你们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胡老头都觉得和沈玲玉脱不开关系,其它人一听更觉得如此。 尸体被公安带走,街道办事处的人也往回走。 回去没多久,公安就来了街道办事处,说了让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协助公安找到胡小庆死前的线索。 公安走了,陈书记布置了走访查询的任务。 当天回去,宋露白一口饭都吃不进去,脑子里都是胡晓庆那张布满污秽的死人脸。 连着两天走访,腿都要走断了也没打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几次路过胡家,院里传出来的嚎丧声让人听着不是滋味。 再次从一户人家出来,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三人寻声回望,见是个十六七的姑娘。 姑娘面上一副犹豫之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姑娘家刚才她们敲过门问过话,不过她家没什么特殊情况交代。 “你有话要说?想起来啥就说呗,别害怕。” 女孩咬咬唇说:“我在女厕见过好几次那个掏粪工。” 三人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是不是五天前?” 姑娘摇头,“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有半个来月了。” 三人失望。 宋露白:“他是掏粪工,你在厕所见过他不稀奇,你是觉得哪里奇怪?” 女孩点头,一鼓作气说完:“他总是在厕所偷窥,厕所中间的墙体有洞,被堵上隔段时间还是会被凿开,我知道是他干的,他不光在男厕那边偷窥,天黑后还躲进女厕所,我就撞见过一次,吓的多少次没去过那边的厕所。” 赵磊骂道:“他娘的,原来一直是这孙子。” 想起人已经死了,觉得这样骂不合适,赵磊立马住了嘴。 肖艳却一点都不顾忌:“真是个流氓。” “当初撞见,你咋不去报警?” 女孩咬唇,“我不敢,那次他打了我一巴掌,说我要是敢说出去,他要弄死我,他还说知道我家在哪。” 宋露白的拳头硬了。 死的好啊。 粪坑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第39章 和我没关系 查了胡小庆几天,最后见过他的人是在五天前的中午,也是在公厕附近。 年轻姑娘说的话虽然对胡晓庆的死亡原因帮助不大,但给了公安另一个查案的方向。 之前公安也觉得胡小庆的死和沈玲玉有关系。 但经调查,这么多天人家沈玲玉在医院躺的好好的,压根就没出去过,连胡小庆死了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她干的呢? 宋露白从派出所提供完情报出来,知道了派出所的调查结果后,脚步一拐去了医院。 她从街道办事处的人嘴里听说了沈玲玉知道胡小庆的死后连一次家都没回过。 有人说沈玲玉狠心,就算不是她杀的,死的是她丈夫,家里白事她也该在场。 之前宋露白对沈玲玉心有怀疑,可这几天过了,公安还没把她抓走,足以证明她和胡小庆的死真的没关系。 公安掌握的情况肯定比她多,像刘梅一家犯了事就被抓进去了,要是沈玲玉真有问题,也该被抓进去了。 病房里,沈玲玉正面对着墙壁背对着众人睡觉,宋露白进去时还听到对面床的妇女正在说风凉话。 什么没良心、人都死了连回都不回去看一眼之类的话。 这个病房公安进出过,胡小庆的父母和姊妹来闹过,沈玲玉的家事在病房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对面的人说着风凉话,沈玲玉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宋露白坐到沈玲玉床边,看了一眼对面床的妇女同志,对方皱着眉头打量着她闭上了嘴。 沈玲玉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显得她很是憔悴。 “你咋来了?” 宋露白:“来看看你。” 沈玲玉坐起身:“公安查出他咋掉进厕所死的没有?” 宋露白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话都没说完,对面刚消停的妇女撇着嘴说:“现在问有啥用?人死了你连回去看一眼都没有,哪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心虚不敢回去。” 沈玲玉这几天早在病房里受够了过街老鼠的待遇,宋露白来了,她莫名有了勇气骂回去。 “我回去他就能活过来了?你比公安还厉害,那你赶紧把我抓起来!” 女人没想到这几天被人咋说都当没听到的沈玲玉还会还嘴。 “谁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资、本家的毒瘤,克死了自己男人、连个香火都没给你男人留下来,你这样的女人咋有脸活着的?” 这女人说话太难听了。 宋露白都想给她两巴掌。 沈玲玉:“我没给他留种那是他家打我的报应,你要想留,你给他留去,你现在就去找他,用不着天天在我这为他鸣冤打抱不平,我就不明白了,我家的事关你啥事?” 女人被气的抖着手:“谁家娶了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沈玲玉:“你想给他留后,就去找他去。” 女人捂着心口:“娶了你就是倒了血霉了…” 沈玲玉抱臂:“你想给他留后,就去找他去!” 女人眼睛冒火:“你个贱蹄子就是个祸害…” 沈玲玉越发从容:“你想给他留后,就去找他去…” 女人被气的大喘气。 病房里其他人看不过去了。 “行了行了,这是人家家的家事,你说这么多干啥?” 女人眼中有泪花,委屈道:“我看不过眼!” 沈玲玉:“我多少次差点被他一家打死,还差点被卖到乡下去的时候你咋不给我打抱不平?因为我成分差,所以你也是欺软怕硬,咋了,成分差的人就该死?” “还是女人就该当牛做马被欺负死都不能反抗?我干啥了要被你们天天指着鼻子说,都是女人,他死了你们就都可怜他,那他一家过去对我干的事就能抹除了?这是哪来的道理?” “他死了我也照样恨他!” 越说越委屈,沈玲玉趴在被子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病房里的人神色不自然的闭了嘴,安静到只有哭声。 等哭声小了些,宋露白道:“今天有个姑娘说…” 她把胡小庆在女厕偷窥的事当众说了出来。 胡小庆虽然死在了厕所里,但终究名声还没臭。 宋露白不想让他清清白白的离开。 众人听完皆瞪大了眼。 沈玲玉的哭声都停了。 她眨巴着沾着泪珠的眼睫,怀疑道:“他不会是夜里故意在厕所里躲着,然后被哪个发现她的女的踹粪坑里去了?” 宋露白:“有可能是这样,但粪坑还淹不死人,公安怀疑他是被人一直按着憋死的。” “咦,厕所恁臭,他搁厕所干啥?真是脑子有问题。” “干啥,耍流氓呗。” “恁大一个男人咋能被女人按在厕所里上不来?不可能!” 沈玲玉道:“他个头不高,还瘦的很,我家旁边的大娘都比他壮实。” 有人问道:“他要是去厕所偷窥,你就没闻到过味?一出去就是好长时间,你就没问过他干啥去了?那个小姑娘被他打过,谁知道他有没有祸害过其它女的?” 沈玲玉垂着眼睫:“他是掏粪工,身上天天都是臭的,他妈天天都不咋让我出门,一不顺心就打我骂我,我要是问他去哪了,他就会骂我多管闲事,对我拳打脚踢,他娘听到点动静就来一起打我,他爸喝多了也打我,那个家哪有我说话的份?” 斜对面的年轻小媳妇一脸同情,“姐,但我看你不是好欺负的呀。” 沈玲玉:“那是现在,我差点死过一次,想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窝窝囊囊得被人欺负一辈子。” 听到病房里的人都在骂胡小庆一家,宋露白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你肯定在病床上躺一天了,跟我出去转转。” 就这样,两人出了病房。 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宋露白一脸复杂的直接问:“玲玉姐,你比我大,我喊你一声姐,我问你个问题,想你如实告诉我。” 沈玲玉见她脸色郑重,也神色认真的说:“我知道你要问啥,我半夜出去过的事之前只给你说过,但上次公安来,我也告诉他们了,我就半夜出去过那一次。” “听公安说,胡小庆的死亡时间在五天前的夜里,那天我输液输到九点多,旁边病床的病人是那天晚上来的,他的家属跑前跑后几乎一夜没睡,能为我作证我没出去过,所以小宋,他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第40章 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说实话,听完沈玲玉自证清白的话,宋露白真的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怀疑沈玲玉时,心口跟压着什么似的。 知道了沈玲玉半夜出医院又钻洞回来过的事,就像是背负了什么。 如果把她知道的告诉公安,沈玲玉这个可怜人会不会被判刑? 不告诉,那又是一条人命,虽然死的人算不上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现在心里就清爽多了。 “之前我是真怕是你做的,但好在不是,他死了,你以后也解脱了,玲玉姐,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沈玲玉的笑容很淡。 “他的死虽然和我没关系,但他爹娘不会放过我的,以后我过不了清净日子,别人也会对我指指点点。” 她长出一口气,“难呀,以前就经常想,我爹娘走时咋没把我一块带走,我自己活着真的好累。” 宋露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所有的安慰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是轻飘飘的。 想到前几天设计的板报内容,她眼睛亮亮的说:“玲玉姐,如果这里的日子待着不顺心,不如去疆省,那边招工呢,我之前还打听了一下,那边现在还吃着大锅饭,能吃饱,给发工资,说是以连队为一个单位,报了名分过去就是职工,给安排房子,管饱发工资。” 见沈玲玉对这事热情不高,宋露白恹恹的说:“算了,你肯定不舍得离开家乡,再说那边应该挺苦挺累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沈玲玉笑了笑,认真道谢:“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小宋,谢谢你了,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宋露白心里暖洋洋的。 她明明没做什么,却收获了一个把她当朋友的朋友,她还是对方第一个朋友。 她笑着搓手臂,“别这么肉麻,我就希望你以后好起来。” 在医院耽误不少时间,宋露白往回走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走到筒子楼时天早就黑透了。 今晚的月色被乌云挡住,天空厚重暗沉,空气有些闷,以她过往的经验看,夜里有可能会下雨,但她的心情却是不错的。 到了筒子楼下,宋露白准备上去时,黑暗中突然冒出两个人来。 恐惧的尖叫声脱口而出。 手臂被人抓住,一张脸凑到了她近前。 对方踮着脚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脸,眼珠子在黑暗中确定着什么。 “你谁啊?” 她甩着胳膊。 “是不是张翠那闺女?姓宋的,叫宋露白?” 这位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小,对方看起来个头也不高,踮着脚还不到她肩头。 “你谁啊?” 因为不认识,所以她没回答此人的问题。 明明她家就在楼上,为什么在这堵她? 她被拽到一楼窗外的灯光下确认。 双方同时看清了对方的脸。 宋露白对这两张脸没什么印象,但以前似乎见过。 下一瞬,俩人噗通给她跪下了。 “丫头啊,求你帮帮忙,你嫂子和她爹,她哥和弟弟们都被抓到派出所了,还有杏春,你们不是玩的可好,她被判了流、氓罪,以后可毁了,你去给李家求求情,帮老婆子一把,老婆子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老婆子涕泪横流。 宋露白挣脱开她的手臂,冷漠说道:“你要哭就在别人窗下使劲哭,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家人干的好事。” “别来找我,我没有刘梅那样的嫂子,你们干的好事败露,公安是秉公执法,找谁求情都没用。” 说完她不给俩人说话的机会,拔腿就往楼上跑。 真是的,找她干啥?李家连她家一起迁怒上了,让她去火上浇油? 再说她凭啥帮?凭刘梅脸大?她妈都撺掇着林书红离婚,她帮刘家是脑子有问题啊? 这俩人在底下堵她,说明已经找过她妈了,那还不走就是没达成目的呗,看她年纪小好忽悠是? 真是不知所谓。 当初算计别人的时候咋没想到后果! 门被推开,宋露白见林大海和她妈都在堂屋坐着,桌上摆着一罐麦乳精和一盒看起来挺高档的点心。 这些莫不是刘家人送的? “妈,叔,刘家人在底下堵我,见面就给我跪下了,求我去找刘家人说情,现在还在底下哭着呢。” 林大海的脸色更沉了。 张翠撇他一眼,烦躁对林大海道:“狗皮膏药吗?有完没完了!你去把人赶走!” 林大海不想去。 丢人啊。 刘家老太太下午来了家里,来了就哭哭啼啼的求人、跪下磕头,她们好不容易才把人赶出去。 相熟的邻居都来问什么情况,他能说啥? 刘梅是他儿媳妇,她娘家干的事传出去,他林大海也得被人戳脊梁骨。 知道了内情,人家还得怀疑他也参与了,故意要抢走继女的好对象。 林大海揉了揉脸,满眼沧桑。 张翠推他:“下去把人赶走!” 林大海:“你去。” 两人推搡的功夫,门口传来了哭泣声,跟哭丧似的。 堂屋的三人:“…”! “求求你们了,老婆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帮一把。” “我给你们跪下了…” 刘梅她妈的声音不算大,但却足够让附近的邻居都听的清清楚楚。 林大海不想出去,当起了缩头乌龟。 张翠知道这死婆子多难缠,开了门就关不上了,让她进来还得了? 可就算把人挡在了外面,这死婆子哭的家家户户都能听到,邻居那也不好交代。 眼看她俩陷入了沉默,宋露白起身,却被张翠一把抓住胳膊。 “你干啥去?不能开门!” 宋露白:“我开门骂她,把人骂走。” 肚子里不少词呢,保准老婆子被骂到羞愧。 张翠:“不行,这家家户户都听着呢,你到了说对象的年纪,出去骂,别人咋说你?” 宋露白:“我管人家咋说呢,说我我也不会掉块肉。再让她在门口哭下去,一会儿该有人出来问了,到时候咱家…” 她顿住,未尽之语三人都明白。 说话的功夫,门吱呀的声音响起,隔壁的牛婶子在楼道里骂道:“哭哭哭,哭啥哭?谁死了搁这哭丧呢?林大海,你家亲戚都跪门口了,你们连门都不开啊?” 林大海揉了揉脸。 丢人啊。 被骂了的刘老娘期待的看着门,“亲家公,你就帮帮忙,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第41章 反常的林大海 隔壁的牛婶子和宋露白家有点不对付。 因为当初牛婶子想让她三儿子和宋露白相看。 这都用不着宋露白拒绝,张翠第一个不愿意。 因为牛婶子家十一口人都挤在六十来平的房里,这么拥挤的生存条件,实在不是张翠预想的好亲家人选。 张翠拒绝后,两家的关系就变味了。 平日里在楼道里做饭时,宋露白时不时能听到牛婶子的阴阳怪气。 “到底啥事啊?跪都把人跪不出来。” 牛婶子打听的意图过于明显,且听着楼道里的动静,不止牛婶子一家开了门。 在张翠和宋露白的诧异眼神中,林大海沉着脸起身,大跨步一把打开门,用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愤怒嘴脸吼道:“赶紧给我滚,我已经让我儿子和刘梅离婚了,你一家都是他娘的啥东西,整那狗屁倒灶上不得台面的事,早知道我当初就是死也不让刘梅进我家门。” “滚,给我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刘老娘不可置信。 虽然她和林大海打过的交道不多,每次见面他虽然不热络,但他说话办事都是一副城里体面人的态度,今天咋这样了? 刘老娘试图去拽林大海的衣角,林大海避开后回身拿起门后的扫把,对着门口跪着的俩人打了上去。 “起来,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亲家!以后刘梅也不是我儿媳妇。” 林大海愤怒的挥舞着扫把,硬是把俩女人打的跑下了楼梯,撵到了楼下。 这可看呆了楼上一众出来看热闹的人。 连张翠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林大海这人平时在外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谁家找他帮个忙他也很热心肠,在外头的风评还是不错的。 今天这样,属实没见过啊。 见林大海上来,有人大着胆子问:“老林啊,这是咋了?” 林大海闷着头:“刘梅娘家人作奸犯科被派出所的抓了,她一家还想让我找人求情。” “别说我没那本事,就算有本事也不能去,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就该被抓。” 牛婶子:“那毕竟是你亲家,你不管还想让你儿子离婚,这哪能行!也太冷血无情了!” 林大海直勾勾的盯着她,直盯的牛婶子犯怵。 “娶的时候我就不乐意。” 更多的话林大海没法说。 他刚才看似透露了很多,实际上不过是肯定了众人的猜测。 与其让大家猜来猜去,不如他自己囫囵说说。 是刘梅娘家,不是他家。 他是快被这破事气昏了头,但到底还有理智在。 门被关上,阻挡了楼道里众人打量的视线。 “就说农村人屁事情多,农村儿媳还是不能要,看把老林都气成啥样了。” 走廊里站着的人个个都以城市户口为荣。 谁让现在的城镇化率很低,提起农村人,城里人很难不产生优越感。 “不过刘梅娘家干了啥事被抓了?作奸犯科,到底犯了啥事?” 牛婶子哼了一声,“不管犯了啥,哪有逼着儿子离婚的?这样的人不是小人是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搭腔。 这还在林大海家门口呢,他们说话声音再小,也保不齐里头的人能听到。 门被拉开,宋露白的头探了出来。 “婶子这话说的不对,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一个人品性不端,众所周知他人品不好,那跟他亲近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品行不端的人,划清界限才能杜绝别人的这种看法,这种行为不是小人行径,而是君子所为,君子交朋友都是挑选品性好的人,就像平日里咱们邻居间的往来,就是因为大家伙都是好人,才能相处的很融洽,如果是坏人,大家会一起排斥他。” “你们说俺叔的决定对是不对?” 牛婶子都被说懵了。 这宋露白说的每个字她好像都知道,但连在一起说这么快她咋听不懂呢。 最先支持宋露白的是马小荷她妈,也就是厂长夫人,马小荷她妈还是厂工会的干事。 宋露白家在三楼,马小荷家在底下的二楼,声音传上来时众人都很诧异。 “露白说的对,人就该和好人打交道,和坏人在一起那叫臭味相投,都不是好东西。” 有厂长媳妇发声立挺,宋露白这个丫头片子的话再回想回想,可不就是那回事吗? 但众人再想想宋露白刚才说了啥,她们又都复述不出来,反正她的话是一套一套的。 还别说,高中生就是有文化,讲道理都比别人讲的好。 听到别人的夸赞,牛婶子小声嘀咕,“啥文化?和人掰扯能赢就是有文化,有能耐咋没考个大学读读?” 宋露白听到了她的嘀咕就当没听到,功成身退的关门。 她今天要是不多嘴说两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要咋编排她家。 刘梅娘家一出事就让离婚,这是啥行径?亲家都不能一起扛事,以后谁都觉得林大海是个过河拆桥的人。 筒子楼家家户户天天都要打照面,邻里关系还是要维护一下,不然被排挤了,住的也难受。 关上门,看林大海呆呆的坐在那也没个反应。 自从得知刘梅被派出所的带走后,林大海回家就这样。 宋露白觉得刘梅被抓走,林大海比刘梅还难受。 宋露白实在是搞不懂林大海的内心世界。 宋露白指着桌上的东西,“妈,谁提来的?” 这种礼盒装的点心宋露白都没在百货商店见过,倒是在马小荷家见过这种盒子。 这种点心是bj那边来的,得有渠道才能买到。 “李光明他爸今天登了门,感谢你救了李光明。我问了情况,李光明的身体好多了,没缺胳膊少腿,就是肩头有点擦伤,失血太多,好的是脑内没有出血,问题不大。” 提起李光明,张翠脸上露出点笑意,“他爸说了,等李光明痊愈了,你俩见个面。” 宋露白震惊抬头,“不是,都这样了,你咋还想着相看这回事呢,人家不恶心咱家就不错了。” 张翠拉着脸:“刘梅是刘梅,和咱家有啥关系,你还救了李光明一命,这就是缘分,他们家还愿意,你有啥不满意的?” 第42章 吊死 宋露白都服了她妈了:“啥叫我有啥不满意?你的意思是他家只要愿意我就得高兴的接着?李光明家条件是不错,但咱家能不能有点骨气?妈,骨气呢?” 张翠掐她,“你懂个啥,条件好的对象不容易找,他家还上赶着就说明那男孩儿中意你,他长的也不错,又中意你,家里又好,以后你的日子差不了。” 宋露白试图让她妈从李家的好条件里清醒过来:“妈,才发生了那事,你心里不别扭啊?” 张翠掐她,“你咋这么不懂事?别扭?别扭啥?我会害你不成?要是像隔壁这家,一家十几口挤的住在一起,你就甘心了?” 宋露白闷闷的吃着窝窝头和凉拌的地皮菜。 因为那个梦,她对李光明感官复杂,从来没预想过和他相看成功的结果。 李光明是活了下来,可咋还要继续和她相看啊? 她不说话,张翠在一旁嘴都没闭住过: “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吃点苦,刘梅为啥想了那歪点子?还不是看中李光明条件不错?” 宋露白反驳:“她是想让刘杏春找个城里人,李光明是凑巧了。” 张翠:“你还知道!城里人的条件也分好坏的,隔壁家和李光明家,傻子都知道选哪家!” 宋露白:“你咋知道李光明家不是十几口挤一块的?” 张翠翻白眼,“我打听过了,他哥嫂都有自己的房,他们没住一块。” 宋露白佩服。 她妈打听消息的速度是真的快。 张翠的脸都伸到宋露白眼前了,“你到底有啥不满意的?” 宋露白如实道:“我才十八,你现在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赶出家门。” 张翠一愣,先前的兴头低了些。 一直沉默的林大海出声:“有啥好急的,再等两年再嫁人也不急,多挑挑,结婚不能草率,找对象就得多比较。” 多在家待两年,也能往家里多交点钱,反正家里是不亏的。 宋露白觉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刚才的林大海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宋露白真心问道:“叔,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是不是让啥妖孽附了身?” 林大海看她一眼:“早知道碰到刘梅这样的人,书红还不如不结婚,结了婚都跟我不亲了,刘梅说啥他信啥,现在我这心里难受啊。” 灯光下,林大海眼里似乎有泪光在打转。 宋露白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张翠却明白,糟心的同时还有两分幸灾乐祸。 林大海和林书红的关系越差,他以后就会越在乎她们这个家。 以前被逼当个好后妈,心里的憋屈没人说,现在一有机会,张翠该挑拨时绝不手软。 “行了行了,都这么多天了,还难受啥?儿孙自有儿孙福,书红年纪不小了,你要给他操心到啥时候?他现在有工作有家有孩子,日子过得好赖还是得靠自己,你干涉多了他还觉得你多事,你也还有两个儿子要养,你还是防着以后这俩小子成林书红那样娶了媳妇忘了爹的不孝子。” 宋露白纠正道:“妈你错了,你们的关注点不该一直在孩子身上,儿女都会成家,你俩首先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张翠不赞同:“啥歪理邪说啊?一天天的啥也不懂,我们吃好喝好不管你们能行吗?你们过的不好我们能睡安稳吗?成天说话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听谁胡说八道了。” 宋露白不知道咋说。 她发现她的脑子里好多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在做了那个梦后。 以前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总觉得哪有问题,但又表达不清楚,但现在她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梦里走马观花般的经历倒是让她凭空长出了一些阅历。 筒子楼外,被林大海打出去的刘老娘和她大儿媳还在周围没有走。 刘梅嫂子悲从中来,哭的凄凄惨惨。 刘老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咋办啊娘,她们不愿意帮忙,杏春和她爹都出不来了,咱这一大家子咋整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都怪刘梅啊,要是她不出这个馊主意,咱家男人就不会都被抓进去。” 刘大嫂以前十分巴结嫁进城的小姑子,现在却对小姑子痛恨非常,却压根没想过刘梅提出这主意时,她是一点都没反对,还畅想过等她闺女杏春嫁进城里后,她拥有一个城里女婿过上好日子的生活。 现在好了,事败露了,她男人、大儿子和闺女都进去了。 公安说她大儿子和他男人是预谋杀人、杀人未遂,她闺女是犯了流、氓罪,一下子赔进去了几个人,真是要了她的命啊。 刘家直接参与的几人自从被公安带走后,剩余的刘家人再也没见过他们。 前几天刘家女人们问了公社派出所的,她们才知道原来李光明他爹特意来派出所打过招呼。 这两天她们来市里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李家的住址,可无论她们怎么跪求,李家人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眼看着李光明他爸提着礼物到了林大海家,她们自然而然的对林家生出了希望。 可谁成想林大海一点亲家情义都不讲,又把她们打出来了。 “娘,咱咋办啊?” 刘老娘哭的眼睛难受,又哭了会儿,她一骨碌站起来,咬牙切齿,“去找书红,他要是不帮咱们,我吊死在他家门口!” 刘大嫂又生出了些期望。 眼看李家和林大海家关系不一般,指不定两家还能做成亲家,只要林家肯开口帮忙,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夜色里,腹中空空的婆媳俩一步不停的下了县城。 街道办事处最近挺忙,胡小庆的死还在调查中,街道还在搞支边宣传,鼓励大家报名去疆省搞建设,且最好是年轻女性。 可宣传的效果不咋好,报名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当天下午,街道组织片区的人看电影,地点就在片区内的公园。 下午放电影的人就在公园那边布置,宋露白等几个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还去贴了宣传标语。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红布上贴着白色的大字,就挂在电影布的后面,醒目的一眼就能让所有来看电影的人看到。 这不是看电影,这是目的明确的动员大会。 在娱乐活动稀少的现在,看电影这种好事不是常常有的,所以今天来的居民非常多。 第43章 动员 今天放映的电影名叫《军垦战歌》。 来看电影的民众将场地挤的满满当当,长条板凳都坐不下了,周围都挤满了人。 人群中不乏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但再看一次还是很吸引人。 平日里看电影还得花钱呢,的为啥不来占这个便宜呢?家家户户都是拖家带口的来占这个便宜。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宋露白她们也没别的活需要忙了,找不到空位,就只能扎在人堆里站在边上看。 肖艳从兜里抓出一把炒的很香的南瓜子,分了宋露白一半。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彩色画面在众人眼前亮起,激昂的音乐声响彻在这片空间内,引起一阵惊叹。 电影院里平时放的电影大多都是黑白的,虽然也有彩色的,但不少人还是头一回看彩色电影,尤其是还没进过电影院的小少年与老年人们,他们看到彩色画面,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电影一开始,大家就自动收声了。 激昂欢快的音乐做背景,歌声所到之处渠水潺潺、麦浪飘香、战士们挥汗如雨、机械轰鸣,画面里洋溢着奋斗拼搏的气息。 戈壁大漠里、草原荒滩上都有兵团战士们踏过的痕迹。 兵团人在绵延的边境线上戍守边防;在风沙肆虐的茫茫沙海中开辟绿洲,种植希望,建起绿色“长城”;在荒芜的盐碱地上创造出一个个农业奇迹;在风头水尾的荒漠戈壁建起一座座军垦新城。 他们征服了盐碱地、戈壁滩,植树造林、兴修水利、种粮种棉建畜牧园,将寸草不生之地变的绿意盎然,长满树木、瓜果、粮食、棉花。 十多年来,在党的英明领导和疆省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持下,他们一手拿着木仓,一手拿着坎土曼,把荒无人烟的大戈壁变成了富饶的绿洲。 看着幕布上的文字,宋露白心中激荡着一股很涨很涨的情绪。 此时她理解了表妹常珍珍,因为看完这个电影,她也产生了很强烈的冲动。 这个电影给她的震撼感太强烈了。 原来不毛之地可以通过人力变成盛产棉粮的地方。 电影画面里挥舞着农具的人每一个都很厉害,他们是改变了疆省的人,这些人就该被所有人看见。 电影结束,大家准备走时,幕布前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上去。 “大家等等,听我说,都安静,浪费不了大家多长时间。” 众人又都坐了回去。 “电影好看吗?” 不少人大声回答:“好看!” 中年男人笑了笑,“经过这十几年的努力,xj兵、团已经实现了自产自足,人人吃的上饱饭,也都有房子住,因为那边地盘太大了,因此也需要更多的人去建设,相比于那边,咱们这边的住房压力和就业压力很大,很多年轻人没有工作机会,不少年轻小夫妻结婚后要排很久才能分到房子,但疆省没有就业和住房压力,去了就是职工,给房住,天天都能吃饱饭…” 随着中年男人越说越多,底下的群众开始问“是真的吗?” 中年男人掷地有声:“当然是真的!” 电影结束后这场动员又持续了二十几分钟。 民众对xj的向往之心被点燃,不少人问了很多和xj有关的问题,多是集中在工作、房子这两个关键点上。 宋露白心生向往时听到人群里那不大不小的嘀咕声,“说的再好听有啥用,去了就是干农活的,离开故乡的人,命就贱了,离家几千里地回来一趟可不容易,在那边过的啥日子谁知道?哪能光听你编呢。” 宋露白激荡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是啊是啊,离家几千里地,这种事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就冲动的办了。 天早就黑透了,这个点家家户户也大都关灯睡觉了。 从那日刘梅娘家人来过后,筒子楼里流传着她家的闲话,宋露白早上出去都格外受人关注,所以这几天她都回来的挺晚。 一眼看去,筒子楼里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继上次被刘老娘拦,今晚她又被人在楼下拦住了。 今天拦她的人是林书红。 宋露白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你干啥在这堵着?想吓死谁?” 她声量不低,显得气焰很高。 林书红搓着手:“是我不对,但我找你…” 宋露白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你要是为了刘梅的事来找我的,我劝你别白费功夫,我没有任何能耐能让人把刘梅放出来,就算有,也不会那样做,做错了事的人受到惩罚是应该的!我劝你也别白费功夫。” 林书红:“咱们好歹是一家人,那是你嫂子…” 宋露白呸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问你,刘梅和她娘家人做的事你知不知情?” 她神色炯炯逼视着林书红,见他眼神躲闪的说不出话来,她又呸了一声,“果然是一丘之貉!还有脸来找我,我该你的?” 林书红气的举起手要扇她,宋露白转身就向上跑。 跑了几步她回头骂道:“有种你就追上来!” 有种的林书红在犹豫挣扎了几秒后还是跟了上去。 门一推开,宋露白捂着脸就喊:“妈,叔,林书红扇我巴掌,他打我。” 后头跟上来的林书红辩解,“你放屁,我挨都没挨到你!” 宋露白捂着脸,“你说没打到就没打到?为了刘梅,你和得了失心疯有啥区别?” 在所有人意外的眼神里,林大海沉着脸上前扇了林书红一巴掌。 巴掌声过于响亮,空气似乎都被打凝滞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林大海压抑的问道:“你要为刘梅闹到啥地步?谁都不认了是吗?不离婚,我永远不会认你,你现在给我滚。” 林书红双眼通红,“爸,刘梅她妈要吊死在我家门口,你让我咋办?” 林大海:“那就让她去死,死了就干净了!” 谁都没想到林大海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宋露白却听的很爽。 还别说,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最近是她看林大海最顺眼的时候。 林书红发出了如野兽般痛苦的嚎叫,“那我的孩子咋办,她们不能没有妈啊…” 第44章 报名 林书红没达成目的,走的时候弓肩塌腰,整个人看起来颓丧到了极点。 他转身时回眸看他亲爹林大海的那一眼,失望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 宋露白都觉得这父子俩的关系好不了了。 又小闹这一场,家里的气氛低沉到宋露白不敢开口说话。 最近这段日子总是这样,林建设兄弟俩进了门都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因为林大海最近一个笑脸都没有。 宋露白躺在床上时,旁边的帘子被拉开,林建设探出上半身小声问:“姐,嫂子和她一家到底干了啥坏事被抓进去了?” 宋露白:“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林建设哼道:“我们不小了,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你都知道,我们凭啥不能知道?” 宋露白用胳膊撑起头,“别管她们犯了啥事,你们就记住,人不能做昧着良心损人不利己的事,好好做人夜里才能睡个踏实觉。”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说嫂子被抓进去了,锦瑶和那个小侄子咋办?他才刚出生就没妈了。” 宋露白诧异,“你俩咋还操心起这个了?” 她有一种弟弟突然之间偷偷长大了的感觉。 林和平挠着脸:“是大哥今天回来说的,你没回来时他就来了,大哥说孩子现在没奶吃,瘦巴巴的天天哭,嫂子娘家也没人愿意帮忙带,小侄子好可怜。” 林和平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宋露白才不操和她无关的心。 刘梅做的事虽然没有直接损害到她的利益,但她确实是抱着踩着她给自己娘家谋利的主意。 这种损人利己的谋划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又恰巧经过一辆车,李光明的命不会这么顺利的保住。 李光明会像她梦里那样死去。 刘梅一家该受到惩罚,孩子没人带是她要承受的恶果。 刘梅进去了,不是还有林书红吗! 不关她的事。 略过这一茬,她还是睡不着。 她脑海里出现了那个遥远又神秘的边疆。 是真想去,也是真的犹豫。 片区连着放了几天电影,放到不少人都会哼唱电影里的几首歌。 街道办事处里时时能听到有人哼那些歌。 支边的动员如火如荼的开展着,相比最初报名人数寥寥无几,这两周内多了不少人。 大部分要报名的都是十六到二十岁出头未婚的女同志,宋露白看了登记记录,这些女同志都是没有正式工作且家里兄弟姐妹非常多的人。 办事处里来了一个专门给前来咨询的人答疑解惑的支边负责人。 这会儿负责人正在办公室外头支着的桌子前给来咨询的人答疑解惑。 宋露白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到那边不是去当兵的,是搞发展建设。” 人群中有人问:“不是兵、团吗?之前听人说,去了那边会被分配到连队里,不是当兵是啥,之前也听说过是征兵啊。” 这点宋露白也很不理解。 她之前也听说是征兵,后来说是支边建设,那过去到底是当兵的还是职工?兵、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体系? 负责人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哑的嗓子。 “你们可以这样理解,把连队职工当成民兵,因为早期所有兵、团人都是部队里的兵,他们在那边就地转业后成了各个连队的职工,但现在主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进行生产建设和社会治安维护。那边都是以一个连为小单位集体搞生产建设,连上面还有营部、团部,这又是一个大单位,这些你们不清楚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过去后能吃饱饭,给安排工作,安排房子,生活所需都会给大家安排好,一定不比你们在这边过的差…” 大部分人还是没听懂,宋露白也不明白,但她知道一点,去了应该不是正式军人。 宋露白站在一旁思索,心里想着等人群散了得问问去了那边会被安排什么工作时,沈玲玉带着一脖子一下巴的挠痕过来了。 “玲玉姐,你这是咋了?他们又动手了?” 沈玲玉笑意勉强:“没啥,不过是刚才又打了一架。” 宋露白知道最近她家时常干仗,胡家的邻居们都来反应过好多次了。 胡家院里成天打的鬼哭狼嚎的。 宋露白还去调解过两次,知道沈玲玉现在什么情况。 胡小庆死后,他爹娘恨不得扒了沈玲玉的皮,在沈玲玉出院回家后就一直闹着要把她赶走,见天的找事打人,街道办事处的去过,妇联的去过,派出所的去过,但都没用。 胡家两个老人已经疯魔了。 老胡家就一个男丁,公安查不出凶手到底是谁,老两口只能把气都撒在沈玲玉身上。 沈玲玉的脾气现在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干仗都干出名了。 “现在报名还没截止?我要报名去疆省支边。” 宋露白道:“那你先多听他说说,对那边多了解后再做决定。” 沈玲玉摇头,“先给我登记上,用不着了解了,那边是什么情况,等去了就知道了,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走?这地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报名日期截止到二十三号,还有十来天呢,我之前听他说,走的日期还得往后推,这事急不了,玲玉姐,你什么学历?” 沈玲玉一愣,“那边招人还看学历?” 宋露白摇头,“不是的,第一师在咱们这边招人不看学历,什么学历都可以,但兵、团商业处招人最低是高中生。” 她将沈玲玉拉远了小声说:“有些工作只有文化人能干,有些劳动什么人都能干,听宣传的再好,可体力劳动总得有人干,那边需要的最多的就是体力劳动者,体力劳动没有轻松的。” 沈玲玉眼中有可惜划过,“我连小学都没毕业。” 她爷爷是留过洋的人,可惜家道中落后她连小学都没读完。 宋露白也觉得可惜。 沈玲玉安慰道:“别为我难受,只要能离开这里,不管去哪,做什么劳动,我都是在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当被人使唤压迫的牲口,劳动我不怕,能吃饱饭就什么都不怕,没有什么日子会比现在和过去更糟的。” 第45章 意外的消息 沈玲玉报名后的第二天,送她去医院且与宋露白见过两次面的赵路军也来报名了。 “一个地方的人能不能分到一处?” 别人报名都是先问到了那边会分配到什么工作、一年可以回几趟家等等重要的问题,这位男同志和别人的关注点倒是不相同。 负责人肯定的回答:“这是一定的,一个地方的基本能分到一个连队,咱们来招人,出发也都是组成以街道为单位编制的中队、小队,基本上不拆散,既照顾了邻里关系,也便于集中管理。你们要是结伴一起报名,不用害怕会被分开。” 来报名的人群还没散,肖艳喜滋滋的过来顶了顶宋露白的肩头,“快去,领工资了,这边我先看着。” 按了手印,宋露白领到了二十三块钱,以及少量的票据。 她上班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刚来的第三天其他人就领工资了,那时候没她啥事,忙活了一个月,可算是拿到了自己的报酬。 手里几张票据是最常见的肥皂票、盐票、煤油票和火柴票,还有一张烟票。 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打听她发到了什么票。 “有没有工业票?我可以用豆腐票换。” 宋露白摇头,干脆将所有票据都摊在桌上让人看。 那人多少有点一言难尽,这些票除了一张烟票面上好看点,别的票是真的普通到不值一提。 路过的赵磊摇头,“现在知道咱们这不好在哪了?” 好东西可都轮不到他们。 工业票虽然难得,但别的单位和集体不管咋样每月都会发点,街道办事处里想得工业票得靠运气。 买一辆自行车所需要的工业票要是在街道办的大家伙手里换,那是一辈子都攒不齐一辆自行车的。 “你这烟票是5包的量,你要不要,我用豆腐票给你换?” 宋露白摇头,“家里有人抽烟,今天发工资,我寻思着一会儿下了班就用掉去。” 最近林大海心情不好,家里的气氛虽然低沉,但宋露白觉得和林大海的关系莫名有所缓和,买几包烟回去给他算是聊表心意,就当是感谢他之前为自己说话。 到了下班的时间,宋露白和办公室里几个女同志结伴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店。 这个点百货商店快关门了,里头虽然还有人,但人数不多了,毕竟稀罕东西都在早上高峰期卖的差不多了。 香烟这种消耗品和肉类这种全家人都吃、早早就能售完的不一样,货架上还摆着不少品类的香烟。 宋露白不知道什么烟好,但知道林大海经常抽的那种,要了三包林大海常抽的一毛二一包的圆球牌香烟,又买了两包三毛八一包的光荣牌香烟。 她哼着歌回到筒子楼进家门时,推门看到堂屋的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林书红的亲妹子林书燕正坐在板凳上斜眼瞪着刚进门的她,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看起来似乎哭过。 宋露白拉着脸问:“瞪我干啥,招你惹你了?还是犯红眼病了?” 比起过年时见到的林书燕,现在的林书燕明显胖了不少。 张翠向宋露白发射了闭嘴的眼神。 宋露白心想,恐怕这是又有啥要紧事发生了,不然她妈不会这样。 林书燕抱着臂起身,质问:“听说是你救了那个男的?” 宋露白一愣。 咋又扯李光明,这事不都翻篇了?现在又和她算的什么账? 她不耐,“你到底想说啥?” 林书燕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哥家刚生的男娃没了,就因为吃不到奶,你说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书红之前来求过你们,你们是咋样做的?要不是你们冷血无情,会导致书红的儿子没亲妈喂奶活活饿死?要不是你多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说是不是你害的?你们母女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你们…” 林书燕很激动,指着宋露白的鼻子骂,连带着张翠一起骂。 听到那个婴孩没了,宋露白很震惊。 她虽然没抱过那孩子一次,但在医院见过他不少回。 大多数时间那个小婴儿都是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睡觉,连哼哼都很小声。 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刘梅大出血,那孩子的身体好像也很弱。 他死了确实很意外,可她好像没做错任何事情? 他死了也不是她害的。 看着林书燕气盛愤恨的质问“你们现在都满意了?”的时候,宋露白也露出了尖锐愤怒的表情: “跟我们到底有啥关系?要不是刘梅和她娘家人心黑,干那违法害人的事,公安会抓她?你有本事怨我们是因为我们好欺负吗?你咋不敢去找公安要人,你个怂货,你咋不去怪刘梅娘家人没把那孩子照顾好?你咋不怪自己没在刘梅被抓走后把孩子带回家养,你不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正好一块喂啊?你怪我们,你怪的着吗?” 林书燕被怼的哑口无言。 知道刘梅出事被抓进去后,她确实动了把那孩子带回去一块养的念头,但婆家和她男人都不同意,拗不过只能作罢,想着刘家人以前对刘梅好,刘家剩下的女人应该也会对刘梅的孩子好。 谁成想不过半个来月那孩子就死了。 林书燕气的发狂,可又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 她举起手要打宋露白,被宋露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再狠狠一推。 林书燕踉跄着后退,宋露白继续逼近,“你咋不敢怪自己没把孩子抱回去养?你怪我怪的着吗?我该你们的?” 梦境里林书燕在她坟头前刻薄评价她时的嘴脸和她现在的模样重合了。 宋露白脾气也上来了,口不择言:“是刘梅活该,老天爷长了眼,就惩罚那做了坏事的人。” “啪” 响亮的巴掌声震耳欲聋,对宋露白来说。 她看着打他的林大海,鼻腔中悄无声息流出了血,经过她的唇,从下巴上滑落。 耳朵里还在嗡鸣,林书燕的嘴一张一合,表情凶悍,可宋露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她妈也到了近前,对着她说着什么,看表情,似乎也在责怪她。 直到重新听到外界嘈杂的声音,一切才回归到现实。 第46章 外扬 “…那孩子没了,你咋样都不该这样说话…” 听觉恢复时,宋露白终于听到她妈说的什么了。 宋露白扯着唇,回头反手就给了林书燕一巴掌。 林大海和张翠都懵了,没想到她这么大逆不道。 林书燕捂着脸,怒问:“你凭啥打我?” 宋露白一字一句:“你爸又凭啥打我?我不能打他,就打你!” 林大海气上头:“反了天啦,你还想打我?” 宋露白现在面临着两面夹击的危险状况,但情况没有糟到底,在这个关头她妈还是护着她的,一直躲在屋里的双胞胎也推开门冲了出来,拦在了她跟前。 林和平抖啊抖,话都说不利索,但还是没有退缩,“爸,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打架是不对的。” 林大海:“你们给我让开,我今天要打死这个没教养的。” 林书燕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大哥死去的那娃也是你们侄子,你们就这么没良心。” 宋露白呸道:“要啥良心,他俩才几岁?可没有能力养谁,不像某人,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的不管,我告诉你林书燕,那孩子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夜里做梦可别害怕,人家找你寻仇是理所当然。” 不就是互相伤害么,谁怕谁! 张翠侧头喝道:“给我闭嘴!” 林大海拉开林和平,“都给我让开,我今天打死她!” 宋露白能受这窝囊气?一个弯腰滑不溜手的避开所有人跑到门口,将门一拉。 “救命啦救命啦,我后爹要打死我了。” 林大海捂着胸口,伸着手指,抖如筛糠。 宋露白不知道他啥意思,在周围的邻居出来后,宋露白边哭边捂着脸说:“我活不下去了,我后爹要打死我了。” 她下半张脸都是鼻血,看起来不要太吓人。 她是真想哭,被扇巴掌的时候就想哭,但她当时忍着,不想在打她的人面前矮一分气势。 现在也是真忍不住了。 林大海刚追到门口就被隔壁牛婶的儿子拦住了。 “叔,这是干啥呢,咋还打孩子呢,她被你打的满脸血,可不能再打了。” 林书燕气愤吼道:“她还打我了呢。她个没教养的还打我了,我好歹也算是她姐,她是个人吗?” 她不可怜吗? 要脸的林大海呼哧呼哧的说不出话。 这个场面让他想起当年那次了,宋露白也是这样吼着出了院子,然后他的脸都丢尽了。 宋露白哭着:“合着我就该被你们父女合伙打死不能还手,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一回来就挑事,连带着我和我妈一块骂,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姐。” “占便宜没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白眼狼就是你!” 林书燕张牙舞爪:“我打死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她已经忘了今天来是干嘛的了,现在只想打死宋露白这个贱人。 邻居们赶紧拦住。 “你们这是咋了,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被拉着的林书燕气上头不管不顾说道:“这个没教养的害死了我哥唯一的儿子,我该不该打死她!你们别拦我,我要打死她!” 邻居们面面相觑。 宋露白心里冷哼。 好啊,这可是她先起的头,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反正她下定决心要走了,扬出去的家丑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宋露白“呸”了一声,“胡说八道啥,跟我有啥关系?要不是刘梅和她家人算计别人,想把娘家侄女嫁给城里人,结果差点把人害死,事情暴露,刘梅被公安抓走,她儿子不会吃不到奶,她被抓走了,你这个当姑的在干啥?现在小孩没了,你来怪我和我妈,是哪门子道理?” 话说的清楚,邻居们可算是知道前因后果了。 哎呀呀,原来前段时间出的事是这样啊,连林大海的儿媳妇刘梅都进去了。 林书燕歇斯底里,“你放屁!你放屁!要不是你多事把人救了,刘梅一家都不会进去!要是你肯帮忙去求情,刘梅出来了,那孩子也死不了!” “都是你们娘俩黑心烂肺,还想着和人家做亲家,才不管自家亲戚。” 邻居们又开始不明白了。 啥亲家啊? 不少事不关己看热闹的人眼里都闪烁着对真相的探索欲。 满足众人探索欲的当然只有宋露白了。 林大海心知今天他又完了,以后他在食品厂筒子楼的名声即将彻底被败坏。 宋露白抹了一把鼻血,“所以你觉得见死不救是对的?我就该眼睁睁看着那人死了当做视而不见。 可是你错了,就算我不救,路过的几个解、放军同志也会救。 那人是家里要给我相看的人,刘梅想让娘家侄女嫁给城里人打了这个主意,你觉得她一点错都没有? 林书燕,你是非不分,和林书红一样,像是得了失心疯,你们兄妹俩让人恶心。” 围观的众人勉强算是把事情的真相吃透了。 啧啧,刘梅一家咋都那德行,真是穷生奸计。 林书燕还在大吼大叫,周围的邻居怎么劝都没用。 林大海早就一言不发的回屋了,张翠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啥。 宋露白举着手里拿的几包烟,“我今天发工资了,特意和别人换了烟票,就想着给我叔买几包烟抽,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这个家就是个外人。” 邻居劝道:“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那孩子没了,都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得多理解理解。” 宋露白:“我理解不了!那孩子没了和我有啥关系,为啥要让我背上一条人命?我干啥了我?” 这里头有一条人命,哪怕明眼人都知道婴儿夭折的直接原因和宋露白没关系,但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口相劝。 一旁的林书燕在诅咒宋露白和张翠母女俩,张翠听的忍无可忍,回头扇了她一巴掌。 “我可不欠你的!” 林书燕和张翠扭打了起来,“你咋不欠,你要是没进门,我爸不会对我们兄妹不好…” 宋露白过去帮忙,把林书燕的胳膊扭住。 “少不要脸了,你哥的工作,自行车、你的嫁妆,我妈都出了钱和力,你生三个孩子,我妈一共给出去一百多,你当我不知道,全天下最没良心的就是你们兄妹。” 第47章 盘算 筒子楼的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楼上楼下听到动静的人几乎都出来了。 周围的邻居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摇头,感叹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半路的重组家庭事就是多。 被宋露白和张翠制住的林书燕大喊大叫,“爸,你就看着她们母女欺负我,你是不是我后爹?” “我哥他儿子死了几天了都没来告诉你,你就没想过他为啥不告诉你?” “是因为你太偏心了,他心寒了!” “我们咋会有你这么偏心眼的爹,宁愿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好,都不愿意对亲生的好。” 宋露白喝断她的话:“对我好?你问问你爸我妈和他攒了多少积蓄?给你哥和你补贴了多少?我占你爸啥便宜了?我妈的工作是我亲爸的命换来的,这房子是我妈努力工作再加上我亲爸的影响力才能分到,好好论,你爸还沾了我妈的光!照你的话说,我妈就该把我扔了,你爸才没有心可偏!” 宋露白这话说的完全把林大海的脸皮子都踩到脚下了。 林大海也恼了,站起身出了门指着她说:“你啥意思,这些年我亏待你了?让你读完高中,给你买衣服,别的女娃一年到头能买几件衣服?给你买的少?在家里你吃饭吃的少?你有没有良心?” 宋露白:“那你亲闺女有没有良心?这些年我是家里吃白食的,她就能心安理得花我妈的钱?她没读初中是你耽误了她,她的孩子吃的奶粉不是我妈托关系买的?她结婚穿的衣裳和两床被子和其它家具我妈没出钱?就是为了让她嫁出去能挺直腰杆,我妈给她添补了多少!” “以你这扣扣搜搜见不得女孩多夹一筷子肉菜的性格舍得给她置办啥?” 说到这,宋露白狠狠掐了一下林书燕,“你是最没良心的,不是我妈,你出嫁前过的不知道啥日子,家务活全是你干,饭数你吃的最少,一年到头也没一件衣服,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的鞋子都露着脚趾,不合身的脏衣服上都是补丁,我妈进门明明是解救了你,让你有衣穿少干活,你哪来的脸骂我妈?养不熟的除了白眼狼,你就是这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狗东西。” 林书燕无言以对。 她妈死的早,她妈死后,哪怕她是家里最小的,每天却是她做了家里最多的活,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家务劳动,小的时候她拾的都是不合身的大人的破衣服,吃饱的时候很少,这种情况直到张翠进门后才改变。 即便如此,她还是嘴硬,“就是你害死了我哥的儿子,你们母女都不是好东西,你们但凡顾忌着我们是一家人,都不会那样对刘梅。” 一直没说话的张翠看向里头的林大海,点名提问:“林大海,你也觉得怪我们母女?” 之前的挑拨离间她不后悔,但现在林大海的孙子这条命横在这个家庭里,张翠就想看清楚他的态度。 她心里明白林大海肯定是怨她们的,但他嘴上要是说出来了,就代表着他不想过了。 不想过有不过的办法,过,也不能是她低头。 林大海的沉默震耳欲聋。 周围的邻居觉得气氛不对没人敢开口说话。 宋露白的耐心告罄,扬声说:“林叔,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我就不在家碍你的眼了,明天我就报名去xj支边,以后不在你眼前晃荡,还请你对我妈好点。” 说完她转身就走。 本来不打算提前说的,想报完名先斩后奏。 但现在的局势她看明白了。 林大海在因为那个孩子的死怪她妈和她,不止怪,心里说不定还有恨。 因为双胞胎,林大海和她妈应该不会离婚,但夫妻二人之间有了隔阂,她妈心里觉得理亏,就会成为弱势的一方。 但她要是因此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某方面来说她妈可以翻身,还可能会怨林大海。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顿,但又坚定的下了楼。 她想去外面看看,她是高中毕业生,去兵团商业处报名,以后会分到不算差的正式工作,比街道办的工作还好。 林书燕还在吼:“你就是心虚才要走,你不心虚你跑啥?” 宋露白回头扬声:“林书燕,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记住了,你侄子是被你害死的,因为她妈被抓走后你没把人抱回家养,你看看你胖的,一看营养就充足,你咋就只顾着自家娃呢,你个自私鬼。” 林书燕疯狂跺脚,挥舞着手臂:“我要杀了你!” 宋露白贱嗖嗖:“哎呀呀,你哥被刘梅带坏了,你应该是被你哥传染了,真是近墨者黑,你去找公安,大声斥责他们不该抓刘梅,你咋不敢呢。” 顿了顿,她再次喊道:“林叔,凭啥那个孩子死了就把我做的正确的事变成坏事?天下没有这种道理,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你怪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 说完了,宋露白心里舒坦了。 再次挨了一巴掌,让宋露白抹去了心里对林大海的所有正面评价。 虽然好印象本来就不多,但她们这种家庭的表面和谐靠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好印象还是能维持下去的,但以后她不想维持了。 她记得,她读初中时林大海就不赞同,说女生读书浪费钱,读高中时又那样说,在她说话不管用时,都是她大姨帮她争取来的。 她妈对她不是不好,只是在某些她很想让她妈支持她的时刻,她妈并没有很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她是女娃,但女娃也要上桌吃饭,女娃也该能吃到和男娃一样份量的肉,不该承受伸个筷子夹肉都要被瞪的眼神。 以后她离家在外,一定要过上掌控自己所有事的日子。 她的心情没有想象中的糟糕,甚至有些轻松。 她犹豫了这么多天,想着去支边她妈肯定不会同意,说服张翠需要不少功夫。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离家势在必行,一定能成功。 走到转角,宋露白被张翠拉住了。 “不许报名支边,我不同意。” 第48章 书 要是以前,张翠肯定会斥责宋露白嘴毒不讲规矩没教养,那娃死了,虽然和她们没关系,但现在这关头不是顶嘴的时候。 但她现在根本想不到说那些了,她生怕这个闺女跑到天边回不来了。 她头一个男人过去的战友有在xj就地转业留下的,这么多年就没回来过几趟。 张翠光是想想就难受的不行。 “不许报名,在街道办事处干的好好的,瞎折腾啥?你要是敢报,我打断你的腿!” 宋露白:“妈,你别激动,我告诉你,我今天已经报完了,你现在说晚了,没用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先斩后奏。” 张翠不信:“你不是因为她们怪你,你生气才想报名?咋就报完了!瞎话篓子少骗我!我说了不能报就是不能报。” 张翠强势拽着宋露白往回走,“以后你别出门了,我看你还报不报!” 宋露白用力挥开,“妈,他今天又打我了!我不会回去的!” 张翠还想拽她,抓不到只能放弃。 “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他不会了,我保证。” 宋露白摇头,“你的保证没用,我没法相信你,你抓我回去也没用,名我是真的已经报了,不信你明天去问,报了名就是板上钉钉必须得去,没办法撤销。” 张翠:“那你也得跟我回去,这大晚上的你去哪?” 宋露白:“街道办有宿舍,我和别人挤挤去。” 她从兜里掏出要上交的家用,张翠没收,“你自己拿着。” 宋露白走了,张翠失魂落魄的往家走。 楼道里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张翠进了屋就被烟气包围了。 张翠看着坐在那闷头抽烟的林大海,她拿起搪瓷缸砸到地上,“这下你满意了?” 今天知道林书红的小儿子没了后,林大海和林书燕的话让她觉得她好像该为那孩子的死负责,之前不管林书燕怎么阴阳怪气说难听话她都没反驳。 可刚才闹了一场,她心里那点子愧疚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父女俩的怒火。 刘梅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那个孩子的死怨的着别人吗?要怨也是怨刘家照顾不周,怨那小孩自己体弱,怨得着她们吗? 这些年家家户户都生的多,但因为各种原因夭折的也挺多。 那孩子死了就是个意外,凭啥把屎盆子扣到她们头上? 林大海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翠,“我满意?我满意啥?那孩子都死了,你还有啥气!” 张翠拍桌子:“这日子能过过,不能过去个球!我又不该你的!别一副都赖我们的嘴脸,我告诉你林大海,露白要是因为你走了,我跟你没完!” 说完张翠进了小孩那屋,将门摔的震天响,躺到了宋露白床上。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张翠面朝着墙面无表情的躺着。 街道办的宿舍里,宋露白在女宿舍和别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她侧着身只占了很小的位置,睁着眼想今天的事。 林书红孩子的死她很意外,回想起那个梦里,她似乎听到长大后的林锦瑶说过她家里只有她一个。 那个梦里李光明死了。 如果梦里李光明也是出了车祸掉在干沟渠里死的,那刘梅家人干的丑事是不是没被揭发? 可那天晚上还有一辆车经过,即使没有她,李光明也不是必死的结局。 可以这么说,那辆车的出现才是李光明的生机所在。 是那个梦里林锦瑶本来就没有弟弟,还是像现在一样夭折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刘梅被判刑是必然的,现在她指不定被发配到哪个农场改造去了,但梦里的刘梅的状态看起来过的非常顺遂,似乎没经历过劳动改造。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今夜她再次做了梦,不过这个梦很奇怪,梦是以一本书的形式给她灌输着内容。 书的主人翁是林锦瑶,内容从林锦瑶的六岁开始讲起,讲她被父母宠爱、亲人疼爱、师长喜爱、考上大学后找到一位十全十美的好丈夫又自强不息带着家人做生意赚了很多钱的美满人生。 从小就是城里人,除了偏心的爷爷和后奶奶不喜欢她,其它亲人都对她非常宠溺,至于不喜欢她的人,不是干了坏事被发现得到惩罚就是自己倒了霉。 其中自己倒霉的典型就是她妈张翠,因为疲劳过度,在食品厂做工时手被机器绞了进去,变成了残废,被林大海厌恶是家里的拖累。 文中有少许对宋露白的描写,宋露白看后心绪没什么起伏。 因为她早在第一个梦里就知道了这些。 克死三任订了亲的对象,拖到三十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嫁了个家暴带娃二婚头,再次克死丈夫,最后早早得病身亡,死前将所有财产都给了林锦瑶。 扯,太扯了! 家暴男揍她,她会半夜起来把人弄个半身不遂。 不,这个不成立,因为她不会眼瞎找那么个人,都熬到三十了,再过几年就老了,自己熬熬也就过去了,她咋那么想不开呢? 书的结局是林锦瑶靠着超前的眼光带着家里赚了不少钱,而她又有一份非常体面的政、府单位的工作,给出身高干家庭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丈夫生了一对双胞胎,得到了婆家的宠爱和肯定。 顺风顺水被爱意包围的人生看的宋露白有些眼红。 而她宋露白,在这本书里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配角。 不该啊,她这种脾气不好被人说“没教养”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刘梅的孩子? 在这点上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即使是做梦,宋露白还是惦记着刘梅死去的那个孩子。 她这么想着时,那一页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看着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林锦瑶,刘梅想起了生下来没多久就因为先天不足体弱夭折的小儿子。 如果小儿子顺利长大,到现在应该比锦瑶高了,面相应该也会很俊。 刘梅心中升起自豪,她虽然是农村出身,却嫁给了喜她爱她的林书红,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即使小儿子夭折,她男人也没有因此和她离婚,而是待她如初,她这辈子是圆满的。” 看完这段,宋露白从梦境中脱离坐了起来。 第49章 劝说 月光从窗口投下一个散发着光晕的小方块,宋露白盯着她那片地出神。 按照书里所说,刘梅和林书红的小儿子因为天生体弱夭折了。 所以即使刘梅没被抓进去,俩人的儿子也会死! 那本书里的内容会成真? 但成功活下来的李光明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改了? 作恶的刘梅和她家人都被抓了,林锦瑶幸福美满的人生开头已经没那么美满了。 她妈张翠的手到时候不会真的会被机器绞进去?想到这里,宋露白浑身一冷。 一大早她就去了兵团商业处招人的办公室,将信息登记了,又去医院做了简单的体检。 她的条件符合兵团商业处的招收标准,登记信息的人态度堪称和善,一个劲儿的夸她有觉悟。 宋露白笑说:“年轻人就该出去看看,看电影里那些兵团人干劲十足,我感觉自己也有很多劲,那里现在需要更多的人,我觉得我也能行。” 负责人哈哈一笑,赞赏说道:“好,年轻人就该这样。” “你还得回去一趟,把户口证拿过来,你的户口到时候得转到那边去,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咱们商业处招的人去了xj得参加为期两个月的学习,学习过后才会安排工作。” 提起工作,宋露白不得不问,“那我们会被安排什么工作?” 负责人摇头,“这个说不好,到时候看你们表现分配。” 回到街道办事处时她已经迟到了,还没进门她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她妈。 张翠看到她立马起身,“我问过了,人家都说你没报名!我就说你是瞎话篓子!” 宋露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妈,我真报名了,但不是报的一师的,报的是兵团商业处的。” 张翠不想知道这俩个单位有什么区别,她只想让她闺女老老实实的别瞎折腾。 “我说了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再说你昨天也打了林书燕,算是扯平了,别想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 她妈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底浮肿,脸色也不好看,夜里肯定没睡好。 宋露白抽出手臂,“妈,我今天已经迟到了,再耽误要被批评了,你回家休息。” 恰好这时,板着一张脸的王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目光凉凉的落在两人身上,“宋露白,迟到就算了,还在门口墨迹啥?” 张翠只能不甘心的走了。 进了办公室的宋露白抢在王主任开口“教育”她之前说:“王主任,我刚才去兵团商业处报名了,办事处赶紧再招人,不到半个月我就得去xj了。” 话落,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向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最近街道办虽然在忙这个,电影也看了不止一场,是动员到了不少人报名,但都是“无业游民”,像宋露白这样有工作饭碗的可没人报。 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需要勇气,抛下现有的一切离开亲人远去需要很大的决心。 她们想问她为啥想不开,可开口就会显得自己觉悟不够,只能闭嘴。 倒是王主任心里多少有点高兴。 因为宋露白走了,她就可以把她闺女安排进来了。 一个月了,她难得看宋露白顺眼一次。 但王主任面上还是绷着,“你现在还在工作岗位上,就不能因为其它原因迟到。” 宋露白微笑点头,“我知道呢,这些日子还多亏王主任教的好,我都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等之后走了,看不到主任这张整日严肃的脸,我肯定会不习惯的,被人天天盯着进步可是一件幸福的事。” 众人:“…” 她们多少有点分不清宋露白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毕竟她面上的笑太有欺骗了。 王主任都不知道说啥了,但她敢肯定这妮子放的不是好屁。 宋露白心里冷笑。 王主任这个把月没少给她穿小鞋,她虽然要走了,但可不会忘记她之前的故意刁难。 阴阳她两句可算不得什么,她真正要做的还没做,但会马上做且下定决心必须要做成功。 没过多久,陈书记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陈书记问她为什么要走。 宋露白眼怀憧憬微笑道:“看电影看的,生了一颗支边的心。” 这话不算假,看完电影后她确实产生了支边的心,但又一直在犹豫,下定决心还是因为昨天的那巴掌。 陈书记放低声音劝道:“本来我不能说这话,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你的热血来源于你的想象,实际上的困难会非常多,一切都得从实际出发,你是城市户口,转出去再想转回来可就不容易了。当初你的工作还是别人打了招呼的,你走了可就没了。” 宋露白知道陈书记是为自己考虑:“这些我都知道,我想清楚了,商业处安排的工作和兵团一师的不一样,大概率不是去地里劳动,您别为我担心。” 劳动不分贵贱,但她这个身板肯定承受不住大量的体力劳动,她是读到高中的人,能做的工作选择应该挺多,都是做建设,也不是非得靠流汗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陈书记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有亲戚在那边,我上次见他还是六年前,他说那边最多的是光棍,你知道为啥兵团要呼吁更多的女同志过去吗?你要是在那边安家落户,别的我不敢说,我敢肯定你三年只能回来一趟,你就舍得你父母兄弟姐妹这些亲人?” 宋露白:“书记你可别说了,名都报了,已经没法后悔了。” 陈书记摇头摆手让她出去,“年轻人主意大,听不进去老人言,早晚吃亏。” 宋露白走前笑道:“书记您可不是老人,您正值壮年呢。” 中午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不少人都来问她是咋想的,怎么就冲动报了名去支边? 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没工作想出去博一博闯一闯,哪个有工作的人会愿意跑到几千里外的边疆去? 宋露白知道所有人都没法理解她,她也没法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其实她下定决心支边,和第一次做的那个梦脱不开关系。 梦里李光明是第一个被她“克”死的人,他之后还有两个呢。 她不想背负别人的命运,可之后再相亲,万一她发现人又对上号了,她又不能狠心的坐视不理。 她要走了,现在只希望那三个人的死都是因为刘梅搞鬼。 现在刘梅和她的家人都被抓进去了,这俩人应当不会再出事了! 第50章 喝醉的林大海 宋露白在街道办公室放出要去支边的信息后,当天下午王主任就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宋露白知道她是迫不及待想将自己闺女安排进来,以免夜长梦多。 反正她快要走了,继续干也没什么意义,当即一口就答应了。 宋露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大家伙道了别,背着包抱着东西回了家。 说实话,她不想进那个家门,可这半个月却不得不继续在家里住着。 索性到家时林大海不在家,听林建设说,林大海中午下班回来就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了。 “妈今天上夜班,姐,妈说了,户口证她藏起了,你别想偷跑。” 想偷户口证的宋露白:“…” 她妈咋这么精? 不过她还是不信邪,推开她妈那屋的门一通翻找,除了带锁的柜子打不开,别的翻遍也没找到户口证。 翻了那屋,她又把自己屋和堂屋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她叉腰问俩兄弟:“你俩没看到妈把户口证藏哪了?” 俩人眼睛咕噜噜转,然后摇头一致说没看到。 宋露白一番逼问,最终俩人还是招了。 户口证就放在被锁着的小柜子里。 那柜子里平时也不放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锁点桃酥饼干、水果罐头、麦乳精等各种不好买的精贵东西。 这些东西要是不锁起来,双胞胎能一下子没节制的吃完。 她看着柜子犯了难,最终还是决定抱着柜子出去。 “你俩在家里看着,一会儿我回来做饭。” 双胞胎拽着她,“姐,你别走,你走了我俩咋办?” 俩人一人抱着她一条胳膊,身体重心下坠的拖着她。 宋露白:“我昨天发工资了,你俩想不想吃肉包子?想吃就放开,明天带你们去饭店买。” 双胞胎有点馋,对视了一眼后齐齐摇头,“那你也不能走,妈说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宋露白连哄带骗最终才将两人哄住,然后成功抱着柜子走了。 等再回来时,柜子还是锁着的,但户口证她已经拿到手了。 三人都吃完饭回屋了,林大海终于进了门。 房间门被推开,宋露白连头都没抬,双胞胎则问:“大哥家咋样了?” 林大海没说话。 看着宋露白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不知道写着啥,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也没搭理自己儿子,关门回了客厅。 林大海打开锅盖,见篦子上只剩下俩杂面馒头,别的啥也没有,他不知道是宋露白没做,还是今天就只馏了馒头。 林大海吃着馒头喝着水时,双胞胎俩出来了。 “爸,大哥那边咋样了?” 林大海将声音压的和他的心情一样低,“没你们事,回去睡觉去。” 林建设压低声音告状:“姐偷了户口证,报了名,也要走了,爸,你不管管她,妈说了不让她走。” 林大海半响没吭声,因为他现在巴不得宋露白赶紧走。 走了好,走了家里就清净了。 从和张翠结婚开始到现在,这丫头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自己亲生的闺女他都没当一回事,把张翠的闺女养大他都觉得自己是天底下顶好的后爹了。 他亲闺女都没读初中,宋露白还读完了高中,别人家的女娃才长多高?宋露白就比他矮一点,在女孩里属于个头高的,谁看了她那个头能昧着良心说他林大海亏待过她? 不就打过几次?谁家小孩不挨打?他亲儿子亲闺女也没少挨打。 比起他亲闺女,这死丫头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了,她还不满意啥? 一天天的这死丫头都不拿正眼看他,觉得他该她的,丫头片子反了天了。 想起刘梅的处罚和林书红准备带着孩子一起走的决定,林大海心里憋的难受。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屋里的三人在床上说话,主要是宋露白逗俩双胞胎,骗他们说她要去的地方不远,也没注意堂屋的林大海在干嘛。 双胞胎至今对刘梅这个嫂子干了啥坏事还不清楚,但他们都知道刘梅差点害死人。 “姐,嫂子到底干啥了?” 宋露白没法说刘梅干的破事,说给小孩听都脏了他们的耳朵。 “打听这干啥,反正记住她以前不是个好人就对了。” 林建设:“那大哥呢?大哥知不知道嫂子做的事?他为啥不阻止?” 宋露白沉默片刻后说:“因为他们是两口子,是一家人。”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话落,门被大力推开,林大海说话时酒气扑鼻而来。 “天天说、天天说显的你能了,你这么能你咋没考上大学?啥叫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是?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去了!你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家里这点事是?还要不要脸?”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宋露白见他脸都喝黑了,理智告诉她现在别惹他、别回话,等他发完疯就完了。 可她要能忍住就不是宋露白了。 “不要脸的事又不是我干的,我有啥丢脸的?你生出那种儿子,你就该羞愧,别和我在这嚷嚷,我上学花的是我妈的钱,你没资格说我。” 宋露白的态度实在是气人,林大海最近本就一直憋屈难受着,张翠又不在,他心里的气到达临界点后爆发了。 他用力一脚踹到了床边。 床的震动感让宋露白的心砰砰跳。 林大海举着拳头到了跟前,得亏是他现在喝醉了身体不能很好的保持平衡,宋露白才能站起来将他推一个踉跄。 即使这拳头没打上,宋露白还是吓了个够呛,光着脚跳下床去了堂屋。 看到墙边的扫帚,她下意识拿起来用做防身。 准备拉开门跑时,屋里传出了双胞胎的哭声。 探头一看,林大海正在打他的俩亲儿子。 宋露白举着扫帚往林大海肩上招呼,口中骂道:“窝囊废才在家打孩子,在外面老老实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有啥出息!我让你打!” 宋露白手上的劲一点没省着,可算是让正在打人的林大海将目标转向她了。 林大海要踹她,宋露白往门口跑,等他出了里屋门,宋露白吼道:“林和平,关门。” 还在哇哇哭的林和平把门关上后,宋露白跑出家门大喊:“林大海喝酒打小孩了,打我就算了,我不是亲生的,他还打自己亲生儿子…” 第51章 掀翻 喝醉后的林大海可比没喝酒的林大海有“勇气”多了。 清醒状态下的林大海可不敢在宋露白把人招来时向众人展现他不体面的一面。 但现在的林大海是压抑苦恼了大半个月想借酒撒疯的林大海。 孙子死了,刘梅被判到疆省劳动改造了,亲儿子林书红准备带着闺女一起追着刘梅去。 这个结果他没法接受。 不就是一个媳妇,还是一个犯了罪并且身体不能再生的媳妇,再娶一个就是了,到底为啥那么想不开,到现在他儿子连他也不认了。 白眼狼啊,都是白眼狼! 没一个听话的孩子,林大海越想越气,林大海追着宋露白在楼道里又打又踹,嘴里还骂着:“当初就不该让你妈带着你,把你给你亲爷奶那边,看你能不能读书上学,看你能不能穿上新衣服,看你是不是天天在家干活,过上了好日子还嫌这嫌那,都是惯的你了,学习好有啥用,我让你考不上大学你就考不上,一天天的就你事情多…” 别的话被宋露白自动忽略,她只捕捉到了一句:我让你考不上大学你就考不上! 她的成绩和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突出的稳定,如果不是连着拉了两天肚子,考试时拉肚子憋不住,浪费了很多时间,她不可能考不上大学。 考试那天她吃完饭去了考场没多久肚子就开始不舒服。 卷子发下来后,她连着去了很多趟厕所,去到腿都拉软了。 考试结束后她去卫生所挂了几天水。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她站住不再躲了,忍着怒意问:“我考试那天是你在饭里下了拉肚子的药?” 除了这点,她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林大海可算是捉住她了,不由分说的一巴掌呼到她脸上,“就是老子做的,你个女娃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迟早都要嫁人生孩子,到时候成别人家的人了,让你读书就是浪费钱…” 宋露白气炸了,在邻居们不可置信的眼里,接连对着林大海猛扇了几巴掌。 “我可去你的,你个不是人的东西,就你这种劣质基因才能生出林书红那种是非不分的玩意,你个窝里横的窝囊废,我读书是我妈供我,你凭啥给我下泻药?” 此时她的力气在愤怒的加持下大的惊人,手甩林大海巴掌时都被震麻了,甩完巴掌捡起刚才丢在一边的扫帚对着林大海抡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让谁说都是大逆不道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林大海要是一坨不会动弹的面团,她一定会把他撕碎撕烂。 林大海到底是个男人,力气不是任由宋露白打的,宋露白也挨了不少下,被攻击过的肚子和肩颈都在隐隐作痛。 在林大海“反了天了”的叫唤下,邻居们把两人拉开了。 “这是又在闹啥?” 宋露白抹了一把因激动而甩出的鼻涕,嘴快的扬声说:“他喝醉了就开始打人,建设和和平还在屋里哭,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 林大海被拉着还不甘心的踹着腿,“你个大逆不道的白眼狼,没见过崽子打爹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教养的货!” 鼻青脸肿的宋露白:“你不是我爹,我爹是光荣牺牲的英雄烈士,你看看你配吗?” 林大海觉得她在诅咒自己死,气的肺都快炸了。 一旁看热闹的隔壁牛婶拍着胸口:“哎呦,得亏当初没说成,谁家找了这么个儿媳妇还不得被掀翻天。” 宋露白冷笑一声,“牛婶,像你这么窝囊只会当奴隶的、在家里谁都能使唤你的人确实不配拥有我这样的儿媳,你不用庆幸,看你过的啥日子,我不必看你儿子啥样就知道你家嫁不了,谁嫁到你家谁倒霉。” 牛婶捂着心口:“哎呀反了天了,真是没教养。” 宋露白:“你非常有教养,儿子二三十了你还给他洗裤衩。” 牛婶伸着颤抖的手说不出话。 牛婶她儿子一把把她的手打下来,嫌弃说道:“你掺和人家家的事干啥?有你啥事!” 牛婶一句话都不敢放了,但看着宋露白的眼神跟淬了毒一样。 没教养的宋露白还在输出,谁对她的行为指指点点她就报谁家的家丑。 几分钟后,再也没人敢指责她了。 人都被她说了一小圈,林大海稍微清醒过来一点的头脑觉得自己也不算丢人,毕竟宋露白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被得罪的人肯定不会觉得是他的错了。 他铁青着脸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闺女,丢人现眼…” 宋露白:“没你儿子儿媳丢人现眼,犯罪被公安带走,可见你的基因就是最次的,我说林书红的卑鄙都是遗传了你,让我拉肚子害我考不上大学,林大海,我记你一辈子!” 她狠狠将人一推进了家门,关上门之前对着外头说:“林大海,喝点猫尿趁着我妈不在就打人,我不会再忍着你了!在我走之前你敢进家门一步咱俩就打架,我不嫌丢人,你敢进来,我就去你单位告诉所有人你儿媳妇干的丑事和你干的好事,你就等着出名。” 门哐当一声关上,林大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脚却在原地生了根。 周围的邻居都在咋舌,感叹宋露白好生厉害。 这样的闺女可没谁家敢要,娶进门有点事还不得被掀翻天? 早就上来的马小荷质问林大海:“林叔,真是你给她下了泻药?你图啥呀?露白在学校的成绩数一数二的,让你给害了呀!她要是考上大学,以后会有出息的!” 马小荷的成绩不如宋露白多了,她知道宋露白要是正常发挥肯定能考上大学。 林大海固执道:“啥出息?结了婚就是别人家的,她需要啥出息?高中毕业已经不错了,考出去插上翅膀还会回来吗?养了她不就是白养?” 这话周围的邻居深觉有理。 男娃考上大学是光宗耀祖,女娃上大学有啥用?都是给别人家做嫁衣,倒不如就近结婚嫁人还能回馈娘家。 马小荷气的不知道咋说,最后撂下一句:“我以前咋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大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对众人说:“我让她读到高中已经不错了,我自己亲闺女连初中都没上,她还成天不满意,有啥可不满意的?都是惯的了!” 第52章 大逆不道 林大海在楼道里自说自话了,目的是获得邻居认同。 宋露白就拿着扫帚坐在堂屋,虎视眈眈的盯着门口。 林大海要是敢进来,别怪她拿着扫帚把人拍出去。 林大海不走,她可不敢睡觉,她怕睡着睡着林大海进来打她。 马小荷看着她肿起来的嘴角和脸,心疼说:“不然你住我家去,过几天我就走了,你也要走了,到时候咱们就见不到了。” 宋露白固执摇头:“我说不让他进屋就不让他进,我走之前他敢进来,我和他拼命。” 马小荷:“你这是干啥,何必呢。” 宋露白双眼发红:“我不管,他干的事气死我了,不报复回去我难受,以后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就不走。” 她就要在这守着。 林建设从屋里出来,“姐,我们去告诉妈。” 双胞胎也被吓的不轻,林建设的头磕到桌上磕出了一个鼓包,鼻子流出的血已经干脸上了,林和平的脸肿了,牙被打掉了一颗,嘴里和周边都是血。 双胞胎不是第一次被打,小时候挨的打都不记得了,但对林大海是惧怕的。 宋露白扬扬下巴,“你俩出去,去刘磊家,她妈是卫生员,你们让她给你们消消毒处理处理伤口。” 双胞胎不敢出门,因为林大海在外面。 宋露白鼓励:“没事,人多,他不敢再动手了,他要敢动手,我拿着扫帚出去打他。”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林大海干的不是人的事。 双胞胎这才期期艾艾的出了门。 这会儿楼道里的人还没散,家家户户的灯光从开着的门内溢出来,照亮了双胞胎此时的形象。 邻居们看的咋舌。 心软的大娘:“林大海,以后别喝酒了,酒可不是啥好东西,喝酒打人不是啥好习惯,瞅瞅你亲儿子被打成啥样了。” 林大海狡辩:“是他俩不听话、不会说话。” 目送双胞胎出去的宋露白倚着门:“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借酒撒疯,你成天抱怨领导事多,咋不敢喝了酒去厂里打你领导,不过就是欺负弱小,你个窝囊废。” 林大海的拳头又硬了。 宋露白:“你打,我不怕你,你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去你厂里把你工作搅黄,以后你就靠着我妈的工资养,当个窝囊废正正好。” 邻居们:真毒啊!惹不得!娶不得!谁家娶了谁倒霉! 林大海握拳,“和我作对对你有啥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露白见他吃瘪,心情不要太好,“是你先见不得我好的,你干了缺德事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她都要走了,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破罐子破摔难受的绝不是她。 林大海被气的说不出话,只恨自己刚才糊涂,打人时一上头就说出了那件事,才被宋露白揪住了把柄。 这死丫头是真不会让她进屋了,林大海只能憋屈的走了。 看完全程的马小荷叹为观止。 宋露白一进屋她就说:“你咋这么厉害?” 宋露白拍拍她的肩头,“以后你结婚了要是有人欺负你欺负的太过分了,忍不了就不要忍,做错事的只要不是我们,我们就该把做错事的人脸皮扒下来,你强他就弱,这是我大姨教给我的好办法,非常有用。” 让我不舒服,那大家都别舒服了。 双胞胎被打了照样能睡着,宋露白翻来覆去睡不着。 当初考试因为一直拉肚子,她在考场里都没坐多久多久,去厕所的次数多了,监考老师后来直接不让她进去了,老师们怀疑她在厕所藏答案作弊。 每次想起来她就不甘心。 她想复读,可不光林大海不同意,她妈也不同意,她找了大姨,大姨也说念到高中可以了,高中毕业生就已经能找到好工作了。 后来没多久她就被分到了宣传部门,坐进了办公室。 她这才熄了复读的心,安慰自己上大学也是为了有个好工作。 自己不争气是回事,被人扯后腿又是另一回事。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如鲠在喉,扎的她心口疼。 天还没亮,下了夜班的张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门被敲的框框响,一夜没睡着的宋露白开了门。 张翠抱怨:“你咋还锁门了?锁门干啥呀?” 筒子楼安全的很,几乎没有发生过入室盗窃事件,家家户户挂在门口的肉都没人偷的。 所以家里有上夜班的,门都是不锁的。 披头散发遮着肿脸的宋露白打着哈欠转身,“随手就锁了,我还瞌睡,得回去再睡一会儿。” 张翠回屋见柜子的锁还锁的好好的,已经瞌睡到混沌的大脑思考不了更多,倒头便睡着了。 此时她甚至没想过这个点为什么林大海不在家。 又等了十几分钟,确定张翠睡熟了,宋露白拿着户口证出了门。 等事情办妥,宋露白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大清早她去百货商店买了不要票的、价钱相对便宜的猪大骨以及两斤猪大肠,提着东西去了县城大姨家。 大姨家的人看她一脸伤,自然要问她是咋回事。 一听是她后爸喝醉酒打的,一大家子都在骂林大海。 张兰拍桌:“老实一阵子又开始发疯了,这个欠收拾的!” 宋露白大姨夫:“找上你们几个兄弟去找他,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张兰冷笑:“用不着找别人,我一个人就够了,林大海且等着。” 半响后,张兰知道宋露白擅自报名了支边,气的狠狠拧了她。 “你咋想的?我就问你咋想的!出去容易,回来可不容易!” 张兰气的直拍腿,“拦住了珍珍,咋放跑了你!真是气死我了!” 宋露白:“我家我待不下去了…” 她把近期发生的事完整的说了一遍,“…这个家已经没我容身之处了,我是高中毕业,报的商业处,以后应该吃不到什么苦,姨,你别担心了,我已经报了,没法更改了。” 张兰提起林大海捏着的拳头都在咔咔响。 “我真是没想到林大海是那种人,真是看走眼了,你等着,看我放假了去收拾他。” “离走还有十来天,你等着,我想办法给你找点棉花做个棉衣棉裤,再不济织个毛衣,那边冬天可冷的很,你啥也不会做,冬天只能冻着…” 大姨絮絮叨叨完,宋露白说:“走之前我要去给我爸磕个头烧个香,给他说一声,姨,我自己不敢去,你让广涛他爸陪我去一趟呗。” 宋露白的亲爷奶凶悍的不行,还不讲理,去上个坟宋露白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他们发现。 张兰一口答应了,让她俩儿子都抽空陪宋露白去一趟。 第53章 震惊的张翠 宋露白回到市里时已经半下午了。 张翠今天还是夜班。 中午没人给做饭,双胞胎只能自己动手馏馒头煮稀饭。 双胞胎脸上的青紫比昨天夜里更晃眼,邻居们都在问林大海昨晚为啥打人。 双胞胎哪知道他们爸为啥进屋打人,只说他喝了酒。 邻居们明白了。 林大海还是因为儿子儿媳妇的事以及小孙子的死难受的,才会喝了酒发疯打人。 外头说话声不小,一觉睡了七个来小时的张翠醒了。 张翠躺在床上听了几耳朵,起来后看到双胞胎头上的伤,在门口问双胞胎咋回事。 隔壁牛婶:“哎呦昨天你闺女可厉害了,连着扇了林大海几巴掌,闺女打爹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见,可让咱们筒子楼的人都开了眼界。” 一路被人指指点点上了楼梯的宋露白刚上来就听到牛婶编排她,当即不客气的说:“开啥眼界了?牛婶你的眼界可能就皮燕子大小,所以看到点啥事都大惊小怪的。” 邻居们想笑又觉得不合适,都觉得张翠这闺女已经疯了,根本惹不得。 牛婶瞪眼想骂人,宋露白抢在她之前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虽然住的近,但不代表你能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你要是说的多了,别怪我再抖点你家的好事出来。” 牛婶的话憋回去了,咬着牙回屋关了门。 牛婶气啊,这臭丫头现在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宋露白说话荤素不忌的不嫌丢人,她家还要在这里立足呢,她儿还要娶媳妇呢。 要是搁在平时,宋露白嘴一张就喷毒水,张翠指定得教育她,但宋露白脸上的伤看起来挺吓人的。 宋露白右眼肿的把眼都挤小了,嘴角也肿的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背上还有凝结的血口子。 林大海下手是真重。 张翠愣神时,宋露白进了屋。 “妈,户口证我已经拿出来了,去疆省势在必行,我已经告诉大姨了,大姨说帮我准备点厚衣服。走之前我要告诉一声我亲爸,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张翠看着她脸上的伤,“昨天是咋回事?” 宋露白本来都不想提了。 “昨天他喝了酒,进屋打人,我还手了,还把他赶出去了,我说在我走之前他要是敢回来,我去他单位闹,扬他家丑,让他丢死人。” 看着自个儿闺女云淡风轻的样子,张翠觉得太荒谬了。 虽然不是亲父女,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闺女还手打老子,和牛丽丽说的一样,她也是头一回见。 张翠:“那你再咋样也不能还手打他,以后谁不笑话你,你跑了不就行了,再咋样也不能还手打他。” 张翠恨昨天那个该死的夜班,如果她在,林大海肯定不敢借酒打人,宋露白也不会发疯还手。 宋露白扬扬下巴,对双胞胎说:“你俩拿着馍馍出去吃,过会儿再回来,我和妈说点事。” 双胞胎能感受到现在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听话出去了。 宋露白抱臂,“打都打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还手。妈,你就不想知道我为啥还手?” 张翠觉得宋露白就是被林大海打疼了才还手,光这一点,就能点着她了。 “我去年高考的时候他给我下了拉肚子的药,我连着拉了两天肚子,考试结束还去输了水,他亲口说女娃读那么多书没用,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合着我能读书上学、能吃饭、有衣服穿都是他的功劳,他觉得他能主宰我的一切。” 张翠眼中都是惊愕。 她是真没想到林大海偷偷干了件大事。 张翠半天说不出话。 和林大海结婚她后悔过,有了双胞胎,她就只能想着和林大海一起把双胞胎供出来,这家不能散。 看着闺女的脸色,张翠嘴里心里苦的说不出话。 宋露白将头别到一边,“你可能也觉得我读到高中就够了,但我要是个男娃,你会不会让我复读?” 张翠眼里有泪,“都已经过去了,再提只有生气。” 宋露白指着心口,“在我这没过去!反正我马上就要走了,以后也不在这个家里住,和他关系再差我都无所谓,我就怕你以后被他欺负。” 张翠:“他还能欺负我啥?” 宋露白:“妈,你最好转车间,我梦到你的手绞进机器里了,然后林大海嫌弃你累赘,天天打你骂你给你难受,你别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吓唬你,李光明的死就是我梦到的,不然他活不下来,你最好当一回事。” “你离不离婚我做不了你的主,你以后要还是想要你的手,你就想办法转岗换车间。以后你的日子如果过的不顺心,觉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就来找我。” 宋露白的神色非常严肃,让张翠把话听到了心里去。 眼见她妈还要说啥,宋露白打断她道:“那些话就别说了,没什么意思,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不觉得我有错,你要是为了林大海教育我,我也会连你一起讨厌。” 这话过于直白。 直白到张翠心里都瑟缩了一下。 看着闺女还很年轻的脸,她竟然觉得闺女体内的灵魂是个已经懂事的成年人。 张翠无言时,门被敲响,林和平的头探了进来,“姐,下面有个男同志找你,说是来谢谢你的,手上还提了礼物,他说他叫李光明。” 宋露白出了门下了楼,看到瘦了一圈跟竹竿一样的李光明。 李光明见到她这副模样,惊愕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宋同志,你这是咋了?” 这是那个宋露白吗? 宋露白语气平淡言简意赅的交代着前因后果:“林书红的媳妇刘梅一家害了你,刘梅被带走后没多久她的小儿子就死了,现在林书红和他爸林大海都在怨我多事,怪我当初没帮她们找你家求情,我脸上的伤是林大海打的,哦,林大海是我继父。” 李光明的脑子转了半天才完全反应过来这些人物关系,他脱口就说“对不起。” 宋露白摇头,“和你没关系,就算被刘梅害的人不是你,我也会帮的,至于我继父打我,我也还回去了。” 李光明的脑子又宕机了。 宋露白伸手:“你不是来感谢我的?东西给我,这个礼我还是能收的起的,毕竟我确实帮了你,这羊绒围巾和小皮鞋都是好东西,等我去了疆省冬天一定能用上。” 第54章 要钱 李光明傻乎乎的把手头的东西递给宋露白,呆呆的问:“你去疆省干啥?” 宋露白:“我报名支、边,就快走了。” “李同志,以后警惕心高点,别再被人骗了。” 失落的李光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呐呐说道:“我知道了。” 宋露白微笑,“那有缘再见,兴许下次再见时,你已经结婚并有了孩子,我也有可能是拖家带口的回来探亲。” 李光明心中苦涩的都快哭出来了。 宋露白转身时,李光明道:“等一下,你那个嫂子刘梅和她家那些被抓进去的人都被送到疆省劳动改、造了。” 宋露白是真没想到,但也没当回事。 疆省这么大,碰上的概率不大,就算碰到了,抬不起头的人也不是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再见。” 李光明失魂落魄的离开,宋露白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回头道:“其实你真正该感谢的是那三个军、人同志,不是他们,你可能已经没命了。” 李光明回头诚恳说道:“我爸已经替我谢过了,我就想单独谢谢你,不管咋样,我希望你以后顺顺利利的。” 看着他小狗一样湿漉漉又清澈真挚的眼神,宋露白挥了挥手,“你也是。” 她将前因后果告诉李光明,就是想让他明白她们之间不可能。 他对她那点心思还是灭了的好,毕竟没结果。 收礼物是了断,为了让他放下这点“恩情”。 有一说一,仅有的几次见面,李光明给她的感觉还不错,他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人看起来挺单纯、很好懂,也不像是个敢动手打人的。 不过可惜了。 宋露白这两天可是筒子楼的焦点人物,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露白啊,刚才那个小年轻是你对象?给你送的啥?” 宋露白言简意赅,捂着怀里的东西,“不是对象,这是之前出事、我把人送去医院那个,人家来送谢礼的。” 回了屋,张翠看到黑色的小皮鞋和红色的羊绒围巾,不赞同说:“你还收他东西干啥?” 张翠现在深知她家已经不能和李光明家做亲家了。 毕竟两家隔着林书红儿子的命。 张翠心里不是不可惜的。 现在再收礼物就不合适了。 宋露白哼道:“你不懂。” 张翠:“…” 张翠:“你就是想占便宜。” 宋露白煞有其事的点头:“你说得对,毕竟这些东西可没人给我买过,我可稀罕着呢。” 这话又扎了张翠的心。 半晌后张翠说:“你既然非走不可,我也拦不住,这几天我去弄点毛线回来给你织个毛衣。” 除了保暖的衣服,还得准备点钱。 想起钱,张翠下意识回屋去开装钱和票的小柜子。 装存折的小柜子一直在床底下压着,张翠把它拿出来打开,没看到里头的存折,又在屋里翻了几遍都没找到,急的把三个孩子都叫到跟前问。 双胞胎一口咬定没动过,宋露白坦诚自己为了找户口证,只动了那个装饼干的柜子。 林建设小声说:“爸昨天中午回来去县城前我见他翻床底开柜子了。” 张翠的脸唰一下变了。 她将柜子重新锁上,交代几句后出了门。 离她上夜班还有几个小时,足够她去找一趟林大海了。 昨夜在厂里值班室和门卫挤了一夜的林大海在劳动了一天后看起来胡子拉碴精神憔悴。 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林大海的脸也是肿的,但对比三个孩子身上的伤,林大海那点肿在张翠眼里格外可恨。 然而此时最重要的还不是算昨天的账,而是家里存折的下落。 林大海要是把存折的钱都给林书红拿去了,她得跟他离婚。 林大海以为张翠是来跟他算账的,想到自己被宋露白逼的连家都不敢回,又要被张翠算账,林大海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脸色臭的像粪坑里的石头。 刚见面的夫妻二人还没说话,气氛就已经剑拔弩张。 林大海声势不弱:“干啥?” 张翠摊手:“存折呢?” 林大海眼中有心虚划过。 他下意识别开眼:“你要存折干啥?” 张翠:“露白快走了,我给她添点路费。” 林大海不干了:“走就走,添啥路费?别人家闺女可没花家里这么多钱,谁有她花的多?她都没往家里交多少,我还得往她身上贴!上哪说理去!” 张翠的脾气快压不住了,忍不住扬高声音,“你别给我扯这么多,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给林书红了?” “我告诉你,那里头的钱有我一半,你要是不给我拿出来,我不会让你好过!我姐要是知道了,你在厂子可没法做人。” 张翠也不想说这么难听。 可这些天为着林书红家的事,她都过的啥憋屈日子? 心虚的林大海不敢说话。 张翠冷笑一声,“行,你不给是,你不给我就去找林书红要。” 她转身就走,林大海赶忙把人拉住,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存折。 存折上本来有五百多,是两人结婚后开始存的。 一家五口开销不小,两个人的工资这些年也都涨了点,但花出去的更多,能存下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可此时存折上只剩一百块钱了。 张翠的眼神看起来要杀、人。 “你行,林大海,你真行,就你的儿子是孩子!” 林大海解释:“刘梅被发、配到xj了,书红要带着孩子一起走,他到那边不得安家吗?” 张翠:“你咋不把钱全部给他?你俩儿子以后咋整?你个狗东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货!你凭啥一声不吭做我的钱的主?” 林大海看着来往的人,小声警告:“声音小点,还嫌不够丢人是。” “啥你的我的,家里的钱我凭啥不能用?我才是一家之主。” 忍无可忍的张翠一巴掌呼了上去。 在林大海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脸都气红了的张翠转身就走。 在厂里停车的棚子下找到林大海的自行车,张翠对着脸还在一阵青一阵红的林大海说:“咱们离婚,以后那个家你就别回了,反正你也不稀罕我生的儿子,这自行车的钱有我一半,现在我骑走,你也弥补不了我的损失。” 心虚的林大海眼睁睁的看着张翠骑着自行车走了,他不敢追,因为他怕张翠发疯打他,他就更丢人了。 第55章 堵个正着 张翠要回自行车的目的可不是只为了没收林大海的通行工具,而是为了去县城找林书红把钱要回来。 林大海昨天才给的钱,林书红要走也没这么快。 以xj到豫省的距离算,林书红这一走相当于移民。 林书红这边的家当要处理,还要买票,都是事,一两天肯定弄不完。 张翠骑着自行车回厂里上夜班去了,一心想着下了夜班就赶紧去县城。 家里,鼻青脸肿抹了红药水的宋露白正坐在桌前修改润色自己写好的文章,桌上还摆着不少报纸和语录。 宋露白在宣传办公室干过几个月,曾经写过几篇文章,结果是别人拿着她写好的文章修改润色过后,又添了不少语录,成功发表刊登出去了。 一共三篇,每篇的内容百分之九十是她写的,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对方加工润色的内容。 区别就在于那些语录、以及那些会让她起一身鸡皮瘩瘩的直白的赞扬歌颂的句子。 当然,她得承认人家修改润色后的文章看起来就是比她的老练。 第一次对方剽窃她的文章她并没有看到,毕竟那时她还没有养成看报纸的习惯。 等她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剽窃并发表了三篇,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夸那位剽窃者不愧是笔杆子,发一篇就能登一篇,真给办公室张脸。 宋露白也觉得对方很厉害,可在读报纸拜读她的文章时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她指责对方剽窃,但办公室里的人没人信她的,因为在她没进单位之前,对方就已经发表了不少文章。 宋露白去找了领导,结果领导斥责了她。 冲动之下,她辞职不干了。 辞职后没多久她就后悔了,明明做错的不是她,她一走,反倒是成全了对方。 她像个逃兵一样走了,仿佛在承认自己做错了。 街道办事处里有不少报纸,她桌子上的都是平日里带回来的,上面的文章基本她都读过、揣摩过。 现在她很清楚什么样的文章最容易上报,修改润色时也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讨厌的王主任在她的文章里占了两行位置,王主任说过的话被她写到了上面。虽然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全篇读下来一定会让人觉得这个人觉悟怎么这么低。 王主任只是看她不顺眼,让她额外多做了很多工作,想让她天天不舒服,但真正让她恶心的是王主任从来没有站在女同志的角度为她们处理问题。 沈玲玉的事情只是其中一个,在这个离婚丢人的时代,不少在婚姻中受苦的、弱势的一方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根本不会鼓足勇气请求离婚。 王主任把她们的路都堵死了,她根本没有同理心,有的都是她高高在上的私心。 等改到她觉得满意后,她又誊抄了两张。 她准备广撒网,多投几家报社。 在车间劳累了一夜的张翠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因为四百多块钱像块大肥肉一样吊在她眼前。 她决不允许林书红把属于她家的肉吞掉。 张翠到了县城先去找了她大姐张兰,巧的是张兰今天正好休假,张兰正准备今天去市里收拾林大海呢。 听妹子张翠说完,张兰撸袖子,扭头对屋里喊道:“你们都给我起来。” 张翠下县城时骑着自行车如蹬着风火轮一般,到县城时太阳才露个头,家家户户的人都还没完全起来呢。 张兰大儿子:“咋了妈?” 二儿子:“啥事啊?嗓门这么大。” 探出头的大孙子看到张翠先喊了一声,然后问:“姨,谁欺负你了?” 张兰看着一屋子男丁,中气十足:“今天上班的都去上班,没事干的跟我走一趟,帮你们姨把属于她的钱要回来,动作都给我快点收拾。” 张兰男人披着衣服:“那我呢?” 张兰看着他瘦的跟杆一样还弯腰驼背的身材,嫌弃的撇嘴,“你该干啥干啥去。” 张兰觉得她男人这样式的带出门没一点震慑力。 宋露白大姨夫委屈,却不敢违逆。 宋露白大姨夫对张翠说:“妹子,可不是我不想帮你,你姐她嫌弃我。” 张翠摆摆手,不在意说道:“你去了也确实没啥用。” 又被扎了一箭的人憋屈的回屋了。 五个平均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的男人,外加张兰张翠,一共七个人,横着走在街上都把路给堵严实了。 “姨,这是要干多大的买卖?咱人多,数目少了可不值当,别把那人吓的门都不敢出了。” 张翠:“俺家的积蓄都让林大海偷摸摸给他大儿子了,四百来块,今天看你们的了。” 听到这数目,张兰倒吸一口凉气,“他咋这么敢!今天我和你一起回去,不收拾他一顿我就不是张兰。” 清醒的张翠:“先把这钱要回来再说。” 一行人到了林书红家门口,恰巧碰到林书红带着林锦瑶出门,林大海身上还背了一个大麻袋。 父女两这副要走的架势让张翠后怕,得亏她来的早,不然就让林大海带着钱跑了。 林书红看到张翠带着这么多人来堵他,面色微变,态度不咋好,“你们来干啥?” 张兰跟炮仗一样,“有脸问我们来干啥,你爸给你拿了四百多块钱,你咋好意思收的,把钱拿出来,不然你今天走不了。” 林书红沉着脸:“那是我爸给我的,你们凭啥拿回去?” 人多底气足的张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爸是背着我偷偷给你的钱,那钱有我工资的一半,他是背着我给的,你要让我掰扯这些年你结婚后给你花了多少钱吗?” “我把话撂这,不把钱拿出来,你今天走不了。” 进了自己口袋的钱林书红一分钱也不想往外掏。 他爸昨天来送钱讨好他,他还是给林大海摆足了脸上才“不情不愿”的收下的,可一大笔钱到手,心里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兜里有钱,以后到了疆省就有充足的安家费了。 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反正他要走了,走以后谁还认识谁? 可对面七个人虎视眈眈,他根本跑不掉。 他据理力争:“你也说了,家里的存款你只占了一半,我顶多还你一半。” 张兰翻白眼:“放啥闲屁呢,你已经成家了,自己有工资,你爸还得养你两个弟弟,你爹还没死,还没到分家产的时候,你现在拿这钱不合适,一分都不少的给我拿出来,不然别想走。” 第56章 命苦啊 林书红的折中之法被张翠一行人坚决驳回后,他妄图和张翠打感情牌。 “我去那边得重新安家,需要钱,还带着一个孩子,你一点后路都不给我们留?” 张翠多少有点犹豫,“你过去有工资,刘梅也有,你俩肯定有存款,你还回来四百整,剩下的你收着,我让你走。” 一点都不给确实不像话,剩下的零头有四十块,就当是给路费了。 张兰一巴掌拍张翠手臂上,“你脑子有问题啊?你是来要钱的,你已经把人得罪死了,不管留多少他都不会记你的好,一分都不能留。” 张翠被点醒,瞬间回过神来。 林书红见张翠不说话了,剩下的六人跟门神一样堵在那,不把钱拿出来他肯定是走不掉,急着赶火车的他只好黑着一张脸把钱都拿出来了。 四百四十块,一分不少。 林书红不甘心的说:“你真恶毒,你就不怕我爸知道?” 张兰“呸”道:“我马上就让我妹子把你那个不干人事的爹赶出家门,你要是愿意就带着他一起走,我看你们父子情深,你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也带走,正好让她给你带孩子去。” 林书红一噎。 已经拿到钱,张兰不想和林书红掰扯了,拽着张兰往回走。 把家里的小辈都赶走后,张兰开始教训张翠。 “我说你这么多年长进了,脾气大了不少,咋还有心软这毛病呢?林书红和他那个媳妇一样都不是啥好人,你给他留啥余地?” 四十几岁了还被亲姐狠狠戳脑袋的张翠不敢反抗,她辩解道:“再咋样也该留点路费,不然林大海知道了又要找事。” 张兰知道她妹子不会离婚,为了双胞胎,她也没说非得离婚强迫张翠离婚。 不离婚是两人一起养家,离了婚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担子都落在妹子一人肩上,那日子可能不会好过。 知道张翠的顾虑,张兰绷着脸说:“你怕他知道?我今天和你一块去,把屁股给你抹干净了。” 按理说林书红走了,林大海根本就不知道张翠把钱要回来了。 但保不齐以后林书红日子过得不好,写信回家要钱,再顺便告张翠一状。 到时候林大海再喝点猫尿趁机撒风打人,吃亏的还是她妹子。 张兰用力拍张翠的背:“给我打起精神来,不把林大海收拾老实了,他以后还犯浑。” 天真的张翠:“林书红一家都走了,他还犯啥混?” 张兰翻白眼:“他不是还有一个亲闺女吗?保不齐以后他觉得家里没一个人对他好,转去帮扶亲闺女和外孙以及外孙女。你可是还有俩儿子要供,他俩长大了还要娶媳妇。” 张翠不再说话,虽然她不觉得林大海会对他自己的亲闺女好。 林大海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女娃,别说她亲闺女宋露白了,他自己的亲闺女他都一点都不疼的。 俩人风风火火的回到市里,这会儿各个单位还没到中午休息时间,姐妹俩准备先回家吃饭。 宋露白正顶着花脸在门口做饭,看到大姨来了,还有点意外。 “你俩个哥明天休息,带你回去上坟,上完坟就走,就别去你爷奶家掰扯了。” 宋露白点点头。 她印象里就没见过她爸,知道她爸长啥样还是通过他仅有的一张穿着灰绿色的军装照片。 可即便如此,在她心里,她爸也比林大海更让她觉得亲近。 林书红总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她心里还难受呢,要是她亲爸活着,她亲爸肯定不会因为她多夹两筷子肉吃就不高兴;也不会在高考时给她下拉肚子的药;更不会对她动手,就仅仅因为她是亲生的。 “妈,你咋和大姨一块回来了?你去县城了?” 张翠言简意赅:“林大海把存折里的钱给林书红了,我去要回来了,得亏我去的早,不然就让他坐火车走了。” 宋露白脸上出现了笑意。 这是好事啊,虽然家里的钱咋样都落不到她手上,但总比让林书红带走了强。 吃了玉米糊糊后,精神头更好的张兰在房子里搜摸了一圈,抄起了和宋露白手臂一样长的擀面杖,然后风风火火拉着张翠出了门。 宋露白知道大姨来是干什么的,上次大姨都说了要收拾林大海,只可惜她不能跟着去看热闹。 姐妹俩赶到林大海厂子里时,林大海已经吃完饭了。 吃完饭还没到上工时间的林大海只能在厂子里和人若无其事的谝闲传,想到这些天有家不能回,心里憋屈的不行。 看到张翠又找来了,他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要是在厂子里闹起来,他的脸往哪搁? 他赶忙起身,到了近前压低声音:“你咋又来了?” 张翠绷着脸转身:“你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林大海巴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掰扯。 这一走就走了十来分钟,到了厂子墙背后,那边有片小树林,偶尔会有混不吝的男人到这边撒尿。 但此时在树林里等着林大海的只有提着擀面杖的张兰。 林大海看到张兰就想跑,眼里都是惊恐。 张兰二话不说将棍子从背后拿出,一脸狰狞的抡了上去。 “让你喝酒打人!” “我让你偏袒自己儿子!” “我让你把家里的钱偷偷给你儿子!” “我让你不是个东西!” 林大海被打的抱头鼠窜。 张翠就在一边抱臂站着。 林大海想跑,张兰得意洋洋,“你给出去的钱我们已经要回来了,440块钱,一分不少!” 要跑的林大海瞬间回头,不可置信:“什么?” “你这个毒妇,你凭啥掺和我家的事?我跟你拼了!” 人不跑了,还和张兰对打了起来。 张翠加入战局,自然是帮着她姐。 张兰边抡棍子边骂:“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男人我妹子要不起,离婚,你打光棍去。” 林大海:“离就离,不离的是孙子,张翠,你这个毒妇。” 拿着树枝用力抽着林大海的张翠口上也是一点不怂,“走,现在就去离婚。” 张翠抓起他的手臂,“你不离是孙子。” “等咱离了婚,你正好去投奔林书红去。” 张兰冷笑:“我妹子才四十几,带着儿子还能再嫁,以后让你儿子喊别人叫爹,林大海,反正你也不想要这俩儿子,正好今天去把婚离了。” 都在气头上,张翠没想着离婚,就是故意说话气林大海的,张兰也是个中高手,深谙其中精髓。 俩人气死林大海不偿命。 这不,被拽着的林大海挣脱两人的钳制,脸色涨红的喊着“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实际上林大海雷声大雨点小,连手都不还了。 他颤抖着手指着张翠:“你要做这么绝?” 张翠呸道:“你取四百多块给你儿子的时候咋没想着自己绝?你留了一百块还觉得自己有良心是?” “你打我闺女儿子的时候咋没想过自己这么绝?” “林大海,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你要是想继续过,以后你的工资就让我来按手印领,不然就离婚。” 林大海浑身颤抖,“你别太过分!” 让她领工资,他的面子往哪搁?厂里人还不笑话他? 姐妹俩转身就走,徒留林大海在原地颤抖。 他命苦啊,命好苦啊! 他活不下去了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天下哪有他这么窝囊的男人? 走远的张兰夸道:“刚才干的不错,知道捏他工资了。” 张翠:“他逼的,也是姐教的好。” 自豪的张兰腰板挺的更直了。 第57章 找好婆家 这一战张翠姐妹俩可谓是大获全胜,压根没人在意林大海此时的心情。 姐妹俩回家时,张翠手里拿着从百货商店买的毛线。 毛线是紫粉色的,正好够勾一个毛衣出来。 “姐,你家人多,不管是新的旧的衣裳都不够穿的,就别给露白浪费了,她的衣裳你别管,我来给她安排。” 张兰放下茶缸,“那不成,她这次走了下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你给她勾毛衣,线裤就交给我,那边冬天可比咱这边冷的多的多,我就拆一条旧的,赶在她走之前给她做一条厚棉裤出来,反正也是穿在里头的,也不拘丑不丑。”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宋露白就骑着自行车和大姨张兰一起去县城了。 县城离她爸的坟头所在的村近,明天一大早从县城出发,省的着急忙慌来不及。 宋露白脸上的青紫痕迹没个七八天消不下去,走在路上谁都得多看她几眼,不过她自己无所谓,也不觉得丢人。 田间大片大片的麦子已经开始由青转黄,半个月后就能收割了。 几人是在天还没亮时就出发了,骑着自行车在不平整的土路上颠的不轻,然后终于赶在太阳完全露出地面前找到了宋家所在的村落。 这边一个村里大部分人都姓宋,只有少许外姓人。 这会儿家家户户正在冒炊烟,远远看去村西头的地里社员们正在忙忙碌碌的挖水沟。 “村里和城里不一样,她们大清早的不吃饭得先集合去地里干一阵子活,等太阳出来了再回家吃饭,然后再集合去地里劳作到中午休息,这样不耽误早上凉快的时候抓紧时间干活,咱们找个地方等等,等人都回家吃饭了再去地里。” 宋露白听着大老表常忠的话就觉得村里日子是真难熬啊,这要是她,不是被大量的农活累死、就是在太阳地里被太阳晒死。 常忠的年纪比宋露白大一轮还多,面相看起来忠厚老实。 宋露白常听她大姨说常忠不随她,他没心眼又实诚的样子像大姨父,身上还有股窝囊劲。 常忠说准了,三人在草丛后蹲了不到二十分钟,村里干活的大部队就齐齐往回走了。 家家户户开始吃早饭,四人开始找宋露白亲爷爷家的坟头。 村里人的坟都不在一个片区,谁家的老坟都在各家自己选定的地方。 一个个坟头上面都长满了草,坟头上压根没有能证明坟中人是谁的墓碑。 在老宋家的老坟头堆里,几人一眼瞧见了唯一立了碑的坟头,墓碑隐藏在杂草中,这是村里少有的立了碑的坟头。 因为宋露白她爸是英雄烈士。 坟上的狗尾巴草正随着微风摇曳,仿佛察觉到有人来了,和善的和他们打着招呼。 宋露白从布包中掏出白面馒头,打开油纸放在坟前,另外还放了一块被蒸过的肉条。 肉条是张兰准备的,一会儿拜祭完了还得带回去。 没法子,现在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头几年还在闹饥荒,粮食没得这么浪费的。 宋露白磕完头开始烧纸钱,口中交代着自己即将出远门的信息,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让她爸放心。 说来也怪,被林大海打时她万分想念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亲爹,心里委屈的不行,虽然她记忆里没这个人,但就是想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她觉得她亲爸肯定不会打她。 可她跪到这,又觉得心里的很多委屈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因为那种情绪莫名消失了。 “爸,我走了,以后回来再看你。” 几人将火星扑灭,回到了藏自行车的地方。 自行车在草窝里藏着,常广涛在这守着。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她们一行人和驴车擦肩而过。 虽然宋露白脸上青青紫紫,却不妨碍驴车上的老太婆一眼认出她。 “停车,前头的停下来。” 眼见自行车越骑越快,老太婆大吼:“宋露白你个没良心的死妮子给我停下来。” 没良心的宋露白继续装作没听到,她后悔啊,后悔刚才骑到驴车旁和车上的人对视了一眼。 她蹬的飞快,然后报应来了,车轱轮压到大石头,车身不稳,摔了下去,连着后头坐着的常广涛都摔了下去。 四个人两辆车,这截路特别难走,坐在后座不是享福,可比在前头骑自行车颠的难受多了,宋露白自然是抢着骑自行车。 驴车很快到了近前,常忠几个停了车,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小脚老太太。 小脚老太太走不快,下驴车还得让人扶,颤颤巍巍到了近前时,宋露白已经站起来在扭正车把了。 “奶,赶集去啊?” 宋露白顶着张大花脸问候她亲奶。 老太太瞪着周边满是皱纹的三角眼说:“你见到我跑啥?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宋露白睁眼说瞎话:“哪能呢,你看我这脸被打的,我哪敢下来和你说话。” 老婆子当即就信了,她眯着眼,眼底有兴奋:“谁打的?你那个后爹?” 不需要得到宋露白的回应,小脚老太继续道:“我当初就说不让你妈嫁他,现在可好,嫁了个打老婆的,没少受罪。” “哎呦呦,你妈要是一直守着,哪会挨别的男人的打?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妈,这话不假?” 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让宋露白厌烦。 宋露白煞有其事的点头:“谁能和我亲爸比?当然是我亲爸最好!” 老太太眼睛里有满意,在她的满意里,宋露白故意道:“我报名去xj支、边了,今天来和我爸说一声,奶,你能给我添点路费不?你这么疼我,肯定能给我出点?” 小脚老太不可置信,“俺没等到你孝敬,你还想问俺要钱,真是造了孽了!” 宋露白就知道她奶不会给她一分钱,“你都不给我钱,那没啥事我就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啥时候,你好好的多活几年啊。” 老太太拉住她的衣袖,“啥?支边?啥是支边?xj?你去那边干啥?” 宋露白解释了一通,老太太可算是听懂了,那么远的地方和移民有啥区别? “不行,我不同意,德生就你一个闺女,你咋能出去?去了就回不来了,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婆家,今天就是去市里找你说的。” 扶着老太太的人是宋露白亲爸这边的大伯娘,她也张嘴附和道:“是啊,你奶都给你找好了婆家,以后保准你在家享福,啥也不用干。” 老太太拉着宋露白,“你不能走,必须跟我回去,婆家我都给你找好了,以后就留在我们身边,没人敢打你。” 第58章 登报 宋露白早就知道她爷奶是什么样的人,可不会觉得她奶奶嘴上保证的“不会有人打她”是为了她好。 她奶给她找好婆家的意思就是已经收了别人家的好处,要将她“卖”出去。 不是她阴暗,是过去发生的事足以让她这样揣测。 她爸是有军职的英雄烈士,死讯传回来时,组织上给了不少抚恤金,除了抚恤金,还给她妈安排了市里食品厂的工作。 当时她妈差点没保住这个工作,因为她爷奶想让她妈把工作让出来给大伯家。 还是在她大姨张兰以及舅舅们的帮助下,她妈才能顺利带着她从宋家脱身。 虽然娘俩从宋家脱身了,但她爷奶过去没少上门讨要好处,要不是她妈一直以来听她大姨和舅舅们的话坚持坚决不给,这些年可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她记得小时候她奶给她糖意图骗她,让她告诉她们她妈存了多少钱、工资是多少、让她把家里的存折拿出来。 她从前年纪小的时候也不傻,从来没让老两口得逞过。 她还记得在宋家过的低宋家所有孩子一等的日子。 老两口不能得逞,就开始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和她妈。 所以此时她奶拉着她的胳膊,宋露白心里没有产生一点亲切的情绪。 宋露白的耐心告罄,用力甩开她奶奶的手,拉着脸说:“说那么好听干啥,不就是把我卖了个好价钱,你们当我傻呢?” “可快省省,我就算没报名支边,也不会听你的,让你的算盘如愿。” “我要走了,你们一分钱都没想着给我,还想把我卖给别家,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之前好好说话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得过于没教养,但这老太太又打歪主意,她就不能好说话的惯着了。 她喊了一声常广涛,常广涛敏捷的将腿跨过自行车前的大杠,在宋露白跳上后座后立马开蹬。 常忠带着他弟也蹬的飞快。 眨眼间两辆自行车就驶出去了二十米远。 小脚老太太是裹了小脚的,走路都慢吞吞,根本就跑不起来。 “娘嘞娘嘞,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好心好意给她找个好婆家,她就这样对俺,真是随了她那个不要脸的娘,没给俺家德生留个后就算了,嫁给别人倒是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俺德生用命换来的工作让她给别人养儿子,德生就算在下面也不会安生…” 小脚老太太看起来瘦弱,嗓门却不小。 除了宋露白的大伯娘附和老太太,坐在驴车上等着的其余村里人可没人附和她。 老宋家给宋露白说婆家这事让村里人谁说都是宋露白她爷奶两口子想得太美,一点都没把自己孙女当回事。 人家现在是城里人,找婆家也是找城里的,脑子坏了、好日子过腻了才想找农村的。 老两口惦记着人家许给他们的好处,却压根不为自己孙女考虑,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看宋露白的态度,也压根就没把自己亲爷奶当回事。 这事能成才怪。 宋露白大伯娘扶着老太太上驴车,赶着驴车的男人对老太太说:“婶子,你还去啥?人家都要去边疆搞建设了,名都报好了,你去这一趟就是浪费路费,还是省省,回家去。” 老太太不甘心,心里却又知道即使她去了也肯定达不到目的。 大伯娘扶着老太太站在原地看着驴车消失在视野内。 宋露白她们骑着那两辆自行车早就跑没影了。 老太太气的抹泪,开始咒骂宋露白母女。 把人甩脱了的宋露白一点都不担心她奶奶找到市里她家去。 人要是来了家里胡搅蛮缠,她也不带怕的,大不了就是干,反正她们不会让这个刁老太太讨一毛钱的便宜。 在大姨家住了三天,回到家后听林建设说沈玲玉前天来找过她。 “她说啥了?” 林建设挠着头说:“她说她要走了,来和你道个别。” 宋露白脸上还有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她顶着花脸去了沈玲玉家。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问她找谁。 宋露白道:“我找沈玲玉,以前是这家的儿媳妇。” 女人反应过来说:“她昨天已经走了,她们报了支边的人都已经坐上火车走了,昨天早上七点多就走了。” 宋露白心里有点遗憾,她还没告诉沈玲玉她也报了支边。 报了兵团商业处的人和沈玲玉那些大部队不是一起走的,商业处的走的时间晚几天。 不知道去了xj她们会不会被分到一个地方,如果分到了一个地方碰见了,以后倒是可以互相照应。 刚走出巷子就碰到了巡逻的街道办事处人员。 都是熟人,见面自然要打招呼。 几人走近了看到她脸上的青紫痕迹,肖艳一脸怀疑的小声问:“你不会是被王主任私下报复了?” 宋露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她为啥要报复我?” 几人对看一眼,肖艳压低声音:“你写的文章都上报了,两家报纸上都登了,昨天书记、主任他们去开会,会上领导们都说你是楷模,觉悟高,要大力宣传,要让更多的年轻人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 赵磊贼眉鼠眼的左右张望,确定王主任不在附近后说:“陈书记因为你被表扬了,但文章里被你提起的王主任则是挨了批评,被说觉悟不够,以后她肯定是当不了主任了,还有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 机、关单位各个部门里的办公桌上少不了报纸,宋露白曾经就在宣传办公室,她的文章被上面的人看到,她一点都不意外,能有这效果她心里自然高兴。 宋露白不想在人前显的过于小人做派,虽然她干的事不是君子所为。 她杏眸微睁,惊讶道:“我就是试试投投稿,没想到还真的被选中刊登了,我这几天都没看过报纸呢,没想到啊…” “那我岂不是害了王主任?” 赵磊:“她本来就说了那样的话,觉悟本来就是不够,你没冤枉她。” 其余三人也附和,说宋露白写的没错,是基于事实落的笔。 都是被王主任训过的人,平时就打心眼里讨厌王主任,一个二个此时议论起来嘴下可没留情。 宋露白挺膈应赵磊的,觉得他就是个两面派。 平日里赵磊在办公室可没少给王主任端茶倒水赔笑脸,现在在言语上落井下石的也是他。 第59章 临行前夕 和肖艳赵磊几人分别后,宋露白往街道办事处去了,因为肖艳她们告诉她有奖金要拿。 街道办事处的人还没来得及去她家通知她,正好在这碰到,她可以顺道去把奖金领了。 办事处还是以往那个样子,隔了这些天再次踏入这里,她产生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宋露白和过去的熟人打着招呼,笑谈间能明显的感觉到大家对她非常热情。 走到陈书记办公室门前,王主任正好开门出来。 王主任眼圈微红,似是哭过。 在她看到宋露白这张脸时,眼睛下意识瞪的鼓起,嘴巴周侧皮肤起伏,恶言似是要脱口而出,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但眼睛依然鼓的圆圆的,其中满是憎恶。 宋露白如过去上班时那样对王主任笑了笑。 “主任好,这些天都没见您,还挺想您的,看您气色不错,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她刺眼的笑容对王主任来说是一种挑衅。 哦不,她现在已经不是街道办事处的主任了,而是成了街道办事处里最普普通通的户籍员。 户籍员的工资虽然和主任一样,但地位可大相径庭。 王主任在办事处“威风”了这么久,一朝沦为户籍员,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可差一点,她这个在会上被点名批评的“害群之马”就要工作不保了。 王主任僵硬的扯了扯唇,想笑却笑不出来,干脆又将脸拉了回去,语气僵硬的说:“书记在里头,你进去。” 宋露白微笑着让开路。 陈书记看到宋露白时一脸笑意。 “没想到你不但字写得好,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你这样的年轻同志到哪都能发展好,小宋,我看好你,以后去了xj也要好好表现,不能丢咱们七一街道办事处的脸。” 陈书记红光满面。 昨天的会议来了那么多片区的办事处人员,只有他被点名表扬了,就因为宋露白的那篇文章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身为有工作的青年,宋露白还能下定决心报名支边,想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这种精神怎么能不被大力表扬并宣传? 青年们就该以宋露白为榜样,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 虽然会上被点名批评的王主任也是他们办事处的,但总体毁不了陈书记的好心情。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陈书记拉开抽屉拿出奖励。 “三块是上头给你的带头奖励,除了钱,还有几张票据,咱们办事处资费紧张,也给你奖励一块钱,还有三张全国粮票以及两张工业票,这些你都收好了,等去了那边都用得上。” 宋露白将钱和票装起来,随后谢过陈书记。 出了办事处,看着湛蓝晴朗的天空,她心情非常愉悦,既为兜里揣着的那些钱和票,也为着即将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心里是兴奋的。 兴奋之情大于离别之际的感伤。 出发前的日子里,张翠和张兰手脚很快的给宋露白赶制出一件毛衣、一条线裤、两双布鞋。 张翠很擅长织东西,又拆了林大海的一件旧毛衣,用藏蓝色的毛线给宋露白织了一对手套和帽子。 颜色是丑了点,并不适合女生,但胜在能保暖,也就不拘是什么颜色了。 宋露白的布包里塞的满满当当,除了穿的,还有搪瓷缸子、牙刷、香皂、友谊面霜等生活用品。 大姨说xj天气干燥,从那边回来探亲的人脸都被风刮皴了,看起来特别显老,所以特意多给她买了两盒面霜带上。 宋露白在屋里装东西,张兰在门口的灶台上炒菜,香味引来了一堆流口水的小孩。 这几天宋露白将亲朋好友家去了个遍,告诉众人她就要走了。 舅舅们说她脑子有问题,没苦硬要找点苦吃,以后有她受的。 赵芳老师唉声叹气,说她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倒是吴老师这次很是赞赏,夸她觉悟高。 一年到头自家也就能吃两三次的鸡肉,其中有一次必定是在过年的时候。 城里人虽然舍得花钱,但在物资紧缺票据不趁手的情况下买鸡买肉也是不好买的。 张翠为了买这只鸡,排了两天的队,还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去排队,就这也没买到,还是多添了钱和票从买到鸡的人手里换的。 鸡肉下锅简直是香飘十里,把筒子楼里的住户们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饭菜都做好端上了桌,张翠把门一关,将香气隔绝在了屋内。 双胞胎今天是又开心又难受,开心的是今天有肉吃,难受的是姐姐要走了。 屋里就四人,林大海这些天一次都没回来过。 今天饭桌上的饭菜可以和过年时媲美。 碗里盛的是白白的没有掺杂任何杂粮的大米饭,盘子里是黄澄澄绿油油的鸡蛋野菜、一盒从国营饭店买回来的份量十足的油汪汪的红烧肉、以及一盆没有任何配菜的酱油鸡肉。 听到张翠说开饭,林建设哭唧唧的大口往嘴里塞肉。 林建设自己嘴里塞满了,还不忘给宋露白夹一筷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催促:“姐快吃,姐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张翠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嫌弃道:“说的啥话!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建设哇的一声哭了,圆溜溜的眼睛在灯下泛着水泽。 他哭着还不忘狠狠扒一口大米饭,“姐别走。” 宋露白笑的肩头抖动。 这个弟弟咋这么好玩,平日里真是没白疼他。 张翠也在笑,不过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她尽量语气自然的说:“到了那边工作上得好好表现,生活里你的性子得好好改改,别到时候得罪了人被人欺负,家里离得远,都没人给你撑腰。” 宋露白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里是不赞同她妈的话的。 做人做事她都是守规矩的,但要是碰到不守规矩没有道德的人,就只有将自己的脾气顶起来这一条路可走。 过于软弱,别人欺你老实,你想着息事宁人的下场只会换来愈演愈烈的欺负。 张翠又道:“你年纪不小了,以后回来不容易,大概只能是在那边成家了,有了合适的人选,一定要给我写信,我帮你参谋参谋。” 宋露白点头:“这是肯定的,你放心妈。” 第60章 上车 翌日一早,天都没亮宋露白就起床了。 一整夜她翻来覆去就没怎么睡好,倒是双胞胎哭着说舍不得她走,在上床后躺下后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一夜没怎么睡,起来时的精神头却非常好。 她身上穿的是兵团商业处发的一套黄绿色军装,每个报名后经审查核实没问题的人都会被发上这么一套衣服。 军装里头的短袖内侧被她妈缝了两个口袋,专门用来放钱和票的。 加上奖金,宋露白自己手头上有二十二块钱,她妈又给她添了五十块,现在她兜里有七十多块钱的巨款。 除了钱,她妈还给她换了一些全国粮票,舅舅和大姨也都添了些,所以现在她的身家颇丰。 宋露白背着大布包和她妈一起出了门,屋里的双胞胎还睡的正香。 张翠骑着自行车载着宋露白往车站去,从天蒙蒙黑走到天光破晓,自行车停在了车站外。 此时车站外站着的和宋露白一样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女已经有十几人,宋露白和亲妈话别后看到报名处的负责人,自动加入了队伍。 这群年轻男女都是在兵团商业处报了名被录取的人,领队也在人群中。 火车鸣笛声响起,一辆绿皮火车从车站内驶出,在轨道上行驶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穿着军装的人来的越来越多。 领队王海全数完人数后说:“一共三十二人,都全部来齐了。” 有人问道:“火车啥时候来?” 王海全笑说:“大家伙都别急,咱们坐的不是专门坐人的火车,而是运送物资的火车,估计车到这还得一阵子,为了防止有人迟到,我通知时特意将出发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你们都是一个地方的,现在可以先熟悉熟悉,以后去了xj也都是老乡,比别人天然就多几分亲近,大家先说说话。” 王海全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张和善的脸,不笑时都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话落,王海全被大家伙给围住了。 大家伙七嘴八舌: “王哥,咱们去xj路上需要走几天?是不是一趟车就能直达?” “到了那边就开始学习,主要学的是什么内容?是要培养咱们什么专业技能吗?” “学习完了就给分工作吗?,商业处会给我们都安排什么工作?” “看《军垦战歌》那部电影里头,里头有不少维吾尔族人,那到时候我们去了那边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维吾尔族人?” … 一人一个问题,把王海全都给淹没了,王海全根本就没有回答问题的机会。 王海全伸出双手压了压,“你们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有个男同志大声道:“大家有问题都一个一个说,一窝蜂的说出来,让王哥先回答谁的?” 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宋露白瞅了一眼说话的男同志,一看就睁大了眼。 这男同志竟然是她高中同班同学刘高,她记得他去下面的哪个公社学校当老师了。 宋露白本也有当老师的机会,但她不想去。 刘高跟她一样有工作,咋也跟她一样报名支边了? 王海全被大家伙围着还没回答完一个问题,鸣笛声响彻车站。 一辆明显异于其它专门载客火车的墨绿色火车停了下来。 火车停稳,其中一节车厢下来四个身穿军装的男同志。 这几个男同志身上的军装和宋露白她们身上的明显不同。 王海全站起身对众人说:“都提起自己的包,上车了。” 王海全带头走到车前和人交谈,问清楚情况后扭头对众人说:“都去七号车厢,上车排队不要挤。” 王海全还在和人交谈,众人确定七号车厢的方向后齐齐向那边走去。 宋露白张望着回头,觉得和王海全说话的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但对方戴着帽子,她并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七号车厢是客厢,一排六个座位,中间的过道将六个座位分开成左右各三个座位的格局,座位都用红色的布包裹着。 座位上方是用来放行李的架子。 这是宋露白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见别人将行李放在架子上,她也有样学样。 有人大声提醒道:“这一路时间不短,来回取用东西不方便,大家把常用的茶缸子和干粮拿出来,都放到小桌子上上。” 座位前的小桌上被大家伙放的满满当当,在大家伙开始闲聊时,火车咣当咣当咣当的走了起来。 车厢内空位多,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宋露白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们这个小桌前围着的六个座上都坐着女同志。 别的地方也基本是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 从车厢内的氛围来看,大家伙都挺兴奋的。 宋露白这桌的女同志互相介绍时,坐在前面的刘高站起身转过了头,“宋露白,你咋也报了支边?我先前见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之前不是在宣传部门工作?这也太可惜了。” 宋露白道:“看电影看的热血沸腾,很想出去看看。” 领队王海全从另一个车厢回来,插话道:“这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出来看看是没什么坏处的。” 在座的虽然大部分都是想谋一个在家乡得不到的“生计”,但心中不乏热血,不然哪有勇气舍下在家乡的一切,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人辩驳:“可我们去xj也只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被困在另一个地方谋生活。” 王海全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说道:“可你在下一个地方一定会对生活产生不同的感悟,对咱们国家的现状有更深的了解,这些感悟会改变你的认知及行为,这就是收获,咱也不和你讲精神上的那一套,因为敢报名的你们都是觉悟高又勇敢的好同志。” 王海全说完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宋露白继续和刘高寒暄,问他为什么也报了支边。 刘高眼中都是激情,“我和你一样,也是看电影看的,咱们年轻人就该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 第61章 小偷 上了车的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交流信息交流到口干舌燥。 宋露白拿着搪瓷缸子去车间接水,到了车厢连接处,便见一个男同志笔直如松的站在小窗前看着窗外。 从侧面看去,对方的鼻梁过于挺拔了,那自然而然挺直的腰背显的他十分有精气神。 她试探着喊道:“卫同志?” 男人侧过头来,帽沿下是他那张坚毅的脸。 卫扬有些惊诧,显然是认出了她。 见她笑了,他面上也露出个浅笑,“你不是有工作?怎么要去支、边?” 宋露白反问:“那你怎么也在这趟车上?我看过你的证件,你是出什么任务吗?” 卫扬摇头,言简意赅道:“我申请调去了疆省,顺便把物资一道押送去。” 宋露白道:“我本来是有工作,但我看了那部电影,心里生出了去边疆的想法,就冲动的报了名。” 宋露白去xj的原因私心占的更多,但嘴上却不能那样说。 再说了,她总不能和不熟的人见面就说自己的家庭矛盾。 卫扬申请去疆省的原因虽比宋露白简单些,但多少也和家里有些关系。 两人都有不方便和外人言的家事,在这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说起话来也算投机。 卫扬又问了李光明的情况,在宋露白告知李光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时微微颔首。 宋露白想起刘梅一家,问道:“我听说害李光明的几人都被送到xj去了,卫同志,你知不知道在劳动结束后她们还能不能回原籍?” 卫扬肯定的摇头:“据我所知,下放到农场的都不会被允许回原籍,这几年是这样的,不过未来可说不准。” 见她眉头微皱,他不解其意却补充道:“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托关系找人可以把户口迁回去,不过很麻烦。” 宋露白点点头,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到了xj会被送到哪?” 卫扬作为这趟列车的负责人,大概知道这趟车要前后上来的几批人的情况。 卫扬问清楚了她报的是哪个师的商业处后,道:“你去的地方叫石城,这趟火车可以直达石城,不过到了石城你们具体会被分配到哪,我就不清楚了。疆省很大很大,乌市到石城的距离对比中原,都出了几个省了。” 宋露白心中咀嚼着“石城”这两个字,从名字听就感觉那里光秃秃的都是石头。 她意外:“竟然这么远?”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宋露白感到腹中饥饿便道:“多谢卫同志了,我先回去了。” 卫扬点头后也进了另一边的车厢。 此时车厢内大部分人都在吃东西,有几个晕车身体不舒服的蔫巴巴的歪躺在座位上。 宋露白她妈给她准备的是饼子。 饼子分两种,一种是不放油直接在锅上炕的干饼子,一种是放了油煎的外皮酥脆的油饼子。 她妈交代干饼子可以放的时间长,油饼子放不过干饼子,得先吃油饼子。 饼子都是白面和玉米面、高粱面混在一起做成的,在一众人的餐食里算不得出众,也算不得寒酸。 吃饱喝足难免犯了倦懒,睡的迷迷糊糊间,车停了,七号车厢又上了一批人,因倦怠而沉闷的车厢再次焕发了生机。 都是一个省的,口音相近,大家伙很容易就聊成一片。 到了晚间,大家都睡的迷迷糊糊时,又上来了一批人。 这批人的口音和宋露白她们的家乡话完全迥异,她们内部交谈时宋露白连蒙带猜她们在说什么。 将东西规整好时,整个车厢几乎全部坐满了,就剩几个空位了。 本来人少时有人还能一人占三个座位躺一躺,现在根本不可能。 人多,好歹都有空位坐,又不要车票钱,大家谁也没怨言。 等安顿好,车厢里再次陷入寂静。 半夜也不知道几点,在宋露白去厕所的间隙,车上又上了一批人。 宋露白站在车厢连接处等着这一批人上完。 这一批又来了四十几个人,七号车厢已经坐不下了。 领队扬声道:“一人一个座,没有座的在车厢两头找空位坐下,大家熬一熬,坚持坚持。” 宋露白张望了一圈,看着连过道里都坐满了人,而她原先的座位已经被挤没了。 她有点不想坐地下,把干干净净的军装弄脏,又不能回去让人把座位让出来。 正欲靠着车厢壁坐下时,身后传来声音。 “宋同志,你过来坐这边。” 卫扬进了七号车厢,对前头坐在地上的人说:“这边可以再来六个人,都要女同志,白天不能在这,夜里可以在这过夜,里头的货物不能碰。” 宋露白以为那边的车厢有座位,结果只是没有堆着货物的空地方。 空地上摊着灰扑扑的更生布,另一头挤的满满当当,用黑色的布盖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头堆的是什么。 虽然没有座位,但这边空地大,躺下去还能伸开腿脚,刚躺下时宋露白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然而在地上躺的越久她身上越凉,腰背也越来越不舒服。 翻来覆去的没法睡,她干脆靠着车壁坐着,迷迷糊糊间,见车厢口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对方的头靠着车壁,腰板却依旧挺的笔直。 就这样熬了一夜,醒来时已经天亮,火车临时停车,正在补水。 宋露白越过还瘫在地上睡的正香的女生,拿下自己的大布包,准备将牙刷牙膏拿出来。 洗漱的东西拿了出来,却发现包内她那条红色的围巾和小皮鞋不翼而飞了。 她仔细的检查着还有哪些东西不见了,翻找完毕,发现那两盒友谊霜也丢了。 她闷不吭声的将包放回去,拿着洗漱用具找到了王海全,将情况告知于他。 王海全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很快恢复平整,“你先去洗脸,别担心,东西我有办法给你找回来。” 宋露白洗漱完回来后,就见四个领队正在交谈,随即王海全站出来用普通话对众人说:“车厢里有同志丢了东西,大家现在都检查检查,有东西丢失者,上报丢失物品,我们这边会做好登记,不要无中生有,也不要怕事不敢声张,大家实事求是的向我们汇报情况,这边登记完毕,限明天早上七点之前,偷东西的人将东西放到车厢连接处,如若有所遗漏,和我们登记的情况对不上号,那所有人都得开包被检查。” 第62章 黄河 七号车厢里坐着的全部都是高中毕业,但高中毕业不代表个人素质高。 每个人家庭经济状况不相同,吃饭时有人吃的白面馒头,有人吃的大肉包子,有人吃的杂粮饼子,更有人吃野草杂粮窝窝头。 城里家庭的经济差距不大,但会因为工作人数和家里人口数目拉开差距。 有小偷倒是不足为奇。 王海全高声说完,大家伙都将各自的包检查了一遍。 有人翻后脸色大变,“我装在小包里的钱和票都没了。” 宋露白庆幸,幸好她妈有先见之明,往她衣服里缝了两个内兜。 除了丢钱的,还有丢香皂丢钢笔的。 不过丢东西的人数不算多,加上宋露白,一共四人丢了东西,丢东西的人全是头一批上车的。 根据包裹放置情况,丢失的包裹在宋露白之前坐的座位上方的置物架八米内。 王海全将情况登记好,又用标准的普通话对众人说:“怎么说你们都算得上是读书人,现在你们还穿着军、装,这种事情发生在人群里,不觉得羞愧吗?” 丢东西的人脸色难看,没丢东西又没偷东西的人都在观察着人群中的每个人,试图将小偷用眼睛抓出来。 王海全再开口时将记录下来的丢失物品读了一遍,“明天七点之前把东西放到我说的地方,我们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归还物品,开包抓到你,你的脸就不要要了。” 宋露白觉得这个抓贼的法子不错。 小偷怕被揪出来,一定会在半夜将东西还了,半夜车厢内黑黢黢的,大家基本上都睡着了,那时悄无声息还东西,既全了小偷的面子,东西也都找回来了。 宋露白就着水啃饼子时,大家还在义愤填膺,骂那个不知名的小偷德行败坏,是队伍里的害群之马。 车厢里有拿着咸菜瓶到处给人分咸菜的热心肠。 男同志端着咸菜瓶分咸菜时,朝着宋露白所在的方向瞟了好几眼,宋露白自然有所察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男生拿着咸菜瓶到了她跟前,弯下了腰: “同志,这是我自家腌的咸菜,你尝尝。” 对方的双眼完全不敢看她,宋露白浅笑:“多谢同志的好意,不过我的饼马上要吃完了,不用就着咸菜。” 男生立刻接话道:“我这还有饼,可以分给你。” 宋露白笑着拒绝:“接下来的路程还有好几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得先顾着自己,这顿我已经吃饱了,多谢你了。” 以前林大海说过她嘴馋,他说嘴馋的人看起来不值钱,出了门嘴馋会让别人笑话。 这句话她记进了心里去。 在自家饭桌上她是一点都不少吃,但在外面,她从没收过不相干的人的一颗糖。 男同志遗憾点头,鼓足勇气说:“那你下次想吃咸菜就找我,我妈腌的萝卜条很好吃。” 那一边的车厢连接处,卫扬收回视线。 他觉得这群年轻人很有朝气。 整个车厢里男同志不少,刚才这位男同志给宋同志送咸菜时,不少男同志的眼睛可都瞟了过来,他们似乎很关注送咸菜的男同志能不能送成功。 也是,在人群里宋露白长的确实招人眼,她面容白净、清秀却又不寡淡,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她看起来腹有诗书气自华,身上的那股气质很吸引人。 白天不能去货厢,宋露白不是和人换着坐座位就是在车厢两头走动。 好在大家伙都比较好相处,会给没座位的人让座,互相交换着坐,一天下来倒也没那么难熬。 傍晚时分火车临时停车,大家伙下车透了许久的气。 天际红霞已经燃烧殆尽,余晖正在被深蓝色的天空吞噬,视野的尽头是被深蓝的天色侵染成墨绿色的旷野。 旷野的风吹的很舒适,拂去了大家周身的疲惫。 在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隧道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宋露白耳中还回荡着经过隧道时产生的嗡鸣。 又是难熬的一夜,宋露白坐在更生布上靠着车厢内壁,睡眼惺忪的抬眸,一眼便能瞅见坐在板凳上腰背挺的笔直的男人。 这人是真能忍啊,车厢里光线这么昏暗,他睡觉怎么还不把身体放松下来呢? 听到车厢内走动的动静,宋露白懒洋洋睁开眼,此时天光已大亮。 宋露白站起身时看到窗外奔腾不息的洪流,兴奋的问旁边人:“这是黄河吗?” 她只在书上读到过母亲河黄河,并未亲眼见过。 看到这条混浊却有强劲生命力的河流,她下意识觉得这条河就是黄河。 在得到卫扬的肯定答复后,她眼中兴色更浓。 她语调轻扬:“卫同志,你怎么知道这是黄河?” 听到黄河的字眼,将醒未醒的人都被宋露白吸引到了窗边,大家齐齐发出了惊叹声。 大家伙几乎都没出过远门,黄河毫无疑问让众人开了眼界。 卫扬看着窗外咆哮的黄河道:“这条线路我坐过一次,前头还要穿过祁连山,越过万里长城的西部尽头嘉峪关,过了哈密,前面是浩瀚无际的戈壁滩,这一路你们有很多风景可以看,至于疆省内,听说还有大雪山,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去xj,之前坐这趟火车在哈密就下了,遗憾的是我也没亲眼看到过雪山。” 众人听的心潮澎湃,似是被外面奔腾不息的母亲河所感染。 宋露白活到现在是第一次出远门,她没见过黄河惊涛骇浪、咆哮东流的壮观;没感受过西北草原上的风;没亲眼瞧过寂静的立在天空下连绵起伏的青山。 祖国山河之大这两天她已有了初步体会,此时更能理解王海全所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意思。 大家将为数不多的窗户围的严严实实,只为亲眼目睹母亲河的壮观。 等欣赏够了,王海全扬声喊了四个人名,其中之一就是宋露白。 王海全身前的桌上放着大家丢失的物品。 他按照昨天记录的情况依次将物品分发。 宋露白的东西一件不少。 丢了小钱包的女同志脸色难看,说少了两张大团结,她眼中含了一包泪,一看就没说谎。 王海全皱眉,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大团结都长的一样,就算是翻包也没法找回来。 第63章 面子 丢钱的女同志并未说谎,昨天登记丢失情况,她已言明小包内一共装了二十三块八毛七分钱,还有少量的票据。 此时找回的小包内只少了那两张大团结,只余三块八毛七分钱。 宋露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这个小偷“仁慈”,这人还体贴的给人家留了几块钱。 这事是真的恶心人啊。 几个领队此时却无计可施了。 “大家互相监督,不要再发生此类事件,若被抓住,我们不会像这次一样算了。” 王海全几人脸色难看。 丢钱的女生正在抹泪。 家里就给她准备了二十多块钱,是为了她到疆后安家置办东西用的,这笔钱对家里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她还没到地方就丢了。 车厢内的众人因为她的哭声不敢大声交谈,都压低了声音。 宋露白看了一圈人群,试图揪出人群里这个品性不端的人。 可惜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肉眼根本难以分辨是谁心怀鬼胎。 十几分钟后,王海全被卫扬叫到了另一个车厢口。 “卫同志,什么事?” 卫扬特地等了十几分钟才将王海全叫来,就是为了给小偷留点脸面。 虽然王海全给了那人一次机会,那人还在耍小聪明,但若是在车上身败名裂,以后小偷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偷东西是德行不好,但不算十恶不赦。 “王同志,昨天半夜我看到了那个人,对方是女同志里长的最高的那位,你一会儿把人叫来,动静小点。” 王海全一脸错愕。 卫扬解释道:“归还东西的地点就在车厢连接处的前面,我夜里睡觉浅,有一点动静就会醒。” 王海全点头,走到车厢口向里张望。 身高最高的女同志在他所带领的豫省阳城的队伍里。 那个女同志又高又瘦,人偏黑,身高在一众女同志中鹤立鸡群,和男同志们相比个头也属中上了。 如果她没长这么高,还不方便直接在货架上偷东西,身高倒是给了她这个方便。 王海全没法对这个小偷有好脸色,但想起卫扬的交代,心里一叹,还是决定给对方留点脸。 走到高个女生跟前,王海全看着她吃的野菜窝窝头,神色如常道:“你长了那么大个,天天吃这个可不行,你过来,我给你拿个饼。” 见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以及她手上的窝窝头,孙红的脸充了血,却因为肤色过黑透不出来。 她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着大团结长的都一样,根本抓不出来她,捏紧的手心稍松。 孙红讷讷拒绝:“多谢王主任了,但不用,我吃这个就行了,这个窝窝头坏的快,我得赶紧吃完。” 王海全却不由分说的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胳膊,又很快放开。 “让你来你就来,啰嗦什么。” 宋露白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这会儿的王主任心情肯定很差,不然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 明明这几天王主任对她们这些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她知道王主任叫的这个女生叫孙红,昨天她们还坐在一起。 她又看了一眼另一头的卫扬。 巧的是,对方的目光和她撞上了。 他帽沿下的那双眼睛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海全顺利把孙红带走了,有人和宋露白一样敏锐的想到了什么,大部分人都以为王主任是真的好心给孙红拿饼子,心里还有点羡慕。 王海全确实给孙红拿了个饼子,然后把人带到了六号货厢。 等待孙红的是面色平静的卫扬以及神色变的很严肃的王海全。 卫扬言简意赅,声音特意压低:“昨天夜里我看到了,你把钱还了,再给失者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孙红浑身僵硬,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抓了出来。 她想不承认,可烧的发烫的脸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王海全看着她的神色很淡,语气却不刻薄:“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昨天我给了你机会,你却没有抓住,还抱着侥幸心理,你明明是个好同志,不然不会不远千里来xj,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孙红垂着头点头,憋着泪说:“对不起。” 王海全:“这句话你不该对我说,该对那四个人说,行了,擦擦泪回去。” 孙红揪着衣摆,“王主任,我能不能把钱给你,你帮我代还,等下了车,我再给她们道歉,你们放心,我肯定会道歉的,但在车上…” 人这么多,她实在是张不开嘴。 王海全点头,“可以,以后别再犯了。” 车厢里的宋露白一直在注意着孙红的动静。 她出了车厢后足足有一个小时才回来,回来时眼眶发红。 她心里确定那个小偷大概是孙红了。 中午列车临时停车时,在旷野之上王海全将孙红还回来的二十块钱给了丢钱的女生。 女生哭了许久,眼睛都哭红肿了,丢失的钱财失而复得,她喜极而泣。 宋露白在路边活动着僵硬沉重的胳膊腿,看到这幕后又瞥了一眼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站在人群外的孙红。 列车在铁道上缓缓前行。 前两天大家都很兴奋,看着车外的风景有说不完的话,第三天开始,大家呈现了不同程度的蔫状,说话的语调都没那么高了,各个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 第四天开始,宋露白的腿部明显出现了水肿。 夜里睡不好,白天吃饼子也没有什么胃口,脸明显瘦了一圈,显的眼睛都更大了。 从中原地带到西北,最明显的是道路两旁的山体由青变黄,从绿植茂盛到光秃秃的黄。 进了甘肃地界感受最为明显,沿途周遭都光秃秃的泛着黄。 六天过去了,大家的脸都熬成了菜色,一心想着赶到地方能睡个好觉,能把身体平整的铺开安安稳稳的休息一夜。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王海全笑眯眯:“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这句话听的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王主任,你可别说了,从三天前你就说快了。” 王海全笑眯眯转移大家伙的注意力:“你们没发现越往西走白天越长吗?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这边的天还没黑呢…” 众人不相信:“不是,哪有七点半,太阳都还没落山呢…” 第64章 逃跑 熬啊熬,宋露白一行人终于在第八天的中午于石城火车站下了列车。 下车之前领队们让所有人再次检查了一遍各自的包裹有无丢失东西。 宋露白每天都会检查一遍,再次检查,和往日一样,包内物品齐全,一样没丢。 这次没有人丢失东西,大家和谐的排队下了车。 一共四拨人,两拨人的目的地是石城,剩下两拨人还要转车去往南疆的阿克苏地区。 近八日的朝夕相处,大家都处出了少许情谊,告别时难免有不舍。 宋露白在人群中和相识的人说话时,被孙红拉着去了一边。 孙红的个头是真的高,宋露白的身高还是报名那天体检时量的,有一米六六,孙红却还高出她大半个头。 见孙红态度难为情,宋露白瞬间明白她拉着她到这边是来干什么的了。 “宋同志,对不起,你的东西是我偷的,这几天我心里很难受,也觉得很丢脸,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宋露白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没关系。” 孙红连头都没抬起来,点点头后撂下了一句“多谢”就匆匆小跑着走了。 宋露白看着孙红又找到了车上另外一个丢东西的女生,低着头应该也是在道歉。 虽然下了火车,但听王主任的交代是得在车站等卡车来,把她们送到某个地名很奇怪的地方去。 背包太重,宋露白坐在路边撑着下巴,抬眸看到卫扬几人正在往下搬卸货物,她对着他摆了摆手,扬声道:“卫同志,再见了!” 这趟车上只有刘高是她的同班同学,其余人都是后来认识的,至于卫扬卫同志,两人曾经一起救了李光明,再加上这几日不算熟络的相处,勉强可以将对方归于熟人了。 今日一别,日后再见还不知道是哪天呢,兴许以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卫扬双手皆被货物占住,只能扬声说了句“再见”。 卡车来了,几波人分道扬镳,宋露白一行人分成两波前后上了两辆卡车的后斗内。 车少人多,后斗的空间不算大,站在两边的人还能扶着车,站在中间的人被不平的路面颠的摇来晃去稳不住身体。 一个小时后车还没停,两个小时后道路更颠簸了,又过了没多久,卡车驶入了沙子地,车轮陷了进去。 大家伙下来后齐心协力的把卡车推了出去。 车子再次出发,大家伙不满的议论猜测着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 她们倒是想问王主任这是去哪的,奈何王主任坐在前头车厢内里的座位上,无论她们怎么喊叫,对方都装作听不到。 没过多久车轮又陷入了沙子地里,大家伙再次下来从后推。 车轮在沙子地里打滑半晌没推出去,宋露白喊人跑到远处一起捡了不少枯柴和石头回来,垫进了车轮下,这才顺利从坑里驶出。 奈何这条沙子地很长,车轮走的很不顺当,全靠大家一路捡一路垫才能出去。 “王主任,咱们不是该去商业处报到?咋走到这戈壁滩里来了?放眼望去连人烟都看不到,看着不像是去市里的,还是你说的石城就是石头建的城?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因推车手上沾满沙土的王海全笑眯眯说:“别急,就快到了。” 宋露白心里觉得不妙,石城好歹是个市,明明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民房,怎么走了几个小时后偏的连人烟都看不到了。 这是去市里的路吗? 王主任是准备把她们拉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再次上路,车子依旧不稳当,因为路真的太烂了,铺满石子的路都算得上是好路了。 天上红艳艳的太阳开始西斜,宋露白却没法通过xj的太阳判断此时大概几点了。 她没有手表,在豫省时却能通过太阳的位置判断出大概几点。 但xj的白天格外长,长到让她失去了通过太阳估算时间的能力。 黄绿色军装上衣系在腰间,额上的汗流个不停。 前方有焦黄色的矮山群,卡车转弯通过后众人便看见了一群人正向这边跑来。 “这群人是打哪来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是要往哪去?” 一群人看到卡车,面色明显惊慌。 卡车一拐,正好堵在了众人跟前,将他们的路挡住。 司机和王海全立马下车,车斗上不明所以的众人跟着一起跳下了车。 司机面色严肃的喝问:“你们是要去哪?是从拉瓦提二十五连营地跑出来的?” 王海全在一旁摇头,“来都来了,何必呢,从这跑是跑不掉的。” 宋露白一群人听着不对劲,有人问道:“王主任,你们啥意思啊?” 宋露白:“他们是被送到这边参加劳动改、造的人犯吗?” 和逃跑联系到一起,宋露白只能想到劳、改犯。 面色惊慌的人群里有人说:“你们才是劳、改犯,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支边的人,我们可不是劳、改犯。” “那你们跑啥?这是要往哪跑?” 对面有青年负气坐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不跑咋办,我们都快累死了,每天都吃不饱,腰累的直不起来,你们看看我们的手、看看肩膀头子,挖土挖成啥样了…” 宋露白这批新来的听到这番话后开始交头接耳,心里难免产生了害怕。 吃不饱,干活从早干到晚,工资一个月只给发五块… 老天爷,要真是这样,她们也有点想跑了。 “王主任,我们报的不是兵、团商业处吗?你不是说我们到了这边要先学习两个月,然后再给我们分配工作吗?咋给我们送到这来了?” “王主任,你得给我们说清楚,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 王主任心里苦笑。 遥记几年前山东籍的女兵来时,看到这边的情况不愿意下车,还是首、长想办法拉来了几车大葱,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的。 王海全举起手向下压了压,“你们别激动,先听我说,你们是有两个月的岗前培训学习,但是学习时间是安排在冬天,现在来了得先进行为期半年的劳动学习,劳动锻炼是必须的。” 众人抗议的声音小了不少。 劳动锻炼是有期限的,就不让人这么难受了。 第65章 地窝子 众人心里各自计较时,就见王海全肃着脸喝问:“你们来xj是干什么来的?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还没开始就是这种表现,我真是对你们失望,枉我以为你们都是觉悟高、满怀激情和梦想的好青年!” 平日里王海全都是笑眯眯的,对大家说话很和气,此时板起脸来训斥,看起来颇有威严。 一个二个都垂下了头。 对面因逃跑失败愁眉苦脸的逃跑人员中有人道:“哎,她们就干几个月,咱们却是要在基层连队长长久久没有期限的干下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海全不允许对面的人再说这些丧气话,作为商业处的政、治处主任,他很会给人做思想工作。 每年各团场都有人妄图逃跑,却没人成功过。 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思想工作在这做不合适。 接下来王海全一番连敲带打的话让垂头丧气的“逃兵”们认命的站起了身。 两辆卡车后面不能再挤人了,王海全怕这些人趁着车走后继续逃,于是安排两辆车上的人各下来一半,将这群逃跑的人先送回去,剩下的人在原地等着,等车返回来再把人全部拉过去。 看着两辆车消失在焦黄色的大地尽头,宋露白一行人坐在黄色的山丘上看着周遭的环境。 有刚才这一遭,大家伙难免议论纷纷。 “你们看这地方,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宋露白指着不远处只到脚踝高的植物说:“那边不是有草?还有不少刺牙牙呢。” 绿色的植被长的太少了,一眼望去,简直和环境融为了一体,看起来便显的光秃秃的,和她们豫省的乡下大不相同。 “刚才那些人看起来都面黄肌瘦的,他们都吃不饱饭,咱们要去的地方好像也叫啥拉瓦提。” “那有啥?我们进行劳动锻炼只需要几个月,又不是一直干体力劳动。” “咱们当初为啥报名?王主任刚才说的对,我们的觉悟还是太低了,电影里那些战士在十年内开出了多少万亩荒地?荒地变成良田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我们看了电影,是抱着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才报的名,怎么能被区区几个月的体力劳动就吓成这样?” “不是,劳动就劳动,主要是咱们报名时王主任为啥不提?这一路他又为啥不提?不声不响就把咱们送到这边来了,不该提前给我们知会一声吗?也好让咱们有个心理准备。” “就是,他要是说了,我们该报名还是报名,也不至于被那些人吓到生了退意,不是我们觉悟低,大家都是高中毕业,咱们读到高中出来就是为了换一个地方干农活吗?我们的价值就这些吗?” “王主任不交代清楚,我现在都害怕他还是骗我们。” 大伙心里都对王主任瞒着她们这点不满意。 明明她们报名支边是鼓足了勇气的,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既为给自己谋求出路,也想发挥自己的价值为建设边疆出一份力。 大家七嘴八舌的表达了不满后都不出声了。 因为眼前沙漠落日的景观实在是过于壮丽了。 天空蓝的澄澈,夕阳如血染红了天际,云霞璀璨热烈如火,余晖洒满大地,远处的沙粒与天际的红霞交相辉映,闪耀着璀璨的金芒,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美的让人心醉神迷。 队伍里的文青目眩神迷的说道:“沙漠落日,辽阔无垠。烈焰照耀,红尘漫漫。能看到这等壮观的景象已经是不枉此行了。我愿意在这么美的地方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此时的温度并不灼人,阵阵清风拂过面庞,众人的脸上都被渡了一层金光,此时坐在这甚至称的上一句惬意。 被这样的夕阳照着,被这样的小风吹着,谁都不想提先前那些不愉快了。 直到夕阳沉入地平线一半,来接她们的车才到近前。 车子又行驶了大概半个小时,夕阳完全沉入地下,天际一片深蓝暗沉,众人在蚊子的叮咬下下了车。 “房子呢?没房子就睡地下吗?晚上蚊子这么多,不是!他们咋都坐在外面吃饭?这边就只有一个棚子吗?” 王海全摇头:“睁着俩眼是出气的?那边不是房子?” 众人睁着俩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摸,压根没发现有除了棚子之外的高出地平线的建筑物。 “哪呢哪呢?我们咋看不见?” 王海全将众人带到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洞口前,帘子一拉开,里头微弱的烛光透了出来。 “谁啊,别掀帘子,把蚊子放进来一夜都没法睡了。” 上面的众人大受震撼。 谁都没想到住的地方竟然在地下。 王海全回头笑着对众人说:“这是地窝子,为了欢迎你们来,特意多挖了好几个,大家六人住一个地窝子,自行分配,选完放完东西赶紧出来吃饭。” 周遭有大大小小的地窝子无数,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个。 在微弱烛火的照映下,宋露白和其它几个女同志下了同一个地窝子。 门口挂的布帘子的质感明显是更生布,起到的唯一作用是挡蚊子。 地下的房子实在是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烛火将不大的地下空间照亮。 最里头是一张床,床并不是木质的,也不是铁的,而是就地取材,挖洞时用土留出来的。 床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土桌子。 众人对这里头简陋的布置叹为观止。 都来不及互相交流信息,听到外面有人催新来的吃饭,众人忙将布包放好上去。 宋露白这批一共七十一人,排队打饭时可排了不短的队伍。 大锅盖掀开时一股香味飘出来,惹得二十五连的“老人”们不满。 “怎么她们一来就有肉吃?这不公平,我们也要吃肉。” 打饭的人扬声说:“你们刚来的时候不是也给你们做了肉吃?她们初来乍到,根据传统,头一顿就得吃肉。” 周遭不满的嘟囔声不小,打饭的大叔扬声说:“你们别急,这次买来的肉多,明天大家伙的菜里也都有肉。” 听到这话,“老人”们可算是满意了,大部分人闻着味咂巴着嘴下了地窝子。 第66章 情况 棚子下的土桌上摆着两口大锅,一锅是掺着壳没脱干净的喇嗓子的小米的干米饭,一锅是豆角炒肉。 王海全拿着空饭盒在队伍里排着队:“你们坐车累了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今个儿敞开了吃,吃饱为止,然后好好休息一晚。” 打饭的师傅也说:“对,敞开了肚皮吃,今儿个管饱。” 米饭里虽然有壳没脱净喇嗓子的小米,但满满一大碗,就算喇嗓子,大家也都很满意。 毕竟就算在家里,谁家也都不是能顿顿吃得起大米饭,一个月吃纯白米饭的次数也都是有限的。 没有多余的桌椅,大家围着蜡烛在棚子周边蹲着吃。 “王主任,咱们来这边主要从事什么劳动?” 王海全在火车上也没吃过一顿好饭,此时吃的头也不抬,咽下嘴里的粮食,他道:“挖渠的,渠挖好了,周边开出来的地才能有水灌溉,种的庄稼才能有产量。” 众人点点头。 此时他们对挖渠这件工程量巨大的体力劳动还没有什么概念,还觉得刚才从王主任的回答里学了一个有用的知识,压根预料不到往后日子的艰辛。 “主任,明天就开始劳动吗?” 王海全摇头:“给你们一天休整的时间,后天正式开始,想买生活用品的明天托人买,这里离厂部有四十多里地,出去一趟不方便。” 宋露白吃了满满一饭盒的米饭和菜就开始打嗝,本还有心再来一碗,奈何眼睛大胃口小、肚子不争气。 附近有口井,大家都在井边装满水的水桶里舀水把吃饭的家伙什刷了。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足够大家大致看清楚附近的景象。 初来乍到,大家本想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奈何蚊子太多,咬的人实在是待不住。 地窝子里的土台桌上有个蜡烛,照亮了内部简陋到不可思议的格局。 那张床虽然比普通床大,但挤上六个人,连翻身都难。 在火车上的这些天虽然没有进行体力劳动,但就是感觉很疲惫,几个女同志随意收拾了一下就都上床准备睡觉了。 一坐上去床,下面就传来异响,掀起灰色的更生布床单,见底下铺的竟然是干芦苇杆。 怪不得一坐下去就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好日子都是对比出来的。 虽然以前过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日子,但好歹睡的床是木床,房子都有窗有门的,还建在地面之上。 哪像这里,土床土桌、没门没窗、还在地下。 六人躺在一处很挤,又很难一直都保持一个姿势,翻个身底下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动,好不容易来了睡意,蚊子又飞来耳边哼哼,咬的人忍不住挖挖挠挠。 躺在宋露白旁边的冯莹气呼呼的坐起身,合掌用力拍蚊子。 冯莹的动作惹的其它没睡着的几人也坐起了身。 宋露白拉了拉左右的人,“姐妹们,都躺下继续睡,要是继续抱怨,半夜可都别想睡着了。” 几人觉得有理,又气呼呼的躺了回去。 冯莹躺下还气呼呼的嘀咕:“蚊子这种东西为啥不能灭绝了去,天气一热起来就跟苍蝇一样到处飞,恁的讨人烦。” 冯莹和宋露白面对面躺着,宋露白轻笑道:“你去发明专门灭蝇蚊的药,只要成功了,你就是人类的大功臣。” 冯莹轻轻掐她,“让你揶揄我,我要有那能耐,会考不上大专?” 其余几人笑出了声。 大家一时半会都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聊天。 这一夜入睡困难,醒来后各个腰酸背痛。 因为那些芦苇杆垫在底下是真的不舒服。 底下的光线不好,即使外面天光早就大亮,太阳都升起来了,地窝子里还是很暗沉。 昨个夜里光线暗,倒是没发现入口左上方挖了一个透气的小窗,用灰色的土布帘子挡着。 “连个门都没有,咱这些东西放在这丢了咋办?” 火车上那么多人在都有人在夜里偷东西,这地窝子里连个门都没有,等她们都出去了,有人偷偷来偷东西,还不是一偷一个准? 大家都觉得不靠谱,把情况反映给了王海全。 来拉瓦提开荒的二十五连指导员正在一旁和王海全说话,闻言他道:“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贵重又不常用的物品放到有锁的储藏室去,那个地窝子的钥匙只有我和连长有,要是需要拿东西,得和我们说。”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大家伙都乐意把东西放到有锁的地窝子里去。 大白天的才能看到这片有多少地窝子。 地窝子排列整齐,每个地窝子之间左右相距大概两米,前后相距十几米,看起来建的很密集。 人不走到近前,看不到向下的洞口,根本想不到底下是什么。 连队的人都已经扛着铁锹和坎土曼去挖渠了,这一片只剩新来的围在一起吃杂粮馒头喝稀饭。 一整个上午,宋露白这批新来的把周遭逛了个遍。 挖渠的地点在一里地外,这附近的土地基本上都是盐碱地,脚踩进去都怕陷进去,地里长的植被很少,倒是一种浑身全是刺的草生命力很是顽强,竟然能在盐碱地里生长。 想要买生活用品,需要将钱和票据都给来回往连队送菜送物资的拖拉机手赵爱国同志。 昨天送她们这批人来的卡车并不是农场的,今晨已经走了。 交通不便,这里所有人的生活物资都是依靠这辆拖拉机,干农活拉东西也倚仗着这辆拖拉机,可以说这辆拖拉机是连队的大功臣。 烈日炎炎,和豫省相比,这里的六月有点过分炎热了。 晌午还不觉得,穿上外套也不觉得热,但中午穿着短袖都让人热的受不了 挖了一上午渠的连队职工们扛着铁锹、坎土曼回来后看到这群明显比他们干净年轻的城里后生,难免多打量几眼。 昨个到时天色已晚,双方并没有打过正式的照面。 此时双方互相打量时,宋露白心里点头,觉得之前听说的关于疆省兵、团的言论所言非虚,兵、团里可能真的大都是光棍。 对面的人群中一些年轻人明显是来疆不久的城里青年。 至于那群看起来年纪大的、面容沧桑的,应该是过去在xj就地转业的军人,这群人现在算是“老军垦”了。 第67章 初到 营地里的人员构成是由三部分组成的。 一部分是在疆省多年的老职工,一部分是今年从上海动员而来的支边青年,一部分是宋露白这些报名了兵团商业处的高中毕业生。 老职工们年纪看起来普遍大些,脸上写满了沧桑。 从上海来的青年们也就比宋露白她们这批来的早四个多月。 这四个来月他们经受了西北毒辣日光的暴晒以及要人半条命的农活劳动洗礼,精气神和新来的一批相比已经明显萎靡了。 若不是真的受不住,就不会干出逃跑的事。 宋露白这批新来的几乎每个人都带了饭盒,就算没有饭盒,也带了碗来,专门用来吃饭。 但中午开饭时她们却见不少人用铁片子吃饭。 所谓的铁片子是这里用来挖土的农具铁锹,将长圆的木柄卸掉,铁片子用水冲冲,就可以直接盛米饭了。 宋露白这群人又开了眼界。 昨天晚上她们是一人盛一个盒饭,今天中午却是一群人端着糙米饭围着一盆菜吃。 有碗有饭盒的用碗用饭盒盛米饭,没吃饭的家伙什的用的是铁片子。 大家席地而坐,平均十几人围着一盆菜吃,盆里的菜消失的速度简直太快了。 饭盆里的菜是豆角炒肉,肉片子上的猪皮还带着毛,却没有人嫌弃它不干净。 因为一个月能吃一次肉都不错了,这顿吃完,下顿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每人夹菜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宋露白她们这边是二十个女同志分大半盆菜,跟其它圈圈比起来,她们这盆菜消失的速度算是慢的了。 盆里的菜还有不少,察觉到其它圈的人向她们这盆菜张望的目光,大家默默加快了速度。 察觉到有人端着碗往这边来了,吴招娣迅速扒了一口饭,随即起身端起盆,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分了菜。 眼见盆里的菜空了,一个圈的女生都默默松了口气。 她们分吃的可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到一次的肉菜。 刚才打饭时她们可都听说了,连队距上次吃肉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本来她们这盆菜就不满,比其它菜盆里少了近四分之一的量,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赶到这准备占便宜的男同志们干瞪眼。 本以为靠着厚脸皮可以多混点菜吃的,谁成想她们自个儿分了,压根没给他们张口的机会。 这群城里姑娘可真是“精明”啊! 等大伙将饭和菜吃了个精光,才有空和新来的打招呼。 “老人”们对新来的好奇,新来的对“老人”们的日常也很好奇。 宋露白洗饭盒时问旁边的女同志:“同志,问你个事儿,每个月真的只发五块钱啊?” 女同志的肤色黑红,看到面皮白净的宋露白一脸可惜,她没有回答宋露白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托人买个头巾去,再弄个草帽,等你下了地,不出一个星期脸就会黑成我这样。这边的头巾不闷,夏天戴着也可舒服。” 宋露白下意识看了她的脸一眼,“那你咋不买啊?” 女同志抿了抿唇,摇头:“一个月就给发五块,我舍不得。” 回家乡的车票单程就要五十多块,一年到头领的钱都凑不够来回车票的,还买啥头巾啊? 存点钱不容易,可不能浪费在头巾上,这姑娘比她长的白净多了,要是晒黑了,她都替她难受。 宋露白:“…” 真的就只给发五块。 “当初报名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呀。” 宋露白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得干一年多,还得什么都不买才能存下七十几块。 她眼前发黑,觉得天塌了。 女同志压低声音:“我们来的时候谁不是激情满怀,但就在这干了四个来月,你看看我手心的茧子,从刚开始磨出泡,到现在已经长成厚厚的老茧,还有我的肩头都变形了,腰上也落了病,没来这边之前,我可从没出过这么多力气。” 宋露白正欲说话,就见这姑娘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我想家啊,我想回家呜呜…” 女同志吸着鼻子擦擦泪,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宋露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沉默的刷着饭盒。 中午太阳毒辣,下午五点半之前都没法下地挖渠。 “老人”们吃过饭后都进了地窝子午休,这是他们一天之中除了晚上睡觉外最舒服的时间。 宋露白无事可做,颠簸了这么多天,身上早就馊了,便将井边晒着的水提进了地窝子,准备用毛巾擦洗一遍。 “你们帮我守着门,一会儿你们洗的时候我帮你们守着。” 只有一个布帘子的门实在是不安全,不过好在底下光线暗,给了她几分心理安慰。 同住的女生见她洗,一个个也觉得身上痒,轮流用桶提水将身上擦洗了一遍。 擦洗完又将穿了好多天的军装洗了,晾在了营地不远处绑在杆子上的绳子上。 待到了大部队上工,在烈阳下曝晒了一个小时的军装已经完全干了。 宋露白的头发干枯发黄,那么多天没洗过一次,梳头的时候压根就梳不通,实在忍不住了,她用柴火烧起了灶,将大锅里添满了水。 她在烧火时,炊事班的女同志回来了。 “你烧水干啥?” 对方一脸不善,语气不满。 宋露白用烧火棍拨弄着灶眼,瞟了对方一眼:“烧水洗头,我用了多少柴火之后都会补上,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女同志一噎,顿了顿道:“这里找柴火不容易,跑上三里地都捡不回来一根柴,你当捡柴这么容易?” “平日里大家洗头就用井边那些桶里晒热的水,偏你这么娇贵,还当这是在城里呢?一点都不知道节约。” 洗个头还要被说一顿,宋露白有点生气,却也知道讲理。 “你放心,用了多少柴我算着,今天找不回来,明天也会给补上。” 女同志哼了一声,“你最好快点烧水,大锅饭得提前做,一会儿我们就要开始做饭了。” 人走了,宋露白向四周张望,确实没在附近看到有柴火。 但不管咋样她都会把柴火补齐,不管跑到多远的地方。 这一大锅水不是给她一个人烧的,她自己也用不完,还有同住的其它要洗头的女同志的份。 水烧到差不多又兑了些凉水,打上皂角搓出泡沫,冲洗干净后才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第68章 虱子 打结的头发不好梳通,宋露白扯的自己头皮疼才将头发收拾利索。 一旁的冯莹正在帮洗完头的吴招娣梳头,冯莹看到梳子上的小东西,吃惊道:“招娣,你头上有虱子,得再洗一遍。” 宋露白靠近,看到吴招娣的发缝间确实有虱子在跳动,还不止一只。 这东西她小时候头上也长过,虱子不好清除,她妈为了一了百了,干脆利落的给她剃了光头,头发重新长起来后她已经去了城里,就再没长过了。 小时候剃光头让人笑话就笑话了,那小时候自尊心还没那么强,现在宋露白要是再起一头虱子,肯定下不了狠心剃光头。 吴招娣早就知道自己头上有虱子,虱子不少人头上都有,但被别人看到,还是有点难为情。 她接过梳子用力的刮着头皮,“洗多少遍都没用,天天痒的不行,真是烦死人了。” 宋露白拉住她的手制止她:“你可轻点,头皮都被刮出血了。” 吴招娣:“那咋办,梳头洗头都没用!” 宋露白:“小时候我也有,我妈给我剃光头了,你要是不…” 吴招娣立马拒绝:“不行,我的头发可是好不容易才长这么长的,我可不舍得剪啊。” 之前说宋露白浪费柴火的女同志卢双双到了近前,“去买硫磺皂,我们上海牌的硫磺皂,用这个洗头,勤洗,就能把虱子都杀死。” 吴招娣眼含期待的问:“这边的团场有卖吗?” 卢双双摇头,“没有,反正我没见过,那是我们上海产的,兴许只在上海卖。” 宋露白也没在阳城市里的百货商店见到过上海牌的硫磺皂。 卢双双看了几人一眼,“你们住一起可小心点,虱子可是传染的。” 吴招娣头皮瘙痒,又将头压进了水盆中,试图将所有虱子全都淹死。 水是大家一起用的,捡柴自然也是大家一起去的。 几人顶着一头湿发走了几里地,在一片土窝窝后发现了一大片红色的矮柳树。 几人齐心协力扯了不少树枝下来,再用细枝条将树枝捆住,提着往回走。 几人一齐捡回来的柴的数量完全超出了刚才烧水所用的柴,宋露白觉得那位女同志肯定没什么话说了。 她们在半道上碰到了突突响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装的是大家伙帮忙让带的东西,以及连队所需要的粮食蔬菜等物资。 拖拉机手赵爱国露着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笑着和她们打着招呼,招呼她们坐上去。 头发早就在燥热的空气中蒸干了,坐在拖拉机上,几人的头发在空中飘啊飘。 赵爱国热情的和她们说着话。 宋露白趁机说:“赵同志,下次再去场部拉货是什么时候?能不能帮忙给买一条头巾。” 她手里有布票,虽然尺量很小,但应该足够能买一条头巾了。 赵爱国笑说:“下次再去场部得等连长安排,不确定是哪天,每个星期六有维族巴扎,巴扎上可以换到头巾,头巾色彩艳丽,啥颜色都有,我建议你们自己去巴扎挑。” 几人被他口中的“巴扎”吸引,问“巴扎”是啥。 赵爱国谈性很浓:“巴扎就是集市,咱们老家也都有集市,在集市上大家可以换点小东西,这边的维族巴扎上有不少土货,有晒的杏干杏仁啥的,运气好了还能碰到葡萄干和他们自己做的方糖、麦芽糖,秋冬能换到石榴,要是有门路,还能淘到羊皮,手艺人可以把羊皮做成衣裳,穿上可保暖了,零下三十度都不冷、那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几个女同志听的心中向往,恨不能巴扎明天就开,她们插上翅膀飞过去。 “咱现在想也没用,明天就要上工了,都不知道啥时候能休息,也不知道休息了能不能正好赶上巴扎天。” 赵爱国哈哈一笑:“不用担心,你们来了这应该是和我们一样,每十天休息一天,每个月能休息三天,今天是这一轮的第五天,再过五天正好休息一天,恰好赶上巴扎天,休息那天咱们营地全都休息,大家伙那天想干啥就干啥去了,没人管的。” 这话说的几个女生都兴奋起来了,还没回到营地,大老远的就能听到拖拉机上她们说笑的声音。 几人把柴火摞到柴火垛上,宋露白特意和那位女同志说了一声。 卢双双正蹲在灶眼前烧柴火,额上出了一层汗,脸也被火熏的通红。 “同志,洗把脸凉快凉快。” 卢双双蹲在那一句话不说,连头都没侧一下,活像是宋露白欠了她钱。 宋露白又不是我受气包,不咸不淡的说:“某些人真是莫名其妙,招你惹你了,给谁摆脸色呢,真是不知所谓。” 她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时报不了的怨,会积蓄力量想方设法再报,当时能报的一定当时就报了。 这种屁大点的事,动动嘴皮子说完心里就舒坦了。 以德报德那是做人本分。 至于以德报怨,对她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她走了,把正在烧灶的卢双双气的够呛。 没一会儿,脸上还在滴着水的拖拉机手吴爱国到了近前:“你咋回事啊,人家女同志和你说话,你还爱搭不理的。” 卢双双冷笑:“你管我呢,我看你挺开心的,笑声传老远。” 赵爱国脸上的神情一顿,然后不可置信道:“咋了,我爱笑还是啥大毛病不成?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挑我毛病,结了婚还得了?” 卢双双站起身,一脸蛮横:“咋,你还后悔了不成?那行,咱俩就算了呗,我不耽误你找别人去。” 赵爱国赶忙赔笑脸,“你说啥呢,那咋能呢,咱可是说好了,等这段渠挖好了就结婚。” 卢双双哼了一声。 在外面晒了一路的宋露白一行人正在地窝子里乘凉,帘子被掀开,隔壁的刘香掀开帘子进来了。 “你们猜我刚才听到了啥?” 几人齐刷刷向她看去。 “赶紧说,别卖关子。” 没有人不喜欢听新鲜事! 刘香:“那个拖拉机手赵爱国和灶台前的那个上海来的卢双双要结婚了。” 几人多少有点惊讶。 因为赵爱国看起来至少三十五岁,而卢双双肯定不过二十出头,指不定还不满二十岁。 还有,卢双双才来这没多久,咋就想着在这结婚成家了? 第69章 汗水 报名支边的青年都是自己主动报名来的,户口都迁到xj来了,都知道想要回家乡不容易,也都做好了可能会在这边成家并长期在这里生活的心理准备。 但似卢双双这样来了这边四个多月就快要和别人结婚的女同志非常少见。 几人讨论了一番后,刘香压低声音道:“和我住一间那个孙红就是车上的小偷,你们知道不?” 宋露白一顿,没出声。 刘香嫌弃道:“早知道她是小偷,我就不和她住一间了,万一再丢啥东西呢?你们说是不是?和她住一起还得提防着。” 和宋露白住一个地窝子的女生几乎都不知道这事,此时听说后难免附和。 几人讨论着孙红,间隙宋露白插话:“下了车孙红就和我道歉了,认错态度诚恳,我觉得以后她应该不会再偷东西了。” 刘香持反对意见,“她要是真知道错了,就不会把东西都还回去,耍小聪明独留二十块钱,惹的慧芳哭好久。” 宋露白闭了嘴。 她又不是烂好人,孙红在偷东西偷钱的时候就该想到被抓住后可能会面临的状况。 众人清闲了一天,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挖大渠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大锅饭已经做好,棚子下的土台子上摆着四大盆西红柿青菜咸汤以及烙好的玉米面饼子。 咸汤里没什么干货,指着喝汤喝饱根本不可能,熬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吃饼子时更顺口。 没有人嫌弃这没什么味道的饭不好吃,只担心吃完这份量不多的饭,没过多久就又饿了。 又是被蚊子叮咬难眠的一夜。 口哨声响起,意味着新的一天的劳动开始了。 宋露白醒来时依旧腰酸背痛,胳膊上全是被蚊子叮咬后无意识挠出的大红包。 一脸精神的王海全看着睡眼惺忪从地窝子上来的人,扬声说:“都打起精神来,赶紧洗个脸清醒清醒,再领两个饼子路上吃,趁上午凉快多挖会儿渠,每个人都有任务量,别想妄图偷懒逃避,逃的是逃不掉的。” “老人”们也就用井水糊把脸,然后就吃着饼子扛着农具往地里去了。 这边,宋露白一群人还在刷牙呢。 王海全在一旁催。 众人眼看着“老人”们都已经走了,大家的紧迫感也都上来了,匆忙洗漱过后领了饼子拿上指导员发的农具就走。 宋露白将铁锹夹在胳肢窝里,边走边啃着饼子。 女同志们领到的农具是轻便的铁锹,男同们领到的都是坎土曼。 坎土曼的头部很重,造型奇特,看起来比铁锹危险的多。 男同志们学着“老人”们的样子将坎土曼扛在肩上,然后拿着饼吃。 走了快二里地才到渠边,大家伙的饼子也都吃完了。 “老人”们已经热火朝天的挖起来了,铁锹和坎土曼在渠内挥舞。 王海全和连长以及指导员碰头后说:“任务你们分配,毕竟我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 三人客气一番后,连长道:“每人每天得挖四米长,看之前挖的渠里,宽度是五米,深度是两米半,坡度是1比125,你们比照着挖好的渠向下挖,要是哪里有问题,在查验的时候我会提醒,行了,废话不多说,开始干,趁着凉快多干会儿,天热起来就难受了。” 指导员补充:“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男同志用坎土曼得格外当心些,都先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用的,千万不要砍到自己腿脖子了,过去就有人砍到小腿骨,落下了残疾,都先试试再卖力气。” 男同志们听的心中一紧,扬起坎土曼的动作都变轻了。 顺着划好的渠道给每个人都分配了地段,大家伙比着地上的划痕开始挖边。 夏天土地松软,刚开始挖起来并不如何难,但力气用的多了,抓着棍子的手掌心开始发疼,一直弯着的腰也受不了了。 连队的职工们挖的速度明显比新来的快,中途休息的次数也比新人们少的多。 卖力气挖渠的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上没多久就出了一层汗,汗从额角向下滑,流进了眼睛里,蛰的眼睛生疼。 在学校时,宋露白也就跟着班级植过树,也挖过坑,但劳动强度远没有这么高。 太阳到了头顶斜上方,宋露白浑身汗如雨下,脸被太阳晒的通红,手疼的都快抓不住铁锹了,腰直起来时都在疼。 旁边的冯莹抹着汗说:“我可算是知道那些人为啥要跑了,太疼了,我的手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要挖那么长那么宽,一天的时间哪能干的完?” 宋露白安慰道:“那也得坚持住,咱们只用干几个月,几个月后就能走了。” 宋露白的眼睛被汗水蛰的睁不开,她坐下揉眼时,见卢双双推着独轮车送水来了。 “来来来,都喝点水再继续干。” 一共就六个茶缸子,大家轮流用,每个人仰头咕嘟嘟的喝,能一口气喝完一缸子水。 煮过的井水放到常温,喝下去并不冰凉,但好歹解渴。 王主任也在一旁坐着歇息,脸上的汗被太阳照到反光,看起来也累的不轻。 宋露白她们干活时,王海全和她们一样也在挖渠。 大家都累不轻,难免抱怨几句。 王主任用手扇着风笑眯眯说:“有困难就克服克服,要是冬天挖渠,比现在还要难受。” “天冷的时候地都冻上了,这边零下二十几度,地冻的像钢板一样,用铁锹可挖不开冻土,你们得花几倍的力气才能挖开一块地。这夏天啊,也就是热,但地好挖。” 宋露白问:“这边渠挖好了准备种什么?我看方圆十里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远处的指导员说:“渠挖好了就开地,到时候附近盖上房子,建成一个新的连队,咱二十五连的职工就能分房了,咱们现在住的地窝子到时候就淘汰了。” 新来的有人嘟囔:“新房子啥时候能盖起来啊?这两天睡在芦苇杆上睡的腰酸背痛,咱要求也不高,就想睡张舒服点的床,要不是有蚊子,夜里我都想直接睡在外面的地上了。” 一位老军垦大笑:“你们城里娃就是讲究,这两天睡的不舒服,我保准过不了三天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为啥啊?睡习惯了就不难受了?” 老军垦们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每天的劳动量这么大,回去沾到床倒头就能睡着,谁还会在意床舒不舒服这种小事? 城里娃再干几天就能体会到喽。 “行了行了,太阳越来越大,再干几个小时就能回去吃饭午休了,大家都加把劲。” 第70章 挖 大家七点半出发来的地里,干了半上午,现在喝水休息的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已经连着干了三个半小时了,再干四个小时就是中午三点。 两个饼子下肚要撑七个半小时… 两个饼子根本就撑不到七个小时,甚至连三个小时都没撑到,宋露白早早的就饿了。 腹中饥饿的不止她一人,却没人停下手中的活,都是边抹着汗边挥舞着农具。 宋露白本就是个心气高的人,工作要做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干农活也要争先,坚决不拖后腿。 在饥饿与炎热中劳作的每一秒都很难熬,眼见太阳快移到了正空,宋露白这群新来的女同志中有两个女生倒了下去,引起了周遭的惊呼。 连长很有经验的赶忙让人将她们抬到附近不远处的简易棚子下,又让女同志将湿过的毛巾敷在她们脸上。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两人很快幽幽转醒,王海全又让二人喝了些水。 人虽然醒了,两人却没什么力气,看起来病歪歪的。 王海全看着艳阳叹气,“这还不如冬天挖渠,至少没有中暑的风险。” 指导员和连长商量后道:“让女同志先回去,离下工也就剩二十来分钟了。” 女生们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真的早就不行了,可大家都在干,没人有脸说拖后腿的话。 宋露白看着自己比其它女生挖的多、又比“老人”们挖的少的坑位,利索的扛着铁锹和女生们一起往回走。 她是有争先的心,但身体也快熬到极致了。 此时她抓着铁锹的手都在颤抖。 头一天就如此大的劳作量,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受不了。 炊事班的人每天也要劳动,但她们中午和下午会提前回去做大锅饭,分配的挖渠任务量明显比她们少。 大家伙回到营地看到在棚子下做饭的炊事班女同志时,羡慕嫉妒的情绪到达了巅峰。 她们来晚了啊,要是早来,少说也要争一争做饭的工作。 进了地窝子,感受到里面的凉爽,众人瘫在芦苇铺的地床上不愿起身。 不过是半天而已,苦的她们想流泪。 想到还要挖几个月的大渠,有人瘪着嘴哭了起来。 昏暗的空间里顿时充斥着委屈的嘤嘤嘤的哭声。 上头棚子下的卢双双几人听到,对视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虽然她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但刚来时也是干活干到流眼泪,肠子都悔青了。 她们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昏了头的报名来支边。 宋露白倒是不曾哭,不过身体沉沉的瘫在床上,压根就不想动一下手指头。 身上黏黏腻腻,头上因为一直出汗,头发干后凝在一起粘在了脸上。 她拿着毛巾上去打了一盆井水,端进地窝子后将身上擦了一遍。 手挨到水时被蛰的生疼。 因为手心磨出的水泡在她干活过程中被她撕烂了。 手心虽疼,但身上擦完后真是舒服多了。 在她们躺到床上无声无息的睡着时,大部队们扛着农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大部队回来了就代表到了吃饭的时间,女生们蔫了唧的上去吃饭。 宋露白已经饿过头了,吃饭的时候味同嚼蜡,压根吃不出什么滋味。 拿着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因为长时间的劳作,根本控制不住。 今天中午的饭食是添了些青菜的糊糊。 里头大部分是苞谷糁,熬的很粘稠。 除了盐味,没有别的味道。 味道不怎么样,卖相也不怎么好,大家却都吃的狼吞虎咽。 因为实在是太饿了。 王海全也端着碗和大家蹲在一处,他道:“下午五点半上工,到时候准时喊你们,一会儿吃完好好休息,无论怎么样,大家的任务量还是要完成的。” 甭说女生们眼前一黑了,新来的男同志们也觉得吃不消。 上午干七个半小时,下午应该是干到天黑前,这边的白天太长了,这个月份,十点多才天黑,也就是说下午还要干四个小时。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一个半小时都在劳作,这谁能受得了? 再次躺回芦苇铺上,谁都不嫌这床躺着不舒服了。 宋露白感觉还没睡多久呢,外面就喊上工了。 手软脚软的起身,蔫了唧的扛着铁锹走二里地,宋露白坐在来疆的火车上的雄心壮志已经全部消失了。 在她老家,五点半太阳早就西斜了,可这会xj的太阳还烈着呢。 烈的宋露白都不能直视它。 一铲又一铲,渠挖的越来越深,直到她再也不能用铁锹将土扬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各自为战了,王海全让她们男女搭配,两人合作,最好是一男一女,一个在下面挖,一个站在中间用沾满泥土的麻袋接下面铲上来的土。 下面挖土的人不但得费劲铲土,还得用力将土抛高落在袋子上。 而上面接土的人则需要踩在渠壁上特意留出来的突出处一直弯着腰,等袋子上的土多了,再起来倒到渠上两边堆土的地方。 男生们主动下渠挖土,接土的女生们相比之前舒服了许多。 宋露白觉得自己没那么累了,主动对下面的刘高说:“你上来,咱俩换换。” 刘高抹着头上的汗笑说:“没事,我挖你接,效率更高。” 宋露白态度坚决:“你上来,我们一替一换,你那边还要再挖深点,咱们配合,今天应该能把任务挖完。” 刘高还在迟疑。 宋露白又道:“咱们现在也算是战友,战友就该共同进步,一起面对困难。” 刘高一笑,“那行,你要是累了就主动换我。” 宋露白:“我知道的。”她又不傻。 本来对方和她合作就是她占便宜,没得让人家一直在底下卖力气的。 就这样,二人一替一换,一刻不停歇的先把宋露白的任务量先做完了。 叫了连长来验收,连长又提了点意见,花了十来分钟整改后二人下了刘高的任务地忙碌。 底下的人挖累了就换上面的人下去,宋露白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需要休息会主动把刘高换下来。 两人的效率很高,除了男男二人搭配干活的小队,就数二人干的最快。 验收成功后,宋露白瘫坐在成堆的土边休息。 问了腕上有手表的王主任,才知道此时已经十点了。 一阵小风吹来,宋露白斜躺在土堆上,两手向后托在脑后,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正感叹着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刻,就听刘高在一旁道:“宋露白,才一天,你就晒黑了不少。” 宋露白睁开眼,面无表情说:“太阳这么大,谁能晒不黑?你也黑了不少。” 第71章 把营归 一旁的刘高挠头,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然宋露白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冷淡? 坐在一旁的宋露白倒是想照照镜子看自己到底黑了多少,奈何没镜子让她照。 看冯莹几个忙的满头是汗,觉得休息好了的宋露白提着铁锹下了大渠,帮她们完成任务。 刘高挠挠头也跟了上去。 挖大渠是所有劳动中公认的最苦的活计,如果加上劳动时间在冬天,那这项任务将是绝杀。 宋露白她们的运气好、又不算好。 傍晚凉风习习,大家身上的汗没有因为小风的吹拂而干、而是因为劳作不断的冒出来。 汗水衣服贴在背上,汗水干后在衣服上留下黄白色的渍迹,浅色衣裳尤为明显。 提前干完的会帮没干完的人,被帮的大部分都是女生,女生们心存感激,又带着点愧疚,觉得拖了集体的后腿。 指导员和连长验收之后,定了合格,这一天的任务算圆满结束。 身躯是疲惫的,但大家回营地的脚步宛如打了胜、仗般轻快。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 不知道是谁起头唱了这首歌,会唱的人一起加入了队伍,歌声在荒滩戈壁中传了老远。 大锅饭已经做好,依旧是玉米糊糊。 大家端着吃饭的家伙什以棚子为中心围坐开来,品着不算美味却勉强可裹腹的食物。 营地里的公共洗脸盆就那几个,宋露白等了好一会儿才将盆里打满水端下地窝子开始擦洗。 身上脱下来的衣裳后背是一圈又一圈的汗水印记。 她在洗、还是不洗衣服间犹豫时,吴招娣说:“还洗啥,在这没法讲究,明天还得流一身汗,哪有这功夫天天洗啊。” 宋露白本来就累,也实在是不想给自己再增加劳动量了,她很容易就被说服了:“你说的是,那就几天一洗,等馊了再说。” 女生们笑了起来,一旁在梳头的冯莹说:“招娣,我的头也开始痒了,是不是被你传染了。” 吴招娣拿起蜡烛到她跟前凑近了看,在头发里扒拉了半天说:“这也看不清楚,昨天晚上我可是自己睡在那头的,应该没给你染上。” 宋露白道:“白天头上都出了不少汗,兴许是因为汗水才会头痒。” 冯莹挠着头,“这要是被传染上,可不容易清除。” 姑娘们洗漱好后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宋露白夜里连个梦都没做,再次醒来时腰背虽然依旧酸疼,但周身的疲惫却减轻了不少。 没人再嫌弃这张芦苇床了,因为最大的困难是挖大渠,她们要和那条大渠做斗争。 今天的“新人”们已经完全跟上了老人的队伍,拿着饼子扛着农具和“老人”们走在一处。 连长扬声说:“我们昨天商量了一下,女同志们上午可以提前半个小时走,毕竟你们还不适应,以前也没干过强度这么大的劳动,等适应了,就得和大家一样。” 女同志们差点喜极而泣。 正中午太阳在头顶时有多难熬,她们昨天简直不要太清楚。 “多谢领、导,你们就是我们的救星。” 王海全看着兴奋的女同志们笑眯眯的说:“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现在是一个集体,你们少干了,别人就得多干,这是不公平的,所以上工的时候杜绝偷懒,别想着投机取巧、专门欺负男同志。你们要不然看看,在休息期间做些什么补偿帮你们劳动的男同志。” 女同志中有人提议:“我们可以帮忙给男同志们洗衣裳,我们女同志将近有六十人,男同志有近二百号,任务量多了我们一天也洗不完,每个女同志每天就洗两身衣服,姑娘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个人一天洗两套,加上自己的,顶多三套,两天就能把全连队的衣裳洗一遍。 连队里的男同志们本来就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也都知道衣服洗多了烂的快,所以平时压根就不讲究。 十天半个月给他们洗一次衣裳还是很轻松的。 女同志们一点都不反对。 比起挖大渠,洗衣服可轻松多了。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同志们可没有她们体质弱男的合该让着她们的思想。 昨天她们的任务量做不完,然后被热心的男同志们帮忙做完了,她们不羞愧吗?是羞愧的。 此时听能帮男同志们做一些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女同志们没二话,王海全赞赏道:“做人做事就该这样,互帮互助齐心协力才能高效率的克服所有困难。” 男同志们也很高兴。 他们天天在土窝子里忙活,累了一天,谁还想着去洗脏衣裳?他们就连脸都是不想洗的。 一个月里能洗两次衣裳的都算是勤快干净人。 现在好了,有女同志帮忙洗衣服了,以后他们也不用邋里邋遢的了。 再次开始挖渠,“新人”和“老人”之间的陌生感消散了很多,分配任务也没把“新人”和“老人”特意分开,而是打混了交叉分配。 昨个干活时说话交流的少,今个熟悉了,话便多了起来。 宋露白左边是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老军垦,右边是个上海来的男青年。 两人干活的速度明显比她快,人家一坎土曼下去就是一个坑,那一个坑刨出来的土用她的铁锹得挖两次。 人家干的快,她也心急,一口气都没歇,把手心磨的生疼。 “刘大哥,你今年多大了?是啥时候来xj的?” 刘丰收头也不抬的挥着坎土曼,“55年来的,比你早来十年,我是27年生人,今年我算算啊…” 宋露白接话道:“刘大哥你今年38了。” 刘丰收点点头,“对对对,是38岁了。” 明明才三十八岁,刘大哥看起来却比年近五十的林大海还要显年纪。 “刘大哥你没结婚啊?” 刘丰收笑笑:“还没呢,以前家里穷的啃树皮,娶不上婆娘,我参军后爹娘生病相继走了,也没人给我操持,到了这边来,女同志实在是太少了,但首、长从湖南还有其它地方调来了不少女兵,就是为了解决我们这些光棍汉的终身大事,但我自己不争气,没人看得上我。” 第72章 再见 刘丰收的过往听起来虽然乏善可陈,但像他这样的三十多还没成家的老军垦队伍里还有几十个。 那些人看起来和刘丰收一样,面貌像是四五十岁的人,长期被农活所累,看起来不修边幅、很是沧桑,年纪不小了,皆没有成家。 宋露白身旁的上海来的青年道:“我们这批上海来的青年女生居多,但分到各个连队后,还是没连队的男人多,以后大家要是都回不去,少不得要在这边成家了。” “宋同志,你们所属的单位是商业处是?都是高中毕业生?” 宋露白点头,“你们那没有商业处招人吗?” 男同志摇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有团校招人,要的也都是高中毕业生,来了xj分配工作,估计就是机、关单位里的干部。” 宋露白一愣。 商业处分配的单位应该是那些国营单位,和去机关单位当干部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如果她老家市里有团校招生,那她肯定会选团校而舍商业处。 可她的梦境以及梦中读过的以林锦瑶为主角的那本书内,表明了明年将会有一股洪流袭来。 在洪流之下,很多人无法保全自身。 此时想想,她报名商业处对未来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们劳动锻炼上几个月就会被调走,然后分配工作?” 宋露白累的停下歇歇,手臂交叉撑在铁锹的顶端。 她抹着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男同志的语气低落了下来,“早知道高中生和初中生的区别这么大,当年不管咋样我都得把高中读完。” 以后是望不到头的干农活的日子,让他很绝望。 宋露白想说未来变化很大,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但现在无根无据的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 今天中午的太阳比昨天还烈,不到两点,又累晕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瘦弱的男同志。 将人抬到阴凉处歇着,湿凉的毛巾敷在头上,不过半个来小时人就幽幽转醒了。 两点半,宋露白这些女同志准时回到营地。 宋露白的手心血肉模糊,昨天撕破的水泡还没愈合,今天烂掉的水泡旁就又磨出了两个水泡,在她没注意时被铁锹柄磨破了。 手心灼烧一样的疼,沾到水时更是疼痛难忍。 女生们在碰到水时都疼的皱起了眉头。 在灶台前忙活的女同志说:“过一阵子就好了,等老茧磨出来就不疼了。” 女同志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可以看到她的手心长了不少黄色的茧。 才来四个多月就已经这样了。 女同志看着她们笑说:“不过才干了两天,你们已经都黑了不少,等巴扎天都去买个草帽,包着头巾,能好不少。” 她说话时,用彩色围巾包着头扬着脑袋出来的卢双双到了近前。 “看到没,就是双双头上戴的这种,轻薄透气,色彩艳丽,漂亮的很。” 卢双双在女同志群里走了一圈,特意让众人看清楚:“这是我对象送给我的,我对象你们都见过,就是拖拉机手赵爱国。” 没有女同志不爱美,尤其是这条头巾看起来既漂亮又能遮住半张脸,在太阳地里一定有防晒功能。 卢双双瞬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大家纷纷问她这条围巾多少钱。 卢双双扬了扬下巴:“那我可不知道,是爱国给我买的,他在巴扎和维族人换的,你们要是想要,过几天休息了让爱国开着拖拉机带着你们去巴扎。” “卢双双,你们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啊?” 卢双双俏脸一红,“快了,连长和指导员说等这条渠挖到头,给大家额外多放一天假,到时候我们几对一起在众人的见证下办个简单的仪式。” 众人都捕捉到了“几对”这个词,好奇的问为啥要几对一起办。 她们老家办婚礼都是一对一对办,这边竟然是几对一起办。 一旁烧火的女同志说:“这边不比咱们老家,我们之前刚来的时候落脚点在一分厂的六连,我们恰好见证了十一对对新人在主、席选集的见证下完的婚。这边未婚的男同志多,组织上会给男女同志牵线搭桥,组成新的家庭。仪式虽然办的简陋,但也算热闹。” 宋露白正盯着卢双双头上的围巾,冷不丁见她用别样的眼神瞟了自己一眼。 宋露白眉头微皱,瞬间反应过来卢双双是为哪般了。 这样高调宣布她和赵爱国的事,不就是叮嘱她们这群新来的女同志别打歪主意吗? 真是的,这犯得着吗?她们干上几个月的活就走了,谁还在这继续过苦日子啊。 心思电转间,宋露白道:“我看也没有多余的地窝子了,你们还不如等我们这批人的劳动锻炼结束后走了再结婚,到时候我们就把地窝子给你们腾出来了。” 卢双双哼了一声,“那倒是用不着,结婚是结婚,结了婚,我们的心在一起,至于住不住在一起并不重要。况且连长说了,上面准备给咱连队盖砖房,虽然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但一定会盖!等平房盖起来,我们就能分到房子了。” 宋露白瞅她那“劲劲儿”的样,笑了笑,扭头下了地窝子。 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和这样的人计较完全是给自己找气受。 连着四天都是艳阳天,中午天蓝的没有一丝杂色,大地被热气蒸的烫脚,挖渠的人都快被蒸成了人干。 每天早上固定就那两个饼子,中午和晚上大多数都吃的玉米糊糊。 上午干活的时候早早就饿了,夜里睡到半夜就饿了,没饿醒纯纯是因为太累了,她们太需要好好休息了。 一开始遭大家嫌弃的芦苇床成了大家白日里想念的好东西。 每天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傍晚验收完任务回营地的时刻,回营的半道上,再嚎上一首“把营归”,心情是再美不过了。 短短几天,宋露白黑了又瘦了。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裤腰变松了。 连干了几天,明天终于要迎来她们休息的第一天。 宋露白今天提着铁锹回营地的脚步是轻快的。 半道上看到左前方半里地外停着一辆卡车,还有一辆拖拉机,车上站着人正在往下卸什么东西。 卡车所在的地方离她们营地大概有一公里的距离。 大家伙不约而同的向那边走去。 到了近前,见一群男同志正在向下搬砖。 其中站着一位让宋露白勉强称得上是熟人的男同志。 第73章 熟人 大卡车上还有半车砖没搬下来,拖拉机后斗上也都是砖。 王海全在车旁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上前热情的打着招呼:“卫同志,真巧啊,你调到这里来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额上在滴汗的卫扬侧过头来,一眼瞧见的不是王海全,而是黑了又瘦了的宋露白。 虽然黑了瘦了,但看起来似乎更健康了。 意外四目相对,宋露白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卫扬也露出个笑。 指导员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上前给几位同志一人发了一根。 王海全转头对众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吃饭。” 大部队走了,就剩指导员、连长几个和卫扬他们一群男同志一起站在大卡车边说话。 “连队选址选好了?” 指导员和连长都知道他们二十五连来挖大渠是来打前锋的。 听组、织上透露的消息说,以后会从大城市拉来更多更多的年轻人来搞建设,这边的连队得先建起来。 渠挖好了,得开出地才能供后来的人耕种,房子建好了,才能给来搞建设的年轻人住,有了房子,才能让大家安心留在这边。 卫扬是新分配来的六分厂的武、装部副、部、长,这名头听起来虽好,但以六分厂现在的情况看,他们武、装、部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卫扬是很有干劲的人,对比内地人口密集良田遍地的大城市,xj大部分地区称得上贫瘠,人口更是少的可怜,人口和农业发展的过程和结果让他很期待,他也会尽全力参与其中。 一群男同志大概讲了讲关于这片土地未来的规划,卫扬看向王海全,“王主任,你们商业处的人一来就挖大渠,都还吃得消吗?” 王海全笑说:“劳动锻炼是必须的,任务是组、织上分配的,营地里有不少上海来的青年,他们已经熬了四个多月了,他们都干的成,没道理我们商业处的人吃不消。” “都是好同志啊,我带来的队伍里没有偷懒耍滑的,女同志们干的慢了都怕拖队伍的后腿,张指导员,吴连长,你们说是。” 吴连长深以为然的点头,“你带来的这批人确实不错,没有人偷懒耍滑,思想觉悟都很高。” “卫同志,我看你们到天黑也卸不完这些砖,不如先去我们营地吃点热乎的,等吃完了饭,我喊上男同志们一起来帮你们,干完了就在我们营地里休息一夜。” 卫扬一群人忙活了一天,本打算着卸完砖就回厂部去,人手不够多,路上又跑错了方向,耽误了时间。 几人商量一番后卫扬道:“你们的同志也累了一天,就别让他们帮忙了,我们带的有干粮,就不浪费你们营地的粮食了,不过夜里还是得麻烦你们给我们腾上两间地窝子出来,如果腾不出来,我们睡在外面的地上也是一样。” 卫扬也是头一回来xj,还没住过地窝子,但心里向往,所以才提出此要求。 连长和指导员自然是满口答应。 营地晚上的饭是杂粮面饼子配西红柿咸汤。 咸汤里头依旧没什么干货,只有西红柿和一点绿叶子菜,汤里几乎全是水,味道是淡淡的咸。 这汤唯一的作用就是能把难以下咽的干饼子顺下去。 宋露白准备把饭盒里的咸汤一饮而尽时,竟然在饭盒里发现了一条被煮、泡到发白的胖青虫尸体。 “哕” 刚才咽进去的饭食差点没吐出来。 她的反应引来了周围女同志的注意,在大家看到饭盒里飘着的大青虫时,一个二个都吃不下去了。 “我说卢双双,青菜你们都不洗吗?” 炊事班的几个女生到了近前,看到碗里飘着的大青虫。 “嗨,我当是啥呢,不就是青虫,这也算是肉,上次听谁说的,他老家还吃炸蚕蛹呢。” 宋露白将饭盒往前一推,“那这肉送给你吃。” 卢双双向后退了一步,干笑:“在你碗里的就是你的,我可不跟你抢。” 宋露白把虫子挑出来,面色不善的说:“以后能洗干净点不?” 卢双双眼见她要把剩下的一点汤倒了,忙道:“可不能浪费粮食,不能倒啊。” 宋露白将饭盒递向她,“那给你喝。” 汤里要是有干货,宋露白绝对不会倒掉。 卢双双闭了嘴。 让谁吃你嘴巴子呢? 菜汤是一个锅里煮出来的,有人自己碗里没有,眼不见心不烦的一口气将汤呼噜呼噜喝了,也有那讲究点的,趁人不注意把菜汤倒了。 宋露白吃完饭擦洗完躺在芦苇床上时下意识挠着头,等反应过来时,她坐直了身体,从充当枕头的军装外套下拿出梳子梳起了头。 “冯莹,你的头还痒不,我的头这两天痒起来了。” 冯莹在一旁掏着什么东西,等把东西装进兜里,一把拉起宋露白,“走,你陪我出去上趟厕所,我那个来了。” 营地周围没有公厕,不过几百米外有一片土丘,土丘的高度完全能遮住人,营地里的人几乎都到这边来上厕所。 女生要上厕所,最好得有人放风,有人来了也能提个醒。 到了土丘附近,俩人故意发出声音,土丘里侧没动静传来,冯莹才敢往里头进。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正是蚊子泛滥的时间段。 宋露白既挠头又挠胳膊,忙的不亦乐乎。 冯莹方便完出来,换宋露白进去。 两人都解决好了,结伴往回走。 冯莹小声贴着宋露白耳边说:“你带的行李里有纸没,我的东西不够用。” 这年头纸可是金贵东西,百货商店是限量供应的,价钱也贵,宋露白她妈一年到头买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满。 平日里她家上厕所用的都是废弃的报纸,还有一些废弃的作业本,将纸来回揉捏变软就可以用了。 至于来了月事,她妈给她准备的是卫生带,卫生带上缝块布,将缝了旧棉花的布条装进去,有时还会装灶眼里的草木灰。 她将自己的情况小声说了,冯莹懊悔的拍头,“这边肯定买不到纸,我还忘了准备这些,本来以为到了这边进了市里就能买到那些东西,谁能想到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话都没说完,二人看到不远处一团阴影跑过去,两个女生齐齐尖叫。 “啊…” 第74章 忍不住看 黑影很快就跑没影了,两个女生却还在失声尖叫。 直到有几个人到来,才将二人喊回魂。 “你们俩咋了?发生了什么事?” 宋露白指着阴影跑过的方向,比划着那东西的体型说:“有个东西从这跑过去了。” 来的男同志发笑:“还以为啥呢,有可能是狐狸,或者其它野生小动物。” 宋露白轻拍胸口,“狐狸咬人不?” 其中一人回道:“狐狸比较胆小,但受到刺激惊吓也会咬人。” “宋同志,一阵子不见,胆子倒是小了不少。” 当初骑着自行车走夜路救人时可比现在镇定多了。 宋露白向说话的人看去,黑暗中虽然只能看清楚他的大致轮廓,但到底能把人认出来。 对方语带调侃,宋露白轻哼道:“这可是荒滩戈壁,我们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冯莹看着卫扬,不确定的问:“是送我们来xj的卫同志不?” 卫扬点头应声,声线沉稳:“是我。” “听说你们明天休息一天,有没有要去厂部或巴扎买东西的?起早点,我可以给你们顺路送过去。” 冯莹高兴应声,“去去去,那我们回来咋办?” 卫扬:“明天我们还要带着工程队的人来,得跑好几趟,你们买完东西去武装部门口等我们,最好六点之前就能在那等着。” “多谢卫同志了。” 卫扬点点头,“不客气。” 两方人散了,待走的远些,冯莹碰了碰宋露白的肩头,“你和这个卫同志挺熟的,在车上我就见你俩说了好几次话,老实交代,是不是有超过革、命友谊的关系。” 宋露白倒打一耙,“哎呦呦,在车上都盯着人家男同志呢,也不知道是谁心里有鬼。” 冯莹呸道:“我那是看他吗,我明明是在看你。” 宋露白莫名其妙:“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冯莹小声道:“你就没发现这几天总有男生往你跟前凑,想帮你干活吗?” 宋露白要说没发现这个现象那就是装,不过劳动时她还是该咋样就咋样,不占别人的便宜,干活从没偷过懒。 “这和你看我有啥关系?” 冯莹理所当然说:“男同志为啥想帮你干活?我为啥会总想关注你,都是因为你长的漂亮,让人不自觉的想关注你。” 夸她长的俊的话宋露白早就听够了,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听多了就觉得没什么。 宋露白真心道:“你也好看。” 冯莹自认为她的长相虽然比不上宋露白,但也差不到哪去,嘻嘻笑着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咱在这呆不久,可别想着在这找对象,要找对象也得等到工作单位分配下来了,稳定了再找。之前有人问了王主任,咱们的分配单位地点有乌市的,还有在石城的,也有可能下放到总场下面的分厂,具体得等劳动锻炼和两个月的培训结束后分配,差不多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宋露白知道在这呆不久,现在压根没那个心思。 都是大姑娘了,找对象这种事在她们姑娘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 宋露白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工作稳定了、脱了贫再考虑成家的事。 结婚不是小事,她要找个自己满意的。 宋露白头皮发痒,从兜里掏出梳子就往头上招呼,“你的头还痒吗,我昨天中午才洗的头,今天时不时的痒,是不是长虱子了?” 不说还好,说后冯莹也开始挠头,“我都痒了几天了,说不准是让招娣给传染了。” 二人回到地窝子里,又听挠着头发的王群说头痒。 大家一交流,都觉得是被吴招娣传染了虱子。 吴招娣坐在床上不敢吭声,半晌后心虚说:“不然我去找上海来的同志,让她们给帮忙给家里寄信,咱们多给点钱,托人帮忙多寄几块硫磺皂过来。” 买香皂需要工业票,大老远的寄东西过来得花钱不说,还得等不短的时间,少说要等一个月的。 几人被传染是无妄之灾,还得额外花钱买硫磺皂,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有点不高兴。 没人吭声,吴招娣有点下不了台,她咬着嘴唇垂着头坐在那多少有点难堪。 宋露白道:“咱一张床的都被传染了,可见这张床铺上肯定都有虱子,明天早上把下面的铺子、芦苇杆抬出去晒晒、抖抖,咱们每天都勤洗头、勤梳头,肯定能有点作用,不过硫磺皂还是得买。” 黑暗中有人问:“那谁出钱出票?” 这个问题没法回避。 虽然平日里大家关系处的都不错,但那是在没有利益纠纷的时候。 谁手上都不宽裕,就算宽裕,也没得被白白连累的掏钱掏票。 吴招娣不表态,暗沉沉的地窝子里许久没人开口。 宋露白都是大姑娘了,可不想剃头,也不能放任虱子在她头上安营扎寨过得潇潇洒洒。 反正她得想办法搞到一块硫磺皂,把头上的虱子都解决了。 翌日大清早,天还没完全亮时地窝子外就有了动静。 要赶集的人生怕赶不上车,在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就起来了,大家伙洗漱完领了两个大饼子就坐上了卡车。 现在营地有一辆卡车,两辆拖拉机,两辆拖拉机中赵爱国开的那辆是最老式的,后面的斗子拉不了多少人不说,看起来还特危险。 和卡车比起来,一直突突突响的拖拉机坐着可没那么舒服。 卡车被大家伙占领了,倒是把原先坐着卡车来的武、装部的男同志们都挤到了拖拉机上。 宋露白今个儿特意换上了自己的白衬衣,裤子穿的是黄绿色的军裤。 白衬衣的下摆扎进腰里,裤子在她腿上松松垮垮,看起来又高又瘦,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气质。 女同志们都忍不住一直打量她。 黄绿色的军裤大家天天都在穿,每天挖渠挖的灰扑扑的,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美感,怎么她上面换个白衬衣就这么好看了? 腰细、腿长、脊背笔直,宽大松垮的衣服在她身上不会显得不合身,反而让人觉得她把衣服撑起来了。 和同伴交代完事情的卫扬往卡车驾驶室走时,一眼就瞅见了站在卡车后斗上抓着扶手笑着和人说话的宋露白。 也是邪门,他似乎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瞧见她,然后忍不住看上一眼又一眼。 宋露白这身行头放在文工团里是再普通不过的,可她穿上偏偏比别人好看的多。 第75章 巴扎 卡车在焦黄的大地上朝着有人烟的地方驶去。 在大渠里劳累了几天的年轻人们虽然被不平的路面颠簸到想吐,但一个二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 宋露白老家的集市关了几年了。 她记得以前离县城不远的镇上有集市,每到星期六大家可以去“换”点东西,星期六的集市里总是挤满了人。 后来集市不允许开了,大家伙买东西只能去国营商店了。 卡车走了不短的时间,半道上见土路边有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破房子,这是一个国营小卖部,卖的东西种类很少,坠着芝麻的金黄色的馕就在外面的桌上摊着,周围有苍蝇飞舞。 比宋露白她们这批来的早几个月的上海青年说那馕饼在常温下放一个月都不会坏。 “咋可能一个月都不会坏?那还是饼吗?” 上海女青年:“这边天气干燥,本来馕饼在烤的时候水分都快被蒸干了,天气再热点,能保持三个月呢。” 大家伙都不信。 冯莹道:“干成那样,咬一口还不得把牙咯掉啊!” 大家伙哈哈哈笑了起来。 又走了不短的时间,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卫扬腕上的表指到了十点半,车子在一个土黄色的高木架子前停下。 “巴扎就在前面不远处,这个巴扎离场部大概有十里地,你们一群人最好结伴一起逛,别走丢了,有没有人知道回场部的路怎么走?” 司机是开车跑惯了这片的老手,副驾驶位上的卫扬还是头一回走今天这样的路。 才来疆省几天,卫扬最大的感触是疆省的地域太辽阔了,车子走在荒滩戈壁里,举目四望几乎是一样的天地,出了门就认不清方向的人到这边保准得迷路。 人群中有人回道:“我们知道往哪走,从那边的杆子顺着往北走,个把小时就能摸到场部。” 司机点点头,“那行,你们在六七点之前回到场部,去武、装部门口等着。” 双方说好后,卡车走了,大家笑着闹着挤挤攘攘的找到了当地维族人的巴扎。 宋露白她们只在那部电影里见到过维吾尔族人,都觉得这个民族的人五官非常立挺、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女性漂亮,留着大胡子的男性很像洋人,和她们汉人很不一样。 等进了巴扎,众人被维吾尔族人的气息包围了。 这些人叽里咕噜说的话,宋露白她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看到这么多人,看到摊子前摆的各种小物品,大家伙都很兴奋。 左张右望的冯莹:“我来xj之前还特意翻了资料,书上说xj是多民族聚集地,人口最多的是维吾尔族,还有哈萨克族、蒙古族、塔克…” 宋露白补充:“是塔吉克族。” 她在街道办事处忙活兵、团招人时,可没少听那位负责人科普。 冯莹点点头:“对对对,是塔吉克族,你看那个小姑娘,眼睛多大,睫毛多长多卷翘,前面的头发卷卷的,也太好看了,这都是维吾尔族人吗?和咱们真的很不一样,咋那么像洋人?” 王群翻个白眼:“说的跟你见过洋人一样。” 冯莹点点头:“我真见过啊,几年前我和父母去首都探亲,在天安门那边见到不少洋人,维吾尔族人是黑头发,洋人有黄头发的,共同点都是五官很立体…” 宋露白看到某个摊位上摆放的花花绿绿炫彩夺目的头巾了。 不止摊位上,一眼望去,来摆摊的维族妇女同志几乎所有人都包着头巾。 年长的妇女包的头巾颜色偏暗,而年轻的妇女同志用来包头的头巾大都颜色鲜亮。 而那些年纪很小的姑娘们则没有包头巾,将整个头部露在了外面。 除了头巾,维族妇女同志身上穿的衣裳花纹奇特,花样很多。 她们外面穿着连衣裙,腿上却还穿着黑色的裤子,从头到脚将整个身体遮的严严实实,捂的最严实的妇女只露着两只眼睛。 临近中午,巴扎上的汉族人越来越多,似宋露白她们这样看什么都惊奇的土包子可不少。 虽然语言不通,但交易时可以通过手指比划。 一根手指头代表一分钱,宋露白几人用两分钱各自买下了一顶草帽。 卖草帽的摊位很多,除了草帽,这些摊位上还卖着手工制成的扫帚、簸箕、草席等物。 头巾卖的稍贵些,一条需要三毛钱。 现在一斤肉才七毛,这一条头巾就需要三毛,不少人都有点不舍得。 宋露白兜里有钱,又不想自己再被晒黑下去了,咬咬牙一狠心挑了两条。 巴扎上的东西都不要票,除了生活用品,还有卖杏子、杏干、杏仁、和茶叶水的。 一碗茶一分钱,一个人喝完可以续。 几个男青年想尝一下这边的土茶,给了钱喝过后脸都皱成了一团。 “苦,实在是太苦了,又苦又涩。” 旁边的维族老汉笑着比划,哇哩哇哩的说着宋露白她们听不懂的话。 一路坐着突突突的拖拉机比她们晚到的刘丰收说:“这是苦茶,喝了降火去燥的,别看这个苦,但也算是一种草药,嘴里长疮了喝这个几天就能好。” 这下众人再看那碗黄中发暗的茶的神色都不一样了。 巴扎上的汉人越来越多,大家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约好了买好东西就在先前的黄色木架下集合后,大家便结伴自去逛了。 小刀、木筷、木盆、粗糙的桌椅、以及颜色好看的石头… 宋露白一眼便瞧见了一个摊位上摆放的那块白中泛红的石头。 她蹲下拿起那块石头,感受着石头的手感,思索着这块石头会不会是玉石。 除了这块带着红色的石头,摊上还有好几块天青色的石头。 王群随意拿起一块,对着日光照了照,“这不就是漂亮点的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要它干啥?” 宋露白:“你们就不觉得这种石头再绿点,就像翡翠?这说不定是某种玉石。” 这么一说,几个姑娘瞬间兴趣大增。 虽然她们都没见过翡翠,但听过玉石。 玉石可是好东西,听说戴在身上养人呢。 卢双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她嗤道:“我们上海的百货大楼里就有卖金镶玉的,但镯子上镶的玉可比这摊子上的石头颜色深多了,这几块肯定就是不值钱的石头。” 第76章 玉石 宋露白把卢双双的话当做耳旁风,问摊主怎么卖的。 摊主比划着多少钱,张牙舞爪的将自己的两只手全用上了。 “一块钱?” 冯莹惊呼:“他咋不去抢,不就是块破石头。” 摊主摇头晃脑的摆着手,嘴里说着宋露白几人听不懂的话。 路过的刘丰收听懂了老汉嘴里的话,对宋露白几人说道:“他要十块。” 这个价钱差点没把几人吓走。 宋露白放下手里的石头站起来就走。 她就七十来块钱的身家,可没钱撒在这块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玉石的石头上。 见几人走了,老汉忙去拽人,嘴里叽里咕噜的。 刘丰收给她们翻译,“他说这块肯定是玉石,五块可以卖给你。” 宋露白摆手,“刘大哥,你帮忙问问他一块钱卖不卖?” 刘丰收是老军垦了,来到xj十年,虽然说不了一口流利的维语,但讨价还价的口语都能听得懂,也能说上个几句。 刘丰收给老汉喊完价后,老汉脸上出现了犹豫。 宋露白瞬间觉得自己喊贵了。 显然这老汉之前喊十块钱是在乱喊价,至于他说的一定是玉石这种言论,也不能信。 但凡这些石头值钱,这老汉都该为她喊的一块钱而愤怒了。 一旁的冯莹几人还在劝她别犯傻,花一块钱买这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又浪费钱的东西回去。 宋露白也心疼自己的钱,干脆被几人拉拽着走了。 可架不住怕顾客跑了的老汉过来拉人,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愿意一块钱卖给她。 “刘大哥,你帮忙问问,五毛钱卖不卖?” 刘丰收和老汉交流完,老汉就开始摆手,一脸的不愿意,嘴里嘟囔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刘丰收又和他交流一通后,扭头对宋露白说:“八毛,他说八毛你可以拿走一块。” 刘丰收压低声音:“八毛可以买,这几块石头有几块看起来像玉石。” 宋露白的眉头动了动。 八毛钱她还是舍得的。 在摊布上的六七块石头中游移不定时,刘丰收挑了两块出来。 “这两个你看看,这块黄红色的大些,你可以打个手镯戴着,这块天青色的磨几个玉坠戴上挺不错。” 宋露白自己挑不出来,干脆就听了刘丰收的,人家来xj十年了,肯定比她懂这边的石头。 就这样,在几个姑娘不可置信的神色中,宋露白花了一块六买了两块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 围观的卢双双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傻,一块六都能买两斤多肉吃了。” 宋露白翻白眼:“我就喜欢这两块石头。” 虽然她不懂玉,但玉价在以后好像挺贵,就算不是玉,她也亏不了多少。 不管是不是玉,以后打成玉镯和吊坠,她戴着也喜欢,有啥不能买的呢? 她身上的衬衣还要十八块钱呢,一块六而已,她浪费一次还浪费的起。 卢双双哼了一声走了。 倒是先前一直想拉着宋露白走的冯莹又让刘丰收帮她挑了一块。 刘丰收此时倒是谦虚起来了。 “我要是挑的不好,以后不值啥钱,你们可别怪我。” 冯莹:“不碍事,就打个小饰品戴身上,你随便给我挑个顺眼的。” 刘丰收从剩下的几块石头中挑了一块颜色偏白的。 等付完钱走人,刘丰收才道:“其实xj最出名的还是于阗玉,没解放前,于阗玉可是贡品,产自南疆于阗,不过那个地方现在叫和田,羊脂白玉听说过没?” 一众姑娘点点头,“听过没见过。” 刘丰收说话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得瑟,“我过去有幸见过一次,不过怎么见的就不方便和你们说了,xj除了于阗玉,还有其它不少长的和玉一样的石头,像冯同志手里拿的这块,再白一点,石头浑身没有杂色,就像那羊脂白玉,虽然不知道你们今天买的是什么玉,但八毛钱一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兴许以后能值钱呢。就算不值钱,你们就当少买了两斤肉,也亏不了什么。” 刘丰收这么一说,冯莹捏着石头的手都紧了几分。 其余刚才没买的姑娘们也多少有点意动。 刘丰收提醒:“刚才剩下那几块看起来不咋样,块头又小,也打不了啥东西,等下次再来再碰碰运气。” 女生们漾起的心这才做罢。 刘丰收独来独往惯了,一直没成家也没婆娘管着,今天在女同志群里露了个脸,享受到了别人认真听他说话的感觉,心里多少有点美。 不过他今天来可不是专门给女同志们当向导的。 然而他正准备从人堆里脱身时,又被后面的女娃喊住了。 “刘大哥,你准备干什么去?这竟然有卖麻糖的,你别走那么快,帮我们砍砍价。” 刘丰收回头对几人招了招手,等众人到了近前问:“想不想吃肉?” 听到肉,姑娘们的眼神那是噌的亮了。 光是听到肉这个字,嘴里都要分泌口水了。 虽然才一周前才吃过两顿肉,但出了几天苦力,毫不夸张的说,那两顿肉仿佛是在一年前吃的,她们已经忘记了肉味。 女同志们齐齐点头,有那不争气的已经开始吞咽口水了。 “你有门道?” 刘丰收吐掉嘴里的干草,“走,跟我走。” 他将大家伙带到了巴扎外,压低声音说:“我在这边村子里有个熟人,他会在野外下捕夹,时不时能逮到野兔,每次休息我都会来找他碰运气,你们要是想吃,我也可以带上你们,但是你们总不能白吃?。” 宋露白:“咋卖的啊?” 在目光炯炯之下,刘丰收比划着说:“要是只有一只兔子,咱们一共八个人,大家一人也分不到多少,你们就出五分,要是两只,就再加五分。” “烤兔子撒上点盐就能香死人,再撒点香料,烤的焦香焦香,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保准你们亏不了。” 刘丰收咂巴着嘴,眼里都是回味。 “去去去,我们都去。” 刘丰收还不忘叮嘱:“那你们记住了,这事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传出去了,一个都跑不掉。” 大家伙都不傻,野外逮兔子往重里说那可是挖墙脚。 就这样,几个女生跟着刘丰收往巴扎下的维族村庄去了。 第77章 吃肉美滋滋 宋露白她们今天的运气不错,刘丰收的维族朋友最近打到了三只兔子。 宋露白一行人每个人都爽利的掏了一毛五。 这个价钱八个人能吃到三只兔子已经是跟白吃没什么区别了。 刘丰收的维族朋友叫吐鲁洪,他能听懂不少汉话,为人很是热情,在宋露白她们来时先拿出了馕饼和杏子招待。 馕饼虽不至于咯牙咬不动,但确实干的难以下咽,得就着水才能把噎人的饼子顺下去。 此时一行人就在吐鲁洪家篱笆院后的大柳树下围着灶眼啃馕饼吃杏子。 刘丰收架火的手法很娴熟,没一会儿就在树下把火升起来了。 三只兔子其中两只抓回来的时间有些久,宰杀后撒上盐放在阴凉地被阴干了,吐鲁洪将看起来又干又柴的肉切成块,扔进锅里煮了,剩下的一只还算新鲜,被架在了火上烤。 灶眼很矮,是用土坷垃垒起来的,里面的火很旺,没多久肉香就飘出来了。 兔子在火上翻来覆去,肉香越来越浓郁,勾起了宋露白她们的馋虫。 一直和刘丰收说话的吐鲁洪站起身,进屋拿出了还带着蜂巢的蜂蜜。 一层油亮的蜂蜜被涂抹在表皮,被火烤的滋滋作响。 熟时又洒了一把不知名的香料,把烤兔肉的味道烘托到了极致。 刘丰收被肉烫的龇牙咧嘴,硬是趁着热把这只兔子撕开,给每个人分了一块。 大家迫不及待的品尝,被烫的斯哈斯哈。 吐鲁洪悠哉的坐在一旁抽着卷烟。 王群提醒吐鲁洪一起吃,吐鲁洪只是摆手,嘴里说着“你们吃,都是你们的。” 满嘴流油的刘丰收说:“他们维族人吃兔子吃的少,不少人都不吃,他们最爱吃的还是羊肉,不论是烤的、还是清水煮的羊排,经他们的手那么一摆置,那可是一绝。” 刘丰收想起几年前在吐鲁洪家吃的那顿烤野山羊的美味,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烤兔肉。 烤兔子和烤羊肉的味道相比可差了不少。 新鲜的带着肥油的烤羊肉咬下去能蹦出汁水,哪像这兔肉,柴的很。 吐鲁洪所在的维族村庄家家户户虽然都住在地上,屋舍也都有篱笆墙环绕,但住的房子却是盖的并不高的泥巴房,也就是土坯房,墙里混的稻草能让人一眼瞧见。 据刘丰收所说,这个维族村庄在这边就像是汉族人的场部一样,再往偏远处走,有不少人还都住在地下。 一只烤兔子八个人分,每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好在锅里的煮兔肉很快就熟了。 汤里虽没放多少调料,只有辣椒和盐,但却不妨碍许久没这样吃过肉的众人将今天的兔肉当做人间美味。 巴扎上。 越来越多的汉族人聚集,六分场下面的连队都知道今天这里有巴扎,此时虽然是太阳最毒辣的时段,却挡不住大家伙对巴扎的向往。 卢双双和一众上海来的同志们围在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摆着好多块看起来灰不溜秋的香皂类的东西。 这东西拿起来就能闻到一股子羊膻味,和百货商店里卖的货不能比。 瞅见路过的刘高等人,卢双双招手喊道:“刘同志,和你们一个地方来的女同志们头上都长了虱子,这种皂角是用羊油做的,对虱子也有点用,就是味道不好闻,我先前还见宋露白她们在街上,这会不知道去哪了,这摊子是刚摆出来的,一会儿晚了可就买不上了,你看你们要不要帮她们带几块羊油皂回去。” 刘高等人没在人头攒动的巴扎上看到宋露白一行人,想着帮她们带几块回去也不错。 在营地里,老军垦们和老军垦们关系最好;上海来的和上海来的青年关系最好;宋露白她们这批商业处的本是两批人,但都是从豫省来的,只不过不同市罢了,同为商业处的人,她们的关系自然也最亲近。 老军垦们和上海青年都知道商业处的这批人劳动锻炼完就走,虽然他们平日里会照顾这批女同志,但不会产生起其它心思。 刘高这群人就不同了。 都是一个省来的,以后还有很大的可能分配到一个单位,他们和这一路同行的女同志们组成家庭肯定是首选。 那咋样能博得女同志的芳心呢?送点小东西就是上上之选。 吐鲁洪家。 宋露白几人吃肉吃到打嗝。 三只兔子被八个人分的一干二净,连锅里的汤都没有放过。 自从来到xj,她们就没吃的这么饱过。 临走时,吐鲁洪塞给她们一堆小白杏。 这种杏子表皮白中泛红,味道酸甜可口,让人口齿生津。 女同志们对今天的体验非常满意,强烈要求下次还要跟着刘丰收再来。 刘丰收在前头抽着烟给几人带路,他道:“刚才吐鲁洪说附近流窜来了几个劳、改犯,来村里偷了东西吃,为了安全起见,咱们下次就不来了,但他会把逮到的兔子给我们留着。咱们掏钱,他也能给自己家挣点钱,他还是愿意我们来吃的。” “劳、改犯?他咋确定是劳、改犯?” 刘丰收给几人科普道:“咱场部土坯房和工程队里就有劳、改犯,劳、改犯都穿一身黑,头上剃的光头,脚上有锁链,走起来铁链哗哗作响。” 想起刘梅一家人,宋露白问道:“那这些劳、改犯都是从哪送过来的?” 刘丰收:“哪都有,咱们这边缺人搞建设,口里送过来不少做了坏事的人,劳动改、造结束了也不会把人送回原籍,除了这类人,闹饥、荒那些年也有不少盲、流跑到咱们这边来,不少需要苦力的厂子是来者不拒,只要出力气就给饭吃,表现好了还能转成职工,这几年不行了,比往年查的严些,职工也不是随意能给出去的了,那些出苦力的单位收人都管着饭吃,也算是给了那些盲、流一处容身之地。” 这些是宋露白她们从不曾听过的,听完都觉得长了些见识。 “那些人不该被看管的严严的吗,怎么还能逃出来?” 刘丰收:“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去过土坯厂外面,看守那些人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警,劳、改犯们脚上都是脚链,按理说是不容易跑,但总有空子可钻。” 吴招娣忍不住说:“你懂的可真多。” 刘丰收心里美,却谦虚的摆摆手,“不过是在这边待的久了。” 刘丰收觉得和这群年轻女同志说说话自己都变年轻了。 他一直没婆娘,平日里也不讲究啥,除了干活就是吃和睡,人生没有目标,但最近不一样,这群新来的让他产生了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存在感的。 不赖,这群年轻的同志们是真不赖。 第78章 分场 刘丰收轻车熟路的带着几个女同志回到了巴扎前的高木架下。 这会儿还不到五点,但已经聚集了不少营地的人。 “你们跑哪去了?都没在集市上看到你们。” 吃了满肚子兔肉的众人都有点心虚。 冯莹心虚的抹了抹嘴,“就在周边转了转,今天人太多,我们也没看到你们啊。” 问话的人没有怀疑,从兜里掏出一块儿裹满芝麻的糖吃。 宋露白看到,多少有点可惜。 本来她们和刘丰收一起去吃肉之前看到了卖麻糖的小摊,但当时没买。 刚才走在巴扎里面,没看到有卖麻糖的了。 大家伙今天都买到了合心意的东西,脸上一扫前几天的阴云笼罩灰头土脸,重新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有表的同志看了看表,“五点四十了,得集合往场部走了,大家都看看还有没有没回来的,五分钟之内赶紧把人叫回来集合,再晚就坐不上车了。” 几分钟后,人几乎全齐了,大部队跟着认路的人一道往场部去。 宋露白今个儿吃了不少兔肉,甭说让她走上一个小时的路了,就算让她挖一天的渠她也是美滋滋的。 走了不短的距离,跨过一个铺着石板的渠,渠里的水不是浑的,是难得的清澈见底,渠边两岸有不少石子。 老军垦说这条河叫“清水河”。 五六点对于xj来说不过是半下午。 此时的天蓝的没有一丝杂色,空气似乎都因为热而静止了,半空传来的鸟叫声透着股半死不活的萎靡感。 又走了不远,路边出现了一片杨树林带,这片杨树种下的年份应该不长,树冠垂下的阴影还不够给行人乘凉的。 宋露白在老家时去过市郊、县城以及县郊,也去过村镇,入目所及之处都有不少植被覆盖。 不像这边,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荒无人烟、光秃秃的感觉。 这边的地盘空间是真的广袤,但看起来是真的很贫瘠。 越靠近场部,路两边的屋舍越来越多,还能看到周遭种下的绿油油的棉花和玉米杆。 劳动时她们总听人说场部有卖好吃的、有几家饭馆,听起来让人很向往,但真正进到场部里头,看到一条大土路及大土路旁边的屋舍,宋露白等一众从城里来的同志大失所望。 有人不可置信:“这就是场部?咋这样啊?” 老军垦中有人反问:“你们想着是啥样啊?” “好歹有几座小二楼,没有水泥路,中间修条柏油路也成?咋就这样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呢?我们老家的镇上看起来都比这边气派。” 虽然场部的房子不是地窝子了,但这些排列不算齐整,盖的不算密集的平房都给她们一种凄凉凋敝之感。 那立在大土路两旁的柳树在烈日下看起来都蔫巴巴的。 要不是场部地盘够宽敞,不远处还有幼儿园和学校,再往里走还有机、关大院,这里整体看上去还不如老家的一个乡镇呢。 “咱们六分场才建了没几年,不但场部正在建设中,划分好的连队地盘、土地资源啥的都在规划中,别的分场看起来应该比咱这强不少。” 宋露白看向说话的人,“这边为啥叫场部啊?几分场几分场的又是怎么说的?在咱们口里,厂子那是一个大集体单位,比如食品厂、机械厂啥的。” 来之前她听说的是兵团以师、部划分,一个师下面有营部、团部,团部下面有连部。 这边咋是分场?分场下面是连队。 先前说话的老军垦说:“你就把咱们分场当成一个大单位,和口里那种国营厂单位差不多,咱们六分场归石城管,因为总场就在石城,围绕着石城总厂周边有好几个分场,每个分场下面又有不少连队,像俺们就是六分场二十五连的职工,我们现在挖的大渠,以后就属于二十五连的地盘,大渠边还得种上杨树带啥的,等时间长了,以后看起来就像样了,不过到时候你们这群人肯定已经不在这了。” “哎老杨,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 姓杨的老军垦嘿嘿笑:“俺都是听连长和指导员说的,俺懂啥呀,俺要是懂的多,俺也当连长了。” 老杨的话引起了老军垦们的哈哈大笑。 在“老人”们的带领下,一行人到了武、装部外。 宋露白老家市里也有武、装部,但光是大门看起来就庄严肃穆,哪像这个门,只用几根栏杆围起来,面积小的不行,这会儿连个守门的也没有。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同志出来对众人道:“你们是二十五连的人?卫同志先前去了工程队,你们连队的拖拉机也在拉东西,再等半个多小时,一会儿他们就该回来了。” 这人客气的说完就进去了。 反正要等的时间不短,这场部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大家约好时间后三三两两的结伴自去逛了。 宋露白和冯莹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男同志叫住了。 “李同志,你有事?” 李同志不甚自在的瞅了瞅冯莹,“那啥,我听卢双双说你们女生头上都染上了虱子,今天巴扎上正好有卖羊油皂的,听别人说这个羊油皂对去虱子有用,冯同志,宋同志,这块给你们用,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不用跟我客气。” 宋露白抿唇笑。 这几天她可注意到了,这位杨同志总是爱去帮冯莹干活,坐在棚子下休息时还老爱瞅冯莹。 冯莹俏脸微红。 她不是害羞,而是臊的慌。 在冯莹看来,头发上长虱子不是什么光彩事。 在老家,不爱洗头不讲卫生的人才会长虱子。 “多少钱买的?我给你。” 杨同志忙摆手:“不要钱,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不用给我钱。” 冯莹态度坚决:“那不行,该多少就多少,我不爱占人便宜。” 杨同志只能伸出两根手指,将价钱压低了一半。 等杨同志火急火燎的走了,冯莹呸道:“那个卢双双是不是有点啥病?咱被传染上了虱子,她给咱宣扬的满天飞,咋这么讨厌呢。” 第79章 偷偷给东西 卢双双是营地里这批上海女青年里最爱在队伍里找存在感的。 她是炊事班的一员,同时又是拖拉机手赵爱国的结婚对象,在人群里是挺受瞩目,同样的,她也爱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不少女同志都有点烦她,其中包括宋露白和此时的冯莹。 之前冯莹还在背后说过卢双双的小话,宋露白这会儿故意道:“哎呦呦,也不知道是在怨人家卢双双多嘴多舌,还是怨她让你在杨同志面前丢了人。” 冯莹掐她,“你信不信,马上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要知道我们头上生虱子了。” 宋露白点头:“我咋不信呢,但知道就知道呗。” 有啥大不了的。 俩人走了没多远就被另外一个男同志拦住。 这位男同志叫夏淮,是她们队伍里的文艺青年,挖渠挖累了时不时对着烈日、夕阳、土坷垃来首诗,感叹一下他当时的心情,在一众男同志中格外与众不同。 男同志们觉得他装,女同志们分歧就比较大了,有人觉得他文化气息重,很有知识分子的风范,有人和男同志们一样觉得他是真的好装。 “夏同志,有事啊?” 夏淮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我听说你们女生不少人头上都生了虱子,恰好今天在巴扎上有卖羊油皂的,我一下买了三块,你们都拿去用,不用客气,毕竟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你们女同志的形象不好,也会影响到我们。” 俩女生:“…” 宋露白不解的刨根问底:“怎么影响你们了?” 夏淮:“别人会以为咱们老家的人都不讲卫生。” 他将手里三块灰不溜秋的羊油皂向前推了推,一副大方之态,“呐,快接住。” 有骨气的冯莹冷笑:“你收好,万一你们也被传染了,就有得用了。” 俩人转身就走。 走远了,冯莹道:“他神经病?知道的以为他是好心,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专门来挖苦咱了。” 宋露白笑的肩头抖动。 夏淮同志明明是一片好心,却坏在这张嘴上了。 真是的,难不成他那张嘴就会背诗词啊? 还在原地的夏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不明白是咋了,他明明是好意。 他明明是鼓足了勇气才来送东西的。 这些话他反复咀嚼过,他觉得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夏淮转身看到了孤身一人的孙红,再次将手里的羊油皂推了出去。 “同志,我一片好心,听说你们女生头上都长了虱子,你拿回去给大家用。” 见孙红愣在原地,夏淮二话不说将羊油皂塞进她怀里。 场部是真的小,站在街头能看到街尾,宋露白和冯莹找到了邮政局,将早就写好的信寄回了老家。 宋露白在信里再次叮嘱了她妈得万分注意她所说过的还未发生的事故,提醒她若有机会,一定要换车间工作。 快七点时,卡车和拖拉机装着半车斗的砖头和一些农具停在了武、装部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了拖拉机的突突声。 宋露白她们回来时,连长和指导员他们正和卫扬等几个武、装部的男同志席地坐在车前说话。 几个大男人头上身上都是汗,不讲究的将汗湿的上衣撂起,露出了冒着汗的上半身。 抬眼瞅到来人,卫扬下意识把掀起的上衣拉下来,遮住了汗津津的身体。 “连长,我们王主任呢?今儿个一天都没看到他。” 连长吐了一口烟圈,“他回石城汇报工作了,顺便看看老婆孩子,从招收你们开始到现在,他已经两个多月都没见到老婆孩子了。” “他走了,你们该咋样还是咋样,过些日子他还会回来,这些日子你们在我们二十五连好好干就行了。” 众人听后表示理解。 行了行了,都赶紧上车,等回去天都快黑了。 车后斗装的都是东西,大家只能找地方落脚,但难免抱怨。 “这些都是干啥的?怪占地方的。” 扶着车抽烟的指导员瞅了一眼说:“这可是拉沙子的好东西,都是给你们女同志准备的好东西。” 女同志们一听都将视线移到了那些东西上。 “这些干啥用啊?对我们咋好了?” 指导员眼尾笑出了几条干纹:“你们女同志以后不用挖渠了。” 听到这话,上车的、没上车的女同志们都精神一震。 “真的啊?” 大家眼睛亮闪闪,都把惊喜写在了脸上。 指导员点头:“看到这些架子车了,都是用来拉沙子拉土的,以后你们只管拉沙子拉土治盐碱地,保准比挖大渠轻松。” 女同志们觉得是这回事,挖渠全靠人力,拉沙子却有架子车来助力,明显有外力借助的活计更为轻松。 她们喜笑颜开,浑然想不到她们只是从一个坑里进了另一个坑。 宋露白坐在车边用草帽扇着风,等着人齐了后出发。 冷不丁的她的后肩被戳了一下。 回头就见帽沿压的很低的卫扬递过来一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宋露白闻到一股很香甜的味道:“这是啥?” 卫扬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不想被别人注意到,浑身不自在的小声催促:“好吃的,别管是啥,先接着。” 宋露白从兜里拿出一毛钱,在接过手帕时将钱压进了他手心。 “多谢了。” 好吃的她要,但她不会白白占人便宜。 卫扬盯着掌心的一毛钱发愣,半晌没回过神。 反应过来后,他小声道:“我在路上摘的,不值钱,你把钱收走。” 从他的语气里,宋露白听出了不容置疑。 宋露白掀开手帕一角,看到里头的东西,也觉得钱确实是给多了。 但车子已经发动慢慢向前走了,宋露白来不及换张小钱给他,只能道:“那你下次去我们那,帮我带个肉包子行不行?” 一毛钱买俩个肉包子都绰绰有余,但她只要一个,也不算占他肉票的便宜。 车子离他越来越远,只见他慢慢抬起了头,目光微凝的盯着她。 宋露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不自在,干脆收回了视线。 第80章 丢饼 武、装部门口,回过神的卫扬看向在一旁嘿嘿笑的小刘,不自在的问,“你笑啥?” 小刘贼眉鼠眼的说:“扬哥,你对那姑娘有超过革、命关系的想法,我看出来了。” 之前在半道上摘桑椹,树上熟的还不太多,扬哥自己都不舍得吃,他一个一个小心的摘,专挑那白白胖胖看起来特别圆润的,小心的放进手帕里,生怕压碎了。 原来是送给人家姑娘吃。 卫扬轻咳一声。 他对宋露白是有想法,见到她就想多看她几眼,看到树上乳白色圆嘟嘟的桑葚就想给她摘了送去。 她辛苦劳动这么多天,吃点甜的肯定会觉得日子好过许多。 他产生这个想法时就那样做了。 刚才宋露白给钱的举动让他有点尴尬。 “那你说她给我钱是什么意思?” 小刘拍拍卫扬的肩头,“人家不想白占你便宜,不是说了让你带肉包子吗?想那么多做什么,该主动时就得主动。” “你要知道,咱这边最多的是光棍,部、队里不少干部还都没找到媳妇,像刚才那位女同志那样的,肯定抢手。” “扬哥,你要是不主动,不出两年,说不定只用一年,人家就嫁给别人了。” 卫扬挥开他的手,“去去去,说的啥,怎么就要结婚了。” 他和宋露白还不咋熟呢,哪想那么远了。 宋露白不是连队的人,她属于商业处,未来会分配到哪可说不准。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小刘摇头晃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对象都是耍流氓,你送了人家东西,明明是对人家有好感,可你又没想过以后,那你是想耍流氓?” 卫扬看向这位嘴巴格外会说话的小兄弟。 明明对方年纪没他大,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 “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坏人名声。” 小刘立正,态度严肃的保证:“你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和小刘说完话,卫扬多少觉得今天自己有点冲动,如果没有为未来考虑,他现在的行为确实和耍流氓没区别。 卡车上,宋露白正坐在角落里和冯莹一起分吃手帕里乳白色的桑葚。 桑葚在口中爆出香甜的汁水,手指因为甜甜的汁水变的粘腻起来。 架子床横在车斗上,大家坐的、站的并不集中。 正好也免去了宋露白将为数不多的桑葚都分出去的可惜。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不但吃到了兔肉和杏子,还吃到了这么甜的桑葚。 宋露白迎着风眯着眼,头发在风中飞舞,心里美滋滋。 冯莹吃完了还不忘贴在她耳边提醒她:“宋同志,咱们的去处尚未定下,你要小心别人投来的糖衣炮弹,咱们现在的任务是坚定不移的为革、命建设做贡献。” 宋露白翻白眼,“你放心,咱还不至于被这些桑葚收买了去。” 她刚才可是给钱了的。 回到营地时天色已经擦黑,这个时段正是蚊子最为泛滥的时候。 “晚上就不做饭了,按照早上的份例每个人来领饼子。” 卢双双的声音刚落,大家就都先去棚子下排队了。 吃饭不积极,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宋露白中午那顿吃的特别饱,这会儿还不饿,但却不妨碍她先拎着自己白天买来的东西排队领饼子。 这两个饼子今天晚上就不吃了,明天早上上工可以带上,等到中午饿的时候垫垫。 又饿又热时干活的煎熬痛苦她深有体会,储备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每个人两个饼,宋露白很快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饼。 将东西放进地窝子里,刚上来就听卢双双在棚子下嚷嚷着饼不够了、有人偷饼了。 连长和指导员都被惊动了。 “嚷啥呢?咋不够了?” 卢双双道:“这饼子是我们昨天晚上活的面,早上五点起来烙的,想着今天不上工,和往常一样,我们一共做了营地里所有人每人四张饼的份量,结果到现在还有四十几人没发,就只剩了十来张饼。肯定是有人偷了,不然咋少了七八十来张?过去可没这样过,这批新来的一来就丢东西!” 干活的时候一天三顿、顿顿不落,虽然伙食不好,但每顿都有的吃。 到了每月休息那三天,每天按照惯例就只给发四张饼子。 体力消耗没那么大,自然也不需要吃那么多。 不止二十五连这般,几乎所有连队都是这样的。 因为粮食真的很紧张。 卢双双的话把这批新来的都惹毛了,不过碍于连长他们正在查,她们只能暂时按耐下来。 指导员和连长看向人群,“大家自己交代,今天留守在营地的,吃了就吃了,以后从伙食里扣,要是被别人检举,这个月的工钱就扣一块。” 每个月只给发五块钱,虽然少的可怜,可这些钱是大家伙每个月的指望了,要再少一块钱,对大部分人来讲都是要了老命了。 稀稀拉拉的有人自己交代了,但统计完后也就对住了二十张饼子的数,缺口还大着呢。 可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 今天留守在营地的职工都不像撒谎的人。 连长还没说什么,卢双双骂了起来:“有的人吃了不属于自己的粮食也不怕自己嘴烂了,这些是咱们集体的粮食,你多吃一口,别人就要饿肚子,咋这么下作呢。还是城里来的呢,干这种事也不嫌丢人。” 王群没忍住,回嘴道:“别张嘴闭嘴新来的,我们新来的城里人招你惹你了?谁偷了饼不承认谁是孬种,别光指着我们新来的骂。” 其余新来的附和,皆不善的看着卢双双。 卢双双还想说难听话,被她身旁的女生拉住了。 “大家别生气,双双只是心急,没想针对谁。” 王群呸了一声,“当谁傻呢。” 连长眉头微皱。 要是丢的少,他还没那么奇怪,可缺口有点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营地里今天留守的人偷的。 “大家都仔细想想,今天白天有没有在咱们营地周边看到什么不认识的人。” 宋露白想起刘丰收从吐鲁洪那里听来的消息。 有劳、改犯逃了。 第81章 鸡毛蒜皮 商业处新来的这批人讨伐卢双双时,宋露白靠近指导员,将今天听到的关于劳、改犯的消息告诉了指导员。 指导员点头,“今天我们也听说了,咱们这周边都是荒滩戈壁的,确实得小心点。” 保不齐今天丢的饼就是流窜到这附近的劳、改犯偷的。 “大家安静点听我说。” 新来的这批人还在讨伐卢双双,双方吵的声音不小,连长发了怒,“都闭嘴。” 场面这才安静下来。 指导员道:“今天我们在场部听说了一个消息,别的分场有劳、改犯逃了,指不定就流窜在咱们周围。” 此话一出,大家自然都怀疑饼是劳、改犯们偷的,看向黑乎乎的周围时都疑神疑鬼起来。 “以后咱们的粮食不能放在棚子下的锅灶内,明天我就去弄把锁回来,粮食这种重要的东西都锁到地窝子里去。” “另外,不论男女同志,夜里上厕所都别走太远,最好至少三人结伴去。咱们这荒滩戈壁的,方圆几里不是小树林就是土山包,要是藏了人,大家第一时间也发现不了,所以得万分注意安全。” 人群中有女同志道:“咱得一直在这边劳作,以后还要待不短的时间,就不能先搭个茅厕出来吗?” 连长道:“放心,这事快了,等东西都齐活,最先盖的就是茅厕。” 女同志们总算是满意了。 小树林在几里地外,大家想上茅厕只能去那边的土丘后头,男女都去那边,总有不小心碰到的时候,可太不方便了。 劳、改犯的事说完了,卢双双才道:“那饼子不够,剩下的人咋分,也来不及做了。” 宋露白主动道:“我可以把饼子分出去一个。” 和宋露白一样,白天吃兔子肉吃到饱的几个女生附和:“我也能分出去一个。” 几个女生做了表率,男同志们也不甘落后,纷纷表示可以让出去一个。 指导员欣慰点头:“都是好同志。” 冯莹扬着下巴,“那必须都是好同志,也都是本分人,咱们都是一个集体,没有咱们吃饱让别人饿着的道理。” 宋露白瞅了一眼卢双双,“可不是吗,卢同志先前的恶意揣测真是伤了咱大家伙的感情,我们虽然迟早要离开这,但在这劳动一天,和二十五连就是一个集体,我们可不会干挖集体墙脚的事。” 卢双双没想到宋露白点名挤兑她,生性要强的她准备找补时,指导员先开口了,“卢双双,你和新来的道个歉,咱们是一个集体,不能出点事就先从内部搞对立搞分裂,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卢双双有点下不来台,迟迟张不开嘴,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人群里的李慧君说道:“卢同志也是一心为了咱们这个集体,加上脾气有点急躁,我看她已经知道错了,咱们就别揪着她这点错不放了。” 李慧君是二十五连年纪最大的女同志,已经结了婚,还没小孩,面相敦厚,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厚道人。 李慧君看向周围新来的豫省青年们。 没人和她唱反调,但也没人应和她。 这会儿谁都看的出来卢双双下不来台。 但她先之前真的很过分,大家不想这样轻轻揭过。 指导员无声瞥了一眼卢双双,对众人道:“行了行了,都休息去。” 就这样,因饼子丢失而开的临时“大会”散场了。 卢双双在人群散开后捂着嘴冲回了地窝子。 宋露白这群女生们看到后都撇了撇嘴。 之前说难听话挤兑她们这些新来的人是她,现在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你们不觉得她成天莫名其妙的,想和咱们说话时倒是能好好说两句话,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莫名其妙找事甩脸子,到底谁惯的她?” 有人不善和人交际,为人腼腆;有人性格外放,对人热情友善;有人性子温吞,做事不急不躁… 而卢双双这位女同志,有时惹人讨厌,有时看起来是个能正常交流的人,待人处事非常的随心所欲。 仿佛别人能和她说话是别人的荣幸。 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自己倒是好过,可就苦了和她打交道的人了。 卢双双所住的地窝子里,她正伏在床上哭。 同寝的女生劝了几句也就不再劝了。 谁都知道卢双双样样都想拔尖,又因为赵爱国的关系,在整个营地都属于“说得上话”的人物,平日里本就眼高于顶。 今天出了个丑,觉得丢人抬不起头来也是理所应当。 没一会儿,卢双双擦了擦鼻子站起身往外走,看起步那架势,是想冲出去干点啥大事。 同寝的一个女生忙道:“外面可能有劳、改犯,你可别冲动。” 卢双双的脚步顿住了,脸上挂不住,她嗤道:“要你们管!” 几个女生不想搭理她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卢双双放缓了脚步,还是出了地窝子。 她走到了宋露白住的地窝子附近后面的空地,见前头有两个黑影在递什么东西,听声音看身形,对面是个男同志,背对着她的黑影个头挺高,人又瘦,有点像宋露白。 她心里呸了一声,暗骂宋露白就是个表里不一爱用外貌占男生便宜的坏女人。 卢双双唾弃着走了。 等她走了,男生递完东西交代完话也准备走了。 孙红将人喊住:“那要是她不要,我再还给你。” 男生挠挠头:“用不着,这本来就是女生用的,你们谁要是缺,拿去用就好了。” 孙红道:“你人还挺好。” 男生不好意思的笑说:“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大家就该互相帮助。” 男同志走远,孙红抬腿从下面的坡道中走上来。 地窝子在下面,想要进去得走下坡路,孙红先前刚从底下出来,还没完全走上来,就看到了在附近徘徊的王振东,把人喊住了。 若是卢双双看到从坡道上完全走上来的孙红的背影,一定不会把她和宋露白联系到一起,因为孙红的个头在女生中真的是鹤立鸡群,最是显眼不过。 第82章 拉车 和宋露白住一个地窝子的女生都已经在大通铺上躺下了,门口响起了孙红的声音。 孙红进来后在黑暗中张望了一圈说:“你们咋睡这么早?宋露白,有人托我给你送东西。” 冯莹翻了个身面向孙红:“不会又是羊油皂?” 孙红笑了笑:“是羊油皂没错,也不知道他们咋都知道咱们头上生了虱子,今个儿在巴扎上碰到卖羊油皂的就帮着带了几块回来。” “咋,你们已经收到别人送的羊油皂了?” 宋露白坐起身:“可不是嘛,加上招娣买的,我们这一共有七块。够我们几个人用了,还得麻烦你帮忙还回去。” 孙红下意识摸了摸兜:“那行,有得用就行,我先回去了。” 一夜无话。 休息了一天的劳动青年们再次满血复活。 领着饼子推着架子车去地里的宋露白觉得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让她十天吃肉吃到撑一回,她肯定能在这熬下去。 今天男女分工很明确。 男同志们继续去挖大渠,女同志们推着装着铁锹的架子车去了渠边的大片荒地上。 荒地上层浮着一片白,这是地里盐碱含量很高的表现。 盐碱含量很高的地里除了骆驼刺这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基本长不出农作物。 但这种还不算特别严重,更严重的盐碱地表层泛着黄,一脚踩下去能踩出水来,至于泛着黑的,这种地质就更“绝”了。 在坐着卡车来拉瓦提的路上,车轱辘就数次陷进那种泛黑的盐碱地里,这种情况就需要大家合力推动才让车子成功驶出去。 疆省的面积大是大,但不像东北的黑土地,种什么都有产量。 这边大部分的土地地质都不怎么好,这种盐碱地就是典型。 想要在盐碱地上种出农作物来,首先得治理土地。 治理盐碱地的办法就是将稍好些的土壤覆盖在盐碱地之上,翻耕搅拌后再放几遍水,将盐碱压下去。 种上农作物后,得需要几年才能将土质改良过来。 城里来的青年不懂这些,但听连长和指导员的指挥,他们让怎么干,她们就怎么干。 女同志们先将挖大渠挖出来的土装进架子车上,架子车装满后一个人钻进车前面的套绳里,像头牛一样拉着车前进,将这些土倒在旁边的盐碱地里。 宋露白穿过套绳,将绳子固定在腰间,使出了吃奶的劲,几乎快五体投地了,架子车才往前走了一点。 “不行啊,一个人根本拉不动。” 指导员指着一旁拿着铁锹看宋露白拉车的女同志说:“还笑呢,还不快帮忙!这一车差不多有半吨重,后面得有人一起推才能拉的动。” 冯莹指着宋露白,“你刚才向像头黄牛,咋使劲都拉不动车,你这样是不行的,这要是在过去,地、主的狗腿子们都得抽你几鞭子。” 宋露白也不生气,“你要是觉得你行,你来试试,让我们看看你是属牛的还是属驴的。” 冯莹哼了一声,“试试就试试。” 耽误一会儿倒是不碍事,指导员也不生气。 冯莹气势汹汹的将套绳挂在腰上,身体重心下移,姿势和刚才的宋露白一样,开始使劲后脸都憋红了也没拉动多少距离。 地下的土壤坑坑洼洼,摩擦阻力过大,车轱辘根本走不动。 宋露白招呼王群一起在后面使劲推车。 车子推动时冯莹兴奋的声音传出:“看看,宋露白,我力气比你大。” 宋露白:“嗯,对,冯莹同志就是在世李逵、力拔山兮、扛起半吨的重物不在话下,真乃当世女英雄也。” 她促狭的拍了拍车架,“架,赶紧走了,我的好马儿。” 旁边的王群哈哈哈笑出声,指导员也忍俊不禁。 冯莹回头看到两人的模样,鼻子都快气歪了。 “你们回去给我等着,看我挠不死你们。” “行了赶紧走,咱们三人一辆车,拉满后一人拉一趟,替换着来。” 昨天指导员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们,用架子床拉土不累,绝对比挖渠轻松。 今天实践后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一铁锹一铁锹的装满一车土大概五百多公斤,平均一铁锹一公斤,三个人也要铲近五百下,大家中途几乎不停歇,一口气铲一百多下,身上的汗就没断过。 装满了土还得拉,前面套着绳的人腰部被绳勒的生疼,后面的两人也一直在费力推车,手心都被架子车毛燥的边沿磨出血了。 几趟之后,几人都快虚脱了。 恰好这会儿送水的来了,大家伙趁机休息一会儿。 “指导员,你怕不是坑我们,你昨天说拉土比挖渠轻松,你看看我们手心都磨烂了,感觉拉土比挖渠还累。” 指导员抹着头上的汗,“那你们要是还想挖渠也行,可以给你们换。” 女同志们都沉默了。 这两个选择和让她们在狗屎和牛屎中选出一个更臭的没有区别。 宋露白用草帽扇着风,口中嚼着昨天存下的一个饼子。 嚼的正香时,一铁锹土从天而降,正好盖了她满头,也污染了她的饼子。 好在她头上包着头巾,土都落在了头巾上。 她站起身向下探去,和一个眼熟的男同志对上了眼。 王振东看她头上狼狈,忙不迭的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本该是往右边扔的,我昨天买了馕,晚上回去赔你一个。” 宋露白累的懒得计较,“用不着,拍拍还能吃。” 她坐回去时,又听男同志道:“这头巾戴你头上真好看,你自己觉得呢?” 宋露白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接受这样的赞美。 “多谢夸奖,我也很喜欢这个颜色。” 毕竟这可是她自己挑的。 她挑的两条头巾花纹样式她都很喜欢。 戴在头上感觉很轻薄,干活的时候绕着鼻梁上方系一圈,再压上草帽,她的脸几乎不会被太阳照到。 虽然这个造型有点像民族妇女同志们,但只要能遮阳、避免她被晒的更黑,捂的再严实她都能接受。 王振东摸着后脑勺嘿嘿笑,腼腆说:“喜欢就好。” 宋露白:“…” 有点不明白他是咋了。 不远处的孙红朝着这边瞅了一眼又一眼,见没别的事发生,心底松了口气。 第83章 我给你望风 劳动是辛苦的,午休和晚上休息的时间永远是大家最放松最舒服的时间。 自从开始拉沙子,不过五天的时间,宋露白手心水泡磨烂的地方已经鼓了起来,形成了黄色的茧。 大中午太阳毒辣,宋露白连着几天中午回来都会用羊油皂洗头。 洗完头披着发,在太阳地里晒十来分钟头发就全干了。 头痒的症状确实缓解了不少,每天挠头的次数大大减少。 同寝的女生都天天用羊油皂洗头,大家一起治疗,就不怕后期再被感染了。 用羊油皂洗头的坏处很明显,用它洗完头发后留在头上的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 尤其是大夏天,别人还没靠近她周身一米,就先闻到了她头上的羊膻味。 宋露白她们一个地窝子的女生头上现在都充斥着这种膻骚味,大家是一边嫌弃羊油皂,一边不得不用它。 此时宋露白正披着头发蹲在井边洗衣裳,眼前出现一小片阴影时,她抬头意外瞧见了卫扬的脸。 对方身材高大,落下的阴影完全将她罩住了。 “宋同志,你上次给钱让我帮忙带包子,我今天给你带过来了。” 他将黄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她,腰弯到一半,皱了皱眉头,鼻尖耸动着:“什么味儿?” 这味儿有点像维族村庄里那些老汉身上的味道。 宋露白有点尴尬。 明明之前别人说她身上味儿大时她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感到非常难为情。 她站起身和他拉开了距离,解释道:“之前在巴扎上买了羊油皂,我拿来洗头了,羊油膻味儿重,你闻不惯就离远点。” 卫扬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没动。 他懊悔于刚才嘴快,又将手上的东西递了递。 宋露白接过黄油纸摸了摸,诧异道:“三个?我给的钱不够。” 老家市里的大肉包子四分钱一个,还得再掏二两的粮票。 她就给了一毛钱,在没有粮票的情况下,咋样都买不了三个。 卫扬解释道:“够的,这是我们食堂里的包子,一毛钱能买四个,你没占我便宜。” 卫扬是在撒谎。 他们食堂的饭虽然比连队的大锅饭好点,但从他到武、装部报到开始,就没在食堂里见过肉包子。 这包子是在场部的国营饭店里买的,五分钱一个,还得要二两粮票。 他的职级决定了他的工资还算可观,要是票据趁手,天天吃肉包子他也吃得起,给宋露白只买三个肉包子都是他克制的结果了。 买多了人家肯定会再补给他钱,反倒是不美了。 三个正正好,能让她解解馋。 宋露白又将黄油纸递回去,“你先帮我收着,等我晾完衣服…” 她环视一圈,竟然没在周围找到合适的地方供她吃独食。 和她同寝的有好几个女生,大家平日里关系都处的不错,她要是把包子带回去了,不可能不给大家分享。 可这么多人,她自己顶多就只能吃到半个包子了。 她肚子里缺油水,是真的想独吞这三个大包子。 奈何条件不允许。 “哎,算了,等我晾完衣服你再给我。” 卫扬观她表情,大概知道她刚才是在找什么了。 他指着不远处半垒起的砖头堆的方向说:“一会儿你去那边吃,我给你望风。” 宋露白:“…”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想吃独食,他要给她望风,他这么敏锐,肯定已经看清了她好吃嘴的本性。 不过无所谓了。 看穿就看穿。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再有吃独食这种好事,还能让卫同志帮忙望风。 她拧着衣服赞美道:“卫同志真是善解人意,是革、命道路上的好战友。” 等以后离开这里六分场,她肯定会怀念这么善解人意的卫同志的。 卫扬听的眉头舒展,心情舒畅。 小刘的话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现在他不想考虑以后,目前他很想给宋露白改善伙食状况。 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从心出发。 宋露白火速将衣服晾好,做贼似的观察了一圈周围,怀里抱着黄油纸包,一路小跑着去了堆起的砖块堆后。 卫扬在后头不远不近慢悠悠的跟着。 这会儿日头毒辣,大部分人都在地窝子下睡午觉。 宋露白是专门提前起来洗头的。 这会儿估计离下午上工的时间不远了。 现在洗头,下午干活也舒服点。 这片砖块堆离营地不远不近,是工程队拉过来用来建设连队的。 宋露白坐在砖块上扒开黄油纸,看到里头这三个透着油的白胖胖的暄软大白面包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一口下去就咬到了酱肉馅,她不禁感叹这包子的皮儿可真薄。 酱肉葱馅的,肉多葱少,肥瘦适中,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只有香。 宋露白鼓着腮帮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卫扬板板正正的坐在不远处的大太阳下,宋露白假意客气问道:“卫同志,你吃不,我给你匀一个。” 可千万别答应,这三个大包子她自己就能一口气吃完。 卫扬如她所愿的摇头,“我吃过了。” 宋露白又道:“你今天来这边干什么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卫扬道:“最近有犯人逃了,几十里外的西南村庄里发生了抢劫伤人事件,需要通知的连队很多,场部也得警戒起来,人手不够,我只能自己骑着自行车来这边。我得通知二十五连的指导员和连长以后要加强戒备,晚上最好组织人员巡逻值班,你们这边的地窝子连门都没装,是很危险的。” 听到这种情况,宋露白忙将之前营地里饼子失窃的事说了,随后又问:“你知不知道跑的犯人是谁?” 她可不想晦气的在这边碰到刘梅那一大家子人。 三水村发生的事件来龙去脉卫扬都清楚,他大概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跑的八个人全是男人,人是从二分场逃的,你应该都不认识,这几个犯人的籍贯都是川省的。” 宋露白松了一口气。 他认真叮嘱道:“你平时千万不能疏忽大意,自个儿不要离开营地范围,尤其是夜里,这伙人手里是见了血的。” 第84章 争吵对峙 宋露白是很惜命的人,她胆子也不大,做过最大胆的事还是因为梦境下乡去找李光明,那天她从从中午走到天黑,路上人影稀少。 吃完包子,看着眼前的荒滩戈壁,卫扬告诫的话还在耳边,宋露白打定主意以后得小心些。 “宋同志,你…” 离乡支边是因为李光明那档子事吗? 卫扬的话顿在嘴边。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和宋露白的关系似乎还没到可以说那些的时候。 宋露白好奇:“咋了?嗝~” 三个包子下肚,让她打了饱嗝。 正准备再次说话,又打了一个嗝。 宋露白干脆闭嘴,指着营地的方向表示自己该回去了。 快到上工的时间了,一会儿连长就该出来吹哨子了。 卫扬点点头,跟在她后面回到营地,在做饭的棚子下席地而坐。 空气热的焦灼,光是坐在这不动弹就让人出了一头汗。 下午上工的哨子声还没响起,某个地窝子里传来了女生的争吵声。 “不是你还是谁?我记得那天去巴扎你只买了一块羊油皂,你根本就没买头巾,你说这条头巾是哪来的?” “你少胡说八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我要是偷了你的,还敢拿出来用?” “你放屁,要真是别人送你的,你前几天怎么不拿出来用,不就是怕我第一时间发现了?你以为你多藏了两天就没事了?” “谁偷你东西了谁是狗,我说了不是我。” “不是你?在火车上偷东西偷慧芳钱的不是你?” 另一道情绪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窝子下的吵吵声清晰的传入了卫扬耳中。 他干脆起身去了别处。 这是女生纠纷,继续听下去非君子所为。 没一会儿,连长准时从地窝子里上来吹口哨了。 睡眼惺忪的众人从地窝子里鱼贯而出。 两个吵架的女生还没消停。 “你口口声声说是别人送你的,那你说到底是谁送的,咱们去找人对峙,你敢吗?” 王群揪着孙红,说话的声音不小,惹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连长吼了一声:“赶紧上工了,别吵吵嚷嚷,有事回来再说。” 王群只能压低声音,要强拉着孙红去找人对峙。 孙红无法,只能带着王群去了队伍后的王振东跟前。 三人走在队伍最后,引起了前面队伍里的人的频频回头。 在营地门口和卫扬说话的连长吼道:“都看啥呢,赶紧上工了。” 大家这才加快脚步。 王群拿着手上的围巾压低声音问王振东:“你是不是送给孙红一条头巾?” 王振东被拦住时很懵,听到这话,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头。 王群不耐烦:“到底送没送,送就是送了,没送就是没送,你啥意思啊?” 强压羞意的王振东赶忙道:“我让她帮我送给别的女生了,除了头巾,还有羊油皂,那天正好碰到她,我就让她帮我送了,第二天她说东西送出去了。” 王群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谁?你让她送给谁了?” 被逼问的王振东只能老实交代,声如蚊蝇:“宋露白。” 王群问了几遍才听清。 听清后她语气激动:“她在放屁,人家宋露白自己就买了两条,其中一条和这条一模一样,那天巴扎我们一起买的。” 王振东不可置信的看向孙红,“你骗我?” 被戳穿,孙红脸色爆红,却说不出狡辩的话。 她手心湿润,心虚的抬不起头,嗫嚅道:“你也说了,她要是不要,可以给其它需要的女生,我也不算骗你。” 王群冷笑,“你可真行啊,你就缺这点吗?干这种事不心虚吗?” 万分难堪的孙红用力推了王群一把,“我都说了没偷你东西,谁知道你的头巾被谁偷了!” 孙红羞愤欲绝的跑了,王群在后头骂道:“你本来就偷过东西,我怀疑你有什么问题?” 说完孙红,王群又看向旁边的王振东,“没见过送东西还让别人代送的。” 王振东不赞同的说道:“你刚才有点过分了,都是同乡,以后还要继续共处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该嚷嚷的让不少人都听见,她以后还咋做人?” 王群脸色红了红,又挺直腰杆觉得自己没错。 “要不是她有前科,我肯定不会怀疑并指责她。” 王振东:“那你也不该这样!” 王群:“你找这种人送东西还有理了?你就算找人给宋露白送东西,也该找和她关系最好的冯莹,找我也行啊,再不济找和宋露白住一个地窝子的其它女生,你找谁也不该找她,你看她那副样子,咱就算穷,那也穷的有志气,你再看看她,哪有拾金不昧的气质?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被说脑子有问题的王振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给宋露白送东西时心里忐忑的压根不敢把人单独叫出来,那天要不是正好碰到孙红出来,他就转身回去了。 王群哪懂他之前的心思? 半晌后王振东道:“行了行了,赶紧去上工。这事你别宣扬了,就当我没送过东西,你也别和宋露白说了,也别再去指责孙红。” 虽然孙红做的事不光彩,但站在孙红的立场上想想,他就替孙红觉得难堪。 不就一条头巾和几块羊油皂,何必呢。 想起那天,他还傻乎乎的问宋露白喜不喜欢那条头巾,现在回想起来,宋露白会不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王振东懊悔的拍了拍脑袋。 王群冷哼,“就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她就是讨厌孙红那副小家子气。 在知道孙红就是车上偷东西偷钱的小偷后,王群就开始讨厌她了。 手脚不干净的人是没有做人的骨气的。 王群心里还是生气,但却也打算听王振东的,不会继续找孙红的麻烦,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 可她还是好生气,到底是哪个小贼趁她晾晒头巾把东西偷了? 先前王群闹的动静大,但大部分人没看到事情全貌,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以为是王群说孙红偷了她东西,而孙红说东西是王振东送的。 下午大家劳动时都在悄悄说王振东对孙红有意思,大部分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丢东西偷东西上,而是在王振东对孙红有意思上。 第1章 梦境 1965年,豫省阳城市内。 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刚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阳春四月,清晨的天气还有少许凉意,但比起前些整夜整夜暖不热被窝的日子,现在的温度堪称舒适。 食品厂新建的筒子楼里,还躺在被窝里的宋露白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清秀的眉头微微皱着。 还在做梦的宋露白正在梦里骂自己有病,此时她睡着了,心口却在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梦里她克死了三任和她议亲的男同志,坏名声传出去后,拖到了三十岁才找了一个愿意娶她的跛脚带娃的二婚头家暴男,给别人当起了后妈。 两人结婚多年,她就生出了一个闺女。 这个闺女既不受亲爹待见,也不受亲妈待见。 跛脚二婚男见她生不出儿子,对她拳打脚踢毫不手软,婚后的日子别提有多凄惨了。 好在二婚男死的早,成为寡妇的她拉扯着两个女孩长大,后来她做起了生意,成为了最早期的万元户。 让她最生气的来了。 因劳累过度,她早早疾病缠身,不到五十岁身体就不行了,死前她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从小就讨她喜欢的侄女。 这不纯纯脑子有病吗? 梦里她有亲生女儿,为什么要把所有财产都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便宜侄女? 就因为从小到大便宜侄女长的玉雪可爱人见人爱会说好听话? 呸啊! 她宋露白在梦里成为了大家眼中的老姑娘,到三十还嫁不出去,就算到了三十还嫁不出去,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嫁个带孩子还打老婆的二婚男。 找不到合心意的,她宁愿不嫁。 怎么可能会嫁给那个瘪犊子? 再有,她要是有了闺女,怎么会讨厌她?就因为闺女不是儿子? 她宋露白可不是窝窝囊囊的被人拳打脚踢都不会还手的好欺负的旧社会女性。 谁扇她一巴掌,她得至少打回去三巴掌。 那瘪犊子敢打她,她得让他夜夜不敢闭眼睡觉。 把财产给一个外人,放屁呢,这种事也只能发生在梦里了。 她气的呼哧呼哧,然而这个乱七八糟的梦还没完。 画面一转,到了她的墓碑前。 便宜侄女一家将一束黄黄的开的正艳的菊花放到了她墓碑前。 便宜嫂子对着墓碑叹气:“你要是脾气好点、不那么要强、不对亲人苛刻、计较那么多,哪会死的那么早。” 便宜姐姐冷笑:“就她这样的,活到现在都是老天开眼。” 便宜哥哥:“葬礼上连她亲闺女都不来,也不知道随了谁,一个二个都是没良心的。” 便宜姐姐:“还能随谁,还不是随她们亲妈,谁生的像谁,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旁年轻的便宜侄女:“爸、妈、姑、你们别这样说姑姑,姑姑对别人虽然有点…但她一直对我都很好。” 想到白来的财产,便宜姐姐又哼了一声: “还不是你从小到大都一直招人喜欢!也算她这辈子做了一件好事,以前的事咱们就大度点不和她计较了。” 便宜嫂子叹气:“说到底她也是可怜,可谁让她生不出儿子呢。” 便宜侄女不赞同:“妈,你们的思想怎么还没改变,咱家这么多年就我一个,不是照样家庭和睦,日子过得好不好,还是得看嫁的男人咋样,我希望所有女孩都能和我一样幸运,碰到不重男轻女对女儿也一样好的父母,长大后嫁给尊重自己的丈夫。” 便宜姐姐戳了戳外甥女的头:“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招人喜欢、乖巧懂事,你就值得过好日子,可有些人她不配。” … 宋露白觉得自己快炸了。 财产给了不相干的外人就算了,这群人还来她坟前说风凉话。 门被推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噔噔噔跑到床边,晃着宋露白的肩头,嗓音娇娇的说:“姑姑姑姑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筒子楼内传出了各种嘈杂的声音。 炒菜做饭的、刷碗的、小孩早起哇哇哭的、打小孩儿的、夫妻吵架的… 筒子楼隔音不好,楼上楼下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当然,钻进被窝里说悄悄话的不算。 宋露白被小孩儿吵的头疼,本来陷于梦境睁不开眼,被阴间剧情气的窝了一肚子火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来,直到便宜侄女的声音响起。 她“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眼角都是红血丝,心口的怒气从双眼中透出来。 表情看上去又凶又恶,把小姑娘林锦瑶脸上的笑都吓回去了。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白着一张脸:“姑,你咋了?” 姑姑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直勾勾的,咋这么吓人。 宋露白半天才收回视线,她闭了闭眼,缓了缓干涩肿胀的眼睛。 “我头疼,不舒服,你去给我倒点水。” 林锦瑶乖乖“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堂屋,端起茶瓶往搪瓷缸子里倒了一杯水,又颠颠的端过来。 宋露白躺那没动,一帘之隔靠窗的那边探出一个男孩的脑袋:“姐,喝完给我也喝一口。” “还有我,我也渴。” 这两道声音都来自于帘子那边,是她同母异父的双胞胎弟弟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 要是往常,宋露白肯定会给俩懒弟弟说一声“起来自己倒”,但今天她却没心情。 在茶壶里放了一夜的开水在第二天早上喝正好,水温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咕嘟嘟一大杯下肚,缸子里是一滴都不剩,引起了双胞胎弟弟的不满。 贴心的林锦瑶接过茶缸,语气绵软笑的甜滋滋招人喜欢的说:“二叔三叔,我给你们去倒水,你们等等哦。”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满意了。 “还是瑶瑶最乖。” 听到夸奖,林锦瑶的脚步更轻快了。 张翠端着炖好的鸡汤面条进来,看到林锦瑶正踩着小板凳端着茶瓶倒水,眉头一皱。 不是她见不得和她没血缘关系的孙女干活,而是林锦瑶个头小,踩着小板凳倒水,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茶瓶摔坏了不得买新的吗?不得花钱和票吗? 放好烫手的汤盆,她忙接过林锦瑶手里的茶瓶,“去,把她们三个给我叫起来。” 张翠又大吼一声,“都给我起来,我去上工了,你们自己吃饭,露白,你吃完了一会儿带锦瑶去医院送饭,林建设、林和平,你俩吃完自己去学校,敢迟到,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宋露白躺在床上应了一声。 林建设和林和平蔫蔫的应了。 张翠喝了碗苞谷糁稀饭,吃了杂面馒头,匆匆去了厂里。 还没林锦瑶起的早的三人组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懒,三人故意磨到张翠走人才起床。 进了堂屋,鸡汤味更浓郁了,但掀开门口灶上的锅盖一瞧,看到里头的杂面馒头,三人期待的心终于碎了。 第2章 都是假的 筒子楼是食品厂新盖的,分房时工人们哪个不在盯着?能住进来的哪个不欢天喜地? 宋露白随着亲妈住进来一年多了,对筒子楼最大的感触是这里中看不中用。 筒子楼一层楼只有一间厕所和公共水房、一间做饭的厨房,到了到腾不开的高峰期大家只有干等着的份。 有次早上她拉肚子,将所有楼层跑遍都没能及时解决,那滋味别提有多痛苦了。 多家共用一个厨房,如果不错开做饭的时间,到了饭点没做好饭的只能站在厨房外着急的干瞪眼。 但即使错开了,还是会发生各种矛盾,不和谐的小型骂架事件频发,很影响邻里关系。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一个厨房不够用,大家伙都想办法在门口弄个小灶台。 小灶台做饭慢,但好歹不用等了,这极大的缓解了邻里关系。 家家户户的门口既堆着不值钱又不可缺的杂物,还都有小灶台,楼道里的可使用空间自然就小了不少,小孩们在楼道里打闹,经常被杂物绊倒。 所以说宋露白觉得筒子楼中看不中用。 虽然家家户户屋里刷着白墙,还是水泥地,看起来规整干净又体面,但哪有以前家里住的带院子的房子方便? 但要是让大多数人选择,十个有十个都会选择筒子楼,毕竟体面啊! 吃着杂面馒头,喝着粗苞谷糁稀饭,配着清水煮过拌了蒜汁的地皮菜,伴着屋里头巨响的呼噜声。 饭桌上的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宋露白这位后爹昨晚上的夜班,回来后就睡的不省人事。 只要林大海睡着,除非上手大力扒拉他,否则无论房里吵闹说话的声音有多大,他都不会醒。 双胞胎吃完抹抹嘴就背着书包跑了,把刷碗的摊子扔给了宋露白。 宋露白今天心情不好,对着梦里得了她全部财产的林锦瑶驽了驽下巴,“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你刷碗去。” 林锦瑶眨巴着眼不吭不哈乖乖的起身去做活。 宋露白盯着她这张长的玉雪可爱招人喜欢的小脸,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境里这丫头的脸长大后是什么样。 她只记得梦里的林锦瑶身材高挑、青春靓丽,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城里人。 以后她会把所有财产都给这个丫头? 不能。 她承认这丫头比双胞胎都招她喜欢,但在她有亲生孩子的情况下,会越过亲生孩子把财产都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太扯了! 想到梦里的亲生孩子,难免想起那个长的不咋地还打老婆的跛脚男。 不可能! 她怎能会这么眼瞎? 她打了个寒颤。 假的假的!梦里一定都是假的! 此时楼道里有提着篮子的阿姨经过,看到林锦瑶踩在板凳上刷锅刷的认真,夸道:“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看看这长的,跟小仙童一样。” 林锦瑶回头,笑的甜滋滋,“谢谢婶婶。” 提着篮子的阿姨们笑了笑,扬声对宋露白说:“刷碗的活你咋不干呢,倒是让小孩子踩着凳子干。” 宋露白眼睛一翻:“我哥嫂都说了,让她在这住着得多学点东西,别看我这侄女不小了,但可没干过啥活,学会了刷碗,我会给她吃糖的。” 几句话把几个爱说别人家是非的女人堵住了嘴。 几个女人撇撇嘴。 不就干点小活,谁家小孩这么精贵,干完还有奖励?惯的呢! 宋露白看着几人的脸色弯唇一笑,对林锦瑶大声道:“干完不但有糖吃,一会儿咱去百货商店,给你买个小头花。” 林锦瑶高兴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响亮的应了一声“好”。 小孩眼睛晶亮,“耶!姑姑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小姑姑了。” 宋露白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起那个梦,她又瞬间闭了嘴,唇抿成了直线。 她让这小孩干活是因为今天看她不顺眼,咋还又搭进去了一颗糖和头花呢? 楼道里几个女人对对眼神撇撇嘴。 都是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谁家的事? 宋露白口中的侄女又不是她亲侄女,干活还给奖励,放的啥闲屁啊? 还不是故意让人干活,给奖励也就是嘴上说说?装这相不就是想遮掩一下。 楼道里的女人们撇着嘴走了,林锦瑶干完活进屋眼巴巴的看着宋露白。 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 小孩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宋露白戳戳她肉乎乎的脸颊,“我让你干活你就干?你咋这么听话?” 乖巧听话的让她都产生了少许罪恶感。 小孩儿眨着眼:“姑姑对我好我知道,每次我来这边你都给我糖,姑姑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我喜欢姑姑,姑姑今天不舒服,我刷碗是应该的呀。” 小孩儿说话时语气认真,小眉头微皱,虽然宋露白才十八岁,但她自认为还是能分辨出小孩子说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的。 如果这么小的孩子能伪装到她都看不出来,那这个小孩只可能是妖怪变的。 宋露白轻咳一声,“走,去给你妈送饭,送完饭,咱们去百货商店。” 张翠给刘梅做的是鸡汤面。 刘梅生孩子时大出血,得亏从县医院送到市医院送的及时,这才没有性命之忧。 这只鸡还是刘梅在农村的父母送来的,面条是刘梅的丈夫林书红买了提过来的,都是专门给刘梅养身体买的。 林锦瑶的亲奶奶早就去世了,刘梅没有正经婆婆,也只能把鸡送来这边让张翠来做,再给她送去医院。 刘梅的娘家人来了市里也没地方住,只能麻烦张翠。 张翠上班也忙,但刘梅这次命都快丢了,她总不能不近人情的什么都不管。 医院里,刘梅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病床边没有她丈夫林书红的身影。 林锦瑶左右张望了一圈,“妈,我爸回去上班了?” 刘梅点点头,艰难的坐起身,宋露白神情淡淡的将枕头给她立起来。 对于这位嫂子,宋露白可没什么好印象。 不是嫌弃刘梅农村出身,而是嫌弃她每次来了家里,她那双眼珠子就乱转起来了。 刘梅那双眼睛总让她觉得她在打她家什么主意。 刘梅还给她说农村的媒,将男方夸到了天上去。 农村要是那么好,她咋还拼命找了个城里人呢? 林锦瑶一张嘴说话,橘子味扑鼻而来。 刘梅笑了笑,“吃糖了?” 林锦瑶屁颠颠的点头,喜滋滋炫耀道:“姑姑给的,一会儿她还带我百货商店买头花。” 刘梅笑的眼角都出了纹路,“我就知道露白是个好的。” 宋露白一笑:“嫂子你不是说了让瑶瑶学着做家务,我让她刷锅刷碗了,她学的可快了,必须给奖励。” 刘梅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第3章 第一任 宋露白还是没忍住在她住院时给刘梅添堵。 主要是以前刘梅没少干给她妈添堵的事。 有些人长了一张巧嘴,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但想干的都是占别人便宜的事,比如刘梅。 看她表情,宋露白故作诧异问道:“嫂子这是咋了?” 刘梅掩饰的摇摇头,她还没说话呢,住对面病床的妇女同志说:“我家大妮儿早早的就会干家里活了,以前在乡下,喂猪烧火洗衣裳煮饭啥都会,大妹子你家妮儿有福气,不,是城里的孩子有福气,哪跟咱们以前那样,啥活都是从小干起。” 刘梅只能笑着附和,宋露白坐在一旁不言语。 此时她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她那么讨厌刘梅,却格外喜欢刘梅的孩子林锦瑶? 这不应该啊。 这个病房里住的都是妇女同志,刘梅边喝着鸡汤面边和其他妇女同志说话。 刘梅住了几天院就连喝了几天鸡汤,病房里的哪个不羡慕? 有人咂巴着嘴,“大妹子,你家里人对你可不赖,天天炖鸡汤送来,可周到。” 刘梅笑笑:“是我娘家妈从村里搜罗来的鸡,亲娘哪有不疼自己闺女的。” 宋露白可不愿意对方把她妈的功劳一下子抹去,插话说:“嫂子,你这回身体受了罪,我妈这几天一心想着给你多补补营养,天天熬鸡汤,闻着鸡汤味建设俩兄弟馋的不行,我妈也没让他俩吃一口,可一心想着你的身体呢,希望你早日恢复。” 林锦瑶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二叔和小叔都可馋了,闻着味口水都流出来了,我也馋,但奶奶说是给你补身体的,我们只能干看着。” 说着说着她还咂巴了一下嘴,瞅了一眼鸡汤。 刘梅给林锦瑶舀了一勺,笑着说:“你妈对我好我知道,露白你也是个好的,我运气好,嫁到了林家来,这些年没受过什么罪。” 病房里的人都诧异,为什么刘梅说的是“你妈”?而不是直接称呼“妈”? 不过大家本来就不熟,也没办法问太清楚。 宋露白俏生生的坐在病床上,衬的病房都亮堂起来了。 有个婶子将宋露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这丫头长的排场,肯定是城里户口,在城里长大的。 “丫头,现在每天在干啥呢?你这样的一看就上过学,现在做的啥工作?” 这眼神宋露白一点都不陌生。 筒子楼里的婶子大娘们想给她说媒时就会这样把她打量一遍。 宋露白笑回:“是上过学,刚高中毕业,工作还没着落。” 不是没着落,而是因为一些原因,上一份好工作她不干了。 想起去年的高考,她难免怨气深重。 她恨自己不争气,身体偏偏在那天掉了链子。 城里姑娘上学的比农村多的多,病房里的大娘听到她说高中毕业倒是没那么诧异。 “工作的事不急,你现在还小,工作可以慢慢找,你应该有十八九了,该找对象了,我娘家有个侄子,在百货公司上班,我看你们年纪正合适,我侄子人长的也周正,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肯定有话聊,要不然啥时候见见?你这样的闺女,我一看就喜欢…” 按理说没有当着人家闺女面就这样什么都不顾的介绍对象的。 但这位女同志住进来两天都大致了解过了,宋露白是城里人,父母都是双职工,模样俊,又上过学,天天来给刘梅送饭,是个听话懂事的。 她娘家侄子就喜欢长的俊的姑娘,相了多少个都不满意,她敢打包票,侄子要是见了这姑娘,铁定愿意,还得上赶着! 李秋红看着宋露白的眼神是热切的。 宋露白做了那样的梦后,别人当着她的面给她介绍对象她都生不出羞意。 不过还是有点不自在。 刘梅抢在她前面开口说:“李婶子,你侄子在百货商店干的啥工作?年纪多大了?上过学没?要是真合适,让年轻人认识认识也不错。” 李大姐起劲儿了。 别人愿意问,就是有点心思。 “我侄子今年21,是百货公司的采购员,那家百货商店就在东风照相馆斜对面,你们要是去那边的百货商店,经常能看到楼门口停着一辆货车,我侄子经常开着货车跑来跑去。” 李大姐提起自己的侄子就眉飞色舞,病房里别的妇女同志眼中难免有羡慕。 谁不羡慕呢? 又是采购员,又会开货车,多厉害呐。 这种好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想学开车技术,没有门路根本行不通。 刘梅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面上不显,热络的和李大姐了解着情况,时不时再夸宋露白一句。 直到宋露白从李大姐口中听到了“李光明”三个关键字,她精神一振。 “婶子,你侄子叫李光明?” 李大姐瞅她,“咋了?你认识?” 宋露白摇头,“不认识,就是原来我们班上有个男生叫王光明。” 李大姐不以为意的笑笑,继续和刘梅说了起来。 然而此时宋露白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她做的那个梦里,她“克死”的第一任订婚对象就叫李光明。 这位李光明,好像是出车祸死的。 再加上李婶子刚才说的,李光明是开货车的… 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蹿满了全身。 那个梦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等李婶子和刘梅的交谈告一段落,宋露白适时起身,将桌上的饭盒收起来。 刘梅体贴说:“中午别来送饭了,我把你给你哥带的饭用热水热热,省的你们再跑一趟。” 宋露白乐的轻松,点头说:“那我下午再来。” 刘梅依然拒绝:“别麻烦了,下午你大哥下班后就来了,他会给我送饭,你天天跑也怪麻烦的。” 宋露白心里诧异。 刘梅住院这几天可没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前几天刘梅可是一心想着让她把林锦瑶带过来,每天都要问林锦瑶在家里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生怕她家欺负她闺女。 今天倒是邪门了。 不过管她的呢。 林锦瑶看了看襁褓里睡的红彤彤没什么动静的弟弟,笑的露出小白牙,“妈,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刘梅应了一声,交代道:“你听话,别惹爷爷奶奶生气。” 看着俩人走了,刘梅看向李婶子的目光更火热了。 第4章 算盘 病房里,刘梅奶着红彤彤的婴儿还不忘和李秋红套近乎。 李秋红是相中了宋露白的长相和她城里人的身份,刚开始和刘梅聊的也算热络,不过聊着聊着多少听出了点不对劲。 “露白这孩子可怜啊,年纪小小就没了亲爸,她妈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现在长的亭亭玉立的,哪看得出来以前瘦瘦小小黑黑的跟个蔫巴豆芽菜一样。” 病房的里的妇女同志们惊了。 “她亲爸咋死的啊?” “原来你婆婆不是亲婆婆啊?你男人后面有几个弟妹啊?” 刘梅故意忽略其他问题,一心想把宋露白克亲的名声传出去。 她故意忽略了宋露白父亲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烈士的事实,只强调宋露白以前过的日子不好、是她妈嫁给她公爹后日子才好起来的虚假信息。 宋露白可不知道刘梅在病房里说了什么话、打的什么主意,带着林锦瑶去百货商店买了三分钱的头花和小卡子,出门就见一辆货车停在门口。 一个瘦高的男人托着箱子往里进,箱子倾斜,里头的肥皂哗啦啦掉了一地,正好掉在宋露白跟前。 宋露白蹲下来帮忙捡,很快就捡完了。 这时候楼里出来一个穿着碎花外衫的姑娘,笑着对着宋露白跟前的男人说:“光明哥,回来了啊,这回有没有啥稀罕的好东西?” 听到这话,还在排队的顾客们齐齐把视线移了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李光明。 这年头,城里人不怕花钱,就怕没货。 不管是双职工还是单职工的家庭,家里普遍孩子多,三个不算多,四五个也算正常。 单职工的家庭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养家糊口没什么问题。 在有票据的情况下偶尔能买罐头、糕点这些回去尝尝鲜,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双职工的家庭经济压力就更低了,来百货商店消费只怕买不到想买的。 被人群注视着的李光明笑了笑,“能有什么稀罕的,还不是以前那些东西。” 他无语,觉得王娟爱在群众前秀优越感。 在百货商店上班是一件光荣的事,可时间久了也就那样。 王娟每次都爱在货车回来时扬声问上这么一句,回回都会引起人群的围观,刚开始他也觉得受用,但次数多了,多少有点消受不起。 就算采购回来什么稀罕货,大多也卖不到普通民众手里去,和百货商店有关系的人家一早就能收到风声,那些稀罕货早早就被“内部”消化完了。 将箱子装好,李光明下意识道谢,抬头时在看到宋露白这张清秀干净如出水芙蓉般的脸时,说话不自觉卡了壳。 他轻咳一声,“多谢同志了。” 宋露白看了他一眼,摇头,心中复杂,“小事,不用客气。” 她起身欲走。 李光明鬼使神差的压低声音说:“今天新进了一批颜色鲜亮的布料,还有碎花的布拉加裙子,你要是想买,我给人打个招呼,给你留着,就当是感谢你刚才的援手。” 说完后李光明的脸红了。 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应该比对面的年轻姑娘大,可在她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就是忍不住脸红,心里跳的跟鼓一样,咚咚咚的,根本控制不住。 宋露白摇摇头,“多谢了,但不用。” 她私房钱不多,自己还负担不起买裙子的开支。 所以李婶子说的不对,对象的事不用急,该急的是得先有一份工作。 有了工作,她的底气更足,就能挑到条件更好的对象。 人都走远了,李光明还回头张望了好几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就是想多看那女孩几眼。 一整天宋露白都提不起劲。 自从梦醒后,她就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小跟班林锦瑶紧紧的跟着她,小手牵着她的大手,时不时蹦蹦跳跳,看起来无忧无虑。 下午林建设兄弟俩放学就回来了,回来了先打开锅盖看里头有没有饭。 看到空空如也的锅,俩人撇了撇嘴。 双胞胎还没进门,宋露白听到掀锅盖的声音就知道是他俩回来了。 门一推开,宋露白立马布置任务,“你俩来洗衣服,我来做饭。” 盆旁边还蹲着搓了半天衣裳的林锦瑶,她手上都是皂角起的泡沫,玩泡泡玩的不亦乐乎。 话落,先给反应的不是双胞胎,而是这兄弟俩的亲爹林大海。 林大海听到这话,烟也不抽了,拧眉看向宋露白,不满道:“洗衣裳的活都是女孩干的,你咋还使唤他俩干?哪有你这样当姐的?” 林大海年近五十,差不多四十时得的双胞胎儿子,对俩小儿子自然宝贝。 宋露白故意迟疑说:“那,叔,你去做饭?我只有一双手,只能做一个活。” 自从被他打过,宋露白就再没喊过林大海一声爸。 林大海秃了头,吐出的烟圈在他脑袋上打着旋。 他哼了一声,“你要是早一会儿回来,这会儿早就洗完了。现在先去做饭,做完饭再洗衣裳,不急的。” 宋露白把自己的衣服拧出来放到盆里,跟没听到似的,扭头对双胞胎说:“我现在做饭,盆里的衣服全部洗完才能吃饭,咱们家可不养闲人,没人能不干活就吃饭。” 宋露白的想法很简单。 家里的活不是只该谁做。 林大海和她妈张翠的工资养家,她以前上学时是吃白饭的,能干活的时候就干活,也算是为家里出份力。 双胞胎小时候做不了啥活,但越长越大,适量给家里付出点劳动是应该的。 公平点,谁都不要在家里吃白饭。 双胞胎还是挺听她的话,她的脸一耷拉下来,俩人压根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因为二人从小就是被姐姐带大的,只要俩人调皮捣蛋,都免不了被宋露白揍。 俩人老老实实的蹲那搓起了衣服,林大海狠狠吸了一口烟。 他觉得宋露白是越来越不把他放眼里了。 他要是再说下去,这丫头肯定得和他翻脸。 那年他气急了扇了她一巴掌,这臭丫头嚷嚷着他欺负英雄烈士的女儿,那声音大的恨不能全世界都听到。 他没想到一个丫头片子这么难缠,这么多年过去了,讨好不了、亲近不了,只能这样僵着井水不犯河水,隔应的他心里难受。 第5章 争端 宋露白把自己的衣服晾好后就开始煮稀饭择野菜。 灶台上的活计她都会干,做饭速度也不慢。 至于刚才和林大海闹的那点矛盾,她完全没往心里放。 自从她妈和林叔重新组成家庭,家里大大小小不愉快的事发生的不少,今天这个连口角都称不上的,压根不值一提。 反正听她大姨的,她没在家里吃过亏。 双胞胎搓完衣服端着盆去了水房,林锦瑶像个小尾巴一样坠在后头,手上脸上还有泡沫。 开着门的房间内有婶子大娘夸三个小孩能干的话传出来。 这几天吃的野菜是她大姨张兰送来的,家里有一大筐子,压实了是没多少东西,但也够吃个顿的。 野菜择好洗好了,锅里馏的杂面馒头和煮的苞谷糁稀饭也熟了,把锅腾出来,添水后烧开把野菜烫熟,盛出来后拌点盐、醋和蒜汁,再淋两滴花生油就算齐活了。 闻着菜的味道和她妈做的一模一样。 宋露白将饭摆在堂屋的桌上,去了水房和双胞胎一起拧衣服,衣服晾好了,张翠正好带着一盒菜回来。 铁盒子里散发着肉味,打开一看,是香喷喷的干豆角炒五花肉。 五花肉看起来浓油赤酱,闪着一层晶亮的油光。 张翠在车间累了一天,伸了伸胳膊,得意的说:“得亏我腿脚快,不然可抢不到这盒肉。” 食品厂的食堂炒菜味道向来不错,盒子一打开,大的小的都分泌出了口水。 林和平迫不及待的拿着筷子要去夹肉,林大海抄起筷子敲他的手,眼一瞪,“没规矩。” 林和平被敲的不敢再造次。 总之他和哥哥在这个家里地位是最低的,爸妈能收拾他们,姐姐也能收拾他们。 林大海咳了一声说:“老大家的这次伤着身体了,得好好补补,这菜分出来一半,明天热热给老大家的送去。” 提起刘梅,林大海嘴角绷了绷。 医生说了,刘梅以后生不了了,老大家才两个孩子,一个丫头片子一个儿子,孩子太少,他心情可不怎么好。 饭盒里的肉他也不愿意让刘梅吃,但更好过进了宋露白肚子里去。 张翠跟没听到他说的话似的,先给双胞胎一人夹了一筷子干豆角炒肉,又给林锦瑶夹了一筷子,最后才是宋露白。 “都赶紧趁热吃,吃了这顿,下顿肉在哪还没着落,今天不剩菜,野菜也不许剩。” 林大海习惯了继女宋露白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习惯了张翠经常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的事实。 可今天他已经连着被下了两次面子,再瞅着宋露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只顾着吃喝的悠然样子,他那口气咽不下来了。 男人就该是一家之主,没得他这么窝囊的,刘梅她娘说的对。 他将筷子重重搁在碗上,“还有没有规矩了?眼皮子浅的,就一点肉,吃的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一句话把整个桌子上吃饭的四人全得罪了。 宋露白知道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但可不妨碍她继续夹菜。 她妈端回来的肉菜,她吃的理直气壮。 林建设咽下口中的饭食,含糊不清的说:“爸,大嫂都喝了几天鸡汤了,我们可是连个肉味都没尝到,咋,我们不配吃肉?妈,爸咋这么偏心!” 宋露白喝了一口汤,补充:“医生说了,大嫂现在最好好吃点汤汤水水好消化的。” 张翠还记得刘梅在她骨折时想算计她的工作的事,本来对刘梅这个半路儿媳就是面子情,见林大海还敢摆谱,她也将筷子放在碗上,斜眼瞟向林大海,将盛着豆角肉的菜盒拿的离林大海远了点。 “想吃吃,不想吃拉倒,我挣的钱和票,我买回来的饭菜,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一旁的林锦瑶眼里憋了一泡泪。 她年纪再小也听出来饭桌上吵架的内容和她妈有关系。 她轻轻拽了拽林大海的袖子,小声说:“爷爷,我妈现在不能吃这些。”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吃,但刚才姑姑说了,医生不让吃。 林大海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法把张翠惹急眼,只能把火发向威胁最小的林锦瑶。 他一巴掌呼了上去,“你个好赖不知的笨蛋玩意,你妈真是白生你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林锦瑶的脸被打的通红,憋着泪不敢哭。 虽然宋露白今天对林锦瑶的感官复杂,但以前对这个小丫头是真有几分真心疼爱,最重要的是,她看不惯林大海扇人巴掌。 这让她想起了当初被他扇巴掌被他打的时候。 “以大欺小、窝里横、让人不耻、恶心!” 厌恶的口吻响在饭桌上,林大海当即瞪向她。 宋露白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你要是还敢对我动手,我就嚷嚷的整栋楼都知道。” 她大姨说了,林大海要脸面,在外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谁都说他这个人不错、脾气好,这样的人最要脸面,想不在他手里吃亏,其实很简单。 她大姨的脾气一等一的厉害,在她家里说一不二,是绝对的当家人地位。 宋露白知道大姨的家庭地位,向来很听她的话,并且一直在向她学习。 都被骂到脸上了,林大海额上的青筋蹦了蹦,但想着筒子楼不隔音,到底把那口气咽下去了。 他拿了一个馒头就出门了。 出门了饭桌上还没消停,张翠看向宋露白,“你咋和他说话呢?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不讲。” 宋露白不是第一次顶撞林大海了,以前她妈说她说的更厉害,今天态度还算好的了,但前提是刘梅和林大海几个月前才惹过她生气,她妈这次气的久了点。 宋露白哼道:“你不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找茬吗?他还打人,我想起来以前被他打的那几次了,根本忍不住。” 张翠想起她和林大海刚组成家庭的那一年,因为宋露白在饭桌上多夹了两块肉吃,林大海就频频向她闺女投去不满的目光,然后她闺女直接戳破了林大海不想让她多吃肉的心思,惹得林大海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为死在战场上的前夫守了好几年她才再嫁,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她的闺女她当然也是在乎的。 要是亲爸,哪有害怕亲闺女多吃几口肉的。 第6章 一定行 忆起往昔,张翠目光软了软,夹了一大筷子菜给宋露白。 “多吃点,堵住你的嘴。” 宋露白给还在憋着哭的林锦瑶夹了一块肉,“吃,别哭了,明天给你爸告状,说爷爷打你,让你爸给你撑腰。” 林锦瑶委屈巴巴的点点头,心情好了点。 她爸这么疼她,肯定会给她撑腰的。 张翠快被自己闺女气笑了。 当着林锦瑶的面不好说,她揪着宋露白的衣服进了屋。 “你想干啥,挑拨离间对你有啥好处?到时候你嫂子找事,拐弯抹角的说难听话,你觉得他们能去怪你叔?” 宋露白摊手:“不怪他怪谁?又不是别人打的人。” 宋露白选择用另一件事转移张翠的注意力,“妈,我今天去病房,一个婶子要给我介绍对象,嫂子和对方聊的挺好,这情况,你得注意点。” 张翠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啥对象,找她说干啥!那男的是啥工作?咋能找刘梅说!” 刘梅这个不安好心的,之前给她闺女说过农村的,对方还和刘梅娘家沾亲带故的。 不过就是县城里的临时工,还敢说给她闺女,条件说的再天花乱坠,那也掩不了农村出身、家里穷的叮当响的事实。 宋露白怕她妈听说对方是百货公司的正式员工就动了心思,囫囵说道:“我听着条件也就那样,20多了还没结婚,要是条件真好,咋会没结?妈,你可别听嫂子说的天花乱坠就同意相看,我还小,又没正式工作,不用这么急着,找对象也得等我有了工作再说,再晚几年也不急。” 村里有十六七就成家的姑娘和小伙子,在十四五岁更早结婚的不是没有,城里还好,二十出头不结倒也不用急。 张翠点头,“你说的也是,刘梅要是上赶着,那男的保准有问题,她可见不得你好。” 宋露白哼了一声,“妈,你咋看出她没安好心的?” 张翠白她一眼,敲了敲她的脑袋。 她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往的人都抱着什么心思? 她们这种重组家庭,麻烦事可不少。 林大海惦记着前妻生的孩子无可厚非,她也惦记着她自个儿的孩子,别人多吃多占,她和她闺女就得吃亏。 没生双胞胎前,张翠经常和林大海闹矛盾,后来发生几次了打架事件,她还想过离婚。 可结了不久的婚就那么离了也让别人看笑话,传出去不好听。 林大海见她动了离婚的念头,行事收敛不少,再加上怀了孕,这个重组家庭才得以延续到今天。 张翠把宋露白刚才说的事放进心里去了,却没如宋露白所想的那样不搭刘梅的腔。 她打算的是:男方好不好,得打听完再说。 宋露白现在相看起来也不算早。 “工作的事咋样了?” 宋露白摇头,“我不想去镇上教书,怕以后留在那回不来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去镇上工作是好事,可对本来就在城市里的宋露白来说,去镇上是最差最差的出路,她宁愿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张翠也赞同她不去镇上的想法,“我多留意点厂里的招人情况,你也多去和小荷走动走动。” “行了,出去吃饭。” 马小荷是厂长闺女,和宋露白是同班同学兼好朋友,两人都长的俊,一起走在家属院区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俩人好的能躺一个被窝。 不过现在俩人的近况可是大相径庭。 马小荷已经被他爸安排进了厂里坐办公室,每天按时上下班,而宋露白现在还是个待业青年。 回到堂屋,看着饭盒里剩着的几根干豆角,宋露白的眼神在俩弟弟身上游移。 她记得她碗里明明还有两块肉的,现在不见了。 “林建设!林和平!你俩皮痒了是!” 林和平鬼精鬼精,试图将锅扣到林锦瑶头上,“是她吃的!不是我们!” 林锦瑶忙摆手,解释:“姑,不是我!” 宋露白哼了一声,拧了双胞胎的耳朵,“你俩吃的最多,一会儿刷碗去!” 俩弟弟吃的满嘴流油,得了便宜心里正美,也不反抗,“嗯嗯嗯”的答应了。 张翠就当没看见宋露白治他俩。 她知道她要是一出声阻止,宋露白总有一堆理由等着她。 反正刷刷碗洗洗衣裳又不是多重的活计,宋露白既然能使唤的动他俩,就使唤去呗。 医院里。 林书红将用热水温好的饭放到桌上。 刘梅招手,“你扶我起来,我得去一趟厕所。” 孩子在床上睡的正香,因为体弱,闹腾的时间少,哼唧的声音都非常小,带起来很省心。 刘梅放心的将孩子留在病房里,拽着林书红的胳膊示意他跟上。 林书红立马明白她是有话要说。 走到楼道里,林书红问:“咋了?啥事?” 刘梅眼睛放光的说:“住我对面病床那个李婶子,她侄子是百货商店的正式员工,又是采购员又会开车,长的也俊,年纪也正合适,我想把杏春说给她侄子,你看咋样?杏春可是我们村里长的最好看的姑娘。” “你明天去我娘家一趟,让杏春来照顾我几天,我想办法让李大姐把她侄子喊来,俩人相看相看。” 见她男人不说话,刘梅掐了掐他,“我娘家人的日子过得好了对咱们也有帮助不是?俺爹娘在村里可时时想着咱们,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有点好东西还不忘给咱们送来。” “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爸对咱们好还是俺爹娘对咱们好?” 林书红被劝服了,觉得他老婆说的有道理:“要真能成,也算是一件好事,关键是她来了住哪?爸那里已经挤的满满当当了,吃喝啥的可都不方便。” 宋露白家一共就两间卧室,张翠俩睡的那间小点,大的那间用布帘子隔了两块空间出来,宋露白那张床就一米宽,挤着一大一小可再也挤不下第三个人。 刘梅完全忽略这点,只一心想着让娘家侄女也嫁到城里来。 村里的男孩想在城里安家立业不容易,可女孩只需要通过嫁人就能改换门庭。 只要成功就能拉娘家人一把。 她刘梅就是最成功的例子。 她侄女杏春长的俊,也一定行! 第7章 相看 林书红亲娘早就没了,他和后娘张翠并不亲。 俗话说有了后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就有了后爹,在林书红心里,自然是和刘梅组建的小家庭更重要。 儿女双全的林书红很听媳妇的话,第二天找机会回了一趟刘梅娘家,天黑前就带着刘杏春进了县城。 时间太晚,赶不上坐去市里的线路车,夜里骑自行车又不安全,他们只能在县城住了一晚。 翌日半晌午,宋露白刚带着林锦瑶从医院回来,到了家门口就见到了刘梅的娘家侄女。 对于刘杏春,宋露白自然是不陌生的。 这几年逢年过节,刘梅总会带着娘家侄子和侄女来串门。 刘杏春长的浓眉大眼,脸盘子不小,一笑颊侧浮现一对深深的酒窝,很难让人讨厌起来,更何况她见人先有三分笑。 “姑,俺姑这几天多亏你照顾,俺妈让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村里就这些东西,你们别嫌弃。” 宋露白就比她大个把月,但按照辈分,刘杏春得喊她一声姑。 刘杏春身上穿着水红色的褂子,看得出脚上的布鞋还是新做的,靛蓝色的裤子上没有一个补丁。 看的出来,为了进城,对方特意穿了一身好衣裳。 宋露白不怎么热情的弯了弯唇,上前开锁,“等久了,赶紧进来。” 进了屋,宋露白招呼林锦瑶给刘杏春倒水。 “来就来,提什么东西。” 客套话宋露白还是会说的,对刘杏春虽然不讨厌,但对方是刘梅的娘家侄女,她没那么喜欢就是了。 刘杏春喝着水,不好意思的笑说:“我姑这几天麻烦你们了,这几天姑父工作忙,准备让我去医院照顾着我姑,照顾到姑姑出院。” 说着说着,宋露白看着她扭捏起来。 “你咋了?有啥事就直说呗。” 刘杏春就等着她这句话。 “姑父家在县城,我照顾姑姑,不能每天坐车来回跑,这几天还是得麻烦你们。” 刘杏春看她微微拉下来的脸色,忙说:“我就在医院和姑姑挤挤,不会来和你挤,不过在医院不方便的地方挺多,到时候难免麻烦你们。” 宋露白就怕她住这。 她的床小的不行,再挤一个肯定挤不下。 刘梅住院都住了好几天了,宋露白觉得刘梅要是心疼钱,也肯定不会再在医院住很久,左不过几天的时间,她还能忍忍。 况且就算她不想忍,林大海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她和林大海之间的平衡很微妙,任何外部情况加入,都会打破这种平衡。 但她不怵就是了。 大姨说了,不服就是干,谁欺负了你,你得以牙还牙还回去,不然欺负了这回还有下回。 在家里板凳还没坐热就又带着刘杏春去了医院。 刘杏春背的布包里还有给刘梅准备的换洗衣物。 这几天宋露白只负责送饭,别的一概不管。 刘梅的内务就算她想让她做,她也是不做的,对方识趣不提,她就当不知道。 反正又不是亲嫂子,维系着面子情得了。 这会儿正是各单位下班时间,还没进病房就听到了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听动静,病房里的人应该不少。 进门前,宋露白注意到刘杏春特意理了理衣裳。 病房里被挤的满满当当,刘梅对面两个床的病人都来了不少亲戚。 宋露白进去时,敏锐的察觉到一股视线。 她抬眼就见一位面皮细嫩的眼熟男青年正眼神亮亮的瞅着她。 见她看来,李光明嗫嚅着唇,嗓音艰涩的发出音节:“同志,你、你好,又见面了。” 掌心出了一层汗,李光明暗恨自己不争气。 宋露白点点头,回头对刘梅说:“嫂子,杏春来了,让她俩在这陪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刘梅巴不得她赶紧走,为了在众人跟前显示自己的大方,特意从兜里掏出五毛钱,硬塞给了宋露白。 “春杏来了还得麻烦你们,这几天辛苦你妈了,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回家,算是嫂子感谢你们的,别让来让去的,不好看,收着啊。” 刘梅在县城有工作,虽然是临时工,但也比在村里地里刨食强的多的多。 林书红的工作一个月有四十来块,俩人就一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轻松。 拿出五毛钱虽然有点肉疼,但刘梅咬咬牙也就不疼了。 刘梅就是要让李大姐瞅瞅,她家不差的,这样对方也能高看她侄女一眼。 宋露白不知道刘梅咋回事,硬是被塞了五毛钱。 病房人多,让来让去确实不像样。 就这样,她莫名揣着五毛钱走了。 病房里的李大姐看着自己侄子还在往外瞅,心里也美滋滋,觉得这件事保准能成。 宋露白这丫头瞅着话不多,但是个懂礼貌的,人也落落大方,还上了高中,唯一不好的是亲爸在她出生后死了。 现在没工作不要紧,反正户口是城里的,等结了婚,再想办法托关系安排工作,两口子的小日子自然是甜甜蜜蜜。 李大姐想的美滋滋,眼角眉梢早就没了在医院这几天的病气,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刘梅拉着刘杏春的手,眼睛瞅着李光明,对李大姐说:“这是我娘家侄女,叫刘杏春,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孝顺又能干。” 刘杏春低眉顺眼作害羞状看了一眼对面,声音不大不小的和对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没一会儿,李大姐送她娘家人出去,刘杏春踟躇着,在刘梅的眼神示意下也跟了出去。 “大姐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出来送我们干啥?又不是外人。” 李光明他妈体贴的让大姑姐回病房歇息去。 李大姐特意送到医院门口,压低声音说:“我不碍事,我的身体是小毛病。” 她双眼放光的看向李光明,“今天看的咋样? 她敢保证这回她侄子绝对愿意! 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眼神瞅哪谁还看不出来呐! 李光明挠挠后脑勺,扭捏的点头。 他觉得行,就怕人家看不上他。 李大姐双手一拍,“咯咯咯”摇头晃脑的笑了起来。 “你且等好了,这事我上着心,你也去对方跟前晃悠晃悠,要是能成,争取三个月内结婚。” “弟妹,你咋说?” 李光明他妈自然没意见。 她想让儿子早点结婚,但过往相看的她儿子都不满意,现在好不容易有看得上眼的,条件也都合适,那就加把劲呗。 第8章 工作 李光明满怀期待的走了,在拐角处听到全过程的刘杏春心里多少有点难受。 姑总说要给她说个城里的对象,不让她和村里的男青年来往。 她也想像姑姑一样嫁给城里人,在城里有份工作,过上好日子。 这回匆匆忙忙的来,姑父交代的含糊,可刚才和她姑的眉眼官司里,她知道姑姑的目标应该就是那个叫李光明的。 李光明长的比她还白净,一看就是城里人,别的不用了解,目前光看外貌她都是满意的。 再说,她姑给她找的,条件肯定差不了。 回到病房,她小声支吾着把刚才听见的说了。 刘梅捏捏她的手背,“别的你别管,这几天在这你就好好的照顾我,还有病房里的其它人,谁需要帮忙你都去帮一把,积极点,热情点,生病的人就喜欢别人笑脸相迎。” 挑媳妇就得挑勤快孝顺贤惠的,先把李大姐这头搞定了,她再去那头让宋露白自己不同意,然后再慢慢来。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哪怕花个一年半年的时间,只要能达成目标,都是值得的。 离开了医院的宋露白拐去百货商店买了个桃红色的蝴蝶头花,去了一中家属院片区。 赵芳老师是她过去的班主任,还是她二舅家小老表的好朋友,上学时赵芳老师就对她很照顾。 赵芳老师的大女儿会会今年六岁,到了知美丑爱漂亮臭美的年纪,蝴蝶头花就是专门给她买的。 一中家属院是平房,家家户户都有几十平的院子,相较筒子楼,带院子的平房看起来更宽敞。 赵芳老师正在水龙头下刷碗,看到她时还挺诧异。 “你咋来了?” “不过来的正巧,我也正准备去找你一趟。” 赵芳将锅碗瓢盆收拾好,又用皂角洗了一遍手。 见闺女正拿着小头花臭美,赵芳不赞同的看向宋露白,“以后少给她买这些东西,你自己挣几个钱?真是会浪费!” 宋露白哼唧:“我就想给她买,我小时候想要还没有呢,别管有几个钱,买了这个我又不会一贫如洗,会会高兴,我也高兴,那这钱就花的值。” 会会戴着头花,牙床都笑出来了,“我最喜欢宋姐姐啦。” 赵芳老师的丈夫也是一位老师,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严肃,在学校时学生们就都害怕他,宋露白对他也是敬畏居多。 此时他不赞同的说:“不管有没有创造经济价值,人都该学会勤俭节约,宋露白,这我得说说你,你的想法过于随性,是不对的。” 宋露白站直身体,“好的吴老师,我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了。 但下次再来,她还是会给会会带点小东西。 她就喜欢听会会闪着大眼睛说“宋姐姐最好啦!” 赵芳打断吴宪兵,“行了,说正事,你今天不来,明天学校放假后我也得去找你。” “啥事啊赵老师?” 赵芳嫌弃戳戳她的头,“你是一点都不急,你都游手好闲一个多月了,咋一点都不想着工作那回事?” 宋露白咋不想工作? 但想也没用啊。 她考试出了状况,没上大专线,只能拿个高中毕业证。 高中生虽然精贵,也给安排工作,但给安排的工作都不理想。 她第一份工作不错,却因为冲动给辞了。 至于别的,不是去乡下当小村官就是去镇上教书。 从市里到村镇,落差太大了,她怕以后回不来,就没同意。 之前她妈摔骨折了,她去食品厂干了临时工,她妈完全康复后,她又没了工作。如果食品厂招工,她一定积极报名。 “老师,又有啥工作?不是我挑,县城可以去,镇上也能去,但不去村里。” 赵芳都惊讶了,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咋想通愿意去镇上了?” 以前不是咋样都不愿意去?现在是知道工作难得了? 宋露白能想通完全是因为那个梦,以及家里的气氛。 虽然她不怕林大海,但继续吃白饭,她也没脸。 先有个工作才是正经的。 “老师你快说到底啥工作?” 赵芳得意的看她一眼,“也就是你运气好,也就是我们惦记着你,这工作可抢手,也不用去镇上和县城,你猜猜干啥的?” 宋露白心急的不行,“啥呀啥呀,可别卖关子了,急死我算了。” 赵芳看了一眼她丈夫吴宪兵,“这工作还是老吴让他叔帮你留下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得多少人抢。” 赵老师还在卖关子,宋露白压下急性子庄重做作的给吴老师鞠了个躬,“吴老师的恩情,宋露白没齿难忘!” 吴宪兵冷哼,“少给我来这一套,等到了岗位上好好干,勤俭节约的作风立起来。” 现在不管吴老师说啥,宋露白都只有“嗯嗯嗯”的份。 看着宋露白急完了,赵芳笑眯眯说:“不逗你了,你的新工作是七一街道办事处的街道户籍员,咋样,干不干?” 户籍员宋露白不陌生。 逢年过节时,保准有人上门登记调查,还有平日里,谁家来了亲戚,户籍员总是能第一时间获得消息,上门询查。 这工作,她可以! “干干干,必须干。” 这份工作她非常满意。 坐在一旁的吴老师又爹味十足的说:“你好好干,你要不是高中毕业,这工作也给你抢不下来,将来做的好了,活动活动,可以调进公安系统,成为国家干部。” 宋露白想仰天唱首歌来抒发她此时过于激动的心情。 她兴奋说:“我以后要给会会买好多好多漂亮头花,有钱了还给她买衣服,还有赵老师,吴老师,我真的太感谢你们了,等我发第一笔工资…” 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吴宪兵捂着耳朵说:“吵死了,你赶紧走,星期一去街道办报到。” 宋露白敬了个礼,“收到,现在就走,赵老师,会会,再见!” 她如一阵风般跑出了院子。 一口气跑到街上的宋露白扶着腿笑的眉眼弯弯。 她是不怵林大海,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没有赚钱谋生工作的她在家里就是低林大海一头。 虽然她吃的是她妈那份,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波动自动覆盖到她,永远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有了工作,她的腰杆就能挺直了。 第9章 羡慕 今天的宋露白是哼着歌回家的。 林大海闷着头回家时,在门口做饭的宋露白还心情不错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叔,今天回得挺早。” 她的语调自然上扬,明显听的出她心情不错。 俩人自前天闹了点不愉快,这两天基本都是无视对方。 林大海都没想到,今天宋露白会语调轻快的和他打招呼。 不搭理,邻居听到了不好,搭理,心里又不得劲。 他咳嗽着“嗯”了一声,不怎么热情的问:“你妈回来没有?” 宋露白点头,“她去商店买东西了。” 见对方都不怎么想搭理她,她没忍住盖上锅盖进屋说:“叔,我的工作有着落了,星期一就去报到。” 到底还是年纪小,眉眼间的得色怎么都掩不住。 林大海终于舍得抬头正眼看她了,“啥单位,一个月多少钱?” 宋露白脸上都是喜意,“街道办事处,多少钱不知道。” 说起钱,顿了顿后她问:“我要是正式上班拿工资了,一个月往家里交多少?” 她打定主意他要是要的多,别怪她去她妈那背后说小话。 林大海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咂巴着嘴说:“一会儿等你妈回来再说。” 反正他说了也不当家。 别人家的姑娘出嫁前工资都是全部上交,等结婚后才不收。 他知道,他要是敢这样做,张兰那个泼娘们能嚷嚷的让他抬不起头。 苞谷糁稀饭里在张翠的允许下攉了白面,喝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顺滑。 今日白天气温正好,面发的不错,蒸出来的馒头十分暄软,加上西瓜酱豆,再来一口顺滑的稀饭,配上今天的好心情,宋露白吃的十分满足。 她吃的开心,双胞胎吸溜着鼻子闻着楼道里的炒鸡蛋味,脸垮的跟啥似的。 “爸,妈,咱家啥时候能炒鸡蛋吃?” 张翠瞪林和平一眼,“有这吃就不错了,你问问杏春,村里天天都吃的啥。” 刘杏春的手紧了紧,又若无其事的笑说:“地里现在长的有好几种野草,灰灰菜、荠菜地皮菜啥的,我们平日里就吃高粱面馍配野菜,鸡要是下蛋下的多,野菜里再炒俩鸡蛋,可香。” 再次听到鸡蛋,林建设和林和平齐齐吞了吞口水。 刘杏春继续道:“之前野菜还没长起来,家里也只能吃咸菜,不过我家的咸菜没大娘你家的油多,味道不如大娘家的。” 她看向宋露白:“说起来我可羡慕你,在城里长大,皮肤天然就比我的白,不管咋样吃的都比我们乡下好。” 刘杏春口中的大娘自然是指张翠。 张翠不是刘梅正儿八经的婆婆,按年龄算,叫婶子才合适,但到底有点关系,没法叫奶奶,就只能喊大娘了。 刘杏春说话实诚的样子让张翠对她这个刘梅侄女的身份少了几分偏见。 张翠点点头,“城里的日子是比农村强不少,不过大家都是凭一双手劳动赚钱的,现在不好不要紧,慢慢来,以后啥都会有。” 林和平吃完一个大馒头,又拿了一个大馒头,小碗里的西瓜酱豆见底了,他张着嗓子对宋露白说:“姐,再?点酱出来。” 宋露白:“忘说了,缸子里的酱已经没了,以后都没得吃了。” 俩小子瞪大眼。 “不是…” 吃不到鸡蛋就算了,咋连都吃腻歪的西瓜酱豆都没了。 闷不吭声吃饭的林大海抬了抬头,“今年多做点,最好做够吃到来年六七月份的。” 酱多了,就少吃点菜,少花点钱。 西瓜酱豆是用西瓜瓤和黄豆一起熬的,里头添了大葱、辣椒,和着调料水和油熬到粘稠,存好了,能放好久。 冬天基本只有白菜和萝卜吃,等过完了年,至少有两月青黄不接,在副食品店只能买到干菜、豆腐豆芽这些。 普通人家度过这段日子的最好方式就是做酱豆。 西瓜酱豆咸鲜微辣,还带一点甜,反正宋露白喜欢吃,夹在馒头里,非常有滋味。 吃完饭,林锦瑶抢着把锅碗刷了。 给刘梅准备的晚饭是一碗汤面条。 挂面被掰成了小截,打了一个鸡蛋,放了几根野菜,又加了点盐,滴了两滴熟豆油,闻起来就足够香。 这样的汤面也不怕泡,只要不凉就行。 宋露白今天心情好,吃完就想出去溜达溜达。 “走,我和你一块去送。” 刘杏春提着饭盒,“姑,你在家歇着,我知道路怎么走,晚上就住那,和我姑挤一张床。” 林锦瑶眨巴着眼,“我也想去,带我一起去,一会儿咱们再一块回来。” 张翠发话:“你们三一块去,一会天黑透了,露白你和锦瑶做伴回来,明个早上再去送饭。” 说起送饭,张翠心里其实有点不痛快。 刘梅住院,她家铁定要损失点粮食,但她还能忍。 但又来一个刘杏春,她来这只带了一条风干的兔子,没有任何粮食和粮票。 兔子她不稀罕,城里的粮食却是有份额的。 吃个两三天她还能忍,时间久了,那不行。 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只期盼着刘梅赶紧出院回家养着去。 夕阳残红被深蓝吞没,四月傍晚的小风没了初春时的凉意。 宋露白美滋滋的畅想着以后拿工资的日子,听着林锦瑶和刘杏春说话。 “之前狗蛋在地里逮了一只蚂蚱,烤出来的那个腿香的呦…” 刘杏春的话也勾出了宋露白的馋虫,她舔舔嘴唇,“真那么香啊?” 刘杏春用力点头,手指比划着蚂蚱腿有多长,烤出来腿上的瘦肉有多香。 “虽然肉少,但不放盐就香的不行。” 林锦瑶抓着刘杏春的袖子大声说:“等妈好了,我还要回去,烤蚂蚱、去水里抓小鱼…” 三人的说话声不小,拐角碰到了推着自行车往回走的马小荷。 马小荷的自行车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绿军装的高大男子。 “露白,你干啥去?” “去医院,给我嫂子送饭,我嫂子刚生了个小子。” 马小荷笑着说:“那恭喜了呀,我明天休班,咱们上街去,先约好了啊。” 俩人说好后各自向前走,等走远了,刘杏春真心说说:“姑,我真羡慕你。” 你过得这么好,找对象随便找都是城里的,一个李光明,你肯定无所谓。 第10章 这事不成 刘杏春对宋露白说过很多次羡慕。 虽然今天说的次数有点多,但宋露白并没有放在心里。 她说羡慕,从前确实会让她产生得意的心理,但次数多了,已经生不出波澜了。 “小姑,旁边那个是她哥还是她对象啊?” 宋露白回想起刚才马小荷旁边那个军装男。 对方的脸虽然她看不清楚,但她确定那位她没见过,马小荷的哥哥弟弟们她也都认识,那只能是她新认识的男青年了。 这个马小荷,一阵子不见,都谈上对象了,速度够快。 她摇头:“我也不认识,不知道她们啥关系,你也别乱说。” 刘杏春:“那有啥呀,就算谈对象也不是啥大事,我村里那个王彩霞,比我还小一岁,去年结的婚,现在都快生了。” 宋露白就比刘杏春大了个把月,俩人现在都还不到十九。 这年纪要是在村里,就算没结婚,也都说好婆家了。 刘杏春顶了顶宋露白的胳膊,小声问:“你就没喜欢的男生?” 宋露白摇头,“我想先有工作,对象的事不急。” 没啥好急的。 “你姑之前给我介绍了你们村里的,给我说条件多好,条件要是这么好,咋不说给你?” 刘杏春心里捏着手指头,“我姑给你说的肯定和俺家沾亲带故的,咋能说给我?” 宋露白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那你说你姑咋想的,我放着城里的男青年不要,会看上她挑的村里人?要你,村里的和城里的,你要哪个?” 刘杏春为刘梅辩解道:“你是不是说过喜欢长的好的,俺姑给你介绍的那个是俺们村书记的儿子,谁见了都说他长的好,他还上过高中,在我们村里,那也是一顶一的好。” 农村户口没法去城里读高中,想读高中只能托人想办法。 书记在村里那是老大,比其它村民多了不少门路,这才能把儿子送到县城读高中,还留在县城弄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这条件在村里确实属于顶级的,普通村姑能嫁给他得说一声高攀。 可换成任何一个有城市户口的女青年,书记儿子才是高攀的一方。 刘梅自以为书记儿子的外部条件还够看,还期盼着宋露白能够看上书记儿子那张脸,最好因为那张脸鬼迷心窍非要嫁。 奈何宋露白看到人时,完全没一点反应。 张翠知道后看她的眼神感觉要吃人。 刘梅理亏,事后买了不少东西上门赔罪,这才没把张翠得罪狠了。 宋露白记得自己说过要找长的俊的,太丑了对着他连饭都吃的不香。 只有长的好没一点用处。 好看不能当饭吃,好看不能换票据、也得不到城市户口和工作。 她大姨说了,找对象不能找村里的。 就算男的进了城,他父母和一大家子亲戚还在等着他回村里帮衬,工资是有数的,到时候一分钱里有一大半都得花在他家,小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宋露白最听的不是她妈的话,而是她大姨的话。 她大姨说话有理有据,让她信服。 刘杏春被挤兑的说不出话,她又没法当着宋露白的面说她姑的不是,那她成什么人了? 憋了半天她说:“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你还生气呢?” 林锦瑶晃了晃宋露白的衣袖,“姑姑,我妈惹你生气了?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 宋露白摇头:“我早就不生气了,我就是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哄,其实很明显的事情,我一眼就能看穿。” 力图要嫁给城里人的刘杏春心里一紧,心虚的看向宋露白,怀疑她已经看穿了她的目的。 心虚的刘杏春不再说话,后半程走的很快。 顺利到家后,见她妈正在缝裤子,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双没做好的布鞋。 布鞋是玫红色的,是给宋露白做的。 家里针够,宋露白坐下后戴上顶针纳起了鞋底子。 做布鞋挺麻烦,别的她都不会做,只会按部就班纳鞋底子。 张翠问了工作的情况后说:“不管以后你一个月拿多少钱,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吃饭都在家里,算是交个伙食费,别的你都存起来。” 宋露白没啥意见。 之前她顶她妈的班在厂里当临时工时一个月交15,她只能存下几块钱。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工作是她自个儿的,一个月只交十块她很意外。 本来想着要是再让交十五,她得再争取个两三块就妥了。 每个月多存几块,就能多看两次电影,百货商店多了啥不要票的小饰品,她也能毫不犹豫的拿下。 去县城看大姨,她也能自己掏钱买点东西。 反正多留点钱,肯定能派上用场。 至于一分钱都不上交,那不可能。 即使有顶针,宋露白的手劲纳起鞋底子来也快不起来,还把针都弄弯了。 张翠嫌弃道:“以后到了婆家,就这手艺,还不被人嫌弃死。” 宋露白知道自己从出生后就有一个婆家天然存在,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难不生出反感。 “婆家嫌不嫌弃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真嫌弃。” 张翠夺过布鞋,将针直了直,见她起身,又道:“过来,我还没说完。” 宋露白打了个哈欠,“还有啥事啊?” 张翠:“百货公司那个小伙子我打听过了,是正式工,工作好,她妈在文体局,他爸是商业、局的,家里两个儿子两个闺女,李光明排行老三,最小的那个在上高中,其它三个个个都有工作,这小伙子我白天见了,长的也不错,我看行,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的。” 宋露白目瞪口呆。 这才几天,她妈就把李光明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 上门查户口了吗? “这样的条件绝对抢手,你大姨知道了也会赞同。” “所以我的意思是等下次那边递话过来了,找个机会你俩相看相看。” 没等到宋露白的反应,张翠抬头催她,“你啥意思啊?” 宋露白摇头,坚定说道:“这事不成!” 鬼知道李光明是不是真是被她克死的? 要是和她定亲后,他没多久死了… 还是李光明本来就是个短命鬼? 她不希望他死,不希望事情真朝着梦里那样进行! 第11章 偷听 一个生命的消亡对他的亲人来说无疑是重大事件。 梦境轻飘飘的告诉宋露白李光明死了。 在梦里她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一个生命的消亡不是轻飘飘的一件事。 宋露白不讨厌李光明,对他基本没有特殊的感情,但她不希望一个人随随便便的死去。 宋露白虽然暂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做那个梦,但她不想让李光明死,心里却也抗拒和他产生什么关系 她郑重拒绝:“妈,我在医院见到了那个李光明,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同意,你也别想着相看了。” 她的郑重拒绝张翠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李光明的条件太好了。 “就见一次说啥喜不喜欢,以后多了解了解,我看那小伙子不错,哪方面都行。” 张翠的语气告诉宋露白她打定了主意要继续相看。 宋露白想跳脚,语气略急的喊了一声“妈”! 张翠穿着针,语重心长,“你听我的,先了解了解,他家我打听好了,家庭没问题,你了解后,他这个人要是有啥问题再拒绝不迟。我又不会害你,你这么急是干啥?” 宋露白的表情缓了缓。 “那可以先见面,家里就别往外说了,要是不成,还不影响我名声?” 张翠哼了一声,“这我比你清楚。” 宋露白这才放下心来。 先相看,后续就说没眼缘,找个体面的理由一拍两散,就当没相过。 可李光明这条人命和她的名声比起来,还是李光明的命更重要。 李光明可千万别出事。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在外面疯玩了许久,回来洗了脸和脚,上床倒头就睡。 林锦瑶也早早的上床休息了,此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宋露白翻来覆去睡不着,口渴便起床喝水,站在堂屋的桌子跟前,听到了她妈那屋传来的说话声。 为了听的更清楚,她蹑手蹑脚的趴到了门上。 “现在和我们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结婚,还有没见过对方长啥样的,哪像现在啊,还相看相看,了解了解。” 说话的是林大海。 宋露白知道,林大海和她妈说话与平时在公共场合和其它人说话的语气不一样。 他和她妈说话,语气更随意自在,也多了几分亲近,不像和她这个继女说话,咋样都别扭,显得干巴巴的。 张翠翻了个身:“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过去盲婚哑嫁那一套,婚姻自由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林大海哼了一声,“我就是不明白,那个小伙子条件那么好,那丫头有啥不满意的?跟坑她似的。” “她跟我不亲,她的事我不好说话,我一说话,她保准又烦,你好好劝劝她,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那么好的条件,错过了可惜。” 张翠:“她从小主意就大,谁知道她咋想的。” 林大海:“这事别由着她胡闹,好的对象可遇不可求。” 张翠白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刘梅给介绍的那个条件也不错?” 林大海一噎。 张翠继续说:“哪个真好哪个假好,我一眼就能瞅出来,她还想糊弄我,用我闺女给她做人情,算盘打的怪精,把别人都当傻子看,自以为聪明,实际谁都能一眼看出她的心眼。” 林大海理亏,气口低了几分,“都过去了还提啥,好歹这回她住院碰个条件好的,也算是将功赎过了,可得把握住。” 张翠气定神闲:“这事急不得,也不能上赶着,上赶着的不值钱。” … 屋内二人讨论她的话题到此为止,宋露白蹑手蹑脚的回了屋。 被子盖在头上,心里莫名难过。 恍惚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去医院送完饭,出了医院就碰到了正在停自行车的李光明。 她欲装作没看到对方,垂着眼往前走,然后意外的被叫住了。 “同志,好、巧。” 李光明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脸上的表情因为紧张略显僵硬。 宋露白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光明鼓足勇气上前,“那啥,我姑说病房里的人都很照顾她,你还帮她热过饭,我今天带了点心,专程请病房里的人一起吃,你吃点再走,也让我替我姑谢谢你。” 他姑说了宋露白每天大概来医院的时间,他今天紧赶慢赶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巧遇”,自然得抓紧机会。 宋露白婉拒:“用不着这么客气,我也就是举手之劳。” 李光明:“做人得知恩图报。” 他生怕她走了,干脆一股脑将带来的点心包裹塞进了她怀里。 宋露白都来不及做反应,李光明满脸通红的骑上自行车跑了。 自行车上的背影写满了慌张与害羞。 宋露白:“…” 这样的纯情都让她产生了好感。 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啊。 没有任何讨厌的理由。 长的白净、体格瘦高、工作也不错、还一眼可见的对她有意思、看起来纯情的不行。 扪心自问,如果没有那个梦,在相看后她一定会顺水推舟的答应处对象,然后顺理成章的定亲… 从前她就知道,只要家里给她相看到合适的对象,很快她就会从这个家嫁到别人家去。 无所谓喜不喜欢,看着不讨厌就行。 她舅家、姨家的表姐以及其它朋友都是这样。 不能想了,她甩了甩头。 怀里的点心包裹让她犯了难。 医院的楼上,刘杏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半响后,她返回了病房。 “婶子,我刚才在你门口碰到你侄子了,他有点急事就没上来,让我把给你带的点心送上来,我放桌上了啊。” 李大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满脸笑意,“你俩刚才碰到了?” 宋露白点点头,“我就上次见过他一次,刚才他说了病房号和婶子你的情况我才把人对上号,他长的瘦高,我应该没认错人,婶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人走了,李大姐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 李光明来了又不上来,她想不到他有什么急事,指不定是和人姑娘说了两句话害羞了呗。 啧啧啧。 这干巴巴甜腻腻的点心哪是送给她的呀。 第12章 入职 白天和马小荷一起逛街,宋露白得知了马小荷已经相看了对象并且快定下来的事实。 “这也太快了?有必要这么急?” 宋露白不可置信。 高中毕业才多久啊,到现在还没一年,咋就快定亲了? 马小荷脸上有羞意:“其实我和他也就见了几面,但我觉得他还行,他在部队,等结婚报告一下来我们就结婚了。” 宋露白瞪大眼,“你要随军?那以后我岂不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你几次?” 马小荷点头,语气带着点不舍,“估计是这样没错,不过他们的驻地离的不算远,坐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你的工作咋样了?要是还没着落,我给我爸说说,等我走了,让你顶我的班,我以后随了军,我对象说了,我要是想工作,可以申请,我好歹是高中毕业,在部队里也算是高学历,向组织上申请工作比较容易。” 宋露白摇头,“我工作有信了…” 星期一是宋露白正式上班的日子。 身上斜挎着军绿色的布包,上衣穿着洗到花色都快掉没了的格子外衫,裤子是靛蓝色的,头发梳的齐整,绑了两个麻花辫。 七一街道办事处离食品厂不远不近,走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街道办公室对面是一个学校,篮球场正好在街道办事处对面。 宋露白到办公室时还没到正式上班的时间,不过办公室里的人员都来的差不多了。 “同志,我是新来报到的户籍员,叫宋露白。” 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严谨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着宋露白,打量完淡淡的点点头,“你的情况我们大概知道,不过还得做一下登记,你去找赵磊,做完登记后再来找我。” 宋露白能感觉到对方看她的眼神中有排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这个生面孔从进入办公室开始就一直有人打量她。 街道办事处里有书记、主任,还有秘书,那个中年女人是七一街道办事处的主任。 赵磊一边登记着她的个人信息,一边给她说着街道办的大致情况。 赵磊也是一名户籍员。 街道办里最多的就是户籍员了。 “赵同志,户籍员平日里要做什么工作?” 赵磊道:“咱们主要负责自己片区内的治安管理,平日里干的最多的活是出去巡逻,如果接到群众举报,得报到派出所和公安同志们一起上门核实情况,走在街上,看到可疑人员,也有义务上前盘问情况,总之要保证居民们的安全。” 听起来一点都不复杂。 更何况没有人没和街道办事处的人打过交道。 平日里家里要是来了亲戚,第二天街道办的和派出所的就会上门调查。 宋露白压低声音:“那赵同志,我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赵磊小声说:“和书记主任她们都一样,都是二十三。” 宋露白不可置信。 为什么领导和小办事员的工资一样? 赵磊不想多说,囫囵说道:“咱们这虽然看起来不错,但也就是看起来。” 不错的地方在哪?在走在街上巡逻威风凛凛没人敢小瞧了去。 有些成分不好的人出门都得来街道办请假、只要街道办的人上门查访,没有人敢不开门招待。 从外在看,街道办的工作真的很不错,但从工资福利来看,却压根不如厂里的工人以及其它单位。 眼见王主任端着搪瓷缸子出去了,宋露白小声问:“为什么我感觉王主任好像对我有意见?” 赵磊瞥了她一眼,“啊?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你的错觉。” 赵磊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而已。 上一个户籍员托关系调到公安系统了,所以空出来了一个职位,户籍员这个工作虽然不能和其它单位比,但也算是个好工作。 城里没工作的青年多的是,就业所里记录的缺工作的待业青年还多着呢。 找不着城里的工作,就只能去县城、去乡镇。 这可不就显得城里的工作多金贵了? 王主任恰巧有个闺女也在等工作,可偏偏没如意。 她能看宋露白顺眼才怪。 但领导的闲话咋能轻易和一个刚来的说? 不过这个新来的能得到这份工作,就证明她家里还不错,也没必要得罪了去。 赵磊低头的功夫就想了这么多。 登记完情况,宋露白去找王主任报到。 王主任指了指墙上贴的各项规章制度,不咸不淡的说:“找时间记熟,上班不许迟到,巡逻期间不能去办自己的事,我们的工作关系着片区居民的安全,所以不能马虎…” 王主任拉着脸说完了话,从抽屉里拿出来几个黄皮笔记本。 “你把这一个月的情况规整一遍,页面要整洁干净,不能有错别字。明天、算了,你新来的,那就这两天之内给我。” 宋露白大致翻了一下略显旧的笔记本,当即反抗道:“两天来不及,一个月的内容,两天怎么可能写的完?” 整她呢! 反正你都看我不顺眼了,那我宣扬出来,也好过吃个哑巴亏。 话落,办公室里那瞬间静得诡异的安静。 王主任抬头,一脸不赞同,“年轻同志就该吃苦耐劳,遇上一点事不想着怎么解决,开口就先说不行,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 要是一般的小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说,不但抬不起头,腿也抬不起来,还不得浑身定在那红着眼? 但宋露白在家被林大海打过后胆气勇了不少。 她还能笑出来,“主任别生气呀,我不是不能干,可我毕竟是新来的,怎么写还得先摸索清楚,我一来你就给我安排了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我想把工作做好,不得耗点时间么?不然您再给我宽限两天。” 王主任心里很诧异。 她拉着脸训话时办公室里的男青年都不敢跟她呛声,而这个丫头片子还能笑出来,并且神色自若有理有据的为自己争取时间。 满办公室的人都盯着这边,再发作倒显得她小题大做欺负新人了。 “那就三天。” 说着她还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你看看,这是过往记录的,就照着这上面的格式写。” 宋露白准备把本子拿走时,王主任又道:“就在这看,这个你不能拿走。” 第13章 出外勤 宋露白神色自若的化解了王主任的刁难,让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像王主任这种爱摆架子爱给人脸色不好打交道的人,不但会让来办事的群众受气,还会给办公室里所有年纪比她小、职位不如她的人脸色看。 办公室里公认的最不好相处的就是王主任。 今天这个下马威,宋露白要是不反抗,就只能被话压的不敢出气,之后老老实实赶工,两天做不完就得把任务带回家加班,以后在办公室里也是个窝囊的受气包。 碰到脾气不好的、硬气的主,直接顶回去是爽了,但以后的办公室关系也完蛋了。 但宋露白这几句话处理的就挺好。 言语间姿态不显得卑微讨好,既为自己争取到了多一天的时间,又没得罪人。 端着茶缸子在一旁的陈书记都觉得宋露白有两把刷子。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们对视一眼,隐下了各自要说的话。 宋露白可没觉得自己多能耐。 之前她除了顶她妈的班在食品厂干过几个月,还在别的单位做过两个多月,然后被办公室的破事恶心到辞职了。 留在城里的工作有多难得她已经见识过了,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无论环境怎么样,她都会坚持下去。 办公室里总有人仗着年纪、地位和工作经验欺负刚来的年轻人,宋露白不想再当逃兵,打定主意这次要一直干下去,自然要想方设法的留下来,并且为自己营造一个好的工作环境。 这位王主任看起来是难搞,但根据刚才的情况可以看得出她其实也没那么难搞。 王主任要她整理的东西是过去一个月户籍员登门调查的记录情况。 某某某在几月几号来到片区某家,和主人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而来,预计待几天,实际待了几天,是否带了合规的介绍信等等。 有那丢了介绍信的,当天就得报给派出所,这边也得记录,另写到一个专门记录的本子上。 因为户籍员上门做记录,登记的比较潦草,写的也不规整,这些东西又得上交到片区派出所去存档,所以需要重新整理一遍。 每一条下面写什么都是有要求的,格式工整了,一眼看上去简洁明了,才是整理的目的。 宋露白知道王主任也就给她看这一次,所以看的格外认真,只要把格式记在心里,写起来就没那么麻烦了。 条理理顺了,写完第一个开头,后面的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工作量不小,但三天时间应该够用了。 别的户籍员根据排班组队巡逻去了,门口放的一张桌子前赵磊坐在那,记录来街道办的人员进出以及需求情况。 有群众来举报某某家来人了却院门紧闭,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还有成分不好的人来请假去外地探亲的;还有邻里之间闹了矛盾来请街道办评理的… 街道办事处一层不算大,除了书记有个单独的办公室,还有几小间存放文件资料的地方,别的人员几乎都在一个大办公室内。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看起来比菜市场还热闹。 赵磊将反应的情况记下,按照惯例报给王主任,王主任抬头张望一圈喊道:“宋露白,你和肖艳去走一趟,看看那几家都是什么情况。” 宋露白迟疑,“我还有…” 王主任都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皱眉催促:“赶紧去,我们街道办事处事情本来就多,分不出更多的人手,有困难就克服克服。” 宋露白还能咋样?只能老老实实出外勤去。 肖艳是个短发姑娘,个头长的也矮,人黑黑瘦瘦的,不过话挺多,是个健谈又和善的人。 出门前,肖艳拿着一个袖标递给她,“敲门前戴上这个,没人敢为难咱们。” 宋露白道谢后礼貌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等彻底离开了街道办,肖艳同情的看向她,“以后你老实点,在王主任面前低眉顺眼点,她才不会一直揪着你不放。” 宋露白趁机问:“她为什么会对我有意见?” 肖艳囫囵说:“王主任向来就是这样,在办公室里一丝不苟,大家都怕她,你是新来的,又抢了她女儿的位置,她能看你顺眼才怪,你是不是有亲戚在公安系统内?不然咋能挤走王主任的女儿。” 街道办事处是比不上正二八经有编制的政、府单位,但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日后要是混熟了,肖艳反倒不好开口问宋露白咋进的街道办事处,显得目的性太强。 宋露白可算是知道王主任为什么这样了,不过和肖艳也没说的太清楚:“我是托了人帮我找关系才能进街道办,不然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就只能去乡镇当老师了。” 赵芳老师和吴老师花了人情才给她弄了这份工作,她必须得好好干。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宋露白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就像她亲的爷爷奶奶,也会嫌弃她是个女孩而讨厌她,又想为了自家扒拉点好处假意对她好。 至于赵老师和吴老师,对她好不仅仅是因为她老表的关系,更是因为赵芳老师去年大着肚子差点出事,最后被她及时送去了医院,这才保下了大人和孩子。 甭管赵老师为什么对她好,她就知道赵老师和吴老师是真心对她好,以后她也会继续真心对她们好就对了。 肖艳认同感十足的点点头,“可不是吗,能留在城里工作不容易,往下面的乡镇去了,谁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咱们片区有常住人口八千多个,这片居民区,还有那条街,直至那个街尾的照相馆为止,都是我们平时要巡逻的地方…” 片区基本都是带院子的民房,院子大的里头住着好几户人家,院子小的,里面只有一家人,但家家户户哪谁家没个五六口人? 五六口还算是少的,一些家里老老小小、结婚的没结婚的,加起来都有十几口。 “袖标戴好了,你年纪小,看起来面嫩,一会板着脸,说话气势也足点,那些人就不敢小瞧你,咱们来的这家可不好惹…” 宋露白忙点头:“我跟着你,保准不掉链子。” 第14章 老东西 敲门之前,肖艳同志还做了面部表情管理,张着嘴活动着面部肌肉,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合住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 宋露白觉得她夸张。 肖同志这么严阵以待,看来里头那家是真的不好惹。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好几遍都没人来开门。 肖艳干脆大喊,“李大娘,我知道你家里有人,我是街道办事处的肖艳,有人举报你家来了可疑人员,你要是还不来开门,我就去找派出所的同志来了。” “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来开门,来的就是派出所的同志了…” 话都没落,木门被拉开,一个脸上没多少肉的矮瘦大娘拉着脸把门打开了。 三角眼、鹳骨高、面无二两肉、嘴成八字下撇、看人时眼有凶光,刻薄又凶悍的面相一看就不好惹。 “干啥呀干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子我犯啥事了,又干啥来了?哪个杀千刀没的狗东西去举报了我家,我招你惹你们了,天天干那缺德事,祖坟都她娘的冒黑水了,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这老太太叉着腰当着俩人的面骂起了左邻右舍里举报她家的人。 肖艳等她骂完了,晦气的推门进去。 老太太赶忙走到二人前面去,回头看了一眼生面孔宋露白,眉眼一扬,三角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宋露白,目光在她胳膊上的袖标定了定,“新来的啊。” 没等宋露白和她打招呼,宋露白就听老太太撇着嘴说:“净整些没用的丫头片子,丫头片子能办成啥事?顶啥用…” 宋露白板着脸还嘴:“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丫头片子怎么没用了,你比主席厉害,比主席能耐,还想推翻主席的话,你是哪位能耐人啊,哦,你是老丫头片子,从小就没用,老了也没用,没用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你说说该咋办?” 老太太没想到死丫头片子倒是挺厉害,吊着眼扬着下巴,语气得意,“那你说咋办?丫头片子就是没用,我不是丫头片子了,可和你们不一样。你个丫头片子没一点教养,说话恁难听,也…” 宋露白冷笑:“有啥不一样啊,小丫头片子长成老东西了,没用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死了。” 老东西就讨厌听到让她去死的话,气的挥手要扇宋露白。 宋露白能让她扇到? 她躲开后扬声,“你敢动我一下,咱就去派出所分说分说,让你看看妇女是不是能顶半边天,看看派出所的同志认不认可这句话。” “咚” 小院里的小门突然响了一下,似乎是里头有人在撞门。 老太太想还嘴,听到这声响动时眼中明显划过心虚和紧张。 宋露白指着门,虎着脸,“打开。” 老太太反对:“里头就只有一只鸡,活蹦乱跳的,门一打开就跑了,追不回来你们赔我?” 此时门又响了一下。 老太太眼中的心虚过于显眼,肖艳本能的觉得有问题。 “打开,不然我报派出所了。” 老太太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不是上门来调查的?我家确实有亲戚来了,我去把人叫出来,你们该问啥就问,可别说我不配合。” 俩人虎着脸不说话,老太太抹了抹头上的汗,“我说了就是一只鸡,真的啥都没有。” 肖艳:“你儿子儿媳妇呢?” 老太太轻嘘一口气,“儿子上工去了,儿媳妇身体不舒服,在屋里呢。” 肖艳刨根问底:“哪间屋子?” 老太太的手抖啊抖,最后指向了正屋的窗子,眼睛却又瞟了一眼院里那间发出声响的小破屋。 肖艳点点头,“那行,进屋,咱们记录一下情况。” 宋露白不赞同的看向她。 咋能就这样算了? 这老东西明显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事。 肖艳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她俩都是女同志,这老太婆明显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等正事办完了,再去找在附近巡逻的其它人过来一起,或者直接去片区派出所找警察来,这老太太肯定就老实了。 正屋里头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六十多,一个四五十。 “姓名,年纪,和主人家什么关系,把介绍信拿出来…” 肖艳按流程进行询问,宋露白坐在一旁快速记录。 她可算是知道本子上记的东西为啥乱七八糟了。 别人说话的语速虽然正常,但记录的人落笔跟不上语速,就会忍不住心急的想要跟上,字迹就会潦草。 于大力,年纪三十一。 记下这个数字,宋露白不可置信的多看了于大力两眼。 这沧桑干枯起纹的皮肤状态,说他四十八她也是相信的。 介绍信没问题,介绍信上写的也是探亲,问完所有情况,肖艳和宋露白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等问完记录完了,老太太迫不及待的撵人。 “没啥事了,没啥事就赶紧走。” 肖艳指着里屋的门,“门打开,我看看你儿媳妇。” 老太太挡在门前:“她有啥好看的?她病了,病歪歪的,病气重着呢,别传染你们了。” 肖艳提高音量:“打开!你不打开,我就让派出所的来。” 坐在一旁的老头弓着腰把门打开了,隔着帘子能模模糊糊看到里头的床上被子摊着,但不能确定里头躺没躺着人。 宋露白要进去,被老太婆拦下。 一旁的老头拉着脸说:“你们又不是警察,凭啥进去?” 宋露白脚步一顿。 她就是个户籍员,干的活虽然和派出所的户籍民警差不多,但终究没有执法权。 宋露白只能作罢。 在老太太得意的眼神中,俩人被请出了院子。 门啪一声关上,里头传出老太太的难听话。 “说了丫头片子啥也干不成,丫头片子能干啥?啥也干不成,还不如死了呢。” 宋露白捏拳,“老东西,自己是女的还瞧不起女的。” 肖艳劝道:“冷静冷静,像这个老太太这样的,咱们片区还有几个出名的,但凡上门的有个男同志,这老太太都不敢这么不客气。” 宋露白肯定道:“那间屋子一定有问题,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肖艳点头:“我知道,可能是她又打她儿媳了,还把人关起来了,你在附近守着,哪也别去,我去趟派出所,喊人来开门。” 第15章 不灵了 肖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宋露白蹲在斜对面的院墙下守着。 一个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同志和她对上了眼。 男人看起来比她大点,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对上眼后,男人对她招了招手。 宋露白左右张望一圈,确定是在喊她后,走到了近前。 “你找我有事?” 男人看着她的袖标,“你是街道办事处的,我看见你们刚才进沈玲玉家了,沈玲玉咋样了?” 对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关切。 宋露白记得刚才那位李婆子的儿媳妇就叫沈玲玉。 她确定对方一定不是沈玲玉的丈夫胡小庆。 这么关心别人的媳妇是闹哪样? 她的眼神过于直白了,赵陆军忙摆手,“你可别误会,沈玲玉天天挨打,昨天又挨打了,今天我没见她出门,怕她出了什么事。” 宋露白围着他转了一圈,特意绕到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今天去办公室里举报的好像就是他。 “我们刚才进去没见到沈玲玉,我的同伴已经去派出所找警察了。” 赵陆军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宋露白没忍住:“你俩什么关系啊?她已经结婚了。” 赵陆军板着脸:“你别胡乱揣测,这样会伤害她的名声,她的日子已经够难了,要不是怕她日子难过,我早就进去揍那一家子了。” 宋露白瞅着他没说话。 赵陆军又瞅她一眼,“你脸生,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那肯定不了解沈玲玉。” 宋露白:“她很出名吗?” 赵陆军声音压的很低:“以前大前街、后前街还有玉华街几乎都是她家的,她成分不好,父母去世后这几年一直过的很艰难。” 大资本家小姐啊,这何止是成分不好这么简单,应该是极度不好! “你不要歧视她成分不好,她家人其实可好了,以前俺家吃不饱都是她家给接济的,看人不能只看成分,做人也不能不讲良心,过去受她家帮助的人多了去了,可现在她日子过得不好,压根没人给她搭把手,生怕和她扯上关系。” 宋露白:“她日子过得不好,你劝她离婚,反正她也没孩子。” 赵陆军愕然的看着她。 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还没结婚的女同志能说出这种话。 自古以来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不论日子过得怎么样,大家都不会轻易产生离婚的念头,日子咋样都得继续过下去。 过去他也没想过这点。 他只知道玲玉姐日子过得难,他想帮助她却没有办法。 “你咋说的这么容易?” 宋露白:“那你想咋样?” 要是日子确实过的不好,那就别过了,没谁结婚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肖艳很快带着一位男警察来了。 门再次被敲响,李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再次从门内传出。 听说警察同志来了,李婆子开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开门后她还不忘瞪宋露白和肖艳,然后摆出良民的态度询问警察有啥事。 门打开时,肖艳看到院子里的小屋门已经开了。 肖艳快步走到小屋门口,“这里头的鸡呢?” 小屋里堆着的都是杂物,没任何活物。 李婆子翻眼:“门一开就跑了。” 三人都知道这婆子是在胡说八道。 警察开口问道:“你儿媳妇沈玲玉呢?” 李婆子斜眼:“咋?找她干啥?” 肖艳随口就来:“有人举报你家里传出打人的动静,今天我们上门没看到你儿媳妇,人是不是被你们打死了?” 这家的儿媳妇被打不是一次两次了,街道办事处外出巡过逻的人都知道。 不过这毕竟是家事,她们也不好干涉,更何况沈玲玉的成分太差了,没人能给她做主,怕惹一身骚,但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得不管了。 李婆子没忍住骂道:“哪个没的天天盯着俺家的事,吃饱了撑的。” 警察神色一厉:“说的啥废话?人呢,还活着吗?” 李婆子瞬间收声,不情不愿的指着正屋:“在床上睡着的,她病了,病歪歪的,睡的死沉。” 宋露白二人跟着民警进了屋。 里屋床上躺着一个鼻青脸肿面颊瘦削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女人。 她双眼紧闭,眼睛肿胀青紫,嘴角肿的很高,额头糊着干涸的暗黑色血块。 民警探了探气,确定了人还活着。 宋露白提起的心微微放下。 民警随即没忍住教训道:“这是你家儿媳妇,哪有这么打的?你自己闺女出嫁了被婆家这样打,你不心疼?” 李婆子眼一立,吊着眼说:“咋?儿媳妇不听话我们还不能管教管教?就她这出身,要不是我家好心收留娶了她,她现在还活着没有都不一定!心疼,你心疼她?你和她啥关系啊你心疼她?我说她最近怎么不安分,那个外面的人是不是你?” 民警瞬间脸红脖子粗,“你瞎胡说啥?是有人举报你家可能有人命我才来的…” 民警没想到李婆子敢给他泼脏水,心里有点后悔跑这一趟。 民警在自证,李婆子在一旁洋洋得意。 宋露白手痒,想抽这死婆子几巴掌。 “好你个李二丫,敢污蔑人民警察,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是给大家排忧解难的,不是你的臭嘴可以污蔑的。” “何同志,你别和她说那么多,她是故意污蔑你,变法的不让警察管她家的事,她用心险恶,你自证清白就是掉进了她的陷阱里,她污蔑人民警察,如果这次你不让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下次她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来赶走来她家调查事情的警察。” 话都说到这了,何顺也反应过来了。 这个污蔑他不能白受了。 何顺肃起了一张脸,“你污蔑警察,开的不是好头,这次让你得逞,下次你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污蔑其它来你家的警察,李二丫,跟我回去走一趟。” 虽然不能把这个老婆子咋地,但让她写个检讨书都能起到震慑效果。 只要进过一次派出所,进去后先晾她几个小时,都足以给这个婆子一个教训。 何顺的气顺了,警服的气场又在无形间增强了几分。 这回轮到李婆子不可置信了。 以往有人管她家闲事,这招屡试不爽,那些男的都被吓的不敢再吭声,这回咋就不灵了? 第16章 莫管闲事 李婆子知道警察是真的要收拾她时,她先是求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求饶不成,又开始撒泼。 何顺庆幸自己刚才在她求饶时没心软,见她又撒起泼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跟看戏似的,等她自己停止。 “你不跟我走,我就回去多叫几个人来请你,让街坊四邻都好好看看。” 一句话把李婆子给干沉默了。 她站起身,嘚嘚嗦嗦的说:“那走。” 诶,丢人啊,以后还怎么见人呦。 何顺都带着李婆子出院门了,宋露白还没跟上。 肖艳拐回来催促:“走啊。” 宋露白的手刚从沈玲玉的额头上拿下来,“她发烧了,病成这样,得送卫生所去。” 沈玲玉的公爹胡老头挡在跟前:“哪那么金贵,躺两天就好了,用不着去卫生所,俺家也没钱。” 宋露白冷着脸:“她要是死了,你家谁负责?你也动手了,人被打死,得有人去坐牢。” 胡老头歪着头瞪着眼:“死了是她命不好,再说咋就死了?以前躺两天就好了,我家的事不用你们管。” 肖艳拽了拽宋露白的袖子,示意她该走了,剩下的事不是她们该管的,这是人家的家事。 宋露白想起那个门被撞的咚咚响,就怀疑是沈玲玉在里头求救,她没法这样走。 宋露白出了门,跑到巷子里,走到拐角就看到了还在那探头探脑的赵陆军,对他挥了挥手,“沈玲玉现在人事不省,你帮我把她送医院去。” 一听这话,赵陆军二话不说跟着她进了院,推开挡着的胡老头,硬生生把沈玲玉扛了起来。 胡老头在后头跳脚,“那是俺家的人,你们谁啊?哪有你们这样办事的!” “你们把她送卫生所,别指望我家出一分钱。” 赵陆军充耳未闻,一心想着赶紧把沈玲玉送去治病。 宋露白留了个心眼,没让赵陆军把人送去街道卫生所,而是送去了医院。 人都走了,一直缩在一旁抽烟的于大力才出声:“她要是醒了,不会乱说话?” 胡老头急的原地转圈圈:“都怪这两个臭娘们,你在家等着,等我儿子回来了,我让他去卫生所守着,现在我去守着。” 哎呀哎呀,咋弄的乱七八糟的?老婆子还被带去派出所了,都是啥破事啊! 宋露白她们跑完了这家,还有下一家要跑。 半道上肖艳难免说宋露白过于热心肠。 “你才刚来,年纪也小,太冲动了,看到什么事都想管,管不来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堆破事,管多了还有可能挨骂挨打,以前我就被打过,你是吃了亏才能长记性。” 宋露白知道肖艳是为自己好,可她做一件事想要怎么做就一定得做成,不然浑身难受。 “那她要是真死了咋办,看着她那身伤多让人难受,反正我于心不忍。” 肖艳摇头,“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这一次肯定也能挺过去。” 说着她压低声音,“大前年冬天,我刚来的时候,她就因为挨打掉了一个孩子,她生不出孩子了,日子一直不好过,那有啥办法呢,谁能咋帮她?” 宋露白听的难受,对李婆子一家的恶感到达了巅峰,也对沈玲玉产生了“你咋这么窝囊”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她让自己淡定,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自己的事,跟她没关系,但心里很难不惦记。 一上午又走访了两家,一家来了亲戚,介绍信什么的都没问题,另一家的亲戚说介绍信丢了,人被她们送去了派出所。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肖艳拉着宋露白就往公共食堂跑。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咱得跑快点,不然到那就不剩啥了。” 宋露白也早就饿了,当下也是卖力的跑。 街道办事处的人吃饭都得去隔着一条街的公共食堂,来这个食堂吃饭的人还有其他单位的人。 以前吃大锅饭是在公共食堂吃饭随便吃,不要钱和票,这几年改了,得给票才能吃饭。 宋露白是城市户口,吃的是供应粮,每个月的口粮饿不着也撑不着,想要吃的更饱,就得自家想办法买粮。 今天在街道办登记的时候,一道把粮食关系也转到了这边。 食堂里这会儿人多的很,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宋露白。 她的饭盒本来就装在布包里,打饭的师傅看她是女娃,菜汤都没给她打满。 宋露白觍着脸笑着说:“师傅再来点呗,饿的很呢。” 豆腐切的小块,汤里飘着绿色的野菜,还有点绿豆芽,不算稠,看不见一点油腥,宋露白却还是分泌出了口水。 豆腐也不常吃呢,她都馋了。 师傅瞅她一眼,“你个女娃还挺能吃。” 说着又给她加了大半勺汤水。 宋露白笑眯眯:“多谢师傅。” 二两粮票换了一个油香的葱油饼,惹的肖艳馋的不行。 葱油饼是白面做的,用猪油煎的,油香味扑鼻,配着绿色的葱花,好看又好吃,缺点是贵,一个要二两粮票。 二两粮票都可以换四个窝窝头了。 一个月里肖艳都舍不得吃两回油饼子的,顶多吃一次解解馋。 宋露白察觉到她眼巴巴的眼神,大方的给她掰了一块。 肖艳忙摆手,“不行不行,你自己吃,我哪能要。” 宋露白硬是放进了她饭盒里,“我初来乍到,是肖艳姐你带着我,我得多谢你的照顾,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给我一块窝窝头,咱们换着吃,就都能吃饱。” 葱油饼都放进碗里了,肖艳自然是拒绝不了了,便给了宋露白一个包谷面窝窝头。 豆腐菜汤里虽然没荤腥,但清爽可口,配着窝窝头吃正下饭。 一盒汤一个窝窝头大半个饼子下肚,宋露白也就吃了个五六分饱。 这样她已经满足了,毕竟在家里也没吃过十分饱。 宋露白以为下午可以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结果下午王主任又给她派外出的活了。 她估摸着接下来的两天还是这样,王主任根本不会给她整理资料的时间,于是下班后她将本子都装进了布包。 不回家加班这活根本做不完。 就是不知道王主任什么时候能放过她。 好在家里有电,能够支持她加班。 第17章 翻旧账 宋露白上班第三天回来时林锦瑶和刘杏春都在,还有林书红,今天竟然也来了。 宋露白顺嘴问道:“医生咋说的,嫂子身体恢复的咋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大海也看了过来,用命令的口吻说:“身体没啥大问题了就回家养着去,在医院不够麻烦的。” 林书红垂着头顶嘴,语调平平却格外气人:“又没花你家的钱,医生说了她伤了元气,得好好养着。” 林书红知道,李婶子不出院,刘梅肯定不愿意出院,他得支持她。 林大海被亲儿子顶撞了,想要找回当老子的尊严,不然这一个二个都不拿他当回事。 “回家养也是养,非得住在医院干什么?住医院不得麻烦?还拖拉的都是人,要养回县里医院养去,你天天来回跑,不嫌麻烦?” 宋露白知道林大海这是咋了。 他是受不了刘杏春在家里吃白饭要撵人了。 刘杏春在她家吃白饭还没三天呢,肯定是她妈在背后说了。 这几年的日子虽然比头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好过的多,但家家户户的粮食也都是有份额的,来了外人吃白食,她妈能乐意才怪。 她这个后爸平日里看着是个不吭不哈的,其实是个爱计较的。 林书红当时就有点恼了,觉得真的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要是他亲娘在,他媳妇在医院住着,他亲娘不但不会赶人,还会去医院照看着。 哪像现在,他来亲爹这次次都浑身不自在,媳妇多住几天院还被人赶。 林书红恼道:“县里医院哪比得上市里医院的条件,她这次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的命,在医院多养几天我愿意,回到县医院还得来回折腾的才是麻烦。” 眼见林大海闭了嘴,一直没说话的张翠知道今天这个恶人还得她来当。 张翠直接开口道:“刘梅在医院养身体是应该的,但咱家的粮食都是有定额的,人多可吃不到月底了。” 听到这话的刘杏春垂着头不敢吭声。 她身无分文,来的时候除了带了一只干巴巴的兔子,再没拿任何东西。 她娘家不给她钱,亲姑刘梅也没给她钱,来到这的几天她吃的确实都是林大海家的粮食。 不得不说,这里的饭比她家里的强多了。 除了一个刘杏春,还有一个林锦瑶。 林锦瑶人虽然小,但每天也要消耗口粮。 林书红突然涨红了脸。 在再次输出之前,张翠对几个小的开口说:“去,都出去玩去,一会儿再回来。” 林建设和林和平迫不及待的出去了,刘杏春闷不吭声牵着林锦瑶的手,出去时侧眸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进屋拿她的本子,准备去马小荷家赶工。 宋露白还没出门,就听到林书红语气激动的说:“爸,这才几天,她俩能吃多少东西?要是我妈还活着,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你们的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要说吃白食,宋露白也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食,你也愿意一直养着,爸,你早就不是我爸了。” 宋露白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根本忍不住。 她知道林书红就是说给她听的,想恶心恶心她。 她回头说:“我吃的是我妈的那份,我妈的工作本来就能养活我,还绰绰有余,别说的跟我占着什么大便宜了一样。” 张翠回头目光不善的赶人:“有你啥事,赶紧走。” 宋露白撇撇嘴,出了门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偷听,顺便防止有人经过听到了,然后传的到处都是。 张翠:“我嫁给你爸之前就有工作,你结婚买家具,没用我的钱?你找工作我没出力?那辆自行车的票还是我给你找的。 林书红,做人得讲良心,我哪对不起你了,还拿露白说事,那是我闺女,家里不养她,把她赶出家门让她上街要饭?你的脊梁骨不得被人戳死! 又没吃你的喝你的,也没沾着你啥光,你还有那么大的意见。 咋的,我就得为你和刘梅当牛做马?谁家里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上次还打我工作的主意,咋啥好事都得让她刘梅占了? 你总说你爸娶了我就变成你后爹了,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忘了亲爹,啥都想为了你媳妇把好处往你家扒拉。” 说到这,林大海心里狠狠的点头,简直不要太赞同。 “你闺女吃点喝点无所谓,刘梅她侄女和我家有什么关系,我凭啥就该养着她?” “你是一心想着刘梅,你想过你弟弟没有?我不是你亲妈,但我摸着良心说没亏待过你,我一个后娘,敢说我的钱花在你身上的比花在我亲闺女身上的都多,你倒好,成天把我当敌人,现在也把你爹当敌人。” 张翠今天的火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李光明的情况她打听了,她很满意对方的条件,今天特意去了一趟医院,问刘梅的情况还是其次,主要是想和那位李大姐说说话。 结果好家伙,她去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一些闲话,她又恰好瞅见刘杏春往李大姐的侄子李光明跟前凑,刘杏春都追人追到医院门口了。 刘杏春和李光明说话那羞涩的样子,她一个过来人会看不明白? 李光明的事还是她闺女提的,刘梅只囫囵向她提过一嘴。 她说刘梅咋这么不上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心眼子又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还能让刘杏春继续住这才有鬼! 所以刚才她直接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了,就是想让刘杏春没脸,赶紧回村去。 门口的宋露白听到她妈开始翻旧账,放心的走了。 她记得林大海刚成为她的后爸时,林书红和他妹子林秋那时候都还没结婚,那些年就有不少摩擦。 林书红成家后工作也调去了县里,家里的气氛才清爽点。 但一涉及到钱财,家里总得发生点摩擦。 林书红、林秋和林大海吵,林大海和她妈吵。 林书红、林秋指责林大海是后爹。 林大海指责她妈心眼小,不是真心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然后她妈哭后就妥协了。 大姨总说她妈不会办事,让人欺负到头上了就只会哭。 宋露白觉得她妈这几年还是有进步的,毕竟都会算旧账了。 她大姨说林书红娶了刘梅单过后,林建设和林和平越来越大,林大海的心才偏回来,宋露白觉得也是这样。 第18章 强势的张翠 这一次,张翠的话林大海难得没有反驳。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还会觉得张翠是在没事找事。 而现在,林书红都有自己的小家了,他这个爹尽到责任给他娶了媳妇,什么都安排好了,他做的够多,谁都不能说他一句不好,林书红以后就不该指着他,也不该带着外人来占他家的便宜。 毕竟他还有两个儿子要养,俩小儿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带外人回来占便宜,那就是不识好歹、吃里扒外。 张翠说的对,他的这个大儿子一心想着刘梅和他的小家,压根就没惦记着他。 这几年一年到头的也吃不到大儿子孝敬他的东西,现在都指望不上,以后就更指望不上了。 唉,咋就生了个白眼狼,他出钱出力给他娶媳妇调工作,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倒是跟他这个老子不亲了,天天说他是后爹,就一心想从他这扒拉点东西回自己的小家。 林书红可不觉得自己没良心,他见他爹不说话,难免想起自己亲娘。 要是他妈还在,他咋会在自己亲爸跟前像个外人? 他气的想抬腿就走,可想着媳妇的打算,坐直的腰又塌了下去。 他从兜里掏出几块钱,又拿出了粮票和半斤肉票。 林书红看着递出去的钱票心里多少有点肉疼,毕竟这本来是他给自己媳妇和闺女准备的。 林大海数了数钱,有点不满意,但到底没说啥。 张翠直接说:“这些我就当是刘杏春之前的饭钱,明天你让她回去,刘梅那,这边去送饭,在医院养到什么时候都行,只要能把身体养好,但刘杏春,我不愿意她再往我家来。” 林书红愕然。 他之前以为张翠今天闹是因为刘杏春吃白食,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为啥?她咋惹着你了?” 张翠唇角微动,最后还是决定把话挑明。 “我今天去医院,听到点闲话,刘梅病房里那个李大姐有个侄子,现在要和露白相看。” 说到这,她顿了顿,盯着林书红的眼睛,“我之前还纳闷刘梅大老远把她侄女弄来市里是要干啥,原来打的是这主意,算盘打的太响,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林书红一时语塞,没想到她这么精明,直接看透了。 但不妨碍他狡辩掩饰。 “听不懂你啥意思,杏春来就是为了照顾她姑的。” 老实人撒起谎来,让张翠都怀疑这事是刘梅背着他干的。 片刻后,张翠拍桌子,“我不管,让她回自己家去,别在这恶心我,说给露白的对象,就算成不了,也不能有个恶心人的东西在中间作怪。林书红我告诉你,这次你不听我的,我就去找刘梅算账,办这事也不嫌丢人。” 林书红理亏就会心虚,心虚就会说不出话,没刘梅在跟前帮腔,他还不是突然强势起来的张翠的对手。 一旁的林大海大概听懂了张翠说的啥,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刘梅她真敢想啊。 李光明家可不是普通家庭,这样的人家会找农村出身的儿媳妇? 他虽然不咋待见宋露白,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宋露白不好。 宋露白拥有城市户口,还是高中毕业,长相尤为出挑,个头不低,走在人群里看着都特别出众,有个词叫鹤立鸡群,宋露白就是那只鹤。 他和张翠都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也是城里户口,就这样的条件,他觉得宋露白的条件找个干部家庭出身的也没问题。 宋露白嫁的好对家里也好,在这点上他还没糊涂。 他不会阻止宋露白嫁的好,甚至还会支持。 宋露白和他不亲不要紧,和双胞胎亲近,以后就一定会帮衬他们,所以他希望宋露白嫁的越高越好。 但刘杏春是凭啥? 林书红起身,做出被冤枉的样子,“你想的太多了,我媳妇不是那个意思…” 张翠态度很强势:“我不管她是啥意思,明天就让她走。刘梅那要是因为这事传露白什么闲话,故意坏事,我撕烂她的嘴。” 林书红想维护自己媳妇,还没说话,就见他爹摇着头说:“真是秤砣掉进了鸡窝里,捣蛋哩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林大海看向自己大儿子,“你媳妇咋那么聪明,你就是跟她学坏了,啥锅配啥盖,想高嫁没问题,但跳起来得够得着才行,蹦的再高够不着不就摔了?” 林书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林大海又道:“好歹露白现在也是你妹子,你坏她的事有啥好处?让你媳妇安分点,敢惹事,我饶不了她。” 林书红憋屈啊。 他爹就这样轻易相信了,压根不听他说一句。 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林书红憋屈的走了,张翠在屋里瞪林大海。 “你这个儿媳妇是真能,一阵子不找事不消停。当初咋就让她进了门?” 想起当初,张翠也有点后悔。 林书红和刘梅是自己看对眼的,当初林大海反对的不轻,她却想着林书红要是娶个城里的,那还不如娶个村里的,她这个“婆婆”的日子也能好点。 结果呢,娶了个事精回来。 林书红非要娶,林大海拗不过他,再加上张翠也劝他接受,林大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结果钱没少花,头几年没少帮衬,帮衬的积蓄都空了一大半,还和他这个亲爹越来越不亲了。 林大海也后悔,此时和张翠统一了战线。 “那咋办,还能回到以前不成?再说以前还是你让我同意的。” “我说你今天火气咋这么大,原来是为了你闺女。” 张翠神色坚定,“那个小伙子我看好,各方面条件我都满意,今天李大姐和我说了,约个时间去王主任家说说话,让两个孩子正式见一面。” 听到王主任,林大海坐直了身体,“就你们厂那个王主任?” 张翠点点头,“是他,他俩家都认识。” 她压低声音,“李大姐的态度很积极,我觉着是李家那小子在背后使着劲儿。” 李家条件不差,李大姐的态度却这么积极,就只能证明是李光明上赶着。 林大海点点头,难得大度,“你趁机给露白做身新衣服。” 俩人在这边商量着宋露白相看的事,另一边的宋露白在马小荷的书桌上奋笔疾书。 她连着出了两天外勤,压根没时间整理资料,只能晚上赶紧补。 第19章 买卖 王主任连着三天都把宋露白往外派。 宋露白在白天根本就没有时间写东西,在王主任派任务时,她甚至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街道办的每一个人都很忙。 片区内几大千人,每天没啥大事,但小事不断,街道办里天天都在处理那些琐碎的小事。 连着回家赶了三天工,眼都熬红了,总算是把任务完成了。 翌日到了办公室,不用王主任开口,宋露白打着哈欠将抱着的本子放到了王主任桌上。 陈书记端着茶缸子经过,笑说:“大清早的还瞌睡呢,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这个样子可不行。” 宋露白想也不想就说:“我是连夜写东西熬的了,最近咱们片区事情不少,白天没法在办公室写,只能带回家。” 她没明着说王主任,但话里话外谁不知道就是那个意思。 宋露白就是那个意思。 她就是故意的。 被针对了凭什么不能表达不满? 大家都出外勤,凭什么就她有额外的工作?人家都不用回去熬夜呢。她做了这么多事,不能默默无闻的干。 说完她又一派正常态度积极的问王主任:“主任你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是哪有错误,我回去再修改一下,这可是你给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必须得圆满完成任务。” 宋露白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毛病,都让人怀疑之前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陈书记又多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心眼不少,圆滑的很。 王主任想挑刺,但挑不出来。 一打开,内页页面整洁,字迹工整清秀,字迹好看的都能上板报了,格式上也没有任何毛病,错别字几乎没有。 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啊。 陈书记随意瞟了一眼,就将视线定在了本子上,“哎呦,看不出来,小宋你写得一手好字。” 陈书记将本子拿起来翻了翻,每一页的字迹都很工整,没有任何潦草的地方,可以看出来绝对是用心写的。 “不错不错,以后每个月的汇总工作就交给你了,以后的板报你也可以参与。” 宋露白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响亮积极的应道:“行,书记只管安排,我一定好好干。” 书记似笑非笑:“不怕熬夜了?” 宋露白笑着摆手:“熬夜算什么,我是户籍员,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咱们办事处每个人都忙,能干我就多干点,比起在厂子里三班倒,我们的工作算是轻松的了。” 她脸皮很厚的给自己贴了个能干的标签。 她第一份工作就是坐办公室的,曾经一个大姐教过她,在工作岗位上要积极表现,除了积极表现,还得在领导面前宣扬自己,因为一但有好机会,机会往往会落到这类人身上。 大家的工作都一样,干的活都差不多,你凭什么能上去?还不是得看平时表现? 陈书记点点头,“这就对了,年轻人能干就该多干点,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他放下本子,对王主任说:“这回来的是个能办事的,果然还是得找有文化的,上过学的思想觉悟都不一样。” 王主任没附和。 因为她在怀疑陈书记在内涵她闺女。 她闺女虽然是初中毕业,但也算是文化人,思想觉悟肯定也是够的。 王主任将本子放进抽屉里,面色冷淡的对宋露白道:“行了,这没事了,你去。” 她得再给宋露白找点事做,她不是能干么,就好好干呗。 按照排班,宋露白今天外勤巡街,又是离开办公室里的一天。 巡街的目的是维护街道治安,一旦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员,她们就得上前询问,将可疑人员的信息查个底朝天。 今天的巡街还是很轻松的,毕竟没有没做完的工作惦记着。 几天过去,她已经和肖艳很熟了。 六人巡街,分了片区后两两结伴,今天又是她和肖艳一组。 街对面的百货商店排的队伍很长,要不是现在是工作时间,宋露白都想去排队了。 因为刚才听排队的人说,今天新到了一批罐头,还有红糖。 罐头和红糖这种紧俏货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见的。 “你听说没,沈玲玉报公安了,告她公爹买卖人口。” 乍一听到沈玲玉,宋露白还愣了愣。 “买卖人口?她公爹买孩子了?就因为没孙子?他胆子不小啊。” 肖艳赶忙打断她,“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压低声音,“我昨天听调到派出所的裴好志说的,昨天一个姓赵的男同志去派出所,直接把警察带去了医院,沈玲玉亲口说的,她家里逼她离婚,再让她跟着于大力走,于大力有五个娃,五个娃没了娘,正好沈玲玉生不出孩子,让她给于大力的娃当后妈去,为了把沈玲玉买走,于大力给了胡家三十块钱,钱都给了,沈玲玉死活不愿意,被打的起不来身,咱们那天要是没把她送去医院,晚上她就得被送走了。” 肖艳唏嘘,“还好你那天坚持了,不然沈玲玉就完了。” 宋露白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想到新社会还有这样的事。 “沈玲玉又不是胡家的所有物,胡家凭什么把她卖给别人?” 肖艳哼道:“那个院子还是沈玲玉家的祖产呢,她在自己家过的不像个人,还得被卖,找谁说理去?有些事没道理可讲。” 这就是宋露白喜欢和肖艳来往的原因。 她不会因为沈玲玉原本是资本家小姐而歧视她。 她认为人都是一样的,只有男女的不同,不能因为分了类就理所当然的用异样的眼神看待那些人。 可大多数人用所谓的正确,理所当然的鄙夷着那些人,用言语、行动欺辱她们。 普通人被欺负,大家还会同情,可沈玲玉这类人被欺负,大部分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在她被欺负的快死时,对宋露白来讲,这时连漠视都成了一种罪过。 “那胡老头一家被抓进去没有?” 肖艳摇摇头,“裴好志说难办,什么都是她一面之词,胡老头一家不承认,警察没证据,指啥抓他们?” 宋露白听的心凉,“那就这样了?” 肖艳叹气:“有这一茬,沈玲玉不会被卖到乡下去了,也算是好事…” 第20章 来记猛药 医院里。 刘梅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精神头比刚生完孩子的时候强多了。 林书红已经来医院给她说过了刘杏春的事,刘梅不甘心,没让刘杏春回村去,只是让她再也不去张翠家。 这么做除了为着李光明,还为着她自己。 她自己身体虚,林书红每天还得去上班,白天没人给她带小孩,她只能把刘杏春留在医院。 刘杏春听话,人又能干,有她在,她不知道轻松多少。 将人留在医院不好的地方在于吃饭不方便,不能吃张翠家的,就只能在医院订饭,得额外花不少钱。 眼看着李婶子和张翠达成了协议,刘梅急的嘴角都长泡了。 要是两家定下了就不好搞破坏了,传出去不好听,只能在还没定下之前加把劲。 看张翠的样子,对这事可上心的很,李光明这么好的条件,就该当她侄女婿,她得想个办法让这事成了。 慢慢来是不行了,得来记猛药。 刘梅奶着孩子出神时,病房门被推开,清瘦干净的李光明推门进来了。 刘梅赶紧侧身拢住衣服,又将被子拉了拉。 “李婶子,你这侄子孝顺,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跟你亲生的一样。” 李大姐笑容满面。 她知道侄子往这跑不是为了她,而是想碰到宋露白。 和刘梅客套几句后,李大姐嗔怪的看着李光明,“你上次送点心过来,自己咋不上来,还麻烦人家姑娘送上来。” 李光明一愣,“点心?她送上来了?” 上次将点心一股脑的塞给宋露白,他整个人害羞的都要爆炸了,在原地实在是待不住,他没出息的落荒而逃了。 跑了不远他就开始后悔。 可当时的后悔都没这会沮丧心凉的情绪来的强烈。 她把送给她的东西送上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他吗? 李光明鞋里的脚趾头蜷缩了起来。 明明还没谈上对象,他就体会到了失去恋人的心痛感觉。 可转念一想,上次他说是为了感谢病房里帮助他姑的人买的,她送上来也算合情合理? 这样一想,他又把自己安慰好了。 见侄子失魂落魄的,李大姐问刘梅,“露白那丫头这几天咋没来?” 刘梅听林书红说宋露白找到工作了,但她不想告诉李婶子。 这消息要一说,李婶子会觉得宋露白和她侄子更合适。 “我也不知道,许是家里有啥事。” 待了不到十分钟,李光明失望的走了。 在刘梅的眼神示意下,刘杏春追了出去。 “李同志,你等等。” 李光明疑惑的看向她。 刘杏春心里紧张的砰砰跳。 她不知道她姑到底咋打算的,但她会按她姑的交代做。 因为她姑肯定不会害她。 刘杏春声若蚊蝇,自己都不知道脸红的像猴屁股,“李同志,你是不是要和宋露白相看?你今天是想来看她的?” 被人戳破心思,李光明的脸色爆红。 宋露白的名字自他打听到后,已经在心底被他咀嚼了无数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就见了那一面,就一直对宋露白念念不忘。 哪怕刘杏春的声音再小,他还是分辨出了她话中的宋露白三个字。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到底有啥事?” 刘杏春心跳如鼓:“过两天我姑出院了,家里刚添了丁,会叫亲朋好友一块吃个饭,到时候宋露白也会一起去乡下,我们村挺好玩的,你要是想见她,星期四你也来,到时候来我家玩,我招待你们。” 李光明迟疑,“这不太好,我到底是个外人。” 刘杏春捏着拳头,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宋露白也知道你要和她相亲,她说不了解你,又怕到时候在城里相看,要是不成,传出去不好听,就想提前了解一下,现在是新社会了,她想找个称心的。到那天人多,你俩说话就不打眼了,要是觉得不合适,之后的正式相看就不必了。” 这下子,李光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所有疑问,“好,多谢你来告诉我,我一定去,你把地址告诉我…” 两人说好后,李光明忐忑中夹杂着期待与兴奋的走了。 刘杏春脑子里都是疑问。 她都是照着她姑交代的说的,但她真不知道她姑到底想干啥。 … 这两天难得没有额外的工作,宋露白按时下班后背着布包悠哉悠哉的回家。 平日里她早饭就在家吃,中午吃食堂,晚上回家吃。 不过下班之后她都会去食堂看一眼,看有没有好吃的,有就买了带回家。 今天食堂里竟然有肉馅的油饼,更好的是只要粮票不要肉票。 宋露白巡逻就在附近,来的早,幸运的买到了刚出锅的馅饼。 馅饼肉香扑鼻,两面被煎的焦黄,看起来油滋滋的,热腾腾的冒着气,闻着就让她分泌了不少口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上次吃肉还是她妈从厂食堂带回去的干豆角炒肉。 这两个肉饼她自己都能干完,却得忍着带回家分。 一人只能分到一小块,想想都馋的难受。 到底什么时候她可以吃肉吃到撑啊。 走到筒子楼附近,一路碰到认识的阿姨婶子大娘叔叔们,她熟络的打着招呼。 等上楼进了门,闻到肉味,宋露白简直不要太惊喜。 “今天是啥好日子?竟然有肉吃。” 林建设和林和平俩兄弟见她回来,欢呼着迎了上来。 “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回来不开饭,我们都快饿死了!” 双胞胎不满的声音能掀翻房顶。 宋露白都受宠若惊了。 有肉还得等她回来,她多大的脸啊? “妈,叔,发财啦?” 张翠瞪她一眼。 林大海难得笑着说:“你书红哥才给的肉票,还有几天快到期了,赶紧买上肉吃掉,不然就浪费了。” 人家笑脸相迎,宋露白也会回以好声好气。 她将油纸包着的两个肉饼放到桌上,“我也买了肉饼,不要肉票,只要粮票,我手里的粮票不多了,你们得给我补。” 双胞胎兴奋的欢呼声更大了,吸溜着鼻涕的声音都透露着迫不及待。 肥肉练了油,瘦肉切成丝炒了一盘子,被酱油染成了诱人的褐红色。 筷子飞快进出盘子,一家五口配着满口油香肉香的馅饼吃的不亦乐乎。 最后盘子里连渣都不剩,菜汤都被双胞胎用窝窝头擦干净了。 第21章 期待 有肉配着吃,连杂粮窝窝头都香的不行。 今天的饭份量备的足,宋露白难得吃到了十分饱。 瞅了一眼乖巧坐着的林锦瑶,宋露白问:“你妈咋样了?” 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宋露白刻意疏远了林锦瑶。 之前没上班,必须得带着这丫头,这几天她早早的出门,下班才回来,回来吃完饭这丫头就睡觉了,她俩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林锦瑶打了个饱嗝,眨巴着眼睛语调昂扬的说:“再有两天就出院了,我也可以回家啦。” 宋露白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心里情绪微妙。 刘杏春被她妈赶走了,那天说的话虽然是针对刘杏春,但林锦瑶作为家里的“外人”,也该感到不自在才对,但她好像并没有寄人篱下的困扰? 是她太小,看不明白?感受不到? 张翠接话道:“出院就好,回家了得好好养着,你妈的情况,回去得坐双月子。” 林锦瑶道:“妈说回姥姥家养着,爸得上班,家里没人照顾。” 林大海眉头一皱,“这不是胡闹?哪有回娘家坐月子的?” 张翠打断他:“人家亲妈愿意照顾,娘家都不说啥,你有啥意见?” 咋?你是能把人接回来照顾?真的管的宽。 回娘家坐月子妨的是刘梅娘家人,人家娘家人都没意见,他屁事情倒是多了起来。 宋露白不明白,“妈,为啥嫂子不能回娘家?” 回娘家坐月子有什么问题? 林大海抢答:“哪有外嫁女回娘家坐月子的?回娘家坐月子对娘家不好,就不兴回娘家坐月子。” 宋露白撇撇嘴。 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传下来的。 她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年后元宵节前她妈带着她回姥姥家,她妈就那两天假,十四回去的,她俩只住了一晚,十五那天姥姥们硬是不让她们母女俩住了。 没办法,她妈只能赶在天黑前带着她走了。 她姥说十五那天外嫁女不能住在家里,会影响家里运势。 这种没根据的话宋露白觉得太可笑了。 眼瞅着吃饱喝足的双胞胎准备出去玩,宋露白喊住俩人:“把锅碗刷了再去。” 林大海下意识瞪眼,想想又忍着没发作。 林锦瑶忙说:“我来刷,让他们去玩。” 俩兔崽子听到这话“略略略”的跑出去了。 宋露白看向林锦瑶,语气不善:“咋地?显的你会干活了?” 林锦瑶眼神慌乱的不知所措,小声说:“我洗锅刷碗就不是吃白食的了。” 宋露白:“早上也是你刷的,你们一人轮一次,这才是公平的,不需要你多干。” 林大海闷咳一声,“男孩洗啥锅刷啥碗?长大能有出息?” 宋露白:“洗个碗刷个锅就没出息了?惯出来的孩子才会没出息。马小荷家她爸都会刷碗,人家还是厂长呢,你看人家有没有出息?” 林大海头一别,从兜里掏出一根烟,不再搭理她,起身出门和人喷阔去了。 宋露白心里哼了一声。 宋露白端着盆打了水回来,正准备把门关上,张翠拿着做好的鞋子进来了。 “你什么时候休息?我带你去买布做衣裳,要是有好看的成衣,也能买一身。” 嘴里的肉香还没散呢,又能买衣服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宋露白眼睛发亮,“我想买件白衬衣,过几天热了就能直接穿了。” “本来我明天就能休息,但我和别人换班了,我明天多上一天,之后可以休息三天。” 街道办公室里杂事不少,每天就没个闲着的时候,但好的地方是干的不是体力活,和她妈这种厂子里的一线工人不一样,天天在岗位上累的没个喘气的时间。 张翠问清楚了,心里盘算着要是买的布料,就等衣服做好了再给那边递消息,要是买的成衣,倒是可以提前点,定好了相看的日子,她得提前把时间空出来,要么换班,要么请假。 “后天我也休息,咱俩去百货商店,顺便再买点粮食回来。” 宋露白没出息的期盼着那天赶紧到来,因为她眼馋白衬衫好久了。 街道办里王主任都没消停几天,又给她布置了需要大量写字的整理任务。 她明明该休息了,她给的任务期限却是在她下次上班的第一天。 这相当于放假时间她还得工作,假期有跟没有似的。 不舒服归不舒服,却没法拒绝。 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想个法子让王主任别再找她麻烦。 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过休息在即,那件事得静下心来才能做,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下班了,想想明天可以睡到八九点,心情就止不住的愉悦起来。 她今天的工作是接待居民,做记录工作。 “我已经来第三次了,公厕那个豁口还是没人去补,到底啥时候能修好?有男的在那边偷看,我们上厕所都提心吊胆的…” 宋露白做好记录说:“要是抓到了人,直接把人送去派出所。” 女同志激动拍桌子:“口子不补好,就是让那些流氓看呢,我们抓的过来吗?跑男厕所去抓?” 宋露白安抚了好一会,保证会尽快去处理。 等把人安抚走了,她扭头对王主任说:“主任,那口子咋还没人去补?居民都来反应好几次了。” 她来办公室后见过两次刚才这位女同志了。 她知道是因为街道没钱,可也不能一直这样不管。 想办法弄点砖,找人砌好,再不济定个板子把洞堵上也行,只要能阻挡对面的视线。 王主任头也不抬,“有钱立马就去修,现在没钱。” 赵磊插话:“那个厕所不是第一回破洞了,咱们修了不止一回,回回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砸烂,可浪费了不少钱在那个厕所。” 另一个女同志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玩意干的,让我说男女公厕就不该连着盖…” 话都没说完,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 这人宋露白眼熟,是她见过一次的沈玲玉。 她放缓了声音,“同志,你有啥事?” 这还没几天怎么就出院了。 “给我开证明,我要离婚。” 第22章 离婚 沈玲玉的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人都沉默了。 办公室里认识沈玲玉的人不在少数,对她抱以同情的人不少,但听她提离婚,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 宋露白下意识转头问赵磊,“离婚需要咱们开什么证明?” 王主任放下茶杯说:“要开身份证明,婚姻情况的说明。” “你过来。” 这话是对沈玲玉说的。 沈玲玉脸上的伤痕五彩斑斓,宋露白真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只觉得她太瘦了,身体在衣服里轻飘飘的。 沈玲玉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到了近前。 王主任的语气不算和善,“你为什么想要离婚?” 沈玲玉:“你看不到吗?他们快把我打死了,把我打流产两次,害我生不出孩子了,想把我卖到乡下给人当后妈给人当牛做马。” 王主任自以为正确的说:“你现在离婚是错误的想法,你已经生不出孩子了,离了婚后半辈子怎么办?现在不离好歹还有个家,你把情况登记一下,明天我们上门问问情况,会叫上妇联的人,我们一定会教育你的家人的,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打你。” 王主任看不到桌子对面沈玲玉捏起的拳头。 此刻的沈玲玉浑身颤抖着,已经快忍到了极致。 沈玲玉咬着牙:“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死之前,会拉上她们三个,你信不信?”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王主任。 王主任搓了搓因这双眼睛而泛起的细细小小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的手臂,皱眉,“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你先回去,明天我们会让人上门。” 宋露白此刻讨厌王主任到了极致。 人家就想要个证明离婚,为啥在这卡着?纯纯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玲玉爆发了,她歇斯底里,显得面上的青紫更加狰狞,“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不给我开证明离婚,我把三个畜牲全杀了,然后我再喝药死了,到时候她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就是因为你不给我开证明。” 王主任的脸黑了。 这么多年,她还没被人这样骂过。 向来都只有她骂人“听不懂人话”的份。 王主任铁青着脸站起身,“你要有这能耐,还能被打成这样。” 沈玲玉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满是阴翳。 “以前是我傻,现在我脑子清醒了,你们卡着不让我离婚,就等着她们死。” 沈玲玉说完冷笑了一声,一脸孤绝的出了办公室。 陈书记从办公室里出来,对离门最近的宋露白说:“你赶紧追上去,把人安抚住,千万别让她做啥傻事。” 喝农药自杀的妇女不少,虽然还没有用农药把一家都毒死的,但不代表没有发生的可能。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他们片区,那他们七一街道办事处可就出名了。 宋露白出去前说:“要想避免发生坏事,给她开证明就行了,哪那么多麻烦。” 说完她没看王主任的脸色就追了出去。 她追到沈玲玉时,对方正坐在墙边埋着头哭呢,哭声压抑,肩膀颤抖。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怎么就出院了?” 宋露白停在一步之外。 沈玲玉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对她都是戒备。 “你如果是来劝我不要离婚的,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我知道离婚很难,但不离我活不下去,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要么她们死!” 宋露白摇头,“我不是来劝你离婚的,我支持你离婚,但我没有权利给你开证明,我只是想让你冷静点,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几十年,离了婚还能做很多事,不该为了它们断送你自己的生命。” 沈玲玉愕然的看着她,没想到宋露白看起来这么年轻,却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此时的沈玲玉无疑已经陷入了绝境。 见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宋露白问:“她家想要孙子,你想离婚,他们应该会答应,夫妻两个一起来街道办,开上证明的可能应该更大些。” 沈玲玉摇头,“他们是想离了婚再娶,但是想把我赶出去,我不能走,那套院子是我家的,我走了就成他胡家的了。” 听着就棘手,宋露白皱了一会儿眉头,随后给她出了主意:“以后你别把杀了他们挂在嘴上,你回去逼他们,逼的他们过不下去,非要和你离婚。” 沈玲玉不解:“怎么逼?我打不过她们,但凡打的过,都不会这样。” 宋露白:“你娘家人呢?” 沈玲玉垂下了眸子,摇头:“我没有亲人了,没有人帮我。” 她语气失落:“我没有工作,只要回去,吃一口饭都得看他们脸色,我没有办法把他们逼走。” 宋露白挠头,“他们清醒的时候你打不过,就趁她们睡着了打,用力打,反正你们是一家人,打人又不犯法,它们打你都没事,你打她们也不会有事。” 沈玲玉觉得是个好办法,可想到下一个问题,又泄了气,“那我打完人去哪?等他们醒了,会继续打我的。” 宋露白本就对她心生同情,此时义气上涌,拍着肩头说:“你来我家住,和我睡一张床,我家在食品厂…” 沈玲玉苦胡家久矣,这次差点被打死,又差点被卖掉,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离婚把胡家人赶出她家,她就是死,死之前也得拉胡家的当垫背的。 现在还有人帮她,底气更足了。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拖累你。” 宋露白友善笑道:“只要你别冲动做傻事,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帮你。离婚肯定没这么快能离掉,你得有耐心,千万别做傻事。“ 再次回到办公室,一进门,所有人齐齐看向她。 王主任的脸拉的很长。 她沉声问:“她咋样了?” 宋露白故意摇头,一脸沉重,“还很愤怒,说你不给她开证明,她就把人全杀了,再自杀,根本劝不住。” 王主任拍桌子:“我倒是不信了,她真敢把一家都弄死,她要是这么能耐,这么多年还这么窝囊?” 这话宋露白不爱听。 “啥叫窝囊?她要是打的过,那家人肯定讨不了好。主任,胡家住着她的房子,还三天两头打她,换谁都受不了,你还不如直接给她开证明呢。” 王主任拧眉立目,扬声道:“你懂什么?证明不能随便开,哪家夫妻不打架,只要没出人命,婚就不能离,今天要来开证明,过两天又和好了,这样的事情还少?不懂就少说话,真是会添乱。” 第23章 调解 哪怕王主任的表情和语气堪称疾言厉色,还是完全冲着宋露白来的,宋露白也没觉得抬不起头来。 宋露白反问:“那她要真的做出了过激的行为,谁负这个责任?” 撇开王主任,她看向陈书记,“书记,咱们片区这么多年有没有发生过因为家庭矛盾一家几口都没了的事?沈玲玉刚才信誓旦旦,是真的吓人,我是真害怕咱们片区发生什么轰动性的事件。” 陈书记要是不担心,就不会让她追出去。 王主任将茶缸重重放在桌子上,脸上的肌肉绷的很紧,“你没结婚,年纪还小,不懂结了婚的妇女的想法,嘴上喊打喊杀,她要是有那能耐,早就当家做主了。” 宋露白太恶心她了。 为啥就看不到沈玲玉所受的苦难?人家只是想要离婚开启新生活,她为什么要这样阻拦? 陈书记道:“别等到明天了,现在小宋,你和赵磊刘田一起去一趟刚才那位同志家里,明天再带着妇联的人上门,先调解,能不离婚就别离,让他们和好是最好。” 刘田是已婚妇女,年纪三十左右,在办公室里属于资历老的那一波,此时她出声道:“要是有孩子还好劝,没孩子,难,保不准男方也想离婚另娶。” 宋露白补充,“不是想,是之前已经实施了,之前沈玲玉就报警了…” 她将上次那事说了一遍。 虽然办公室里知道的人不少,但到底还有不知道的,比如王主任和陈书记。 王主任听完后脸更沉了。 陈书记摇头,“那还真不好办了,你们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二十几分钟后,宋露白三人到了沈玲玉家。 敲了半天门,李婆子才阴着脸来开门。 “你们咋又来了?啥事?” 三人向里头张望了下,里头竟然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 李婆子之前去派出所做了检讨,在那待了一天,吓得战战兢兢,看到宋露白就恼恨,恼恨中夹杂着些微不敢惹的情绪。 “沈玲玉要离婚,我们来看看情况。” 李婆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嚷嚷起来:“她还想离婚,她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还敢提离婚,该是我们老胡家不要她,真是没天理了,造了孽了,谁家儿媳妇报警冤枉婆家,生不出孩子还敢离婚,还在外面和人勾三搭四,真是没天理了…” 老婆子一顿嚎,把左邻右舍的邻居都嚎出来了。 “我说李婆子,你儿媳妇被打流产了几次,是你们把她身体打坏了,哪有你这种颠倒是非的婆婆,还说沈玲玉在外勾三搭四,她连门都没出过几趟,人再老实不过了,你的嘴咋这么贱,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等离了婚,谁家打听一下你家这样,哪家会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真是一点脸都不要,和你家当邻居,真是我们倒霉,三天两头打儿媳妇,显得自己厉害了,其实名声都臭了,真是不知道自己脸多白。” … 宋露白三人没吭气,任由左邻右舍的人发挥。 这死婆子太难缠了,就该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一下。 李婆子看着众人,想回嘴都不知道先回哪一句。 谁说她儿子离婚娶不到媳妇了?本来打算的好好的,把沈玲玉给于大力送去,于大力再在村里给她儿说个黄花大闺女,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都怪街道办事处的人事多,还把她给作到派出所了。 想到这里,李婆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宋露白。 宋露白当即反瞪回去,并问:“沈玲玉人呢,你们不会又把人打了一顿下不了床了?” “再敢打人,妇联的人天天上门,让你们写检讨。” 宋露白心里一股无名火上涌。 要是沈玲玉和胡家没关系,胡家的人打了她得负法律责任,现在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判的可不轻,但她是胡家儿媳妇,被打了就是家庭矛盾,纯纯白挨打。 咋这么恶心人呢。 李婆子眼一翻,“谁知道她去哪了,估计是和野男人鬼混去了。” 刘田:“你说话注意点,好歹也是你家儿媳妇。” 胡老头叼着烟出来,“啥儿媳妇,她都提离婚了,她肚子不争气,眼看香火都要断她手里了,不离婚总不能害的我老胡家绝后?” 宋露白心里一喜。 离呗离呗,正好一拍即合。 然后就又听胡老头说:“她在外面有姘头,我胡家可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在过去,通奸是要被浸猪笼的,要离婚也是我老胡家不要她。” “姘头?张嘴就胡说八道,我还说你儿子在外面有人了呢。” 李婆子瞪眼,“你可别胡说,我们说话可是有证据的,那浪蹄子住院,一个男的为她跑前跑后,不是她姘头是啥?沈玲玉就是个破鞋,我胡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看周围邻居怀疑的眼神,宋露白觉得自己得为沈玲玉辩解几句,不能让这俩不当人的老东西把脏水都泼到沈玲玉头上。 “啥姘头,你们说的那男的是我在巷子里随便喊的,我让他帮忙把被你们打的快死的沈玲玉送去了医院,人家不像你们心狠,是个热心肠!人家做了好事帮了忙还得被你泼一盆脏水,以后谁出了事,碍于男女有别不敢上去帮忙,老实人还不得让你们欺负死?” “李二丫,你这张嘴因为污蔑了警察,才被带去过派出所一次,你是还想进去?” 李婆子的瞳孔缩了缩。 胡老头瞪眼,“这是我们家的家事,离不离婚用不着你们上门。” 一直没出声的赵磊说:“我们街道办事处就是为居民服务的,你家的事不算是你家的事,传出去了,丢的是咱们片区的脸。” 宋露白阴阳怪气:“他们老胡家才不怕丢脸,因为早就没脸了。” 赵磊无语的看她一眼。 他们是来调解的,不是来挑事的。 主要目的是不让俩人离婚,这个宋露白咋就会拱火。 “行了行了都散了,都回家做饭去。” 人散了,三人进了院。 宋露白故意阴着脸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没看到沈玲玉,不得不相信她还没回来。 第24章 刘田拿捏 胡家没人欢迎街道办事处的人,宋露白三人自顾自找了板凳坐下。 这房子里家具虽然都是破旧的,但好歹什么家具都有,看起来不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 其它院子都是挤了几户人家,就胡家是自己住了一个小院,虽然只有四间房,但人少,四口人住着绰绰有余。 去别人家,主人家都会给上门的客人倒水,在胡家是别指望了,这俩老梆子摆着一脸她们欠他们钱的表情。 刘田组织好语言后说:“夫妻俩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沈玲玉生不出孩子是被你家人打的,离了婚她以后咋办?是你们把她祸害成那样,以后就得负责。” 宋露白嘴痒。 她一个没结婚的都能共情沈玲玉,怎么刘田这个有家庭反倒继续支持沈玲玉过下去呢? 胡家人要是想着负责,怎么会打人?让这种货色负责,就是个笑话。 人家沈玲玉是个有自己思想有行动力的成年人,自己能为自己负责。 李婆子:“她咋办关我们啥事?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老胡家就断后了。” 宋露白插嘴:“你一口一个我老胡家,你姓李,你有自己的姓氏,结了婚就变成别人家的人了?” 李婆子瞪她:“你个丫头片子懂啥?” 刘田瞅宋露白一眼,用眼神告诫她别说话。 赵磊也嫌弃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憋屈的闭了嘴。 刘田继续道:“孩子不是问题,找你们胡家的亲戚过继一个不就行了,亲戚没有,就去乡下抱回来一个。” “你们左邻右舍的态度你都看到了,你家名声不好,胡小庆年纪也不小了,在城里是找不到对象的。” 眼看李婆子想要反驳,刘田加大声音,“你想说可以去村里找是?那要是离婚,你一家住哪去?这院子从前是沈玲玉家的祖产,虽然现在也不算是她的,但她有居住权,如果离婚,只要她申请让你们搬出去,房管局的肯定会同意,她自己住不了这么大的院子,房管局一定会安排别的人家住进来,城里住房多紧张,你们也知道,到时候安排三对刚结婚没房的小年轻住进来,把你们赶出去,你们的日子可就没这么舒坦了。” “抱回来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从小养,跟亲生的有啥区别?” “沈玲玉这么好的儿媳妇你们上哪找去?” 一番话让胡家二老沉默了。 刘田的话掐住了他们的七寸。 本来只要把沈玲玉弄到村里去,户口也迁走,这院子顺理成章的是他家自己住。 但现在,事情都闹到派出所了,没有证据的事警察虽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肯定是不能故技重施了。 如果离了婚院子不能继续住,他们一家上哪去?再折腾可住不到这么宽敞的院子了。 胡家二老淡定了,宋露白淡定不下去了。 事咋能这样办呢? 沈玲玉的诉求是离婚,如果离不了,她以后就还会挨打。 日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再多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她还得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照顾。 那岂不是更惨了! 不要啊! 沉默间,一个瘦高的男人进来,伴随着一股浓郁的厕所的味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玲玉的丈夫胡小庆。 刘田看到他说道:“你是沈玲玉的丈夫?” 胡小庆皱着眉头点点头,看表情不大高兴。 刘田继续道:“情况是这样的…” 她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问:“你是咋想的?毕竟和沈玲玉过日子的是你,你俩也过了这么多年了,不管咋样都算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离婚可不能冲动…” 刘田啦啦说了一堆,只得到胡小庆闷声回答:“我都听我爸我妈的,他们要咋样就咋样。” 说完胡小庆拿着盆和毛巾去水龙头跟前擦洗了。 宋露白:“…” 这他娘的,嫁给他不如嫁给一头猪,猪还会哼哼两声呢。 胡小庆不发表任何意见,刘田将视线对准了胡老头和李婆子。 “你俩可要想清了,离婚了,这院子你们住不下去,不信你们去找人问。不想离婚,可以过继一个,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别再打人,沈玲玉虽然没有亲戚给她做主了,但她被逼到绝境,你们也讨不了好。” 李婆子冷笑:“不离婚她都要烧高香了,离了婚,就她这样生不出孩子的身体,谁要她!” 宋露白翻白眼:“你们不是还想把她卖去给人当后妈?咋就没人要了!” 她想说的不是个,但嘴一张就吐噜出来了。 这俩老东西实在是太气人了。 李婆子被堵的语塞。 这座小院实在是过于重要,俩老东西的气焰都低了不少。 刘田苦口婆心继续说:“沈玲玉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应该还在医院里住着,你们做点有营养的给她送去,缓缓关系,关心关心她,都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闹成这样何必呢。” 李婆子直翻白眼,“让她吃了还不如喂狗。” 刘田扬高声音,“行啊,那你们就让她继续闹,她非要离婚,我们这拦不住,以后你一家就睡大街去!真是好日子过多了烧的慌,非得整点事出来,你自己也是女人,也有闺女,你闺女被婆家打死,看你啥样。” 李婆子扭过了头,明显还不服气,但到底没说什么了。 刘田起身,“我言尽于此,日子要是还能过就继续过,不能过就散伙,你们把人逼急了,我们拦不住她非要离婚,后果你们自己负,以后妇联的人和我们街道办会不定期上访,看你们还打不打人,你们要是再这样,这座宽敞的小院就再安排进来两户人家,现在住房紧张的很,结了婚没地住的小夫妻多的是,我们看你们这就是住的太宽敞了才会闲的打人。” 李婆子急了,“使不得使不得,可不能再安排人了,就几间小房子,哪够住的,以后要是有了孩子,那得多挤。” 刘田冷哼一声,“把人哄回来,你们要是不好好过,让你们住这也是浪费。” 等出了院子,赵磊夸道:“刘姐,还是你有办法,经验足。” 刘田“嗨”了一声,“啥办法呀,就是经验足,我这些年调解过的家庭矛盾多的数不过来,家家户户不就那点事?只要胡家放下身段肯哄人,这婚离不了!” 第25章 去县城 刘田的语气斩钉截铁,宋露白心里却不这样想。 沈玲玉决绝的样子还在她脑海里,她认为沈玲玉轻易不会回头。 宋露白闷不吭声往前走,赵磊却不想放过她,埋怨道:“我说宋露白,你咋那么大脾气,咱们是来调解的,目的是稳住她们不让离婚,你咋回事?” 宋露白直白道:“我干不了这亏心事,不离婚就是在害沈玲玉,你们瞅着,要是不离婚,以后她还得挨打,胡家人要是能改,猪都能上树。” 赵磊不以为意:“哪家夫妻不打架,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过两天气消了就和好了,我说你就是太年轻,等你结了婚,为了点小事就要死要活要离婚的,家家户户还不都离婚了?” 宋露白不说话。 她觉得和赵磊这样的人没法交流。 她要是沈玲玉,在第一次被打的时候,就得把房子掀翻了走人,才不受胡家的窝囊气。 结婚不是为了挨打的,不是为了没苦找罪受的。 结婚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幸福。 她一个没结婚的都明白这个道理。 刘田看着她的表情,以过来人的口吻说:“你年纪小,看事情太简单,你就说离了婚,沈玲玉以后的日子咋过?她生不了孩子了,找不到啥好人家了,就算再找一个,也是给没娘的孩子当后妈,日子不见得比不离婚好。你觉得离婚是对她好,那是看的不长远。” 宋露白脱口便出:“干啥离婚了非得再找?自己过清净日子不行啊?离了婚就只需要想办法弄个糊口的工作,谁的气也不受,也不用挨打,更不用伺候人,多好的日子啊。” 话落,二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被盯的实在是不自在,宋露白摸摸鼻子,“咋了?有啥问题。” 刘田:“咋能不结婚呢?老了咋办?没有家庭咋是一个正常的人?” 赵磊看着她摇头:“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一个人活到老,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别人家子孙满堂其乐融融,你看了不难受?哪有不结婚的!” 宋露白觉得和她们说不清。 那个梦里,自己的人生就让她着急。 拖成老姑娘嫁了个家暴男给人当后妈,短命鬼死后她又一人拉把着孩子长大,最后累出一身病人早早没了。 她想问梦里的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难道人活着不该是为了自己吗? 为了把自己嫁出去,找了一个不咋样的人,生出一个讨厌的孩子,累死累活赚了钱都留给了没血缘关系的侄女。 想想都不可思议。 她沉默间,刘田又说:“沈玲玉应该在医院,明天我们去医院给她做思想工作,小宋你就别来了。” 赵磊直言不讳,“就是,别来了,来了也是拖后腿。” 宋露白微笑:“我明天休假,本来就不用上班。” 她还怕自己去听,憋出一肚子气呢。 她人微言轻的,都没她说话的份,去了也是憋气。 干脆缓几天,等等沈玲玉那边的情况,她再去看她。 她都把她家地址给她了,她要是需要帮助,就来找她呗。 晚上在家吃完饭,张翠交代道:“你明天不是没事,把兔子给你赵老师送过去,我还买了桃酥,明天一并提过去。” 双胞胎听说有桃酥,缠着张翠要吃。 张翠拗不过,进屋打开柜子上的锁,拆了一包新的,拿出不算完整的两块,给四人一人掰了一半。 桃酥香甜可口,家里一个月顶多买上一次,这一包断断续续的得吃半个月。 每次都吃的到心不到口的,从没吃爽快过。 吃完了,宋露白说:“明天看完赵老师,我想去看看大姨,自行车给我骑一下呗。” 家里有辆自行车,一直是林大海在用。 张翠是食品厂的工人,亡夫是烈士,她进厂后又拿了劳动模范,后来才能分都两室的宽敞房子。 筒子楼离食品厂最近,离林大海的单位却不近,平日里家里那辆自行车都是林大海在用。 林大海瞅她一眼,“又去你大姨那干啥?来回跑不嫌累?” 提起张兰,林大海心里都有点犯怵。 那娘们不是个好惹的,当初来家里闹那一场,愣是让他心有余悸了半个月。 宋露白:“我想我大姨了,再顺便去摘点野菜回来。” 张翠发话:“那你去早点,也能回来早点,多摘点野菜,也能省点菜钱。” 林大海不再说什么。 翌日一大早,宋露白提着东西骑着自行车先去了赵芳老师家,赵芳老师和吴老师都已经去学校了,就剩会会在家看着还在睡觉的弟弟。 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两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笑眯眯说:“等我发工资了给你买大白兔奶糖吃,这些东西你提进去放好,我今天还得去县里,就先走了啊。” 会会万分不舍的将她送到街上才蔫巴巴的回去。 宋露白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的骑到县城,到了大姨张兰家。 大姨是妇联干事,今个不休息,已经去上班了。 家里上班的都去上班了,剩的都是和她一一辈的人和下一辈的小家伙们。 “雪山倒影映蓝天,啊呀嘞~黄昏烟波里,战士归来鱼满船,鱼呀鱼满船,牛羊肥来瓜果香~” 表妹常珍珍洗着衣服欢快的唱着宋露白没听过的歌。 “珍珍,你搁哪学的啥歌?还挺好听的。” 常珍珍来劲的说道:“《军垦战歌》里的,咋?你没看这个电影?我都看了三遍了,看了两遍,里头的歌我都学会了,好听?” 《军垦战歌》? 宋露白好像在巡街的时候看到过街上写的宣传标语。 “满怀热望,满怀理想,昂首阔步到边疆”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哪里最艰苦,就在哪里奋发图强” “哪里最困难,就在哪里百炼成钢” “革、命的重担扛在肩膀,毛、主、席的指示记在心上” … 说着话,常珍珍又即兴来了一首歌。 唱完了,宋露白鼓掌,“好听。” 常珍珍眼含期待,“你还没看过《军垦战歌》,我看了好几遍,现在一心想去边疆,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 第26章 军垦战歌 宋露白帮常珍珍把衣服淘干净,听她兴奋的说着《军垦战歌》里的内容画面。 “市里应该比县里放的早,你咋还没看过呢?” “我给你讲,真的可好看了,里面的人都可厉害了,他们垦荒造田、挖渠兴修水利,种粮种棉花,搞畜牧园,愣是把那片贫瘠的土地变成了小绿洲。” “我听别人说,现在留在边疆参加生产劳动的人以前都是当兵的,现在xj兵、团还来咱们这征兵呢,我可想去了,看电影里,那边的天地都比咱们这边广阔,牛羊就在地里自由的跑着,大家集体搞建设,看起来都可有劲了…” 宋露白没看过《军垦战歌》,不知道这个电影的威力这么大,竟然能让常珍珍产生离家去千里之外的想法。 “等会在路上说,你和我去摘点野菜呗,最好多摘点回去。” 除了常珍珍,几个无所事事的小孩也都屁颠颠的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去摘野菜。 走上几里地才能走到种着粮食的地头,这个季节地里的野菜已经越来越丰富了。 大姨家人丁兴旺,老老小小加起来十几口,都挤在一个平房小院里,住的虽然挤攘,但很热闹。 “姑,你就别想着去xj了,我同学他小叔,七八年前就去那边了,从去了那边,一次都没回来过,到现在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呢,信里头说那边女同志少的很,根本找不到女同志结婚,你可别想不开,去了那边干活不说,还回不来。” 常珍珍是她大姨最小的女儿,说话的是常珍珍大哥的儿子常广涛,年龄上就没比常珍珍小几个月。 常珍珍不可置信:“咋回不来呢?听说有探亲假啊。” 常广涛:“说回来的车票要四十几块钱,不舍得呗。” 宋露白听的咋舌。 四十几块钱的车票都快顶她妈一个月的工资了。 她也劝:“你可别头脑一热去报了名,万一去了真回不来,以后你觉得苦,哭都找不到人哭。” 她不知道xj现在啥样,但常广涛说的话让人害怕。 七八年都没回来过一次,还娶不到媳妇,女同志去了不就得在那边安家吗?以后不就更回不来了。 常珍珍颇不服气,“你们咋能这样想,那边已经有人打了头阵,国家需要更多的人去建设边疆,身为有志青年,怎么能因为怕苦怕累就打退堂鼓,那祖国能发展起来吗?” 她眼里是火热的期盼,宋露白觉得她真能干出背着家人偷偷去边疆搞支援建设的事,心里想着等中午她大姨回来,得提醒提醒她大姨。 地头的野菜都被人挖的差不多了,宋露白她们就走远了些。 大的负责挖,小的负责把蔫巴干枯的菜叶子都择掉,放进篮子里的野菜看起来都水灵灵的。 直到两个筐子都压实了,众人才返程。 回县城的土路上,一辆看起来快散架的车向前开着,带起一路烟尘,引得在前头跑的快的小家伙一阵咳嗽。 车里坐着三个穿着军装的汉子,见几个小孩被扬起的尘土呛的不轻,开车的人停下车,从兜里摸出几块糖。 车窗降下,司机探出头来,对小孩招了招手,喊道:“你们过来。” 小萝卜头们本来就对车子向往的不行,听到车里的人喊他们,宋露白都来不及阻止,三个小萝卜头就冲到了车跟前。 “有什么事呀。” 小萝卜头们新奇的看着车,然后手里被塞了一把糖。 “刚才让你们吃了一嘴灰,现在赔你们几颗糖。” 小萝卜头们那个高兴啊。 “不用不用,用不着赔我们。” 小孩们的眼神在车身上流连,虽然这辆车看起来真的很破,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货真价实的车! 到了近前,宋露白看到里头的人都是穿军装的,那点子戒备才放下。 司机看到宋露白三个大小孩靠近,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三水村在哪?” 宋露白还真知道。 刘梅娘家所在的村子就在三水村,几年前她去过一次刘梅娘家,还有点印象:“那你们不该走这条路,得返回去,往朝阳公社的方向走…” 她将路线说清楚后,司机对她道了谢。 宋露白笑说:“不客气。” 说完她抬眼向里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也向她望来。 他的个头应该很高,坐在里头略显憋屈,压住眉眼的帽子也遮不住他立挺的五官。 她礼貌的点点头,对方也同样礼貌颔首。 车子都走了,宋露白心里还怪怪的。 对方回她的这个点头有股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感觉,让她刚才不自觉站直身体,挺直腰腹。 不愧是当兵的,连点头都有范。 车子里,司机瞅了眼副驾上的人,“我说老卫,你真的想去边疆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去,再想调回来就不容易了。” 卫扬挪挪腿,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并不回答同伴的话。 闭眼时能让人清晰看到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司机又道:“你管别人说啥,你的军功是你自己拿命换回来的,为了那些人酸里酸气故意挑事的话就走,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后面的人也劝:“就是,你走了,位置腾出来了,那些人巴不得!” 卫扬睁开眼,眼角都是红血丝,“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会后悔的。” 左边的司机大惊失色,来了个急刹车。 “不是,你来真的!有没有搞错,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那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去受罪。” “我过去一连的战友说,那边男同志多,没有多少女兵,大多都是光棍,你要是过去了估计也找不到媳妇。现在兵、团在好几个省征兵,目前情况看来不甚乐观,去年上海也没招到多少人,那边可苦着呢…” 同伴啦啦说了一堆,卫扬等他说完了才轻飘飘的说:“我就乐意去。” 同伴:“你姐不会同意的,你的申请肯定过不了,我就不明白你,何必呢,那些臭不可闻的酸话你就当放屁就行了。” 卫扬不耐:“还走不走了?你们的假期也不多,咱们还有三个战友的家要去。” 同伴摇着头再次启程。 第27章 再梦 中午宋露白她大姨家去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宋露白在这蹭了一顿的饭。 家里人多,野菜汤里打了三个鸡蛋。 碎碎的蛋花飘在汤里,给人造成了一种放了好多鸡蛋的错觉,衬的野菜都更加翠嫩了。 配着大米、玉米糁夹杂着壳没脱干净的高粱米饭,这一顿虽然有点喇嗓子,但勉强吃的还不赖,毕竟有干饭,能填饱肚子。 一碗一碗的分,分完最后一碗,连锅底都刮干净了。 宋露白虽然吃了白饭,但吃完饭会主动自觉的刷碗刷锅。 偶尔来吃一顿白食倒是不打紧,大姨家的人都没什么意见,要是跟林锦瑶似的天天住在家里白吃白喝,不管多亲近的亲戚关系,主人家都得不舒服。 张兰知道宋露白有了工作,交代道:“这回可别轻易不干了,城里工作不易得,再咋样都得坚持住,有一点小矛盾就打退堂鼓,那是给别人让路,人家巴不得呢。在办公室里嘴甜点,干活积极点准没错…” 大姨啦啦一通交代,宋露白自然是听话的应声。 没工作期间,在家里吃白食,她的头都抬不起来,这份工作无论咋样她都不会轻易放弃的,上次那是被人恶心的不轻,一时头脑发热… 比起她妈,她更愿意和大姨说些生活中的小烦恼。 她将沈玲玉的事一说,随即问道:“大姨你说,她这婚能不能离成?” 张兰摇头,“我估摸着难,照你说的,胡家为了院子不敢离,沈玲玉生不了孩子以后找不着什么好人家了,为以后考虑,只要胡家人肯收敛态度,抱养一个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宋露白听的心烦,“我就不明白,街道办为什么拦着不给开证明,人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张兰哼了一声,“离婚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街道办的给开了证明,妇联的人也得上门劝,离婚没那么容易,现在也不提倡离婚。” 宋露白心想,有沈玲玉这样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还离不掉婚的前车之鉴,婚可不能轻易结。 “大姨,珍珍想去xj,你可得看牢了,防着她背着你们偷偷报名。” 张兰回头瞪了一眼常珍珍,扬高声音,“她敢!她要是敢,我打断她的腿,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张兰的个头在妇女同志里属于高壮的那类。 高壮到什么地步?高壮到比她大姨父还高半头,体型看起来是他大姨父的一个半。 大姨为人爽利、嘴皮子利索、手下力气又大、头脑清晰,在家里是掌握分饭大权说一不二的掌勺人,在妇联是名声响当当的铁娘子,名头可大着呢。 张兰眼一瞥,常珍珍抖了抖,埋怨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你咋能出卖我!以后啥也不和你说了!” 张兰叉腰:“还用得着露白出卖你?你天天唱的啥歌,你以为你老娘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等我找找路子,给你送省城读个中专夜校,就学会计,别的没商量!” 常珍珍敢怒不敢言,憋屈的又瞪了宋露白一眼。 装好野菜,宋露白骑着自行车回了市里。 县城到市里骑自行车大概要五十分钟,因为没有岔道,是一条大直路,宋露白自己骑车也不会迷路。 晚上回家没见到林锦瑶,不用问就知道刘梅已经出院,一家四口应该都已经回县城里了。 林锦瑶在家里,宋露白心里总是别扭。 看着她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她总是会想,就算再喜欢这丫头,她也不该把自己所有家当都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啊。 梦里她有亲生孩子,再不济还有大姨家的后辈,咋样也轮不到林锦瑶这个外来户。 这几天她故意冷着林锦瑶,然后就发现自己如果不照顾着林锦瑶,她心里总有点别扭。 宋露白意识到这点时心里就会更别扭。 她身体里好像有两道声音,一道说着:“林锦瑶这么乖巧可爱,我得对她好点。” 另一道说着:“这是不安好心的刘梅的孩子,又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特意关照她?” 林锦瑶不在跟前她就没那么别扭,在跟前,她总是无法完全忽略她。 索性最近她上班了,中午也不回来,晚上吃完饭没多久这丫头就睡了。 现在人走了,她心里总算是落了个清净。 然而夜里她又做梦了。 之前那次做的梦就像是走马观花,这次具体清晰了不少,虽然梦境依然很短。 梦里李光明的脸是清晰的,她只见过几次的李婶子的脸也是清晰的。 李光明脸色苍白,头上血糊糊。 李婶子和其它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像是飘在半空,旁观着底下的悲伤。 宋露白喘息着醒来,浑身汗津津的。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隔着帘子的另一边,林和平还在睡梦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宋露白回忆着梦里的场景,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李光明咋就出车祸了呢? 这个梦注定会发生吗?如果会发生,为什么梦里不告诉她他是在哪里出的车祸? 她使劲回想,也没想到关于车祸的任何信息。 她心里七上八下,吃着凉拌的野菜喝着玉米糊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张翠瞅她一眼,“蔫了唧的是咋了?一会儿提上筐子去百货商店,买点鸡蛋回来,得快点,去晚了可没有了。” 想起今天要买衬衣的,宋露白总算是打起了点精神。 林建设和林和平嚷嚷着不去上课也要去百货商店,被林大海说了一顿才作罢。 每天百货商店还没开门,就已经围满了排队买东西的人。 不少人可都是在天不亮就来排队了。 来的早可以买到想买的东西,来的晚可就不一定了。 宋露白和她妈吃完饭就赶紧来了,俩人在门口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到商店里头。 拿着副食本,张翠要了三斤白面,两斤大米,一斤粉条以及一斤花生油。 上等白面粉的价格是两毛六一斤,这个价钱虽然贵,但买的人还多,商店已经没货了。 张翠买的是普通的一毛七一斤的面粉。 粉条两毛六一斤,可不算便宜,花生油六毛一斤,这一斤油家里可要坚持一个月呢。 可惜的是鸡蛋已经没货了。 第28章 怀疑 大早上来百货商店买东西的不少人都是冲着鸡蛋来的。 乡下家家户户还能养几只鸡,隔三差五能吃鸡蛋解解馋。 但城里就不行了。 城里居民只能来百货商店买鸡蛋,碰到没货,只能一天一天的来排队碰运气。 “这才几点啊,鸡蛋怎么就没货了?我昨天来就没买到,你们不会是就算有也卡着不卖?” 队伍后面有妇女同志不满的声音传来。 售货员翻了个白眼,“这个季节鸡蛋本来就不好收,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和我嚷嚷我就能给你们变出鸡蛋了?” 眼看买不到鸡蛋,张翠也不在这浪费时间,而是去了卖肉的柜台前。 看到上面剩的都是没人要的瘦肉,张翠利落的扭头就走。 不划算呀不划算,一点油水都买不到,不是浪费钱么。 宋露白抓住了她妈的衣袖,“妈,买点肉,再等一会儿,连瘦肉都没有了。” 张翠坚决不买,“买啥买,浪费钱,前两天不是刚吃过肉,咋恁馋。” 宋露白看着桌子上摊着的瘦肉流口水。 她就爱吃大家都不待见的瘦肉,瘦肉可比肥肉香!让她天天吃瘦肉她也愿意。 奈何家里的经济大权不在她手上,她妈说不买就是不买。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红肉,宋露白被她妈带着去了二楼卖成衣的片区。 墙上挂的有碎花布拉吉裙子,蓝色灰色土黄色的外衫,最为显眼的是那件紫色的衬衣。 宋露白眼看她妈的眼神在紫色衬衣上多看了好几眼,她道:“妈,你买呗,那紫色衬你。” 她妈天天在车间劳作,皮肤挺白,绝对能压住这么鲜艳的颜色。 张翠摇头,“我的衣服够穿,用不着买新的。” 宋露白知道她妈是不舍得买,毕竟连过年她妈都没给自己买身新衣服。 宋露白又多看了那件衬衣几眼,打算等她发了工资,攒攒钱,再换点布票给她妈买上。 “我看黄色碎花的布拉加也好看,不然别买衬衣了,买件裙子,天一热就能穿。” 宋露白坚决拒绝,“我就想要件白衬衣。” 墙上挂的衬衣有白色的,也有粉红色的。 张翠没相中白色的,倒是相中了那件刺绣花边领的粉色衬衣。 “穿白的容易脏,要那件粉红色的,还洋气。” 售货员懒洋洋的,“白衬衣十八,粉红色的二十,都要二尺半的布票,你闺女瘦,啥号都能穿,我建议买中号,稍微宽松点穿起来更舒服。” 两件衣裳相差两块钱,见张翠犹豫,宋露白忙不迭的说:“妈,就要白的,我肯定能穿干净。” 说完她期盼的看了一眼售货员,“我能在这套上试试不?” 售货员上下打量她一眼,扬了扬下巴,“你进来,进去套。” 她妈没说话就代表不反对买白衬衣了。 宋露白屁颠颠的进了柜台后的小门。 售货员给她拿了个中号。 门没关紧,隔了一条缝,外面是售货员,宋露白倒是不害怕。 “娜姐,今天你弟咋没来?我看货车也不在,今天他好像没有采购任务?” 听到车,宋露白系扣子的手一顿,将注意力放到了外面。 “货车出了点小毛病,这两天得维修,我弟可没公车私用。” 李娜翻了个白眼,心里警惕。 对面的女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陪着笑脸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李光明他今天去哪了,我也是帮别人打听的。” 李娜看了一眼卖糕点糖果柜台前时不时往她这边看的女售货员,心里多少有点得意。 就她弟这条件,想当她弟妹的年轻姑娘多的是,可惜的是她弟就喜欢漂亮的,以前相看了不少个,愣是没有合他眼缘的。 李娜爱搭不理的说:“好像下乡了,去找人玩了,一大早就去了。” “啊?下乡?你们家在乡下还有亲戚呢?” 李娜不爱听这话,哼了一声说:“啥亲戚,就是去乡下看看,没去过,去看看呗。” 在里头试衣服的宋露白听完后心跳的非常快。 此时她甚至忽略了白衬衣穿在她身上好不好看这个重要的事。 出来时,李娜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眼里露出欣赏,她直言不讳的夸赞,“好看,显你皮肤白,下摆扎进裤子里显得腰还细,就是袖子稍微有点长,要不要换小一号,袖子应该正好合适。” 宋露白摇头,“就要这件,袖子挽上去就行,这衣服夏天也能穿,还是得把袖子弄上去。” “同志,你弟弟是叫李光明?他今天是不是去了朝阳公社下头的三水村?” 李娜奇怪的看着她,“你咋知道?” 宋露白心跳更快,她打着马虎眼,“我听朋友说的,我朋友认识你弟李光明,就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他姐。” 张翠觉得世界真小,这个售货员竟然是李光明的姐。 不过两家都还没正式相看,现在说话显得太上赶着。 张翠拦住了还想继续和李娜说话的宋露白,付了钱后准备带着宋露白走。 李娜一直瞅着宋露白,临走了问:“你是不是姓宋啊?” 她虽然是外嫁女,但婆家和娘家离的近。 李娜知道最近她弟相中了一个姑娘,现在一心想和人家相看,听说那姑娘长的很好。 见宋露白第一眼,李娜也不得不承认宋露白长得俊,穿上白衬衣更是漂亮,人堆里可挑不出几个这样出挑的女同志。 李娜迷之自信,觉得李光明的眼光应该就是这样高。 宋露白回道:“我是姓宋。” 对方明显知道她是谁,宋露白还想问更多的信息,奈何被她妈强制带走了。 昨夜的梦还让她心有余悸,那李光明又无缘无故去了刘梅娘家所在的村子。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强烈的直觉告诉宋露白今天有大事发生。 不然李光明咋那么巧的去了三水村? 李光明下乡去了三水村只是她的怀疑。 这怀疑来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李光明他姐却证实了他确实去了三水村的猜测。 出了百货商店,张翠嘟囔道:“还没正式相看,你别和人家说那么多话。” 宋露白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她妈。 “妈,我有点急事,你先自己拿回去。” 第29章 喝点 跳的过急过重的心脏催促着宋露白快点赶去三水村,她妈的呼喊声完全被她抛到了脑后。 手上一堆东西的张翠追又追不上,连连喊了宋露白几声她又不听,张翠只能在原地干瞪眼,嘟囔着宋露白不靠谱,急着不知道干啥去。 宋露白去了车站,今天运气好,到了车站买好票不到二十分钟就坐上了通往县城的线路车。 土路颠簸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下了车又急哄哄的跑向她大姨家。 大姨家住的偏,她一路没停,跑出了一身汗累的气喘吁吁才找到地方。 这会儿已经快一点了,不到四个小时天就得黑了。 在百货商店排队买东西浪费了不短的时间,骑着自行车下乡找到刘梅家少说得需要一两个小时。 宋露白心里急的不行,更不巧的是大姨家的自行车这会儿不在家。 常珍珍惊诧的看着她:“你今天咋又来了?” 宋露白抓着她的胳膊,“去帮我借一辆自行车来,我想下乡一趟。” 常珍珍嘟囔:“你要下乡干啥去?自行车哪那么容易借的,谁家不得用啊,都宝贝的跟啥似的,我可借不出来。你要去哪个乡?去干啥?我正好没事,和你一起去。” 宋露白急的团团转,然后想到了林书红。 林书红家有自行车,就是不知道今天用没有。 她不知道刘梅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李光明为什么下乡了,但她心里不妙的预感告诉她李光明下乡和刘梅脱不开关系。 主要还是昨天那个梦太真实了。 李光明血糊糊的躺在那人事不省。 “你在家待着,常广涛,你跟我走一趟。” 要是真有事,带个有力气的男娃总能派上用场。 常珍珍噘嘴:“啥事啊,咋带他不带我?” 宋露白没和她解释这么多,拉上常广涛就往林书红家去。 三水村。 村里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货车,车的位置离刘梅娘家不远,引起了村民们的围观。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都羡慕刘梅嫁的好,在城里有有头有脸的亲戚,连车都能开到村里来。 “啥亲戚啊?我看那小伙子指不定是杏春的对象,刚才杏春领着那俩人在村里转呢。” “刘梅家要是有这样的亲戚,还不早就传的大家伙都知道了?” “我看是刘梅婆家那边的亲戚,人家都在市里,有啥亲戚还能让咱们都知道啊。” 你一言我一语时,刘杏春带着俩男人回来了。 其中之一正是穿的精神光鲜的李光明,另一个是李光明在百货商店的师傅王峰,年龄比他大十来岁,俩人算是好搭档,平日采购上货出车都在一起。 李光明自己来,心里不自在,便找了自己师傅陪同。 “杏春啊,你姑坐月子在娘家坐啊?” 刘杏春笑着回:“俺姑现在身体虚,在家里养几天就回去了。” 好事多嘴的大娘:“哪有外嫁的姑娘回娘家坐月子的?多不吉利,妨了娘家的运道,俺就不明白,你姑不懂事,你爷奶爹娘都不懂事啊?” 刘杏春想说关你屁事,她家的事她爷奶爹娘都没意见,咋轮到你个外人多嘴的,可当着李光明的面,她实在是没法说,只能尴尬的笑笑。 多嘴多舌的大娘等刘杏春带着人走了还在人堆里说着闲话: “还当嫁的多好呢,要是真嫁的好,就不会坐月子还得回娘家坐,要是有人伺候,不就留城里了?后娘哪能和亲娘比,又不是亲婆母,平日里肯定有她气受的。” 这就是典型的见不得人好的。 大娘的话落,周围的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再看眼前这辆车,眼睛都没那么红了。 高嫁咋了?找了城里人又咋了?还不是没人照顾着坐月子得回娘家来麻烦亲爹娘。 此时她们可想不起来村里的大部分妇女生完孩子有的连月子都没得坐就得带着孩子下地干活呢。 村里人不知道,刘梅回娘家也只是住上个一两天,等把刘杏春和李光明的事定下了就回县城去。 刘梅娘家老老小小加起来近二十口人,住在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里。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灶房里就传出了肉香。 李光明礼貌的回答着刘家人的问题,心里则在想宋露白咋还不来。 等找到了空子,李光明问刘杏春:“她咋还不来?再等半小时,她要还是不来我们就得走了,天快黑了,我们开车回市里也得开个个把小时。” 刘杏春的手心因为汗水滑腻腻的,她不安的再次重复了不久前说过的话,“她和我们约好的就是今天,可能她有事耽搁了,也有可能忘了,你别急,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呗,反正时间已经耽误了,也不差这会儿了。” 刘杏春已经知道了她姑的打算,虽然一会儿的手段有点不光彩,但只要能顺利嫁到城里去,以后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刘杏春捏了捏手心,给自己鼓劲。 李光明心里还抱着宋露白会来的期盼,再加上师傅王峰也劝他别急,他只能按耐下性子继续等。 没一会儿饭做好了。 今儿个刘家桌上摆的饭菜可是过年时的水准。 白面馒头、风干兔肉、炒公鸡、炒鸡蛋、炸花生米裹着白糖,油亮亮的红烧肉。 菜的样式不多,可每一样都是硬货。 头几年还闹饥荒,这几年还没完全缓过来,城里都不能经常吃到这种好菜,更别说村里了。 有肉就得来酒。 李光明拒绝:“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去,喝了酒开车不稳当。” 刘梅她爹劝道:“喝多了就住这一夜,咱这还能给你们腾出一间空房,明天一大早回去也不碍事。” 王峰是个好酒的,吃肉不喝酒浑身不舒坦,本就意志不坚定,一杯酒下肚都不用别人继续劝,他就一杯一杯的喝了起来。 王峰嘴里都是酒气,大着舌头给李光明倒了一杯酒,“喝点,明天回去也不碍事,指不定那姑娘记错日子了,兴许明天就来了。” 就这样,李光明也喝了起来。 李光明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一杯酒下肚就上了脸。 屋里的刘梅躺在床上抱着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嘴角弯起满意的弧度。 桌上刘梅的父母和爷奶都知道今天是冲着什么去的,看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更加卖力的劝酒。 第30章 逃跑 还在县城里的宋露白一路摸到了锁着门的林书红家,问了邻居得知他今天去上班了,她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他单位。 林书红见到她时大吃一惊,听闻她说要借自行车自然要盘问她是去哪。 “这都三点了,你不赶紧坐车回去?” 林书红知道刘梅今天在娘家要干什么,对宋露白的到来心里虽然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感觉,却又觉得是他想多了。 林书红和宋露白的关系本就没多亲近,平时也就是个面子情。 宋露白自然也不可能对他说实话:“我刚才去车站了,线路车已经走了,得赶紧骑着自行车回去,你就借我这一次,下次我给你骑回来。” 林书红心里一松,虽然还是不想借,但找不到好借口。 但他也不想把人留在家里住一夜,还得白白搭上一顿饭。 宋露白故意摆脸色,“咋?自行车票还是我妈给你换的,我借一次你都不肯给借,哪这么小气,只许你占便宜,不许我图个方便?嫂子住院之前都是我给她送的饭…” 话都没说完,林书红认输了,“你骑去,但得给我早点还回来。” 宋露白哼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喊上常广涛就走。 到了街上,宋露白就让常广涛骑车带着她往三水村去。 二八大杠对女同志太不友好了,宋露白骑着一点都不舒服。 倒是常广涛,虽然比她小一岁,但个头比她还高,腿比她长。 常广涛吭哧吭哧的骑着,“姨,你去三水村到底有啥事?” 宋露白:“别问这么多,赶紧骑。” 她恨不能插上一根翅膀飞到三水村,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光明这个人现在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但要是梦里的事件真的发生了,对她就意味着梦里她的人生轨迹也会成真? 她现在就想去验证。 市里到县里的路都不怎么平整,更何况从县里到乡下,路上坑坑洼洼,二八大杠骑也骑不了多快,天色一暗下来,常广涛摔了一跤卡着裆了,捂着腹部半天没缓过来。 刘梅娘家。 桌上的菜已经见了底,胡吃海塞一点都不客气的王峰已经醉的开始说胡话了。 刘梅她爹和王峰划拳,直到王峰眼都睁不开了趴在桌上,刘梅她爹使唤自家儿子把人送进里屋休息。 屋里传出呼噜声,也传染了醉意上涌的李光明。 紧接着,李光明也被扶进了里屋。 两个大男人躺在一张大床上,李光明也没多想,难受又放松的闭上了眼。 刘家的女人把桌上的摊子收好,不相干的人都散去后,刘家整座院子都显得静悄悄。 堂屋里,刘梅问:“睡着了,一会儿把人送到外头的小屋里,杏春,你过来,我和你说。” 刘家的男人知道刘梅要说什么,都避了出去。 这事虽然不光彩,但要是成了,都是好处。 刚才喝酒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李光明虽然是城里长大的,但他是真的没什么心眼。 没心眼又单纯的人好拿捏,等明天早上木已成舟,只要刘杏春哭哭啼啼闹着没脸见人嘴里喊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就一定能把李光明拿住。 被点名的刘杏春手上汗津津的,“姑,要咋样啊?我实在是不敢、我不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要是不成,我的脸是真的没地方搁了…” 临到跟前,刘杏春打起了退堂鼓。 刘梅狠狠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就听姑的,他家条件好,他人也不错,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也不用做啥,一会把他扶进去,衣服给他脱了,你也脱了,等天亮就行了,别的你都别管,明天早上起来你只管哭,想过好日子就利落点。” 姑侄二人说话时,屋里的李光明正在呕吐。 吐完了,他晕晕乎乎听着外面的对话还以为在做梦。 刘梅和刘杏春对他来说本就是外人,晕晕乎乎时,他都没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吐完又继续睡,没一会儿李光明头重脚轻的被扶起来,躺到了另一张床上。 李光明的脑子虽然混沌着,但对外界的感知还在。 有一双手搭在了他衣服上,想要解开他的扣子。 他望去,朦胧间见刘杏春正嗦嗦的解他的扣子。 “你干啥?” 刘杏春被吓的一抖,说不出话来。 “我想喝水,你给我倒点水来。” 李光明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反应过来了现在的不同寻常。 之前那些“梦里”的对话在脑子里更清晰了几分。 不知所措心惊胆战的刘杏春还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想逃,正好顺坡下驴听话的去给他倒水。 门打开了,李光明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院子里黑乎乎的,看清院门在哪后李光明一刻也不迟疑的出了院门。 直到货车启动的声音传来,刘家人才反应过来。 只可惜刘家人追出来时,李光明已经开着车跑了。 “咋整啊?他咋走了!” 刘梅她爹懊悔的不行,戳着刘杏春的脑袋说:“你咋不把人看好!” 刘梅脸色铁青:“现在去追,把人追回来,他现在跑了,肯定是听到了咱们的话,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 除了这点,刘梅想不到李光明逃跑的理由。 “你说的轻巧,他开着车,咱咋追?” 刘梅着急:“他喝醉了,肯定跑不远,反正不能在这干等着,要是不成,以后他保准得和咱们算账。” 刘家人没法子,只能顺着路去追。 喝了酒的李光明头昏脑胀,但吐过一回后头虽然还疼,但脑袋清醒多了。 先前的事他已经全想明白了。 原来把他弄到村里来就是为了算计他。 宋露白可能都不知道这回事! 咋有这样的人呢! 李光明越想越气,气的砸了一下方向盘。 鸣笛声在寂静的乡路上传了好远,一里地外的宋露白和常广涛都听到了。 可恨他太蠢太好骗了。 夜晚视线不良,李光明都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自然也掌握不住手里的方向盘。 前方路窄,底下是干涸的水道,落着不少大石块,上面是宽度不到四米的石桥。 白天的时候开车、开拖拉机走这条路还得小心点,夜里视线昏暗更是得慢着点。 下一瞬,货车在上桥时歪了下去,李光明从没关好的车门掉了出去。 第31章 有人来了 车头歪进了干涸的水道去,车灯的光在夜色里被压的也不甚明显。 刘家人一路跑着追,本以为追不到时,就听到了大动静。 等到了近前,借着飘出来的车灯亮光看到李光明头上血糊糊的,将脸都糊的看不清本来面貌了。 刘家人大惊失色。 刘老大准备赶紧把人弄出来,刘老爹厉喝:“别碰他,把灯灭掉。” 刘老大手抖,两片嘴都在颤:“爸,不赶紧把人救出来,流血太多死了咋办?” 刘老爹沉着脸:“他好了还得找我们算账,你去救。” 刘老大的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选择进驾驶室捣鼓,捣鼓了半天,车灯终于灭了。 黑暗中,老刘家的人面面相觑,浑身都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要是不救,看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会没命? 而摔进水道里肩头被压着的李光明虽然浑身动弹不得,但意识是清醒的,此时他浑身发凉,心里喊着糟糕,自己恐怕死期将近了。 沉默间刘老爹发话:“把车往沟里推推,弄完就都回去,把今天的事烂肚子里。” 人只要一死,谁都不知道李光明为什么半夜喝了酒非要走。 这事也就掩盖过去了。 刘家人干完了手上的活准备往回走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瞬间警惕心大起。 自行车轱辘在不平整的路上很难不发出动静。 这一路骑来,从天亮到天黑,又在不熟的乡间小路上,天黑后在路上连一个人都没碰到,常广涛这个半大小伙子心里都在打鼓。 “姨,咱不会走错路了?天都黑透了,晚上咱咋整?” 宋露白心里也在打鼓,可都到这了,总得一探究竟,李光明没事是最好,晚上她厚着脸皮住刘梅娘家去,要是有事,真的出了事,她也不至于后悔。 “我看到前头的桥了,路没走错,快到了。” 此时桥下,刘家男丁们正跟做贼的一样蹲在车体后不敢发出动静。 他们期盼着过路的人速速从桥上离去,完美忽略桥下的异常。 货车虽然被推到桥下,但只要有稍许亮光,只需一眼,就能发现问题。 刘家人只能期盼今夜不算明亮的月色助他们一把。 自行车很快到了桥上,一股汽油味扑鼻而来。 宋露白耸动着鼻子,又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汽油味夹杂着腥味。 “停停停。” 刘家人心内大骇。 “广涛,你看那是啥,这沟里哪来的这种大家伙,还一股汽油味。” 常广涛将车停在一边,摸着桥边下去,然后摸到了冰凉的车身。 “姨,这好像是一辆车。” 宋露白心里一跳。 莫名其妙的咋会有一辆车在这? 车这么金贵少见的东西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躺在这? “看里头有没有人!” 宋露白也准备溜着边下去,余光瞥见了黑影在沟下移动,吼道:“广涛快上来,底下有人。” 常广涛吓一跳,反应很快连滚带爬的跑了上来。 “姨,底下好像死人了,我手上滑溜溜的。” 常广涛的声音里都是不知所措。 宋露白的心沉了下去。 她怀疑底下“死”的就是李光明。 她还是来晚了。 沟下的黑影没了动静,一时之间宋露白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底下不知道有几个人,她和常广涛要是莽撞行事,万一也被底下的奸人害了怎么办? 她没动静,底下也静悄悄的,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宋露白浑身发冷的站在那,脑中分析着眼前的局势时,前方的道路上传来了声响,两个大灯突然照亮了前方的路。 沟里刘家人的面色骤然大变。 惨了惨了。 昨天村子里来了一辆车,去了村东头赵大娘家,车上下来的人都穿着绿军装。 赵大娘的三儿子牺牲了,这几个当兵的是来慰问的。 可这辆车离了村往下头的方向去了,现在咋又在天黑后出现在了这里? 刘老蒙着脸交代:“都把脸捂上,赶紧给老子跑。” 刘家几个男丁有样学样,蒙着脸爬上沟渠就往村里跑。 车灯越来越近,近到宋露白看清了五个人逃跑的背影。 她在原地跳起,对着车里的人挥舞着手臂。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两个身高腿长的绿军装。 “怎么了同志?需要帮助吗?” 宋露白:“这里出了车祸,应该是刚才那五个人干的,同志,底下躺着的人正在流血,需要你们帮助。” 话落,卫扬对驾驶位上的同伴说:“快下车,你去追人,我们救人。” 抓坏蛋固然重要,但眼前救人更重要。 三人分工明确,司机下了车后追着五个人影一路狂奔。 卫扬嘴里咬着手电筒下了沟渠,看到下面躺的血糊糊的人影,探了探气。 宋露白可算是看清了底下的人,还真是李光明:“咋样,没死?” 卫扬眉头紧皱,“还有气,但血流的太多了,得赶紧送医院。” 李光明的右肩被压在车轮下,好在车轮下有个石块抵着才没压实。 为了把人拉出来,四人齐心协力费了老鼻子的劲儿。 等李光明被送上车,夜风一吹,宋露白才惊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车上能挤五个人,追人的司机还没回来,但李光明得赶紧送医院。 “你们去哪?” 宋露白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李光明,此时自然要回去。 “县城或者市里,先把他送去医院,就是不知道县医院能不能治。” 李光明耽误不得,卫扬和同伴俩人只有卫扬会开车。 卫扬便交代道:“伍华,你在这等着老鹰,一会儿到了公社我去派出所一趟。” 宋露白赶忙道:“自行车可以先借给你们。” 卫扬点头,“那就先这样,你在这等着老鹰,我们先走了,事情办完,明天我在县医院等着你们。” 伍华拍肩头:“放心,那几个鳖孙跑不了。” 车上,李光明恍若丧了任何知觉,车辆颠簸时被甩动连哼都没哼一声。 宋露白真怕他没气了啊。 卫扬开的飞快,还不忘问之前是什么情况。 宋露白拦住了想要开口的常广涛,抢先说:“我们下乡找亲戚,但对这片不熟,就走到了天黑,我俩骑着自行车到了桥上,就闻到了汽油味,看到底下有黑影在晃动,在我们不知所措时,幸好你们来了…” 第32章 通知 三水村。 刘老爹带着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大孙子一路狂奔,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上过战场的聂飞鹰的魔手。 聂飞鹰一个飞踹,把体力最差落在后面的刘老爹踹倒在了他家的篱笆墙上。 另外四个跑进院门的刘家男丁们回头一看,竟不知道该不该跑了。 聂飞鹰冷笑一声,“都往这跑,还进院,这是你们家对?” 他把哎呦呦叫唤的刘老爹提起来,“走,进去。” 刘老爹此时怂的跟小鸡仔似的。 刘家的女人们听到动静后出来了。 一直心神不宁的刘梅看到聂飞鹰,忽略打鼓的心跳,强撑着上前质问:“你谁啊?敢在俺们村欺负人!” 听到有人喊刘老爹“爸”,聂飞鹰松开了手里人。 既然都找到家门了,倒是不用急了。 聂飞鹰将证件拿出来,黑暗中在众人眼前晃了一下,“我是啥人,等派出所的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和卫扬一起出生入死过,聂飞鹰了解卫扬行事的路数,料定他一定会报警,现在他只需要在这等着,把人看好了。 刘梅都不知道到底咋样了,也不敢贸然问话,只能阴晴不定的憋着。 刘老大见聂飞鹰气势不一般,灯光又照亮了聂飞鹰身上的军装,咽着口水问:“我们可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 聂飞鹰老神在在:“那你们跑啥?不是心虚跑啥!” 刘老大不说话了。 刘家人对视一眼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聂飞鹰哼了一声,不搭理刘家人,就在墙根坐了下来。 夜里虽然冷,但更冷更艰苦的地方他不是没站过岗。 车子很快到了县医院,卫扬马不停蹄的抱着李光明进入。 常广涛拽了拽宋露白的袖子,不安问:“姨,那人应该没死。” 宋露白摇头:“谁知道。” “你先回去,估计大姨她们急了。” 常广涛这才想起家里那回事,拍了拍脑袋,“回去我爸肯定得揍我。” 宋露白想起她妈,心里也怵。 她当时走的太匆忙,没想过后果,现在想想,回去肯定免不了被她妈说一顿,她妈现在指不定咋担心呢。 军装上沾了血的卫扬靠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远不远?我先送你们回去。” 常广涛摇头:“我认得路,自己回去没事,就是我姨,她家在市里。” 卫扬将目光移向宋露白。 宋露白想回去安她妈的心,又担心李光明死了,多少有点犹豫。 卫扬道:“这样,你个姑娘家晚上在外面家里人肯定不放心,我先把你俩送回去,你之前说了,这位男同志家里是市里的,我顺便把他家人带过来照看他。” 宋露白犹豫:“那我们都走了,就没人管他了?” 卫扬:“不碍事,我去找护士,让医护人员先注意着。” 卫扬离开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带着两人向外走。 在常广涛的指挥下,车子很快到了他家院外。 常家人还没睡,就是怕常广涛出事。 现在人回来了,见宋露白也无事,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张兰还要盘问,宋露白没给她盘问的机会就上车跑了。 常广涛被拧着耳朵拽进了院里。 车子很快进了市里,到了食品厂的筒子楼下,宋露白邀请卫扬上去喝口水,顺便清理一下身上。 卫扬迟疑,“这不方便,你告诉我那位同志的住址,我直接去他家通知。” 宋露白诚实摇头,“我只知道他是百货商店的员工,具体地址还得让我妈打听,你跑了这么久,上来喝口水,正好把情况和我妈她们说说。” 卫扬这才动弹。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点,筒子楼里大多数人家早就关灯睡觉了,楼梯间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 宋露白家的灯还亮着。 宋露白跟做贼似的推开门,就见她妈坐在桌前撑着下巴。 张翠在看到宋露白的那瞬间,眼中的惊喜很快转化为怒火。 张翠二话不说的起身上来拧她。 “你个死妮子今天一天跑哪去了?还知道回来!” 宋露白躲开,“妈,妈,还有人,李光明出车祸了,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得赶紧通知他家人。” 张牙舞爪准备揍闺女的张翠挥起来的手顿在了半空,不可置信:“啥”? 宋露白将卫扬迎进来,倒水的功夫把事情说了一遍。 卫扬身上的绿军装让人下意识生出信任,张翠在弄清楚来龙去脉时怀疑的看了一眼宋露白。 上午宋露白跟见了鬼一样跑掉,回来就带回来这消息,总感觉她是提前知道点什么。 “妈,咱家有没有多的衣裳,这位卫同志身上都是血。” 卫扬拒绝:“现在用不着换,先通知李家再说。” 张翠进屋翻出来一件藏蓝色的外套,“你先换上,血糊糊的挺吓人,晚上还好,白天可要不得。” 宋露白打了盆水回来,卫扬简单的擦洗后就带着张翠出了门。 宋露白想跟去,张翠硬是没让。 走前卫扬交代:“这两天哪也别去,公安肯定会来找你了解情况,自行车明天我们送回来。” 宋露白:“好的,辛苦了。” 奔波了一天的宋露白也就吃了一顿饭,这会儿才觉得饥肠辘辘。 林大海披着衣裳出来,跟梦游似的问:“李光明出车祸了?你今天咋想着下乡的?” 宋露白打着马虎眼,“就突然想下乡看看,谁知道这么巧,在路上碰到了。” “我瞅着他出车祸不是意外,当时沟里还有几个人,当兵的开车一来,五个人蒙着脸就跑。” 林大海郑重点头,“还真是…乡下可真不安全。” “以后别瞎乱跑,出了事咋整?” 这话是人话,宋露白不跟他唱反调,老实的点着头。 林大海嘀咕着:“那小子可别出事了…” 躺回床上,宋露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眼就是李光明那张被血糊满的脸。 她祈祷着李光明可千万别出事。 那五个鬼祟的身影看不清人脸,但她莫名觉得和刘梅娘家脱不开关系。 迷迷糊糊间,张翠回来了。 宋露白探出头,“妈,咋样了?” 张翠:“睡觉去,找到李光明家了,人已经去县城了,赶紧睡。” 第33章 内情 张翠赶宋露白去睡觉,等宋露白真缩回了头,张翠又道:“你出来,我问你。” 今天的事咋想咋奇怪,不问清楚张翠睡不着觉。 楼道尽头的水房内,张翠盯着宋露白,“你今天咋回事?没事去啥乡下?” 她闺女的反常是从在百货商店听到李光明的消息开始。 宋露白没隐瞒,直接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李光明出车祸死了,本来以为就是个梦,今天心里跳的厉害,就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翠听后眼里是怀疑,宋露白的话她不敢信,可她又找不到另外一种解释。 为防止李光明事件过后家里又着急给她介绍对象,宋露白提前打了预防针,“我梦里还有俩定了亲的对象得出事。” 张翠:“…!” 张翠:“这都是啥事啊?不是你胡说的。” 骗她玩的?听起来咋这么不像话。 宋露白回想起梦里第二第三个,叫什么来着?又是什么职业来着? 她该记得的啊。 “叫啥我没记住,反正家里条件都不错,妈,我不会拿这事胡说,以后你注意点,真要是和我梦里一样,我连着死三个订了亲的对象,到三十我都嫁不出去。” 张翠呸道:“胡说八道啥!行了,睡觉去。” 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胡说八道,但现在张翠确实当回事了。 宋露白都不知道自己咋睡着的,半夜觉得冷,外头雨声沥沥,她隐隐约约知道外面下了雨。 早上醒来时雨还没停,口鼻间都是土腥味。 林建设俩兄弟今天不用去学校,看宋露白还在睡,硬是将她闹醒。 宋露白拉着脸坐起身,“你俩想挨打!” 林建设:“姐你昨天去哪玩了也不带我们去…” 林和平:“姐我不想吃糊糊,你起来贴个饼子呗。” 双胞胎的话驱散了她昨日的不安,给宋露白带来不少真实感。 宋露白她妈和林大海都去各自的厂子里了,双胞胎吃完饭在外面和人疯玩,家里就剩宋露白一个人坐在那胡思乱想。 晌午十一点,卫扬带着派出所的同志登了门,宋露白借的林书红的自行车也被送了回来。 她迫不及待的问:“咋样了,李光明没事?” 卫扬缓声道:“宋同志不要急,李同志已经脱离了危险,在两个小时前醒过一次,也已经配合公安做过了笔录。” 宋露白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人没死就好。 没死就意味着她的梦可以改变。 “宋同志,这位是你们市里派出所的赵同志,这位是朝阳公社的李同志,他们是来了解昨天的情况的,你不要紧张,只要实话实说。这是我的工作证件,昨天夜里事急,没有告诉你我的工作单位。” 宋露白瞅了一眼卫扬举起的工作证件,上面的职位是邻省隔壁军、区的大队长,她多看了一眼卫扬,点点头,给三人倒了水。 派出所的同志问的问题都是昨夜的情况,宋露白基本没有任何隐瞒。 本来除了她下乡的理由,她就没有想要隐瞒的事。 两个民警同志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组织好语言问,“宋露白,你昨天下乡真的没和别人约好?” 宋露白一脸诧异,“和谁约好?我连下乡都是突然心血来潮,要不是对那边的路不熟,不会走到天黑差点摸丢。咋了,是有啥问题吗?” 民警:“据我们了解,李光明好像在和你相看,据他所说,他昨天下乡,是因为你给刘杏春带话,约他去乡下相看,理由是在城里相看要是不成,传出去不好听。” 宋露白瞪大眼。 她猜想李光明下乡肯定和刘梅有关系,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她的“事。” 宋露白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从来没有让人给他传过话,就算要相看也是听家里的安排,我妈之前说的相看地点是食品厂的王主任家,哎呀,他咋就信了别人的话往乡下跑了,公安同志,那他出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啊?” 公安和卫扬相信算计李光明的人中没有宋露白。 因为宋露白是那个救人的人。 卫扬自认为能辨认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有没有骗他。 宋露白的表情告诉他她没有说谎。 但这其中他还有些疑惑。 宋露白莫名其妙带着姨家孩子下乡,总觉得原因没那么简单。 三人对视一眼却不说话,把宋露白急的:“到底有啥不能说啊,这事都牵扯到我了,我就想知道咋回事,李光明的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 公安起身道:“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确定一下昨天的情况,从你这了解的和李光明那没有出入,宋同志,感谢你的配合,今天就到这里。” 三人要起身,宋露白急的想抓耳挠腮。 别走啊,说清楚再走啊。那五个人都是谁啊? “你们辛苦了,再喝点水再走呗。” 卫扬拉着门站在门口说:“昨天的衣服脏了,等洗干净了再送过来,昨天多谢了。自行车就在楼下停着,完好无损。” 这会儿宋露白脑子里哪有衣服和自行车的事,“卫同志,我就想知道昨天咋回事,你能给说说吗?” 卫扬:“李光明已经转回市医院了,你去看看他,有些情况我们不方便说太多,李同志怕牵连你,给公安提供信息时都让他的父母亲人出去了。” 宋露白皱眉,仰头问:“那昨天你的两个同伴都没出事?” 这人长的实在是高,站起来足比她高一个半头。 卫扬摇头,“都没事。” 看着人下了楼,宋露白转身就把门锁了,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医院。 医院虽然不大,但具体在哪个病房还得找医护人员打听。 宋露白找人时,面熟的、眉头微皱的李婶子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你嫂子不是出院了,你咋到医院来了?” 没等她回话,就见她板着脸问:“昨个光明去村里,是不是因为你?” 李婶子眼里尽是对她的不满。 宋露白压下心底的不舒服说:“我不知道他下乡干什么,我只知道昨天要不是我在半道上碰到他,又恰好有车经过,他得出事。” 第34章 算账 李光明的姑姑李婶子被宋露白的一句话堵到说不出话。 等她反应过来后,激动的拽着宋露白,“昨个半夜原来是你,你给我说说咋回事。” 李光明见过公安后就一直在沉睡中,李家人还是从公安口中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 宋露白摇头:“我不知道他咋了,我昨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掉沟里出事了,我只知道有五个人在沟里躲着,那些可能是害他的人。” 提起这个,李婶子恨的咬牙切齿,“你嫂子娘家都是一群黑心烂肺的牲口啊。” 提起刘梅,李婶子的目光狠狠的剜向宋露白,语气激动,“我咋样都觉得光明下乡和你有关系,你会不知道?” 宋露白不爽:“我到底该知道什么?” 她知道了李光明下乡的理由,但不代表她要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让李家人连带她一起恨上。 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李光明自己都不说,她就不给自己找事了。 这事过后,她和李光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现在人好好的活着就行。 “婶子,我想去看看他,问问他昨天咋回事。” 李婶子冷笑一声,“还看啥,都是你们家人把他害成这样的,差点就没命了呀,还好送医院送的及时。” 宋露白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但还是难免烦躁。 “和我家人有什么关系,婶子你倒是说清楚啊。” “要不是我在医院见着你,想介绍给光明,他肯定不会闲的没事下乡,更不会被刘梅一家算计。” 此时她再看宋露白,已经完全没了当初那种看未来侄媳妇的慈爱和善的感觉,而是像在看仇人。 “你嫂子那一家把光明骗去乡下,让他喝了不少酒,想让她娘家侄女和光明生米煮成熟饭,光明清醒后就想着跑,喝了酒咋会不出事呢!” 宋露白着实没想到内情竟然是这样的。 太离谱了。 可又像是刘梅能干出来的事。 刘梅真是敢想敢做。 “你说,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骗光明去的!” 宋露白的好脾气到此结束,她张嘴便道:“谁他娘的干了缺德事谁他娘死全家。” 激动的李婶子看着她瞠目结舌。 这和她预料的不一样啊。 本来宋露白来医院就是为了了解情况,既然已经知道了,李光明也脱离危险了,她自然是转身就走。 还留在这干啥?听李婶子说些闹心的话? 本来她就什么坏事都没干,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成功让李光明活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她就不掺和了,不过该算的账还是得让她妈找刘梅家算。 李婶子回了病房,见李光明醒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笑。 李光明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一旁抹泪。 “别哭了,人醒了是好事,都哭啥。” 看着李光明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李婶子心疼道:“可遭了罪了,得养好些日子才能养回来,还有没有哪不舒服的?” 李光明虚弱道:“就是还有点晕,浑身没劲,不过比之前强多了,我没啥大事,你们别担心。” 李婶子懊悔不已:“这次都怪我,要不是我寻摸着给你介绍,你哪能遭这个罪,光明啊,你昨天咋去乡下了?” 李光明神色黯淡:“我闲的没事,就想去看看,没想到…” 他知道如果他说出下乡的原因,家里一定不会再愿意他和宋露白相看,还可能会因此埋怨上宋露白。 他已经反应过来昨天的事宋露白是不知情的了,是他被骗了。 “爸、妈、姑,昨天要不是宋露白她们,我可能没命见到你们了…” 从车上摔下去后他并没有失去意识,不过是被压着的姿势让他浑身没法动弹,也没法出声,实际上他的头脑无比清醒,对外界的感知还在。 直到血流的越来越多,意识到正在被人营救,他才彻底昏死过去。 他静静的将在刘家听到的话和摔下车后刘家人的表现说完,李家人都愤怒了。 李家人扬言要找刘梅家算账。 李光明道:“我已经都告诉公安了,公安会收拾她们的。” 李婶子气的拍手,咬牙切齿:“你还活的好好的,她们又不能被拉去枪、毙,顶多劳动改造几年,咋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咬死她们的心都有了!我当时咋没看出来刘梅是那样的东西!” “怪不得呢,怪不得我住院时她把她娘家侄女喊来,又给我帮这干那的,原来早就打了那个主意。” “都怪我啊,不是我蠢,就不会害光明成这样了。” 李家人对刘梅娘家恨的咬牙切齿,李光明他爸脸色阴沉沉的,拳头攥的很紧。 李家人还在气愤中,面色苍白的李光明等大家都闭了嘴,跟梦游似的说:“爸,妈,姑,救我的几个人你们得替我好好谢谢,要不是她们,我就被刘家人害了。” 李光明她爸安抚道:“你放心,该谢的我都会去谢,咱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李婶子神色发愁的看着李光明。 这孩子真愁人啊,都躺在这了,还惦记着宋露白。 这脑子咋长的啊。 宋露白在家做好饭,等着她妈下班回来。 林大海的工作单位远,每次下班都比张翠晚回个二十来分钟。 听完宋露白的话,张翠差点把搪瓷缸子磕烂。 “好她个刘梅,黑了心肝的东西,我还当她最近老实了,没想到又在作妖,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张翠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等林大海进门时,那个磕破皮的搪瓷缸子还是砸到了林大海跟前。 此时的宋露白已经躲回了屋里,静听战况。 林大海一进门就被搪瓷缸子袭击,把门一关脸也拉了下来。 “这是干啥?” 招你惹你了?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 张翠扬声就想嗷骂,可一想到筒子楼不隔音,硬是把声音压低了下来。 她将刘梅和她娘家干的事说完,冷笑的看着林大海,“你就说林书红知不知道,这事他参与没有!还是说这事你也知道,就准备拿我闺女办大事呢?第几次了,狗东西不安好心!” 林大海当即反驳:“和我有啥关系!” 看着张翠发狠的眼,他又跳脚补充道:“这事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我娘生的。” 第35章 拱火的张翠 和林大海同床共枕的是张翠。 每天林大海都做了什么事张翠还是有数的。 张翠本就觉得这事和林大海没什么关系,刚才那样说本来就是故意的。 俩人都是二婚头,共同生活了差不多十年,张翠现在最明白的就是她进一尺林大海就得退一尺。 俩人的夫妻关系稳固,但也是东风压倒西风。在她姐张兰这么多年的调教下,张翠现在只想当东风。 当东风受气少,家庭地位高! 张翠抱臂坐在板凳上,斜眼看着林大海,“你说和你没关系就没关系?这事你就说办的丢不丢人?传出去别人咋看咱家?露白以后还咋相看?你说不知情我可以相信,但你儿呢,他林书红和刘梅是一家人,刘梅的打算他不知道?” “你儿子好啊,拿着我闺女做筏子给刘梅娘家捞好处!咋地,我欠你林家的啊!” “刘梅干的就不是人事,脸都被她丢完了,我不管,以后你儿子一家别想再登我家门!” “我告诉你林大海,你要是不乐意,就滚去和你大儿子过一家去,我家没他们那样的亲戚!我也要不起那样的儿子!这房子本来就是单位分给我的,你自己看着办。” 林大海的脸拉的比驴都长,“你对我发啥火,又不是我干的。” 张翠:“我跟门口过路的发火!人家又凭啥受着?” “反正我不管,刘梅干的事是犯罪,我不要这样的亲戚,丢人!” 林大海一巴掌拍在桌上,“明天我就去找书红。” 张翠斜眼,“找他干啥?” 林大海:“让他离婚,刘梅那样丢人的儿媳妇,我要不起!” 张翠嘴角弯了弯,又很快撇了回去,“她要是不离呢?” 林大海掷地有声,“那我就跟书红断绝关系!” 张翠冷笑道:“说到做到才行,不然就是放屁!” 屋里躺着的宋露白不知道她妈这是想干啥。 让林书红离婚,那难受的肯定是刘梅。 想到这里,宋露白坐了起来。 她妈好聪明啊。 林书红是林大海的亲儿子,再咋样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让俩人断绝关系本来就不可能。 让夫妻俩离婚,夫妻俩都得难受,这就一下子报复了两人! 到时候林书红得埋怨林大海,父子俩的关系得更差。 被骂了一顿,想到刘梅干的丢人事,林大海也吃不下去饭了,甩上门走了。 宋露白探头出去,轻声说:“妈,林书红要是不愿意离,还不得怨他?” 张翠哼了一声,“怨就怨呗,跟我有啥关系,他又不叫我一声妈。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出来吃饭。” 她妈眉眼间的怒意早就没了,嘴角隐隐还往上翘。 宋露白觉得这会她妈的心情挺好。 看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懂啊。 三日假期一晃而过,宋露白净忙着李光明的事了,再次去街道办上班时还有点恍惚。 大清早的,肖艳打着哈欠靠近她小声说:“这两天胡家人又来闹了。” “闹啥呀?” 是沈玲玉开始行动了吗? 肖艳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笑意,“胡家老两口和胡小庆被打了,胡小庆她妈脸上一个大包,脸肿的老高,她们说沈玲玉半夜把她们打了,打完人就跑了,还报了派出所,派出所的说这是家务事,他们管不着,派出所的不管,胡家才来找街道的。” “可咱们能咋办?咱也只能劝她们对沈玲玉好点,对她好点,她不就不闹了吗?” 宋露白噗嗤笑出声。 派出所的同志反应真妙啊。 沈玲玉可算是报复回去了一回。 趁着夜深人静睡意最浓重时把人打了就跑,完全没有任何风险,真是太聪明了。 不过她半夜打了人去哪了? 咋没上她家找她? 俩人说小话时,王主任进了门。 宋露白的视线和她对了个正着,对方的眼神在她脸上一触即移,活脱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宋露白心里冷哼。 以为给她脸色看她就能害怕还是咋的? 陈书记拿着一张报纸出来,“小宋,你和老张一起抽空把板报出了,这几天弄好,主题就在报纸上,你的字写的不赖,和老张一起丰富下板面。” 宋露白应了一声接过报纸,看后说:“疆省兵团招人呢?那边到底咋样啊?谁家有亲戚在那边,我有个妹子想报名去。” 老张摇头晃脑:“瓜果香,牛羊肥,地域广,xj是个好地方~” 老张唱完,办公室里又有别人开始唱,那调调和常珍珍嘴里唱出来的差不多,词都是一样的。 “最近不是在放《军垦战歌》这电影吗,我爸他们单位都放过几次了,看的我也热血沸腾,想出去闯一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那部宋露白还没去看过的电影,整的宋露白心里痒痒,也想去看看。 王主任加入群聊,“拍的怪好,等真去了就傻眼了,咱们省乡下的农民还吃不饱饭,疆省地方怪大,要能吃饱饭,还会招人?你们听过市里省城、市里单位招人?越是好的地方越不缺人,越是那鸟都不拉屎穷的叮当响的地方才会想办法从其它地方弄人去。” 王主任话落,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这年头消息闭塞,大家获得外界新闻的渠道大都是收音机。 还有不少信息来源是人的亲身经历以及口口相传。 现在留在疆省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华国儿郎,哪个好儿郎没有亲戚家人朋友? 办公室里不是没有人知道疆省现在搞建设很苦的事实,但为什么没人说? 因为大家谁都不傻。 在自己的岗位上好好工作是为国家做贡献,但现在国家需要更多的人去边疆搞建设,身为人民群众,你可以没有这样的觉悟,但不拖后腿总是能做到的? 王主任一番优越感满满指点江山的话语虽然有道理,但却不能这样堂然皇之的说出来。 宋露白这个工作经验不多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片刻后陈书记开口了:“天天坐办公室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疆省地域辽阔,是咱们国家不可分割的重要版图,现在国家需要人去搞建设,要是都怕吃苦,还能发展的起来吗?有些人已经坐办公室坐的没有了拼搏奋斗的精气神,还妄图扯后腿动摇军心,觉悟真是低。” 第36章 雨过 陈书记的话明明是在指着王主任的鼻子骂,王主任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王主任脸色铁青,宋露白心情舒畅。 还没高兴多久,宋露白看着报纸和老张商量板报上的内容时,王主任再次点了她的名。 “咋了主任,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宋露白的态度和之前一样,看不出任何私人情绪。 王主任心里憋的难受,“你去到找沈玲玉,告诉她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不要整那么多事,胡家闹个没完,对咱们街道的影响也不好。” 宋露白知道和她说别的是对牛弹琴,王主任这种性格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轻易改变她认知内的对事情的看法的。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 说完了这件事,王主任又拿出两个笔记本,“去好好整理一下,再写个心得体会。” 宋露白:“…”! “好的,这个不急着要,书记还让我写板报呢,咱们街道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动员支边建设,我看动员的事更急。” 王主任面无表情,“一个星期给我。” 宋露白微笑:“好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针对她?被书记当众说了就拿她泄火?她宋露白可真是太好欺负了呀。 宋露白领了任务回去又和老张讨论了一会儿。 过去的板报都是老张在出,他对板报的板面设计颇有心得。 老张画得一手好画,字也写的很工整,宋露白只需要听他安排就对了。 听着王主任催她,老张摆摆手,“你先去干别的。” 办公室事了,宋露白去了胡家。 虽然想着沈玲玉八成不在胡家,但万一呢,且正好她想去胡家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胡家只有两个老家伙在家,俩人脸上都挂了彩,见到她时仿佛见到了阶、级敌人。 宋露白看到这两张大花脸却神清气爽,笑问:“叔、婶,这是咋了?沈玲玉呢?” 胡李氏两嘴一张就是骂:“那个死贱去哪了我们咋知道?要是让我逮到她,非得打死她这个东西…” 臭老婆子用最难听的话语诅咒着她的儿媳妇。 宋露白听完后抠了抠耳朵然后转身就走。 胡李氏抓住她的胳膊,“谁让你走的?你们街道办事处的就是这样办事的?哪有她那样的媳妇,打老家伙都没人给主持公道,真是没天理没王法了,自古以来哪有这种事!我胡家倒霉啊,碰到了这样的儿媳妇…” 听她嚎丧完,宋露白甩开她的手臂,“咋?只允许你们打她,不许她打你们?你们打人家的时候派出所的同志也没把你们抓进去啊,多公平的事,你咋还不乐意了!” 胡李氏面目狰狞:“你个死丫头片子懂啥?我们是长辈,她那样的儿媳妇得被浸猪笼!你们街道不管是?真是反了天了!” 宋露白一脸正色:“谁说的不管,我今天不就是来找沈玲玉的,我要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不过婶子,看来上次我们说的话你们没当回事,她要是消了气,还会对你们这样?我看她是真的想离婚,反正你们也消受不起这样的儿媳妇,不如早早离婚,省的闹来闹去你们日子不好过。” 胡李氏看她的眼神带着仇恨。 她伸着手指就骂:“丧良心啊丧良心,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死丫头片子出的主意竟是没眼的馊主意,以后谁家娶了你就是倒了大霉了…” 这要是她家亲戚,宋露白高低得在言语上和这臭老太婆争个输赢,但现在她是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真那么干了,工作也别想要了。 宋露白心里嘀咕着嫁到你家才是倒了大霉了,嘴上说着:“那行,就这样,我去医院找找沈玲玉,好好劝劝她,但你们也得拿出行动把人哄好,好吃好喝的把人身体先养好…”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完,宋露白转身翻着白眼出了院子。 沈玲玉不在街道卫生所,而是在市医院里躺着。 比起上次见她,这次她的面容清晰多了,气色也好多了。 沈玲玉脸上的青紫虽然还没全消,但能让人看清原本的面目了。 瘦长的瓜子脸因为营养不良颧骨凸出,显得面中有些凹陷。 但大大的眼睛看人时很有神采。 寒暄过后,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钱,零零碎碎加起来有六毛多。 “你在这住着没人照顾,这些先给你应应急,等你以后有了再还我。” 沈玲玉笑着推了回去,压低声音说:“多谢你了,不过用不着,我身上有钱,够在这吃上个把月的。” 医院有食堂,食堂里的饭不要票,就是价钱有点贵。 但现在沈玲玉承担的起,因为上次半夜回家打人时她趁机偷拿了胡老头藏起来的私房钱。 宋露白和沈玲玉见面交流的次数虽然不多,但这次见面都有一股亲近的感觉。 宋露白小声问:“我听别人说你半夜回去了,那结束后你去哪了?” 沈玲玉趴在她耳边说,语气略得意:“医院的院墙有个洞,我钻进来了,病房的人都不知道我半夜出去了。公安来找过我一次,我说不是我干的,病房的人都能给我作证。” 宋露白对着她伸出了大拇指。 “那你接下来准备咋办?” 沈玲玉躺了回去,神色舒展:“这次我想明白了,不人不鬼给人当牲口的日子我过够了,不管咋样都得离婚。” 这话听的宋露白心情舒畅。 让胡李氏说,她的想法离经叛道,她这样的女性在社会上就是毒瘤。 王主任和她大姨也都信誓旦旦的说沈玲玉离不了婚,她会被哄回去继续过日子。 宋露白不是想证明谁对谁错,而是想说日子过得不好,每个人都有权利挣脱。 如果社会环境不允许,那就是它错了,需要进步。 人不该成为社会环境的奴隶,而该成为自己生活的掌控者。 她为沈玲玉高兴,并期待她能顺利离婚,虽然她知道这很难。 但雨过之后就是天晴。 宋露白还在街道办公室忙碌时,今天提前下班的林大海和昨天说好了一起去县城找林书红的张翠俩人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去县城了。 俩人在林书红家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林书红等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 林书红牵着林锦瑶的身影在周围房子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中透着落寞。 看到俩人在门口等着,林书红面色一变,瞬间打起精神。 “爸,姨,你们咋来了?” 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林书红继续道:“爸,姨,你们得帮帮刘梅啊,她一家都被派出所的抓进去了。” 话落,林锦瑶抹着鼻子哭了起来。 第37章 丢人 林锦瑶的哭声很大,都引出了隔壁的邻居。 刘梅办的事丢人,林书红可不想闹的人尽皆知传的沸沸扬扬被邻居议论,和邻居草草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带着人进了门。 将门关好,他难得对宝贝女儿林锦瑶发了火:“哭啥哭!非得哭的家家户户都知道,再哭滚出去!” 林锦瑶将声音憋了回去,却仍哭的一抽一抽的。 林大海看了一眼林锦瑶,随口打发道:“回屋睡觉去。” 林锦瑶瘪着嘴,脸上挂着泪:“可是我妈…爷,奶,求你们帮帮我妈和姥爷舅舅们…” 张翠翻着白眼强调:“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吗就让帮?她们干的是违法的事!” “做人做事得守道德,守法纪,从现在开始记住!” 林书红意外的看着张翠,“你们都知道了?” 看着林锦瑶进了屋,林大海才道:“今天来我就一件事,让你和刘梅离婚,你要是不离,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林书红不可置信,“爸,这个关口,你让我离婚?刘梅她被派出所的抓走两天还没回来,你孙子已经两天没奶喝了,这两天喝的都是糊糊,你知道我现在多难吗?你咋能这样?” “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为你孙子孙女想想?” 林大海提高音量:“她干了啥事你知不知道?” 张翠铁青着脸:“你俩是两口子,她做的事,你敢说你不知情?真是不要脸!背地里干那龌龊事,说出去都丢人!” 林书红气的呼哧呼哧,“你们真是没一点人情味,刘梅已经被带走了,现在是说那些事的时候吗?我儿子他没奶喝,我闺女没娘了,你们就这样对我?你们不帮忙就算了,还想把我的小家拆了!” 张翠冷笑:“我就说你都知道!原来算计我闺女也算你一个!我们真是给你娶了个好媳妇!” 林大海一巴掌扇到林书红脸上,伸着手指怼着林书红的脸:“你给我听好了,当初娶刘梅的时候我就不愿意,你非要娶,我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她干的丢人事都进了派出所,我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你要是不愿意和她离婚,以后就别再进我家门。” “张翠,走,咱们回。” 张翠被喊的一愣,见林大海脸色铁青,到底没说别的,沉默的跟着他出了门。 林书红追到门口,愤愤指责:“我亲妈要是在,绝不会这样对我!林大海,你别后悔。” 先给林书红反应的不是林大海,而是张翠。 张翠冷着脸气势汹汹走到林书红跟前,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 在林书红的不可置信中,张翠骂道:“没良心的狗东西!刘梅今天要是在,我非得扇烂她的脸,你个头脑不清楚的蠢货,俩人黑心烂肺到一起,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们上我家门!” 见林书红想还手,林大海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看着俩人的背影,林书红不可置信。 他爸这次竟然会这么狠心的对他。 以前只要他提起死去的娘,不管他爸面上什么态度,他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娶刘梅、给刘梅找城里的工作、给刘梅娘家侄子找城里的工作以及家里需要添置大件… 这次为什么不灵了? 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回市里的半道上,林大海骑着二八大杠,张翠坐在后座。 这一段路俩人都没说一句话。 张翠觉得他很反常。 她是存了报复和挑拨的心思,但林大海这么“上道”反倒让她有点摸不准了。 “你这是咋了?” 前面的人没反应,张翠掐了掐他的腰。 林大海闷声叹气:“家门不幸,丢人啊!” 就这一句话,张翠可算是知道林大海是咋回事了。 林大海这么要脸的人,会想要个进过派出所的儿媳妇? 刘梅还不知道刘梅会被咋处理,但普通小老百姓进过一次派出所都怕被人说三道四,更别提刘梅这样实实在在犯了事的了。 这事就算没牵扯到她闺女,刘梅被抓了进去,估计林大海也会想着让林书红和刘梅离婚。 这么一想,张翠的心情又没那么好了。 双胞胎弟弟早就睡过去了,宋露白还在挑灯夜战。 王主任给她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在办公室里做,她只能带回家里加夜班。 她不喜欢任务堆积的感觉,能赶紧做完还是想赶紧做完。 门被推开,宋露白瞅俩人的表情一眼,“饭在锅里盖着。” 俩人闷不吭声的吃饭,宋露白试探问道:“那事咋处理的啊?” 张翠别她一眼,警告她,“跟你有啥关系?写你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林大海嘟噜着一张脸,咋这么没眼色呢。 宋露白:“咋和我没关系?昨天我去医院了,李光明她姑还说是因为我才害了李光明呢,我都被当成罪魁祸首了,想知道后续合情合理。” 张翠吃饭的动作放缓,“李光明咋样了?” 宋露白摇头:“脱离生命危险了,也没断胳膊断腿,别的我也不清楚。” 张翠长出一口气,“人没出事就行。” 就是可惜了,出了刘梅这档子事,李家肯定不会再想着和她家露白相看了。 多好的条件啊,就这么被刘梅祸害了。 林大海沉默的像是家里没他这个人。 宋露白觉得这会儿的林大海看起来压抑难受的不行。 夜里宋露白没从她妈嘴里听到更多信息,第二天早上林大海走了她妈才告诉她刘梅娘家犯事的几个人可能都被抓进去了。 宋露白这才放下心来。 做了害人的事,理所当然的该付出代价。 张翠今天上晚班,所以这会儿还没走。 “妈,那她们会被咋判?” 刘梅是会被抓进去劳动改造吗?还是教育上几天就出来了? 张翠摇头:“不知道。” 不管咋判,以后闲言碎语都得传的满天飞,不管刘梅和她家人啥时候出来,以后都是过街老鼠。 街道有三张黑板墙需要填满宣传标语,宋露白跟着老张拿着粉笔忙活了两天。 没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板面看起来简洁明了,能让人一眼看清宣传的重点。 宋露白的字在纸上写的好,拿着粉笔落在黑板上看起来一样端正,虽比不了字帖上的工整,但字迹流畅、优雅大方,很是上的了台面,看过的人都得夸几句。 老张倒没有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还笑问:“字写的这么好,一看就是练过的,有这性子,咋还没考上大学?” 宋露白故意叹气:“没那脑子呗”。 不是没那脑子,是运气不好,她倒是想复读,奈何家里不愿意,她要是坚持,肯定得闹大矛盾,只能算了。 第38章 死人 宋露白和老张收工回办公室,正好碰到了刚巡逻回来的肖艳几人。 听到几人的对话,宋露白诧异问:“胡小庆不见了?” 肖艳点头,“李婆子说胡小庆半夜被打第二天出去后就没回过家,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已经报案了,今天我们也找了不少地方,找不到人,也没人见过他。” 宋露白嘀咕:“他一个大男人能跑哪去?” 赵磊:“搞不好真出什么事了。” 几人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他。 赵磊:“我说的本来就有可能,他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消失了三天,这正常吗?” 几人讨论时,街道的另一个掏粪工老李鬼哭狼嚎一路跑到了近前。 “厕所里死人了,你们快都和我去看看,真是活见鬼了,我看着咋那么像小胡…” 掏粪工老李脸上的表情如见了鬼,手上还拿着沾染了粪便的工具。 这一句话把办公室里的人都炸出来了,连陈书记都跟在人群后走了出来。 “哪个厕所?谁死了?赶紧带路!” 片区里的公厕有不少,也就是死人的厕所离街道办事处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老李才第一时间会先来街道办事处告知街道办事处的干事们,而不是去报警。 老李一路小跑着将众人带到了公厕,绕到厕所后面掏粪的片区,指着粪池里明显看起来有个人的位置说:“你们看,这边是女厕所的坑位,他要是掉进去,只能是从女厕所掉进去的。” “这厕所半个月清理一次,今天正好到清理的日子,我这几天都没见着胡小庆,还以为他为着家里的事咋地了,哪成想会在掏粪的时候看到他的脸。” 老李想起之前那画面就想吐。 不是恶心,是看到死人时下意识的反胃。 他一个掏粪工常年累月和粪池接触,早就对底下的污秽免疫了,可掏粪这么多年,挖出尸体还是头一遭。 老李用工具拨动着尸体的头部,待胡小庆的脸露出的瞬间,见过胡小庆的人立马就出声证明了这个人就是胡小庆。 味道太重,那张脸又过于可怖。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人都跑一边吐去了。 宋露白差点没把酸水吐出来。 陈书记:“报警,另外通知胡家人。” 那场面普通人看不了第二眼。 不少人移到了看不到尸体的地方扎堆小声议论。 那边打捞着尸体,这边大家伙猜着胡小庆为什么会死在女厕所。 “不会是沈玲玉干的?” 沈玲玉去她们街道办可说过要杀了胡家全家再自杀的话。 才说了没几天胡小庆就死了,咋想咋觉得沈玲玉可疑。 肖艳:“沈玲玉住院呢,咋给他溺死在厕所,还是女厕所?” “这厕所掉进去淹不死?” “不是沈玲玉还能是谁?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对胡家恨的咬牙切齿的…” 宋露白一直没说话。 因为她也在怀疑沈玲玉。 她去医院看沈玲玉时听她说过,半夜打完人她就回了医院,连病房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出去过。 她一心想离婚,胡小庆要是听父母的坚决不离,沈玲玉被逼急了会不会想办法弄死他? 这完全有可能啊。 一抬眼见王主任在对面皱着眉头,宋露白问:“王主任,您在街道办事处见多识广,依你看,这事和沈玲玉有没有关系?” 不刺她一句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啊。 刷刷刷。 几乎所有眼睛都看向了王主任。 办公室里的人都记得王主任信誓旦旦的说沈玲玉不敢的话。 她坚决不给开证明办离婚。 王主任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沉下来的同时狠狠剜了宋露白一眼。 她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语气明显生硬:“人咋死的我哪知道?得等公安来了查。” 肖艳叹气,“要真是因为家庭矛盾,那真是让人可惜啊,还这么年轻,哪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王主任挂脸时,收到消息的胡小庆爹娘来了。 看到打捞上来的尸体,胡李氏捂着胸口即刻晕了过去。 胡老头跪在尸体边嚎的不似人声。 等公安来了,胡老头激动说道:“一定是沈玲玉那个贱人干的,你们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胡老头都觉得和沈玲玉脱不开关系,其它人一听更觉得如此。 尸体被公安带走,街道办事处的人也往回走。 回去没多久,公安就来了街道办事处,说了让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协助公安找到胡小庆死前的线索。 公安走了,陈书记布置了走访查询的任务。 当天回去,宋露白一口饭都吃不进去,脑子里都是胡晓庆那张布满污秽的死人脸。 连着两天走访,腿都要走断了也没打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几次路过胡家,院里传出来的嚎丧声让人听着不是滋味。 再次从一户人家出来,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三人寻声回望,见是个十六七的姑娘。 姑娘面上一副犹豫之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姑娘家刚才她们敲过门问过话,不过她家没什么特殊情况交代。 “你有话要说?想起来啥就说呗,别害怕。” 女孩咬咬唇说:“我在女厕见过好几次那个掏粪工。” 三人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是不是五天前?” 姑娘摇头,“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有半个来月了。” 三人失望。 宋露白:“他是掏粪工,你在厕所见过他不稀奇,你是觉得哪里奇怪?” 女孩点头,一鼓作气说完:“他总是在厕所偷窥,厕所中间的墙体有洞,被堵上隔段时间还是会被凿开,我知道是他干的,他不光在男厕那边偷窥,天黑后还躲进女厕所,我就撞见过一次,吓的多少次没去过那边的厕所。” 赵磊骂道:“他娘的,原来一直是这孙子。” 想起人已经死了,觉得这样骂不合适,赵磊立马住了嘴。 肖艳却一点都不顾忌:“真是个流氓。” “当初撞见,你咋不去报警?” 女孩咬唇,“我不敢,那次他打了我一巴掌,说我要是敢说出去,他要弄死我,他还说知道我家在哪。” 宋露白的拳头硬了。 死的好啊。 粪坑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第39章 和我没关系 查了胡小庆几天,最后见过他的人是在五天前的中午,也是在公厕附近。 年轻姑娘说的话虽然对胡晓庆的死亡原因帮助不大,但给了公安另一个查案的方向。 之前公安也觉得胡小庆的死和沈玲玉有关系。 但经调查,这么多天人家沈玲玉在医院躺的好好的,压根就没出去过,连胡小庆死了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她干的呢? 宋露白从派出所提供完情报出来,知道了派出所的调查结果后,脚步一拐去了医院。 她从街道办事处的人嘴里听说了沈玲玉知道胡小庆的死后连一次家都没回过。 有人说沈玲玉狠心,就算不是她杀的,死的是她丈夫,家里白事她也该在场。 之前宋露白对沈玲玉心有怀疑,可这几天过了,公安还没把她抓走,足以证明她和胡小庆的死真的没关系。 公安掌握的情况肯定比她多,像刘梅一家犯了事就被抓进去了,要是沈玲玉真有问题,也该被抓进去了。 病房里,沈玲玉正面对着墙壁背对着众人睡觉,宋露白进去时还听到对面床的妇女正在说风凉话。 什么没良心、人都死了连回都不回去看一眼之类的话。 这个病房公安进出过,胡小庆的父母和姊妹来闹过,沈玲玉的家事在病房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对面的人说着风凉话,沈玲玉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宋露白坐到沈玲玉床边,看了一眼对面床的妇女同志,对方皱着眉头打量着她闭上了嘴。 沈玲玉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显得她很是憔悴。 “你咋来了?” 宋露白:“来看看你。” 沈玲玉坐起身:“公安查出他咋掉进厕所死的没有?” 宋露白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话都没说完,对面刚消停的妇女撇着嘴说:“现在问有啥用?人死了你连回去看一眼都没有,哪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心虚不敢回去。” 沈玲玉这几天早在病房里受够了过街老鼠的待遇,宋露白来了,她莫名有了勇气骂回去。 “我回去他就能活过来了?你比公安还厉害,那你赶紧把我抓起来!” 女人没想到这几天被人咋说都当没听到的沈玲玉还会还嘴。 “谁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资、本家的毒瘤,克死了自己男人、连个香火都没给你男人留下来,你这样的女人咋有脸活着的?” 这女人说话太难听了。 宋露白都想给她两巴掌。 沈玲玉:“我没给他留种那是他家打我的报应,你要想留,你给他留去,你现在就去找他,用不着天天在我这为他鸣冤打抱不平,我就不明白了,我家的事关你啥事?” 女人被气的抖着手:“谁家娶了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沈玲玉:“你想给他留后,就去找他去。” 女人捂着心口:“娶了你就是倒了血霉了…” 沈玲玉抱臂:“你想给他留后,就去找他去!” 女人眼睛冒火:“你个贱蹄子就是个祸害…” 沈玲玉越发从容:“你想给他留后,就去找他去…” 女人被气的大喘气。 病房里其他人看不过去了。 “行了行了,这是人家家的家事,你说这么多干啥?” 女人眼中有泪花,委屈道:“我看不过眼!” 沈玲玉:“我多少次差点被他一家打死,还差点被卖到乡下去的时候你咋不给我打抱不平?因为我成分差,所以你也是欺软怕硬,咋了,成分差的人就该死?” “还是女人就该当牛做马被欺负死都不能反抗?我干啥了要被你们天天指着鼻子说,都是女人,他死了你们就都可怜他,那他一家过去对我干的事就能抹除了?这是哪来的道理?” “他死了我也照样恨他!” 越说越委屈,沈玲玉趴在被子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病房里的人神色不自然的闭了嘴,安静到只有哭声。 等哭声小了些,宋露白道:“今天有个姑娘说…” 她把胡小庆在女厕偷窥的事当众说了出来。 胡小庆虽然死在了厕所里,但终究名声还没臭。 宋露白不想让他清清白白的离开。 众人听完皆瞪大了眼。 沈玲玉的哭声都停了。 她眨巴着沾着泪珠的眼睫,怀疑道:“他不会是夜里故意在厕所里躲着,然后被哪个发现她的女的踹粪坑里去了?” 宋露白:“有可能是这样,但粪坑还淹不死人,公安怀疑他是被人一直按着憋死的。” “咦,厕所恁臭,他搁厕所干啥?真是脑子有问题。” “干啥,耍流氓呗。” “恁大一个男人咋能被女人按在厕所里上不来?不可能!” 沈玲玉道:“他个头不高,还瘦的很,我家旁边的大娘都比他壮实。” 有人问道:“他要是去厕所偷窥,你就没闻到过味?一出去就是好长时间,你就没问过他干啥去了?那个小姑娘被他打过,谁知道他有没有祸害过其它女的?” 沈玲玉垂着眼睫:“他是掏粪工,身上天天都是臭的,他妈天天都不咋让我出门,一不顺心就打我骂我,我要是问他去哪了,他就会骂我多管闲事,对我拳打脚踢,他娘听到点动静就来一起打我,他爸喝多了也打我,那个家哪有我说话的份?” 斜对面的年轻小媳妇一脸同情,“姐,但我看你不是好欺负的呀。” 沈玲玉:“那是现在,我差点死过一次,想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窝窝囊囊得被人欺负一辈子。” 听到病房里的人都在骂胡小庆一家,宋露白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你肯定在病床上躺一天了,跟我出去转转。” 就这样,两人出了病房。 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宋露白一脸复杂的直接问:“玲玉姐,你比我大,我喊你一声姐,我问你个问题,想你如实告诉我。” 沈玲玉见她脸色郑重,也神色认真的说:“我知道你要问啥,我半夜出去过的事之前只给你说过,但上次公安来,我也告诉他们了,我就半夜出去过那一次。” “听公安说,胡小庆的死亡时间在五天前的夜里,那天我输液输到九点多,旁边病床的病人是那天晚上来的,他的家属跑前跑后几乎一夜没睡,能为我作证我没出去过,所以小宋,他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第40章 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说实话,听完沈玲玉自证清白的话,宋露白真的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怀疑沈玲玉时,心口跟压着什么似的。 知道了沈玲玉半夜出医院又钻洞回来过的事,就像是背负了什么。 如果把她知道的告诉公安,沈玲玉这个可怜人会不会被判刑? 不告诉,那又是一条人命,虽然死的人算不上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现在心里就清爽多了。 “之前我是真怕是你做的,但好在不是,他死了,你以后也解脱了,玲玉姐,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沈玲玉的笑容很淡。 “他的死虽然和我没关系,但他爹娘不会放过我的,以后我过不了清净日子,别人也会对我指指点点。” 她长出一口气,“难呀,以前就经常想,我爹娘走时咋没把我一块带走,我自己活着真的好累。” 宋露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所有的安慰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是轻飘飘的。 想到前几天设计的板报内容,她眼睛亮亮的说:“玲玉姐,如果这里的日子待着不顺心,不如去疆省,那边招工呢,我之前还打听了一下,那边现在还吃着大锅饭,能吃饱,给发工资,说是以连队为一个单位,报了名分过去就是职工,给安排房子,管饱发工资。” 见沈玲玉对这事热情不高,宋露白恹恹的说:“算了,你肯定不舍得离开家乡,再说那边应该挺苦挺累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沈玲玉笑了笑,认真道谢:“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小宋,谢谢你了,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谢谢你对我的帮助。” 宋露白心里暖洋洋的。 她明明没做什么,却收获了一个把她当朋友的朋友,她还是对方第一个朋友。 她笑着搓手臂,“别这么肉麻,我就希望你以后好起来。” 在医院耽误不少时间,宋露白往回走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走到筒子楼时天早就黑透了。 今晚的月色被乌云挡住,天空厚重暗沉,空气有些闷,以她过往的经验看,夜里有可能会下雨,但她的心情却是不错的。 到了筒子楼下,宋露白准备上去时,黑暗中突然冒出两个人来。 恐惧的尖叫声脱口而出。 手臂被人抓住,一张脸凑到了她近前。 对方踮着脚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脸,眼珠子在黑暗中确定着什么。 “你谁啊?” 她甩着胳膊。 “是不是张翠那闺女?姓宋的,叫宋露白?” 这位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小,对方看起来个头也不高,踮着脚还不到她肩头。 “你谁啊?” 因为不认识,所以她没回答此人的问题。 明明她家就在楼上,为什么在这堵她? 她被拽到一楼窗外的灯光下确认。 双方同时看清了对方的脸。 宋露白对这两张脸没什么印象,但以前似乎见过。 下一瞬,俩人噗通给她跪下了。 “丫头啊,求你帮帮忙,你嫂子和她爹,她哥和弟弟们都被抓到派出所了,还有杏春,你们不是玩的可好,她被判了流、氓罪,以后可毁了,你去给李家求求情,帮老婆子一把,老婆子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老婆子涕泪横流。 宋露白挣脱开她的手臂,冷漠说道:“你要哭就在别人窗下使劲哭,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家人干的好事。” “别来找我,我没有刘梅那样的嫂子,你们干的好事败露,公安是秉公执法,找谁求情都没用。” 说完她不给俩人说话的机会,拔腿就往楼上跑。 真是的,找她干啥?李家连她家一起迁怒上了,让她去火上浇油? 再说她凭啥帮?凭刘梅脸大?她妈都撺掇着林书红离婚,她帮刘家是脑子有问题啊? 这俩人在底下堵她,说明已经找过她妈了,那还不走就是没达成目的呗,看她年纪小好忽悠是? 真是不知所谓。 当初算计别人的时候咋没想到后果! 门被推开,宋露白见林大海和她妈都在堂屋坐着,桌上摆着一罐麦乳精和一盒看起来挺高档的点心。 这些莫不是刘家人送的? “妈,叔,刘家人在底下堵我,见面就给我跪下了,求我去找刘家人说情,现在还在底下哭着呢。” 林大海的脸色更沉了。 张翠撇他一眼,烦躁对林大海道:“狗皮膏药吗?有完没完了!你去把人赶走!” 林大海不想去。 丢人啊。 刘家老太太下午来了家里,来了就哭哭啼啼的求人、跪下磕头,她们好不容易才把人赶出去。 相熟的邻居都来问什么情况,他能说啥? 刘梅是他儿媳妇,她娘家干的事传出去,他林大海也得被人戳脊梁骨。 知道了内情,人家还得怀疑他也参与了,故意要抢走继女的好对象。 林大海揉了揉脸,满眼沧桑。 张翠推他:“下去把人赶走!” 林大海:“你去。” 两人推搡的功夫,门口传来了哭泣声,跟哭丧似的。 堂屋的三人:“…”! “求求你们了,老婆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帮一把。” “我给你们跪下了…” 刘梅她妈的声音不算大,但却足够让附近的邻居都听的清清楚楚。 林大海不想出去,当起了缩头乌龟。 张翠知道这死婆子多难缠,开了门就关不上了,让她进来还得了? 可就算把人挡在了外面,这死婆子哭的家家户户都能听到,邻居那也不好交代。 眼看她俩陷入了沉默,宋露白起身,却被张翠一把抓住胳膊。 “你干啥去?不能开门!” 宋露白:“我开门骂她,把人骂走。” 肚子里不少词呢,保准老婆子被骂到羞愧。 张翠:“不行,这家家户户都听着呢,你到了说对象的年纪,出去骂,别人咋说你?” 宋露白:“我管人家咋说呢,说我我也不会掉块肉。再让她在门口哭下去,一会儿该有人出来问了,到时候咱家…” 她顿住,未尽之语三人都明白。 说话的功夫,门吱呀的声音响起,隔壁的牛婶子在楼道里骂道:“哭哭哭,哭啥哭?谁死了搁这哭丧呢?林大海,你家亲戚都跪门口了,你们连门都不开啊?” 林大海揉了揉脸。 丢人啊。 被骂了的刘老娘期待的看着门,“亲家公,你就帮帮忙,老婆子给你跪下了…” 第41章 反常的林大海 隔壁的牛婶子和宋露白家有点不对付。 因为当初牛婶子想让她三儿子和宋露白相看。 这都用不着宋露白拒绝,张翠第一个不愿意。 因为牛婶子家十一口人都挤在六十来平的房里,这么拥挤的生存条件,实在不是张翠预想的好亲家人选。 张翠拒绝后,两家的关系就变味了。 平日里在楼道里做饭时,宋露白时不时能听到牛婶子的阴阳怪气。 “到底啥事啊?跪都把人跪不出来。” 牛婶子打听的意图过于明显,且听着楼道里的动静,不止牛婶子一家开了门。 在张翠和宋露白的诧异眼神中,林大海沉着脸起身,大跨步一把打开门,用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愤怒嘴脸吼道:“赶紧给我滚,我已经让我儿子和刘梅离婚了,你一家都是他娘的啥东西,整那狗屁倒灶上不得台面的事,早知道我当初就是死也不让刘梅进我家门。” “滚,给我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刘老娘不可置信。 虽然她和林大海打过的交道不多,每次见面他虽然不热络,但他说话办事都是一副城里体面人的态度,今天咋这样了? 刘老娘试图去拽林大海的衣角,林大海避开后回身拿起门后的扫把,对着门口跪着的俩人打了上去。 “起来,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亲家!以后刘梅也不是我儿媳妇。” 林大海愤怒的挥舞着扫把,硬是把俩女人打的跑下了楼梯,撵到了楼下。 这可看呆了楼上一众出来看热闹的人。 连张翠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林大海这人平时在外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谁家找他帮个忙他也很热心肠,在外头的风评还是不错的。 今天这样,属实没见过啊。 见林大海上来,有人大着胆子问:“老林啊,这是咋了?” 林大海闷着头:“刘梅娘家人作奸犯科被派出所的抓了,她一家还想让我找人求情。” “别说我没那本事,就算有本事也不能去,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就该被抓。” 牛婶子:“那毕竟是你亲家,你不管还想让你儿子离婚,这哪能行!也太冷血无情了!” 林大海直勾勾的盯着她,直盯的牛婶子犯怵。 “娶的时候我就不乐意。” 更多的话林大海没法说。 他刚才看似透露了很多,实际上不过是肯定了众人的猜测。 与其让大家猜来猜去,不如他自己囫囵说说。 是刘梅娘家,不是他家。 他是快被这破事气昏了头,但到底还有理智在。 门被关上,阻挡了楼道里众人打量的视线。 “就说农村人屁事情多,农村儿媳还是不能要,看把老林都气成啥样了。” 走廊里站着的人个个都以城市户口为荣。 谁让现在的城镇化率很低,提起农村人,城里人很难不产生优越感。 “不过刘梅娘家干了啥事被抓了?作奸犯科,到底犯了啥事?” 牛婶子哼了一声,“不管犯了啥,哪有逼着儿子离婚的?这样的人不是小人是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搭腔。 这还在林大海家门口呢,他们说话声音再小,也保不齐里头的人能听到。 门被拉开,宋露白的头探了出来。 “婶子这话说的不对,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一个人品性不端,众所周知他人品不好,那跟他亲近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品行不端的人,划清界限才能杜绝别人的这种看法,这种行为不是小人行径,而是君子所为,君子交朋友都是挑选品性好的人,就像平日里咱们邻居间的往来,就是因为大家伙都是好人,才能相处的很融洽,如果是坏人,大家会一起排斥他。” “你们说俺叔的决定对是不对?” 牛婶子都被说懵了。 这宋露白说的每个字她好像都知道,但连在一起说这么快她咋听不懂呢。 最先支持宋露白的是马小荷她妈,也就是厂长夫人,马小荷她妈还是厂工会的干事。 宋露白家在三楼,马小荷家在底下的二楼,声音传上来时众人都很诧异。 “露白说的对,人就该和好人打交道,和坏人在一起那叫臭味相投,都不是好东西。” 有厂长媳妇发声立挺,宋露白这个丫头片子的话再回想回想,可不就是那回事吗? 但众人再想想宋露白刚才说了啥,她们又都复述不出来,反正她的话是一套一套的。 还别说,高中生就是有文化,讲道理都比别人讲的好。 听到别人的夸赞,牛婶子小声嘀咕,“啥文化?和人掰扯能赢就是有文化,有能耐咋没考个大学读读?” 宋露白听到了她的嘀咕就当没听到,功成身退的关门。 她今天要是不多嘴说两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要咋编排她家。 刘梅娘家一出事就让离婚,这是啥行径?亲家都不能一起扛事,以后谁都觉得林大海是个过河拆桥的人。 筒子楼家家户户天天都要打照面,邻里关系还是要维护一下,不然被排挤了,住的也难受。 关上门,看林大海呆呆的坐在那也没个反应。 自从得知刘梅被派出所的带走后,林大海回家就这样。 宋露白觉得刘梅被抓走,林大海比刘梅还难受。 宋露白实在是搞不懂林大海的内心世界。 宋露白指着桌上的东西,“妈,谁提来的?” 这种礼盒装的点心宋露白都没在百货商店见过,倒是在马小荷家见过这种盒子。 这种点心是bj那边来的,得有渠道才能买到。 “李光明他爸今天登了门,感谢你救了李光明。我问了情况,李光明的身体好多了,没缺胳膊少腿,就是肩头有点擦伤,失血太多,好的是脑内没有出血,问题不大。” 提起李光明,张翠脸上露出点笑意,“他爸说了,等李光明痊愈了,你俩见个面。” 宋露白震惊抬头,“不是,都这样了,你咋还想着相看这回事呢,人家不恶心咱家就不错了。” 张翠拉着脸:“刘梅是刘梅,和咱家有啥关系,你还救了李光明一命,这就是缘分,他们家还愿意,你有啥不满意的?” 第42章 吊死 宋露白都服了她妈了:“啥叫我有啥不满意?你的意思是他家只要愿意我就得高兴的接着?李光明家条件是不错,但咱家能不能有点骨气?妈,骨气呢?” 张翠掐她,“你懂个啥,条件好的对象不容易找,他家还上赶着就说明那男孩儿中意你,他长的也不错,又中意你,家里又好,以后你的日子差不了。” 宋露白试图让她妈从李家的好条件里清醒过来:“妈,才发生了那事,你心里不别扭啊?” 张翠掐她,“你咋这么不懂事?别扭?别扭啥?我会害你不成?要是像隔壁这家,一家十几口挤的住在一起,你就甘心了?” 宋露白闷闷的吃着窝窝头和凉拌的地皮菜。 因为那个梦,她对李光明感官复杂,从来没预想过和他相看成功的结果。 李光明是活了下来,可咋还要继续和她相看啊? 她不说话,张翠在一旁嘴都没闭住过: “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吃点苦,刘梅为啥想了那歪点子?还不是看中李光明条件不错?” 宋露白反驳:“她是想让刘杏春找个城里人,李光明是凑巧了。” 张翠:“你还知道!城里人的条件也分好坏的,隔壁家和李光明家,傻子都知道选哪家!” 宋露白:“你咋知道李光明家不是十几口挤一块的?” 张翠翻白眼,“我打听过了,他哥嫂都有自己的房,他们没住一块。” 宋露白佩服。 她妈打听消息的速度是真的快。 张翠的脸都伸到宋露白眼前了,“你到底有啥不满意的?” 宋露白如实道:“我才十八,你现在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赶出家门。” 张翠一愣,先前的兴头低了些。 一直沉默的林大海出声:“有啥好急的,再等两年再嫁人也不急,多挑挑,结婚不能草率,找对象就得多比较。” 多在家待两年,也能往家里多交点钱,反正家里是不亏的。 宋露白觉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刚才的林大海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宋露白真心问道:“叔,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是不是让啥妖孽附了身?” 林大海看她一眼:“早知道碰到刘梅这样的人,书红还不如不结婚,结了婚都跟我不亲了,刘梅说啥他信啥,现在我这心里难受啊。” 灯光下,林大海眼里似乎有泪光在打转。 宋露白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张翠却明白,糟心的同时还有两分幸灾乐祸。 林大海和林书红的关系越差,他以后就会越在乎她们这个家。 以前被逼当个好后妈,心里的憋屈没人说,现在一有机会,张翠该挑拨时绝不手软。 “行了行了,都这么多天了,还难受啥?儿孙自有儿孙福,书红年纪不小了,你要给他操心到啥时候?他现在有工作有家有孩子,日子过得好赖还是得靠自己,你干涉多了他还觉得你多事,你也还有两个儿子要养,你还是防着以后这俩小子成林书红那样娶了媳妇忘了爹的不孝子。” 宋露白纠正道:“妈你错了,你们的关注点不该一直在孩子身上,儿女都会成家,你俩首先得过好自己的日子。” 张翠不赞同:“啥歪理邪说啊?一天天的啥也不懂,我们吃好喝好不管你们能行吗?你们过的不好我们能睡安稳吗?成天说话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听谁胡说八道了。” 宋露白不知道咋说。 她发现她的脑子里好多想法都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在做了那个梦后。 以前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总觉得哪有问题,但又表达不清楚,但现在她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梦里走马观花般的经历倒是让她凭空长出了一些阅历。 筒子楼外,被林大海打出去的刘老娘和她大儿媳还在周围没有走。 刘梅嫂子悲从中来,哭的凄凄惨惨。 刘老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咋办啊娘,她们不愿意帮忙,杏春和她爹都出不来了,咱这一大家子咋整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都怪刘梅啊,要是她不出这个馊主意,咱家男人就不会都被抓进去。” 刘大嫂以前十分巴结嫁进城的小姑子,现在却对小姑子痛恨非常,却压根没想过刘梅提出这主意时,她是一点都没反对,还畅想过等她闺女杏春嫁进城里后,她拥有一个城里女婿过上好日子的生活。 现在好了,事败露了,她男人、大儿子和闺女都进去了。 公安说她大儿子和他男人是预谋杀人、杀人未遂,她闺女是犯了流、氓罪,一下子赔进去了几个人,真是要了她的命啊。 刘家直接参与的几人自从被公安带走后,剩余的刘家人再也没见过他们。 前几天刘家女人们问了公社派出所的,她们才知道原来李光明他爹特意来派出所打过招呼。 这两天她们来市里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李家的住址,可无论她们怎么跪求,李家人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眼看着李光明他爸提着礼物到了林大海家,她们自然而然的对林家生出了希望。 可谁成想林大海一点亲家情义都不讲,又把她们打出来了。 “娘,咱咋办啊?” 刘老娘哭的眼睛难受,又哭了会儿,她一骨碌站起来,咬牙切齿,“去找书红,他要是不帮咱们,我吊死在他家门口!” 刘大嫂又生出了些期望。 眼看李家和林大海家关系不一般,指不定两家还能做成亲家,只要林家肯开口帮忙,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夜色里,腹中空空的婆媳俩一步不停的下了县城。 街道办事处最近挺忙,胡小庆的死还在调查中,街道还在搞支边宣传,鼓励大家报名去疆省搞建设,且最好是年轻女性。 可宣传的效果不咋好,报名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当天下午,街道组织片区的人看电影,地点就在片区内的公园。 下午放电影的人就在公园那边布置,宋露白等几个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还去贴了宣传标语。 “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 红布上贴着白色的大字,就挂在电影布的后面,醒目的一眼就能让所有来看电影的人看到。 这不是看电影,这是目的明确的动员大会。 在娱乐活动稀少的现在,看电影这种好事不是常常有的,所以今天来的居民非常多。 第43章 动员 今天放映的电影名叫《军垦战歌》。 来看电影的民众将场地挤的满满当当,长条板凳都坐不下了,周围都挤满了人。 人群中不乏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但再看一次还是很吸引人。 平日里看电影还得花钱呢,的为啥不来占这个便宜呢?家家户户都是拖家带口的来占这个便宜。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宋露白她们也没别的活需要忙了,找不到空位,就只能扎在人堆里站在边上看。 肖艳从兜里抓出一把炒的很香的南瓜子,分了宋露白一半。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彩色画面在众人眼前亮起,激昂的音乐声响彻在这片空间内,引起一阵惊叹。 电影院里平时放的电影大多都是黑白的,虽然也有彩色的,但不少人还是头一回看彩色电影,尤其是还没进过电影院的小少年与老年人们,他们看到彩色画面,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电影一开始,大家就自动收声了。 激昂欢快的音乐做背景,歌声所到之处渠水潺潺、麦浪飘香、战士们挥汗如雨、机械轰鸣,画面里洋溢着奋斗拼搏的气息。 戈壁大漠里、草原荒滩上都有兵团战士们踏过的痕迹。 兵团人在绵延的边境线上戍守边防;在风沙肆虐的茫茫沙海中开辟绿洲,种植希望,建起绿色“长城”;在荒芜的盐碱地上创造出一个个农业奇迹;在风头水尾的荒漠戈壁建起一座座军垦新城。 他们征服了盐碱地、戈壁滩,植树造林、兴修水利、种粮种棉建畜牧园,将寸草不生之地变的绿意盎然,长满树木、瓜果、粮食、棉花。 十多年来,在党的英明领导和疆省各族人民的大力支持下,他们一手拿着木仓,一手拿着坎土曼,把荒无人烟的大戈壁变成了富饶的绿洲。 看着幕布上的文字,宋露白心中激荡着一股很涨很涨的情绪。 此时她理解了表妹常珍珍,因为看完这个电影,她也产生了很强烈的冲动。 这个电影给她的震撼感太强烈了。 原来不毛之地可以通过人力变成盛产棉粮的地方。 电影画面里挥舞着农具的人每一个都很厉害,他们是改变了疆省的人,这些人就该被所有人看见。 电影结束,大家准备走时,幕布前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上去。 “大家等等,听我说,都安静,浪费不了大家多长时间。” 众人又都坐了回去。 “电影好看吗?” 不少人大声回答:“好看!” 中年男人笑了笑,“经过这十几年的努力,xj兵、团已经实现了自产自足,人人吃的上饱饭,也都有房子住,因为那边地盘太大了,因此也需要更多的人去建设,相比于那边,咱们这边的住房压力和就业压力很大,很多年轻人没有工作机会,不少年轻小夫妻结婚后要排很久才能分到房子,但疆省没有就业和住房压力,去了就是职工,给房住,天天都能吃饱饭…” 随着中年男人越说越多,底下的群众开始问“是真的吗?” 中年男人掷地有声:“当然是真的!” 电影结束后这场动员又持续了二十几分钟。 民众对xj的向往之心被点燃,不少人问了很多和xj有关的问题,多是集中在工作、房子这两个关键点上。 宋露白心生向往时听到人群里那不大不小的嘀咕声,“说的再好听有啥用,去了就是干农活的,离开故乡的人,命就贱了,离家几千里地回来一趟可不容易,在那边过的啥日子谁知道?哪能光听你编呢。” 宋露白激荡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是啊是啊,离家几千里地,这种事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就冲动的办了。 天早就黑透了,这个点家家户户也大都关灯睡觉了。 从那日刘梅娘家人来过后,筒子楼里流传着她家的闲话,宋露白早上出去都格外受人关注,所以这几天她都回来的挺晚。 一眼看去,筒子楼里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继上次被刘老娘拦,今晚她又被人在楼下拦住了。 今天拦她的人是林书红。 宋露白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你干啥在这堵着?想吓死谁?” 她声量不低,显得气焰很高。 林书红搓着手:“是我不对,但我找你…” 宋露白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你要是为了刘梅的事来找我的,我劝你别白费功夫,我没有任何能耐能让人把刘梅放出来,就算有,也不会那样做,做错了事的人受到惩罚是应该的!我劝你也别白费功夫。” 林书红:“咱们好歹是一家人,那是你嫂子…” 宋露白呸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问你,刘梅和她娘家人做的事你知不知情?” 她神色炯炯逼视着林书红,见他眼神躲闪的说不出话来,她又呸了一声,“果然是一丘之貉!还有脸来找我,我该你的?” 林书红气的举起手要扇她,宋露白转身就向上跑。 跑了几步她回头骂道:“有种你就追上来!” 有种的林书红在犹豫挣扎了几秒后还是跟了上去。 门一推开,宋露白捂着脸就喊:“妈,叔,林书红扇我巴掌,他打我。” 后头跟上来的林书红辩解,“你放屁,我挨都没挨到你!” 宋露白捂着脸,“你说没打到就没打到?为了刘梅,你和得了失心疯有啥区别?” 在所有人意外的眼神里,林大海沉着脸上前扇了林书红一巴掌。 巴掌声过于响亮,空气似乎都被打凝滞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林大海压抑的问道:“你要为刘梅闹到啥地步?谁都不认了是吗?不离婚,我永远不会认你,你现在给我滚。” 林书红双眼通红,“爸,刘梅她妈要吊死在我家门口,你让我咋办?” 林大海:“那就让她去死,死了就干净了!” 谁都没想到林大海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宋露白却听的很爽。 还别说,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最近是她看林大海最顺眼的时候。 林书红发出了如野兽般痛苦的嚎叫,“那我的孩子咋办,她们不能没有妈啊…” 第44章 报名 林书红没达成目的,走的时候弓肩塌腰,整个人看起来颓丧到了极点。 他转身时回眸看他亲爹林大海的那一眼,失望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 宋露白都觉得这父子俩的关系好不了了。 又小闹这一场,家里的气氛低沉到宋露白不敢开口说话。 最近这段日子总是这样,林建设兄弟俩进了门都不敢随意开口说话,因为林大海最近一个笑脸都没有。 宋露白躺在床上时,旁边的帘子被拉开,林建设探出上半身小声问:“姐,嫂子和她一家到底干了啥坏事被抓进去了?” 宋露白:“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林建设哼道:“我们不小了,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你都知道,我们凭啥不能知道?” 宋露白用胳膊撑起头,“别管她们犯了啥事,你们就记住,人不能做昧着良心损人不利己的事,好好做人夜里才能睡个踏实觉。”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说嫂子被抓进去了,锦瑶和那个小侄子咋办?他才刚出生就没妈了。” 宋露白诧异,“你俩咋还操心起这个了?” 她有一种弟弟突然之间偷偷长大了的感觉。 林和平挠着脸:“是大哥今天回来说的,你没回来时他就来了,大哥说孩子现在没奶吃,瘦巴巴的天天哭,嫂子娘家也没人愿意帮忙带,小侄子好可怜。” 林和平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宋露白才不操和她无关的心。 刘梅做的事虽然没有直接损害到她的利益,但她确实是抱着踩着她给自己娘家谋利的主意。 这种损人利己的谋划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又恰巧经过一辆车,李光明的命不会这么顺利的保住。 李光明会像她梦里那样死去。 刘梅一家该受到惩罚,孩子没人带是她要承受的恶果。 刘梅进去了,不是还有林书红吗! 不关她的事。 略过这一茬,她还是睡不着。 她脑海里出现了那个遥远又神秘的边疆。 是真想去,也是真的犹豫。 片区连着放了几天电影,放到不少人都会哼唱电影里的几首歌。 街道办事处里时时能听到有人哼那些歌。 支边的动员如火如荼的开展着,相比最初报名人数寥寥无几,这两周内多了不少人。 大部分要报名的都是十六到二十岁出头未婚的女同志,宋露白看了登记记录,这些女同志都是没有正式工作且家里兄弟姐妹非常多的人。 办事处里来了一个专门给前来咨询的人答疑解惑的支边负责人。 这会儿负责人正在办公室外头支着的桌子前给来咨询的人答疑解惑。 宋露白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到那边不是去当兵的,是搞发展建设。” 人群中有人问:“不是兵、团吗?之前听人说,去了那边会被分配到连队里,不是当兵是啥,之前也听说过是征兵啊。” 这点宋露白也很不理解。 她之前也听说是征兵,后来说是支边建设,那过去到底是当兵的还是职工?兵、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体系? 负责人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哑的嗓子。 “你们可以这样理解,把连队职工当成民兵,因为早期所有兵、团人都是部队里的兵,他们在那边就地转业后成了各个连队的职工,但现在主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进行生产建设和社会治安维护。那边都是以一个连为小单位集体搞生产建设,连上面还有营部、团部,这又是一个大单位,这些你们不清楚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过去后能吃饱饭,给安排工作,安排房子,生活所需都会给大家安排好,一定不比你们在这边过的差…” 大部分人还是没听懂,宋露白也不明白,但她知道一点,去了应该不是正式军人。 宋露白站在一旁思索,心里想着等人群散了得问问去了那边会被安排什么工作时,沈玲玉带着一脖子一下巴的挠痕过来了。 “玲玉姐,你这是咋了?他们又动手了?” 沈玲玉笑意勉强:“没啥,不过是刚才又打了一架。” 宋露白知道最近她家时常干仗,胡家的邻居们都来反应过好多次了。 胡家院里成天打的鬼哭狼嚎的。 宋露白还去调解过两次,知道沈玲玉现在什么情况。 胡小庆死后,他爹娘恨不得扒了沈玲玉的皮,在沈玲玉出院回家后就一直闹着要把她赶走,见天的找事打人,街道办事处的去过,妇联的去过,派出所的去过,但都没用。 胡家两个老人已经疯魔了。 老胡家就一个男丁,公安查不出凶手到底是谁,老两口只能把气都撒在沈玲玉身上。 沈玲玉的脾气现在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干仗都干出名了。 “现在报名还没截止?我要报名去疆省支边。” 宋露白道:“那你先多听他说说,对那边多了解后再做决定。” 沈玲玉摇头,“先给我登记上,用不着了解了,那边是什么情况,等去了就知道了,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走?这地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报名日期截止到二十三号,还有十来天呢,我之前听他说,走的日期还得往后推,这事急不了,玲玉姐,你什么学历?” 沈玲玉一愣,“那边招人还看学历?” 宋露白摇头,“不是的,第一师在咱们这边招人不看学历,什么学历都可以,但兵、团商业处招人最低是高中生。” 她将沈玲玉拉远了小声说:“有些工作只有文化人能干,有些劳动什么人都能干,听宣传的再好,可体力劳动总得有人干,那边需要的最多的就是体力劳动者,体力劳动没有轻松的。” 沈玲玉眼中有可惜划过,“我连小学都没毕业。” 她爷爷是留过洋的人,可惜家道中落后她连小学都没读完。 宋露白也觉得可惜。 沈玲玉安慰道:“别为我难受,只要能离开这里,不管去哪,做什么劳动,我都是在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当被人使唤压迫的牲口,劳动我不怕,能吃饱饭就什么都不怕,没有什么日子会比现在和过去更糟的。” 第45章 意外的消息 沈玲玉报名后的第二天,送她去医院且与宋露白见过两次面的赵路军也来报名了。 “一个地方的人能不能分到一处?” 别人报名都是先问到了那边会分配到什么工作、一年可以回几趟家等等重要的问题,这位男同志和别人的关注点倒是不相同。 负责人肯定的回答:“这是一定的,一个地方的基本能分到一个连队,咱们来招人,出发也都是组成以街道为单位编制的中队、小队,基本上不拆散,既照顾了邻里关系,也便于集中管理。你们要是结伴一起报名,不用害怕会被分开。” 来报名的人群还没散,肖艳喜滋滋的过来顶了顶宋露白的肩头,“快去,领工资了,这边我先看着。” 按了手印,宋露白领到了二十三块钱,以及少量的票据。 她上班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刚来的第三天其他人就领工资了,那时候没她啥事,忙活了一个月,可算是拿到了自己的报酬。 手里几张票据是最常见的肥皂票、盐票、煤油票和火柴票,还有一张烟票。 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打听她发到了什么票。 “有没有工业票?我可以用豆腐票换。” 宋露白摇头,干脆将所有票据都摊在桌上让人看。 那人多少有点一言难尽,这些票除了一张烟票面上好看点,别的票是真的普通到不值一提。 路过的赵磊摇头,“现在知道咱们这不好在哪了?” 好东西可都轮不到他们。 工业票虽然难得,但别的单位和集体不管咋样每月都会发点,街道办事处里想得工业票得靠运气。 买一辆自行车所需要的工业票要是在街道办的大家伙手里换,那是一辈子都攒不齐一辆自行车的。 “你这烟票是5包的量,你要不要,我用豆腐票给你换?” 宋露白摇头,“家里有人抽烟,今天发工资,我寻思着一会儿下了班就用掉去。” 最近林大海心情不好,家里的气氛虽然低沉,但宋露白觉得和林大海的关系莫名有所缓和,买几包烟回去给他算是聊表心意,就当是感谢他之前为自己说话。 到了下班的时间,宋露白和办公室里几个女同志结伴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店。 这个点百货商店快关门了,里头虽然还有人,但人数不多了,毕竟稀罕东西都在早上高峰期卖的差不多了。 香烟这种消耗品和肉类这种全家人都吃、早早就能售完的不一样,货架上还摆着不少品类的香烟。 宋露白不知道什么烟好,但知道林大海经常抽的那种,要了三包林大海常抽的一毛二一包的圆球牌香烟,又买了两包三毛八一包的光荣牌香烟。 她哼着歌回到筒子楼进家门时,推门看到堂屋的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林书红的亲妹子林书燕正坐在板凳上斜眼瞪着刚进门的她,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看起来似乎哭过。 宋露白拉着脸问:“瞪我干啥,招你惹你了?还是犯红眼病了?” 比起过年时见到的林书燕,现在的林书燕明显胖了不少。 张翠向宋露白发射了闭嘴的眼神。 宋露白心想,恐怕这是又有啥要紧事发生了,不然她妈不会这样。 林书燕抱着臂起身,质问:“听说是你救了那个男的?” 宋露白一愣。 咋又扯李光明,这事不都翻篇了?现在又和她算的什么账? 她不耐,“你到底想说啥?” 林书燕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哥家刚生的男娃没了,就因为吃不到奶,你说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书红之前来求过你们,你们是咋样做的?要不是你们冷血无情,会导致书红的儿子没亲妈喂奶活活饿死?要不是你多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说是不是你害的?你们母女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你们…” 林书燕很激动,指着宋露白的鼻子骂,连带着张翠一起骂。 听到那个婴孩没了,宋露白很震惊。 她虽然没抱过那孩子一次,但在医院见过他不少回。 大多数时间那个小婴儿都是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睡觉,连哼哼都很小声。 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刘梅大出血,那孩子的身体好像也很弱。 他死了确实很意外,可她好像没做错任何事情? 他死了也不是她害的。 看着林书燕气盛愤恨的质问“你们现在都满意了?”的时候,宋露白也露出了尖锐愤怒的表情: “跟我们到底有啥关系?要不是刘梅和她娘家人心黑,干那违法害人的事,公安会抓她?你有本事怨我们是因为我们好欺负吗?你咋不敢去找公安要人,你个怂货,你咋不去怪刘梅娘家人没把那孩子照顾好?你咋不怪自己没在刘梅被抓走后把孩子带回家养,你不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正好一块喂啊?你怪我们,你怪的着吗?” 林书燕被怼的哑口无言。 知道刘梅出事被抓进去后,她确实动了把那孩子带回去一块养的念头,但婆家和她男人都不同意,拗不过只能作罢,想着刘家人以前对刘梅好,刘家剩下的女人应该也会对刘梅的孩子好。 谁成想不过半个来月那孩子就死了。 林书燕气的发狂,可又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 她举起手要打宋露白,被宋露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再狠狠一推。 林书燕踉跄着后退,宋露白继续逼近,“你咋不敢怪自己没把孩子抱回去养?你怪我怪的着吗?我该你们的?” 梦境里林书燕在她坟头前刻薄评价她时的嘴脸和她现在的模样重合了。 宋露白脾气也上来了,口不择言:“是刘梅活该,老天爷长了眼,就惩罚那做了坏事的人。” “啪” 响亮的巴掌声震耳欲聋,对宋露白来说。 她看着打他的林大海,鼻腔中悄无声息流出了血,经过她的唇,从下巴上滑落。 耳朵里还在嗡鸣,林书燕的嘴一张一合,表情凶悍,可宋露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她妈也到了近前,对着她说着什么,看表情,似乎也在责怪她。 直到重新听到外界嘈杂的声音,一切才回归到现实。 第46章 外扬 “…那孩子没了,你咋样都不该这样说话…” 听觉恢复时,宋露白终于听到她妈说的什么了。 宋露白扯着唇,回头反手就给了林书燕一巴掌。 林大海和张翠都懵了,没想到她这么大逆不道。 林书燕捂着脸,怒问:“你凭啥打我?” 宋露白一字一句:“你爸又凭啥打我?我不能打他,就打你!” 林大海气上头:“反了天啦,你还想打我?” 宋露白现在面临着两面夹击的危险状况,但情况没有糟到底,在这个关头她妈还是护着她的,一直躲在屋里的双胞胎也推开门冲了出来,拦在了她跟前。 林和平抖啊抖,话都说不利索,但还是没有退缩,“爸,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打架是不对的。” 林大海:“你们给我让开,我今天要打死这个没教养的。” 林书燕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大哥死去的那娃也是你们侄子,你们就这么没良心。” 宋露白呸道:“要啥良心,他俩才几岁?可没有能力养谁,不像某人,明明有能力,却眼睁睁的不管,我告诉你林书燕,那孩子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夜里做梦可别害怕,人家找你寻仇是理所当然。” 不就是互相伤害么,谁怕谁! 张翠侧头喝道:“给我闭嘴!” 林大海拉开林和平,“都给我让开,我今天打死她!” 宋露白能受这窝囊气?一个弯腰滑不溜手的避开所有人跑到门口,将门一拉。 “救命啦救命啦,我后爹要打死我了。” 林大海捂着胸口,伸着手指,抖如筛糠。 宋露白不知道他啥意思,在周围的邻居出来后,宋露白边哭边捂着脸说:“我活不下去了,我后爹要打死我了。” 她下半张脸都是鼻血,看起来不要太吓人。 她是真想哭,被扇巴掌的时候就想哭,但她当时忍着,不想在打她的人面前矮一分气势。 现在也是真忍不住了。 林大海刚追到门口就被隔壁牛婶的儿子拦住了。 “叔,这是干啥呢,咋还打孩子呢,她被你打的满脸血,可不能再打了。” 林书燕气愤吼道:“她还打我了呢。她个没教养的还打我了,我好歹也算是她姐,她是个人吗?” 她不可怜吗? 要脸的林大海呼哧呼哧的说不出话。 这个场面让他想起当年那次了,宋露白也是这样吼着出了院子,然后他的脸都丢尽了。 宋露白哭着:“合着我就该被你们父女合伙打死不能还手,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一回来就挑事,连带着我和我妈一块骂,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姐。” “占便宜没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白眼狼就是你!” 林书燕张牙舞爪:“我打死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她已经忘了今天来是干嘛的了,现在只想打死宋露白这个贱人。 邻居们赶紧拦住。 “你们这是咋了,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被拉着的林书燕气上头不管不顾说道:“这个没教养的害死了我哥唯一的儿子,我该不该打死她!你们别拦我,我要打死她!” 邻居们面面相觑。 宋露白心里冷哼。 好啊,这可是她先起的头,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反正她下定决心要走了,扬出去的家丑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宋露白“呸”了一声,“胡说八道啥,跟我有啥关系?要不是刘梅和她家人算计别人,想把娘家侄女嫁给城里人,结果差点把人害死,事情暴露,刘梅被公安抓走,她儿子不会吃不到奶,她被抓走了,你这个当姑的在干啥?现在小孩没了,你来怪我和我妈,是哪门子道理?” 话说的清楚,邻居们可算是知道前因后果了。 哎呀呀,原来前段时间出的事是这样啊,连林大海的儿媳妇刘梅都进去了。 林书燕歇斯底里,“你放屁!你放屁!要不是你多事把人救了,刘梅一家都不会进去!要是你肯帮忙去求情,刘梅出来了,那孩子也死不了!” “都是你们娘俩黑心烂肺,还想着和人家做亲家,才不管自家亲戚。” 邻居们又开始不明白了。 啥亲家啊? 不少事不关己看热闹的人眼里都闪烁着对真相的探索欲。 满足众人探索欲的当然只有宋露白了。 林大海心知今天他又完了,以后他在食品厂筒子楼的名声即将彻底被败坏。 宋露白抹了一把鼻血,“所以你觉得见死不救是对的?我就该眼睁睁看着那人死了当做视而不见。 可是你错了,就算我不救,路过的几个解、放军同志也会救。 那人是家里要给我相看的人,刘梅想让娘家侄女嫁给城里人打了这个主意,你觉得她一点错都没有? 林书燕,你是非不分,和林书红一样,像是得了失心疯,你们兄妹俩让人恶心。” 围观的众人勉强算是把事情的真相吃透了。 啧啧,刘梅一家咋都那德行,真是穷生奸计。 林书燕还在大吼大叫,周围的邻居怎么劝都没用。 林大海早就一言不发的回屋了,张翠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啥。 宋露白举着手里拿的几包烟,“我今天发工资了,特意和别人换了烟票,就想着给我叔买几包烟抽,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这个家就是个外人。” 邻居劝道:“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那孩子没了,都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得多理解理解。” 宋露白:“我理解不了!那孩子没了和我有啥关系,为啥要让我背上一条人命?我干啥了我?” 这里头有一条人命,哪怕明眼人都知道婴儿夭折的直接原因和宋露白没关系,但谁也不敢在这个关口相劝。 一旁的林书燕在诅咒宋露白和张翠母女俩,张翠听的忍无可忍,回头扇了她一巴掌。 “我可不欠你的!” 林书燕和张翠扭打了起来,“你咋不欠,你要是没进门,我爸不会对我们兄妹不好…” 宋露白过去帮忙,把林书燕的胳膊扭住。 “少不要脸了,你哥的工作,自行车、你的嫁妆,我妈都出了钱和力,你生三个孩子,我妈一共给出去一百多,你当我不知道,全天下最没良心的就是你们兄妹。” 第47章 盘算 筒子楼的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楼上楼下听到动静的人几乎都出来了。 周围的邻居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摇头,感叹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半路的重组家庭事就是多。 被宋露白和张翠制住的林书燕大喊大叫,“爸,你就看着她们母女欺负我,你是不是我后爹?” “我哥他儿子死了几天了都没来告诉你,你就没想过他为啥不告诉你?” “是因为你太偏心了,他心寒了!” “我们咋会有你这么偏心眼的爹,宁愿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好,都不愿意对亲生的好。” 宋露白喝断她的话:“对我好?你问问你爸我妈和他攒了多少积蓄?给你哥和你补贴了多少?我占你爸啥便宜了?我妈的工作是我亲爸的命换来的,这房子是我妈努力工作再加上我亲爸的影响力才能分到,好好论,你爸还沾了我妈的光!照你的话说,我妈就该把我扔了,你爸才没有心可偏!” 宋露白这话说的完全把林大海的脸皮子都踩到脚下了。 林大海也恼了,站起身出了门指着她说:“你啥意思,这些年我亏待你了?让你读完高中,给你买衣服,别的女娃一年到头能买几件衣服?给你买的少?在家里你吃饭吃的少?你有没有良心?” 宋露白:“那你亲闺女有没有良心?这些年我是家里吃白食的,她就能心安理得花我妈的钱?她没读初中是你耽误了她,她的孩子吃的奶粉不是我妈托关系买的?她结婚穿的衣裳和两床被子和其它家具我妈没出钱?就是为了让她嫁出去能挺直腰杆,我妈给她添补了多少!” “以你这扣扣搜搜见不得女孩多夹一筷子肉菜的性格舍得给她置办啥?” 说到这,宋露白狠狠掐了一下林书燕,“你是最没良心的,不是我妈,你出嫁前过的不知道啥日子,家务活全是你干,饭数你吃的最少,一年到头也没一件衣服,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的鞋子都露着脚趾,不合身的脏衣服上都是补丁,我妈进门明明是解救了你,让你有衣穿少干活,你哪来的脸骂我妈?养不熟的除了白眼狼,你就是这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狗东西。” 林书燕无言以对。 她妈死的早,她妈死后,哪怕她是家里最小的,每天却是她做了家里最多的活,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家务劳动,小的时候她拾的都是不合身的大人的破衣服,吃饱的时候很少,这种情况直到张翠进门后才改变。 即便如此,她还是嘴硬,“就是你害死了我哥的儿子,你们母女都不是好东西,你们但凡顾忌着我们是一家人,都不会那样对刘梅。” 一直没说话的张翠看向里头的林大海,点名提问:“林大海,你也觉得怪我们母女?” 之前的挑拨离间她不后悔,但现在林大海的孙子这条命横在这个家庭里,张翠就想看清楚他的态度。 她心里明白林大海肯定是怨她们的,但他嘴上要是说出来了,就代表着他不想过了。 不想过有不过的办法,过,也不能是她低头。 林大海的沉默震耳欲聋。 周围的邻居觉得气氛不对没人敢开口说话。 宋露白的耐心告罄,扬声说:“林叔,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我就不在家碍你的眼了,明天我就报名去xj支边,以后不在你眼前晃荡,还请你对我妈好点。” 说完她转身就走。 本来不打算提前说的,想报完名先斩后奏。 但现在的局势她看明白了。 林大海在因为那个孩子的死怪她妈和她,不止怪,心里说不定还有恨。 因为双胞胎,林大海和她妈应该不会离婚,但夫妻二人之间有了隔阂,她妈心里觉得理亏,就会成为弱势的一方。 但她要是因此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某方面来说她妈可以翻身,还可能会怨林大海。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顿,但又坚定的下了楼。 她想去外面看看,她是高中毕业生,去兵团商业处报名,以后会分到不算差的正式工作,比街道办的工作还好。 林书燕还在吼:“你就是心虚才要走,你不心虚你跑啥?” 宋露白回头扬声:“林书燕,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记住了,你侄子是被你害死的,因为她妈被抓走后你没把人抱回家养,你看看你胖的,一看营养就充足,你咋就只顾着自家娃呢,你个自私鬼。” 林书燕疯狂跺脚,挥舞着手臂:“我要杀了你!” 宋露白贱嗖嗖:“哎呀呀,你哥被刘梅带坏了,你应该是被你哥传染了,真是近墨者黑,你去找公安,大声斥责他们不该抓刘梅,你咋不敢呢。” 顿了顿,她再次喊道:“林叔,凭啥那个孩子死了就把我做的正确的事变成坏事?天下没有这种道理,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你怪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 说完了,宋露白心里舒坦了。 再次挨了一巴掌,让宋露白抹去了心里对林大海的所有正面评价。 虽然好印象本来就不多,但她们这种家庭的表面和谐靠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好印象还是能维持下去的,但以后她不想维持了。 她记得,她读初中时林大海就不赞同,说女生读书浪费钱,读高中时又那样说,在她说话不管用时,都是她大姨帮她争取来的。 她妈对她不是不好,只是在某些她很想让她妈支持她的时刻,她妈并没有很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她是女娃,但女娃也要上桌吃饭,女娃也该能吃到和男娃一样份量的肉,不该承受伸个筷子夹肉都要被瞪的眼神。 以后她离家在外,一定要过上掌控自己所有事的日子。 她的心情没有想象中的糟糕,甚至有些轻松。 她犹豫了这么多天,想着去支边她妈肯定不会同意,说服张翠需要不少功夫。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离家势在必行,一定能成功。 走到转角,宋露白被张翠拉住了。 “不许报名支边,我不同意。” 第48章 书 要是以前,张翠肯定会斥责宋露白嘴毒不讲规矩没教养,那娃死了,虽然和她们没关系,但现在这关头不是顶嘴的时候。 但她现在根本想不到说那些了,她生怕这个闺女跑到天边回不来了。 她头一个男人过去的战友有在xj就地转业留下的,这么多年就没回来过几趟。 张翠光是想想就难受的不行。 “不许报名,在街道办事处干的好好的,瞎折腾啥?你要是敢报,我打断你的腿!” 宋露白:“妈,你别激动,我告诉你,我今天已经报完了,你现在说晚了,没用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先斩后奏。” 张翠不信:“你不是因为她们怪你,你生气才想报名?咋就报完了!瞎话篓子少骗我!我说了不能报就是不能报。” 张翠强势拽着宋露白往回走,“以后你别出门了,我看你还报不报!” 宋露白用力挥开,“妈,他今天又打我了!我不会回去的!” 张翠还想拽她,抓不到只能放弃。 “今天是特殊情况,以后他不会了,我保证。” 宋露白摇头,“你的保证没用,我没法相信你,你抓我回去也没用,名我是真的已经报了,不信你明天去问,报了名就是板上钉钉必须得去,没办法撤销。” 张翠:“那你也得跟我回去,这大晚上的你去哪?” 宋露白:“街道办有宿舍,我和别人挤挤去。” 她从兜里掏出要上交的家用,张翠没收,“你自己拿着。” 宋露白走了,张翠失魂落魄的往家走。 楼道里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张翠进了屋就被烟气包围了。 张翠看着坐在那闷头抽烟的林大海,她拿起搪瓷缸砸到地上,“这下你满意了?” 今天知道林书红的小儿子没了后,林大海和林书燕的话让她觉得她好像该为那孩子的死负责,之前不管林书燕怎么阴阳怪气说难听话她都没反驳。 可刚才闹了一场,她心里那点子愧疚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父女俩的怒火。 刘梅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那个孩子的死怨的着别人吗?要怨也是怨刘家照顾不周,怨那小孩自己体弱,怨得着她们吗? 这些年家家户户都生的多,但因为各种原因夭折的也挺多。 那孩子死了就是个意外,凭啥把屎盆子扣到她们头上? 林大海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翠,“我满意?我满意啥?那孩子都死了,你还有啥气!” 张翠拍桌子:“这日子能过过,不能过去个球!我又不该你的!别一副都赖我们的嘴脸,我告诉你林大海,露白要是因为你走了,我跟你没完!” 说完张翠进了小孩那屋,将门摔的震天响,躺到了宋露白床上。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张翠面朝着墙面无表情的躺着。 街道办的宿舍里,宋露白在女宿舍和别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她侧着身只占了很小的位置,睁着眼想今天的事。 林书红孩子的死她很意外,回想起那个梦里,她似乎听到长大后的林锦瑶说过她家里只有她一个。 那个梦里李光明死了。 如果梦里李光明也是出了车祸掉在干沟渠里死的,那刘梅家人干的丑事是不是没被揭发? 可那天晚上还有一辆车经过,即使没有她,李光明也不是必死的结局。 可以这么说,那辆车的出现才是李光明的生机所在。 是那个梦里林锦瑶本来就没有弟弟,还是像现在一样夭折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刘梅被判刑是必然的,现在她指不定被发配到哪个农场改造去了,但梦里的刘梅的状态看起来过的非常顺遂,似乎没经历过劳动改造。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今夜她再次做了梦,不过这个梦很奇怪,梦是以一本书的形式给她灌输着内容。 书的主人翁是林锦瑶,内容从林锦瑶的六岁开始讲起,讲她被父母宠爱、亲人疼爱、师长喜爱、考上大学后找到一位十全十美的好丈夫又自强不息带着家人做生意赚了很多钱的美满人生。 从小就是城里人,除了偏心的爷爷和后奶奶不喜欢她,其它亲人都对她非常宠溺,至于不喜欢她的人,不是干了坏事被发现得到惩罚就是自己倒了霉。 其中自己倒霉的典型就是她妈张翠,因为疲劳过度,在食品厂做工时手被机器绞了进去,变成了残废,被林大海厌恶是家里的拖累。 文中有少许对宋露白的描写,宋露白看后心绪没什么起伏。 因为她早在第一个梦里就知道了这些。 克死三任订了亲的对象,拖到三十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嫁了个家暴带娃二婚头,再次克死丈夫,最后早早得病身亡,死前将所有财产都给了林锦瑶。 扯,太扯了! 家暴男揍她,她会半夜起来把人弄个半身不遂。 不,这个不成立,因为她不会眼瞎找那么个人,都熬到三十了,再过几年就老了,自己熬熬也就过去了,她咋那么想不开呢? 书的结局是林锦瑶靠着超前的眼光带着家里赚了不少钱,而她又有一份非常体面的政、府单位的工作,给出身高干家庭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丈夫生了一对双胞胎,得到了婆家的宠爱和肯定。 顺风顺水被爱意包围的人生看的宋露白有些眼红。 而她宋露白,在这本书里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配角。 不该啊,她这种脾气不好被人说“没教养”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刘梅的孩子? 在这点上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即使是做梦,宋露白还是惦记着刘梅死去的那个孩子。 她这么想着时,那一页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看着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林锦瑶,刘梅想起了生下来没多久就因为先天不足体弱夭折的小儿子。 如果小儿子顺利长大,到现在应该比锦瑶高了,面相应该也会很俊。 刘梅心中升起自豪,她虽然是农村出身,却嫁给了喜她爱她的林书红,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即使小儿子夭折,她男人也没有因此和她离婚,而是待她如初,她这辈子是圆满的。” 看完这段,宋露白从梦境中脱离坐了起来。 第49章 劝说 月光从窗口投下一个散发着光晕的小方块,宋露白盯着她那片地出神。 按照书里所说,刘梅和林书红的小儿子因为天生体弱夭折了。 所以即使刘梅没被抓进去,俩人的儿子也会死! 那本书里的内容会成真? 但成功活下来的李光明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改了? 作恶的刘梅和她家人都被抓了,林锦瑶幸福美满的人生开头已经没那么美满了。 她妈张翠的手到时候不会真的会被机器绞进去?想到这里,宋露白浑身一冷。 一大早她就去了兵团商业处招人的办公室,将信息登记了,又去医院做了简单的体检。 她的条件符合兵团商业处的招收标准,登记信息的人态度堪称和善,一个劲儿的夸她有觉悟。 宋露白笑说:“年轻人就该出去看看,看电影里那些兵团人干劲十足,我感觉自己也有很多劲,那里现在需要更多的人,我觉得我也能行。” 负责人哈哈一笑,赞赏说道:“好,年轻人就该这样。” “你还得回去一趟,把户口证拿过来,你的户口到时候得转到那边去,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咱们商业处招的人去了xj得参加为期两个月的学习,学习过后才会安排工作。” 提起工作,宋露白不得不问,“那我们会被安排什么工作?” 负责人摇头,“这个说不好,到时候看你们表现分配。” 回到街道办事处时她已经迟到了,还没进门她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她妈。 张翠看到她立马起身,“我问过了,人家都说你没报名!我就说你是瞎话篓子!” 宋露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妈,我真报名了,但不是报的一师的,报的是兵团商业处的。” 张翠不想知道这俩个单位有什么区别,她只想让她闺女老老实实的别瞎折腾。 “我说了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再说你昨天也打了林书燕,算是扯平了,别想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 她妈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底浮肿,脸色也不好看,夜里肯定没睡好。 宋露白抽出手臂,“妈,我今天已经迟到了,再耽误要被批评了,你回家休息。” 恰好这时,板着一张脸的王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目光凉凉的落在两人身上,“宋露白,迟到就算了,还在门口墨迹啥?” 张翠只能不甘心的走了。 进了办公室的宋露白抢在王主任开口“教育”她之前说:“王主任,我刚才去兵团商业处报名了,办事处赶紧再招人,不到半个月我就得去xj了。” 话落,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向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最近街道办虽然在忙这个,电影也看了不止一场,是动员到了不少人报名,但都是“无业游民”,像宋露白这样有工作饭碗的可没人报。 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需要勇气,抛下现有的一切离开亲人远去需要很大的决心。 她们想问她为啥想不开,可开口就会显得自己觉悟不够,只能闭嘴。 倒是王主任心里多少有点高兴。 因为宋露白走了,她就可以把她闺女安排进来了。 一个月了,她难得看宋露白顺眼一次。 但王主任面上还是绷着,“你现在还在工作岗位上,就不能因为其它原因迟到。” 宋露白微笑点头,“我知道呢,这些日子还多亏王主任教的好,我都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等之后走了,看不到主任这张整日严肃的脸,我肯定会不习惯的,被人天天盯着进步可是一件幸福的事。” 众人:“…” 她们多少有点分不清宋露白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实意,毕竟她面上的笑太有欺骗了。 王主任都不知道说啥了,但她敢肯定这妮子放的不是好屁。 宋露白心里冷笑。 王主任这个把月没少给她穿小鞋,她虽然要走了,但可不会忘记她之前的故意刁难。 阴阳她两句可算不得什么,她真正要做的还没做,但会马上做且下定决心必须要做成功。 没过多久,陈书记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陈书记问她为什么要走。 宋露白眼怀憧憬微笑道:“看电影看的,生了一颗支边的心。” 这话不算假,看完电影后她确实产生了支边的心,但又一直在犹豫,下定决心还是因为昨天的那巴掌。 陈书记放低声音劝道:“本来我不能说这话,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你的热血来源于你的想象,实际上的困难会非常多,一切都得从实际出发,你是城市户口,转出去再想转回来可就不容易了。当初你的工作还是别人打了招呼的,你走了可就没了。” 宋露白知道陈书记是为自己考虑:“这些我都知道,我想清楚了,商业处安排的工作和兵团一师的不一样,大概率不是去地里劳动,您别为我担心。” 劳动不分贵贱,但她这个身板肯定承受不住大量的体力劳动,她是读到高中的人,能做的工作选择应该挺多,都是做建设,也不是非得靠流汗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陈书记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有亲戚在那边,我上次见他还是六年前,他说那边最多的是光棍,你知道为啥兵团要呼吁更多的女同志过去吗?你要是在那边安家落户,别的我不敢说,我敢肯定你三年只能回来一趟,你就舍得你父母兄弟姐妹这些亲人?” 宋露白:“书记你可别说了,名都报了,已经没法后悔了。” 陈书记摇头摆手让她出去,“年轻人主意大,听不进去老人言,早晚吃亏。” 宋露白走前笑道:“书记您可不是老人,您正值壮年呢。” 中午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不少人都来问她是咋想的,怎么就冲动报了名去支边? 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没工作想出去博一博闯一闯,哪个有工作的人会愿意跑到几千里外的边疆去? 宋露白知道所有人都没法理解她,她也没法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其实她下定决心支边,和第一次做的那个梦脱不开关系。 梦里李光明是第一个被她“克”死的人,他之后还有两个呢。 她不想背负别人的命运,可之后再相亲,万一她发现人又对上号了,她又不能狠心的坐视不理。 她要走了,现在只希望那三个人的死都是因为刘梅搞鬼。 现在刘梅和她的家人都被抓进去了,这俩人应当不会再出事了! 第50章 喝醉的林大海 宋露白在街道办公室放出要去支边的信息后,当天下午王主任就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宋露白知道她是迫不及待想将自己闺女安排进来,以免夜长梦多。 反正她快要走了,继续干也没什么意义,当即一口就答应了。 宋露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大家伙道了别,背着包抱着东西回了家。 说实话,她不想进那个家门,可这半个月却不得不继续在家里住着。 索性到家时林大海不在家,听林建设说,林大海中午下班回来就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了。 “妈今天上夜班,姐,妈说了,户口证她藏起了,你别想偷跑。” 想偷户口证的宋露白:“…” 她妈咋这么精? 不过她还是不信邪,推开她妈那屋的门一通翻找,除了带锁的柜子打不开,别的翻遍也没找到户口证。 翻了那屋,她又把自己屋和堂屋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她叉腰问俩兄弟:“你俩没看到妈把户口证藏哪了?” 俩人眼睛咕噜噜转,然后摇头一致说没看到。 宋露白一番逼问,最终俩人还是招了。 户口证就放在被锁着的小柜子里。 那柜子里平时也不放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锁点桃酥饼干、水果罐头、麦乳精等各种不好买的精贵东西。 这些东西要是不锁起来,双胞胎能一下子没节制的吃完。 她看着柜子犯了难,最终还是决定抱着柜子出去。 “你俩在家里看着,一会儿我回来做饭。” 双胞胎拽着她,“姐,你别走,你走了我俩咋办?” 俩人一人抱着她一条胳膊,身体重心下坠的拖着她。 宋露白:“我昨天发工资了,你俩想不想吃肉包子?想吃就放开,明天带你们去饭店买。” 双胞胎有点馋,对视了一眼后齐齐摇头,“那你也不能走,妈说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宋露白连哄带骗最终才将两人哄住,然后成功抱着柜子走了。 等再回来时,柜子还是锁着的,但户口证她已经拿到手了。 三人都吃完饭回屋了,林大海终于进了门。 房间门被推开,宋露白连头都没抬,双胞胎则问:“大哥家咋样了?” 林大海没说话。 看着宋露白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不知道写着啥,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也没搭理自己儿子,关门回了客厅。 林大海打开锅盖,见篦子上只剩下俩杂面馒头,别的啥也没有,他不知道是宋露白没做,还是今天就只馏了馒头。 林大海吃着馒头喝着水时,双胞胎俩出来了。 “爸,大哥那边咋样了?” 林大海将声音压的和他的心情一样低,“没你们事,回去睡觉去。” 林建设压低声音告状:“姐偷了户口证,报了名,也要走了,爸,你不管管她,妈说了不让她走。” 林大海半响没吭声,因为他现在巴不得宋露白赶紧走。 走了好,走了家里就清净了。 从和张翠结婚开始到现在,这丫头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自己亲生的闺女他都没当一回事,把张翠的闺女养大他都觉得自己是天底下顶好的后爹了。 他亲闺女都没读初中,宋露白还读完了高中,别人家的女娃才长多高?宋露白就比他矮一点,在女孩里属于个头高的,谁看了她那个头能昧着良心说他林大海亏待过她? 不就打过几次?谁家小孩不挨打?他亲儿子亲闺女也没少挨打。 比起他亲闺女,这死丫头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了,她还不满意啥? 一天天的这死丫头都不拿正眼看他,觉得他该她的,丫头片子反了天了。 想起刘梅的处罚和林书红准备带着孩子一起走的决定,林大海心里憋的难受。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酒,一口一口的喝着。 屋里的三人在床上说话,主要是宋露白逗俩双胞胎,骗他们说她要去的地方不远,也没注意堂屋的林大海在干嘛。 双胞胎至今对刘梅这个嫂子干了啥坏事还不清楚,但他们都知道刘梅差点害死人。 “姐,嫂子到底干啥了?” 宋露白没法说刘梅干的破事,说给小孩听都脏了他们的耳朵。 “打听这干啥,反正记住她以前不是个好人就对了。” 林建设:“那大哥呢?大哥知不知道嫂子做的事?他为啥不阻止?” 宋露白沉默片刻后说:“因为他们是两口子,是一家人。”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话落,门被大力推开,林大海说话时酒气扑鼻而来。 “天天说、天天说显的你能了,你这么能你咋没考上大学?啥叫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是?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去了!你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家里这点事是?还要不要脸?”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宋露白见他脸都喝黑了,理智告诉她现在别惹他、别回话,等他发完疯就完了。 可她要能忍住就不是宋露白了。 “不要脸的事又不是我干的,我有啥丢脸的?你生出那种儿子,你就该羞愧,别和我在这嚷嚷,我上学花的是我妈的钱,你没资格说我。” 宋露白的态度实在是气人,林大海最近本就一直憋屈难受着,张翠又不在,他心里的气到达临界点后爆发了。 他用力一脚踹到了床边。 床的震动感让宋露白的心砰砰跳。 林大海举着拳头到了跟前,得亏是他现在喝醉了身体不能很好的保持平衡,宋露白才能站起来将他推一个踉跄。 即使这拳头没打上,宋露白还是吓了个够呛,光着脚跳下床去了堂屋。 看到墙边的扫帚,她下意识拿起来用做防身。 准备拉开门跑时,屋里传出了双胞胎的哭声。 探头一看,林大海正在打他的俩亲儿子。 宋露白举着扫帚往林大海肩上招呼,口中骂道:“窝囊废才在家打孩子,在外面老老实实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有啥出息!我让你打!” 宋露白手上的劲一点没省着,可算是让正在打人的林大海将目标转向她了。 林大海要踹她,宋露白往门口跑,等他出了里屋门,宋露白吼道:“林和平,关门。” 还在哇哇哭的林和平把门关上后,宋露白跑出家门大喊:“林大海喝酒打小孩了,打我就算了,我不是亲生的,他还打自己亲生儿子…” 第51章 掀翻 喝醉后的林大海可比没喝酒的林大海有“勇气”多了。 清醒状态下的林大海可不敢在宋露白把人招来时向众人展现他不体面的一面。 但现在的林大海是压抑苦恼了大半个月想借酒撒疯的林大海。 孙子死了,刘梅被判到疆省劳动改造了,亲儿子林书红准备带着闺女一起追着刘梅去。 这个结果他没法接受。 不就是一个媳妇,还是一个犯了罪并且身体不能再生的媳妇,再娶一个就是了,到底为啥那么想不开,到现在他儿子连他也不认了。 白眼狼啊,都是白眼狼! 没一个听话的孩子,林大海越想越气,林大海追着宋露白在楼道里又打又踹,嘴里还骂着:“当初就不该让你妈带着你,把你给你亲爷奶那边,看你能不能读书上学,看你能不能穿上新衣服,看你是不是天天在家干活,过上了好日子还嫌这嫌那,都是惯的你了,学习好有啥用,我让你考不上大学你就考不上,一天天的就你事情多…” 别的话被宋露白自动忽略,她只捕捉到了一句:我让你考不上大学你就考不上! 她的成绩和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突出的稳定,如果不是连着拉了两天肚子,考试时拉肚子憋不住,浪费了很多时间,她不可能考不上大学。 考试那天她吃完饭去了考场没多久肚子就开始不舒服。 卷子发下来后,她连着去了很多趟厕所,去到腿都拉软了。 考试结束后她去卫生所挂了几天水。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她站住不再躲了,忍着怒意问:“我考试那天是你在饭里下了拉肚子的药?” 除了这点,她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林大海可算是捉住她了,不由分说的一巴掌呼到她脸上,“就是老子做的,你个女娃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迟早都要嫁人生孩子,到时候成别人家的人了,让你读书就是浪费钱…” 宋露白气炸了,在邻居们不可置信的眼里,接连对着林大海猛扇了几巴掌。 “我可去你的,你个不是人的东西,就你这种劣质基因才能生出林书红那种是非不分的玩意,你个窝里横的窝囊废,我读书是我妈供我,你凭啥给我下泻药?” 此时她的力气在愤怒的加持下大的惊人,手甩林大海巴掌时都被震麻了,甩完巴掌捡起刚才丢在一边的扫帚对着林大海抡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让谁说都是大逆不道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林大海要是一坨不会动弹的面团,她一定会把他撕碎撕烂。 林大海到底是个男人,力气不是任由宋露白打的,宋露白也挨了不少下,被攻击过的肚子和肩颈都在隐隐作痛。 在林大海“反了天了”的叫唤下,邻居们把两人拉开了。 “这是又在闹啥?” 宋露白抹了一把因激动而甩出的鼻涕,嘴快的扬声说:“他喝醉了就开始打人,建设和和平还在屋里哭,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 林大海被拉着还不甘心的踹着腿,“你个大逆不道的白眼狼,没见过崽子打爹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教养的货!” 鼻青脸肿的宋露白:“你不是我爹,我爹是光荣牺牲的英雄烈士,你看看你配吗?” 林大海觉得她在诅咒自己死,气的肺都快炸了。 一旁看热闹的隔壁牛婶拍着胸口:“哎呦,得亏当初没说成,谁家找了这么个儿媳妇还不得被掀翻天。” 宋露白冷笑一声,“牛婶,像你这么窝囊只会当奴隶的、在家里谁都能使唤你的人确实不配拥有我这样的儿媳,你不用庆幸,看你过的啥日子,我不必看你儿子啥样就知道你家嫁不了,谁嫁到你家谁倒霉。” 牛婶捂着心口:“哎呀反了天了,真是没教养。” 宋露白:“你非常有教养,儿子二三十了你还给他洗裤衩。” 牛婶伸着颤抖的手说不出话。 牛婶她儿子一把把她的手打下来,嫌弃说道:“你掺和人家家的事干啥?有你啥事!” 牛婶一句话都不敢放了,但看着宋露白的眼神跟淬了毒一样。 没教养的宋露白还在输出,谁对她的行为指指点点她就报谁家的家丑。 几分钟后,再也没人敢指责她了。 人都被她说了一小圈,林大海稍微清醒过来一点的头脑觉得自己也不算丢人,毕竟宋露白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被得罪的人肯定不会觉得是他的错了。 他铁青着脸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闺女,丢人现眼…” 宋露白:“没你儿子儿媳丢人现眼,犯罪被公安带走,可见你的基因就是最次的,我说林书红的卑鄙都是遗传了你,让我拉肚子害我考不上大学,林大海,我记你一辈子!” 她狠狠将人一推进了家门,关上门之前对着外头说:“林大海,喝点猫尿趁着我妈不在就打人,我不会再忍着你了!在我走之前你敢进家门一步咱俩就打架,我不嫌丢人,你敢进来,我就去你单位告诉所有人你儿媳妇干的丑事和你干的好事,你就等着出名。” 门哐当一声关上,林大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脚却在原地生了根。 周围的邻居都在咋舌,感叹宋露白好生厉害。 这样的闺女可没谁家敢要,娶进门有点事还不得被掀翻天? 早就上来的马小荷质问林大海:“林叔,真是你给她下了泻药?你图啥呀?露白在学校的成绩数一数二的,让你给害了呀!她要是考上大学,以后会有出息的!” 马小荷的成绩不如宋露白多了,她知道宋露白要是正常发挥肯定能考上大学。 林大海固执道:“啥出息?结了婚就是别人家的,她需要啥出息?高中毕业已经不错了,考出去插上翅膀还会回来吗?养了她不就是白养?” 这话周围的邻居深觉有理。 男娃考上大学是光宗耀祖,女娃上大学有啥用?都是给别人家做嫁衣,倒不如就近结婚嫁人还能回馈娘家。 马小荷气的不知道咋说,最后撂下一句:“我以前咋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大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对众人说:“我让她读到高中已经不错了,我自己亲闺女连初中都没上,她还成天不满意,有啥可不满意的?都是惯的了!” 第52章 大逆不道 林大海在楼道里自说自话了,目的是获得邻居认同。 宋露白就拿着扫帚坐在堂屋,虎视眈眈的盯着门口。 林大海要是敢进来,别怪她拿着扫帚把人拍出去。 林大海不走,她可不敢睡觉,她怕睡着睡着林大海进来打她。 马小荷看着她肿起来的嘴角和脸,心疼说:“不然你住我家去,过几天我就走了,你也要走了,到时候咱们就见不到了。” 宋露白固执摇头:“我说不让他进屋就不让他进,我走之前他敢进来,我和他拼命。” 马小荷:“你这是干啥,何必呢。” 宋露白双眼发红:“我不管,他干的事气死我了,不报复回去我难受,以后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就不走。” 她就要在这守着。 林建设从屋里出来,“姐,我们去告诉妈。” 双胞胎也被吓的不轻,林建设的头磕到桌上磕出了一个鼓包,鼻子流出的血已经干脸上了,林和平的脸肿了,牙被打掉了一颗,嘴里和周边都是血。 双胞胎不是第一次被打,小时候挨的打都不记得了,但对林大海是惧怕的。 宋露白扬扬下巴,“你俩出去,去刘磊家,她妈是卫生员,你们让她给你们消消毒处理处理伤口。” 双胞胎不敢出门,因为林大海在外面。 宋露白鼓励:“没事,人多,他不敢再动手了,他要敢动手,我拿着扫帚出去打他。”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林大海干的不是人的事。 双胞胎这才期期艾艾的出了门。 这会儿楼道里的人还没散,家家户户的灯光从开着的门内溢出来,照亮了双胞胎此时的形象。 邻居们看的咋舌。 心软的大娘:“林大海,以后别喝酒了,酒可不是啥好东西,喝酒打人不是啥好习惯,瞅瞅你亲儿子被打成啥样了。” 林大海狡辩:“是他俩不听话、不会说话。” 目送双胞胎出去的宋露白倚着门:“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借酒撒疯,你成天抱怨领导事多,咋不敢喝了酒去厂里打你领导,不过就是欺负弱小,你个窝囊废。” 林大海的拳头又硬了。 宋露白:“你打,我不怕你,你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去你厂里把你工作搅黄,以后你就靠着我妈的工资养,当个窝囊废正正好。” 邻居们:真毒啊!惹不得!娶不得!谁家娶了谁倒霉! 林大海握拳,“和我作对对你有啥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露白见他吃瘪,心情不要太好,“是你先见不得我好的,你干了缺德事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她都要走了,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破罐子破摔难受的绝不是她。 林大海被气的说不出话,只恨自己刚才糊涂,打人时一上头就说出了那件事,才被宋露白揪住了把柄。 这死丫头是真不会让她进屋了,林大海只能憋屈的走了。 看完全程的马小荷叹为观止。 宋露白一进屋她就说:“你咋这么厉害?” 宋露白拍拍她的肩头,“以后你结婚了要是有人欺负你欺负的太过分了,忍不了就不要忍,做错事的只要不是我们,我们就该把做错事的人脸皮扒下来,你强他就弱,这是我大姨教给我的好办法,非常有用。” 让我不舒服,那大家都别舒服了。 双胞胎被打了照样能睡着,宋露白翻来覆去睡不着。 当初考试因为一直拉肚子,她在考场里都没坐多久多久,去厕所的次数多了,监考老师后来直接不让她进去了,老师们怀疑她在厕所藏答案作弊。 每次想起来她就不甘心。 她想复读,可不光林大海不同意,她妈也不同意,她找了大姨,大姨也说念到高中可以了,高中毕业生就已经能找到好工作了。 后来没多久她就被分到了宣传部门,坐进了办公室。 她这才熄了复读的心,安慰自己上大学也是为了有个好工作。 自己不争气是回事,被人扯后腿又是另一回事。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如鲠在喉,扎的她心口疼。 天还没亮,下了夜班的张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门被敲的框框响,一夜没睡着的宋露白开了门。 张翠抱怨:“你咋还锁门了?锁门干啥呀?” 筒子楼安全的很,几乎没有发生过入室盗窃事件,家家户户挂在门口的肉都没人偷的。 所以家里有上夜班的,门都是不锁的。 披头散发遮着肿脸的宋露白打着哈欠转身,“随手就锁了,我还瞌睡,得回去再睡一会儿。” 张翠回屋见柜子的锁还锁的好好的,已经瞌睡到混沌的大脑思考不了更多,倒头便睡着了。 此时她甚至没想过这个点为什么林大海不在家。 又等了十几分钟,确定张翠睡熟了,宋露白拿着户口证出了门。 等事情办妥,宋露白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大清早她去百货商店买了不要票的、价钱相对便宜的猪大骨以及两斤猪大肠,提着东西去了县城大姨家。 大姨家的人看她一脸伤,自然要问她是咋回事。 一听是她后爸喝醉酒打的,一大家子都在骂林大海。 张兰拍桌:“老实一阵子又开始发疯了,这个欠收拾的!” 宋露白大姨夫:“找上你们几个兄弟去找他,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张兰冷笑:“用不着找别人,我一个人就够了,林大海且等着。” 半响后,张兰知道宋露白擅自报名了支边,气的狠狠拧了她。 “你咋想的?我就问你咋想的!出去容易,回来可不容易!” 张兰气的直拍腿,“拦住了珍珍,咋放跑了你!真是气死我了!” 宋露白:“我家我待不下去了…” 她把近期发生的事完整的说了一遍,“…这个家已经没我容身之处了,我是高中毕业,报的商业处,以后应该吃不到什么苦,姨,你别担心了,我已经报了,没法更改了。” 张兰提起林大海捏着的拳头都在咔咔响。 “我真是没想到林大海是那种人,真是看走眼了,你等着,看我放假了去收拾他。” “离走还有十来天,你等着,我想办法给你找点棉花做个棉衣棉裤,再不济织个毛衣,那边冬天可冷的很,你啥也不会做,冬天只能冻着…” 大姨絮絮叨叨完,宋露白说:“走之前我要去给我爸磕个头烧个香,给他说一声,姨,我自己不敢去,你让广涛他爸陪我去一趟呗。” 宋露白的亲爷奶凶悍的不行,还不讲理,去上个坟宋露白都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他们发现。 张兰一口答应了,让她俩儿子都抽空陪宋露白去一趟。 第53章 震惊的张翠 宋露白回到市里时已经半下午了。 张翠今天还是夜班。 中午没人给做饭,双胞胎只能自己动手馏馒头煮稀饭。 双胞胎脸上的青紫比昨天夜里更晃眼,邻居们都在问林大海昨晚为啥打人。 双胞胎哪知道他们爸为啥进屋打人,只说他喝了酒。 邻居们明白了。 林大海还是因为儿子儿媳妇的事以及小孙子的死难受的,才会喝了酒发疯打人。 外头说话声不小,一觉睡了七个来小时的张翠醒了。 张翠躺在床上听了几耳朵,起来后看到双胞胎头上的伤,在门口问双胞胎咋回事。 隔壁牛婶:“哎呦昨天你闺女可厉害了,连着扇了林大海几巴掌,闺女打爹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见,可让咱们筒子楼的人都开了眼界。” 一路被人指指点点上了楼梯的宋露白刚上来就听到牛婶编排她,当即不客气的说:“开啥眼界了?牛婶你的眼界可能就皮燕子大小,所以看到点啥事都大惊小怪的。” 邻居们想笑又觉得不合适,都觉得张翠这闺女已经疯了,根本惹不得。 牛婶瞪眼想骂人,宋露白抢在她之前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虽然住的近,但不代表你能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你要是说的多了,别怪我再抖点你家的好事出来。” 牛婶的话憋回去了,咬着牙回屋关了门。 牛婶气啊,这臭丫头现在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宋露白说话荤素不忌的不嫌丢人,她家还要在这里立足呢,她儿还要娶媳妇呢。 要是搁在平时,宋露白嘴一张就喷毒水,张翠指定得教育她,但宋露白脸上的伤看起来挺吓人的。 宋露白右眼肿的把眼都挤小了,嘴角也肿的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背上还有凝结的血口子。 林大海下手是真重。 张翠愣神时,宋露白进了屋。 “妈,户口证我已经拿出来了,去疆省势在必行,我已经告诉大姨了,大姨说帮我准备点厚衣服。走之前我要告诉一声我亲爸,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张翠看着她脸上的伤,“昨天是咋回事?” 宋露白本来都不想提了。 “昨天他喝了酒,进屋打人,我还手了,还把他赶出去了,我说在我走之前他要是敢回来,我去他单位闹,扬他家丑,让他丢死人。” 看着自个儿闺女云淡风轻的样子,张翠觉得太荒谬了。 虽然不是亲父女,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闺女还手打老子,和牛丽丽说的一样,她也是头一回见。 张翠:“那你再咋样也不能还手打他,以后谁不笑话你,你跑了不就行了,再咋样也不能还手打他。” 张翠恨昨天那个该死的夜班,如果她在,林大海肯定不敢借酒打人,宋露白也不会发疯还手。 宋露白扬扬下巴,对双胞胎说:“你俩拿着馍馍出去吃,过会儿再回来,我和妈说点事。” 双胞胎能感受到现在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听话出去了。 宋露白抱臂,“打都打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还手。妈,你就不想知道我为啥还手?” 张翠觉得宋露白就是被林大海打疼了才还手,光这一点,就能点着她了。 “我去年高考的时候他给我下了拉肚子的药,我连着拉了两天肚子,考试结束还去输了水,他亲口说女娃读那么多书没用,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合着我能读书上学、能吃饭、有衣服穿都是他的功劳,他觉得他能主宰我的一切。” 张翠眼中都是惊愕。 她是真没想到林大海偷偷干了件大事。 张翠半天说不出话。 和林大海结婚她后悔过,有了双胞胎,她就只能想着和林大海一起把双胞胎供出来,这家不能散。 看着闺女的脸色,张翠嘴里心里苦的说不出话。 宋露白将头别到一边,“你可能也觉得我读到高中就够了,但我要是个男娃,你会不会让我复读?” 张翠眼里有泪,“都已经过去了,再提只有生气。” 宋露白指着心口,“在我这没过去!反正我马上就要走了,以后也不在这个家里住,和他关系再差我都无所谓,我就怕你以后被他欺负。” 张翠:“他还能欺负我啥?” 宋露白:“妈,你最好转车间,我梦到你的手绞进机器里了,然后林大海嫌弃你累赘,天天打你骂你给你难受,你别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吓唬你,李光明的死就是我梦到的,不然他活不下来,你最好当一回事。” “你离不离婚我做不了你的主,你以后要还是想要你的手,你就想办法转岗换车间。以后你的日子如果过的不顺心,觉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就来找我。” 宋露白的神色非常严肃,让张翠把话听到了心里去。 眼见她妈还要说啥,宋露白打断她道:“那些话就别说了,没什么意思,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不觉得我有错,你要是为了林大海教育我,我也会连你一起讨厌。” 这话过于直白。 直白到张翠心里都瑟缩了一下。 看着闺女还很年轻的脸,她竟然觉得闺女体内的灵魂是个已经懂事的成年人。 张翠无言时,门被敲响,林和平的头探了进来,“姐,下面有个男同志找你,说是来谢谢你的,手上还提了礼物,他说他叫李光明。” 宋露白出了门下了楼,看到瘦了一圈跟竹竿一样的李光明。 李光明见到她这副模样,惊愕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宋同志,你这是咋了?” 这是那个宋露白吗? 宋露白语气平淡言简意赅的交代着前因后果:“林书红的媳妇刘梅一家害了你,刘梅被带走后没多久她的小儿子就死了,现在林书红和他爸林大海都在怨我多事,怪我当初没帮她们找你家求情,我脸上的伤是林大海打的,哦,林大海是我继父。” 李光明的脑子转了半天才完全反应过来这些人物关系,他脱口就说“对不起。” 宋露白摇头,“和你没关系,就算被刘梅害的人不是你,我也会帮的,至于我继父打我,我也还回去了。” 李光明的脑子又宕机了。 宋露白伸手:“你不是来感谢我的?东西给我,这个礼我还是能收的起的,毕竟我确实帮了你,这羊绒围巾和小皮鞋都是好东西,等我去了疆省冬天一定能用上。” 第54章 要钱 李光明傻乎乎的把手头的东西递给宋露白,呆呆的问:“你去疆省干啥?” 宋露白:“我报名支、边,就快走了。” “李同志,以后警惕心高点,别再被人骗了。” 失落的李光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呐呐说道:“我知道了。” 宋露白微笑,“那有缘再见,兴许下次再见时,你已经结婚并有了孩子,我也有可能是拖家带口的回来探亲。” 李光明心中苦涩的都快哭出来了。 宋露白转身时,李光明道:“等一下,你那个嫂子刘梅和她家那些被抓进去的人都被送到疆省劳动改、造了。” 宋露白是真没想到,但也没当回事。 疆省这么大,碰上的概率不大,就算碰到了,抬不起头的人也不是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再见。” 李光明失魂落魄的离开,宋露白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回头道:“其实你真正该感谢的是那三个军、人同志,不是他们,你可能已经没命了。” 李光明回头诚恳说道:“我爸已经替我谢过了,我就想单独谢谢你,不管咋样,我希望你以后顺顺利利的。” 看着他小狗一样湿漉漉又清澈真挚的眼神,宋露白挥了挥手,“你也是。” 她将前因后果告诉李光明,就是想让他明白她们之间不可能。 他对她那点心思还是灭了的好,毕竟没结果。 收礼物是了断,为了让他放下这点“恩情”。 有一说一,仅有的几次见面,李光明给她的感觉还不错,他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人看起来挺单纯、很好懂,也不像是个敢动手打人的。 不过可惜了。 宋露白这两天可是筒子楼的焦点人物,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露白啊,刚才那个小年轻是你对象?给你送的啥?” 宋露白言简意赅,捂着怀里的东西,“不是对象,这是之前出事、我把人送去医院那个,人家来送谢礼的。” 回了屋,张翠看到黑色的小皮鞋和红色的羊绒围巾,不赞同说:“你还收他东西干啥?” 张翠现在深知她家已经不能和李光明家做亲家了。 毕竟两家隔着林书红儿子的命。 张翠心里不是不可惜的。 现在再收礼物就不合适了。 宋露白哼道:“你不懂。” 张翠:“…” 张翠:“你就是想占便宜。” 宋露白煞有其事的点头:“你说得对,毕竟这些东西可没人给我买过,我可稀罕着呢。” 这话又扎了张翠的心。 半晌后张翠说:“你既然非走不可,我也拦不住,这几天我去弄点毛线回来给你织个毛衣。” 除了保暖的衣服,还得准备点钱。 想起钱,张翠下意识回屋去开装钱和票的小柜子。 装存折的小柜子一直在床底下压着,张翠把它拿出来打开,没看到里头的存折,又在屋里翻了几遍都没找到,急的把三个孩子都叫到跟前问。 双胞胎一口咬定没动过,宋露白坦诚自己为了找户口证,只动了那个装饼干的柜子。 林建设小声说:“爸昨天中午回来去县城前我见他翻床底开柜子了。” 张翠的脸唰一下变了。 她将柜子重新锁上,交代几句后出了门。 离她上夜班还有几个小时,足够她去找一趟林大海了。 昨夜在厂里值班室和门卫挤了一夜的林大海在劳动了一天后看起来胡子拉碴精神憔悴。 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林大海的脸也是肿的,但对比三个孩子身上的伤,林大海那点肿在张翠眼里格外可恨。 然而此时最重要的还不是算昨天的账,而是家里存折的下落。 林大海要是把存折的钱都给林书红拿去了,她得跟他离婚。 林大海以为张翠是来跟他算账的,想到自己被宋露白逼的连家都不敢回,又要被张翠算账,林大海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脸色臭的像粪坑里的石头。 刚见面的夫妻二人还没说话,气氛就已经剑拔弩张。 林大海声势不弱:“干啥?” 张翠摊手:“存折呢?” 林大海眼中有心虚划过。 他下意识别开眼:“你要存折干啥?” 张翠:“露白快走了,我给她添点路费。” 林大海不干了:“走就走,添啥路费?别人家闺女可没花家里这么多钱,谁有她花的多?她都没往家里交多少,我还得往她身上贴!上哪说理去!” 张翠的脾气快压不住了,忍不住扬高声音,“你别给我扯这么多,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给林书红了?” “我告诉你,那里头的钱有我一半,你要是不给我拿出来,我不会让你好过!我姐要是知道了,你在厂子可没法做人。” 张翠也不想说这么难听。 可这些天为着林书红家的事,她都过的啥憋屈日子? 心虚的林大海不敢说话。 张翠冷笑一声,“行,你不给是,你不给我就去找林书红要。” 她转身就走,林大海赶忙把人拉住,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存折。 存折上本来有五百多,是两人结婚后开始存的。 一家五口开销不小,两个人的工资这些年也都涨了点,但花出去的更多,能存下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可此时存折上只剩一百块钱了。 张翠的眼神看起来要杀、人。 “你行,林大海,你真行,就你的儿子是孩子!” 林大海解释:“刘梅被发、配到xj了,书红要带着孩子一起走,他到那边不得安家吗?” 张翠:“你咋不把钱全部给他?你俩儿子以后咋整?你个狗东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货!你凭啥一声不吭做我的钱的主?” 林大海看着来往的人,小声警告:“声音小点,还嫌不够丢人是。” “啥你的我的,家里的钱我凭啥不能用?我才是一家之主。” 忍无可忍的张翠一巴掌呼了上去。 在林大海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脸都气红了的张翠转身就走。 在厂里停车的棚子下找到林大海的自行车,张翠对着脸还在一阵青一阵红的林大海说:“咱们离婚,以后那个家你就别回了,反正你也不稀罕我生的儿子,这自行车的钱有我一半,现在我骑走,你也弥补不了我的损失。” 心虚的林大海眼睁睁的看着张翠骑着自行车走了,他不敢追,因为他怕张翠发疯打他,他就更丢人了。 第55章 堵个正着 张翠要回自行车的目的可不是只为了没收林大海的通行工具,而是为了去县城找林书红把钱要回来。 林大海昨天才给的钱,林书红要走也没这么快。 以xj到豫省的距离算,林书红这一走相当于移民。 林书红这边的家当要处理,还要买票,都是事,一两天肯定弄不完。 张翠骑着自行车回厂里上夜班去了,一心想着下了夜班就赶紧去县城。 家里,鼻青脸肿抹了红药水的宋露白正坐在桌前修改润色自己写好的文章,桌上还摆着不少报纸和语录。 宋露白在宣传办公室干过几个月,曾经写过几篇文章,结果是别人拿着她写好的文章修改润色过后,又添了不少语录,成功发表刊登出去了。 一共三篇,每篇的内容百分之九十是她写的,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对方加工润色的内容。 区别就在于那些语录、以及那些会让她起一身鸡皮瘩瘩的直白的赞扬歌颂的句子。 当然,她得承认人家修改润色后的文章看起来就是比她的老练。 第一次对方剽窃她的文章她并没有看到,毕竟那时她还没有养成看报纸的习惯。 等她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剽窃并发表了三篇,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夸那位剽窃者不愧是笔杆子,发一篇就能登一篇,真给办公室张脸。 宋露白也觉得对方很厉害,可在读报纸拜读她的文章时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她指责对方剽窃,但办公室里的人没人信她的,因为在她没进单位之前,对方就已经发表了不少文章。 宋露白去找了领导,结果领导斥责了她。 冲动之下,她辞职不干了。 辞职后没多久她就后悔了,明明做错的不是她,她一走,反倒是成全了对方。 她像个逃兵一样走了,仿佛在承认自己做错了。 街道办事处里有不少报纸,她桌子上的都是平日里带回来的,上面的文章基本她都读过、揣摩过。 现在她很清楚什么样的文章最容易上报,修改润色时也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讨厌的王主任在她的文章里占了两行位置,王主任说过的话被她写到了上面。虽然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全篇读下来一定会让人觉得这个人觉悟怎么这么低。 王主任只是看她不顺眼,让她额外多做了很多工作,想让她天天不舒服,但真正让她恶心的是王主任从来没有站在女同志的角度为她们处理问题。 沈玲玉的事情只是其中一个,在这个离婚丢人的时代,不少在婚姻中受苦的、弱势的一方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根本不会鼓足勇气请求离婚。 王主任把她们的路都堵死了,她根本没有同理心,有的都是她高高在上的私心。 等改到她觉得满意后,她又誊抄了两张。 她准备广撒网,多投几家报社。 在车间劳累了一夜的张翠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因为四百多块钱像块大肥肉一样吊在她眼前。 她决不允许林书红把属于她家的肉吞掉。 张翠到了县城先去找了她大姐张兰,巧的是张兰今天正好休假,张兰正准备今天去市里收拾林大海呢。 听妹子张翠说完,张兰撸袖子,扭头对屋里喊道:“你们都给我起来。” 张翠下县城时骑着自行车如蹬着风火轮一般,到县城时太阳才露个头,家家户户的人都还没完全起来呢。 张兰大儿子:“咋了妈?” 二儿子:“啥事啊?嗓门这么大。” 探出头的大孙子看到张翠先喊了一声,然后问:“姨,谁欺负你了?” 张兰看着一屋子男丁,中气十足:“今天上班的都去上班,没事干的跟我走一趟,帮你们姨把属于她的钱要回来,动作都给我快点收拾。” 张兰男人披着衣服:“那我呢?” 张兰看着他瘦的跟杆一样还弯腰驼背的身材,嫌弃的撇嘴,“你该干啥干啥去。” 张兰觉得她男人这样式的带出门没一点震慑力。 宋露白大姨夫委屈,却不敢违逆。 宋露白大姨夫对张翠说:“妹子,可不是我不想帮你,你姐她嫌弃我。” 张翠摆摆手,不在意说道:“你去了也确实没啥用。” 又被扎了一箭的人憋屈的回屋了。 五个平均身高在一米七以上的男人,外加张兰张翠,一共七个人,横着走在街上都把路给堵严实了。 “姨,这是要干多大的买卖?咱人多,数目少了可不值当,别把那人吓的门都不敢出了。” 张翠:“俺家的积蓄都让林大海偷摸摸给他大儿子了,四百来块,今天看你们的了。” 听到这数目,张兰倒吸一口凉气,“他咋这么敢!今天我和你一起回去,不收拾他一顿我就不是张兰。” 清醒的张翠:“先把这钱要回来再说。” 一行人到了林书红家门口,恰巧碰到林书红带着林锦瑶出门,林大海身上还背了一个大麻袋。 父女两这副要走的架势让张翠后怕,得亏她来的早,不然就让林大海带着钱跑了。 林书红看到张翠带着这么多人来堵他,面色微变,态度不咋好,“你们来干啥?” 张兰跟炮仗一样,“有脸问我们来干啥,你爸给你拿了四百多块钱,你咋好意思收的,把钱拿出来,不然你今天走不了。” 林书红沉着脸:“那是我爸给我的,你们凭啥拿回去?” 人多底气足的张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爸是背着我偷偷给你的钱,那钱有我工资的一半,他是背着我给的,你要让我掰扯这些年你结婚后给你花了多少钱吗?” “我把话撂这,不把钱拿出来,你今天走不了。” 进了自己口袋的钱林书红一分钱也不想往外掏。 他爸昨天来送钱讨好他,他还是给林大海摆足了脸上才“不情不愿”的收下的,可一大笔钱到手,心里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兜里有钱,以后到了疆省就有充足的安家费了。 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反正他要走了,走以后谁还认识谁? 可对面七个人虎视眈眈,他根本跑不掉。 他据理力争:“你也说了,家里的存款你只占了一半,我顶多还你一半。” 张兰翻白眼:“放啥闲屁呢,你已经成家了,自己有工资,你爸还得养你两个弟弟,你爹还没死,还没到分家产的时候,你现在拿这钱不合适,一分都不少的给我拿出来,不然别想走。” 第56章 命苦啊 林书红的折中之法被张翠一行人坚决驳回后,他妄图和张翠打感情牌。 “我去那边得重新安家,需要钱,还带着一个孩子,你一点后路都不给我们留?” 张翠多少有点犹豫,“你过去有工资,刘梅也有,你俩肯定有存款,你还回来四百整,剩下的你收着,我让你走。” 一点都不给确实不像话,剩下的零头有四十块,就当是给路费了。 张兰一巴掌拍张翠手臂上,“你脑子有问题啊?你是来要钱的,你已经把人得罪死了,不管留多少他都不会记你的好,一分都不能留。” 张翠被点醒,瞬间回过神来。 林书红见张翠不说话了,剩下的六人跟门神一样堵在那,不把钱拿出来他肯定是走不掉,急着赶火车的他只好黑着一张脸把钱都拿出来了。 四百四十块,一分不少。 林书红不甘心的说:“你真恶毒,你就不怕我爸知道?” 张兰“呸”道:“我马上就让我妹子把你那个不干人事的爹赶出家门,你要是愿意就带着他一起走,我看你们父子情深,你把那个吃里扒外的也带走,正好让她给你带孩子去。” 林书红一噎。 已经拿到钱,张兰不想和林书红掰扯了,拽着张兰往回走。 把家里的小辈都赶走后,张兰开始教训张翠。 “我说你这么多年长进了,脾气大了不少,咋还有心软这毛病呢?林书红和他那个媳妇一样都不是啥好人,你给他留啥余地?” 四十几岁了还被亲姐狠狠戳脑袋的张翠不敢反抗,她辩解道:“再咋样也该留点路费,不然林大海知道了又要找事。” 张兰知道她妹子不会离婚,为了双胞胎,她也没说非得离婚强迫张翠离婚。 不离婚是两人一起养家,离了婚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担子都落在妹子一人肩上,那日子可能不会好过。 知道张翠的顾虑,张兰绷着脸说:“你怕他知道?我今天和你一块去,把屁股给你抹干净了。” 按理说林书红走了,林大海根本就不知道张翠把钱要回来了。 但保不齐以后林书红日子过得不好,写信回家要钱,再顺便告张翠一状。 到时候林大海再喝点猫尿趁机撒风打人,吃亏的还是她妹子。 张兰用力拍张翠的背:“给我打起精神来,不把林大海收拾老实了,他以后还犯浑。” 天真的张翠:“林书红一家都走了,他还犯啥混?” 张兰翻白眼:“他不是还有一个亲闺女吗?保不齐以后他觉得家里没一个人对他好,转去帮扶亲闺女和外孙以及外孙女。你可是还有俩儿子要供,他俩长大了还要娶媳妇。” 张翠不再说话,虽然她不觉得林大海会对他自己的亲闺女好。 林大海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女娃,别说她亲闺女宋露白了,他自己的亲闺女他都一点都不疼的。 俩人风风火火的回到市里,这会儿各个单位还没到中午休息时间,姐妹俩准备先回家吃饭。 宋露白正顶着花脸在门口做饭,看到大姨来了,还有点意外。 “你俩个哥明天休息,带你回去上坟,上完坟就走,就别去你爷奶家掰扯了。” 宋露白点点头。 她印象里就没见过她爸,知道她爸长啥样还是通过他仅有的一张穿着灰绿色的军装照片。 可即便如此,在她心里,她爸也比林大海更让她觉得亲近。 林书红总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她心里还难受呢,要是她亲爸活着,她亲爸肯定不会因为她多夹两筷子肉吃就不高兴;也不会在高考时给她下拉肚子的药;更不会对她动手,就仅仅因为她是亲生的。 “妈,你咋和大姨一块回来了?你去县城了?” 张翠言简意赅:“林大海把存折里的钱给林书红了,我去要回来了,得亏我去的早,不然就让他坐火车走了。” 宋露白脸上出现了笑意。 这是好事啊,虽然家里的钱咋样都落不到她手上,但总比让林书红带走了强。 吃了玉米糊糊后,精神头更好的张兰在房子里搜摸了一圈,抄起了和宋露白手臂一样长的擀面杖,然后风风火火拉着张翠出了门。 宋露白知道大姨来是干什么的,上次大姨都说了要收拾林大海,只可惜她不能跟着去看热闹。 姐妹俩赶到林大海厂子里时,林大海已经吃完饭了。 吃完饭还没到上工时间的林大海只能在厂子里和人若无其事的谝闲传,想到这些天有家不能回,心里憋屈的不行。 看到张翠又找来了,他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要是在厂子里闹起来,他的脸往哪搁? 他赶忙起身,到了近前压低声音:“你咋又来了?” 张翠绷着脸转身:“你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林大海巴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掰扯。 这一走就走了十来分钟,到了厂子墙背后,那边有片小树林,偶尔会有混不吝的男人到这边撒尿。 但此时在树林里等着林大海的只有提着擀面杖的张兰。 林大海看到张兰就想跑,眼里都是惊恐。 张兰二话不说将棍子从背后拿出,一脸狰狞的抡了上去。 “让你喝酒打人!” “我让你偏袒自己儿子!” “我让你把家里的钱偷偷给你儿子!” “我让你不是个东西!” 林大海被打的抱头鼠窜。 张翠就在一边抱臂站着。 林大海想跑,张兰得意洋洋,“你给出去的钱我们已经要回来了,440块钱,一分不少!” 要跑的林大海瞬间回头,不可置信:“什么?” “你这个毒妇,你凭啥掺和我家的事?我跟你拼了!” 人不跑了,还和张兰对打了起来。 张翠加入战局,自然是帮着她姐。 张兰边抡棍子边骂:“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男人我妹子要不起,离婚,你打光棍去。” 林大海:“离就离,不离的是孙子,张翠,你这个毒妇。” 拿着树枝用力抽着林大海的张翠口上也是一点不怂,“走,现在就去离婚。” 张翠抓起他的手臂,“你不离是孙子。” “等咱离了婚,你正好去投奔林书红去。” 张兰冷笑:“我妹子才四十几,带着儿子还能再嫁,以后让你儿子喊别人叫爹,林大海,反正你也不想要这俩儿子,正好今天去把婚离了。” 都在气头上,张翠没想着离婚,就是故意说话气林大海的,张兰也是个中高手,深谙其中精髓。 俩人气死林大海不偿命。 这不,被拽着的林大海挣脱两人的钳制,脸色涨红的喊着“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实际上林大海雷声大雨点小,连手都不还了。 他颤抖着手指着张翠:“你要做这么绝?” 张翠呸道:“你取四百多块给你儿子的时候咋没想着自己绝?你留了一百块还觉得自己有良心是?” “你打我闺女儿子的时候咋没想过自己这么绝?” “林大海,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你要是想继续过,以后你的工资就让我来按手印领,不然就离婚。” 林大海浑身颤抖,“你别太过分!” 让她领工资,他的面子往哪搁?厂里人还不笑话他? 姐妹俩转身就走,徒留林大海在原地颤抖。 他命苦啊,命好苦啊! 他活不下去了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天下哪有他这么窝囊的男人? 走远的张兰夸道:“刚才干的不错,知道捏他工资了。” 张翠:“他逼的,也是姐教的好。” 自豪的张兰腰板挺的更直了。 第57章 找好婆家 这一战张翠姐妹俩可谓是大获全胜,压根没人在意林大海此时的心情。 姐妹俩回家时,张翠手里拿着从百货商店买的毛线。 毛线是紫粉色的,正好够勾一个毛衣出来。 “姐,你家人多,不管是新的旧的衣裳都不够穿的,就别给露白浪费了,她的衣裳你别管,我来给她安排。” 张兰放下茶缸,“那不成,她这次走了下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你给她勾毛衣,线裤就交给我,那边冬天可比咱这边冷的多的多,我就拆一条旧的,赶在她走之前给她做一条厚棉裤出来,反正也是穿在里头的,也不拘丑不丑。”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宋露白就骑着自行车和大姨张兰一起去县城了。 县城离她爸的坟头所在的村近,明天一大早从县城出发,省的着急忙慌来不及。 宋露白脸上的青紫痕迹没个七八天消不下去,走在路上谁都得多看她几眼,不过她自己无所谓,也不觉得丢人。 田间大片大片的麦子已经开始由青转黄,半个月后就能收割了。 几人是在天还没亮时就出发了,骑着自行车在不平整的土路上颠的不轻,然后终于赶在太阳完全露出地面前找到了宋家所在的村落。 这边一个村里大部分人都姓宋,只有少许外姓人。 这会儿家家户户正在冒炊烟,远远看去村西头的地里社员们正在忙忙碌碌的挖水沟。 “村里和城里不一样,她们大清早的不吃饭得先集合去地里干一阵子活,等太阳出来了再回家吃饭,然后再集合去地里劳作到中午休息,这样不耽误早上凉快的时候抓紧时间干活,咱们找个地方等等,等人都回家吃饭了再去地里。” 宋露白听着大老表常忠的话就觉得村里日子是真难熬啊,这要是她,不是被大量的农活累死、就是在太阳地里被太阳晒死。 常忠的年纪比宋露白大一轮还多,面相看起来忠厚老实。 宋露白常听她大姨说常忠不随她,他没心眼又实诚的样子像大姨父,身上还有股窝囊劲。 常忠说准了,三人在草丛后蹲了不到二十分钟,村里干活的大部队就齐齐往回走了。 家家户户开始吃早饭,四人开始找宋露白亲爷爷家的坟头。 村里人的坟都不在一个片区,谁家的老坟都在各家自己选定的地方。 一个个坟头上面都长满了草,坟头上压根没有能证明坟中人是谁的墓碑。 在老宋家的老坟头堆里,几人一眼瞧见了唯一立了碑的坟头,墓碑隐藏在杂草中,这是村里少有的立了碑的坟头。 因为宋露白她爸是英雄烈士。 坟上的狗尾巴草正随着微风摇曳,仿佛察觉到有人来了,和善的和他们打着招呼。 宋露白从布包中掏出白面馒头,打开油纸放在坟前,另外还放了一块被蒸过的肉条。 肉条是张兰准备的,一会儿拜祭完了还得带回去。 没法子,现在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头几年还在闹饥荒,粮食没得这么浪费的。 宋露白磕完头开始烧纸钱,口中交代着自己即将出远门的信息,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让她爸放心。 说来也怪,被林大海打时她万分想念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亲爹,心里委屈的不行,虽然她记忆里没这个人,但就是想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她觉得她亲爸肯定不会打她。 可她跪到这,又觉得心里的很多委屈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因为那种情绪莫名消失了。 “爸,我走了,以后回来再看你。” 几人将火星扑灭,回到了藏自行车的地方。 自行车在草窝里藏着,常广涛在这守着。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骑着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她们一行人和驴车擦肩而过。 虽然宋露白脸上青青紫紫,却不妨碍驴车上的老太婆一眼认出她。 “停车,前头的停下来。” 眼见自行车越骑越快,老太婆大吼:“宋露白你个没良心的死妮子给我停下来。” 没良心的宋露白继续装作没听到,她后悔啊,后悔刚才骑到驴车旁和车上的人对视了一眼。 她蹬的飞快,然后报应来了,车轱轮压到大石头,车身不稳,摔了下去,连着后头坐着的常广涛都摔了下去。 四个人两辆车,这截路特别难走,坐在后座不是享福,可比在前头骑自行车颠的难受多了,宋露白自然是抢着骑自行车。 驴车很快到了近前,常忠几个停了车,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小脚老太太。 小脚老太太走不快,下驴车还得让人扶,颤颤巍巍到了近前时,宋露白已经站起来在扭正车把了。 “奶,赶集去啊?” 宋露白顶着张大花脸问候她亲奶。 老太太瞪着周边满是皱纹的三角眼说:“你见到我跑啥?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宋露白睁眼说瞎话:“哪能呢,你看我这脸被打的,我哪敢下来和你说话。” 老婆子当即就信了,她眯着眼,眼底有兴奋:“谁打的?你那个后爹?” 不需要得到宋露白的回应,小脚老太继续道:“我当初就说不让你妈嫁他,现在可好,嫁了个打老婆的,没少受罪。” “哎呦呦,你妈要是一直守着,哪会挨别的男人的打?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妈,这话不假?” 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让宋露白厌烦。 宋露白煞有其事的点头:“谁能和我亲爸比?当然是我亲爸最好!” 老太太眼睛里有满意,在她的满意里,宋露白故意道:“我报名去xj支、边了,今天来和我爸说一声,奶,你能给我添点路费不?你这么疼我,肯定能给我出点?” 小脚老太不可置信,“俺没等到你孝敬,你还想问俺要钱,真是造了孽了!” 宋露白就知道她奶不会给她一分钱,“你都不给我钱,那没啥事我就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啥时候,你好好的多活几年啊。” 老太太拉住她的衣袖,“啥?支边?啥是支边?xj?你去那边干啥?” 宋露白解释了一通,老太太可算是听懂了,那么远的地方和移民有啥区别? “不行,我不同意,德生就你一个闺女,你咋能出去?去了就回不来了,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婆家,今天就是去市里找你说的。” 扶着老太太的人是宋露白亲爸这边的大伯娘,她也张嘴附和道:“是啊,你奶都给你找好了婆家,以后保准你在家享福,啥也不用干。” 老太太拉着宋露白,“你不能走,必须跟我回去,婆家我都给你找好了,以后就留在我们身边,没人敢打你。” 第58章 登报 宋露白早就知道她爷奶是什么样的人,可不会觉得她奶奶嘴上保证的“不会有人打她”是为了她好。 她奶给她找好婆家的意思就是已经收了别人家的好处,要将她“卖”出去。 不是她阴暗,是过去发生的事足以让她这样揣测。 她爸是有军职的英雄烈士,死讯传回来时,组织上给了不少抚恤金,除了抚恤金,还给她妈安排了市里食品厂的工作。 当时她妈差点没保住这个工作,因为她爷奶想让她妈把工作让出来给大伯家。 还是在她大姨张兰以及舅舅们的帮助下,她妈才能顺利带着她从宋家脱身。 虽然娘俩从宋家脱身了,但她爷奶过去没少上门讨要好处,要不是她妈一直以来听她大姨和舅舅们的话坚持坚决不给,这些年可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她记得小时候她奶给她糖意图骗她,让她告诉她们她妈存了多少钱、工资是多少、让她把家里的存折拿出来。 她从前年纪小的时候也不傻,从来没让老两口得逞过。 她还记得在宋家过的低宋家所有孩子一等的日子。 老两口不能得逞,就开始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和她妈。 所以此时她奶拉着她的胳膊,宋露白心里没有产生一点亲切的情绪。 宋露白的耐心告罄,用力甩开她奶奶的手,拉着脸说:“说那么好听干啥,不就是把我卖了个好价钱,你们当我傻呢?” “可快省省,我就算没报名支边,也不会听你的,让你的算盘如愿。” “我要走了,你们一分钱都没想着给我,还想把我卖给别家,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之前好好说话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得过于没教养,但这老太太又打歪主意,她就不能好说话的惯着了。 她喊了一声常广涛,常广涛敏捷的将腿跨过自行车前的大杠,在宋露白跳上后座后立马开蹬。 常忠带着他弟也蹬的飞快。 眨眼间两辆自行车就驶出去了二十米远。 小脚老太太是裹了小脚的,走路都慢吞吞,根本就跑不起来。 “娘嘞娘嘞,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好心好意给她找个好婆家,她就这样对俺,真是随了她那个不要脸的娘,没给俺家德生留个后就算了,嫁给别人倒是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俺德生用命换来的工作让她给别人养儿子,德生就算在下面也不会安生…” 小脚老太太看起来瘦弱,嗓门却不小。 除了宋露白的大伯娘附和老太太,坐在驴车上等着的其余村里人可没人附和她。 老宋家给宋露白说婆家这事让村里人谁说都是宋露白她爷奶两口子想得太美,一点都没把自己孙女当回事。 人家现在是城里人,找婆家也是找城里的,脑子坏了、好日子过腻了才想找农村的。 老两口惦记着人家许给他们的好处,却压根不为自己孙女考虑,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看宋露白的态度,也压根就没把自己亲爷奶当回事。 这事能成才怪。 宋露白大伯娘扶着老太太上驴车,赶着驴车的男人对老太太说:“婶子,你还去啥?人家都要去边疆搞建设了,名都报好了,你去这一趟就是浪费路费,还是省省,回家去。” 老太太不甘心,心里却又知道即使她去了也肯定达不到目的。 大伯娘扶着老太太站在原地看着驴车消失在视野内。 宋露白她们骑着那两辆自行车早就跑没影了。 老太太气的抹泪,开始咒骂宋露白母女。 把人甩脱了的宋露白一点都不担心她奶奶找到市里她家去。 人要是来了家里胡搅蛮缠,她也不带怕的,大不了就是干,反正她们不会让这个刁老太太讨一毛钱的便宜。 在大姨家住了三天,回到家后听林建设说沈玲玉前天来找过她。 “她说啥了?” 林建设挠着头说:“她说她要走了,来和你道个别。” 宋露白脸上还有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她顶着花脸去了沈玲玉家。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问她找谁。 宋露白道:“我找沈玲玉,以前是这家的儿媳妇。” 女人反应过来说:“她昨天已经走了,她们报了支边的人都已经坐上火车走了,昨天早上七点多就走了。” 宋露白心里有点遗憾,她还没告诉沈玲玉她也报了支边。 报了兵团商业处的人和沈玲玉那些大部队不是一起走的,商业处的走的时间晚几天。 不知道去了xj她们会不会被分到一个地方,如果分到了一个地方碰见了,以后倒是可以互相照应。 刚走出巷子就碰到了巡逻的街道办事处人员。 都是熟人,见面自然要打招呼。 几人走近了看到她脸上的青紫痕迹,肖艳一脸怀疑的小声问:“你不会是被王主任私下报复了?” 宋露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她为啥要报复我?” 几人对看一眼,肖艳压低声音:“你写的文章都上报了,两家报纸上都登了,昨天书记、主任他们去开会,会上领导们都说你是楷模,觉悟高,要大力宣传,要让更多的年轻人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 赵磊贼眉鼠眼的左右张望,确定王主任不在附近后说:“陈书记因为你被表扬了,但文章里被你提起的王主任则是挨了批评,被说觉悟不够,以后她肯定是当不了主任了,还有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 机、关单位各个部门里的办公桌上少不了报纸,宋露白曾经就在宣传办公室,她的文章被上面的人看到,她一点都不意外,能有这效果她心里自然高兴。 宋露白不想在人前显的过于小人做派,虽然她干的事不是君子所为。 她杏眸微睁,惊讶道:“我就是试试投投稿,没想到还真的被选中刊登了,我这几天都没看过报纸呢,没想到啊…” “那我岂不是害了王主任?” 赵磊:“她本来就说了那样的话,觉悟本来就是不够,你没冤枉她。” 其余三人也附和,说宋露白写的没错,是基于事实落的笔。 都是被王主任训过的人,平时就打心眼里讨厌王主任,一个二个此时议论起来嘴下可没留情。 宋露白挺膈应赵磊的,觉得他就是个两面派。 平日里赵磊在办公室可没少给王主任端茶倒水赔笑脸,现在在言语上落井下石的也是他。 第59章 临行前夕 和肖艳赵磊几人分别后,宋露白往街道办事处去了,因为肖艳她们告诉她有奖金要拿。 街道办事处的人还没来得及去她家通知她,正好在这碰到,她可以顺道去把奖金领了。 办事处还是以往那个样子,隔了这些天再次踏入这里,她产生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宋露白和过去的熟人打着招呼,笑谈间能明显的感觉到大家对她非常热情。 走到陈书记办公室门前,王主任正好开门出来。 王主任眼圈微红,似是哭过。 在她看到宋露白这张脸时,眼睛下意识瞪的鼓起,嘴巴周侧皮肤起伏,恶言似是要脱口而出,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但眼睛依然鼓的圆圆的,其中满是憎恶。 宋露白如过去上班时那样对王主任笑了笑。 “主任好,这些天都没见您,还挺想您的,看您气色不错,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她刺眼的笑容对王主任来说是一种挑衅。 哦不,她现在已经不是街道办事处的主任了,而是成了街道办事处里最普普通通的户籍员。 户籍员的工资虽然和主任一样,但地位可大相径庭。 王主任在办事处“威风”了这么久,一朝沦为户籍员,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可差一点,她这个在会上被点名批评的“害群之马”就要工作不保了。 王主任僵硬的扯了扯唇,想笑却笑不出来,干脆又将脸拉了回去,语气僵硬的说:“书记在里头,你进去。” 宋露白微笑着让开路。 陈书记看到宋露白时一脸笑意。 “没想到你不但字写得好,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你这样的年轻同志到哪都能发展好,小宋,我看好你,以后去了xj也要好好表现,不能丢咱们七一街道办事处的脸。” 陈书记红光满面。 昨天的会议来了那么多片区的办事处人员,只有他被点名表扬了,就因为宋露白的那篇文章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身为有工作的青年,宋露白还能下定决心报名支边,想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这种精神怎么能不被大力表扬并宣传? 青年们就该以宋露白为榜样,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 虽然会上被点名批评的王主任也是他们办事处的,但总体毁不了陈书记的好心情。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陈书记拉开抽屉拿出奖励。 “三块是上头给你的带头奖励,除了钱,还有几张票据,咱们办事处资费紧张,也给你奖励一块钱,还有三张全国粮票以及两张工业票,这些你都收好了,等去了那边都用得上。” 宋露白将钱和票装起来,随后谢过陈书记。 出了办事处,看着湛蓝晴朗的天空,她心情非常愉悦,既为兜里揣着的那些钱和票,也为着即将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心里是兴奋的。 兴奋之情大于离别之际的感伤。 出发前的日子里,张翠和张兰手脚很快的给宋露白赶制出一件毛衣、一条线裤、两双布鞋。 张翠很擅长织东西,又拆了林大海的一件旧毛衣,用藏蓝色的毛线给宋露白织了一对手套和帽子。 颜色是丑了点,并不适合女生,但胜在能保暖,也就不拘是什么颜色了。 宋露白的布包里塞的满满当当,除了穿的,还有搪瓷缸子、牙刷、香皂、友谊面霜等生活用品。 大姨说xj天气干燥,从那边回来探亲的人脸都被风刮皴了,看起来特别显老,所以特意多给她买了两盒面霜带上。 宋露白在屋里装东西,张兰在门口的灶台上炒菜,香味引来了一堆流口水的小孩。 这几天宋露白将亲朋好友家去了个遍,告诉众人她就要走了。 舅舅们说她脑子有问题,没苦硬要找点苦吃,以后有她受的。 赵芳老师唉声叹气,说她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倒是吴老师这次很是赞赏,夸她觉悟高。 一年到头自家也就能吃两三次的鸡肉,其中有一次必定是在过年的时候。 城里人虽然舍得花钱,但在物资紧缺票据不趁手的情况下买鸡买肉也是不好买的。 张翠为了买这只鸡,排了两天的队,还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去排队,就这也没买到,还是多添了钱和票从买到鸡的人手里换的。 鸡肉下锅简直是香飘十里,把筒子楼里的住户们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饭菜都做好端上了桌,张翠把门一关,将香气隔绝在了屋内。 双胞胎今天是又开心又难受,开心的是今天有肉吃,难受的是姐姐要走了。 屋里就四人,林大海这些天一次都没回来过。 今天饭桌上的饭菜可以和过年时媲美。 碗里盛的是白白的没有掺杂任何杂粮的大米饭,盘子里是黄澄澄绿油油的鸡蛋野菜、一盒从国营饭店买回来的份量十足的油汪汪的红烧肉、以及一盆没有任何配菜的酱油鸡肉。 听到张翠说开饭,林建设哭唧唧的大口往嘴里塞肉。 林建设自己嘴里塞满了,还不忘给宋露白夹一筷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催促:“姐快吃,姐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 张翠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嫌弃道:“说的啥话!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建设哇的一声哭了,圆溜溜的眼睛在灯下泛着水泽。 他哭着还不忘狠狠扒一口大米饭,“姐别走。” 宋露白笑的肩头抖动。 这个弟弟咋这么好玩,平日里真是没白疼他。 张翠也在笑,不过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她尽量语气自然的说:“到了那边工作上得好好表现,生活里你的性子得好好改改,别到时候得罪了人被人欺负,家里离得远,都没人给你撑腰。” 宋露白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里是不赞同她妈的话的。 做人做事她都是守规矩的,但要是碰到不守规矩没有道德的人,就只有将自己的脾气顶起来这一条路可走。 过于软弱,别人欺你老实,你想着息事宁人的下场只会换来愈演愈烈的欺负。 张翠又道:“你年纪不小了,以后回来不容易,大概只能是在那边成家了,有了合适的人选,一定要给我写信,我帮你参谋参谋。” 宋露白点头:“这是肯定的,你放心妈。” 第60章 上车 翌日一早,天都没亮宋露白就起床了。 一整夜她翻来覆去就没怎么睡好,倒是双胞胎哭着说舍不得她走,在上床后躺下后没多久就都睡着了。 一夜没怎么睡,起来时的精神头却非常好。 她身上穿的是兵团商业处发的一套黄绿色军装,每个报名后经审查核实没问题的人都会被发上这么一套衣服。 军装里头的短袖内侧被她妈缝了两个口袋,专门用来放钱和票的。 加上奖金,宋露白自己手头上有二十二块钱,她妈又给她添了五十块,现在她兜里有七十多块钱的巨款。 除了钱,她妈还给她换了一些全国粮票,舅舅和大姨也都添了些,所以现在她的身家颇丰。 宋露白背着大布包和她妈一起出了门,屋里的双胞胎还睡的正香。 张翠骑着自行车载着宋露白往车站去,从天蒙蒙黑走到天光破晓,自行车停在了车站外。 此时车站外站着的和宋露白一样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女已经有十几人,宋露白和亲妈话别后看到报名处的负责人,自动加入了队伍。 这群年轻男女都是在兵团商业处报了名被录取的人,领队也在人群中。 火车鸣笛声响起,一辆绿皮火车从车站内驶出,在轨道上行驶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穿着军装的人来的越来越多。 领队王海全数完人数后说:“一共三十二人,都全部来齐了。” 有人问道:“火车啥时候来?” 王海全笑说:“大家伙都别急,咱们坐的不是专门坐人的火车,而是运送物资的火车,估计车到这还得一阵子,为了防止有人迟到,我通知时特意将出发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你们都是一个地方的,现在可以先熟悉熟悉,以后去了xj也都是老乡,比别人天然就多几分亲近,大家先说说话。” 王海全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张和善的脸,不笑时都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话落,王海全被大家伙给围住了。 大家伙七嘴八舌: “王哥,咱们去xj路上需要走几天?是不是一趟车就能直达?” “到了那边就开始学习,主要学的是什么内容?是要培养咱们什么专业技能吗?” “学习完了就给分工作吗?,商业处会给我们都安排什么工作?” “看《军垦战歌》那部电影里头,里头有不少维吾尔族人,那到时候我们去了那边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维吾尔族人?” … 一人一个问题,把王海全都给淹没了,王海全根本就没有回答问题的机会。 王海全伸出双手压了压,“你们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有个男同志大声道:“大家有问题都一个一个说,一窝蜂的说出来,让王哥先回答谁的?” 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宋露白瞅了一眼说话的男同志,一看就睁大了眼。 这男同志竟然是她高中同班同学刘高,她记得他去下面的哪个公社学校当老师了。 宋露白本也有当老师的机会,但她不想去。 刘高跟她一样有工作,咋也跟她一样报名支边了? 王海全被大家伙围着还没回答完一个问题,鸣笛声响彻车站。 一辆明显异于其它专门载客火车的墨绿色火车停了下来。 火车停稳,其中一节车厢下来四个身穿军装的男同志。 这几个男同志身上的军装和宋露白她们身上的明显不同。 王海全站起身对众人说:“都提起自己的包,上车了。” 王海全带头走到车前和人交谈,问清楚情况后扭头对众人说:“都去七号车厢,上车排队不要挤。” 王海全还在和人交谈,众人确定七号车厢的方向后齐齐向那边走去。 宋露白张望着回头,觉得和王海全说话的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但对方戴着帽子,她并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人。 七号车厢是客厢,一排六个座位,中间的过道将六个座位分开成左右各三个座位的格局,座位都用红色的布包裹着。 座位上方是用来放行李的架子。 这是宋露白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见别人将行李放在架子上,她也有样学样。 有人大声提醒道:“这一路时间不短,来回取用东西不方便,大家把常用的茶缸子和干粮拿出来,都放到小桌子上上。” 座位前的小桌上被大家伙放的满满当当,在大家伙开始闲聊时,火车咣当咣当咣当的走了起来。 车厢内空位多,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宋露白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们这个小桌前围着的六个座上都坐着女同志。 别的地方也基本是男生和男生坐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 从车厢内的氛围来看,大家伙都挺兴奋的。 宋露白这桌的女同志互相介绍时,坐在前面的刘高站起身转过了头,“宋露白,你咋也报了支边?我先前见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之前不是在宣传部门工作?这也太可惜了。” 宋露白道:“看电影看的热血沸腾,很想出去看看。” 领队王海全从另一个车厢回来,插话道:“这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出来看看是没什么坏处的。” 在座的虽然大部分都是想谋一个在家乡得不到的“生计”,但心中不乏热血,不然哪有勇气舍下在家乡的一切,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人辩驳:“可我们去xj也只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被困在另一个地方谋生活。” 王海全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说道:“可你在下一个地方一定会对生活产生不同的感悟,对咱们国家的现状有更深的了解,这些感悟会改变你的认知及行为,这就是收获,咱也不和你讲精神上的那一套,因为敢报名的你们都是觉悟高又勇敢的好同志。” 王海全说完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宋露白继续和刘高寒暄,问他为什么也报了支边。 刘高眼中都是激情,“我和你一样,也是看电影看的,咱们年轻人就该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去。” 第61章 小偷 上了车的年轻人有说不完的话,交流信息交流到口干舌燥。 宋露白拿着搪瓷缸子去车间接水,到了车厢连接处,便见一个男同志笔直如松的站在小窗前看着窗外。 从侧面看去,对方的鼻梁过于挺拔了,那自然而然挺直的腰背显的他十分有精气神。 她试探着喊道:“卫同志?” 男人侧过头来,帽沿下是他那张坚毅的脸。 卫扬有些惊诧,显然是认出了她。 见她笑了,他面上也露出个浅笑,“你不是有工作?怎么要去支、边?” 宋露白反问:“那你怎么也在这趟车上?我看过你的证件,你是出什么任务吗?” 卫扬摇头,言简意赅道:“我申请调去了疆省,顺便把物资一道押送去。” 宋露白道:“我本来是有工作,但我看了那部电影,心里生出了去边疆的想法,就冲动的报了名。” 宋露白去xj的原因私心占的更多,但嘴上却不能那样说。 再说了,她总不能和不熟的人见面就说自己的家庭矛盾。 卫扬申请去疆省的原因虽比宋露白简单些,但多少也和家里有些关系。 两人都有不方便和外人言的家事,在这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说起话来也算投机。 卫扬又问了李光明的情况,在宋露白告知李光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时微微颔首。 宋露白想起刘梅一家,问道:“我听说害李光明的几人都被送到xj去了,卫同志,你知不知道在劳动结束后她们还能不能回原籍?” 卫扬肯定的摇头:“据我所知,下放到农场的都不会被允许回原籍,这几年是这样的,不过未来可说不准。” 见她眉头微皱,他不解其意却补充道:“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托关系找人可以把户口迁回去,不过很麻烦。” 宋露白点点头,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到了xj会被送到哪?” 卫扬作为这趟列车的负责人,大概知道这趟车要前后上来的几批人的情况。 卫扬问清楚了她报的是哪个师的商业处后,道:“你去的地方叫石城,这趟火车可以直达石城,不过到了石城你们具体会被分配到哪,我就不清楚了。疆省很大很大,乌市到石城的距离对比中原,都出了几个省了。” 宋露白心中咀嚼着“石城”这两个字,从名字听就感觉那里光秃秃的都是石头。 她意外:“竟然这么远?”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宋露白感到腹中饥饿便道:“多谢卫同志了,我先回去了。” 卫扬点头后也进了另一边的车厢。 此时车厢内大部分人都在吃东西,有几个晕车身体不舒服的蔫巴巴的歪躺在座位上。 宋露白她妈给她准备的是饼子。 饼子分两种,一种是不放油直接在锅上炕的干饼子,一种是放了油煎的外皮酥脆的油饼子。 她妈交代干饼子可以放的时间长,油饼子放不过干饼子,得先吃油饼子。 饼子都是白面和玉米面、高粱面混在一起做成的,在一众人的餐食里算不得出众,也算不得寒酸。 吃饱喝足难免犯了倦懒,睡的迷迷糊糊间,车停了,七号车厢又上了一批人,因倦怠而沉闷的车厢再次焕发了生机。 都是一个省的,口音相近,大家伙很容易就聊成一片。 到了晚间,大家都睡的迷迷糊糊时,又上来了一批人。 这批人的口音和宋露白她们的家乡话完全迥异,她们内部交谈时宋露白连蒙带猜她们在说什么。 将东西规整好时,整个车厢几乎全部坐满了,就剩几个空位了。 本来人少时有人还能一人占三个座位躺一躺,现在根本不可能。 人多,好歹都有空位坐,又不要车票钱,大家谁也没怨言。 等安顿好,车厢里再次陷入寂静。 半夜也不知道几点,在宋露白去厕所的间隙,车上又上了一批人。 宋露白站在车厢连接处等着这一批人上完。 这一批又来了四十几个人,七号车厢已经坐不下了。 领队扬声道:“一人一个座,没有座的在车厢两头找空位坐下,大家熬一熬,坚持坚持。” 宋露白张望了一圈,看着连过道里都坐满了人,而她原先的座位已经被挤没了。 她有点不想坐地下,把干干净净的军装弄脏,又不能回去让人把座位让出来。 正欲靠着车厢壁坐下时,身后传来声音。 “宋同志,你过来坐这边。” 卫扬进了七号车厢,对前头坐在地上的人说:“这边可以再来六个人,都要女同志,白天不能在这,夜里可以在这过夜,里头的货物不能碰。” 宋露白以为那边的车厢有座位,结果只是没有堆着货物的空地方。 空地上摊着灰扑扑的更生布,另一头挤的满满当当,用黑色的布盖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头堆的是什么。 虽然没有座位,但这边空地大,躺下去还能伸开腿脚,刚躺下时宋露白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然而在地上躺的越久她身上越凉,腰背也越来越不舒服。 翻来覆去的没法睡,她干脆靠着车壁坐着,迷迷糊糊间,见车厢口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对方的头靠着车壁,腰板却依旧挺的笔直。 就这样熬了一夜,醒来时已经天亮,火车临时停车,正在补水。 宋露白越过还瘫在地上睡的正香的女生,拿下自己的大布包,准备将牙刷牙膏拿出来。 洗漱的东西拿了出来,却发现包内她那条红色的围巾和小皮鞋不翼而飞了。 她仔细的检查着还有哪些东西不见了,翻找完毕,发现那两盒友谊霜也丢了。 她闷不吭声的将包放回去,拿着洗漱用具找到了王海全,将情况告知于他。 王海全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很快恢复平整,“你先去洗脸,别担心,东西我有办法给你找回来。” 宋露白洗漱完回来后,就见四个领队正在交谈,随即王海全站出来用普通话对众人说:“车厢里有同志丢了东西,大家现在都检查检查,有东西丢失者,上报丢失物品,我们这边会做好登记,不要无中生有,也不要怕事不敢声张,大家实事求是的向我们汇报情况,这边登记完毕,限明天早上七点之前,偷东西的人将东西放到车厢连接处,如若有所遗漏,和我们登记的情况对不上号,那所有人都得开包被检查。” 第62章 黄河 七号车厢里坐着的全部都是高中毕业,但高中毕业不代表个人素质高。 每个人家庭经济状况不相同,吃饭时有人吃的白面馒头,有人吃的大肉包子,有人吃的杂粮饼子,更有人吃野草杂粮窝窝头。 城里家庭的经济差距不大,但会因为工作人数和家里人口数目拉开差距。 有小偷倒是不足为奇。 王海全高声说完,大家伙都将各自的包检查了一遍。 有人翻后脸色大变,“我装在小包里的钱和票都没了。” 宋露白庆幸,幸好她妈有先见之明,往她衣服里缝了两个内兜。 除了丢钱的,还有丢香皂丢钢笔的。 不过丢东西的人数不算多,加上宋露白,一共四人丢了东西,丢东西的人全是头一批上车的。 根据包裹放置情况,丢失的包裹在宋露白之前坐的座位上方的置物架八米内。 王海全将情况登记好,又用标准的普通话对众人说:“怎么说你们都算得上是读书人,现在你们还穿着军、装,这种事情发生在人群里,不觉得羞愧吗?” 丢东西的人脸色难看,没丢东西又没偷东西的人都在观察着人群中的每个人,试图将小偷用眼睛抓出来。 王海全再开口时将记录下来的丢失物品读了一遍,“明天七点之前把东西放到我说的地方,我们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归还物品,开包抓到你,你的脸就不要要了。” 宋露白觉得这个抓贼的法子不错。 小偷怕被揪出来,一定会在半夜将东西还了,半夜车厢内黑黢黢的,大家基本上都睡着了,那时悄无声息还东西,既全了小偷的面子,东西也都找回来了。 宋露白就着水啃饼子时,大家还在义愤填膺,骂那个不知名的小偷德行败坏,是队伍里的害群之马。 车厢里有拿着咸菜瓶到处给人分咸菜的热心肠。 男同志端着咸菜瓶分咸菜时,朝着宋露白所在的方向瞟了好几眼,宋露白自然有所察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男生拿着咸菜瓶到了她跟前,弯下了腰: “同志,这是我自家腌的咸菜,你尝尝。” 对方的双眼完全不敢看她,宋露白浅笑:“多谢同志的好意,不过我的饼马上要吃完了,不用就着咸菜。” 男生立刻接话道:“我这还有饼,可以分给你。” 宋露白笑着拒绝:“接下来的路程还有好几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得先顾着自己,这顿我已经吃饱了,多谢你了。” 以前林大海说过她嘴馋,他说嘴馋的人看起来不值钱,出了门嘴馋会让别人笑话。 这句话她记进了心里去。 在自家饭桌上她是一点都不少吃,但在外面,她从没收过不相干的人的一颗糖。 男同志遗憾点头,鼓足勇气说:“那你下次想吃咸菜就找我,我妈腌的萝卜条很好吃。” 那一边的车厢连接处,卫扬收回视线。 他觉得这群年轻人很有朝气。 整个车厢里男同志不少,刚才这位男同志给宋同志送咸菜时,不少男同志的眼睛可都瞟了过来,他们似乎很关注送咸菜的男同志能不能送成功。 也是,在人群里宋露白长的确实招人眼,她面容白净、清秀却又不寡淡,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她看起来腹有诗书气自华,身上的那股气质很吸引人。 白天不能去货厢,宋露白不是和人换着坐座位就是在车厢两头走动。 好在大家伙都比较好相处,会给没座位的人让座,互相交换着坐,一天下来倒也没那么难熬。 傍晚时分火车临时停车,大家伙下车透了许久的气。 天际红霞已经燃烧殆尽,余晖正在被深蓝色的天空吞噬,视野的尽头是被深蓝的天色侵染成墨绿色的旷野。 旷野的风吹的很舒适,拂去了大家周身的疲惫。 在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隧道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宋露白耳中还回荡着经过隧道时产生的嗡鸣。 又是难熬的一夜,宋露白坐在更生布上靠着车厢内壁,睡眼惺忪的抬眸,一眼便能瞅见坐在板凳上腰背挺的笔直的男人。 这人是真能忍啊,车厢里光线这么昏暗,他睡觉怎么还不把身体放松下来呢? 听到车厢内走动的动静,宋露白懒洋洋睁开眼,此时天光已大亮。 宋露白站起身时看到窗外奔腾不息的洪流,兴奋的问旁边人:“这是黄河吗?” 她只在书上读到过母亲河黄河,并未亲眼见过。 看到这条混浊却有强劲生命力的河流,她下意识觉得这条河就是黄河。 在得到卫扬的肯定答复后,她眼中兴色更浓。 她语调轻扬:“卫同志,你怎么知道这是黄河?” 听到黄河的字眼,将醒未醒的人都被宋露白吸引到了窗边,大家齐齐发出了惊叹声。 大家伙几乎都没出过远门,黄河毫无疑问让众人开了眼界。 卫扬看着窗外咆哮的黄河道:“这条线路我坐过一次,前头还要穿过祁连山,越过万里长城的西部尽头嘉峪关,过了哈密,前面是浩瀚无际的戈壁滩,这一路你们有很多风景可以看,至于疆省内,听说还有大雪山,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去xj,之前坐这趟火车在哈密就下了,遗憾的是我也没亲眼看到过雪山。” 众人听的心潮澎湃,似是被外面奔腾不息的母亲河所感染。 宋露白活到现在是第一次出远门,她没见过黄河惊涛骇浪、咆哮东流的壮观;没感受过西北草原上的风;没亲眼瞧过寂静的立在天空下连绵起伏的青山。 祖国山河之大这两天她已有了初步体会,此时更能理解王海全所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意思。 大家将为数不多的窗户围的严严实实,只为亲眼目睹母亲河的壮观。 等欣赏够了,王海全扬声喊了四个人名,其中之一就是宋露白。 王海全身前的桌上放着大家丢失的物品。 他按照昨天记录的情况依次将物品分发。 宋露白的东西一件不少。 丢了小钱包的女同志脸色难看,说少了两张大团结,她眼中含了一包泪,一看就没说谎。 王海全皱眉,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大团结都长的一样,就算是翻包也没法找回来。 第63章 面子 丢钱的女同志并未说谎,昨天登记丢失情况,她已言明小包内一共装了二十三块八毛七分钱,还有少量的票据。 此时找回的小包内只少了那两张大团结,只余三块八毛七分钱。 宋露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这个小偷“仁慈”,这人还体贴的给人家留了几块钱。 这事是真的恶心人啊。 几个领队此时却无计可施了。 “大家互相监督,不要再发生此类事件,若被抓住,我们不会像这次一样算了。” 王海全几人脸色难看。 丢钱的女生正在抹泪。 家里就给她准备了二十多块钱,是为了她到疆后安家置办东西用的,这笔钱对家里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她还没到地方就丢了。 车厢内的众人因为她的哭声不敢大声交谈,都压低了声音。 宋露白看了一圈人群,试图揪出人群里这个品性不端的人。 可惜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肉眼根本难以分辨是谁心怀鬼胎。 十几分钟后,王海全被卫扬叫到了另一个车厢口。 “卫同志,什么事?” 卫扬特地等了十几分钟才将王海全叫来,就是为了给小偷留点脸面。 虽然王海全给了那人一次机会,那人还在耍小聪明,但若是在车上身败名裂,以后小偷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偷东西是德行不好,但不算十恶不赦。 “王同志,昨天半夜我看到了那个人,对方是女同志里长的最高的那位,你一会儿把人叫来,动静小点。” 王海全一脸错愕。 卫扬解释道:“归还东西的地点就在车厢连接处的前面,我夜里睡觉浅,有一点动静就会醒。” 王海全点头,走到车厢口向里张望。 身高最高的女同志在他所带领的豫省阳城的队伍里。 那个女同志又高又瘦,人偏黑,身高在一众女同志中鹤立鸡群,和男同志们相比个头也属中上了。 如果她没长这么高,还不方便直接在货架上偷东西,身高倒是给了她这个方便。 王海全没法对这个小偷有好脸色,但想起卫扬的交代,心里一叹,还是决定给对方留点脸。 走到高个女生跟前,王海全看着她吃的野菜窝窝头,神色如常道:“你长了那么大个,天天吃这个可不行,你过来,我给你拿个饼。” 见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以及她手上的窝窝头,孙红的脸充了血,却因为肤色过黑透不出来。 她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着大团结长的都一样,根本抓不出来她,捏紧的手心稍松。 孙红讷讷拒绝:“多谢王主任了,但不用,我吃这个就行了,这个窝窝头坏的快,我得赶紧吃完。” 王海全却不由分说的伸手拉了一把她的胳膊,又很快放开。 “让你来你就来,啰嗦什么。” 宋露白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这会儿的王主任心情肯定很差,不然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 明明这几天王主任对她们这些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她知道王主任叫的这个女生叫孙红,昨天她们还坐在一起。 她又看了一眼另一头的卫扬。 巧的是,对方的目光和她撞上了。 他帽沿下的那双眼睛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海全顺利把孙红带走了,有人和宋露白一样敏锐的想到了什么,大部分人都以为王主任是真的好心给孙红拿饼子,心里还有点羡慕。 王海全确实给孙红拿了个饼子,然后把人带到了六号货厢。 等待孙红的是面色平静的卫扬以及神色变的很严肃的王海全。 卫扬言简意赅,声音特意压低:“昨天夜里我看到了,你把钱还了,再给失者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孙红浑身僵硬,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抓了出来。 她想不承认,可烧的发烫的脸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王海全看着她的神色很淡,语气却不刻薄:“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昨天我给了你机会,你却没有抓住,还抱着侥幸心理,你明明是个好同志,不然不会不远千里来xj,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孙红垂着头点头,憋着泪说:“对不起。” 王海全:“这句话你不该对我说,该对那四个人说,行了,擦擦泪回去。” 孙红揪着衣摆,“王主任,我能不能把钱给你,你帮我代还,等下了车,我再给她们道歉,你们放心,我肯定会道歉的,但在车上…” 人这么多,她实在是张不开嘴。 王海全点头,“可以,以后别再犯了。” 车厢里的宋露白一直在注意着孙红的动静。 她出了车厢后足足有一个小时才回来,回来时眼眶发红。 她心里确定那个小偷大概是孙红了。 中午列车临时停车时,在旷野之上王海全将孙红还回来的二十块钱给了丢钱的女生。 女生哭了许久,眼睛都哭红肿了,丢失的钱财失而复得,她喜极而泣。 宋露白在路边活动着僵硬沉重的胳膊腿,看到这幕后又瞥了一眼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站在人群外的孙红。 列车在铁道上缓缓前行。 前两天大家都很兴奋,看着车外的风景有说不完的话,第三天开始,大家呈现了不同程度的蔫状,说话的语调都没那么高了,各个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 第四天开始,宋露白的腿部明显出现了水肿。 夜里睡不好,白天吃饼子也没有什么胃口,脸明显瘦了一圈,显的眼睛都更大了。 从中原地带到西北,最明显的是道路两旁的山体由青变黄,从绿植茂盛到光秃秃的黄。 进了甘肃地界感受最为明显,沿途周遭都光秃秃的泛着黄。 六天过去了,大家的脸都熬成了菜色,一心想着赶到地方能睡个好觉,能把身体平整的铺开安安稳稳的休息一夜。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王海全笑眯眯:“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 这句话听的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王主任,你可别说了,从三天前你就说快了。” 王海全笑眯眯转移大家伙的注意力:“你们没发现越往西走白天越长吗?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这边的天还没黑呢…” 众人不相信:“不是,哪有七点半,太阳都还没落山呢…” 第64章 逃跑 熬啊熬,宋露白一行人终于在第八天的中午于石城火车站下了列车。 下车之前领队们让所有人再次检查了一遍各自的包裹有无丢失东西。 宋露白每天都会检查一遍,再次检查,和往日一样,包内物品齐全,一样没丢。 这次没有人丢失东西,大家和谐的排队下了车。 一共四拨人,两拨人的目的地是石城,剩下两拨人还要转车去往南疆的阿克苏地区。 近八日的朝夕相处,大家都处出了少许情谊,告别时难免有不舍。 宋露白在人群中和相识的人说话时,被孙红拉着去了一边。 孙红的个头是真的高,宋露白的身高还是报名那天体检时量的,有一米六六,孙红却还高出她大半个头。 见孙红态度难为情,宋露白瞬间明白她拉着她到这边是来干什么的了。 “宋同志,对不起,你的东西是我偷的,这几天我心里很难受,也觉得很丢脸,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宋露白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没关系。” 孙红连头都没抬起来,点点头后撂下了一句“多谢”就匆匆小跑着走了。 宋露白看着孙红又找到了车上另外一个丢东西的女生,低着头应该也是在道歉。 虽然下了火车,但听王主任的交代是得在车站等卡车来,把她们送到某个地名很奇怪的地方去。 背包太重,宋露白坐在路边撑着下巴,抬眸看到卫扬几人正在往下搬卸货物,她对着他摆了摆手,扬声道:“卫同志,再见了!” 这趟车上只有刘高是她的同班同学,其余人都是后来认识的,至于卫扬卫同志,两人曾经一起救了李光明,再加上这几日不算熟络的相处,勉强可以将对方归于熟人了。 今日一别,日后再见还不知道是哪天呢,兴许以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卫扬双手皆被货物占住,只能扬声说了句“再见”。 卡车来了,几波人分道扬镳,宋露白一行人分成两波前后上了两辆卡车的后斗内。 车少人多,后斗的空间不算大,站在两边的人还能扶着车,站在中间的人被不平的路面颠的摇来晃去稳不住身体。 一个小时后车还没停,两个小时后道路更颠簸了,又过了没多久,卡车驶入了沙子地,车轮陷了进去。 大家伙下来后齐心协力的把卡车推了出去。 车子再次出发,大家伙不满的议论猜测着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 她们倒是想问王主任这是去哪的,奈何王主任坐在前头车厢内里的座位上,无论她们怎么喊叫,对方都装作听不到。 没过多久车轮又陷入了沙子地里,大家伙再次下来从后推。 车轮在沙子地里打滑半晌没推出去,宋露白喊人跑到远处一起捡了不少枯柴和石头回来,垫进了车轮下,这才顺利从坑里驶出。 奈何这条沙子地很长,车轮走的很不顺当,全靠大家一路捡一路垫才能出去。 “王主任,咱们不是该去商业处报到?咋走到这戈壁滩里来了?放眼望去连人烟都看不到,看着不像是去市里的,还是你说的石城就是石头建的城?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因推车手上沾满沙土的王海全笑眯眯说:“别急,就快到了。” 宋露白心里觉得不妙,石城好歹是个市,明明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民房,怎么走了几个小时后偏的连人烟都看不到了。 这是去市里的路吗? 王主任是准备把她们拉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再次上路,车子依旧不稳当,因为路真的太烂了,铺满石子的路都算得上是好路了。 天上红艳艳的太阳开始西斜,宋露白却没法通过xj的太阳判断此时大概几点了。 她没有手表,在豫省时却能通过太阳的位置判断出大概几点。 但xj的白天格外长,长到让她失去了通过太阳估算时间的能力。 黄绿色军装上衣系在腰间,额上的汗流个不停。 前方有焦黄色的矮山群,卡车转弯通过后众人便看见了一群人正向这边跑来。 “这群人是打哪来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是要往哪去?” 一群人看到卡车,面色明显惊慌。 卡车一拐,正好堵在了众人跟前,将他们的路挡住。 司机和王海全立马下车,车斗上不明所以的众人跟着一起跳下了车。 司机面色严肃的喝问:“你们是要去哪?是从拉瓦提二十五连营地跑出来的?” 王海全在一旁摇头,“来都来了,何必呢,从这跑是跑不掉的。” 宋露白一群人听着不对劲,有人问道:“王主任,你们啥意思啊?” 宋露白:“他们是被送到这边参加劳动改、造的人犯吗?” 和逃跑联系到一起,宋露白只能想到劳、改犯。 面色惊慌的人群里有人说:“你们才是劳、改犯,我们是从上海来的支边的人,我们可不是劳、改犯。” “那你们跑啥?这是要往哪跑?” 对面有青年负气坐下,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不跑咋办,我们都快累死了,每天都吃不饱,腰累的直不起来,你们看看我们的手、看看肩膀头子,挖土挖成啥样了…” 宋露白这批新来的听到这番话后开始交头接耳,心里难免产生了害怕。 吃不饱,干活从早干到晚,工资一个月只给发五块… 老天爷,要真是这样,她们也有点想跑了。 “王主任,我们报的不是兵、团商业处吗?你不是说我们到了这边要先学习两个月,然后再给我们分配工作吗?咋给我们送到这来了?” “王主任,你得给我们说清楚,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 王主任心里苦笑。 遥记几年前山东籍的女兵来时,看到这边的情况不愿意下车,还是首、长想办法拉来了几车大葱,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的。 王海全举起手向下压了压,“你们别激动,先听我说,你们是有两个月的岗前培训学习,但是学习时间是安排在冬天,现在来了得先进行为期半年的劳动学习,劳动锻炼是必须的。” 众人抗议的声音小了不少。 劳动锻炼是有期限的,就不让人这么难受了。 第65章 地窝子 众人心里各自计较时,就见王海全肃着脸喝问:“你们来xj是干什么来的?遇到点困难就打退堂鼓?还没开始就是这种表现,我真是对你们失望,枉我以为你们都是觉悟高、满怀激情和梦想的好青年!” 平日里王海全都是笑眯眯的,对大家说话很和气,此时板起脸来训斥,看起来颇有威严。 一个二个都垂下了头。 对面因逃跑失败愁眉苦脸的逃跑人员中有人道:“哎,她们就干几个月,咱们却是要在基层连队长长久久没有期限的干下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海全不允许对面的人再说这些丧气话,作为商业处的政、治处主任,他很会给人做思想工作。 每年各团场都有人妄图逃跑,却没人成功过。 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思想工作在这做不合适。 接下来王海全一番连敲带打的话让垂头丧气的“逃兵”们认命的站起了身。 两辆卡车后面不能再挤人了,王海全怕这些人趁着车走后继续逃,于是安排两辆车上的人各下来一半,将这群逃跑的人先送回去,剩下的人在原地等着,等车返回来再把人全部拉过去。 看着两辆车消失在焦黄色的大地尽头,宋露白一行人坐在黄色的山丘上看着周遭的环境。 有刚才这一遭,大家伙难免议论纷纷。 “你们看这地方,用寸草不生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宋露白指着不远处只到脚踝高的植物说:“那边不是有草?还有不少刺牙牙呢。” 绿色的植被长的太少了,一眼望去,简直和环境融为了一体,看起来便显的光秃秃的,和她们豫省的乡下大不相同。 “刚才那些人看起来都面黄肌瘦的,他们都吃不饱饭,咱们要去的地方好像也叫啥拉瓦提。” “那有啥?我们进行劳动锻炼只需要几个月,又不是一直干体力劳动。” “咱们当初为啥报名?王主任刚才说的对,我们的觉悟还是太低了,电影里那些战士在十年内开出了多少万亩荒地?荒地变成良田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我们看了电影,是抱着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才报的名,怎么能被区区几个月的体力劳动就吓成这样?” “不是,劳动就劳动,主要是咱们报名时王主任为啥不提?这一路他又为啥不提?不声不响就把咱们送到这边来了,不该提前给我们知会一声吗?也好让咱们有个心理准备。” “就是,他要是说了,我们该报名还是报名,也不至于被那些人吓到生了退意,不是我们觉悟低,大家都是高中毕业,咱们读到高中出来就是为了换一个地方干农活吗?我们的价值就这些吗?” “王主任不交代清楚,我现在都害怕他还是骗我们。” 大伙心里都对王主任瞒着她们这点不满意。 明明她们报名支边是鼓足了勇气的,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既为给自己谋求出路,也想发挥自己的价值为建设边疆出一份力。 大家七嘴八舌的表达了不满后都不出声了。 因为眼前沙漠落日的景观实在是过于壮丽了。 天空蓝的澄澈,夕阳如血染红了天际,云霞璀璨热烈如火,余晖洒满大地,远处的沙粒与天际的红霞交相辉映,闪耀着璀璨的金芒,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美的让人心醉神迷。 队伍里的文青目眩神迷的说道:“沙漠落日,辽阔无垠。烈焰照耀,红尘漫漫。能看到这等壮观的景象已经是不枉此行了。我愿意在这么美的地方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此时的温度并不灼人,阵阵清风拂过面庞,众人的脸上都被渡了一层金光,此时坐在这甚至称的上一句惬意。 被这样的夕阳照着,被这样的小风吹着,谁都不想提先前那些不愉快了。 直到夕阳沉入地平线一半,来接她们的车才到近前。 车子又行驶了大概半个小时,夕阳完全沉入地下,天际一片深蓝暗沉,众人在蚊子的叮咬下下了车。 “房子呢?没房子就睡地下吗?晚上蚊子这么多,不是!他们咋都坐在外面吃饭?这边就只有一个棚子吗?” 王海全摇头:“睁着俩眼是出气的?那边不是房子?” 众人睁着俩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摸,压根没发现有除了棚子之外的高出地平线的建筑物。 “哪呢哪呢?我们咋看不见?” 王海全将众人带到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洞口前,帘子一拉开,里头微弱的烛光透了出来。 “谁啊,别掀帘子,把蚊子放进来一夜都没法睡了。” 上面的众人大受震撼。 谁都没想到住的地方竟然在地下。 王海全回头笑着对众人说:“这是地窝子,为了欢迎你们来,特意多挖了好几个,大家六人住一个地窝子,自行分配,选完放完东西赶紧出来吃饭。” 周遭有大大小小的地窝子无数,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个。 在微弱烛火的照映下,宋露白和其它几个女同志下了同一个地窝子。 门口挂的布帘子的质感明显是更生布,起到的唯一作用是挡蚊子。 地下的房子实在是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烛火将不大的地下空间照亮。 最里头是一张床,床并不是木质的,也不是铁的,而是就地取材,挖洞时用土留出来的。 床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土桌子。 众人对这里头简陋的布置叹为观止。 都来不及互相交流信息,听到外面有人催新来的吃饭,众人忙将布包放好上去。 宋露白这批一共七十一人,排队打饭时可排了不短的队伍。 大锅盖掀开时一股香味飘出来,惹得二十五连的“老人”们不满。 “怎么她们一来就有肉吃?这不公平,我们也要吃肉。” 打饭的人扬声说:“你们刚来的时候不是也给你们做了肉吃?她们初来乍到,根据传统,头一顿就得吃肉。” 周遭不满的嘟囔声不小,打饭的大叔扬声说:“你们别急,这次买来的肉多,明天大家伙的菜里也都有肉。” 听到这话,“老人”们可算是满意了,大部分人闻着味咂巴着嘴下了地窝子。 第66章 情况 棚子下的土桌上摆着两口大锅,一锅是掺着壳没脱干净的喇嗓子的小米的干米饭,一锅是豆角炒肉。 王海全拿着空饭盒在队伍里排着队:“你们坐车累了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今个儿敞开了吃,吃饱为止,然后好好休息一晚。” 打饭的师傅也说:“对,敞开了肚皮吃,今儿个管饱。” 米饭里虽然有壳没脱净喇嗓子的小米,但满满一大碗,就算喇嗓子,大家也都很满意。 毕竟就算在家里,谁家也都不是能顿顿吃得起大米饭,一个月吃纯白米饭的次数也都是有限的。 没有多余的桌椅,大家围着蜡烛在棚子周边蹲着吃。 “王主任,咱们来这边主要从事什么劳动?” 王海全在火车上也没吃过一顿好饭,此时吃的头也不抬,咽下嘴里的粮食,他道:“挖渠的,渠挖好了,周边开出来的地才能有水灌溉,种的庄稼才能有产量。” 众人点点头。 此时他们对挖渠这件工程量巨大的体力劳动还没有什么概念,还觉得刚才从王主任的回答里学了一个有用的知识,压根预料不到往后日子的艰辛。 “主任,明天就开始劳动吗?” 王海全摇头:“给你们一天休整的时间,后天正式开始,想买生活用品的明天托人买,这里离厂部有四十多里地,出去一趟不方便。” 宋露白吃了满满一饭盒的米饭和菜就开始打嗝,本还有心再来一碗,奈何眼睛大胃口小、肚子不争气。 附近有口井,大家都在井边装满水的水桶里舀水把吃饭的家伙什刷了。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足够大家大致看清楚附近的景象。 初来乍到,大家本想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奈何蚊子太多,咬的人实在是待不住。 地窝子里的土台桌上有个蜡烛,照亮了内部简陋到不可思议的格局。 那张床虽然比普通床大,但挤上六个人,连翻身都难。 在火车上的这些天虽然没有进行体力劳动,但就是感觉很疲惫,几个女同志随意收拾了一下就都上床准备睡觉了。 一坐上去床,下面就传来异响,掀起灰色的更生布床单,见底下铺的竟然是干芦苇杆。 怪不得一坐下去就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好日子都是对比出来的。 虽然以前过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日子,但好歹睡的床是木床,房子都有窗有门的,还建在地面之上。 哪像这里,土床土桌、没门没窗、还在地下。 六人躺在一处很挤,又很难一直都保持一个姿势,翻个身底下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动,好不容易来了睡意,蚊子又飞来耳边哼哼,咬的人忍不住挖挖挠挠。 躺在宋露白旁边的冯莹气呼呼的坐起身,合掌用力拍蚊子。 冯莹的动作惹的其它没睡着的几人也坐起了身。 宋露白拉了拉左右的人,“姐妹们,都躺下继续睡,要是继续抱怨,半夜可都别想睡着了。” 几人觉得有理,又气呼呼的躺了回去。 冯莹躺下还气呼呼的嘀咕:“蚊子这种东西为啥不能灭绝了去,天气一热起来就跟苍蝇一样到处飞,恁的讨人烦。” 冯莹和宋露白面对面躺着,宋露白轻笑道:“你去发明专门灭蝇蚊的药,只要成功了,你就是人类的大功臣。” 冯莹轻轻掐她,“让你揶揄我,我要有那能耐,会考不上大专?” 其余几人笑出了声。 大家一时半会都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聊天。 这一夜入睡困难,醒来后各个腰酸背痛。 因为那些芦苇杆垫在底下是真的不舒服。 底下的光线不好,即使外面天光早就大亮,太阳都升起来了,地窝子里还是很暗沉。 昨个夜里光线暗,倒是没发现入口左上方挖了一个透气的小窗,用灰色的土布帘子挡着。 “连个门都没有,咱这些东西放在这丢了咋办?” 火车上那么多人在都有人在夜里偷东西,这地窝子里连个门都没有,等她们都出去了,有人偷偷来偷东西,还不是一偷一个准? 大家都觉得不靠谱,把情况反映给了王海全。 来拉瓦提开荒的二十五连指导员正在一旁和王海全说话,闻言他道:“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贵重又不常用的物品放到有锁的储藏室去,那个地窝子的钥匙只有我和连长有,要是需要拿东西,得和我们说。”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大家伙都乐意把东西放到有锁的地窝子里去。 大白天的才能看到这片有多少地窝子。 地窝子排列整齐,每个地窝子之间左右相距大概两米,前后相距十几米,看起来建的很密集。 人不走到近前,看不到向下的洞口,根本想不到底下是什么。 连队的人都已经扛着铁锹和坎土曼去挖渠了,这一片只剩新来的围在一起吃杂粮馒头喝稀饭。 一整个上午,宋露白这批新来的把周遭逛了个遍。 挖渠的地点在一里地外,这附近的土地基本上都是盐碱地,脚踩进去都怕陷进去,地里长的植被很少,倒是一种浑身全是刺的草生命力很是顽强,竟然能在盐碱地里生长。 想要买生活用品,需要将钱和票据都给来回往连队送菜送物资的拖拉机手赵爱国同志。 昨天送她们这批人来的卡车并不是农场的,今晨已经走了。 交通不便,这里所有人的生活物资都是依靠这辆拖拉机,干农活拉东西也倚仗着这辆拖拉机,可以说这辆拖拉机是连队的大功臣。 烈日炎炎,和豫省相比,这里的六月有点过分炎热了。 晌午还不觉得,穿上外套也不觉得热,但中午穿着短袖都让人热的受不了 挖了一上午渠的连队职工们扛着铁锹、坎土曼回来后看到这群明显比他们干净年轻的城里后生,难免多打量几眼。 昨个到时天色已晚,双方并没有打过正式的照面。 此时双方互相打量时,宋露白心里点头,觉得之前听说的关于疆省兵、团的言论所言非虚,兵、团里可能真的大都是光棍。 对面的人群中一些年轻人明显是来疆不久的城里青年。 至于那群看起来年纪大的、面容沧桑的,应该是过去在xj就地转业的军人,这群人现在算是“老军垦”了。 第67章 初到 营地里的人员构成是由三部分组成的。 一部分是在疆省多年的老职工,一部分是今年从上海动员而来的支边青年,一部分是宋露白这些报名了兵团商业处的高中毕业生。 老职工们年纪看起来普遍大些,脸上写满了沧桑。 从上海来的青年们也就比宋露白她们这批来的早四个多月。 这四个来月他们经受了西北毒辣日光的暴晒以及要人半条命的农活劳动洗礼,精气神和新来的一批相比已经明显萎靡了。 若不是真的受不住,就不会干出逃跑的事。 宋露白这批新来的几乎每个人都带了饭盒,就算没有饭盒,也带了碗来,专门用来吃饭。 但中午开饭时她们却见不少人用铁片子吃饭。 所谓的铁片子是这里用来挖土的农具铁锹,将长圆的木柄卸掉,铁片子用水冲冲,就可以直接盛米饭了。 宋露白这群人又开了眼界。 昨天晚上她们是一人盛一个盒饭,今天中午却是一群人端着糙米饭围着一盆菜吃。 有碗有饭盒的用碗用饭盒盛米饭,没吃饭的家伙什的用的是铁片子。 大家席地而坐,平均十几人围着一盆菜吃,盆里的菜消失的速度简直太快了。 饭盆里的菜是豆角炒肉,肉片子上的猪皮还带着毛,却没有人嫌弃它不干净。 因为一个月能吃一次肉都不错了,这顿吃完,下顿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每人夹菜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宋露白她们这边是二十个女同志分大半盆菜,跟其它圈圈比起来,她们这盆菜消失的速度算是慢的了。 盆里的菜还有不少,察觉到其它圈的人向她们这盆菜张望的目光,大家默默加快了速度。 察觉到有人端着碗往这边来了,吴招娣迅速扒了一口饭,随即起身端起盆,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分了菜。 眼见盆里的菜空了,一个圈的女生都默默松了口气。 她们分吃的可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到一次的肉菜。 刚才打饭时她们可都听说了,连队距上次吃肉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 本来她们这盆菜就不满,比其它菜盆里少了近四分之一的量,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赶到这准备占便宜的男同志们干瞪眼。 本以为靠着厚脸皮可以多混点菜吃的,谁成想她们自个儿分了,压根没给他们张口的机会。 这群城里姑娘可真是“精明”啊! 等大伙将饭和菜吃了个精光,才有空和新来的打招呼。 “老人”们对新来的好奇,新来的对“老人”们的日常也很好奇。 宋露白洗饭盒时问旁边的女同志:“同志,问你个事儿,每个月真的只发五块钱啊?” 女同志的肤色黑红,看到面皮白净的宋露白一脸可惜,她没有回答宋露白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托人买个头巾去,再弄个草帽,等你下了地,不出一个星期脸就会黑成我这样。这边的头巾不闷,夏天戴着也可舒服。” 宋露白下意识看了她的脸一眼,“那你咋不买啊?” 女同志抿了抿唇,摇头:“一个月就给发五块,我舍不得。” 回家乡的车票单程就要五十多块,一年到头领的钱都凑不够来回车票的,还买啥头巾啊? 存点钱不容易,可不能浪费在头巾上,这姑娘比她长的白净多了,要是晒黑了,她都替她难受。 宋露白:“…” 真的就只给发五块。 “当初报名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呀。” 宋露白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得干一年多,还得什么都不买才能存下七十几块。 她眼前发黑,觉得天塌了。 女同志压低声音:“我们来的时候谁不是激情满怀,但就在这干了四个来月,你看看我手心的茧子,从刚开始磨出泡,到现在已经长成厚厚的老茧,还有我的肩头都变形了,腰上也落了病,没来这边之前,我可从没出过这么多力气。” 宋露白正欲说话,就见这姑娘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我想家啊,我想回家呜呜…” 女同志吸着鼻子擦擦泪,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宋露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沉默的刷着饭盒。 中午太阳毒辣,下午五点半之前都没法下地挖渠。 “老人”们吃过饭后都进了地窝子午休,这是他们一天之中除了晚上睡觉外最舒服的时间。 宋露白无事可做,颠簸了这么多天,身上早就馊了,便将井边晒着的水提进了地窝子,准备用毛巾擦洗一遍。 “你们帮我守着门,一会儿你们洗的时候我帮你们守着。” 只有一个布帘子的门实在是不安全,不过好在底下光线暗,给了她几分心理安慰。 同住的女生见她洗,一个个也觉得身上痒,轮流用桶提水将身上擦洗了一遍。 擦洗完又将穿了好多天的军装洗了,晾在了营地不远处绑在杆子上的绳子上。 待到了大部队上工,在烈阳下曝晒了一个小时的军装已经完全干了。 宋露白的头发干枯发黄,那么多天没洗过一次,梳头的时候压根就梳不通,实在忍不住了,她用柴火烧起了灶,将大锅里添满了水。 她在烧火时,炊事班的女同志回来了。 “你烧水干啥?” 对方一脸不善,语气不满。 宋露白用烧火棍拨弄着灶眼,瞟了对方一眼:“烧水洗头,我用了多少柴火之后都会补上,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女同志一噎,顿了顿道:“这里找柴火不容易,跑上三里地都捡不回来一根柴,你当捡柴这么容易?” “平日里大家洗头就用井边那些桶里晒热的水,偏你这么娇贵,还当这是在城里呢?一点都不知道节约。” 洗个头还要被说一顿,宋露白有点生气,却也知道讲理。 “你放心,用了多少柴我算着,今天找不回来,明天也会给补上。” 女同志哼了一声,“你最好快点烧水,大锅饭得提前做,一会儿我们就要开始做饭了。” 人走了,宋露白向四周张望,确实没在附近看到有柴火。 但不管咋样她都会把柴火补齐,不管跑到多远的地方。 这一大锅水不是给她一个人烧的,她自己也用不完,还有同住的其它要洗头的女同志的份。 水烧到差不多又兑了些凉水,打上皂角搓出泡沫,冲洗干净后才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第68章 虱子 打结的头发不好梳通,宋露白扯的自己头皮疼才将头发收拾利索。 一旁的冯莹正在帮洗完头的吴招娣梳头,冯莹看到梳子上的小东西,吃惊道:“招娣,你头上有虱子,得再洗一遍。” 宋露白靠近,看到吴招娣的发缝间确实有虱子在跳动,还不止一只。 这东西她小时候头上也长过,虱子不好清除,她妈为了一了百了,干脆利落的给她剃了光头,头发重新长起来后她已经去了城里,就再没长过了。 小时候剃光头让人笑话就笑话了,那小时候自尊心还没那么强,现在宋露白要是再起一头虱子,肯定下不了狠心剃光头。 吴招娣早就知道自己头上有虱子,虱子不少人头上都有,但被别人看到,还是有点难为情。 她接过梳子用力的刮着头皮,“洗多少遍都没用,天天痒的不行,真是烦死人了。” 宋露白拉住她的手制止她:“你可轻点,头皮都被刮出血了。” 吴招娣:“那咋办,梳头洗头都没用!” 宋露白:“小时候我也有,我妈给我剃光头了,你要是不…” 吴招娣立马拒绝:“不行,我的头发可是好不容易才长这么长的,我可不舍得剪啊。” 之前说宋露白浪费柴火的女同志卢双双到了近前,“去买硫磺皂,我们上海牌的硫磺皂,用这个洗头,勤洗,就能把虱子都杀死。” 吴招娣眼含期待的问:“这边的团场有卖吗?” 卢双双摇头,“没有,反正我没见过,那是我们上海产的,兴许只在上海卖。” 宋露白也没在阳城市里的百货商店见到过上海牌的硫磺皂。 卢双双看了几人一眼,“你们住一起可小心点,虱子可是传染的。” 吴招娣头皮瘙痒,又将头压进了水盆中,试图将所有虱子全都淹死。 水是大家一起用的,捡柴自然也是大家一起去的。 几人顶着一头湿发走了几里地,在一片土窝窝后发现了一大片红色的矮柳树。 几人齐心协力扯了不少树枝下来,再用细枝条将树枝捆住,提着往回走。 几人一齐捡回来的柴的数量完全超出了刚才烧水所用的柴,宋露白觉得那位女同志肯定没什么话说了。 她们在半道上碰到了突突响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装的是大家伙帮忙让带的东西,以及连队所需要的粮食蔬菜等物资。 拖拉机手赵爱国露着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笑着和她们打着招呼,招呼她们坐上去。 头发早就在燥热的空气中蒸干了,坐在拖拉机上,几人的头发在空中飘啊飘。 赵爱国热情的和她们说着话。 宋露白趁机说:“赵同志,下次再去场部拉货是什么时候?能不能帮忙给买一条头巾。” 她手里有布票,虽然尺量很小,但应该足够能买一条头巾了。 赵爱国笑说:“下次再去场部得等连长安排,不确定是哪天,每个星期六有维族巴扎,巴扎上可以换到头巾,头巾色彩艳丽,啥颜色都有,我建议你们自己去巴扎挑。” 几人被他口中的“巴扎”吸引,问“巴扎”是啥。 赵爱国谈性很浓:“巴扎就是集市,咱们老家也都有集市,在集市上大家可以换点小东西,这边的维族巴扎上有不少土货,有晒的杏干杏仁啥的,运气好了还能碰到葡萄干和他们自己做的方糖、麦芽糖,秋冬能换到石榴,要是有门路,还能淘到羊皮,手艺人可以把羊皮做成衣裳,穿上可保暖了,零下三十度都不冷、那可是顶顶好的东西。” 几个女同志听的心中向往,恨不能巴扎明天就开,她们插上翅膀飞过去。 “咱现在想也没用,明天就要上工了,都不知道啥时候能休息,也不知道休息了能不能正好赶上巴扎天。” 赵爱国哈哈一笑:“不用担心,你们来了这应该是和我们一样,每十天休息一天,每个月能休息三天,今天是这一轮的第五天,再过五天正好休息一天,恰好赶上巴扎天,休息那天咱们营地全都休息,大家伙那天想干啥就干啥去了,没人管的。” 这话说的几个女生都兴奋起来了,还没回到营地,大老远的就能听到拖拉机上她们说笑的声音。 几人把柴火摞到柴火垛上,宋露白特意和那位女同志说了一声。 卢双双正蹲在灶眼前烧柴火,额上出了一层汗,脸也被火熏的通红。 “同志,洗把脸凉快凉快。” 卢双双蹲在那一句话不说,连头都没侧一下,活像是宋露白欠了她钱。 宋露白又不是我受气包,不咸不淡的说:“某些人真是莫名其妙,招你惹你了,给谁摆脸色呢,真是不知所谓。” 她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时报不了的怨,会积蓄力量想方设法再报,当时能报的一定当时就报了。 这种屁大点的事,动动嘴皮子说完心里就舒坦了。 以德报德那是做人本分。 至于以德报怨,对她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她走了,把正在烧灶的卢双双气的够呛。 没一会儿,脸上还在滴着水的拖拉机手吴爱国到了近前:“你咋回事啊,人家女同志和你说话,你还爱搭不理的。” 卢双双冷笑:“你管我呢,我看你挺开心的,笑声传老远。” 赵爱国脸上的神情一顿,然后不可置信道:“咋了,我爱笑还是啥大毛病不成?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挑我毛病,结了婚还得了?” 卢双双站起身,一脸蛮横:“咋,你还后悔了不成?那行,咱俩就算了呗,我不耽误你找别人去。” 赵爱国赶忙赔笑脸,“你说啥呢,那咋能呢,咱可是说好了,等这段渠挖好了就结婚。” 卢双双哼了一声。 在外面晒了一路的宋露白一行人正在地窝子里乘凉,帘子被掀开,隔壁的刘香掀开帘子进来了。 “你们猜我刚才听到了啥?” 几人齐刷刷向她看去。 “赶紧说,别卖关子。” 没有人不喜欢听新鲜事! 刘香:“那个拖拉机手赵爱国和灶台前的那个上海来的卢双双要结婚了。” 几人多少有点惊讶。 因为赵爱国看起来至少三十五岁,而卢双双肯定不过二十出头,指不定还不满二十岁。 还有,卢双双才来这没多久,咋就想着在这结婚成家了? 第69章 汗水 报名支边的青年都是自己主动报名来的,户口都迁到xj来了,都知道想要回家乡不容易,也都做好了可能会在这边成家并长期在这里生活的心理准备。 但似卢双双这样来了这边四个多月就快要和别人结婚的女同志非常少见。 几人讨论了一番后,刘香压低声音道:“和我住一间那个孙红就是车上的小偷,你们知道不?” 宋露白一顿,没出声。 刘香嫌弃道:“早知道她是小偷,我就不和她住一间了,万一再丢啥东西呢?你们说是不是?和她住一起还得提防着。” 和宋露白住一个地窝子的女生几乎都不知道这事,此时听说后难免附和。 几人讨论着孙红,间隙宋露白插话:“下了车孙红就和我道歉了,认错态度诚恳,我觉得以后她应该不会再偷东西了。” 刘香持反对意见,“她要是真知道错了,就不会把东西都还回去,耍小聪明独留二十块钱,惹的慧芳哭好久。” 宋露白闭了嘴。 她又不是烂好人,孙红在偷东西偷钱的时候就该想到被抓住后可能会面临的状况。 众人清闲了一天,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挖大渠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大锅饭已经做好,棚子下的土台子上摆着四大盆西红柿青菜咸汤以及烙好的玉米面饼子。 咸汤里没什么干货,指着喝汤喝饱根本不可能,熬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吃饼子时更顺口。 没有人嫌弃这没什么味道的饭不好吃,只担心吃完这份量不多的饭,没过多久就又饿了。 又是被蚊子叮咬难眠的一夜。 口哨声响起,意味着新的一天的劳动开始了。 宋露白醒来时依旧腰酸背痛,胳膊上全是被蚊子叮咬后无意识挠出的大红包。 一脸精神的王海全看着睡眼惺忪从地窝子上来的人,扬声说:“都打起精神来,赶紧洗个脸清醒清醒,再领两个饼子路上吃,趁上午凉快多挖会儿渠,每个人都有任务量,别想妄图偷懒逃避,逃的是逃不掉的。” “老人”们也就用井水糊把脸,然后就吃着饼子扛着农具往地里去了。 这边,宋露白一群人还在刷牙呢。 王海全在一旁催。 众人眼看着“老人”们都已经走了,大家的紧迫感也都上来了,匆忙洗漱过后领了饼子拿上指导员发的农具就走。 宋露白将铁锹夹在胳肢窝里,边走边啃着饼子。 女同志们领到的农具是轻便的铁锹,男同们领到的都是坎土曼。 坎土曼的头部很重,造型奇特,看起来比铁锹危险的多。 男同志们学着“老人”们的样子将坎土曼扛在肩上,然后拿着饼吃。 走了快二里地才到渠边,大家伙的饼子也都吃完了。 “老人”们已经热火朝天的挖起来了,铁锹和坎土曼在渠内挥舞。 王海全和连长以及指导员碰头后说:“任务你们分配,毕竟我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 三人客气一番后,连长道:“每人每天得挖四米长,看之前挖的渠里,宽度是五米,深度是两米半,坡度是1比125,你们比照着挖好的渠向下挖,要是哪里有问题,在查验的时候我会提醒,行了,废话不多说,开始干,趁着凉快多干会儿,天热起来就难受了。” 指导员补充:“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男同志用坎土曼得格外当心些,都先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用的,千万不要砍到自己腿脖子了,过去就有人砍到小腿骨,落下了残疾,都先试试再卖力气。” 男同志们听的心中一紧,扬起坎土曼的动作都变轻了。 顺着划好的渠道给每个人都分配了地段,大家伙比着地上的划痕开始挖边。 夏天土地松软,刚开始挖起来并不如何难,但力气用的多了,抓着棍子的手掌心开始发疼,一直弯着的腰也受不了了。 连队的职工们挖的速度明显比新来的快,中途休息的次数也比新人们少的多。 卖力气挖渠的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上没多久就出了一层汗,汗从额角向下滑,流进了眼睛里,蛰的眼睛生疼。 在学校时,宋露白也就跟着班级植过树,也挖过坑,但劳动强度远没有这么高。 太阳到了头顶斜上方,宋露白浑身汗如雨下,脸被太阳晒的通红,手疼的都快抓不住铁锹了,腰直起来时都在疼。 旁边的冯莹抹着汗说:“我可算是知道那些人为啥要跑了,太疼了,我的手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要挖那么长那么宽,一天的时间哪能干的完?” 宋露白安慰道:“那也得坚持住,咱们只用干几个月,几个月后就能走了。” 宋露白的眼睛被汗水蛰的睁不开,她坐下揉眼时,见卢双双推着独轮车送水来了。 “来来来,都喝点水再继续干。” 一共就六个茶缸子,大家轮流用,每个人仰头咕嘟嘟的喝,能一口气喝完一缸子水。 煮过的井水放到常温,喝下去并不冰凉,但好歹解渴。 王主任也在一旁坐着歇息,脸上的汗被太阳照到反光,看起来也累的不轻。 宋露白她们干活时,王海全和她们一样也在挖渠。 大家都累不轻,难免抱怨几句。 王主任用手扇着风笑眯眯说:“有困难就克服克服,要是冬天挖渠,比现在还要难受。” “天冷的时候地都冻上了,这边零下二十几度,地冻的像钢板一样,用铁锹可挖不开冻土,你们得花几倍的力气才能挖开一块地。这夏天啊,也就是热,但地好挖。” 宋露白问:“这边渠挖好了准备种什么?我看方圆十里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远处的指导员说:“渠挖好了就开地,到时候附近盖上房子,建成一个新的连队,咱二十五连的职工就能分房了,咱们现在住的地窝子到时候就淘汰了。” 新来的有人嘟囔:“新房子啥时候能盖起来啊?这两天睡在芦苇杆上睡的腰酸背痛,咱要求也不高,就想睡张舒服点的床,要不是有蚊子,夜里我都想直接睡在外面的地上了。” 一位老军垦大笑:“你们城里娃就是讲究,这两天睡的不舒服,我保准过不了三天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为啥啊?睡习惯了就不难受了?” 老军垦们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每天的劳动量这么大,回去沾到床倒头就能睡着,谁还会在意床舒不舒服这种小事? 城里娃再干几天就能体会到喽。 “行了行了,太阳越来越大,再干几个小时就能回去吃饭午休了,大家都加把劲。” 第70章 挖 大家七点半出发来的地里,干了半上午,现在喝水休息的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已经连着干了三个半小时了,再干四个小时就是中午三点。 两个饼子下肚要撑七个半小时… 两个饼子根本就撑不到七个小时,甚至连三个小时都没撑到,宋露白早早的就饿了。 腹中饥饿的不止她一人,却没人停下手中的活,都是边抹着汗边挥舞着农具。 宋露白本就是个心气高的人,工作要做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干农活也要争先,坚决不拖后腿。 在饥饿与炎热中劳作的每一秒都很难熬,眼见太阳快移到了正空,宋露白这群新来的女同志中有两个女生倒了下去,引起了周遭的惊呼。 连长很有经验的赶忙让人将她们抬到附近不远处的简易棚子下,又让女同志将湿过的毛巾敷在她们脸上。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两人很快幽幽转醒,王海全又让二人喝了些水。 人虽然醒了,两人却没什么力气,看起来病歪歪的。 王海全看着艳阳叹气,“这还不如冬天挖渠,至少没有中暑的风险。” 指导员和连长商量后道:“让女同志先回去,离下工也就剩二十来分钟了。” 女生们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真的早就不行了,可大家都在干,没人有脸说拖后腿的话。 宋露白看着自己比其它女生挖的多、又比“老人”们挖的少的坑位,利索的扛着铁锹和女生们一起往回走。 她是有争先的心,但身体也快熬到极致了。 此时她抓着铁锹的手都在颤抖。 头一天就如此大的劳作量,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受不了。 炊事班的人每天也要劳动,但她们中午和下午会提前回去做大锅饭,分配的挖渠任务量明显比她们少。 大家伙回到营地看到在棚子下做饭的炊事班女同志时,羡慕嫉妒的情绪到达了巅峰。 她们来晚了啊,要是早来,少说也要争一争做饭的工作。 进了地窝子,感受到里面的凉爽,众人瘫在芦苇铺的地床上不愿起身。 不过是半天而已,苦的她们想流泪。 想到还要挖几个月的大渠,有人瘪着嘴哭了起来。 昏暗的空间里顿时充斥着委屈的嘤嘤嘤的哭声。 上头棚子下的卢双双几人听到,对视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虽然她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但刚来时也是干活干到流眼泪,肠子都悔青了。 她们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昏了头的报名来支边。 宋露白倒是不曾哭,不过身体沉沉的瘫在床上,压根就不想动一下手指头。 身上黏黏腻腻,头上因为一直出汗,头发干后凝在一起粘在了脸上。 她拿着毛巾上去打了一盆井水,端进地窝子后将身上擦了一遍。 手挨到水时被蛰的生疼。 因为手心磨出的水泡在她干活过程中被她撕烂了。 手心虽疼,但身上擦完后真是舒服多了。 在她们躺到床上无声无息的睡着时,大部队们扛着农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大部队回来了就代表到了吃饭的时间,女生们蔫了唧的上去吃饭。 宋露白已经饿过头了,吃饭的时候味同嚼蜡,压根吃不出什么滋味。 拿着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因为长时间的劳作,根本控制不住。 今天中午的饭食是添了些青菜的糊糊。 里头大部分是苞谷糁,熬的很粘稠。 除了盐味,没有别的味道。 味道不怎么样,卖相也不怎么好,大家却都吃的狼吞虎咽。 因为实在是太饿了。 王海全也端着碗和大家蹲在一处,他道:“下午五点半上工,到时候准时喊你们,一会儿吃完好好休息,无论怎么样,大家的任务量还是要完成的。” 甭说女生们眼前一黑了,新来的男同志们也觉得吃不消。 上午干七个半小时,下午应该是干到天黑前,这边的白天太长了,这个月份,十点多才天黑,也就是说下午还要干四个小时。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一个半小时都在劳作,这谁能受得了? 再次躺回芦苇铺上,谁都不嫌这床躺着不舒服了。 宋露白感觉还没睡多久呢,外面就喊上工了。 手软脚软的起身,蔫了唧的扛着铁锹走二里地,宋露白坐在来疆的火车上的雄心壮志已经全部消失了。 在她老家,五点半太阳早就西斜了,可这会xj的太阳还烈着呢。 烈的宋露白都不能直视它。 一铲又一铲,渠挖的越来越深,直到她再也不能用铁锹将土扬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能各自为战了,王海全让她们男女搭配,两人合作,最好是一男一女,一个在下面挖,一个站在中间用沾满泥土的麻袋接下面铲上来的土。 下面挖土的人不但得费劲铲土,还得用力将土抛高落在袋子上。 而上面接土的人则需要踩在渠壁上特意留出来的突出处一直弯着腰,等袋子上的土多了,再起来倒到渠上两边堆土的地方。 男生们主动下渠挖土,接土的女生们相比之前舒服了许多。 宋露白觉得自己没那么累了,主动对下面的刘高说:“你上来,咱俩换换。” 刘高抹着头上的汗笑说:“没事,我挖你接,效率更高。” 宋露白态度坚决:“你上来,我们一替一换,你那边还要再挖深点,咱们配合,今天应该能把任务挖完。” 刘高还在迟疑。 宋露白又道:“咱们现在也算是战友,战友就该共同进步,一起面对困难。” 刘高一笑,“那行,你要是累了就主动换我。” 宋露白:“我知道的。”她又不傻。 本来对方和她合作就是她占便宜,没得让人家一直在底下卖力气的。 就这样,二人一替一换,一刻不停歇的先把宋露白的任务量先做完了。 叫了连长来验收,连长又提了点意见,花了十来分钟整改后二人下了刘高的任务地忙碌。 底下的人挖累了就换上面的人下去,宋露白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需要休息会主动把刘高换下来。 两人的效率很高,除了男男二人搭配干活的小队,就数二人干的最快。 验收成功后,宋露白瘫坐在成堆的土边休息。 问了腕上有手表的王主任,才知道此时已经十点了。 一阵小风吹来,宋露白斜躺在土堆上,两手向后托在脑后,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正感叹着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刻,就听刘高在一旁道:“宋露白,才一天,你就晒黑了不少。” 宋露白睁开眼,面无表情说:“太阳这么大,谁能晒不黑?你也黑了不少。” 第71章 把营归 一旁的刘高挠头,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不然宋露白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冷淡? 坐在一旁的宋露白倒是想照照镜子看自己到底黑了多少,奈何没镜子让她照。 看冯莹几个忙的满头是汗,觉得休息好了的宋露白提着铁锹下了大渠,帮她们完成任务。 刘高挠挠头也跟了上去。 挖大渠是所有劳动中公认的最苦的活计,如果加上劳动时间在冬天,那这项任务将是绝杀。 宋露白她们的运气好、又不算好。 傍晚凉风习习,大家身上的汗没有因为小风的吹拂而干、而是因为劳作不断的冒出来。 汗水衣服贴在背上,汗水干后在衣服上留下黄白色的渍迹,浅色衣裳尤为明显。 提前干完的会帮没干完的人,被帮的大部分都是女生,女生们心存感激,又带着点愧疚,觉得拖了集体的后腿。 指导员和连长验收之后,定了合格,这一天的任务算圆满结束。 身躯是疲惫的,但大家回营地的脚步宛如打了胜、仗般轻快。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 不知道是谁起头唱了这首歌,会唱的人一起加入了队伍,歌声在荒滩戈壁中传了老远。 大锅饭已经做好,依旧是玉米糊糊。 大家端着吃饭的家伙什以棚子为中心围坐开来,品着不算美味却勉强可裹腹的食物。 营地里的公共洗脸盆就那几个,宋露白等了好一会儿才将盆里打满水端下地窝子开始擦洗。 身上脱下来的衣裳后背是一圈又一圈的汗水印记。 她在洗、还是不洗衣服间犹豫时,吴招娣说:“还洗啥,在这没法讲究,明天还得流一身汗,哪有这功夫天天洗啊。” 宋露白本来就累,也实在是不想给自己再增加劳动量了,她很容易就被说服了:“你说的是,那就几天一洗,等馊了再说。” 女生们笑了起来,一旁在梳头的冯莹说:“招娣,我的头也开始痒了,是不是被你传染了。” 吴招娣拿起蜡烛到她跟前凑近了看,在头发里扒拉了半天说:“这也看不清楚,昨天晚上我可是自己睡在那头的,应该没给你染上。” 宋露白道:“白天头上都出了不少汗,兴许是因为汗水才会头痒。” 冯莹挠着头,“这要是被传染上,可不容易清除。” 姑娘们洗漱好后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宋露白夜里连个梦都没做,再次醒来时腰背虽然依旧酸疼,但周身的疲惫却减轻了不少。 没人再嫌弃这张芦苇床了,因为最大的困难是挖大渠,她们要和那条大渠做斗争。 今天的“新人”们已经完全跟上了老人的队伍,拿着饼子扛着农具和“老人”们走在一处。 连长扬声说:“我们昨天商量了一下,女同志们上午可以提前半个小时走,毕竟你们还不适应,以前也没干过强度这么大的劳动,等适应了,就得和大家一样。” 女同志们差点喜极而泣。 正中午太阳在头顶时有多难熬,她们昨天简直不要太清楚。 “多谢领、导,你们就是我们的救星。” 王海全看着兴奋的女同志们笑眯眯的说:“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现在是一个集体,你们少干了,别人就得多干,这是不公平的,所以上工的时候杜绝偷懒,别想着投机取巧、专门欺负男同志。你们要不然看看,在休息期间做些什么补偿帮你们劳动的男同志。” 女同志中有人提议:“我们可以帮忙给男同志们洗衣裳,我们女同志将近有六十人,男同志有近二百号,任务量多了我们一天也洗不完,每个女同志每天就洗两身衣服,姑娘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个人一天洗两套,加上自己的,顶多三套,两天就能把全连队的衣裳洗一遍。 连队里的男同志们本来就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也都知道衣服洗多了烂的快,所以平时压根就不讲究。 十天半个月给他们洗一次衣裳还是很轻松的。 女同志们一点都不反对。 比起挖大渠,洗衣服可轻松多了。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同志们可没有她们体质弱男的合该让着她们的思想。 昨天她们的任务量做不完,然后被热心的男同志们帮忙做完了,她们不羞愧吗?是羞愧的。 此时听能帮男同志们做一些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女同志们没二话,王海全赞赏道:“做人做事就该这样,互帮互助齐心协力才能高效率的克服所有困难。” 男同志们也很高兴。 他们天天在土窝子里忙活,累了一天,谁还想着去洗脏衣裳?他们就连脸都是不想洗的。 一个月里能洗两次衣裳的都算是勤快干净人。 现在好了,有女同志帮忙洗衣服了,以后他们也不用邋里邋遢的了。 再次开始挖渠,“新人”和“老人”之间的陌生感消散了很多,分配任务也没把“新人”和“老人”特意分开,而是打混了交叉分配。 昨个干活时说话交流的少,今个熟悉了,话便多了起来。 宋露白左边是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老军垦,右边是个上海来的男青年。 两人干活的速度明显比她快,人家一坎土曼下去就是一个坑,那一个坑刨出来的土用她的铁锹得挖两次。 人家干的快,她也心急,一口气都没歇,把手心磨的生疼。 “刘大哥,你今年多大了?是啥时候来xj的?” 刘丰收头也不抬的挥着坎土曼,“55年来的,比你早来十年,我是27年生人,今年我算算啊…” 宋露白接话道:“刘大哥你今年38了。” 刘丰收点点头,“对对对,是38岁了。” 明明才三十八岁,刘大哥看起来却比年近五十的林大海还要显年纪。 “刘大哥你没结婚啊?” 刘丰收笑笑:“还没呢,以前家里穷的啃树皮,娶不上婆娘,我参军后爹娘生病相继走了,也没人给我操持,到了这边来,女同志实在是太少了,但首、长从湖南还有其它地方调来了不少女兵,就是为了解决我们这些光棍汉的终身大事,但我自己不争气,没人看得上我。” 第72章 再见 刘丰收的过往听起来虽然乏善可陈,但像他这样的三十多还没成家的老军垦队伍里还有几十个。 那些人看起来和刘丰收一样,面貌像是四五十岁的人,长期被农活所累,看起来不修边幅、很是沧桑,年纪不小了,皆没有成家。 宋露白身旁的上海来的青年道:“我们这批上海来的青年女生居多,但分到各个连队后,还是没连队的男人多,以后大家要是都回不去,少不得要在这边成家了。” “宋同志,你们所属的单位是商业处是?都是高中毕业生?” 宋露白点头,“你们那没有商业处招人吗?” 男同志摇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有团校招人,要的也都是高中毕业生,来了xj分配工作,估计就是机、关单位里的干部。” 宋露白一愣。 商业处分配的单位应该是那些国营单位,和去机关单位当干部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如果她老家市里有团校招生,那她肯定会选团校而舍商业处。 可她的梦境以及梦中读过的以林锦瑶为主角的那本书内,表明了明年将会有一股洪流袭来。 在洪流之下,很多人无法保全自身。 此时想想,她报名商业处对未来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们劳动锻炼上几个月就会被调走,然后分配工作?” 宋露白累的停下歇歇,手臂交叉撑在铁锹的顶端。 她抹着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男同志的语气低落了下来,“早知道高中生和初中生的区别这么大,当年不管咋样我都得把高中读完。” 以后是望不到头的干农活的日子,让他很绝望。 宋露白想说未来变化很大,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但现在无根无据的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 今天中午的太阳比昨天还烈,不到两点,又累晕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瘦弱的男同志。 将人抬到阴凉处歇着,湿凉的毛巾敷在头上,不过半个来小时人就幽幽转醒了。 两点半,宋露白这些女同志准时回到营地。 宋露白的手心血肉模糊,昨天撕破的水泡还没愈合,今天烂掉的水泡旁就又磨出了两个水泡,在她没注意时被铁锹柄磨破了。 手心灼烧一样的疼,沾到水时更是疼痛难忍。 女生们在碰到水时都疼的皱起了眉头。 在灶台前忙活的女同志说:“过一阵子就好了,等老茧磨出来就不疼了。” 女同志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可以看到她的手心长了不少黄色的茧。 才来四个多月就已经这样了。 女同志看着她们笑说:“不过才干了两天,你们已经都黑了不少,等巴扎天都去买个草帽,包着头巾,能好不少。” 她说话时,用彩色围巾包着头扬着脑袋出来的卢双双到了近前。 “看到没,就是双双头上戴的这种,轻薄透气,色彩艳丽,漂亮的很。” 卢双双在女同志群里走了一圈,特意让众人看清楚:“这是我对象送给我的,我对象你们都见过,就是拖拉机手赵爱国。” 没有女同志不爱美,尤其是这条头巾看起来既漂亮又能遮住半张脸,在太阳地里一定有防晒功能。 卢双双瞬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大家纷纷问她这条围巾多少钱。 卢双双扬了扬下巴:“那我可不知道,是爱国给我买的,他在巴扎和维族人换的,你们要是想要,过几天休息了让爱国开着拖拉机带着你们去巴扎。” “卢双双,你们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啊?” 卢双双俏脸一红,“快了,连长和指导员说等这条渠挖到头,给大家额外多放一天假,到时候我们几对一起在众人的见证下办个简单的仪式。” 众人都捕捉到了“几对”这个词,好奇的问为啥要几对一起办。 她们老家办婚礼都是一对一对办,这边竟然是几对一起办。 一旁烧火的女同志说:“这边不比咱们老家,我们之前刚来的时候落脚点在一分厂的六连,我们恰好见证了十一对对新人在主、席选集的见证下完的婚。这边未婚的男同志多,组织上会给男女同志牵线搭桥,组成新的家庭。仪式虽然办的简陋,但也算热闹。” 宋露白正盯着卢双双头上的围巾,冷不丁见她用别样的眼神瞟了自己一眼。 宋露白眉头微皱,瞬间反应过来卢双双是为哪般了。 这样高调宣布她和赵爱国的事,不就是叮嘱她们这群新来的女同志别打歪主意吗? 真是的,这犯得着吗?她们干上几个月的活就走了,谁还在这继续过苦日子啊。 心思电转间,宋露白道:“我看也没有多余的地窝子了,你们还不如等我们这批人的劳动锻炼结束后走了再结婚,到时候我们就把地窝子给你们腾出来了。” 卢双双哼了一声,“那倒是用不着,结婚是结婚,结了婚,我们的心在一起,至于住不住在一起并不重要。况且连长说了,上面准备给咱连队盖砖房,虽然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但一定会盖!等平房盖起来,我们就能分到房子了。” 宋露白瞅她那“劲劲儿”的样,笑了笑,扭头下了地窝子。 有些人莫名其妙的,和这样的人计较完全是给自己找气受。 连着四天都是艳阳天,中午天蓝的没有一丝杂色,大地被热气蒸的烫脚,挖渠的人都快被蒸成了人干。 每天早上固定就那两个饼子,中午和晚上大多数都吃的玉米糊糊。 上午干活的时候早早就饿了,夜里睡到半夜就饿了,没饿醒纯纯是因为太累了,她们太需要好好休息了。 一开始遭大家嫌弃的芦苇床成了大家白日里想念的好东西。 每天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傍晚验收完任务回营地的时刻,回营的半道上,再嚎上一首“把营归”,心情是再美不过了。 短短几天,宋露白黑了又瘦了。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裤腰变松了。 连干了几天,明天终于要迎来她们休息的第一天。 宋露白今天提着铁锹回营地的脚步是轻快的。 半道上看到左前方半里地外停着一辆卡车,还有一辆拖拉机,车上站着人正在往下卸什么东西。 卡车所在的地方离她们营地大概有一公里的距离。 大家伙不约而同的向那边走去。 到了近前,见一群男同志正在向下搬砖。 其中站着一位让宋露白勉强称得上是熟人的男同志。 第73章 熟人 大卡车上还有半车砖没搬下来,拖拉机后斗上也都是砖。 王海全在车旁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上前热情的打着招呼:“卫同志,真巧啊,你调到这里来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额上在滴汗的卫扬侧过头来,一眼瞧见的不是王海全,而是黑了又瘦了的宋露白。 虽然黑了瘦了,但看起来似乎更健康了。 意外四目相对,宋露白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卫扬也露出个笑。 指导员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上前给几位同志一人发了一根。 王海全转头对众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吃饭。” 大部队走了,就剩指导员、连长几个和卫扬他们一群男同志一起站在大卡车边说话。 “连队选址选好了?” 指导员和连长都知道他们二十五连来挖大渠是来打前锋的。 听组、织上透露的消息说,以后会从大城市拉来更多更多的年轻人来搞建设,这边的连队得先建起来。 渠挖好了,得开出地才能供后来的人耕种,房子建好了,才能给来搞建设的年轻人住,有了房子,才能让大家安心留在这边。 卫扬是新分配来的六分厂的武、装部副、部、长,这名头听起来虽好,但以六分厂现在的情况看,他们武、装、部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卫扬是很有干劲的人,对比内地人口密集良田遍地的大城市,xj大部分地区称得上贫瘠,人口更是少的可怜,人口和农业发展的过程和结果让他很期待,他也会尽全力参与其中。 一群男同志大概讲了讲关于这片土地未来的规划,卫扬看向王海全,“王主任,你们商业处的人一来就挖大渠,都还吃得消吗?” 王海全笑说:“劳动锻炼是必须的,任务是组、织上分配的,营地里有不少上海来的青年,他们已经熬了四个多月了,他们都干的成,没道理我们商业处的人吃不消。” “都是好同志啊,我带来的队伍里没有偷懒耍滑的,女同志们干的慢了都怕拖队伍的后腿,张指导员,吴连长,你们说是。” 吴连长深以为然的点头,“你带来的这批人确实不错,没有人偷懒耍滑,思想觉悟都很高。” “卫同志,我看你们到天黑也卸不完这些砖,不如先去我们营地吃点热乎的,等吃完了饭,我喊上男同志们一起来帮你们,干完了就在我们营地里休息一夜。” 卫扬一群人忙活了一天,本打算着卸完砖就回厂部去,人手不够多,路上又跑错了方向,耽误了时间。 几人商量一番后卫扬道:“你们的同志也累了一天,就别让他们帮忙了,我们带的有干粮,就不浪费你们营地的粮食了,不过夜里还是得麻烦你们给我们腾上两间地窝子出来,如果腾不出来,我们睡在外面的地上也是一样。” 卫扬也是头一回来xj,还没住过地窝子,但心里向往,所以才提出此要求。 连长和指导员自然是满口答应。 营地晚上的饭是杂粮面饼子配西红柿咸汤。 咸汤里头依旧没什么干货,只有西红柿和一点绿叶子菜,汤里几乎全是水,味道是淡淡的咸。 这汤唯一的作用就是能把难以下咽的干饼子顺下去。 宋露白准备把饭盒里的咸汤一饮而尽时,竟然在饭盒里发现了一条被煮、泡到发白的胖青虫尸体。 “哕” 刚才咽进去的饭食差点没吐出来。 她的反应引来了周围女同志的注意,在大家看到饭盒里飘着的大青虫时,一个二个都吃不下去了。 “我说卢双双,青菜你们都不洗吗?” 炊事班的几个女生到了近前,看到碗里飘着的大青虫。 “嗨,我当是啥呢,不就是青虫,这也算是肉,上次听谁说的,他老家还吃炸蚕蛹呢。” 宋露白将饭盒往前一推,“那这肉送给你吃。” 卢双双向后退了一步,干笑:“在你碗里的就是你的,我可不跟你抢。” 宋露白把虫子挑出来,面色不善的说:“以后能洗干净点不?” 卢双双眼见她要把剩下的一点汤倒了,忙道:“可不能浪费粮食,不能倒啊。” 宋露白将饭盒递向她,“那给你喝。” 汤里要是有干货,宋露白绝对不会倒掉。 卢双双闭了嘴。 让谁吃你嘴巴子呢? 菜汤是一个锅里煮出来的,有人自己碗里没有,眼不见心不烦的一口气将汤呼噜呼噜喝了,也有那讲究点的,趁人不注意把菜汤倒了。 宋露白吃完饭擦洗完躺在芦苇床上时下意识挠着头,等反应过来时,她坐直了身体,从充当枕头的军装外套下拿出梳子梳起了头。 “冯莹,你的头还痒不,我的头这两天痒起来了。” 冯莹在一旁掏着什么东西,等把东西装进兜里,一把拉起宋露白,“走,你陪我出去上趟厕所,我那个来了。” 营地周围没有公厕,不过几百米外有一片土丘,土丘的高度完全能遮住人,营地里的人几乎都到这边来上厕所。 女生要上厕所,最好得有人放风,有人来了也能提个醒。 到了土丘附近,俩人故意发出声音,土丘里侧没动静传来,冯莹才敢往里头进。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正是蚊子泛滥的时间段。 宋露白既挠头又挠胳膊,忙的不亦乐乎。 冯莹方便完出来,换宋露白进去。 两人都解决好了,结伴往回走。 冯莹小声贴着宋露白耳边说:“你带的行李里有纸没,我的东西不够用。” 这年头纸可是金贵东西,百货商店是限量供应的,价钱也贵,宋露白她妈一年到头买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满。 平日里她家上厕所用的都是废弃的报纸,还有一些废弃的作业本,将纸来回揉捏变软就可以用了。 至于来了月事,她妈给她准备的是卫生带,卫生带上缝块布,将缝了旧棉花的布条装进去,有时还会装灶眼里的草木灰。 她将自己的情况小声说了,冯莹懊悔的拍头,“这边肯定买不到纸,我还忘了准备这些,本来以为到了这边进了市里就能买到那些东西,谁能想到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话都没说完,二人看到不远处一团阴影跑过去,两个女生齐齐尖叫。 “啊…” 第74章 忍不住看 黑影很快就跑没影了,两个女生却还在失声尖叫。 直到有几个人到来,才将二人喊回魂。 “你们俩咋了?发生了什么事?” 宋露白指着阴影跑过的方向,比划着那东西的体型说:“有个东西从这跑过去了。” 来的男同志发笑:“还以为啥呢,有可能是狐狸,或者其它野生小动物。” 宋露白轻拍胸口,“狐狸咬人不?” 其中一人回道:“狐狸比较胆小,但受到刺激惊吓也会咬人。” “宋同志,一阵子不见,胆子倒是小了不少。” 当初骑着自行车走夜路救人时可比现在镇定多了。 宋露白向说话的人看去,黑暗中虽然只能看清楚他的大致轮廓,但到底能把人认出来。 对方语带调侃,宋露白轻哼道:“这可是荒滩戈壁,我们害怕不是正常的吗?” 冯莹看着卫扬,不确定的问:“是送我们来xj的卫同志不?” 卫扬点头应声,声线沉稳:“是我。” “听说你们明天休息一天,有没有要去厂部或巴扎买东西的?起早点,我可以给你们顺路送过去。” 冯莹高兴应声,“去去去,那我们回来咋办?” 卫扬:“明天我们还要带着工程队的人来,得跑好几趟,你们买完东西去武装部门口等我们,最好六点之前就能在那等着。” “多谢卫同志了。” 卫扬点点头,“不客气。” 两方人散了,待走的远些,冯莹碰了碰宋露白的肩头,“你和这个卫同志挺熟的,在车上我就见你俩说了好几次话,老实交代,是不是有超过革、命友谊的关系。” 宋露白倒打一耙,“哎呦呦,在车上都盯着人家男同志呢,也不知道是谁心里有鬼。” 冯莹呸道:“我那是看他吗,我明明是在看你。” 宋露白莫名其妙:“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冯莹小声道:“你就没发现这几天总有男生往你跟前凑,想帮你干活吗?” 宋露白要说没发现这个现象那就是装,不过劳动时她还是该咋样就咋样,不占别人的便宜,干活从没偷过懒。 “这和你看我有啥关系?” 冯莹理所当然说:“男同志为啥想帮你干活?我为啥会总想关注你,都是因为你长的漂亮,让人不自觉的想关注你。” 夸她长的俊的话宋露白早就听够了,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听多了就觉得没什么。 宋露白真心道:“你也好看。” 冯莹自认为她的长相虽然比不上宋露白,但也差不到哪去,嘻嘻笑着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咱在这呆不久,可别想着在这找对象,要找对象也得等到工作单位分配下来了,稳定了再找。之前有人问了王主任,咱们的分配单位地点有乌市的,还有在石城的,也有可能下放到总场下面的分厂,具体得等劳动锻炼和两个月的培训结束后分配,差不多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宋露白知道在这呆不久,现在压根没那个心思。 都是大姑娘了,找对象这种事在她们姑娘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 宋露白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工作稳定了、脱了贫再考虑成家的事。 结婚不是小事,她要找个自己满意的。 宋露白头皮发痒,从兜里掏出梳子就往头上招呼,“你的头还痒吗,我昨天中午才洗的头,今天时不时的痒,是不是长虱子了?” 不说还好,说后冯莹也开始挠头,“我都痒了几天了,说不准是让招娣给传染了。” 二人回到地窝子里,又听挠着头发的王群说头痒。 大家一交流,都觉得是被吴招娣传染了虱子。 吴招娣坐在床上不敢吭声,半晌后心虚说:“不然我去找上海来的同志,让她们给帮忙给家里寄信,咱们多给点钱,托人帮忙多寄几块硫磺皂过来。” 买香皂需要工业票,大老远的寄东西过来得花钱不说,还得等不短的时间,少说要等一个月的。 几人被传染是无妄之灾,还得额外花钱买硫磺皂,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有点不高兴。 没人吭声,吴招娣有点下不了台,她咬着嘴唇垂着头坐在那多少有点难堪。 宋露白道:“咱一张床的都被传染了,可见这张床铺上肯定都有虱子,明天早上把下面的铺子、芦苇杆抬出去晒晒、抖抖,咱们每天都勤洗头、勤梳头,肯定能有点作用,不过硫磺皂还是得买。” 黑暗中有人问:“那谁出钱出票?” 这个问题没法回避。 虽然平日里大家关系处的都不错,但那是在没有利益纠纷的时候。 谁手上都不宽裕,就算宽裕,也没得被白白连累的掏钱掏票。 吴招娣不表态,暗沉沉的地窝子里许久没人开口。 宋露白都是大姑娘了,可不想剃头,也不能放任虱子在她头上安营扎寨过得潇潇洒洒。 反正她得想办法搞到一块硫磺皂,把头上的虱子都解决了。 翌日大清早,天还没完全亮时地窝子外就有了动静。 要赶集的人生怕赶不上车,在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就起来了,大家伙洗漱完领了两个大饼子就坐上了卡车。 现在营地有一辆卡车,两辆拖拉机,两辆拖拉机中赵爱国开的那辆是最老式的,后面的斗子拉不了多少人不说,看起来还特危险。 和卡车比起来,一直突突突响的拖拉机坐着可没那么舒服。 卡车被大家伙占领了,倒是把原先坐着卡车来的武、装部的男同志们都挤到了拖拉机上。 宋露白今个儿特意换上了自己的白衬衣,裤子穿的是黄绿色的军裤。 白衬衣的下摆扎进腰里,裤子在她腿上松松垮垮,看起来又高又瘦,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气质。 女同志们都忍不住一直打量她。 黄绿色的军裤大家天天都在穿,每天挖渠挖的灰扑扑的,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美感,怎么她上面换个白衬衣就这么好看了? 腰细、腿长、脊背笔直,宽大松垮的衣服在她身上不会显得不合身,反而让人觉得她把衣服撑起来了。 和同伴交代完事情的卫扬往卡车驾驶室走时,一眼就瞅见了站在卡车后斗上抓着扶手笑着和人说话的宋露白。 也是邪门,他似乎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瞧见她,然后忍不住看上一眼又一眼。 宋露白这身行头放在文工团里是再普通不过的,可她穿上偏偏比别人好看的多。 第75章 巴扎 卡车在焦黄的大地上朝着有人烟的地方驶去。 在大渠里劳累了几天的年轻人们虽然被不平的路面颠簸到想吐,但一个二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 宋露白老家的集市关了几年了。 她记得以前离县城不远的镇上有集市,每到星期六大家可以去“换”点东西,星期六的集市里总是挤满了人。 后来集市不允许开了,大家伙买东西只能去国营商店了。 卡车走了不短的时间,半道上见土路边有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破房子,这是一个国营小卖部,卖的东西种类很少,坠着芝麻的金黄色的馕就在外面的桌上摊着,周围有苍蝇飞舞。 比宋露白她们这批来的早几个月的上海青年说那馕饼在常温下放一个月都不会坏。 “咋可能一个月都不会坏?那还是饼吗?” 上海女青年:“这边天气干燥,本来馕饼在烤的时候水分都快被蒸干了,天气再热点,能保持三个月呢。” 大家伙都不信。 冯莹道:“干成那样,咬一口还不得把牙咯掉啊!” 大家伙哈哈哈笑了起来。 又走了不短的时间,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卫扬腕上的表指到了十点半,车子在一个土黄色的高木架子前停下。 “巴扎就在前面不远处,这个巴扎离场部大概有十里地,你们一群人最好结伴一起逛,别走丢了,有没有人知道回场部的路怎么走?” 司机是开车跑惯了这片的老手,副驾驶位上的卫扬还是头一回走今天这样的路。 才来疆省几天,卫扬最大的感触是疆省的地域太辽阔了,车子走在荒滩戈壁里,举目四望几乎是一样的天地,出了门就认不清方向的人到这边保准得迷路。 人群中有人回道:“我们知道往哪走,从那边的杆子顺着往北走,个把小时就能摸到场部。” 司机点点头,“那行,你们在六七点之前回到场部,去武、装部门口等着。” 双方说好后,卡车走了,大家笑着闹着挤挤攘攘的找到了当地维族人的巴扎。 宋露白她们只在那部电影里见到过维吾尔族人,都觉得这个民族的人五官非常立挺、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女性漂亮,留着大胡子的男性很像洋人,和她们汉人很不一样。 等进了巴扎,众人被维吾尔族人的气息包围了。 这些人叽里咕噜说的话,宋露白她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看到这么多人,看到摊子前摆的各种小物品,大家伙都很兴奋。 左张右望的冯莹:“我来xj之前还特意翻了资料,书上说xj是多民族聚集地,人口最多的是维吾尔族,还有哈萨克族、蒙古族、塔克…” 宋露白补充:“是塔吉克族。” 她在街道办事处忙活兵、团招人时,可没少听那位负责人科普。 冯莹点点头:“对对对,是塔吉克族,你看那个小姑娘,眼睛多大,睫毛多长多卷翘,前面的头发卷卷的,也太好看了,这都是维吾尔族人吗?和咱们真的很不一样,咋那么像洋人?” 王群翻个白眼:“说的跟你见过洋人一样。” 冯莹点点头:“我真见过啊,几年前我和父母去首都探亲,在天安门那边见到不少洋人,维吾尔族人是黑头发,洋人有黄头发的,共同点都是五官很立体…” 宋露白看到某个摊位上摆放的花花绿绿炫彩夺目的头巾了。 不止摊位上,一眼望去,来摆摊的维族妇女同志几乎所有人都包着头巾。 年长的妇女包的头巾颜色偏暗,而年轻的妇女同志用来包头的头巾大都颜色鲜亮。 而那些年纪很小的姑娘们则没有包头巾,将整个头部露在了外面。 除了头巾,维族妇女同志身上穿的衣裳花纹奇特,花样很多。 她们外面穿着连衣裙,腿上却还穿着黑色的裤子,从头到脚将整个身体遮的严严实实,捂的最严实的妇女只露着两只眼睛。 临近中午,巴扎上的汉族人越来越多,似宋露白她们这样看什么都惊奇的土包子可不少。 虽然语言不通,但交易时可以通过手指比划。 一根手指头代表一分钱,宋露白几人用两分钱各自买下了一顶草帽。 卖草帽的摊位很多,除了草帽,这些摊位上还卖着手工制成的扫帚、簸箕、草席等物。 头巾卖的稍贵些,一条需要三毛钱。 现在一斤肉才七毛,这一条头巾就需要三毛,不少人都有点不舍得。 宋露白兜里有钱,又不想自己再被晒黑下去了,咬咬牙一狠心挑了两条。 巴扎上的东西都不要票,除了生活用品,还有卖杏子、杏干、杏仁、和茶叶水的。 一碗茶一分钱,一个人喝完可以续。 几个男青年想尝一下这边的土茶,给了钱喝过后脸都皱成了一团。 “苦,实在是太苦了,又苦又涩。” 旁边的维族老汉笑着比划,哇哩哇哩的说着宋露白她们听不懂的话。 一路坐着突突突的拖拉机比她们晚到的刘丰收说:“这是苦茶,喝了降火去燥的,别看这个苦,但也算是一种草药,嘴里长疮了喝这个几天就能好。” 这下众人再看那碗黄中发暗的茶的神色都不一样了。 巴扎上的汉人越来越多,大家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约好了买好东西就在先前的黄色木架下集合后,大家便结伴自去逛了。 小刀、木筷、木盆、粗糙的桌椅、以及颜色好看的石头… 宋露白一眼便瞧见了一个摊位上摆放的那块白中泛红的石头。 她蹲下拿起那块石头,感受着石头的手感,思索着这块石头会不会是玉石。 除了这块带着红色的石头,摊上还有好几块天青色的石头。 王群随意拿起一块,对着日光照了照,“这不就是漂亮点的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要它干啥?” 宋露白:“你们就不觉得这种石头再绿点,就像翡翠?这说不定是某种玉石。” 这么一说,几个姑娘瞬间兴趣大增。 虽然她们都没见过翡翠,但听过玉石。 玉石可是好东西,听说戴在身上养人呢。 卢双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她嗤道:“我们上海的百货大楼里就有卖金镶玉的,但镯子上镶的玉可比这摊子上的石头颜色深多了,这几块肯定就是不值钱的石头。” 第76章 玉石 宋露白把卢双双的话当做耳旁风,问摊主怎么卖的。 摊主比划着多少钱,张牙舞爪的将自己的两只手全用上了。 “一块钱?” 冯莹惊呼:“他咋不去抢,不就是块破石头。” 摊主摇头晃脑的摆着手,嘴里说着宋露白几人听不懂的话。 路过的刘丰收听懂了老汉嘴里的话,对宋露白几人说道:“他要十块。” 这个价钱差点没把几人吓走。 宋露白放下手里的石头站起来就走。 她就七十来块钱的身家,可没钱撒在这块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玉石的石头上。 见几人走了,老汉忙去拽人,嘴里叽里咕噜的。 刘丰收给她们翻译,“他说这块肯定是玉石,五块可以卖给你。” 宋露白摆手,“刘大哥,你帮忙问问他一块钱卖不卖?” 刘丰收是老军垦了,来到xj十年,虽然说不了一口流利的维语,但讨价还价的口语都能听得懂,也能说上个几句。 刘丰收给老汉喊完价后,老汉脸上出现了犹豫。 宋露白瞬间觉得自己喊贵了。 显然这老汉之前喊十块钱是在乱喊价,至于他说的一定是玉石这种言论,也不能信。 但凡这些石头值钱,这老汉都该为她喊的一块钱而愤怒了。 一旁的冯莹几人还在劝她别犯傻,花一块钱买这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又浪费钱的东西回去。 宋露白也心疼自己的钱,干脆被几人拉拽着走了。 可架不住怕顾客跑了的老汉过来拉人,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愿意一块钱卖给她。 “刘大哥,你帮忙问问,五毛钱卖不卖?” 刘丰收和老汉交流完,老汉就开始摆手,一脸的不愿意,嘴里嘟囔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刘丰收又和他交流一通后,扭头对宋露白说:“八毛,他说八毛你可以拿走一块。” 刘丰收压低声音:“八毛可以买,这几块石头有几块看起来像玉石。” 宋露白的眉头动了动。 八毛钱她还是舍得的。 在摊布上的六七块石头中游移不定时,刘丰收挑了两块出来。 “这两个你看看,这块黄红色的大些,你可以打个手镯戴着,这块天青色的磨几个玉坠戴上挺不错。” 宋露白自己挑不出来,干脆就听了刘丰收的,人家来xj十年了,肯定比她懂这边的石头。 就这样,在几个姑娘不可置信的神色中,宋露白花了一块六买了两块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 围观的卢双双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傻,一块六都能买两斤多肉吃了。” 宋露白翻白眼:“我就喜欢这两块石头。” 虽然她不懂玉,但玉价在以后好像挺贵,就算不是玉,她也亏不了多少。 不管是不是玉,以后打成玉镯和吊坠,她戴着也喜欢,有啥不能买的呢? 她身上的衬衣还要十八块钱呢,一块六而已,她浪费一次还浪费的起。 卢双双哼了一声走了。 倒是先前一直想拉着宋露白走的冯莹又让刘丰收帮她挑了一块。 刘丰收此时倒是谦虚起来了。 “我要是挑的不好,以后不值啥钱,你们可别怪我。” 冯莹:“不碍事,就打个小饰品戴身上,你随便给我挑个顺眼的。” 刘丰收从剩下的几块石头中挑了一块颜色偏白的。 等付完钱走人,刘丰收才道:“其实xj最出名的还是于阗玉,没解放前,于阗玉可是贡品,产自南疆于阗,不过那个地方现在叫和田,羊脂白玉听说过没?” 一众姑娘点点头,“听过没见过。” 刘丰收说话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得瑟,“我过去有幸见过一次,不过怎么见的就不方便和你们说了,xj除了于阗玉,还有其它不少长的和玉一样的石头,像冯同志手里拿的这块,再白一点,石头浑身没有杂色,就像那羊脂白玉,虽然不知道你们今天买的是什么玉,但八毛钱一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兴许以后能值钱呢。就算不值钱,你们就当少买了两斤肉,也亏不了什么。” 刘丰收这么一说,冯莹捏着石头的手都紧了几分。 其余刚才没买的姑娘们也多少有点意动。 刘丰收提醒:“刚才剩下那几块看起来不咋样,块头又小,也打不了啥东西,等下次再来再碰碰运气。” 女生们漾起的心这才做罢。 刘丰收独来独往惯了,一直没成家也没婆娘管着,今天在女同志群里露了个脸,享受到了别人认真听他说话的感觉,心里多少有点美。 不过他今天来可不是专门给女同志们当向导的。 然而他正准备从人堆里脱身时,又被后面的女娃喊住了。 “刘大哥,你准备干什么去?这竟然有卖麻糖的,你别走那么快,帮我们砍砍价。” 刘丰收回头对几人招了招手,等众人到了近前问:“想不想吃肉?” 听到肉,姑娘们的眼神那是噌的亮了。 光是听到肉这个字,嘴里都要分泌口水了。 虽然才一周前才吃过两顿肉,但出了几天苦力,毫不夸张的说,那两顿肉仿佛是在一年前吃的,她们已经忘记了肉味。 女同志们齐齐点头,有那不争气的已经开始吞咽口水了。 “你有门道?” 刘丰收吐掉嘴里的干草,“走,跟我走。” 他将大家伙带到了巴扎外,压低声音说:“我在这边村子里有个熟人,他会在野外下捕夹,时不时能逮到野兔,每次休息我都会来找他碰运气,你们要是想吃,我也可以带上你们,但是你们总不能白吃?。” 宋露白:“咋卖的啊?” 在目光炯炯之下,刘丰收比划着说:“要是只有一只兔子,咱们一共八个人,大家一人也分不到多少,你们就出五分,要是两只,就再加五分。” “烤兔子撒上点盐就能香死人,再撒点香料,烤的焦香焦香,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保准你们亏不了。” 刘丰收咂巴着嘴,眼里都是回味。 “去去去,我们都去。” 刘丰收还不忘叮嘱:“那你们记住了,这事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传出去了,一个都跑不掉。” 大家伙都不傻,野外逮兔子往重里说那可是挖墙脚。 就这样,几个女生跟着刘丰收往巴扎下的维族村庄去了。 第77章 吃肉美滋滋 宋露白她们今天的运气不错,刘丰收的维族朋友最近打到了三只兔子。 宋露白一行人每个人都爽利的掏了一毛五。 这个价钱八个人能吃到三只兔子已经是跟白吃没什么区别了。 刘丰收的维族朋友叫吐鲁洪,他能听懂不少汉话,为人很是热情,在宋露白她们来时先拿出了馕饼和杏子招待。 馕饼虽不至于咯牙咬不动,但确实干的难以下咽,得就着水才能把噎人的饼子顺下去。 此时一行人就在吐鲁洪家篱笆院后的大柳树下围着灶眼啃馕饼吃杏子。 刘丰收架火的手法很娴熟,没一会儿就在树下把火升起来了。 三只兔子其中两只抓回来的时间有些久,宰杀后撒上盐放在阴凉地被阴干了,吐鲁洪将看起来又干又柴的肉切成块,扔进锅里煮了,剩下的一只还算新鲜,被架在了火上烤。 灶眼很矮,是用土坷垃垒起来的,里面的火很旺,没多久肉香就飘出来了。 兔子在火上翻来覆去,肉香越来越浓郁,勾起了宋露白她们的馋虫。 一直和刘丰收说话的吐鲁洪站起身,进屋拿出了还带着蜂巢的蜂蜜。 一层油亮的蜂蜜被涂抹在表皮,被火烤的滋滋作响。 熟时又洒了一把不知名的香料,把烤兔肉的味道烘托到了极致。 刘丰收被肉烫的龇牙咧嘴,硬是趁着热把这只兔子撕开,给每个人分了一块。 大家迫不及待的品尝,被烫的斯哈斯哈。 吐鲁洪悠哉的坐在一旁抽着卷烟。 王群提醒吐鲁洪一起吃,吐鲁洪只是摆手,嘴里说着“你们吃,都是你们的。” 满嘴流油的刘丰收说:“他们维族人吃兔子吃的少,不少人都不吃,他们最爱吃的还是羊肉,不论是烤的、还是清水煮的羊排,经他们的手那么一摆置,那可是一绝。” 刘丰收想起几年前在吐鲁洪家吃的那顿烤野山羊的美味,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烤兔肉。 烤兔子和烤羊肉的味道相比可差了不少。 新鲜的带着肥油的烤羊肉咬下去能蹦出汁水,哪像这兔肉,柴的很。 吐鲁洪所在的维族村庄家家户户虽然都住在地上,屋舍也都有篱笆墙环绕,但住的房子却是盖的并不高的泥巴房,也就是土坯房,墙里混的稻草能让人一眼瞧见。 据刘丰收所说,这个维族村庄在这边就像是汉族人的场部一样,再往偏远处走,有不少人还都住在地下。 一只烤兔子八个人分,每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好在锅里的煮兔肉很快就熟了。 汤里虽没放多少调料,只有辣椒和盐,但却不妨碍许久没这样吃过肉的众人将今天的兔肉当做人间美味。 巴扎上。 越来越多的汉族人聚集,六分场下面的连队都知道今天这里有巴扎,此时虽然是太阳最毒辣的时段,却挡不住大家伙对巴扎的向往。 卢双双和一众上海来的同志们围在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摆着好多块看起来灰不溜秋的香皂类的东西。 这东西拿起来就能闻到一股子羊膻味,和百货商店里卖的货不能比。 瞅见路过的刘高等人,卢双双招手喊道:“刘同志,和你们一个地方来的女同志们头上都长了虱子,这种皂角是用羊油做的,对虱子也有点用,就是味道不好闻,我先前还见宋露白她们在街上,这会不知道去哪了,这摊子是刚摆出来的,一会儿晚了可就买不上了,你看你们要不要帮她们带几块羊油皂回去。” 刘高等人没在人头攒动的巴扎上看到宋露白一行人,想着帮她们带几块回去也不错。 在营地里,老军垦们和老军垦们关系最好;上海来的和上海来的青年关系最好;宋露白她们这批商业处的本是两批人,但都是从豫省来的,只不过不同市罢了,同为商业处的人,她们的关系自然也最亲近。 老军垦们和上海青年都知道商业处的这批人劳动锻炼完就走,虽然他们平日里会照顾这批女同志,但不会产生起其它心思。 刘高这群人就不同了。 都是一个省来的,以后还有很大的可能分配到一个单位,他们和这一路同行的女同志们组成家庭肯定是首选。 那咋样能博得女同志的芳心呢?送点小东西就是上上之选。 吐鲁洪家。 宋露白几人吃肉吃到打嗝。 三只兔子被八个人分的一干二净,连锅里的汤都没有放过。 自从来到xj,她们就没吃的这么饱过。 临走时,吐鲁洪塞给她们一堆小白杏。 这种杏子表皮白中泛红,味道酸甜可口,让人口齿生津。 女同志们对今天的体验非常满意,强烈要求下次还要跟着刘丰收再来。 刘丰收在前头抽着烟给几人带路,他道:“刚才吐鲁洪说附近流窜来了几个劳、改犯,来村里偷了东西吃,为了安全起见,咱们下次就不来了,但他会把逮到的兔子给我们留着。咱们掏钱,他也能给自己家挣点钱,他还是愿意我们来吃的。” “劳、改犯?他咋确定是劳、改犯?” 刘丰收给几人科普道:“咱场部土坯房和工程队里就有劳、改犯,劳、改犯都穿一身黑,头上剃的光头,脚上有锁链,走起来铁链哗哗作响。” 想起刘梅一家人,宋露白问道:“那这些劳、改犯都是从哪送过来的?” 刘丰收:“哪都有,咱们这边缺人搞建设,口里送过来不少做了坏事的人,劳动改、造结束了也不会把人送回原籍,除了这类人,闹饥、荒那些年也有不少盲、流跑到咱们这边来,不少需要苦力的厂子是来者不拒,只要出力气就给饭吃,表现好了还能转成职工,这几年不行了,比往年查的严些,职工也不是随意能给出去的了,那些出苦力的单位收人都管着饭吃,也算是给了那些盲、流一处容身之地。” 这些是宋露白她们从不曾听过的,听完都觉得长了些见识。 “那些人不该被看管的严严的吗,怎么还能逃出来?” 刘丰收:“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去过土坯厂外面,看守那些人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警,劳、改犯们脚上都是脚链,按理说是不容易跑,但总有空子可钻。” 吴招娣忍不住说:“你懂的可真多。” 刘丰收心里美,却谦虚的摆摆手,“不过是在这边待的久了。” 刘丰收觉得和这群年轻女同志说说话自己都变年轻了。 他一直没婆娘,平日里也不讲究啥,除了干活就是吃和睡,人生没有目标,但最近不一样,这群新来的让他产生了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存在感的。 不赖,这群年轻的同志们是真不赖。 第78章 分场 刘丰收轻车熟路的带着几个女同志回到了巴扎前的高木架下。 这会儿还不到五点,但已经聚集了不少营地的人。 “你们跑哪去了?都没在集市上看到你们。” 吃了满肚子兔肉的众人都有点心虚。 冯莹心虚的抹了抹嘴,“就在周边转了转,今天人太多,我们也没看到你们啊。” 问话的人没有怀疑,从兜里掏出一块儿裹满芝麻的糖吃。 宋露白看到,多少有点可惜。 本来她们和刘丰收一起去吃肉之前看到了卖麻糖的小摊,但当时没买。 刚才走在巴扎里面,没看到有卖麻糖的了。 大家伙今天都买到了合心意的东西,脸上一扫前几天的阴云笼罩灰头土脸,重新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有表的同志看了看表,“五点四十了,得集合往场部走了,大家都看看还有没有没回来的,五分钟之内赶紧把人叫回来集合,再晚就坐不上车了。” 几分钟后,人几乎全齐了,大部队跟着认路的人一道往场部去。 宋露白今个儿吃了不少兔肉,甭说让她走上一个小时的路了,就算让她挖一天的渠她也是美滋滋的。 走了不短的距离,跨过一个铺着石板的渠,渠里的水不是浑的,是难得的清澈见底,渠边两岸有不少石子。 老军垦说这条河叫“清水河”。 五六点对于xj来说不过是半下午。 此时的天蓝的没有一丝杂色,空气似乎都因为热而静止了,半空传来的鸟叫声透着股半死不活的萎靡感。 又走了不远,路边出现了一片杨树林带,这片杨树种下的年份应该不长,树冠垂下的阴影还不够给行人乘凉的。 宋露白在老家时去过市郊、县城以及县郊,也去过村镇,入目所及之处都有不少植被覆盖。 不像这边,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荒无人烟、光秃秃的感觉。 这边的地盘空间是真的广袤,但看起来是真的很贫瘠。 越靠近场部,路两边的屋舍越来越多,还能看到周遭种下的绿油油的棉花和玉米杆。 劳动时她们总听人说场部有卖好吃的、有几家饭馆,听起来让人很向往,但真正进到场部里头,看到一条大土路及大土路旁边的屋舍,宋露白等一众从城里来的同志大失所望。 有人不可置信:“这就是场部?咋这样啊?” 老军垦中有人反问:“你们想着是啥样啊?” “好歹有几座小二楼,没有水泥路,中间修条柏油路也成?咋就这样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呢?我们老家的镇上看起来都比这边气派。” 虽然场部的房子不是地窝子了,但这些排列不算齐整,盖的不算密集的平房都给她们一种凄凉凋敝之感。 那立在大土路两旁的柳树在烈日下看起来都蔫巴巴的。 要不是场部地盘够宽敞,不远处还有幼儿园和学校,再往里走还有机、关大院,这里整体看上去还不如老家的一个乡镇呢。 “咱们六分场才建了没几年,不但场部正在建设中,划分好的连队地盘、土地资源啥的都在规划中,别的分场看起来应该比咱这强不少。” 宋露白看向说话的人,“这边为啥叫场部啊?几分场几分场的又是怎么说的?在咱们口里,厂子那是一个大集体单位,比如食品厂、机械厂啥的。” 来之前她听说的是兵团以师、部划分,一个师下面有营部、团部,团部下面有连部。 这边咋是分场?分场下面是连队。 先前说话的老军垦说:“你就把咱们分场当成一个大单位,和口里那种国营厂单位差不多,咱们六分场归石城管,因为总场就在石城,围绕着石城总厂周边有好几个分场,每个分场下面又有不少连队,像俺们就是六分场二十五连的职工,我们现在挖的大渠,以后就属于二十五连的地盘,大渠边还得种上杨树带啥的,等时间长了,以后看起来就像样了,不过到时候你们这群人肯定已经不在这了。” “哎老杨,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 姓杨的老军垦嘿嘿笑:“俺都是听连长和指导员说的,俺懂啥呀,俺要是懂的多,俺也当连长了。” 老杨的话引起了老军垦们的哈哈大笑。 在“老人”们的带领下,一行人到了武、装部外。 宋露白老家市里也有武、装部,但光是大门看起来就庄严肃穆,哪像这个门,只用几根栏杆围起来,面积小的不行,这会儿连个守门的也没有。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同志出来对众人道:“你们是二十五连的人?卫同志先前去了工程队,你们连队的拖拉机也在拉东西,再等半个多小时,一会儿他们就该回来了。” 这人客气的说完就进去了。 反正要等的时间不短,这场部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大家约好时间后三三两两的结伴自去逛了。 宋露白和冯莹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男同志叫住了。 “李同志,你有事?” 李同志不甚自在的瞅了瞅冯莹,“那啥,我听卢双双说你们女生头上都染上了虱子,今天巴扎上正好有卖羊油皂的,听别人说这个羊油皂对去虱子有用,冯同志,宋同志,这块给你们用,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不用跟我客气。” 宋露白抿唇笑。 这几天她可注意到了,这位杨同志总是爱去帮冯莹干活,坐在棚子下休息时还老爱瞅冯莹。 冯莹俏脸微红。 她不是害羞,而是臊的慌。 在冯莹看来,头发上长虱子不是什么光彩事。 在老家,不爱洗头不讲卫生的人才会长虱子。 “多少钱买的?我给你。” 杨同志忙摆手:“不要钱,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不用给我钱。” 冯莹态度坚决:“那不行,该多少就多少,我不爱占人便宜。” 杨同志只能伸出两根手指,将价钱压低了一半。 等杨同志火急火燎的走了,冯莹呸道:“那个卢双双是不是有点啥病?咱被传染上了虱子,她给咱宣扬的满天飞,咋这么讨厌呢。” 第79章 偷偷给东西 卢双双是营地里这批上海女青年里最爱在队伍里找存在感的。 她是炊事班的一员,同时又是拖拉机手赵爱国的结婚对象,在人群里是挺受瞩目,同样的,她也爱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不少女同志都有点烦她,其中包括宋露白和此时的冯莹。 之前冯莹还在背后说过卢双双的小话,宋露白这会儿故意道:“哎呦呦,也不知道是在怨人家卢双双多嘴多舌,还是怨她让你在杨同志面前丢了人。” 冯莹掐她,“你信不信,马上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要知道我们头上生虱子了。” 宋露白点头:“我咋不信呢,但知道就知道呗。” 有啥大不了的。 俩人走了没多远就被另外一个男同志拦住。 这位男同志叫夏淮,是她们队伍里的文艺青年,挖渠挖累了时不时对着烈日、夕阳、土坷垃来首诗,感叹一下他当时的心情,在一众男同志中格外与众不同。 男同志们觉得他装,女同志们分歧就比较大了,有人觉得他文化气息重,很有知识分子的风范,有人和男同志们一样觉得他是真的好装。 “夏同志,有事啊?” 夏淮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我听说你们女生不少人头上都生了虱子,恰好今天在巴扎上有卖羊油皂的,我一下买了三块,你们都拿去用,不用客气,毕竟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你们女同志的形象不好,也会影响到我们。” 俩女生:“…” 宋露白不解的刨根问底:“怎么影响你们了?” 夏淮:“别人会以为咱们老家的人都不讲卫生。” 他将手里三块灰不溜秋的羊油皂向前推了推,一副大方之态,“呐,快接住。” 有骨气的冯莹冷笑:“你收好,万一你们也被传染了,就有得用了。” 俩人转身就走。 走远了,冯莹道:“他神经病?知道的以为他是好心,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专门来挖苦咱了。” 宋露白笑的肩头抖动。 夏淮同志明明是一片好心,却坏在这张嘴上了。 真是的,难不成他那张嘴就会背诗词啊? 还在原地的夏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不明白是咋了,他明明是好意。 他明明是鼓足了勇气才来送东西的。 这些话他反复咀嚼过,他觉得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夏淮转身看到了孤身一人的孙红,再次将手里的羊油皂推了出去。 “同志,我一片好心,听说你们女生头上都长了虱子,你拿回去给大家用。” 见孙红愣在原地,夏淮二话不说将羊油皂塞进她怀里。 场部是真的小,站在街头能看到街尾,宋露白和冯莹找到了邮政局,将早就写好的信寄回了老家。 宋露白在信里再次叮嘱了她妈得万分注意她所说过的还未发生的事故,提醒她若有机会,一定要换车间工作。 快七点时,卡车和拖拉机装着半车斗的砖头和一些农具停在了武、装部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了拖拉机的突突声。 宋露白她们回来时,连长和指导员他们正和卫扬等几个武、装部的男同志席地坐在车前说话。 几个大男人头上身上都是汗,不讲究的将汗湿的上衣撂起,露出了冒着汗的上半身。 抬眼瞅到来人,卫扬下意识把掀起的上衣拉下来,遮住了汗津津的身体。 “连长,我们王主任呢?今儿个一天都没看到他。” 连长吐了一口烟圈,“他回石城汇报工作了,顺便看看老婆孩子,从招收你们开始到现在,他已经两个多月都没见到老婆孩子了。” “他走了,你们该咋样还是咋样,过些日子他还会回来,这些日子你们在我们二十五连好好干就行了。” 众人听后表示理解。 行了行了,都赶紧上车,等回去天都快黑了。 车后斗装的都是东西,大家只能找地方落脚,但难免抱怨。 “这些都是干啥的?怪占地方的。” 扶着车抽烟的指导员瞅了一眼说:“这可是拉沙子的好东西,都是给你们女同志准备的好东西。” 女同志们一听都将视线移到了那些东西上。 “这些干啥用啊?对我们咋好了?” 指导员眼尾笑出了几条干纹:“你们女同志以后不用挖渠了。” 听到这话,上车的、没上车的女同志们都精神一震。 “真的啊?” 大家眼睛亮闪闪,都把惊喜写在了脸上。 指导员点头:“看到这些架子车了,都是用来拉沙子拉土的,以后你们只管拉沙子拉土治盐碱地,保准比挖大渠轻松。” 女同志们觉得是这回事,挖渠全靠人力,拉沙子却有架子车来助力,明显有外力借助的活计更为轻松。 她们喜笑颜开,浑然想不到她们只是从一个坑里进了另一个坑。 宋露白坐在车边用草帽扇着风,等着人齐了后出发。 冷不丁的她的后肩被戳了一下。 回头就见帽沿压的很低的卫扬递过来一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宋露白闻到一股很香甜的味道:“这是啥?” 卫扬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不想被别人注意到,浑身不自在的小声催促:“好吃的,别管是啥,先接着。” 宋露白从兜里拿出一毛钱,在接过手帕时将钱压进了他手心。 “多谢了。” 好吃的她要,但她不会白白占人便宜。 卫扬盯着掌心的一毛钱发愣,半晌没回过神。 反应过来后,他小声道:“我在路上摘的,不值钱,你把钱收走。” 从他的语气里,宋露白听出了不容置疑。 宋露白掀开手帕一角,看到里头的东西,也觉得钱确实是给多了。 但车子已经发动慢慢向前走了,宋露白来不及换张小钱给他,只能道:“那你下次去我们那,帮我带个肉包子行不行?” 一毛钱买俩个肉包子都绰绰有余,但她只要一个,也不算占他肉票的便宜。 车子离他越来越远,只见他慢慢抬起了头,目光微凝的盯着她。 宋露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不自在,干脆收回了视线。 第80章 丢饼 武、装部门口,回过神的卫扬看向在一旁嘿嘿笑的小刘,不自在的问,“你笑啥?” 小刘贼眉鼠眼的说:“扬哥,你对那姑娘有超过革、命关系的想法,我看出来了。” 之前在半道上摘桑椹,树上熟的还不太多,扬哥自己都不舍得吃,他一个一个小心的摘,专挑那白白胖胖看起来特别圆润的,小心的放进手帕里,生怕压碎了。 原来是送给人家姑娘吃。 卫扬轻咳一声。 他对宋露白是有想法,见到她就想多看她几眼,看到树上乳白色圆嘟嘟的桑葚就想给她摘了送去。 她辛苦劳动这么多天,吃点甜的肯定会觉得日子好过许多。 他产生这个想法时就那样做了。 刚才宋露白给钱的举动让他有点尴尬。 “那你说她给我钱是什么意思?” 小刘拍拍卫扬的肩头,“人家不想白占你便宜,不是说了让你带肉包子吗?想那么多做什么,该主动时就得主动。” “你要知道,咱这边最多的是光棍,部、队里不少干部还都没找到媳妇,像刚才那位女同志那样的,肯定抢手。” “扬哥,你要是不主动,不出两年,说不定只用一年,人家就嫁给别人了。” 卫扬挥开他的手,“去去去,说的啥,怎么就要结婚了。” 他和宋露白还不咋熟呢,哪想那么远了。 宋露白不是连队的人,她属于商业处,未来会分配到哪可说不准。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小刘摇头晃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对象都是耍流氓,你送了人家东西,明明是对人家有好感,可你又没想过以后,那你是想耍流氓?” 卫扬看向这位嘴巴格外会说话的小兄弟。 明明对方年纪没他大,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 “我自有主张,你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坏人名声。” 小刘立正,态度严肃的保证:“你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和小刘说完话,卫扬多少觉得今天自己有点冲动,如果没有为未来考虑,他现在的行为确实和耍流氓没区别。 卡车上,宋露白正坐在角落里和冯莹一起分吃手帕里乳白色的桑葚。 桑葚在口中爆出香甜的汁水,手指因为甜甜的汁水变的粘腻起来。 架子床横在车斗上,大家坐的、站的并不集中。 正好也免去了宋露白将为数不多的桑葚都分出去的可惜。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不但吃到了兔肉和杏子,还吃到了这么甜的桑葚。 宋露白迎着风眯着眼,头发在风中飞舞,心里美滋滋。 冯莹吃完了还不忘贴在她耳边提醒她:“宋同志,咱们的去处尚未定下,你要小心别人投来的糖衣炮弹,咱们现在的任务是坚定不移的为革、命建设做贡献。” 宋露白翻白眼,“你放心,咱还不至于被这些桑葚收买了去。” 她刚才可是给钱了的。 回到营地时天色已经擦黑,这个时段正是蚊子最为泛滥的时候。 “晚上就不做饭了,按照早上的份例每个人来领饼子。” 卢双双的声音刚落,大家就都先去棚子下排队了。 吃饭不积极,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宋露白中午那顿吃的特别饱,这会儿还不饿,但却不妨碍她先拎着自己白天买来的东西排队领饼子。 这两个饼子今天晚上就不吃了,明天早上上工可以带上,等到中午饿的时候垫垫。 又饿又热时干活的煎熬痛苦她深有体会,储备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每个人两个饼,宋露白很快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饼。 将东西放进地窝子里,刚上来就听卢双双在棚子下嚷嚷着饼不够了、有人偷饼了。 连长和指导员都被惊动了。 “嚷啥呢?咋不够了?” 卢双双道:“这饼子是我们昨天晚上活的面,早上五点起来烙的,想着今天不上工,和往常一样,我们一共做了营地里所有人每人四张饼的份量,结果到现在还有四十几人没发,就只剩了十来张饼。肯定是有人偷了,不然咋少了七八十来张?过去可没这样过,这批新来的一来就丢东西!” 干活的时候一天三顿、顿顿不落,虽然伙食不好,但每顿都有的吃。 到了每月休息那三天,每天按照惯例就只给发四张饼子。 体力消耗没那么大,自然也不需要吃那么多。 不止二十五连这般,几乎所有连队都是这样的。 因为粮食真的很紧张。 卢双双的话把这批新来的都惹毛了,不过碍于连长他们正在查,她们只能暂时按耐下来。 指导员和连长看向人群,“大家自己交代,今天留守在营地的,吃了就吃了,以后从伙食里扣,要是被别人检举,这个月的工钱就扣一块。” 每个月只给发五块钱,虽然少的可怜,可这些钱是大家伙每个月的指望了,要再少一块钱,对大部分人来讲都是要了老命了。 稀稀拉拉的有人自己交代了,但统计完后也就对住了二十张饼子的数,缺口还大着呢。 可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 今天留守在营地的职工都不像撒谎的人。 连长还没说什么,卢双双骂了起来:“有的人吃了不属于自己的粮食也不怕自己嘴烂了,这些是咱们集体的粮食,你多吃一口,别人就要饿肚子,咋这么下作呢。还是城里来的呢,干这种事也不嫌丢人。” 王群没忍住,回嘴道:“别张嘴闭嘴新来的,我们新来的城里人招你惹你了?谁偷了饼不承认谁是孬种,别光指着我们新来的骂。” 其余新来的附和,皆不善的看着卢双双。 卢双双还想说难听话,被她身旁的女生拉住了。 “大家别生气,双双只是心急,没想针对谁。” 王群呸了一声,“当谁傻呢。” 连长眉头微皱。 要是丢的少,他还没那么奇怪,可缺口有点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营地里今天留守的人偷的。 “大家都仔细想想,今天白天有没有在咱们营地周边看到什么不认识的人。” 宋露白想起刘丰收从吐鲁洪那里听来的消息。 有劳、改犯逃了。 第81章 鸡毛蒜皮 商业处新来的这批人讨伐卢双双时,宋露白靠近指导员,将今天听到的关于劳、改犯的消息告诉了指导员。 指导员点头,“今天我们也听说了,咱们这周边都是荒滩戈壁的,确实得小心点。” 保不齐今天丢的饼就是流窜到这附近的劳、改犯偷的。 “大家安静点听我说。” 新来的这批人还在讨伐卢双双,双方吵的声音不小,连长发了怒,“都闭嘴。” 场面这才安静下来。 指导员道:“今天我们在场部听说了一个消息,别的分场有劳、改犯逃了,指不定就流窜在咱们周围。” 此话一出,大家自然都怀疑饼是劳、改犯们偷的,看向黑乎乎的周围时都疑神疑鬼起来。 “以后咱们的粮食不能放在棚子下的锅灶内,明天我就去弄把锁回来,粮食这种重要的东西都锁到地窝子里去。” “另外,不论男女同志,夜里上厕所都别走太远,最好至少三人结伴去。咱们这荒滩戈壁的,方圆几里不是小树林就是土山包,要是藏了人,大家第一时间也发现不了,所以得万分注意安全。” 人群中有女同志道:“咱得一直在这边劳作,以后还要待不短的时间,就不能先搭个茅厕出来吗?” 连长道:“放心,这事快了,等东西都齐活,最先盖的就是茅厕。” 女同志们总算是满意了。 小树林在几里地外,大家想上茅厕只能去那边的土丘后头,男女都去那边,总有不小心碰到的时候,可太不方便了。 劳、改犯的事说完了,卢双双才道:“那饼子不够,剩下的人咋分,也来不及做了。” 宋露白主动道:“我可以把饼子分出去一个。” 和宋露白一样,白天吃兔子肉吃到饱的几个女生附和:“我也能分出去一个。” 几个女生做了表率,男同志们也不甘落后,纷纷表示可以让出去一个。 指导员欣慰点头:“都是好同志。” 冯莹扬着下巴,“那必须都是好同志,也都是本分人,咱们都是一个集体,没有咱们吃饱让别人饿着的道理。” 宋露白瞅了一眼卢双双,“可不是吗,卢同志先前的恶意揣测真是伤了咱大家伙的感情,我们虽然迟早要离开这,但在这劳动一天,和二十五连就是一个集体,我们可不会干挖集体墙脚的事。” 卢双双没想到宋露白点名挤兑她,生性要强的她准备找补时,指导员先开口了,“卢双双,你和新来的道个歉,咱们是一个集体,不能出点事就先从内部搞对立搞分裂,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可取的。”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卢双双有点下不来台,迟迟张不开嘴,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人群里的李慧君说道:“卢同志也是一心为了咱们这个集体,加上脾气有点急躁,我看她已经知道错了,咱们就别揪着她这点错不放了。” 李慧君是二十五连年纪最大的女同志,已经结了婚,还没小孩,面相敦厚,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厚道人。 李慧君看向周围新来的豫省青年们。 没人和她唱反调,但也没人应和她。 这会儿谁都看的出来卢双双下不来台。 但她先之前真的很过分,大家不想这样轻轻揭过。 指导员无声瞥了一眼卢双双,对众人道:“行了行了,都休息去。” 就这样,因饼子丢失而开的临时“大会”散场了。 卢双双在人群散开后捂着嘴冲回了地窝子。 宋露白这群女生们看到后都撇了撇嘴。 之前说难听话挤兑她们这些新来的人是她,现在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你们不觉得她成天莫名其妙的,想和咱们说话时倒是能好好说两句话,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莫名其妙找事甩脸子,到底谁惯的她?” 有人不善和人交际,为人腼腆;有人性格外放,对人热情友善;有人性子温吞,做事不急不躁… 而卢双双这位女同志,有时惹人讨厌,有时看起来是个能正常交流的人,待人处事非常的随心所欲。 仿佛别人能和她说话是别人的荣幸。 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自己倒是好过,可就苦了和她打交道的人了。 卢双双所住的地窝子里,她正伏在床上哭。 同寝的女生劝了几句也就不再劝了。 谁都知道卢双双样样都想拔尖,又因为赵爱国的关系,在整个营地都属于“说得上话”的人物,平日里本就眼高于顶。 今天出了个丑,觉得丢人抬不起头来也是理所应当。 没一会儿,卢双双擦了擦鼻子站起身往外走,看起步那架势,是想冲出去干点啥大事。 同寝的一个女生忙道:“外面可能有劳、改犯,你可别冲动。” 卢双双的脚步顿住了,脸上挂不住,她嗤道:“要你们管!” 几个女生不想搭理她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卢双双放缓了脚步,还是出了地窝子。 她走到了宋露白住的地窝子附近后面的空地,见前头有两个黑影在递什么东西,听声音看身形,对面是个男同志,背对着她的黑影个头挺高,人又瘦,有点像宋露白。 她心里呸了一声,暗骂宋露白就是个表里不一爱用外貌占男生便宜的坏女人。 卢双双唾弃着走了。 等她走了,男生递完东西交代完话也准备走了。 孙红将人喊住:“那要是她不要,我再还给你。” 男生挠挠头:“用不着,这本来就是女生用的,你们谁要是缺,拿去用就好了。” 孙红道:“你人还挺好。” 男生不好意思的笑说:“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大家就该互相帮助。” 男同志走远,孙红抬腿从下面的坡道中走上来。 地窝子在下面,想要进去得走下坡路,孙红先前刚从底下出来,还没完全走上来,就看到了在附近徘徊的王振东,把人喊住了。 若是卢双双看到从坡道上完全走上来的孙红的背影,一定不会把她和宋露白联系到一起,因为孙红的个头在女生中真的是鹤立鸡群,最是显眼不过。 第82章 拉车 和宋露白住一个地窝子的女生都已经在大通铺上躺下了,门口响起了孙红的声音。 孙红进来后在黑暗中张望了一圈说:“你们咋睡这么早?宋露白,有人托我给你送东西。” 冯莹翻了个身面向孙红:“不会又是羊油皂?” 孙红笑了笑:“是羊油皂没错,也不知道他们咋都知道咱们头上生了虱子,今个儿在巴扎上碰到卖羊油皂的就帮着带了几块回来。” “咋,你们已经收到别人送的羊油皂了?” 宋露白坐起身:“可不是嘛,加上招娣买的,我们这一共有七块。够我们几个人用了,还得麻烦你帮忙还回去。” 孙红下意识摸了摸兜:“那行,有得用就行,我先回去了。” 一夜无话。 休息了一天的劳动青年们再次满血复活。 领着饼子推着架子车去地里的宋露白觉得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让她十天吃肉吃到撑一回,她肯定能在这熬下去。 今天男女分工很明确。 男同志们继续去挖大渠,女同志们推着装着铁锹的架子车去了渠边的大片荒地上。 荒地上层浮着一片白,这是地里盐碱含量很高的表现。 盐碱含量很高的地里除了骆驼刺这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基本长不出农作物。 但这种还不算特别严重,更严重的盐碱地表层泛着黄,一脚踩下去能踩出水来,至于泛着黑的,这种地质就更“绝”了。 在坐着卡车来拉瓦提的路上,车轱辘就数次陷进那种泛黑的盐碱地里,这种情况就需要大家合力推动才让车子成功驶出去。 疆省的面积大是大,但不像东北的黑土地,种什么都有产量。 这边大部分的土地地质都不怎么好,这种盐碱地就是典型。 想要在盐碱地上种出农作物来,首先得治理土地。 治理盐碱地的办法就是将稍好些的土壤覆盖在盐碱地之上,翻耕搅拌后再放几遍水,将盐碱压下去。 种上农作物后,得需要几年才能将土质改良过来。 城里来的青年不懂这些,但听连长和指导员的指挥,他们让怎么干,她们就怎么干。 女同志们先将挖大渠挖出来的土装进架子车上,架子车装满后一个人钻进车前面的套绳里,像头牛一样拉着车前进,将这些土倒在旁边的盐碱地里。 宋露白穿过套绳,将绳子固定在腰间,使出了吃奶的劲,几乎快五体投地了,架子车才往前走了一点。 “不行啊,一个人根本拉不动。” 指导员指着一旁拿着铁锹看宋露白拉车的女同志说:“还笑呢,还不快帮忙!这一车差不多有半吨重,后面得有人一起推才能拉的动。” 冯莹指着宋露白,“你刚才向像头黄牛,咋使劲都拉不动车,你这样是不行的,这要是在过去,地、主的狗腿子们都得抽你几鞭子。” 宋露白也不生气,“你要是觉得你行,你来试试,让我们看看你是属牛的还是属驴的。” 冯莹哼了一声,“试试就试试。” 耽误一会儿倒是不碍事,指导员也不生气。 冯莹气势汹汹的将套绳挂在腰上,身体重心下移,姿势和刚才的宋露白一样,开始使劲后脸都憋红了也没拉动多少距离。 地下的土壤坑坑洼洼,摩擦阻力过大,车轱辘根本走不动。 宋露白招呼王群一起在后面使劲推车。 车子推动时冯莹兴奋的声音传出:“看看,宋露白,我力气比你大。” 宋露白:“嗯,对,冯莹同志就是在世李逵、力拔山兮、扛起半吨的重物不在话下,真乃当世女英雄也。” 她促狭的拍了拍车架,“架,赶紧走了,我的好马儿。” 旁边的王群哈哈哈笑出声,指导员也忍俊不禁。 冯莹回头看到两人的模样,鼻子都快气歪了。 “你们回去给我等着,看我挠不死你们。” “行了赶紧走,咱们三人一辆车,拉满后一人拉一趟,替换着来。” 昨天指导员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们,用架子床拉土不累,绝对比挖渠轻松。 今天实践后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一铁锹一铁锹的装满一车土大概五百多公斤,平均一铁锹一公斤,三个人也要铲近五百下,大家中途几乎不停歇,一口气铲一百多下,身上的汗就没断过。 装满了土还得拉,前面套着绳的人腰部被绳勒的生疼,后面的两人也一直在费力推车,手心都被架子车毛燥的边沿磨出血了。 几趟之后,几人都快虚脱了。 恰好这会儿送水的来了,大家伙趁机休息一会儿。 “指导员,你怕不是坑我们,你昨天说拉土比挖渠轻松,你看看我们手心都磨烂了,感觉拉土比挖渠还累。” 指导员抹着头上的汗,“那你们要是还想挖渠也行,可以给你们换。” 女同志们都沉默了。 这两个选择和让她们在狗屎和牛屎中选出一个更臭的没有区别。 宋露白用草帽扇着风,口中嚼着昨天存下的一个饼子。 嚼的正香时,一铁锹土从天而降,正好盖了她满头,也污染了她的饼子。 好在她头上包着头巾,土都落在了头巾上。 她站起身向下探去,和一个眼熟的男同志对上了眼。 王振东看她头上狼狈,忙不迭的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本该是往右边扔的,我昨天买了馕,晚上回去赔你一个。” 宋露白累的懒得计较,“用不着,拍拍还能吃。” 她坐回去时,又听男同志道:“这头巾戴你头上真好看,你自己觉得呢?” 宋露白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接受这样的赞美。 “多谢夸奖,我也很喜欢这个颜色。” 毕竟这可是她自己挑的。 她挑的两条头巾花纹样式她都很喜欢。 戴在头上感觉很轻薄,干活的时候绕着鼻梁上方系一圈,再压上草帽,她的脸几乎不会被太阳照到。 虽然这个造型有点像民族妇女同志们,但只要能遮阳、避免她被晒的更黑,捂的再严实她都能接受。 王振东摸着后脑勺嘿嘿笑,腼腆说:“喜欢就好。” 宋露白:“…” 有点不明白他是咋了。 不远处的孙红朝着这边瞅了一眼又一眼,见没别的事发生,心底松了口气。 第83章 我给你望风 劳动是辛苦的,午休和晚上休息的时间永远是大家最放松最舒服的时间。 自从开始拉沙子,不过五天的时间,宋露白手心水泡磨烂的地方已经鼓了起来,形成了黄色的茧。 大中午太阳毒辣,宋露白连着几天中午回来都会用羊油皂洗头。 洗完头披着发,在太阳地里晒十来分钟头发就全干了。 头痒的症状确实缓解了不少,每天挠头的次数大大减少。 同寝的女生都天天用羊油皂洗头,大家一起治疗,就不怕后期再被感染了。 用羊油皂洗头的坏处很明显,用它洗完头发后留在头上的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 尤其是大夏天,别人还没靠近她周身一米,就先闻到了她头上的羊膻味。 宋露白她们一个地窝子的女生头上现在都充斥着这种膻骚味,大家是一边嫌弃羊油皂,一边不得不用它。 此时宋露白正披着头发蹲在井边洗衣裳,眼前出现一小片阴影时,她抬头意外瞧见了卫扬的脸。 对方身材高大,落下的阴影完全将她罩住了。 “宋同志,你上次给钱让我帮忙带包子,我今天给你带过来了。” 他将黄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她,腰弯到一半,皱了皱眉头,鼻尖耸动着:“什么味儿?” 这味儿有点像维族村庄里那些老汉身上的味道。 宋露白有点尴尬。 明明之前别人说她身上味儿大时她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感到非常难为情。 她站起身和他拉开了距离,解释道:“之前在巴扎上买了羊油皂,我拿来洗头了,羊油膻味儿重,你闻不惯就离远点。” 卫扬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没动。 他懊悔于刚才嘴快,又将手上的东西递了递。 宋露白接过黄油纸摸了摸,诧异道:“三个?我给的钱不够。” 老家市里的大肉包子四分钱一个,还得再掏二两的粮票。 她就给了一毛钱,在没有粮票的情况下,咋样都买不了三个。 卫扬解释道:“够的,这是我们食堂里的包子,一毛钱能买四个,你没占我便宜。” 卫扬是在撒谎。 他们食堂的饭虽然比连队的大锅饭好点,但从他到武、装部报到开始,就没在食堂里见过肉包子。 这包子是在场部的国营饭店里买的,五分钱一个,还得要二两粮票。 他的职级决定了他的工资还算可观,要是票据趁手,天天吃肉包子他也吃得起,给宋露白只买三个肉包子都是他克制的结果了。 买多了人家肯定会再补给他钱,反倒是不美了。 三个正正好,能让她解解馋。 宋露白又将黄油纸递回去,“你先帮我收着,等我晾完衣服…” 她环视一圈,竟然没在周围找到合适的地方供她吃独食。 和她同寝的有好几个女生,大家平日里关系都处的不错,她要是把包子带回去了,不可能不给大家分享。 可这么多人,她自己顶多就只能吃到半个包子了。 她肚子里缺油水,是真的想独吞这三个大包子。 奈何条件不允许。 “哎,算了,等我晾完衣服你再给我。” 卫扬观她表情,大概知道她刚才是在找什么了。 他指着不远处半垒起的砖头堆的方向说:“一会儿你去那边吃,我给你望风。” 宋露白:“…”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想吃独食,他要给她望风,他这么敏锐,肯定已经看清了她好吃嘴的本性。 不过无所谓了。 看穿就看穿。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再有吃独食这种好事,还能让卫同志帮忙望风。 她拧着衣服赞美道:“卫同志真是善解人意,是革、命道路上的好战友。” 等以后离开这里六分场,她肯定会怀念这么善解人意的卫同志的。 卫扬听的眉头舒展,心情舒畅。 小刘的话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现在他不想考虑以后,目前他很想给宋露白改善伙食状况。 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从心出发。 宋露白火速将衣服晾好,做贼似的观察了一圈周围,怀里抱着黄油纸包,一路小跑着去了堆起的砖块堆后。 卫扬在后头不远不近慢悠悠的跟着。 这会儿日头毒辣,大部分人都在地窝子下睡午觉。 宋露白是专门提前起来洗头的。 这会儿估计离下午上工的时间不远了。 现在洗头,下午干活也舒服点。 这片砖块堆离营地不远不近,是工程队拉过来用来建设连队的。 宋露白坐在砖块上扒开黄油纸,看到里头这三个透着油的白胖胖的暄软大白面包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一口下去就咬到了酱肉馅,她不禁感叹这包子的皮儿可真薄。 酱肉葱馅的,肉多葱少,肥瘦适中,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只有香。 宋露白鼓着腮帮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卫扬板板正正的坐在不远处的大太阳下,宋露白假意客气问道:“卫同志,你吃不,我给你匀一个。” 可千万别答应,这三个大包子她自己就能一口气吃完。 卫扬如她所愿的摇头,“我吃过了。” 宋露白又道:“你今天来这边干什么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卫扬道:“最近有犯人逃了,几十里外的西南村庄里发生了抢劫伤人事件,需要通知的连队很多,场部也得警戒起来,人手不够,我只能自己骑着自行车来这边。我得通知二十五连的指导员和连长以后要加强戒备,晚上最好组织人员巡逻值班,你们这边的地窝子连门都没装,是很危险的。” 听到这种情况,宋露白忙将之前营地里饼子失窃的事说了,随后又问:“你知不知道跑的犯人是谁?” 她可不想晦气的在这边碰到刘梅那一大家子人。 三水村发生的事件来龙去脉卫扬都清楚,他大概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跑的八个人全是男人,人是从二分场逃的,你应该都不认识,这几个犯人的籍贯都是川省的。” 宋露白松了一口气。 他认真叮嘱道:“你平时千万不能疏忽大意,自个儿不要离开营地范围,尤其是夜里,这伙人手里是见了血的。” 第84章 争吵对峙 宋露白是很惜命的人,她胆子也不大,做过最大胆的事还是因为梦境下乡去找李光明,那天她从从中午走到天黑,路上人影稀少。 吃完包子,看着眼前的荒滩戈壁,卫扬告诫的话还在耳边,宋露白打定主意以后得小心些。 “宋同志,你…” 离乡支边是因为李光明那档子事吗? 卫扬的话顿在嘴边。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和宋露白的关系似乎还没到可以说那些的时候。 宋露白好奇:“咋了?嗝~” 三个包子下肚,让她打了饱嗝。 正准备再次说话,又打了一个嗝。 宋露白干脆闭嘴,指着营地的方向表示自己该回去了。 快到上工的时间了,一会儿连长就该出来吹哨子了。 卫扬点点头,跟在她后面回到营地,在做饭的棚子下席地而坐。 空气热的焦灼,光是坐在这不动弹就让人出了一头汗。 下午上工的哨子声还没响起,某个地窝子里传来了女生的争吵声。 “不是你还是谁?我记得那天去巴扎你只买了一块羊油皂,你根本就没买头巾,你说这条头巾是哪来的?” “你少胡说八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我要是偷了你的,还敢拿出来用?” “你放屁,要真是别人送你的,你前几天怎么不拿出来用,不就是怕我第一时间发现了?你以为你多藏了两天就没事了?” “谁偷你东西了谁是狗,我说了不是我。” “不是你?在火车上偷东西偷慧芳钱的不是你?” 另一道情绪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窝子下的吵吵声清晰的传入了卫扬耳中。 他干脆起身去了别处。 这是女生纠纷,继续听下去非君子所为。 没一会儿,连长准时从地窝子里上来吹口哨了。 睡眼惺忪的众人从地窝子里鱼贯而出。 两个吵架的女生还没消停。 “你口口声声说是别人送你的,那你说到底是谁送的,咱们去找人对峙,你敢吗?” 王群揪着孙红,说话的声音不小,惹得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连长吼了一声:“赶紧上工了,别吵吵嚷嚷,有事回来再说。” 王群只能压低声音,要强拉着孙红去找人对峙。 孙红无法,只能带着王群去了队伍后的王振东跟前。 三人走在队伍最后,引起了前面队伍里的人的频频回头。 在营地门口和卫扬说话的连长吼道:“都看啥呢,赶紧上工了。” 大家这才加快脚步。 王群拿着手上的围巾压低声音问王振东:“你是不是送给孙红一条头巾?” 王振东被拦住时很懵,听到这话,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头。 王群不耐烦:“到底送没送,送就是送了,没送就是没送,你啥意思啊?” 强压羞意的王振东赶忙道:“我让她帮我送给别的女生了,除了头巾,还有羊油皂,那天正好碰到她,我就让她帮我送了,第二天她说东西送出去了。” 王群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谁?你让她送给谁了?” 被逼问的王振东只能老实交代,声如蚊蝇:“宋露白。” 王群问了几遍才听清。 听清后她语气激动:“她在放屁,人家宋露白自己就买了两条,其中一条和这条一模一样,那天巴扎我们一起买的。” 王振东不可置信的看向孙红,“你骗我?” 被戳穿,孙红脸色爆红,却说不出狡辩的话。 她手心湿润,心虚的抬不起头,嗫嚅道:“你也说了,她要是不要,可以给其它需要的女生,我也不算骗你。” 王群冷笑,“你可真行啊,你就缺这点吗?干这种事不心虚吗?” 万分难堪的孙红用力推了王群一把,“我都说了没偷你东西,谁知道你的头巾被谁偷了!” 孙红羞愤欲绝的跑了,王群在后头骂道:“你本来就偷过东西,我怀疑你有什么问题?” 说完孙红,王群又看向旁边的王振东,“没见过送东西还让别人代送的。” 王振东不赞同的说道:“你刚才有点过分了,都是同乡,以后还要继续共处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该嚷嚷的让不少人都听见,她以后还咋做人?” 王群脸色红了红,又挺直腰杆觉得自己没错。 “要不是她有前科,我肯定不会怀疑并指责她。” 王振东:“那你也不该这样!” 王群:“你找这种人送东西还有理了?你就算找人给宋露白送东西,也该找和她关系最好的冯莹,找我也行啊,再不济找和宋露白住一个地窝子的其它女生,你找谁也不该找她,你看她那副样子,咱就算穷,那也穷的有志气,你再看看她,哪有拾金不昧的气质?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被说脑子有问题的王振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给宋露白送东西时心里忐忑的压根不敢把人单独叫出来,那天要不是正好碰到孙红出来,他就转身回去了。 王群哪懂他之前的心思? 半晌后王振东道:“行了行了,赶紧去上工。这事你别宣扬了,就当我没送过东西,你也别和宋露白说了,也别再去指责孙红。” 虽然孙红做的事不光彩,但站在孙红的立场上想想,他就替孙红觉得难堪。 不就一条头巾和几块羊油皂,何必呢。 想起那天,他还傻乎乎的问宋露白喜不喜欢那条头巾,现在回想起来,宋露白会不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王振东懊悔的拍了拍脑袋。 王群冷哼,“就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她就是讨厌孙红那副小家子气。 在知道孙红就是车上偷东西偷钱的小偷后,王群就开始讨厌她了。 手脚不干净的人是没有做人的骨气的。 王群心里还是生气,但却也打算听王振东的,不会继续找孙红的麻烦,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 可她还是好生气,到底是哪个小贼趁她晾晒头巾把东西偷了? 先前王群闹的动静大,但大部分人没看到事情全貌,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以为是王群说孙红偷了她东西,而孙红说东西是王振东送的。 下午大家劳动时都在悄悄说王振东对孙红有意思,大部分人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丢东西偷东西上,而是在王振东对孙红有意思上。 第85章 逃犯 二十五连这个营地里有两三百号人,男多女少,队伍里有不少大龄光棍汉,哪个光棍汉不想讨个媳妇? 平日营地里谁对谁献殷勤大家都看在眼里,在私下里谈论也是家常便饭。 这种新鲜事是在劳动中解乏、加快时间流速的最佳利器。 可今天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孙红却觉得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都让她心脏紧缩,小偷两个字深深刺进了她心里,将她扎的喘不过气来。 她万分后悔。 她后悔没忍住那点心思,昧下了王振东要送出去的东西。 看别的女生买了头巾,她也想要,可她囊中羞涩买不起。 她头脑发昏打了那样的主意,在事成时心里产生的庆幸和得意此时犹如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她脸上。 孙红无声垂着头拉车时已泪流满面、面皮涨的紫红、抓着绳子的手在颤抖。 她想钻进土里遁走。 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将套绳取下,离开了地里。 注意到才上工就有人脱离队伍的指导员不满的扬声问道:“你干啥去?” 孙红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在哭,她掩饰道:“解手去。” 指导员催促:“不要偷懒,快点回来啊。” 孙红跑起来的背影透着仓惶。 宋露白拿着铁锹看了一眼孙红的背影,问旁边的王群,“你们之前说什么了?” 冯莹抹着汗问:“你那条头巾是她偷的?” 王群不自然的摇头,“不是,我错怪她了。” 宋露白小声说:“你先前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她自尊心肯定受不了,这会儿肯定觉得丢人。” 王群心里本来就在煎熬中,她将铁锹放到一边:“我去找她去。” 她心里还是讨厌孙红,可孙红这么一跑,她的良心又过不去了。 真是讨厌! 六点的日头依然毒辣,宋露白身上一直在流汗,嘴唇因缺水呈现干巴掉皮的状态。 “冯莹,咱俩弄了几车土了?” 拿着草帽扇风的冯莹道:“两车了,王群咋还不回来?” 三人装土拉土可比两人装土拉土省时费力,可两人都拉了来回两次了,冯莹还没回来。 平日里大家上厕所的地方在挖好的沟渠内,人下去后就看不见影子。 沟渠足有两米半深,一条大直渠有几公里长,大直渠上又有不少节点,通出去了不少支渠。 这四通八达的渠道都是大家拼命挖出来的。 大家能上厕所的地方可不少。 可王群和孙红俩人不是去上厕所的,俩人解决矛盾可能会多费些时间,可也去的太久了。 宋露白和王群二人心里不安,干脆去找指导员说明了情况。 荒滩戈壁里算不上稳当,指导员怕出什么事,心里也有点担心。 除了那伙逃掉还没被抓回去的劳改犯人,荒滩戈壁里还有别的危险,野狼、狐狸,歹人… 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族群众多,族群之间言语不通,发生过多起恶性事件。 “你俩叫上住一起的女同志去那边找找,哎不行,还是得叫男同志,万一真有点啥事…” 指导员扭头四顾,看到卫扬的身影从小树林带里出来,对他招了招手。 卫扬先前将该交代的都给指导员和连长交代了,交代完,他又去营地周边几里地内巡视了一圈,着重查看了几里地外的这片矮林带。 巡视结果让他心有疑虑并高度警惕。 因为林带里有人方便过的痕迹,周遭有很多脚印。 营地里的人在营地时,去上厕所应该都会去附近的山堆土丘后,至于白天上工时,应该都在渠里方便才是。 会有人跑到这边方便吗? 那些排泄物是最近才造出来的。 卫扬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指导员挥手,还是指导员高声喊他,他在看到后才加速到了近前。 此时宋露白冯莹和几个男同志正在渠上高声喊王群和孙红的名字。 按理说人就该在附近,听到了肯定会有回应,可喊了许久也没人回应。 这样的反常给了她们不好的猜想。 大家只能顺着渠道边喊边向下查看。 此时宋露白几人离大部队干活的地方至少相距二里地。 宋露白嗓子干哑,站在十字渠道上方,瞥到了下面右侧边沿的一截衣角。 她小心翼翼探头,见孙红满脸是血不知死活的躺在那,衣裳凌乱,大腿露了半截。 宋露白脸色煞白,警惕的望向周边,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对向这边走的男同志说:“你们先去那边看看。” 她跳下渠,先将孙红的衣裳给整理好,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好在还能感觉到鼻口进出的气息,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随后她扬声喊道:“你们过来啊,找到孙红了。” “冯莹在这边了,这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 “那那那,那边有人,他跑了…” 不远处响起了男生们惊慌的声音。 宋露白隐约听到渠内有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心脏跳如打鼓,她抓着渠壁上的草根向上爬。 如果来的是歹人,她不能被堵在这。 驮不动孙红,危险关头,她只能先顾着自己。 刚爬到渠上,眼前出现了一双解放鞋。 来人将她一把拉起,宋露白还没站稳身体,渠下就奔来了一道身影。 渠下的身影黑衣黑裤上沾满身黄土,留着寸头,这个形象和刘丰收告诉她们的劳、改犯的特征一模一样。 渠上几个男同志正向这边追来。 卫扬将她推向一侧,沉声道:“躲一边去。” 随即他立刻跳了下去,正好把来人的路堵上了。 宋露白小心向下探着头,见卫扬出手十分狠辣的和下面的人近身肉搏。 手臂突然被拉住,她下意识大力甩开。 指导员忙出声:“是我,你站一边去,别凑那么近。” “这边、这边还有两个人,他们要跑了。” 男同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与卫扬交手的逃犯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白天他们躲在渠里,夜里才敢去营地找吃的,这几天又没搜刮到吃的,附近几十里都是荒滩戈壁,没办法他们又绕回来了。 体力不支,正是虚弱的时候,自然也不是身高近一米九、身强体壮又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卫扬的对手。 卫扬一脚踹在逃犯肚子上,逃犯连叫都叫不出来,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指导员跳下去帮忙之前对宋露白道:“你回去多叫些人过来。” 第86章 意外的人 宋露白扯着嗓子边跑边喊,叫来了不少人。 这边卫扬在大渠上方追着逃犯,跑起来一步能跨出两米远。 好在下面的逃犯只在渠底下奔逃,而渠是有尽头的。 卫扬在下面的逃犯上来之前跑到了尽头上方,截住了对方的去路。 下面的人慌不择路又开始往回逃… 不过几分钟,卫扬又制服一人。 而渠道上方的地面上,还四散奔逃着三人。 赶来的男同志们齐齐追了上去。 卫扬弓腰扶着腿喘着粗气,看着几人逃跑的方向。 今天他身上要是佩戴了武器,这几个人一个也逃不过百米远。 气还没喘匀,他又拔腿追了出去。 上面追凶追的轰轰烈烈,下面宋露白和冯莹正在探王群的鼻息。 王群鼻子在出血,后腰有个血窟窿,这个血窟窿还是俩人在把人扶起来的时候才看到的。 鼻息微弱,手腕上的脉搏还在跳动,人还有气。 “水、水…” 干哑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二人齐齐回头看去,见先前伏倒在地无声无息披头散发的女人自己支着身体坐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宋露白瞳孔骤然放大。 对方的瞳孔也缩了缩。 宋露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刘梅。 是的,这位竟然是刘梅。 哪怕对方狼狈的灰头土脸,身体瘦弱到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宋露白还是在第一时间把人认了出来。 刘梅瞪着凹陷的双眼看向冯莹,乞求道:“能不能给我弄点水来,我快渴死了。” 冯莹准备起身,宋露白拉住她的手臂:“一会儿把人弄到上面再给她喝水,她是逃犯。” 冯莹诧异。 明明这位女同志看起来和王群一样都是受害者,宋露白咋知道她是逃犯? 刘梅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她为什么这么倒霉? 她好不容易从那个吃人的地方逃出来,徒步逃到离她的改、造地至少相隔百十公里的地方,到了荒滩戈壁上倒霉的碰到了这群逃犯,被迫和他们一起流亡,可现在,她竟然又碰到了宋露白。 若是没有碰到宋露白,她会被当做受害者救出。 在和这群逃犯流亡的这些天,她一直在装傻子和哑巴,那行人根本就不知道她也是逃犯。 男性劳、改犯到了地方都会被剃光头、穿黑衣、戴脚链,女性劳、改犯虽然也会穿黑衣,但不会被剃光头,也不戴脚链。 她能逃出来,全靠自己胆大、敢想敢做。 本来劳动改、造上六年就能重获自由了,但那里实在是太苦了。 她知道哭泣没有用,眼泪没有价值,她却忍不住天天哭。 每天要打七百块砖坯,她起早贪黑、手指尖全都烂了也打不够任务数,她甚至还在土坯场里不止一次捞出来过颅骨和齿骨,每捞出来一次,她就得连做几天噩梦。 吃不饱、睡不好、天天做噩梦、每天一睁眼就面临着做不完的活,她就算是土生土长做惯了农活的农村人,在过了一段那样的日子后也要崩溃了。 六年何其漫长,每天她都度秒如年。 她本想着摆脱这群逃犯后找个地方想办法混个身份,以后再慢慢想着怎么办,现在这一切即将被宋露白毁了。 这边有很多盲流!这边搞建设需要人!这边还需要很多女人!她的生路明明就在眼前! 心里的恐惧让刘梅心脏紧缩,她匍匐着上前去抓宋露白的手臂,用眼神向宋露白哀求。 宋露白读懂了刘梅的意思。 刘梅在求她不要戳穿她逃犯的身份。 如果戳穿了,刘梅将会面临刑罚加重的惩罚。 宋露白没有丝毫心软。 在她梦里,她足足死了三个未婚对象。 事实证明李光明的“死”是刘梅一手推动造成,那另外两个呢? 眼前的刘梅是条心狠的毒蛇。 身为劳动改、造的犯人,她竟然都有胆子出逃,她的心性和一般人决然不同。 据卫扬所说,刘梅没有被送到六分场来,她是从别的地方逃过来的。 宋露白挥开她的手臂,冷漠道:“你胆子真大,身为劳动改、造的犯人竟然还敢逃出来,我不会帮你遮掩的,你别做梦了。” 刘梅浑身颤抖,她快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碰到宋露白,绝了她的生路? 她嗓音嘶哑,乞求中带着绝望:“我可是你嫂子!” 宋露白:“林书红又不是我亲哥,你差点害死一条人命,你犯了罪,还想逃脱惩罚?” 见刘梅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宋露白又道:“本来等你刑期满了,就能和林书红、林锦瑶团聚了,他们为了你将户口迁来了疆省,估计就在你服刑的地方,你不知道吗?” 刘梅呆愣在当场。 “我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我要是知道…”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出逃了。 不出逃,就不会白白被这些逃犯糟蹋,不会面临罪加一等的境遇。 刘梅失魂落魄的瘫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的冯莹都听呆了。 冯莹对宋露白的家庭情况产生了好奇,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二人齐心协力准备将王群抬上去,却因为体力不够始终无法把人抬上去。 许是两人的动作弄疼了王群,她抽着气睁开了眼。 两人很是惊喜。 “你可要撑住,你后边流了不少血,一会儿我们喊人把你背上去。” 王群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疼啊…” 看她疼的脸都拧起来了,宋露白鼻子有点酸,眼泪差点落下来了,“你先忍忍…” 王群打断她:“孙红,你们看到孙红没有?她、她…”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追来这边找到孙红时,见孙红正被一个黑衣男人压在渠里。 眼见对方快要得逞,她只能搬起渠上的土坷垃往下砸。 周身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推了下去,然后她不光挨了揍,还被后面的人捅了一刀。 晕的迷迷糊糊时,她感知到身体被拖动,等再醒来,就是现在。 不知道孙红怎么样了。 宋露白安抚道:“你别急,她还有气,身上的血还没你流的多。” 王群摇头:“不是…” 宋露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你别操别人的心了,她还有气,人没事。” 第87章 是仇非亲 刚经历了生死,之前那点不愉快已经完全被王群抛到脑后。 王群后悔之前给孙红难堪,如果没有发生先前的矛盾,孙红就不会遭受那么可怕的事情。 在被人向上抬时,王群再也坚持不住的晕了过去。 男同志们小心翼翼的抬着人往回走,这边刘梅紧紧攥着宋露白的手臂,让她挣脱不得。 “过去是嫂子错了,嫂子已经得到了报应,你就帮帮嫂子,嫂子再被送回去,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你让嫂子变成盲流,只要你不指认我,再和那个女同志说说,我就能和你哥团聚,我以后会老老实实和你哥过日子…” 宋露白使劲掰她的手,“我不能给你遮掩,如果到时候你的身份暴露,我也会被牵连,你别想害我。” 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帮刘梅。 通过梦里那本书,宋露白知道明年可能会有一场洪流袭来,这种事要是被发现,她绝对完了。 就算不为防着以后出事,她也不会帮刘梅做这种瞒天过罔顾法律的坏事。 刘梅咬牙,威胁道:“你就不怕书红知道了,到时候再告诉他爸。” 宋露白知道,这才是刘梅的真实面目。 她冷笑道:“你想给谁说就给谁说,林大海又不是我亲爹,我都到边疆支边了,他能拿我咋样?我还怕了他不成? 哦,对了,你被抓走后,林大海去找了林书红,林大海让林书红和你离婚,不知道等你服刑期满后,你俩还有没有缘分继续做夫妻。” 刘梅凹陷的双眼瞪大,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片刻后她道:“你都说了,书红带着孩子到这边找我了,他不会和我离婚的。” 一定不会的! 她逃跑后经历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要是林书红知道了,肯定会和她离婚。 示弱不成,威胁也不成,刘梅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刘梅没你这样的亲戚,以后咱们不是亲戚,而是仇人。” 宋露白甩着被她抓疼的手臂,语气嘲讽:“你是不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劳、改犯亲戚,你看谁想要?” 不远处男同志们将那三个逃犯雄赳赳气昂昂的押回来,他们一个个神采飞扬,仿佛打了胜、仗。 待卫扬到了近前,宋露白走到跟前压低声音道:“那位妇女也是逃犯,还是我名义上的嫂子,你知道的。” 卫扬诧异看向披头散发宛若流浪者一样的刘梅,意外于刘梅竟然也在这里。 因为要追捕逃犯,他看过犯人们的名册,了解过逃跑的犯人们的情况,知道刘梅这批从豫省阳城发配来的不在六分场。 疆省地域广,每个分场片区很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少说要穿越五十公里的地带。 宋露白这个嫂子是个能人。 大家伙把五个人押回了营地,连长对众人道:“都回去继续干活,赵爱国,老刘,老七,你们几个留下。” 连长点了几个男同志是为了押送这批逃犯。 看到王群和孙红的状况,连长又让宋露白和冯莹也跟着去场部卫生所。 两个女同志身上的血太吓人,怕两人出事,指导员让赵爱国开着拖拉机赶紧出发。 五个逃犯被收拾的不敢抬头,让上车就上车,让挤成一堆就挤成一堆,看起来很是听话。 指导员先前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挨了几下重的,看到这几人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腿就给了几人几脚。 “卫同志,不是说跑了八个?这才五个,剩下几个不会还在我们这边躲着?那他奶奶的这些王八不是还要祸害人?” 卫扬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有可能,得加紧防卫,一会儿到了场部,我会从部里调出人手。今天晚上你们就得组成值班巡逻的队伍。” 指导员一脚踹到离他最近的逃犯身上:“你们自己交代,剩下三个人去哪了?” 刘梅抬头看了一眼,嘴唇嗫嚅,片刻后又低下了头去。 一直注意着刘梅的宋露白指向刘梅:“她也是逃犯,不过是其它地方跑来的,她兴许知道。” 五个逃犯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刘梅。 这女人自从碰到他们,只会呜呜啊啊的叫,他们干啥她都不反抗,明明是个老实又好欺负的哑巴,咋会是逃犯呢? 刘梅知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没法逃了,干脆看向穿着一身军装的卫扬,“同志,我要是交代,算不算戴罪立功?” 逃犯们不可置信,刘梅竟然不是哑巴!敢情之前都是装的! 卫扬如实点头:“算,组织上会根据你交代的情况酌情处理你的问题。” 刘梅:“剩下三个中两个朝马家渠的方向跑了,还有一个在半道上抢劫,人被别人打死了,尸体就在涧沟里躺着,那片都是芦苇荡,具体地方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对这边也不了解。” 五个逃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垂下了头。 卫扬眯着眼看向几人,“她说的属实?” 五人忙点头,“对的对的。” 刘梅心里的那口气松了。 她就知道这五个人不会拆穿她的,毕竟其中死了的那个人是前天他们自己内斗错手杀的。 她主动帮他们遮掩,这几个牲口应该不会把糟蹋过她的事情说出来。 他们说出来就意味着刑罚会加重,好在这几个人不蠢。 看着几人的眉眼官司的卫扬唇角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刘梅和这几人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现在不问,是因为场地不合适,等到了场部,把人送回去,该交代的都得交代出来。 拖拉机突突突的带起一路烟尘,到了场部卫生所时,宋露白的脸都被震麻了,下车时头上的碎发还保持着惯性在空气中轻轻舞动。 “这边医疗条件肯定比不上市里,平时也就治个外伤和头疼脑热的,检查后要是有大问题,你们来找我,我给你们找车把人送到石城去。” 卫扬轻轻松松的抬着高大个孙红往里走,宋露白无意间看到他的袖子上一片暗红的濡湿,提醒道:“你胳膊上也有伤口,得处理一下。” 卫扬沉声道:“不碍事,小伤。” 宋露白无语:“那也得处理。” 之前他抓起人来那个不管不顾的猛样,一看就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个好身体,就像一座房子没有地基,盖好的房子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可不能不在意。” 卫扬唇角微弯,心情颇好的说:“宋同志说的是。” 第88章 做不成朋友 卫扬和指导员把人送到医院就去忙逃犯的事了。 宋露白和冯莹在医院照看着孙红和王群。 王群失血有点多,后腰处的血洞看起来很吓人,好在伤口不算深,没伤到里面的脏器。 孙红身上有少许擦伤,最严重的额头上的伤已经凝固了。 病房里三张床,另一张床上没人,倒是正好给宋露白和冯莹提供了休息的地方。 孙红在天擦黑的时候醒来,宋露白找医护人员借了茶缸子,给她倒了热水。 “还烫,等凉了再喝。” 孙红面无血色,直喊头疼,宋露白看她要用手碰头,忙阻止道:“别碰别碰,医生说你可能会脑震荡,你现在脑子里面是不是嗡嗡的,感觉很不安稳。” 孙红难受的红着眼点头,“耳朵里嗡嗡的、头疼、哪哪都不舒服、眼睛看东西也晃,我好难受。” 冯莹安慰道:“这都是正常的,医生说你的头部被外力袭击过,这都是脑震荡的症状,过几天可能就恢复了,你别心急。” 孙红动了动手:“王群呢?王群怎么样了?她为了救我被人推下去来了,她好像被人扎了一刀。” 宋露白指了指她旁边的床:“就在你旁边躺着,你现在别操心那么多,那五个逃犯已经被抓住了。” 孙红沉默的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 她犹豫的问:“是谁先发现我的,我的衣服、还、还整齐吗?” 宋露白心中犹疑,压低声音:“是我给你整理的衣服。” 孙红看着宋露白,开始流泪。 宋露白无措:“你别哭呀,会加重脑震荡的症状。” 她的安慰没有任何作用,直到护士进来换药。 孙红紧紧抓着护士的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护士是已婚人员,在问了几句后知道了孙红的顾虑,直接道:“我们检查过了,你没事,身上好好的,没有其它问题,放心。” 孙红的哭声这才弱了下去。 病房内安静下来,没一会儿门被推开,卫扬和指导员一起进来了。 指导员手上拎着四个大馕,卫扬手里有两个饭盒,还有几双筷子。 “咱25连穷的叮当响,钱和票都不凑手,我只能给你们买了馕送来,宋露白,你和冯莹这几天克服一下困难,吃点馕将就一下。” “至于孙红和王群,她们是伤患,等醒了后就吃食堂的饭,多吃点带汤水的,好消化,治疗费用和伙食费不用担心,咱可以报销,最关键的是要把身体养好。” 一张馕顶宋露白的两张脸大,上面缀着不少芝麻,看起来还是很诱人的。 反正在医院守着又不用干活,天天吃囊也可以。 卫扬将饭盒放在桌上:“这是我们食堂晚上剩的菜汤,你们将就着吃。” 冯莹心道:要是宋露白不在这,她估计都喝不上这口菜汤,这位卫同志啊,就是司马昭之心。 指导员笑呵呵:“卫同志就是好心。你们食堂的伙食是真不错,汤里还给打鸡蛋,我都有个把月没吃过鸡蛋了。” “行了行了,咱们在这,你们女同志也不方便,我们回去还有事,就先走了。” 卫扬单位的食堂伙食确实不错,菜汤里不但有鸡蛋,还有切成小块的豆腐,西红柿汤底上漂着翠绿的青菜,还有一股香油味,可比营地里的大锅饭菜汤稠多了。 馕饼干巴巴,顺着菜汤下肚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天上午王群终于醒了。 她的伤口在后腰,趴着睡了一夜醒来后很难受。 王群翻身后正好和睁着眼的孙红面对面。 因伤口疼痛,龇牙咧嘴的王群再见到孙红时多少有点尴尬。 “那啥,我得向你道歉,之前是我不对,害你差点丢命。” 孙红有点别扭,“你昨天还救了我,咱们算扯平了。” 王群点点头,“那行,以后咱们就算没过节了。” 孙红浑身不自在的背过了身去。 她也不知道能继续和王群说什么。 就算此时言和,以后她也不想和她打更多交道。 她既无法面对真实的不堪的自己,也无法面对别人眼里不堪的自己。 就算此时握手言和,她们也做不成朋友。 宋露白和冯莹进来时就觉得病房里气氛很怪。 王群快被病房里的气氛搞窒息了,她埋怨道:“你们去哪了,我又饿又疼,呜呜呜…” 冯莹安抚道:“好好好,马上给你安排米汤。” 宋露白扶着孙红下床去厕所时,孙红小声说:“宋露白,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对不起。” 宋露白有点懵:“你对不起我啥了?” 孙红语气没有起伏的说:“王振东之前送你的羊油皂和头巾都被我昧下了。”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可笑,竟然做出这种轻易就能被人拆穿的事,可你不知道…算了,我就是那种人,但我以后绝不会再偷东西、再占任何人便宜。” 她家里八个兄弟姐妹,从小她被寄养在乡下,她从没有吃饱过,没穿过一件新衣服。 八岁时她被亲生父母送了出去,她的养父养母都是城里人,三十多还没有孩子,但在养了她后五年,养父母连着生下三个子女。 她这个养女又开始变得无人在意。 她必须得带好弟弟妹妹,必须做好家里所有的家务,必须让养父母都满意。 她从不敢多吃多占,养父母也不会特意给她买任何东西,她小心翼翼又卑微的在那个家里活着。 哪怕是一个很便宜的发卡,她都不曾得到过,她极度渴望的想拥有。 第一次出远门,她在火车上偷了东西和钱,被发现后她无地自容。 王振东送东西时她再次起了贪念。 王群说的对,偷东西是没骨气的表现。 人得有骨气才行。 她轻声承诺:“再也不会了。” 宋露白没想到她还做了这样的事。 说实话,此时她对孙红的感官更不好了。 明明上次道歉时孙红就说了不会再偷东西,这次虽然不是偷东西,但性质也差不到哪里去。 哎,算了,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几个月后她们都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没必要为做不成朋友又可能会分离的人和事分神。 此时的宋露白想不到在洪流来时,是这个她觉得注定做不成朋友的孙红帮了她一把,才没让她被洪流淹没。 第89章 夫妻相见 距刘梅和五个逃犯被捕已经过去了三天。 在分开审讯之下,刘梅为五个逃犯遮掩的事实已然败露。 上头已经知晓逃走的八人做了多少恶事,也知道从二分场逃来的刘梅被这些人抓住后遭遇了什么。 刘梅是二分场的劳、改犯,事情调查清楚后六分场这边自然要通知二分场,要么二分场派人过来把人带回去,要么六分场派出人手把人送过去。 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二分场机、关接到了通知,传达室再派人去土坯厂告诉守着劳、改犯人们的负责人。 二分场土坯场外。 黑了瘦了的林书红牵着林锦瑶在太阳地下站着。 知道刘梅被发配到这边来,林书红带着孩子坐火车直奔石城下的二分场。 地方容易找到,户口迁过来也容易,但好工作在疆省太难得了。 这边机、关单位干部最低也是读了团校的高中毕业生,其它好单位也大都不缺人,就算缺人,也轮不到他这个外来户。 更何况他这个外来户还有一个劳、改犯妻子。 哪怕林书红也是高中毕业,在来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跑断了腿都没找到满意的工作。 没工作就没粮食关系,他又不想带着孩子去连队干农活,没办法,他只能去了场部工程队。 工程队是卖力气的,主要人员构成一部分是前些年口里闹饥荒逃过来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盲流,一部分是劳动改、造结束的犯人。 只要每天完成劳动任务,工程队不但管一日三餐,每月还给发三块钱。 是的,只有区区三块钱,和他过往的工资相比,这点钱只是他工资的一个零头。 离了乡他才知道自己过去的日子有多滋润。 可他不能让孩子的妈一个人在这边吃苦。 工作稳当后,他今天才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来土坯厂。 听工程队的人说,土坯厂的活计重的和工程队有的一拼。 刘梅那身子骨哪能受得了啊。 林书红的脸皮在日头下被晒的发烫,林锦瑶眼巴巴瞅着土坯厂的大门:“爸,我们今天能见到妈吗?” 话落,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走到近前。 “你俩回去,刘梅逃了,逃走十来天了。” 出来的队长狐疑的看着二人,“刘梅就没去找你们?” 林书红不可置信,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恰好此时,传达室来报信的人骑着自行车到了近前。 “赵队长,正好你在外面,你们这逃跑的那个女犯人在六分场被抓住了,你们这边得去几个人把她接回来。” 林书红:“…!” 是孩儿她娘吗? 咋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赵队长点头,“我知道了。” 来报信的人匆匆的走后,赵队长看向林书红说:“你们三天后再来,等你来了,我们会安排你们见一面,你们人都来了,她以后应该能安分了。” 林书红:“同志,她逃跑,会导致劳动改、造时间加长吗?” 赵队长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肯定的,具体情况得等我们和六分场那边做了交接再说,到时候会通知你们,不过你以后得好好劝劝她,好好表现可以减刑,再跑就是罪加一等。” 林书红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回到集体宿舍,林书红拿出纸笔给他爹林大海写信。 信里他将张翠把钱都要走的事说了,又说了这些日子他带着孩子的艰难,言语间透露出几分后悔。 信的结尾他写道:“爸,对不起,出了门才知道过去你对我是真的好,我就是个不孝子,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你和张姨要好好过日子。” 信折好时,他脸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 后悔? 后悔个屁。 不孝子?他爸就没把他当亲儿子,不然当初不会一点忙都不肯帮。 这信寄回去,他爸应该会想办法给他弄点钱和全国粮票来,就能缓解他坐吃山空的窘境了。 三日之后,林书红顺利见到了被带回来的刘梅。 一家三口抱团痛哭。 刘梅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悲从心中来,哭的差点撅过去了。 心疼至极的林书红劝道:“你以后好好表现,争取减刑,你别害怕,我和锦瑶都在这陪着你,等你服完刑了,咱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刘梅涕泪横流的点头,拍打着他的背,哭着埋怨:“你为啥不早点来?为啥不早点来啊…” 一旁的赵队长心里叹气。 要是刘梅男人和孩子早点来,刘梅就不会跑,她不跑,就不会被那几个人糟蹋。 不过这得怪刘梅自己,她要是不跑,老老实实劳动改造,就不会受那些罪。 夫妻俩这情况,刘梅先前的遭遇他们是不会告诉林书红的,要是说了,这三口之家说不定得散。 林书红一家三口久别重逢之际,在卫生所照顾孙红二人的宋露白和冯莹要回营地了。 两个伤患已经恢复到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指导员便不让她们在这浪费劳动力了。 这几天病房里又来了一个病人,宋露白和冯莹二人夜里只能趴在床边睡,虽然夜里睡不好,但不用从事大量的体力劳动,不过短短五天,宋露白的皮肤就白回来了,气色也比之前好。 到了武、装部门口,值守人员看到俩人手里的饭盒,对着俩人嘿嘿一笑,然后就往里头跑。 冯莹呵呵笑:“某人的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喽。” 宋露白不自在的掐她,“胡说八道啥呢,人家送来的菜汤和饼子没进你肚子里?” 冯莹:“就是进了我肚子里,我才替你心虚。” 宋露白将刷干净的饭盒掀开:“心虚?那你照着我给的钱拿相同的数出来。” 盒子里有两块钱,是宋露白给卫扬连着五天给她们送了七次菜汤结的饭钱。 一共送了七次,每次都是满满的两盒,这分量让两人就着馕饼吃的饱饱的。 冯莹开始掏兜,就摸出三毛七分钱,“不够咋整。” 宋露白不客气的拿过钱后放进饭盒里,将饭盒盖好。 “这些应该够了,这下咱就不是吃白食的了。” 卫扬对她什么态度她能感觉的出来。 现在她还没有谈对象的打算,他的好意她只能用钱结算清楚。 第90章 打探 接到消息的卫扬很快就出来了,接过饭盒后将宋露白喊到一边。 冯莹趁机和在门口挤眉弄眼的男同志打听情况。 “你们副部、长是哪里人啊?年纪多大了?还没结婚呢?他现在属于什么级别?每个月的工资大概有多少?” 小刘:“…!” 现在打探情况都这么直接的吗? 小刘也直来直往:“你是为你自个儿打听的还是给别人打听的啊?” 冯莹朝着宋露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卫同志态度这么积极,我还能是为别人打听的吗?” 小刘一笑,自豪道:“我们副部、长现在是副、团级干部,他是上过战场的,立过不少大功,一等功四次,二等功三次,作为战斗英雄在多个讲座上进行演讲,还去军校进修过,在我们心里,他就是这个。” 小刘自豪的竖了个大拇指。 冯莹都听的心潮澎湃。 卫扬要是对她有意思,她听到这些可能就不客气了。 “你还没说他年纪多大了。” 小刘小心翼翼问:“宋同志多大了啊?” 冯莹不确定的说:“十八九,反正还没二十。” 小刘比划:“我们扬哥今年二十六。” 怕她们嫌卫扬年纪大,小刘赶忙补充:“我们扬哥参军参的早,十五岁就参军了,他现在是副、团级干部,他这个年纪能升到副、团级,在部队里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且大几岁根本就不算啥,在咱们疆省,男的比媳妇大十几岁的不是没有。” 这个情况冯莹知道。 xj兵、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这边就地转业的军人有不少都娶不到媳妇。 听营地里的老军垦们说,头些年兵、团里压根就没有幼儿园和小学等学校,因为没有孩子出生,直到司、令从口里迁来了万把个女兵,留在兵、团的军人们才慢慢在这成家生娃。 幼儿园和小学慢慢建了起来,现在还有了初中高中。 从口里陆陆续续迁来的女兵和男同志相比,在人数上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兵、团还有一大批大龄且未婚的光棍汉。 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嫁给三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不算稀罕事,并不会被人诟病。 从卫扬的年纪看,他也就比宋露白大几岁,差距不算大,冯莹觉得俩人能处。 这边,卫扬特意把刘梅的情况告诉了宋露白,并言明二分场距离六分场有近百公里的路程。 宋露白再次感叹疆省的地盘大。 都是石城总场下的分场,却相距百公里远。 卫扬没话找话,“你以后要是想去看她和你哥,可以叫我陪你一起,你自己上路不安全。” 宋露白摇头:“林书红不是我亲哥,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好,我应该不会去找他们。” 他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道完别她准备走了,见他还欲言又止,宋露白直言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呗。” 卫扬不知道该不该把刘梅之前的遭遇告诉她,想说又觉得没必要,没什么意义,这种事情他不好张嘴,她一个大姑娘也没法听,话头一拐道:“我过几天可能还会去你们连队,你要想吃东西,可以把钱和票提前给我,我帮你带。” 人家都这么说了,宋露白就不客气了。 她手里有钱和几张全国粮票,几张粮票加起来有三斤八两。 粮票都是有时限的,再过半个来月就用不了了,她干脆将粮票全部掏出来递给他,又掏了三块钱出来。 “都要大肉包,谢谢了。” 卫扬唇角微勾。 他觉得两人这样客气的相处还挺不错。 他看了看粮票:“日期快过期了,我找人给你换时间长点的,这样你能多吃一阵子。” 宋露白欣喜,“那可以,多谢你了。” 卫扬点点头:“不客气。” 挥手道别后,宋露白和冯莹一起去场部路口等赵爱国开着拖拉机过来。 上午指导员来的时候说了,赵爱国下午还会来一趟,让他们在七点之前在路口等着。 二十五连是新建的连队,连队的营房近期才准备开始盖,地里还没有种菜种粮,自然没法自给自足,所有粮食物资都得从场部调配,新鲜的蔬菜隔三四天就得从团部拉一趟,不方便是一方面,份额太少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如果连队自己有菜地,在吃菜上就不用特别节省了。 武、装部里,小刘贼眉鼠眼的邀功:“扬哥,我刚才可是帮你说了不少好话,那位冯同志帮宋同志打听你呢,我把你过往的辉煌事迹都说了,你咋样也是部队里年纪最小的副、团、级干、部,我觉得你们有谱。” 卫扬瞅他那丰富的表情:“你不该在武、装部,呆在这是屈才了。” 小刘挺直胸膛,觉得领导终于看到了他的才能,兴奋问道:“那你说我该去哪?” 卫扬语气悠悠:“唱戏班,就去表演那个换脸,群众肯定爱看。” 小刘:“…”! 小刘一巴掌拍在卫扬手臂上,哼道:“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你年纪也不小了,按理说扬哥你条件不错,不该耽误到现在还没结婚。” “duang” 猝不及防的被小刘拍了一把,卫扬手上的饭盒落了地,饭盒里的钱掉了出来。 看到这些钱,卫扬轻轻摇头。 小刘叹气:“哎呀,宋同志和冯同志是真客气,不过就是辜负你的好意了。” 食堂每顿的饭量都是有数的,这几天每天给宋露白送到医院的两盒菜汤其中一份是卫扬自己的定量。 卫扬想要多打一盒菜汤,也只能另外掏钱,不过再想要第三饭盒的菜汤,花钱也买不到。 场部路口,用草帽扇风的冯莹问宋露白:“你多大了?” 按农历算,三天前是宋露白十九岁的生日,冯莹要是不问,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了十九岁的生日。 宋露白一直认为生日只是用来计算年龄的,但她在梦里看的那本以林锦瑶为主角的书里,林锦瑶当了母亲后还大张旗鼓的给孩子庆祝生日。 生日好像没有庆祝的必要,但有仪式感的庆祝一下好像也挺不错。 “咋了,你问这干啥?” 冯莹大概是被小刘传染了,挤眉弄眼道:“我帮你打听了,卫扬同志今年26岁,是最年轻的副、团级干部,工资我没打听出来,但肯定不少,十五岁参军,立过大功,读过军校,未来肯定是前途无量,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这样的冯莹让宋露白想起了她妈张翠。 张翠当初打听李光明的情况时也是这样迅速的。 “吃了人家几顿菜汤,就被收买了?” 冯莹呸道:“可别不识好人心,说句真心话,这么优秀的男同志,但凡他献殷勤的对象是我,我绝不可能让他溜走。” 第91章 新房 冯莹说的是真心话。 卫扬的条件听起来是真的不错。 宋露白听后心里也动了动。 她的户口已经落在了疆省,没有意外的话,以后她应该会在疆省安家落户。 “既然他条件不错,为啥26了还没结婚?” 冯莹一愣,“就是呀,咱这个岁数家里都给相看起来了,按理说他就算在部队,部队的干、部领导们也会想着给手底下没成家的人张罗,他不该到这个年纪还没成家。” 冯莹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不能急,反正咱们之后不知道会被安排到哪个单位去,咱先慢慢了解着。” 宋露白笑了笑,“你可比我着急。” 冯莹解释道:“咱这不是对军、人天生就有崇拜的心理嘛,他又是干、部,在我看来就是有责任心的男人。” 她掰着手指头说:“军人干、部工资一定不低,人长的也不错,他看起来是个可靠的,感觉都是优点啊。” 不止冯莹这样想,宋露白心里对军、人都天然有一种信任感。 俩人说话时,拖拉机突突突的到了近前。 赵爱国开着拖拉机载着指导员到了路口,车斗上装着粮食和一些农具。 上了车斗,俩人看到了放在菜旁边的一大包纸皮硬糖。 “咱连队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都买得起糖了。” 指导员笑说:“啥呀,四天后连队八对新人结婚,这些糖到了那天发给大家伙。” 指导员说着话,手伸进没扎口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糖给俩人。 糖纸下的糖体是白色的,入口之后只有甜味,没其它水果味。 这是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糖,对宋露白她们来讲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赵同志,恭喜了啊。” 赵爱国听到话,回头时嘴笑的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冯莹问指导员:“才八对结婚的,咱们连队现在未婚的男同志还多着呢,那剩下的人咋办呀?” 男光棍少说有一百五十个。 指导员道:“这个不急,听上面说今年还会再来几批人,今年不来明年后年还会往这边迁人,到时候我和连长多去要点女同志回来。” 拖拉机回到二十五连营地时,上工的大部队还没回来。 地窝子不远处的砖块堆处盖好了一间房子,指导员说是盖好的厕所,已经可以使用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大家伙终于不用跑到土丘后面跟做贼的一样上厕所了。 除了这座盖好的厕所,工程队的人正在建房子,地基都打的差不多了,一座座砖房正在成形中。 指导员看着那片房子,眼中都是笑意,站在棚子下给宋露白二人以及已经已经开始做饭的炊事班女同志说:“咱们也算是占了便宜,虽然咱们连队被派来开荒,住着地窝子,平日里给粮给菜给的不算大方,但咱们连队即将成为咱们分场第一个全砖房,其余连队虽然没住着地窝子,但他们住的是泥坯房,等咱们连队的砖房都盖好了,砖厂才会给其它连队打砖,他们住上砖房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宋露白道:“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以后咱连队的人就都能住上砖房了。” 地窝子好挖,但都没装门,夏天住进去虽然凉快,但冬天并不保暖,也没法烧火取暖。 过些时日工程队把砖房都盖好,年前尽可能的多开荒地出来,来年连队就能实现自给自足了。 虽然宋露白只是在这呆了几个月,但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也对这里生出无限希望来。 指导员走了,在灶前忙活的女生看向宋露白俩人,“王群和孙红咋样了?” “还得再养养,不过没大碍了。” 女生甩着手上的水到了近前,小声问:“她俩没被…那个?” 宋露白眼睛瞟了过去,定定的看着这位女同志,冯莹的脸也拉了下来。 “谁胡说八道呢,她们是被打伤了,没受其它伤害,谁在背后编排难听话了?” 宋露白看向在案板前切菜一直没搭理她们的卢双双。 她的直觉告诉她卢双双没少在后嚼舌根。 道歉事件过后,卢双双再见到她们这批新来的就无视。 女生忙摆手:“我就问问,也没到处说,没有是最好,不然就太可怜了。” 低头切菜的卢双双唇角微扯。 冯莹见她这副模样就想说难听话,又觉得和这种人计较没什么意思,闹大了反倒对王群和孙红的名声不好。 “离天黑还有一两个小时呢,你们该下地了,都偷了这么多天懒,回来了还想偷懒?” 卢双双这话说的让冯莹火冒三丈,宋露白拉住她说:“走,咱们确实该去地里了。” 半道上冯莹还在骂:“我们是去照顾病人的,在医院是比下地轻松,但谁想偷这个懒?怎么到她嘴里她俩受伤反倒是好事了?” 宋露白:“犯不着跟她计较,一计较就生气,没必要,反正过几个月咱们就走了。” 比起五天之前,渠又向前推进了不短的距离,女同志们这边拉的土在荒地上堆成了一片片大大的土丘。 二人加入翻土的队伍,拿着铁锹开始挖地,将土堆均匀的摊在周围的小片土地上,再将新土和“老土”混合。 干了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忆起了几天前在地里挥汗如雨的日子,手心的茧开始发痒发疼。 天蒙蒙黑时,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地,路过那片成形还没完工的砖房,大家伙眼里都是笑意。 甭管是从城里来的还是从村里来的,看到这片砖房都觉得日子很有奔头。 大家伙这么辛苦劳动不就是为了有房住,吃上饱饭?等地开出来种上庄稼,连队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 “连长,到时候房咋分啊?盖的够不够分的?” 人群中扛着坎土曼的连长抽着烟说:“保管够分,等盖好了,第一批先分给结了婚的两口子,一家两口一大两小三间套房。” 光棍汉们不服:“这凭啥他们能有老婆,还能先给分房?咱没老婆就算了,分房还落在后头。” 连长瞪眼:“咱连队结了婚的人一直都是各住各的,哪有夫妻一直分开住的?就得先紧着小夫妻,不过你们都别急,按照规划的,咱们这么多人都有房子住,咱们的房子绝对够住。” 第92章 不公平 不管是从哪个城市来的支边青年,在他们报名时报名点的负责人说的都是来了就分配房子和工作。 结果大家伙到了这边,基层各个连队分配的住房不是地窝子就是土坯房,分配的工作是去地里做农活。 吃的集体大锅饭,一天三顿基本管不了饱,劳动累到人想逃跑。 现下好了,虽然在伙食上还是得将就,但住房改善就在眼前,让他们对未来升起无限希望。 连长的情绪也很好昂扬,他鼓励道:“大家好好干,今年把荒地开出来,明年种上粮食,只要交够定下的量,剩下的就是咱的,咱就不用问场里要份额了,这开出来的一片地专门种上蔬菜,一个多月咱就能吃上自己连队种的菜了,明年就能吃上瓜果了。” 连长自己想想明年的日子都觉得美。 今年被分到这边开荒,他也觉得困难,这几个月也确实困难,可几个月后场部就先决定给他们连队盖砖房,可见上面的领导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 这日子啊,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今天晚上吃的是干饭,干饭是由少量大米和壳没脱干净的小米煮成的,至于菜,是盐水煮的包心莲花白菜。 照例是近二十人一盆菜,大家端着家伙什吃的香喷喷。 工程队的人这几天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他们只是简易的在地上搭了木棚子,因为搭棚子的材料有限,所以棚子面积不大,只是有个乘凉吃饭的地方,至于睡觉,芦苇铺就在太阳地下,条件看起来很艰苦。 此时工程队的人也在吃饭,饭和二十五连的人吃的一样,因为工程队的饭也是卢双双她们做的。 又多了几十个吃饭的人,二十五连炊事班的女同志们都觉得忙不过来,这几天做饭都跟打仗一样,李慧君对连长提议道:“连长,吃饭的人多了,炊事班人手不足,我们比以前还早半小时回来也来不及,咱手忙脚乱的一会儿都没闲着,你再多安排几个人手。” 连长和指导员商量后说:“正好咱准备在刚开出来的地上种片菜,得分出个种菜班出来,这样,分出来二十个女同志,既做炊事班的活,也做种菜班的活。以前炊事班的自动归入这个班,剩下的人手由慧君你来挑,慧君你以后就是炊事班和种菜班的班长。” 李慧君是二十五连里最年长的妇女同志,也是炊事班的班长。 她已婚,丈夫也是二十五连的人,平日里带着炊事班的女同志在灶台前忙活,在地里劳动时也是所有女同志们的表率,算是二十五连里的好大姐。 李慧君点点头,当场就开始点人:“还缺八个人,我点几个干活麻利的人手…” 人手点完了,八个人里没有一个是宋露白她们这批新来的女生,全是上一批上海来的女青年。 宋露白这批新来的女同志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说实话,宋露白刚才也有点期待,毕竟种菜和做饭的活计都比地里的活轻松。 想偷懒的心根本就控制不住。 不过既然没她的份,以后老老实实干活就是了。 她安慰自己,反正几个月后就走了。 她这么想,别的女生有不服气的小生嘀咕:“这根本不公平,说是挑干活麻利的,咱们落选的就是干活不麻利的了?还不是都从自己人里挑,排斥咱们这些外人这么明显,话说的怪冠冕堂皇。” 女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慧君低着头吃饭装作没听到,并不做回应。 上海来的一位女同志说道:“你们本来就只需要劳动几个月就回商业处报到了,都来到这了还想做轻松的活计,那你们来到这里锻炼的意义是什么?” 刚才表示不满的女生说不出话来。 连长和指导员就当没听到女生之间的对话,反正只要没闹吵的不可开交,这种事当做没看到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在井边刷饭盒时,宋露白在黑暗中还听到几个女生嘀咕:“本来她们以后就不用吃啥苦,凭啥还想占咱们的机会,真是脸大的,想啥好处都被她们占了。” “就是,咱们的苦日子可久着呢,且有的熬,哎,可惜咱没读过高中,有啥啥好机会都轮不到我们。” “你知道不,和咱们一道来的分到三分场的李静,她被派到分场连队的小学教书了,就咱还苦巴巴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的腰累的天天直不起来,手心磨的都是老茧,晒的黑的呦,我现在站我爹娘跟前我估计他们都认不出我…” 洗完饭盒,宋露白沉默的回到地窝子里。 大家还在表达没能成功进入种菜班的遗憾。 冯莹拍拍手,“行了行了,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咱几个月后就走了,现在干轻松的活就是在抢她们的饭碗,事情已成定局,说这些有啥意思?” 已经被农活累的想逃跑的女生反驳:“咱王主任要是在,咱肯定不能被这样欺负,还不是欺负咱们现在没人给我们做主。咱是来锻炼的,但咱干的活以后咱自己也享受不到,咱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二十五连的人服务吗?咱又凭啥不能干轻松的活?” 宋露白被这套逻辑征服了。 明显上海来的那批青年和她们这批之间有一道鸿沟。 “老人”们对他们这批人以后的去处多少有些羡慕嫉妒,哪会真正的把她们当成自己人? 大家又说了会儿别的,住别的地窝子的女生才散去。 大家都走后,吴招娣凑近宋露白:“头上还痒不?” 宋露白点头:“痒,没以前痒的厉害,你呢?” 吴招娣摇头,“也还没好全,但也没以前痒的厉害了。” 宋露白都躺下了吴招娣还坐着,总感觉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你还有别的事?” 吴招娣坐在那在想,要咋样告诉宋露白别人说的她的闲话,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 吴招娣摇头:“没事,快睡觉。” 在几天的辛苦劳动之后,二十五连营地迎来了第一批在这里结婚的人。 第93章 好日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朗气清,毒辣火红的日头高悬,将炙热洒满这片焦黄的大地。 营地里大家伙的心都跟今天的太阳一样热烈。 今天是这个月第二个休息的日子,昨天是大渠主干道完成第一个目标的好日子,因为有新人结婚,所以这次休息额外多放一天假。 昨天赵爱国特意去场部拉了三十公斤猪肉和一袋 宁丽哼了一声,然后便放下了拧着宁枫的耳朵,然后挽着这个已经一米七十多的宁枫胳膊,然后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白浮云也是个聪明的人,经过白令丞和沐灵歌这么一提醒,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 “这柄本命飞剑本公子出十一万枚上品灵石!”就在孙渐月将本命飞剑拿在手上仔细把玩时,忽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林清沅简单收拾了一下,翻出给她写的信,还是先看看信上对这些东西是怎么安排的,免得后面又要重新收拾。 一代惊艳天尊,从上古活了下来,却最终还是无法逃脱浩劫,何等悲哀 张毅夫被这股明显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力量拨开,身子顿时就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翻滚数圈才停下。 当白乾坤报复性地将当初另外一个算计白父的主谋给供出来的时候,他那双闪着醉人幽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父的面庞,他仔细地看着,就连白父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你们来的真早。”范静云看了一眼时间,她并没有迟到,相反她还是早来的,她没有想到江博晋的家人比她还早到。 “本教授今天亲自给你演示,什么叫命运之水。”他把硬币重新从项峰兜里吸出,当空一抛直接往旁边的墙上扔去。 一直以来,陆胤琛都是克制的,今天这样不管不顾的性格,完全不像他。 苗喵一早醒来,脑子里想到的事就是慕昀跟邱歌,她坐靠在床头,忙给邱歌打电话。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凌少枫就在她身后,远远地隔着人潮看着她的背影。 至于为什么他认为莫问买了无果花会没有什么作用,完全是因为他的常规意识,毕竟能用上药材的人,不是医生,便是炼丹师,一个少年,几乎不可能会是炼丹师,至于医生,恐怕也用不上这么高阶的药材。 卫寒青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和萧婉说声对不起才对。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杨如欣一边叫一边被扯着出去了。 “呵呵,我说给老宫主治疗的那位医生医术和高超,要不是他用特殊的针灸之法压制住了老宫主体内的煞气,恐怕老宫主早就吃那个不到现在了。”刘宇淡淡的说道。 而现在,苗家也已经落魄,早在几年前,整个沐阳城的上流社会,就已经将苗家给除名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就算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至少……她还可以开心的笑。 九颗泛着金光的九阳权仗直奔弯月铲而去,碰的一声,眨眼便毁掉了那弯月铲。 郭君柔说不出来,她只记得自己回现代之前,跟着世子去了平遥。 南郡筑基修士分别盯上了魔道筑基修士。练气修士同样如此,兵对兵,将对将。 顷刻间,这十余名修士只来得及发出惨叫,身上已插满了长矛,鲜血淋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皆死于乱矛之下。 两人一路到了宫门前下马,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高官大臣,毕竟皇帝什么时候开宴那是规制问题,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什么时候来,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第94章 储备对象 萧氏真的怀孕了吗当然不是。萧氏本身就懂医术,她为了装病,便自己配制了一副草药喝了下去,使身体看上去极度消弱罢了。也许是弄巧成拙,那草药居然改变了脉象,让胡御医误诊了。 可林芊雨哪还顾得上她们,许子陵待的越久,她的心就越沉得厉害。 脸上喜悦的神色似乎能感染到诸人。渐渐的婆子们竟然放松了些。又开始借机与水竹攀谈起来。只是却不敢再说四爷院里的事,只是捡些无关痛痒的。 奈何这里除了石碑还是石碑,好奇的叶风研究起这石碑,直到他感觉到一股气息在这石碑上,他抓住这气息,然后从兵魂殿内弄出来。 “把,这些个粗大些的竹子,砍伐下来削开,做成竹片,放入锅中煮沸,让他变软,再用铁锥在其中穿孔,把他链接起来!”袁耀说道了这里,那边的杨弘眼中便精光一闪。 “裴老,您说的这个数额,是单纯的钱币收入呢还是所有赋税折合的收入”赵云泽明知故问。 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那家道歉用的千层蛋糕店现在还开不开门 “大法师塔得到这东西已经很久,谁又曾听说哪位法师使用过它呢”莱威补上这一句。 他的手拉着她的胳膊,手把手的指点,林芊雨只感觉到他的手掌在身上抚过,脸颊立刻红了。 从客栈向外看去,巍峨的皖城城墙尽入眼底,皖城作为庐江的最顶级的大城池,如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而这些亮晶晶的晶沙在空中交织成一个法阵,如同一件透明的轻纱一般落下来,将洞穴守卫者笼罩其中。 “墓室的门不能随意开启。需要庄主的吩咐……”护卫长为难道。 这一次紫色玉制三角指针依旧没有换地方,再一次停在了物品区里。 顺着狗洞出来的方向,那点点血迹,沈若凡嘴角微微翘起,果然如此,对方的江湖经验有待磨练呀。 每次喝一点身上就会冒一些污渍,最后曲奇干脆连浴室都不出了。 眼看着孙昱避无可避,就要彻底消失在雷光火龙之中,御圣派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两位游仙和几位化神直接冲了出去,挡住了剩下的火龙救出了孙昱。 现在,夜幽要把这颗紫琉金珠还给他,意思就是,即使他以后做了错事,也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夜幽不会为难他。 风辰微微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不用想都知道,明日就是赌斗,她嘴里不说,心头不知道有多担心。 是尊重,不是巴结,谄媚,就是太监为北盟提供个价值一贯的模型,图纸,就付一贯。有讨价还价,但仅限于技术交易本身,不掺杂官权,不看官位职务。 秦思思与夜幽商量了一下,把白雪的阴魂放了出来,让她也看了看这些资料,毕竟处心积虑要报仇的人是她,而且她对石岩也更加了解。 在体制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焦旭,也算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狡猾人物,在听到邹明的话之后,心中一阵颓然,已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怔在当场,不发一言。 千鸟鸣叫的刹那,向着富岳包围袭去的毒苦无与手里剑等暗杀已全部在一瞬间被雷电击飞,同时手里聚集的雷光的富岳一挥手,下一刻便见无数的雷千本又向下方的敌人倾泄而去。 “怎么回事”徐风走到窗边,远处的天空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漂浮在天空,隔着这么远可以想象出本体有多么巨大,那个黑影在9个黑色的太阳下看不真切,无数的炮弹在上面炸开,却安然无恙。 看到农林脸上愤怒的表情,郑昱不再言语,从监控车里下来,走出树林,傅毅开着车等候在外边。 “你不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吗姑且不说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岛国政府又怎么会顾忌这样的外交压力不是推搪,也是拖延,根本不会有任何的结果。”秦彦冷冷一笑。 这就是蓝染的第一感觉,甚至从来不弯腰的他此时的身体也是微微的弓了下来,而且从来不双手握刀的他此时也开始用双手屋刀了。 “咦,老爹,刚才那两位海贼呢!你们看到了没。”就在这时乔兹问道。 暂时没有新的信息要传递,因此这五次,雪信都是和海燕大哥聊上一会儿,然后就和都姐姐腻在一起。 声音冰冷的宛如来自地狱,秦彦冷眼不屑的看着他,周遭的空气宛如凝固一般,让人呼吸都感觉异常的沉重。如果说秦彦可以原谅杨卓护短的行为,但是,却绝对不能原谅他此刻的做法。 “这。。。裁判的判罚真心有些恶心了,这尺度完全是偏向菲律宾。”中央电视台的直播中,龙指导有些忿忿不平。 可是如今看来,曳戈给她融入的妖印,显然是了不得的东西,且还勾起了楠姜王的贪婪。 中国队有些着急,可是现在中国队根本不可能提前故意犯规,比赛时间还有2分多钟,现在犯规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有何为难”夜清绝这次的问话比上次更着急了些,此刻,他似乎忘了所谓的礼。 寐照绫在曳戈掉下去时,她脸上的笑容像是湖水一般荡漾开来,她看到地上的幽溟魂石,脸上笑的更甚了。 第95章 口舌 吃完肉包子,宋露白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到了棚子附近,这两天春风得意正在灶台前忙活的卢双双看着她翻了个白眼,口中发出嫌弃的“嘁”的口气。 宋露白懒得理她,也对她翻了个白眼。 这个卢双双啊,安分了这么多天,自从昨天结了婚,又开始“兴”起来了。 营地里昨天结了八对,其中卢双双最出风头。 虽然八对新出炉的夫妻没法住在一起,现在也没有添置家具的必要,但赵爱国不但给卢双双买了搪瓷盆和茶缸两件套,还给卢双双置办了一身新衣裳,上衣虽然不是红的,但这一身新衣裳的含金量在此时是毋庸置疑的。 卢双双瞅宋露白那态度,瞥了一眼工程队的方向,看到人高马大站在平房前的卫扬,哼道:“有些人脸皮就是厚,见天的白拿男同志的东西,以为自己长的漂亮,就能为所欲为,乱搞男女关系,真是不要脸皮。” 宋露白脚步顿住,回头一脸平静的看向卢双双,“你是不是嫉妒我,才会一直盯着我?” 卢双双呸道:“我嫉妒你?你哪里值得我嫉妒?” 宋露白:“那你就是喜欢我喽,要不是喜欢我,怎么会一直盯着我?” 卢双双叉腰:“谁喜欢你?少自作多情!” 宋露白:“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卢双双:“是你乱搞男女关系…” 宋露白打断她,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直视着她:“和谁乱搞男女关系了?” 卢双双指着平房那边的卫扬:“那不是?” 宋露白:“还有呢?” 卢双双不想落于下风,想了想说道:“夏淮、刘高、王振东、刘丰收、李常胜…” 宋露白点点头,“卢双双,记住你刚才说的话,我现在去把你刚才说的人都叫来,我们对峙一下,我再去把连长和指导员也喊来,看看我们王主任不在,你们二十五连的是不是就能这么欺负人。” 卢双双没想到她敢有这种操作。 普通的女同志被当面说这些,只能当场臊红了脸,头也不敢抬,辩解自己没做那些事,以后夹起尾巴做人。 偏宋露白这个脸皮厚的压根不在乎,好像显得自己多坦荡似的。 卢双双抓住她的袖子,“没必要,没必要搞的兴师动众的。” 宋露白将她甩开,“你是不是有啥毛病?你一张嘴就说了一堆人和我乱搞男女关系,在你眼里别人的名声就这么不值钱?我和你有什么仇吗?” 卢双双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她和宋露白没仇。 她就是难受于大家现在都在开荒,可几个月后宋露白要分配单位,做不用卖力气的活,而她还要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家赵爱国虽然在二十五连里算是不错的,但和给宋露白献殷勤的卫扬一比,又样样比不上。 她不甘心啊。 明明她是从上海来的,长相也不错,哪里比不上宋露白了。 卢双双将唇咬的毫无血色,却不甘心低头。 宋露白不管她,冷着脸要去喊几个男同志出来。 除了对卫扬她有点心虚,卢双双点名的其它几个男同志她都没有任何想法,完全是戈壁滩里的好战、友关系。 没走几步,赵爱国到了近前喊住了她。 “宋同志,你给我一个面子,别和双双计较了。” 宋露白对赵爱国没意见,平日里赵爱国还帮她们从场部带东西,为人很是友善热情。 “这不是我不给她面子,是她一直盯着我,造谣我乱搞男女关系,这要是放在解、放前,我是不是得被她这张嘴逼死,除了我,其它几个男同志的名声也被毁了,赵同志,你觉得这是不是小事?” 赵爱国看着卢双双皱着眉头。 他知道卢双双争强好胜爱面子,所以结婚时他买了不少东西。 买东西的票都是他求爷爷告奶奶换来的。 卢双双比他小十岁,是上一批里上海来的青年里最漂亮的,他也得意于卢双双愿意和他处对象愿意嫁给他。 但他这个小媳妇的嘴真的不是善茬,总是掐尖要强爱得罪人。 “双双,给宋同志道个歉,都是从口里来的青年,女同志又都不容易,干啥一天天的说那些没影的闲话。” 三人在这扎堆说话时,卫扬无声到了近前。 卢双双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强词夺理的指着卫扬:“宋露白虽然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但没少占别人的便宜,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好,是要被唾弃的。” 卫扬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义正辞严的说道:“我给宋同志带的每一样东西她都给了我钱,让我买的包子还给了我粮票,买硫磺皂的工业票她折成钱给我了。” “这位女同志,你这个习惯很不好,事情不知全貌就将恶意的揣测嚷的人尽皆知。” 卢双双难堪的眼里蓄了一包泪,“那你俩送个东西有必要跑那边的平房去?” 被人点破,卫扬觉得今天有点对不住宋露白,他解释道:“就是怕大庭广众之下我给宋同志送东西引起你这样的误会,我才让宋同志去平房那边的。” 言语之间卫扬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良心发现的宋露白道:“你跟她这个心里阴暗的人解释这么多做甚,咱们以前本来就认识,就算私下里来往频繁也用不着跟她解释。” “卢双双,你要是道歉,今天这事就算完了,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编排我一个字的坏话,咱就在全连队所有人面前好好掰扯掰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当众对峙。” 赵爱国使劲儿给卢双双使眼色,让她赶紧道歉把事了了。 卢双双撅着嘴不甘不愿说:“对不起。” 宋露白:“你还要保证以后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卢双双别开眼去,“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说你的闲话了。” 说完她气愤甩手,“这样总行了!” 宋露白看向她:“我和你过去不认识,说得上是无冤无仇,以后你即使无法对我保持友好,也请你无视我,我也会无视你,这么简单的事你应该可以做到?” 别开眼的卢双双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第96章 卖车 大家平日里不是劳动就是吃和睡,空闲的时候都爱扎堆说些有益身心健康的废话、闲话,然后再憧憬一下平房盖好后分房的美好生活。 以上就是大家在营地的全部了。 宋露白不想为了人家嚼的那点舌根兴师动众的闹起来。 可卢双双造的谣不是普通的嚼舌根,名声对女生很重要,现在是有流、氓罪的,被判流、氓罪的人里有男有女,几乎都是被人举报的。 从明年开始又是个特殊的年份,这个特殊时期要持续十年之久。 她不能不小心。 赵爱国追着闹脾气的卢双双跑了,棚子下就剩宋露白和卫扬了。 卫扬轻咳一声道:“今天是我考虑不周了,害你被别人编排。” 宋露白看着他高挺的鼻梁说:“卫同志,今天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你帮我带东西,受益人是我。” “不过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别偷偷摸摸的了。” 卫扬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心脏却咚咚咚的跳了起来。 难道宋露白是想明着和他来往?这是不是说明… 想到那个可能,卫扬咽了咽口水,喉结明显的滚动了一下。 十五岁就当兵的卫扬在心智上比同龄人成熟,此时他的眼神却有点飘忽。 “宋同志,你的意思是…?” 事情太美,他有点不敢想,语气中都是小心翼翼。 宋露白可不知道他的内心戏这么足,不疾不徐的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这边日子难熬,我以后少不得让你帮忙给我带好吃的,一直吃独食不是办法,这样,我问问其它女生需不需要帮忙带吃的,到时候你一并带了,我也就不打眼了。” 卫扬:“…”! 微扬的嘴角直接拉平了。 他心里乱撞的小鹿四蹄蹬直,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露白想想又觉得不妥:“不行不行,还是算了,你天天应该挺忙,我哪能让你专门给我们跑腿,以后我还是在放假的时候自己去场部买吃的。”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卫扬忙道:“这样,你给我的钱和票够吃到下个月底,下个月底前,你每周放假那天上午只管去武、装部门口找我,我会提前买好的东西等着你。要是等你自己来,你应该买不到肉包。” 虽然没有机会来二十五连营地找她了,但好歹保住了一个月见三次面的机会。 等下个月结束,之后再想办法呗。 宋露白迟疑后点头,“那行。” 卫扬松了一口气,又瞅她一眼,趁机说道:“你要是有事,尽管找我来帮忙,不管是需要买东西还是被欺负了,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眼中的炙热烧的宋露白脸皮发麻。 宋露白强自镇定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卫同志,外面太热,我得回去了。” 看着她脚步微乱,一副强自镇定中夹着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卫扬唇角微微勾起。 宋露白回到床上轻轻捏了捏脸,一闭眼就是卫扬那双炙热的眼神,然后脸皮又开始发麻发烫。 一定是在外面晒的时间太久了,她才会这么热。 她心里感觉不妙,再这样下去,她的工作单位还没着落,和卫扬的关系就得不清不楚了。 不行,以后还是得拉开点距离。 … 豫省阳城。 时隔近一月,被赶出家门的林大海才回到食品厂筒子楼里的家。 宋露白走前半个月里林大海被张兰和张翠合伙打了一顿。 林大海既拉不下脸自己回家,也气张翠没把他放在眼里,擅自把他给林书红的几百块钱要回来。 他用不回家向张翠表明他的坚决态度,想逼张翠来把他请回家。 然而还沉浸在亲闺女离家去边疆的难受情绪中的张翠压根就不想看到林大海,更不会觉得因为她把几百块钱要回来就对不起林大海。 她只恨林大海发疯打人把她亲闺女打跑了。 张翠心里对林大海只有埋怨。 这么多天过去,张翠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想起林大海这个祸害心里就一阵厌恶,怎么可能主动去把人接回来? 林大海刚开始还抱着期盼,后来时间长了,他每天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他不敢相信张翠就这样不管他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单方面和张翠比谁更能耐得住性子。 时间越拖越久,久到林大海都不敢回家了。 林大海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才鼓起勇气回家。 到家时,见母子三正坐在桌前吃饭。 林建设兄弟俩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还故意把头别到了一边去。 兄弟俩不是不想林大海,只不过是一看到林大海,就想起爸打他们的场景,爸不光打他们,还把姐姐打到边疆去了。 他们好想姐姐。 张翠连头都没抬,兀自吃着饭。 明明这是自己住了一两年的家,林大海此时却手足无措。 没人搭理他,这让林大海很尴尬。 这么多天没换衣服,林大海身上都馊了。 林大海轻咳一声,想自然而然的拿起筷子加入吃饭的队伍,却眼睁睁的看到张翠端起盘子把菜给双胞胎分完了。 桌上瞬间没了林大海能吃的饭。 林大海尴尬愤怒时,门被敲响后推开。 “张翠,你家那辆自行车我再加十块,你卖给我,反正你放着也没人骑。” 张翠:“一百四十块,少一分都不卖,当初买的时候我们换票都花了不少钱,老张家的,你知道自行车多不好买,便宜我是不可能卖的。” 老张家的不满:“那辆一直是林书红骑的,都骑了好几年了,旧车价都快赶上新车价了,你咋这么舍得要。” 张翠不为所动:“你要是觉得贵就去买新车呗,老王家也想要我家这辆车,我家这辆车用的一直很爱惜,补点漆跟新的一样,能拉四百斤货,买回去再骑十年都不会坏。” 老张家的没办法,“那130,你要是能卖,我就要了。” 张翠脸上这才露出笑意,“那行,你把钱拿来,车子是你的了。” 一旁的林大海就这么看着张翠旁若无人的把林书红的自行车卖了。 林大海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悄无声息下去,他愤怒扬声问:“你把那辆自行车卖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门口还没走的老张家的仿佛这才看到林大海:“哎呦,大海回家了,一阵子不见,我差点没认出来。” 林大海:“…”! 眼睛不好就去医院看看! 第97章 苦命的林大海 等老张家的走了,林大海赶紧上前掰扯,“你凭啥把书红的自行车卖了?” 张翠冷笑:“你好儿子把自行车白白的给刘梅娘家了,刘梅她老娘一百块钱卖了,不是我跑了几趟,找了我兄弟和张兰一起去,你觉得这自行车还能要回来?” “买自行车的钱和票都有我的份,你住的房是食品厂分给我的住房,自行车我想卖就卖,有你啥事!” 看着如此强势的张翠,林大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张翠还没完,她将筷子摔在桌上,起身对着林大海骂道:“你儿子是个什么球东西?咱们给他买的自行车,他走之前不把车子还回来,反倒是把自行车给了刘梅娘家,他就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个,他有想过你这个爹吗?你还巴巴的给他送了几百块过去,林大海,还有一台收音机、几个柜子和一张床,全在刘梅娘家,你不去把东西都要回来,你就别回家了,以后爱去哪去哪,我家没你这样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林大海也心寒。 林书红走了,他之前还伤心,后来想通了,林书红走了,他还有俩儿子呢,林书红这个白眼狼他就当没生过。 现在听到张翠说那辆自行车被林书红给了刘梅娘家,他咋会不难受。 林书红走前他这个当爹的可是给了他几百块,这白眼狼却压根没想过把自行车骑回市里给他。 心里难受的林大海不服气:“我咋是白眼狼了?你骂他凭啥还骂我?” 张翠抱臂,斜眼瞪着他:“你咋有脸说的?你不是吃里扒外,会把咱家的钱都给林书红这个白眼狼?老白眼狼生个小白眼狼,你们一窝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我告诉你林大海,东西要不回来,你别进家门,没事你就下乡要东西去。” 林大海回屋换了套衣服,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后期期艾艾小心翼翼的说:“那啥,听财务说我上个月的工资你已经领走了,我最近向别人借了点钱和票,每天就啃几个干饼子,你给我点钱,我得把账还了。” 张翠冷漠道:“把东西都要回来,我全部卖掉后给你还账,东西要回来之前,你就继续借钱过活,也不用回家了,看到你就烦。” 林大海想找回一家之主的威严,他伸着手指指着张翠喝道:“你是不是不想过了!行,咱们离婚!牛的要上天了。” 张翠回屋抓起他的脏衣服砸到他脸上:“你给老娘滚,指着谁给你洗衣服呢,离就离,老娘有房有工资,孩子我自己也养的起,你以后别再踏进我家门一步。” 张翠硬是把僵硬在原地的林大海推出了家门。 一直在走廊里听热闹的牛婶上下打量一眼林大海,嫌弃道:“没出息,大男人还能被自己婆娘赶出家门!” 林大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他本来就在后悔刚才的草率。 他不该对张翠吼啊,要真是离婚,以后他除了能自己去按手印领工资,别的可啥都没了。 没有老婆孩子和家,他活着图啥?那不就是个废物? 张翠厉害就让她厉害去呗,只要能让他进家门,咋样都行。 可是,爱面子的林大海此时被牛丽丽这么一说,又觉得身为男人的尊严已经全没了,他活着好像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林大海觉得下不来台时,张翠倚在门口骂道:“牛丽丽,你有出息,儿子二三十了你还给他洗裤衩,你男人打你,你连吭都不敢吭,你生的儿子和闺女没有一个人帮你,被全家人使唤,你累的跟牛一样也不敢抱怨,咱这栋楼,最有出息的妇女同志就是你。” 牛丽丽的脸皮涨的通红。 怕丢人,她挨打再疼都不敢叫唤,张翠是咋知道的? 牛丽丽抖着手指:“张翠你就是跟你闺女学赖了!” 以前张翠说话哪会这么不客气!一定是被她那个不要脸皮的闺女带坏了! 张翠见她还敢当着她的面骂宋露白赖,不客气道:“我家露白可是青年楷模,登了报的,你在说哪个赖?有种再说一遍!” 牛丽丽说不过,灰溜溜的回了屋。 林大海现在对张翠很服气,牛丽丽被骂回自家了,他觉得神清气爽。 扭头见张翠斜眼瞪着他,林大海顿时一个激灵。 张翠嫌弃骂道:“你有啥出息?还能让牛丽丽挤兑了,真是个丢人现眼的,还不赶紧滚!看见你就烦!” 委屈的林大海忙不迭说道:“我现在就走。” 林大海走到楼下,悲从中来。 他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不行不行,他得尽快把东西从刘梅娘家要回来,要回来了,他就能回家了。 筒子楼上,周围的邻居都对张翠刮目相看。 以前的张翠可没这么强势,现在强势的把林大海训的跟孙子一样,林大海连个屁都不敢放,啧啧啧! 老张家的拿着钱来了,张翠数完后点头,“够数。” 她进屋将钥匙给了老张家的,老张家的美滋滋下楼去推自行车了。 双胞胎看着张翠手里的钱。 俩人对对眼后,林建设道:“妈,给姐寄过去一些,姐一个人在那边,都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林和平道:“姐吃不饱咱也看不见,啥时候她能回家,或者咱们去看她?” 张翠心里叹气。 xj太远了,去一趟谈何容易,光是单程的路费,她一个月的工资就打不住,三个人一起去,根本就不可能。 “你俩别操这个心,她年底要是有假期,我给她寄钱让她回来。” 这一百三十块钱听起来是不少,实际上也就够宋露白来回一趟半的,一年回来一趟得花不少钱,倒不如把这钱存起来,等宋露白结婚,再把钱给她寄过去,让她给自己小家里添点大件。 张翠看着双胞胎很欣慰:“难得你俩还想着你们姐,她没白疼你们。” 林和平一脸愁苦道:“妈,姐在那边被人欺负了都没人给她撑腰。” 张翠瞪眼,“给我闭住你的乌鸦嘴,不能说点吉利话。” 宋露白脾气这么大,性子又要强,等闲让人欺负不了去。 第98章 狗咬狗 家里母子三人没有一个人为林大海打抱不平,更是没人心疼他。 张翠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林大海去刘梅娘家要东西回来。 刘梅娘家现在虽然是妇女同志居多,但一个二个可难缠的很。 张翠去要自行车,前后跑了四五趟才把自行车要回来。 林书红这个白眼狼擅自把自行车送给了刘梅娘家,张翠第一次登刘梅娘家门时,被刘家人合伙骂了出来。 第二次再去,她叫上了自己姐姐张兰和她的几个兄弟一起去。 这次刘梅娘家人不敢再横了,在她们要报警的威胁下,刘梅娘家人才不情不愿的告诉了她们自行车的下落。 张翠都被刘梅娘家人气笑了。 一百六十五块钱买的自行车,被刘梅娘家人一百块贱卖了。 张翠强势的带着人不管不顾的把自行车从买家院里骑走,买家告去了派出所,一番掰扯之下,作为出钱方的张翠自然有权利拿回自己的所有物。 买家的损失只能让刘梅娘家人承担。 刘老娘只能哭天喊地的把一百块钱退了回去。 刘梅娘家人见到张翠时恨的牙痒痒,林大海下乡,也铁定落不着好。 张翠觉得让林大海下乡,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这边,林大海在第二天休息的时候就紧赶慢赶的下乡去了。 林大海下定决心必须要把事情办好,回去才能在张翠面前邀功,敲院门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 开门的刘老娘看到林大海,脸即刻拉了下来,嘴角的八字纹都深刻了几分。 “你来干啥!” 想到损失的一百块钱,刘老娘还不知所谓的向林大海告状,仿佛她和林大海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张翠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你那个后娶的媳妇真不是个东西,书红给俺们的自行车她凭啥要走?真是没天理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任凭那个坏女人作妖?” 迫切想回家吃住的林大海:“你才不是个东西,那是我家掏钱买的,她凭啥不能要走?你们算老几?一家子坏的冒黑水,都被公安抓走改、造去了,还舔着个老脸在这骂别人,真是心里没数!” “少给我在这说一堆废话,把林书红搬来的家当全都搬出来。” 刘老娘耷拉的眼皮子下豆大的眼睛中迸发出了非常不满的光。 她发疯般去抓林大海的头发、撕扯他的衣裳,口水乱喷:“哪有你们这样的亲家,那些东西都是俺家的,你凭啥要回去?” “你给俺滚,俺家不欢迎你!” “你们害了俺闺女,害了俺家的几个男人,还上门来要东西,简直是欺人太甚,俺老婆子跟你拼了。” 林大海被挠了满脸血,过去只有他打别人的份,除了被不识好歹的宋露白和彪悍的张兰以及自己婆娘张翠揍过,他林大海还没被其它女的揍过。 林大海气从心中来,心想自己今天还能叫乡下泼妇欺负了? 林大海撸起袖子和刘老娘打了起来。 刘老娘生了不少孩子,亏了身体,又一把年纪了,体质不如林大海,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刘老娘败了,听到动静的刘家其它女人还有隔壁院年纪不大的刘家青年们一起加入了战斗。 林大海一对多,饶是他身强力壮也抵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很快他脸上满是指甲印、拳头印,肚子和腿挨了不少下。 缓过劲儿来的刘老娘站起来在旁边加油:“给俺狠狠打,打死这个坏东西,给你们爷和爸报仇。” 到最后,林大海只有抱头躲避的份。 刘老娘心里畅快。 她老刘家儿孙多,就算男丁被抓进去了不少,外人想来欺负,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人欺负的。 吃城里供应粮的林大海见识可比刘家人多,“你们使劲儿打,一会儿我就去报派出所,你们就等着被公安抓走,然后你们就能和你们老刘家的男人们团聚了。” 话落,老刘家的人都停了手。 发疯的刘老娘此时伸着脖子像只被掐住脖颈的呆头鹅。 刘老娘耷拉的眼皮子下的小眼睛惊恐的滴溜溜的转。 此时刘老娘内心充满了不安。 看着狼狈的林大海,刘老娘先前的快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万一她们也被抓走了,她老刘家就完了。 刘老娘一屁股瘫在地上开始哭天抢地:“不活了啊,老俺婆子活不下去了,你们要把我们老刘家赶尽杀绝啊…” 林大海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刚才挨打的是他,这老太婆反而倒打一耙,真是没天理了。 林大海叉腰:“我林家要不起刘梅这样的儿媳妇,她当初嫁到我家来,你们一共就给刘梅准备了两床被子,一个茶瓶和一个搪瓷盆,剩下的东西全是我们这边添的,林书红送来了啥,你们得把东西一件不落的全给我搬出来,他家里有啥我都知道,你们别给我打马虎眼。” “现在我去叫村里的驴车,你们赶紧搬东西。要是等我回来还没搬完,咱就派出所见,除了殴打我,还多一项盗窃罪。” 不等刘家人反驳嚷嚷,林大海补充:“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家的,你们不还,就是盗窃!要说理,咱去派出所好好说。” 刘家人现在最怕的就是公安了。 家里人就是被公安带走后发配到边疆回不来了。 上次张翠来要自行车,她们家人又和公安打了交道,然后损失了一百块,还被批评教育了一顿。 老刘家的人是万万不敢再招惹公安了。 林大海看她们不经吓、怕的要死的那个怂样,心里才舒坦了点。 刘家人进院商量了一通,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东西都还回去。 刘老娘期期艾艾的走到林大海跟前:“亲家啊,好歹咱还是亲家,做事情哪能这么绝呢。” 林大海冷笑一声,扯到伤口,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拉着脸说:“哪个是你亲家,你可别乱叫,我没刘梅这种丢人现眼的儿媳妇,也没林书红那样的白眼狼儿子,少和我攀亲,东西还回来,以后咱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和你们这样的人当亲家,还不够丢人的!” 第99章 邀功 眼见林大海这么绝情,刘老娘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们把东西还给你,你是不是就不报派出所了?” 林大海哼了一声,臭着脸将头转向别侧,“东西先还回来再说。” 林大海自诩是城里人,可不想白白被一群乡下泼妇们给打了。 他打定主意等东西拉回去就去公社派出所报案,咋样都得给刘家剩下的人一个教训。 刘家人挨了公安批评,做了检查,以后就不敢这么横了。 刘老娘觉得林大海看起来不像是大度的人,眼睛一转,拉着林大海的胳膊给他跪下了。 “亲家啊,不管咋样书红都还是我女婿,书红为了俺家小梅都去疆省了,咱两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话听的林大海恶心,他把人甩开,“你再喊我一声亲家,我和你没完!” 刘老娘眼里含着一包泪,“你是城里人,大人有大量,别和俺们这些乡下人计较,俺家要是再出点啥事,俺就只有去你家门口吊死这一条路了。” 被威胁的林大海:“…”! 心里隐隐有点退缩,他哼了一声:“我去找驴车,你们赶紧把东西都搬出来,少一样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人走了,刘梅老娘颤颤巍巍的起身。 一直在屋里探头探脑的刘梅大嫂出来道:“娘,不少东西咱都卖了,再去要回来,还得把钱还回去,还不如再拖一阵子,等咱一大家子都走了,看他找谁要去。” 刘老娘松垮耷拉的眼皮子抖了抖,她摇头道:“算喽,不跟他家纠缠不清了,咱要走还得等一段时间,再被告到派出所可不划算。” 刘梅大嫂抱怨道:“咱当时要跟书红前后脚一起走了,可损失不了这么多。” 刘老娘一脸苦相。 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哪能说走就走?还是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家里的顶梁柱都被发、配到边疆去了,村里人现在都排挤她老刘家,她老刘家损失了几个壮劳力,年底分的粮食会少一大半。 家里风光时村里人人羡慕,都来巴结,现在好了,她老刘家落魄到在村里混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刘老娘可下不定决心带着全家一起走。 现在就等林书红那边的信了。 走前还得把该卖的都卖掉。 等换一个新环境,没人知道她家的情况,日子也就能好起来了。 哎,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打那个城里后生的主意,如果没出事,她老刘家还是村里最得意的人家。 十几分钟后,林大海把村里唯一的驴车借来了。 驴车是大队的,林大海好说歹说才从大队书记那把驴车借出来一天,费用是一块钱。 看到院门口堆着的少量东西,林大海皱眉,“还想糊弄我?东西呢?” 心里滴血的刘老娘:“别急,不少都卖了,去要回来需要时间。” 林大海被气笑了,嘲讽道:“你家就这么缺钱,别人家的东西卖起来倒是挺快。” 林大海后悔啊! 他后悔让刘梅进了门,才有了刘家这种做事情小鼻子小眼睛的亲家。 刘梅大嫂:“咱这是村里,本来就比不上你们城里,你们都那么有钱了,还把这些东西都要回去,真是小气。” 林大海叉腰:“我就算把东西都扔了也不给你家!” 听到这话的刘家人被气的够呛。 东西一件件从别人家搬了回来,大到木床,小到挂在墙上的镜子,刘家人怕林大海顶着伤去派出所告她们,值点钱的该还的都还了。 林大海带着架驴车的人走之前,刘老娘用力抓着他的手再次强调:“你要是去告我们,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林大海怕了这个老婆子了,哼道:“以后别再上我家门,咱们两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听得懂?” 刘老娘这才放心的松开手。 驴车赶路很慢,从村里到公社,再从公社到县城,再从县城到市里,驴车走到半下午才到筒子楼下。 张翠这会还没下班,林大海只能问相熟的人借了一块钱先把车钱付了。 林大海脸上的伤和他拉回来的货物很引人注目,没一会儿筒子楼下就围了一堆人。 张翠抱着饭盒回来的时候听到林大海在人堆里说:“你们都记住了,可千万不能从乡下找媳妇,自古以来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穷乡僻壤出刁民,越穷的家庭事情越多,我就是被书红给坑了,从刘梅进我家门,我的日子就没顺过…” 看笑话的人:“那你脸上的伤就这么着了?人家一家都打你,咋能就这样算了?那也太没出息了。” 林大海摇头:“我要是报派出所,那老太婆要吊死在我家门口,我想想还是不告了,反正以后也不来往,不值当闹那么大。” 张翠扒开人群进去,看到地上堆的一堆东西,又看看林大海的大花脸,心里骂了一声活该。 “大家都看看啊,谁家缺点啥,想要啥我都便宜卖换出去了,我家最近想个缝纫机,正缺票呢,还有鸡蛋,去了百货商店几次都没买到,有想换东西的都来找我。” 说是换,实际上还是要给钱,但又不能宣之于口,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里的家具有张翠和林大海花钱给林书红家添的,也有林书红和刘梅小两口自己花钱买的。 反正都是用旧的东西,只要价格给的不离谱,张翠打算全卖了。 要是卖的钱多了,她就再给宋露白寄五十块钱过去。 也算是林书红给宋露白赔罪了。 等进了屋,林大海顶着一张大花脸邀功似的看向张翠。 “咋样,这事我办的不错?” 张翠没给他一个笑脸,冷淡说道:“我看你住厂子也住习惯了,以后还是继续住厂子。” 林大海不可置信:“为啥,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工资以后也是你按手印领,凭啥我还要住厂子里!” 张翠直言不讳:“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想起你把露白打跑了的事,你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为了建设、和平兄弟俩,咱俩就离婚了。” 第100章 分房 疆省石城六分场二十五连营地。 在工程队每日的强力劳动下,继盖好了厕所后,一个月内,工程队已经盖好了四排平房。 砖头打的地基,四面墙也是砖,上头的梁是木头的,屋里的地面还是黄土地。 第一二排盖的早些,在大太阳的暴晒下已经干透了。 这两天连长和书记正在商量着先让队伍里的女同志们先住进去,等后两排的房子晾好了,就先紧着结了婚的小夫妻。 问题是现在搞不到床拉过来,经过商量,大家准备就地取材,用泥巴垒一张土炕。 就像本地的民族人家里一样,房间里垒张大土炕,上面铺上粗糙的毛垫子,再不济铺上草席,一张床上可以躺下一家六七八九口人。 几天前王海全从石城回来了,回来时特意给大家伙拉了几袋子大西瓜。 西瓜又大又甜水分还足,还都是沙瓤的,比宋露白在老家吃到的西瓜都好吃。 与此同时,宋露白她们这批商业处的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 她们虽然还没正式去商业处报到,但工资是从商业处批下来的。 扣除一个月十三块钱的伙食费,大伙每个人都领到了十块钱。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的工资是按最低等的办事员的工资结算的。 这个数和宋露白在街道办事处的工资水平持平。 十块钱比她们预期的要高五块,大家伙没什么心里不平衡的。 反倒是二十五连的职工们,每个月就只能领到五块钱。 和宋露白她们比,职工们心里不平衡,可在知道工程队的人每个月只能领到三块时,大家心里又平衡了。 太阳西沉,蚊虫猖狂的嗡鸣,贪婪的落在每一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上吸血。 大家伙扛着农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地,看到那片林立而起的平房,每个人都充满希望。 工程队的人这会还在忙活。 营地的棚子下炊烟袅袅。 回到营地,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王群从做饭的灶前钻出来,用肩膀顶了顶宋露白,“你知道不,我听说这些工程队的人大多数劳、改结束的人,他们以前可都犯了事的。” 宋露白点点头,“好像是这样,这边连队的职工是从口里把户口迁过来的,其它带着“队”字的苦力单位里,好像大都是劳改期满的人,要是表现好,也能转为正式职工。” 王群瞅她:“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露白当然是听卫扬说的。 “大家在地里啥都说,我也是听来的。” 王群朝着孙红的方向努了努嘴,朝着:“她现在阴沉沉的,我和她说话她都爱搭不理的。” 她们两个伤员自从回到连队,被连长和指导员安排进了炊事班和种菜班,每天干的活计相比以前可轻松多了。 炊事班和种菜班就只有王群和孙红两个商业处的同伴,那群上海来女生又不咋和她俩说话,扎堆说话时还爱讲方言,王群想说话就只能找孙红,奈何孙红不怎么搭理她。 宋露白劝道:“你以后别再冲动了,上次吃的亏可要记住。” 孙红是个自尊心挺高的人,回来这几天确实不咋搭理人,没少有人在背后嘀咕她阴沉沉的,还在背后传她被那几个歹徒祸害了的言论。 王群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她不招我,我以后也不搭理她了,咱也不是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 “连长说等今天吃完饭就要分房了,分好房大家得自己打床,床晾干就能住进去了。” 宋露白心里也都是火热的期待。 住了一个半月的地窝子,白天下去,凉快归凉快,但光线暗沉的不行,地窝子没门,夜里睡觉没有安全感。 想起她家的筒子楼,宋露白道:“要是再刷个白墙,地面再铺一层水泥,住起来一定比筒子楼舒服。” 宋露白以前嫌弃家里的筒子楼没有平房小院舒服,现在想想,她真该扇过去的自己一巴掌。 那时候她真是不识好歹啊。 不管咋样,筒子楼光线还不错,下雨了房子也不漏雨,地面是好打理清扫的水泥地,墙是粉刷好的白墙,她睡的更是正儿八经的木床。 哪像现在,在地窝子里住着,每天钻上钻下的跟灰毛老鼠一样。 不过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又是一顿没什么味道的粗粮饭菜,晚饭吃完了,连长扬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已经盖好了四排房子,前两排已经能住人了,我们商议过后,决定先让女同志们住进去。” 大家眼神火热的等着连长继续说。 “一套房是标准的三室,两间小房间、一间客厅,里头的面积虽然不大,但足够一家好几口住,女同志们这次八个人住一套房,分好组了,大家自己把两张床打出来,光打床就成,等以后连队里又有结婚的了,也好给小夫妻腾位置。至于床怎么打,一会儿你们跟我去新房,我给你们比划比划。” 这会儿天虽然已经黑透了,但白天要去地里干活,中午又太热,不用想就知道大家现在都疯狂的想去新房那边看看,连长干脆就不挑时间了,决定一会儿都去。 人堆里不少人祖上都是地里刨食的,根本听不懂连长嘴里“客厅”这个洋词是什么意思,纷纷扬着头问。 连长笑说:“客厅就是大家嘴里的堂屋。” 这个新词就像那片新房子一样,点燃了大家伙对未来的日子火热热的向往之情。 “都说来了给分房,咱可算是看到房子在哪了。” 被人群簇拥着的指导员自豪道:“咱可是六分场所有连队里第一批分房的,房子还都是三间,咱连队没几个小孩,住着多宽敞。” 大家伙都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老军垦们问:“房咱有了,啥时候都能娶上媳妇?” 这个指导员可不敢保证,打着马虎眼,“快了快了。” 连长打着小手电筒拿着蜡烛进了一间套房,将蜡烛放在窗台上,亮光照亮了室内的完整格局。 大家被室内板正的格局迷花了眼,觉得这房子是真不错。 第101章 打床 进了卧室内,连长比划道:“床就靠着墙打,那头靠着墙,这边靠着窗,高度就到膝盖,面积占房间一小半,大概就差不多了。” 一个房子里对大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睡觉的床。 别的用品可以等着手头有钱有票了再添置,那些都不算要紧的,床是万万缺不了的。 人群里的城市青年道:“咱老家城里的筒子楼和平房小院可是分单间、双间和三间,刚结婚的小年轻没有门路头几年根本分不到房,我们上海弄堂里家家户户都挤了十几口人,住房紧张的很,哪像咱们这,一分就是三个房间的大房子。” 连长瞅他一眼,“我记得上次逃跑的人就有你一个。” 小青年挠着头嘿嘿笑,“连长你要是早说能这么快分到房子,还是这种宽敞房子,我还跑啥!” 连长呵呵笑:“你们以为当初招人,宣传的话都是为了把你们骗过来?” 大家伙纷纷点头。 可不是吗? 当初说的多好听啊。 来了就分房分工作,保管吃的饱,每月还有工资拿,来了就是正式职工。 结果呢?只实现了“职工”这个保证。 可吃不饱、没房子、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到腰都直不起来,这样的职工要着有啥意思? 报名后他们对边疆生活充满了幻想,结果现实压弯了他们的脊梁,苦巴巴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天流的汗水让他们恨不能插上翅膀逃离这里。 这样的苦日子让大家一致认定他们被骗了。 不说这些连队职工们,宋露白他们这些商业处的刚来时也觉得被骗了。 哪个单位会在下了火车就把人拉到看不到人烟的戈壁滩里来出苦力? 她们预想中的工作可不是这样的。 好在她们第一个月发下来的工资不是五块,而是十块,她们对又对未来重新充满了希望。 连长打着手电筒照了一圈,看到大伙脸上的表情,笑说:“不那样说,你们谁会主动报名?可咱也不是骗人,现在这边条件艰苦,累一点是没办法的事,但咱这边别的不多,就是地多,只要发展起来,以后家家户户都能分到这样的砖房,大家的老家农村大部分还是泥巴屋呢,以后咱这肯定比老家强。” “行了,也不早了,想现在打床的咱也不拦着,趁着晚上凉快干也行,白天中午干也行。” 连长吹着口哨美滋滋的回去了,大家伙却不舍得走。 虽然他们平时也会来这片房子转悠,但快要住进去了,再进来看时心情又不一样。 王海全被商业处的人围住了。 “主任,我们啥时候能有自己的房?” 此时连队的职工是商业处的小年轻们羡慕的对象。 谁都想拥有一套房子,还是这么宽敞的房子! 王海全笑眯眯的打着马虎眼:“等你们分配好单位,肯定先会分配集体宿舍,至于分房,和老家的规矩一样,都是得先结婚,结婚才能申请到宽敞的房子单独住。” “行了,你们自己先分配,我回去了。” 女同志八人一间,刨除结了婚的,营地里所有女同志加起来就只有四十七个,其中商业处的女生占了三十八个。 可见连队的女同志有多少。 就算连队剩下的九个未婚女同志都和本连队的男同志结婚,连队的男光棍也多着呢。 八人八人分好组,一个组的先把前头一排的房子挑了。 一排房子是十个套间,五个套间连排,并列的一排房子中间留了大概二十米的空档。 女生们选完了六间,还有十四套房子供结婚的夫妻选。 先挑的挑完了,还有几套供剩下的单身男同志们挑选。 今晚的夜色很亮,圆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月光如水般清透,照亮了戈壁滩。 大家都不觉得累,有说有笑的结伴去拉土。 夜里干活还凉快,白天中午的温度能到四十度,顶着大太阳搅泥垒床还没晚上舒服。 一车车的土拉回来,堆在平房外。 工程队的人提醒道:“一会儿攉泥,水少添点,能把土都黏一块就行了,还得再往里头扔点草,比如芦苇杆啥的,其实要是有麦草会更好。” 工程队的人做这些活是老手了,大家在浇水之前先挖了一个坑出来。 男同志帮忙拿着棍子搅,女同志们提水倒进去,工程队的在一旁盯着。 等泥成了稠状,工程队的大哥提醒道:“好了,舀起来,倒进去,用我们那个木板框出泥床的形状,一夜就能成形。” 木板的长度不够,只能用两截木板接在一起。 在大家伙的齐心协力之下,很快一张泥床就糊好了。 泥床的两边用木板挡着,在工程队大哥的指挥下,上方不平的泥面用铲子刮平。 工程队大哥提醒道:“再多刮几遍,要是分辨不出来到底平不平,就蹲下,视线对齐床面来回比较,床要是不平的话,睡起来不会舒服。” 就这样来来回回刮了不少回,工程队的大哥总算是满意了。 一张黏糊糊的泥床在大家伙的齐心合力下诞生了。 人多力量大,从拉土开始,前后用时不到一个小时。 多线生产,人手足够,一个小时内做好了九张床。 谁都是第一次干这个活,看着一张床慢慢成型,大家伙都很有成就感。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第二天晚上大家就把剩下的十一个房间的床都垒好了。 经历一个白天,头一天晚上垒好的床面颜色明显变淡,表层出现少许裂口,这是泥里面水分流失的表现。 虽然能住人的房子暂时只有两排,但不妨碍兴奋的他们提前把还没晒透的房子里的床垒上。 这一忙活就是五天,大家伙累的够呛,却心满意足。 若不是还没到放假时间,在泥床晾干的时候大家就搬进去了。 一张泥床能躺四个人,床的长度和房间长度相同,宽两米,看起来就比地窝子里的床铺宽敞大方。 连队不管床铺和生活用品,大家只能自己买。 宋露白她们一个铺的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得去一趟巴扎,合伙搞张毛毡回来。 第102章 等待 恰巧这个月的第二个休息日赶到了巴扎天,继上次赶巴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大伙对维族巴扎的热情一直都没有消失。 因为巴扎上能买到不要票的好东西,有些东西场部的供销社都没有。 这边是多民族聚集的地方,有言语不通的障碍存在,一些情况比较复杂,这也是自由交易市场能存在的原因。 宋露白想去巴扎,可想起最近两次每隔十天的休息日她都会去场部和卫扬见面,心里多少有点犹豫。 他要是在等她怎么办? 等去完巴扎,还不确定拖拉机是直接回连队还是拐去场部呢。 但即便拖拉机要拐去团部,应该也是下午了。 心里装着事,宋露白去找了赵爱国。 赵爱国住的地窝子上面,卢双双正等在外面。 这俩夫妻虽然结了婚,但亲密程度仅限于站在一起说说话。 卢双双每次来找赵爱国,都是站在上面等着。 卢双双瞟她一眼没吭声。 宋露白主动说道:“你帮我问问你家赵爱国,拖拉机去了巴扎,下午还去不去连队。” 卢双双翻着白眼:“你自己没嘴啊。” 宋露白阴阳怪气:“嘴没你的长,谁都没你会说话,我要是和他说话,你再给我扣个帽子…呵呵…” 她意有所指的冷笑一声。 卢双双想起上次的事,撇了撇嘴,随即她扬着头心情颇好的说:“这事不用问他,我就知道,去了巴扎后还得拐到场部去,我们马上就搬家了,得去供销社添点东西,还得托人打点家具,不然房子里空荡荡的,哪像个家呢。” 提起房子,卢双双神采飞扬。 宋露白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她转身就走,卢双双心里那个不爽啊。 她还想从宋露白脸色上看到羡慕的表情呢,要是她能说几句好听话就更好了。 卢双双看着宋露白的背影哼了一声。 不过她也只敢对着宋露白的背影哼了。 因为她知道宋露白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好说话,但实际上不是个好惹的人。 之前她在队伍里散播谣言,说宋露白闲话,但人家就跟没听到一样,该咋样还是咋样。连队其他人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不少男同志还是上赶着给她献殷勤。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不忿,既觉得宋露白脸皮厚,又对那些男同志嗤之以鼻。 虽然她非常不喜欢宋露白,但记着之前的教训,现在平白无故的可不敢招惹她了。 白白的云朵飘在湛蓝的天空上,路边树上的绿叶被热风卷起,树叶背面泛着油亮的光泽,翻着卷儿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中午两点气温就已经达到了三十多度。 巴扎上热闹依旧,附近的连队有不少人来赶巴扎。 小摊上卖头巾的多,但卖毯子的太少了,宋露白她们压根就抢不到。 吃着甜甜的杏干,女同志们围在卖石头的摊位上挑选。 宋露白不懂玉石,可就是觉得这次摊上的比不上她上次买的两块。 刘丰收到了近前,压低声音对宋露白道:“我刚才去了吐鲁洪家,这段时间他抓到了六只兔子,你们还吃不?他说六只兔子两块钱,要吃的话就喊几个靠谱的人,我已经让他煮上了。” 刘丰收都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询问,有肉吃,根本不会有人拒绝。 这些日子里,除了集体结婚那天大家伙吃到了肉,营地再没做过一次肉。 听说养猪场的肉供不上了,六分场大部分连队得有一阵子都吃不到肉。 宋露白叫上了上次去吃肉的同伴,一个二个今天本来就惦记着呢,听到后二话不说就跟着刘丰收走了。 场部武、装部里的卫扬一大清早就在等着宋露白来找他。 之前的连续两次见面自然让他对今天生出了期待。 十天不见,她肯定又瘦了、也更黑了。但他不能当面说她黑,她听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不高兴。 左等右等人还不来,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卫扬都心不在焉的。 小刘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挤着眼说:“扬哥,今天阿拉齐那边是巴扎天,阿拉齐离拉瓦提那边不到二十里地,二十五连的人今天肯定都去赶巴扎了。” 卫扬一愣,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来的时间短,到这里后先熟悉了自己的工作,通过工作慢慢熟悉了六分场的地盘,他知道那个巴扎,之前还去过两次。 想起二十五连盖砖房的进度,卫扬的眉头松了松。 到时候她们该分到房子住到地上了,肯定要添置不少东西。 巴扎天宋露白肯定会去巴扎逛逛。 想通后,他心里那股期待劲儿卸了。 看对面的小刘贼眉鼠眼的,卫扬将饭盒里的鸡蛋夹给他:“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刘嘿嘿笑。 明明扬哥需要他,还天天装模作样的嘴硬。 宋露白她们在吐鲁洪家吃兔子吃的满嘴肉香时,头顶的太阳不知不觉间被大片乌云遮住。 光线变暗,温度却没有降低一度,空气闷热到仅仅是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就能出一身汗。 今天又赚了两块钱的吐鲁洪看着天色,对刘丰收比划道:“那边乌云多,可能有地方要下暴雨,你们吃完也赶紧回去,不然下雨了不好走。” 刘丰收来疆省多年,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相信吐鲁洪的判断。 疆省虽然干燥,但一年到头还是会零星下上几场暴雨。 石城在天山脚下,几年前还因为暴雨引发过山、洪,他有战友在那场灾祸中牺牲了。 刘丰收将吐鲁洪的话对着女生们重复了一遍。 女生们都不信。 因为她们自从来到疆省,每一天几乎都是热到能晒掉人一层皮的好天气。 这种特别干燥的地方,会下雨吗? 然而没一会儿就刮起了风沙,本来大面积都是蓝色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布满了乌云,天色乌蒙蒙的混浊不清。 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冯莹看着天空道:“要是能下两天就好了,明天咱们就能继续歇着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几天才停。 第103章 雨势 风太大,刮起的风沙迷了大家的眼。 几个女生还没把兔子肉吃完,吐鲁洪就劝她们赶紧走。 刘丰收用自己不算熟练的维语道:“要是有毛毡,帮我们搞几张,我们可以给些报酬。” 吐鲁洪心里很高兴的点头。 每个月他也就是靠刘丰收给的兔子肉钱赚点额外的收入,虽然一个月赚的不多,但已经能稍微改善家里的日子了。 吐鲁洪让她们稍等,他跑回泥屋里,出来时手上拿着两个很大的草席。 草席是家里人自己手工编织的,用的材料完全是在地里捡的,只是耗点时间,拿到巴扎上“卖”,能换点钱回来。 一个草席两毛钱,刘丰收先将这笔钱垫付了。 一行人刚回到巴扎附近时,正好碰到在喊人的二十五连青年。 “你们都干啥去了?赶紧走,马上要下雨了。” 拖拉机上已经站满了人,又等了一会儿,人齐后赵爱国说:“现在直接回营地,就不去场部了,看天上乌云密布,要下大雨了。” 宋露白看了一眼天色,寻思着卫扬应该知道今天这边巴扎,今天天气又不好,他应该不会一直等她。 拖拉机刚走,豆大的雨点就夹杂着沙土从天上落了下来。 风沙太大,落在宋露白杏色长袖衫上的雨水都是褐色的泥点子。 刘丰收将草席打开,众人顶在头上避着雨。 雨势越来越大,乌云厚重,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了,空气变得浑浊不清,人的可视范围缩短到了五十米内 闷热的天气在雨势的洗礼下气温越降越低,回到营地时,大家都被冻的哆哆嗦嗦。 地势本就低洼的地窝子不过一个来小时就被雨水灌成了池塘。 走在前头下去的吴招娣一个不慎摔了满身泥。 大家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 外头响了李慧君的声音。 “都把东西收拾一下,去住新房子,没有毯子就凑合着先铺芦苇杆,把这边床上的东西都搬过去,雨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大家先都住过去。” “连长说了,大家先挤一挤,一个套房里住上十五二十个人,让全连队的人都住进去。工程队的人也都住在那边,在雨停之前都先挤一挤。” 风大雨急,豆大的雨势已经发展成了瓢泼大雨。 地窝子看似安全,但谁也不能确定它会不会在雨水的冲刷下坍塌。 要是塌了,里头的人就危险了。 大家冒雨把东西全都挪进了平房内,等安顿好时都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 头发湿答答的贴在头上,坐在潮湿的草席床上,黏腻湿冷的感觉让人分外不习惯。 一个套间内两大一小的房间内都挤满了人。 客厅里铺着被雨淋湿的芦苇杆,大家狼狈的坐在地上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闻着蒸腾起的土腥气。 此时是半下午,往日艳阳高照,太阳毒辣到树上的虫子都懒得叫一声,今天这种风大雨急的天气实在是罕见。 雨一直没停,风势倒是慢慢变小了,没安装玻璃的窗户一直有斜斜的雨丝飘入。 床和窗口相连,让人根本就躺不安生,宋露白身上落满了褐色的泥水点子。 这样下去一夜,住在屋里的人都得生病。 宋露白将视线落在了先前擦了草席团起来扔在一边的破更生布上。 这条更生布在之前充当着地窝子里的床单的角色。 更生布是用废旧的棉絮和衣物重新进行纺织得到的布料。 这种布料不要票,价钱也特别便宜,缺点是布料不结实,非常容易烂。 这条更生布床单垫在芦苇杆上近两个月,已经烂了不少了。 有了草席,大家就把这块烂布当成了擦水的抹布用。 宋露白捡起更生布,将其折叠后对齐,让冯莹帮忙贴在窗口上比划衡量。 王群知道她想做什么后,立马戴上草帽起身去外面找工程队的人借锤子和钉子。 布用钉子定好后,雨丝确实飘不进来了,但更生布吸水,吸满了水肯定会往床上流。 可惜房子里没有任何能够让她们挡雨的东西了。 棉被不厚,还淋了雨,夜里大家都暖不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外面的雨却还没停,且势头不小,比昨日还大。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钉着更生布的窗口透不进光,室内光线阴沉。 不用去劳作固然是好事,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不劳作,也什么都做不了。 炊事班的女同志们点火都点了许久,这种天气,只能随便做点饼子给大家充饥。 又是难熬的一天一夜,好在第三天中午雨势稍微小了些。 雨虽然还没停,但看起来有停的预兆了。 场部武、装部接到谷河口发大水需要救援的消息后,立马冒雨出发赶到了现场。 谷河口大坝去年刚拓宽增高过,水库已经落成。 也是因为大坝拓宽增高,水库落成,才大幅度提高了周边的农田灌溉,让粮食产量得到大幅度提高。 二十五连挖的大渠就是要向北延伸,将水库的水流接引到渠内,灌溉周边新开垦出来的荒地。 卫扬等一众人到达水库附近时,看到这边的情况,心紧紧的揪着。 混浊的洪流裹携着大树和杂物奔腾,数百米宽的河滩草丛、树丛尽数被洪水淹没,水流犹如脱缰的野马般向地势低的地方奔腾着。 卫扬的脸上异常严肃,“下方可有村庄?是否有人被卷入其中?” 回话的人抹了一把泪,压抑着哭腔回道:“三连的连长和另外五个去送农机零件的人连带着驴车一起被水卷走了。” 卫扬拍了拍的肩膀以做安抚:“什么时候的事?从哪被卷走了?下方是否还有人群聚集的村庄。” 可以看出水流的方向地势明显很低,要是下方恰巧有村庄,卫扬不敢想象那种结果。 男人点头,“下面有个维族村庄,那个村虽然处在洼地,但背靠着一群山丘,他们应该可以躲到山上去。” 卫扬眉心紧皱。 他不知道那个维族村庄的地形,但若水流在地势低洼处出不去,即使村庄里的人可以爬上矮山,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第104章 救援 了解清楚情况,卫扬不再耽误时间,开着卡车用最快的速度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找,看到水流被小山丘阻隔分叉后,将队伍分成一多一少两队。 接下来的路就没法开车了。 一队去维族村庄的方向救人,一队去找三连送农机零件的六人。 去小村庄的路必须走水道,卫扬带队的人全是会水的,大家一个猛子扎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地势如那人说的越来越低。 水库才落成一年,这么大的暴雨今年还是头一回见,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到了水浅的地方,大家互相搀扶着向前走。 浑身在洪流里泡的冰凉,众人的心却因为焦急而灼热。 每一秒都异常心焦,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扬一行人终于在水下碰到了泥坯房。 这里的情况比他设想的还要严重,因为水位已经完全没过了他的头顶,最深处目测有三米半到四米的样子。 不知道村庄里的人都咋样了,还有,他们这群来救援的人也得赶紧找到着陆点上去,不然容易出事。 卫扬头浮出水面看了周围一圈,对着同伴喊话:“北边有高出水面的山丘,都先游到那边,我去找农具。” 水堆积在这里出不去,必须得潜入水底挖出一个口子将水道打开,将水排出去。 设想是完美的,但实施起来却很难。 水下泥坯房的顶被泡塌了,篱笆院墙更是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 卫扬的肺部快炸了还没找到东西,只能踩到塌了的泥坯顶上探出头大喘气。 刚探出头就看到水里头有人在扑腾,一副坚持不住溺水的样子。 卫扬心里一紧,向那边快速游了过去。 差点支撑不住的是部里的小王,今年只有十九岁,人瘦瘦高高的。 卫扬只能先放弃找坎土曼,将小王送到了水平面上的土丘上。 小王将呛出的水吐出来后咳个不停,心里对卫扬感激至极。 一旁的小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着更北边的土丘:“扬哥,村里的人都在那边躲着。” 这片的土丘连成片,离洪水最近的土丘已经被水包围了,正是因为土丘与土丘之间相连的位置至少高一米,这才导致冲到这片的水跑不出去。 卫扬看到全貌,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将水排出去时,脸色苍白的小王颤抖着手,指着不远处两个土丘顶之间的夹角说:“副部,那飘着一个小孩。” 他们又在水面上仔细逡巡一番,水面上还飘着三个人。 四个人中三个是老人,一个是小孩。 几人心中沉重。 若是信报的更早,他们早来一天,这些人兴许都不会死。 卫扬不再耽搁时间,有条不紊的将一条条命令布置下去。 “孙虎,你和赵刚一起返回去报信,让在外面守着的人去离这最近的二十五连再多喊点年轻力壮的青年过来,都要会水的,让他们都带上可以挖土的农具,逆流上去不容易,你二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孙虎、赵刚高声回应:“是!副部!” “小王,你去北面看看村民的情况,统计人数,打听清楚村子里本来总共有多少人。” 小王皱眉:“副部,我听不懂维语,恐怕没法和他们交流。” 卫扬看了一圈,队伍里没有一个懂维语的。 他也是初来乍到不足两个月,现在只能听得懂维语中简单打招呼的话。 “没关系,先去数人,兴许他们的村官会些汉语。” 小王点头后去了。 卫扬看了一圈众人,目露威严:“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去水下勘测,这边的水出的没有进的快,所以才会堆积,水都跑不出去,水下一定有可以挖土的农具滞留。” “另外,不许个人英雄主义,如果体力不支,一定要及时游回来休息,都听懂了?” 众人挺直胸膛,面色严肃的回应:“懂!”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少量的坎土曼和铁锹被陆续找出。 卫扬在混浊的水流下摸索,勘测过后,确定了一条路出来。 想要将水道挖通,得在水下工作,工作难度高,工程量也不小。 如果有更多的人来疏通河道,这里的水就能更快的排出去,躲在山上的村民就能更快得救。 孙虎和赵刚艰难的原路返回后,开着货车到了二十五连。 二十五连里,此时的连长和指导员正坐在棚子下说话。 雨势比前几天小点,本来大家觉得今天就能停,谁能想到这样的雨持续下了大半天还没停下的迹象。 看到卡车在雨中越来越近,连长和指导员站起了身。 车一停,孙虎和赵刚立马冲下来。 “哪个是二十五连的连长,谷河下游的村落被水淹了,水排不出去,急需救援,赶紧叫上一卡车会水的男同志跟我们走。” 连长和指导员一听,神色立马严肃起来,跑到平房那边就开始吼。 不过片刻,在房子里避雨的人就都出来了。 赵爱国吼问:“一个卡车的人够不够,我们连队有辆拖拉机,我可以再多带点会水的人过去。” 赵刚:“走,你开着去拖拉机和我们一起走,快点快点,那边水大的很,别忘了都带上农具。” 就这样,二十五连会水的青壮都拿着农具坐着车走了。 剩下的人自然是人心惶惶。 大部分人都不明白,明明这里这么干燥,土地平阔,怎么还能让水淹了?雨水渗进地里,得下多少雨才能发那么大的水? 大家议论纷纷时,人群里的老军垦说道:“谷河那边有个水库,连着下了三天大暴雨,水肯定是漫出来了。” 宋露白在武、装部门口见过刚才来报信要人的男同志。 既然他们来了这,卫扬应该在救援现场。 如果情况不危急,哪能要的了这么多人? 她心中祈祷,希望这场雨赶紧停了,所有人都能安全。 然而老天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第二天早上雨竟然还没停。 这场雨比大家预想的下的还要久。 昨天那批去了救援现场的人一夜未归。 连长和指导员都走了,留守在营地的人扎堆臆测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105章 信 灰蒙蒙的天色下,斜斜的雨丝还在飘。 维族村庄北面的山丘群间,水位已经退到了大概一米处。 躲在这边避水的村民们已经安全了。 这是卫扬带来的人和二十五连的男同志们连夜奋战的结果。 夜里视线昏暗,开路进度虽然缓慢,大家却不曾停下歇息。 在他们的努力下,水位越来越低,工程难度也越来越低。 不好的消息是除了那三老一小四具尸体,卫扬带着人在周围搜寻一圈后,又找回了两具尸体。 累了一夜的救援人员们浑身是泥巴的瘫坐在没水的土丘上,等待着水位越来越低。 村民们依偎在一处,满面愁苦的看着水中坍塌的残垣断壁。 虽然家家户户没什么财产,但这也是他们积累了多少年才攒下的家当。 失去父母和孩子的人抱着尸体痛哭。 救援的人都于心不忍的别过了头。 一个小时后,水位已经下降到小腿肚了。 卫扬起身道:“将冲到别处的东西都帮他们捡回来。” 大家伙浑身都是泥巴,浑身湿漉漉的向下滴着水,卫扬他们长达二十小时没有休息,二十五连的男同志们也干了近十五个小时。 大家虽然疲惫,却没有丝毫埋怨,完全的服从指挥。 忙忙碌碌到下午四点,村庄里已经没有需要他们做的事情了。 卫扬和二十五连的连长以及指导员郑重握手,“感谢你们的支援,若没有你们的奉献,水位不会这么快退下去。” 吴连长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摇头道:“现在要紧的是等雨停了,村里的房子赶紧建起来,我们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二十五连的男同志们被送回了营地。 听到动静,营地里的人迎了出来。 “怎么样了?” 大家眼中都是担忧和关切。 众人身上都是泥巴,头上脸上都是,看起来很狼狈,也很疲惫,但好在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雨势越来越小,天上的乌云群已经散了大半,似乎今天雨就能停了。 大家听着去救援的人诉说着村里的险情,听到有人身亡,心情都很沉重。 连下了几天雨,二十五连营地内的地窝子都塌了不少,上层直接塌陷,将入口堵的进不去了。 好在大家在下雨之初就搬到了砖房内。 虽然床上都没铺什么东西,睡着并不舒服,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傍晚时细细的雨丝完全停了,翌日一大早,朝阳在东方升起,天空是澄澈的湛蓝,雨水隐没在干涸缺水的土壤之下,若非空气中飘着雨后的气息,之前那场大雨仿佛没有下过。 连长吹哨提醒大家赶紧下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昨天参与救援的男同志们可以休息一天,其余人赶紧下地。” 见大家伙还懒洋洋的,吴连长骂道:“都休息四天了,骨头都躺懒了是?” 有人蔫蔫的回道:“就是因为躺了几天,身体才不舒服啊。” 下雨天的空气都是凉的,就那薄被子压根就暖不热,长时间的劳作导致大家伙的腰背都不舒服,天天下地干活已经习惯了,突然休息了四天,腰酸背痛的症状就再也压不住了。 宋露白腰疼腿疼、脖子也疼、手腕也酸,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不能再干了。 奈何现实不允许,她只能老老实实啃着饼子扛着农具和大部队一起去地里。 路过菜地,看到虽然长的矮小,但已经结了花苞的茄子苗和其它快要结果的菜苗,众人都觉得天天吃包菜喝菜汤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豫省阳城食品厂。 中午下班的张翠路过门口的值班室时被保卫科的人叫住。 “张翠,有你家的信,两封。” 宋露白的信件已经寄出了近五十天才和林书红的信一起送到。 没办法,现在的邮寄速度就是这么慢,更何况疆省面积过大,交通又不便,寄出的信件都会等积攒的够多了一起发出去。 林书红的信地址写的是食品厂筒子楼308室,收件人是林大海。 邮递员直接把地址是食品厂筒子楼的信全放到了食品厂收发室。 都是一个厂的,保卫科的人几乎认识全厂的人,今天值班的人员又恰巧认识张翠一家,两封信的收件人虽然不同,但地址一样,林书红的信就这样到了张翠手里。 一封信是她闺女寄回来的,还有一封是林书红寄给林大海的。 到了家,张翠先拆开了宋露白的信。 张翠本来没怎么上过学,不过刚进厂子里的时候厂里组织了扫盲,她也读了夜校,狠狠的恶补了一番,常用的字她基本都认识。 宋露白在信上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她告诉她妈自己已经平安到达,并且写了到达当地后的见闻。 她没说现在在做农活,只说单位包吃包住,每月给发工资,除了这边的城里不像城市,比老家差远了,没抱怨一句日子难过。 张翠放了心,然后毫不犹豫拆开了另外一封信。 看到林书红在信里忏悔说自己是不孝子,对不起林大海,又说到xj后的日子怎么怎么艰难,张翠呸道:“活该!” 后半段又见林书红向林大海告她的状,她冷笑:“去你娘的,你爹已经知道了,还想让他打我不成?狗东西,心还挺黑。” 张翠拿着信坐在桌前晃着腿,思索着林书红这封信的目的。 明明走之前这个白眼狼都没回来看他爹一眼,一副“你对不起我我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林书红明显还在因为那个孩子的死埋怨林大海,现在寄信回来对他老子卖可怜又是为了哪般? 钱! 是为了钱! 张翠想通后想把信给撕了。 林书红远在疆省,人都回不来,她把信撕了,林书红要不到钱,肯定会对林大海心生怨怼。 但保不齐得不到回应的林大海会咬牙继续往回寄信要钱并告状。 到时候林大海要是知道了肯定还会找她事。 她现在不怕林大海,但也想知道林大海到底改了没有。 张翠冷笑一声,把信放回了桌上。 林书红往后别想用她家一分钱。 张翠心里冷笑时,林大海推门回来了。 第106章 想死的林书红 林大海已经回家住了,虽然只被允许在堂屋打地铺,但他好歹被允许回家了。 进了门,他下意识先对张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张翠冷笑一声,“你那个孝顺的儿子给你寄信了。” 林大海一愣,目光瞥到了桌上被拆开的信件,压根不敢怪张翠偷看他的信。 林大海识字不多,会写的字也不多,又想讨好张翠,便道:“我不识字,你给我读一下呗。” 这时,在外面玩的双胞胎疯跑着进了家门。 张翠让他俩闭嘴,然后开始读信。 屋里一大两小三个男的认真听了起来。 林大海听到林书红带着孩子天天吃不饱,找不到接收他的工作单位,心里自然难受。 但一对上张翠那冷飕飕的目光,他瞬间端正了表情。 信读完了,张翠故意问林大海:“咋样啊,心疼不?” 林大海当然心疼,但不敢承认。 林建设皱着眉:“大哥为了大嫂真是受苦了,他要是不去,哪会受那些罪!” 反应过来的林大海心疼的情绪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是啊是啊,那个不孝子是为了刘梅才跑到xj去的。 现在感觉日子苦了才说自己错了。 林大海对着林建设瞪眼:“哪个是你嫂子?你们没有嫂子!” 张翠心里冷哼,对着双胞胎说:“你们也没有哥,我就生了露白和你俩,别人生的可和你们没啥关系。” 林大海心里有意见但不敢反驳。 宋露白又不是他的种,也和他没关系!哼! 张翠继续对双胞胎说话,实则是说给林大海听的。 “以后你们没哥,听到没有?” 双胞胎不敢看林大海,却点了点头。 张翠继续说:“你们知道林书红写信回来是干啥的不?” 双胞胎摇头,林大海也竖起了耳朵。 张翠斩金截铁道:“他就是装可怜想让咱家寄钱给他!可凭啥啊,他为了刘梅跑到边疆去受苦,刘梅是谁?刘梅是劳、改犯!他愿意为了一个劳、改犯吃苦受罪,咱们凭啥把家里的钱给他寄过去接济他?接济他就是接济劳、改犯!咱家里的一分钱都不能给劳、改犯花!” 林和平用力点头,大声说:“绝不给劳、改犯花一分钱!” 张翠:“咱们家要上下一心,坚决不让外人和劳、改犯占一分钱的便宜,那些吃里扒外的人咱们就让他滚!” 双胞胎以为他们妈说的吃里扒外的人指的是林书红,小脑瓜压根想不到他们妈是在隐射他们亲爸,用力的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林大海沉着脸一言不发。 张翠把双胞胎赶出门去生火热饭,坐在板凳上说:“家里的存折我放起来了,你要敢为了林书红拿一分,咱就离婚,存折里的钱都是留着给他俩娶媳妇的,你要是非要帮衬林书红,咱就离婚,离了婚,家里的钱你一分都带不走,以后每个月还得给我拿回来三十块钱回来。” 林大海不想受这个窝囊气,可刘梅天天把离婚挂在嘴上。 自从上次他被宋露白赶出家门,刘梅对他一直都冷冰冰的,即使回了家,对他的态度也不见好转。 他的日子不好过,可不离婚,他还有个家,他还有俩儿子,以后等他老了还指望着儿子给他养老。 现在要是离婚被赶出去了,儿子和他越来越不亲,老了可咋整呢? 林书红那个没良心的远在天边,他根本就指望不上,逼的他只能指望养在跟前的俩兔崽子。 他需要这个家来维持他的正常生活。 离婚了会被别人嘲笑,以后还得住厂子里的多人宿舍,孩子也跟他不亲,老了不养他… 离婚的后果不堪设想。 林大海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我是会偷钱帮那个不孝子的人吗?我说了不再认他就不会认他,他为了刘梅走了,过的啥苦日子都得自己承受。” “家里你管钱,以后啥事都听你的,离婚多丢人,你再离名声也要不好听了…” 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怨气,说着说着还不忘在言语上打压张翠。 张翠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闭住你这张臭嘴,和你离了婚,没人给我气受,我有房有工资的,儿子也快成年了,没你的日子不知道多舒坦,名声不好?名声不好能当饭吃?” “林大海,你记住了,不是我不愿意离婚,是你不愿意离。” 林大海连忙点头认错,“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你说的都对,以后家里大事小事都听你的。” 张翠冷哼着出了门。 张翠怎么会看不出来林大海是面服心不服,不过她无所谓,她和林大海之间现在没什么夫妻情分,她就指着每月去领林大海的工资。 他要能下定决心离婚,她不是离不起。 张翠出了门,林大海脸上卑微的表情变成了自怜。 他心疼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了。 一个挣工资养家的大男人竟然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大儿子日子过得难,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林书红! 林书红! 想起自己大儿子林大海就咬牙切齿。 不争气啊,这个儿子为了媳妇忘了爹,他指望不上他了,他只能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了! 被林大海咬牙切齿在心里反复念叨提及的林书红此时的日子太难了。 难在身上倒是无所谓,咬咬牙也就扛过去了,可难在心里,他恨不能死了。 二分场的卫生所里。 刘梅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双眸无声的流着泪。 瘦了唧的林锦瑶无措的站在病床前。 而林书红正瘫坐在走廊尽头的地上。 此时他心里绞的难受。 刘梅是他爱的女人,也是给他生儿育女的人。 如果不是对她无法割舍,他不会毅然决然的跟过来。 他期盼着刑期结束后一家三口团聚,日子可以慢慢好起来。 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 可现在,在得知那个消息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觉得天塌了! 咋会这样呢! 上天为啥要这样对他啊! 命运何其不公! 如果她当时在泥坯场老老实实的不跑,就不会受那罪了! 第107章 林书红的打算 林书红失魂落魄双眼无神的瘫坐在地上,木呆呆的看着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刘梅走近。 刘梅因失血过多身体异常虚弱,此时心里却比身体更虚。 “书红,你别这样,我害怕…” 刘梅抖着苍白的唇,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失魂落魄的林书红恍若未闻。 护士看到刘梅下床,吼道:“刘梅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回去躺着,要输液了。” 看到林书红的样子,护士心里摇头。 这事换哪个男的能接受的了呢? 刘梅被看守土坯厂的负责人送过来时都快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怕出人命,队长赶紧让人去喊了刘梅的丈夫林书红过来。 劳、动改、造的妇女因为流产而差点大出血死亡,传出去对看守的军、警过于不友好了,组、织上也会审查,到时候所有看守人员都落不到好,虽然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责任。 把人送来时,卫生所的医护人员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 没法子,队长只能对外透露出刘梅之前逃跑过的事实。 医护人员看到林书红带着孩子匆匆过来,听到刘梅是流产后就失魂落魄的瘫在那了。 任人怎么唤他,他都没有知觉。 刘梅命大,自己硬生生熬过来了。 她醒来后见到自己闺女站在床边,又听闺女说她爸在外面,刘梅的心态也绷了。 为什么被伤害的人是她,现在承担后果的也是她! 明明上次生小儿子的时候她大出血,医生都说了她以后可能生不了了。 咋会呢!她咋能又怀上了? 老天在愚弄她! 她悔啊。 队长今日例行来看刘梅,看到林书红的样子,上前低声劝道:“她也不想经历那些,你们还有孩子…” 林书红红着眼抬头盯着队长。 他想知道他是怎么轻飘飘的说出这些话的!这事要能轻易在他心里过去,他就不会这么痛苦难熬了! “难道你们没有责任么!要不是你们看守薄弱,怎么会让她轻易逃出去?你们要是及时把她抓回来,她怎么会受那些罪?” 队长无言以对。 这件事里他们确实有失职,但该负最大责任的不该是刘梅吗? 也罢,是他多嘴了。 林书红现在站在人生的岔路口。 刘梅被发、配到这边时,他毅然决然没有任何犹豫的跟着一起来了。 而此时,他心里明明知道刘梅正是虚弱的时候,很需要他的关心,他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短短的时间里,心里的疙瘩长成称砣压在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林锦瑶悄无声息到了林书红跟前,“爸,你怎么不去看妈?” 林书红无声叹气,站起身来,如行尸走肉般进了病房。 刘梅见到他时眼前一亮,眼泪不争气的淌下来。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去死呜呜呜…” 林书红呆呆的,没说话。 刘梅捂着脸哭的更大声了。 林书红的心比病房的墙还苍白。 他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刘梅的哭声在耳边,却被他隔绝在了心房之外。 刘梅似乎说了很多话,呆愣愣的林书红一句都没听到心里去。 直到林锦瑶被刘梅扇了一巴掌,林书红才回过神。 他看着刘梅在歇斯底里的吼林锦瑶:“不许叫她姑姑,你没那个姑姑,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林书红把孩子拉到跟前,拉着脸问:“你干什么打孩子!你还有脸打孩子!” 刘梅被他眼中的嫌弃刺激的又哭又笑,看起来疯癫又命苦,“要不是她,我差点就逃走了!根本就不用回来受这个罪!都是她,都是她害的!她毁了我啊!” 林书红皱眉问:“你又是啥意思?” 刘梅嘴边肌肉抽搐,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我之前在六分场那边碰到她了,本来可以装作盲流逃脱,不用被送回土坯厂,我求她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要拆穿我的身份,她当场就对别人说我是逃犯,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我家倒霉都是因为她。” 越说越气,刘梅甚至捶打起了林书红:“都怪你那个多事的妹妹!我家这样,都是被你们家害的!” 林书红一把推开她,将身体虚弱的刘梅推回了床病床上。 他语气不善的说:“是你们家的人活该,你怨得着别人?” 刘梅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从前林书红一直是向着她和她娘家的。 林书红拉着孩子起身,冷漠问:“你在哪碰到的宋露白?” 刘梅不解其意:“你要干啥?” 林书红眼中没有情绪的说:“帮你算账。” 刘梅毫不怀疑的就相信了,眼中有喜意,“好像在六分场的二十五连。” 林书红点点头,冷漠说道:“你在这养着。” 他没说下次会再来看她,也没把两人的关系斩断。 刘梅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卫生所外,林锦瑶仰头看着林书红:“爸,我们要去找姑姑吗?” 林书红点点头,“我把你送到她那,以后你跟着她,你愿不愿意?” 林锦瑶咬唇,眼里蓄了一泡泪:“你不要我了?” 林书红摇头,蹲下身说:“你和我住在这边不方便,宿舍里全是男的,我每天都没空管你,这样下去不行。” 林书红说的是事实,来到这边才解决了工作,还没来得及把林锦瑶送去学校。 场部有学校,但他工程队的工作地点并不固定,他根本没空照看林锦瑶。 也就是林锦瑶的年纪还小,还能再拖个一年半载的再继续去学校。 他去工程队卖力气,林锦瑶跟着一起去,一去就得在尘土飞扬的地方待上差不多十三四个小时,吃也吃不好,也没有休息的地方,每天都很遭罪。 刘梅这边他不想管了,林锦瑶不能再跟着他受罪。 他不能继续在工程队卖力气,等他缓过来劲儿站稳了脚跟,再把孩子接回来。 林锦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迟疑说道:“姑姑应该不想我去找她?” 林书红何尝不知道,但他现在没办法。 “我去找她,你别管了。” 第108章 文教 六分场二十五连。 毒辣的日头蒸干了前几天下暴雨的水汽,中午温度再次回到了四十度。 今天营地里飘着肉香。 大家伙扛着农具回来时,闻到香味,直不起来的腰挺直时都没那么疼了。 锅里飘着的肉不是猪肉,场里养猪场的肉还没恢复连队的供应。 现在锅里煮着的是从地窝子里抓到的菜花蛇。 大雨过后,坍塌的地窝子下有不少菜花蛇堆积。 缠在一起的蠕动长虫让人头皮发麻,老军垦们看到后却如获至宝,兴奋的把菜花蛇都抓了起来。 在这个缺衣少食没肉吃的时期,菜花蛇也是可以下锅的美味。 连队的老军垦们几乎都吃过这个美味,宋露白她们这些后来的还是第一次吃蛇肉。 蛇肉被斩成小段,与葱和其它青菜炖成了汤。 连队人多,每个人碗里也就零星飘着五六块蛇肉段。 “老人”们将蛇肉吃掉后咂巴着嘴回味,一副不够吃的样子。 没见识的“新人”们想下嘴却又不敢,一个二个皱着眉头。 “咋,不敢吃,谁不敢吃都给我。”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同志眼冒绿光的看着别人碗里的蛇肉。 不少人被他这么一盯,下意识将蛇肉送入口中,然后就被蛇肉的细腻肉质给震惊到了。 蛇肉肉质细腻又不失韧性,咀嚼起来有一定的弹性和嚼劲。 第一次吃蛇肉的宋露白觉得蛇肉很鲜美,比猪肉和瘦柴的兔子肉口感都好。 炊事班做饭的味道也就仅限于能入口,是没有什么美味可言的,就这样煮出来的蛇肉却很好吃,只能说是蛇肉本身就好吃了。 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的长虫,竟然这么好吃。 这是所有人对蛇肉的评价。 众人回味着蛇肉的鲜美时,拖拉机突突突的回来了。 指导员抽着烟走近,对众人道:“今天场部开会,过一阵子会有师、部的首、长们下基、层连队实地检查指导工作,咱们二十五连虽然是今年新设的连队,正在开荒中,也离场部比较远,但是是六分场第一个盖起砖房的连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上头选中,来验收咱们的劳动成果,大家最近要打起精神,让首、长们看到,我们的劳动配得上住这样的房子。” 二十五连的职工们都很有集体荣誉感,在指导员的话下挺直了胸膛,一脸斗志。 指导员继续道:“砖房正在建设中,咱们连队的其它事也要尽快落实下来。 今天拉回来两块黑板,现在咱们连队需要一名文教来出黑板报、组织开设学习班、进行扫盲工作,有没有人主动请缨,担任这份重要的工作?”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被农活折磨到连筷子都握不稳的宋露白抢先举手,她大声说:“指导员,我可以,我是高中毕业,过去我在老家市里的宣传办公室工作过,也出过黑板报,对这方面很熟悉,很有经验,我觉得自己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管文教有哪些工作,她都得先把这份工作抢下来再说。 做饭种菜轮不到她们,这种需要文化知识的工作,坚决不能再错过。 她自信的表述完后,又故意迟疑说道:“不过连队的文教需要长期干下去,我毕竟属于商业处,以后劳动学习结束后是要走的,这份重要的工作还是选二十五连的职工。” 指导员摇头道:“你先干着,先出一期黑板报我们看看,如果合适,我们再从职工队伍里挑出一个有文化的跟着你学习,到时候你走了,咱连队也不至于没人会做。” 宋露白心中一喜,面上郑重的保证:“我保证会好好完成任务。” 指导员点点头,拿出开会时做的笔记瞅了一眼,继续道:“场、党、委提出了要掀起三大高潮:一、高功效;二、高、产饭;三、扫文盲,所谓高功效…” 指导员拿着笔记本开了长达半个小时的临时大会。 传达完上面的思想后,指导员又道:“之前谷河口发水大家都知道,为了防止以后再次发生这种事,咱们连队得分出一半人手去谷河再开一条渠出来,场长会亲自监工,大家要高效的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 该交待的都交代完,人散了,指导员喊宋露白过去。 指导员道:“连队的文教很重要,别看官不大,但事情不少,从下午开始你就先别去地里了,这两天先把黑板报写出来,我验收过后,合格了,你再从连队的职工中选有文化的人给你帮忙打下手,帮连队把人带出来。” 宋露白问:“什么主题?” 指导员带着她去了公房,拿出一沓报纸,报纸有《胜利报》、《xj军、垦报》和《生产战、线报》、《觉悟报》。 除了报纸,指导员又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她,“主要看今天的开会内容,两张黑板,你看着出。” 宋露白提议道:“我想腾出一小块板面写劳动小组的劳动评比状况,可以调动大家伙的劳动积极性,再分出来一小块表扬连队的好人好事,让大家伙学习,提高咱连队的作风。” 指导员觉得不错,就这两条他就信了宋露白确实是干过的,肯定能胜任这份工作。 “不错,你看着弄。” 指导员交代完文教的其它工作后,宋露白马不停蹄的去拖拉机上拿了还没搬下来的彩色粉笔,随即招呼还没进屋休息的几个男同志帮她把黑板报架好。 黑板她自己又搬不动,午休结束后大部队又下地了,她只能现在找人帮忙。 这边的工作做好了,她拿着纸笔坐在棚子下的土桌前写写画画、起草稿,画好后又开始看报纸,总结着要填入黑板报的标题以及文字内容。 在街道办事处时老赵是出板报的主力,她只是丰富板面的写字人,但跟老赵一起出版报,她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让她自己单独出板报,她也能仅凭自己一人就把板报弄出来。 明明周身很疲惫,手累到抓着笔都在抖,她的心却无比雀跃。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板报出好,拿下文教的工作,再也不去地里出苦力,也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第109章 可造之材 商业处招的人全是高中毕业生,宋露白能暂时抢下文教的工作是因为她嘴快。 但能不能一直做下去得看她的能力。 比如刘高,以前在村镇小学教书,肯定也会出黑板报。 不用下地卖力气的诱惑太大了,宋露白憋着一口气要做好,让连队所有人都认可她的能力。 别人在午休时,她戴着草帽出着汗将板报的整体布局画好,用彩色的粉笔画了图案,又提了报头。 报头的几个大字写的跟印刷体一样,描的很醒目。 两张板报的格局出来了,一眼看过去整洁明了、赏心悦目。 宋露白赶在连长吹哨叫醒大家之前填了一小块内容进去,字迹看起来端庄大气,她自己非常满意。 睡眼惺忪的众人路过时都下意识驻足,看到板报上的字,刘丰收瞪大眼睛用家乡话说:“我哩乖乖,这字看起来比书上的还好看,不愧是文化人,就是有能耐。” 和宋露白同批次的人也不得不服,宋露白这板报出的有点水平,格局看上去很舒服,字又写的尤其好。 有人读完小标题问:“好人好事准备写啥啊?” 宋露白道:“这一栏里主要表扬咱们连队那些德行优秀的人,谁做了什么好事,就有机会登上这栏,让大家都看到你做了什么。” “这一期我准备写大家去谷河口救援的事,参与救援的同志和武、装部的同志们一起不畏危险与艰辛,帮助村民们脱困,这种不畏险阻无私奉献的精神值得被所有人看到,也该让可能会到来的领导们看到。” 话落,参与了救援的男同志们都下意识挺起胸膛,眼中有激动,看宋露白的眼神都更顺眼了。 没参与救援的男同志可惜的拍腿,“咱要是也会水,那天肯定也会去。”这样也就能被领导们表扬了。 宋露白道:“不要可惜,以后学雷锋做了好事一样有机会被表扬。” 人群中的王海全觉得宋露白是个人才,去地里干农活确实有点屈才,到政、治处写材料做思想工作拢具人心肯定是个好手。 大部队下地了,营地里只剩工程队的人在光着膀子埋头干活。 宋露白忙活了几个小时很快就把两个板报都出好了。 炊事班的女同志们从菜地里回来了。 李慧君到跟前递给她一根新鲜的还没长大的黄瓜,黄瓜上黄色的小花歪歪扭扭的缀在头部。 “你的字写的真好,板报比场部机、关宣传部的出的还好。” 宋露白笑了笑,搓了搓黄瓜上的毛刺,一口咬了下去。 黄瓜入口清甜,水分挺足。 “这还得再长长?” 李慧君道:“这是接的早的,现在还不能大批量的下来,就摘了几根回来。” “你准备找谁给你打下手?” 宋露白知道这才是李慧君带着黄瓜来找她的目的。 宋露白道:“最低也得是初中毕业,字得写的好,得会总结报纸上的内容,还得会画画,李姐,你有合适的人选?” 李慧君有点尴尬。 她想把她亲弟弟给宋露白送来,但她弟连小学都没毕业,也不会画画。 “咱连队里哪来的文化人,读过初中的都在场部小学和其它连队的学校,也就咱二十五连是新建的,没啥娃娃,才没有学校,也就没有老师。你就找个乖巧听话的慢慢教着,学会你三分本事就能把活干了。” 宋露白笑笑:“据我所知连队是有不少文化人的,从上海来的这批青年里有不少人没把高中读完,但读完初中的可不少,李姐你在这时间长,可以给我介绍个初中毕业的,我看看字写的咋样。” 李慧君知道没法把自己亲弟弟塞过来了,勉强的笑了笑,“那行,我帮你看看。” 宋露白这个人本事不大,但是但凡是她下定决心要做好的工作,都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有点本事的人走到哪都能被人高看一眼,宋露白这点本事在连队完全够用了。 大部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地,随大流的到新出炉的板报跟前溜一圈。 黑板前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不少人不识字,不识字的人看着这个板面就只有一个感觉。 宋露白图画的好、有文化、好厉害。 识字的人看到每个板块里的内容和端庄大气的字迹也觉得宋露白很厉害,这板面就像她的长相一样,看起来干净又文气,大方得体的不得了。 识字的人把好人好事板面里的内容读了出来。 参与救援的同志被文字里的情绪所感染,哪怕没有单独提及他们的姓名,他们也觉得光荣无比。 被提及的连长和指导员很满意,连说了几个“好”! 拖拉机手赵爱国作为开拖拉机送众人去救援现场的人也在文章里拥有姓名,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读文章的人报出,神色骄傲又兴奋。 篇幅有限,夸奖结束后又写了二十五连职工即将参与谷河水渠的修建、避免来年再发生水祸的光荣任务。 挖渠是个苦差事,但大家听完结尾,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可以说宋露白用一篇简短的文章让所有人都很满意,轻松就调动了大家的劳动积极性。 人群里的王海全是真觉得宋露白是个可造之材。 这样的人才就该留在石城商业处的政、治处,写写文章,搞搞宣传。 板报上还有一块劳动评比的板块是空的,听人问起,宋露白道:“咱们连队劳动一直没分组,建议之后以十人为一组,一个星期评比一次,每个小组后面红星数量越多,代表表现越好。” 说到这,宋露白看向连长和指导员,征求问道:“连长你们看看,表现好的小组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两人想了想后说:“这几个月就奖励西瓜和甜瓜,获得前三名的小组连队会额外发几个瓜,小组内分着吃。” 连队穷的叮当响,粮食全靠场里分,票据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连队的账上更是没什么钱,他们只能发点不用票就能搞来的东西。 西瓜和甜瓜谁不爱吃呢,连队里种的晚,还没接,从外面可以拉回来不要票和钱的,不费事就能调动大家伙的积极性。 这点子是真好! 第110章 改名 往常连队大部队下工后回到营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这几天宋露白刚出好的板报成为了连队里最受关注的东西。 大家伙回来不是先去领饭了,而是先去板报前逛一圈,看看有没有新鲜的内容。 宋露白靠着板报获得了文教这个职位,之前喜欢对她翻白眼的卢双双都开始对她有好脸色了,虽然她的好脸色宋露白并不稀罕。 根据指导员笔记里的内容,宋露白大概了解到文教的主要工作是写材料、出黑板报、写通讯报道、开展文化体育活动,另外一个主要任务是到地头开展劳动竞赛。 总结一下,文教就是指导员的帮手。 二十五连是一个建设还没超过一年的连队,如今的重中之重是挖渠开荒,等待明年种上庄稼。和其它已经走上正轨的连队相比,写通讯报道和开展文化体育活动这些还不用开展。 还有扫盲工作,大力开展也得等到谷河的渠挖好后再开始。 现在宋露白虽然还要下地,但用不着干农活了,下地只是为了小组的劳动评比做考量。 每天快下工之前去看哪个小组任务完成的又好又快,将情况记录在本子上,回到营地再用五角星将前十小组的情况填在评比的板面。 三颗星代表头名,两颗星代表第二名,一颗星代表第三名。 每天板报上只记录前三名,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每日情况,一周后汇总,以星星得数进行小组排名,计算出前三名。 评比的板块内容每天都有变化,大家伙回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试图以此推算出有没有可能得到奖励。 扫盲工作是上面看重的,连队现在虽然以劳动生产为主,但扫盲工作也不能一点都不做。 看着天色,宋露白戴上草帽和头巾拿着笔记本下地去了。 “张哥,你们组今天速度这么快,已经连着三天争得第一了。” 张哥头也不抬的笑回:“还不是为了西瓜。” 除了想吃西瓜甜瓜,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首、长们最近要下来视察工作,他们组要是得了第一名,作为组长的他兴许也有机会获得首、长们的表扬。 这可是荣耀,根本不是几个瓜可以比的。 老张觉得自己比别的组长想的都多,还悄悄的告诉了自己的组员,如今他们组可是拧成了一股绳,卯足了劲的想争第一。 “张哥,你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是好人的好还是浩然正气的浩?” 张广好挠头,此时四十出头的人看起来有点憨傻:“应该是好人的好,俺就认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旁边有人问:“小宋,你这是要干啥?” 宋露白道:“上面不是要组织扫盲工作么,咱就先从让大家先学会认自己的名字、写自己的名字开始,先慢慢积累着。” 解放前读书是有家底的人家才能做的事,而老军垦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些人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二十五连里还有叫狗娃、铁蛋、臭蛋的男同志。 宋露白看着这个老实巴交提起自己的名字一脸窘迫连头都不敢抬的大男人,试探着问他:“赵叔,你想不想改个正儿八经的大名?” 赵狗娃窘迫的点点头,“给俺起个好听点的。” 赵狗娃觉得宋露白是文化人,一点都不排斥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女娃给他起名字。 别人都喊他老赵,喊老赵的时候他不觉得有啥,但要是到了点名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真是恨不得钻到地里去,还有人家问他叫啥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都不敢大声回答自己的名字。 谁让他爹娘没啥文化,他自己也没啥文化呢。 小时候被“狗娃”、“狗娃”的叫着不觉得有啥,长大懂事后越听越不对劲儿,却又不知道该咋办。 能改的话肯定得改啊! 宋露白给一旁的连长说道:“连长,你是文化人,给赵叔重新起个名呗。” 她年纪小,给人起名不合适。 连长眯着眼想了想,“以后就叫国强,赵国强,意思是希望咱们国家越来越强大。” 赵国强立马就同意了,眼神都有光了,“好好好,这个名字我喜欢。” 国强、赵国强,以后他就叫赵国强了! 连长点头说:“到时候集体户口上的名也得改了,你的大名以后就叫赵国强。” 宋露白在一旁笑说:“赵叔的新名字不错,等回去我把大家的名字按小组写好,大家就在地上用手指比划,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赵国强乐呵的直点头。 继赵国强之后,连长又给连队里几个名字实在是不像话的人改了名。 改名的人原名压根就让人张不开嘴、叫不出口,不改实在是不像话,改了后每一个人都和赵国强一样很高兴。 改了名的人高兴,给人绞尽脑汁起名后得到赞美的连长也高兴。 宋露白的工作做的很顺利。 瞅到不远处的冯莹在对她招手,宋露白到了近前,“你咋了?” 冯莹戴着草帽,头上包着围巾,露出来的两只眼里全是紧张。 她拉着宋露白去了一边,脚步慌张又急促。 宋露白心想,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到了近两米高的土堆背后,那边干活的人已经看不到她们了。 冯莹紧紧的攥着手、踱着步,看的宋露白干着急。 “啥事啊,赶紧说了,一会儿王主任该喊了。” 冯莹被头巾包裹下的脸红的滴血,她支支吾吾声如蚊蝇的说了一句话,宋露白压根没听清。 “你大点声。” 冯莹难为情的说:“我先前掉渠里了。” 宋露白不解其意,听的着急,“然后呢?” 冯莹瘪着嘴抹起了泪,“我压到程向南身上了,我俩的嘴碰到一块了,我的肚子过阵子会不会大起来,宋露白,到时候我的脸往哪搁?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露白:“…!” 对这方面没经验的宋露白脸色也有点白。 没谈过对象,做的几个预知梦里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那本书里,林锦瑶和她对象结婚后亲了不少次,每次亲嘴后不久林锦瑶就怀孕了。 她脑子里控制不住的显现出了一些文字。 他的唇冰凉,她的唇柔软,相贴时,他宽大的手背上鼓起青筋 第111章 找来 冯莹抹了一会儿泪,宋露白不知道咋安慰,只能说:“你先别急,一会儿回了营地,我悄悄的去问李慧君,她结婚了,肯定比咱们懂的多。” 冯莹抓住她,“不能问咱们营地里的人,我怕传出去了。” 宋露白:“那刚才你掉下去就没被别人看到?” 冯莹自欺欺人:“我爬起来的快,应该、没人看到?” 她是压到程向南身上了,但很快就爬起来了。 上来后大家都在关心她摔出毛病没有、疼不疼。 越回想,冯莹越觉得应该没人注意到,心里在悄悄的松气。 宋露白:“那等赵爱国去场部,我也跟着去,我去卫生所问,这样就没别人知道了。” 她觉得问题不大,怀孕要是这么容易,林书红和刘梅这几年不会只生了俩孩子。 冯莹这才点点头,往回走时头依旧垂的很低,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傍晚回到营地,宋露白准备先去黑板那画五角星时,听到了李慧君在远远的喊她。 “怎么了李姐?” 李慧君指着地窝子的方向:“你亲戚大老远的来找你,等了有一会儿了。” 宋露白反问:“我亲戚?” 她哪来的亲戚? 不会是刘梅? “他俩这一路来的可不容易,坐拖拉机到六连,剩下的十几里路是走着来的,还差点迷路,我给他俩拿了几根黄瓜。” 说到这,李慧君顿了顿,“你知道的,咱连队的口粮都是定额的,晚上的饭可没他们的份。” 宋露白点点头,“我知道,该咋样就咋样,我先去看看。” 李慧君提醒道:“第一排第三个地窝子,那个地窝子没塌陷,我让他们去砖房那边等着,他们偏要来这边。” 两个亲戚? 在她不断的猜测中,走到了第一排第三个地窝子上方。 地窝子的门帘束着,林书红正坐在下面的门口处,见她来了,站起了身。 几个月不见,林书红看起来又瘦又老又憔悴,像个干瘪的老头。 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见到他,宋露白的态度不可能好。 “你干啥来了?” 她语气中的嫌恶根本不加遮掩。 林书红还没说话,林锦瑶的脑袋从地窝子里探出来,怯怯的喊了一声“姑姑”。 宋露白:“别喊我姑姑,我和你爸又不是一家人。” 林锦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小模样看起来挺可怜。 林书红顺着土台阶上来,扭头对林锦瑶说道:“你在里头先等着。” 俩人到了没人的地方,林书红干脆的从兜里掏出一沓子大团结,“这是一百块钱,你先帮我看着她一阵子,等我的日子好点,能住单人宿舍了就把她接回去,给她送到学校去。” 一百块无疑是笔巨款。 林书红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 可宋露白根本不想接他这茬。 给她一千块钱她也不会帮他这个忙。 钱多意味着他把人接回去的期限很长。 林锦瑶是谁?是那本小说的女主角,而她宋露白不过是那本书里给林锦瑶送遗产的小配角。 她都来疆省了,还要和林锦瑶扯不清? 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钱你收回去,我不会帮你带孩子,我没口粮可以分给她,连队的口粮都是定量的。” “而且,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帮你带孩子的地步。” 这人咋想的呢!竟然想把孩子送给她带! 林书红双眼通红,乞求道:“不是没办法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我在工程队住的是集体宿舍,宿舍里的男人天天光着膀子,都是不讲究的人,锦瑶再跟我住下去,万一出啥事…” 宋露白打断他:“那你当初为啥坚持要来?你去找刘梅啊,她是孩子亲妈,让她想办法去,你们一家三口和我没关系,以后也别来烦我。” 宋露白才懒得听他讲这么多,转身就走。 林书红没想到她一点旧情都不讲。 “过去我不该不讲理,但摸着良心说,事都是刘梅做的,我和你没啥仇?我不欠你啥?” 宋露白冷笑回头:“你过去想打我,你忘了?刘梅做的事你敢说你不知情?你也不是啥好东西,现在装啥无辜呢。” 林书红无话可说。 “不过你现在是为啥?你要是和刘梅继续一条心,就算难死也不会来找我。” 宋露白只知道刘梅逃跑,不知道她在路上经历遭受了什么,现在是真看不明白林书红是闹哪出。 “受不了就想办法回老家去,头脑一热来了,让小孩也跟着你遭罪,真是不知道你咋想的。” 林书红悔的肠子都青了。 户口迁过来容易,迁回去难如登天,他能咋办?他现在只能想办法改善处境。 “刘梅又流产了,差点命都没了,孩子不是我的。” 说完这句话,林书红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了。 宋露白沉默了。 半晌后她皱着眉头说:“如果你是因为刘梅算计李光明,认为她人品有问题,想着和她断掉,我敬你是个爷们,但你要是因为她被欺负了,觉得她配不上你了才想和她断掉,那现在的一切都是你活该。” 欺负刘梅的人可能是上次被抓回去的五个人,也有可能是她现在劳动所在地里头的男人。 她甩甩脑袋,把刘梅的事甩出脑外。 关她啥事呢,她才不操那些乱七八糟的闲心。 此时宋露白更想问林书红,男女是不是亲嘴拉手就会怀孕,可林书红的身份以及她俩的关系让她张不开嘴,想想便又作罢了。 林书红看着她的背影走远,都是红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愁苦,眼角的干纹又深了几分。 绝情啊,太绝情了,真是一点情面都不顾。 宋露白不懂林书红这种男人有多看重女人的贞洁,林书红也知道宋露白根本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对林书红来讲,刘梅可以坏,可以品性不端,但她得干净,只能被他一个人碰。 他宁愿出了事的刘梅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他反倒还没那么难受。 现在他过不去那道坎,有时候甚至会想,他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的这一切,没有一件事是他想看到的。 和现在糟糕的处境比起来,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就跟做梦一样。 宋露白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得附和一句“那你去死”。 在原地站了半晌,林书红微微佝偻着背回到了地窝子。 宋露白回到营地端着饭盒吃饭时,才从场部回来的指导员到了近前说:“明天上午和我去场部,场部办了通讯员学习班,由机、关的新闻干事上课,你选好以后接替你的人没,要是选好了,明天也带上一起去学习学习。” 第112章 留下 宋露白这几天有在挑人选,也有上海来的青年主动到她跟前表现、推荐自己。 宋露白心里有两个人选,正好是一男一女。 她将两人的名字报出来,对指导员说:“这俩人都是初中毕业,李伟字写的没刘小兰好,不然明天就让刘小兰跟我去。” 指导员没什么意见,“你觉得她行就带她去,行了,吃饭。” 吃完饭,宋露白将按小组写好的人名发了下去。 这会儿大家都吃完饭了,天虽然黑透了,但屋里都点着煤油灯。 平日里煤油灯也点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睡了。 但今天还有一项额外的任务,那就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大家先学会认识自己的名字,没事了就在心里比划比划,等白天就在地上比划,不用熬太晚,瞌睡了就赶紧睡。” 不识字没文化的人对自己的名字还是很在意的,这会各个小组扎堆挤在一起看名字,比往常热闹的多。 宋露白去找了刘小兰,说:“你明天早上别去地里了,跟我一起去场部学习。” 惊喜来的太突然,刘小兰结巴着问:“你以后、后、要带、带我?” 宋露白点点头:“你的字写的不错,我就向指导员推荐了你。” 刘小兰激动的想流泪。 平日里她话少,因为她和人交流一紧张说话就结巴,久而久之,她就不爱和别人说话了。 种菜班和炊事班的活都轮不上她,她只能闷头在地里干活。 挖大渠太苦了,刚来的时候她天天偷偷哭,现在虽然习惯了,但那份苦没有减少一点。 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还是到宋露白跟前毛遂自荐,表明自己的字写的不错,想跟着她学。 她说话结巴,宋露白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现在更是向指导员推荐了她。 刘小兰激动的语无伦次:“谢谢、谢谢你、宋同志,我真的、真的很感、感激你。” 屋里有人说:“宋同志,文教以后要给连队扫盲,刘小兰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觉得她能干好吗?” 被质疑的刘小兰生怕这个好事被别人搅黄了,回头急赤白脸的说:“我能行!我可以!” 宋露白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暂时担任二十五连的文教,在走之前她必须得把二十五连的文教带出来,选刘小兰确实是有私心。 刘小兰天天在渠里闷头干活,话很少,看着很不起眼,来找她时头都是垂着的,宋露白心里对她产生了些许“怜爱”的情绪,便想帮她一把。 好在刘小兰虽然是个低调内敛的,但也知道把握机会。 刚才生气反驳别人时都不结巴了。 结巴不算大事,话说的多了,不紧张了,多练习练习,应该自然会好。 宋露白没和里头的女生掰扯,拍死了一只趴在手臂上吸血的蚊子,就回了自己宿舍。 “明天我要去场部,谁要带什么东西,我现在记下来,提前给钱给票,别指望着我给垫付啊。” 丑话说在前头才能避免纠纷,宋露白张得开嘴,就会严格按照这个执行,不提前给钱给票让她带东西的人都被她视为想占便宜。 有让买香皂的,有让帮忙寄信的,还有让帮忙去饭店买肉包的。 宋露白一一在纸上记下来,然后把东西揣进了兜里。 躺上床闭眼时,她已经完全将林书红和林锦瑶抛到脑后。 她可不管他们夜里走了没有,也不管他们吃了没有,她就想一辈子都和他们不见面,尤其是林锦瑶。 天还没亮,口哨声还没响,睡得正香的宋露白被人拍醒。 是李慧君。 “你快起来,你侄女自己在地窝子里待了一夜,她爸走了,你昨天晚上咋没把她带回自己宿舍?她自己在那边住了一夜,地窝子里黑乎乎的多吓人呀。” 宋露白的睡意瞬间不翼而飞。 天杀的林书红! 他们到底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折磨她! 把自己亲闺女扔在地窝子里,亏他干的出来! 啊啊啊! 外头的天还没亮,炊事班的姑娘们已经起来忙活了。 李慧君带着她去了棚子那边,语气难免抱怨:“你咋回事啊?那孩子那么小,要不是我去那边解手,回来时看到她从底下上来,还不知道她在底下住了一夜。” “我问她为啥不去找你,你猜她说啥?她说她害怕,小宋,我看你也不像是那么凶的人,她咋那么害怕你。” 宋露白臭着一张脸没说话。 灶里的火光让她看到了在土台前站着的林锦瑶。 宋露白对林锦瑶招了招手,命令道:“你过来。” 林锦瑶瘪着嘴、眼里都是害怕,小声的喊了一声“姑”。 宋露白:“你爸昨天啥时候走的?” 林锦瑶:“你走后没多久他就走了,他让我先跟着你,以后他再回来接我。” 宋露白面无表情的问:“你自己在地窝子里待了一夜?怎么不来找我?” 林锦瑶诚实说道:“我害怕,天太黑了,我不敢从地洞里出来,还是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才敢出来。” 李慧君恍然大悟,原来她害怕的不是宋露白,而是地窝子里太黑了。 宋露白半晌没说话,林锦瑶看不真切她的表情,却下意识觉得姑姑此时的表情很吓人。 林锦瑶缩了缩肩头,又道:“我爸走之前交代让我天亮再找你。” 宋露白都被林书红的无耻给气笑了。 林锦瑶踟蹰着上前,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十张大团结塞给了宋露白。 “爸说让我给你。” 宋露白:“你就这么听他的话,就不怕他不回来接你了?” 在地窝子里被吓了一夜的林锦瑶又被此时宋露白冷漠的态度刺伤,小小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一旁炊事班的女同志们看不过眼了,说宋露白对自己侄女态度不好。 她们看不明白这姑侄俩到底咋回事,但既然是亲戚,没得这么冷漠的。 宋露白解释道:“她爸和我不是一个妈,也不是一个爸,这孩子她爸的爸是我后爸,我妈是她爸的后妈,我们关系非常不好。” 众人都快被她绕晕了,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们是啥关系。 第113章 闹笑话 宋露白是真的不想管林锦瑶,可人已经被林书红扔到这了,她不想管,都得被迫在林锦瑶在她这的时候管她吃喝。 李慧君在一旁说道:“不管再咋样到底是亲戚,这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不管,这孩子咋活?她一个女娃吃不了多少东西,你去给连长说一声,少添点钱,以后连里应该也能管她的饭。” 宋露白敷衍的“嗯”了一声,带着还在抽噎的林锦瑶往宿舍走。 “嘴给我闭住,别人还在睡觉。” 林锦瑶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看她那样,宋露白烦躁的不行。 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可明明林锦瑶的到来是给她添堵的。 “要是瞌睡就去睡,动静小点,别把其它人吵醒了,上午我要去场部,不在连队,你就在这边老实待着,一会儿我给你弄点饭,中午你拿着我的饭盒直接去打饭,胆子不要小,不然就挨饿,记住了没有?” 林锦瑶钝钝的点点头。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连长从宿舍里出来,吹响了哨声。 宋露白蹲下,盯着林锦瑶:“你恨我吗?” 看林锦瑶呆呆的,似乎不明白恨是什么意思,她换了一个词,“你讨厌我吗?” 林锦瑶摇摇头。 宋露白“嗤”了一声,她宁愿她大声说“我讨厌你、我恨你”,也不想看到她这副呆傻模样。 书里的林锦瑶可是老天爷宠爱的福宝,一路顺风顺水,人生遭遇的最大的痛苦就是生孩子时的痛苦了。 可在经历了家庭变故后,这位老天爷宠爱的福宝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呆瓜、小苦瓜,完全没有书里那股招人喜欢的机灵劲。 宋露白讨厌刘梅、讨厌林书红,在知道那个梦里自己挣来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林锦瑶后,她把林书红和刘梅两人的孩子林锦瑶一起讨厌上了。 虽然这小孩至今没做过得罪她的事。 宿舍里的人都起了,林锦瑶爬上了铺着草席的大炕。 “这谁啊?咱连队咋冒出一个小丫头?” 宋露白不想解释那么多,反正她会尽早把林锦瑶送走的:“我家亲戚,在这暂住几天。”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宋露白对冯莹说:“中午回来吃饭帮我看着她点,今天让她吃我的份额。” 眼里都是红血丝的冯莹点点头,“我知道了。” 冯莹避开别人小声说:“别忘了帮我去卫生所问一下。” 宋露白点头。 拖拉机突突突的带着宋露白几人去了场部。 他们来的早,通讯员学习班是十二点整开始。 因为来学习的人都是各个连队的文教,交通不便,就只能把时间定在半中午。 今天十二点到中午两点和下午三点到五点是第一期的上课时间。 离上课还有三个多小时,指导员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宋露白先准备去饭店买包子,再去供销社买生活用品,时间充足就再去卫生所,时间要是不足,就两点之后再去。 下午上完课她还得去找一趟卫扬。 刘小兰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宋露白道:“你要是有要做的事就去做,不用跟着我,等时间到了,直接去机、关。” 刘小兰结巴道:“我没、没事可做,就跟着、跟着你。” 说话结巴的实在是不像话,意识到这点的刘小兰脸都红了。 宋露白安慰道:“没事,你没事就自言自语多说说话,心里反复念叨想要说的话,再张嘴说出来,不要急,也别害怕,多练练,你的结巴就能好。” 刘小兰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不、不跟着你了,我、找个地方练、练习去。” 刘小兰不是没眼色的人,猜到了宋露白可能不想让她跟着,便主动提出。 宋露白:“学习班可别迟到了,也别去偏僻的地方,要注意安全。” 场部很小,两条大直路也都是土路,商店、卫生所、学校、邮局、机、关、派出所、武、装部很密集的排列在道路两侧,可以说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把场部逛个遍。 饭店里这个点顾客不多,宋露白顺利的拿钱和票买到了帮忙给别人带回去的包子,又顺便在饭店吃了一碗肉丝面。 东西买完了,她又转战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里的墙上挂着一个钟表,显示的是十点四十多。 时间充足,买完东西后她赶忙去了卫生院。 宋露白在医生办公室外探头探脑了许久,确定里头没别人了后敲了门。 女医生抬起头,看到宋露白时笑问:“你咋来了?你们连队又有人出事了?” 宋露白在卫生所照顾孙红和王群时认识了不少医护人员,这位李医生就是其中一位。 进去后她将门关好,坐下后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咋了?啥问题,还不好意思说。” 宋露白小声问:“和男的嘴对嘴、手拉手是不是会怀孕?” 李医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反应过来后就笑了。 见宋露白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李医生控制不住的笑的肚子疼。 门此时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医生进来了。 “说啥呢,笑成这样。” 宋露白瞬间有点紧张。 李医生对男医生摆摆手:“你先出去,我要和这位女同志说说话。” 男医生嘟囔:“有啥我还不能听?” 男医生嘟囔着出去了,宋露白松了一口气。 李医生笑够了问道:“你谈对象了?” 宋露白摇摇头:“不是,是意外,我有一个朋友从渠里摔下去,摔到男生身上了。李医生,这样不会怀孕?” 李医生又想笑了。 不就这点事,咋还能担心怀孕了?还有一个朋友,要是帮别人问的,她的脸怎么会红成这样? 李医生肯定的摇头,“我明确的告诉你不会,不用担心,这样的接触没什么问题。” 宋露白撇着手指玩,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问:“那咋样会怀孕?” 一时之间,李医生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上学时期学校根本就没有进行两性方面的教育,社会风气过于保守,导致没结婚的小青年对这方面懵懵懂懂。 李慧君想说又不知道该咋样对这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娘说,最后只能说道:“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 第114章 和谁牵手了? 等结婚了就知道怎样会怀孕? 出了医生办公室,宋露白在走廊里琢磨着李医生的话,又开始回想书里林锦瑶的婚后生活,除了牵手和亲嘴,那夫妻俩也没做别的了。 不对,亲嘴和牵手会导致林锦瑶浑身酸疼吗? 她脑子里回想起的某些字眼真是越想越奇怪,再想起林锦瑶现在这张小脸,把她代入进去就更奇怪了。 宋露白思维发散时,眼前的光线被挡住。 卫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宋同志,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有反应。” 宋露白诧异,她刚才还真没听到有人叫她。 “没想什么,你怎么到卫生来了?” 她的视线顿在他的左肩,那里被白色的纱布缠着。 “你咋受的伤?” 卫扬活动了一下左臂,没当一回事的说道:“救援时房子突然塌了,不过没什么大事,再养个把月就能好,今天到了换药的时候,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事情的经过并不是他说的这么云淡风轻,不过对他来说,这点伤就是小伤,比起过去受过的木仓伤、砍伤,这点伤确实不值一提。 宋露白点点头,“都绑成这样了,你可别晃了。” 卫扬眼底涌出笑意。 虽然最近他接收到了不少人的关怀话语,但从宋露白嘴里说出的格外动听。 知道她可能是随口关心一句,但这不妨碍他心里美。 “宋同志,你来卫生院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宋露白摇摇头,“我没事。” 她转移话题道:“卫同志,我想请你帮个忙。” 卫扬立刻道:“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肯定会帮你。” 宋露白被他的眼神看到耳朵发热,特意端正神色说:“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上次送走的刘梅她女儿现在在我这,这丫头她爸留下钱就把人扔给我了,昨天晚上留下的,今早我才看到人,现在我要把人送回六分场去,得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去送一下,路费和你当天的伙食费我出。” 宋露白压根就不想见到刘梅,也不想再次见到林书红,不想和这家人打任何交道。 卫扬答应的很干脆,“行,不过得差不多等一个星期,到时候我提前一天去把那个孩子接上,第二天送到二分场去,刘梅在土坯厂,之前我联系过那边,肯定不会把人送丢。” 宋露白郑重道谢:“卫同志,多谢你了,你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对我开口。” 卫扬笑了:“我说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日后要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也不会对你客气的。” 宋露白耳朵发烧。 真是受不了他的眼神了。 每次见面,他都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仿佛除了她,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事物。 这种炙热的、不清正的眼神让她下意识想躲避,心里还有点说不清的恼恨。 什么叫“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的她俩好像已经存在不正当的关系了似的。 有话就说,宋露白不想以后每次和他见面都这么不自在,“卫同志,你以后不要直勾勾的盯着我。” 宋露白说话时侧过身,没看到卫扬在听到她的话后眼中露出的错愕以及充血发烧的脸。 可惜的是,卫扬的肤色是极其健康的小麦色,就算他的脸发红,别人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斜对面的办公室内,中年男医生庞水生盯着两人很久了,他一边围观,一边给李医生说发生了什么。 庞水生和李医生是两口子。 坐在里侧的李医生无语,嫌弃道:“我就算看不到那边也能听到俩人在说什么,不用你转述。” 庞水发把李医生的话当做耳旁风,眼中都是求知欲:“你说卫同志会怎么回答?” 李医生道:“小卫这个人还是很含蓄的,可能不敢说话了。” 庞水生摇头:“我看可不一定,你没见他盯着那女同志的眼神。” 要不是喜欢,咋会那样看着人家姑娘呢。 这俩人也真是的,都牵过手亲过嘴了,已经可以打报告结婚了,小卫想看就娶回家看去呗,在外面腻歪啥呢。 庞水生才听他爱人给他讲的亲嘴拉手会怀孕的笑话,又看到楼道里这一幕,理所当然的把宋露白和卫扬捆在一起,认为两人正在谈对象。 至于宋露白所说的挖渠掉下去摔到男同志身上亲了嘴拉了手的话,李医生觉得宋露白编的是瞎话。 从渠里掉下去咋这么巧就嘴碰嘴了?还手牵手? 一听就是在胡扯。 不过是小年轻谈了对象做了亲密的事后害羞不敢承认罢了。 这边,卫扬被宋露白的话震的脑瓜子嗡嗡,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不觉得自己的眼神有问题,咋就直勾勾了? 发紧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宋露白也很不自在,咽咽口水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跑了,卫扬张望着她的背影,眼睛半晌都没眨一下。 庞医生看他那呆样,敲着门吸引他的注意力,“小卫,回神了,还换不换药了?” 卫扬心里囧了囧,整理了神色后故作严肃的进了办公室。 李医生给两人腾地方,出了办公室。 庞医生将缠了很多圈的纱布取下来,看到最里侧的纱布染着红,耷拉着脸说:“你能不能别老动这个胳膊,又渗血了,还想不想好了?” 卫扬狡辩:“我没咋动。” 庞医生冷哼道:“你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还逞强的在人家女同志面前抬了抬胳膊,真是显得你能了。” 卫扬脸皮发烧,“我保证以后会注意。” 庞医生这才满意。 他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说:“你们都牵过手了,都在谈对象了,你咋不打结婚报告?你这种行为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卫扬一愣。 庞医生在说什么?谁和谁牵过手了? “你胡说啥?” 庞医生把他的反应当做是偷偷谈对象的心虚,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育道:“在我们以前那个时候,哪有结婚前谈对象的?现在好了,风气开放了不少,婚前互相了解一下是好事,是有必要的,但谈对象要有度,不能做过界的事,该打结婚报告就得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第115章 晴天霹雳 卫扬被庞医生说懵了。 他按住庞医生的手臂,神色郑重:“庞医生,你说清楚点。” 庞医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咋了?你和那姑娘不是对象关系啊?” 卫扬摇头,“暂时还不是。” 他连嘴都没张呢。 因为宋露白的工作单位还没定下来。 宋露白工作单位的远近决定了他日后会怎么做。 卫扬道:“我还没对她说过,她属于商业处,工作单位还没定下来,我和她之间是最清白不过的同志关系。” 庞医生想说“你看人家女同志的眼神可一点都不清白”! 看着卫扬的表情,庞医生有点后悔刚才的多嘴。 他垂着头继续上药,掩饰道:“刚才是我眼花了,透过门缝这个方向看过去以为你俩牵手了。” 卫扬觉得庞医生在撒谎,盯着他时见他眼神闪躲,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庞医生,咱俩也算有点交情了,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女同志到卫生院来是做什么的?” 庞医生本来不想说。 可转念一想,如果那个女同志另有对象,也该让明显对那位女同志有意的小卫同志知道。 在卫扬的眼神逼视下,庞医生轻咳一声道:“她刚才向我爱人咨询了牵手会不会怀孕。” 到底还顾忌着人家女同志的名声,庞医生只提了牵手。 庞医生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落在卫扬耳中如同惊雷,把他劈的里外焦黑。 他双目失神,已经听不到庞医生在说什么了。 怪不得,怪不得宋露白不让他看着她,原来是已经有对象了。 庞医生见他那样,宽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条件也不错,以后肯定不缺对象,缘分是很奇妙的,说不定过不久你就能碰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同志。” 卫扬失神的摇头,觉得庞医生根本不懂他。 别的女同志都不是宋露白,别的女同志都没她好看,别的女同志他根本不想多看第二眼,可宋露白明确提出不让他看她了… 他还没来得及和宋露白表明心意,她就有对象了。 今天在医院碰到宋露白时卫扬有多惊喜,此时心里就有多难受。 重新包扎完,卫扬心里漏着雨的走了。 庞医生在办公室里摇头。 回来的李医生听到他唉声叹气,就问了一嘴。 憋不住话的庞医生立马道:“我刚才让卫扬去打结婚报告,还提了一嘴俩人牵手的事,结果看小卫的表情,和那女同志牵手的八成不是他,你没见小卫刚才的表情,和天塌了没什么区别,哎,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李医生托着下巴说:“告诉小卫了也好,小宋要是真有对象,他再找人家也不合适,这样也不耽误小卫。” 李医生可惜道:“她俩要真是对象,我还觉得挺合适的。” 庞医生认同的点头:“可不是吗,小卫可是干部,还那么年轻,那女同志个头高,长的也俊,以后单位工作也差不了,可惜呀,俩人没缘分。” 李医生想起宋露白的话,迟疑道:“之前小宋说是帮别人问的,你说我是不是会错意了?” 要是小宋没对象,那这俩人不就被她活生生的弄零散了? 和失魂落魄的卫扬不同,正在机、关上课的宋露白正聚精会神的做着笔记。 课是场部的新闻干事给她们上的。 师、部、场部每年都会举行优秀通讯员的评比表彰活动,给宋露白她们上课的这位同志得过好几次奖,讲起课来很是认真,也很专业。 宋露白在宣传办公室的时候学习过和新闻相关的知识,今天课上着重讲的是新闻学,“消息”、“特写”、“通讯”、“导语”、“主体”这些专用名词她都学习过,但再听通讯员讲一遍,又有更深的理解。 冯莹的问题不会成为问题了,林锦瑶的问题正在解决中,心里没别的事需要挂念,宋露白听起课来自然认真。 来学习的都是各个连队的文教,六分场一共二十五个连队,还有良种连、机耕连、园林连这些不用数字顺序排序的连队。 有的连队来了一人,也有像二十五连一样来了两个人的,这间不算大的会议室被挤的满满当当。 大家都带着本子和笔来的,听的很认真,遇到听不明白的还会举手问。 这堂课上到了下午五点半,比计划的长了半个小时。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第二期的课在一个月后,具体时间还没定下,到时候会让你们的指导员通知你们。” 众人鱼贯而出。 刘小兰紧紧跟在宋露白身旁,兴奋的说着通讯员懂的真多。 宋露白扭头问她:“你去不去邮局?我帮别人寄信回家。” 刘小兰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俩人寄完信件返回来,路过武、装部的大门时,宋露白下意识朝里头瞅了一眼。 卫扬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伤心难过,宋露白自然是看不到他。 经过几个小时的消化,卫扬已经接受了宋露白有了对象的事实,并且痛定思痛,决定收回自己对宋露白产生的好感,日后将她当做普通朋友来相处。 宋露白让他帮的忙他依然会帮,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人不能言而无信。 可,到底咋会这样的啊? 明明之前她们相处的还算愉快,她咋能这么快就有对象了? 卫扬越想越难受,难受的捂住胸口,觉得自己没出息,跟自己较劲,负气的把手放了下去。 宋露白她们在快九点的时候回到了二十五连营地。 此时的营地里有很多人,还都是她们不认识的人,要不是见到了林锦瑶,宋露白都以为回错地方了。 指导员眯着眼上前,问坐在棚子下的连长和王海全,“这都是啥人啊?哪来的这么多人?” 连长摇头,“还能是啥人,从别的地方逃过来的,看到咱们这建了砖房,闹着不走了。” 这群人看起来年岁都不大,一个二个灰头土脸的。 宋露白想起了她们刚到的那天,二十五连的上海青年们也有不少都逃到半道上去了。 第116章 逃跑的人 逃跑逃到二十五连的这群人足有三十二人之多。 走在荒滩戈壁里,看起来也是个不小的队伍。 连长问过了,这群人是从一分场的十连逃到这边来的,也是今年从上海那边来的青年。 现在石城下面的分场各个连队里来自上海的青年占了大多数。 “你们赶紧回去,你们赖到这不走我们可管不了你们饭,顶多让你们喝点水,等我们通知让你们的领导把你们接回去,你们至少得饿两天。” “我们以后都不回去了,就留在这了,你们连队有砖房,凭啥我们那边没有?要想让我们回去,我们也得住上砖房。” 这群上海青年也很无语,他们避着人烟逃了快三天了。 他们从大前天天黑开始逃的,到今天为止,逃了有七八十个小时了。 他们来这里找水喝,偷菜地里的菜,发现了连队,也被人发现了。 腿都快跑断了,以为出了石城的地界了,哪曾想还在石城总场下面的分场,连方向都跑错了。 方向错了就错了,凭啥这个连队的人都住进了砖房里? 明明都该是苦命人,凭啥别人能先过上好日子,这根本就不公平。 连长很不爽:“你们跟我们说的着吗?好像我们能让你们住上砖房一样。回去还有饭吃,不回去,我们管不了你们的饭。” 炊事班的这会儿正在做饭,虽然锅里煮的是普普通通的粮食,但食物的香气对这群三天饿九顿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连长和指导员不欢迎这群外来户,言语之中都是驱赶之意。 在井边洗脸的宋露白看到这群人频频朝棚子下的灶台看去,目光锁定了冒着热气的锅,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 恰好此时,王主任隐晦的对她使了个眼色。 宋露白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王主任这是让她赶紧去地里喊人,只要二十五连的大部队回来了,就不怕这三十几个人了。 现在连队里一半的人手到谷河口那边挖渠去了,去的还都是壮丁,留在连队的一半人手在五六里地外挖渠翻地。 一个月前挖渠的地点还离营地只有两三里地远,随着工程的推进,挖的渠越来越长,干活地点自然离营地越来越远了。 至于工程队的人,已经在房子建好后走了,也才走了没几天。 现在每天干到十点半,还有近一个小时大部队才会回来,至于去谷河口那边的人,因为来回不方便、耗时太久,所以每天根本就不回来。 现在营地里只有炊事班和种菜班的十八人,炊事班和种菜班的加上宋露白、刘小兰、林锦瑶和指导员、连长、赵爱国以及王主任他们七人,一共只有二十五人,还都是女同志居多。 连长和指导员说完拒绝给他们提供粮食的话后,这群人半晌没出声。 连长几人感觉到了此时气氛明显的不同寻常。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在人群外洗着脸的宋露白出声了:“连长,你们也太小气了,都是来建设边疆的,都没少吃苦,都是一个战壕上的人,吃咱们几顿饭咋了?谁不想住好房子,当初我们报名的时候承诺的给分房,逃跑也不能怪他们…” 这话引起了逃跑的人的共鸣,都没等宋露白把话说完,就被一个男同志狠狠的认同给打断了。 “就是!当时咋给我们说的?来了后我们又过的啥日子?还楼上楼下呢,哪来的楼,场部都没几座楼!” 宋露白差点笑出来。 那边招人的负责人也太敢吹了,他们阳城负责招人的可没吹这么大。 宋露白跟拉家常似的问道:“你们干的啥活啊?我们这边天天挖大渠,看看我们的手,手心长了多少老茧!天天在地里是流不完的汗,每天腰都直不起来,刚开始劳动的那些天,我连筷子都握不住,天天躲在被窝里哭。” “你们干的活有我们挖大渠辛苦吗?老军垦们都说挖大渠是最辛苦的活。” 对面三十几人对对眼,有人不服气的反驳,“我们干的活肯定比挖大渠辛苦,我们连队种的是棉花和玉米,地里是忙不完的活,春天棉花地里钉苗,夏天掐顶、拔草,玉米地里钻来钻去,背着筐子摘包谷,肩膀能勒出血,每天浑身刺挠的受不了,汗流的跟河一样,吃那点饭还没一会儿就饿了,谁能受得了啊?这不是把我们当牲口使吗…” 这人越说越气,气的真心实意,说起话来咬牙切齿、唾沫横飞。 宋露白安慰道:“哎呀,气大伤身,别想了。” 随即她扬声道:“小兰、林锦瑶,你俩去菜地里给他们多摘点黄瓜和西红柿回来。” 刘小兰远远的应了一声。 宋露白不知道刘小兰能不能明白她给她使的眼色的意思。 刘小兰拉着林锦瑶走了,宋露白对那群人说道:“我们这边条件也挺艰苦,你别看我们现在住进了砖房,你们看那边,一个月前我们还住着地窝子,天天钻上钻下的跟灰猫老鼠一样。” 这群人看着地窝子低声说:“不管怎样,以后你们就住进砖房了。要是能住砖房,我们就不跑了。” 宋露白继续道:“我们这边土地碱性太大,种的蔬菜产量都不高,结的果个头也都有点小,你们先吃点黄瓜和西红柿垫垫,一会儿饭好了再吃点。” 说完她看向连长,面带笑意眨眼说道:“连长,你们不会这么小气?” 连长一粒米都不想让出去。 因为他们连队的粮食都不够自己人吃的,每次去场部要粮都跟孙子似的,上面难,连队也难,每一粒粮食都很珍贵。 这不是三个人,而是三十二个人! 让他们吃一顿,他们定量的粮食根本撑不到下次去要粮。 大家伙每天的劳动量都很大,每天的定量下肚,饿的很快,要是再少点,他自己的人还怎么活? 连长心里不想给,但刚才紧绷的气氛他警惕。 要是不想让连队生乱,现在口头上只能先应下,等着他们自己人回来。 等他们的人回来,就是他说了算了。 “都是苦命人,我们先管着你们的饭。” 那群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连长,你能不能和上面说说,让我们留在你们连队,我们也可以挖渠,我们也什么都能干。” 连长不知道咋回答。 他又没法给他们承诺,这些人的去处他说了又不算,他也不想要他们。 挖渠绝对是最苦最累的活,这群人挖不了几天就得跑。 连长不吭声时,宋露白道:“不然你们明天下地先试试,我觉得挖渠比种地累的多。” 逃跑的人不服气,看着砖房说道:“只要让我们住在这房子里,再苦再累我们也认了。” 第117章 主意 气氛缓和下来了,没一会儿种菜班的李慧君带着林锦瑶回来了,她们提着的筐子里装了不少西红柿和黄瓜。 李慧君心里在滴血。 最近正是菜地丰收的时候,连队好不容易能添点菜,却来了这群不速之客分她们的菜。 见吃上西红柿和黄瓜的那群人不再往这边看,宋露白去了连长和指导员跟前,说道:“明天找人去通知场部,打电话告诉一分场,告诉他们所在的连队,要想把人都带走,得拉着粮食过来。” 这群人跑了,一分场不会不管。 这群人吃了二十五连的粮食不能白吃,他们要粮的行为是合理的,不是打劫。 连长和指导员沉着的脸立马变得生动起来了。 对呀,吃了他们的就得还回来,哪能白吃呢? 宋露白又道:“不能让他们闲着,闲着容易生事,明天一大早就把他们赶到地里干活去。” 王海全赞赏的点头,“就该如此。” 连长嫌自己蠢,拍着脑袋说:“我咋没想到呢?” 王海全:“你做事情太规矩了。” 指导员赞赏道:“还是年轻人脑子灵活。” 宋露白谦虚的拍马屁:“最近跟着指导员学了不少东西,您是榜样,我就算不说,你们迟早也能想到。” 指导员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看向王海全说:“小宋心眼不少,是个人才,我都想把她留在连队了。” 王海全哼道:“你把她留在连队跟害她有啥区别,我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白的很,哪像现在,看起来又黑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样。高中生可是文化人,哪能天天在这呆着。” 宋露白被王海全的话刺到了。 又黑又瘦、营养不良、黄毛丫头,这是她吗?请给她一面镜子让她正视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 几人说话时,李慧君和卢双双一起到了近前。 李慧君看着连长说道:“刘小兰已经去地里喊人了。” 宋露白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刘小兰和她还是有点默契在的。 卢双双瞪了一眼宋露白,迫不及待的说:“连长,下午做的饭只够咱们自己人吃的,没这三十几人的量,一会儿真的分给他们?那咱们自己人哪还能吃的饱?” “宋露白,连队你当家做主了?你说给他们吃就给他们吃?你是谁啊?” 宋露白面无表情:“我屁也不是,但他们要是趁着咱们的人没回来之前抢粮食,你顶在前头?” 卢双双叉腰:“你说他们抢粮食他们就会…” 连长头疼的打断她:“行了,这事我们自有主张,你们再往菜汤里添点水,再和点杂粮面,做点死面饼子出来。” 死面饼子是没经过发酵的面做成的。 面和好,压成薄饼,锅烧热,不用放油,直接把饼子摊下去,熟了就能吃。 死面饼子做起来简单,耗不了多长时间。 卢双双又瞪了一眼宋露白才转身走人。 不到半个小时,大部队在刘小兰的通风报信后扛着农具气势汹汹的回来了。 逃来的三十几人看到这百十来号人,不自觉的将队伍缩小,挤成了一堆,哪还有先前盯着灶台时的如狼似虎。 为首的一个老军垦盯着这群人说道:“听说你们想留在俺们连队?” 队伍里的一个男人壮着胆子吼道:“咋了,不行吗,我们也想住砖房!” 老军垦吐了一口唾沫:“想留下来就得干活,明天一大早跟我们一起下地。” 大队伍快到营地时,赵爱国接收到连长的指令,先去找了自己人,把连长的交代说清楚了。 要不说清楚,他们的大部队回来得和这群人干架。 “干就干,不过说好了,我们干活,你们就得同意把我们留在这。” 自己人回来了,连长已经不怕他们了,“留不留不是我说了算,得等你们的领导来了再交涉,你们在这的日子就先和我们自己人一样,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晚上守点规矩,只能住那边新盖好的房子里,不能乱走动。” 连长只想和他们的领导交涉要多少粮食才能赎人的问题,可没想把他们留下。 开饭之前,连长特意找到了今晚值班的队长,交代夜里要特别留意这群人。 到底是外来户,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半夜偷粮食然后逃跑。 这三十几人大都是男同志,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品性不端的人,连队的女同志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没过多久就到了开饭的时间。 今天的饭肯定不够,连长发话先给他们自己人分饭。 自己人分的是杂粮干饭配菜汤,逃来的人分的是死面饼子配菜汤。 逃来的人自然不满意。 连长怕他们闹事,安抚道:“下午做饭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们会来,今天有的吃就不错了,明天早上所有人吃的都一样。再说,你们之前还吃了西红柿黄瓜,可别不识好歹。” 那群人这才做罢。 宋露白用饭盒打了一盒干饭,又盛了一碗汤,随即将干饭拨进碗里一小部分,匀出来一小碗菜汤泡饭,递给了林锦瑶。 好在宋露白现在不干农活,体力消耗没那么大,这几天先吃少点应该也不碍事。 她不想和林锦瑶有什么交流,在送走她之前,她只能保证林锦瑶有的吃。 林锦瑶吃的是她的份额。 所有人都看到她没有多打饭,就不会产生不满。 夜里营地里静悄悄的,守夜的人偶尔能听到屋里传来的拍蚊子的声音。 那群逃来的人夜里很乖觉,既没有出来偷粮食,也没有在营地里瞎逛。 一夜无事发生。 哨子声响起时,大家伙打着哈欠起身。 逃来的人也被叫醒,领了饼子和农具后跟着大部队下地去了。 没人闹事,连长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爱国,你赶紧去场部机、关,把情况反映一下,不行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我还得问那边要粮,他们不拉着粮过来,咱们绝对不能放人。” 一分场和六分场离的不算近,走路得走两天多,从机、关打电话过去,一分场机、关还得下连队去通知连长,那边最早也是明天才能到,连长打定主意得要够三十二个人四天十二顿的粮,能赚一点是一点。 第118章 接待 逃来的人老老实实的跟着二十五连的同志去地里干活了。 连长怕这群人闹点啥事,一直在地里盯着。 宋露白把劳动评比的板面写好,随即在棚子下教刘小兰该怎么出板报。 林锦瑶在一旁蹲着玩土,宋露白并不搭理她。 刘小兰说话结巴的问题有点严重,宋露白掏出指导员给她的报纸说:“一天读它个十遍八遍的,还要能自己组织语言写个读后感,再读一读。想要说话不结巴,就在说话前把自己想说的话在心里先过一遍,不管回答别人问题的速度有多慢,都不要心急。” 刘小兰红着脸点头。 宋露白还要呆在二十五连几个月,把刘小兰教会的时间很充裕,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之前让营地的人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后她准备教他们认识更多的字,连着拼音和字一起教,先从简单好写的开始。 做准备工作时,土路上开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一辆大卡车。 这阵仗让宋露白想起了之前连长和指导员说的师、部机、关首、长们要下来检查指导工作的事。 她对在一旁蹲着数蚂蚁的林锦瑶说:“你快去渠里喊连长,说师、部首、长们下来视察了。” 林锦瑶点点头,忙撒丫子跑了。 刘小兰也站起身,结巴着说:“我、我、我、也去。” 宋露白拉住她,“别啊,咱们得一起迎接一下,我一个人怎么行?。” 刘小兰摆手,“不行、不行,我、我、我、紧张、就、就、说不出话,是给连队丢、丢人!” 她连场长都没见过,想到来的人是师、部首、长,嗓子就已经开始发紧了。 紧张的刘小兰追着林锦瑶去了。 宋露白无奈。 这会营地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这个点还没到做饭时间,李慧君正带着种菜班的和炊事班的女同志们在菜地劳动。 两辆车在棚子前的大空地上停稳,下来的人大部分都穿着军装。 宋露白在后面的大卡车上见到了卫扬。 在她向他望去时,她以为他会向她点个头时,然后这人的目光直接飘向了别处。 宋露白心里有点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今天首、长在场,这种场合是该严肃点。 一行人向她走来,宋露白判断出这群人里以谁为首时,小跑着上前对中间的中年男人敬了个礼。 语气饱满昂扬的说:“首、长好!” 马首、长上下打量了一眼宋露白,点点头和善的笑说:“小同志好,辛苦了。” “你们连长在地里吗?” 宋露白点头:“连长一大早就下地去了,我已经让人去喊我们连长了,你们颠簸了一路,先在棚子下喝点水吃个西瓜?” 马首、长摇头:“趁着天气不热,你带着我们去地里看看。” 他侧首对身后的一个男人道:“二十五连今年在开荒,先给二十五连盖砖房的思想非常正确,张场长还是很有想法的。” 张场长道:“开荒是最辛苦的,先给二十五连建砖房我觉得是应该的。” 马首、长又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宋露白:“你是二十五连的职工?你怎么不下地干活?” 宋露白觉得这位领导很平易近人,没被他的问题吓住:“回首、长,我叫宋露白,您可以称呼我小宋,我是豫省阳城人,今年报的兵、团商业处来的xj,现在在二十五连进行劳动锻炼。 不是我不下地,而是我现在刚成为连队的文教,是指导员的助手,主要工作不在地里。” 她摊出自己满是黄茧的手心,“一个星期之前我也天天在地里劳动,不过可惜领导们还没来,没能让你们看见我辛苦劳作的身影。” 她的手心很粗糙,手掌心的黄茧做不了假。 护卫在马首、长身后的卫扬目光定定的落在她手心。 马首、长笑说:“听起来小宋同志很可惜我们没早点来。” 宋露白放松下来,笑着回道:“是有点可惜,主要是想听到首、长们夸我一句勤劳能干,那样我会更有劲。” 被首、长夸奖固然开心,但要是可以选择,她还是会选择早点从事文教工作。 地里的活真是累到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命苦的程度,她真的不想一直和农活做斗争。 马、首长爽朗的哈哈笑,“小宋同志别灰心,每个工作岗位都可以发光发热。” 宋露白更放松了,“以后我肯定会继续好好表现。” 后面的一群人都在佩服宋露白,跟她说话的不是别人,是总场级别最高的首、长,她竟然能在首、长面前这么放松,还借机让首、长记住了她的姓氏。 马首长看向身旁的人,闲聊般问道:“老杨,你身边的小陈是不是也是从豫省来的?” 杨忠正在打量周边的环境,点点头说:“伟良是豫省来的。” 杨忠身后有个戴眼镜的瘦高男同志,这人正是马首、长口中的陈伟良。 陈伟良笑说:“实在是太巧了,这位小宋同志我还认识,她大姨家以前就在我家隔壁,不过我两年没回去了,上次回去时还见过小宋同志。” 宋露白一愣,将视线移到他脸上。 不看不打紧,越看越觉得眼熟,她记忆里,大姨家隔壁好像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同志。 陈伟良长的很斯文,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很有书生气。 她惊讶:“你竟然在这边!” 陈伟良笑说:“你比以前长的高了,不过瘦了黑了。” 宋露白笑眯眯:“天天在地里晒,咋会不黑?吃了饭没多久就饿了,肯定会瘦。” 马首、长没想到这么巧,“小宋刚来这边,你觉得这边和你老家相比怎么样?” 宋露白:“我能说实话不?” 马首、长一愣,“你当然要说实话。” 宋露白指着前面的菜地,“这片地是之前新开的,种的蔬菜出苗率低,产量不高,证明这边的地质不如我老家,想要改良地质,连长他们说得需要好几年。” “产量上不去,大家伙的肚子就没办法真正填饱,报名来这边的青年都觉得受到了欺骗,因为我们不光吃不好,也住不好,我们刚来时,住的还是地窝子,还是最近才搬到砖房里去。” 第119章 老乡见老乡 听完宋露白的话,看到二十五连开出来的大片沟渠和新地,马首长点点头:“大家是都很辛苦。” 一旁的杨忠说:“这还不算苦,咱刚来的时候这边啥样?苦都让十年前来的那批战士吃了” 宋露白点头说:“现在是没以前苦,但我们也确实没干过这么累的活。” “昨个营地里来了三十二个从一分场逃来的青年,他们想留在我们二十五连,就是因为我们连队正在盖砖房,房子对所有人的吸引力都很大,我觉得如果大家都能住上砖房,肯定不会再发生逃跑事件。” 杨忠听到有人当逃兵,眉毛都立起来了,“那群人现在在哪呢?” 这位语气有点冲,宋露白赶忙道:“被我们连长带到地里干活去了。” 杨忠的眉毛放下来了,“这才像话。” 宋露白大着胆子说:“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杨忠打断她:“哪怕有什么借口,都不能当逃兵!” 宋露白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和领导对着干的行为很蠢,干脆闭了嘴。 倒是一旁的马首、长说:“有什么话想说就说,老杨,把你的炮仗脾气收一收,都吓到小同志了。” 杨忠哼了一声,“咱就这脾气,已经大半辈了,也不打算改喽。” 他看了一眼宋露白,哼道:“继续说,有啥说啥,别我一说话你就吓的不敢吭声了。” 短暂的接触,宋露白已经看出了这两个大领导的性格。 一位看起来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一位脾气火爆直接摆在明面上,但两位领导都是能听群众说话的人。 宋露白继续道:“大家报名的时候说来了给分房、发工资,结果到了这边,住的不是地窝子就是泥巴屋,每个月就给发五块钱,天天吃不饱,在地里干着流不完的汗的活,这谁能遭住?” 杨忠哼道:“说这么多还不是吃不了苦!想当年我们打鬼、子时,饿了吃过草,也啃过泥巴,睡过草地、土窝子,我们谁叫过一声苦?” 宋露白开始羞愧。 她确实只看到了眼前人的苦,没看到老革、命们的艰辛。 她不出声了,杨忠瞥了一眼她,“你咋不说了?” 宋露白:“…”! 还想听她说啥?她已经开始羞愧了。 宋露白实诚道:“我觉得您说的对,我在反思自己,我的觉悟确实不够。” 杨忠被这话噎了噎,突然觉得这个女同志有点意思。 马首长忍俊不禁,“埋怨了这么多,就没发现咱这有哪些好的地方?” 宋露白张嘴就说:“当然有好的地方,瓜果比别的省分份的都甜,地盘比别的地方都宽广,土地就是资源,照这样努力下去,咱这成为农业大省、强省不是梦!我绝对相信大家以后都能过上吃不完、住的好的好日子。” 这话说的中听,杨忠点头说道:“所以我们这些来探路的人还是得继续努力、还得格外努力!” 宋露白如向导般带着众人参观了二十五连这几个月的劳动成果。 这一条条沟渠和翻过的土地是她们努力的证明。 远远看见劳动的队伍,马首长说:“二十五连现在不是有两百多号人?那边的人数好像不够。” 张场长说:“之前下暴雨,谷河口发大水了,淹了一个村庄,二十五连现在负责挖那边的渠,拓宽渠道。” 马首、长和杨忠他们下到各分场视察也有不短的时日了,还没听说这边发水的事。 杨忠略显着急的问:“没人出事?” 这时,一头汗的连长可算是赶到了近前。 敬礼后连长回答了杨忠的问题。 二十五连参加了救援,连长对这件事自然有发言权。 他先说了伤亡情况,又讲述了一遍救援的难度和经过,看到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卫扬说:“其实最辛苦的还是武、装部的同志,他们忙活了近一天一夜,累到筋疲力尽。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水下去后,被水泡过的房屋突然塌了,卫同志迅速冲到跟前,把孩子护在了身下,自己受了伤,那孩子被他护的好好的。” 马首长回头看向卫扬,眼中都是赞赏:“我知道你,三年前我回首都,在表彰大会上见过你,好同志就该像你这样,到哪里都发光发热,为人民服务。” 卫扬下意识立正身体要敬礼,再说几句发自内心斗志昂扬的话。 马首长笑着摆手:“行了行了,不要这么严肃,现在虽然是工作时间,但可以放轻松点。” 卫扬轻松不了,他今天的职责是保卫首、长们的安全,全程必须严阵以待。 宋露白看他紧绷的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的模样,抿唇微微笑了笑。 看到她笑的样子,卫扬想起她有了对象不让他看她的事,面无表情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太阳越来越毒辣,凹凸不平的土路并不好走,马首长和一众领导却没有嫌热嫌累,将二十五连开垦出的地盘走了个遍,一边了解这边的发展规划,一边提出他们自己的意见。 等回到营地棚子下时,大家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在井水里镇过的西瓜又凉又甜,个头长的不算大的黄瓜清脆爽口。 卫扬站在首、长们身侧,看着宋露白和陈伟良在不远处神态轻松的说笑,神色淡淡的移开了视线。 老乡见老乡,自然有话要说。 陈伟良惦记家里情况,恰巧宋露白走之前在她大姨家住过好多天,还见过陈伟良的亲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人家问起,她自然要说。 在两人说话时,杨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近前。 杨忠看完板报上的字,扭头问宋露白:“这都是你写的?” 宋露白点头,“连队忙着开荒挖渠,文教的工作还是最近才开始的。” 杨忠点点头:“不错。” 杨忠自己是个大老粗,就欣赏字写得好的人,因为他爱人就是知识分子。对杨忠来讲,字写的好的人,品性也不会差。 听到连长喊她,宋露白和两人打了招呼后就走了。 宋露白走了,杨忠看向陈伟良:“你跟了我好几年了,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小宋和你是一个地方的,你们也算知根知底,你要是有意,我帮你提。” 第120章 奖励 杨忠觉得陈伟良和宋露白两人可以发展一下。 宋露白属于商业处,工作分配完全可以留在石城。 要是他开口,杨忠觉得这桩好事肯定能成。 陈伟良天天跟着他,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陈伟良继续单着。 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还不成家,这哪像话呢。 陈伟良笑着拒绝:“您就别为我操心了,小宋比我小好几岁,我们不合适,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杨忠瞪眼,“那谁和你合适?你说,我帮你去提!我就不明白,你找个对象咋这么难!” 护士、老师、文工团的都不满意,到底想找啥样的? 陈伟良心里叹气。 他想娶的,他根本不会同意,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临近中午,炊事班的人员已经把饭做上了。 连长想安排炊事班厨艺好的女同志炒几个小锅菜,马首、长的人特意交代了,不许单独给他们开小灶,连队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不但如此,马首长还特意交代了,让张场长把他们这一行人这一顿吃掉的粮食份量给补回来。 即便如此,炊事班还是在有限的条件下给首、长们拍了一个黄瓜,只撒了盐和醋,又用辣椒炒了个茄子,西红柿炒了豆角。 从场部回来的指导员把菜端上去时说:“都是我们连队自己种的,虽然产量不高,但种的面积大,够我们连队吃的,这片地今年种种菜,土质也能改良点,明年种上粮食产量和出苗率会更高。” 杨忠点头,“不错,你们是会安排的。” 指导员笑着说:“家里都是农民,又来了这边这么多年,别的不会,现在跟连长学的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了。” 指导员和连长的分工不同。 指导员管的是连队的的文化工作,连长管的是劳动。 在一个连队里,连长和指导员得管着连队的方方面面,有时候连长不在,指导员得看着整个连队,指导员要是不在,连长也得担起整个连队的工作。 连队仅有的两张大木桌都拿出来供领导们吃饭了。 连队的大部队还是围在一起吃大盆菜。 看着二十五连营地开饭时的场景,杨忠几人想起了刚进疆搞建设的时候,心里很是感慨。 要不是因为穷,这边不会连张吃饭的桌子凳子都没有。 昨天逃来的三十二人大口的扒着喇嗓子的干饭,很快就将盆里的菜抢了个空。 挖了近七个小时渠的他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悲催的是,他们发现挖渠的活真的不是人能干的,这比他们之前的劳动还要累。 劳动强度太大,大到才干了半天他们就想逃了。 吃完饭,连长从井里拉上来几个用井水镇过的西瓜,又从拖拉机上搬下来二十几个西瓜。 拖拉机上的瓜还是指导员今天带回来的。 “小宋,你过来。” 宋露白到了近前,“咋了连长?” “已经一个星期了,劳动小组评比结果已经出来了,给前三名多发两个西瓜,剩下的小组一组一个瓜。” 评比结果宋露白早上已经写在了板报上,下工回来的众人已经看到了。 刨除去谷河口挖渠的一百号人和炊事班种菜班的十八人,连队里还留着差不多一百二十号人,也还有十二组。 “经过过去一个星期的劳动,李刚组连续四天又快又好的最先把任务完成,刘丰收组连续两天领先完成任务,并且做完了自己的还帮助其他小组完成任务,非常值得表扬,裴有银小组一天勇得第一,连续四天都是第二名,争先之心值得大家学习,请其余小组以后都向他们学习,大家共同进步。” 勇得前三名的小组人员嘴都快笑歪了。 宋露白点了三个组长的名字,组长们昂首挺胸一脸荣耀的前来领瓜。 其余围观人员心里那个羡慕呦。 这可是当着大领导的面露脸!其他小组组长都快酸死了,暗恨前几天的劳动没有加把劲。 前三名之外的小组虽然没有额外的两个瓜,但每个小组都有一个瓜,不是一点都吃不到。 马首、长吃着瓜看向王海全,“你们商业处的有没有得到前三名?” 王海全惭愧,“第四名就是我们商业处的,和这些老军垦比起来,城市里来的青年在劳动上还是有所欠缺。” 他们商业处的虽然没有得到前三名,但那群上海来的也没得到,大家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杨忠说:“年轻人就要多锻炼锻炼。” 领导都发话了,王海全能咋说?只能应承点头回:“本来就还要劳动几个月,计划定下的是差不多要劳动半年。” 根据王海全的话,宋露白心里算着什么时候能结束时,马首、长道:“术业有专攻,商业处招人肯定是缺人,这群高中生劳动锻炼结束后得赶紧回去报到,文化人能干的工作别人可干不来,可别本末倒置了。” 宋露白心里狠狠点头,对对对,马首、长你说的都对。 杨忠吃完西瓜抹着嘴起身,“走,咱去谷河口看看去,听说那边的水库是去年修成的,今年咋就出事了呢?” 张场长道:“是去年修成的,本以为够用了,谁成想今年下了大暴雨。” 马首、长回头,“卫扬你过来,跟我们说说那边的情况。” … 领导们开车走了,指导员上了卡车作陪,营地里的众人这才放松下来。 躲的远远的刘小兰这才敢凑到宋露白跟前来。 “宋同志,刚、刚才那个、那个当兵的说、说让我们晚上、警、警醒点,防着逃来的三、三十二人在夜里偷、偷了吃食逃跑,他刚才、让、让我告诉连长他们。” 听她说话,宋露白都替她着急。 “哪个当兵的?” 刘小兰比划道:“那个、个头很、很高的,你认识的,好像是武、武、装部的,姓卫,我说话结巴,你去说、说。” 宋露白心里产生了一点异样。 明明刚才她离卫扬很近,他却没有主动和她说一句话,今天上午他都没和她说一句话! 通知她不是更近?咋还舍近求远了? 第121章 莫名其妙 说心里话,和卫扬见面这么多次,宋露白已经把他和其它男同志区分开了。 再坦诚点说,他的职业在她眼里可以打满分,她对他的光辉过往产生了敬意,并且对他的前途很看好,再加上他的外在条件很不错,在她心里,他是一个优秀的可以结婚的对象。 这位优秀的同志现在明显有意疏远她,那她以后也会和他保持距离。 工作单位还没定下,她的年纪也不大,找对象这种事可以慢慢来。 宋露白根本就没纠结多久,转头就将卫扬的提醒告诉了连长。 连长点点头:“我知道了。” 宋露白问:“他们晚上真会偷粮食然后逃跑?” 卫扬为什么会想到这点呢?明明这群人今天老老实实的上工,老老实实的吃饭,在大领导面前根本就不敢闹出一点动静。 连长捏着下巴,“有很大的可能。” “为什么?” 连长喝了一口水:“卫扬不提我还真的把他们忽略了。” “昨天他们强烈要求要留在我们营地,目的是也想住进砖房,心里抱着这个念想,今天才愿意老老实实的下地挖渠,但挖了一上午发现挖渠这个活很累,你说他们会不会想逃?” 宋露白皱眉:“他们想住砖房,还跑啥?” 连长又问:“那你说今天首、长来了,他们咋不向首、长提出留在我们这的要求?” 宋露白:“害怕大领导呗。” 连长摇摇头,“都敢逃跑,还害怕大领导?” 这三十二个人吃不了苦就逃了,见到了砖房想留在二十五连,可见到大领导却没有提要求,有可能是害怕面对大领导,也有可能是已经被半天的挖渠劳动吓到了,密谋着晚上偷了粮食就逃跑。 这群人到底逃不逃,还得看夜里。 七点多的时候,宋露白正蹲在井边洗衣裳,吉普车和卡车返回来了。 指导员笑容满面的下车,强烈要求领导们下来喝点水歇歇脚再走。 天气过于炎热,在太阳地里跑了几个小时,大家都口渴,便都下了车。 看见众人腰间挂的绿色军用水壶,宋露白有眼色的把放在灶台边的水桶提出来,要给众人把水壶装满。 “桶里的水烧开了放凉了,喝了保准解渴降温。” 陈伟良拿着上级领导们的军用水壶到了近前,递给宋露白说道:“麻烦你了。” 宋露白一笑:“有啥麻烦的。” 宋露白装满一壶,陈伟良边拧盖子边说:“你以后工作分配要是留在石城了,有事可以去找我,我的宿舍在八一电厂后面那边,我要是不在,你就给门口的守卫留个信。” 宋露白点头:“好。” 都是老乡,过去还见过几面,交流时的气氛自然是轻松的。 “上次我去大姨家,坐在院里就能听到你家妹妹弟弟打架的声音,你那个最小的弟弟被你妹子揍的嗷嗷哭。” 陈伟良笑出声,“之前家里来信也说了,她俩天天打架,我那个妹子是个厉害的。” “说起来我上次回家时五弟才两岁,又过了两年,我都不知道弟弟妹妹们现在长什么样了。” 陈伟良语气里都是遗憾,饱含对家的想念。 宋露白将最后一瓶灌好,瓶盖拧好递给他。 不远处的卫扬余光一直瞥着这边,见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心里不是滋味。 这个陈伟良是杨将、军身边的人,一直都待在石城,今天和宋露白应该是第一次在疆省见面,说明和宋露白牵了手的对象肯定不是他。 卫扬不禁回想起中午在营地见过的二十五连男青年,试图从中找出宋露白的对象。 眼见陈伟良抱着水壶走了,卫扬管不住自己的腿,也拎着自己的水壶到了跟前。 他面无表情的将水壶递过去,宋露白察觉到了他的冷淡,不自觉将先前的笑意收了回去。 倒水的过程中,宋露白很客气的说:“卫同志,我想了想,林锦瑶还是得我自己送过去,就不麻烦你了。” 虽然她不知道二分场在哪,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去那边的办法。 卫扬心里一惊,觉得她做的好绝。 就算有对象了,也不该出尔反尔。 明明说好了让他帮忙的! 为什么说变卦就变卦? 卫扬脸色微凝,语气里透出几分强硬,“我说了会帮你就会帮你,你一个女同志出门不方便,等我休假就给你把人送过去。” 宋露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知道他是好意,可被他这种冷硬的态度整的产生了排斥心理。 “我自己可以。” 她将拧好盖子的水壶递给他,然后默不作声的接过后面的人递过来的水壶。 卫扬转身时人都是懵的。 他被她的态度伤到了。 他什么都没做,她却没有理由的剥夺了他给她帮忙的权利,还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他。 在卡车边的小刘见卫扬一脸严肃的过来,纳闷问道:“你上午咋不理宋同志?刚才你们说话说啥了?我看宋同志好像生气了。” 卫扬看向他,骨子里透着傻气的问道:“你怎么看出她生气的?” 小刘挠头:“这不是很明显的吗?宋同志平日里和人说话态度多和善呀,自从你过去,她连笑都不笑了,你怎么惹她了?” 卫扬压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面色略沉重的摇了摇头,怎么想都想不到问题出在哪。 等领导们都走了,宋露白坐在凳子上发呆。 她越想越觉得卫扬莫名其妙。 难不成他是因为昨天她说的不让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而生气? 除了这个理由,她再也想不到别的事了。 生气就生气,哼,爱咋咋的,真是莫名其妙! 他对她什么态度,她就对他什么态度。 夜里,营地的人吃完饭后都回房子睡觉了,只剩值班的人员在外面巡逻。 值班人员巡逻后回到值守地点打瞌睡。 夜色中只余虫鸣鸟叫声和屋里传出来的打呼噜声此起彼伏。 西北角一间砖房内,一直熬着没睡的人悄无声息的爬了起来。 第122章 第二任 挖大渠挖了一天,苗大勇浑身都累,本来是爬不起来的,但想到今天夜里不走的结果,躺在草席上休息时,他一直在掐自己大腿,防止自己睡过去。 中午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回来吃饭时就一直在注意二十五连的粮食和库房。 现在做饭的棚子下应该只有和好的等待发酵的面,没有其它任何干粮。 至于那个库房,里头应该有米面和西瓜,但是被锁锁上了。 菜地里有黄瓜和西红柿。 在库房和菜地之间,苗大勇选择都要偷。 作为领头人,他将身旁的人叫醒,提醒对方该起来行动了。 身旁的男人睡意正浓,翻身嘟囔道:“我不走了,我要睡觉。” 走几天都走不出xj,还逃哪去?就这样,睡好了睡醒了才有力气想明天的事。 苗大勇气的够呛。 他忍着不睡可不是想听队友说泄气的话的。 说好了大家一起走,只要出了疆省的地盘,哪怕是爬,他们也得爬回家乡去。 苗大勇将人掐醒,气愤说道:“你们再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 队友被迫清醒,一脸怨气的将周围的人全部弄醒。 苗大勇偷偷去了隔壁,开始喊人。 谁发出的动静大,他就捂谁的嘴,低声骂骂咧咧的催促众人快点起来。 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所有人可算是都清醒了。 大家伙都懒洋洋的,这会儿根本没有逃跑的斗志。 苗大勇恨铁不成钢,“还想不想回家了?不想回家的人就留在这,想走的听我号令。” “你们几个女的爬上后面的窗户,别闹出动静,往菜地那边去,能摘多少摘多少,摘了就往北走,只摘黄瓜和西红柿,老五你们几个跟我去库房,门上有锁,我们先看看能不能从窗户那边进去…” 苗大勇的排兵布阵很简单,就是兵分两路偷到粮食赶紧趁夜逃。 偷的粮食顶多撑个两三天,等到了其它地方,只能再想办法偷粮了。 众人蔫了唧的从后窗跳出去,猫着腰行动时,靠在灶台上打着哈欠的赵爱国听到动静,心想他们可算是行动了。 赵爱国觉得他们太天真了。 竟然想凭着两条腿逃回家,这跟痴人说梦有什么区别? 看着这群人鬼鬼祟祟的到了库房门口,还有人绕到后窗去捣鼓,赵爱国悄无声息的到了苗大勇跟前,冷不丁的出声问道:“咋不去拿钥匙啊?” 几人被吓一跳。 苗大勇气愤回头,“说话声音小点!生怕吵不醒他们是?” 借着月色,看清赵爱国的脸,苗大勇被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尴尬的开始拉家常:“你咋还没睡啊?” 与此同时,菜地那边传来了争吵声。 苗大勇没想到二十五连的人竟然一直防着他们。 夜里值班人员向这边靠拢了。 连长和指导员他们睡眼惺忪的出来。 “这是准备偷了粮食去哪?” 苗大勇慌忙狡辩,“误会啊,都是误会,我们夜里睡不着…” 赵爱国呸道:“睡不着到库房和菜地里转转,一个人睡不着就算了,你们三十二个人全都睡不着?” 被抓个正着的众人说不出话,心虚的头也不敢抬。 连长哼道:“本来还打算把你们留下来,但现在看你们吃不了挖渠的苦,人我就不要了,什么苦都不想吃,就想回家,你回了家也没有粮食关系,回去干啥?你们这样的人干啥都干不长久,对国家一点用都没有,你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你们自己说!” 有人小声嘀咕:“我也没让我妈生我,早知道活着要受这个罪,我宁愿我妈没生我。” 对连长来说,这话对他们亲娘来讲忒不讲良心了。 连长还想教育教育这些人,指导员想赶紧回去继续睡觉,不耐烦的说道:“都回去睡觉去,你们是跑不掉的,别白费那个功夫了,真是不够耽误瞌睡的,戈壁滩里有野狼,碰到了能活下来算你们命大,你跑一夜,明个白天拖拉机几个小时就追上了,想跑的我们也不拦着,但谁敢偷地里一个西红柿,等把人抓回来,我要你们好看。” 连长和指导员害怕这群人做出极端的事情,夜里才防着他们,现在看这群人的样子,又觉得这群年轻人对不起他们这份心。 也是,本来就是从城里来的涉世未深的小青年,能干点什么大事出来?不过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罢了。 没一会儿外面散的就只剩苗大勇这群人了。 值班人员打着哈欠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小风一吹,众人打了个寒颤。 “大勇哥,咱还逃不逃?今夜再不走,指不定明天后天连长他们就来抓我们回去了。” 苗大勇脸色几变,心中苦涩。 他想回家,可回家的路比唐僧取经还难。 苗大勇灰头土脸的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想走的走,要留的留,别问我了,大家自己做主。” 有人不满:“你咋能这样,你把我们喊起来,现在又没了主意,还不如刚才不起来呢,好歹还能睡个好觉。” … 外头说话声不小,却没吵醒正在做梦的宋露白。 此时躺在炕上的宋露白头上都是汗,呼吸急促,眉头蹙着,根本醒不来。 她又做梦了。 梦里的她没有意识到是在做梦。 继第一任订婚对象李光明出了车祸去世一年后,她有了第二任订婚对象。 这次的对象是她大姨张兰介绍的,人选是大姨家隔壁陈家的儿子陈伟良。 陈伟良在疆省兵团当兵,是某个将、军身边的勤务员,因为常年在部队,耽误了终身大事。 她和陈伟良定下来的很快。 快到了结婚的日子,陈伟良从疆省回了家。 画面一转,她亲奶和李光明的亲奶奶一齐堵到了陈伟良家门口。 两个老太太情绪激烈的对骂。 她亲奶说已经给她孙女订了亲,不同意这门亲事,让陈家识趣点。 李光明的亲奶说宋露白已经和李光明定过亲了,就算她孙子死了,宋露白也得给她孙子守着,等以后宋露白下去了伺候她孙子。 梦里的宋露白气的想给这俩老太太一人一个大耳刮子,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 第123章 刘梅的蹊跷 宋露白知道她奶是什么德行的人。 看到这个小脚老太太情绪激烈的骂陈家人、骂李光明的奶奶,宋露白丝毫没觉得梦里哪里有问题。 因为她奶就是那种人。 她想冲上前把这两个讨人厌的老太太拉开赶走。 但她发现自己只能站在上面看、什么都做不了,她才慢慢有了自己可能是在做梦的意识。 她环视一圈,在巷口的转角处看到了露出一个头的刘梅。 刘梅怎么会在这? 刘梅和林书红在县城的家离她大姨家挺远,刘梅怎么会跑到这边看热闹? 所以今天的热闹背后还有她出力? 看来她之前的怀疑都是对的! “我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你们再在这胡搅蛮缠,就是破坏军、婚,触犯法律。” 长相斯文的陈伟良此时神情严肃,颇有几分“官、威”。 可这两个老太太可是胡搅蛮缠界的战斗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宋家老太和李家老太太两人骂着骂着打了起来,陈伟良见这两人越来越不像话,试图将两人分开,结果两个老太太一致对外,一把将陈伟良推到了墙上。 宋露白听到了“咚”的一声,陈伟良的身体从墙上缓缓下落,后脑流出的血在墙上拉出很长的印记。 两个老太太这才慌了神。 宋露白亲奶慌乱的张望一圈,在宋露白的不可置信中,她奶迈着小脚跑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她奶的行为很符合她奶的德行。 李光明的亲奶奶见她刚才的对手跑了,看了一眼陈伟良,惊吓中,她也跟着跑了。 大姨家的人和陈伟良的家人慌张的将陈伟良送去医院。 宋露白觉得她已经不需要亲眼看到结果了。 前几个梦已经告诉她了,她的三个订婚对象都死了。 在半空中飘着,宋露白看着刘梅一脸兴奋的拐到了另一条小路上,背影透着得意。 她想跟着刘梅去看个究竟,梦里的画面却在虚化,最后她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宋露白坐起身擦着汗。 大炕上,室友们睡的正香,或重或轻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宋露白离开了老家,离开了书里林锦瑶的主要活动范围,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做那种梦了。 白天刚见到陈伟良,这个她梦里的第二任订婚对象,晚上她就梦到了陈伟良的死。 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做的梦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梦,因为梦里她奶的行为完全符合她对她奶的认知。 所以自己在三十岁还没结婚时会草率的嫁给那个死了老婆带娃的家暴男? 她接受不了这点。 她揪着被子,口中反复咀嚼着刘梅的名字。 刘梅到底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怨,要一直在背后捣鼓她? 她要去见一次刘梅,亲口问问她,哪怕这个刘梅还不是她梦里那个刘梅。 李光明、陈伟良已经相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在她已经到了边疆的情况下,第三任定亲对象还会不会出现? 既然上天再次给了她警醒,她肯定会和陈伟良保持距离,不会有超越普通朋友的关系。 现在的情况已经和梦里完全不一样了,陈伟良不会再被那两个缺德的老太婆失手推倒而亡了。 翌日大清早,上工的口哨声再次响起。 营地的人睡眼惺忪的从房里出来,如往常般领了饼子拎着农具去上工。 连长见逃来的人还没出来,提着棍子去敲门。 这群人没走,半夜被抓个现形后又都回去躺下睡了。 “还不起来上工去?都想干啥?” 屋里的人嘟囔道:“我们又不是你们连队的人,你还管我们干啥?” 连长拿着棍子用力敲了敲门:“你们住的谁的房子?你们今天还吃不吃饭了?要是不吃,现在就都给我滚蛋,爱跑哪跑哪去,我们是管不着,等着民兵把你们都抓回来就行了。” 这群人还能咋办? 跑又跑不远,不干活没饭吃。 他们只能拉着脸去领了饼子提着农具下地了。 把人都赶进了地里,连长和指导员心里都舒坦了。 这样多好啊,他们不但要粮,还要这群人给他们干活。 有了对比他们才知道以前干的活都算是轻松的。 宋露白坐在棚子下吃着干饼子,看着小脸明显黑了瘦了的林锦瑶。 林锦瑶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一样蹲在旁边呆呆的啃着饼子。 宋露白觉得她现在根本就不像书里面那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现在的林锦瑶就是地里黄的苦命小白菜。 见王海全特意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出来,宋露白上前问:“主任,你要去城里?” 王海全点点头:“这边没啥事了,我得回去个把月,你看着咱们的兄弟姐妹。” 宋露白忙问:“我要是想去二分场,得去哪坐车?一天能不能到地方?” 王海全看了一眼跟在宋露白身边的林锦瑶,“你是不是要送她走?” 宋露白点头:“她父母都在二分场,我得把她送回去。” 这几天宋露白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了林锦瑶一半,夜里宋露白简直就是饥饿难眠,再这样下去,她根本受不了。 王海全看向指导员,“不然今天让她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去石城,石城运输处每天都有去二分场的车,不过今天晚上可能回不来,你们给她开个介绍信,到那边住招待所也方便。” 宋露白眼含期盼的看着两位领导。 二位领导并不为难她,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宋露白赶忙回宿舍换了身衣裳,又交代了刘小兰每天下午去地里记录劳动情况并要改写黑板报等事项,然后坐上了王主任的自行车后座。 二八大杠前面驮着林锦瑶,后面坐着宋露白,路虽然不平整,但对结实耐造、可以驮四五百斤重的货物的二八大杠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到了场部,王海全把自行车停到了武、装部院里。 这辆自行车属于二十五连的集体财产,连队的人来了可以到武、装部把车子骑回去。 宋露白恰好在门口碰到了眼熟的小刘,她和对方打过招呼后说:“你帮我告诉卫同志一声,人我自己送走了,不用麻烦他去连队帮我了,帮我谢谢他的好意。” 第124章 再见 宋露白一行人走了,小刘等了半个来小时才把卫扬等回来。 小刘立刻就将宋露白的交代说了,卫扬本来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更差了。 他面上还稳得住,如无事发生般说道:“我知道了。” 六分场没有专门去石城的线路车,团场的人想去石城要么坐毛驴车,慢慢悠悠的晃荡着去石城,要么去运输处碰运气。 去运输处坐车得有相熟的司机,人家要是肯带你,连路费都能省了,要是没有熟人,就指着用钱开路。 运输处有好几辆专门拉货的大卡车,常去的地方就是石城。 王海全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相熟的司机,给司机和搬运工们发了烟,在聊天时把他的目的说了。 几人看了宋露白二人一眼,爽快的说道:“一会儿你们就坐在瓜上,抓好车,别掉下去了。” 宋露白道过谢后带着林锦瑶蹲在路边等着他们卸货装货。 卸下来的货是农机零件,装上去的是一个个大西瓜。 看王海全都撸起袖子帮忙装西瓜,宋露白自然也没法坐在那干等着。 累的满头大汗,可算是把西瓜全都装上了卡车。 地上躺着不少裂开口淌着水的西瓜,司机招呼着大家把瓜分吃了。 分吃完西瓜,宋露白和王海全先后上了卡车后斗,又一齐把林锦瑶拉了上去。 宋露白坐在西瓜堆上抓着车,听到身下的异响,垂头一看,见一个瓜被她坐的裂开了口。 王海全笑着说:“不碍事,瓜本来就容易裂,有些损耗本来就是正常的,托你的福,等下车,咱们又能吃瓜了。” 宋露白哭笑不得。 土路结束是一段石子路,怕瓜烂的太多,卡车的速度一直不快,但即便如此,这一路上还是烂了不少瓜。 瓜是往部、队送去的,到了石城,司机把他们放到了路边,顺带又给她们送了两个裂口的西瓜。 宋露白是第一次进城,觉得石城没有她想象中的落后。 石城的规模和老家的县城差不多,不少地方正在搞建设盖房子。 停车的地方离石城运输处不远,转个弯再走一百来米就到了。 运输处的院子里停着不少车辆,搬运工扛着货物搬上搬下,里头忙的热火朝天。 王海全在前头用自己的工作证打前锋,帮宋露白问到了要去二分场送货的车,并将两个西瓜作为路资送上。 安排好了,王海全道:“这趟车晚上要是回来你就跟着一起回来,要是今天不回来,你就跟着明天一起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宋露白将王海全送到门口,返回来时一辆货车正好要出院子。 她赶忙拉着林锦瑶给货车让位。 谁知货车没在第一时间出院子,而是在她身边停下来了。 “宋同志!”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并且熟悉。 抬头看去,透过车玻璃看清副驾驶位上的人时,宋露白的眼神凝固了。 “你怎么在这边?” 李光明笑的很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他多想直接说是奔着她来的,可生性羞涩的他说不出这样露骨的话。 后面传来鸣笛声,此时司机没给李光明叙旧的机会,先把车开出了大门,给后面的车让出了道。 货车在大门外停下,李光明很快打开车门跑了过来。 他的眼睛闪烁着像夜晚天上的星星一样细碎的亮光。 “宋同志,你被分配到石城下面的哪个分场了?我去商业处打听了,没问到你的消息。” 宋露白在见到李光明的第一面就有他是冲着她来的预感,此时预感成真,她却开心不起来。 “你怎么到xj来了?工作不要了?” 李光明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违反了公司规定,连累了我师傅,车也被我撞坏了,我自己不干了,边疆需要人建设,恰好我一个叔父在这边…” 出了一次车祸,李光明说起话比以前大胆了些。 “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呗,等有空闲了我去找你。咱们可是老乡,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该常联络、互相帮助。” 宋露白道:“你还有工作,我也得去二分场一趟,先忙工作才是要紧事。” 恰好此时,外面的货车鸣笛了,司机在催促李光明赶紧回去。 李光明回头看了一眼,从兜里掏出一把刀塞给她,絮絮叨叨的说:“你拿好了,用来防身,碰到危险大胆用,你一个女生带着一个小女孩出门千万要注意安全,这边不比咱那边安稳。” 宋露白接过刀,塞进了布包里。 李光明走时回头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到底在哪啊?” 宋露白心里复杂的说:“六分场二十五连。” 李光明笑着挥手:“我现在跑的线路是石城到乌市,在石城的宿舍就在路对面。” 得到了宋露白的具体地址,又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李光明放心的走了,他后脑勺的发丝都透着兴奋。 宋露白从见到李光明开始就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诞了。 荒诞到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刘梅、林书红、林锦瑶、陈伟良、李光明… 要是她奶突然到了这边,对宋露白来讲就是绝杀了。 这个世界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罩住了。 她看向变得很内向的林锦瑶,问:“你见过你妈了,那有没有见过刘杏春?” 林锦摇头,“我妈说姑姑在土坯厂里干活,出不来。” “那你姥爷舅舅们呢?” 林锦摇头,咬咬唇说:“我不知道,我妈没说。” 宋露白至始至终没发现这个小孩有什么问题,但自从做了梦后就对她喜欢不起来了。 这个小孩也不傻,知道她不喜欢她,在营地里虽然跟着她,但不说话,也不做让她讨厌、为难的事情。 车装好了,在司机的催促下,宋露白和林锦瑶坐上了去往二分场的货车。 车斗上装着一卷卷的农用薄膜,宋露白和林锦瑶躺在上面晒着太阳。 石城通往二分场的路上铺了一层石子,车行驶在上面尚算安稳,相比六分场,二分场离石城更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第125章 见刘梅 此时太阳在头顶正上方,根据过往的经验,宋露白估计现在差不多是三四点钟。 司机说了明天才会回石城,宋露白和司机说好后就带着林锦瑶直奔二分场的卫生院。 林书红把林锦瑶送到她这还没一周,刘梅这回死里逃生,宋露白估计她还在卫生所养身体。 她的猜测没错,进了医院后她很轻易的就打听到了刘梅所住的病房。 她进去时,刘梅正正呆呆的躺在床上,手上扎着吊针。 相比宋露白上次见到刘梅,现在的刘梅都快瘦成让风一吹就能被吹走的纸片人了,她的精气神看起来很萎靡。 “妈” 林锦瑶含着一包泪扑到了病床上。 宋露白走近看到刘梅的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本来了无生趣的刘梅在见到她时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刘梅眼中的尖锐怨毒完全伤害不到宋露白。 宋露白正欲开口,端着药进来的护士推开病房门进来了。 护士麻利的将药注射进药瓶中,弄好之后看向宋露白,“你是她什么人?” 不等宋露白回话,护士继续说道:“你得好好劝劝她,人生什么坎儿都过不去?别光想着死,多想想自己孩子,等刑期满了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刘梅瞪着护士,“我的事和她说不着,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好心的护士脸色难看的出去了。 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宋露白看向对面的妇女同志,礼貌客气的说道:“大姐,您身体要是方便的话给我们腾个位置,我和她说会话。” 对面的妇女同志没有挂针,腿脚也都是利索的。 她住进来的前两天,同病房的刘梅刚闹过自杀,听护士说血把床单都染红了,听起来就吓人。 说实话,她不想住在这个病房里,但她没得选择。 “好好好,你们好好说。” 大姐迫不及待的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刘梅躺在病房上死死瞪着她,“你想说啥?你说啥我都不会听的,我诅咒你赶紧死!你要是死了,我立马就去放鞭炮庆祝。” 此时宋露白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心情,人在极度无语的状况下是能够笑出来的。 想笑她就笑了。 刘梅被气的够呛。 宋露白要是和刘梅对骂,刘梅都没那么气愤,现在的她像极了小丑,这个认知扎的她喘不过气来。 宋露白站在床对面正对着刘梅:“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要盯着我,你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陈伟良的事没有发生,李光明的事是她为了娘家侄女筹谋,宋露白的问题似乎没有逻辑。 她一直盯着刘梅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什么。 刘梅吼骂道:“我盯着你?你个黑心烂肺的要是不戳穿我,现在我不会落到这副田地,书红不会不要我了,都怪你!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生来就是和我作对的,你咋还不死!你咋还不死!” 宋露白被她尖锐的声音刺的捂起耳朵。 等她吼完了,宋露白才说:“他不要你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林书红把你的孩子送到我那去了。” 刘梅瞪大眼。 林书红从医院离开的第二天,她哭求护士帮她去工程队把林书红找回来,结果工程队的人说他不知所踪。 这几天里,她一直在央求医护人员帮她把林书红叫过来,结果带回来的消息是林书红带着林锦瑶消失不见了。 宋露白看她这个样,觉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 “孩子我给你送回来了。” 那些钱在林锦瑶兜里,宋露白对刘梅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干脆转身就走。 刘梅一声厉喝:“你站住!” 宋露白听她的才怪,“除非你告诉我,我对和你之间有什么仇怨,为什么你盯着我的相亲对象,不想让我过上好日子。” 刘梅神色闪了闪,依然没有正面回答。 她哑着嗓子:“你知不知道林书红去哪了?” 宋露白打开门,回头道:“你过的好不好、死不死都和我没关系,以后谁再把孩子送到我这来,我就给你们扔了。” 林锦瑶满脸是泪,乞求的晃了晃刘梅的手臂,哀求的喊道:“妈!你别这样了!” 她人小,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她知道她妈做错了事,她妈和姥爷舅舅们都得到了惩罚,她妈怨恨姑姑,姑姑现在也不喜欢她。 以前爸妈对她都很好,现在她没人要了。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为什么还结束不了? “妈…” 林锦瑶一声声的哭着喊妈。 刘梅被她哭的心烦意乱,恨她不争气。 在刘梅听来,这一声声的呼唤与指责她没有任何区别。 “闭嘴,再喊你也滚。” 刘梅吼完就后悔了,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唯一的闺女。 刘梅给林锦瑶擦了擦泪,看着女儿的小脸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 她知道宋露白今天来是想问什么,但她就是不想让她如愿。 刘梅擦干眼泪,对林锦瑶说道:“你去把她喊回来,告诉她我会告诉她想知道的。” 宋露白再次回到病房,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刘梅。 “赶紧说。” 刘梅眼圈泛红,“我有条件。” 宋露白:“说来听听。” 刘梅看着林锦瑶:“以后锦瑶跟着你,你帮我照顾她,等我刑期满了,你再给我把她送回来。” 宋露白又被气笑了。 “你想的美!” 那个答案不值得她再和林锦瑶有牵扯。 带着林锦瑶,她自己都吃不饱,就是再不想照顾林锦瑶,也得分心看顾她有没有出事。 出粮出力出钱又操心,她很闲吗? 刘梅坐起身:“我会给你报酬,保准你满意。” 宋露白指着她说:“你刚才才诅咒过我,现在让你诅咒过的人帮忙带孩子,你疯了还是我傻了?你觉得我会同意!” 林书红和刘梅真的不愧是夫妻!干出来的事都一模一样。 刘梅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说:“我给你的东西你保准能满意,只要你同意。” 第126章 瞎眼老太 宋露白对刘梅口中的好东西不感兴趣。 刘梅口中的好东西左不过就是书里她在三水村山头里藏起来的金首饰和古董。 这些东西是书里刘梅和林书红给林锦瑶存下的嫁妆,一些好东西在林锦瑶谈婚论嫁时拿出来送给了男主的亲眷,也算是给林锦瑶高嫁出了一份力。 宋露白依稀记得那些东西埋在哪了,但没在实地考察过,能不能找到是个问题。 看了一眼还在哭的林锦瑶,宋露白道:“别再打我的主意了,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回老家去,这边现在比不上口里,能送回去就想办法送回去,你娘家不是还有人?” 刘梅拉着脸没说话,这次宋露白再走,她没再开口喊她。 提起娘家人,刘梅很难再生出亲近的心思。 当初她们一起被送到这边时,她爹、她哥、她侄子、她侄女杏春都在埋怨她害了全家,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如仇家。 林书红告诉她了,她的小儿子死了。 孩子好好留在娘家,咋会死了呢? 肯定是娘家人对她心生埋怨,没有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刘梅想起这些心口就难受。 她嫁进城里过上了好日子,没少帮衬娘家。 她风光的时候娘家人对她多好!那时她是娘家最出息的人,哥哥弟弟都没她在爹娘跟前得脸。 一朝落了难,一个二个全都怪她! 把林锦瑶送回娘家,她娘家人能对她闺女好才怪! 她虽然非常非常讨厌宋露白,但她心里知道宋露白不是个歹货。 知道她命带富贵!她闺女跟宋露白待久了,怎么会过不上好日子? 到此时刘梅还是满心算计。 回想起她和林书红刚结婚的头一年,年后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宋露白跟她和林书红一起去了三水村。 那一年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她一个村里姑娘嫁给了城里人,正在闹饥、荒的年头,她过年回娘家还能拎一块大肥肉和几个罐头,这些东西村里人谁家吃得起? 村里人饿的啃树皮,看到她手上的好东西眼睛都冒绿光了。 路上,她们被村里的瞎眼老太太抱着孙子拦住了去路。 瞎眼老太过去是搞封、建迷、信的,声名不小,曾经很风光,市里当官的都来找她算过命。 以前别人找她算命不是给钱就是给东西,她的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可惜后来打击封、建迷、信,瞎眼老太的地位一落千丈,她成了村里人人欺负的对象。 然而欺负了她的人都倒了霉,村里人这才不敢继续过分的对她,但还是把她赶到了村西边的小破屋自己住。 刘梅能知道瞎眼老太的过去还是听她妈说的。 “我孙子快病死了,求你们帮帮忙、行行好、好人会有好报的。” 宋露白那时还小,兜里的压岁钱都会被收走,自然是分文没有,有心也无力帮她。 刘梅为了在林书红面前展示自己的善良,心疼的给了瞎眼老太五毛钱。 对宋露白来说这就是个插曲,回到市里她就把这个老太太忘了。 然而给了五毛钱的刘梅可不是这么想的。 刘梅相信关于瞎眼老太的传闻,认定她就是有本事的人,隔了一阵子再回娘家时偷偷去了瞎眼老太的家。 瞎眼老太的孙子病已经好了,对刘梅十分感谢。 “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刘梅看着她松垮的、耷拉着堆积的眼皮下泛灰的眼睛问:“你到底能不能看到?” 老太太的眼睛看起来瞎了,但行动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刘梅自然好奇。 瞎眼老太笑起来,脸上干枯的褶子堆积的形状让刘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堪称和善,可笑起来时给她的感觉却有点阴森诡谲。 “我的眼睛生下来就是瞎的,但我能看见东西。” “你来找我是想算什么?” 刘梅攥着手指说:“我男人能不能有大出息?我以后有几个孩子,命好不好?我以后能不能享福?” 为了算命,刘梅特意找她爹娘问了她的生辰八字。 瞎眼老太得到了生辰八字后坐在那开始翻眼皮。 老太太口中的嘀咕声刘梅听不懂,嘀咕声还时不时停顿,仿佛有一个她看不到的人在和瞎眼老太交流。 她的眼皮子快速的翻上翻下、灰色的眼珠子越看越诡异,诡异到刘梅都想逃了。 直到瞎眼老太的眼皮停止翻动,口中不再发出声音,坐如针毡的刘梅才松了一口气。 在刘梅期待的眼神中,瞎眼老太道:“你男人出息不大,你俩就只有一个孩子。” 说到这,瞎眼老太看着刘梅的肚子,“现在应该就有了。” 刘梅迫不及待的问:“是男娃女娃?” 老太太摇头,“不管男女,都是你唯一的子女缘分,这个娃是有福气的,会惠泽她的父母亲人。” 刘梅想问的问完了,正准备走时,瞎眼老太说:“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娃光看面相就有出息、有福气,是富贵相。” 刘梅一愣,随后问道:“和我肚子里的比,谁更有出息?” 老太太摇头,“这个我说不准,你有没有那闺女的生辰八字?” 刘梅摇头,不信的问:“你光看面相就能看出她有出息?” 宋露白才十来岁,长的虽然还行,但富贵相是咋看出来的? 老太太笑起来时显得阴恻恻的,“你懂啥,命好的人从面相就能看出来,这闺女以后自己有出息不说,嫁的也差不了,她的面相是典型的富贵顺遂相,不过对你来说不太好。” 刘梅紧张的问:“咋对我不好了?她咋还能妨着我?” 瞎眼老太摇摇头,“不是大事,总体影响不了你享福。” 刘梅不依不饶,“你说清楚她咋妨我的?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 瞎眼老太伸出手:“十块钱,再把她生辰八字拿来,我帮你算。” 刘梅不想掏钱,但回去后她就找赤脚大夫把了脉。 然后她得知了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消息。 瞎眼老太算的这么准,她自然要想办法拿到宋露白的生辰八字算个清楚明白。 第127章 刘老娘 刘梅虽然是村里人,但她心气高,没嫁人时就一心想找个城里人享福,脱离农村的环境。 虽然瞎眼老太说了她以后的日子不差,但她还是不满足,她想过一帆风顺没有任何意外的日子。 刘梅想办法拿到了宋露白的生辰八字,瞎眼老太开始算。 待她睁眼,刘梅迫不及待的问:“咋样?她咋妨着我了?” 瞎眼老太道:“她的命好,是聚财有福气的人。” 刘梅不想听这些,追问:“那对我有什么妨碍?能不能破解?” 瞎眼老太说道:“本来我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算完才知道,你弱她就强,但不论咋样都不妨碍你老了享儿女福。” 刘梅不想只在老年享福,想一直都过好日子,“你就说咋样我才能不被她妨着?” 瞎眼老太摊手。 刘梅觉得她太贪了,还是把兜里的钱都给了她。 “破坏她的婚姻,让她三十岁之前结不了婚,三十岁之后她的运道就下去了。” 算完命的那年秋天,刘梅生下了林锦瑶。 这是个闺女,她心里并不满意。 她一边记着瞎眼老太说的享子女福,一边又不信自己只能生这一个闺女,对林锦瑶虽然疼爱,但却还想着能再怀上。 可连着几年她都没再怀上过,在她歇了生儿子的心时,去年她怀孕了。 得知怀孕时,她在心里咒骂瞎眼老太骗了她不少钱。 她既然再次怀上了,就说明瞎眼老太算的不准。 能再怀上,她心里自然是喜滋滋。 可现在想起来,过往的桩桩件件都和瞎眼老太的话对上了。 她的小儿子死了!她已经不能再生了! 宋露白确实是妨着她了。 要不是宋露白,她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让刘梅怎么能不恨! 刘梅恨的火烧心时,土坯厂的看守负责人来了。 负责人听说了她自杀的事,来后自然要劝几句,劝完从兜里掏出一封信。 “你娘家寄过来的。” 刘梅面无表情的拆开信,读完冷笑一声。 信里她侄子说家里人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准备来这边,之前给林书红寄了信,等着他回信后她们就动身,结果一直没等到他的回信。 没办法,他们只能托关系打听她们的消息,写封信提前给她说一声。 按照信上的时间算,一大家子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已经到了。 娘家人伤她的心太过,她们把她的小儿子也害死了,刘梅想和她们断亲。 将信扔在一旁,刘梅对队长说:“我男人不知道去哪了,我的孩子没人照顾,你们给我想办法。” 队长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到了。 “等你好了再说。” … 宋露白虽然没从刘梅那得到答案,但觉得林锦瑶有点可怜。 趁着天还没黑,她向人打听后徒步走了五里地找到了工程队所在地,要找林书红。 结果工程队的人说林书红自从带着孩子走了就没回来过。 人不见了她也没办法,她只能回到场部在唯一的招待所里开了间房。 有床的房间已经没有了,她只能住地铺客房。 “地铺客房有两人间的、四人间的,两人间的一毛五一晚,四人间的一毛一晚,都得另掏一毛五的被子费,一毛钱的褥子费,灯油五分,你看你要住哪个?” 宋露白问道:“多人间都住的女同志?” 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那肯定呀。” 宋露白道:“那我要双人间的。” 工作人员开始登记,“合计四毛五,就住一晚是?” 宋露点点头。 这个价钱可比她心里预计的便宜多了,她们老家市里住招待所一晚上好像要几块。 登记完,宋露白跟着工作人员去库房取被子。 被套是干净的,就是还得自己装。 房间里头的地面铺了一层砖,里面左侧已经铺好了一个铺位,上面躺着人。 宋露白将褥子在右侧铺好,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看着。 宋露白心想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工作可太轻松了。 来住招待所的人不但得掏钱,还得自己整理床铺。 等她铺完了,工作人员交代:“可千万不要把床铺弄脏了,我给你拿的被套可是才洗过的,热水瓶在值班室前面,有别的需要再来找我。” 宋露白挎着的布包里装着搪瓷缸子,喝了热水后她就睡下了。 她早就饿了,但兜里没有粮票吃饭,时间又有点晚了,现在只能忍着。 翌日一大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宋露白去了国营饭店门口堵人,想从来饭店吃饭的人手里拿钱换点粮票,她先买两个饼子吃。 来国营饭店吃饭的人有手头宽裕又心地善良的,宋露白如愿的换到了二两粮票,在饭店里买了两个杂粮窝窝头,一碗地瓜稀饭。 吃饱喝足,她慢悠悠的溜逛着去了运输处。 和石城正儿八经的运输处比起来,二分场的运输处只不过就是个停车的地方。 拖拉机、篷布车、驴车、卡车乱七八糟的停在这一片。 宋露白左张右望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老太太。 那边一大群风尘仆仆的人堆里,妇女同志居多,还有六七个年纪不大的娃娃。 她们左张右望、眼中迷茫,一看就是初到地方不知道该往哪走。 宋露白退到了驴车后的土台子上坐着。 她倒是不怕这群人认出她,因为她压根就没见过刘梅娘家人几次,她都不确定那个老太太到底是不是刘梅的亲娘,这群人又怎么能认出戴着头巾的她? 这群人很快到了近前。 “娘,书红和梅子是不是没接到咱们的信?咱找到这边了,以后咋整呐?咱晚上住哪去?” 刘老娘只是活的岁数大,空长年纪,并没有出远门的经验,这一大家子女人和孩子都指着她,她也很迷茫。 “在车上人家不是都说了,去机、关门口问,看哪个连队要人,这边缺人,咱来了不会没地方去。” 刘老娘说完这句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到坐在路边戴着草帽用头巾蒙着脸的宋露白,刘老娘颤颤巍巍的上前问:“那啥、机、关往哪走?” 宋露白给她指了方向,等人都走了,她才收回视线。 她托着下巴望着天,在想一个不可能的问题。 她还能不能把户口迁回老家了? 第128章 对象 宋露白下午五点才从二分场回到石城。 李光明给她的那把防身的刀她幸运的没有用上。 在运输处问了一圈,可算是问到了往六分场送货的车。 这趟车不是她昨天坐过的那趟,没有王主任顶在前面,她避着人主动给司机掏了三毛钱路费。 这个价钱还是王主任昨天告诉她的,他说要是坐不上昨天的车,只要问到车,就背着人偷偷给司机拿三毛钱。 司机在这年头是绝对吃香的,除了领工资,还能挣不少外快。 宋露白算了算这一趟出门,连吃带住店加坐车一共花了一块多,多少有点心疼,她一个月才领十块钱,这两天为了林锦瑶白白扔出去了一块多。 她就该把林书红给的钱扣下一点的。 不过没关系,经刘梅提醒,她想起刘梅的好东西都藏在哪了。 那些好东西是老天送给林锦瑶这个福气包的。 等她下次回老家,一定会下乡去把那些东西挖出来。 这么一想,她才没那么心疼这一块钱。 回到六分场团部时才八点多。 天空蓝的澄净,日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宋露白到武、装部门口时,抬眼便和站在墙头上搭架子的卫扬对上了眼。 她客气的朝他点头,眼中都是疏离。 力图做到心如止水的卫扬被刺了一下。 宋露白进了院子,把自行车推了出来,顿了顿后,返身到了棚子下,仰头问道:“卫同志,我想问你个事儿。” 卫扬站在墙头蹲下身子,撂起衣裳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宋露白的视线从他撂起的衣裳下深色的、紧实的、呈块状的腹部移开,落在了他这张红中发黑的脸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的卫扬心里砰砰跳,面上很淡定,“你说。” “你之前在车上告诉我,托关系可以把户口迁回去,如果我想回去,你觉得好不好办?” 卫扬抓着衣裳的手顿住了。 他凝眸看着宋露白:“为什么突然想回去?是因为受不了农活的苦?可你们只需要劳动几个月,以后的工作应该不算繁重。” 宋露白摇头。 谁都不能体会到她看到那群书里的人再次围到她周围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从老家出来了,书里那个她就不是她了。 结果是这群人又来了。 她为什么会做那个梦? 是因为陈伟良还是会死? 那关她什么事啊!陈伟良对她来说就是个不算熟的陌生人。 宋露白眼中情绪复杂,复杂到卫扬看不懂也理解不了,但他能感觉到她有为难的事。 “你为什么想要回去?” 当初来时的雄心壮志已经全部消失了? 宋露白摇头,“我就想知道还能不能把户口迁回去。” 卫扬如实回道:“这得看你们商业处放不放人,不过正常情况下,我觉得很难。” 宋露白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不正常的情况呢?” 卫扬道:“除非你生了大病,或者身有残疾,这样可以容易点。” “作假的事我不赞同,宋同志,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如果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宋露白状若无事的笑了笑,“没什么事,多谢卫同志了。” 等王主任回来,她再问问王主任。 在她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回头,她竟然见卫扬直接从房顶上跳下来了。 两三米高的房顶,他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跳了下来。 “我送你出去。” 宋露白不解其意的推着自行车到了门口。 两人在门口站定。 卫扬想了几天都不甘心,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她咋就突然有了对象?不管咋样他都该问个明白。 “宋同志,你是不是因为有了对象才想把户口迁回去?” 宋露白不知道有对象和想把户口迁回去有什么直接关系。 她脸上呈现出了瞬间的迷茫。 “对象?我没对象啊,我啥时候有的对象。” 这瞬间,卫扬狂喜、心跳如鼓。 他握着拳轻咳了一声,声音很轻、生怕惊醒了这场美梦:“那你要不是因为有了对象,为什么想要把户口迁回去?” 宋露白不解的直视他问道:“卫同志,请你告诉我,有对象和迁户口的关系,并且,你是从哪听说的我有了对象?” 宋露白现在怀疑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了,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卢双双。 卫扬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如果你家里人在老家给你定了亲,你想回去成家,就会把户口迁回去。” 牵手会怀孕的话,他说不出口。 这谎话说的,虽然有点离谱,但不是没可能发生。 宋露白勉强认可。 她摇头道:“我不会因为一个陌生男人做出重大决定,也不会听家里的话盲目的和谁成家。卫同志,再见,我得赶紧回连队了。” 宋露白都跨上了自行车,卫扬还沉浸在喜悦中。 直到自行车出发,卫扬赶忙追上前:“我送你回去,等你到连队天都快黑了,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二十五连是离场部最远的一个连队,路不好走,拖拉机都得开将近一个小时,骑自行车差不多得一个半小时。 宋露白迟疑。 虽然她坐过很多次拖拉机往返于二十五连和场部之间,勉强记得路怎么走,但她自己一个人确实不太安全,要是路上走错了岔路,天黑了还没回到连队,在荒滩戈壁里确实不太安全。 “你送我过去,你夜里怎么回来?” 满身都是劲儿、觉得天更蓝了他又活过来了的卫扬黑眸发亮的说:“明天一大早再回。” 不等宋露白说话,卫扬转身把院里的自行车推了出来。 两人并排骑在大路上。 还没出场部范围,一辆突突突的拖拉机到了近前。 车斗上的一个男同志喊道:“卫同志,宋同志,你们去哪?我们可以捎你们一程。” 宋露白看着车斗上说话的男同志,虽然对方有点眼熟,但她确定不认识。 卫扬小声对她说:“这是张场长的儿子,机耕连的连长张健,之前首、长们下来视察,队伍里有他。” 卫扬这么一提醒,宋露白就想起来了,那天的队伍里确实有这么个人。 第129章 张健 既然有顺风车可以搭,就不必让卫扬跑一趟了。 宋露白本就不想麻烦他太多:“卫同志,你回去,我坐拖拉机回去。” 心里有点遗憾,卫扬扭头对张健说:“还得麻烦你把宋同志送到二十五连。” 张健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随即笑着说:“啥麻烦不麻烦的,都是自己人,反正都顺路。” 卫扬抓起宋露白的自行车放到了拖拉机后斗。 拖拉机后斗上装了不少东西,有农具、有粮食。 宋露白问道:“张连长,这是给二十五连拉的货?” 张健道:“是也不是,谷河口那边不是在挖渠,那边缺少农具,场长、哦、也就是我爸,他让我们机耕连的去帮帮忙,这些东西都是那边现在缺的。” 卫扬再次感谢了张健后,对宋露白道:“有事就告诉我。” 宋露白大概知道他之前为什么是那种态度了,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却没心情计较。 刘梅、林锦瑶这些人这两天成了她心里的疙瘩,让她暂时无暇顾及其它。 她刚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对她的好是建立在想和她谈对象的基础上。 又看了他一眼,宋露白收回了目光。 卫扬坐在自行车上看着拖拉机越走越远,直至看不到了,才心情颇好的往回走。 他的嘴角无意识上扬,像被风吹起的头发丝一样,浑身都透着轻快。 拖拉机后斗上,宋露白坐在杂物上扶着车沿。 张健坐在另一边抽着烟,额前的短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 “宋同志,你们还要劳动几个月?” 宋露白抓住被风吹起的头发,“不知道,得听上面安排。” 张健笑着说:“我很佩服宋同志,在首、长面前还能够镇定自若的说话,宋同志一看就是文化人,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宋露白心里觉得怪怪的,看了张健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恶心。 她客气说道:“什么文化人,大学生才能称得上一句文化人,我这样的算不上文化人,张连长能当连长,至少读到初中,咱们其实差不了多少。” 张健呵呵笑,“哪呀,我就读到四年级,比你们高中毕业生还差的远。” 宋露白:“学问高算不了什么,咱们国家现在需要的是能做实事的人。” 张健看着她笑着说:“高中生就是会说话。” 宋露白不喜欢他一直盯着自己,干脆将头侧到一边不怎么说话了。 “宋同志,你和卫同志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们俩挺熟的。” 宋露白回头直直盯着他,故意说:“没来疆省前我俩就认识,是挺熟的。” 她反客为主的说:“张连长,看你的年纪,应该结婚了,现在有几个孩子?” 张健掸了掸烟头,烟灰散在风中,“俩个孩子,都是闺女,我媳妇在妇联上班。” 后斗上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拖拉机到达二十五连,宋露白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多心,而是张健的眼神实在是有些不安分。 他看似在规规矩矩的和她说话,但打量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这种眼神和卫扬看她的眼神有很大的区别。 卫扬盯着她时虽然也直勾勾的,但眼神并不轻浮。 张健将自行车放到地下,笑眯眯的说:“宋同志,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大家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客气。” 宋露白觉得被“有事来找我”这些话给包围了。 这些话卫扬说过、陈伟良说过、李光明说过、张健正在说…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出于好心,可此时也不知道别着了哪根筋,心里非常排斥这句话。 营地里现在只有正在做饭的炊事班人员。 卢双双拿着擀面杖靠近,笑着对张健说:“张连长,你咋来了?一会儿饭快做好了,正好吃点饭。” 宋露白瞅她笑的跟朵花似的,心想卢双双对张健还挺大方。 张健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还得去谷河口,马上天快黑了,不能在这耽搁时间。” 卢双双笑着说:“那您慢走,下次来了请你吃西瓜。” 饿了一天了,宋露白拿着筐子里的西红柿吃了起来。 卢双双翻白眼:“一回来就知道吃,那可是做菜的。” 宋露白吃的理直气壮,“昨天加今天,我在连队缺了五顿饭,我吃几个西红柿咋了?我也不多算,往后连着四天,得每天多给我两个饼子。” 从林锦瑶来,她就没吃饱过,林锦瑶都走了,她自然得补回来。 卢双双想拒绝,但没有理由,只能嘟囔道:“算得还怪清。” 宋露白阴阳怪气:“人家张连长来了你还要请他吃饭,咋的,连队的粮食你当家了?” 卢双双斜眼看着宋露白:“我这是待客之道,指导员和连长要是知道张连长来了,他们也会让他留在这吃饭的。而且你知道啥,他是场长的儿子,还是机耕连的连长,对人家客气点不是应该的?” 宋露白对她这套理所当然的言论无话可说。 看了一圈,她随口问道:“那群人都走了?” 卢双双哼笑道:“中午被他们连队的连长拉回去了,咱连队得了一车的红薯和三大袋子小米,连长喜的跟什么似的。” 提着两桶水到近前的李慧君说道:“刚才那是张健?”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李慧君对宋露白道:“张连长是个好人,之前我在七连的时候,一个身体非常不好的女同志就是托了他的关系调到了八连的小学去教书。” 卢双双旁边的女同志也道:“我还听别人说过,哪个连队有女青年被人欺负,就是张健给她出的头…” 宋露白没想到这个张连长还做了不少好事。 可对方的眼神让她觉得他不是个心思清正的人。 天还没黑,下地的大部队还没回来,宋露白站在黑板报前检查刘小兰的工作时,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的突突突声。 拖拉机临近,车上传来刘丰收的吼声。 “卢双双,快上来,你男人出事了,你跟着我们赶紧把人送去医院。” 营地的人呼呼啦啦都凑到了拖拉机跟前,看清躺在车斗里的赵爱国的惨样,一个二个都变了脸色。 卢双双“嗷”了一声哭喊道:“爱国,爱国,你这是咋了…” 第130章 李光明找来 车斗里躺着的赵爱国脸色惨白,头上大汗淋漓,疼的五官狰狞,下半身鲜血淋漓。 宋露白看到了被血浸湿的裤腿下断裂破碎的森白骨头。 看到这幕的她心都在发抖,牙齿开始发酸发软。 赵爱国此时得有多疼! 腿断了,以后还怎么走路? 刘丰收抹了一把汗,催促道:“卢双双,你快上来,上来我们走!” 张健所坐的拖拉机返了回来。 张健在车上喊:“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去石城,你们别去卫生所浪费时间了,卫生所处理不了这样的伤。” 张健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上了前头的拖拉机,“走,快走。” 卢双双上了拖拉机,颤抖着手用布裹紧了赵爱国的伤口,疼的赵爱国惨叫一声。 卢双双哭着说:“你忍着点,血不能这样一直流。” 赵爱国疼到失去了意识,根本就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刘丰收说:“得先去近的卫生所把血止住,石城太远了,我害怕…” 张健挥手:“那就先去卫生所,赶紧的!” 拖拉机都走了,看过伤口留在原地的人都在打哆嗦。 宋露白控制不了自己打哆嗦,赵爱国的伤太吓人了,他的下半身从大腿往下都破破烂烂的,骨头断的一截一截,像是被碾过,有些甚至碎了。 赵爱国现在还能活着都是个奇迹。 “这是咋整的,是被拖拉机卷进去了吗?” 女同志们吓得不轻。 李慧君捂着心口说:“看那伤口,人能活着都不错了,以后可咋整,哎…” 没过多久,大部队提着农具回来了。 连长和指导员知道赵爱国发生了意外后,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谷河口那边另有负责人,他们去盯着的时间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指导员走路去了谷河口,连长骑着自行车去了场部。 指导员去谷河口是为了打探昨天的情况,到了地方听负责人说,赵爱国开着拖拉机犁的那片地不平整,芦苇丛里还藏着几头狼,车翻了,他被拖拉机卷了进去。 指导员看到了地上大片的血,没法想象赵爱国当时的境况。 谷河口被阴云笼罩,卫生所的病房里更是一片愁云惨雾。 卢双双哭的肝肠寸断。 因为赵爱国在被送到卫生所后没多久就没气了。 连长在病房里软了腿。 下午二十五连的人得知赵爱国的死讯时,心里都很难受。 赵爱国是个热心肠,见到谁都笑呵呵的,谁让他帮忙从场部带东西他都会应下,和大家处的都不错,这才结婚没多久,咋就这么倒霉的出事了。 听着人群里将赵爱国称为英雄的话,宋露白心想,英雄不英雄的不重要,人活着才重要。 这么一个鲜活的人,说没有就没有了。 谷河口挖渠死了人,六分场的领导们都到了谷河口。 二十五连有人告状:“那片芦苇荡离我们要挖的地方还有百十米,根本碍不着什么,要不是李工非要让我们把芦苇荡铲干净了,爱国不会去犁那片地。就为了周围的土地平整好看,他非要让挖,结果把狼惊出来了,车翻了,爱国被卷进车里,又被狼撕咬…” 告状的人想到那天赵爱国的惨状,哽咽的说不下去… 李工是水利上的人,也是谷河口工程的总负责人。 被人指责告状,他没有说一句狡辩的话。 一条人命重逾万斤,任何狡辩的话似乎都会加重他的罪孽,虽然他也想不到会发生意外。 戈壁滩里有不少野狼,它们总是会在拖拉机犁地的时候在附近转悠,它们就等着草丛里的窝被掀翻后逃出来的野兔、老鼠、蜥蜴之类的小动物,捉到了就能美美的饱餐一顿。 石城总场周围的分场经过了十来年的开发,李工以为人烟多的地方早就没有野狼了,更何况谷河口这片地方有那么多劳动的人,谁成想这种倒霉的事情让他们碰到了。 接下来是长达个把小时的安全劳动教育。 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十月中旬,中午的天气依旧炎热,早晚却很冷,冷到外套里头需要加一件毛衣。 自从死了爱人,卢双双这些日子都没精打采的。 宋露白坐在砖房前的棚子下修改文章,刘小兰坐在一旁读报纸,纠正自己的口吃。 没精打采的卢双双到了近前:“宋露白,有人找你。” 宋露白张望一圈,在地窝子那片瞅见了推着自行车的一个男同志。 距离稍远,看不见正脸,不知道是谁来找她了。 到了近前,李光明见了她,咧着一张嘴对她傻笑。 “你咋来了?” 李光明道:“我这两天休息,就想来看看你。” 卢双双在不远处喊:“别站那边了,来棚子下喝点水。” 宋露白扬扬下巴示意李光明跟上,她率先走在前面。 李光明掏出布包里一包葡萄干对宋露白说:“葡萄干是今年新产的,可甜了,你快尝尝。” “这几位同志,你们也来尝尝,真的可甜了。” 炊事班的女同志们围到了近前,一人抓了一小把,吃后都说甜。 李慧君问:“葡萄干可不好买,你是从哪买来的?” 李光明说道:“我在石城运输处工作,最近拉的货里就有这些,可以买到一些。” 宋露白坐在那没说话。 她觉得李光明单纯的不像二十几岁的人。 人家只是问他从哪买来的,他把自己的工作单位都撂了。 虽然工作单位用不着保密,出门向别人介绍自己说工作单位更正式更礼貌,但李光明给她的感觉是真的太没心眼了。 “你和小宋早就认识,不然咋跑这么远来找她?” 宋露白抢先回答道:“我俩都是阳城人,以前都认识。”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李慧君吃着葡萄干说:“行了行了,都回去做饭去,一会儿都该下工了。” 人散了,宋露白看向李光明,“把嘴闭住,笑的恁傻。” 李光明脸色爆红。 傻? 她说他傻? 他哪里傻了? 李光明支吾着为自己辩驳:“我不傻。” 宋露白小声道:“对,你不傻,你不傻能把自己的情况都给别人说完,上次吃亏没吃够还是咋的?我觉得你是空长年龄,感觉还没我懂得出门在外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李光明挠头,不解问道:“我刚才说的啥话是不能说的?” 宋露白耐心说道:“你和刚才这些人只是一面之缘,只用保持基本的礼貌就行了,你把自己的工作抖了出来,如果她们让你帮忙买东西带过来,你买是不买?” 李光明毫不犹豫的说:“当然要帮她们买了。” 宋露白皱眉:“你的线路是石城和乌市,来到这里并不方便,你为啥要答应别人的要求?为什么要给自己包揽麻烦?你欠她们的吗?” 李光明小心翼翼瞥她一眼:“如果我以后还要来找你,帮她们带东西就是顺路,我并不觉得麻烦。” 宋露白:“不要考虑我,只考虑你自己,我不想无缘无故成为谁的包袱。” 李光明心里嘀咕,可要不是她在这,他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怕她生气,他好声好气的说:“好好好,我不会帮她们带东西。” 宋露白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傻子”? 她是不让他给别人帮忙吗?她是不想他再这么没心眼,他再继续没心眼,他看起来这么好骗,以后还会被人骗。 奈何看着李光明清亮单纯的眼睛,她说不出这么伤人自尊的话。 第131章 玩心眼 宋露白不说话了,李光明将他背来的包递到她跟前。 他压低声音:“我给你买的吃的,有饼干、罐头,还有糖,这些就不要给别人分了,你藏起来慢慢吃。” 宋露白打开布包看了看,问道:“多少钱?我手上没票,一并给你折成钱,该多少是多少,你不收钱,我就不要。” 李光明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钱,要不是你,我已经没命了,这点东西我哪能收你的钱。” 宋露白强调道:“你的父母已经送过谢礼了,你也给我送过谢礼了,那些已经够了,你要是不要钱,就把东西带回去,我知道这些东西市场价什么价,把票钱一起折给你,算五块钱够不够?” 李光明不想收她的钱,但她态度坚决,也只能收了。 “五块钱算多了,这边供销社里买不到好糖,只能买到这种最便宜的糖,这两斤才两块钱,饼干一块六,两瓶罐头一块钱,加起来…” 李光明心里算完,瞥了一眼宋露白:“那你就给我五块。” 票据的钱李光明算了四毛,四毛都能去饭店搓一顿了,宋露白也不算占他便宜。 她将钱给他,随后叮嘱道:“李同志,害你的那家人现在都迁来疆省了,希望你以后小心点,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想办法把户口迁回去。” 李光明人再单纯,也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 他不管不顾的离开老家来到这边,就是为了她。 李光明双拳紧握,想向宋露白表明心迹让她考虑考虑他时,身旁停下了一辆自行车。 被军、装包裹着的长腿支棱在一旁,长腿的主人很有存在感。 在锅灶前忙活的李慧君扬声问:“卫同志,这个点怎么来了?” 卫扬将视线从李光明脸上离开,回道:“去谷河口进行安全检查,路过这,顺道讨口水喝。” 李慧君应道:“正好有烧开的凉开水,我给你舀半瓢。” 卫扬的视线再次回到李光明脸上,将人认出来后,他道:“李同志,你怎么来疆省了?” 李光明正被他审视的目光看的万分不自在,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姓氏,纳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卫扬将压低的帽取了下来,露出了来到疆省后被晒黑了几个度的脸。 李光明盯着他的脸,认出来后立刻站起身说道:“原来是你!我还没对你说声谢谢。” 那时卫扬跟着公安同志一起去病床找过李光明,李光明正是虚弱的时候。 李光明在清醒时只见过卫扬一面,现在的卫扬又比以前黑了不少,刚才还真没认出来。 宋露白看着两人握手,对李光明说:“那天要不是卫同志他们开车经过,李同志,你就真的危险了。” 对面的两人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李光明对卫扬的态度非常热情。 “卫同志,多谢你了,没想到会在这边遇到你,缘分真是奇妙,让我们在疆省相遇。” 卫扬面含笑意,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宋露白和李光明之间打量。 “李同志,若是我没记错,你以前好像在百货商店工作,怎么到这边来了?” 李光明热情的将对宋露白的那套说辞又对卫扬说了一遍。 二人相谈正欢,李慧君端着一瓢水,拿着两根黄瓜来了。 十月份的黄瓜长的都不直溜,各个头小肚子大,里面还有籽,吃起来口感也不好,但以现在的条件,谁都不会挑剔它不好吃。 打听完李光明的情况,卫扬心底有了判断。 这位李同志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瞟向宋露白,小心思昭然若揭。 市里的工作好好的,他偏偏要跑到疆省来,真是煞费苦心。 这位宋同志是真的招人啊。 卫扬心底觉得不太妙。 “李同志,你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正好我要去谷河口那边,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看看,我大概明天上午回场部去,你要不要一起?” 宋露白说了没对象就是没对象,卫扬决不允许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成为宋露白的对象,自然是想尽办法不让李光明和宋露白单独相处。 面对卫扬的邀请,李光明忙不迭的点头:“去去去,我想去。” 没有去过的地方,李光明都想去看看。 他难为的看向宋露白,心里有点不舍:“那宋同志,我下次再来看你。” 宋露白站起身说:“路上来回不方便,你不用来回跑。” 李光明的眼神黯了黯,下意识攥紧了手,“我的地址你知道,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找我。” 宋露白对这句话已经产生了免疫,淡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卫扬心里舒服了。 看来李同志就算追到疆省,宋同志也没有对他另眼相看。 卫扬将挂在自行车上的苹果兜递给宋露白,毫不避讳李光明就在一侧,甚至觉得就该让他看到。 “宋同志,这是园林连的黄元帅,你拿回去分给大伙吃。” 宋露白抓了一把李光明带来的葡萄干给他,“多谢卫同志。” 卫扬眉尾微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实在是用不着这么客气。” 一旁的李光明已经精神了,一双鹿眼在二人身上打转。 天边的火烧云如一副绚丽壮阔的油画,追着夕阳走的两人浑身被笼罩了一层温柔又热烈的橘光。 “卫同志,你年纪应该比我大,你有没有三十?” 卫扬被李光明的话扎了一刀,他幽幽转过头去,“我的年纪看起来有这么大吗?” 李光明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感觉你应该比我大,但你现在有点黑,我已经看不出你的年龄了,要是说错话,你可别介意。” 卫扬笑了一声,“我应该是比你大几岁,你该叫我一声哥。” 李光明:“扬哥,那你年纪这么大应该结婚了?我哥和你差不多大,我哥以及他的同龄人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卫扬又看了这小子一眼。 先前卫扬觉得李光明可能只是口误,是无心之失,现在觉得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个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的人。 呵呵,跟他玩心眼了,看看谁能玩的过谁。 第132章 交锋 卫扬心里玩味,反客为主的问道:“我还没结婚,不过心里有想结婚的对象,李同志,你这个年纪也该结婚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还没结婚,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光明迎着夕阳,声音清脆:“是有点问题,家里过去给我相看了不少姑娘,我都觉得不太合适,就拖到了现在。” 李光明侧头看向卫扬:“卫同志,你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是有啥问题吗?” 卫扬不回答他的问题,很自然的反问:“你觉得咋样的姑娘合适?是不是你太挑了?” 李光明一脸腼腆的对卫扬说:“扬哥,你救了我,要不是你和宋露白,我可能就没命了,在我心里,你和我亲大哥一样。 扬哥,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来这边就是为了宋露白。 我俩之前就相看过,要不是出了刘梅那档子事,我俩说不定已经定下了。 她想来支边,我欣赏她的勇气,也怕她吃苦,哪怕家里人都不同意,我还是来了。 宋露白就是我认定的人。 哎呀,扬哥,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对别人说,我把你当亲大哥才会告诉你。” 一旁蹬着自行车的卫扬:“…”! 他心里肯定,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他还真是把话递到他嘴边给了他一个表明心迹的机会! 咋地!以为喊他两句哥,他就会把宋露白拱手相让? 做梦去! 这小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想到还是个有心眼的。 但,有的心眼不多,要是心眼多的话,他之前会吃那个大亏? 这小子所有的心眼都用在今天了? “哎,扬哥,你咋不说话?你说宋露白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你觉得以后我俩能成一家人吗?” 卫扬心底呵呵笑。 他没有正面回答李光明的问题。 “我觉得你的行为不妥当。” 李光明扭头,神色认真:“哪里不妥当了?” 卫扬没有透露出一丝不善的情绪,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小李啊,你喊我一声哥,我也把你当弟弟看,那你好好听我说。 你们之前明明相看过,如果宋同志对你有意思,她不会报名来支边,她来支边坐的那趟火车,恰巧我是负责人,我们在火车上聊了不少话。” 说到这,卫扬特意顿了顿,给足这位小兄弟遐想的空间。 “从宋同志的言语中只能听出她对疆省的向往,并没有任何儿女私情。 所以小李,你的到来对宋同志来说恐怕没有惊喜,反而给她带来了压力。 说句不好听的,你觉得自己为她抛弃了很多,但带给她的可能不是感动,而是压力。” “另外,之前害你的人是刘梅,刘梅虽然不是她亲嫂子,但从宋露白的家庭状况看,你觉得你俩成为一家人合适吗?” 卫扬话落,李光明许久没有出声。 李光明听完卫扬的分析,再回想这两次见到宋露白时她的表现,他心塞的发现卫扬说的可能都是对的。 该死的刘梅一家,活活的拆散了他和宋露白啊! 李光明难受了一会儿,很快便精神抖擞起来,他迎着风喊了一声。 “啊…” 卫扬心想:小同志是被他的话气疯了吗? 李光明喊完,眼神晶亮神采飞扬的对卫扬说:“卫同志,我想清楚了!” 卫扬神色鼓励的问:“你想清楚什么了?” 一定是想清楚要迷途知返了! 谈对象咋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这样是没有好结果的,还不如现在当断则断,你好我也好!大家都不困扰! 李光明握拳:“我想清楚了,反正我年纪还小,就算拖到扬哥你这个年纪再结婚也不晚,在疆省这边,大家结婚普遍都晚,就算我三十出头还没结婚也不会有人说我什么,我可能确实给宋同志带来了困扰,但没关系,我不会逼她的,我会一直等她,只要她需要我,我会义无反顾的出现在她跟前,除非她结婚了!” 卫扬:“…!” 卫扬一脸严肃,觉得这小子又在内涵他年纪大。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我能让宋同志接受我!” 卫扬笑不出来了,甚至已经开始挂脸,根本不想多和他说一句话。 奶奶的,这小子油盐不进啊! 李光明侧头:“扬哥,你怎么不说话?” 肃着脸的卫扬:“夕阳太刺眼,又被沙子迷了眼。” 李光明:夕阳只是迷了你的眼,沙子又没糊住你的嘴,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 营地里,吃完晚饭的宋露白和舍友们一起坐在炕边吃着卫扬带来的黄苹果,聊着营地里谁和谁看对眼了的新鲜事。 宋露白被刘小兰叫出去时还不舍得起身。 天色已经黑透,气温降了下来,夜里蚊子都少了。 “咋了?” 宋露白顺手塞给她一个苹果。 卫扬提来的这兜黄元帅可不少,足足有二十多个,分出去她一点都不心疼。 刘小兰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 宋露白下意识闭嘴,被刘小兰拽着到了从前大家伙解手的山堆群附近。 以前厕所没盖起来的时候,大家伙都来这边上厕所,厕所盖起来后,这边就荒废了。 因为都是粪便,等闲没人喜欢来这边。 宋露白将手里的苹果壳扔掉,捂着鼻子盯着黑暗处。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嗯、很奇怪的声音。 “双双,你都瘦了,可别再别伤心了,我是真的心疼你啊,看你身上都瘦的没啥肉了,以后得多吃点饭,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得继续生活。” “我天天在这干活,咋能胖的起来?我命苦啊,才结婚就死了男人。” “啊,你轻点!” 这声音听的宋露白眉头紧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了,别哭了,哭的我心疼,等过一阵子,我把你安排到学校去,不过得等明年开春了,现在学校可都不缺老师,你得再忍忍。” 听清里头的两个人是谁后,宋露白抓起地上的石块扔了进去,随后拉着刘小兰拔腿就跑。 第133章 人不可貌相 黑暗中,石头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扬着脸的男人脸上。 石头在男人脸上碎开,土灰落在了下方的卢双双头上。 两人一惊,卢双双“啊”了一声,二人瞬间分开。 男人提着裤子慌张的看向石头砸来的方向。 “有人!” 卢双双将衣服整理好,探着头踮着脚看向黑暗中,不敢原路从土丘这边返回。 她身子抖啊抖,一想到刚才的事被人听到,就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俩人如惊弓之鸟般猫着腰在土丘后藏了不短的时间。 这边,宋露白已经拉着刘小兰顺利回到营地。 井边没人,宋露白小声道:“你啥时候发现的?” 刘小兰结巴道:“就最近,这几天那个、谁、他、他总来咱们连队,晚上就住这边,我都发现好几次了,第一次是那天我、我值班、半道上肚子疼、来不及去厕所,就去了土丘后面。” 宋露白每次听她说话都着急,没忍住说:“你最近读读写写说话咋还结巴?” 黑暗中,刘小兰红着脸说:“比、比以前好多了,还是有、有进步的。” 略过这一茬,宋露白道:“以后离那个男的远点,他不是个好东西,有老婆有孩子还在外面乱来。” 刘小兰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们宿舍好几个人都想走他的关系。” 宋露白:“让别人帮忙要付出代价,别管别人咋样,我们顾好自己就行。” 卢双双明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还上赶着,就是想走他的关系脱离连队。 俩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不是啥好东西。 这几天卢双双蔫了唧的,精神头看起来特别差,宋露白还以为她沉浸在赵爱国离世的悲伤中无法自拔,谁成想她竟然这么绝。 哪怕她想给自己找出路,就不能再等等?赵爱国的头七都还没过! 没人要求她当个贞洁烈妇一直为赵爱国守着,但起码得等等!起码得找个没家室的? 宋露白虽然没有直观的看到两人做了什么,但她很确定两人做的比亲嘴拉手过分多了。 土丘后,卢双双两人许久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才敢有下一步行动。 “双双,这段时间我们先别见面了,见了面也得当做不认识,等开了春,你等我信。” 卢双双点头,小声说:“你别忘了我在等你就行,以前我可没求过你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刚才外面是谁,但那人没有闹出来,张健就不怕了,大不了以后少来几趟二十五连就行了。 现在不敢当场抓他,以后也不会出事。 俩人一前一后绕了远路从土丘的另一端回到营地,如无事发生般各自回到住处。 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时营地里就响起了拖拉机的突突声。 是做贼心虚的张健怕见到营地里知道他和卢双双丑事的人,便起了个大早往谷河口去了。 早上一日比一日寒凉,宋露白睡觉都穿着线衣,起床后还得再套上一个毛衣。 井水很凉,凉到大家伙洗脸都伸不开手。 菜地里下了一层霜。 菜地里的白菜表面像是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盐。 今天的早餐和往常不同,是煮红薯配干饼子。 红薯是黄心的,吃起来很香甜,这是今年新收的红薯。 往常大家伙都是在路上边走边吃饼子,现在中午没以前热了,可以多干一会儿,下午还能再来早一会儿,所以连长也不催早上这点吃饭的时间了。 连长蹲在地上剥着红薯皮,对大家伙说:“明天是休息日,大家得跟我一起去十一连那边弄柴火。” 有人不满嘟囔:“那不是占用咱们的休息日?” 连长哼了一声,“明天不想去的我不勉强你们,十一连那边主要种的棉花,棉花已经摘完了,剩在地里的棉花棵和没开花的棉花桃大家可以随便摘,棉花棵就拉回来当柴火,至于棉花桃,剥出来的棉花大家可以自行拿去打棉套的地方做被子,大家伙能弄多少弄多少,这个可没人管。” 这么一说,再也没有人发出反对意见了。 现在大家盖的被子都不怎么暖和,等到了十一二月,听说这边零下一二十度,到时候必定难熬,盖着现在的被子怎么可能暖和? 大家伙摩拳擦掌的想去十一连大干一场。 “连长,真的想弄多少都行?” 连长笑说:“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反正收完棉花的地连队已经不要了。” “那我们咋搞回来?拖拉机就一个,还得拉柴火。” 连长道:“你真是个傻家伙,明天咱们一大早就得去,齐心协力使劲儿割棉花杆,能割多少割多少回来,棉桃就等把棉花杆运回来再摘,摘掉棉桃的棉花杆就是柴火。” “明天一天你们要是觉得不够,等下次休息咱们再去。” “下次去还有吗?不都得被人摘完了?哪还轮的上咱们?连长,不然我们连着休息两天,下次到了休息时间就不用休息了。” 有些同志想到要连着劳动二十天心里就苦,可要是能搞点棉花回来,还是可以忍忍的。 此时的宋露白颇有雄心壮志的想,她要摘好几袋子的棉桃,最好能打床被子,她妈一床,她大姨一床,再给卫扬一大布兜棉花,感谢他这几个月的照顾。 在老家弄点棉花可不容易了,她盖的那床被子棉絮不是粘成一大坨就是透光,棉花这么稀罕,她必须得多多的搞点回来。 连长不赞同连续休息两天专门去搞棉桃,“谷河口那边的工程马上要结束了,咱们下次得等着那批人一起,可不能自私。” 这下大家伙都没话说了。 大部队上工去了,宋露白吸溜着鼻子在板报前忙活。 只要指导员去场部开会,宋露白都会根据开会的核心修改板报的内容。 昼夜温差大,早晚得穿棉袄,中午还能穿短袖,宋露白今天有点感冒的症状。 “宋同志、小兰,歇会儿再忙,来灶台边烤会儿火,来吃个烤土豆。” 在灶台边围着的李慧君笑着喊她们俩,卢双双也在不远处。 刘小兰瞅了一眼正在剥土豆皮的卢双双,难掩鄙夷的移回了视线。 第134章 介绍对象 李慧君在向这边探头,宋露白扬声回道:“多谢李同志了,不过我不爱吃土豆,你们自己吃。” 她确实很讨厌吃土豆,她记得以前在宋庄时,有几年天天吃土豆,吃到她想哕,从此见到土豆就想吐。 正在剥土豆皮的卢双双斜了一眼过来,心里嘀咕:装模作样! 心情不好,卢双双闻着烤土豆的香味都没什么食欲。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砸的石头,看到谁她都觉得可疑,也心虚的紧。 李慧君在一旁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爱国也不希望你天天这样。” 卢双双叹气说:“我现在天天一闭眼就是爱国死前的样子,这一时半会的哪能把他忘了。” 刘小兰有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了,宋露白低声说:“就装作不知道,你没卢双双的心眼子,她要是知道你知道她和张健的事,肯定会想办法报复你。” 刘小兰不服,“干丢人事的是她,凭啥要我收敛?” 这句没结巴,宋露白听着都舒服多了。 她反问道:“那你要把她的事散播出去?” 刘小兰一愣,犹豫后摇头,“我说出去了,她肯定没法做人了,但我又看不惯她、她那个装的样子!” 赵爱国死了,大家都难受,作为家属的卢双双最可怜,大家都这么觉得。 这几天卢双双又确实表现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可谁成想卢双双的真面目竟然是那样的! 刘小兰以前还有点羡慕卢双双来着,任何敢表现自己的女生她都觉得对方比她厉害,可现在再看卢双双,刘小兰觉得分外恶心。 “那我们就装作啥都不知道?他俩也太恶心了!” 宋露白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不和她来往就行了。” 用现在的话说,俩人的是搞、破\/鞋,犯了流,氓,罪的,要是被抓住,得挂牌游街。 要真是那样了,这俩人的以后也完了。 宋露白狠不下告发的心,又实在是恶心唾弃两人的行为。 目前只能离这两个不要脸的远点。 中午一点多时,卫扬和李光明骑着自行车从谷河口返回来了。 李光明见到宋露白时,心里都是单恋的苦涩,可面上却笑的热情。 几人围在一起说话时,李慧君到了近前,笑着说了几句话后,她看向李光明问道:“小李同志,你还没结婚呢?” 李光明摇头,瞥了一眼宋露白,“还没呢,我不打算这么早结婚。” 李慧君不赞同,“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你不急,你的父母也得急,我有个表妹,在石城第一医院里工作,人长的俊,性格也好,对待病患可有耐心了,就是父母不在跟前没人张罗,改天我休息,去城里…” 李光明越听越不对劲,他忙伸手打住李慧君的话,“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的打算,不如您给扬哥介绍,扬哥的年纪比我大,他肯定比我更需要。” 一旁的卫扬心里冷笑。 他就说这小子昨天是故意的。 今天干脆明目张胆起来了。 卫扬静静的立在一旁没搭腔,反而是李慧君尴尬的笑了一声后不敢造次。 李慧君哪敢给卫扬介绍对象。 不说人家卫同志是副、团级的干部,每次来了二十五连,明眼人都能发现他爱去找宋露白。天天上工的大部队没发现,她们炊事班的可早就发现了。 她把自己亲戚介绍给卫扬,人家会咋看她? 李慧君尴尬的笑笑:“行,你现在不想结婚就算了。” 李光明瞅了一眼卫扬,笑眯眯的说:“扬哥,你的年纪确实不小了,我也认识几个条件不错的女同志,你要是…” 卫扬干脆打断,微笑:“用不着,我自有打算,你顾好你自己得了,哥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等俩人都闭了嘴,宋露白将一个信封递给李光明,“李同志,还得麻烦你帮我投到石城的几家报社,《觉悟报》、《生、产战、线》、《疆省日、报》这三家都投一下,每一篇文章投到哪我都标明了。” 这三家报刊宋露白最近常看,都是指导员开完会从场部拿回来的。 《觉悟报》不但有汉语版的,还有维语版的,宋露白这次投稿的文章上的内容很符合这家报纸一贯的作风,也是宋露白觉得最有希望投稿成功的。 李光明接过信封后小心的塞进身前的布包里。 宋露白又将卫扬提过来的黄元帅苹果给了李光明几个。 “我这条件简陋,这苹果还是卫同志送过来的,为了感谢你,转送给你,别嫌弃寒酸,等我回商业处报到,得了空再感谢你。” 李光明笑的合不拢嘴的摆手:“用不着用不着,不过是举手之劳,顺道的事。” 宋露白坚决把苹果递了过去,“你要是不接,我还是自己跑一趟。” 她自己跑一趟还得请一天假,来回得奔波一整天,运气要是不好,第二天才能回来,想了想,她只能让李光明帮这个忙。 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 书里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活下来的李光明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她不能因为刘梅那些人就畏首畏尾、想东想西,生命无常,也许她会像赵爱国一样突然死去,但活着的每一天她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卫扬不动声色的看着交谈的二人,等正事说完了,他看了看表,对李光明道:“我们该走了,你明天不是要出车?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另一边,坐在灶台边的李慧君看着李光明的背影,心里可惜的不行。 这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的,一看就不是会打老婆的那种人,还是司机,多吃香的职业呀! 她表妹也是样样好,俩人正合适呢。 听到李慧君叹气,卢双双说道:“还在可惜呢?你刚才就不该提,你之前说的时候我都给你说了,那个男同志对宋露白不一样,不然不会找到这犄角旮瘩来,说了你还不信。” 李慧君没说话。 卢双双又道:“有些人看着清清白白的,实际上可会勾三搭四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李慧君高低得说两句,但现在,刚被李光明拒绝,她可没心情给别人辩驳。 第135章 摘棉桃 早上天空灰蒙蒙的。 地里覆了一层白霜,大伙说话时都哈出了白气。 拖拉机一次最多拉上三十几个人,想把营地的一百多号人都拉到十一连,得来回跑四趟。 十一连的棉花地有几百亩,站在地头望不到边,一眼看过去,水渠灌溉系统很完善。 一大片的棉花地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次采摘,还有一小半的棉花地正在进行最后一遍采摘。 十一连的连长远远的看到有人来,一路小跑着过来。 两个连队的连长本就认识,打过招呼后对头一批来的人叮嘱道:“只能在这片我们摘完的地方割棉花杆,你们要弄就赶紧的,二十三连的这几天也会来人。” 连长挥挥手:“都赶紧下地干活去,争取下一趟来的时候拖拉机能拉回去一车棉花杆。” “刘丰收,你现在继续回去拉人。” 赵爱国出事那天是刘丰收开着拖拉机把赵爱国送到场部的,大家伙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军垦也是开拖拉机的一把好手。 赵爱国离世后,刘丰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大队里新的拖拉机手。 拖拉机突突突的驶回二十五连,第一批来的人拿着麻绳进了棉花地。 干惯了农活的老手提醒众人:“镰刀干起来慢,但比坎土曼安全点,你们女同志就用镰刀割,可千万不要割到自己的腿了,用坎土曼的同志也都小心点。” 平日里挖渠劳动就有不小心误伤自己的人,大家习惯了用农具挖渠,割棉花杆还都是生手,掌握不好力度,就有可能伤到自己。 宋露白今天穿的很厚实,裤子里面套了两条旧线裤,她大姨给她做的那条新的被她爱惜的穿在了最里面。 进棉花地里没一会儿裤子就被露水打湿了。 棉花杆很有韧劲,因为它正处于将干未干的时候,根系还没被冻死,杆里的水分还没干,割起来自然不容易。 来回使劲揦,一个不小心就把镰刀割到自己跟前来了。 宋露白害怕割到腿,腿分开往后站着,离被割的棉花杆至少二十公分远。 每个棉花棵上几乎看不到开了花的棉花桃,倒是有不少还没来得及开花的棉花桃。 这些闭口的棉花桃就是宋露白她们想要的东西。 冬日难熬,北疆的冬天又格外的冷,上面分下来的煤肯定不够连队过冬,连队只能打棉花棵的主意。 拉回去的棉花棵既能当柴火烧,又能让大家抠棉花来做棉花被,算是一举两得。 宋露白拉着架子自然割不快,手很快就被棉花壳子划的满是痕迹。 劳动起来后身上越来越暖和,不刺眼的秋阳升起,众人热的都脱掉外套。 夏淮扶着坎土曼歇息,看着相较前些日子失去了毒辣的秋日太阳说:“还真是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点着烟走到附近的连长说:“还贫啥呢,没见二十三连的都来了,想做被子手下动作就快点。” 大家中午没歇息多久,啃完红薯和干饼子就马不停蹄的继续下地干活。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干过农活的宋露白猛的干了大半天,半下午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新棉被像根胡萝卜一样在她们这些勤恳的驴面前打转,二十五连的一百多号人一整天竟然搞了十六车拖拉机的棉花杆回去。 天色擦黑时,拖拉机拉着最后一趟棉花杆往二十五连回,裹的严实的众人结伴慢慢往二十五连的方向走。 等拖拉机卸完柴火返回,就可以一趟一趟的把众人拉回去了。 宋露白回到营地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棉花杆就堆在砖房前面的空地上。 十六车的棉花杆整整齐齐的摆在那,看起来很壮观。 “都回去睡,明天中午再分。” 宋露白寻思着这么多棉花杆,每个人能分到一大片,把棉花从棉桃里抠出来,怎么说也能打上至少两个被套。 翌日中午,连长按照劳动小组开始分棉花杆。 十人一组,宋露白和刘小兰分到炊事班和种菜班的队伍里。 一共十五个组,连长就把多出来的一车平分到了其余十五车里。 一个组分到一大堆棉花杆,连长让大家自行分配。 “你们可以一起抠棉花,等把棉花全抠出来再论公斤分。” 连长交代完就回房子休息了,也不管每个小组具体要怎么搞。 宋露白看了下其余九个人,说道:“咱们这两天在空闲时间先把棉花桃全部拽下来,称公斤平分后各剥各的,行不?” 当了连队一段时间的文教,哪怕是在这群上海女青年里,她说话也是有点份量的。 没人反对,大家就开始先摘桃子。 一棵棉花杆上平均有三四个没开花的桃子,一颗颗摘下后都扔进麻袋里。 摘了棉花桃的棉花杆堆了一大堆,麻袋里的棉花桃看起来却没多少。 宋露白越干越心凉。 别说两个棉被了,她现在怀疑能不能搞到一个棉被。 菜地里的活少,炊事班和种菜班的女生空闲时间很多,没用到一天的时间,宋露白她们这个组就把一大堆棉花杆上的棉花桃清理干净了。 看着只有区区不到两袋子的棉花桃,称完之后只有五十二公斤,宋露白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这可比她预计能分到的多不少。 刘小兰喜形于色,“太好了,咱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五、五公斤多。” 李慧君笑说:“高兴啥,还得剥桃子呢,桃壳剥掉,棉花水分再晒干,能有两公斤就不错了。” 刘小兰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宋露白也笑不出来了。 不是,辛苦两天就弄了两公斤回来? 李慧君又道:“在这边一条十斤重的棉被勉强能过冬,七八斤太薄了,咱们再去摘一次,差不多就能弄一条棉被出来。” 忧虑的宋露白:“啥时候去?等我们下次去,地里估计都没有了。” 棉花这么抢手,下次连长估计是让在谷河口的那一批人去。 走路去那边少说得一个小时,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请假去摘棉桃。 宋露白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的棉被要泡汤了。 第136章 好事 棉桃分好,宋露白没事就和刘小兰一起扎堆抠棉桃。 虽然坐在那不用动,但手指甲盖都因为抠棉桃抠劈了好几个,指甲盖里面和手指头都黑乎乎的。 不过五公斤多点的棉桃,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中午和下午休息时间就全部抠完了。 用秤一称,还有三公斤二。 没开花的棉花桃摸起来又湿又黏,得放在太阳地里晒几天。 四天之后,再次上秤,就只剩一公斤九了。 宋露白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几天营地里都在忙着剥棉桃晒棉花,下了工吃完饭就开始剥,等大家伙忙完了,去谷河口挖渠的大部队正好回来了。 一阵子不见,这群人看起来和难民一样。 连长把棉花桃的事情对这群人说了。 没有人能拒绝棉被的诱惑,在冬天即将来临的关口。 连长都没等到下一个休息日来临,怕十一连的棉花杆都被二十三连的抢完了,第二天就带着第二批人去了十一连。 宋露白想去十一连专门摘棉桃,却也明白她今天再去有点扎眼,想想只能作罢。 砖房盖好后,其中一套被当做连队的公房。 公房里有炉子,此时炉子里烧的正是棉花杆。 棉花杆不耐烧,用不了多久就得往里头添柴。 此时宋露白正坐在炉子跟前,腿上放着报纸,炉子上烤着红薯。 大米和白面是稀罕物,红薯和土豆却是管够的。 宋露白不爱吃烤土豆,爱吃香甜的烤红薯。 烤红薯的香气阵阵散出,宋露白给烤红薯翻身时,指导员和王主任一起进来了。 “你俩今天怎么碰到一起了?” 王主任自从上次回去,到现在才回来。 宋露白忙给俩人递板凳。 等手烤暖和了,指导员从身前的包里掏出一张报纸。 他笑说:“可以呀小宋,你的文章都登报了,咱二十五连榜上有名,今天开会场长都表扬我了。” 指导员脸上有光,心里却止不住的为赵爱国难过。 他想为赵爱国争取个烈士的荣耀,却因不符合标准被驳回了。 但宋露白的文章让赵爱国这个名字被更多人看到。 王海全道:“小宋的文章商业处的领导也都看到了,又听说你以前在阳城还是支边楷模,上面都对你很欣赏,小宋,领导有意把你留在石城政、治处或者宣传处,你觉得怎么样?” 宋露白能怎么样?自然是喜不自胜了。 她的那篇文章以二十五连的劳动建设为主题,从劳动时的精神面貌、劳动时遇到的困难、劳动成果、营地的变化、上面的支持等各个方面展开描写。 文章里又提及了谷河口的水灾,将参与救援的人刻画成了英雄。 通篇有不少人名,赵爱国只是其中之一。 宋露白读了很多报纸,大概知道怎么写可以被刊登出去。 可以歌颂苦难,但传达出的精神必须是积极向上不畏困难的。 要在字里行间展现、肯定现在的线路是正确的… 只要中心思想正确,被刊登出来的可能会大幅度提升。 “我都听领导安排。” 留在石城自然比下放到下面的团场好。 从城里下去容易,从下面调回城里可就难了。 不过她心里也有隐忧。 那本书里的那场运动来的轰轰烈烈,虽然没对林锦瑶一家产生什么影响,但宋露白记得书里提过,闹的厉害时,她妈所在的食品厂停工了,中小学停了课,高考停了长达十年之久,取而代之的是推荐制度。 不知道对她以后的工作有没有影响,但人不能因噎废食。 “王主任,我要是留在石城,会做什么工作?” 王海全剥着红薯皮说:“要么留在我手底下做事,要么去宣传办公室,这个都说不准的。” 宋露白问:“那我们还要在二十五连待多久?” 之前大家总爱向王主任打听,但他口风紧的很,根本就没给过大家一个准信。 再次看到王主任脸上熟悉的笑脸,宋露白觉得他又要打哈哈糊弄过去时,听到他说:“大概十一月底,再挖一个月的渠,到时候土该冻上了,连队的人也都休息了,你们就该回去报道了。” 连长吐了个烟圈说:“十二月确实没法再挖渠了,零下十来度地都被冻的实实的,用十字镐也不好挖,效率太低太折磨人了,大家伙确实都该休息喽。” “挖了一年的渠,也该休息休息了。” 王海全问:“冬天不是还要去地里捡牛粪羊粪?” 连长轻笑:“和挖大渠比,捡粪算啥活?那不就跟天天休息一样吗?” 王海全笑着摇头,显然是不敢苟同。 在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严寒天气下去捡牛粪,放在古代与酷刑无异。 但基层连队就是这样,如果不是老军垦们努力了十年之久,情况会更艰苦。 现在离十一月底就剩三十几天,宋露白想到快离开这里了,心都快飞起来了。 她心里正美时,又听王主任说:“一会儿下工了,通知咱们的人来领钱。” 又是一个好消息,宋露白简直是心花怒放。 今天领的是第三个月的工资,签了名按了手印后宋露白将一张大团结装进了内兜里。 怕没地方放钱,她妈给她好几件衣服都缝了两个口袋,左边口袋缝的口都很小,不管宋露白怎么活动,左兜里的钱从没丢过。 三个月领了三十块钱,刨除花掉的,她的工资还剩十八块左右。 没有买什么生活用品,也没买过衣服,顶多是在饭店吃点喝点,节约下来的钱都存了下来。 加上从家里带过来的,她现在有差不多近九十块的巨款。 藏好钱,宋露白抓了一把葡萄干去井边洗,恰好听到蹲在附近搓衣裳的几个女生正在小声议论卢双双。 “她干呕的时候和我妈怀我小妹时一模一样,根本就吃不进去饭,这都好几天了,听爱梅说她这个月那个也没来,我觉得她肯定是有了。” “她要是真有了咋办?孩子生下来就没爸。” “哎,那能咋办,她命苦啊!这才刚结婚没俩月!” 第137章 棉花被 天色虽然黑了,但大致能看清楚来人是男是女。 所以宋露白到了近前时,几个议论卢双双的女生没有闭嘴,只是压低了声音。 做了一段时间的文教,宋露白现在在连队小有地位,连队里不论男女,见到她都会喊一声“宋同志”。 宋露白蹲在一旁洗葡萄干,本来没想参与讨论,只想默默的偷听,这几个女同志却把话头递给了她。 “宋同志,你说卢双双要是真的有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说话的女同志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时下所有人的思想几乎都是有了孩子就得生下来。 赵爱国已经死了,卢双双要是真怀了,给他留下骨血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宋露白道:“没影的事呢,别乱瞎猜,说不定她只是心情不好吃不进去饭。” 就算卢双双怀孕了,以她的心眼,怎么都得钻研出一条路出来,哪里用得着别人担心。 女生确定的说:“她肯定是怀了,赵爱国刚死时,她也不像最近一样闻到饭味就想干哕。” 宋露白又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下个月底她就去商业处报到了,即将脱离二十五连的环境,某些讨厌的人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还不如想想自己以后的发展呢。 十一月底,连队所有的棉桃都抠完了,清理干净的棉花杆落在那像个山堆。 连长想让大家多搞点棉花,特意去了其它连队,却发现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供他们摘棉桃了,近一点的棉花地被清理的干净的如同没种过棉花一样。 从别的连队搞棉花的路断了,宋露白只能将主意打到连队自己人手里。 棉花是好东西,钱同样也是好东西。 棉花统购价格高达三块五,这是好棉花的价钱。 没开花的棉桃里抠出来的棉花瓣是最次的棉花,价格当然比不上好棉花,但也不便宜。 一斤肉才七毛多,宋露白私底下换的棉花一斤高达一块一。 一公斤两块二,她一口气换了八公斤,花了十七块六出去,三个月攒下的工资快花光了。 休息这天,她将差不多十公斤的棉花袋子扛着上了拖拉机后斗。 这么多棉花自然引人注意,有人问起,宋露白就说:“我老家的被子盖了好多年,那边棉花不好搞,这你们也都知道,恰好这边有这个条件,我就给家里寄回去。” 老家棉花不好搞,这点大家非常认同。 可大家每个人手里就只有差不多两公斤,宋露白能换到大半袋子还是大手笔,这肯定得要不少钱。 人群里有人酸溜溜的说:“宋露白,你家啥家庭呀,你咋能一次换这么多。” 宋露白唉声叹气的说:“我可是用这三个月的工资换的,在连队吃饭不用花钱,每个月的十块钱能攒住大部分,现在换成了棉花,存款就不剩什么了。” 问话的人心里终于舒坦了。 平日里大家都苦巴巴的,偏偏宋露白当了文教不用干体力劳动了不说,还能经常见到她吃好吃的,别人饿得面黄肌瘦,她倒是好,最近面色看起来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没受什么罪。 宋露白神色如常的和众人说着话。 钱她花出去了,棉花她得到了,她本该理直气壮的回怼那人,但没必要费那劲。 把心理不平衡的人得罪了,在这个不能搞“私、人交易、投、机、倒、把”的关口,她是在给自己惹事。 到了场部,宋露白先拖着棉花去了邮局。 她本打算给家里寄五公斤回去,剩下的五公斤她给自己打床厚被子。 然而邮费太贵了,疆省太远,每个省每公斤的寄件手续费又都不同,疆省到豫省中间好几个省份,路途遥远,邮费惊人,她只能把重量减到三公斤,花了六块六把这三公斤棉花寄回去了。 弄完这些棉花,她三个月的工资不但分文不剩,还动用了她的存款。 剩下的七公斤她拖去了场部的弹棉花店。 弹棉花的机子轰轰轰的转动,手工弹棉花的大娘们一刻都不闲着,空气里飘的都是棉絮。 店里的学徒到近前问:“打棉花被?” 宋露白点点头,“打个五公斤的被子,剩下两公斤打蓬松就行了,啥时候能打好?” 学徒指着地上放的一堆袋子说:“最近打被子的多,少说得等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再来,现在我给你称一下,开个票,你把钱付了。” 一共六公斤九,称完后学徒打开袋子看了看里头的棉花,嫌弃道:“都是这东西,哎!” 好棉花比没开的棉桃剥出来的棉花打起被子来费的工序少,弹棉花的自然是喜欢好棉花。 但好棉花都被收上去了,大部分人送来的全是这种最差的棉花。 “弹棉花被四块五毛钱一公斤,打成棉絮便宜点,收八毛一公斤,你得交二十四块零两分。” 宋露白听到这个价钱都呆住了。 她脑子里在快速的算账。 棉花一公斤两块二,加工费一公斤四块五,打一个五公斤的被子的成本是三十三块五分钱。 天老爷,她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这么多。 她妈一个月的工资倒是能做一床棉花被。 怪不得她在老家盖的被子盖了十年都没换。 太贵了! 她的表情过于精彩,学徒都被她逗笑了。 “咋了,没这么多钱?你去供销社问问,看看一床五公斤的棉被要不要花个七八十块钱。” “棉花价钱可不低,加上加工费,一公斤就得九块钱,你自己弄来的这种棉花肯定便宜,可能根本就没花钱,花二十来块钱就能得到一个新被子,可划算的很呢。” 宋露白道:“成本算一公斤九块,五公斤的被子成本也就四十五块钱,商店咋能卖那么贵!”太黑了! 学徒摇头:“棉花从地里到变成被子,中间经了多少人的手,这些人都不用发工资的?” 宋露白心想,最可怜的还是在地里劳动的农民,他们辛苦劳动,一个月却只能领到五块钱,攒一年还买不起供销社里的一床被子。 她默默的从兜里把钱掏出来,领了票出了弹棉花店。 今天本来还打算去饭店吃个肉丝面,但想到为了棉花被消失的几十块钱,她默默捂紧了口袋。 第138章 纠结 因为一条被子损失了几十块钱的宋露白想起了过去林书红和刘梅结婚时她妈在背地里的嘀咕。 林书红和刘梅结婚时,刘梅带来的嫁妆就只有一个搪瓷盆和一个茶瓶。 市里谁家女儿出嫁,家里都会准备被子,被子就是女儿出嫁最好的嫁妆。 家庭条件好的人家能给出嫁的闺女准备五六条被子,条件一般的基本上都是两条,一条都不准备会被别人议论的。 刘梅娘家就是一条都没准备的。 她妈那时候嘀咕刘梅娘家连条被子都不准备,还想办法给小两口弄了一条新被子回来。 宋露白心里正后悔被棉花被迷了眼掏了几十块出去时,突觉脸上冰凉,上手摸了摸,摸到一片湿意。 抬头便见含混不清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不过是十月底,竟然飘起了雪花。 她向供销社走去,准备买个牙膏,买完东西,她还得去趟卫生院,最近天气不好,营地里不少人都感冒了。 今天来供销社排队买东西的人不多,宋露白前面没多少人。 “同志,要一斤红糖,一包饼干。” 售货员笑容满面的说:“桂芳,你家张连长对你可真不错,红糖肯定是给你买的。” 挺着肚子的姚桂芳笑着说:“他哪是给我买的,是给肚子里的娃买的。” 张健呵呵笑:“人家都说我对你好,偏就你不领情。” 姚桂芳嗔了他一眼。 夫妻俩的眉眼官司让谁看了都觉得这夫妻俩感情好。 但在夫妻二人后面的宋露白听到张健说话就恶心。 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媳妇大着肚子,他还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 她特意打听过张健,大部分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没有官架子,很乐于助人。 从听说来的张健的事迹中,宋露白觉得和张健进行交易的女青年应该有不少。 他是场长儿子,又是机耕连连长,找关系办事比别人容易的多。 夫妻俩买完东西转身时,张健看到宋露白,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对姚桂芳介绍道:“这位宋同志写的文章上过报,你上次不是还看过那篇文章,就是她写的。” 姚桂芳看向宋露白的眼神有几分好奇,很友善的和宋露白打着招呼。 宋露白心里复杂的和她说了几句话。 买完牙膏出来,远远的看见卫扬和张健在不远处说话。 等俩人分开,宋露白到了卫扬近前。 天气寒冷,卫扬的军装也换成了夹棉的。 宋露白裹了裹围巾,搓着手小声问:“你和张健很熟吗?” 卫扬不解其意,实话实说道:“职责所需,我和六分场的所有连长都打过交道,和张健见面能说上几句话,怎么了?” 宋露白直言道:“他有老婆孩子,还和别的女同志乱搞男女关系,我亲耳听到的,证据确凿,你觉得我该不该去举报他?” 张健的媳妇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刚才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宋露白觉得她是个脾气很好、温柔好相处的人。 她的喜怒都表现在脸上了。 卫扬见她气的脸颊两侧的肉都鼓了起来,心想她最近日子过得应当不错,脸上的肉就是证据。 “举报乱搞男女关系需要有证据,不能只凭着一张嘴就能给他定罪。” 宋露白第一反应是:“你不信我?” 卫扬摇头:“不是我不信你,我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随后他讲述了一件曾经听闻的事。 一个干、部被举报乱搞男女关系,相关部门的人蹲守他近一月,没有抓到实证,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你要是决定举报,去我那写信,不用写自己的姓名,晚上我放到检举的信箱里去。” 六分场建立的时间虽不久,但机、关里该有的部门都有,职能勉强算是完善的。 张健的父亲就是场长,宋露白不知道写举报信有没有用。 就像卫扬说的,如果抓不到现形,张健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如果抓到了现形,张健会得到惩罚,他媳妇也会知道张健背着她做的事,她现在大着肚子… 如果这件侵犯胁到了她的利益,宋露白二话不说绝对会去举报,但现在,考虑种种情况,她有点下不了决心。 半晌后她摇头,“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和他以后估计也见不着,反正我快走了。” 那些上赶着的女生都是自愿的,唯一可怜的是被蒙在鼓里的张健媳妇。 卫扬心里一惊,“你要把户口迁回去了?” 宋露白一愣,“不是啊,是我们下个月底就要回商业处报到了。” 他的黑眸沉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宋露白盯着他的眼睛,将他看的万分不自在,把视线移开了去。 宋露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此时算旧账。 “卫同志是不是会变脸术?” 卫扬此时像个傻子,他微歪着脑袋疑惑问道:“什么变脸术?” 她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是最近又时兴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场部有表演变脸的节目吗?他怎么不知道。 宋露白微笑道:“你要是不会变脸术,怎地前阵子一副和我不熟的样子,现在又客气起来了?你肯定是学了变脸术,不然怎么转换的如此自如?” 一公斤九的棉絮是为了感谢他的,在她离开六分场之前会把东西送给他,但这并不妨碍她算旧账。 虽然两人从来没有挑明说过什么,但从不熟悉到熟络起来的过程中,两人的相处是有些默契在的。 宋露白目前没有谈对象的打算,自然要把两人的关系拉远点。 今天这场“发难”虽是随性而为,但也算正中她下怀了。 卫扬反应过来后一时之间语塞。 他总不能把透给他消息的医生出卖了。 在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时,宋露白退后一步,摆手道:“卫同志,我去路口等车了,再见。” 卫扬看着她的身影离开,总觉得无形之中两人的距离也在拉远,这个距离不是此时两人位置的距离。 一想到追到疆省来的李光明,他的腿还没有经过大脑下达指令就擅自迈了出去。 “宋露白,我有话要说”。 第139章 执着的卫扬 宋露白装作没听到卫扬的呼喊声,加快了去卫生院的脚步。 卫扬加速追了上来。 “宋露白,我有话对你说。” 卫扬绕到前面截住了她的去路。 对上他沉沉的眉眼,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他将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的预感。 看到马路对面经过的人,宋露白喊道:“夏淮,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卫扬不得不回头看去,咽下了口中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夏淮气喘吁吁的到了近前,“拖拉机冻上了,我得去要点热水把缸体化开,一会儿还得去煤矿拉煤,刘丰收说让今天坐车来的人先提前结伴走回去。” 宋露白一脑袋疑问。 “拖拉机咋能冻上,上午来的时候不是好好好的?” 夏淮摆摆手,“谁知道呢,拖拉机在路边停了两三个小时,就打不着火了。” 卫扬给两人科普:“拖拉机用的油都是低标号的农用机油和柴油,机油里面含腊量很高,不防冻,等过一阵子每天晚上的气温都到了零下二十几度,机油会被冻的跟石头一样,和发动机的曲轴冻到一块,发动机根本就转不动,柴油也好不到哪去,里面的腊一析出,油管会被堵的死死的。” 他看向夏淮,问:“你们连队的拖拉机用的啥油?” 夏淮不确定的说:“好像是柴油。” 卫扬点点头,“我猜就是柴油,这个天气还不算冷,就停那两个小时,缸体还冻不上,问题应该不大,走,先去弄点热水,我给你们看看去。” 夏淮忙带着卫扬走了。 宋露白看着卫扬这个热心肠和夏淮一起走了,她轻出一口气,往卫生所去了。 卫生院里这些常用的感冒药退烧药价钱并不贵,特别是在她花了几十块钱弄了被子后,买药的钱对她来说和毛毛雨无异。 “小宋,你怎么又来卫生院了?” 宋露白和李医生走了个头碰头。 宋露白笑说:“最近感冒的人多,我帮别人带点药回去,顺便也给自己备点。” 想起上次的事情,李医生心里不安,她将宋露白拉进办公室,“你上次问的事是给自己问的还是帮你的朋友问的?” 宋露白道:“是帮我朋友问的,咋了呀?” 有啥问题吗? 李医生心里懊悔,摆手说:“没事,我就问问,你们年轻姑娘不懂事,怕你们做了越界的事。” 宋露白都被她搞糊涂了。 李医生又问:“你没对象呢?” 宋露白摇头,“李医生,你到底想说啥?” 李医生打着马虎眼,“没啥,就问问。” 两人分开后,李医生心想,还是得让她家老庞告诉卫扬一声。 来场部的事都办齐了,宋露白准备去路口等二十五连的人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太长,她自己走又无聊又不安全。 然而到了路口,看到等在那的卫扬,宋露白觉得今天是过不去了。 干啥呀,非要在这堵她。 工作不用干了吗? 路口一马平川,想要从路口过去,根本避不开他的眼睛。 她肃着一张脸到了近前,看到他鼻子上一小块破损的皮肤,她愣了愣。 “你的鼻子咋了?” 卫扬抬起黑乎乎的手指摸了摸鼻子,“没事,就是刚才启动拖拉机的时候被反弹过来的摇把伤到鼻子了,血已经止住了,我不碍事。” 宋露白点点头,视线飘向别处,“没事就好。” “卫同志,你今天不用工作?” 卫扬不想再发生别的意外阻拦他说出想说的话,盯着她的脸一鼓作气说道:“抱歉宋同志,之前因为一个误会,我误以为你有了对象,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对宋同志的心从始至终都一样,之前的态度问题是我的不是,我心里一直把宋同志当成可以并肩前行的好战、友,希望宋同志能给我一个机会!” 宋露白早有预感他要挑破。 听完后她闭了闭眼,心里叹了口气气。 “机会?什么机会?我们本来就是并肩前行的好战、友,在前进道路上,卫同志是我信任的人。” 这回答,和对着空气放了个微臭的屁没有任何区别。 卫扬不满意她这个回答。 他把话都挑明了,她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这和他装傻充愣? 不管是哪种情况,卫扬都不准备让她躲过去。 今天她必须得正视他的心意,并且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宋露白,我今年二十六岁,老家原是冀北省的,现在父母和姐姐们都定居在京都,我爸在保密单位工作,四个姐姐全部都已经成家,并且她们都有正式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幼弟,如今正在读大学。” “以上是我的家庭情况,以下是我的个人情况: 我如今26岁,现在是副、团级,每月工资127元,读过军校,没有特别的爱好,会抽烟但不爱抽烟,宋露白,我想以结婚为前提和你处对象,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宋露白心里还在思索卫扬有四个姐姐这样的家庭状况。 别的情况都被她忽略了,她就清晰的捕捉到了四个姐姐。 “卫同志,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点冒昧。” 卫扬一脸严肃,“你说!” 宋露白便不客气了。 “你的父母是不是为了追生儿子才在生了四个女儿后又生了你?” 卫扬被问懵了。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妇女同志怀孕后生下来不是顺其自然吗? 略一细想,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他的父母是不是重男轻女将男娃看的比女娃重的那种人。 想清楚关键后,他解释道:“我的四个姐姐全部都读过书,两个姐姐还是大学毕业,宋同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被拆穿的宋露白一点也不尴尬。 他既然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就不该怕她问。 “那你为什么到了二十六岁还没结婚?” 卫扬认真道:“我的老领导给我牵过线,组、织上也安排过以相亲为目的的联谊活动,但我从始至终都认为成家不是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是该找到一个思想契合的人共同前行。” 第140章 拿捏 卫扬刚才那番表露心迹的话把宋露白的虚荣心都听的长出来了。 听完后她觉得有点好笑。 笑意出现的不合时宜。 见到她笑,卫扬心里咯噔一声。 他说的话不好笑,她在笑什么? “宋露白,想问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直接说。” 不管怎么样,话都得说明白。 他不喜欢心情忽上忽下自己不能控制的感觉。 宋露白止住笑意说道:“卫同志,你刚才的话我不敢苟同。” “你说成家不是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是要找一个思想契合的人共同前行。” “可是你我从未有过精神层次的交流,你怎么就断定我的思想与你的契合呢?” 跟她扯思想契合,还不如直接说“我的工资高、我的级别不算低、我前途无量、我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来的直接有效。 精神契不契合,那是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人考虑的事情。 她肯定自己未来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但不介意另一半能把她的生活水平提高一个档次。 贫贱夫妻百事哀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家隔壁的牛婶十几口人挤在一个房子里;乡下贫苦人家出门都没有一条体面的裤子,一条好裤子在家里人出门时轮换着穿;城家里有工作的人口不多,还没到月底就把份额吃完,饿几天肚子的人家比比皆是… 农村人过的什么日子?城里人过的什么日子?城里家里人口多、有正式工作的人数少的家庭过的什么日子? 她就是个俗人,她就想过体面的日子。 她自己就能过上体面的日子,如果结婚,那结婚对象必须给她带来的是锦上添花的效果。 现在她还年轻,以后也能养活自己,没必要这么快就定下对象,慢慢寻摸呗。 刚才那番表白心迹的话卫扬本来是有点引以为傲的。 国、家打击封建糟粕,禁止包办婚姻,提倡婚姻自由,卫扬所理解的自由是精神层面的自由。 他想和她处对象,这种强烈的想法他过去从来没有对别人产生过,是从心底滋生的。 在两人相处时,他能感受到,她对他是不排斥的、是友善的,怎么就不是精神契合了? 可他总不能自以为是的说“我觉得你对我也挺满意的”这种肯定会惹她生气的话。 卫扬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宋露白又道:“你所谓的精神契合不过是个幌子,其实你可以说“我就是欣赏你的相貌”,这样还显得实诚些。” 卫扬被她这张嘴堵的心里有点难受,他不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但又没法反驳,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说道:“好,我就是欣赏你的相貌,想和你以结婚为前提处对象,你要给我什么回应?” 宋露白被噎了一下。 她反应极快的一本正经道:“卫同志,基于皮囊产生的喜欢是不会长久的,我希望你回去冷静冷静,兴许一段时间后你的这些情绪全部消失了。” 卫扬觉得两人之间有条无形的细线,这条线就握在宋露白手中,她想抓紧就抓紧,想松开就松开。 另一端被她控制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心。 他的心被她攥在手中。 在某一瞬间,卫扬觉得眼前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女同志体内有个比他成熟的灵魂,在冷眼旁观游刃有余的操纵着一切。 可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卫扬心里又开始唾弃自己。 他怎么能恶意揣测她! 她说的明明都有道理,只是事情没有按照他所期望的发展,他不能接受罢了。 他决定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宋同志,你不是我,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也不是情绪上头就不管不顾、激情退却就弃之不顾的那种人,我以身上的军装保证…” 良心有点过意不去的宋露白打断他,“卫同志,谢谢你对我的欣赏,其实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么多,在工作没稳定之前,我不考虑个人问题。” 所以你就先憋着,但不能跑远哦。 从表明心迹开始就一直觉得憋屈的卫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总算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宋露白可不知道在良心的谴责下说了实话的她又把卫扬狠狠拿捏了。 卫扬重新扬眉吐气,“宋同志,是我心急了,给你造成了困扰,工作确实得放在首位。” 远远的看见几个人往这边来了,宋露白开始赶人:“卫同志,你赶紧回去,我们二十五连的人来了。” 卫扬回头看了一眼,操心的说:“再多等几个人一道回去,你们连队拉煤的拖拉机上坐不了几个人,等到连队时天肯定都黑了。” 宋露白微笑着将人送走,见他回头,她笑着对他摆摆手。 天老爷,得亏她机智啊,差点就被逼着表态了。 现在多好,一切又恢复到了原点。 虽然还是有点不一样,但她又能潇洒上一阵子啦。 雪越下越大,宋露白她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二十五连的营地。 气温越来越低,身上冷飕飕的,围着炉子烤了好一会儿才把身上烤热。 卢双双端着盆子进公房倒热水,宋露白瞅她一眼没说话。 “宋同志,听说月底你们就能走了,时间可真快呀,你们来的时候还是夏天,一眨眼就入冬了。” 宋露白不想和她唠家常,她俩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她随意“嗯了一声没说话。 卢双双如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一般,自顾自的说着话。 宋露白想起身出去时,就听她说:“宋同志,这几个月是我不好,我不该小心眼的和你针锋相对,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再过个把月你们就要走了,想想还是说出来,说出来了,心里也了了一件事。” 卢双双的神色看起来很真挚,她仿佛在为过去的摩擦真心道歉。 但宋露白觉得太奇怪了。 以卢双双掐尖要强的性格,会真心向她道歉? 两人过去那点恩怨,说白了就是点口角,哪里值得卢双双专门低头道歉,等她走了,两人都没有打交道的机会了,压根就没必要来个“握手言和”! 第141章 太有良心了 卢双双反常的态度膈应到宋露白了。 习惯了卢双双平日那副“劲劲儿”的样子,她今天友善到不正常的样子给她一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宋露白故意问:“听别人说你可能怀孕了,你今天应该去卫生院检查了。” 卢双双脸色微变,眼睫抖了抖,苦涩的说道:“医生说月份浅,查不出来,让我过上个把月再去。” 她咬唇问:“你咋知道的?” 宋露白道:“听别人说的,你每天吃饭都吐,谁不知道呀,要是真有了,你准备咋办?” 卢双双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她耐着性子说道:“要是真有了,这可是我和爱国的孩子,我得把他生下来好好养大。” “不过医生都不确定,宋同志,你也别对别人说这件事。” 宋露白无所谓的点点头。 卢双双要是没对她抱有歹心,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要是存着什么坏心,她就把她和张健的事传到人尽皆知。 手里有卢双双的把柄,宋露白心里一点都不慌,她倒要看看卢双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身上烤暖和了回到屋子里头,看着大家都缩在被窝里打哆嗦,宋露白都想直接住在公房了。 可惜公房有炉子,但没有床。 今天早上格外的冷,下午又下了雪,气温特别低。 工程队的盖好房子后把所有玻璃都装上了,玻璃防雨防尘,但保暖效果不好。 没有炉子的房间现在冷的和冰窖一样,冻的大家伙睡不着。 明明之前还没这么冷。 宋露白脱掉外套钻进了被窝里,冰凉的手碰到了王招娣的脖子,王招娣缩了缩身子,嘟囔道:“刚有点热乎气,都被你呼扇完了。” 宋露白缩进了被窝,身上的凉意让左右两人都躲了躲。 宋露白含混不清的说:“咱们不是好姐妹了吗?连点热乎气都不愿意让我蹭。” 冯莹向她靠近,“行,我感冒了,你不怕传染,咱抱在一起睡也行。” 宋露白很现实的离她远了点,贴紧了王招娣,“我给你买药了,你下去吃药。” 冯莹不想动弹,好不容易暖和了一点,下去溜达一圈,又得半个小时暖不热。 “到底啥时候能有炉子用?以后要是像今天这么冷,这日子咋过?” “这辈子没受过的罪全在这边受完了。” 另一头睡着的姑娘说:“还没二十呢,这辈子还有几十年,谁知道以后还要遭啥罪。” 冯莹病歪歪的说:“真是讨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宋露白道:“听连长说今年降温降的早,还没来得及准备过冬的物资,不过今天夜里会把煤拉回来,炉子这两天应该也能备齐,先熬两天。” 夜里大家和寒冷做斗争时,拖拉机突突突的回到了营地。 时间太晚,就没把煤块卸下来。 披着衣服出来的连长和指导员看着拖拉机后斗里大半斗的煤,脸色都不好看。 等商业处的人都走了,连队里还有一百六七十个人。 冬季漫长。 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将近一百二十天。 就这点煤,连一个月都烧不到的。 这边最冷的时候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度,连耳朵都能冻掉。 刘丰收和一众去拉煤的人冻的哆哆嗦嗦的。 “连长,煤矿那边就给这么多,我说了连队人多,比其它连队的人多两三倍,可他们就说每个连队就这么多。” 连长点点头,“都先回去睡,改天我去场部看看能不能再要点,明天早点起来,还得去场部拉煤炉子。” 煤块资源紧张,可想要度过寒冷的冬天,不烧煤绝对度不过去。 夜里越来越冷,女生们被冻的睡不着,干脆把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外套都搭在了被子上。 宋露白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被窝里有热乎气,但不多,处在这种环境下的宋露白做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梦。 梦里乱七八糟的,卫扬的高大体格和那张脸格外清晰。 马路牙子上,宋露白和一张看不清脸的男同志并排走着,气氛尚算愉快的说着话。 “宋露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宋露白矜持点头。 她正欲说什么时,一脸阴沉的卫扬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你说工作单位没定下之前不考虑终身大事,那他是谁?” 宋露白略心虚的说:“你好没有道理,我和谁走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这样质问我?” 身材高大的卫扬把头顶上方斜斜的太阳都遮住了。 宋露白开始发抖,认为处于怒意中的卫扬会对她挥拳头。 这让她想起了打她时的林大海。 卫扬伸出手指指着她骂道:“你就是个品行不端的人,以前是我看错你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说:“我有说要和你谈对象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和你吃过几次饭就是答应和你谈对象了吗?我让你对我好了吗?都是你自己上赶着…” 拳头终于落了下来。 宋露白手舞足蹈的要和他拼命,然后把自己气醒了。 睁开眼时,玻璃窗外的天色还黑着。 她睁着眼看着黑乎乎的房顶,长出了一口气。 昨天打发完卫扬,她得意的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可以游刃有余不落任何话柄的处理这种事,结果晚上就做了被卫扬打的噩梦。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 不行呀,她还是太有良心了。 卫扬要真的来找她算账… 她回想过去几个月的种种,算了算自己到底占了他多少便宜。 除了苹果、甜瓜这些水果她没给钱,其余的吃食、生活用品她都给了钱的。 她还请他去饭店吃过肉丝面,虽然钱是她掏的,但粮票是他出的。 总体来说,她占的便宜不多。 她准备把那一公斤九的棉花打成棉絮送给他,棉絮可以塞进棉衣里,让衣服更保暖。 一公斤九的棉絮成本加加工费也要两三块,送出去后她就能理直气壮的说我可不欠你什么! 以后要是和梦里一样东窗事发,她能挺直腰杆说出“我什么都不欠你的,都是你自作多情”这种话。 第142章 寒冷 夜还长,雪无声的坠落,冷空气侵袭了宿舍里每一个角落。 缩着脖子躺在被窝里的宋露白揉了揉脸,想起卫扬那高大的身材,心里给他减了几分。 他长的人高马大,看起来身强力壮,揍起人来哪有她还手之力! 场部。 小雪下了一夜,地面上、树梢上、屋檐上都落了一层晶白的雪花。 早起的卫扬想起昨天宋露白说的张健的事,坐在桌前用左手写了一封举、报信。 信上只有寥寥一句话,就说张健乱搞男女关系。 他不知道这封信最后会被怎么处理,但如果这封信能落在张场长手里,张场长一定会教育他的儿子。 如果还没落到张场长手里之前就被严肃处理了,那张健也是罪有应得。 如宋露白所说,张健的妻子还大着肚子,他那种行为实在是无耻至极。 任何结了婚还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的男人,不,是男女,都该被谴责,他们道德意识浅薄,就让别人来告诉他们。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哪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写的。 卫扬将纸折好,揣在兜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出了门,朝着信箱走去。 空气寒冷刺骨,地面的雪花将整片世界都映的亮堂堂。 卫扬看着自己的脚印,很有心机的绕了个远路去投信。 等信投了进去,他吹着口哨悠哉悠哉的走在雪地里。 明明昨天宋露白没有用言语对他保证任何事情,他还是很高兴。 他高兴于终于让她知道了折磨了他很多天的、不能对别人宣之于口的心意。 她只是知道了,他就这么高兴。 晶莹的雪花静静的飘落,不算厚的雪层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 二十五连营地里,大早上的众人还在睡觉,几个男同志们就起来卸煤块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寒冷,拖拉机又被冻住了。 和昨天比起来,今天冻的格外严重,下面升起了一堆火,正在烤冻住的地方。 炊事班的女同志本来就要早起做饭,今早起来时手冻的都伸不开。 宋露白裹着袄出来后,就见刘丰收正把摇把插到了前桥的孔里,以这个孔当支点,使劲往下压,再迅速向上提。 这样来回搞了七八回,拖拉机才轰隆隆的转起来,营地里响起来熟悉的“突突突”声。 拖拉机可算是打着了,大家伙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连长道:“走,先不吃饭了,回来再吃,先把煤炉子拿回来再说。” “宋露白,等大家都起来了,吃完饭了催他们下地。” 宋露白应了一声知道了。 宋露白没想到雪花还在飘着,大家竟然还要下地挖渠。 这几天气温不稳定,已经有不少人感冒了,这要是再去地里冻一天,还得了? 宋露白找到了指导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指导员道:“不干不行,趁着现在还不算冷,赶紧把所有任务赶紧完成,就剩两条支渠了,只要这两条渠打通,就可以不用干了。” 宋露白:“地估计都冻上了,还咋干?” 指导员清了清嗓子吐了一口痰,“库房有十字镐,一会儿吃完饭把十字镐分下去,十字镐能把冻土砸开。” 在宋露白的印象里,这种下雪的天气就算是在老家农村,村里人也是要窝在家里猫着的。 她都觉得干活的人太辛苦了。 没有取暖的炉子就算了,但你咋有砸开冻土的十字镐呢? 早上喝的是热乎乎的地瓜稀饭,配上杂面窝窝头,一夜没在被窝里出汗,喝了热汤后反而出了点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大家喝的正舒坦时,宋露白把连长的交代说了。 指导员端着碗说:“一会儿我打开库房,大家拿着十字镐挖渠,能干的快点。” 不少人心里十分抵触,觉得连队这是在把她们当牲口使。 就算是生产队的驴,到了天气不好的时候也得在棚子里休息呢。 众人抵触的态度太明显,指导员道:“就两条支渠了,加把劲,干的快了半个月就能干完,咱们全年的任务就算完了,明年开春就能种粮食了。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冷,等真的冷了,气温可要比现在低个十几二十度,那时候大家就能好好休息了。” 没人回应,指导员又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连长已经让人把煤拉回来了,现在去拉煤炉子了,大家以后冻不着,连长一心想着你们,分下来的煤不太够用,他准备去场部再要点,能让大家冬天过的舒服点。” “趁着商业处的兄弟姐妹们还没走,大家伙齐心协力把活干完,早一天干完,商业处的同志能早点走,他们走之前能帮我们分担点,他们走的早,就能给我们多省点煤。” “大家伙的抵触情绪不要这么强烈,胜利就在眼前,再坚持坚持,加把劲争取半个月干完,要是耽误了,咱们连队的脸面不好看,上面会说给咱们盖房子白盖了…” 一番鼓励加敲打,众人彻底认命了,吃完饭拿着农具蔫了唧的下地。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这片焦黄的戈壁滩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显得宁静祥和。 明明半个月前艳阳高照,他们还没来得及品味秋日的凉爽宜人,就突然进入了银装素裹的寒冬腊月。 这么冷的天气,其它人都挖渠去了,宋露白坐在公房里烤着炉火都产生了罪恶感。 商业处的劳动锻炼快结束了,得赶紧把刘小兰教出来独当一面。 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刘小兰的结巴有少许改善,但还没有完全改过来。 刘小兰在一旁读着报纸,宋露白在腿上写着扫盲计划。 没过多久,拖拉机拉着炉子回来了。 宋露白看着拖拉机斗里的十六个炉子很难开心的起来。 煤不够,炉子也不够,想要平顺的度过这个冬天,得有计划的分配这些物资。 在老家时,她家搞不到煤炉子,每年冬天都是硬抗过去的。 不过豫省的冬天没那么冷,远没有昨天晚上她经历的冷。 加上公房的煤炉子,二十五连一共只有十七个煤炉子。 连长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说:“只能把所有人都集中住在十七套房子里了,能挤的下,应该没问题。” 第143章 送医 气温骤降,经过一晚上的寒冷,地确实被冻上了,坎土曼虽然不能深入地下,但还能砍的动地表,铁锹是完全挖不动,十字镐就派上了大用场。 雪花渐渐停了,阳光从灰色的云层缝隙中洒落。 大家伙刚开始还伸不开手,后来出了一身汗。 终于熬到了中午下工的时候,众人迫不及待的往回走。 半道上,面色通红的孙红坚持不住晕倒在地。 大冷的天,她脚上的单鞋还露着脚趾头,上半身的衣服是没有夹棉的外套,下半身穿的裤子上都是补丁,裤腿下露着开了线的线裤。 和孙红同寝的人说:“她感冒好几天了,一直都没好。”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和孙红相熟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窘迫。 自从和王群闹过一场后,孙红再也没有坐拖拉机出去买过东西。从刚到营地一直到现在,她脚上的鞋子就只有那一双,身上的衣裳不光带着补丁,还不合身,要么长了、要么短了。 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都一起过着吃不饱的日子,各自家里的条件也都好不到哪里去,谁的衣裳上都有补丁,根本就没有人会在背后议论谁连一双鞋都穿不起这种话。 此时看到孙红脸色通红的倒地,大家只是心有戚戚,既同情孙红,又可怜他们自己,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要出来当牲口。 孙红是被男同志背回来的。 连长看到后让人把她背回屋里,再把炉子点上,又让人骑着自行车去十九连连把卫生员喊过来。 从场部到二十五连的道路两边有不少连队,这条道上离场部远的几个连队共用一个卫生员,卫生员就住在十九连连。 看到了炉子,干了一上午满腹怨气的众人脸上可算是有点笑容了。 十七个煤炉子要供全连队两百多号人取暖。 一套房间里得住上十五个人。 连长让大家集中住到前头的两排房子里,每间屋子领上一个炉子,把烟囱什么的先装上。 “煤不够用,白天能不烧煤就不烧煤,那边堆的有棉花杆,大家中午就用棉花杆。一会儿大家来领煤,一次就只能领三天的,没有计划的提前用完了,那就都冻着。” 烧不了煤,只要能取暖,烧棉花杆也行。 大家伙风风火火的将烟囱和煤炉子装好,随即开始点火。 烧棉花杆的烟呛的众人咳嗽个不停,火好不容易点起来了,赶紧将块头不大的碎煤放了进去。 等煤火稳定了,大家时不时又丢点折断的棉花杆进去。 点火的过程熬人的不行,烟气呛的人眼泪鼻涕直流。 用了煤,众人才知道棉花杆有多不耐烧。 连长发的三天的煤压根就没多少,大家白天在房里待不了多久,烧煤的时间主要集中在夜里。 宋露白不用上工挖渠,就守在炉子前不让炉火灭了,使劲往里头添棉花杆,一个套房里住的女生们每天下工回来进屋就能感觉到明显的暖意,对大冷天的去地里挖渠的怨气都没那么大了。 孙红没去上工,在屋里休息了四天,养了四天还没把烧完全退下去。 白天退了烧,夜里又再涨起来,夜里咳个不停,断断续续的四天了,人看起来还是病歪歪的。 卫生员骑着自行车来后说:“这几天输了水还不见好转,别烧成肺炎了,赶紧送卫生院去。” 孙红不想去卫生院浪费钱,迷迷瞪瞪中坚持说道:“不用,我再挺几天就好了,已经比前几天舒服了。” 卫生员不赞同:“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能用的药我都给你用上了,还是得赶紧去医院,裹紧点,我拉着你去。” 见孙红还拎不清,卫生员说:“你以为我在吓唬你?你这病得用抗生素治疗,我这没有,卫生院要是也没有,你得去石城治疗,咱这条件有限,再拖成大问题,到时候你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些年不是没发生过因为感冒病死的事,医疗资源不够,当事人又不够重视,小病最终拖成能要人命的大病。 孙红被她吓到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听从指挥。 卫生员看向坐在外屋往炉子里头添柴的宋露白说:“你们连队有一辆自行车,你跟着一起去,她去医院得有人照看。” 宋露白二话不说的起身,“先等着,我去问指导员要一下他的军大衣,她别被风吹的更严重了。” 夹棉的军大衣宽大又厚实,怕孙红更严重,指导员还把自己的皮帽子也借了出去。 天气寒冷,宋露白全副武装,身上裹的像头熊,围巾将头包的只露着两只眼。 在棚子下搬白菜的卢双双看她这个样子,问道:“这是要干啥去?” 宋露白道:“孙红还没好,卫生员建议把人送到卫生院去。” 这几天卢双双对她的态度非常友善,只要俩人见面,卢双双都会和她笑着打招呼。 宋露白都恍惚的以为卢双双本来就是这么友善的人了。 到了场部卫生院,卫生员将孙红的症状都告诉了医生后就回连队了。 最近附近几个连队里感冒发烧的人不少,她天天都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守在这。 卫生院里最近接收的最多的就是感冒发烧的病人,孙红的症状不是特例,但抗生素不够,卫生院只能按症状给孙红发退烧药和止咳药。 宋露白看的直皱眉,“这些药已经吃了好几天了,要是有用早就好了。” 护士说道:“咱这药物不够,一会儿再给她输个营养液,夜里再看烧上去没有。” 宋露白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孙红说:“谢谢护士了。” 护士走了,宋露白看着她说:“你就没啥意见?” 孙红舔了舔掉皮的唇,“晚上再看看,不是说还有啥营养液吗?” 人家正主自己都不在乎,宋露白无话可说。 “你不用一直守着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孙红都这么说了,宋露白又不是上赶着伺候人的那种人,干脆去国营饭店门口堵人换肉票。 距离上次吃肉已经过去了至少一个月,她都快馋死了。 找人换了二两肉票,进饭店点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大快朵颐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卫扬几人坐到了她对面。 第144章 酒局 那张在梦里表情狰狞的对她挥起拳头的脸现在就坐在她眼前,宋露白咳了起来。 卫扬忙说:“吃慢点,我去给你要碗水。” “卫同志,这么巧。” 宋露白想端着碗去其它桌子。 卫扬从兜里掏出钱和票,对小刘说:“去要个红烧肉,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好菜。” 小刘喜滋滋的拿着钱和票去了。 虽然他们食堂的饭菜马马虎虎还行,但吃一次肉可不容易呢。 宋露白闷不吭声的吃馄饨时,卫扬将头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写信举报他了,你猜结果是什么?” 宋露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张健时,目光炯炯的看过去,“结果是什么?” 卫扬又老老实实把头挪了回去,淡定抱臂摇头,“好几天了,没听说过他的事。” 宋露白:“…” 耍她玩呢? 不、不是耍她玩! 都好几天了,卫扬肯定打探过,结果这事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显然是已经被按下去了。 按下去的人是谁? 只能是张健他爸张场长。 宋露白心里不爽时,又听到他说:“以后离他远点。” 这几天卫扬私下特意打听了一下张健。 他确实听说了六分场的几所学校里有不少被他送进去的年轻女同志,有点文化的就当老师,没啥文化的就去食堂和后勤,除了学校,还有其它单位里比较轻松的工作,也被他送进去了人。 这个张健真的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热情良善。 热情良善是他哄骗女同志的武器。 卫扬能这么快打听到,还是听他们队伍里和张健一起吃饭喝过酒的老赵说的。 有些男人喝了酒什么都说,那些被张健安排了工作的女人就是张健酒后的谈资,他将所有和他有不正当关系的女人都说了个遍,污言碎语不堪入耳。 听人转述时卫扬恶心的不轻,此时面对宋露白,他自然不可能把那些话宣之于口污了她的耳朵。 张健这次虽然不会得到什么惩罚,但应该能消停一阵子。 俩人在这边谈论张健时,张健正在家里被张场长训斥。 张场长把信扔到了地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就不能消停点?再有一次,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以后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 显然张场长不是第一次处理张健这种事情。 见张健还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张场长抄起门后的笤帚就打。 “我让你管不住自己!让你还不服气!再有一次,你就别在机耕连干了。以后你再给别人安排工作,门都没有。” 对张场长来说,儿子找女人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不该让人发现。 等挨完打,亲爹走了,张健才敢捡起地上的纸,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迹,他骂道:“哪个鳖孙害我!让我逮到要你好看!” 他爸是场长,他是连长,场部机、关单位的人都认识他,他给谁安排工作别人都会卖他一个面子,事情总是很容易就能办成。 安排工作就得找人喝酒,过后肯定会传出闲言碎语。 张健一点都不害怕,反正被人知道了别人又不能拿他咋样,他爸可是场长,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得罪他。 想到那天晚上被石头砸中了头,张健眯起眼看着手里的信。 是二十五连哪个不知名的鳖孙子干的? 张健年近三十,挨了自己亲爹一顿骂,心里自然不痛快。 他在家里坐着抽烟时,挺着肚子把闺女从幼儿园接回来的姚桂芳牵着孩子回来了。 姚桂芳问:“你今天回来的挺早,想吃啥?我给你做。” 张健吐着烟圈,“你歇着,晚上我和别人约好了,去饭店吃。” 姚桂芳笑说:“你不吃,我和闺女也得吃。晚上你少喝点酒,多吃点饭。” 男人外面的事她管不着,她只知道张健对她好,只担心他喝酒喝坏了身体。 张健“嗯”了一声,“我就期盼着你这胎生个小子。” 姚桂芳的压力瞬间就上来了。 她低声说:“生男生女哪能我说了算。” 张健哈哈一笑,“这胎要还不是个儿子,咱就接着生,反正肯定能生个儿子。” 姚桂芳脸上这才露出个笑。 晚上九点,天色已经黑了,武、装部后院里,在门口拧衣裳的卫扬见老赵出门,随口问道:“天都黑了,你准备干什么去?” 老赵道:“下午巡逻的时候,有人来喊我晚上去吃饭,你去不?” 老赵虽然年纪比卫扬大,但职级不如他。 两人之前比划过,老赵输了,他对年轻力壮的卫扬心服口服。 卫扬问:“都有谁啊?” 军大衣过了水,提在手中格外厚沉,老赵上前帮他一起拧。 “有张健,还有园林连的老吴,电力公司的小庄…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人,我就去吃个饭,说起来咱食堂有个把月没做过肉了。” 老赵说了一堆人,卫扬几乎全见过。 老赵劝说:“反正都认识,一块去呗。” 卫扬点头,“有的饭,不去白不去。” 老赵笑说:“就是,我每次去就是想多吃两口好吃的,再听张健吹吹牛逼,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 卫扬想说张健这个人作风不正,让老赵离他远点。 但转念一想,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老赵和张健认识的时间比和他认识的时间还长。 他说这些话就是讨嫌的。 对很多男人来讲,生活作风问题根本就不是大问题。 跟这样的人说也说不通。 他今天就去看看张健在人堆里怎么吹的。 国营饭店的大门已经关了,后院的包间里点着煤油灯,还烧着炉子。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群众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一回的硬菜。 红烧鱼、手把羊排、猪头肉、炒鸡、闷猪蹄… 除了肉,还有烟和酒。 一张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 卫扬进包厢时都被桌子上的东西惊到了。 因天气转冷,最近饭店没有鱼供应,可现在桌子上却摆着一条大草鱼。 呵! “哎呦稀客稀客,上次喊你你都不来,今天怎么有空了。” 卫扬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鼻子闻到味了,今天不请我,我也得来。” 众人哈哈大笑。 张健笑说:“以后别客气,就把这当自家,咱们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来,喝酒。” 卫扬唇角微掀。 把国营饭店当自己家,你是真敢! 第145章 告诫 张健劝酒,卫扬摆手不喝。 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拿起筷子夹了菜,慢条斯理的咽下后说:“说了是闻着味来吃饭的,酒、今天我就不喝了,你们喝,别被我这个不会喝酒的人扫了兴致。” 在座的所有人属卫扬级别最高,就算是张场长来了,也得给他面子。 张场长是团级,卫扬只比他低半级而已。 张健这个人爱交友,会看眼色,也知道眉眼高低,又劝了几句后见卫扬还是坚持不喝,便作罢了。 张健抽着烟道:“你不喝酒,喜不喜欢喝茶?我爸那有不少好茶,明天我给你拿点。” 卫扬放下筷子,点了一支烟,眼眸开阖间流露出少许自嘲的意味,“茶是文化人喜欢的东西,你看我像是文化人?” 张健哈哈一笑,“你肯定比我有文化,听说你是上过军校的。” 谈笑间,也不知是谁先开始敬酒的,一轮喝下来,不少人的脸都红了。 卫扬说是来吃饭的,实则吃了几口后就放下了筷子。 这一桌子菜,他敢断定是不用付钱的。 可能会记账,但一定没有人结账。 酒过三巡,席间不少人都醉了。 卫扬看了一眼旁边的老赵,这位兄弟碗里有不少菜,跟前吃了一堆羊排骨头。 诚如老赵所说,他确实是来吃饭的。 见卫扬看他,老赵特意把盆里最后一块羊排夹给他,他恨铁不成钢道:“快吃呀,咋就知道抽烟。” 老赵心里叹气,觉得卫扬太好面子了,都说了是来吃饭的,咋还装模作样起来了! 这桌席面可是不常见,还不赶紧吃!真是傻了唧的! 卫扬瞅他一眼,心里好笑,觉得老赵就是张健的酒肉朋友。 “酒肉朋友”这个词语最能形容老赵和张健的关系。 桌上的酒没了,张健朝着门喊了几声后,一个女人又拿了两瓶酒进来。 房间里烟熏火燎、酒气熏人,女服务员屏住了呼吸。 见张健眼睛不安分的在女人身上来回打转,卫扬伸手,“拿过来,给我。” 服务员如蒙大赦,把酒瓶子递给他后立马出了包厢门。 张健旁边的男人对着刚才的女服务员品头论足道:“长的还行,就是身上没啥肉。” 脸色酡红的张健以炫耀的口吻说道:“以前跟我好过的那个小丽,面皮子细嫩不说,身上的皮肤也白的跟牛奶一样,可惜人家现在结婚了,不愿意跟我好了。” 有人道:“她不愿意和你好,你就没辙?” 张健哼了一声,炫耀说道:“我能放过她?我说她要是不愿意,我就把我俩的事告诉她男人,她还不是乖乖的继续跟我!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哪个鳖孙子举报我,我爸知道了把我臭骂了一顿,我都这么大了,他还骂我。” 众人笑的厉害。 “健哥说的对,女人多的是,卫生院最近不是新来了一个护士,漂亮的很,屁股不小,身上有肉,不过听说结了婚生过小孩…” 听到这些话,卫扬已经坐不住了。 他恶心的反胃。 这些个男人家里也有母亲、姐妹、妻子、女儿,他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对别人的妻女说出这种话。 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卫扬嫌弃的看了一眼红着脸哈哈大笑的老赵。 他正欲抬腿时,就听张健说道:“论漂亮,我在二十五连见过的那个女的才漂亮,那张脸真是长的没得说,面皮白白净净的,个头高,身上还有一股文化人的劲儿。” 有人意有所指的问:“健哥,给咱说说,文化人啥劲儿。” 张健咂巴着嘴说:“给你们说不来,反正你们要是见了那女的就会想着把人娶回家,就算是天天给她洗脚我也愿意。” 卫扬皱眉,听他提起二十五连的“女的”,个头高、身上有股文化人的劲儿,他脑子里只能想到宋露白。 想听到后续,他把还没抬起来的屁股又坐回去了。 一旁的老赵看了一眼卫扬说:“你说的那女的是不是姓宋?” 张健点头,“是那女的。” 他摇头可惜道:“她属于商业处,过一阵子就走了,要是在六分场…” 话里的未尽之意在座的男人哪个不明白。 腰腹之上,卫扬的拳头捏的咔咔响。 眼见其他男人开始打听宋露白的情况,卫扬咳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锁定了张健,开口道:“宋同志是我的老乡。” 一旁的老赵跟着说道:“你上次拿的苹果是不是给她送去了?” 老赵怕张健犯浑,此时出声是故意提醒张健。 这种吃喝的酒肉局老赵还挺喜欢的,反正每次来了他都能吃到撑,不管别人说啥,反正他就当个乐子听。 卫扬是被他叫过来的,他要是和张健闹起来,以后他老赵还咋做人? 卫扬淡淡颔首,黑眸一直锁定着张健。 醉意上涌的张健都被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盯的清醒了点。 他笑着说道:“嗨,懂、兄弟我懂,我张健可不欺负兄弟的女人,宋同志那样的女同志就该配扬哥你这样的男人。刚才我出言不逊,我自罚三杯。” 刚才还一口一句“那女的”,现在立马改口宋同志。 卫扬已经看清张健的为人,不准备再待下去。 张健喝完三杯酒,卫扬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了。” 老赵看了一圈,也跟着起身,“兄弟几个,我也先走了。” 俩人走了,张健将杯子甩在桌子上,杯子滚啊滚,滚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来来张健,继续喝,不就是一个女人,他和咱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和他计较干啥。” 张健冷哼一声,醉醺醺的想到什么好事,一脸淫、靡的笑了起来。 饭店外,老赵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你别走这么快。” 卫扬头也不回的说:“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去张健的饭局吃白食。” 老赵小跑着到了近前,“有白食吃我肯定要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说卫扬,你就是脸皮太薄,光坐在那抽烟,装模作样的,又填不饱肚子…” 卫扬站定,认真对他说:“我就告诫这一次,下次出事了,你别后悔。” 第146章 追来的卢双双 卫扬神态严肃,微醺的老赵觉得他好像要干点啥大事。 “你要干啥?” 卫扬是要做点什么,但不会告诉老赵。 “不干什么,饭店是国营单位,你们每次吃饭应该没人付钱?” 老赵晕晕乎乎道:“好像都记账了。” 卫扬冷哼一声,“这样搞早晚出事,你以后别去了,别拿自己开玩笑,就几口吃的,憋住不吃又死不了。” 老赵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卫扬要去举报呢。 他刚把人带过来吃了一顿,然后就出问题了,他也没法做人了。 “好好好,以后我不去了。” 卫扬年纪比他小,但职级高,看起来一身正气,最重要的是他得听上级领导的,张健他们虽然算是团场里有点头脸的人物,但都不是他的上级领导。 等回了大院,老赵打了个哈欠就回房睡下了,没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呼噜声。 心里憋着一股火的卫扬在床上干坐着,冷冷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走动,估计到了时间后,他立刻起身去库房找了个麻袋。 他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无声的出了后院,朝着场长家的平房小院去了。 以公为私大吃大喝的事过阵子他再计较,今天先揍这个德行败坏的王八蛋一顿。 六分场的场部还没有内陆城市的小镇气派,场长都住的平房小院,比起普通人家里,也就是院子宽敞点,房间多几个。 卫扬耐心的在院子对面的树下蹲守,等了近一个小时,手都快冻僵了才看到张健晃晃荡荡回来的身影。 他将黑色的头套套到头上,在张健快走到院门口时,快速朝着张健比逼近。 他顺利的捂住张健的嘴,死死按住他的脑袋,没让他发出什么动静的把人拖到了院后几百米外的干枯柴火垛后。 此时张健被他的脚死死的踩着,翻不过身。 卫扬先把他身上的钱和票都摸出来扔在一旁,随后用麻袋把他装了起来。 张健惊恐出声:“好汉饶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放了我,我爸是场长,我是机耕连连长…” 张健的求饶没起一点作用,拳头如铁般落在他身上,把他才吃喝进肚子里的酒菜都砸出来了。 气味熏人,卫扬嫌弃的改用脚踹。 等揍够了,他将系着麻袋的绳子解开,离开了这里。 张健如阴沟里沾满污水的老鼠般小心翼翼拨开遮住视线的麻袋,见没人了,才敢从麻袋里爬出来。 周遭寂静无声。 要不是身上还在疼,张健恍惚以为刚才他挨揍是幻觉。 谁?到底是谁套他麻袋打他? 胆大包天,敢到他家门口来套他麻袋。 … 卫生院里。 夜里孙红又烧起来了,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来了几趟。 后半夜烧退了,但孙红还是一直咳嗽。 宋露白和她挤一张病床,怕挤着孙红,她只睡在床边。 大早上起来,宋露白的喉咙也不舒服了,吞咽口水都困难。 “你咋样了,要是不行,我们去石城医院。” 发了一身汗的孙红说:“出汗了,我感觉舒服多了,身上轻快不少,脑袋也不晕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烧了。” “早饭做好了,昨天晚上订了饭的现在去食堂端。” 医院食堂有饭,不要票,但比饭店的贵,还得提前订。 宋露白不知道孙红订了饭,被她催促时还愣了愣。 两碗红薯小米稀饭,两个杂粮窝窝头,还有两个煮好的鸡蛋。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鸡蛋是宋露白来到疆省后吃到的第一个煮鸡蛋。 上次吃到鸡蛋还是卫扬给她送的他们食堂的菜汤,里头有细碎的鸡蛋花。 这一顿价钱应该不便宜,宋露白看到床下孙红露着脚趾的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该吃。 孙红剥开鸡蛋,看她一眼,“吃啊,我都有半年没吃过鸡蛋了,还得托这次住院的福气。” 宋露白把鸡蛋放到桌上砸了砸,“我也好久没吃鸡蛋了,都快忘了鸡蛋啥味了。中午别给我订饭了,我去饭店买个饼子就行。” 孙红点点头“嗯”了一声,让她继续请她吃饭,她也不舍得。 吃完饭,孙红道:“你不用一直在这照顾我,我自己可以,我得麻烦你一件事,我的鞋子破了,能不能麻烦你去商店帮我买一双棉鞋?” 宋露白道:“你有布票吗?买棉鞋和买衣裳一样都要布票。” 孙红摇头,“连队没发布票,我手上也没有。” “那算了,我不买了,回去往鞋子里塞点棉花,我自己缝一下。” 宋露白不赞同,“我在商店门口帮你问有没有人有多余的布票,一双鞋要不了多少布票,但还是得花点钱和人家换,你愿意不?” 宋露白以为孙红会犹豫,没想到她直接点头答应了。 见她的反应,孙红抿抿嘴说:“冬天还长,没有棉鞋可没法过冬。” 每道向她的鞋子望来的视线都是那么的刺眼。 孙红拿出两块钱给宋露白,“要是少了,你回来再问我要。” 宋露白先去商店里问了一双棉鞋需要几尺布票,问清楚后在商店门口附近拦人。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也不觉得丢人。 孙红穿三九的码,售货员说三九的码需要一尺五的布票。 宋露白花了点时间从一个穿着体面的女同志手里换到了两尺布票。 两尺布票花了三毛。 一毛钱能买五个鸡蛋,十五个鸡蛋就这样没了。 一双棉布鞋一块二,加上换票所耗的三毛,这双棉鞋总共花了一块五。 这边棉鞋的价钱比她想象的要低不少。 她脚上蹬的棉鞋是她以前的旧鞋,穿着已经有点挤脚了。 宋露白无事可做,干脆拐去了弹棉花店,看自己的棉套打成什么样了。 弹棉花店里棉絮飞舞,工作人员忙的没空搭理她。 问过后得知她的棉花被还没开工,她只能走了。 回到医院里,她竟然在病房看到了卢双双。 卢双双吸溜着鼻子问她:“你晚上就和孙红挤在一起?” 宋露白点头,“不住这住哪?” 卢双双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回乡探亲去了,房子是空的,钥匙在我这,你跟我一起住那边去,晚上住这里多受罪呀。” 宋露白挑挑眉。 她有预感,卢双双是追着她来的,并且即将露出狐狸尾巴。 第147章 小屋子 卢双双的提议得到了孙红的赞同。 孙红觉得让宋露白在病房里陪护,她浑身别扭。 “我是个大人,自己能照顾自己,出了汗感觉舒服多了,你晚上和我挤在这肯定睡不好,你马上也要被我折腾感冒了,你晚上就别住在这了,明天早上再来。” 卢双双的眼神期待意味过浓,宋露白心里玩味。 又听俩人劝了一会儿后,她才应下来。 她敢确定卢双双热情的不怀好意,晚上没打算在卢双双说的地方过夜,等探完卢双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就回来和孙红挤一处。 听她答应了,卢双双放心了。 “我这两天感冒了,又怕肚子里有了不敢胡乱吃药,慧君姐说怀孕的时候吃药对孩子不好,刚才看过医生了,我的症状轻,医生也不让吃药,最近注意一下保暖,看能不能自己恢复。” 病房里旁边床上的大姐说:“哪有那么多讲究,该吃药还是得吃药,感冒发烧不算大病,吃点药就能好,可别拖着。” 病房里议论时,护士进来了,听了一耳朵后说:“你们谁学过医啊?” 众人摇头。 护士道:“都没学过就听医生的,不然医院的医生是干啥用的?” 旁边的大姐还不服气,“怀孕吃点感冒药又咋了,能有啥大问题?” 护士没有医生懂的多,但她见过孕妇早期流产的,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搞不好和吃药有关系。 护士对卢双双道:“别听别人的,你就听医生的,医生说不让吃,你就别吃药,我见过流产的,也见过孩子生下来有问题的,说不准都和吃药有关系。” 卢双双点头,“我知道了。” 等护士走了,宋露白问卢双双:“你都在医院没事了,咋还不回连队去。” 卢双双早就准备好了借口。 她神色自然的说:“医院还查不出来我有没有怀孕,我听别人说,一连有个老赤脚大夫,把脉可准,这个点儿去有点晚了,明天我再去找他,再说了,这会儿哪还有回连队的车,走路走回去天早就黑了。” 二十五连是离场部最远的一个连队,没有拖拉机和自行车,来回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卢双双的话听起来没任何问题,可宋露白就觉得她看向她的每一眼、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目的。 这种预感太强烈了。 卢双双拉着宋露白的手说:“走,咱们先去那房子看看,要是有炉子,出门整点柴火,不然夜里冷的不行。” 这会儿天还亮着,宋露白也想去探探情况,顺着她的劲儿被她拉着走了。 房子离医院不到一公里,就在学校和一片田地的中间,位于学校后面,一间灰扑扑的泥坯房孤零零的立在那。 “你那朋友干啥的,那边的田地属于哪个连队?” 卢双双道:“他是良种连的,咱们之前吃的菜大多都是良种连种出来的,别的连队比咱二十五连好,天冷了就没什么活了,不像咱们,还得挖大渠。” “她请假回老家探亲了,就把钥匙留给我了。” 宋露白不知道她的话哪句是真的,站在后面防备的看着她打开门上的锁、推开门。 她的袖子里握着李光明给她的匕首。 只要她出门就会把匕首带在身上,她不知道发生危险她敢不敢用匕首刺人,但带在身上就有安全感。 土坯墙里头镶嵌的是细碎的稻草渣,里头的墙面和外面一样破旧。 里屋放着一张不算宽的小床,床上的床褥被单发旧,一床大棉被铺在上面。 屋子中间有一个炉子,炉子旁有个破了口的木盆,里面有少许柴和一些煤,看起来足够俩人度过今晚。 卢双双惊喜道:“咱俩今晚不用受冻了。” 宋露白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摆设,觉得这屋子不像是经常住人的,那边的破木桌上连个碗都没有,但炉子旁边却有煤。 心里有了计较,宋露白对卢双双说:“你先收拾,我去饭店吃个饭,中午我都没吃饭,等吃完饭就回来,要是天黑了,你也别等我,我没回来之前你把门杠上。” 卢双双张张嘴想说:“就你饿!我不用吃饭的吗、凭啥让我一个人收拾?” 但想到她今天的目的,她只好挤出一个微笑,“好,你别太晚了,夜里冷。” 宋露白摆摆手:“你放心,等你把房子烧热了,我肯定就回来了。” 等宋露白走了,卢双双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点火烧炉子。 屋子里冷的跟冰窖一样,她的手伸不直,冻的跟鸡爪子似的。 这种天气不烧炉子哪能行? 烟气熏人,点到天黑她还没把火点起来,想到今晚的目的,她气呼呼的站起身,嘴里骂道“我是你仆人吗?你她娘的让我点火!看过了今晚,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这屋子卢双双住过。 这里根本就不是她对宋露白说的她朋友的住处,这里其实是张健的地盘,之前他带她来过两次。 这地方有点偏,前边是学校食堂,夜里学校食堂早就没人了,后面是没人的大田地,夜里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听到。 卢双双出门看了一圈周围,把门虚掩上。 她怕宋露白回来的时候看到门锁了,人就跑了。 那她今天好不容易把人弄过来的功夫就白费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在饭店美滋滋吃了一顿肉饺子的宋露白浑身发热的坐在学校侧面的大石墩后面。 想从土坯房到场部里头去,这里是必经之路。 她不信卢双双只是单纯的想让她睡的舒服点。 蹲在这守一会儿,要是卢双双没什么动静她就回卫生院去。 宋露白百无聊赖时,卢双双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 在跟上和不跟之间,她选择在原地冻一会儿。 卢双双肯定会回来的。 她要是跟上去,走路肯定会发出声音,指不定就被她发现了。 卢双双现在出去是干什么? 宋露白心里有点激动,觉得快要抓住卢双双的狐狸尾巴了。 她要是老老实实的不搞事,她就当以前是错怪她了,她要是想害她… 哼! 第148章 狗男女 卢双双被点不着的炉子气的不轻,心里骂了一路宋露白,想着之后要她好看。 进了场部里头,在点着灯的邮局里看到张健。 卢双双在门口逛了几圈成功引起了张健的注意力,俩人对上视线时,她不动声色的对他点了点头。 张健见她点头,心里美的不轻。 他起身对邮局的人说:“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我也该回家吃饭了。” 他下午才见过卢双双,听她说宋露白在卫生院后,哪怕昨天晚上被卫扬揍的不轻,也拦不住他对美色的向往。 他和卢双双约好了,要是办成事了,天黑之前就来邮局通知他。 他在邮局被冻的受不住都想回家了,终于等到了卢双双过来。 张健追着卢双双到了后面漆黑的小道上。 他眼含期待的说:“人已经去了?” 卢双双哼道:“她去饭店吃饭了,吃完就回去,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了。” 张健迫不及待的催促道:“那咱们快走。” 卢双双安排道:“她要是在屋里,你就说是我把你请过来点柴的,那死炉子我咋点都点不着!” 张健心情不错的说:“等会我去点。” 卢双双强调道:“人我给你送来了,说好了明年开春就把我安排进学校,说到必须得做到!” 张健捏捏她的脸:“我是言而无信的那种人吗?之前给你送了多少钱和票?你男人出事的时候我没帮忙?” 卢双双哼道:“我不管,反正来年开春,你得给我安排到学校去,以前我可没求过你什么事,就求你这一件。” 张健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了,我说到做到。” 卢双双这才满意。 她和张健认识的时间也有小半年了,头一回就是被他哄骗着到了那间屋子。 那时候是五月份,她才来没几个月,她本就啥也不懂,当时觉得难受。 后面回过味来了,她觉得天快塌了。 可还能咋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张健又愿意给她钱和票。 有了钱和票,日子稍微好过点了,心里的不安催促着她快点找个男人结婚,于是拖拉机手赵爱国被她盯上了。 好在赵爱国啥也不懂,虽然他年纪不小,但还是个毛头小子,她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可赵爱国死了。 卢双双不想在二十五连继续干农活,她想过上轻松的日子。 所以在赵爱国死后,张健再次找到她时,她没有拒绝。 卢双双想用自己换个好工作,两人亲热后她总听他提起宋露白,卢双双自然知道他眼馋宋露白。 宋露白是她卢双双最讨厌的人。 说是讨厌,实际是嫉妒。 她嫉妒死宋露白了。 凭啥她只能嫁给赵爱国这种人,宋露白却有卫扬这种献殷勤的对象? 凭啥她只能在地里干活,以后宋露白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就要让宋露白被张健祸害了。 她被张健祸害了,不但能给她卢双双铺路,还能把宋露白变成破烂货。 她看宋露白以后还怎么清高!以后还怎么结婚! 卢双双可不担心宋露白出事后敢去报公安。 张健也丝毫不担心。 因为他们都知道女人都太要名声了。 要是出了那种事,嚷嚷出去丢人的是谁?抬不起头的是谁?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了! 张健信心满满。 他得手了那么多次,事后有哭哭啼啼闹的,但都没敢闹出去,他再给点钱和票,就能摆平那些女人。 对张健来讲,宋露白也不会是例外。 昨天的酒早就醒了,可他喝断片了,已经忘了卫扬警告他的眼神,此时他就算想起来,也不会停下脚步。 俩人各怀鬼胎的回到学校食堂后的屋子里。 屋里冷冰冰的,烟气还没散完。 卢双双点着蜡烛,两人在屋子没看到宋露白的身影。 张健不满,“她人呢?” 卢双双道:“可能还没回来,她晚上没地方住,说不定是去医院看孙红了,你先点火,要是不行,我一会儿去找找她。” 张健只好先动手点火。 张健摆置了好一会儿才把炉子升起来,宋露白还是没有回来。 张健将门打开,站在门口张望,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不耐烦的说道:“你去医院找找去,今天要是成不了,你的工作我可不会尽心。” 卢双双在他背后瞪了他一眼,然后满口答应道:“你进屋等着,今天保准让你如意。” 卢双双走了,张健回了屋,嫌冷还顺手关上了门。 房屋侧面的杂物堆里,宋露白冷着脸起身。 狗男女! 她就说卢双双不安好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起那天晚上和刘小兰在土丘那边听到的声音,宋露白恶心的想吐。 蹲了个把小时了,吃饺子喝热汤产生的热乎气早就已经冻没了。 回场部的路上,她想着怎么给这俩狗东西一个教训。 在场部她没几个熟人,上通讯学习班认识的都是男同志,也不知道他们家在哪。 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她只找到卫扬一个可用可信的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武、装部外,这会儿院子已经锁上了。 宋露白喊了一会儿惊动了里头的人,才把卫扬喊出来。 见到是她,卫扬是惊喜的。 “宋同志,你有事?” 宋露白问:“你知不知道张健他家在哪,我有事要告诉他媳妇。” 想起挺着肚子的姚桂芳,宋露白怕刺激到她,有点不忍心。 她考虑的是如果只让张健自家人知道,事情肯定会被“妥善”处理干净,说不定对张健没有任何惩罚,只对姚桂芳一人造成伤害! 不行,她得让这俩狗东西身败名裂,该被牵出来遛就得被牵出来遛,该被砸猪粪就得被砸猪粪。 张健这个狗东西过去一定祸害了不少人,他再逍遥一天,都有可能出现下一个受害的妇女同志。 心里有了主意,但需要卫扬的支持才能实施。 卫扬皱眉看她,“出什么事了,你找他媳妇干什么?” 宋露白又问:“场部有没有逃跑了还没抓回来的逃犯?” 卫扬点头,“有。” 两个问题让他摸不着头脑,但他敏锐的觉得和张健脱不了关系。 宋露白微笑,觉得只要卫扬配合,张健和卢双双今天晚上跑不了。 第149章 收网 卫扬问宋露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露白将之前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卫扬越听脸越沉。 看来昨天揍张健揍的还是轻了。 等她说完,他以教训的口吻道:“你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你还跟着她去?如果张健提前在屋子里等着,你出都出不来!” 宋露白知道他是好意,解释道:“那时候天还是亮着的,我身上也拿着匕首,要是见情况不对,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跑。” 卫扬道:“宋露白,男女的体力相差很大,你太莽撞了,也太自以为是了,今天是你运气好…” 宋露白道:“卫同志,现在的关键是说我的问题吗?现在主要是让这两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俩身败名裂,以后接受“改、造”,让张健再也不能祸害别人。” 卫扬决定等事情结束后好好说说她的问题,今天机会就在这,确实得抓紧了。 回想她之前提出的有没有还没抓回来的逃犯的问题,卫扬已经知道她想怎么做了。 “你回医院,这事你别参与了。” 宋露白叮嘱,“千万不能让他俩跑了。” 卫扬保证:“只要人还在,就跑不了。” 宋露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卫扬回到后院,吹响了口哨,将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众人着急忙慌的穿好衣裳,出来后纷纷问发生什么事了。 卫扬安排道:“刘进,你去派出所一趟,告诉值班人员有人看到连队的干、部乱、搞男、女关系。” 一是一,二是二,卫扬不能以虚假的抓逃犯为由进行行动。 众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事。 小刘得令后立马往派出所去了。 众人抓耳挠腮的想知道目标干、部是谁。 卫扬说:“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等会人来齐,路上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们走小路去。” 人群里的老赵心里砰砰跳。 他有预感,莫名觉得今天的目标是张健。 派出所的同志来的很快。 人来后,卫扬手一挥,带着众人从民房后的小路开始行动。 走大路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学校食堂后面和良种连的交界处那个小房子卫扬知道具体地点,所以不需要宋露白带路。 宋露白从那个房子离开后没有回去过,她看到卢双双出来找她了,卢双双肯定会先去一趟医院,如果没在医院找到人,她可能会等一会儿,也可能以为宋露白已经回到小房子了。 不管怎么样,卢双双都会在医院停留一段时间。 卢双双这一来一回肯定需要不短的时间。 卫扬觉得这俩人今天跑不了。 事实如卫扬所料,卢双双在病房没等回宋露白,对孙红交代道:“要是露白回来了,你让她去找我,我一个人住那害怕。” 孙红点点头算是应了。 卢双双回到小房子的时候,卫扬等人已经在黑暗中把小房子包围了。 在卢双双来之前,透过盖着窗帘的窗户缝隙看到一个男人的部分背影。 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里头似乎没有第二个人。 卫扬觉得卢双双可能还没回来,于是让十几号人都静悄悄的等着。 没有人有怨言,甚至都很兴奋。 这种事情,哪怕他们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民群众,也乐意在这悄无声息的等着。 空气虽然寒冷,等待虽然煎熬,但心里的火热根本无法阻挡。 又等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走近了可以分辨出这明显是个女人的体型。 卢双双在想宋露白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她推开门时还抱着期待。 她可想不到房子周围已经被人占领了,就等着她入网。 人来了,众人骚动。 卫扬不让现在行动。 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捉贼要拿脏,他们要让俩人被抓个正着。 卢双双进了屋,张健在她身后张望一圈,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人呢?” 他等了这么久,人呢! 张健将没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下,不满说道:“你骗我呢?” 卢双双道:“我骗你有啥好处,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人不在医院,我找不到。” “不然再等等。” 张健极度不满,他都等到发疼了,人还没被等回来。 身上的谷欠望需要发泄,张健看了一眼窗帘,起身把窗帘拉好,随即把卢双双拉过来摁到了床上去。 他俩谁都没想到外面堆着一堆人。 卢双双想拒绝,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她忍住了。 过段时间她会告诉张健她怀孕了,就是为了把孩子栽到他头上。 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但张健没儿子,她要是能生个儿子,她再模糊一下时间,不怕张健以后不帮衬她。 正是张健拉窗帘的动静,让卫扬确定了行动的时间。 半分钟后,本就不算结实的木门被大力踹开。 衣不蔽体的卢双双尖叫一声,张健都吓瘫了,神色惊恐的看着门口。 俩人看到门口的人,站都站不稳了。 老赵在看清楚里头的人真的是张健后,又看了一眼卫扬。 至于其它人,一本正经的表面下是掩藏不住的兴奋之情。 卫扬转过身,背对着里头说:“里头的女同志赶紧穿好衣裳。” 手软脚软的卢双双连衣服都抓不住,恨不能原地去世来逃避现在的局面。 她此时根本无法思考别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手忙脚乱穿衣裳的张健随着裸露部位被遮住,底气也回来了。 “卫扬,你还带人来抓我!” 昨天才一起喝过酒,今天就来抓我? 张健现在怀疑昨天晚上挨的那顿打也是卫扬揍的。 真是好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两面人啊!太阴险、虚伪又狡诈了。 卫扬神色不变,不和他掰扯,看向派出所的同志,“人是你们带走,还是送到我们那看押起来。” 张健色厉内荏的吼道:“我爸是场长,你们敢!” 卫扬道:“就是因为你爸是场长,才更要严肃处理,据我所知,之前就有人举报你乱、搞男、女关系,但没有对你进行任何处理和调查,看来事情也和你爸有关系,你放心,一会儿我会和派出所的同志一起去书记家说明情况。” 张健腿软的站不住。 他心里隐隐知道,他好像要完了。 他不但自己完了,可能还得牵连他爸。 “卫扬,你个不是人的东西,昨天老子才和你吃饭喝了酒,你就这么对我!” 对张健来说,一起吃饭喝了酒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咋能背后捅他刀子? 第150章 活该 张健崩溃的嘶吼、咒骂着卫扬,看到老赵的身影,连带着老赵一起骂。 老赵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白吃白喝这么久,现在来抓他,确实是不地道。 卫扬眉头都没皱一下,“不是吃了那顿饭,我都不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侵占人民财产,享受特、权服务,还威胁女性和你发生不正当关系。” 张健被手铐铐住的时候还在挣扎。 一旁的卢双双不知道闪着哪根灵光了,指着张健说道:“是他强迫的我,我已经结婚了,是他说我要是不从他,他就把我和他的事告诉我男人,我男人死了,他又来招惹我,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从他,他就整死我…” “我今年才到的疆省,我之前被他骗到这里来被他给欺负了,我不是自愿的呀。” 卢双双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场的不少男人都心生同情。 老赵就很相信卢双双,因为张健自己都说过,他威胁结了婚的女人继续和他睡,不然他就告诉人家男人。 知道内情的卫扬对卢双双没有丝毫的同情。 可能就算刚开始她是被迫的,但现在她是为了换工作、为了自己,还想拖别人下水。 卢双双想将事情都推到张健身上,张健又不是没嘴的人,手被铐住了,却不妨碍他用脚踹卢双双。 见他行为激烈,众人赶忙把他拉开,却堵不上他的嘴。 “老子欺负你?现在不都是你主动找老子?指着老子给你调到学校去,你她妈的就是个…” 张健骂的话粗鲁至极。 卢双双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言语过于精彩,众人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等俩人气焰都低了些才把俩人带出去。 俩人被关进了派出所的看守室里。 房间里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热乎气,这一夜有的熬。 身体上的煎熬好度过,心里面对未知恐惧的煎熬最难过。 亲眼目睹张健和卢双双的丑事的人有十几二十岁双眼睛,不但有武装、部的人,还有派出所的同志。 卫扬不怕这次张场长还能把人捞出去。 把人送进派出所后,他去了一趟书记家,又和书记一起去了张场长家。 张场长家这会儿灯还没关,张场长一人坐在客厅。 卫扬以为他从哪听到了消息专门等在这里时,就听张场长笑呵呵的说他儿媳妇刚才住进了卫生院,快要生了。 书记和卫扬听的心里不是滋味。 人家喜事当头,他俩来要给张场长家泼一盆冰水。 不管怎么难以开口,最终还是把张健的事说了。 张场长半响无言。 期待儿媳妇生个孙子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许久后,他道:“事情是不是还要再调查调查?” 他心里明白,被抓个正着肯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但难免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乱搞男女关系的人被抓到后的下场什么样,张场长比任何人都知道。 去街上游一圈,尊严、脸皮都别想要了,连带着他的脸也都没了。 脸没了还不算最严重的… 上次还是打轻了! “老余,我就这一个儿子。” 张场长脸色难看的差点没哭出来。 余书记不语。 卫扬雪上加霜道:“根据群众反应,张健经常带人去国营饭店吃吃喝喝,昨天晚上我也在场,亲眼看到那一桌子好菜,亲耳听到他说强迫已结婚的女同志和他保持不正当关系。” “场长,张健的问题很严重。” 卫扬不信张场长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做过哪些“好事”。 张场长说不出话。 … 医院里,宋露白和孙红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正香。 之前孙红见她回来,把卢双双的话转述了一遍。 宋露白直接道:“她不安好心,把男人叫到那间屋子里,我趴在窗户上看到了,就跑了。” 卢双双干的丢人事,宋露白可不会替她瞒着,卫扬那边进行的要是顺利,卢双双和张健的事估计会传的沸沸扬扬。 孙红被震的一愣一愣的。 “啥意思?你再说一遍。” 宋露白又小声的细细对她说了一遍,从被刘小兰叫出去那天晚上听到的说起。 孙红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她脸上白了白,“我差点就把你害了!” 没想到队伍里竟然还有卢双双这种人。 宋露白道:“明天听到什么消息都别意外。” 孙红都不知道是咋睡着的。 卢双双在她心里变成了洪水猛兽。 咋会有这种人呢! 赵爱国死后卢双双看起来跟丢了魂一样,她咋还能在赵爱国死后没几天就和张健搞在一起?还想着害别人! 夜里她们醒了好几回。 病房门明明是关着的,却有让她们头皮发麻的嘶嚎声传进来。 俩人不知道啥情况,坐起身想去外面看看。 旁边的大姐说:“继续睡,是女人在生孩子,生的快了,几个小时就结束了,要是慢了,还有的吼。” 宋露白心里抖了抖。 听这动静,感觉生孩子比下油锅还痛苦。 虽然她不知道下油锅是什么滋味。 生孩子的叫声断断续续,时小时大,让人睡不安稳。 孙红说:“我老家还有在地头就把孩子生出来了的,感觉生的挺容易。” 她亲生父母、养父母连续生了几个孩子,记忆里好像也都挺容易的。 今天身临其境,才觉得生孩子是件恐怖的事情。 旁边的大姐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命大的都活下来了,命苦的,就得被老天天收了去呦。” 大清早的,凄厉痛苦的叫声还在继续。 宋露白都替里面的人难受。 孙红昨夜确实没再烧起来,自己也感觉舒服多了。 她不想继续在医院浪费钱,想直接出院。 宋露白劝她再观察一天时,派出所的同志来了。 “宋露白,你是举、报人?” 宋露白问:“是不是关于张健的事?” 昨天她想让卫扬以抓逃犯的名义去小屋抓人,可现在公安找来说的第一句话让她有点不确定卫扬那边怎么处理的。 她迟疑时,公安说道:“机耕连连、长张健乱搞男女关系已经被逮捕,宋同志,作为举报人,希望你跟我们走一趟,交代一下具体情况,咱们做个记录。” 第151章 说教 宋露白跟公安去了派出所。 看公安都肃着一张脸,孙红心想:以后在二十五连是不是看不到卢双双这个人了? 不过卢双双就是活该! 派出所里。 公安同志问:“昨天晚上是你向武、装部的卫扬举、报的张健和卢双双的情况?” 开门见山的问题让宋露白知道怎么回答了。 心里有数了,本也没什么好瞒的,她将自己所知的张健和卢双双的事交代了一遍,尤其是昨天的情况。 公安们听完就知道了宋露白差点变成受害者。 “你很有警惕心,这点很好,不过你为什么不来派出所报案?” 宋露白道:“昨天那种情况,我害怕的不行,我和卫同志早就认识,害怕之下我下意识就去找他了。” 她想过报警,但也想到了张健的父亲是场长,她怕打草惊蛇错过昨天的天赐良机,找卫扬肯定是比他们靠谱的。 “公安同志,他们俩人会被怎么处理?” 公安同志一板一眼,“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宋露白问:“我是举、报人,过后会不会有人报复我?” 公安同志安抚道:“谁敢?你放心,张健的个人问题很严重,组、织上会仔细调查严肃处理,你不用害怕。” …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宋露白在门口看到了卫扬。 他似乎是专程等在这的。 “卫同志,刚才我把情况如实告诉公安了,和你说的没有什么出入?” 卫扬一笑,“能有什么出入?我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宋露白点点头,“那没什么事我就回连队了。” 卫扬喊住她,“宋同志,像昨天这种情况…” 宋露白知道他要说什么,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多少有点嫌他管的宽,打断他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点。” 卫扬看出她不想听,觉得她和家里的弟弟一样,都不爱听人唠叨。 “还没吃饭,去饭店吃个饭再回去。” 想着昨天人家毕竟帮了大忙,宋露白道:“好,我请你,不过,我没票,还得让你出票。” 卫扬一笑:“行。” 国营饭店早上吃饭的人不多,饭店里的早餐种类也不多。 快十二点了,剩的早饭还有一些,俩人赶的巧,服务员给盛的粥都是满满一大碗。 宋露白喝粥时,一个女服务生端着一碗咸菜到了跟前。 “同志,这是送给你们的。” 卫扬抬头,看了一眼女服务员,恍然说道:“是你。” 女同志笑的腼腆,“那天晚上多谢你了。” 见宋露白看来,女同志对她说道:“你们慢慢吃,今天早上的饭剩还有一些,不够吃就去打。” 宋露白笑道:“好呢,多谢了。” 女服务员走了,宋露白继续低头吃饭,卫扬也没说什么。 俩人吃饱喝足后,卫扬还是没忍住说道:“你是个女同志,以后出门在外要像昨天一样提高警惕,昨天就做的很好,以后继续保持。” 卫扬从过去教育小弟的经验中总结了一下,觉得完全批评式教育是不可取的,宋露白跟他弟弟一样,不爱听人带着批评性的唠叨。 察觉到宋露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间有点长,他摸摸脸,“怎么了?” 宋露白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卫同志前后矛盾。 之前还在批评她,吃完饭又开始夸她,也不知道是想咋地。 俩人分开后,宋露白回了一趟卫生院,孙红果然还在。 俩人的关系比之前稍微改善了点。 孙红见她回来,自是要问情况。 宋露白囫囵说完后交代道:“卢双双的事传开,你别对别人说是我举、报的,我怕有人报复我。” 孙红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道:“我知道轻重。” 在连队都没什么人搭理她,宋露白告诉了她卢双双和张健的事,在孙红心里,俩人算是有点交情了。 出了病房,婴儿哭泣声愈发清晰,不远处的病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同志在门口喊道:“护士、护士,孩子生出来了。” 旁边的门打开,里头有声音传出来,“折腾了一夜,生的男娃还是女娃?” 姚桂芳的婆婆笑容满面,声音不小,恨不能让医院里的所有人都听到,“是个大胖小子,长的胖乎乎的,哭起来可有劲儿。” 恭喜声从各个房间内传出。 大家未必都知道姚桂芳是场长的儿媳妇,此时的恭喜声都是真心祝贺她家添丁。 病床上,被肚里的娃折腾了一夜的姚桂芳虚弱的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心满意足的贴了贴孩子柔嫩的面颊。 张健母亲喜气洋洋的回了病房,不满说道:“张健咋还不回来,不是昨天晚上又和谁喝酒去了?” 姚桂芳为她男人说话:“他事情多,晚来一会儿也不要紧。” 婆媳俩看着初生的孩子就高兴,沉浸在张健终于有后的喜悦中,浑然不知张健已经被抓了,张场长的职务也即将暂停。 这边,裹得严实的宋露白和孙红在回二十五连的路上走着。 宋露白之前骑来的自行车前两天被二十五连的人骑回去了,俩人在路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同方向的拖拉机,也没等到一起顺道回去的人,只能自己往回走。 寒风呼啸,进入十一月后气温又降了几度。 想到这种天气还要去地里挖渠,孙红就觉得躺在医院里其实也不错,如果躺在医院不花钱,那就更好了。 两条腿的速度自然快不了,走了个把小时,看到路边几百米外的棉花地,孙红指着棉花地搓着手说:“要不要去拽点棉桃?” 宋露白也心动,但天气太冷,她真的不想伸手。 此时路上传来了拖拉机的突突声。 是十九连的拖拉机。 十九连距二十五连还有四五公里的距离。 俩人乘坐拖拉机坐到十九连,再靠着双腿走回了二十五连。 二十五连还是老样子。 天气寒冷,山丘上伫立着一群黑色的乌鸦,时不时“嘎嘎”几声,将没什么人的连队衬的有几分荒凉。 听到动静的刘小兰几人缩着脖子从屋里露头看是谁回来了。 咳嗽不停的刘香哑着嗓子问宋露白:“王主任什么时候回来,到底啥时候能走,真的快冻死了。” 宋露白和孙红进了屋,发现屋里被感冒生病的女同志们挤的满满当当。 “顶多十一月底他就回来了。” 女生们失望。 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 第152章 即将结束 天气愈发寒冷,挖渠冻感冒的人越来越多。 女同志们身体不舒服就躲进屋里烤火取暖,不管连长和指导员怎么敲打,她们就是不愿意再去地里。 煤不够,她们就挤在一个套房里用一个炉子。 艰苦奋斗的意志开始瓦解。 不管是上海来的女青年还是豫省来的女青年,她们都觉得现在的日子没法过了。 最近每天夜里手上长的冻疮都在发痒,睡到后半夜,炉子的余温散尽,房里的气温越来越低,早上起来手脚都是冰凉的。 被冻醒的女同志们忍不住在被窝里低泣,可怜自己要遭这种罪。 现在的日子根本就没法过。 感冒生病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女同志,不少男同志也受不住了。 营地里出现了生病的男同志白天躺在被窝里不愿意出去干活的现象。 老军垦们知道十一月还不到休息的时间,有心继续干,但这群没受过罪的城里娃消极怠工,并且连长对他们也无可奈何,这让老军垦们的心思也动了动。 都没坚持到十一月十号,离任务完成还有一段距离,二十五连的劳动力就出现了大面积的瘫痪。 连长和指导员愁呀。 天气还没到零下十度,至少还能再干半个月,咋能说停就停? 但他们说啥都没用了。 下面的人团结一心,他们再说,倒是显得他们不是人了。 翌日早上,没听到连长的哨子声,大家还挺意外。 虽然有点不习惯,但不妨碍大家伙在被窝里多躺一会儿。 连着几天连长都没有吹哨子催促大家下地,大家伙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 “连长,我们可以休息了吗?你早上咋不喊我们了?” 抽着烟的连长冷笑一声,“我喊你们?我多大的脸敢使唤你们这些爷做事?我配吗?你们尽管休息,还用得着问我?” 这话让听到的众人都不好意思。 大家叫屈: “这么冷的天,谁受得了啊?” “我们也想把任务干完,但身体受不了。” 连长皮笑肉不笑的:“你们以为我没干过?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我还铺过石子路。” 骑着自行车回到连队的指导员说:“各个连队的生产差不多都结束了,过上一阵子马上要修路了,每个连队都得出人,负责自己连队的部分。” 众人眼前一黑。 连长都觉得自己是乌鸦嘴。 他黑着脸说:“还修啥路?咱们连队地里的任务都没完成,这些爷都不干了,谁敢使唤他们?我看咱们连队的人也用不着好路,修啥修?没人听指挥,场部的人下来指导工作,这群爷就干杵在那,还不把咱们二十五连的脸都丢光了。” 这话说的一群人脸红,羞愧的不行。 大部分人都有集体荣誉感,休息了几天,身上舒服不少,感觉又充满了力气,似乎能下地了。 一位老军垦说:“干,一会儿就下地去干,剩下的工程不多,早做完早轻松。” 轻松、轻松个鬼!渠挖完了还要修路,修完路还不知道有啥活等着呢,哪有轻松的时候? 不少人心里嘀咕。 附和老军垦的声音稀稀拉拉,只有少数人表了态,大部分人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连长摇头,“算了,都好好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当猪的日子多舒服。” 指导员叹气,“听说场部接到一批遣返的女同志,我本来还想着和连长一起给大家伙争取一下,但大家伙劳动不积极,上面一听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怎么可能给我们多分几个女同志?” 光棍们一听来劲了,纷纷表示会端正态度好好干。 至于女同志们… 女同志们跟没听到一样。 她们又不用娶媳妇,送几个天仙过来也跟她们没关系。 指导员掏出笔记本开起了临时大会: “今天会上主要强调了干、部的作风问题,咱们六分场机耕连的连、长因为乱、搞男、女关系已经被抓起来了,调查已经结束,他身上的问题很多…” 听到这话,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因为谷河口挖渠,二十五连的不少人和张健都认识,六分场那么多干部,大家最熟悉的就是他。 指导员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叹气说:“还有咱们连的卢双双,也被抓起来了。” 这话就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油锅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她不是怀孕去医院了?她咋也被抓了?” 卢双双多日没回来,连长和指导员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俩人虽然知道,但没有声张。 这种不光彩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今天开大会时被上面点名了,指导员觉得很丢人。 以后大家肯定会在背后议论卢双双,大家未必须清楚她的名字,但一定会说是二十五连的那女的。 指导员沉着脸读着会上做的记录,大家伙的注意力全在卢双双和张健的超级大八卦上。 知道张健的职务被撤销,人也要接受劳动改、造后,宋露白放了心。 指导员开完了会,对大家伙说:“都休息这么多天了,该去地里好好干了,现在不干,来年耽误放水灌溉,苦的还是咱们二十五连…” 一通劝告之后,大家伙手上终于还是重新拿起了农具。 除了病的实在是严重的,剩下的所有人都扛着农具下地了。 大部队走了,指导员和连长进了房里烤着炉子说话。 宋露白坐在被窝里缝毛衣时,听到外面指导员喊她,她忙放下针线跑了出去。 指导员问:“张健的事上面很重视,你根据我笔记上的内容写篇稿子出来,板报上的内容也要改一下,就以群众监督干部作风为主题。” 宋露白应了声,又问:“张健牵连到她爸没有?” 指导员瞅她一眼,“问这干啥?” 宋露白道:“我就想知道会不会连坐?” 她可不信张健过去干的事他爸一点都不知道。 就算被牵连了,张场长也不无辜。 指导员说道:“场长工作暂停了,还没有定论。” 他又道:“你们劳动快结束了,连队要给你们写评价,你去公房给我把夹在黄皮本子里的纸拿过来。” 第153章 离开 宋露白在公房找到了指导员所说的本子里夹的纸。 左侧第一列是大家伙的名字,后面需要写的是评价,每个人的评价看起来只需要写大半行。 指导员接到表格后问她:“你们的人你应该都了解?” 宋露白道:“也不算都了解,咋?您还要参考我的意见?” 指导员问:“那你有什么意见?” 宋露白嘿嘿笑:“那肯定是想让你给我个好评价呀。” 谁会没有私心呢。 指导员笑着摆摆手:“你去写稿,别在这杵着了。” 被赶走了,宋露白依旧美滋滋。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离开二十五连的那天。 虽然她现在不用进行体力劳动,但她迫切的想飞进市里,不想每天推开门面对的就是茫茫戈壁滩。 寒冷的天气里,大家伙的劳动积极性虽然不高,但这次却坚持到了第二场大雪的来临。 夜里雪落无声,早上起来鹅毛大雪顺着气流往屋里飞,入目所及之处一片莹白,雪已经有几公分厚,踩在上面就是一个脚印。 冯莹缩着脖子兴奋回头对大家说:“下大雪了,不用去地里了。” 里头有人回应道:“已经二十八号了,上次王主任说月底就走。”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都期盼着早日离开。 气温一日比一日气温,炊事班做饭的地方都搬进房子里了。 烟囱上冒着烟,颜色和灰色的天空近乎一样。 井边的水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见连长出来了,有人喊着问道:“连长,今天不用下地了?” 连长道:“你们谁想去我也不拦着。” 天气虽冷,大家伙的心情却很好。 喝着红薯小米稀饭,吃着只有盐味的水煮白菜,大家伙却如吃着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门开着,看到炊事班的女同志端着的盆里冻的很结实的大块猪肉,有人舔着嘴问:“啥时候买的肉啊?今天就做吗?” 说起来,二十五连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肉了。 大家伙看到肉,眼睛都在冒绿光。 炊事班的女同志说:“连长说今天就做了,这是给商业处的同志践行的,她们马上要走了,走之前吃顿饺子。” 吃饺子意味着吃白面。 听到这话的人都高兴的不行。 一年到头连队就做了一次饺子,跟过年一样,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宋露白去找了指导员,问她们是不是明天就能走了。 指导员说等王主任回来她们就能离开了,王主任回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宋露白差点没跳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她们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指导员看她那样,哼道:“就这么想走?” “好歹待了五个月,到了离开的时候,就没有一点不舍得?” 宋露白违心说道:“当然不舍得。” 现在她心里充斥着即将要离开的喜悦,实在是找不到不舍得的地方,“我就不和你说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伙。” 指导员笑着看着她走远。 说实话,他还挺舍不得这群商业处的人离开呢,他们二十五连今年的任务这群人帮他们干了不少,增加了不少明年可耕种地的面积。 连队里人多,炊事班的十八个女同志要包二百多人的饺子,任务量巨大,在李慧君的吆喝下,所有会包饺子的女同志都加入了包饺子的队伍。 男同志们剁饺子馅剁了近一个小时,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 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屋里暖意融融,女同志们热火朝天的包着饺子。 不管往日有什么摩擦,今天都消弭于无形。 桌上放在室外,冻硬的饺子堆在一处,方便新包出来的饺子继续放上去。 几千个饺子快速成形,将门口的桌上、布上堆的满满当当。 男同志们时不时要过来看一眼,再点评一下哪个样式的饺子包的好看,哪个样式的饺子煮起来容易烂。 等包完了,李慧君也把饺子数数出来了。 一共五千三百二十个,每个人差不多能分到二十二个多。 饭量大的男同志肯定不够吃,但没办法,今天能有饺子吃就不错了。 水烧开,冻硬的饺子下了锅,热气蒸腾间,白胖胖的饺子在沸腾的滚水中翻腾。 一碗接一碗的饺子被盛出,营地里的说话声慢慢消失。 大家都被饺子堵住了嘴,珍惜的吃着这一顿来之不易的肉饺子。 宋露白吹着烫嘴的白菜肉馅饺子,想起在家时家里做的最多的也是白菜肉馅饺子。 她家一年到头能吃上两三顿饺子,其中两顿一定出现在过年期间,剩余的时间得看家里有没有肉票能买到肉,也得看能不能买上白面。 想起林大海对于她吃肉的态度,她将一个饺子咬碎。 她就要过不用看别人脸色的日子,饭桌上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她要自己当家做主。 她能自己挣工资,就要谁的脸色都不看。 一夜过去,雪还没停,脚踩进雪窝里,雪把鞋子全部没过,没过多久,大家伙脚踝处的棉裤就都湿透了。 商业处的兄弟姐妹对王海全望眼欲穿,有人在路口徘徊,期盼着王海全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虽然不知道王主任什么时候回来,但却不妨碍大家先把自己的行李都收好。 比起来时,除了棉花,大家伙的东西并没有增加多少。 宋露白将大布包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没有任何东西丢失,买的那两块石头放在包里并不占什么地方。 万事俱备,只欠王主任回归带他们走。 六点多时,一辆卡车从路口驶了进来。 “王主任回来了!王主任带着卡车回来接我们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大家伙齐齐冲了出去。 王海全刚从副驾驶位上下来就被大家包围了。 他笑呵呵的说:“这么欢迎我。” 他知道是为什么,也被这群人脸上的表情感染了。 听到众人的催促,他道:“赶紧收拾东西,先走一批人,去场部坐那辆卡车,车就停在武、装部门口,还在卸货,等会儿我们再返回来接第二批人。” 交代完了,在王海全的目光中,大家伙急急忙忙的回屋里去抗包,没一会儿卡车后斗就被挤满了。 第154章 安顿 王海全没想到大家伙离开的心情这么急迫。 他都还没来得及和连长以及指导员话别呢。 指导员和连长从屋里出来,把写好评价的表格给了他。 王海全道:“还得多谢你们这几个月对他们的照顾,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指导员道:“我们巴不得你们送人过来,要不是你们的人,我们连队今年可干不了这么活。” “主任,天这么冷,还走不走了?” 听到车上的兔崽子们催促,王海全笑骂:“急啥,待了几个月就没有一点不舍得?真是一群没良心的。” 车上的男同志大声回道:“我们的良心都被这块土地无情吞没了,我们再也不想回来了!” 在门口看热闹的二十五连职工们满眼羡慕。 商业处的人可以说一声再也不想回来了,可他们却没法说。 除非有别的机遇,否则他们就得一直待在这。 先前宋露白手快脚快,扛着大包硬是在人群中挤上了车,在第一趟车上拥有了一席之地。 此时刘小兰站在车边和她说着话。 这几个月和刘小兰相处愉快,宋露白那点出黑板报的本事也全交给她了。 车子启动后,宋露白对着她挥手,“外面冷,快回去。” 刘小兰满眼羡慕的看着卡车离开连队。 车子驶出连队,宋露白看着倒退的茫茫雪色,笑着对旁边的刘香说道:“我们终于离开这里了。” 心里的激动真的是无以言表。 刘香用力点头,“对,再也不回来了,终于要走了” 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侧头时见大家伙脸上的笑意鲜活到飞扬,宋露白都想对着雪色嚎上一嗓子。 听到后面传来的兴奋的吼叫声,王海全摇摇头,“就这么高兴!” 司机笑说:“让我在地里挖几个月渠、干几个月的农活,我也想跑。” 卡车停在了武、装部门口,大家伙带着行李下来。 门口值班的人说:“你们稍等一会儿,卡车去机、关那边卸货了。” 想起自己的棉花被,宋露白让别人帮她看着布包,大步狂奔到弹棉花店里。 最近天气寒冷,她一直没寻到机会来拿被子,离她送棉花过来都快一个月了,棉花被自然已经弄好了。 五公斤的棉花被看起来暄软的很,宋露白上手摸到它软弹的触感,心里喜的跟什么似的。 那两公斤九的棉花絮白白的、很蓬松。 宋露白背着棉花被,手上提着用绳子扎好的棉花絮一路飞奔回武、装部门口。 卡车还没回来,大家伙虽然在门口冻着,但等待的心是火热的。 宋露白的棉花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被众人围住,她找不到去给卫扬送棉花的机会。 怕走之前来不及送,宋露白捂着肚子说:“我想去厕所,你们谁帮我先拿着被子。” 就这样,宋露白提着手上的棉絮进了武、装部院内借厕所。 卫扬似是不在,宋露白在窗口里头看到了一位眼熟的男同志,和对方招了招手。 “同志,怎么了?” 宋露白将棉花递过去,“这是我送给卫同志的棉花,感谢他过去的帮助,我今天就离开六分场了,麻烦你帮我送给他,谢谢同志了。” 小王犹豫接还是不接时,宋露白直接将棉花放进了他怀里,让他被迫拿上。 “车来了,我走了,帮我谢谢他。” 宋露白满怀兴奋的走了。 在欢声笑语中,车子在石城商业处停下。 天早就黑了,众人只能通过里头透出来的电光看清这里大致的轮廓。 过惯了夜里没电用煤油灯的日子,这里有电都让她们惊喜不已。 司机领着她们进了大门,里头听到动静的人迎了出来,问道:“是不是去六分场劳动锻炼的人回来了?” 大家大声应是。 谁都能听出来他们的心情有多好。 “跟我走,宿舍在后边。” 经过一座两层楼的房子,路过一大片空地,后面横着一座两层楼的房子。 “男生先住一楼,女生去二楼,八人一间房,东西放好了先去管理员那领东西。” 楼道里虽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但每间房里都有一个火炉子。 床上落的都是灰,还得好好收拾。 大家伙齐心协力的先打扫卫生,打扫完了三间,想着后一批人到这时间更晚,于是把剩下的两间也都打扫出来了。 走廊尽头有一间水房,洗脸刷牙洗衣裳根本就不用到外面去。 屋里是不算特别平整的石头水泥地,墙上涂了上白下绿的漆,床是正儿八经的铁架子木头板床,一人一个铺位,门后面还有几个旧柜子,正对着门的最里头摆着一张长木桌。 这样的条件和二十五连相差的太大了。 不少人家里都没这条件呢。 没有人不满意这里的条件。 尽管大家的手都被凉水冻的通红,也丝毫不影响他们收房间的速度。 每个人可以领一床褥子、一床被子。 这被子宋露白确定没有五公斤重,她的棉被今晚就能派上用场。 床单和被罩上都有一股放了很久的味,此时却无人计较。 管理员给每个宿舍都发了一个茶瓶、一个扫把、并交代要打热水就去楼下,值班室门口有个大的保温桶,是专门装热水的。 宋露白她们全都收拾好可以躺下睡觉时,第二批人到了。 看到里面的环境,所有人都觉得好日子在向她们招手。 解放了,她们终于从二十五连繁重的劳动中解放了。 夜里睡觉时大家伙都兴奋的睡不着。 炉子里着着火,大家刚睡下时并不冷。 睡到后半夜,热气散尽,寒意侵蚀,裹紧了被子还是感觉冷。 房里的温度比二十五连的房子高一些,这点寒冷在大家的忍受范围内,不会冻到醒来后睡不着。 盖着两层被子的宋露白非常暖和,一觉睡到天亮。 夜深人静,武、装部后院的宿舍里,卫扬睡的并不安稳。 下午回来时他收到了小王拿过来的棉花,看着雪白的棉花絮,他陷入了沉默。 这是离别的礼物,虽是感谢,却在无形之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离开了六分场,未来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两人的缘分似乎要止步于此了。 第155章 好日子 屋里被冷气侵袭,大家都醒了,裹在被子里睁着眼没人动弹。 “要不是看你们都在,我醒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呢。” “谁说不是呢,这日子就跟做梦一样。” 说着说着,大家齐齐笑了起来。 在二十五连哭,在这里笑。 虽然不知道之后的工作累不累,但肯定比在二十五连轻松的。 隔壁的女生在外面敲门,“快起床了,再不起食堂就关门了。” 大家伙光想着躺在床上享受这跟做梦一样的时光,压根没想到吃饭这回事。 昨天下午到今天一直没吃饭,肚子里早就空了,大家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都感觉不到饿了。 穿上最厚的衣裳,洗漱完毕,结伴往食堂去,大家新奇的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地方。 大院子里有一层薄雪,看起来石城这两天比二十五连那边下的小。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寒冷。 王海全在水池子边冲洗着饭盒,对路过的众人说:“一会儿先去人事科登记信息,信息登记好了再去财务办公室和后勤办公室领东西,三天后开始上课,这几天你们好好休息休息,要记得按照食堂规定回来吃饭,食堂到点就关门了。” 大家伙应下后进了食堂。 食堂是两间教室的大小,这会儿在里头吃饭的人大都是她们这批昨天刚来的。 打饭的窗口就三个,一个窗口前摆着一大盆的热稀饭,里头是红薯配着小米和大米一起熬的;另一个大盆前摆着点缀着葱花和辣椒粉看起来很有食欲的花卷以及混着包谷面的浅黄色馒头;最后一个窗口上摆着一盘盘的碟子,碟子里是一块块红色的豆腐块。 打饭的师傅对众人说:“今天做的多,快叫你们的同伴都出来吃,吃完了还不够就继续打,吃撑为止,看你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可怜唧的…” 听到这话,大家伙觉得打饭的师傅比家人还亲! 在家时都不能吃到撑,在二十五连饭菜都是定量的,到了这里,他们竟然有这样的待遇! 宋露白看着饭盒里一大碗稠糊糊的红薯稀饭,闻着红薯香甜的味道。 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但她觉得这碗红薯稀饭比二十五连的香的多。 花卷入口微辣,桌子上那碟子红豆腐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家没在第一时间下筷子。 隔壁的一个大姐对她们说:“这是红方、也就是腐乳,夹在馍里吃,好吃呢,你们都尝尝。” 大家学着旁边桌子上吃饭的人吃腐乳的样子,夹断一块红豆腐后抹在了馍上,再扒下一块馍在腐乳上蹭一蹭,入口后尝到它的口感,都觉得很新奇。 咸中带着一丢丢点辣,口感细腻绵柔,一块红方配着就能吃下一个馒头了。 在二十五连从没吃撑过,今天宋露白喝了两碗稀饭,吃到直打嗝,发了一头汗。 哪怕在水池子那用冰水刷碗,她都不觉得冷。 这日子真是有盼头呢。 在人事科登记完信息,大家转战去了财务办公室外。 刚才在路上听别人说了,今天发工资,除了工资,还有少量票据。 财务办公室外,队伍排到了大门口,每个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兴奋,连带着后面还没进去的人都跟着期待起来。 宋露白进去后先在领工资的本子上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办公桌前的出纳员给她发了十块钱。 “今天发的是十一月的,你们在六分场的所有工资就结清了。” “另外还得给你们补发一些票据,布票每人一尺八,工业票五张,因为你们工作单位还没分好,过去几个月和这两个月吃的是集体饭,粮票和肉票就不发了,桌子上这些票据种类,你再挑两张出来。” 桌子上摆的有煤油票、豆腐乳票、酱油票、粉丝票、灯泡票、糕点票、肥皂票… 种类很多,宋露白觉得不少东西对她都没用,挑来挑去觉得还是不能亏待自己这张嘴,拿了一张糕点票后又拿了一张肥皂票。 她挑完后,出纳员将剩下的票据仔细收好。 宋露白将钱和票都装好后也笑容满面的出了门。 然后到了另一座平房门口排队。 这个队伍虽然也长,但比领工资的排起来速度更快。 每个人都领到了夹棉的绿色军装。 宋露白的个头在女生中不算低,后勤的人打量了她一眼给她拿了个中号。 “现在回去试,大一点不要紧,冬天能往里头加衣裳,要是大的多,赶紧拿回来换。” 宿舍里,领到衣服回来的女生都在换衣裳,宋露白加入了试衣裳的队伍。 “谁能想到呢,还有发棉衣这种好事。” 在老家,宋露白的棉衣穿到小了也不会淘汰,她妈会把棉花掏出来蓄到另一件棉衣里去,哪怕棉花用到打结也不会扔。 这套棉衣摸起来就厚实,用料是货真价实的。 宋露白里头穿着两件线衣,再套好大棉衣,感觉暖和到不行,没一会儿都捂出汗了。 发的大棉衣比她的旧棉袄暖和多了。 虽然袖子稍微有点长,但她觉得正好可以把手缩在里头保暖,就不去换了。 大家互相看合不合身时,冯莹抱着棉衣回来了,她满脸笑意的说:“咱们商业处可真是不错,刚才我和一个大姐闲聊,她说咱们这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 还没待满二十四小时,大家已经感觉到这里如春风般的温暖了。 她们说起话来也都很有认同感,“那可不是吗,在老家我都没听说哪个厂子给发棉衣的。” “这就叫苦尽甘来,咱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喽。” 冯莹换着衣裳压低声音说:“刚才那个大姐说商业处要和物资供应处合并了,马上咱这就要改名了,叫兵、团供销部。” 宋露白问:“那你没打听打听咱们会被分配什么工作?” 冯莹笑盈盈的说:“可分配的工作可多了去了,商业处下面好多公司,烟糖公司、农机公司,百货公司、国营饭店、盐业公司、石油公司,还有的我没记住,反正咱们的去处不少,我想去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天天看着五花八门的货物,光是看着就高兴,你们都想干啥呀?” 刘香兴冲冲说道:“我想去国营饭店当服务员,在国营饭店肯定能天天吃好吃的。” 几人都被逗笑了。 第156章 开课 宋露白以前也很羡慕百货公司和国营饭店的售货员和服务员。 不管是百货商店还是国营饭店,里头的工作人员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这年头掌握物资的就是爷,顾客拿着钱和票去买东西还得看这些爷的脸色。 但梦里那本小说里,售货员、服务员这种在现下十分吃香的行业在九十年代后逐渐没落了。 等国家发展起来,物资丰富起来,群众手里有钱了,街上的私营店铺多起来,售货员就无法再摆高高在上的态度了。 到时候不是买不起,而是人挑货。 你服务态度不好,顾客就换一家。 可现在是六五年,离九零年还有二十五年,目前售货员和服务员的工作还是吃香的。 宋露白不想去当服务员,她想坐办公室,做未来都不会被淘汰的活计。 很快又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 早上吃的多,到中午还没消化完,宋露白一点都不饿,却不妨碍她拿着饭盒积极快乐的走向食堂。 中午是干米饭,米饭中夹着一块块煮到软糯香甜的红薯,菜是大白菜炒肉。 白菜里的肉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猪肉的香气将白菜衬的格外香。 和在二十五连的日子相比,现在的日子就是神仙日子。 石城的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却无法阻挡对这个军垦新城抱着极大探索欲的众人外出的脚步。 从家里带来的两盒友谊霜已经用完了,牙膏也快见底了,宋露白觉得自己需要买点生活用品,便揣着钱和票和大家伙去了离商业处最近的百货商店。 城里的商店货物种类比下面的团场多,供应量也很足。 没有搪瓷盆票,宋露白挨个问排队的顾客,愿意用两张工业票来换。 就这样,还真让她换到了。 买了东西满载而归,晚上睡觉时嘴角都是弯起来的。 第二天下午她们又去电影院看了电影,穿着军装的女生们结伴回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到了大门口,她们和处长走了个碰头。 处长戴着一副眼镜,是位很有知识分子气息的中年女同志,宋露白她们在院子里见过她。 此时碰见,她们自然要打招呼问好。 周处长问:“又出去了?” 几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周处长身边的年轻女同志杨丽珍说:“妈,我咋没见过她们?新来的?” 周处长点点头,“是刚劳动锻炼完回来的。” 几个女生都进去了,杨丽珍收回了目光,说道:“爸说我结婚就在家属区简单办一场,这也太简单了,就不能去饭店吗?” 周处长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说:“为什么这么安排已经告诉你了,我这个当妈的觉得并没有委屈你。” 杨丽珍道:“那好。” “妈,爸那边年前要和别的单位联合举办一场联谊会,你们这边未婚的女青年应该不少,到时候…” 周处长知道她的目的,打断她的话:“不该你操的心就别操,马上就结婚了,好好上班,以后和王阳好好过日子。” 杨丽珍知道她妈很聪明,但她只是开了个头就被她看穿目的,她心里有点害怕,不敢再造次的点了点头。 三日一晃而过,眨眼就到了上课的那天。 教材都是旧的,都是往年用过的,学习完毕都是要上交的。 主要教材是《为人民服务》,还有《愚公移山》等书。 宋露白以为上课会教他们一些专业技能,然而全是思想教育。 授课的老师有商业处服务标兵,还有专职老师。 和读高中不一样,每天她们只上四个小时的课,基本上是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对她们来说简直太轻松了。 唯一难受的点在于老师们几乎每天都会留作业。 这是思想上的锤炼,以现在的强度甚至都算不上锤炼,比起身体的磨砺,现在称得上一句太轻松了。 “树立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的生死观,要以互相爱护、互相关心、互相团结的做法战胜一切,你们日后可能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也可能是烟酒公司的书务员、管理员,不管是哪一个职业,都是为人民做贡献,在一个职位上,就要做好…” “我讲了这么多,你们来发表一下看法,说什么都可以,课上不能只有我讲话,大家都畅所欲言。” 眼看上面的老师目光在下面逡巡,不少人都有点紧张,生怕被点到的是自己。 在八十多号人面前被迫露脸,说不好话就是闹笑话。 宋露白主动举手,“老师,我有问题要问。” 她表现自己是有目的的。 劳动锻炼都要二十五连的领导写评价,现在的思想学习课结束后肯定也会搞个评比。 思想学习和学语文数学这些不同,就算出卷子,也没有固定的答案,更何况老师也没说最后要考试。 她把发下来的书都翻了一遍,书上的内容根本没法出卷子。 那老师们会怎样给她们评分呢? 就只能依靠平时写的那些小文章和课上的表现喽。 表现的突出了,老师对你的印象会更深,如果要写评价,自然会比别人更占优势。 可能对于别人来讲,不管被分到哪个单位都是好去处,但分配的单位也是分等级的。 之前听王主任说过,她们可能会被分到乌市,也有可能分配到团场去。 除了单位不同,工作地点也不同。 宋露白想留在市里,还不想干售货员这种工作,想坐办公室,自然要积极表现自己。 “老师,你觉得为人民服务需要摆正态度,让群众如沐春风吗?” 老师思索后说道:“我觉得需要但非必要,为人民服务的主要目的是把事情做好,只要事情办好,态度问题就是小问题,但态度好,肯定能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宋露白笑说:“百货商店和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是不是都来听过老师的课,不然他们怎么一个二个都牛气哄哄的?咱们去买个东西还要看他们脸色。” 话落,哄堂大笑。 老师也忍俊不禁。 笑后他道:“既然大家都看过那些营业员的脸色,那等日后你们到了相同的岗位上,可要记住今天这位同学的问题,要用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态度为顾客服务。” 第157章 林书红归来 宋露白提出的问题根本就没人思索过。 对所有人来说,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用高高在上、不耐烦的态度对待顾客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如果大家在分配了工作后也当上了售货员或者服务员,大家可能也会下意识对顾客摆谱。 下课时,台上的老师说:“今天就以刚才那位同学的问题为主题,大家写一篇议论文交上来,那位同学你叫什么?” 宋露白立马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她表现自己就是为了让老师记住她,现在看来小有成效。 “好的宋同学,以后就由你来收作业。” 宋露白知道这种争着抢着表现的行为会让一些人看不过眼,她已经看到有人对她翻白眼了,但她无所谓。 你不作为,不能拦着我上进。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学历都是高中,想要在工作分配中争得上游,就得从这么多人中“出头”,她是光明正大的表现自己。 离中午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回到宿舍也没有多余的桌子让她们写作文,于是在下课后不少人都留在了教室写文章、扎堆说话。 宋露白想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把作业写完,埋头写的认真,坐在教室里让她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了。 结束学业后日子要挣工资,几个月的劳动锻炼让她格外想念上学的日子。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良好的服务态度能够…” 写的某些片段被人读了出来,宋露白抬头看去,见是夏淮。 “你有啥事?” 这位夏同志在地里看见黄土和火烧云都得吟首诗,偶尔还会造两句力图押韵的顺口溜,在地里闹出不少乐子。 夏淮说:“找你讨论讨论你今天提的问题。” 他在走道旁边的空位坐下,没一会儿这片就围了一堆人,男男女女一起抨击着过去在国营商店遇到的“狗眼看人低”的售货员们。 这些售货员们都有一个特性,碰见穿的体面的顾客,她们会客气几分,至于对看起来明显拮据的顾客,会把嫌弃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 本就有同甘共苦几个月的情谊在,这会儿大家越说越有共鸣,教室里的气氛和菜市场一样热闹。 孙红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也融入不了,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门。 苗燕子几个女生出了门就说:“看把她能的,在连队的时候就没咱干的活多,现在倒是挺会表现自己。” “咱们这些闷不吭声做事的人最吃亏了,到时候啥好事都轮不到咱们。” 孙红听到后心想,也没人拦着你们表现自己,咋别人表现自己,你们还不乐意了。 后面的人追上来,苗燕子攀上孙红胳膊。 孙红不习惯和人这样接触,也知道几乎没人喜欢她、和她来往,垂着头闷不吭声的将手抽出来。 苗燕子撇撇嘴找着认同感问:“你说她是不是特爱表现自己?” 孙红低声说:“你直接去问她。” 苗燕子一噎。 本来肚子里还有一堆话等着输出,现下被孙红晦气的样子堵到说不出来。 孙红走远了,苗燕子脸色青红交加的呸道:“还不想搭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这个小偷。” 旁边的女生小声说:“我听食堂那个打饭的大爷说了,最好的去处就是留在石城本部坐办公室,工作分配得听人事科的。” 苗燕子说道:“商业处马上就要和物资供应处合并了,听说还要盖新楼,要是能留在这,指不定以后还给分房。” 她们总共就学习两个月,等学习期结束,差不多就过年了,年后就能去工作单位报到了。 大家都想被安排一份好工作,虽然分配的工作都有编制,但工作之间也分好坏。 大家私下里打听着,相熟的人之间再分享分享小道消息,明明学习还不到一个星期,底下就因为工作分配的事暗流涌动着。 这关乎个人利益,有点想法的人都不想落于人后。 … 六分场场部。 街道上的积雪和灰尘混在一起,粘结在地上成了土褐色的冰。 天气寒冷,群众占据了街道两边,看着被驱赶着走在街道中心抬不起头的人。 有小孩抓起地上的冰往他们身上砸,嘻嘻哈哈的骂着难听话。 面黄肌瘦的张健神色麻木的被赶着向前走,此时他已经想不起自己过去风光时的样子了。 头发干枯打结的卢双双垂着头,手上满是冻疮,她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机械麻木的挪动着步子。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的脸早就丢尽了。 街边,出了月子的姚桂芳看着她孩子的爸,眼中浸满了泪水。 她没想到张健做了那么多错事。 月子期间她以泪洗面,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此时看到张健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就是很想哭。 “同志,哪里有去二十五连的拖拉机?” 思绪被打断,姚桂芳吸吸鼻子,把泪憋了回去,鼻音很浓重的摇头:“我不知道,你去问别人。” 穿着一件破袄的林书红收回看向街道中心的目光,去问下一个人。 天太冷了,走过去需要很长时间,又等不到拖拉机,林书红哈着气搓着手想着上哪借辆自行车。 这一趟出去的经历不算美好,但好在结果是好的,耗的时间也不算长。 不离乡不会知道出门在外没有亲友的帮衬想要生存有多难。 好不容易有了工作,又有了小单间宿舍,他迫不及待的回来要把闺女接走。 等不到拖拉机,也找不到自行车,林书红只能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往二十五连走去。 至于刘梅,以后和他们父女就没关系了。 他不想见刘梅,一回来就来了六分场接闺女。 他想悄悄把闺女接走,不让刘梅知道他们父女的去向。 他心里想着这么冷的天,宋露白会不会给林锦瑶弄件棉袄御寒。 不知道闺女跟着宋露白受苦没有,他觉得宋露白应该不会虐待他闺女。 一路走走问问,终于在半下午摸到了二十五连。 “啥?她走了?我闺女早就被她送走了,送到哪去了?” 第158章 仇人 等问清楚了,林书红脑袋嗡嗡。 他当时故意把林锦瑶丢下,特地让她第二天早上再去找宋露白,就是为了让宋露白没法拒绝。 只要林锦瑶留下,宋露白就不可能不管她。 他还留下了一百块钱,他想着宋露白看在钱的份上也会帮他一把,她咋能这样? 林书红的心有点凉,凉中夹杂着愤怒。 他在二十五连喝了碗热汤后马不停蹄的往场部走。 他本不想和刘梅再打交道,却没想到还是要再见她一面。 因天气寒冷,土坯厂的工作都停了,这些日子刘梅她们的活计变成了弹棉花。 虽然同样很累,同样费手,但日子比起以前好过不少。 刘杏春和刘梅姑侄俩在一处忙活,说着家里的近况。 刘家人已经从豫省集体搬来了疆省,刘家的人安顿好后来看了两人一次,刘杏春想到家里人都来了,心里自然安心不少。 “姑,我妈上次说下次给咱们带点好吃的过来…” 刘梅打断刘杏春充满憧憬的话,撇着嘴嘲讽说:“我记得你妈说的是给你爸他们带,有你啥事?丫头片子还想吃家里的好东西。” 刘杏春知道她姑不是针对她,而是被家里人的态度伤透了心。 这些日子她姑没少说那些话。 刘杏春劝道:“姑,不管咋样都是一家人,锦瑶也在家,下次她们再来,你得见她们好好和她们说说话,不然锦瑶在家里咋整?” 刘梅不再说话。 要不是为了林锦瑶,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娘家人有任何来往。 在这里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林锦瑶。 娘家人都怨她,又怎么会对她闺女好? 可要是不把孩子交给娘家人,她又实在是没别的办法。 刘梅沉默间,门口的看守扬声喊道:“刘梅,出来,有人找。” 到了外面,看到一身风霜的林书红,刘梅愣了愣。 心底难免升起期待。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锦瑶呢?” 俩人同时开口。 林书红侧着身并不看刘梅的脸,“你别管我去哪了,孩子被你送哪去了?” 刘梅的心冷了下去。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打算要她了。 刘梅浑身顿时长满了刺,冷笑说道:“你不是不打算要孩子,还把她送给别人?现在来问我要,我就一句话,没有!我不知道!你不要孩子就别要了!也没人稀罕你!” 林书红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拳头已经握了起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正视刘梅。 看到她消瘦的样子,他心底没有心疼,只有憎恶。 他伸着手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梅大声吼道:“就你她娘的知道,谁都没你知道…你林书红是天下懂的最多的人…” 听着她胡搅蛮缠的话,林书红气的想打人。 看他捏着拳头,刘梅更是气愤,她扬着脖子说:“你打,你打死我!我看你咋打死我的!” 两人结婚多年,以前几乎都没吵过架。 管理人员吼道:“你俩干啥呢,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说话就走。” 林书红压下火气,“我再问你一遍你把孩子送哪去了,我是她的亲爸,我要带她走。” 刘梅一言不发。 她心里清楚林锦瑶跟着林书红比跟着她娘家人好,但林书红要是把孩子带走了,她以后可能就见不到孩子了。 她这辈子再也不能生了,注定就林锦瑶一个孩子,谁也不能夺走她。 林锦瑶不但是她的孩子,还是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的关键。 瞎眼老太说了,不管咋样她都能享到儿女福。 林锦瑶必须得在她身边。 刘梅转身走时,林书红气的拉扯她。 管理人员到近前费劲把两人分开。 刘梅心里得意的走了,林书红在门口咬牙切齿的问管理人员。 管理人员看他那样,犹豫说道:“你不知道她娘家人都来了?” 刘梅自杀过,是他们的重点看管对象。 管理人员怕林书红把孩子带走从而把刘梅刺激到,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书红刘梅娘家人的地址。 提起刘梅娘家人,林书红想起几个月前收到的刘家人的那封信。 因为刘梅出事,他无心再管刘家一大家子,就没回那封信。 没想到她们已经来了。 “我是孩子的爸,刘梅一家的男人都犯了事,她家剩下的女人把我小儿子都照顾死了,她们不会对我闺女好的,你就告诉我她们在哪,我求你了,我闺女在她们那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林书红红着眼乞求,管理人员也很为难。 “你等等,我去问一下队长。” 没一会儿林书红被叫进了一个小房间,屋里的人还是林书红见过的熟人。 赵队长开门见山说道:“我们可以把地址告诉你,你可以带走孩子,但你得登记一下之后的落脚地,让工作单位开了证明过来。 刘梅的情况你知道,她自杀过,你把孩子带走了容易出事,我们为你着想,你也得配合我们。” 沉默片刻,林书红从兜里拿出一张现在的工作单位开的证明。 看到上面的工作地址,赵队长很诧异。 他记得林书红以前在二分场工程队,现在竟然在庭州的化工厂。 二分场属于兵、团,而庭州属于自、治、区,化工厂可不是容易进的。 没想到林书红出去这一趟给自己谋了个好去处。 赵队长做好登记后,得到地址的林书红找到了离二分场场部最近的一连。 刘家人被分到了一连,刚来的时候跟着连队大部队一起去地里捡棉花,地里的活完了,现在跟着大部队去铺路。 甭管男女,想要分到粮食,每一户就得出够规定的人数去进行义务劳动。 别人家都是男人出去干活,女人去漫地里捡牛粪挣工分,小孩在家待着。 而刘家十六岁以上的人基本上都参加了劳动。 刘家的女人们苦不堪言,可她们没办法。 不干就没得吃,没得吃就活不下去。 大人在外面,剩小孩们在家剥棉花桃。 剥棉花桃和大冬天的洗衣服比起来已经算是轻松的活计了,轻松一点的活轮不到林锦瑶这个外姓姑娘干。 林书红找到刘家时,见她闺女正蹲在屋里门口搓衣裳,脸和手冻的通红。 第159章 刘老娘挨打 林锦瑶身上穿着不知道是捡的谁的、破旧的不合身的棉衣,一节手腕露在外面,在盆里搓衣裳的手发红,上面有不少裂口和冻疮。 林书红只看了一眼,眼泪就差点掉下来。 他知道闺女在刘家肯定吃了不少苦,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 林锦瑶看到亲爸,足足好几秒才把亲爸认出来。 她眼睛里顿时含了一包泪,瘪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姑姑不要她,姥姥舅妈她们都说她爸也不要她了。 自从到了姥姥家,她天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和还要天天洗衣裳干活的日子。 林锦瑶的哭声把刘家其它小孩的目光都引到了门口。 守着炉子背对着门口剥棉花桃的小孩头都不抬的骂道:“哭啥哭,有啥好哭的,你个扫把星!你妈死了还是你爸死了,哭给谁听呢,赶紧干活,洗不完中午可没饭吃。” 林书红暴怒,“哭你妈死了,哭你爸死了,哭你全家死完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对着说话的小孩就是一脚,一脚尤不解气,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把人提起来狠狠揍了一顿。 刘家的烂崽子敢这样说她闺女,可见平时刘家人对她闺女的态度更恶劣,这烂崽子才敢有样学样。 小孩被他打的哇哇大哭,其它几个小孩也吓的不轻,躲在一旁不敢说话。 林书红看着这几个臭崽子围着炉子剥棉花桃,把她闺女赶到门口冻着洗衣裳,气的心口发疼。 他双眼瞪视着几个小孩,想起过去每次带着林锦瑶回三水村,刘梅娘家人都会把家里好吃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给他闺女吃。 那时候这几个臭崽子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他们对林锦瑶可不敢不客气。 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生气,林书红在房里把刘家的几个小辈全打了一顿。 他可不管自己是长辈、现在是以大欺小,只想把这些欺负他闺女的人狠狠打一顿报复回来。 刘老娘她们回来的时候大老远的就听到谁家小孩鬼哭狼嚎的声音。 此时她们可想不到是自家小孩在被打。 几个女人身上背着用来烧火的干柴和干的脱完粒的苞谷棒子。 连队给分的煤炭不太够,她们又找不到门路弄煤回来,只能每天想办法弄些不耐烧的东西回来。 离家越近,泥坯屋里传出来的动静越清晰。 几个女人心里觉得不妙,冲进屋里一看,对着林书红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的东西有没有良心,我们帮你养闺女,你打我家孩子,天下咋会有你…” 刘家的女人骂起话来比茅坑里的大粪还臭。 她们平日里在家稍有不顺心就开始骂刘梅、骂林书红,怨刘梅害了全家,怨不知所踪的林书红不帮家里,怨完之后就把怒气发泄在她们的女儿林锦瑶头上。 家里的小孩见多了、听多了,自然也仇怨刘梅一家,和大人一起不把林锦瑶当人看。 林书红听她们骂的这么难听,冲动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刘家女人们也都打了。 他走之前可是把家当全都给了刘家人,以前看在刘梅的面子上对刘家人比自己亲爹还好,结果这些畜牲就这样糟践他闺女,她们才是没有良心的狗东西。 被打的刘老娘坐在地上哎呦呦的哭着,“造孽啊造孽啊,女婿打丈母娘的还是头一遭,老婆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恶狠狠的林书红道:“对,你现在就去死,正好给你家省点粮食,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虐待我闺女,亏我走之前还把家当都给你们了,亏我以前对你们那么好,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臭娘们都给我死去,你们刘家死绝了最好!” 林书红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着刘老娘一家女人,想到造成一切的源头就是刘家人的贪心,悔的肠子都青了。 刘梅要是不打那歪主意、刘家人当初要没那么狠心,他不会带着林锦瑶来这边,他闺女不会受这些罪。 可恨他现在才真正看透刘家人不是东西的真面目。 刘梅是刘家的种,这一家子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刘老娘的哭嚎声将周围的住户都吸引来看热闹了。 刘家人虽来的时间短,但一大家子女人居多,问她们男人去哪了,她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邻居们自然有所猜测。平日里又总听她们骂林锦瑶难听话,邻居们对刘家这样的人根本喜欢不起来。 刘老娘的哭嚎声没获得邻居们的同情和声援,反倒是把林书红招惹的更为恼火。 林书红进屋搜刮了一圈,翻出一个半旧不新的袄子给林锦瑶裹上。 刘梅大嫂要来抢,被他一把踹倒在地。 他冷着脸,“我没让你们还钱就不错了,给我滚一边去。” 刘大嫂:“让我们还钱?凭啥让我们还?你那个的后娘把自行车要走了,你亲爹把你的东西全拉走了,谁欠你钱!” 林书红很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罢了。 气也出完了,他懒得再看刘家人一眼,牵着林锦瑶出了门。 刘家的女人们不敢拦。 家里没个男人,她们只有挨打的份,都不是林书红的对手,只能看着林书红拿了她家一件棉袄后走人。 路上。 林锦瑶说:“妈让杏春姐给了姥姥家五十块钱,那钱是你之前让我给姑姑的,她把我送回来,我把钱都给妈了。” 林书红的脚顿住。 他想回去把钱要回来。 从老家带来的家底没多少了,出门在外,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你在这等着,我回去要钱。” 林锦瑶乖乖的点点头。 她爸回来了,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她爸帮她打了欺负她的姥姥一家人,她爸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爸。 林书红再次返回刘家要钱,刘家人自然不给,他就把刘家的家当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把刘老娘藏的钱全部翻出来了。 他没拿多的,就拿了属于他的五十块钱。 刘老娘叉腰骂道:“你家的小破、xie这些日子就在俺家白吃白喝了?” 林书红不敢置信这是亲姥姥骂她外孙女的话,他红着眼狠狠扇了刘老娘十几个巴掌,直把刘老娘打的眼冒金星,不敢再胡乱言语。 第160章 安静过日子 林书红走了,独留刘老娘一家人凄凄惨惨的在房子里边哭边骂。 骂刘梅害了全家。 骂刘梅找的男人林书红不是人。 骂林锦瑶是个小畜生。 这一切都被父女俩抛到了脑后。 “爸,我们去哪?” 林书红将林锦瑶的手攥在兜里说:“去庭州,爸有工作了,爸以后能让你吃饱穿暖。” 林锦瑶脸上有笑,“之前她们都说你不要我了。” 林书红道:“别听那些王八蛋胡说八道,她们都不安好心,我咋可能不要你,爸只是想找一个能轻松松体面点,并且能带上你的好工作。” 林锦瑶问:“那爸是咋找到的?” 林书红说的云淡风轻:“走啊走,就找到了。” 找工作的过程远比他想的艰难,要不是他运气好,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活不下去,估计他又回到工程队卖力气去了。 他想离刘梅远点,便一路走到了庭州地界。 走啊走,只会走到因饥饿而昏倒。 他运气好,被在庭州下面一个偏远公社的回族老大娘捡回了家。 吃了老大娘家几顿饭,他留下了钱后再次出发,公社的砖厂招卖力气干活的临时工,他一边做工挣点口粮,一边打探别的招工消息。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他打听到了庭州的糖厂招人的消息。 他没有人脉关系,就想着用钱开路慢慢打听着,不管咋样都得从负责招工的人那里买到一份工作。 走之前顺道去看回族老大娘,他买了点东西去了老大娘家。 他到时,老大娘不知死活的倒在门槛上,他赶忙把人背着送去了医院。 老大娘中风了,他在医院照顾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大娘的儿子来医院。 大娘的儿子长相与汉族人无异,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就体面,跟干部似的,后来他才知道老大娘的儿子是庭州的干部,官还不小。 然后林书红很幸运的得到了一份化工厂的正式工作。 他本来求对方把他和孩子的户籍调回老家,可对方说没法办,他只能作罢。 虽然有波折,但结果是好的。 为了带走孩子,他虽然把地址留下了,但刘梅还要在这边好几年,几年后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暂时只能先这样了。 走了一段路后,林锦瑶低声问:“妈呢?” 林书红久久没出声。 没有得到答案的林锦瑶也没再问什么。 看着灰色的天空,林书红心想,以后他们父女俩就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他和谁都不想打交道了。 … 石城。 今天是休息日,宋露白她们为了赶早饭根本就没人睡懒觉。 这两天早上食堂每天都会给她们发一个煮熟的鸡蛋,这个鸡蛋是大家起床的动力。 经历了二十五连的苦日子,商业处的待遇对她们来说真的和进了天堂一样。 花卷配红方,稀饭里面大米不少,白菜里面有肉片,偶尔还能吃到挂面下的汤面条。 宋露白觉得这里的食堂比她妈食品厂食堂的伙食还好。 吃完饭,今天轮到她端着竹筐去领煤了。 看着孙红端着筐子走在前头,宋露白没张嘴喊她。 孙红喜欢独来独往,哪怕她陪她住过两次院,但俩人可以说话来往的关系总是会在出了医院后自动结束。 她还没走到领煤的房间,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宋露白,有人找你,人在大门口。” 宋露白拎着筐子去了大门口。 大门口执勤的人员正在换牌子,原先门口挂着商业处的牌子,现在变成了供销部。 听说旁边停工的楼房就是属于供销部的。 宋露白以为是李光明找他,等看到路边等待着的高大人影时,宋露白有些诧异。 “卫同志,大冷天的你咋来了?” 卫扬将手里用布兜裹着的咸鸭蛋给她,不避讳的说道:“我来这边学习,顺道来看看你,这是咸鸭蛋,蛋黄流油,虽然有点咸,但很香。” 他神色自然的说道:“你给我的棉花我收到了,已经塞到了棉衣里,穿上很暖和。” 他不管她送他棉花是什么意思,反正不妨碍他以此为借口给她送东西。 伤春悲秋不是他的性格,想要得到,就得雷霆出击,任何阻碍他都会战胜。 宋露白觉得今天的卫扬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清哪不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还是直勾勾的,里头掺着别的说不清的情绪,棕黑色的瞳孔里印着她的身影,她有种自己是他所有物的感觉。 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接过咸鸭蛋。 “我还没吃过石城的国营饭店,我出票,你出钱,怎么样?” 接过咸鸭蛋的宋露白略整理了一下心情,思索后点头应了好。 卫扬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就知道她不爱占别人便宜,收别人一点东西就想还回去。 “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先去把煤领了。” 卫扬心情颇好的点点头。 宋露白拎着篮子往回走,打定主意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所迷惑。 他条件固然好,但要是动手打她,她只有挨打的份,还有,她一定要留在石城本部,不会为了谁到下面的团场去。 看着鸭蛋心里懊悔,她本来都打算好了和他拉开距离,刚才怎么鬼使神差的接了他送来的咸鸭蛋!不接东西,就不用一来一往的请他吃饭。 前面的半道上,孙红正蹲在地上帮一个瘸腿男人捡散落在地的煤。 这个男同志是昨天新来的,左腿走路有问题,一只眼睛的眼皮子向下耷拉着,整张脸看起来有点奇怪。 他单独住在一楼一间宿舍,听说没转业前是军、官,大家伙还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职位。 最近正在搞合并,处里除了她们这些上课学习的,其他工作人员似乎都很忙。 孙红用手将地上的渣灰都捧起来了,地上全部被她收拾干净。 煤是稀罕物,一点渣渣都不能浪费。 孙红左手右手各提一筐煤,对男人说道:“我给你提回去。” 男人点点头,客气说道:“多谢。” 宋露白收回视线赶忙去领煤,领完了煤,她还得应付外面那位。 第161章 消息 现在虽然禁止包办婚姻,但风气还没开放到男女青年能毫无心理压力的在大街上亲密的走在一起。 连结婚的夫妻走在路上都得保持一定的距离,宋露白和卫扬走在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塞进两个人。 卫扬问着她最近的情况,听她颇为高兴的说着食堂的伙食,脸上也带了笑。 他能感受到她对现在的日子是真心满意,他也觉得很好。 “别光说我,说说你这些日子的情况呗。” 她打听他的情况,卫扬心里自然高兴,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生活和能说的工作内容都说了一遍。 宋露白又问:“你这次来学习多久?” 卫扬道:“差不多半个月。” “你想不想知道张健和卢双双的情况?” 宋露白自然好奇。 “张健本来是要木仓毙的,他爸去求了人,现在和劳、改队一起去了天山那边修公路。至于卢双双,也进了劳、改队,还在六分场。” 俩人边走边说,到了离商业处最近的春来饭店。 这个饭店是商业处下面的公司,在石城的国营饭店中算是规模大的,宿舍的女生都想来这当服务员,听说这里头的工作人员伙食很好。 宋露白才吃过饭没多久,根本就不饿。 自从到了商业处,最近感觉到饿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大冷的天又没有地方去,她只能和他一起进了饭店。 这会儿是半中午,还不到中午饭点,供应的有早上剩的肉包以及提前包好的馄饨和饺子,炒菜种类也有不少,香煎豆腐、木耳炒肉片、冬瓜排骨汤,土豆炖鸡、红烧肉… 服务员看着两人的着装,提醒道:“冬瓜排骨汤和土豆炖鸡都得等至少半个小时才好。” 反正也没事,卫扬就想和宋露白多待会儿,在征询了她的意见后,他点了一碗米饭,一个香煎豆腐,一个土豆炖鸡,一份甜南瓜糯米饭。 “米饭和菜都等鸡炖好了再上。” 服务员记录后说道:“半斤肉票,五两粮票,钱一块三毛五。” 服务员说完,就见这两个同志男的掏票,女的出钱。 服务员问:“你俩是啥关系啊?是两口子不?” 她在饭店见过的来吃饭的男女几乎都是两口子,钱和票都是一个人出。 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两口子。 这俩人要是对象关系,这位男同志可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宋露白把钱递过去,说:“我们是老乡关系,都想吃点好吃的,我没票,他有票,合伙搭一顿。同志,这饭店还缺人不?” 服务员瞬间被她的问题吸引,下巴微扬的打量她几眼,优越感满满的说道:“我们饭店招人不是随便招的,我们经理说了都不算,得通过商业处呢,你问我也是白问。” 经理安排个后厨的学徒工、临时工没什么问题,但正式工都得经过商业处,有编制的正式工可不好操作。 宋露白刚才只是不想让她问那么多,已经成功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她笑了笑,拿上号码牌去找空桌子了。 这位服务员的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过往遇到的所有服务员、售货员就没有不摆谱的,这些人都有高高在上的通病。 饭店不小,这会儿人还不多,空位置挺多,俩人找了个清净地。 卫扬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问道:“你想来这个饭店工作?” 宋露白摇头,如实说道:“我想留在部里坐办公室,饭店虽然可能吃的比较好,但我觉得在部里更有前途。” 卫扬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饭店里大厨可以升为经理管理一整间饭店,但服务员永远是服务员,虽然是有编制的正式工,看起来风光体面,但升职空间很小,留在部里办公室,不管是哪个部门,都有上升的空间。 想起姐姐寄来的信上的内容,他道:“留在本部是最好,但以后做事情不要强出头,本分的做着工作最好。” 宋露白眉头微动,想起马上要步入六六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局势会开始动荡… 那本书里并没有过多描写那些事,宋露白不清楚是开年就会开始不安定,还是年中或者年尾。 她问:“为什么?你是知道什么消息吗?” 卫扬如实道:“家里来信,说以后可能会不太安定,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嘱咐我凡事不要冲动冒头,也不要跟随大流激进做事。” 他不确定她能不能听懂,交代道:“以后工作定下,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不掺和的不要掺和,先观望。” 宋露白点点头,“我知道了。” 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之前根据书里的内容看,她觉得在王主任手底下工作都不太靠谱,现在看来,似乎留在哪个办公室都有点不靠谱,还不如去饭店、百货商店当服务员、售货员更安生。 未来她把握不住,想得多就会投鼠忌器,往日上进的心思灭了几分,可转念一想,她就是个普通人,在哪都算不上个角色,那股妖风要折也不会先把她吹折了。 如此一想,她又觉得该谋好工作还是得把好工作先谋到手,等工作稳当了,再老老实实观望呗。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露白脑子里都是工作那点事,卫扬在想首都的姐姐、以及他根本就叫不出口的那位姐夫。 比起他来,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一旦发生某些事,最先受到冲击的应该是那位姐夫。 两人坐在角落里各自想着事情时,不远处的桌子上坐下几个人。 “听说李华最近老往糖烟酒公司那边跑,已经和那边的经理搭上线了。” “找经理有用吗?咱们分配的去处是人事科说了算,最近在合并期,以前的科长最近去乌市了,听说科长要换人了。” “你傻呀,下面公司的经理要是张嘴要人,人事科的也得考虑一下。” “咱们八十多号人,听说只有一半能留在城里,甭是乌市还是石城,反正都比下面的团场强,还是得找找门路,咱再不行动,到时候就得分配到团场去了。” “说的容易,但咋找呢?” 第162章 断他念想 宋露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斜后面那桌人也是商业处的。 和她同一批从豫省来的人她几乎都熟悉,说话的人她都知道是谁。 最近她每天都能听到一堆小道消息,女生宿舍里大家天天都在讨论,每听一次,紧迫感就更强烈。 大家都在为前程偷偷努力,不管是背后找关系,还是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表现自己,都是为了留在城里。 如果一半的人会分配到团场去,那这个比例真的有点大。 此时她庆幸在二十五连抢下了文教的工作,和连长与指导员经常打交道且合作愉快,她觉得指导员给她写的评价应该不会差。 人事科的分配肯定会考虑劳动锻炼和这两个月的学习表现。 漫长的等待后,服务员叫了号,香喷喷的土豆炖鸡终于做好了。 香味过于浓郁,浓郁到本来都不饿的宋露白口中都分泌出了津液。 后面那桌本在侃侃而谈的男同志们也将视线移到了卫扬端回来的土豆炖鸡上。 这盆肉菜的香味过于霸道了,视线移到盘子里,看到色泽诱人泛着油光的鸡肉、吸满了汤汁被炖煮到绵软的土豆块以及点缀在其中的香菇,大家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男同志们想看是谁这么舍得,视线向上望去,看到了眼熟的卫扬。 宋露白坐在那的背影对他们来说也有点熟悉。 “卫同志,来石城了啊?” 卫扬放下盘子后起身继续去端饭,点头回应道:“来这边学习。” 宋露白早就感受到侧后方的打量的目光了,干脆回头和几人打了个照面。 “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几个男同志摆手,“你们吃,我们过去你们肯定不够吃。” 又说了几句,宋露白笑着回头。 她不知道背后的几人在她背过身后就打起了眉眼官司。 过去几个月的集体生活中,宋露白不光在连队出挑,在学校表现同样出色,他们都觉得她不必找别的门道,光是王主任对她的看重,她都有可能留在本部。 但现在么,如果她和卫扬在谈对象,她说不定会主动要求分到六分场去。 这样一来,对他们肯定是好事,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就少一个呗。 宋露白此时可不知道和卫扬在一起吃顿饭还差点把她的工作吃出事了。 虽然不饿,但饭店的手艺太好了,土豆炖鸡里的汤都让她拌了两碗米饭。 等她们吃完,正好到了饭点,饭店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把座位占的满满当当。 “卫同志,再见。” 卫扬并未转身离开,而是跟着她:“我送你回去。” 宋露白系着红色的围巾,拒绝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她想说路很近,她自己回去很方便,让别人看到会误会两人在谈对象。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有种把人用完就丢的嫌疑,显得她很不是个东西。 唉,她就是太有良心了才总是这么犹犹豫豫的。 她犹豫着到底没开口,没注意到几步外的卫扬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到了商业处大院门口,宋露白看到了在门口无聊踹石子的李光明。 卫扬看清李光明的脸时,眼睛微眯。 “小李,你怎么来了?” 卫扬越过宋露白,到了李光明跟前。 李光明意识到两人一道回来后,脸上笑的有点勉强。 他今天是来这边碰运气的,然后得知了去六分场劳动锻炼的人已经回来了的好消息,可惜宋露白出去了。 原来是和他一起出去了! “你在这等多久了?我和宋同志在饭店吃饭耗了不短的时间,天冷,你别冻感冒了。” 卫扬含着关心的话语对李光明来说异常刺耳。 宋露白隐隐听出点不对劲,但又觉得卫扬这个人看起来很正直,说话不会夹带私货,但她不想再和李光明有什么接触,便站在原地没说话。 李光明此时觉得宋露白颈项间的红色围巾好刺眼。 他想起他送她围巾那天的场景。 他勉强笑道:“早知道你们今天去饭店吃好吃的,我就来早点了,这样还能吃顿好吃的。” 卫扬笑说:“我最近在石城学习,等学习结束你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李光明点头,“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宋露白紧了紧衣服说道:“那你俩在外面叙旧,天气太冷,我先回去了。” 李光明没有拦,卫扬也没有拦,他心里甚至还有点高兴。 俩人走到离门口略远的地方后,卫扬问着李光明最近的情况。 俩人如老朋友般说着话。 半晌后卫扬问道:“有没有想过回老家去?” 李光明摇头,“我来这边还不到一年,现在回去会被人嘲笑的,我现在挣的比以前多,还不想回去,而且回去的手续不好办。” 在看到两人一起回来的那幕后,李光明之前的那股勇气瘪了下去。 突然卸了劲,可还是不甘心。 在和卫扬分开后,李光明在转角蹲了许久,又返回了大门口。 宋露白再次被喊出来,见到李光明有些意外。 李光明低着头迟迟不说话。 宋露白抱臂催促:“李同志,天冷,别在外面浪费时间,要说啥赶紧说呗,别磨磨唧唧的。” 李光明嗫嚅道:“你在和卫扬谈对象吗?” 宋露白毫不犹豫的骗他了,“是的。” 李光明的心总算是沉到了谷底。 可还是好不甘心啊。 半响后,他又问,“要是没出那件事,你会考虑我吗?” 平心而论,李光明的条件挺好的,他家里条件好,本人长的也不错,工作也好,从各方面考量,如果没有那个梦和之后发生的事,在相看后,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但现在说这些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事情发生了不能重来,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至今她都没有考虑过李光明,除了之前发生的事,还因为他那个和她亲奶奶能拼个半斤八两的奶奶。 沉默良久,李光明点点头,“我知道了。” 宋露白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想他就不该找过来。 在她收下他送的东西时两人就不该有任何牵扯了。 第163章 帮忙 时间眨眼到了元旦那天,今天本来该是学习日,因为过节放了一天假。 今个儿食堂早上煮了香甜浓稠的红枣红豆粥,还破天荒的炒了豆芽菜,停发了几天的煮鸡蛋又给每人都发了一个。 最近食堂中午和下午来了一些生面孔,听说是以前物资供应处的人。 最近商业处开了不少会,人员进进出出,宋露白她们见到了不少公司的经理人。 外面在飘雪,这个天气出门也不能做什么,大家在刷完碗后都回宿舍猫着。 炉子里的火着到半夜就灭了,每天起床后大家不会在第一时间点火,因为还要去上课,只能下午下课回来后再点,只有休息日大家会在吃完早饭后就点火。 点火是女生宿舍最难的事情,每次点火点到屋内浓烟滚滚,大家呛的鼻涕眼泪直流,宿舍管理员怕发生火灾每次都会上楼盯着。 楼里乌烟瘴气,楼外烟囱口冒着滚滚黑烟。 今天这个点女生宿舍和下面的男生宿舍一火,楼道里的阵仗格外大些。 管理员大姐在楼道里咳嗽,呛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说你们都住了这么久了,怎么每次点火都跟要把房子点着了一样。” “苞谷棒子太潮了,点不着火也不能赖我们呀。” 女生们也没办法,用包谷棒子点火,着了后赶紧放煤,运气好了,煤能顺利点着,运气不好,煤和包谷棒子一起灭了。 灭的过程中会有黑烟不断冒出来,呛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几天老是下雪,领回来的包谷棒子都带着潮气,导致火一点都不好点着。 被黑烟熏的眼睛都睁不开,宋露白几人躲到了楼道尽头的窗口处。 眼睛控制不住的流泪,宋露白擦着泪心里想着她啥时候能住上不用自己动手点火的暖气房子。 小说里,林锦瑶这个福气包在八十年代初就住上了暖气房。 这会儿楼里烟气滚滚,一层楼里的烟气虽然少点,但一踏进楼里,看到里面的阵仗都得被吓出去。 烟雾缭绕了半个来小时,等火都点起来,烟气都散完了,楼里的空气才慢慢恢复。 二楼一直在房里躲着的女同志打开门扬声对几个女生宿舍的人说:“以后点火提前通知我们一声啊,你们一点火,我们闷在屋里半个小时不透气。” 还没下楼的管理员大姐说:“我记得你前年来的时候也这样,点不着火,哭哭啼啼的下去找我帮你们点。” 女生宿舍里传来了哄笑声。 吴秀莲脸一红,大声狡辩道:“那不是哭哭啼啼,那是被火熏的。” 管理员阿姨:“哎呦呦,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 … 炉子点着了,大家躲进被窝里享受着室内的温暖。 “这要是在二十五连,咱现在还不知道被冻成啥样呢。” “不光冷,肯定还得去劳动。” 大家都很庆幸她们未来是供销部的员工。 中午到了开饭的时候,大家积极拿着饭碗去食堂。 今天是元旦,早上都做了好吃的,中午肯定也有好吃的,躺在宿舍里她们都闻到肉香味了。 中午果然有好吃的,冒着热气的大盆里是油汪汪的土豆炖红烧肉。 宋露白真心觉得商业处的食堂伙食太好了,一个月内她们能吃上几回肉。 虽然之前的白菜肉片里肉片有点少,但总归能吃到点肉味。 看着饭盒里油汪汪的红烧肉块,宋露白更坚定了要留在总部的心。 只要留下来了,逢年过节就能吃顿好的。 半下午,宋露白坐在被窝里看书时管理员大姐进来喊她。 宋露白不明其意的跟着她下了楼,问道:“啥事啊?” 管理员大姐的男人就在商业处工作,管理员大姐的工作虽然不是有编制的正式职工,但平日里吃饭什么的都和正式工一样,这份工作要是对外招工,也得被抢破了头去。 “刚才王海全来了,他媳妇生了,但他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正是啥也不会干的时候,他说让你帮他去家里照看一晚上,晚上先住那边,顺便给他们做顿饭。” 宋露白点头,“好,我马上去,但王主任家在哪我不知道啊。” 管理员宋春萍说:“你先上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带你去。” 想了想,宋露白回头又道:“我再叫个女生一起去,不然我自己害怕。” 阿姨点头:“行。” 王主任家离商业处不算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在一片平房里,宋春萍家也住在这片平房。 商业处里没结婚的就住集体宿舍,结了婚的大部分都住这边。 如果商业处的人找了别的单位的人,房子是别的单位分的,那就不住这片了。 宋春萍家和王海全家离的不远。 冯莹左张右望的:“地盘这么大,咋把院子围的这么小,院子大点能养鸡养鸭。” 宋春萍道:“傻丫头啊,院墙不要砖头吗?就算有钱,砖厂产量不够,你也买不到东西啊。” 说着她扬起下巴说道:“当初这片房子刚盖起来的时候都差点抢破头了,没点能耐的可住不到这边来。” 她指着斜前方的大篱笆院,下巴微扬的说:“看到没,那是我家,我家围院子用的是在戈壁滩里拾回来的红柳,你们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劲才把这院子弄好。” 那间宽阔的大院子成功收到了宋露白和冯莹两人羡慕的目光。 宋春萍满足了,她又道:“你们也用不着羡慕,你们以后要是能留在石城,以后住的肯定比我们现在要好,指不定啥时候这边盖楼房了,到时候给你们分的都是楼房。” 宋露白道:“让我说还是带院子的房子住着舒服,能住上这边这样的都不错了。” 这话宋春萍爱听,她的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 三人脚程很快,宋春萍拿着钥匙打开王海全家的院门,进屋后就见王海全家的大儿子正在给小儿子换尿片。 宋春萍看了一眼屋里,提起炉子上坐着的烧水壶,拿着火钳拨了拨里头的煤,让火更旺点。 “你俩夜里就在这,把院门上好,有事就喊旁边的邻居。” 交代了几句话后,宋春萍走了。 第164章 王海全家的房子格局和二十五连盖的砖房一样,都是一大间客厅两间小卧室的格局,目测套内面积至少五十平米。 王海全的两儿一女现在最大的只有六岁,小儿子才一岁多点,还得用尿布。 几个小孩见家里来了陌生人,眼睛里都是好奇。 宋露白看厨房里头有杂面馒头,找到柜子里放粮食的地方后把锅坐上,开始烧稀饭馏馒头。 她问:“你妈平时给不给你们炒菜?” 六岁男孩点点头,指着门外说:“炒萝卜和白菜。” 院里还有个不到两米的矮小泥巴屋,里头堆着不少青萝卜、白菜、红薯和土豆,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干麦草。 宋露白拿出两个土豆,切成丝,没找到炒菜的油,只好过了一遍热水,然后放了盐和醋凉拌了。 冯莹把小孩换下来的尿布洗了,又把三个小孩的脏秋衣秋裤收拾出来泡进盆里。 王海全家里本来就保持的挺干净,三个小孩也不怎么吵闹,俩人的活并不多,睡觉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围坐在炉子跟前烤火取暖。 院门门栓上好,回来见王海全的大儿子王建东手上抱着几个盐水瓶站在炉子跟前。 冯莹问:“要灌水暖被窝?” 王建东点点头。 宋露白以前在老家都没用过这好东西暖被窝。 热水灌进玻璃瓶里,往被窝里一放,脚伸进去都没那么冷了。 一共五个玻璃瓶,王建东分给她们俩三个。 两边的床一样大,宋露白和冯莹商量过后决定带着王海全的二闺女住在小孩住的房间里,让王建东带着他弟住在他父母的房间。 天还没亮两人就起床了。 俩人今天还要上课,早上还得给三个小孩做饭,自然得起早点。 怕早上点火浪费时间,夜里宋露白还起来添过一次煤,把水壶提开,里面的火果然还没灭。 要是点火,以她和冯莹的能耐还得浪费半个小时。 俩人手脚麻利的把饭做好热在锅里,然后去叫王建东起床。 王建东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位置,然后说:“他又尿床了。” 宋露白道:“一会你把床单拆下来,饭给你们做好热锅里了,可别把火烧干了。” 王建东虽然只有六岁,但已经会做很多家务了,闻言点点头,乖乖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放心走,我会看着弟弟妹妹。” “你们在家不要乱跑,说不定中午你爸就回来了。” 俩人一路跑回商业处,正好赶上了食堂早饭。 俩人昨天晚上都没吃王主任家的粮食,早就饿的不行了。 和大部队一起去了教室,看到教室讲台上站着的人,众人都有点意外。 今天上课的人竟然是周处长,哦,不,应该叫周部、长了。 新张贴出来的人事任命上,周处长已经成为了供销部的部长。 周处长放下东西出了教室,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坐在宋露白左侧的王群悄悄说:“你知道那个路兴业不,现在是人事科的科长。” 宋露白脑子里没有这号人,眼神是迷茫的。 “就那个腿有点跛,一只眼睛有问题的那个男的,以前是军、官,转业到咱们这的。” 这么一提醒宋露白心里就有数了。 “他咋了?” 王群声音低到宋露白差点没听清:“听说孙红和他走的挺近的,有人说孙红帮他洗衣裳。” 宋露白道:“你可少说两句,没亲眼看见的事别瞎说。” 王群不服,“我是没瞅见,但别人瞅见了。” “你看她成天闷不吭声的,其实心眼不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人家是人事科的科长了,所以才上赶着讨好?” 宋露白觉得孙红不知道,孙红看起来没那么多的心眼。 不过洗衣服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是能因此分配个好岗位,那也值得呀。 宋露白反问:“他要是让你洗,你洗不洗?” 王群犹豫过后还是诚实的点了头。 要是做点事就能分个好岗位,事情就做的值得。 这么一想,孙红的行为反倒是不可耻了。 最近大家都在私底下用劲,她们这些不知道去哪用劲又总是听说谁谁谁有了门路的人心里哪会不急呢? 教室里窃窃私语时,周处长又回来了,大家自动安静。 周处长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你们没想到今天来上课的人是我?” 大家诚实摇头。 周处长接着说道:“听老师们说你们表现的都挺不错。书本上的内容你们肯定已经听够了,我今天就讲讲咱们供销部该怎样为人民服务…” 周处长讲话是娓娓道来的风格,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让人很想听下去。 和周处长的上课内容比起来,宋露白竟然都觉得之前的课程内容假大空。 为人民服务不是浮于嘴上和纸上的东西,她们应该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具体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对社会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些问题随着周处长一条条的讲下去,大家都清晰明了了不少。 这是唯一没有布置作业的课堂,到了下课时大家还听的意犹未尽。 离中午食堂开饭还有俩小时,宋露白和冯莹先去了一趟王海全家。 王主任这会儿不在家,听小孩说之前他回来过一趟,收拾了东西又去医院了。 王建东仰着小脸说:“爸说中午就带着妈和弟弟一起回来了。” 话落,院门口传来声音。 王海全抱着孩子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严芳回来了。 孩子和产妇都裹的很严实。 严芳进了屋,扒开脸上的围巾说:“是小宋,昨天晚上多谢你们了。” 宋露白道:“我和冯莹也没做什么,用不着谢。” 冯莹看着皱巴巴红彤彤的孩子说:“王主任,你们家四个小孩的眼睛长的都像你,弯着一条细缝,看起来笑眯眯的,可有福气了。” 严芳笑着说:“就是不像我,全随了他的小眼睛。” 宋露白看着屋里四个小孩,想问她们还生不生孩子了,要是再生,这屋子都要住不下了。 添丁进口是喜事,她这么说,主人家肯定是不乐意的,于是把话憋了回去。 第165章 门路 王海全和严芳回了家,宋露白二人就不用来了。 夫妻二人要留下两人在家吃饭,宋露白俩人以食堂的伙食好吃又能吃到饱为由拒绝了。 半道上,冯莹说:“王主任家添丁进口,咱给他爱人送点补身体的东西。” 宋露白瞅她一眼,直接问道:“想走关系?” 冯莹的脸红了红。 “你和王主任比我们熟,他肯定会帮你争取个好岗位,但我不行啊,我得想办法,宋同志,你得帮我。” 宋露白点头,“我希望咱们都能留在这,但王主任不是人事科的,咱送礼不一定有用…” 冯莹:“大小是个能说的上话的官,送点东西肯定比啥也不做强的多?” “那你想送啥?” 冯莹想了想,说道:“红糖,王主任的爱人现在得补补,咱又搞不到别的好东西,能弄到红糖也不算差,我去找吴秀莲她们问问,看能不能换到红糖票。” 天连着阴了几天,放假那天终于放晴了。 学习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小道消息也是越传越多。 宋露白听说部里要新建个纠察部门,她们这批新人有希望能进去。 冯莹换到红糖票去百货商店了,宋露白趁她没回来把换下来的毛衣线裤洗了。 说起来她都好久没洗澡了,这边没有澡堂,在宿舍里用盆擦洗总感觉不干净,还是得想办法弄到其它厂子的澡票,在年前洗个澡。 宋露白在水房搓衣裳时,孙红端着衣裳进来了。 宋露白看着她盆里躺着的明显是男人穿的裤子,想起那天王群说的话。 王群注意到她的目光,等着宋露白开口问,但半晌没等到。 别人咋说她,孙红都无所谓,但她偷过宋露白的东西,宋露白又在医院照顾过她,她不想让宋露白看轻了。 孙红没憋住,说道:“洗一件衣服一毛钱,厚外套两毛钱。” 水房这会就她俩,宋露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她说话。 她“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得到了这样的回应,孙红莫名觉得难堪。 她觉得宋露白心里肯定还是看不起她的,她垂着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宋露白问:“你是不是给路科长洗的?” 孙红点点头,想到她看不到,出声说:“是他,他腿脚不便,人又讲究、”顿了顿,她又道:“他找我给他洗衣裳时我还不知道他是科长。” 她那天看他腿脚不便,只是帮他捡了煤块并送到了他宿舍而已,没隔两天对方就找上她,提出一毛钱洗一件衣服,问她愿不愿意做。 洗衣服换钱对孙红来讲是好事,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她穷酸到特别需要钱才会找上她,但他怎么想她并不在乎,只要他给钱就行了。 她收的钱是正常劳动所得。 打了几次交道后,她发现路兴业过的还挺讲究,他宿舍里的东西摆放的井然有序、收拾的利落干净。 洗干净的袜子在木架子上摆的整整齐齐、他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比其它男同志的看起来平整,沾了泥的鞋子清理的干干净净,头发每天都梳的一丝不苟,没有一根凌乱的杂毛。 这位路科长给她的感觉是什么讲究人家的出身,让她这个女的都自惭形秽。 宋露白小声说道:“既然现在有这个关系,那就想办法拉近点,现在咱们的同学可都在想门路。” 孙红一愣,摇头说道:“我无所谓分配到哪,反正对我来说都是好工作,而且我觉得他那个人其实不好接近,他看我一眼我都觉得要被他看穿了。” 在他一只眼睛的注视下,她总有种心虚气短的感觉。 她给他洗衣服会洗到最干净,生怕他不满意。 孙红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反正觉得路兴业虽然身有残疾,但和她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无所谓被分配到哪,反正不管到哪,她可能都会被大家继续讨厌。 咋样都无所谓,也没啥好争的。 人家既然志不在此,宋露白就不多说什么了。 冯莹很快买到红糖回来了,宋露白衣裳也洗好了,俩人结伴去了王海全家。 严芳在床上躺着,王主任蹲在炉子跟前洗尿布,见俩人来了,赶忙要把盆端到一边去。 冯莹正愁没表现机会,赶忙说:“主任你把盆放下,我帮你洗了,大男人咋还洗尿布呢!” 宋露白心想:大男人咋就不能洗尿布了,洗自己孩子的尿布那是天经地义。 王海全擦擦手,“来就来了,还带啥东西。” 冯莹道:“嫂子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坐月子期间得好好补补,我们也弄不来别的好东西,就买了半斤红糖。” 严芳抱着孩子从床上下来,打招呼道:“你俩今个儿中午别走了,我让老王去别人家抓一只鸡。” 怕俩姑娘不好意思留在这吃饭,严芳又道:“半只炒了,半只留着给我炖鸡汤,可别和我们客气。” 冯莹硬是把盆抢了过来,“我们不和你们客气,你们也别和我们客气,我在家就经常照顾弟弟妹妹,洗衣服可在行。” 王海全也不来虚的,说去抓鸡就花了一块五从隔壁邻居家抓了只大公鸡回来。 冯莹蹲在那洗尿布,宋露白不好意思傻坐在一边,干脆也蹲在盆边洗了起来。 严芳对俩人说:“我听老王说年前有个联谊会,男方都是部队里的,你俩也到年纪了,到时候也去看看。” 宋露白说道:“去看看也没啥用,我们的工作还没定下,指不定被分到哪去了,相看对象不用急。” 严芳不赞同,“找对象还是找部队里的好,他们工资高,就算转业也差不了,普遍来讲,当过兵的都很有责任心,到时候先去看看,万一就留下了呢,要是有合适的,部队那边也会看着安排。” 最后一句话严芳特意压低了声音。 王海全把杀好的鸡提回来烫开水褪毛。 他在门外听到严芳的话了,赞同说道:“到时候你们都去看看,要是留下了,以后也有着落。” 王海全特意瞅了宋露白一眼,“小宋也去,多看看总没坏处。” 第165章 联谊会 冯莹对严芳说的话产生了好奇,问道:“芳姐,啥叫部队那边也会看着安排?” 严芳说:“我知道去年棉纺厂车间里一个女临时工找了部队的对象,已经被调走了,部队会给军属安排工作。” 冯莹反应过来说:“我还以为是…” 王海全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说道:“未必不会,所以说到时候都去看看。” 冯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大公鸡宰了还有两公斤多,看着毛被褪干净的鸡,宋露白问道:“别人家都养几只鸡,你们咋不养啊?” 严芳把孩子放回床上,出来说道:“我们咋没养?之前养的母鸡天冷都不下蛋了,家里也没啥喂的,一只卖了,剩下的让我们自己宰了吃了,等四月份再抱三个小母鸡回来,养大就又有鸡蛋吃喽。” 王海全干什么活都利索,从宰鸡到鸡在锅里熟了能吃了,都没让严芳沾过手。 人多肉少,王海全就切了萝卜和土豆进去煮,也不管萝卜和鸡肉配不配,反正就这样胡乱炖了一锅,锅盖还没掀开,香味早就扑鼻了。 宋露白和冯莹都不好意思,本来是带着目的来的,结果还让人家破费了。 看俩人的表情,严芳说道:“瞅你俩那样,我和老王都有工资,不差这一只鸡,快吃,别客气。” 宋露白还是第一回吃和鸡肉一起炖煮的萝卜,味道一点都不奇怪,萝卜吸饱了肉汁,味道格外不错。 吃完了饭又说了会话俩人才走。 屋里就只剩下严芳一家几口。 王海全把红糖舀出一勺,剩下的放进柜子里。 冲红糖水的时候严芳说:“小宋和小冯长的跟花一样,人也不错。” 王海全看她一眼,说道:“你觉得人家是冲着你来了?” 严芳别他一眼,“咋地,我不配?就你脸大?” 王海全这些日子上班就没安生过,因为这批新来的总有人想偷偷给他送东西。 那群兔崽子都想分配个好单位,都把主意打到他这了。 他把搪瓷缸子递给严芳,问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严芳道:“谁让你整天嬉皮笑脸的。” 王海全:“…” 他爱笑咋了,见人三分笑,大家心情都好。 严芳又道:“俩姑娘都不错,能帮就帮一把呗。” … 离过年越来越近,据授课老师所说,再上一个星期课程就结束了。 加上最后一个星期,满打满算学习时间也不到两个月。 早就听说各大单位要搞联谊会,周部长让未婚的男女青年都去凑个热闹。 举办地点在石城电影院,电影院空间大,能够容纳几百号人。 联谊会当天,供销部的男女青年都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也就是新发下来的夹棉绿军装。 这衣裳穿在身上不显腰身,但特显精气神。 大部队从楼里出来的时候,看着一水的绿军装,供销部的领导们都眼晕。 “这是干啥去?都没别的衣裳了,你们今天看起来比部队的还像当兵的。” 这衣裳别的单位还没有,也就是他们商业处有能力给新来的一人发一身。 这呼呼啦啦一去就是七八十号人,今天的联谊会还有其它单位的,领导们觉着电影院装不下这么多人。 “不然男同志都别去了。” 此言一出,男同志们不干了。 “为啥呀,凭啥只让女生去凑热闹?我们也想去。” 一个男领导说:“今个儿联谊会是部队那边发起的,还有其它单位的人,电影院装不下这么多人,本来就不需要男同志,等年后你们走之前,咱们自己这搞点节目热闹下,行了,今天你们就别去了。” 男同志们想去凑热闹,说到了地方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 领导们这才不管了。 大部队走了,楼里水房只剩孙红在洗衣裳。 她今天洗的是自己的,洗完之后端着盆晾到院里的绳子上。 寒冬腊月里晾衣裳,没一会儿衣裳就会被冻成棍,在外头晾两天就得拿回屋里去,用屋里的暖和气把水分蒸干。 孙红晾完衣裳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路兴业。 路兴业看到她时有点意外,“她们都走了,你咋不去?” 孙红摇摇头,“不想去。” 她名声不好,也不会说话,去了干啥? “还有没有要洗的衣裳,这会儿我有空。” 路兴业想摇头,看到她这副样子,莫名奇妙点了头,“你跟我过来。” 路兴业自己住个单间,宿舍里显得很宽敞。 孙红站在门口并不进去,无声的打量着里头的布置。 看到他的床单铺的一点褶皱都没有,被子叠的跟豆腐块一样,床上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物品,孙红自惭形秽。 咋有男人能把内务整理成这样? 路兴业把柜子里还能再穿两天的裤子掏出来了,想了想,又把秋裤也夹了进去。 孙红接过裤子,看着明显还不脏的裤子说:“还能再穿几天,用不着洗。” 路兴业说:“脏了,要洗。” 孙红不再说话,拿着衣裳转身离开。 路兴业看着她瘦高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没见过比他话还少的人。 这位女同志总是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到他都觉得她可怜。 到了楼梯转角,感受不到那道视线后,孙红僵硬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 … 电影院外头拉着横幅,此时里头人头攒动。 供销部的男同志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看到里头的情况,回头对同伴说:“啥联谊会啊,就是相亲大会,看服装,有糖厂的、棉纺厂的,还有别的单位的。” 糖厂和棉纺厂的衣裳最好认,因为她们的工服后面都写了字。 “咱们单位的女同志进去就跟部队里出来的一样。” 男同志说话时,里头传来了声音很大的音乐。 宋露白站在人群中看着一群兵哥哥,眼睛都快看直了。 她觉得军装有遮丑功能,要不然为啥一眼看过去就没有长的丑的? 这一个个身高体型都不错,帽沿一压,各个看起来都威武挺拔英姿飒爽。 天呐,今天真是来对了。 第166章 相亲大会 “bj有个金太阳、金太阳,照得大地亮堂堂~唉~伟大领袖…” 喜庆的音乐声充斥在电影院每一个角落里,将电影院里的气氛调动了起来。 要是平时,男男女女在一处,大家可都羞涩收敛多了,对上眼都得慌乱移开视线。 今天在音乐声的掩盖下,男同志女同志都格外大胆。 对上眼的人会默契的站在一处说说话,了解了解对方的情况。 宋露白正在和一个棉纺厂的女同志说澡票的事,俩人已经约好了到时候宋露白要洗澡就去棉纺厂的宿舍区找她。 俩女同志说的差不多了,宋露白眼前的视线被挡住,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同志立在了跟前。 宋露白的视线明目张胆的将人从头打量到脚。 帽沿下的脸是板正的国字脸,戴着帽子格外好看,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肩宽腰细,身材板正。 嗯,外形看起来不错。 “同志,你是供销部的?” 宋露白点头,“是的。” 男同志眼神躲闪,问了一句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鼓起的勇气瘪了下去。 宋露白瞅他那样,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男同志见她笑,也跟着傻笑。 宋露白问:“你笑啥?” 男同志眼中都是羞涩,摇了摇头垂着脑袋不说话。 笑够了,宋露白落落大方的说:“我叫宋露白,今年二十,高中毕业,籍贯豫省阳城,工作还没定下,属于供销部,我是去年报名的支边建设,在乡下劳动锻炼了几个月才回来。” 自己的情况交代清楚了,宋露白面带鼓励的看着男同志。 男同志挺直胸膛介绍自己道:“我叫文涛,今年二十六,文化、初中没毕业…” 提起自己初中都没毕业,文涛的声音小了点,都不好意思抬头看宋露白。 宋露白含笑说道:“你参军入伍早?” 文涛点头,“是的,我现在是连、长,籍贯是山东的,离你们豫省挺近,驻地就在石城。” 宋露白把他和卫扬比了比,职级没卫扬高,学历也没卫扬高,长的不错,但有一点比卫扬强,那就是他的驻地部队在石城,不在下面的分场。 但宋露白觉得这位文涛同志的前途不一定有卫扬好。 自身的情况说完了,宋露白问道:“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老家都还有什么人,未来有没有可能转业?” 文涛明明比宋露白大几岁,此时在宋露白面前却像个弟弟,完全被宋露白牵着鼻子走。 他腼腆的老实说道:“家里我娘没了,我还有两个哥,一个姐,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要是没有意外,我不会转业,兄姐都已经成家,弟弟妹妹还没成家。” 听他说完,宋露白对他的兴趣大大减小。 他家兄弟姐妹足足有七人,就算成家了,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他有出息了,一定会帮衬家里人。 心里有了主意,面上表情不变的又和他说了几句,看到王群在那边招手,宋露白趁机说道:“我朋友叫我,我先去了。” 文涛眼巴巴的看着她走远,心里则在想着她对他是什么印象。 这位女同志长的白净,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头发梳的齐整,一看就是城里姑娘,又是高中毕业,未来有正式工作,哪哪都好。 文涛的眼睛根本不舍得离开宋露白的身影,直到宋露白混在了人群中。 王群面色激动,脸上有羞涩,小声对宋露白说:“我看到一个合眼缘的,人高高大大的,眼睛是双眼皮,可大了,笑起来还有酒窝。” 宋露白:“…” 眼镜大又不能用来吃饭,顶啥用啊? “聊了没有?” 王群羞涩点点头。 “啥职级啊?” 王群挠头,“我给忘问了,但他真的长的特别俊。” 宋露白:“那你们聊的啥?” 王群:“我问他多大了,家乡是哪的,家里都有啥人。” 在宋露白的眼神下,王群继续道:“他才二十一,老家是湖南的,家里兄弟姐妹五个,父母才五十,身体还都不错,他说他特别会撒网捞鱼,他们村附近有条河…” 听完后面这些废话,宋露白指着周围一水的兵哥哥说:“再去多聊几个,来都来了,不多聊几个不就亏了?” 她也听不出来那位男同志条件的好坏,看王群这样,多少有点上头,她觉得王群就是见的少了。 王群环顾了一圈周围,语气兴奋的说:“那我去了啊。” 宋露白看她屁颠颠的样子笑出声,环视一圈,见两边有长板凳坐,迈着步子到了板凳边。 不过刚坐下,就有人站到了跟前。 宋露白抬头看到陈伟良时,笑意顿了顿。 “还真的是你,我刚才看半天了,原来真的是你,你们的劳动锻炼结束了?” 宋露白点点头,“你今天咋也来了?” 陈伟良长的斯文俊秀,和别的兵哥哥比起来身上多了股文化人的气息,按理说他这条件根本就不愁找对象,咋会单到现在呢。 陈伟良在离她一米远的位置坐下,笑着说:“我领导非要让我来,不来不好交差。” 他又问:“工作定下来没有?” 宋露白摇头:“还得学习一个星期,大概年前年后就能定下去向。” 宋露白不想和他在这浪费时间,今天这么多兵哥哥,她总得多聊几个才不虚此行。 她准备起身时,一个眼熟的女同志和一个陌生男同志一起来了。 陈伟良见到来人,起身和男人握手。 宋露白听到他称呼对方王团、长。 见她们三人说话,宋露白趁机说道:“陈同志,你们先聊。” 见杨丽珍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宋露白想起什么,说道:“我是不是在供销部见过你?” 这位好像是她们周部长的闺女。 杨丽珍点头,“我们是见过,我妈在供销部工作,我去找过她。” 她指着身旁的男人说道:“这是我丈夫王阳,我和他刚结了婚。” 宋露白一心想走,说道:“恭喜恭喜,那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她走了,杨丽珍看向陈伟良:“陈同志,那位女同志很漂亮。” 陈伟良淡笑着说:“我和她是挺有缘分的,她大姨家就住我家隔壁。” 王阳听后说道:“那你可要抓紧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陈伟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并不反驳什么。 第167章 意见 做了关于陈伟良死去的那个梦后,宋露白盘算过他的死因。 现在李光明还活着,李光明他奶不在这边,她奶奶的手也伸不到这边来,所以陈伟良的死局应该不存在。 真要论起来,梦里他的死就是个意外。 即便如此,宋露白也不想和梦里的人有什么牵扯。 李光明和陈伟良,如果没有必要,以后她都不想频繁接触。 看了一眼那边还在说话的三人,宋露白收回视线,主动找了一个兵哥哥聊天。 穿着军装,晃眼看过去真的没有丑的,但仔细看脸的话还是能区分出长相上的差距。 宋露白专挑长相端正个高腿长的说话,不短的时间内聊了七八个,然后发现这些适龄兵哥哥们的职级没有一个高于连长的,卫扬好像是这个年龄段里的天花板了。 宋露白在人群里搜寻目标时,吴招娣到了近前。 她压低声音说:“你咋回事啊,我看你和不少人说过话了。” 宋露白反问:“啥咋回事啊?今天的联谊会不就是得多交流交流吗?” 吴招娣心想,就算是相亲也没得她这样一个接一个不停的相的,可宋露白的话她又反驳不了。 最后她小声说道:“你这样不好。” 宋露白笑眯眯的问:“哪不好了?” 吴招娣吭哧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好。” 宋露白说道:“你就是太老实了,别有思想包袱么,今天出来就是和大家交流的,多和人说说话才能比较出好赖,反正咱们的工作都还没定下,说说话又碍不着啥。” 吴招娣不说话了。 仔细一想,确实是宋露白说的这个理儿。 宋露白鼓励吴招娣继续找人聊天后,马不停蹄的去下一个目标前晃荡,装模作样的等着人家主动和她搭话。 电影院里的音乐一首接着一首,四百多号人的场地里说话声一直没断过,今天无论男女都格外躁动,心底的躁动被欢快激昂的音乐声掩盖,已婚的领导们穿梭在人群里看到眼前的景象,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下去。 领导们走在人堆里,看着这群年轻人或羞涩、或大胆的笑脸,总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几分。 这场联谊会足足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才结束,出电影院时大家还都恋恋不舍。 男男女女加起来四百多号人,总有见了一面就都特别满意对方的。 女方这边留下工作单位,男方要是有心,回去告诉领导,领导们会帮手底下的兵去女方的工作单位探女方的口风,等那边递信回来了,对方也有意,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政、审了,没有问题后,就可以打结婚报告了。 下午回到宿舍,宋露白宿舍的人都在讨论联谊会上发生的事。 冯莹想到今天聊的那位男同志,笑意根本就压不住,“那人说他一顿饭可以吃十二个馒头,同志们,十二个啊!他一顿饭吃我五六顿的,这谁家能供的起?” 王群打趣道:“你管谁家能供的起,要是和你一家了,你再操心这个问题。” 冯莹脸蛋红红的去掐她,大家笑个不停。 … 宋露白今天前前后后聊了十七八个人,除了打听个人情况,还打听了家里情况。 比较完所有,她发现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卫扬的条件可能都是最好的。 联谊会过后的第二天开始,部、队里就开始向那天参加联谊会的单位递消息询问。 供销部自然也接到了不少。 下课回来后,不少女生都被点名叫到王主任的办公室里去了。 王群第一个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一脸犹豫。 宋露白想问她王主任说了什么的时候,王群说:“你进去,王主任叫你呢。” 办公室里就坐着王主任一人,进去后她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下。 王主任推过来一份名单,上面一行行的写着姓名、年龄、籍贯。 宋露白看完,发现上面的九个人全都是她前头聊过的人。 王主任一脸奇特的看着她,语气让宋露白分辨不出他是是佩服还是嘲讽,“你挺能啊。” 今天递过来的名单里,打听宋露白的意见的人最多。 他看到这份名单时心里呦呵了一声,他都不知道部队里的那些军、官知道时是什么心情。 宋露白尴尬的笑了笑,“主任您不是说多了解几个没坏处吗?我那天就多聊了几个。” 王主任指着文涛的名字:“这个级别最高,你要是有意,部里会考虑这个情况,一定会把你的工作单位安排在石城。” 兵团是军、政一体,组织上很重视部队里单身未婚的士兵的个人情况,王海全传达的是部里开会讨论过后的确切意思。 离工作分配也没多久了,如果这些女同志同意,王海全这边会把了解到的情况告知人事科,人事科会根据情况分配工作。 宋露白干脆摇头,“我不中意他。” 王海全多嘴问道:“什么原因?” 宋露白直言道:“他家兄弟姐妹七个。” 王主任觉得这个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 这年头谁家没有五六七八个孩子,他还知道有生十二三个的呢。 “兄弟姐妹多又咋了?老家的人又过不来,碍不着你们啥。” 宋露白摇头:“不是你这么说的,离得远也得和家里联系,家里有事不得出钱出力?” 王海全都没想到她能想到这。 他又问:“那剩下的人里有没有中意的?” 宋露白摇头,随即小声问道:“主任,你之前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在你手底下做事吗?这话还算不算数了?” 她现在害怕因为考虑现下这种情况,导致留在石城的女同志太多,到时候把她给挤走了。 之前她觉得自己大概率能留下,现在可没那么信心满满了。 王海全摇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将,分配权在人事科那边。” 宋露白道:“主任呀,我和芳姐一见如故,看在芳姐的面子上…” 王海全笑着打断她:“别给我整这些虚的,回去等消息去,去把刘香给我叫进来。” 宋露白嘿嘿一笑,觉得王主任还是会帮她的。 第168章 卫扬的套路 回到宿舍,王群眼巴巴的看着宋露白,问道:“那几个人我不太喜欢,但主任说的话又让我有点心动,你说我该咋办?” 宋露白不给她拿这个主意。 她要是赞同,以后俩人要是过的不好了,王群得怨她;她要是不赞同,王群要是分配到下面的团场去了,她后悔了还得怨她。 “你自己拿主意,我都不知道对方啥样。” 王群问:“那你呢?” 宋露白可不想她跟风,摇头心事重重的说:“我还没想好。” 王群见她也这样,叹气道:“才见了一面就来问意见,是不是太快了?这咋做决定呢?” 单身的光棍兵哥哥太多,那天去了联谊会的女同志几乎都有人来问情况。 供销部的男同志们知道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女同志只要找个当兵的对象,就有可能留在石城,对他们来讲何其不公平? 最后一天学习结束后,宋露白心里也开始忐忑了,她怕自己被分配到下面的团场去。 离过年就剩七天,宋露白可算是想起来要往家里送点东西了。 可她手上票据不多,能用的都用了,而且她也不知道买点什么东西寄回去。 葡萄干倒是不错,但是葡萄干属副食品,需要票据,宋露白向不少人打听了都没问到票。 和冯莹她们一起去了趟百货商店,临近年关,百货商店人满为患,排在前面的人都买不到白砂糖和红糖,那种最劣质的只有甜味的糖也都没了。 顾客们嗷嗷叫。 “买不到糖还咋过年?是不是你们放起来故意不卖?专门给你们的亲朋好友留下了?” 柜台前的售货员翻着白眼说:“有货我们会不卖?今天没有了,明天再来。” 那位顾客一听更来劲了,“为啥非要等到明天卖?凭啥?每天都买不到,谁有空天天来排队?” 售货员态度恶劣的说:“我没让你排队,你爱买不买,卖不卖又不是我说了算,不买东西就让开,后面的人还要买。” 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顾客拿售货员毫无办法,站在那干生气又不知道咋办。 排队的顾客们对他的遭遇是感同身受,但都爱莫能助。 把售货员得罪了,就算有货他都不会卖给你。 冯莹说道:“应该把你那篇文章贴在百货商店里,让这些售货员好好学习,看她们天天牛气的。” 宋露白写的那篇关于服务态度的文章被授课老师在课堂上读了一遍,虽然有点羞耻,但这是荣誉,也是她取得的一点小成绩。 她心里一直在可惜已经进入六六年,她已经没了上大学的机会。 十年之后她肯定已经工作了十年,不知道十年后她还有没有参加高考的心。 “你以后要是也在百货商店工作,别跟她们一样就行。” 冯莹哼道:“咱没少受她们的气,可不学她们那副嘴脸。” 排了半小时的队,宋露白就买了点不要票的头饰和糖精做的饼干,又在内衣区买了月事带,别的东西她不缺,想要的东西没票买。 往常过年家里都是她妈和林大海天不亮的就去备年货,天黑排队去买肉、买豆腐,顶着寒风在商店门口早早的排队。 今年她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回到供销部门口,见卫扬提着东西等在门口,冯莹几人开始挤眉弄眼。 到了近前,冯莹笑着上前说:“卫同志,又来了?” 卫扬点点头,将左边布包里的一公斤葡萄干和花生拿出来,“要过年了,你们拿回去吃。” 几个女生都只是想看热闹,可没想占这个便宜,纷纷用眼神询问宋露白能不能接。 这都快过年了,宿舍里连个花生壳都看不见,没点零嘴吃,有点不像话。 没等宋露白开口,卫扬拍了拍提着的两个布包,“接着,我这还有不少。” 宋露白想念国营饭店的饭了,开口说道:“那一会儿我请你去吃饭。” 卫扬眼底有笑意。 占了卫扬的便宜,冯莹觉得有必要提醒卫扬几句:“卫同志,之前举办了联谊会,那天来了好多好多当兵的,你没看到那天有多热闹,我们单位的女同志都去了。” 点到为止的话成功激起了卫扬的危机感。 没人比他更了解联谊会是干啥的了。 卫扬将右边的布包递给冯莹:“麻烦你帮宋同志带回去,这是她娘家寄来的包裹,送到六分场去了。” “我前天去邮局正好看见,今天正好帮你带过来。” “宋露白,走,到饭点了。” 他本来打算送完东西先去军、区拜访一位长辈,现在改了主意。 走前宋露白不忘让冯莹拿着她的饭盒去食堂帮忙打上一盒饭菜回来。 一天多吃一顿饭也不会长肉,顶多是夜里不会饿而已。 她不吃也是白白扣钱。 饭菜凉了还能在炉子上热热,反正不能亏了。 依旧是春来饭店。 看到小黑板上写着的供应,卫扬点好菜后从兜里掏出钱和票,递进了窗口内。 他回头对举着钱的宋露白说:“收回去,下次你再出。” 这会儿正是饭点,饭店里人多,俩人和别人拼一张方桌。 卫扬从兜里掏出毛线票和棉花票,“这些我都用不着,你拿去用。” 毛线票可以用来买毛线,钩毛衣、打围脖织手套、织线裤都可以。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是会织围脖,帮我织个围脖也行,我手里还有一些副食品票,就当作交换了。” 宋露白觉得他在套路她。 她不说话,他继续说道:“你要是不需要,我就换给别人了,我天天在食堂吃饭,反正这些票在我手里也没用。” 俩人说话时,和她们一桌的小年轻压低声音说道:“糖票咋换的?同志,你有没有糖票和肉票?” 卫扬低声说:“我的票都是她的,她要是不需要,我才会换给别人。” 宋露白脸热。 她说道:“我给你织个围脖,票拿出来我看看。” 她不会织毛衣,但会织针法简单的围脖。 卫扬心情不错的拿出一把票据。 宋露白瞅了一眼,发现所有粮票都是全国性质的,地方性质的很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第169章 楼上看热闹的人 宋露白在一堆票据中挑出自己用的上的,剩下的卫扬推到了旁边,问旁边的小年轻:“你们准备拿什么换?” 小年轻看到肉票了,眼睛滴溜溜的转,想到自家有的东西,他道:“俺家有腌好的辣萝卜条,我用一罐换,罐头有这么大…” 看着男同志比划的,卫扬点点头把票据收了回来,“一会儿你们拿过来,我们在饭店门口交换。” 小年轻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吃完后抹着嘴就往家跑。 过年不多搞点肉怎么过?啥票都稀罕,不管是拿票换还是拿钱换他都心疼,用一罐子自家腌好的萝卜条换,他觉得挺划算。 浓油赤酱闪着油亮光泽的红烧肉和冬瓜排骨汤上桌,闻到味道,宋露白食欲大增。 宋露白不爱吃肥肉,总觉得腻,但今天的红烧肉炖的软烂不腻、入口即化,根本就吃不出来肥肉油腻的感觉。 她吃饱了,桌上还有不少剩的,卫扬见她不吃了,把剩下的菜全都倒进碗里,配着米饭扒着吃完了。 他吃饭的速度不慢,但看起来并不粗鲁。 宋露白想起宿舍那天晚上的笑话,问道:“你一顿能吃几个馒头?几碗米饭” 卫扬比划道:“光吃馒头的话,一顿差不多得六七个,米饭可以吃三碗,咋了?” 宋露白笑说:“有的男同志一顿能吃十二个,这得多大的胃口啊!” 卫扬端着汤碗的手一顿,“谁啊,一顿能吃十二个?” 部队里一顿能吃十来个馒头的人不是没有,他以前累极饿急了的时候也能吃好多。 宋露白撑着下巴说道:“那天联谊会,冯莹和一个男同志聊天听人说的。” 卫扬一直憋着没提联谊会的事,现在听她主动提起,趁机问道:“那天很热闹?你有什么收获吗?” 宋露白点头,“是挺热闹的。” 完全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卫扬憋了憋,问道:“没别的了?” 宋露白头微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想听到点啥?” 卫扬静静的看着她不语。 宋露白道:“王主任说如果和部队的人结婚,单位可以尽量把工作安排在石城。” 卫扬抓着碗的手紧了紧。 “那你的意思呢?” 宋露白摇头,“就见一面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为人到底怎么样,结婚不能这么草率。” 卫扬松了一口气,他轻咳一声问道:“宋同志,我之前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露白说:“还没想。” 不是还没想,是想再观望观望,要是她的工作分配到下面的团场去了,又或者到了乌市,那就是想了也白想。 俩人慢悠悠的吃完饭,小年轻跑的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小罐腌好的萝卜条在饭店门口探头探脑。 俩人出去后和小年轻到了饭店侧面,卫扬掀开豁口的陶罐,看到里面裹着辣椒粉看起来很有食欲的腌萝卜条,对宋露白说:“我吃不了辣椒,你带回去。” 小年轻说道:“这是俺媳妇腌的萝卜,俺媳妇腌的萝卜条可是一绝,里头不光放了辣椒,还放了花椒粉,特别够味,你不能吃辣真是可惜了。” 宋露白从兜里掏出一毛钱递给卫扬,算是把萝卜条买下了。 这罐腌萝卜条看起来确实合她胃口。 接过票的小年轻看俩人这么客气,对宋露白说:“你俩在谈对象,迟早都是一家人,干啥分的这么清,你对象对你这么大方,可得抓紧嘞。” 小年轻说完,还不忘挤眉弄眼的向卫扬邀功,满脸都在说“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宋露白不知道咋回答,因为她意识到她和卫扬来往的行为确实和正在谈对象差不多。 再这样下去… 走之前,小年轻揣着票问卫扬:“同志,以后还能找你换票不?” 卫扬摆摆手,“不行了,我的票都是给她留着的。” 小年轻可惜的摇头,给宋露白递了个“抓紧点儿”的眼神,裹着棉衣往家跑了。 “宋同志,不要有心理压力,我先送你回去。” 宋露白双手插兜,下巴窝在红色的羊绒围巾里,木着脸想她俩的关系她好像快控制不住了。 果然别人的好意不是这么好接受的,尤其是男同志的。 到了院门口,卫扬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网兜。 网兜里装着四个蜜橘罐头,四个红烧肉罐头,一个铁盒子装的巧克力。 “这是我姐给我寄过来的,我自己留了一部分,给你分一半。” 红烧肉罐头和巧克力普通人家根本搞不到。 宋露白不收。 这样下去还得了? 她的良心都有点疼了。 她已经深刻体会到拿人手短的感觉了。 卫扬强硬的放进她手里,“说了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不爱吃甜的,要不是怕你不要,我想都给你提过来。” 宋露白的思想正在割裂中。 她不是眼馋这点东西,是眼馋他的条件。 啥样的家庭能搞到巧克力?买巧克力好像需要外汇券。 她暂时没接,而是说道:“你等会儿,我看我妈给我寄来了什么东西,礼尚往来,我也给你送点新年礼物。” 沿街的二楼,端着茶缸子的路兴业和王海全站在窗口边看热闹。 王海全来人事科是和路兴业说一下联谊会的后续,好让他酌情分配工作。 只是瞧了一眼窗口下边,王海全就站住了。 他说宋露白咋对那个连长没兴趣呢,原来还在卫扬这棵树上吊着。 王海全看的津津有味,把话不多的路兴业也吸引过来了。 路兴业问:“她也找了部队对象?你交上来的名单里似乎没有她。” 王主任说道:“那位是下面六分场武装部的副、部长,不是石城的。宋露白的文章上过报,我看连队和学校老师给的评价都挺好,之前领导看着她的文章说要把她留在总部办公室,你应该给她安排留在总部了?” 卢兴业摇头,“还没开始安排,你交上来的名单太多,有一小半的人得安排到下面的团场去,乌市那边和周边的团场也需要三十几个人,总部能留下的不多,组导处、供应科、市场物价处这几个办公室已经把人定下,来和我打过招呼了,不然我把她安排到你办公室去?” 第170章 家里的信 对于转业的路兴业来说,他对现在的工作没有什么热情。 人事科看起来是个有点权利的部门,能捞不少油水,但他又不稀罕。 他上任后第一个重要工作就是这批八十几人的去处。 在人事名单公布后,这群小崽子们背地里想方设法的讨好他,都被他冷冷挡了回去。 挡了小的,挡不住老的。 王海全和路兴业不熟,毕竟才认识没俩月,平日里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听他主动提起有人来打招呼留人,王海全说:“我看你也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谁来打招呼你都愿意办?” 路兴业坐回椅子上,一脸云淡风轻的说:“留谁在这总归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王海全就不客气了。 “总部还有哪个部门需要人?小宋人机灵,觉悟高,留在我这也就是写写资料,你看还有啥好去处。” 路兴业道:“新设的烟草公司,我觉得这是个好去处,办公室不在我们这边,在粮食局那边。” 王海全有点犹豫。 让他说还是留在本部好,去下面的公司都比不上本部,更何况还是新设的烟草公司。 百货商店里卖的烟不是从外省进的就是从本省的卷烟厂里统购的,商店里卖的本省的莫合烟占了大头。 王海全觉得有卷烟厂在那顶着,烟草公司发展前景一眼就能望到头。 “就没别的好去处了?” 路兴业:“你既然看不上那地,还有你那里和秘书室可以去。” 王海全觉得路兴业看他的眼神不对劲,摆摆手说道:“你看着安排,让她留在总部就行。” 再多说点,路兴业都要怀疑他和宋露白有不正当关系了,路兴业的眼神看的他发毛。 王海全走了,路兴业看起了桌上的一堆文件。 安排这些人的去处不是什么难事。 看到名单上孙红的名字,路兴业凝眉,目光驻足在她的名字上。 虽然留在石城总部的名额不多,但他觉得得给孙红占一个。 孙红要是走了,谁给他洗衣服呢? … 小跑回宿舍的宋露白拆开了她妈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面有一个装着西瓜酱豆的玻璃罐、一双棉鞋、一件蓝色毛衣、黄纸包裹着的红糖、两包桃酥、一包饼干、一小包橘子味的水果糖、两个蜜橘罐头。 棉鞋是新的,她把棉鞋放在床上时,看到鞋洞里似乎有东西,伸手进去掏,拿出来一张叠的很小的纸。 宋露白觉得这封是信,先将其揣进了兜里。 卫扬说他不爱吃甜的,也吃不了辣的,在这一堆东西里,她只能挑出带一点点辣的西瓜酱豆,只拿着这一个太小气了,她扭头问刘香,她家里给她寄的核桃能不能匀给她一部分,她可以用两个蜜橘罐头换。 刘香问:“你给卫扬送的?” 宋露白点头,“我不能总拿他的东西。” 刘香从柜子里把核桃翻出来,给她抓了近一斤。 宋露白把核桃装好,除了西瓜酱豆,又塞了一包桃酥进去。 哪有人不爱吃桃酥的呢?宋露白觉得不爱吃甜食的人也会爱吃桃酥的。 冯莹说:“我这还有些毛栗子,也给他匀点。” 吃了卫扬的总归不好意思。 从老家只能寄些不容易坏的东西过来,宿舍里谁家寄了什么都会给大家分点,大家都能解解馋。 宋露白快速把东西装好,拎着布包就出去了。 宿舍里王群吃着葡萄干说:“她俩肯定谈对象了。” 冯莹:“我觉得卫同志不错,对露白挺上心。” 刘香:“那以后露白留在石城,卫同志在六分场,两人可咋整?” 冯莹道:“这点距离不是问题,我老家有嫁给当兵的,一年到头顶多见几天,不像咱们这,可以找石城部队的。” 院门口,宋露白把布包递给卫扬,笑说:“刘香给的核桃,冯莹给的毛栗子,都是我们豫省的土产,西瓜酱豆是我妈熬的,不算辣,你肯定能吃。” 她说话时,卫扬眼底都是笑意。 她不知道,他说的不爱吃甜食是骗她的。 他不但爱吃甜的,还能吃辣。 要是他不爱吃甜食,他姐不会寄那么多甜的东西过来。 “宋同志,那下次我再来看你。” 他紧紧盯着她。 宋露白察觉到来自上方的视线,脸皮发烫的说:“如果我还在这,我们再去吃饭。” 笑意从眼底晕出,他的瞳孔中印着她的身影。 宋露白心里呸自己被他送的东西迷了眼,面色镇定的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卫扬看着她往回走,转身时嘴角不自觉上扬。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但他还是不能松懈。 一日不成功,他都得保持高度的警惕。 … 回到宿舍的宋露白被舍友们打趣了一通,她献上桃酥才把她们的嘴堵上。 桃酥里有不少碎渣,宋露白边往嘴里扔碎渣边看家里的信。 信上的字结构松散,跟鸡爪子爬的一样,她一眼就认出是林建设写的。 “姐,妈不让你往家里ji东西,尤其是棉花,有钱gu着自己花就行了。妈说棉xie里还cang了五十块钱,让你好好找找。 妈说家里都挺好的,你不用dian记,以后别往家里ji东西了。 姐,tang是我和林和平给你留的,我俩都不吃,都给你。 姐你啥时候回来呀?我和林和平都xiang你了。 还有,妈还说你要是找了对象一定要告诉家里,她给你寄钱,你带着对象回家一趟。” 宋露白以为没其它内容了时,看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姐,爸已经不打人了,他现在很听妈的话,你到底啥时候回来呀?” 提起林大海,宋露白心底冷笑了一声。 她说了那个家有他没她,以后即使回家,她也不会和林大海共处一个屋檐下。 林建设他们以为她是被打跑的,他们根本就不明白。 不提那个扫兴的人,看着纸上的拼音,宋露白摇头叹气。 林建设在学校学了个啥?咋好多字都还不会写? 看到林建设说想她,宋露白唇角弯了弯,幸亏这俩小子不像林大海。 第171章 打听 信中林建设说鞋里还藏了五十块钱。 宋露白把鞋里摸了一遍,在两双鞋上方里侧摸到了不算明显的凸起。 她妈可真是聪明,直接在两只鞋的鞋背里侧各缝了一块布,口开的很小,她挤了半天才把钱从小口里掏出来。 整整五张大团结,让她的存款迈过了百元大关。 票据要是足够,她可以天天下馆子吃白面和炒菜了。 把一床的好吃的收拾好,铁盒子装的巧克力塞进叠好的被子下面慢慢吃,林建设和林和平给她省出来的橘子味糖被她分给了舍友们。 楼里传来了炖肉味,不知道是哪个宿舍在做肉吃。 大家嘴里含着糖,炉子上烤着红薯,闻着楼道里传来的肉香味,想着马上过年了,食堂会做什么好吃的。 “赵慧和李军俩人好上了,俩人怕分不到一个地方,现在不知道咋办呢。” 宋露白见过那俩人在一起悄悄说话,大家私底下也悄悄说过,除了这对,她们这批里还有好几对谈上对象的。 “要是不想分开,直接去人事科说明,指不定路科长会考虑这种情况。” 刘香犹豫道:“这能行吗?” 王群就见不得这磨磨唧唧犹犹豫豫的德行,“她们不说上头咋知道呢,说了后能分到一块是最好,不说连这种可能都没有,万一俩人分到不同地方了,以后还有的头疼。” 刘香起身:“那我给赵慧说一声去。” 宋露白宿舍里有三个给了王主任准确答复的人,王群犹豫过后还是没同意,这几天难免担心会被分到哪个犄角旮瘩里去。 马上总部就要放假了,财务办公室提前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 依旧是十块钱,另外还有少许票据。 每个人都得了半斤糖票,宋露白还得了一张肥皂票,一张工业票。 以前在街道办公室时,工业票可不好得,供销部几乎每个月都给发一张。 领完工资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棉纺厂这个星期天有热水供应,下午三点澡堂开放,可以洗澡。 宋露白在宿舍说了要去洗澡,女生们都想跟着一起去。 毫不夸张的说,她们都好几个月没正儿八经洗过澡了。 在二十五连的时候也只是用毛巾擦一下,回来之后因为天冷,身上几乎连擦都没擦过。 身上积攒了好多灰。 “那女同志说洗一次要交一毛钱,她们每个月也就给发一张澡票,我用三分钱和她换的,你们要是也想洗,一会儿到了地方让她帮忙问问。” 三分钱可不便宜,但一年也就洗这一次,女生们咬咬牙也都能接受。 这要再不洗,身上都要包浆了。 棉纺厂离供销部挺远,女生们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棉纺厂的家属院外。 纺织厂的家属院和厂子就隔了一段距离,宋露白在家属院里问了几个人,顺利和上次说好的女同志许小茹接上了头。 女生看着她身边还有八九个人,问道:“都来洗澡的呀?” 宋露白点头,“你帮忙问问有没有人不用澡票的,我们愿意出三分钱。” 许小茹说:“那你等着,我问问去。” 临近过年,大家都想洗干净迎接新年,许小茹这一趟花的时间挺久,但好歹又换到了九张澡票。 快到三点了,许小茹带着几人去澡堂。 澡堂外面有个收费、收澡票的阿姨,看到这些生面孔,她知道又有外面的人来纺织厂洗澡了。 她问:“你们都是哪的?” “供销部的,我们那没澡堂。” 阿姨的脸色瞬间和缓了不少,甚至都出现了笑意,她她收着票说:“你们那可是好单位,福利比我们纺织厂的好。” “好啥呀,我们那都没澡堂,可比不上你们纺织厂。” 互相吹捧了一番后,大家顺利进了澡堂。 推开门,一阵寒风涌入。 澡堂里雾蒙蒙的,隐约可看见大概二三十平的池子里有好多人。 吴招娣缩了缩脖子,一脸退缩之意,“咱就这样脱干净进去洗啊。” 大家都能看见对方的身体。 冯莹说:“我妈她们厂单位的澡堂子也这样,赶紧的,趁着人不多赶紧洗完,等人多了水就更混了。” 宋露白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她在食品厂的澡堂子洗过,也是这样共用的池子,大家都能互相看到,只要这样洗了第一次,再洗第二次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从来到疆省后,她也就正儿八经的洗了这一次澡。 浑身泡到发红发皱,搓干净后又不嫌冷的去了外间用水龙头里的凉水把身上擦了一遍,一整套搞完,身上舒坦的不得了。 天太冷,湿着头发出去走上几十分钟得被冻出病来,大家都用换下来的毛衣包着头。 供销部里。 杨丽珍踩着一双羊皮靴进了院子,进了宿舍后直奔二楼,敲响了吴秀莲住的宿舍。 吴秀莲开门时见到她很是意外。 俩人虽然认识,但平时来往并不多。 “我来找我妈,我妈还在忙,外面太冷了,我来你们这取取暖,行不?” 吴秀莲笑着把人迎了进来。 宿舍里住了三个女生,几人都知道这是周部长的女儿。 吴秀莲热情的给她倒了热水,拿了瓜子糖招待她。 几人说着话,气氛还挺不错。 杨丽珍随口问道:“楼里新来的那批人工作分配下来没有?” 吴秀莲摇头,“我估计在年后才会分配下来,她们才上完课没多久,年前分配下来也没用,又不能赶在年前去单位报到。” 杨丽珍听后没反驳,心里却有不同意见。 人事科的在年前肯定会把分配工作做完,但不会在年前公布,这样能让大家在这过个好年。 “上次联谊会你们都去没?我听我丈夫说部队里有不少人向供销部递了消息,你们这一个女同志有好多人问。” 吴秀莲摇头:“我们都有对象了,还去啥,听说那天挺热闹的,最近我们也听说了,这批女同志里头有不少都要和当兵的结婚,就见了一面,我觉得还是太草率了,总得再了解了解才能定下。不过你说的好多人问的那个是谁啊?” 总算把话引到了想打听的人头上,杨丽珍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叫啥,就听说长的挺漂亮的,好像姓宋来着。” 第172章 小人 没有人不爱讲闲话。 人扎堆的时候探索欲也都会在交谈中涨到很高。 杨丽珍不过提了一个话头,吴秀莲几人就说起了宋露白。 “这批新来的女同志里有不少长的不错,你说的姓宋的是不是叫宋露白,她长的白白净净的确实好看,你说部队里有不少人打听她?啥情况呀,和我们说说。” 杨丽珍笑说:“能有啥情况,就那天联谊会,有不少人相中了她,一个连长,一个副连,还有其它不少人都向领导提了她的名,你们知道她相中了哪个不?” 吴秀莲几人摇头,“这我们还真不知道,谁啊,她相中谁了?应该是连长。” 这年头能找个部队的干部当对象可是上选,吴秀莲几人理所当然的觉得宋露白会抓住这次机会。 杨丽珍也摇头:“我要是知道后续就不问你们了。” 想起上次见陈伟良时他说过的话,杨丽珍无意识按了按手心。 “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办公室,我见宋同志和一个穿军装的男同志在外面说话,那人还给她提了不少东西。” “那男同志啥样啊?” 说话的女生说:“长的板正,个头可高,说不定就是那个连长。” 杨丽珍笑不出来了。 他不敢问她爸关于陈伟良的事,只是从那次和陈伟良的交谈中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之后会和宋露白有牵扯。 长的板正,个头可高。 陈伟良也符合这些条件。 “我来的时间不短了,我去看看我妈忙完没有,先走了啊。” 到了人事科外,听着办公室里有人说话,她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 周部长推开门出来的时候见她略显贼头贼脑的站在那,皱眉问:“你在干什么?” 杨丽珍走到近前小声说:“里面谈对象的俩人想分到一个地方,我觉得挺有意思。” 周明英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厉,“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杨丽珍心虚的笑了笑。 母女俩一齐走到大门口时,和宋露白她们这群包着头裹得严实的女生们撞了个正着。 杨丽珍打量众人后笑着说:“都洗澡去了,快回宿舍,别冻感冒了。” 大家都觉得这姑娘很和善。 宋露白觉得杨丽珍看了她好几眼,视线移过去时,对方对她笑,她也笑了笑。 一群人回了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往炉子里添煤。 炉子里的火还没灭,众人围着炉子烤暖和了才敢把包着的头解开。 第二天一大早,宋露白去了一趟百货商店,买了两团浅灰色的毛线,看着摆在那的姜黄色毛线颜色亮堂好看,本不打算给自己再织个围巾的她又买了两团姜黄色的毛线。 给卫扬织个围巾需要两团,女士的围巾用不了两团,剩下的还能织双手套,可惜她不会织。 吴招娣有一双巧手,很会织毛衣和手套这些东西,买回去了可以让她教她。 离过年越来越近,宋露白她们的日子很滋润。 每天醒来什么都不用干,就等着去食堂吃饭,吃完了可以出去溜达,也可以在宿舍里猫着。 北疆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和口里根本没法比,屋里不烧炉子根本没法过。 这要还是在二十五连,煤不够用,她们现在指不定过的啥样的日子呢。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部里的人上完今天最后一天班就要放假了。 路兴业今天早上推开门踏进办公室时,看到桌上摆着一张叠起来的纸。 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他没什么表情的把纸放在了桌上。 这七十几人的去处路兴业已经安排好了,年前该做的工作已经全部做完,今天是来站好最后一班岗。 信上的内容他本不打算考虑,因为再调动起来还得费脑筋,一个人想换地方,他至少得挪俩。 但那张纸总是出现在他视线内,让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办。 中午下班,路兴业进了食堂,看到了坐在人堆里吃饭的宋露白。 等吃完饭,路兴业进了宿舍楼,在一楼等到了一个女同志,让他喊宋露白去一趟办公室。 在给围巾结尾的宋露白不明所以的去了办公室。 “路科长,您找我?” 路科长看她一眼,把那张纸推向她的方向,“你要主动调去六分场?六分场的国营饭店确实缺人。” 宋露白心里一惊。 “我没有主动要求调去六分场…” 话在她打开纸张看清上面的字时戛然而止。 “路科长,我是宋露白,因为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当面对您说出我的请求,就以这种方式冒昧的方式请求您将我分配到六分场的场部,如果六分场缺人的话,请您一定要将我分配到六分场,因为我的对象卫扬就在六分场,拜托了。” 路科长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表情,若有所思的问:“这不是你写的?” 宋露白摇头,“我没写过这封信,也不想去下面的团场。” 路兴业没想到这批新人里还有这种角色。 不过这种情况也属正常,部队里面为了提级都有在背后恶语中伤偷偷举、报的事发生。 宋露白试探着问:“路科长,您没把我安排到下面的团场?” 路科长不喜欢搞虚的那套,也无意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一个女同志,他摇头说:“你表现不错,二十五连的领导和给你们上课的老师都给你评了忧,我把你留在总部了。” 宋露白欣喜,面上还稳得住的说:“多谢您了路科长,也幸亏您把我叫来问清楚了,这张纸我能不能拿回去?” 路兴业点点头,“随你。” 宋露白又问:“如果我查清楚写这封信的人是谁,那个人会受到处罚吗?” 路兴业道:“你要是能赶在过完年公布名单前把人揪出来,告到纠察处,那个人就能受到处罚。” 宋露白大脑快速转动,出了办公室后回到宿舍拿了几颗巧克力,脚步一转去了之前上课的学校。 学校里虽然早就没有学生上课了,但附近住着不少老师。 宋露白很顺利的找到了给她们上课的老师家。 老师家的孩子看到巧克力一个劲的说要吃,宋露白当时就给小孩拆开了一颗。 老师听到她的来意,并没有拒绝。 第173章 抓出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师说道:“你们之前的作业都在学校的办公室里,我现在去找人拿钥匙。” 学校每年都会接收不少单位的人来学习,晚上还有中专班的人夜里来上课。 现在过年在即,学校早就没了上课的人。 宋露白她们平时交上来的课业都堆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这里头堆的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作业。 老师在里头转了一圈说道:“这些作业也没什么用了,过些时间会分掉,大家都拿回去当火烧了。” 宋露白在一堆作业里翻出属于她们班的作业。 这里面也没什么机密文件,老师说:“那你自己在这找,看完了之后把门给我锁上就行了。” 宋露白应了一声。 那张纸上的字迹虽然还算端正,但还是能看出写字的人底子不怎么好。 把八十几人的作业笔记翻了一遍,宋露白没在第一遍结束后找出那个写字的人。 她估摸着那个写字的人写的时候有所防备。 宋露白把那张摊开,仔细看上面的字迹,每个字都好好观察了一遍,然后还真发现了一点有用的。 “方式”的方,“分场”的分,这俩个字下面的横折只需要拐一下,这个人不明显的拐了一下,那个分字乍一看过去是个分,但和乃有点像了。 要不是写习惯了的人,不会把每一个横折钩都写成那样。 日头渐低,中午那点阳光早就没了。 宋露白翻找比对了几个小时,终于通过那个特点确定了写这封信的人。 她把那个人的几份作业都拿了出来,把剩下的放回原位。 门锁上,想着已经到饭点了,她一路小跑回了供销部。 到食堂的时候大家吃饭的进度都进入尾声了。 大盆里的菜就剩点底了。 将就着吃了一顿,回到宿舍她就用笔把作业上的不少字圈出来。 宿舍的女生都不知道她下午干什么去了,围到跟前问她这是在干啥。 宋露白把门关上,小声把事情说了。 事情说完,不等大家开口谴责那人,宋露白又道:“一会儿我把她约在宿舍楼后面,你们等我下去了悄悄躲在转角处,如果她承认了,你们就都是我的证人。” 众人点点头,然后问:“你要把她咋样?” 宋露白可没有以德报怨的美好品德。 她说:“路科长说了,我要是把人查出来,在名单公布之前把事情报到纠察处,那个人会被处理的。” 坏她前程的人她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林大海是她继父,碍着她妈和两个弟弟,她不能把他咋样,但别人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几个女生都觉得那人不地道,在背后耍阴招,也不知道图啥。 “让你去六分场她能得到啥?” “我听说她和付强一起去过人事科,俩人想分到一起,也不拘是哪,她们和你真的没啥冲突,背地里干这事图啥?” “嫉妒呗。” “我小时候考了全班第一,同桌拿过我的卷子就开始找错误,还真让她找到了,老师又给我扣了一分,然后我就不是第一了。有些人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好。办那种事她得不到什么好处,但她就是见不得你比她好。”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终于黑透了,宋露白嘱咐让几人一会儿动静一定要小点,然后拿着手电筒和作业出去了。 她去了隔壁的隔壁宿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宋露白推开门就说:“苗燕子,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苗燕子看到她的脸色时心里咯噔了一声。 但转念想到她写的那封信上特意改变了字迹,应该万无一失,心里那点慌乱又消失了。 “啥事啊?” 宋露白道:“你出来,跟我下去。” 苗燕子察觉到不对劲,她坐在床上没动。 宋露白冷着脸问:“你要让我在你宿舍说?” 苗燕子脸色变了变,看到舍友们投来的带着探究的视线,她只能起身跟着宋露白下了楼。 一直关注着楼道里动静的女生们见俩人下去了,又等了会儿才齐齐下楼。 到了楼后,宋露白打开手电筒,把圈出字的作业递向苗燕子的方向,“路科长今天把我叫过去,问我是不是要为了对象去六分场,这张纸条不是我写的,我查了我们之前的作业本,确定是你写的。” 被人当面指出,苗燕子的脸发起了烧。 心虚、害怕、犹豫、在承认和不承认之间徘徊。 最终,她还是决定不承认:“不是我,什么纸条,我不知道,你少冤枉人。” 宋露白冷笑一声,“你可以不承认。” 她抖了抖手上的作业,“我去学校查了我们所有人的作业,你写“方”、“放”这些字很有特点,我把你的作业都传给大家看看,让所有人比对一下,看是不是你的字迹,你以为你改变一下字迹别人就认不出来了?我能发现,别人同样也能发现。” 苗燕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她不说话,宋露白继续说道:“不承认是,那就让大家都看看好喽,让大家都重新认识一下你。” 她转身要走,苗燕子这才慌了。 她怪路兴业多事。 信上都说了不好意思当面说,咋还能把人叫过去问! 他要是不多事,宋露白肯定会被分到六分场去了。 她和付强一起去找路科长提出想分到一个地方的请求,他都爽快的答应了,他咋还能这样多事呢! 苗燕子拉住宋露白的胳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宋露白都被她逗笑了。 啥叫不是故意的,这分明是诚心实意的坏她前程,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想抹平她的险恶用心? 宋露白:“承认是你写的了?什么原因?” 苗燕子难以启齿。 她就是看不惯宋露白总是处于集体中心和大家都能处的来的样子。 她垂着头说:“之前有人看到你和二十五连的卫扬在饭店吃饭,又听人说他之前来给你送了东西,我、我觉得我这也是帮你…” 听听这话,她自己心虚气短的都说不下去了。 宋露白:“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了?” 第174章 过年 手电筒的光照在别处,难堪的苗燕子视线落在手电筒聚焦的地方。 她不安的问:“我已经道歉了,你不会捅上去?既然路科长问你了,肯定不会把你安排到六分场去,你都没事,能不能别和我计较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露白并不觉得她的道歉出自真心,她会道歉也是因为情势所逼。 “会把我安排到哪本来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你做的事,你承认就行。” 她不需要她的道歉,她只要她承认。 宋露白转身就走,走到拐角处和宿舍其他人汇合。 苗燕子看到前头黑乎乎的一群人,腿有点软。 她没想到暗处竟然有别人听着。 那这件事岂不是都让别人知道了? 毫无疑问,年前年后直到部里正式上班这几天苗燕子都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担心宋露白到底要做什么。 第二天部里正式放假,连宿舍管理员大姐白天都不在楼里了,院里唯一还没休息的就剩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了。 宋露白嘴里含着巧克力,坐在被窝里勾围巾时,门被人推开,说外面有人喊她。 到了院门口,一身军装的陈伟良等在那。 “陈同志,什么事?” 陈伟良直言道:“我今天就坐火车回老家了,你有没有要给家里带的东西,我正好给你大姨家送去。” 宋露白立马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几分钟之后她出来,从口袋里掏出写好的信。 她妈和林大海的工资够养家,她妈还给她寄了五十块钱,宋露白用不着往家里寄钱。 买别的副食品这会儿根本来不及,她就算有票,这会去百货商店也买不到东西。 年前商店里的东西根本就不够卖,好东西早就卖光了。 “我就只有这封信要送回去,想弄别的也来不及。” 信是她早就写好的,本来想等着年后邮局上班了再寄,陈伟良既然来了,正好让他带回去。 陈伟良说:“之前忙的很,不然提前告诉你,你还能提前准备。” 宋露白说:“你今天回去,得在火车上过年了。” 陈伟良叹气,“那有啥办法,我都几年没回去了,家里弟弟妹妹我都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 宋露白说:“那不耽误你去坐车了。” 陈伟良点点头,转身离去。 二十九那天早上,部里开始贴对联,年味瞬间就浓了起来。 三十那天上午,食堂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鸡蛋,今天的馒头是纯白面的,里头还夹着红枣,稀饭里头也煮着红枣,汤看起来红红的,里头放了糖,喝起来甜滋滋的。 除了红方,咸菜的种类还多了萝卜条。 虽然早上没肉,但这一餐大家吃的依旧很满足。 大伙吃饭时,食堂里做饭的师傅出来说:“中午包饺子,一会儿吃完了来二十个会包饺子的女同志帮帮忙,来帮忙的同志搬着板凳过来。” 最近闲的不得了,反正也没事干,宋露白和冯莹几个洗刷完碗就往食堂后面去。 案板上摆了三大盆剁好的肉馅,一盆猪肉白菜的,两盆猪肉萝卜的。 包饺子的阿姨见人都来了,把饺子馅分到小盆里,让大家围成一个圈开始包。 擀面皮的几个阿姨手下的动作快的不得了。 一个和面剁剂子,一个拿着擀面杖把面皮擀匀,两人配合的特别好,速度快到能供上二十几个人包饺子。 这边包着饺子,那边师傅在案板上剁着鸡、切着肉。 “李师傅,今天几个菜啊?” 李师傅一脸笑意的高声报着菜名:“红烧肉一个,土豆炖鸡一个,大葱鸡蛋一个,红烧带鱼一个,干豆角闷排骨一个,凉拌芹菜一个,你们自己算算几个。” “六个六个,哎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带鱼,咱们还能吃到带鱼?” 宋露白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边离海那么远,她在老家过年时都不一定能吃到带鱼,在这竟然能吃上带鱼。 带鱼的供应很少很少,价钱也贵,还得拿着带鱼票才能买上,宋露白以前都没吃过,只听马小荷说过她家在过年时吃了带鱼。 她想象不出带鱼的口感,觉得可能和黑鱼鲤鱼这些鱼类差不多。 擀面皮的阿姨说:“咱这一年到头会从口里进不少稀罕东西,除了供给部、队的,就属咱们单位的食堂最好,票据啥的都指着咱们呢。” 做饭的阿姨虽然只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但提起供销部,那是能仰着脸和别人吹上个把小时的,她们以在这里工作为荣。 今天过年,食堂里的师傅们心情都不错,讲了不少商业处的好处,听的宋露白等一众人觉得报名来这来对了。 在二十五连时大家都觉得上当受骗了,可来到这边两个月多,没有人不对这里的日子满意的。 说句实话,在家里大家都没过过这种好日子。 包到中午三点多才把饺子包完,做菜的大师傅早就做好了几个菜。 大家闻着味依依不舍的出了食堂。 直到六点多,食堂的师傅们在院里大喊“开饭喽”,在宿舍里猫着的众人瞬间出动。 没有人不对这顿饭心怀期待。 每年过年大家最期待的就是过年的这顿饭。 肉票难得,平日里吃不着肉,一年到头肚子里都缺油水,在过年这天能吃到肉,谁会不期待呢。 早就在宿舍闻到味,过了饭点还不开饭,众人早就有点急了。 每个大圆桌上都摆着六盘菜和一筐白面馒头。 住在部里宿舍的所有人这会儿都下来了,大家把饭堂坐的满满当当。 师傅在打饭的窗口探头,“来这边盛饺子,饺子一人一碗,不够吃的吃桌上的馒头,一会儿我们都回家了,大家吃完后收拾干净,祝大家新年快乐。” 白胖胖的肉饺子泛着香气在锅里翻滚,一碗碗盛出来,在还烫嘴的时候进了大家的肚子。 锅里的饺子处理完,食堂工作人员抱着装好的菜美滋滋回家去了,饭堂里面,大家伙有说有笑的大快朵颐。 第174章 过年 手电筒的光照在别处,难堪的苗燕子视线落在手电筒聚焦的地方。 她不安的问:“我已经道歉了,你不会捅上去?既然路科长问你了,肯定不会把你安排到六分场去,你都没事,能不能别和我计较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露白并不觉得她的道歉出自真心,她会道歉也是因为情势所逼。 “会把我安排到哪本来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你做的事,你承认就行。” 她不需要她的道歉,她只要她承认。 宋露白转身就走,走到拐角处和宿舍其他人汇合。 苗燕子看到前头黑乎乎的一群人,腿有点软。 她没想到暗处竟然有别人听着。 那这件事岂不是都让别人知道了? 毫无疑问,年前年后直到部里正式上班这几天苗燕子都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担心宋露白到底要做什么。 第二天部里正式放假,连宿舍管理员大姐白天都不在楼里了,院里唯一还没休息的就剩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了。 宋露白嘴里含着巧克力,坐在被窝里勾围巾时,门被人推开,说外面有人喊她。 到了院门口,一身军装的陈伟良等在那。 “陈同志,什么事?” 陈伟良直言道:“我今天就坐火车回老家了,你有没有要给家里带的东西,我正好给你大姨家送去。” 宋露白立马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几分钟之后她出来,从口袋里掏出写好的信。 她妈和林大海的工资够养家,她妈还给她寄了五十块钱,宋露白用不着往家里寄钱。 买别的副食品这会儿根本来不及,她就算有票,这会去百货商店也买不到东西。 年前商店里的东西根本就不够卖,好东西早就卖光了。 “我就只有这封信要送回去,想弄别的也来不及。” 信是她早就写好的,本来想等着年后邮局上班了再寄,陈伟良既然来了,正好让他带回去。 陈伟良说:“之前忙的很,不然提前告诉你,你还能提前准备。” 宋露白说:“你今天回去,得在火车上过年了。” 陈伟良叹气,“那有啥办法,我都几年没回去了,家里弟弟妹妹我都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 宋露白说:“那不耽误你去坐车了。” 陈伟良点点头,转身离去。 二十九那天早上,部里开始贴对联,年味瞬间就浓了起来。 三十那天上午,食堂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鸡蛋,今天的馒头是纯白面的,里头还夹着红枣,稀饭里头也煮着红枣,汤看起来红红的,里头放了糖,喝起来甜滋滋的。 除了红方,咸菜的种类还多了萝卜条。 虽然早上没肉,但这一餐大家吃的依旧很满足。 大伙吃饭时,食堂里做饭的师傅出来说:“中午包饺子,一会儿吃完了来二十个会包饺子的女同志帮帮忙,来帮忙的同志搬着板凳过来。” 最近闲的不得了,反正也没事干,宋露白和冯莹几个洗刷完碗就往食堂后面去。 案板上摆了三大盆剁好的肉馅,一盆猪肉白菜的,两盆猪肉萝卜的。 包饺子的阿姨见人都来了,把饺子馅分到小盆里,让大家围成一个圈开始包。 擀面皮的几个阿姨手下的动作快的不得了。 一个和面剁剂子,一个拿着擀面杖把面皮擀匀,两人配合的特别好,速度快到能供上二十几个人包饺子。 这边包着饺子,那边师傅在案板上剁着鸡、切着肉。 “李师傅,今天几个菜啊?” 李师傅一脸笑意的高声报着菜名:“红烧肉一个,土豆炖鸡一个,大葱鸡蛋一个,红烧带鱼一个,干豆角闷排骨一个,凉拌芹菜一个,你们自己算算几个。” “六个六个,哎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带鱼,咱们还能吃到带鱼?” 宋露白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边离海那么远,她在老家过年时都不一定能吃到带鱼,在这竟然能吃上带鱼。 带鱼的供应很少很少,价钱也贵,还得拿着带鱼票才能买上,宋露白以前都没吃过,只听马小荷说过她家在过年时吃了带鱼。 她想象不出带鱼的口感,觉得可能和黑鱼鲤鱼这些鱼类差不多。 擀面皮的阿姨说:“咱这一年到头会从口里进不少稀罕东西,除了供给部、队的,就属咱们单位的食堂最好,票据啥的都指着咱们呢。” 做饭的阿姨虽然只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但提起供销部,那是能仰着脸和别人吹上个把小时的,她们以在这里工作为荣。 今天过年,食堂里的师傅们心情都不错,讲了不少商业处的好处,听的宋露白等一众人觉得报名来这来对了。 在二十五连时大家都觉得上当受骗了,可来到这边两个月多,没有人不对这里的日子满意的。 说句实话,在家里大家都没过过这种好日子。 包到中午三点多才把饺子包完,做菜的大师傅早就做好了几个菜。 大家闻着味依依不舍的出了食堂。 直到六点多,食堂的师傅们在院里大喊“开饭喽”,在宿舍里猫着的众人瞬间出动。 没有人不对这顿饭心怀期待。 每年过年大家最期待的就是过年的这顿饭。 肉票难得,平日里吃不着肉,一年到头肚子里都缺油水,在过年这天能吃到肉,谁会不期待呢。 早就在宿舍闻到味,过了饭点还不开饭,众人早就有点急了。 每个大圆桌上都摆着六盘菜和一筐白面馒头。 住在部里宿舍的所有人这会儿都下来了,大家把饭堂坐的满满当当。 师傅在打饭的窗口探头,“来这边盛饺子,饺子一人一碗,不够吃的吃桌上的馒头,一会儿我们都回家了,大家吃完后收拾干净,祝大家新年快乐。” 白胖胖的肉饺子泛着香气在锅里翻滚,一碗碗盛出来,在还烫嘴的时候进了大家的肚子。 锅里的饺子处理完,食堂工作人员抱着装好的菜美滋滋回家去了,饭堂里面,大家伙有说有笑的大快朵颐。 第175章 分配情况 部里不少领导在四五点就从食堂提了饭菜,有不少是单锅小炒。 和宋露白她们这批吃大锅饭不交钱不交票的人不一样,部里其他有编制的正式工每个月都是凭粮票和钱才能在食堂吃饭。 只要票据足够,多花点钱,就可以点单锅小炒。 路兴业不想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在宿舍吃饭,过去在部队过年时,大家伙可都是凑在一起吃的,过年那天尤其热闹。 今天过年,路兴业和一群不算熟的男同志坐在一起,吃起饭来慢条斯理的,整的其他想大口吃饭的男同志都收敛了不少。 不止不敢抢菜,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整个饭堂里,别的桌说说笑笑,气氛轻松,路兴业这桌和整个饭堂格格不入。 其他人不敢造次,路兴业看他们那样觉得有趣的很。 他夹了一筷子芹菜说:“都尝尝这个芹菜,酸爽可口。” 听到这话的人给面子的夹了一筷子,吃后觉得确实不错,但又觉得和桌上其它荤菜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大过年的,谁要吃芹菜呀。 宋露白吃过几次春来饭店里的饭,食堂的菜和春来饭店里的菜味道比起来差了一点,但对她来说都是好吃的。 桌上那盘凉拌芹菜几乎没人动筷子,宋露白吃了一口后眼前一亮。 芹菜酸酸脆脆,吃进口中清爽的很,完全把吃肉的油腻感压下去了。 王群挤眉弄眼的提示大家看路科长那桌。 见那桌的男生吃饭都悄没声的,憋不住的众人抖着肩头笑得厉害。 “光吃饭咋行,离天黑还早,有没有人表演节目,今天一起热闹热闹。” 说话的是路兴业。 大家很意外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不好说话的领导会在今天提出这个建议。 饭堂前面有个小台子,节日里要是有什么活动,部里就会在这个饭堂举行。 场地是现成的,气氛也好,就是没人敢站到台上去当着一百来人的面表演节目。 “都没人来,那我来一个。” 吴秀莲起身前对一个桌的人交代道:“别吃完了,给我留点。” “行行行,你快上去。” 吴秀莲到了台子上,还没开口呢,路兴业开口说道:“表演者都有奖励,我这有几张票,一会儿结束了表演的人可以抽奖。” 此话一出,大家伙都沸腾了。 “路科长,都有啥票啊?” 路兴业心情不错,独眼里是等着看热闹的期待,他道:“其中有一张自行车票。” 话落,没有人不心动。 部里一共都没几辆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也是领导。 在商业处里干久了的工作人员知道自行车票有多难得。 自行车票发行的很少,一年到头处里发出去的自行车票都是有数的。 自行车票太难搞了。 宋露白也心动,但现阶段她买自行车没用,而且她的存款也买不起自行车,最关键的是她想不出自己能表演什么。 下面议论声不停,路兴业组织着纪律说道:“人家都站上去了,给点掌声。” 饭堂里响起了响亮的掌声。 本来还没那么紧张的吴秀莲瞬间紧张起来。 她嗓子发紧的说:“我就唱一首电影里的歌曲《东方红》,会唱的跟着一起唱。” 宋露白她们到石城后没几天就去看了电影《东方红》,吴秀莲唱的正是这部电影里的歌曲。 刚开始她的嗓音明显发紧,后面有人跟唱后渐入佳境,结束时她弯腰对大家鞠躬:“谢谢大家,新年快乐。” 鼓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吴秀莲下去后,夏淮拿着手风琴上了台。 “《共青团员之歌》送给大家。” 吴秀莲唱歌的功夫,动自行车票疯狂心动的夏淮回宿舍把手风琴拿了过来。 夏淮下去后,又有姑娘上去唱歌。 条件有限,又都没有准备,台上表演唱歌节目的人最多。 下面的人边吃边看节目,身心都愉悦无比。 等结束后,路兴业依言拿出七张票据,折好后放在桌上让大家抽。 抽到自行车票的男同志一蹦三尺高,高兴的合不拢嘴。 路兴业悠哉悠哉的回了宿舍,剩下的人打扫卫生。 初六那天部里上班,宋露白一大早拿着苗燕子写的信和她的作业本去了纠察处。 纠察处的办事员听她讲完后,让她把知情人叫来了解、确定一下情况。 然后苗燕子被喊到了办公室。 再被问到信是不是她写的时,苗燕子想起宋露白一个宿舍的人都知情,知道无从抵赖,只能垂着头小声说“是”。 纠察处的办事员见多了这种事,压根就没多少惊奇。 “你的行为会记在档案里,行了,回去。” 苗燕子不懂这是个啥处罚。 就记在档案里好像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她松了口气。 此时她根本就不知道,就这一个小记录会阻碍她向上发展的路。 纠察处很快处理完了,立马派人去了人事科。 路兴业才开完会,正准备去墙上贴分配情况,见纠察处的人来了,他心想宋露白动作还挺快。 “路科长…” 办事员把苗燕子干的事说后,问道:“您给她安排到哪去了?” 路兴业把分配情况表格递给他,“苗燕子和付强是对象关系,两人要求分在一处,本来我安排的是乌市下面的十四团团部,后来改到莫索湾了。” 办事员看后同情了一把苗燕子的对象付强。 本来俩人能分到十四团团部,苗燕子背后一搞事,直接分到莫索湾那边了。 莫索湾在沙漠边缘,虽然离石城只有百来公里,但气候可比这边恶劣不少,离城市也远,在这批分配的地方里算是最差的。 他搞不懂苗燕子的脑回路,把别人弄到团场去对她又没什么好处,干啥要干这损人还不利己的事呢,真是吃饱了撑的慌。 宋露白在查出苗燕子的第二天就去宿舍一楼找了路兴业,把情况交代了。 这份名单是路兴业一早现改的,懒得再誊抄一遍,上面还有划掉修改的痕迹。 名单张贴出去后,听到风声的众人瞬间围了个满满当当。 第175章 分配情况 部里不少领导在四五点就从食堂提了饭菜,有不少是单锅小炒。 和宋露白她们这批吃大锅饭不交钱不交票的人不一样,部里其他有编制的正式工每个月都是凭粮票和钱才能在食堂吃饭。 只要票据足够,多花点钱,就可以点单锅小炒。 路兴业不想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在宿舍吃饭,过去在部队过年时,大家伙可都是凑在一起吃的,过年那天尤其热闹。 今天过年,路兴业和一群不算熟的男同志坐在一起,吃起饭来慢条斯理的,整的其他想大口吃饭的男同志都收敛了不少。 不止不敢抢菜,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整个饭堂里,别的桌说说笑笑,气氛轻松,路兴业这桌和整个饭堂格格不入。 其他人不敢造次,路兴业看他们那样觉得有趣的很。 他夹了一筷子芹菜说:“都尝尝这个芹菜,酸爽可口。” 听到这话的人给面子的夹了一筷子,吃后觉得确实不错,但又觉得和桌上其它荤菜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大过年的,谁要吃芹菜呀。 宋露白吃过几次春来饭店里的饭,食堂的菜和春来饭店里的菜味道比起来差了一点,但对她来说都是好吃的。 桌上那盘凉拌芹菜几乎没人动筷子,宋露白吃了一口后眼前一亮。 芹菜酸酸脆脆,吃进口中清爽的很,完全把吃肉的油腻感压下去了。 王群挤眉弄眼的提示大家看路科长那桌。 见那桌的男生吃饭都悄没声的,憋不住的众人抖着肩头笑得厉害。 “光吃饭咋行,离天黑还早,有没有人表演节目,今天一起热闹热闹。” 说话的是路兴业。 大家很意外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不好说话的领导会在今天提出这个建议。 饭堂前面有个小台子,节日里要是有什么活动,部里就会在这个饭堂举行。 场地是现成的,气氛也好,就是没人敢站到台上去当着一百来人的面表演节目。 “都没人来,那我来一个。” 吴秀莲起身前对一个桌的人交代道:“别吃完了,给我留点。” “行行行,你快上去。” 吴秀莲到了台子上,还没开口呢,路兴业开口说道:“表演者都有奖励,我这有几张票,一会儿结束了表演的人可以抽奖。” 此话一出,大家伙都沸腾了。 “路科长,都有啥票啊?” 路兴业心情不错,独眼里是等着看热闹的期待,他道:“其中有一张自行车票。” 话落,没有人不心动。 部里一共都没几辆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也是领导。 在商业处里干久了的工作人员知道自行车票有多难得。 自行车票发行的很少,一年到头处里发出去的自行车票都是有数的。 自行车票太难搞了。 宋露白也心动,但现阶段她买自行车没用,而且她的存款也买不起自行车,最关键的是她想不出自己能表演什么。 下面议论声不停,路兴业组织着纪律说道:“人家都站上去了,给点掌声。” 饭堂里响起了响亮的掌声。 本来还没那么紧张的吴秀莲瞬间紧张起来。 她嗓子发紧的说:“我就唱一首电影里的歌曲《东方红》,会唱的跟着一起唱。” 宋露白她们到石城后没几天就去看了电影《东方红》,吴秀莲唱的正是这部电影里的歌曲。 刚开始她的嗓音明显发紧,后面有人跟唱后渐入佳境,结束时她弯腰对大家鞠躬:“谢谢大家,新年快乐。” 鼓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吴秀莲下去后,夏淮拿着手风琴上了台。 “《共青团员之歌》送给大家。” 吴秀莲唱歌的功夫,动自行车票疯狂心动的夏淮回宿舍把手风琴拿了过来。 夏淮下去后,又有姑娘上去唱歌。 条件有限,又都没有准备,台上表演唱歌节目的人最多。 下面的人边吃边看节目,身心都愉悦无比。 等结束后,路兴业依言拿出七张票据,折好后放在桌上让大家抽。 抽到自行车票的男同志一蹦三尺高,高兴的合不拢嘴。 路兴业悠哉悠哉的回了宿舍,剩下的人打扫卫生。 初六那天部里上班,宋露白一大早拿着苗燕子写的信和她的作业本去了纠察处。 纠察处的办事员听她讲完后,让她把知情人叫来了解、确定一下情况。 然后苗燕子被喊到了办公室。 再被问到信是不是她写的时,苗燕子想起宋露白一个宿舍的人都知情,知道无从抵赖,只能垂着头小声说“是”。 纠察处的办事员见多了这种事,压根就没多少惊奇。 “你的行为会记在档案里,行了,回去。” 苗燕子不懂这是个啥处罚。 就记在档案里好像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她松了口气。 此时她根本就不知道,就这一个小记录会阻碍她向上发展的路。 纠察处很快处理完了,立马派人去了人事科。 路兴业才开完会,正准备去墙上贴分配情况,见纠察处的人来了,他心想宋露白动作还挺快。 “路科长…” 办事员把苗燕子干的事说后,问道:“您给她安排到哪去了?” 路兴业把分配情况表格递给他,“苗燕子和付强是对象关系,两人要求分在一处,本来我安排的是乌市下面的十四团团部,后来改到莫索湾了。” 办事员看后同情了一把苗燕子的对象付强。 本来俩人能分到十四团团部,苗燕子背后一搞事,直接分到莫索湾那边了。 莫索湾在沙漠边缘,虽然离石城只有百来公里,但气候可比这边恶劣不少,离城市也远,在这批分配的地方里算是最差的。 他搞不懂苗燕子的脑回路,把别人弄到团场去对她又没什么好处,干啥要干这损人还不利己的事呢,真是吃饱了撑的慌。 宋露白在查出苗燕子的第二天就去宿舍一楼找了路兴业,把情况交代了。 这份名单是路兴业一早现改的,懒得再誊抄一遍,上面还有划掉修改的痕迹。 名单张贴出去后,听到风声的众人瞬间围了个满满当当。 第176章 去处 付强挤在人堆的前面,看到公告上修改的痕迹,意识到他和苗燕子似乎本该去十四团的,然后被修改到了莫索湾。 不知道十四团和莫索湾哪个地方更好。 付强看向苗燕子:“咋回事啊,咱俩是不是本来该去十四团?” 苗燕子攥着手眼神闪躲,心虚的紧。 她怀疑是宋露白举报她的原因,她和付强的去处才会被修改。 “谁知道莫索湾在哪?” 现在扎堆来看公告的人都是同一批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莫索湾在哪,自然也没人能回答他。 “看完了的把地给我们让让。” 宋露白来晚一步,在人群后挤不进去,她喊道:“前头的人读一下呗。” 刘香在前头逐行看下来说:“招娣,王群,你们在二分场供销社,我和桂玲在三分场饭店,王芳你在乌市的五金商店,赵慧芳你在六分场饭店…” 刘香读了不少人名,宋露白都没听到自己的,心里总怕出什么意外。 “…露白,你留在总部了,在秘书室。” 没被分到王主任手底下,宋露白有点意外,但秘书室似乎也是个好去处。 一旁的冯莹都快蹦起来了。 她本来就想去商店当售货员,听到自己被分到石城解放路上的百货商店,自然兴奋到不行。 等大部队走的差不多了,宋露白总算凑到了黑板前。 付强和苗燕子的去处都被改过一次,一看就是临时改的。 尽管她没去过十四团和莫索湾,但能从这张纸分辨出莫索湾肯定是不如十四团的。 女生大都被安排了百货商店和饭店,留在总部的人只有七个,去了乌市及下面的团场的有三十六人,留在石城下面公司的有十二人,剩下的人都分配到总场周围的团场去了。 之前流传的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 治办公室里留下的是孙红,秘书室里只有她一个,剩下的五人都在别的科室。 有人欢喜有人忧,分到城里的人没有不开心的,分到下面团场的人都在打听她们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情况。 人都走了,孙红才到黑板跟前。 看到自己竟然留在了石城总部,心中自然费解。 留在总部是最好的去处,留下来的人也只有七个,她竟然是这七分之一。 活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走这种大运。 她觉得这次走运和路兴业脱不了关系。 恰逢此时,路兴业到了近前。 他一条腿有问题,下起楼来比别人的速度慢不少,姿势看起来也很怪异。 孙红不敢盯着他看,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等他下来了,路过这里时,孙红在犹豫中还是开了口。 “路科长,多谢你。” 声音很小,因为说话的主人很心虚。 孙红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只是拿报酬洗衣裳都能莫名走通一条关系。 路兴业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心里想着:算你不蠢! 中午的饭堂很热闹,大家吃饭时都在讨论着分配的事情。 食堂门被推开,周部长走了进来,她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等众人安静下来,她说:“都知道分配到哪了,今天下午可以收拾东西了,明天可以去单位报到了。除了留在总部的人,剩下的人都得收拾东西,新单位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好了,吃饭,明天早上是大家最后一顿不要钱不要票的大锅饭。” 宋露白七个留在总部的人下午就去人事科办了粮食关系,办完粮食关系她就去了秘书室报到。 秘书室在二楼,紧邻部长和副部长们的办公室。 初来乍到,宋露白暂时搞不清楚她以后是为谁服务,只是听从指挥先把自己的办公桌清理打扫了出来。 办公室面积不大,里头有四张桌子,中间点着炉子,她的办公地点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门口时不时进点冷风。 这会儿办公室里就只有一个女同志,其它人都出去忙了。 打扫完卫生,宋露白主动问:“戴同志,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做什么?” 戴淑华笑着问:“咋了?才收拾好桌子就想工作了?” 宋露白不好意思的笑说:“这不是怕自己干不好么,提前问问,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戴淑华说:“我是一直跟着咱们周部长的,平日里主要做做整理文件、帮领导传达指令的活,忙的时候挺忙的,咱办公室里三个人都不够用的,今年两个部门合并,娄副部的办公室不在这边,我也不知道你以后跟着谁,上面的命令下来之前你就先看看资料,了解一下咱们供销部的主要事务,上下班之前给领导办公室打扫打扫卫生…” 戴淑华说话时,这个办公室里其他两个男同志回来了。 一个办公室四个人,年龄就没有超过三十岁的,俩男同志还戴着眼镜,看起来就是文化人。 宋露白主动向两人介绍了自己。 李波推了推眼镜说:“你来的正好,我们快要开始整理票据了,每个月都数的头昏脑胀的,总算能多个人分担了。” 宋露白问:“数票据?就是我们平日里发的那些生活用票?” 戴淑华发愁说:“就是那些,每个月计划科都得统计各个单位交上来的人数,咱们供销处这边得按照统计好的发粮票,这种事最是繁杂,还每个月都得干,各种票据种类加起来一百三十几种,计统处那边核算完了,咱们这边还得再整一遍,别的时候还好,咱们的工作挺轻松,就是到了发票前几天,数票数的头昏脑胀的,谁让票据是重中之重的事呢…” 这边宋露白在了解工作内容,那边陈伟良在坐了几天火车后终于在年后回到了几年没回的家。 回家把行李放好后他就去了隔壁张兰家。 这会儿天早就黑了,张兰一家早早的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没有炉子的冬天不好熬,晚上得早早上床在被窝里暖和着。 院门被敲响,躺在被窝里的人都不愿意动弹,张兰用脚踹她男人,说:“你去看看是谁。” 常忠不情愿的起身,开门口看到陈伟良半晌才认出他好像是隔壁老陈家的儿子。 俩人寒暄了几句,常忠邀请陈伟良进屋里坐坐。 陈伟良婉拒后把信拿出来,说是宋露白给家里寄的。 简单说了他和宋露白咋认识的后,陈伟良又说:“三天后我就走了,要是有啥要我带给她的,你们只管送我家来。” 第176章 去处 付强挤在人堆的前面,看到公告上修改的痕迹,意识到他和苗燕子似乎本该去十四团的,然后被修改到了莫索湾。 不知道十四团和莫索湾哪个地方更好。 付强看向苗燕子:“咋回事啊,咱俩是不是本来该去十四团?” 苗燕子攥着手眼神闪躲,心虚的紧。 她怀疑是宋露白举报她的原因,她和付强的去处才会被修改。 “谁知道莫索湾在哪?” 现在扎堆来看公告的人都是同一批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莫索湾在哪,自然也没人能回答他。 “看完了的把地给我们让让。” 宋露白来晚一步,在人群后挤不进去,她喊道:“前头的人读一下呗。” 刘香在前头逐行看下来说:“招娣,王群,你们在二分场供销社,我和桂玲在三分场饭店,王芳你在乌市的五金商店,赵慧芳你在六分场饭店…” 刘香读了不少人名,宋露白都没听到自己的,心里总怕出什么意外。 “…露白,你留在总部了,在秘书室。” 没被分到王主任手底下,宋露白有点意外,但秘书室似乎也是个好去处。 一旁的冯莹都快蹦起来了。 她本来就想去商店当售货员,听到自己被分到石城解放路上的百货商店,自然兴奋到不行。 等大部队走的差不多了,宋露白总算凑到了黑板前。 付强和苗燕子的去处都被改过一次,一看就是临时改的。 尽管她没去过十四团和莫索湾,但能从这张纸分辨出莫索湾肯定是不如十四团的。 女生大都被安排了百货商店和饭店,留在总部的人只有七个,去了乌市及下面的团场的有三十六人,留在石城下面公司的有十二人,剩下的人都分配到总场周围的团场去了。 之前流传的小道消息竟然是真的。 治办公室里留下的是孙红,秘书室里只有她一个,剩下的五人都在别的科室。 有人欢喜有人忧,分到城里的人没有不开心的,分到下面团场的人都在打听她们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情况。 人都走了,孙红才到黑板跟前。 看到自己竟然留在了石城总部,心中自然费解。 留在总部是最好的去处,留下来的人也只有七个,她竟然是这七分之一。 活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走这种大运。 她觉得这次走运和路兴业脱不了关系。 恰逢此时,路兴业到了近前。 他一条腿有问题,下起楼来比别人的速度慢不少,姿势看起来也很怪异。 孙红不敢盯着他看,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等他下来了,路过这里时,孙红在犹豫中还是开了口。 “路科长,多谢你。” 声音很小,因为说话的主人很心虚。 孙红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只是拿报酬洗衣裳都能莫名走通一条关系。 路兴业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心里想着:算你不蠢! 中午的饭堂很热闹,大家吃饭时都在讨论着分配的事情。 食堂门被推开,周部长走了进来,她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等众人安静下来,她说:“都知道分配到哪了,今天下午可以收拾东西了,明天可以去单位报到了。除了留在总部的人,剩下的人都得收拾东西,新单位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好了,吃饭,明天早上是大家最后一顿不要钱不要票的大锅饭。” 宋露白七个留在总部的人下午就去人事科办了粮食关系,办完粮食关系她就去了秘书室报到。 秘书室在二楼,紧邻部长和副部长们的办公室。 初来乍到,宋露白暂时搞不清楚她以后是为谁服务,只是听从指挥先把自己的办公桌清理打扫了出来。 办公室面积不大,里头有四张桌子,中间点着炉子,她的办公地点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门口时不时进点冷风。 这会儿办公室里就只有一个女同志,其它人都出去忙了。 打扫完卫生,宋露白主动问:“戴同志,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做什么?” 戴淑华笑着问:“咋了?才收拾好桌子就想工作了?” 宋露白不好意思的笑说:“这不是怕自己干不好么,提前问问,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戴淑华说:“我是一直跟着咱们周部长的,平日里主要做做整理文件、帮领导传达指令的活,忙的时候挺忙的,咱办公室里三个人都不够用的,今年两个部门合并,娄副部的办公室不在这边,我也不知道你以后跟着谁,上面的命令下来之前你就先看看资料,了解一下咱们供销部的主要事务,上下班之前给领导办公室打扫打扫卫生…” 戴淑华说话时,这个办公室里其他两个男同志回来了。 一个办公室四个人,年龄就没有超过三十岁的,俩男同志还戴着眼镜,看起来就是文化人。 宋露白主动向两人介绍了自己。 李波推了推眼镜说:“你来的正好,我们快要开始整理票据了,每个月都数的头昏脑胀的,总算能多个人分担了。” 宋露白问:“数票据?就是我们平日里发的那些生活用票?” 戴淑华发愁说:“就是那些,每个月计划科都得统计各个单位交上来的人数,咱们供销处这边得按照统计好的发粮票,这种事最是繁杂,还每个月都得干,各种票据种类加起来一百三十几种,计统处那边核算完了,咱们这边还得再整一遍,别的时候还好,咱们的工作挺轻松,就是到了发票前几天,数票数的头昏脑胀的,谁让票据是重中之重的事呢…” 这边宋露白在了解工作内容,那边陈伟良在坐了几天火车后终于在年后回到了几年没回的家。 回家把行李放好后他就去了隔壁张兰家。 这会儿天早就黑了,张兰一家早早的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没有炉子的冬天不好熬,晚上得早早上床在被窝里暖和着。 院门被敲响,躺在被窝里的人都不愿意动弹,张兰用脚踹她男人,说:“你去看看是谁。” 常忠不情愿的起身,开门口看到陈伟良半晌才认出他好像是隔壁老陈家的儿子。 俩人寒暄了几句,常忠邀请陈伟良进屋里坐坐。 陈伟良婉拒后把信拿出来,说是宋露白给家里寄的。 简单说了他和宋露白咋认识的后,陈伟良又说:“三天后我就走了,要是有啥要我带给她的,你们只管送我家来。” 第177章 张兰说媒 常忠拿着信回屋后把事情告诉了张兰。 听完后,张兰坐起身靠在床头,一脸思索的问:“老陈家这个小子年纪好像也不小了,还没结婚呢。” 常忠缩进被窝里,瓮声瓮气的问:“咋?你想把露白说给老陈家?” 俩人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已经互相了解到对方轻轻挪挪屁股就知道是要偷偷放屁的地步。 张兰点头说:“我明天去问问陈伟良有没有对象,他要是没对象,我就和他妈提一下,你看俩人多合适,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现在工作也都在一个城市,要是成了,以后还能一起回来。” 常忠也觉得这门亲不错。 他老听隔壁老陈吹他那个在疆省当兵的儿子有多孝顺,他儿子把工资和津贴都寄回家了,每个月寄回来的数额高达六十呢。 要不是陈伟良的工资,老陈家可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日子肯定也没他家过的滋润。 老陈家那儿子孝顺顾家、工资高、长的又文质彬彬的,和宋露白正合适。 隔壁。 陈父陈母都在问陈伟良去旁边干啥去了,等问清楚了,得知他和张兰的外甥女认识,张兰的外甥女也在石城,俩人心思难免动了动。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领导就没帮你张罗?” 陈伟良大口吃着饼子说:“张罗了,我觉得都不合适。” 儿子离家远,这几年和家里交流就靠寄信,信上她们没少催他赶紧结婚,甚至想着家里这边和哪家姑娘先直接定下,等他回来探亲就结婚,这也算是完成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但寄回来的信里儿子强烈拒绝,家里没办法,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拖越大,陈父陈母都心急的不行。 “你说的那个姓宋的姑娘有没有对象?” 陈伟良还真不知道宋露白有没有对象。 他摇头说:“不知道。” “她的工作也是在石城吗?今年多大了?我记得去年五六月份还见她在隔壁住了几天,才过去半年时间,她肯定没对象。” 陈母越说越兴奋,陈伟良的小妹说:“那个姐姐长的好看,不过她后爸打人,夏天她脸上都是被她后爸打出来的伤,看起来可怜的很,她要是能当我嫂子就好了。” 全家都对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恰好俩人都在石城,老家又是一个地方的,这就是缘分。 陈母越想越精神,眼见她们说话的时候儿子也不反对,她道:“明天我去找张兰问问,那姑娘要是没有对象,我上她家提一下。” 陈伟良没出声反对就是默认的意思。 他的年纪确实不小了,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已经抛弃他转头和别人结婚了。 第二天中午,张兰才下班回来,陈母就迫不及待的登了门。 不过刚说了个话头,张兰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俩人算是一拍即合。 张兰说:“我明天去趟城里,问问我妹子,正好把信给她送过去。” 陈母笑着说:“你知道的,我家伟良是啥样的人,要是能成,咱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张兰给宋露白说媒可不图啥好处,她就是觉得陈伟良确实还不错才动了这个心思,也愿意去跑这个腿。 翌日一大早,张兰进市里了。 张翠昨天上的夜班,张兰来时她正在屋里睡觉。 食品厂过年也就只有三天假,一年到头生产任务都很重。 张兰坐在床边说着事,张翠越听越清醒,接过信,她坐起身把信拆开。 看完后她打着哈欠说:“露白没在信上说有没有对象。” 张兰把信看完后说:“她们之前在团场干了几个月农活啊,那肯定累的不轻,就是不知道她会被分配到哪去。” “你写信问问她,要是没有的话,让她俩接触接触,她那边要是觉得行,你让她传信回来,要是能成,俩人就在那边结婚,陈家儿子好歹和咱知根知底,我看他不错。” 张翠点点头:“那行,我问问露白。” 张兰:“你现在写信,我带回去直接给他,让他带过去还快点,邮寄过去得个把月。” 张翠写完信开始找家里有啥吃的可以给宋露白寄过去。 过年炸的萝卜丸子还没吃完,油炸的东西不易坏,冬天气温低就更耐放了,张翠把剩下的萝卜丸子全装起来了。 张兰说:“我家今年做的西瓜酱豆多,你找个瓶子,我给她装一罐。” 这年月谁家的粮食都紧张,张翠不想占她姐家这个便宜,就说没瓶子。 张兰眼睛斜愣着说:“一瓶西瓜酱豆我还给的起,我回去自己找瓶子去。” 姐妹俩在屋里说话时门被敲响。 打开门看到来人,张翠的眉头皱了皱。 来人一脸青青紫紫,手上都是冻疮,脸上皴的和树皮一样,大冷的天穿着单衣,身上的衣裳全是补丁,脚上的鞋露着脚趾。 “婶儿,建西把俺打流产了,你让俺在你家躲几天。” 赵冬梅满脸哀求,身体一直在打哆嗦。 张翠心里虽然同情她,但压根不想收留她。 收留她不但得管吃管住,还得防着她男人来她家要人的时候闹腾。 “你走,回娘家去,我家没法收留你,到时候你男人来我家闹腾,我家可承受不起。” 赵冬梅哭的泪眼婆娑,“我真的没地方去了,他都打掉俺两个孩子了,俺娘家人不让俺回去,俺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张翠硬起心肠拒绝:“我家没法留你,你回娘家去。” 赵冬梅哭哭啼啼踉踉跄跄的下了楼,在楼下缩着等待林大海回来。 屋里,张兰问:“这谁啊?” 张翠不欲多提,厌烦的说道:“林大海家那边的亲戚,我也没见过几回,今年她两口子突然来家里走亲戚,我不能管她,也没法管。” 张兰嘀咕道:“林大海家亲戚都是啥人啊,感觉没几个好东西。” 张翠心想:谁说不是呢。 林家的男人都是祖传的爱打人,还专门打自己家里人,都是一群孬货。 赵冬梅在外面冻了一下午终于把林大海等回来了,林大海见她实在是可怜,领着她往自己家走。 打开门,张翠看到人,拉着脸说:“你要是非要把人带回来,你就和她一起出去。” 第177章 张兰说媒 常忠拿着信回屋后把事情告诉了张兰。 听完后,张兰坐起身靠在床头,一脸思索的问:“老陈家这个小子年纪好像也不小了,还没结婚呢。” 常忠缩进被窝里,瓮声瓮气的问:“咋?你想把露白说给老陈家?” 俩人是多年的老夫老妻,已经互相了解到对方轻轻挪挪屁股就知道是要偷偷放屁的地步。 张兰点头说:“我明天去问问陈伟良有没有对象,他要是没对象,我就和他妈提一下,你看俩人多合适,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现在工作也都在一个城市,要是成了,以后还能一起回来。” 常忠也觉得这门亲不错。 他老听隔壁老陈吹他那个在疆省当兵的儿子有多孝顺,他儿子把工资和津贴都寄回家了,每个月寄回来的数额高达六十呢。 要不是陈伟良的工资,老陈家可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日子肯定也没他家过的滋润。 老陈家那儿子孝顺顾家、工资高、长的又文质彬彬的,和宋露白正合适。 隔壁。 陈父陈母都在问陈伟良去旁边干啥去了,等问清楚了,得知他和张兰的外甥女认识,张兰的外甥女也在石城,俩人心思难免动了动。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领导就没帮你张罗?” 陈伟良大口吃着饼子说:“张罗了,我觉得都不合适。” 儿子离家远,这几年和家里交流就靠寄信,信上她们没少催他赶紧结婚,甚至想着家里这边和哪家姑娘先直接定下,等他回来探亲就结婚,这也算是完成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但寄回来的信里儿子强烈拒绝,家里没办法,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拖越大,陈父陈母都心急的不行。 “你说的那个姓宋的姑娘有没有对象?” 陈伟良还真不知道宋露白有没有对象。 他摇头说:“不知道。” “她的工作也是在石城吗?今年多大了?我记得去年五六月份还见她在隔壁住了几天,才过去半年时间,她肯定没对象。” 陈母越说越兴奋,陈伟良的小妹说:“那个姐姐长的好看,不过她后爸打人,夏天她脸上都是被她后爸打出来的伤,看起来可怜的很,她要是能当我嫂子就好了。” 全家都对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恰好俩人都在石城,老家又是一个地方的,这就是缘分。 陈母越想越精神,眼见她们说话的时候儿子也不反对,她道:“明天我去找张兰问问,那姑娘要是没有对象,我上她家提一下。” 陈伟良没出声反对就是默认的意思。 他的年纪确实不小了,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已经抛弃他转头和别人结婚了。 第二天中午,张兰才下班回来,陈母就迫不及待的登了门。 不过刚说了个话头,张兰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俩人算是一拍即合。 张兰说:“我明天去趟城里,问问我妹子,正好把信给她送过去。” 陈母笑着说:“你知道的,我家伟良是啥样的人,要是能成,咱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 张兰给宋露白说媒可不图啥好处,她就是觉得陈伟良确实还不错才动了这个心思,也愿意去跑这个腿。 翌日一大早,张兰进市里了。 张翠昨天上的夜班,张兰来时她正在屋里睡觉。 食品厂过年也就只有三天假,一年到头生产任务都很重。 张兰坐在床边说着事,张翠越听越清醒,接过信,她坐起身把信拆开。 看完后她打着哈欠说:“露白没在信上说有没有对象。” 张兰把信看完后说:“她们之前在团场干了几个月农活啊,那肯定累的不轻,就是不知道她会被分配到哪去。” “你写信问问她,要是没有的话,让她俩接触接触,她那边要是觉得行,你让她传信回来,要是能成,俩人就在那边结婚,陈家儿子好歹和咱知根知底,我看他不错。” 张翠点点头:“那行,我问问露白。” 张兰:“你现在写信,我带回去直接给他,让他带过去还快点,邮寄过去得个把月。” 张翠写完信开始找家里有啥吃的可以给宋露白寄过去。 过年炸的萝卜丸子还没吃完,油炸的东西不易坏,冬天气温低就更耐放了,张翠把剩下的萝卜丸子全装起来了。 张兰说:“我家今年做的西瓜酱豆多,你找个瓶子,我给她装一罐。” 这年月谁家的粮食都紧张,张翠不想占她姐家这个便宜,就说没瓶子。 张兰眼睛斜愣着说:“一瓶西瓜酱豆我还给的起,我回去自己找瓶子去。” 姐妹俩在屋里说话时门被敲响。 打开门看到来人,张翠的眉头皱了皱。 来人一脸青青紫紫,手上都是冻疮,脸上皴的和树皮一样,大冷的天穿着单衣,身上的衣裳全是补丁,脚上的鞋露着脚趾。 “婶儿,建西把俺打流产了,你让俺在你家躲几天。” 赵冬梅满脸哀求,身体一直在打哆嗦。 张翠心里虽然同情她,但压根不想收留她。 收留她不但得管吃管住,还得防着她男人来她家要人的时候闹腾。 “你走,回娘家去,我家没法收留你,到时候你男人来我家闹腾,我家可承受不起。” 赵冬梅哭的泪眼婆娑,“我真的没地方去了,他都打掉俺两个孩子了,俺娘家人不让俺回去,俺是真的没地方去了…” 张翠硬起心肠拒绝:“我家没法留你,你回娘家去。” 赵冬梅哭哭啼啼踉踉跄跄的下了楼,在楼下缩着等待林大海回来。 屋里,张兰问:“这谁啊?” 张翠不欲多提,厌烦的说道:“林大海家那边的亲戚,我也没见过几回,今年她两口子突然来家里走亲戚,我不能管她,也没法管。” 张兰嘀咕道:“林大海家亲戚都是啥人啊,感觉没几个好东西。” 张翠心想:谁说不是呢。 林家的男人都是祖传的爱打人,还专门打自己家里人,都是一群孬货。 赵冬梅在外面冻了一下午终于把林大海等回来了,林大海见她实在是可怜,领着她往自己家走。 打开门,张翠看到人,拉着脸说:“你要是非要把人带回来,你就和她一起出去。” 第178章 林大海被群殴 在家做低伏小了大半年的林大海心里一直憋屈着,见张翠在他亲戚面前这样不给他面子,心里的火腾一下升起来了。 “她没地方去,你让她住几天咋了?” 林大海瞪着眼、握着拳,眼里都是火气。 张翠知道他这是想要打人的前兆,以前就这样。 她也不甘示弱,“她娘家为啥不收留她?我凭啥收留她?” 一旁的赵冬梅哆哆嗦嗦的说:“婶儿,俺是真没地方去了,你就让俺在这躲几天。” 张翠扬声道:“你该去哪去哪去,你男人到时候来我家闹腾,我们谁能给你拦着?” 她看向林大海,问:“你能打的过他?你上前顶着?还是你能下得去手!” 张翠说话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快的不行,林大海脸色涨红,一巴掌呼了上去。 张翠被扇的耳朵嗡鸣,缓过来后拿起门后的扫帚就开始抡。 在外面玩完回家的林建设兄弟俩见楼道里站着不少人,他们家里又传来吵闹打架声,俩人撒丫子狂奔进屋,去拉把他们妈压在地下打的林大海。 林大海打上头了,憋屈了半年的火气得以释放,想着反正已经打了,干脆打个痛快,见俩儿子掺和进来,干脆连着俩儿子一起打了。 赵冬梅缩在角落里打哆嗦,她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叔,别打了,俺走,俺马上走。” 赵冬梅说完就出了门,看到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她抖呀抖的说:“俺叔在打人,你们赶紧进去把他拉开,让他别打了。” 看着有人进去了,赵冬梅哆哆嗦嗦的下了楼。 她浑身都冷,又好久没吃饭,才被打流产没几天,身体虚弱的不行,这大冷的天,却没有她可以躲的地方。 楼上林大海被拉开,张翠母子三个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横流。 张翠张牙舞爪的骂道:“林大海,你个的给我等着,咱们离婚,这次我不是吓唬你,你可等好了…” 夫妻俩这半年来还是发生过口角,最近又因为林家的亲戚闹了几次,夫妻俩之间矛盾本来就多。 林大海憋屈不满已久,这会儿听到离婚的话,很横的说:“离就离,谁怕谁!” 看到两个儿子都仇视的看着他,他骂道:“养你们两个还不如养头猪,你俩是跟我还是跟她!” 林建设和林和平瞪着他不说话。 傻子才跟他呢。 大过年的,为了面子,给他侄子送吃送喝送钱,他们都没得吃,哪有这样的爸!他们不要这样的爸! 张翠进屋拿起头巾把头包上,出门拉着两个孩子就要走。 邻居们还在劝。 “大过年的打啥架,林大海,这次可是你的不对,哪有为了外人和自家人置气的。” 林大海辩解道:“啥外人,那是我侄媳妇,她没地方去,让她住几天咋了?” 张翠回头说道:“这么心疼人家,直接跟人家过成一家行了,到时候你侄子来了,他骂你和他女人有一腿的时候你可别说话。他打你的时候你也别还手!” 林大海眼一瞪还想过去揍人。 他最烦的就是张翠说他家的人坏话。 “你她娘的干啥去,走了就别回来!” 张翠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干啥去,她回去找她兄弟姐妹侄子外甥,把人都喊过来把这个狗东西打个半死不活,然后把这狗东西赶出家门,再离婚。 存折和钱她都拿走了,张翠头也不回的拉着两个孩子往县城去了。 “我要你们爸离婚,你俩跟谁?” 兄弟俩毫不犹豫的说:“跟着妈。” 跟着爸,他们都怕他打他们。 “爸才半年没打人,上次我们才和姐说了他不打人了…” 提起宋露白,张翠要离婚的心更坚定了。 林大海在堂屋坐着抽烟,有邻居进来劝,“你还不去把人劝回来,我看张翠这次气的不轻,要是真要离婚…” 林大海反驳:“离婚哪这么容易,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过几天她就自己回来了。” 他是一家之主,他再也不会低头,让张翠这个娘们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凭啥她可以把好东西都寄给她自己的亲闺女,他不能把家里的东西给他侄子!她做初一,别怨他做十五。 张翠把这个房子看的跟眼珠子一样,要不了几天她就会自己回来。 她要是把张兰带回来,她就连带着张兰一起打。 以前被张兰揍,不是他打不过,是他不想彻底撕破脸,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 以后他要让张翠知道家里谁才是老大。 林大海想得很美,第二天下班回来时看到屋里坐着的一屋子人,下意识想关门逃走。 在门口坐着的张翠大侄子一把把人薅了进来。 张翠冷笑问:“你准备跑到哪去?” 林大海被推进了堂屋中间,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张翠这次回去可是把娘家兄弟子侄叫过来了一大半。 在城里的要上班,没法来给她撑腰,在乡下的这会儿正是闲的时候,今天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足足有十二人,房子都快塞不下了。 林大海色厉内荏的问:“你想干啥!” 张兰一脚踹他腰上,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在哪吃屎喝尿了胆又肥了又敢打人了,当我妹子娘家没人了是!” “都给我打” 林大海瞬间被张家人淹没,张翠握着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屋里都是林大海的骂声。 骂声越来越弱,然后他开始求饶。 这次挨打和上次被张兰张翠姐妹俩一起打可不一样,张家的男人们可都没有留手,一脚下去是钻心的疼。 楼道里都是看热闹的人。 都知道今天张翠回来带回来了十几个娘家人,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呢。 隔壁的牛丽丽酸溜溜的说:“张翠家这几天跟唱戏的一样,你打我、我揍你,赢了输了又咋样,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 不过她心里是真羡慕。 她在家里被打都不敢吭声,生怕别人知道了丢人。 被打了也只能自己默默的哭,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娘家人也都不让她回娘家,没人给她撑腰,她可没底气这样反抗。 第178章 林大海被群殴 在家做低伏小了大半年的林大海心里一直憋屈着,见张翠在他亲戚面前这样不给他面子,心里的火腾一下升起来了。 “她没地方去,你让她住几天咋了?” 林大海瞪着眼、握着拳,眼里都是火气。 张翠知道他这是想要打人的前兆,以前就这样。 她也不甘示弱,“她娘家为啥不收留她?我凭啥收留她?” 一旁的赵冬梅哆哆嗦嗦的说:“婶儿,俺是真没地方去了,你就让俺在这躲几天。” 张翠扬声道:“你该去哪去哪去,你男人到时候来我家闹腾,我们谁能给你拦着?” 她看向林大海,问:“你能打的过他?你上前顶着?还是你能下得去手!” 张翠说话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快的不行,林大海脸色涨红,一巴掌呼了上去。 张翠被扇的耳朵嗡鸣,缓过来后拿起门后的扫帚就开始抡。 在外面玩完回家的林建设兄弟俩见楼道里站着不少人,他们家里又传来吵闹打架声,俩人撒丫子狂奔进屋,去拉把他们妈压在地下打的林大海。 林大海打上头了,憋屈了半年的火气得以释放,想着反正已经打了,干脆打个痛快,见俩儿子掺和进来,干脆连着俩儿子一起打了。 赵冬梅缩在角落里打哆嗦,她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叔,别打了,俺走,俺马上走。” 赵冬梅说完就出了门,看到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她抖呀抖的说:“俺叔在打人,你们赶紧进去把他拉开,让他别打了。” 看着有人进去了,赵冬梅哆哆嗦嗦的下了楼。 她浑身都冷,又好久没吃饭,才被打流产没几天,身体虚弱的不行,这大冷的天,却没有她可以躲的地方。 楼上林大海被拉开,张翠母子三个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横流。 张翠张牙舞爪的骂道:“林大海,你个的给我等着,咱们离婚,这次我不是吓唬你,你可等好了…” 夫妻俩这半年来还是发生过口角,最近又因为林家的亲戚闹了几次,夫妻俩之间矛盾本来就多。 林大海憋屈不满已久,这会儿听到离婚的话,很横的说:“离就离,谁怕谁!” 看到两个儿子都仇视的看着他,他骂道:“养你们两个还不如养头猪,你俩是跟我还是跟她!” 林建设和林和平瞪着他不说话。 傻子才跟他呢。 大过年的,为了面子,给他侄子送吃送喝送钱,他们都没得吃,哪有这样的爸!他们不要这样的爸! 张翠进屋拿起头巾把头包上,出门拉着两个孩子就要走。 邻居们还在劝。 “大过年的打啥架,林大海,这次可是你的不对,哪有为了外人和自家人置气的。” 林大海辩解道:“啥外人,那是我侄媳妇,她没地方去,让她住几天咋了?” 张翠回头说道:“这么心疼人家,直接跟人家过成一家行了,到时候你侄子来了,他骂你和他女人有一腿的时候你可别说话。他打你的时候你也别还手!” 林大海眼一瞪还想过去揍人。 他最烦的就是张翠说他家的人坏话。 “你她娘的干啥去,走了就别回来!” 张翠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干啥去,她回去找她兄弟姐妹侄子外甥,把人都喊过来把这个狗东西打个半死不活,然后把这狗东西赶出家门,再离婚。 存折和钱她都拿走了,张翠头也不回的拉着两个孩子往县城去了。 “我要你们爸离婚,你俩跟谁?” 兄弟俩毫不犹豫的说:“跟着妈。” 跟着爸,他们都怕他打他们。 “爸才半年没打人,上次我们才和姐说了他不打人了…” 提起宋露白,张翠要离婚的心更坚定了。 林大海在堂屋坐着抽烟,有邻居进来劝,“你还不去把人劝回来,我看张翠这次气的不轻,要是真要离婚…” 林大海反驳:“离婚哪这么容易,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过几天她就自己回来了。” 他是一家之主,他再也不会低头,让张翠这个娘们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凭啥她可以把好东西都寄给她自己的亲闺女,他不能把家里的东西给他侄子!她做初一,别怨他做十五。 张翠把这个房子看的跟眼珠子一样,要不了几天她就会自己回来。 她要是把张兰带回来,她就连带着张兰一起打。 以前被张兰揍,不是他打不过,是他不想彻底撕破脸,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 以后他要让张翠知道家里谁才是老大。 林大海想得很美,第二天下班回来时看到屋里坐着的一屋子人,下意识想关门逃走。 在门口坐着的张翠大侄子一把把人薅了进来。 张翠冷笑问:“你准备跑到哪去?” 林大海被推进了堂屋中间,门在他身后被关上。 张翠这次回去可是把娘家兄弟子侄叫过来了一大半。 在城里的要上班,没法来给她撑腰,在乡下的这会儿正是闲的时候,今天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足足有十二人,房子都快塞不下了。 林大海色厉内荏的问:“你想干啥!” 张兰一脚踹他腰上,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在哪吃屎喝尿了胆又肥了又敢打人了,当我妹子娘家没人了是!” “都给我打” 林大海瞬间被张家人淹没,张翠握着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屋里都是林大海的骂声。 骂声越来越弱,然后他开始求饶。 这次挨打和上次被张兰张翠姐妹俩一起打可不一样,张家的男人们可都没有留手,一脚下去是钻心的疼。 楼道里都是看热闹的人。 都知道今天张翠回来带回来了十几个娘家人,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呢。 隔壁的牛丽丽酸溜溜的说:“张翠家这几天跟唱戏的一样,你打我、我揍你,赢了输了又咋样,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 不过她心里是真羡慕。 她在家里被打都不敢吭声,生怕别人知道了丢人。 被打了也只能自己默默的哭,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娘家人也都不让她回娘家,没人给她撑腰,她可没底气这样反抗。 第179章 决定离婚 林大海浑身被揍的没一块好皮,肚子上肋骨都断了一根,鼻血流的糊了满脸。 张家人只想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没成想打断了他的肋骨。 林大海趴在地上起不来:“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都进去蹲。” 张翠才不会被他吓到,她蹲下呸道:“你去呗,我和建设、和平身上的伤还没消掉,咱们这都是家庭纠纷,你看派出所管不管。” 张兰哼道:“能管才怪,我就是妇联的,我见多了挨打的妇女,报公安要是有用,她们不会再挨打。林大海,你要是去报警,你就等着我们再上门,看下次你的腿会不会被打断。” 林大海心脏紧缩。 这群土匪是真的下狠手,他真怕他的腿保不住。 见他老实了,张翠拿出一张纸递到林大海眼前。 林大海识字不多,张翠给他读道:“林大海承诺在离婚后每个月给张翠拿回二十五块钱的工资用于养孩子,要是他做不到,林和平和林建设会和林大海断绝关系,在林大海老了后不承担任何赡养费用,从此以后就当没这个爸。” 张家没什么文化人,张翠能写出这份东西还是和张兰一家商量好久才写成的。 林大海一个月工资四十三,张翠想多要,但怕林大海不愿意从而不愿意离婚,于是定到了二十五。 “来,按手印,签字” 林大海把手攥的紧紧的,死活不伸出来。 “我不离婚!我就不离婚!” 张翠点头:“行,你不离算了,以后我娘家侄子侄女就住在这,你就别回家了。” 张兰说:“以后等他们闲了,我就把他们接进城享几天福,城里地盘大,能活动活动筋骨。” 张家侄子笑的憨憨的:“姑说的对,这刚活动完,浑身都舒坦。” 林大海浑身的皮又紧了紧。 啥意思?啥意思啊! 他要是不离婚,每个月都得挨打? “张翠,你要做这么绝!我林家也是有人的!” 张翠说:“你去喊人呗,让你家人都瞅瞅你这个窝里横的狗贼是咋被我家人欺负的,你老说你家人好,那你就和他们一块过日子去。” “离婚,每个月只用给我拿二十五,不离婚,你自己一分钱都没有,我看你也过够这样的日子了,你要想好了,咱就去把婚离了,要是不愿意,我娘家人以后时不时来家里做做客,专门招待你。” 林大海不想离,想着咋样能不离婚。 “我要去医院,我出事了,你们也跑不掉。” 这次他开门,张翠一行人没拦。 张翠知道离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好的,也急不来。 林大海艰难起身出门,看到围在门口的邻居们都看着他,他丢人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林啊,我送你去医院。” 林大海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自己捂住肚子慢腾腾下了楼,然后在楼下碰到了他侄子鲁建西。 鲁建西是来找他媳妇赵冬梅的,看到林大海这模样,自然要问几句,“叔,你这是咋了?” 林大海见到了亲人,眼睛发酸的说自己如何窝囊的被张家人收拾,张翠要和他离婚… 鲁建西听后握拳说道:“我去帮你收拾他们!这不是欺负人么!” 林大海忙拉住他,“别去,他们人多,你先送我去医院。” 半道上,林大海垂着头和鲁建西说他不想离婚。 眼睛乱转的鲁建西说:“婶子都没心和你过了,就算不离婚,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让我说你还不如离婚呢。” 林大海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咋能行,我都快五十了,以后老了不能动了,没儿子在跟前,日子咋过呢。” 鲁建西说:“俺爹没了,你就是俺亲爸,俺给你养老,以后你去俺家住,俺保准把你当亲爹照顾。” 这老东西每月可拿不少工资呢,以后等他退休了,他还能接他的班,把老东西接回家,可一点都不亏。 林大海感动不已,他拍着鲁建西的手背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不过以后你别打你媳妇了,人都被你打流产两次了,以后你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鲁建西哼了一声,“女人就要狠狠的打,不打不听话,她生不了,我就找别人生,把她换了,反正我还年轻。” “叔,你就是脾气太壤了才被婶子骑在头上,你要是把她打服了,保准她对你百依百顺,也压根不敢回娘家喊人,以前你要是去她娘家闹几次凶的,你看她娘家人还敢不敢帮她!你哪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大海听的深觉有理。 他之前错了,大错特错。 他就是太给张翠脸了,才让她蹬鼻子上脸的。 “不过现在都晚了,叔,离婚,离了后我给你当儿子,我给你养老,你就是我亲爹。” “你要是再不离婚,我都害怕那个毒妇哪天伙同她娘家人一起把你打死了。” “叔,我心疼你啊,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都过的啥日子,我现在知道你日子过的不好,身为侄子,可做不到对你放手不管…” 在鲁建西的一番深情表演下,林大海心里的天平朝着离婚倒去。 他侄子早早就没爹了,娘在年前也没了,要不是亲娘没了,侄子找上门,林大海都不知道侄子这些年一都在阳城。 以后他林大海就是鲁建西的亲爸,自己那俩小崽子已经和他离了心,林书红那个没良心的为了刘梅跑边疆去了,他以后就只能靠这个侄子了。 有了退路,林大海明显从容多了。 在医院住了几天,鲁建西殷勤伺候在跟前,把林大海伺候的心里舒坦的不行。 出院了,林大海闷不吭声往家走,鲁建西问:“叔,这是要干啥去?” 林大海扬眉吐气的说:“她不是离婚,我找她说去,你和我一起去。” 鲁建西挺起胸膛,“我看今天还有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谁敢动你,我就跟他拼命。” 林大海心里熨帖,侧头说:“等我离了婚,你把姓改回来。” 鲁建西当即保证,“我早就不想姓鲁了,我那个后爸对我和我妈都不好,家里容不下我们,我结婚都是和冬梅在外租房子住,租的那间屋子小的不行,等叔来和我们一起住,咱就去租个稍微大点的屋子。” 林大海点点头,觉得他考虑的周到,也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期待。 第179章 决定离婚 林大海浑身被揍的没一块好皮,肚子上肋骨都断了一根,鼻血流的糊了满脸。 张家人只想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没成想打断了他的肋骨。 林大海趴在地上起不来:“我要去告你们,让你们都进去蹲。” 张翠才不会被他吓到,她蹲下呸道:“你去呗,我和建设、和平身上的伤还没消掉,咱们这都是家庭纠纷,你看派出所管不管。” 张兰哼道:“能管才怪,我就是妇联的,我见多了挨打的妇女,报公安要是有用,她们不会再挨打。林大海,你要是去报警,你就等着我们再上门,看下次你的腿会不会被打断。” 林大海心脏紧缩。 这群土匪是真的下狠手,他真怕他的腿保不住。 见他老实了,张翠拿出一张纸递到林大海眼前。 林大海识字不多,张翠给他读道:“林大海承诺在离婚后每个月给张翠拿回二十五块钱的工资用于养孩子,要是他做不到,林和平和林建设会和林大海断绝关系,在林大海老了后不承担任何赡养费用,从此以后就当没这个爸。” 张家没什么文化人,张翠能写出这份东西还是和张兰一家商量好久才写成的。 林大海一个月工资四十三,张翠想多要,但怕林大海不愿意从而不愿意离婚,于是定到了二十五。 “来,按手印,签字” 林大海把手攥的紧紧的,死活不伸出来。 “我不离婚!我就不离婚!” 张翠点头:“行,你不离算了,以后我娘家侄子侄女就住在这,你就别回家了。” 张兰说:“以后等他们闲了,我就把他们接进城享几天福,城里地盘大,能活动活动筋骨。” 张家侄子笑的憨憨的:“姑说的对,这刚活动完,浑身都舒坦。” 林大海浑身的皮又紧了紧。 啥意思?啥意思啊! 他要是不离婚,每个月都得挨打? “张翠,你要做这么绝!我林家也是有人的!” 张翠说:“你去喊人呗,让你家人都瞅瞅你这个窝里横的狗贼是咋被我家人欺负的,你老说你家人好,那你就和他们一块过日子去。” “离婚,每个月只用给我拿二十五,不离婚,你自己一分钱都没有,我看你也过够这样的日子了,你要想好了,咱就去把婚离了,要是不愿意,我娘家人以后时不时来家里做做客,专门招待你。” 林大海不想离,想着咋样能不离婚。 “我要去医院,我出事了,你们也跑不掉。” 这次他开门,张翠一行人没拦。 张翠知道离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好的,也急不来。 林大海艰难起身出门,看到围在门口的邻居们都看着他,他丢人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林啊,我送你去医院。” 林大海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自己捂住肚子慢腾腾下了楼,然后在楼下碰到了他侄子鲁建西。 鲁建西是来找他媳妇赵冬梅的,看到林大海这模样,自然要问几句,“叔,你这是咋了?” 林大海见到了亲人,眼睛发酸的说自己如何窝囊的被张家人收拾,张翠要和他离婚… 鲁建西听后握拳说道:“我去帮你收拾他们!这不是欺负人么!” 林大海忙拉住他,“别去,他们人多,你先送我去医院。” 半道上,林大海垂着头和鲁建西说他不想离婚。 眼睛乱转的鲁建西说:“婶子都没心和你过了,就算不离婚,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让我说你还不如离婚呢。” 林大海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咋能行,我都快五十了,以后老了不能动了,没儿子在跟前,日子咋过呢。” 鲁建西说:“俺爹没了,你就是俺亲爸,俺给你养老,以后你去俺家住,俺保准把你当亲爹照顾。” 这老东西每月可拿不少工资呢,以后等他退休了,他还能接他的班,把老东西接回家,可一点都不亏。 林大海感动不已,他拍着鲁建西的手背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不过以后你别打你媳妇了,人都被你打流产两次了,以后你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鲁建西哼了一声,“女人就要狠狠的打,不打不听话,她生不了,我就找别人生,把她换了,反正我还年轻。” “叔,你就是脾气太壤了才被婶子骑在头上,你要是把她打服了,保准她对你百依百顺,也压根不敢回娘家喊人,以前你要是去她娘家闹几次凶的,你看她娘家人还敢不敢帮她!你哪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大海听的深觉有理。 他之前错了,大错特错。 他就是太给张翠脸了,才让她蹬鼻子上脸的。 “不过现在都晚了,叔,离婚,离了后我给你当儿子,我给你养老,你就是我亲爹。” “你要是再不离婚,我都害怕那个毒妇哪天伙同她娘家人一起把你打死了。” “叔,我心疼你啊,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都过的啥日子,我现在知道你日子过的不好,身为侄子,可做不到对你放手不管…” 在鲁建西的一番深情表演下,林大海心里的天平朝着离婚倒去。 他侄子早早就没爹了,娘在年前也没了,要不是亲娘没了,侄子找上门,林大海都不知道侄子这些年一都在阳城。 以后他林大海就是鲁建西的亲爸,自己那俩小崽子已经和他离了心,林书红那个没良心的为了刘梅跑边疆去了,他以后就只能靠这个侄子了。 有了退路,林大海明显从容多了。 在医院住了几天,鲁建西殷勤伺候在跟前,把林大海伺候的心里舒坦的不行。 出院了,林大海闷不吭声往家走,鲁建西问:“叔,这是要干啥去?” 林大海扬眉吐气的说:“她不是离婚,我找她说去,你和我一起去。” 鲁建西挺起胸膛,“我看今天还有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谁敢动你,我就跟他拼命。” 林大海心里熨帖,侧头说:“等我离了婚,你把姓改回来。” 鲁建西当即保证,“我早就不想姓鲁了,我那个后爸对我和我妈都不好,家里容不下我们,我结婚都是和冬梅在外租房子住,租的那间屋子小的不行,等叔来和我们一起住,咱就去租个稍微大点的屋子。” 林大海点点头,觉得他考虑的周到,也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期待。 第180章 以后你就是我亲爸 林大海在鲁建西的支持下,昂首挺胸回家准备离婚事宜。 张兰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可完全没想林大海这个人,他要是不同意离婚,过一阵子她就再闹一场。 娘家侄子留在这三个,以防林大海恢复后回来打人。 现在虽然家里挤了点,每天得消耗不少粮食,但以她手里现在的存款还吃的消。 林大海和鲁建西进门时,堂屋里的人正在吃饭。 看到揍过他的三个年轻小伙子,林大海下意识缩了缩,说话态度都没这么横了。 “你不是要离婚,我回来了,明天就去办手续。” 鲁建西为了在林大海面前表现自己,特意走到林大海身前对张翠说:“离了婚可别后悔,婶子,我最后叫你一声婶子,你要知道像我叔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见了,我叔被你们张家人这么欺负,要离婚也是我叔不要你,你可记住了!” 张翠的侄子起身呸道:“哪家好男人打自己老婆和孩子,没出息窝里横的男人才专门欺负自己家人,是俺姑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俺姑,你们姓林的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鲁建西撸起袖子,摆起要打人的架势,回头对林大海说:“叔,我今天就帮你把之前受的气讨回来。” 张家小子仗着人多也不怵,成天干农活,啥都不多就是力气多。 双方一触即发时,林大海先怂了。 “行了建西,咱把东西拿上走,以后再不跟这一家子无赖来往。” 张翠强调:“别忘了每个月拿回来二十五块钱,你要是不拿,我们姓张的可不乐意。” 鲁建西哼道:“你都不和俺叔过了,凭啥还要每个月给你们钱,俺叔现在不和你分家产都不错了,以后别想占俺叔一分钱的便宜。” 张翠早就看鲁建西不顺眼了,“你个王八蛋在我家和谁没大没小的,咋地,你还能做林大海的主了?他的儿子他不养,你给他养?” 之前走亲戚的时候张翠可从林家亲戚嘴里听说了这个混账东西把自己亲娘气死、把后爹家搅的一团乱的混账事,一百个不乐意和这种货色有什么往来。 鲁建西本就是个混不吝的,听到张翠骂他,撸着袖子要打张翠。 张家小子们和鲁建西打了起来。 鲁建西打人确实猛,三个张家小子一起上都打不过他。 张翠抡着椅子往鲁建西背上招呼,被鲁建西一巴掌轮到一边去了,张翠被他这生猛的架势吓到,大喊大叫把邻居们喊来了。 鲁建西被人架出门,还在门口叫骂:“你个克死男人的贱寡妇肯定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才想和我叔离婚,你这种女人就该被浸猪笼、挂着破、鞋游街示众!我叔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和他离婚…” 张翠听着鲁建西的污糟言语气到浑身发抖。 看着鲁建西无法无天恶意满满的眼睛,张翠觉得以后她可能要有麻烦了。 那二十五块她估计是要不到手了。 她走进屋问林大海:“你教他这样说的?” 林大海也听的直皱眉,觉得鲁建西说话太难听了。 鲁建西说张翠给他戴了绿帽子,他的面子也不好看。 但鲁建西现在是给他撑腰,他不能扯自己后腿。 他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才非要和我离婚!” 张翠拿起笤帚疯狂的打他,“你给我滚,以后再踏进我家一步,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以后建设和和平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哪天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泪。” 林大海拿着衣服被赶出了家门。 张翠怕鲁建西以后来闹事,故意说:“以后你给他当儿子,我家俩建设和和平以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正中鲁建西下怀,他之前把话说那么难听就是为了断绝这夫妻俩的感情,绝了俩人和好的可能。 要不是怕张家人来纠缠不休,林大海离婚,他少说也要把这夫妻俩的存款掏一半出来。 以后林大海没家人和儿子,就只能把他当亲生的,钱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大海挽尊骂道:“你这种娘们谁娶谁倒霉,明天就去离婚,谁不离谁是孙子!” “建西,咱们走!” 俩牲口走了,张翠进屋就把门关上了。 邻居们在外头议论纷纷。 牛丽丽翻着眼说:“张翠非要离婚,不是真有野男人了!” 一个大娘瞪牛丽丽一眼,“胡说八道啥,张翠不是去厂里就是在家做饭睡觉,哪来的时间找野男人!” 牛丽丽哼道:“那干啥非要离婚?她前头那个男人都死了,这再离一次,名声还要不要?” 先前说话的大娘摇头说:“要怪就怪她和林大海都是二婚头,前头露白那丫头的事一直压在张翠心里,林大海又开始打人,林大海这个侄子看起来不是个好的,刚才说话那么难听,估计没少在背后撺掇,半路夫妻难长久…” 大娘的话众人都赞同。 虽然家家户户都有争吵打闹,但闹离婚的少,不像这样的半路夫妻,心不齐,过不到一块去,家就容易散。 外头议论纷纷。 张翠回屋就哭了。 哭完,她心里后悔的不轻,她要是早离婚,她闺女可能就不走了。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在门口探头说:“妈,以后我们不认他,你别哭了。” 张翠道:“等我和他离婚了,把你们的姓也改了。” 那狗东西不是说她找野男人么,他俩儿子就全改姓张。 夫妻俩要是打定主意都离婚,就没有离不掉的婚。 夫妻俩提出离婚,先是两边厂里的人来劝,后面妇联和街道办的人来劝,这夫妻俩见面又差点打起来,劝的人见没办法了才给开了证明。 等俩人把婚离了,元宵节都已经过了。 看着手里的离婚证明,张翠恍恍惚惚。 她就这样把婚离了… 林大海那边,鲁建西欢欢喜喜的把林大海迎进了新租的宽敞一点的房子,房子里用布帘子隔出了大约一米五宽的地方给林大海当房间。 “叔,以后你就是我亲爸,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第180章 以后你就是我亲爸 林大海在鲁建西的支持下,昂首挺胸回家准备离婚事宜。 张兰这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可完全没想林大海这个人,他要是不同意离婚,过一阵子她就再闹一场。 娘家侄子留在这三个,以防林大海恢复后回来打人。 现在虽然家里挤了点,每天得消耗不少粮食,但以她手里现在的存款还吃的消。 林大海和鲁建西进门时,堂屋里的人正在吃饭。 看到揍过他的三个年轻小伙子,林大海下意识缩了缩,说话态度都没这么横了。 “你不是要离婚,我回来了,明天就去办手续。” 鲁建西为了在林大海面前表现自己,特意走到林大海身前对张翠说:“离了婚可别后悔,婶子,我最后叫你一声婶子,你要知道像我叔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见了,我叔被你们张家人这么欺负,要离婚也是我叔不要你,你可记住了!” 张翠的侄子起身呸道:“哪家好男人打自己老婆和孩子,没出息窝里横的男人才专门欺负自己家人,是俺姑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俺姑,你们姓林的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鲁建西撸起袖子,摆起要打人的架势,回头对林大海说:“叔,我今天就帮你把之前受的气讨回来。” 张家小子仗着人多也不怵,成天干农活,啥都不多就是力气多。 双方一触即发时,林大海先怂了。 “行了建西,咱把东西拿上走,以后再不跟这一家子无赖来往。” 张翠强调:“别忘了每个月拿回来二十五块钱,你要是不拿,我们姓张的可不乐意。” 鲁建西哼道:“你都不和俺叔过了,凭啥还要每个月给你们钱,俺叔现在不和你分家产都不错了,以后别想占俺叔一分钱的便宜。” 张翠早就看鲁建西不顺眼了,“你个王八蛋在我家和谁没大没小的,咋地,你还能做林大海的主了?他的儿子他不养,你给他养?” 之前走亲戚的时候张翠可从林家亲戚嘴里听说了这个混账东西把自己亲娘气死、把后爹家搅的一团乱的混账事,一百个不乐意和这种货色有什么往来。 鲁建西本就是个混不吝的,听到张翠骂他,撸着袖子要打张翠。 张家小子们和鲁建西打了起来。 鲁建西打人确实猛,三个张家小子一起上都打不过他。 张翠抡着椅子往鲁建西背上招呼,被鲁建西一巴掌轮到一边去了,张翠被他这生猛的架势吓到,大喊大叫把邻居们喊来了。 鲁建西被人架出门,还在门口叫骂:“你个克死男人的贱寡妇肯定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才想和我叔离婚,你这种女人就该被浸猪笼、挂着破、鞋游街示众!我叔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和他离婚…” 张翠听着鲁建西的污糟言语气到浑身发抖。 看着鲁建西无法无天恶意满满的眼睛,张翠觉得以后她可能要有麻烦了。 那二十五块她估计是要不到手了。 她走进屋问林大海:“你教他这样说的?” 林大海也听的直皱眉,觉得鲁建西说话太难听了。 鲁建西说张翠给他戴了绿帽子,他的面子也不好看。 但鲁建西现在是给他撑腰,他不能扯自己后腿。 他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才非要和我离婚!” 张翠拿起笤帚疯狂的打他,“你给我滚,以后再踏进我家一步,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以后建设和和平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哪天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泪。” 林大海拿着衣服被赶出了家门。 张翠怕鲁建西以后来闹事,故意说:“以后你给他当儿子,我家俩建设和和平以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正中鲁建西下怀,他之前把话说那么难听就是为了断绝这夫妻俩的感情,绝了俩人和好的可能。 要不是怕张家人来纠缠不休,林大海离婚,他少说也要把这夫妻俩的存款掏一半出来。 以后林大海没家人和儿子,就只能把他当亲生的,钱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大海挽尊骂道:“你这种娘们谁娶谁倒霉,明天就去离婚,谁不离谁是孙子!” “建西,咱们走!” 俩牲口走了,张翠进屋就把门关上了。 邻居们在外头议论纷纷。 牛丽丽翻着眼说:“张翠非要离婚,不是真有野男人了!” 一个大娘瞪牛丽丽一眼,“胡说八道啥,张翠不是去厂里就是在家做饭睡觉,哪来的时间找野男人!” 牛丽丽哼道:“那干啥非要离婚?她前头那个男人都死了,这再离一次,名声还要不要?” 先前说话的大娘摇头说:“要怪就怪她和林大海都是二婚头,前头露白那丫头的事一直压在张翠心里,林大海又开始打人,林大海这个侄子看起来不是个好的,刚才说话那么难听,估计没少在背后撺掇,半路夫妻难长久…” 大娘的话众人都赞同。 虽然家家户户都有争吵打闹,但闹离婚的少,不像这样的半路夫妻,心不齐,过不到一块去,家就容易散。 外头议论纷纷。 张翠回屋就哭了。 哭完,她心里后悔的不轻,她要是早离婚,她闺女可能就不走了。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在门口探头说:“妈,以后我们不认他,你别哭了。” 张翠道:“等我和他离婚了,把你们的姓也改了。” 那狗东西不是说她找野男人么,他俩儿子就全改姓张。 夫妻俩要是打定主意都离婚,就没有离不掉的婚。 夫妻俩提出离婚,先是两边厂里的人来劝,后面妇联和街道办的人来劝,这夫妻俩见面又差点打起来,劝的人见没办法了才给开了证明。 等俩人把婚离了,元宵节都已经过了。 看着手里的离婚证明,张翠恍恍惚惚。 她就这样把婚离了… 林大海那边,鲁建西欢欢喜喜的把林大海迎进了新租的宽敞一点的房子,房子里用布帘子隔出了大约一米五宽的地方给林大海当房间。 “叔,以后你就是我亲爸,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第181章 故意 张翠火速离了婚,娘家的兄弟姐妹都从各个地方到了市里。 当时张翠要收拾林大海,所有人一致赞同,但离婚是大事,传出去不好听,有人赞同离婚,就有人不赞同离婚。 家里挤的满满当当,听着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张翠头疼的说:“离都离了,还说那些干啥。” 张翠大哥说:“你离的轻巧,不说别人咋看你,就说以后林大海的工作会不会给建设兄弟俩?他以后要是不给钱,你自己养他俩,日子紧巴巴的咋过?” 张兰存折里有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每个月的工资也正好够家里三个人吃饭。 离婚是在她在计算过后做下的决定,以后就算林大海每个月不给钱,她也能把孩子拉扯大。 林大海那个侄子让她害怕,以后这叔侄俩要是混在一起,她估计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我的工资够我们三个花,已经离了,你们别说了,我这没啥事了,你们都回家去。” 张兰也道:“经常打人的男人就要不得,没了他,家里的日子照样过,翠儿有房子有正式工作,以后的日子紧巴点也不碍事。建设兄弟俩以后好好上学,高中要是考不上,考个中专也行,出路不是只有进厂这一条,日子咋样都能过。” “行行行,你们主意大了,张翠现在就像张兰你。” … 姐妹俩被数落了一通,等大部队走了张翠才松了一口气。 见她大哥留下还不走,张翠就知道他有话说。 “把光耀留在你家,林大海要是回来闹事你也有个帮手。” 张兰问:“他不是在上学?” 张家大哥说:“我想找找关系让他在市里读高中,他成绩好,在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住在你家方便,反正你家地方大,还能帮衬你。” 张翠半晌没说话。 张兰替她开口,“光耀都十七了,吃的比成年人还多,翠儿家现在就这情况,她哪有多余的粮食养光耀?” 张家大哥说:“我们每个星期都送粮来,肯定不占她家的便宜。”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张翠只能答应了。 等人都走了,张翠坐在板凳上垂着腿。 这段时间家里乱七八糟的,每天上工任务又重,天天都累的不轻,这会儿坐在这才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想起远在天边的闺女,张翠想把离婚的事告诉闺女。 别人会说闲言碎语,她的亲兄弟都觉得她不该离婚,但她知道她闺女知道后肯定是高兴的。 张翠在纸上把年前年后家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 石城。 宋露白最近的日子还挺清闲的。 在办公室里她也就给戴淑华、郭波她们打下手。 跑跑腿、整理文件、数数票,至今她还没去过一次领导办公室。 戴淑华她们都跟着领导好几年了,领导们出门也爱带着她们随行,宋露白知道现在比不上她们,心里也不急。 反正她是有编制的正式工,咋样都不能把她辞退了。 元宵节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赶到了休息日,宋露白打算拿着织好的围巾去一趟六分场。 给卫扬织的围巾早就织好了,她一直在等他过来找她,结果年后到了十五他还没来。 围巾是冬天用的,再拖下去春天都快来了。 为了节省炭火,在其余人都去新单位报到后,宋露白、孙红和张蔷搬到了吴秀莲她们住的宿舍。 宿舍里现在一共住了六个人,吴秀莲马上要结婚,也快搬出去了。 宋露白装东西时,同宿舍的柳云推开门进来说:“宋露白,外面有个当兵的找你。” 宋露白挎着布包下去,以为下面的人是卫扬,然后她看到了陈伟良。 “陈同志,你现在才回来?” 陈伟良说:“我回家就待了三天,这是你妈和你大姨给你的东西。” 宋露白把东西从灰扑扑的布包里拿出来,看到了一封信。 “你背着包是准备干什么去?” 宋露白笑着说:“我给我对象织了围巾,正要去找他。” 陈伟良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他脸上重新带了笑意。 “你对象是不是上次在联谊会见过的人?说起来好笑,我帮你带信回去,我家和你大姨都有意让我们俩相看相看,估计这封信里你妈也问了这事。” 对方大大方方提起,宋露白心里也没什么压力,虽然她刚才撒了谎。 “我妈要是问了,我就给她说一声。” 陈伟良笑说:“咱是老乡,以后有啥事都能来找我,要是能帮我肯定帮。你要是回老家,也提前给我说一声,我要是回去,也尽量提前告诉你,顺道带点东西啥的就方便多了。” 宋露白:“好嘞。” 陈伟良从布包里提出一个网兜,网兜里是苹果。 “咱老家的苹果,你拿回去吃。” 宋露白摆手不要,硬是被他塞进了布包里。 俩人说完话,宋露白转身回宿舍放东西。 陈伟良走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杨丽珍跟前。 他神色如常的和她打着招呼。 杨丽珍的脸色是控制不住的难看。 她酸溜溜的说:“你俩现在处对象了?你对她可真好。” 她站在这只能看见俩人说的开心,听不清她们说的什么,刚才陈伟良脸上的笑意过于刺眼。 陈伟良问:“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杨丽珍眼里闪烁着泪光,“是和我没关系,可我看着难受。” “伟良,我接受不了你和别的女同志站在一处。” 这里人来人往,陈伟良可不想让她妈看到,向前走了一段路后转了弯。 他语气淡淡,“是你先背弃我的!你甚至都没和你爸提,杨丽珍,别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看了让我恶心!” 杨丽珍要上前抱他的腰,“我不敢呀,我不敢不听我妈的,伟良,我也很难受。” 陈伟良避开她的手臂,冷漠道:“你已经结婚了,以后好好和王阳过日子。” 转身时,陈伟良唇角扯出一个带着讽意的笑。 杨丽珍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哭的满脸都是泪。 陈伟良一根一根掰开了她搂着他的腰的手指,警告道:“你够了!” 第181章 故意 张翠火速离了婚,娘家的兄弟姐妹都从各个地方到了市里。 当时张翠要收拾林大海,所有人一致赞同,但离婚是大事,传出去不好听,有人赞同离婚,就有人不赞同离婚。 家里挤的满满当当,听着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张翠头疼的说:“离都离了,还说那些干啥。” 张翠大哥说:“你离的轻巧,不说别人咋看你,就说以后林大海的工作会不会给建设兄弟俩?他以后要是不给钱,你自己养他俩,日子紧巴巴的咋过?” 张兰存折里有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每个月的工资也正好够家里三个人吃饭。 离婚是在她在计算过后做下的决定,以后就算林大海每个月不给钱,她也能把孩子拉扯大。 林大海那个侄子让她害怕,以后这叔侄俩要是混在一起,她估计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我的工资够我们三个花,已经离了,你们别说了,我这没啥事了,你们都回家去。” 张兰也道:“经常打人的男人就要不得,没了他,家里的日子照样过,翠儿有房子有正式工作,以后的日子紧巴点也不碍事。建设兄弟俩以后好好上学,高中要是考不上,考个中专也行,出路不是只有进厂这一条,日子咋样都能过。” “行行行,你们主意大了,张翠现在就像张兰你。” … 姐妹俩被数落了一通,等大部队走了张翠才松了一口气。 见她大哥留下还不走,张翠就知道他有话说。 “把光耀留在你家,林大海要是回来闹事你也有个帮手。” 张兰问:“他不是在上学?” 张家大哥说:“我想找找关系让他在市里读高中,他成绩好,在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住在你家方便,反正你家地方大,还能帮衬你。” 张翠半晌没说话。 张兰替她开口,“光耀都十七了,吃的比成年人还多,翠儿家现在就这情况,她哪有多余的粮食养光耀?” 张家大哥说:“我们每个星期都送粮来,肯定不占她家的便宜。”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张翠只能答应了。 等人都走了,张翠坐在板凳上垂着腿。 这段时间家里乱七八糟的,每天上工任务又重,天天都累的不轻,这会儿坐在这才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想起远在天边的闺女,张翠想把离婚的事告诉闺女。 别人会说闲言碎语,她的亲兄弟都觉得她不该离婚,但她知道她闺女知道后肯定是高兴的。 张翠在纸上把年前年后家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 石城。 宋露白最近的日子还挺清闲的。 在办公室里她也就给戴淑华、郭波她们打下手。 跑跑腿、整理文件、数数票,至今她还没去过一次领导办公室。 戴淑华她们都跟着领导好几年了,领导们出门也爱带着她们随行,宋露白知道现在比不上她们,心里也不急。 反正她是有编制的正式工,咋样都不能把她辞退了。 元宵节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赶到了休息日,宋露白打算拿着织好的围巾去一趟六分场。 给卫扬织的围巾早就织好了,她一直在等他过来找她,结果年后到了十五他还没来。 围巾是冬天用的,再拖下去春天都快来了。 为了节省炭火,在其余人都去新单位报到后,宋露白、孙红和张蔷搬到了吴秀莲她们住的宿舍。 宿舍里现在一共住了六个人,吴秀莲马上要结婚,也快搬出去了。 宋露白装东西时,同宿舍的柳云推开门进来说:“宋露白,外面有个当兵的找你。” 宋露白挎着布包下去,以为下面的人是卫扬,然后她看到了陈伟良。 “陈同志,你现在才回来?” 陈伟良说:“我回家就待了三天,这是你妈和你大姨给你的东西。” 宋露白把东西从灰扑扑的布包里拿出来,看到了一封信。 “你背着包是准备干什么去?” 宋露白笑着说:“我给我对象织了围巾,正要去找他。” 陈伟良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他脸上重新带了笑意。 “你对象是不是上次在联谊会见过的人?说起来好笑,我帮你带信回去,我家和你大姨都有意让我们俩相看相看,估计这封信里你妈也问了这事。” 对方大大方方提起,宋露白心里也没什么压力,虽然她刚才撒了谎。 “我妈要是问了,我就给她说一声。” 陈伟良笑说:“咱是老乡,以后有啥事都能来找我,要是能帮我肯定帮。你要是回老家,也提前给我说一声,我要是回去,也尽量提前告诉你,顺道带点东西啥的就方便多了。” 宋露白:“好嘞。” 陈伟良从布包里提出一个网兜,网兜里是苹果。 “咱老家的苹果,你拿回去吃。” 宋露白摆手不要,硬是被他塞进了布包里。 俩人说完话,宋露白转身回宿舍放东西。 陈伟良走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杨丽珍跟前。 他神色如常的和她打着招呼。 杨丽珍的脸色是控制不住的难看。 她酸溜溜的说:“你俩现在处对象了?你对她可真好。” 她站在这只能看见俩人说的开心,听不清她们说的什么,刚才陈伟良脸上的笑意过于刺眼。 陈伟良问:“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杨丽珍眼里闪烁着泪光,“是和我没关系,可我看着难受。” “伟良,我接受不了你和别的女同志站在一处。” 这里人来人往,陈伟良可不想让她妈看到,向前走了一段路后转了弯。 他语气淡淡,“是你先背弃我的!你甚至都没和你爸提,杨丽珍,别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看了让我恶心!” 杨丽珍要上前抱他的腰,“我不敢呀,我不敢不听我妈的,伟良,我也很难受。” 陈伟良避开她的手臂,冷漠道:“你已经结婚了,以后好好和王阳过日子。” 转身时,陈伟良唇角扯出一个带着讽意的笑。 杨丽珍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哭的满脸都是泪。 陈伟良一根一根掰开了她搂着他的腰的手指,警告道:“你够了!” 第182章 谈对象了 宋露白去了运输处,愣是没找到去六分场的车。 没有去六分场的货车,也没有毛驴车,她又借不到自行车,只能打消了去六分场找卫扬的心。 她脚步一拐去了解放路。 冯莹现在就在解放路的百货商店上班,宿舍就在附近的民房里。 节日这天总部的人都休息了,像百货商店、国营饭店这些单位都是不关门的,冯莹今天就还在上班。 今天排队买东西的人不少,柜台后的冯莹已经被人堆淹没了。 柜台上方半空横吊着一根铁丝,售货员收了钱之后会用夹子夹着,夹子一头有个孔,在铁丝上挂着,售货员把票根放进身前的小柜子里,钱通过夹子在铁丝上滑行到坐在右侧的会计那边。 冯莹扬声喊了一声,提醒会计把钱收好,扭头时见宋露白在排队,对着她招了招手。 这会儿人多,售货员根本就脱不开身,宋露白排到近前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冯莹说:“我让你到前头来你咋不来,那边有个休息间,你去里头等会儿我,一会儿咱俩去饭店吃饭去。” 约好了饭,冯莹压低声音说:“新到了一批布,有红的,你要不?” 宋露白摇头:“我没布票。” 冯莹可惜的说:“我倒是想要,可惜我也没布票,还有一批黄桃罐头呢,想吃没票买。” 宋露白兜里有一张罐头票,拿出来给了冯莹。 “我那还有两个罐头,能吃一阵子,这张你拿去用。” 一个罐头最少得吃三四天,她每次只吃很少的量甜甜嘴,糖水都是分两天才喝完。 冯莹不跟她客气,又说:“小内衫不要布票,我看有花色好看的,你去看看。” 宋露白今天没事,干脆就在这里打发时间。 冯莹下班前,宋露白给自己买了小件的里衣。 俩人到了饭店,要了两碗米饭,一个炒豆芽,一盘芹菜木耳肉片。 宋露白手里还有卫扬给的肉票,存款不紧张的情况下,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嘴的人。 等饭时,冯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黄纸包,打开后,宋露白见里头都是饼干碎渣。 百货商店里卖的有按块卖的饼干,一大包卖完了总会掉下不少渣,这些渣会被售货员们分了。 饼干渣里有不少芝麻,在嘴里越嚼越香。 干上了理想的工作,时不时还能落点好处,冯莹提起上班后的日子都是眉开眼笑的。 “我就说百货商店里的好东西咋都买不上,原来真的是被里头工作的人截下了。像这批来的罐头,一共送来三箱,一箱里头十二瓶,有二十瓶都被工作人员的亲属提前买走了,等拿出来卖时,也就剩十六瓶,一个顾客限买一瓶,也就只有十六个人能买到,但你看百货商店里一天来多少人。” 宋露白点头说:“怪不得好东西都紧俏,我之前整理票据发现了份额零点二五的肥皂票。” 冯莹点头,“肥皂货太少了,一个肥皂要分成四瓣卖。” 俩人有个把星期没见了,吃饭时有说不完的话,东聊西扯的,还说什么时候去二分场看看王群。 吃完饭,宋露白溜达着回了宿舍,在院外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卫扬。 俩人到了转角处说话。 “卫同志,我今天准备下去找你的,围巾已经织好了。” 宋露白从布兜里掏出围巾递给他。 卫扬接过后立马就戴在了脖颈上,面上挂着悠然的笑意,“嗯,暖和。” “我也有东西给你。” 他把挂在腰间的军用水壶递给她,“这是新的。” 宋露白知道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百货商店和供销社根本就不供应这个,只有从部队里能搞到它。 “多少钱?我给你。” 卫扬看着她说:“你的工作留在本部了,宋同志,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见面你说过的话?” 宋露白脸上开始发烧。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紧紧锁定着她。 宋露白面上发烧:“哦对,我说了要请你吃饭,走,虽然我才吃过饭,但还能再吃点。” 卫扬一噎,不知道还要咋说。 上次说好的约饭的意义两人心照不宣,但到底没说透,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啥意思。 卫扬不想逼她太紧,谈对象也要让她心甘情愿,以为她还是没想好,便道:“今天就不吃了,等下次我来找你再一起去吃饭。” “外面天冷,又下雪了,你回宿舍去,别冻感冒了。” 宋露白懵了。 她都说了去吃饭,意思就是她俩处对象啊,上次不是说好的吗? 见他转身,宋露白把人叫住。 “卫同志,你等等。” 卫扬疑惑回头,“还有事?” 宋露白一本正经的问:“你会打人吗?” “你会对女同志动手吗?” 卫扬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心底有喜悦,却又怕是空欢喜一场。 他压抑着心底叫嚣的兴奋严肃说道:“我以我身上的军装对党发誓,我卫扬绝不会对…” 说到这,卫扬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不会对你这样的女同志动手。” 还没等宋露白继续问,就又听他说:“我不打女人,宋同志,如果我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男人的拳头该挥向敌人、该用于保家卫国、用于保护群众安危,绝不能落在女人身上。 “宋露白,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宋露白有点不自在的摇头。 雪花从天空飘落,她记得他对她表明心迹那天也是个下雪天。 宋露白问:“我家里的情况你大概都知道,你有别的要问吗?” 卫扬的心扑通扑通跳,他摇头道:“你家里情况我没必要问了。” 一是因为之前因为李光明的案件大概了解过,二是不管她家庭什么样,都不妨碍他想娶她的心。 抛开心里的不自在,宋露白点头说:“那以后我们是对象关系了,但在结婚之前还是要多了解一段时间,这点你没意见?”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对象都是耍流氓,最近她认真思考过两人的以后,但她觉得还得再接触一段时间,看看他的性格。 卫扬自然没意见,他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下去:“是该多了解了解。” 第182章 谈对象了 宋露白去了运输处,愣是没找到去六分场的车。 没有去六分场的货车,也没有毛驴车,她又借不到自行车,只能打消了去六分场找卫扬的心。 她脚步一拐去了解放路。 冯莹现在就在解放路的百货商店上班,宿舍就在附近的民房里。 节日这天总部的人都休息了,像百货商店、国营饭店这些单位都是不关门的,冯莹今天就还在上班。 今天排队买东西的人不少,柜台后的冯莹已经被人堆淹没了。 柜台上方半空横吊着一根铁丝,售货员收了钱之后会用夹子夹着,夹子一头有个孔,在铁丝上挂着,售货员把票根放进身前的小柜子里,钱通过夹子在铁丝上滑行到坐在右侧的会计那边。 冯莹扬声喊了一声,提醒会计把钱收好,扭头时见宋露白在排队,对着她招了招手。 这会儿人多,售货员根本就脱不开身,宋露白排到近前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冯莹说:“我让你到前头来你咋不来,那边有个休息间,你去里头等会儿我,一会儿咱俩去饭店吃饭去。” 约好了饭,冯莹压低声音说:“新到了一批布,有红的,你要不?” 宋露白摇头:“我没布票。” 冯莹可惜的说:“我倒是想要,可惜我也没布票,还有一批黄桃罐头呢,想吃没票买。” 宋露白兜里有一张罐头票,拿出来给了冯莹。 “我那还有两个罐头,能吃一阵子,这张你拿去用。” 一个罐头最少得吃三四天,她每次只吃很少的量甜甜嘴,糖水都是分两天才喝完。 冯莹不跟她客气,又说:“小内衫不要布票,我看有花色好看的,你去看看。” 宋露白今天没事,干脆就在这里打发时间。 冯莹下班前,宋露白给自己买了小件的里衣。 俩人到了饭店,要了两碗米饭,一个炒豆芽,一盘芹菜木耳肉片。 宋露白手里还有卫扬给的肉票,存款不紧张的情况下,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嘴的人。 等饭时,冯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黄纸包,打开后,宋露白见里头都是饼干碎渣。 百货商店里卖的有按块卖的饼干,一大包卖完了总会掉下不少渣,这些渣会被售货员们分了。 饼干渣里有不少芝麻,在嘴里越嚼越香。 干上了理想的工作,时不时还能落点好处,冯莹提起上班后的日子都是眉开眼笑的。 “我就说百货商店里的好东西咋都买不上,原来真的是被里头工作的人截下了。像这批来的罐头,一共送来三箱,一箱里头十二瓶,有二十瓶都被工作人员的亲属提前买走了,等拿出来卖时,也就剩十六瓶,一个顾客限买一瓶,也就只有十六个人能买到,但你看百货商店里一天来多少人。” 宋露白点头说:“怪不得好东西都紧俏,我之前整理票据发现了份额零点二五的肥皂票。” 冯莹点头,“肥皂货太少了,一个肥皂要分成四瓣卖。” 俩人有个把星期没见了,吃饭时有说不完的话,东聊西扯的,还说什么时候去二分场看看王群。 吃完饭,宋露白溜达着回了宿舍,在院外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卫扬。 俩人到了转角处说话。 “卫同志,我今天准备下去找你的,围巾已经织好了。” 宋露白从布兜里掏出围巾递给他。 卫扬接过后立马就戴在了脖颈上,面上挂着悠然的笑意,“嗯,暖和。” “我也有东西给你。” 他把挂在腰间的军用水壶递给她,“这是新的。” 宋露白知道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百货商店和供销社根本就不供应这个,只有从部队里能搞到它。 “多少钱?我给你。” 卫扬看着她说:“你的工作留在本部了,宋同志,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见面你说过的话?” 宋露白脸上开始发烧。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紧紧锁定着她。 宋露白面上发烧:“哦对,我说了要请你吃饭,走,虽然我才吃过饭,但还能再吃点。” 卫扬一噎,不知道还要咋说。 上次说好的约饭的意义两人心照不宣,但到底没说透,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啥意思。 卫扬不想逼她太紧,谈对象也要让她心甘情愿,以为她还是没想好,便道:“今天就不吃了,等下次我来找你再一起去吃饭。” “外面天冷,又下雪了,你回宿舍去,别冻感冒了。” 宋露白懵了。 她都说了去吃饭,意思就是她俩处对象啊,上次不是说好的吗? 见他转身,宋露白把人叫住。 “卫同志,你等等。” 卫扬疑惑回头,“还有事?” 宋露白一本正经的问:“你会打人吗?” “你会对女同志动手吗?” 卫扬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心底有喜悦,却又怕是空欢喜一场。 他压抑着心底叫嚣的兴奋严肃说道:“我以我身上的军装对党发誓,我卫扬绝不会对…” 说到这,卫扬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不会对你这样的女同志动手。” 还没等宋露白继续问,就又听他说:“我不打女人,宋同志,如果我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男人的拳头该挥向敌人、该用于保家卫国、用于保护群众安危,绝不能落在女人身上。 “宋露白,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宋露白有点不自在的摇头。 雪花从天空飘落,她记得他对她表明心迹那天也是个下雪天。 宋露白问:“我家里的情况你大概都知道,你有别的要问吗?” 卫扬的心扑通扑通跳,他摇头道:“你家里情况我没必要问了。” 一是因为之前因为李光明的案件大概了解过,二是不管她家庭什么样,都不妨碍他想娶她的心。 抛开心里的不自在,宋露白点头说:“那以后我们是对象关系了,但在结婚之前还是要多了解一段时间,这点你没意见?”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对象都是耍流氓,最近她认真思考过两人的以后,但她觉得还得再接触一段时间,看看他的性格。 卫扬自然没意见,他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下去:“是该多了解了解。” 第183章 告诉家里 雪花纷飞,已经是对象关系的俩人在确定了对象关系后暂时没人抬腿离开。 卫扬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住。 宋露白心里也高兴。 她对自己的对象很满意。 他长的一身正气、个子高、肩背挺阔,看起来就可靠,再加上他过往的光辉履历和127元的高工资给他笼罩了一层光环,宋露白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俩人干站着不说话,卫扬瞅她一眼说:“我给你买辆自行车,你要是去六分场找我还方便。” 宋露白被他的大手笔震到。 才谈上对象就给送自行车,这、这、这、以后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她会不会都不舍得分开了? 这样的糖衣炮弹肯定是能把她迷的五迷三道的。 不行、不能要,还没结婚坚决不能要! 他要是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拿了他的东西手短,她都不能理直气壮的提分手。 她正准备拒绝时,又听他说:“不行,从石城到六分场骑着太远,路上也不安全,你还是别去了,等我来找你就行。” 宋露白点头:“对,别买了,我自己也不敢骑着自行车去六分场。” 她之前听供应科的人说拉货的司机常在半道上碰到打劫的。 这边大部份面积都是荒滩戈壁,人烟少的地方碰到劫匪是寻常事。 虽然不准备买自行车了,但卫扬准备给她姐寄钱,让她姐买块女士手表寄过来。 干站在这傻乎乎的,宋露白还想回去整理一下心情:“那,我回去了。” 卫扬“嗯”了一声,说:“我下次再来看你。” 转身后,卫扬嘴角的笑意再也不刻意压了,宋露白也是一路笑着回宿舍的。 宿舍的人看到她腰间垮的军用水壶,问她是哪来的。 宋露白笑着说:“我对象给我送的。” 柳云问:“之前门口那个当兵的?” 宋露白摇头:“你说的哪个?我对象也是当兵的,但他在六分场。” 在宿舍也不爱说话的孙红问:“是卫同志?” 宋露白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 躺到床上,宋露白拆开她妈写的信。 信上她妈果然问了她有没有对象的事,又把陈伟良和她提了一嘴。 梦里她在老家,她大姨把陈伟良介绍给了她,现在她疆省,家里还想撮合她和陈伟良。 她用书垫着,斜靠在床上给她妈回信,告诉她妈她已经找了对象的事情,把她所了解到的卫扬的情况写在了信里。 她这边在写信告诉家里,去师部看老领导的卫扬也将他有了对象的事告诉了老领导。 卫扬过去虽不在这位老领导的手下,但他过去的领导和这位领导交情匪浅,过去他们也见过,他申请调到兵团这边来,他过去的领导和对方打了招呼。 “你都老大不小了,可算是有对象了,今年就能结婚?赶紧打结婚报告,你这个年纪,别人都有几个孩子了。” 卫扬道:“我还得告诉家里人,这一来一回少说得要两个月,反正已经二十六了,再拖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问题。” 老领导问:“你上次见到你爸是什么时候?” 想了想,卫扬道:“就去年在过年时见了一面。” 他爸和她妈都很忙,两人在国、防保密单位工作,出来一趟不容易,从小他们兄弟姐妹六个都是被保育员带大的。 老领导知道他父亲母亲的情况,想了想说:“我这有电话,你写信速度太慢,现在打电话告诉他们一声。” 卫扬迟疑道:“现在说是不是太早了,我们还没说结婚的事。” 老领导瞪眼,“谈对象不都是以结婚为前提吗,你俩是在搞啥?” 卫扬不想暴露主动权不在自己这里的事实,打着马虎眼说:“才确定关系,还没这么快要结婚。” 老领导摇头,“你们年轻人我已经看不懂了,想当初我结婚时,婚前也就见过她一回,我打仗的时候,她在家提心吊胆的带孩子,结婚这么多年,她才跟着我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听老领导提起过去,卫扬心里感慨。 据他所知,像眼前这位老领导一样只娶过一个老婆的男人不算多,有人先后几娶,结三次不算多,还有结六七次的。 没解放前大多是听从家里安排结婚,之后有人是在前进的道路上碰到志同道合的人,一定要抛弃过去封建糟粕的产物,然后另娶;有人是为了更好的前途娶了大家小姐;还有人已经功成名就,娶了更年轻漂亮的女同志… 这位老领导是难得的对待妻子从一而终的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卫扬还得借用了老领导这里的电话。 这次他运气很好,电话虽然被转接了好几次,但好歹联系到了他妈。 “卫扬,你在那边还好吗?” “一切都好,妈,你和爸怎么样?” 卫扬母亲一脸疲惫,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捏着鼻梁说:“你爸还是老样子,天天都在实验室里,这次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卫扬嘴角轻扬:“我有对象了,告诉你们一声。” 卫扬母亲有些惊喜,问道:“今年能结婚吗?” 卫扬诚实说道:“不确定,如果结了,过年的时候我带着她回去一趟。” 卫扬母亲说:“到时候如果我们不在,你和她说声抱歉,但该有的见面礼我会给她准备好。” 卫扬知道她的父母可能会到荒滩戈壁里去工作,时常联系不上,懂事后已经很能理解了。 “你对象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照片,你们两个拍个合照寄过来让我们看看…” 电话全程被监听,母子俩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挂断。 卫扬已经很久没和她妈交流这么长时间了。 上次交流还是去年过年期间见的那一面。 去年他初到疆省,给那边打电话,结果被告知她的父母无法接电话,他就知道他们可能去哪个不能和外界联络的基地了。 外面漫天雪花飞舞,卫扬骑着自行车冻的鼻尖通红,回到六分场武装部进屋烤暖和后,他提笔给自己姐姐写信。 比起母亲,在童年生活里,他的大姐照顾他的时间更多。 大姐催他结婚好几年了,她看到信后应该能松一口气了。 他一口气写了几封信,全是寄给家里人的,写完还意犹未尽,可已经找不到能说的人了,于是只能放下笔作罢。 他躺上床后脑子里都是自己对象,嘴角根本就压不下去。 第183章 告诉家里 雪花纷飞,已经是对象关系的俩人在确定了对象关系后暂时没人抬腿离开。 卫扬嘴角的笑意根本就压不住。 宋露白心里也高兴。 她对自己的对象很满意。 他长的一身正气、个子高、肩背挺阔,看起来就可靠,再加上他过往的光辉履历和127元的高工资给他笼罩了一层光环,宋露白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俩人干站着不说话,卫扬瞅她一眼说:“我给你买辆自行车,你要是去六分场找我还方便。” 宋露白被他的大手笔震到。 才谈上对象就给送自行车,这、这、这、以后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她会不会都不舍得分开了? 这样的糖衣炮弹肯定是能把她迷的五迷三道的。 不行、不能要,还没结婚坚决不能要! 他要是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拿了他的东西手短,她都不能理直气壮的提分手。 她正准备拒绝时,又听他说:“不行,从石城到六分场骑着太远,路上也不安全,你还是别去了,等我来找你就行。” 宋露白点头:“对,别买了,我自己也不敢骑着自行车去六分场。” 她之前听供应科的人说拉货的司机常在半道上碰到打劫的。 这边大部份面积都是荒滩戈壁,人烟少的地方碰到劫匪是寻常事。 虽然不准备买自行车了,但卫扬准备给她姐寄钱,让她姐买块女士手表寄过来。 干站在这傻乎乎的,宋露白还想回去整理一下心情:“那,我回去了。” 卫扬“嗯”了一声,说:“我下次再来看你。” 转身后,卫扬嘴角的笑意再也不刻意压了,宋露白也是一路笑着回宿舍的。 宿舍的人看到她腰间垮的军用水壶,问她是哪来的。 宋露白笑着说:“我对象给我送的。” 柳云问:“之前门口那个当兵的?” 宋露白摇头:“你说的哪个?我对象也是当兵的,但他在六分场。” 在宿舍也不爱说话的孙红问:“是卫同志?” 宋露白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 躺到床上,宋露白拆开她妈写的信。 信上她妈果然问了她有没有对象的事,又把陈伟良和她提了一嘴。 梦里她在老家,她大姨把陈伟良介绍给了她,现在她疆省,家里还想撮合她和陈伟良。 她用书垫着,斜靠在床上给她妈回信,告诉她妈她已经找了对象的事情,把她所了解到的卫扬的情况写在了信里。 她这边在写信告诉家里,去师部看老领导的卫扬也将他有了对象的事告诉了老领导。 卫扬过去虽不在这位老领导的手下,但他过去的领导和这位领导交情匪浅,过去他们也见过,他申请调到兵团这边来,他过去的领导和对方打了招呼。 “你都老大不小了,可算是有对象了,今年就能结婚?赶紧打结婚报告,你这个年纪,别人都有几个孩子了。” 卫扬道:“我还得告诉家里人,这一来一回少说得要两个月,反正已经二十六了,再拖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问题。” 老领导问:“你上次见到你爸是什么时候?” 想了想,卫扬道:“就去年在过年时见了一面。” 他爸和她妈都很忙,两人在国、防保密单位工作,出来一趟不容易,从小他们兄弟姐妹六个都是被保育员带大的。 老领导知道他父亲母亲的情况,想了想说:“我这有电话,你写信速度太慢,现在打电话告诉他们一声。” 卫扬迟疑道:“现在说是不是太早了,我们还没说结婚的事。” 老领导瞪眼,“谈对象不都是以结婚为前提吗,你俩是在搞啥?” 卫扬不想暴露主动权不在自己这里的事实,打着马虎眼说:“才确定关系,还没这么快要结婚。” 老领导摇头,“你们年轻人我已经看不懂了,想当初我结婚时,婚前也就见过她一回,我打仗的时候,她在家提心吊胆的带孩子,结婚这么多年,她才跟着我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听老领导提起过去,卫扬心里感慨。 据他所知,像眼前这位老领导一样只娶过一个老婆的男人不算多,有人先后几娶,结三次不算多,还有结六七次的。 没解放前大多是听从家里安排结婚,之后有人是在前进的道路上碰到志同道合的人,一定要抛弃过去封建糟粕的产物,然后另娶;有人是为了更好的前途娶了大家小姐;还有人已经功成名就,娶了更年轻漂亮的女同志… 这位老领导是难得的对待妻子从一而终的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卫扬还得借用了老领导这里的电话。 这次他运气很好,电话虽然被转接了好几次,但好歹联系到了他妈。 “卫扬,你在那边还好吗?” “一切都好,妈,你和爸怎么样?” 卫扬母亲一脸疲惫,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捏着鼻梁说:“你爸还是老样子,天天都在实验室里,这次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卫扬嘴角轻扬:“我有对象了,告诉你们一声。” 卫扬母亲有些惊喜,问道:“今年能结婚吗?” 卫扬诚实说道:“不确定,如果结了,过年的时候我带着她回去一趟。” 卫扬母亲说:“到时候如果我们不在,你和她说声抱歉,但该有的见面礼我会给她准备好。” 卫扬知道她的父母可能会到荒滩戈壁里去工作,时常联系不上,懂事后已经很能理解了。 “你对象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照片,你们两个拍个合照寄过来让我们看看…” 电话全程被监听,母子俩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挂断。 卫扬已经很久没和她妈交流这么长时间了。 上次交流还是去年过年期间见的那一面。 去年他初到疆省,给那边打电话,结果被告知她的父母无法接电话,他就知道他们可能去哪个不能和外界联络的基地了。 外面漫天雪花飞舞,卫扬骑着自行车冻的鼻尖通红,回到六分场武装部进屋烤暖和后,他提笔给自己姐姐写信。 比起母亲,在童年生活里,他的大姐照顾他的时间更多。 大姐催他结婚好几年了,她看到信后应该能松一口气了。 他一口气写了几封信,全是寄给家里人的,写完还意犹未尽,可已经找不到能说的人了,于是只能放下笔作罢。 他躺上床后脑子里都是自己对象,嘴角根本就压不下去。 第184章 领导骑车我坐车 有了对象,日子也没什么变化。 宋露白每天跑跑腿,没事做就坐在座位上看下面的科室交上来的文件。 她看着供应科统计上来的材料、票据乱七八糟一大把,在纸上画了表格,把数据写好,看起来一目了然。 戴淑华她们跟着领导出去了,宋露白坐在办公室里乐的轻松。 只要没有人开门,她坐在靠门的位置就能多暖和一会儿。 今年不宜出头,能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娄副部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在办公室里张望一圈,看到只有宋露白一个女同志,皱眉问:“其他人呢?” 宋露白起身说:“都外出办事了。” 娄豫春问:“你是今年新分配来的?现在跟谁?” 没给宋露白说话的机会,娄豫春说:“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去师部开会。” 商业处和物资供应处整合后,娄副部在楼里也有一间办公室,他身边时常跟着的是袁林,宋露白昨天还瞧见袁林来这边了,也不知道今天袁林怎么没跟着他领导。 宋露白挎上布包,把本子、钢笔和墨水都装进去,围上了围巾和手套,下楼后看着娄副部推着自行车站在那。 宋露白可算是知道刚才娄副部为啥见到她时皱着眉头了。 一辆自行车,一男一女,他是领导,总不能他骑车带着她。 宋露白主动开口:“领导,我会骑车,我来骑。” 娄豫春摇头说:“这二八大杠你们女同志骑着不顺当,地太滑,小袁昨天骑着自行车摔骨折了,还是我带着你。” 跟着领导出门,被领导骑车带着,宋露白坐在后座都不好意思。 娄豫春不想带女同志出门,但今天办公室里没人,他只能带着这个新来的出来了。 “你叫什么,老家是哪的?是新来的,你们新来的分配到秘书处的还有没有男同志?” 宋露白老老实实说:“我叫宋露白,老家是豫省阳城的,秘书处新来的就我一个。” 娄豫春说:“一会儿到了会议室就坐在我后面,领导的讲话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明天到物资供应处办公室找我,小袁伤好回来之前你先跟着我,今天回去和部长说一声。” 娄豫春骑着自行车脸都冻僵了,到了师部门口和人打招呼时脸都是麻的。 相熟的人看到宋露白这个生面孔,又见是娄豫春骑的车,难免要问几句。 宋露白有眼色的接过车,推着车和另一个推车的走在后面。 “之前跟着你的小袁同志呢?” 娄豫春把手塞进兜里说:“昨天骑着自行车摔骨折了,这个是今年新分配来的。二八大杠女同志不好骑,她再摔了,又是一件麻烦事。” 前面的两个领导就最近的路况和天气展开了讨论,后面宋露白已经和同行的人聊上了。 对方比比着大拇指小声说:“同志,可以呀,领导骑车带着你。”啥背景呀。 宋露白说:“二八大杠对女同志不友好,我们领导是体恤下属,昨天袁林同志才骑自行车摔了。你好,同志,我是供销部的,叫宋露白,你是哪个单位的?” 男同志说:“我叫马松,是棉纺厂的,前面那是我们高书记,我记得以前跟着娄处来的都是袁林,我听说物资供应处和商业处合并了,现在叫供销部了。” 说着话,往里走的过程中又遇到了不少人。 宋露白还是第一次来师部,这里头是真大,从大门进来到国旗台子才有三百米有余,前面的楼就只有三层高,不过看新旧程度,可比供销部那里强不少,左右两侧和后面还有二层的小楼。 师部应该算是石城最气派的地方了。 会议室有一间教室那么大,来的都是师部下面团级以上的单位领导。 还没到开会时间,领导们在会议室里交流,随行来的人员在外面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说着话。 棉纺厂、毛纺厂、针织厂、植保机械厂、加工厂、修配厂、化肥厂、供电局… 宋露白和马松加入了说话的队伍,听着别人找针织厂的人问有没有胶鞋时,她突然知道了跟着领导出来开会的好处。 这么多单位的人在这,有什么缺的东西,这些人就是渠道啊。 宋露白听别人交流时,马松到了近前:“宋同志,开年后你们发了几张自行车票,都发到哪些单位去了?” 所有稀罕物里,自行车无疑是属于最难买的那一批,有票还不行,还得有货才能买到自行车。 宋露白囫囵说:“年后就发了四张,我记得医院有一张,最近忙的很,我也不打算买自行车,还真没注意票都发到哪些单位去了。” 马松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那我去医院问问,这次要是买不到,还得麻烦宋同志你以后帮忙注意注意,你要是想要布料,我可以帮忙给你想办法呢,好布得拿出去卖,一些花色有问题的瑕疵货我还是能搞来的。我媳妇在毛纺厂,她们那也有不合格的毛毯…” 宋露白眉毛动了动。 话说她自从离家,除了里头的小件,她可是连一件衣裳都没买过。 手上就那点布票,啥都买不上。 春天快来了,她也想买件新衣裳呢。 布料和毛毯都是不容易买的好东西啊。 宋露白做出一副用力思索的样子,然后如想到什么般,说到:“除了医院,好像还有一张送到了卫生学校,你都去问问。” 自行车票也不是供销部想发给哪个单位就发给哪个单位的,不少小单位都没有一辆自行车,小单位的领导们想买自行车都得来以前的商业处托关系。 这些是宋露白整理票据的时候听戴淑华三人说的。 她们虽然跟着领导做事,但决定不了自行车票的去处。 她觉得这次马松问了也白问,这四张票都是以单位的名义发的,单位需要自行车,根本不会把自行车票倒出去。 马松听后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些,“宋同志,你认识戴淑华同志不?” 宋露白点点头。 马松哼道:“之前我找她多次,她一点消息都不给我漏,你都不知道找张自行车票有多难。” 听马松这样一说,宋露白心里开始打鼓。 戴淑华比她干的时间长,肯定比她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马松这么一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过自行车票的去处应该不是什么机密消息? 第184章 领导骑车我坐车 有了对象,日子也没什么变化。 宋露白每天跑跑腿,没事做就坐在座位上看下面的科室交上来的文件。 她看着供应科统计上来的材料、票据乱七八糟一大把,在纸上画了表格,把数据写好,看起来一目了然。 戴淑华她们跟着领导出去了,宋露白坐在办公室里乐的轻松。 只要没有人开门,她坐在靠门的位置就能多暖和一会儿。 今年不宜出头,能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娄副部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在办公室里张望一圈,看到只有宋露白一个女同志,皱眉问:“其他人呢?” 宋露白起身说:“都外出办事了。” 娄豫春问:“你是今年新分配来的?现在跟谁?” 没给宋露白说话的机会,娄豫春说:“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去师部开会。” 商业处和物资供应处整合后,娄副部在楼里也有一间办公室,他身边时常跟着的是袁林,宋露白昨天还瞧见袁林来这边了,也不知道今天袁林怎么没跟着他领导。 宋露白挎上布包,把本子、钢笔和墨水都装进去,围上了围巾和手套,下楼后看着娄副部推着自行车站在那。 宋露白可算是知道刚才娄副部为啥见到她时皱着眉头了。 一辆自行车,一男一女,他是领导,总不能他骑车带着她。 宋露白主动开口:“领导,我会骑车,我来骑。” 娄豫春摇头说:“这二八大杠你们女同志骑着不顺当,地太滑,小袁昨天骑着自行车摔骨折了,还是我带着你。” 跟着领导出门,被领导骑车带着,宋露白坐在后座都不好意思。 娄豫春不想带女同志出门,但今天办公室里没人,他只能带着这个新来的出来了。 “你叫什么,老家是哪的?是新来的,你们新来的分配到秘书处的还有没有男同志?” 宋露白老老实实说:“我叫宋露白,老家是豫省阳城的,秘书处新来的就我一个。” 娄豫春说:“一会儿到了会议室就坐在我后面,领导的讲话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明天到物资供应处办公室找我,小袁伤好回来之前你先跟着我,今天回去和部长说一声。” 娄豫春骑着自行车脸都冻僵了,到了师部门口和人打招呼时脸都是麻的。 相熟的人看到宋露白这个生面孔,又见是娄豫春骑的车,难免要问几句。 宋露白有眼色的接过车,推着车和另一个推车的走在后面。 “之前跟着你的小袁同志呢?” 娄豫春把手塞进兜里说:“昨天骑着自行车摔骨折了,这个是今年新分配来的。二八大杠女同志不好骑,她再摔了,又是一件麻烦事。” 前面的两个领导就最近的路况和天气展开了讨论,后面宋露白已经和同行的人聊上了。 对方比比着大拇指小声说:“同志,可以呀,领导骑车带着你。”啥背景呀。 宋露白说:“二八大杠对女同志不友好,我们领导是体恤下属,昨天袁林同志才骑自行车摔了。你好,同志,我是供销部的,叫宋露白,你是哪个单位的?” 男同志说:“我叫马松,是棉纺厂的,前面那是我们高书记,我记得以前跟着娄处来的都是袁林,我听说物资供应处和商业处合并了,现在叫供销部了。” 说着话,往里走的过程中又遇到了不少人。 宋露白还是第一次来师部,这里头是真大,从大门进来到国旗台子才有三百米有余,前面的楼就只有三层高,不过看新旧程度,可比供销部那里强不少,左右两侧和后面还有二层的小楼。 师部应该算是石城最气派的地方了。 会议室有一间教室那么大,来的都是师部下面团级以上的单位领导。 还没到开会时间,领导们在会议室里交流,随行来的人员在外面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说着话。 棉纺厂、毛纺厂、针织厂、植保机械厂、加工厂、修配厂、化肥厂、供电局… 宋露白和马松加入了说话的队伍,听着别人找针织厂的人问有没有胶鞋时,她突然知道了跟着领导出来开会的好处。 这么多单位的人在这,有什么缺的东西,这些人就是渠道啊。 宋露白听别人交流时,马松到了近前:“宋同志,开年后你们发了几张自行车票,都发到哪些单位去了?” 所有稀罕物里,自行车无疑是属于最难买的那一批,有票还不行,还得有货才能买到自行车。 宋露白囫囵说:“年后就发了四张,我记得医院有一张,最近忙的很,我也不打算买自行车,还真没注意票都发到哪些单位去了。” 马松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那我去医院问问,这次要是买不到,还得麻烦宋同志你以后帮忙注意注意,你要是想要布料,我可以帮忙给你想办法呢,好布得拿出去卖,一些花色有问题的瑕疵货我还是能搞来的。我媳妇在毛纺厂,她们那也有不合格的毛毯…” 宋露白眉毛动了动。 话说她自从离家,除了里头的小件,她可是连一件衣裳都没买过。 手上就那点布票,啥都买不上。 春天快来了,她也想买件新衣裳呢。 布料和毛毯都是不容易买的好东西啊。 宋露白做出一副用力思索的样子,然后如想到什么般,说到:“除了医院,好像还有一张送到了卫生学校,你都去问问。” 自行车票也不是供销部想发给哪个单位就发给哪个单位的,不少小单位都没有一辆自行车,小单位的领导们想买自行车都得来以前的商业处托关系。 这些是宋露白整理票据的时候听戴淑华三人说的。 她们虽然跟着领导做事,但决定不了自行车票的去处。 她觉得这次马松问了也白问,这四张票都是以单位的名义发的,单位需要自行车,根本不会把自行车票倒出去。 马松听后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些,“宋同志,你认识戴淑华同志不?” 宋露白点点头。 马松哼道:“之前我找她多次,她一点消息都不给我漏,你都不知道找张自行车票有多难。” 听马松这样一说,宋露白心里开始打鼓。 戴淑华比她干的时间长,肯定比她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马松这么一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过自行车票的去处应该不是什么机密消息? 第185章 开会 快到开会时间,宋露白跟着大部队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中间是空的,上面一排,下面左右两侧都是两排。 宋露白找到娄副部后面的座位坐下。 没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不少领导,宋露白在人群后看到了陈伟良。 开会期间,陈伟良和一个男同志站在上方的两个墙角处,脊背挺的笔直。 会议开始后,上面的领导先读了中y下发的文件,宋露白手下速度快到起飞,字还不乱,空隙时朝左右看了看,见两边的人也都在埋头苦写。 文件读完,领导们表扬了去年业绩突出的几个单位。 被点名的单位领导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供销部也被点了名,但不是表扬,而是提醒。 提醒作为保障基础民生的重要部门,在统筹资源和稳定生产秩序方面一定要做到位。 供销部的有关问题说完了,宋露白总结出了以下重要两点: 1:整治市场乱象,杜绝私下倒买倒卖扰乱市场的行为; 2:与公、安机关联手解决盲流泛滥倒卖物资的情况 从他省来的盲流们不事生产,干的都是投机的非法买卖活动,扰乱的是市场秩序。 一场大会开了三个多小时,等散时早就到了饭点了。 师部不管饭,娄副部要回家吃,宋露白总不能让领导骑着车送她回单位。 她饥肠辘辘的到食堂时,食堂只剩几个早上没卖完的馒头了。 宋露白买了俩馒头,接了热水后回宿舍就着西瓜酱豆吃。 “你回来的正好,下午下班你们帮我搬一下东西,我对象是会计培训队的,我俩的宿舍也在那边,明天我要结婚了,今天把东西都搬过去。” 吴秀莲给宋露白抓了一把瓜子,“明天来热闹热闹。” 宋露白早就听说吴秀莲要结婚了,说了恭喜后她问:“你爸妈和他爸妈来不?” 吴秀莲摇头,“那可来不了,一个人来回路费一百多,家里可负担不起,我俩在这边结了,今年过年先回他老家看看,然后再去我娘家一趟,就算齐活了。” 柳云说:“我和我对象准备去他老家办,我俩早就领了结婚证,但没有房子住,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申请到单人宿舍呢,你多好,你对象那边还申请到了一间宿舍。” 提起房子,吴秀莲脸上带了笑。 宋露白问:“咱们楼上不是还有几间空宿舍?你没申请住房啊?” 她知道路科长就是自己住一间单人宿舍。 吴秀莲说:“你不知道啊,过阵子楼里的人都要搬出去,到时候这边要作原先物资供应处的办公室。” “那边不是新盖楼房了吗?” 柳云说:“那边也不知道是干啥的,听说之后我们都要要搬到平房去。” 下午去了办公室,见到戴淑华后宋露白赶紧问:“淑华姐,你认识棉纺厂的马松不?” 最近宋露白在办公室做事勤快,又不作妖,戴淑华三人对她可没什么意见。 有人分担工作,茶瓶里没热水了能及时去打,还时不时顺手给她们把桌子擦了,这样的同事谁会讨厌呢。 戴淑华一愣,反应过来后问:“你上午是不是跟着娄副部开会去了?” 宋露白点头。 戴淑华撇撇嘴说道:“那个马松我认识,他不是个啥好东西,你少跟他来往。” 不知道马松咋不是个好东西,宋露白说:“他问我自行车票的事,我不是想着兴许能让他帮忙搞点布票么,就透给他一点消息,你要早说他不是好东西,我就不给他说了。” 郭波说:“你告诉他了也没用,反正这次的四张票全是单位要用,他都换不来。” 郭波抱着材料出去了,办公室里就剩俩个女同志了,戴淑华才小声说:“那个马松在老家有定亲对象,结婚半年后他老家的对象找来了,那姑娘只能哪来的回哪,你说说,他结婚了都不告诉人家,把那姑娘拖到了二十三,他现在找的对象是电力局领导家的闺女,这样的人,你说是好东西吗?他以前也问过我自行车票的事,我都不搭理他的。” 要是故意把那姑娘拖到二十三还没结婚,那这马松还真不是个东西。 问题出在马松的人品上,不是她的工作失误,宋露白放了心。 今年是特殊年份的开始,她打定主意以后要更小心点,布票什么的也不换了,开会刚说说要整治市场乱象呢,穿的好了,她心里都有点不踏实。 女同志之间说这种事是最有共鸣的,苏有为进来后,俩人闭了嘴。 “通知各个科室五点开会,小宋,你去物资供应处那边跑一趟。” 宋露白应声后戴上了围巾和帽子,把上午做的会议记录也带上了。 原来的物资供应处离商业处这边有好几条街的距离,宋露白一路小跑二十多分钟才到地方。 这边有不少仓库,办公的地方还是平房。 宋露白先去了娄副部的办公室,说了开会的事后把笔记本递给他。 娄豫春看着笔记本上字迹清秀端正,内容清晰明了,新的一页还总结了师部安排下来的工作,对宋露白的工作态度是满意的。 “你以后就坐小袁之前的位置,他桌子上的资料你都可以看,他桌上有几份资料,你按照之前的总结报告给我写一份总结出来。” 娄豫春还是用惯了袁林,但他这边没有闲人,只能先将就着,好在初步看来这位女同志做事还行。 宋露白问:“报告星期一要吗?” 娄副部说:“这个不急,星期三给我就行,通知去开会。” 会上决定了部里新成立一个打击非、法经济活动的办公室,招一批非正式人员在市场上蹲守,抓偷偷倒卖物资的人,遇到盲流,得送去公、安机关,再由公、安机关把人登记在册送到下面的分场去。 对外部是新成立一个办公室抓人,对内部是警告内部人员利用手上权利做一些违反纪律的事。 … 开完会,宋露白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时听苏有为扼腕叹息道:“前阵子我老表从老家来投奔我,我没给他在城里找到工作,人现在去下面的分场了,不知道那边放不放人。” 戴淑华说:“团场不会轻易放人,你去问问,可惜不招女同志,不然我还能把我妹子推荐进来。” 谁家没几个亲朋好友呢,新办公室招人,内部人员的亲戚都能把名额占满了。 宋露白没人可推荐,内心毫无波澜。 第185章 开会 快到开会时间,宋露白跟着大部队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中间是空的,上面一排,下面左右两侧都是两排。 宋露白找到娄副部后面的座位坐下。 没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不少领导,宋露白在人群后看到了陈伟良。 开会期间,陈伟良和一个男同志站在上方的两个墙角处,脊背挺的笔直。 会议开始后,上面的领导先读了中y下发的文件,宋露白手下速度快到起飞,字还不乱,空隙时朝左右看了看,见两边的人也都在埋头苦写。 文件读完,领导们表扬了去年业绩突出的几个单位。 被点名的单位领导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供销部也被点了名,但不是表扬,而是提醒。 提醒作为保障基础民生的重要部门,在统筹资源和稳定生产秩序方面一定要做到位。 供销部的有关问题说完了,宋露白总结出了以下重要两点: 1:整治市场乱象,杜绝私下倒买倒卖扰乱市场的行为; 2:与公、安机关联手解决盲流泛滥倒卖物资的情况 从他省来的盲流们不事生产,干的都是投机的非法买卖活动,扰乱的是市场秩序。 一场大会开了三个多小时,等散时早就到了饭点了。 师部不管饭,娄副部要回家吃,宋露白总不能让领导骑着车送她回单位。 她饥肠辘辘的到食堂时,食堂只剩几个早上没卖完的馒头了。 宋露白买了俩馒头,接了热水后回宿舍就着西瓜酱豆吃。 “你回来的正好,下午下班你们帮我搬一下东西,我对象是会计培训队的,我俩的宿舍也在那边,明天我要结婚了,今天把东西都搬过去。” 吴秀莲给宋露白抓了一把瓜子,“明天来热闹热闹。” 宋露白早就听说吴秀莲要结婚了,说了恭喜后她问:“你爸妈和他爸妈来不?” 吴秀莲摇头,“那可来不了,一个人来回路费一百多,家里可负担不起,我俩在这边结了,今年过年先回他老家看看,然后再去我娘家一趟,就算齐活了。” 柳云说:“我和我对象准备去他老家办,我俩早就领了结婚证,但没有房子住,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申请到单人宿舍呢,你多好,你对象那边还申请到了一间宿舍。” 提起房子,吴秀莲脸上带了笑。 宋露白问:“咱们楼上不是还有几间空宿舍?你没申请住房啊?” 她知道路科长就是自己住一间单人宿舍。 吴秀莲说:“你不知道啊,过阵子楼里的人都要搬出去,到时候这边要作原先物资供应处的办公室。” “那边不是新盖楼房了吗?” 柳云说:“那边也不知道是干啥的,听说之后我们都要要搬到平房去。” 下午去了办公室,见到戴淑华后宋露白赶紧问:“淑华姐,你认识棉纺厂的马松不?” 最近宋露白在办公室做事勤快,又不作妖,戴淑华三人对她可没什么意见。 有人分担工作,茶瓶里没热水了能及时去打,还时不时顺手给她们把桌子擦了,这样的同事谁会讨厌呢。 戴淑华一愣,反应过来后问:“你上午是不是跟着娄副部开会去了?” 宋露白点头。 戴淑华撇撇嘴说道:“那个马松我认识,他不是个啥好东西,你少跟他来往。” 不知道马松咋不是个好东西,宋露白说:“他问我自行车票的事,我不是想着兴许能让他帮忙搞点布票么,就透给他一点消息,你要早说他不是好东西,我就不给他说了。” 郭波说:“你告诉他了也没用,反正这次的四张票全是单位要用,他都换不来。” 郭波抱着材料出去了,办公室里就剩俩个女同志了,戴淑华才小声说:“那个马松在老家有定亲对象,结婚半年后他老家的对象找来了,那姑娘只能哪来的回哪,你说说,他结婚了都不告诉人家,把那姑娘拖到了二十三,他现在找的对象是电力局领导家的闺女,这样的人,你说是好东西吗?他以前也问过我自行车票的事,我都不搭理他的。” 要是故意把那姑娘拖到二十三还没结婚,那这马松还真不是个东西。 问题出在马松的人品上,不是她的工作失误,宋露白放了心。 今年是特殊年份的开始,她打定主意以后要更小心点,布票什么的也不换了,开会刚说说要整治市场乱象呢,穿的好了,她心里都有点不踏实。 女同志之间说这种事是最有共鸣的,苏有为进来后,俩人闭了嘴。 “通知各个科室五点开会,小宋,你去物资供应处那边跑一趟。” 宋露白应声后戴上了围巾和帽子,把上午做的会议记录也带上了。 原来的物资供应处离商业处这边有好几条街的距离,宋露白一路小跑二十多分钟才到地方。 这边有不少仓库,办公的地方还是平房。 宋露白先去了娄副部的办公室,说了开会的事后把笔记本递给他。 娄豫春看着笔记本上字迹清秀端正,内容清晰明了,新的一页还总结了师部安排下来的工作,对宋露白的工作态度是满意的。 “你以后就坐小袁之前的位置,他桌子上的资料你都可以看,他桌上有几份资料,你按照之前的总结报告给我写一份总结出来。” 娄豫春还是用惯了袁林,但他这边没有闲人,只能先将就着,好在初步看来这位女同志做事还行。 宋露白问:“报告星期一要吗?” 娄副部说:“这个不急,星期三给我就行,通知去开会。” 会上决定了部里新成立一个打击非、法经济活动的办公室,招一批非正式人员在市场上蹲守,抓偷偷倒卖物资的人,遇到盲流,得送去公、安机关,再由公、安机关把人登记在册送到下面的分场去。 对外部是新成立一个办公室抓人,对内部是警告内部人员利用手上权利做一些违反纪律的事。 … 开完会,宋露白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时听苏有为扼腕叹息道:“前阵子我老表从老家来投奔我,我没给他在城里找到工作,人现在去下面的分场了,不知道那边放不放人。” 戴淑华说:“团场不会轻易放人,你去问问,可惜不招女同志,不然我还能把我妹子推荐进来。” 谁家没几个亲朋好友呢,新办公室招人,内部人员的亲戚都能把名额占满了。 宋露白没人可推荐,内心毫无波澜。 第186章 婚宴 今儿个是休息日,宿舍里的吴秀莲结婚。 虽然和吴秀莲在一个宿舍住的时间不久,但人家结婚办喜事,宋露白还是得送礼的。 吴秀莲在宿舍里换衣裳时,孙红在楼道里和宋露白商量。 “你准备送啥?我手上有张搪瓷缸子的票,一会儿咱俩就去商店。” 宋露白不知道送什么,孙红送一个搪瓷缸子肯定是可以拿出手的。 她为难时,孙红说:“我还有张毛巾票,不然你送个毛巾得了。” 今天送毛巾非常合适,宋露白问:“你咋这么多实用的票?我领工资的时候都看不到这样的好票。” 话说她也缺条毛巾呢,之前从家里带来的毛巾都破了,颜色本就灰扑扑的毛巾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孙红抿抿唇说:“我给路科长干活,他说他用不着,给了我几张。” 现在她们俩住在一个宿舍,平日里也能说上几句话。 宋露白多瞅了她一眼。 之前工作分配完后,孙红留在了总部,大家伙走之前没少在背后议论。 大家都觉得孙红成天闷不吭声的,身上也没什么突出的优点,她凭啥能留在总部坐办公室呢? 那几天,孙红和路科长之间有来往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孙红还是我行我素,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大部队都走了,说闲话的人也都消失了。 宋露白现在难免觉得孙红和路科长的关系不一般,暗戳戳的想两人是不是谈上对象了。 宋露白把兜里的票都摸出来,拿出二两全国粮票递给她,“我用这个给你换,以后你要是还有多的毛巾票,我还想换。” 两人说话间,楼下传来了热闹的声音,没一会儿楼梯口上来了不少人。 昨天帮吴秀莲搬东西才见过吴秀莲的对象,这会对方上来,她们自然是认得。 吴秀莲的对象穿着一身不合体的中山装,胸前别了个大红花,笑的满面红光,看起来意气风发。 俩人推门进去,见吴秀莲上身穿着红色的外套,她催道:“你对象来了,赶紧的。” “秀莲姐,这红色衬你,显气色、显皮肤白。” 吴秀莲笑着说:“这衣裳还是杨丽珍借给我的,红衣裳不好买,轻易也借不来,到时候你结婚也去问问杨丽珍,我和她不咋熟她都愿意借给我。” 柳云说:“你俩先去门口堵着,她的头发我还没盘好。” 吴秀莲嘟囔:“咋来这么早呢,才十一点多。” 宋露白调侃说:“人家还不是想把你早点接回去。” 吴秀莲的脸上擦了红,害羞也看不出脸红。 俩人堵在门口时,吴秀莲的对象江鹏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和糖递给俩人。 “可以让我进去把秀莲接出来了?” 俩人摇头不同意,“再等等,里头还没收拾好呢。” 江鹏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手上拿了一把假花,一手插兜在门口来回踱步,后面的男同志说着喜庆逗趣的话,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没多会儿,吴秀莲顶着一张红脸蛋出来了。 上身穿着红衣裳,裤子是簇新的藏蓝色裤子,盘好的头发上别着一朵红花,新娘眼睫轻垂,描黑的柳叶眉弯弯,嘴角含笑,看起来娇羞的很。 宋露白心想,等她结婚的时候,可不能把脸蛋涂成这样。 涂太红,跟猴屁股一样。 喜庆是喜庆,但是真的不好看。 江鹏背着吴秀莲下楼,把人背到了自行车上。 江鹏带着吴秀莲骑着自行车在前,后面还跟着五辆自行车,看起来声势浩大。 看热闹的人都觉得今天这排面不错,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好点子。 六辆自行车走在路上,行人都得驻足在原地看上许久。 宋露白和孙红赶紧去商店买东西,排队到十二点终于把东西买好了,这会新房那边正是热闹的时候。 江鹏和吴秀莲就只有一间十五平米的屋子,今天来凑热闹的人把屋子挤的满满当当。 招待客人的花生、瓜子、糖、葡萄干摆了一桌子,没有饭食。 打眼看过去,这间屋子里没什么家具。 摆在地下的礼品中有搪瓷盆、茶壶、小板凳、肥皂、枕头巾、笔记本、钢笔等东西… 宋露白和孙红送的搪瓷缸子以及毛巾也都算是不错的礼物。 这年头送人结婚礼物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实用。 小家凑不齐这些物件,来送礼的客人大多会送上一些生活用具。 吴秀莲给俩人抓了一大把瓜子花生,塞进俩人兜里,正欲说话时,杨丽珍手上抱着一个毯子进来了。 “秀莲同志长的出挑,红色是真衬你。” 杨丽珍把手上的毛毯递过去,小夫妻俩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送个搪瓷盆、茶瓶的都算不错了,毯子属实贵重了。 看杨丽珍手上这条,还是新的呢。 杨丽珍神色自然的把毯子放到床上,抓起花生说道:“这房子不算小,以后你俩生了孩子也能住的下。” 夫妻俩和她聊起来,宋露白和孙红见人太多了,准备和吴秀莲夫妻俩说一声就走。 杨丽珍扭头像是才见到宋露白,如拉家常般问:“宋同志上次参加了联谊会,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宋露白笑着说:“这可说不准,我对象和我不在一个地方,他在下面的分场,到时候喜事说不定都不在这边办。” 杨丽珍脸上的错愕掩饰不住。 “他在下面的分场?你对象不是上次参加联谊会的人?” 宋露白摇头,“我对象在六分场呢,现在提结婚还有点早。” 杨丽珍忍不住打破砂锅问到底,“上次联谊会后到现在,部队里不少人都打了结婚报告,我还以为宋同志的对象也是部队里的,你对象叫啥呀,在哪工作呢?” 宋露白说:“我对象姓卫,叫卫扬,在六分场的武、装部。” 柳云插话说:“上次在院门口瞧见过一次,长相是没得挑,和小宋般配的很。” 杨丽珍的心砰砰跳,“宋露白,你要是在这边结婚,也能来问我借这件红衣裳,这衣裳平时也穿不出去,放在那也是压箱底,到时候可不要客气。”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伟良为什么要骗她? 第187章 为难 杨丽珍从宋露白这得到了消息自然是坐不下去了,离开后就去找了陈伟良。 面对杨丽珍的质问,陈伟良皱眉问:“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我有没有对象到底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杨丽珍一噎,“我不是…” 陈伟良:“你不是,你来问我干什么?你结婚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私下来找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杨丽珍,你还是小孩吗?” 杨丽珍摇着头说:“我没法和他共同生活在一起,我会和他离婚的。” 陈伟良面无表情说:“以后别来找我了。” 以前喜欢是真,被看不上伤到自尊也是真,不想再有任何关系更是真。 杨丽珍看着他走远,蹲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时,她的丈夫王阳到了近前。 王阳出身顶好,和杨丽珍算是门当户对,怎会愿意受此奇耻大辱。 他一脸冷笑:“那就按照你说的,我们离婚。” 王阳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杨丽珍想到她妈知道的后果,心生期盼的同时心脏不受控制的紧缩。 … 宋露白和孙红回到宿舍没多久,就又听说外面有人喊她。 以为是卫扬来了,她心情颇好,然后在院门口见到了马松。 “马同志,你咋来了?” 俩人走远了些,马松才开口说:“听说你们供销部新成立了一个办公室,正在招人呢,我有个表弟,今年二十,才从老家过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帮个忙?” 话说的太直白了,完全没给宋露白打哈哈的余地。 宋露白装傻说:“我就是个小职员,谁也不认识呢,没有给谁安排工作的能力,后天上班,让你表弟直接去办公室报名呗。” 马松说:“你也知道好工作多不容易得,虽然招的不是正式工,但这种工作里头有人更好进,不然报名人数这么多,选谁留下呢?” 话是这么个理儿,但宋露白和他又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凭啥帮他在内部奔走说好话呢。 她疑惑问:“你岳父不是电力局的,这种小事还来找我?” 马松惊愕。 他都打听过了,这个宋露白是新来的,咋还知道他的事呢? 他岳父是个领导,但这种事求到他头上,不就显得他太没用了?找他岳父托关系这种事就得用在刀刃上啊。 宋露白搓着手说:“咱们供销部可是正经单位,招工走正常程序就行了,让他直接去报名,我就是新来的,你找我也没用啊,马同志,外面天太冷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啊。” 马松看着她就这么走了,在原地跺了跺脚,又“呸”了一声。 宋露白才不管把人得罪了没有,她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权利的小职员,和他马松也就见过一次,哪能应承这种事呢。 又到了上班日,宋露白背着布包直接去了从前的物资供应处。 娄副部的办公室门还是锁着的,宋露白坐在从前袁林的办公位上。 娄副部还没来时,下面科室的人不是来交文件就是来说问题。 文件归类,问题记录下来,等娄副部来后她再按照轻重缓急把文件和需要娄副部解决的事情上报。 跑腿跑了半晌午,在她以为可以歇口气在桌上研究报告怎么写时,娄副部又要带着她一起去粮食局。 走到门口想到宋露白没有自行车,娄副部摆摆手,“行了,你别去了。” 身边带个办事的人虽然有排面,但他一个领导骑车带着女同志像什么话? 宋露白不知道娄副部为啥突然间改变了主意,但想着自己周三要交报告,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 坐在那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一会儿储运处的人来告状说总部那边的开票员不给开票,买不了油,买不了油就耽误发车拉货;一会儿计统处的人来催文件赶紧签字;一会儿基建处的来催领导赶紧批款… 这些事都不是宋露白能做主的,她只能负责记下来报告给领导。 从下面反应上来的问题中,宋露白能看出两部合并后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 下午娄副部回来了,装着一堆材料单子去总部,宋露白也被领导安排了任务,那就是拿着单子去总部财务室开条子。 没有总部盖了章的条子,储运处买不到油,买不到油就没法发车去拉货,拉不到货就影响市场供应… 娄豫春没等她,自己骑着自行车跑了。 宋露白背着布包一路小跑回了总部。 财务室里,宋露白把要签字的单据和条子放在桌上。 科长这会儿不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忙的头也不抬。 “你回去,这边忙的很,科长说了,以前物资供应处和运输处有些账目不清不楚的,我们还没理清,等弄清楚了你再来。” 宋露白说:“储运处等着油去拉货呢,拉不来货,市场供应出了问题咋办?同志,你不给批条子,我没法给领导交代。” 男人抬起头看她一眼,认出她是新来的了,他招招手让她到近前,他小声说:“你为难,我也很为难,关键是账目对不上,这事不该你管,你就回去。” 对方态度很好,但说的话没有对宋露白有用的。 人家坚决不给批条子,她只能出去了。 还没回到秘书室,在楼道里听到了部长办公室传出的争执声。 宋露白脚步一拐下了楼。 两个部门合并,她是原先商业处招进来的人,这会儿进秘书室,让娄副部看到,他刚和周部长争执完,看到她肯定不会顺眼。 宋露白在楼下候着,没一会娄豫春就下来了。 觑他脸色,宋露白迎上前硬着头皮说:“财务科不给批条子,说之前的账务不清不楚的。” 娄豫春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说,“明天你再来,他们不给批条子你就天天来。” 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的宋露白虽然没被骂,但觉得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妙。 她以为这就完了,谁成想走到自行车跟前的娄豫春又回头说:“你过来。” 宋露白到近前后,他说:“下午你就别回去了,你帮我去通知…到建设饭店吃饭,时间定在九点,有些工作我要和他们交流一下。” 听完他的交代,宋露白点点头,“我知道了。” 娄豫春看着她,似是随口一说:“建设饭店的菜味道不错,宋同志要是想尝尝,也可以来。” 娄副部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说完转身就走了。 宋露白在原地皱眉。 第188章 矛盾 宋露白的直系领导要请部里不少人吃饭,这些人几乎都是各个科室的领导。 宋露白当初没研究过两处合并后新的任命,当时就算知道了也从名单上看不出个所以然。 在对两部不了解的情况下,哪个部门换了人她也不知道。 但她现在知道的是,部里两个大领导不合。 财务科现在卡着原先物资供应处的脖子。 她这个原本商业处的人现在跟着娄副部做事,处境似乎有点尴尬。 她怀着略沉重的心先去建设饭店订了饭菜,和饭店约好了时间,回到总部赶在领导们下班前去和各部门领导约饭。 这些领导都是人精,没有明说会不会去,只说知道了,只有路科长明确表示他晚上没空,不会去。 宋露白就是个传话的,谁去不去都不是她操心的事。 至于娄副部说的最后那句话,她压根就不考虑。 饭桌上全是男的,就她一个女的,她去干什么? 再熬一些时日,等袁林回来了,估计她就不用跟着娄副部做事了。 翌日一早,到了上班时间,宋露白先去了一趟财务科。 她知道自己来也就是走个过场,人家肯定不会批,所以在人家再次拒绝后,她也不纠缠,慢悠悠晃荡着去了物资供应处那边。 她这会儿问了,省的来回瞎跑了。 到了地方,她先去了领导办公室,告诉领导财务科还是不给批。 娄豫春“嗯”了一声后说:“不给批就天天去,总有一天会给批的。” 宋露白懒得揣摩他什么意思,见他没有别的指示就回到了座位上。 秘书的工作繁杂的很,宋露白一天跑腿无数,把各个科室的人都见了个遍。 需要领导处理的所有问题中属储运处没油的问题最为紧急。 宋露白连着去了一个星期的财务科,得到的回复都一样。 财务科的人都记住她了,因为她天天来,但每次问上一句得到否定的结果后就利落的走了,根本就不纠缠,似乎她就是来走个过场。 宋露白就是来走过场的。 从分析得出,矛盾出在娄副部和周部长之间,而主要问题是周部长揪着过去物资供应处的账目不放。 她一个小小的秘书能做什么呢? 她不但只走过场,还在走完过场后开小差去解放路的百货商店找冯莹。 百货商店和物资供应处息息相关,冯莹说鸡蛋已经有个把星期没送了,除了鸡蛋,还有不少副食品都没货,现在供销社里能卖的东西越来越少。 货少,售货员的活计少了,但买不到东西的顾客都快把百货商店掀翻了。 宋露白每天去物资供应处那边都能看到储运处仓库门口停着的车压根就没动过。 这天,宋露白回到宿舍的时候在院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她的对象。 见到人,她哼了一声。 自从俩人确定了对象关系,她对象近一个月都没来找过她。 卫扬摸摸鼻子有点理亏,“最近有点忙,走,出去吃饭去。” 正是饭点,食堂的饭香味传来,宋露白说:“去尝一次我们食堂,也有单锅小炒,我手上的票够,今天我请客。” 平时她吃馒杂粮头就西瓜酱豆的次数多,一瓶酱已经快见底了。吃馒头省下不少粮票,这个月马上结束,剩下的票足够她挥霍一顿了。 卫扬摇头:“我姐想见你,她去厕所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宋露白:“…” 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姐?你姐咋来了?你哪个姐来了?” 卫扬把手上拎的布包递给她,“你先把东西放回宿舍,一会儿下来再说。” 宋露白都习惯了他每次给她带东西,成为对象后接下东西似乎理所当然变成了不用客气的事。 她都来不及看他给她拿了什么,把布包放到床上后她马不停蹄的下来了。 院里,此时卫扬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同志。 女同志身材高挑,宋露白觉得对方有一米七了,她身上黑色的毛呢大衣将她的身形衬的纤细挺拔,脚上蹬了一双很有光泽感的棕色皮鞋,手上拎着一个皮质棕色手提包。 就看了一眼,宋露白就知道这位女同志不一样。 对方除了穿的非常体面,身上还有股和周部长类似的气质,只是周部长的那股气质更为内敛,这位女同志看起来凌厉些许。 对方向她打量来的目光中带着些许锐利,让她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宋露白到了近前,卫扬介绍道:“三姐,这是我对象宋露白。” “露白,这是我三姐卫昭。” 卫昭看着宋露白点点头,说道:“别站在这说话了,去饭店。” 三人走到院门口,正好碰到拉着脸的周处长从楼里出来。 周明英看到卫昭的侧脸,慢慢凝起了眉头。 想确定是不是她在首都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人,但三人已经走远,她又觉得对方不会到这里来,遂掐灭了心里那点怀疑。 想起女儿做的蠢事和娄豫春近来的难缠,周明英很快就把卫昭抛到了九霄云外。 路上,卫昭不怎么说话。 卫昭不说话,宋露白明显觉得对方对她有点排斥。 她们并排走着,卫昭根本没有朝她这看一眼。 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但宋露白就有这样的感觉。 看宋露白的脸微绷,卫扬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看过来时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宋露白微滞的心情稍缓。 俩人的眉眼官司被卫昭看在眼里,她道:“小宋,你家是哪的,有几口人,你自己怎么跑到边疆来了?” 卫昭从看到宋露白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弟弟卫扬喜欢宋露白哪一点了。 宋露白是第一眼看上去就很漂亮的女同志。 皮肤白、脸上干干净净、五官看上去很舒服,气质文静,在人群里是会被一眼就注意到的。 她过去可没少给卫扬介绍对象,她挑的都是家世不错并且长相也好的,其中不乏有长的很俊的,可惜卫扬不配合,还和她吵架。 从她妈那得了信,知道卫扬谈了对象后,卫昭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第189章 大方的三姐 依旧是春来饭店,这会正是饭点,没有空余的桌子。 附近也没可以说话的地方,三人便在饭店门口附近站着说话。 卫昭的一番问询下,宋露白早就把自己家的情况交代完了。 卫昭听后脸色好了些许。 宋露白家的情况比她预计的稍好些。 三月中旬的天气虽然没有二月里冷,但还是有些凉的。 宋露白道:“天快黑了,你们今天是准备在招待所住下?不然先去招待所开两间房。” 卫昭“嗯”了一声,“我明天上午走,今天得住招待所。” 宋露白心里轻嘘一口气。 早点走好啊。 卫扬他姐身上气场太强,跟她在一起说话都感觉不自在。 “你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结婚是在这边办还是回去办?” 卫扬看了宋露白一眼,说:“现在提结婚还太早,她在城里,我在团场,实在是不方便。” 卫昭横他一眼。 这一眼颇有威慑力。 卫扬想起过去被他三姐支配的日子了。 三姐的控制欲强到令他发指。 卫昭看向宋露白,意在让她回答。 宋露白道:“我家里还不知道,要结婚也得等到家里人都知道了,而且我还没到可以领证的年龄。” 虽然离二十还差几个月,但没到就是没到。 卫昭问清她具体多大后说:“年前你俩要是没问题,在这边把结婚证领了,过年的时候回首都一趟,再去你娘家一趟,你俩什么时候准备结婚了,提前通知我们这边一声,我和大姐一起提上东西去你娘家提亲,该有的礼数咱不能少。” 对方说话不容置疑,宋露白心里一直不舒服却找不到反驳她的点。 她感觉人家没那么喜欢她,但人家又并没有不看重她。 宋露白心里矛盾时,见卫昭从皮包里掏出一支女士手表。 “给你的见面礼,来的匆忙,不知道匆忙下我挑选的礼物合不合你心意。” 刚才还在心里腹诽对方,结果对方直接给她送了支手表。 宋露白这脸啊,烧的慌。 她说:“好看,我喜欢。” 谁会不喜欢手表呢。 卫昭一脸淡笑的给她戴上。 卫扬在一旁说:“我之前写信让大姐帮我买一支女士手表,你回去别让她买重了款式。” 卫扬估计他大姐才收到信没几天,三姐来这边时大姐说不定还没收到信。 宋露白摆手:“手表有一个就行了,用不着买两个,太破费了。” 卫扬道:“姐送的是姐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 宋露白觑了一眼卫昭的脸色,卫昭直接问:“看我干什么?怕我不高兴?” 宋露白尴尬点头。 卫昭哼道:“他愿意给你买我也拦不着,以后你俩好好过日子共同进步就行。” 姐弟俩说着家里的情况,宋露白插不进去话,在一旁看着腕上的手表出神。 又过了半个小时,三人前往饭店。 这会儿饭店里吃饭的人少了不少。 问清楚服务员还有什么供应时,卫昭看向宋露白:“米饭还是馒头?” 宋露白道:“米饭。” 最近吃馒头有点多,她早就想吃干米饭了。 卫昭点了两个肉菜一个素菜一个汤,是三人正正好能吃完的量。 结束后,宋露白跟做梦一样回了宿舍。 之前她已经意识到卫扬家不一样,现在看了卫昭的做派,她愈发觉得她对象家里了不得。 卫扬给她提来的布包里有一网兜的红苹果,还有一包饼干,以及大约半斤的大白兔奶糖。 翌日,卫扬送走卫昭,来找了宋露白。 宋露白想着卫昭晌午走,卫扬去送她,他中午不一定有空吃饭。 宋露白中午提前在食堂打了一盒饭菜,这会儿在热水里温过后递给他。 食堂外部侧面有张桌子和几个凳子,食堂里工作的人时常坐在外面说话。 此时俩人就坐在这。 卫扬把饭扒完就去水池子跟前把饭盒洗了。 等洗完碗,俩人面对面坐着。 卫扬问:“我三姐昨天没吓着你?” 宋露白将手腕上的表在他眼前晃了晃,“吓着我我也认了呀。” “谁家姐姐给弟弟的对象送手表啊,卫同志,你姐真大方。” 看她喜滋滋的一副财迷样,卫扬失笑,说:“我三姐人比较强势,但对家人很好。” 他试探着问:“那等你满二十了,我就打结婚报告,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回去。” 糖衣炮弹过于有用,卫扬在宋露白眼里现在是金疙瘩。 收人家太多东西,不答应结婚可都说不过去了。 宋露白点点头,“行。” 结呗,先结了,以后再考虑两人在两个地方的问题。 这样的好对象不能让他跑喽。 卫扬脸上露出笑,他从兜里掏出存折:“你拿着,该花就别省着。” 宋露白看到上面是她存款十倍的巨额存款,摇头说:“你自己收着,我拿着不安心,怕丢。我手头的存款够用,本来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卫扬说:“以后你管钱,咱俩一起存。” 宋露白还是不收。 “你自己存着,等正式结婚了再给我。” 她拿着这么大一笔钱是真的怕丢。 俩人说话时,新成立的办公室人员押着七八个人回来了。 宋露白起身探了一眼,扬声问:“这是咋了?” 押人的男同志说道:“派出所那边的院子装不下了,这些都是在街头抓获的倒卖物资的人,派出所的说等把前头那批人调查清楚送往下面的团场,再处理这批人,让我们先登记这些人的信息。同志,还得麻烦你找领导腾出一间房子。” 今天是休息日,部里还有几个管事的领导,宋露白去找了后勤处的主任。 再次回到大院,宋露白看到人群里那个遮着脸不敢看人的竟然是马松。 努力遮着脸的马松抬眼看到她,眼睛一亮,满脸哀求的张着嘴不出声的说让她帮忙去找他媳妇。 宋露白装作没看到,回到了食堂侧面。 卫扬说:“我也得回去了,之前开会接了通知,最近在整顿市场,前天石城还送来一批人,还有逃跑的和不少盲流,事情多,下回休息再来看你。” 宋露白点点头,把人送到院外看着他走远。 此时,又有一批人被扭送过来了,宋露白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第190章 要你何用 新办公室的人工作人员除了把人押回来了,还把倒卖的物资都带回来了。 大白菜、萝卜、玉米粒、棉花、小公鸡… 宋露白不怎么记得刘梅娘家人的脸,但知道刘梅她娘和她娘家大嫂长什么样。 此时被抓住扭送过来的人里头,刘梅娘家大嫂就在其中。 刘梅大嫂看到宋露白时有点不敢认。 去年她也只在夜里见过一次宋露白,夜里看的并不真切。 而此时站在门口的宋露白穿着夹棉的绿军装,看起来似乎是这院里的人。 人家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过的很好。 刘梅大嫂不敢确定是不是宋露白,比起她好几年前见过的宋露白,这位女同志的脸盘子看起来有大人的样子了。 宋露白就没把刘梅大嫂放在眼里。 现在正是严厉打击私下买卖干扰市场活动的时候,刘梅大嫂被抓住,以后肯定得去和刘梅一起劳动呢。 她现在就操心给卫扬送什么回礼,以及袁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袁林骨折后休养都快二十天了,也该回来了? 以周部长和娄副部剑拔弩张的势头看,她还是在秘书室里干点小杂活的好。 翌日,她刚从冯莹那回来,就被打击非法买卖活动办公室的人叫了过去。 临时审讯室里,公安同志和她们本部的自己人都在,对面的凳子上坐着刘梅大嫂。 看这情况,宋露白心里隐隐有数了。 “咋了,把我喊过来有什么事?” 公安同志还是比较客气的: “这位同志说和你是亲戚关系,她说来石城卖棉花还是听了你的建议,她才能摸到交易点。” 宋露白觉得自己还是把刘梅娘家人想得太好了。 她刚才以为刘梅是想借她逃脱责任,谁成想是要拖她下水。 狗东西心真坏,要真被她拖下水,她的工作都别想要了。 宋露白看着刘梅大嫂冷笑一声,“你我啥时候见过面?我认识你是谁不?你家小姑子和男人现在在疆省劳、动改、造都和我有关系,咱们是仇不是亲,且不说我都不知道交易点在哪,你就说我凭啥要告诉你交易点在哪?” 刘梅大嫂心虚的不行。 可她都完蛋了,自然想把这个害了她男人的贱人一起拉下水。 刘梅大嫂紧张的眼睛咕噜噜乱转,“你就是想害我,想让我被人抓,才告诉我那地方在哪的。” 公安同志:“…” 真是个蠢货啊。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宋露白和她是亲戚,让她去交易点,还是宋露白看在亲戚的情面上见她们日子过得太艰难了,特意给她指了一条生路。 现在两人见面是仇人眼红的架势,公安同志就明白刘梅大嫂打的什么主意了。 “给我老实点,你现在当着宋同志的面说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刘梅大嫂在问话过程中确定了宋露白是供销部的工作人员,才敢攀扯她。 但她毕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脑子里也没有精密的筹算,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毫无逻辑,让人能立马分辨出她在胡说八道。 说什么都会被反驳,人家都能听出是假的,刘梅大嫂越说越没自信,最后一口咬定:“反正就是她告诉的我,她就是想害我,她知道交易点在哪,肯定也在那做过买卖,公安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审她呀,她肯定有问题。” 最后连装都不装了。 办公室里的谁不觉得和这样的人认识倒霉透顶。 宋露白主动说:“我把我和她家的恩怨从头到尾说一遍。” 她主动交代,人家工作也好做。 宋露白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过程中刘梅大嫂时不时骂点难听话、说几句让人心生反感的歪理邪说。 刘梅大嫂在一旁叫骂,公安同志一拍桌,喝道:“给我安静点。” 刘梅大嫂被吓到,缩着脖子不敢再造次。 宋露白继续道:“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倒是昨天这批人被押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在人群里,她也看到我了。” 公安同志点点头,“行了,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刘梅大嫂目眦欲裂的看着宋露白出了房间。 公安拍桌:“你还不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到底是在哪听说了交易点的消息?” 刘梅大嫂没办法,只能老实交代。 这一交代,又扯出来一串人。 一年到头在团场劳动的人挣的钱都是有数的,家里孩子多的都得挨饿,想要日子过得好点,就得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去棉花地拽没有开花的棉花桃。 这些是没主的东西,烂在地里也是烂了,大家伙想改善生活,去地里摘棉花桃剥出来后卖给城里人是最好的挣钱方式。 大家都这么干,换到了钱或者票就能改善生活,可没谁闲的没事去举报。 刘梅大嫂这一落网,几乎把她所知道的偷偷做买卖的人都出卖了。 办公室抓人抓的风风火火,最近城里风声很紧。 因为没油,储运处的车子还停在那,百货商店持续缺货中,买不到东西的顾客怨声载道,又滋生一批私底下做交易的人。 新办公室成了部里最忙的部门。 宋露白依旧在娄副部手下做事,期间又帮娄副部约领导吃饭。 财务室依旧卡着不给盖章批条,宋露白已经成了不受财务科欢迎的人。 直到师部机关再次开会,周部长在会上被批评了。 第二天开大会,所有部门的领导都来了。 宋露白身为娄副部的临时秘书,和戴淑华一起站在门口听了全程。 会上周部长直接点名娄副部说他不配合工作,导致市场供应出现问题。 娄副部则说是财务科不顾全大局,卡着不给批条,才导致供应跟不上,要说问题,也是财务科的问题。 两个大领导在会上没有如市井泼妇般骂架,还都在摆事实讲道理,但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席间没人说话,娄豫春从容的扬声:“小宋,你进来,告诉他们你最近来了财务科多少趟。” 无人应声。 娄豫春扬声:“宋露白!” 戴淑华探头说:“宋露白刚才肚子疼,跑去厕所了。” 娄豫春:“…” 要你宋露白何用! 一直事不关己的路兴业低垂着头忍笑忍的辛苦,嘴角压不下去,以拳抵唇掩饰着。 第191章 我对不起他呀 早在周部长点娄副部的名时宋露白心里就一直在打鼓。 心越跳越快,总感觉有不利于她的事发生,又听了片刻,她捂着肚子苦着脸对戴淑华说:“淑华姐,我肚子疼,得去趟厕所,这里应该用不着我。” 不等戴淑华回答,宋露白做出一副急到不行的样子捂着肚子就跑了。 她前脚跑,后脚娄豫春就点了她的名。 巧的让戴淑华都不敢相信这是巧合,可她又觉得宋露白刚才不是装的。 蹲在厕所的宋露白心当时就跳了。 她刚才不是内急,就是觉得大事不妙才跑的。 等她悠悠回去时,娄豫春已经离开了总部。 宋露白揉着肚子进了秘书室。 秘书室里的三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淑华姐,刚才会上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戴淑华神色复杂。 宋露白走近,戴淑华闻到了她身上一股厕所味,觉得这个小宋要么今天是真的运气好,要么是心有城府。 她把会上的情况说完,就见宋露白捂着心口说:“完了完了,那我等会去那边是不是要被领导教训?” 她心里则在庆幸,还好她跑的快。 不然被娄豫春逼着在会上指责财务科,不但得罪财务科的人,还得被周部长记住。 以后娄副部比周部长厉害了还好说,要是娄副部一直被周处长压着,她也完了,她本来就是顶替袁林的临时秘书,为娄副部得罪人可不明智。 她刚才要是没跑,以后在所有人心里,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娄副部的人。 等袁林一回来,娄副部身边哪还有她的位置? 她不想站谁的队,就想安生上班。 戴淑华三人看着她问:“你在娄副部身边做的咋样?” 宋露白眨着眼睛说:“就跑跑腿,写写报告,给各科室传指令发文件,别的也没啥了。” 郭波问:“以后等袁林回来了,你还想回来不?” 宋露白点头,“那肯定啊,在那边我得两头跑,在这边跑腿还没那么厉害,有你们在,我的事可不多呢。” “淑华姐,娄副部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怎么样?” 戴淑华摇头:“看不出什么,和平时差不多。” 娄副部确实是情绪不会挂在脸上的那种人。 她又问:“那会上讨论出什么结果没啊?财务科给不给储运处批条子?再不批,百货商店里都要没货可供了,之后我还是要跑断腿。” 戴淑华觉得她可怜,想给她透漏点情况:“财务科长在会议上被批评了,会不会给批条子我就不知道了。” 宋露白心里有数了。 不管咋样,今天娄副部好像是占了上风。 “哎,不和你们说了,我得赶紧去那边了,还不知道领导会咋说我呢。” 她走了,办公室里的三人对了对眼。 郭波捏着下巴说:“宋同志今天运气是真不错,正好在那会儿肚子疼。” 戴淑华深以为然的点头:“她现在年纪还是小,想的不多。” 现在这局势,她们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的。 苏有为说:“替人家操那个心干啥,我看她不是个蠢的,蠢的可没本事留在部里。” 宋露白一路小跑回了物资供应处那边,头上冒了一层汗。 她故意不擦,气喘吁吁敲了娄副部的门。 娄豫春看到她时脸是黑的。 宋露白今天敢跑,就不怕他现在发火,了不起把她骂一顿,反正又不能开除她,要是给她调到别的岗位上去,她也乐得心里松快。 “领导,你走的好快,我追了一路。” 可惜身上的厕所味都散了,不能熏熏他。 娄豫春坐在桌前,双臂交叉放在桌上看着她,“宋露白,开会的时候跑去上厕所,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宋露白掐着腿上的肉把眼睛憋红了,她红着眼说:“我错了领导,可我憋不住啊。” 娄副部看着她,一时分不清她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他还没把宋露白放在眼里,今天会上她要是老实表明态度,以后袁林回来了,他会把宋露白留在这边做点杂事,该说不说,这个小宋办事还是利索的。 但不知道今天是意外巧合还是她蓄意的… 娄豫春懒得把功夫废在她身上,但又不想让她好过,哼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我说你什么了,你去把这份文件送到粮食局,明天早上看着粮食局的人装车,回来后别忘把运输处给的单子送去财务科,让他们给盖章报销。” 宋露白知道娄副部这是准备和周部长来硬的了。 财务科给不给批条子已经不重要了,储运处的车用不了,就借运输处的,财务科不给报销也得报。 运输处虽然不是什么大单位,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单位,供销部可不敢不给钱。 宋露白吸着鼻子出了办公室,等走到街上,她那点泪早就干了。 跑腿是小事,但得罪人的事她不干。 她得赶紧让袁林回来。 她没第一时间去粮食局,而是在拐角蹲了一会,看到一个办公室的程小龙出来,她赶忙迎了上去。 “程同志,你这是准备去哪呢?” 袁林的办公位在组导处,程小龙是组导处的人。在同一个办公室这些天,宋露白早就摸清了办公室里和袁林关系最好的人就是这位程小龙。 程小龙说:“我得去趟百货商店,你在外面干啥?” 宋露白捂着心口说:“程同志,有件事压在心里好多天了,我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袁林,心里愧疚,这才想找你说说话。” 听到和袁林有关,程小龙来了点精神。 “你咋愧对袁林了?” 非亲非故的,又不是袁林他媳妇,给人戴了绿帽子也和袁林没关系啊。 宋露白压低声音说:“娄副部现在太器重我了,啥事都让我办,之前在酒局上他还说以后要把我留在这边给他办事,我就问了一嘴,袁林哥咋办?” 程小龙目光炯炯单位看着她。 “副部咋说的?” 宋露白捂住心口痛心疾首的摇头,“我不能说,可我实在是觉得对不起袁林同志,可能是平日里我表现的太机灵了,领导现在才会更看重我,可…可、到时候袁林同志咋办呢,我对不起他呀…” 第192章 计谋 “程同志,抢了袁林同志的工作我良心难安啊,在领导身边干活的好处咱们都知道,好好干几年,以后肯定能有所作为,你知道他家在哪,改天我提点东西去看看他,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宋露白的表演成功让程小龙相信了。 在一个办公室里,程小龙觉得宋露白办事确实还可以。 但他心底还有疑惑,比起跟了娄副部好几年的袁林,娄副部不是该用袁林更顺手吗? 以往每次酒局袁林都会跟着娄副部一起去,现在娄副部也带着宋露白去了。 要说宋露白什么最拔尖,那就属那张脸了。 保不齐娄副部被宋露白那张脸迷惑了。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 程小龙家和袁林家住的挺近,忙完下班后他先去了袁林家。 袁林腿骨折,休养了这么久,情况好了不少,但走路还没那么利索,得靠拐杖才能行动。 跟在领导身边办事,几乎每天都在跑腿,袁林可不想还没好利索就去上班,医生都说了,完全康复前锻炼要适量,不然恢复的不好会留后遗症,他可不想变成跛子。 听说领导身边又来了个女秘书,他一点都不担心,毕竟他跟着领导好几年,办了不少事,他不信领导会“抛弃”他。 刚休息时,领导还提着东西来看过他,袁林十分自信且安心的在家修养,根本就没一点危机感。 听程小龙说完,袁林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领导不准备要我了?要把我随便安排到其他部门去?” 程小龙神色沉重的摇头,“我不知道啊,那位宋同志也没说具体会咋样,这是我猜的,她现在会和副部一起去酒局,显而易见的,副部现在很器重她。” “她还说对不起你,要不是领导准备随意把你打发去别处,她咋会觉得对不起你?” 纵使非常自信,此时的袁林心底也产生了动摇。 过去的几年里,他是物资供应处大领导身边的秘书,这个职位有多香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跟着领导出入师部机、关,见的都是各个单位的领导,生活上有难处要解决比别人轻松的多的多,出门在外很有面子。 最重要的是,跟着领导时间久了,以后他有很大可能被派到其它科室当领导,还有可能去下面的公司当经理,不管咋样,都是好出路。 危机感瞬间就来了。 “程哥,今天的事多谢你了,明天我就回去上班,看看那位宋同志是怎么回事。” … 粮食局太远,宋露白送完文件时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等跑回食堂,食堂的饭都不剩什么了。 她又飞奔去饭馆买了个饼子回来,在茶缸子里化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甜水就着饼子吃。 半夜饿了,就在嘴里塞一颗巧克力。 苦中带甜的味道慢慢在口中融化,腹中的饥饿感缓解了些许。 粮食局太远,宋露白大清早洗漱完毕后在食堂买了花卷就往那边去。 天都没亮,走在路上吃着花卷心里都有点害怕。 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紧绷的心也跟着松了。 走在巷子里,快到尽头时,听到一些响动,她放缓步子,小心翼翼的在拐角探出头去。 然后她看到了右侧巷子里的墙边曲腿站着一个身穿绿军装正在抽烟的男人,他对面是三个男人正在出手狠辣的围殴一个人的场景。 被围殴的人躺在地上被揍的毫无还手之力。 见此情景,宋露白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轻呼出一口气,她再次探头出去。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靠在墙上的人,然后她发现立在墙边的人她竟然见过。 虽然此时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但她能确认对方就是杨丽珍的丈夫王阳。 地上的人不动弹了,王阳扔掉烟头走到跟前直接踩到了那人脸上。 “陈伟良,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杨丽珍要死要活为了你和我离婚,我王阳凭什么受这奇耻大辱,你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陈伟良口中都是血,他艰难说道:“是她要和你离婚,是她先抛弃了我,你找我找错了!” 王阳一脚踹在他脸上,“我不会让她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狗男女拿我开涮,当老子好欺负是吗?” “你记住了,再让我看见一次你和她见面,呵…粮食局你也别待了。” 王阳一脚踹在陈伟良头上,陈伟良口中飙出了一口血,然后彻底昏死了过去。 在拐角后紧紧贴着墙的宋露白捂着嘴不敢动弹。 杨丽珍和陈伟良? 怪不得她之前总觉得杨丽珍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宋露白怕陈伟良被打死了,鼓足勇气跑到最近的院门使劲拍门,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 她期盼着这几个无法无天的人听到动静后赶紧走人。 这边,听到动静的几人确实慌了。 王阳不再耽搁,对着地下不知死活的陈伟良吐了口唾沫,想起杨丽珍睡着了都在喊陈伟良的名字,家里还不让两人离婚,觉得不解恨,又狠狠踹向陈伟良的小腹下部。 昏死过去的陈伟良遭受着大力踹击脆弱部位,却没有任何反应。 怕有居民来了,王阳出够了气赶紧带着人走了。 确定那几人都走了,宋露白这才敢出去。 探鼻息,陈伟良的气息微弱。 她不敢耽搁,继续去拍门。 一家没反应她就拍下一家。 终于有人出来了,看到陈伟良的情况,居民赶紧把人送去医院。 陈伟良脸上全是血,手上也是血,衣裳都被血浸成深色了。 那个梦里,陈伟良运气不好,磕着后脑然后死了。 她以为现实已经和梦里不一样了,陈伟良不会那样死去时,他在她眼前被人那样暴打,受了更重的伤,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把人送进了医院,她也不能做更多,赶忙返回了粮食局,盯着工人装车,核对重量。 等拿着运输处开的票推开财务科的门时,宋露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挤出笑脸说:“翟同志,我又来了,娄副部让我把运输处的单子送过来,让你们盖章呢。” 听到运输处这三个字,翟西岭抬起头,“拿过来我看看。” 宋露白把单子递过去,翟西岭看完后脸黑了。 宋露白装傻充愣小声说:“翟同志,你看能不能给盖章呢,要是不行,我就回去给领导说一声。” 翟西岭沉默的看着她。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据这些日子打交道的印象来看,他看不明白这个宋露白到底是什么立场。 没等翟西岭反应,宋露白说:“那您先去问问科长,我这边还有事,下回再来啊。” 下回来的肯定就不是她了,嘿嘿。 第193章 上钩 宋露白跑了,财务科办公室里,翟西岭等科长回来后,把宋露白拿来的单子递给他。 科长看后说:“我去问问部长。” 没多久科长就回来了,说:“下次人再来,给盖章。” 翟西岭小声问:“那之前的账?” 科长低声说:“该查还得接着查。” 翟西岭点点头。 宋露白出了财务室就去了秘书室。 戴淑华几人关心的问她昨天娄副部没把她咋样。 宋露白红着眼摇头,什么话都不说,却让人无限遐想。 戴淑华安慰:“没事,大家在工作过程中都受过委屈,今天觉得是大问题,过一阵子回头看,根本就不是问题,平时放宽心,别啥都往心里去。” 宋露白点点头:“你说的我知道,可就是做不到。” “你们谁能给我透个准信,啥时候储运处能恢复正常呢?” 苏有为看她一眼,觉得这问题问的妙,也确定了宋露白压根就不是个傻家伙的本质。 如今处于两部合并的初期,周部长查了原先物资供应处的账,发现问题很大。 娄副部的态度是硬刚。 之前市场供应的乱象就是两个大领导对阵的产物。 储运处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那得看二人交锋的结果。 “宋同志,昨天的会上不是说了,得尽快恢复正常,应该快了,别急。” 苏有为把皮球给她踢回来了,宋露白牙痒痒。 郭波伸着胳膊说:“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停,我们最近也忙的很呢,你要是回来了,还能帮我们分担分担。” 眼见问不出什么了,又说了一会话,宋露白道:“那我走了,那边还有一堆事情呢。” 出了秘书室宋露白也没离开本部。 刚才她看到戴淑华整理文件了。 她在楼梯拐角处等了一会儿就把戴淑华等出来了。 “淑华姐,你去哪?” 戴淑华看到她时很意外,“你咋还没走?” 出了楼,到了无人处,宋露白坦诚道:“淑华姐,我想问你个事,你能给我透露点实情不?” 戴淑华不是个傻子,见她神情郑重,她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小宋,目前看来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那位有问题应该是事实。” “你是新来的,就算…也牵连不到你。” 宋露白一脸感激,“多谢你了淑华姐,不然我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戴淑华一笑,“这有啥,我还有事,得赶紧走,就不和你说了啊。” 得了准信,宋露白慢悠悠的往物资供应处去了。 刚开始跟着娄副部时,宋露白是想过在他手底下好好做事的。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开始踟蹰。 她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现在就想规避风险。 办公室里,袁林一大早就来了。 和曾经的同事打过招呼后,他敲响了娄副部的门。 娄豫春看到他时意外的问:“你怎么回来了?身体养好了吗?我这边的事还用不着你瘸着腿过来干活。” 袁林走路还支着拐杖,他说:“在家里躺着也没事,医生说可以适当活动一下了。” 娄豫春点点头,“行,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干,跑腿的活都让小宋去做。” 袁林放心了。 果然领导还是器重他的。 袁林在办公桌前等啊等,离下班就剩一个小时了,才见到程小龙口中那位长的很漂亮的宋同志。 宋露白看到袁林的办公桌上坐了人,上前笑着说:“袁同志,你的伤好了?那太好了,有人和我一起分担工作了。” 袁林上下打量他一眼,觉得她长的确实出挑。 “你认识我?” 宋露白点头说:“之前在总部那边见过你跟在副部身后,也听别人说过,袁同志你做事情认真仔细的很,我得向你学习呢。” 拍完马屁,她叹气说:“今天上午拿着单子去总部盖章,那边说得请示上级,袁同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我都应付不过来呢。” 袁同志指着旁边没人坐的椅子说:“你搬过来和我细细说,我看能不能帮帮你。” 袁林想知道合并之后领导现在的处境,以及领导都让宋露白做了哪些事情,以此来判断领导是不是真的器重宋露白。 这位宋同志看起来不像是有心眼的人。 宋露白不过递了个话头,对方就顺杆爬了,她很满意。 坐下后,宋露白捡着能说的说,然后又特意说了早上的事。 她一个没什么经验的都能看出今天的单子肯定能被盖章,袁林这个经验老道的人肯定也能看出来。 “袁同志,我是不是干什么都不行,领导让我做事,我连那些简单的跑腿的事都办不成,我是不是太失败了?” 袁林安慰道:“没事,你没有经验,都是可以理解的,没有谁一开始什么都会。” 宋露白一脸不忿,“你说他们那些人咋就知道为难我呢,我就是个跑腿的呀。” 袁林已经开始觉得宋露白头脑简单了,可想起昨天程小龙说的话,他狐疑问道:“昨天你对程同志说对不起我,小宋,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宋露白捂住嘴,一副惊讶的样子,“我说了吗?我咋不记得呢,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确实是说了,唉,我这不是老办不好事情么,领导也总说没事,他说没事,可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要是袁同志你在这的话,肯定比我强多了,这工作本是袁同志你的,结果我没做好,我太对不起你了~” 袁林: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小宋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说话的逻辑在哪呢? 不过刚才她说了,她做不好事情领导也不批评她,说明领导还是看重她的。 那就说明程小龙昨天说的话不是他臆测的。 这位宋同志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不敢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 宋露白表演完,起身说:“我还得去给领导汇报一下情况,我这心里啊…” 袁林看着她敲门进了办公室。 宋露白进办公室后把情况说了,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 娄豫春皱着眉说:“下午再去一趟。” 一定能办成的事那边还是卡着了,娄副部怀疑周明英要和他作对到底,但…在被上面批评之后,她还这样做,不至于? 第196章 上进心 warng<\/b>: file_t_ntents(\/\/jn): failed to open strea: no such file or directory d:\\root\\api\\xx\\ntenphp<\/b> on le 7<\/b> warng<\/b>: array_n expects parater 1 to be array, null given d:\\root\\api\\xx\\ntenphp<\/b> on le 10<\/b> 第196章 上进心 病房里,杨丽珍趴在床边哭。 早就醒来的陈伟良悄无声息的看了她一眼后就把眼睛闭上了。 杨丽珍哭的时间太久,把护士都招来了。 护士问:“你是他什么人啊?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你一直哭,病人都不能安静的休养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哭的忘我的杨丽珍鼻音浓重的问:“他什么时候能醒?他醒过没有?” 护士说:“醒过,不过他现在很虚弱,每天醒来的时间不长,你别在这哭了,很影响病人。” 杨丽珍抽噎着起身,出了医院后大步狂奔。 她含着满满腔愤怒的奔向家里。 她心里清楚是她把陈伟良害了。 如果不是她不敢反抗她妈,她就不会嫁给王阳。 嫁给王阳后的每天她都在后悔。 她想离婚,王阳的父母和她的父母都不同意。 闹了几天后,陈伟良转业了。 她明明记得从前陈伟良说过没有转业的想法… 她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是王阳,一定是他! … 杨丽珍风一样的跑了,把走廊里的宋露白和卫扬都撞到了一边去。 还有些时间,杨丽珍走了,俩人回到病房去看陈伟良。 二人进病房时,陈伟良的眼睛是睁开的。 陈伟良的头部暂时无法动弹,眼睛一直盯着二人。 “陈同志,你感觉好点了吗?能说话吗?” 陈伟良声音干哑:“你们怎么来了?” 宋露白蹲下身离他很近小声说:“我已经给你家写信了,你家人过些时日可能会来。” “陈同志,你需不需要报公安?我那天早上走到粮食局那边,看到你晕倒在巷子里,逃跑的人里好像有杨丽珍的丈夫王阳,一共是四人,其余三个我没见过。” 说这些话时她几乎凑到了他耳边去。 王阳的身份不简单,宋露白不知道报公安有没有用,也怕引火烧身。 杨丽珍的父母都不是一般人,她的丈夫王阳家里肯定也不差。 从王阳找人不留余力揍陈伟良的架势就能看出这人心狠手辣。 半晌后,陈伟良摇头。 “如果我家人来了,到时候我行动不便,还得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二。” 宋露白点头,“行,你在医院好好养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见宋露白说完了该说的,卫扬到床跟前说:“陈同志,好好养身体,等你康复我们一起吃饭喝茶。” 陈伟良点点头,看着两人出了病房。 浑身上下都疼,有一处一直是麻木的状态。 被子下,他紧紧攥着拳头。 … 宋露白和卫扬虽然许久没见,但两人都有工作要忙,没有更多的时间说话,在半道上俩人就分道扬镳了。 宋露白赶去了物资供应处那边,卫扬去处理盲流的事情。 等下午再回到部里大院时,卫扬已经离开了。 饭后管理员大姐通知明天中午回来搬东西,这栋楼得腾出来。 新住处是一排砖房,每间不到十平米,一间宿舍住两个人,位置在供销部后面的街上,离部里就只有十分钟路程。 房子不是新的,墙上还贴着旧报纸,玻璃上也糊着报纸,房间里只摆着两张小床,空间很是狭窄。 宋露白和孙红住到了一间宿舍。 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搬东西,零零碎碎的东西搬过去后都来不及仔细收拾妥帖俩人就锁上门去上班了。 小二楼腾出来后,原先物资供应处的办公室里的人也开始搬东西到总部。 原先的物资供应处就只留了没法跟着一块搬走的储运处还在那边。 等安顿好了,宋露白开始着手进行她下一步的计划了。 光被使唤着跑腿可不行,她要是一直处于这样的工作状态里,学不到什么东西就算了,也不算在供销部立稳脚跟。 今天下班前,宋露白拿着手上的资料去了计统处。 计统处的人每到月底都很忙,这会其它清闲部门已经准备下班了,计统处办公室里还没动静。 宋露白径直走到计统处的老大高亮的办公桌前。 高亮抬头见是她,揉着太阳穴问道:“有什么事,宋秘书?” 宋露白工作以后把部里的领导都认识了个遍。 宋露白把手上做好的报表放到他跟前,“高处,我之前在秘书室整理过资料,发现那一堆堆票据可以归纳整理在一张表格上,秘书室的工作效率也会更高,您看看我统计的百货部的数据对不对、有没有用?” 高亮看着几张表问了句废话:“你这是哪来的数据?” 宋露白说:“我还没派去娄副部手下时在秘书室整理资料看到的,不知道您觉得有没有用?” 高亮细细看了起来,眼睛越来越亮,他点头说:“有用,咋会没用呢,要是每周都这样做好统计,月底我们就不用忙的焦头烂额了。” 这样的报表看起来简洁明了,交上去后领导看起来也不费劲。 他们计统处也做统计,但就是没这张表做的好。 这位宋秘书把分类都做好了,几乎没有遗漏。 宋露白笑说:“有用就好。” 高亮看着表问:“没少花时间?” 宋露白点点头,“票据太多太琐碎,我就看了百货部的一堆票证记录,眼都要花了,都不知道计统处的同志天天面对着这些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话引起了这间办公室内办事员们的强烈认同。 见挺着大肚子的霍洁打哈欠伸懒腰,宋露白趁机问道:“霍同志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真是了不起。” “高处长,我看你们这个办公室是部里最辛苦的,您手底下的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霍洁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她得坚持到生产时才能休一个月的产假,她们办公室请假可是不容易的。 高亮也顺势说:“霍洁确实不错,怀孕期间没有叫苦叫累,也不怎么请假,等你生了,我想办法给你申请奶粉票。” 奶粉票的惊喜砸下来,霍洁心花怒放,感激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笑了笑,对高处长继续说:“您要是需要整理资料就叫我,我还能顺便学点东西,没事我就走了哈。” (本章完) 第194章 生死不知 第194章 生死不知 宋露白出了办公室再次回到袁林跟前,她捂着心口说:“袁同志,领导还是没批评我,可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咋连件小事都办不成呢。” 袁林微笑,“没事,下午我去那边看看。” 得让这个新来的看看他的本事了。 宋露白迟疑,“你的脚能走这么远的路吗?” 袁林:“不碍事,我慢慢走。” 宋露白一脸感激,“袁同志,说实话,我对去那边的办公室都害怕了,每次去办事,就没有办成过,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怎么回事,总是卡着咱们…” 从宋露白先前的话里,袁林能分析出现在的局势,听着宋露白絮絮叨叨的话,他已经把她当作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没威胁的小年轻了。 “还好你回来了,不然这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 袁林眼睫闪了闪,突然觉得自己是被她骗回来的。 不是因为领导器重她,而是她做不好事情,所以她使计把他骗回来的。 但看她那个傻乎乎的样子,他又觉得她没那个脑子。 下午,宋露白到单位没多久就被娄豫春叫进了办公室。 又安排她去下面的公司送材料,都是跑腿的活计。 一下午跑断腿,等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下班了。 袁林一直在等着她,见她回来了立马说:“宋同志,上午的单子已经盖好章了。” 宋露白眼睛一亮,带着钦佩之色说:“袁林同志出手就是厉害,你一去他们就给盖章了。” “真是太好了,你回来了就能帮助领导更高效的完成工作,不像我,办不成一件事。” 袁林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谦虚道:“别这么说,我像你这个年纪刚工作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好,慢慢来,不要急。” 俩人你来我往,双方都很满意。 宋露白满意于把袁林弄回来了,以后她就做做跑腿的小活就行了。 这段时间她再想办法调回去,最好能去其它办公室做事。 晃悠着回到部里,准备去食堂吃饭时,收发室的人喊住她,说有她的信件。 宋露白一看,是她妈寄来的。 照路程来算,她妈应该才收到她寄回去的信,这封信上指不定说的还是和陈伟良相关的事。 想起陈伟良,宋露白决定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医院看看他。 馒头配红方,就着热水凑和了一顿,再顺便打开了她妈写的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宋露白不可置信。 她妈竟然和林大海离婚了! 那个梦里,直到她死,她妈都没和林大海离婚。 现在咋离婚了呢? 信里提到了一个名叫鲁建西的人,她妈说这个人是林大海的侄子。 鲁建西…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林大海那边的亲戚她都见过,她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信上内容有限,宋露白对她妈离婚的原因一知半解,没法知道更多内情。 从她的角度看,她妈和林大海离婚是好事,她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到了医院,得知陈伟良还没醒,宋露白只好去办公室问医生他的情况严不严重。 医生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宋露白:“我和他是同乡,早上碰巧碰到他出事,喊人把他送医院来了,要是需要缴费,我可以去他单位找人。” 医生摇头说:“我们这边已经联系了他的单位,费用问题不用你操心。” 医生实在是对宋露白说不出口陈伟良的某些状况,他摇头说:“你能帮忙联系他的家人么,他的情况现在还是很危险,早上送过来的时候就失血过多,给他输了血后体征好了些,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他的后脑、腹部都遭受过大力打击,我们怕…” 宋露白心情沉重。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在看到陈伟良被打的第一时间就冲出去,陈伟良的伤可能不会这么重。 但如果重来一次,她觉得当时自己可能还是不会冲出去。 出了医生办公室,宋露白又去病房看了一眼安静躺在那的陈伟良,随后她去了陈伟良以前提过的八一电厂后面。 后面是宿舍区,她根本进不去。 她也不是要进去,而是想通过门卫给里面陈伟良曾经的领导传话。 陈伟良曾经说过,要是有事需要他帮忙,可以来这边找门卫留言。 陈伟良现在似乎调去了粮食局,她不知道粮食局有没有电话,只能来这边碰碰运气。 “同志,得麻烦你告诉陈伟良的前领导一声,他出事了,现在在医院生死不知,医院让通知他的家人,他的情况非常不好。” 值班的门卫问:“是以前跟在杨军身边的陈同志?” 宋露白点头,“是他,他现在情况危急,得麻烦你告诉他的领导,让领导尽快联系他的家人,我这边会写信通知他父母,但信到他父母手上得一个月了。” 值班人员正色应道:“好,我会尽快通知。” 一晃几日过去,袁林回来后,宋露白的日子是真的轻松了不少。 袁林回来后,报告都不用她写了,等闲她也见不着娄副部,她只负责袁林安排下来的跑腿工作。 虽然跑腿学不到什么,但不用动脑子的事情做起来是非常轻松的,而且在这期间她还能认识很多人。 下面公司的领导、各个部门的办事员、百货商店、蔬菜公司、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 短时间内,她真是认识了不少人,去饭店吃饭服务员都能多给打点米饭,去百货商店买东西售货员都客客气气的,总之好处多多。 抓的人越来越多,甭说派出所装不下了,供销部这边也没位置了。 今天中午宋露白下班回来,竟然在院里看到了卫扬。 卫扬今天来是办公事。 六分场被分到了十八个被抓的盲流,他负责押送到六分场。 俩人有些日子没见,宋露白今天正好请他吃部里的食堂。 俩人打完饭坐在座位上,宋露白瞅见杨丽珍跟着周部长进来了。 看到杨丽珍,她就想起王阳那天说的话。 她该不该告诉杨丽珍呢? (本章完) 第195章 告诉杨丽珍 第195章 告诉杨丽珍 宋露白看到了杨丽珍,杨丽珍在进食堂后也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了宋露白。 俩人目光相接时,宋露白主动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短时间内她就已经做了决定,她得让杨丽珍知道陈伟良出事的消息。 说到底陈伟良是因为杨丽珍挨的打,杨丽珍为了陈伟良闹离婚,宋露白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陈伟良的错,但她们三人的事,就三个人自己解决去。 杨丽珍看到了坐在宋露白旁边的卫扬,打好饭后对周明英说:“妈,我今天就不和你坐在一起一起吃了。” 周明英点点头,“嗯,你去。” 年轻人坐在一起吃饭可以多交流交流,周明英不反对杨丽珍正经交朋友。 食堂的桌子是圆桌,卫扬旁边还有一个位置,眼见杨丽珍往这边来了,宋露白又对着她招招手,随即起身和卫扬换了个座位。 杨丽珍不再迟疑,坐到了宋露白旁边。 “宋露白,这是你对象啊?” 宋露白点点头,“是呢,他今天从六分场来,有公务,我对象姓卫,叫卫扬。” “卫扬,这是杨丽珍,我们周部长的闺女。” 卫扬点点头,和杨丽珍打了个招呼。 杨丽珍笑说:“你俩真看起来真般配。” 男的长的周正,女的白净漂亮,这一对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聊了会儿别的,宋露白装作不经意间对卫扬说:“你还记得我那个同乡不?” 卫扬不知道她说的哪一个。 宋露白提醒:“那次领导下去视察,我那个同乡,姓陈的,叫陈伟良。” 卫扬问:“他咋了?” 杨丽珍的视线也移了过来,抓着筷子的手都不动了。 宋露白压低声音说:“我之前去粮食局送资料,发现他竟然转业了。” 卫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军人转业很正常,况且兵、团和别处也不一样。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完的样子,他很捧场的问:“然后呢?” 宋露白声音更小:“他不知道被谁打了,现在躺在医院生死不知,医生之前让我通知他的家人,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话都没说完,杨丽珍的筷子掉地上了。 同桌的人齐齐向她看去。 杨丽珍的脸色极为不自然,“我不小心的,宋露同志,你继续说,他现在咋样了?我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宋露白摇头,“我这几天太忙了,还没去看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杨丽珍声音尖锐:“他好歹是你同乡,他出了事你咋样都得去看看。” 宋露白叹气,“我已经想办法让人通知他家人了,也往老家写信了。这几天忙完天都黑了,我实在是没空去看他。” “杨同志,你和陈伟良熟吗?” 杨丽珍尴尬掩饰道:“以前认识,最近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出事了。” 宋露白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是谁下手那么狠,差点把陈伟良打死,我那次去看他,唉…你们没见他啥样,那个脸色比纸都白。” 杨丽珍匆匆吃完,都没和周明英打声招呼就走了。 出了食堂,站在院里,卫扬肯定道:“你刚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为什么?她们两个什么关系?” 宋露白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趟医院?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 卫扬看了看表,“走,还有一个小时时间。” 路上宋露白将事情和卫扬说了。 “你说陈伟良和她到底什么情况,杨丽珍不会在结婚后还和陈伟良有来往?要是真喜欢,当初咋和别人结婚了呢?” 卫扬笃定道:“肯定是父母不同意。” 宋露白说:“你三姐本来也不同意你和我的?” 卫扬诧异看向她,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惊讶样。 宋露白哼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三姐见我第一面时上下把我打量了一遍,眼里没有一点喜意,在去饭店的路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我,这说明她并不喜欢我。” 卫扬心虚道:“你想多了,如果她不赞成,是不会提前给你买手表的。” 事实是他和他三姐见面后,他言辞强烈的告诫他三姐不许她破坏他和他对象的关系。 姐弟俩刚见面就生了半天的气。 卫昭心里有这个准备,知道卫扬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她只好掏出手表告诉他这是给他对象的见面礼。 姐弟俩这才和好。 卫扬知道他三姐不是真心接纳他对象,但他无所谓,反正以后在一个屋里过日子的人里没有他三姐,他三姐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就像那个他也不能接受的三姐夫一样,他当初反对,她还不是一样不顾家人的劝告和阻拦嫁了? 这其中的内情卫扬觉得不必告诉宋露白,虽然她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强调道:“她喜不喜欢不重要,我喜欢就够了,你是我对象,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这样的话,宋露白耳朵根子慢慢升温。 心噗通噗通跳,心底滋生的喜意、羞意根本就压不下去。 笑意爬上绯红的脸庞,宋露白快速向前走了几步,轻咳一声,“这是公共场合,卫同志,说话注意点影响。” 她带着笑意的脸庞看起来比五六月的月季花还好看,他轻应了一声。 俩人到医院时杨丽珍早就到了。 站在病房外,俩人听到了杨丽珍的哭声。 宋露白探头也看不清陈伟良到底醒了没有。 俩人干脆去医生办公室问情况。 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宋露白觉得陈伟良肯定没死,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啥情况。 医生说:“陈伟良这两天的情况好了不少,他以前的领导帮忙调了药,不然…” 宋露白问:“那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 医生摇头,“这可不好说,还得看后期治疗恢复情况,护理到位、不能有任何感染,后续的药也得尽快到位,他老领导那边说了,药得从首都、上海那边调来,药要是不能保证,他的情况我们医院也不敢保证,让我说,等他稍微恢复些,最好去首都或者上海的医院再看看…” (本章完) 第196章 上进心 第196章 上进心 病房里,杨丽珍趴在床边哭。 早就醒来的陈伟良悄无声息的看了她一眼后就把眼睛闭上了。 杨丽珍哭的时间太久,把护士都招来了。 护士问:“你是他什么人啊?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你一直哭,病人都不能安静的休养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哭的忘我的杨丽珍鼻音浓重的问:“他什么时候能醒?他醒过没有?” 护士说:“醒过,不过他现在很虚弱,每天醒来的时间不长,你别在这哭了,很影响病人。” 杨丽珍抽噎着起身,出了医院后大步狂奔。 她含着满满腔愤怒的奔向家里。 她心里清楚是她把陈伟良害了。 如果不是她不敢反抗她妈,她就不会嫁给王阳。 嫁给王阳后的每天她都在后悔。 她想离婚,王阳的父母和她的父母都不同意。 闹了几天后,陈伟良转业了。 她明明记得从前陈伟良说过没有转业的想法… 她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是王阳,一定是他! … 杨丽珍风一样的跑了,把走廊里的宋露白和卫扬都撞到了一边去。 还有些时间,杨丽珍走了,俩人回到病房去看陈伟良。 二人进病房时,陈伟良的眼睛是睁开的。 陈伟良的头部暂时无法动弹,眼睛一直盯着二人。 “陈同志,你感觉好点了吗?能说话吗?” 陈伟良声音干哑:“你们怎么来了?” 宋露白蹲下身离他很近小声说:“我已经给你家写信了,你家人过些时日可能会来。” “陈同志,你需不需要报公安?我那天早上走到粮食局那边,看到你晕倒在巷子里,逃跑的人里好像有杨丽珍的丈夫王阳,一共是四人,其余三个我没见过。” 说这些话时她几乎凑到了他耳边去。 王阳的身份不简单,宋露白不知道报公安有没有用,也怕引火烧身。 杨丽珍的父母都不是一般人,她的丈夫王阳家里肯定也不差。 从王阳找人不留余力揍陈伟良的架势就能看出这人心狠手辣。 半晌后,陈伟良摇头。 “如果我家人来了,到时候我行动不便,还得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二。” 宋露白点头,“行,你在医院好好养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见宋露白说完了该说的,卫扬到床跟前说:“陈同志,好好养身体,等你康复我们一起吃饭喝茶。” 陈伟良点点头,看着两人出了病房。 浑身上下都疼,有一处一直是麻木的状态。 被子下,他紧紧攥着拳头。 … 宋露白和卫扬虽然许久没见,但两人都有工作要忙,没有更多的时间说话,在半道上俩人就分道扬镳了。 宋露白赶去了物资供应处那边,卫扬去处理盲流的事情。 等下午再回到部里大院时,卫扬已经离开了。 饭后管理员大姐通知明天中午回来搬东西,这栋楼得腾出来。 新住处是一排砖房,每间不到十平米,一间宿舍住两个人,位置在供销部后面的街上,离部里就只有十分钟路程。 房子不是新的,墙上还贴着旧报纸,玻璃上也糊着报纸,房间里只摆着两张小床,空间很是狭窄。 宋露白和孙红住到了一间宿舍。 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搬东西,零零碎碎的东西搬过去后都来不及仔细收拾妥帖俩人就锁上门去上班了。 小二楼腾出来后,原先物资供应处的办公室里的人也开始搬东西到总部。 原先的物资供应处就只留了没法跟着一块搬走的储运处还在那边。 等安顿好了,宋露白开始着手进行她下一步的计划了。 光被使唤着跑腿可不行,她要是一直处于这样的工作状态里,学不到什么东西就算了,也不算在供销部立稳脚跟。 今天下班前,宋露白拿着手上的资料去了计统处。 计统处的人每到月底都很忙,这会其它清闲部门已经准备下班了,计统处办公室里还没动静。 宋露白径直走到计统处的老大高亮的办公桌前。 高亮抬头见是她,揉着太阳穴问道:“有什么事,宋秘书?” 宋露白工作以后把部里的领导都认识了个遍。 宋露白把手上做好的报表放到他跟前,“高处,我之前在秘书室整理过资料,发现那一堆堆票据可以归纳整理在一张表格上,秘书室的工作效率也会更高,您看看我统计的百货部的数据对不对、有没有用?” 高亮看着几张表问了句废话:“你这是哪来的数据?” 宋露白说:“我还没派去娄副部手下时在秘书室整理资料看到的,不知道您觉得有没有用?” 高亮细细看了起来,眼睛越来越亮,他点头说:“有用,咋会没用呢,要是每周都这样做好统计,月底我们就不用忙的焦头烂额了。” 这样的报表看起来简洁明了,交上去后领导看起来也不费劲。 他们计统处也做统计,但就是没这张表做的好。 这位宋秘书把分类都做好了,几乎没有遗漏。 宋露白笑说:“有用就好。” 高亮看着表问:“没少花时间?” 宋露白点点头,“票据太多太琐碎,我就看了百货部的一堆票证记录,眼都要花了,都不知道计统处的同志天天面对着这些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话引起了这间办公室内办事员们的强烈认同。 见挺着大肚子的霍洁打哈欠伸懒腰,宋露白趁机问道:“霍同志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真是了不起。” “高处长,我看你们这个办公室是部里最辛苦的,您手底下的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霍洁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她得坚持到生产时才能休一个月的产假,她们办公室请假可是不容易的。 高亮也顺势说:“霍洁确实不错,怀孕期间没有叫苦叫累,也不怎么请假,等你生了,我想办法给你申请奶粉票。” 奶粉票的惊喜砸下来,霍洁心花怒放,感激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笑了笑,对高处长继续说:“您要是需要整理资料就叫我,我还能顺便学点东西,没事我就走了哈。” (本章完) 第197章 一计不成 第197章 一计不成 高亮没见过像宋露白这样上赶着找事情做的,最近经常开会,他大概知道娄副部那边什么情况,年轻人想上进无可厚非,最重要的是等霍洁去生孩子,他这边确实需要人。 “你要是有空,明天中午吃完饭到办公室来,你给小许帮帮忙。” 宋露白笑眯眯的应道:“好嘞。” 达成目的,她美滋滋的出去了。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她就到计统处来找了高处长口中的小许,和他一起算账做统计。 许平乐意有个能给他分担工作的人帮他干活。 宋露白人机灵,算起账来为了稳妥起见都算两遍。 俩人一起,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 连着三天中午,宋露白都往计统处的办公室跑,袁林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回来上班这些天,袁林尽量不让宋露白和娄副部直接接触,有什么指令都是他传达给宋露白让她去办的。 袁林没感觉到娄副部对宋露白有多器重,已经开始怀疑之前是宋露白故意的了。 “小宋,你天天往计统处跑啥?” 宋露白放下茶缸子说:“反正中午没事干,我就学点东西呗。” 袁林微笑说:“你要是真想学东西,就等部里的学习名额,每年商业处都会有几个推荐名额去会计培训队学习,学的经济,学出来能进财务室和计统处,还能去下面的公司当会计。” 宋露白眼睛一亮,“咋样推荐啊?大概啥时候?” 袁林说:“每年差不多九、十月份,推荐机制我太清楚,毕竟我以前是物资供应处的,你要是想学东西,去学校学习能学到更多。” 宋露白觉得今年的学习悬了,要是眼前就能去还有谱,等到九、十月份,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那到时候我得争取一下。” 见她这样,袁林问:“在秘书室做的好好的,每天没闲着,你倒是还有心情想学别的。” 宋露白心里呵呵笑,他知道袁林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对方天天使唤她,都不让她和娄副部接触,就怕自己地位不保,现在还说这种话… 她道:“学的多能做的事情就多、路就多,我不像袁同志你干什么都行,我会的不多,就得多学习学习。” 人精袁林听出她的话中之意了,知道她无心和他争抢作对,语气里带着笑意的说:“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等八九月份有信了,我帮你打听打听,你平时工作也要好好表现。” 俩人你来我往一番客气,宋露白获得了袁林暂时的友善。 … 豫省阳城。 离婚后林大海已经搬去和鲁建西、赵冬梅一起生活了近两个月。 鲁建西在市里工程队做临时工,赵冬梅没工作,每天在家做家务,照顾这叔侄俩。 林大海上班回来就有饭吃,脏衣服有人洗,洗脚水有人端,鲁建西又天天嘘寒问暖,日子美到他觉得婚离的好。 不离婚他可过不上这么舒坦的日子。 赵冬梅是城市户口,粮食关系是城里的,只要有钱,就能拿着粮本买到粮食。 鲁建西每个月挣的数还不到林大海的一半,但俩人的工资养活三人还是够的。 林大海满意这样的生活,鲁建西觉得哄这老东西也哄够了,到了林大海回报他的时间了,不然他还得去工程队卖力气呢。 挣点钱不容易,卖力气挣钱更不容易,他鲁建西才不干那窝囊挣钱的活。 晚上一家三口吃完饭,赵冬梅在外面刷锅洗碗,鲁建西凑到林大海跟前把这个月领的工资交给他。 “叔,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拿着,咱家你是当家做主的人,我说了会把你当亲爹照顾就会做到。” 林大海觉得鲁建西是个好孩子,欣慰的不行。 他抽出一张五块的递给他:“男人兜里没钱可不行,平时抽个烟,给媳妇买点东西都得花钱。” 鲁建西看了一眼门外的赵冬梅,不屑道:“给她买啥,她在家天天吃闲饭,可不配我给她买东西,家里有她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看她天天耸眉搭眼那个丧门星样,真是看着就晦气,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了。” 林大海不反驳。 因为他和鲁建西的想法一样,吃白食的人在家里就该没地位。 他不痛不痒的说:“好歹你是媳妇,手头宽裕了也给她买件衣裳,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出门你也没面子。” 门外听到这话的赵冬梅瞅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 又说了会儿话,鲁建西见林大海心情不错,觑着他的神色说道:“叔,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天天在厂里忙活,每天累的跟啥一样,我看着可心疼了,不然你别干了,让我进厂接上你的班,咱再想办法给冬梅找个临时工的工作,我和冬梅工作挣的钱够咱一家三口吃的,你每天想干啥干啥,不用去厂里受罪了,我肯定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林大海摆摆手:“那可不成,我还能干的动,就多干几年,多攒点钱,等以后你有了孩子都用得上。” 鲁建西心里暗骂老东西不识好歹,嘴上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一把年纪还这么累。” 见此计不成,鲁建西准备明天就实施第二计了。 等林大海上床睡觉,鲁建西出门去联系狐朋狗友,和狐朋狗友商量好了,心情颇好的他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在吹口哨。 林大海早就睡熟了,却被房里一阵动静闹醒了。 那动静不大却没法忽视。 他的小房间是用帘子隔开的,压根就不隔音。 外面的床晃晃荡荡,和地面发出摩擦声… 林大海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无法忽视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他开始怀念筒子楼里的生活。 现在的日子虽然舒坦,但住的地方太小太憋屈,夜里睡觉有一点小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建西对他这么好,他不能嫌弃住的地方小。 住的地方虽然小,但他是家里当家做主的人,这点就比过去强了。 但要是能再娶个婆娘就更好了… (本章完) 第194章 生死不知 宋露白出了办公室再次回到袁林跟前,她捂着心口说:“袁同志,领导还是没批评我,可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咋连件小事都办不成呢。” 袁林微笑,“没事,下午我去那边看看。” 得让这个新来的看看他的本事了。 宋露白迟疑,“你的脚能走这么远的路吗?” 袁林:“不碍事,我慢慢走。” 宋露白一脸感激,“袁同志,说实话,我对去那边的办公室都害怕了,每次去办事,就没有办成过,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怎么回事,总是卡着咱们…” 从宋露白先前的话里,袁林能分析出现在的局势,听着宋露白絮絮叨叨的话,他已经把她当作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没威胁的小年轻了。 “还好你回来了,不然这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 袁林眼睫闪了闪,突然觉得自己是被她骗回来的。 不是因为领导器重她,而是她做不好事情,所以她使计把他骗回来的。 但看她那个傻乎乎的样子,他又觉得她没那个脑子。 下午,宋露白到单位没多久就被娄豫春叫进了办公室。 又安排她去下面的公司送材料,都是跑腿的活计。 一下午跑断腿,等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下班了。 袁林一直在等着她,见她回来了立马说:“宋同志,上午的单子已经盖好章了。” 宋露白眼睛一亮,带着钦佩之色说:“袁林同志出手就是厉害,你一去他们就给盖章了。” “真是太好了,你回来了就能帮助领导更高效的完成工作,不像我,办不成一件事。” 袁林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谦虚道:“别这么说,我像你这个年纪刚工作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好,慢慢来,不要急。” 俩人你来我往,双方都很满意。 宋露白满意于把袁林弄回来了,以后她就做做跑腿的小活就行了。 这段时间她再想办法调回去,最好能去其它办公室做事。 晃悠着回到部里,准备去食堂吃饭时,收发室的人喊住她,说有她的信件。 宋露白一看,是她妈寄来的。 照路程来算,她妈应该才收到她寄回去的信,这封信上指不定说的还是和陈伟良相关的事。 想起陈伟良,宋露白决定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医院看看他。 馒头配红方,就着热水凑和了一顿,再顺便打开了她妈写的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宋露白不可置信。 她妈竟然和林大海离婚了! 那个梦里,直到她死,她妈都没和林大海离婚。 现在咋离婚了呢? 信里提到了一个名叫鲁建西的人,她妈说这个人是林大海的侄子。 鲁建西…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林大海那边的亲戚她都见过,她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信上内容有限,宋露白对她妈离婚的原因一知半解,没法知道更多内情。 从她的角度看,她妈和林大海离婚是好事,她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到了医院,得知陈伟良还没醒,宋露白只好去办公室问医生他的情况严不严重。 医生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宋露白:“我和他是同乡,早上碰巧碰到他出事,喊人把他送医院来了,要是需要缴费,我可以去他单位找人。” 医生摇头说:“我们这边已经联系了他的单位,费用问题不用你操心。” 医生实在是对宋露白说不出口陈伟良的某些状况,他摇头说:“你能帮忙联系他的家人么,他的情况现在还是很危险,早上送过来的时候就失血过多,给他输了血后体征好了些,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他的后脑、腹部都遭受过大力打击,我们怕…” 宋露白心情沉重。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在看到陈伟良被打的第一时间就冲出去,陈伟良的伤可能不会这么重。 但如果重来一次,她觉得当时自己可能还是不会冲出去。 出了医生办公室,宋露白又去病房看了一眼安静躺在那的陈伟良,随后她去了陈伟良以前提过的八一电厂后面。 后面是宿舍区,她根本进不去。 她也不是要进去,而是想通过门卫给里面陈伟良曾经的领导传话。 陈伟良曾经说过,要是有事需要他帮忙,可以来这边找门卫留言。 陈伟良现在似乎调去了粮食局,她不知道粮食局有没有电话,只能来这边碰碰运气。 “同志,得麻烦你告诉陈伟良的前领导一声,他出事了,现在在医院生死不知,医院让通知他的家人,他的情况非常不好。” 值班的门卫问:“是以前跟在杨军身边的陈同志?” 宋露白点头,“是他,他现在情况危急,得麻烦你告诉他的领导,让领导尽快联系他的家人,我这边会写信通知他父母,但信到他父母手上得一个月了。” 值班人员正色应道:“好,我会尽快通知。” 一晃几日过去,袁林回来后,宋露白的日子是真的轻松了不少。 袁林回来后,报告都不用她写了,等闲她也见不着娄副部,她只负责袁林安排下来的跑腿工作。 虽然跑腿学不到什么,但不用动脑子的事情做起来是非常轻松的,而且在这期间她还能认识很多人。 下面公司的领导、各个部门的办事员、百货商店、蔬菜公司、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 短时间内,她真是认识了不少人,去饭店吃饭服务员都能多给打点米饭,去百货商店买东西售货员都客客气气的,总之好处多多。 抓的人越来越多,甭说派出所装不下了,供销部这边也没位置了。 今天中午宋露白下班回来,竟然在院里看到了卫扬。 卫扬今天来是办公事。 六分场被分到了十八个被抓的盲流,他负责押送到六分场。 俩人有些日子没见,宋露白今天正好请他吃部里的食堂。 俩人打完饭坐在座位上,宋露白瞅见杨丽珍跟着周部长进来了。 看到杨丽珍,她就想起王阳那天说的话。 她该不该告诉杨丽珍呢? (本章完) 第195章 告诉杨丽珍 宋露白看到了杨丽珍,杨丽珍在进食堂后也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了宋露白。 俩人目光相接时,宋露白主动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短时间内她就已经做了决定,她得让杨丽珍知道陈伟良出事的消息。 说到底陈伟良是因为杨丽珍挨的打,杨丽珍为了陈伟良闹离婚,宋露白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陈伟良的错,但她们三人的事,就三个人自己解决去。 杨丽珍看到了坐在宋露白旁边的卫扬,打好饭后对周明英说:“妈,我今天就不和你坐在一起一起吃了。” 周明英点点头,“嗯,你去。” 年轻人坐在一起吃饭可以多交流交流,周明英不反对杨丽珍正经交朋友。 食堂的桌子是圆桌,卫扬旁边还有一个位置,眼见杨丽珍往这边来了,宋露白又对着她招招手,随即起身和卫扬换了个座位。 杨丽珍不再迟疑,坐到了宋露白旁边。 “宋露白,这是你对象啊?” 宋露白点点头,“是呢,他今天从六分场来,有公务,我对象姓卫,叫卫扬。” “卫扬,这是杨丽珍,我们周部长的闺女。” 卫扬点点头,和杨丽珍打了个招呼。 杨丽珍笑说:“你俩真看起来真般配。” 男的长的周正,女的白净漂亮,这一对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聊了会儿别的,宋露白装作不经意间对卫扬说:“你还记得我那个同乡不?” 卫扬不知道她说的哪一个。 宋露白提醒:“那次领导下去视察,我那个同乡,姓陈的,叫陈伟良。” 卫扬问:“他咋了?” 杨丽珍的视线也移了过来,抓着筷子的手都不动了。 宋露白压低声音说:“我之前去粮食局送资料,发现他竟然转业了。” 卫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军人转业很正常,况且兵、团和别处也不一样。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完的样子,他很捧场的问:“然后呢?” 宋露白声音更小:“他不知道被谁打了,现在躺在医院生死不知,医生之前让我通知他的家人,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话都没说完,杨丽珍的筷子掉地上了。 同桌的人齐齐向她看去。 杨丽珍的脸色极为不自然,“我不小心的,宋露同志,你继续说,他现在咋样了?我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宋露白摇头,“我这几天太忙了,还没去看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杨丽珍声音尖锐:“他好歹是你同乡,他出了事你咋样都得去看看。” 宋露白叹气,“我已经想办法让人通知他家人了,也往老家写信了。这几天忙完天都黑了,我实在是没空去看他。” “杨同志,你和陈伟良熟吗?” 杨丽珍尴尬掩饰道:“以前认识,最近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出事了。” 宋露白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是谁下手那么狠,差点把陈伟良打死,我那次去看他,唉…你们没见他啥样,那个脸色比纸都白。” 杨丽珍匆匆吃完,都没和周明英打声招呼就走了。 出了食堂,站在院里,卫扬肯定道:“你刚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为什么?她们两个什么关系?” 宋露白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趟医院?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 卫扬看了看表,“走,还有一个小时时间。” 路上宋露白将事情和卫扬说了。 “你说陈伟良和她到底什么情况,杨丽珍不会在结婚后还和陈伟良有来往?要是真喜欢,当初咋和别人结婚了呢?” 卫扬笃定道:“肯定是父母不同意。” 宋露白说:“你三姐本来也不同意你和我的?” 卫扬诧异看向她,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惊讶样。 宋露白哼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三姐见我第一面时上下把我打量了一遍,眼里没有一点喜意,在去饭店的路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我,这说明她并不喜欢我。” 卫扬心虚道:“你想多了,如果她不赞成,是不会提前给你买手表的。” 事实是他和他三姐见面后,他言辞强烈的告诫他三姐不许她破坏他和他对象的关系。 姐弟俩刚见面就生了半天的气。 卫昭心里有这个准备,知道卫扬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她只好掏出手表告诉他这是给他对象的见面礼。 姐弟俩这才和好。 卫扬知道他三姐不是真心接纳他对象,但他无所谓,反正以后在一个屋里过日子的人里没有他三姐,他三姐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就像那个他也不能接受的三姐夫一样,他当初反对,她还不是一样不顾家人的劝告和阻拦嫁了? 这其中的内情卫扬觉得不必告诉宋露白,虽然她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强调道:“她喜不喜欢不重要,我喜欢就够了,你是我对象,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这样的话,宋露白耳朵根子慢慢升温。 心噗通噗通跳,心底滋生的喜意、羞意根本就压不下去。 笑意爬上绯红的脸庞,宋露白快速向前走了几步,轻咳一声,“这是公共场合,卫同志,说话注意点影响。” 她带着笑意的脸庞看起来比五六月的月季花还好看,他轻应了一声。 俩人到医院时杨丽珍早就到了。 站在病房外,俩人听到了杨丽珍的哭声。 宋露白探头也看不清陈伟良到底醒了没有。 俩人干脆去医生办公室问情况。 人还在病床上躺着,宋露白觉得陈伟良肯定没死,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啥情况。 医生说:“陈伟良这两天的情况好了不少,他以前的领导帮忙调了药,不然…” 宋露白问:“那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 医生摇头,“这可不好说,还得看后期治疗恢复情况,护理到位、不能有任何感染,后续的药也得尽快到位,他老领导那边说了,药得从首都、上海那边调来,药要是不能保证,他的情况我们医院也不敢保证,让我说,等他稍微恢复些,最好去首都或者上海的医院再看看…” (本章完) 第196章 上进心 病房里,杨丽珍趴在床边哭。 早就醒来的陈伟良悄无声息的看了她一眼后就把眼睛闭上了。 杨丽珍哭的时间太久,把护士都招来了。 护士问:“你是他什么人啊?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你一直哭,病人都不能安静的休养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哭的忘我的杨丽珍鼻音浓重的问:“他什么时候能醒?他醒过没有?” 护士说:“醒过,不过他现在很虚弱,每天醒来的时间不长,你别在这哭了,很影响病人。” 杨丽珍抽噎着起身,出了医院后大步狂奔。 她含着满满腔愤怒的奔向家里。 她心里清楚是她把陈伟良害了。 如果不是她不敢反抗她妈,她就不会嫁给王阳。 嫁给王阳后的每天她都在后悔。 她想离婚,王阳的父母和她的父母都不同意。 闹了几天后,陈伟良转业了。 她明明记得从前陈伟良说过没有转业的想法… 她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是王阳,一定是他! … 杨丽珍风一样的跑了,把走廊里的宋露白和卫扬都撞到了一边去。 还有些时间,杨丽珍走了,俩人回到病房去看陈伟良。 二人进病房时,陈伟良的眼睛是睁开的。 陈伟良的头部暂时无法动弹,眼睛一直盯着二人。 “陈同志,你感觉好点了吗?能说话吗?” 陈伟良声音干哑:“你们怎么来了?” 宋露白蹲下身离他很近小声说:“我已经给你家写信了,你家人过些时日可能会来。” “陈同志,你需不需要报公安?我那天早上走到粮食局那边,看到你晕倒在巷子里,逃跑的人里好像有杨丽珍的丈夫王阳,一共是四人,其余三个我没见过。” 说这些话时她几乎凑到了他耳边去。 王阳的身份不简单,宋露白不知道报公安有没有用,也怕引火烧身。 杨丽珍的父母都不是一般人,她的丈夫王阳家里肯定也不差。 从王阳找人不留余力揍陈伟良的架势就能看出这人心狠手辣。 半晌后,陈伟良摇头。 “如果我家人来了,到时候我行动不便,还得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二。” 宋露白点头,“行,你在医院好好养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见宋露白说完了该说的,卫扬到床跟前说:“陈同志,好好养身体,等你康复我们一起吃饭喝茶。” 陈伟良点点头,看着两人出了病房。 浑身上下都疼,有一处一直是麻木的状态。 被子下,他紧紧攥着拳头。 … 宋露白和卫扬虽然许久没见,但两人都有工作要忙,没有更多的时间说话,在半道上俩人就分道扬镳了。 宋露白赶去了物资供应处那边,卫扬去处理盲流的事情。 等下午再回到部里大院时,卫扬已经离开了。 饭后管理员大姐通知明天中午回来搬东西,这栋楼得腾出来。 新住处是一排砖房,每间不到十平米,一间宿舍住两个人,位置在供销部后面的街上,离部里就只有十分钟路程。 房子不是新的,墙上还贴着旧报纸,玻璃上也糊着报纸,房间里只摆着两张小床,空间很是狭窄。 宋露白和孙红住到了一间宿舍。 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搬东西,零零碎碎的东西搬过去后都来不及仔细收拾妥帖俩人就锁上门去上班了。 小二楼腾出来后,原先物资供应处的办公室里的人也开始搬东西到总部。 原先的物资供应处就只留了没法跟着一块搬走的储运处还在那边。 等安顿好了,宋露白开始着手进行她下一步的计划了。 光被使唤着跑腿可不行,她要是一直处于这样的工作状态里,学不到什么东西就算了,也不算在供销部立稳脚跟。 今天下班前,宋露白拿着手上的资料去了计统处。 计统处的人每到月底都很忙,这会其它清闲部门已经准备下班了,计统处办公室里还没动静。 宋露白径直走到计统处的老大高亮的办公桌前。 高亮抬头见是她,揉着太阳穴问道:“有什么事,宋秘书?” 宋露白工作以后把部里的领导都认识了个遍。 宋露白把手上做好的报表放到他跟前,“高处,我之前在秘书室整理过资料,发现那一堆堆票据可以归纳整理在一张表格上,秘书室的工作效率也会更高,您看看我统计的百货部的数据对不对、有没有用?” 高亮看着几张表问了句废话:“你这是哪来的数据?” 宋露白说:“我还没派去娄副部手下时在秘书室整理资料看到的,不知道您觉得有没有用?” 高亮细细看了起来,眼睛越来越亮,他点头说:“有用,咋会没用呢,要是每周都这样做好统计,月底我们就不用忙的焦头烂额了。” 这样的报表看起来简洁明了,交上去后领导看起来也不费劲。 他们计统处也做统计,但就是没这张表做的好。 这位宋秘书把分类都做好了,几乎没有遗漏。 宋露白笑说:“有用就好。” 高亮看着表问:“没少花时间?” 宋露白点点头,“票据太多太琐碎,我就看了百货部的一堆票证记录,眼都要花了,都不知道计统处的同志天天面对着这些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话引起了这间办公室内办事员们的强烈认同。 见挺着大肚子的霍洁打哈欠伸懒腰,宋露白趁机问道:“霍同志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真是了不起。” “高处长,我看你们这个办公室是部里最辛苦的,您手底下的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霍洁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她得坚持到生产时才能休一个月的产假,她们办公室请假可是不容易的。 高亮也顺势说:“霍洁确实不错,怀孕期间没有叫苦叫累,也不怎么请假,等你生了,我想办法给你申请奶粉票。” 奶粉票的惊喜砸下来,霍洁心花怒放,感激的看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笑了笑,对高处长继续说:“您要是需要整理资料就叫我,我还能顺便学点东西,没事我就走了哈。” (本章完) 第197章 一计不成 高亮没见过像宋露白这样上赶着找事情做的,最近经常开会,他大概知道娄副部那边什么情况,年轻人想上进无可厚非,最重要的是等霍洁去生孩子,他这边确实需要人。 “你要是有空,明天中午吃完饭到办公室来,你给小许帮帮忙。” 宋露白笑眯眯的应道:“好嘞。” 达成目的,她美滋滋的出去了。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她就到计统处来找了高处长口中的小许,和他一起算账做统计。 许平乐意有个能给他分担工作的人帮他干活。 宋露白人机灵,算起账来为了稳妥起见都算两遍。 俩人一起,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 连着三天中午,宋露白都往计统处的办公室跑,袁林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回来上班这些天,袁林尽量不让宋露白和娄副部直接接触,有什么指令都是他传达给宋露白让她去办的。 袁林没感觉到娄副部对宋露白有多器重,已经开始怀疑之前是宋露白故意的了。 “小宋,你天天往计统处跑啥?” 宋露白放下茶缸子说:“反正中午没事干,我就学点东西呗。” 袁林微笑说:“你要是真想学东西,就等部里的学习名额,每年商业处都会有几个推荐名额去会计培训队学习,学的经济,学出来能进财务室和计统处,还能去下面的公司当会计。” 宋露白眼睛一亮,“咋样推荐啊?大概啥时候?” 袁林说:“每年差不多九、十月份,推荐机制我太清楚,毕竟我以前是物资供应处的,你要是想学东西,去学校学习能学到更多。” 宋露白觉得今年的学习悬了,要是眼前就能去还有谱,等到九、十月份,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那到时候我得争取一下。” 见她这样,袁林问:“在秘书室做的好好的,每天没闲着,你倒是还有心情想学别的。” 宋露白心里呵呵笑,他知道袁林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对方天天使唤她,都不让她和娄副部接触,就怕自己地位不保,现在还说这种话… 她道:“学的多能做的事情就多、路就多,我不像袁同志你干什么都行,我会的不多,就得多学习学习。” 人精袁林听出她的话中之意了,知道她无心和他争抢作对,语气里带着笑意的说:“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等八九月份有信了,我帮你打听打听,你平时工作也要好好表现。” 俩人你来我往一番客气,宋露白获得了袁林暂时的友善。 … 豫省阳城。 离婚后林大海已经搬去和鲁建西、赵冬梅一起生活了近两个月。 鲁建西在市里工程队做临时工,赵冬梅没工作,每天在家做家务,照顾这叔侄俩。 林大海上班回来就有饭吃,脏衣服有人洗,洗脚水有人端,鲁建西又天天嘘寒问暖,日子美到他觉得婚离的好。 不离婚他可过不上这么舒坦的日子。 赵冬梅是城市户口,粮食关系是城里的,只要有钱,就能拿着粮本买到粮食。 鲁建西每个月挣的数还不到林大海的一半,但俩人的工资养活三人还是够的。 林大海满意这样的生活,鲁建西觉得哄这老东西也哄够了,到了林大海回报他的时间了,不然他还得去工程队卖力气呢。 挣点钱不容易,卖力气挣钱更不容易,他鲁建西才不干那窝囊挣钱的活。 晚上一家三口吃完饭,赵冬梅在外面刷锅洗碗,鲁建西凑到林大海跟前把这个月领的工资交给他。 “叔,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拿着,咱家你是当家做主的人,我说了会把你当亲爹照顾就会做到。” 林大海觉得鲁建西是个好孩子,欣慰的不行。 他抽出一张五块的递给他:“男人兜里没钱可不行,平时抽个烟,给媳妇买点东西都得花钱。” 鲁建西看了一眼门外的赵冬梅,不屑道:“给她买啥,她在家天天吃闲饭,可不配我给她买东西,家里有她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看她天天耸眉搭眼那个丧门星样,真是看着就晦气,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了。” 林大海不反驳。 因为他和鲁建西的想法一样,吃白食的人在家里就该没地位。 他不痛不痒的说:“好歹你是媳妇,手头宽裕了也给她买件衣裳,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出门你也没面子。” 门外听到这话的赵冬梅瞅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 又说了会儿话,鲁建西见林大海心情不错,觑着他的神色说道:“叔,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天天在厂里忙活,每天累的跟啥一样,我看着可心疼了,不然你别干了,让我进厂接上你的班,咱再想办法给冬梅找个临时工的工作,我和冬梅工作挣的钱够咱一家三口吃的,你每天想干啥干啥,不用去厂里受罪了,我肯定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林大海摆摆手:“那可不成,我还能干的动,就多干几年,多攒点钱,等以后你有了孩子都用得上。” 鲁建西心里暗骂老东西不识好歹,嘴上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一把年纪还这么累。” 见此计不成,鲁建西准备明天就实施第二计了。 等林大海上床睡觉,鲁建西出门去联系狐朋狗友,和狐朋狗友商量好了,心情颇好的他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在吹口哨。 林大海早就睡熟了,却被房里一阵动静闹醒了。 那动静不大却没法忽视。 他的小房间是用帘子隔开的,压根就不隔音。 外面的床晃晃荡荡,和地面发出摩擦声… 林大海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无法忽视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他开始怀念筒子楼里的生活。 现在的日子虽然舒坦,但住的地方太小太憋屈,夜里睡觉有一点小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建西对他这么好,他不能嫌弃住的地方小。 住的地方虽然小,但他是家里当家做主的人,这点就比过去强了。 但要是能再娶个婆娘就更好了… (本章完) 第198章 再生一计 胡思乱想了一夜的林大海半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看到鲁建西时,他心想这小子精神头是真足,折腾了半夜还有精神早起。 赵冬梅依旧是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做饭。 把饭端上桌了,她等俩男人吃完都去上工了才开始吃剩饭。 林大海和鲁建西不顺道,俩人在巷子口就分道扬镳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路上的行人却不少,大清早的都是赶着去上工的人。 等路过回收站,四下无人时,林大海被一张手帕捂住了嘴。 他身后的人个头很高,一只胳膊紧紧勒住他的脖颈,把他拖到了树林里。 一伙四人,全是身高力壮的,林大海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们谁啊!别打了?我都不认识你们,我可没得罪过你们…” 林大海的脚踝被锤子大力打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林大海,是张翠来叫我们教训你的,她说你不养自己儿子,枉为人父,我们也是拿人好处,给人办事,你要找人算账可别找错了人。” 这几个人不傻,脸上带着冬天御寒的头套,只露着俩眼睛在外面。 林大海疼的无暇顾及这几人,等几个人走了,他扶着树站起身,龇牙咧嘴的蹦着走。 每蹦一下,伤到的腿都会有震感,然后就是一阵钻心的疼,不过蹦了二十米,他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林大海伤了,还报公安了。 公安同志在医院做完笔录,赶来的鲁建西补充道:“我那个婶子可厉害的很,之前就找娘家人欺负过我叔,公安同志,你们一定要为我叔做主啊。” 公安同志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他们和鲁建西打过交道,还不止一次。 这小子就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要是林大海的侄子不是鲁建西,换作别人说这话,他们肯定立马就相信了。 公安走了,鲁建西握着拳说:“叔,公安要是不能给你个公道,我就上门帮你讨个说法,那个女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她忘了你现在背后有我撑腰。” 林大海此时正是将信将疑的时候。 这两个月张翠只在前一个月去厂子里找他要过钱,但他没给,这个月张翠干脆没来。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张翠了。 张翠现在对他什么态度他知道,他觉得这种事她能做的出来,但又觉得她的心不能狠成这样? “建西,我的脚不知道还能不能好了,厂里的工作不能丢,家里没人挣工资也过不下去,你在工程队好好干,就算是临时工每个月也能挣到钱,明个你就让冬梅去厂里先顶上我的工作,这样你们两口子都能先拿着工资,咱们这个家才不会陷入困难的境地。” 鲁建西不可置信,“叔,我才是你亲侄子,你咋能让赵冬梅去厂里接你的工作?” 林大海解释说:“你俩谁都接不了我的工作,我在厂里干了好多年才升了三级,我还没退休,我的岗位你俩都干不了,进了厂子,刚开始工资估计和临时工一样,你要是拿那一点工资,冬梅又没有工资,咱家用钱咋办?” 鲁建西的眼珠子飞快转动。 老东西说的是事实。 但他费力搞事就是为了得到老东西的工作。 “叔,你退休,你退休了,我进厂就是正式工。你放心,我会让冬梅找个临时工的工作先干着,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和她离婚,她不吃咱家的白食,咱们的负担就轻了。” “我有了正式工作,就能在厂里找个有工作的女工,到时候两个有工资的人养你,你以后光享福就行了。” 侄子说的话太好听了,林大海觉得自己该高兴的。 但不知道为啥,他心里突然有点冷。 他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病房里其它人都听呆了。 他们觉得鲁建西的算盘打的太精了。 咋会有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么不要脸的打算呢。 就这种货色,哪个不长眼的会把有正式工作的闺女嫁给他? 嫌媳妇没工作是累赘要离婚,离了婚就是二婚头,还想找有正式工作的… 这叔侄俩看起来父慈子孝的,但这父慈子孝咋样看起来都不对劲。 林大海心里还是有小九九的。 工作捏在他手里他才放心,鲁建西是孝顺,但没赵冬梅听话、好拿捏… “建西啊,你就听我的,你先在工程队干着,让冬梅暂时去接我的班,等我的脚没那么疼了,以后拄着拐杖我也要去上工的,反正在岗位上又用不着脚,你俩坚持坚持,咱先把这段最难的时间度过去。” 鲁建西:你妈的,早知道打断你的手了。 鲁建西阴沉着脸没说话。 林大海还指着他和赵冬梅照顾,耐着性子陪着好话:“以后我的班肯定让你接,但现在情况特殊,咱得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你要是能给冬梅找个靠谱的临时工先做着,你想去我厂子里上班就去。” 这个折中的办法让鲁建西又燃起了斗志。 他不再挎着脸,对林大海恢复了过去的耐心和妥帖。 食品厂。 张翠正在车间里忙活,她被车间主任叫出去后看到公安时都是懵的。 随着公安同志的问话,张翠越来越懵。 “啥?我雇人打伤了林大海的脚踝?” “我上个月是去找林大海要过工资,但没要到,这个月都没去找过他。” “我真的不知道咋回事,真和我没关系,谁要是雇人揍他了谁不是自己娘亲生的…” “我之前是找娘家兄弟揍过他,但那时是想离婚,婚都离了,他那个侄子是个混不吝的,我咋敢再去招惹他?” 紧接着张翠把家里的破事全交代了。 公安同志虎着脸不说话,张翠生怕自己被诬陷,急赤白脸的对天发誓不是她干的。 “同志,你们要是能抓到那几个人,我愿意和他们对峙。” 公安的直觉是张翠真的不知情,事情不是她干的。 这种事情想要定罪,要么得被抓个正着、要么得有目击证人指认。 但一个都没有。 公安只能说:“之后我们可能还会来找你问话,你这段时间哪也不要去。” 这事太蹊跷,张翠觉得得去医院找一趟林大海。 第199章 挑明 那次在家里,鲁建西和张翠的几个侄子打在一起都占上风,鲁建西那个龙精虎猛的凶狠样给张翠留下很深的印象,对方的眼神一直让她心有余悸。 张翠打心底里怵鲁建西。 去医院找林大海时她都不敢自己去,特地找了三个同厂的朋友一起去。 她离婚了,名声在厂里不好,厂里还准备让她带着孩子住到小房子去,和家里人口多的人家换一下房子。 因为这事,张翠最近焦头烂额。 认识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家的事,张翠早就无所谓丢不丢人了。 到了医院,问到了林大海的病房,张翠跟做贼的一样先往里探头。 没看到鲁建西的身影,张翠让同伴在门口等着,她自己进去了。 林大海见到她时差点没激动的从床上跳下来。 “张翠,好歹咱们夫妻多年,你竟然下的去手!” 张翠张嘴便骂:“闭住你那张臭嘴,我要是想打你,用不着雇人,我娘家多的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你不如想想自己得罪过谁,才让人家这么记恨!” 林大海狐疑的看着她。 他觉得张翠说的有道理,可他谁也没得罪过,怎么会有人记恨到雇人打他呢? 张翠又道:“我可不想被人诬陷,你还记不记得打你的人长啥样,我看看能不能把人找出来!” 打林大海就打了,为啥要诬陷是她打的? 与其说背后的人和林大海有仇,不如说是和她有仇。 和她张翠有仇的人除了老宋家的人,就只有鲁建西了。 老宋家的人忙着在土里刨食呢。 而鲁建西天天和林大海在一起,绝对知道林大海的上班路线。 想到这,张翠眼里的神色诡异起来。 林大海被她那眼神看的瘆人,“你少狡辩,我看就是你!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套话,好让那些人跑远点!张翠你个毒妇!我不就是没给你钱,你就这样害我!” 张翠骂道:“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宁愿养别人的儿子也不养你自己的儿子,你那侄子以后要是能给你养老,抠瞎我的眼!他连自己亲娘都气死了,你在他眼里算哪根葱!我就等着看你老了被他赶出家门的那天!” 林大海暴怒,骂的非常难听,张翠上去拧了他几把,把他拧的吱哇乱叫,拧过瘾后,仗着他追不出来,一溜烟跑出了病房。 林大海在病房里骂,没注意到一个病人家属老大娘出了病房。 “那谁,你跑慢点,我有话要给你说。” 张翠回头看这老大娘似乎是冲着她来的,疑惑问,“大娘,你在喊我吗?” “就是你,你和他有没有孩子?” 张翠问:“和谁啊?” 老大娘瞪着眼说:“就病房里那个脚上骨头碎了的,你前头那个男人!” 张翠点头,“有,我和他有俩儿子,咋了?” 老大娘拍着手心说说:“他那个侄子想让他提前退休,进厂里接他的班,你可注意点!” 老大娘办完好事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张翠在原地皱着眉,一个猜测在她心底成型。 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样,那林大海算是掉进鲁建西的陷阱里了。 张翠的朋友之一葛芳说:“我知道林大海是谁打的了!” 几人看向她。 葛芳继续说:“翠啊,你不是说林大海那个侄子是能把自己亲娘都气死的人么!” 张翠点头,“他不是个好东西。” 去年鲁建西带着赵冬梅冷不丁的找到她家,那时她还没当一回事。 年初走亲戚时听林大海的亲戚说了鲁建西的事。 有亲戚说他可怜的。 鲁建西从小死了爹,跟着改嫁的亲娘去了后爹家,过着被后爹不是骂就是打的日子。 有亲戚说他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的,每天不干正事就会在街上瞎溜达。 鲁建西来了两次家里,每次都哭穷,哭自己的日子没法过了。 前后林大海让她拿了二十块钱给鲁建西。 又不是她儿子,她凭啥帮林大海养侄子?这样下去不行,她就去鲁建西的后爹家附近打听了一下。 鲁建西后爹家的邻居说鲁建西打过自己亲娘,也打过他后爹,应该说后爹全家都被他揍过,他亲娘就是被他气死的。 赵冬梅都被他打流产过两回,赵冬梅娘家人也都挨过他的揍,这让赵冬梅娘家人根本不敢收留赵冬梅。 具体啥样张翠不知道,毕竟她不是鲁家人,没有经历过,但邻居口中的三言两语就让她觉得鲁建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 跟这样的人结仇,让她心里胆寒。 显然现在鲁建西在打林大海工作的主意。 林大海是她孩子的亲爸,以后的工作那是要给俩孩子留着的。 现在被鲁建西盯上了… 张翠对葛芳三人说:“你们等一下,我再回去一趟。” 张翠再次回到病房,看到了垂着头闷不吭声的赵冬梅。 林大海再次看到她,眼睛瞪的比驴眼睛还大。 张翠直接对赵冬梅说:“你先出去。” 赵冬梅很瘦,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命看起来比纸都薄的样子。 林大海伸着手指说:“你她娘的又回来干啥!” 张翠冷笑道:“我回来告诉你我知道是谁揍的你了。” 林大海仰着脖子问:“谁!” 张翠叉腰说:“你侄子,他就为了得到你的工作。” 说完她也不和林大海掰扯,转身就走。 她回来告诉林大海的目的不是提醒他,而是想让林大海别那么轻易的被鲁建西得逞。 她敢说鲁建西要是得了林大海的工作,一定会像对待没用的垃圾一样对待林大海。 鲁建西连自己亲娘、后爹和媳妇都打,又怎么会对林大海这个十多年没见过的叔父好? 鲁建西从头到尾的目的都只是林大海的工作。 他要是得逞了,林大海没了工作,没地方可住,还得回来找她。 她可不想再和林大海纠缠。 他不给钱养孩子就不给,她以后也不指望他了,只求他以后别再回来。 张翠走了,林大海的脸色开始阴晴不定。 病房里的人上午听这叔侄俩说话就觉得怪怪的,俩人看起来父慈子孝,但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刚才听到张翠的话,他们也如醍醐灌顶,觉得突然一切都通畅了。 第200章 林大海察觉 “我说你个傻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自己哩亲儿子不养,要去养侄子,让我说就是你那个侄子找人打哩你,就是为了让你退休,你个傻家伙真是笨哩不透气…” 站在窗口的老大娘嘴里嘟嘟囔囔的发表着对这件事的看法。 老大娘开口后,病房里其它人纷纷赞同附和。 “上午听你那个侄子说话就不对劲,你一说让他媳妇先去厂里干,他哩脸阴哩可吓人。” “老乡,你那个侄子哩面相看起来可凶,你以后可小心着点。” … 病房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林大海虽然一言不发,但却都把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去。 他还想起昨天下午吃完饭后鲁建西说的话了。 昨天晚上鲁建西就说让他提前退休,他没同意,然后早上就被人揍了… 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等赵冬梅再进来时,林大海问:“建西以前在他后爸家是啥样的?” 话落,病房里的七八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赵冬梅紧张的说不出话,就算能说出话,她也不敢说鲁建西的小话,要是让鲁建西知道了,肯定会打死她的。 赵冬梅摇头不语,看起来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林大海注意到了病房里的异样,撑着身子坐起身,对赵冬梅说:“走,出去透透气。” 到了外面人少的地方,林大海说:“你给我说,我保准不告诉他。” 两个月的相处让赵冬梅觉得林大海这个人比鲁建西强多了。 鲁建西打她时林大海会在一旁劝阻,这两个月以来她挨打的次数都少了。 她相信林大海的话。 “他脾气大,一直都没正儿八经干过活,心情不好、别人不顺着他的意他就会打人,家里人都不敢招惹他,他爸把工作给他大哥了,他在家闹了一场,把他爸打住院了…” 赵冬梅口中的他爸指的自然是鲁建西的后爸。 林大海听完后心里复杂。 年前他就从他堂妹那听说鲁建西不是啥好东西,但他叔却说那小子早早死了亲爸,后爹又对他不好,可怜的很… 那时候他先入为主,觉得鲁建西自己要是不立起来,就得被后爹家欺负,他立起来了,名声虽然不好,但不用吃亏也是好事一桩。 可现在… 林大海说:“我最近没法去厂里,你去厂里先做着,你去找我们主任,他家在厂家属院里住,你一打听就能问到,等我好了就去帮你问问哪有招临时工的…” 赵冬梅心里感激。 比起鲁建西,林大海脾气更好,因为她,他还和张翠离婚了。 在赵冬梅心里,林大海就是最好的人。 俩人达成了一致。 等鲁建西晚上来时,林大海再次看到他,心里有点害怕。 但他又觉得自己是长辈,是鲁建西现在最亲的人,在他这总有几分面子,说不定是张翠不想让他过上好日子,故意那样说的。 他说:“工作就先让冬梅做着,等我好了,想办法给你俩找到好点的工作。” 鲁建西顾忌医院里这么多人,脸虽然沉着,但到底没发作。 “我明天再来看你!” 鲁建西觉得这老东西心眼真多,又觉得赵冬梅碍事。 如果没有赵冬梅,工作板上钉钉是他的。 他又开始后悔打断的不是林大海的手。 鲁建西才来就要走,林大海的脸也沉了下去。 他觉得他被打,是鲁建西找人干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鲁建西回了家就把赵冬梅打了一顿。 没林大海在旁边劝,赵冬梅这次被打的格外严重。 赵冬梅趴在地上说:“今天张翠去了,我在门口听到她说打人的人是你找来的,你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工作,你打我有啥用,你叔已经怀疑是你干的了,他肯定不会把工作给你!” 说完,鲁建西停手了。 “该死的,他妈的,那死娘们就那么爱和我作对!欠的玩意,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浑身都疼的赵冬梅爬起来后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见他转移了注意力,松了一口气。 鲁建西坐在板凳上岔着腿,眼睛滴溜溜的转。 林大海已经被他揍了,事情已经做了,目的就得达成。 张翠那个和她作对的娘们也得被狠狠收拾。 看到缩在角落里的赵冬梅,鲁建西心里有了办法,冷笑一声。 赵冬梅缩着身子打了个寒颤。 等老东西出院了,要他好看。 至于张翠那个敢坏他好事的娘们,哼… … 石城医院。 宋露白今天提了一包红糖、一包红糖饼干和一个罐头来看陈伟良。 红糖票和罐头票都是换的,红糖饼干一块三分钱,不用票。 路途遥远,火车费又贵,陈伟良的父母都来了。 经过半个月的治疗,陈伟良的情况比刚送到医院的时候强多了。 宋露白进病房的时候陈伟良正坐在床上喝面片汤。 他父母愁容满面的坐在一旁。 一番寒暄后陈父陈母可算是知道宋露白是谁了。 瞅他们眼神不对,宋露白神色自然的说:“陈同志,上次我和我对象一起来的时候,你说等你家人来了,让我照看着点他们,现在叔和婶有有住的地方不?要是没有的话,我想想办法。” 听到这话,陈父陈母眼中有错愕。 原来这丫头已经有对象了。 陈母说:“我们现在有住的地方,他爸就住伟良的宿舍,我就在医院里住着,用不着再找别的地方。” 宋露白点点头,“有啥事再来找我,都是老乡,能帮得上的我肯定帮,天快黑了,我得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陈伟良点点头。 陈伟良住院半个月了,宋露白也只来了两次。 她不知道陈伟良和杨丽珍、王阳是什么情况,不想掺和太多引火烧身。 病房里,陈父陈母心里可惜。 多好的闺女呀,人看起来脾气就好,是个能担事的,咋就有对象了呢。 宋露白走后没多久,杨丽珍提着装着鸡汤的饭盒来了。 陈父陈母看到她就没好脸色。 从儿子口中,她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儿子会被打成这样,全赖这女的不检点。 看到陈父陈母的脸色,杨丽珍咬着唇一脸难堪,她把鸡汤饭盒放在桌上,说:“油都被我撇干净了,叔叔阿姨你们都喝点。” 没人搭理她,她如往常般垂着头放下东西就走了。 陈母呸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第201章 调走 鸡汤的香味再浓陈父陈母都不屑一顾,哪怕她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她们也不会馋杨丽珍送来的肉。 但儿子需要营养,陈母这次还是用眼神征求陈伟良的意见。 陈伟良说:“拿过来。” 喝了才好恢复,恢复了才能报复。 陈伟良喝汤时眼眸中的情绪是冰冷的。 “趁这次机会,不如你调回去,你原先那个领导不是在帮你?咱们上首都去,再瞧瞧。” 陈母想起医生的话,心疼的在滴血。 她好好的儿子不光长的俊,工作还有前途,突然就这样了,以后要是不能有小孩,可咋整啊。 陈伟良执拗道:“我哪也不去。” 走了,他就是逃兵。 他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陈父陈母叹气,脸上写满愁容。 供销部里。 宋露白在月底的时候帮着计统处忙了几天,等月初时中午就没去了。 袁林的腿还没完全恢复好,但比之前强多了,在他的有意隔离下,宋露白接触不到娄副部,但琐碎的事情一点都不少。 这天刚上班,宋露白就听说计统处的霍洁生孩子去了。 宋露白觉得前段日子在高处那表现的都很明显了,对方要是缺人的话,肯定会把她要过去的。 高亮也确如她想的那样,在接到霍洁请产假的第二天早上就去了部长办公室,让周部长在霍洁休产假期间把秘书处的宋露白先安排去计统处。 计统处缺不了人,这点周明英知道。 她隐隐记得宋露白好像在跟着娄豫春做事。 见周明英不反对也不赞同,高亮说:“你这边要是没问题,我就去给娄副部说一声,我看他那边有袁林就够了,宋露白之前中午帮我们统计过数据,来了就直接能上手。” 周明英这才开口,“那行,你去给他说一声。” 高亮就知道周部不会反对,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露白在娄豫春那边干的都是跑腿的琐碎工作,和袁林不一样,她对娄豫春来说并不重要,高亮觉得娄豫春应该也不会当回事。 出了办公室,高亮没在娄豫春的办公室见到人,倒是在秘书室里见到了袁林。 “小袁,等宋露白回来了,你让她去计统处办公室,我手下有个女同志请产假了,我给周部说过了,这段时间让宋露白过来顶着,等娄副部回来了,你给他说一声。” 袁林只能答应。 高亮像是才想起袁林的腿还没好彻底,“我看你都不拄拐棍了,腿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不过你要是有事需要宋露白去跑腿,尽管吩咐她。” 人家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袁林只有赔笑答应的份。 他虽然是大领导的秘书,但职级不如部门的领导,人家都和周部说过了,也说了有事还能去让宋露白跑腿,他哪有资格反对呢。 娄豫春比宋露白回来的都早,听完袁林的话,他点头表示知道了。 娄豫春之前给过宋露白成为自己人的机会,但她装傻拒绝了,他也不会在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反正袁林回来了。 袁林坐回办公桌上时,回想从他回来的这段时间宋露白的所作所为,认定了宋露白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谋划的。 专程找了和他关系不错的程小龙下手把他骗回来。 他故意不让她和领导接触,不让她在领导跟前露脸,她都没有任何抵抗措施。 她又专门挑了有快要生产的孕妇以及缺不了人的计统处去攀关系。 现在宋露白成功了。 这根本就不是个傻子。 但对袁林来说宋露白和傻子没有区别。 去计统处和留在领导身边相比自然是留在领导身边更有前途。 但宋露白的行为是利好他的。 她不和他争,他也乐意成全她。 等宋露白从蔬菜公司那边回来时,还没喝上水,就听袁林说了高处让她之后去计统处的消息。 宋露白眼里的惊喜怎么都掩饰不了。 “袁林同志,你的腿还没好利索,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还是能来找我,咱不能耽误领导的正事,你还没完全恢复前也得注意着点呢,可千万别客气啊。” 她敢这么说,她敢肯定袁林不敢这么做。 计统处的工作不是光坐在办公室里,还得去下面的部门、公司来回跑,袁林想让她跑腿,也得找得到她才行,而且她忙着计统处的工作,袁林也不好再拿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件让她去跑腿。 她把话说的好听,袁林心里也受用。 他对宋露白是没意见的,客气说道:“行,我不会跟你客气的,等到时候学校的事有信了,我也帮你操着心。” 宋露白可不吝啬说好听话,当即又道:“和袁林同志你这样敞亮的人来往就是好,跟你一起做事我都觉得安心。” 袁林笑了笑,“宋同志就是会说话。” 宋露白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笑说:“会说话不顶用,得像袁林同志你一样会办事才好呢。” 她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个布包就装下了。 “袁林同志,我走了啊。” 关上门,宋露白松了一口气。 她成功调去了计统处,虽然暂时只能待个把月,但之后她未必不能留下。 她不知道这条路正不正确,但两个大领导之间的战役还没结束,她这个新人还是先走为上。 计统处办公室里,宋露白暂时坐的是霍洁的位置。 桌子上都是文件和资料,抽屉里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显然霍洁知道她或许会来,提前把东西收拾过了。 准备去开会的高亮说:“小宋,你最近就先接手霍洁的工作,一会儿你和小许去一趟批发部。” 宋露白应了一声。 就这样,宋露白在计统处待了下来。 一晃到了五月初,气温明显回暖,有时候中午热到得穿短袖。 宋露白又提着东西去医院看了一次陈伟良,这次她在医院里没看到陈伟良的父母,而是见到杨丽珍正坐在床边。 她进去时,俩人脸上还挂着笑。 宋露白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情况。 她俩咋还能坐在一起说笑呢? 第202章 对象来了 宋露白神色自然的把提来的一网兜小白杏和一斤红糖饼干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和杨丽珍打着招呼:“杨同志今天也来了,真是巧了。” 杨丽珍神色略不自然的应了一声。 陈伟良说:“你来看我就来看我,以后不用破费。” 宋露白道:“没什么破费的,好东西我也没票买,咱可是老乡,这点东西不值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杨丽珍问:“宋同志最近工作怎么样,之前还在师部见过你,最近怎么不去了?” 宋露白道:“计统处有个女同志生孩子去了,我现在在忙计统处的活,说起来比起秘书处,我还是更喜欢待在计统处,在秘书处时我腿都跑细了。” 陈伟良好意提醒道:“能调回去还是调回去。” 宋露白笑说:“调回去没什么意思,领导身边都有得力干将,我在计统处也能发挥作用、找到自己的价值,工作时也比较开心。” 又说了会儿话,宋露白站起身笑说:“我还得去趟棉纺厂,你们聊,我先走了。” 宋露白走了,杨丽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已经和王阳离婚,并且坚定的决定和陈伟良在一起,但她还无法面对别人得知后看她的表情。 病床上的陈伟良微垂的眼睫下眸中尽是嘲讽,唇角微微扯出轻讽的弧度。 “我从来没有强求过你,你要是觉得为难,只管离开。” 杨丽珍心里一慌,抓住他的手:“你说什么呢,之前是我太过软弱,如果当初我坚持,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她绝食三天才得以离婚,拼命踏出来的路只能向前,她也一心向前。 她抓着他的手说:“你上次说的事我爸不同意,伟良,不如算了。” 陈伟良抽出自己的手,冷漠道:“王阳的事我不会算了。” “你以后别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不会躺在这里。” 杨丽珍咬着唇,半晌后她道:“我不走,爸那边我会再和他说。” … 宋露白离开医院就去棉纺厂找了徐小茹,她卡着棉纺厂洗澡的日子来的,换到澡票后进澡堂舒服的洗了个澡。 去年的白衬衣被她洗的干干净净,穿在身上跟新的一样,下半身换上了去年发的绿军裤。 裤子有些磨损,但因这裤子质量过硬,磨损的地方也只是起了毛边而已,并没有烂洞,无需打补丁。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回到宿舍,见卫扬正在巷子口等着。 她一脸惊奇,“你咋找到这边来了?” 卫扬笑说:“我有嘴,会问。” 自从搬宿舍后,卫扬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 她身上散发着皂角的清香,一头略发黄的头发披在身后,和她白净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粉润的脸庞上杏眼黑亮,唇角弯弯的看向他时,他的心仿佛荡在空中。 没人比她对象穿白衬衣绿军裤更好看。 他对象是真的长的太俊了。 宋露白推开门,见孙红正半躺在床上看书。 孙红将书挪开,看到门口的卫扬,开始浑身不自在。 火车上被他指出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上演。 她匆忙起身,都没和卫扬打声招呼,紧张之下说道:“你俩忙,我去趟商店。” 孙红火急火燎的跑了,宋露白听到她的话,心里囧了囧。 她俩有啥好忙的?谈对象也就是找个地方说说话、去饭店吃个饭,别的也不能做什么。 卫扬进来后打量着两人间宿舍,说道:“等回去我找人给你们打个洗脸盆架和小板凳。” 屋子太小,也实在是放不下别的了。 宋露白给他冲了杯红糖水,递给他时想起他之前说的不爱吃甜的,还没把手缩回来,哪成想他接过杯子后咕嘟嘟就把一杯红糖水干没了。 小房间内空间狭小,俩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他不说话了,宋露白开始觉得这间房是如此的逼仄。 “你今天来有啥事?” 他看着她说:“来找自己的对象还得需要有什么事才能找?” 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她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不自在的人不止宋露白一个,俩人根本不敢对视,半晌后,卫扬道:“之前我妈让我把对象的照片寄回去,咱俩今天去拍照。” 宋露白点头。 她也该给她妈寄一张卫扬的照片。 出了门,宋露白身上那股不自在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想起亲妈离婚的事,她觉得该告诉卫扬一声。 她不觉得离婚是件丢人的事,但他的观念未必和她一致。 她将事情说后,侧头等着他回答。 卫扬道:“离了好,要是没离…” 宋露白诧异问:“没离怎么样?” 卫扬摇头不语。 没离,等他和她一起回去,少不得要给她撑腰的。 宋露白想不通,他只是知道刘梅那档子事,她都没和他说过关于林大海的更多话,他为什么会说离了好。 “为什么离了好?” 卫扬:“他对你不好,我听李光明说他对你动过手。” 宋露白恍然大悟。 “我也打回去了,但他过去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 石城的照相馆里照相的背景画很单调,没有更好的选择,俩人选择和摄影师走了一里多路,到了田间地头拍照。 后面是片绿油油的麦子地,俩人听摄像师的指挥站到相应的地点拍下了两张单人照,一张合照。 拍完后卫扬问:“你们能给上色吗?” 摄像师摇头:“整个石城照相馆都没有一个设色师,我们都没那技术,只能洗出来黑白色的。” 设色师可以用狼毫毛笔蘸颜料涂在晒好的照片上,上色的过程讲究细致入微,调色时也得用水化到最适宜的颜色,还得根据照片上的高光和阴影适当的着色和留白,来保留照片的立体感,一张彩色照片得费不少功夫。 可以说给照片上色是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活,不是随便搞搞就能做好的。 三张照片各洗三张,双方各自留存一张,送出去两张,其中一张寄回老家,其中一张由对方保留。 吃了顿午饭,卫扬把对象送回宿舍后去找了老领导,然后从老领导的口中得知了那位姐夫出事了的消息。 第203章 起火 客厅里气氛严肃。 卫扬在思索他那位三姐夫的问题大不大。 老领导看他面色严肃,宽慰道:“不要把事情和结果往坏里想,说不定他很快就出来了。” 卫扬摇头。 他在那个地方待过,他很清楚以他那位三姐夫的地位,要是风力不够强,他是不会出事的。 他担心的不是他三姐夫,而是他三姐和她的孩子会不会受到牵连。 老领导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他,“你看看。” 文件上的主题是dzy发布的《关于动员和组织城市青年参加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决定》 看完后,卫扬知道以后影响最大的不是这边,而是城市青年。 不过未来疆省应该会来更多的内陆城市知识青年。 两人讨论了会儿时局,卫扬说了自己的隐忧。 他从小在四个姐姐的照顾中长大,三姐是很强势的人,她虽然强势,但对家里人都很好,尤其是对他。 老领导说:“我帮你打听着,有消息会通知你。” … 大的时局宋露白还不知道,但供销部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娄副部被检、举调查了。 袁林身为娄副部的得力干将,也被带走调查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她被叫到纠察室询问时都是懵的。 年后这三个月的时间,部里盛传周部和娄副部不和。 这些传言不只是传言,而是事实。 一个个问题向她砸来,她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本来她就没参与过娄副部之前主导物资供应处时的事务,至于他请客吃饭喊过谁,她也都老实交代了,但她没去,并不知道实际上都去了谁。 从进去到出来,花了近三个小时。 出来时多少有点心有余悸,她很难不庆幸自己想法子暂时去了计统处。 调查娄副部的动静很大,计统处的高亮也被请去过,等出来时也抹了抹汗。 部里的气氛很紧张,下班时间又组织大家开会,等会议结束,天都黑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休好产假的高洁回来了。 家里没有老人帮忙带孩子,她把刚满月的婴儿都带到了办公室里。 婴儿的哇哇大哭声传遍整栋楼,吵的人心烦意乱。 高亮正准备发作,周部长推开了门。 她冷着脸说:“办公室里是你带孩子的地方吗?要带孩子就回家去带。” 周明英走了,霍洁涨红着脸哭了。 襁褓里的婴儿哭声更响亮了。 高亮放下钢笔,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相信刚才周部长的脸色任何人受了都得难受到吃不下饭。 霍洁哭的委屈。 她也不想带着孩子来上班,可她不带就没人给她带。 男人也要上班,家里也没有可以带孩子的老人,她倒是想出点钱找个保姆帮她带,但一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二是找了保姆怕被人说是z本主义作风。 霍洁给孩子换完尿布,孩子还在哭,她便走到靠墙角的地方掀开衣裳给孩子喂奶。 孩子吃上了这才不哭了。 让人窒息的婴儿哭声终于停了。 高亮说:“你赶紧想个办法,以后再带着孩子来办公室可不行。” 这话让霍洁喘不过气来。 宋露白把整理好的资料摆放好,正欲和霍洁说哪些需要做时,门被推开,戴淑华进来说道:“小宋,快回秘书室来。” 宋露白看向高亮,“高处,以后有事还能找我。” 高亮点点头。 他对宋露白还是挺满意的,要做的她都能做好,不用他提醒,她都把统计和总结完成了,这样不捅娄子又能做事的办事人员没有领导会不喜欢。 宋露白把正事对霍洁说完,又道:“你不如先把孩子送到以前的舍管阿姨那,工作间隙再给孩子去喂奶。” 霍洁眼睛一亮,“多谢你了小宋。” 宋露白笑道:“客气啥,都是自己人。” 回到秘书室,宋露白加入了秘书室里的查账大军。 这会儿纠察处的办事员也在这边。 宋露白道:“都这么多人了,还缺我一个啊?” 苏有为头都不抬:“我在写文章,部长马上就要。” 戴淑华在收拾东西:“一会儿我陪着领导去机关开会了。” 郭波道:“结果明天早上领导就要,你看运输部送来多少单据,别废话了,今天下班想早点走,赶紧的。” 被允许参与这件事,就说明娄副部的事已经不会牵连到她了。 忙到近十点才全部做完,一个屋子里的人连饭都没吃。 郭波还要做收尾工作,让几人可以先去吃饭了。 食堂已经关门了,宋露白拿着票去春来饭店吃了一顿。 半夜,睡的正香时,宋露白被孙红拍醒。 “外面有动静,听着是哪里着火了。” 夜里很静,附近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到耳边。 俩人穿好衣裳出门,果然见到供销部的方向有火光。 等俩人到近前时,发现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 大家进进出出提着水往起火的地方浇。 俩人赶紧跑回去拿盆,加入了救火队。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一点火星子也被浇灭。 大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层的三间办公室被烧的格外严重,二层的两间里也被烧的一片狼藉。 其中一间就是秘书室。 宋露白之前坐过的桌子都被烧成了黑炭。 里头的文件、资料全被烧毁了。 她不知道郭波有没有把资料和报告提前送到部长办公室。 要是没送… 想到这,她精神一阵。 夜里莫名其妙着了火,还好巧不巧的把秘书室烧了,在娄豫春被查的这个关口。 这要是没鬼都说不过去。 翌日一早,郭波看到办公室的样子后立马进办公室里查找起来,看到抽屉里的灰,他如丧考妣。 这场火起的太蹊跷了,周明英来时看向郭波,用眼神询问他资料有没有出问题。 郭波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说:“我把资料都锁柜子里了,准备今天早上给你的。” 柜子都被烧成黑炭了,柜子里的纸自然也被烧成灰了。 周明英的表情凝固了。 她几个月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她看向秘书室的其余几人。 宋露白在这双贯来沉得住气显得老谋深算又睿智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 第204章 后悔的林大海 派出所的公安昨晚来过,周明英从公安口中得知火是从院里内侧的房间着起来的。 整个院子都有围墙,夜也有值守人员。 公安合理怀疑是内部人员所为。 于是昨天在秘书室参与过计算工作的人员都被叫去问话了。 票据存根被毁于一旦,运输处送来的东西全毁了。 周明英心知查出来是谁做的也没用了。 短时间内宋露白已经是第二次进纠察室了。 她心想在部里上班事情就是多,冯莹在供销社里还能时不时捡点饼干渣,上班的时候不用看顾客脸色,而她在部里时不时都得担心自己被牵连。 但时间要是倒退回过去,她肯定还是一心要留在部里。 供销部里不消停,豫省阳城这边张翠从楼梯上摔下去住进了医院。 自从林大海被揍入院后,张翠一直防着鲁建西这个混不吝的,上下班都是找同伴结伴一起走,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也会喊上别人,反正林大海的前车之鉴在前,她在外绝不让自己落单,也不会往人少的地方去。 但哪有千日防贼的,轮到她夜班了,天还不亮时回筒子楼都是自己一个人。 到了楼梯拐角处,她被人一脚踹到心口从楼上滚了下去。 脑袋磕到墙壁撞出血,她昏昏沉沉动弹不得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人,使劲往她身上踹。 鲁建西最近都不去工程队干活了,就为了出心里那口恶气,他几乎一直都在盯着张翠。 跟着张翠这么多天,他愣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他看到张翠上夜班,他心知机会来了。 想着张翠已经昏死过去,他又补了几脚。 这边林大海才出院没几天,张翠又被人送到了医院。 张翠醒来后就让护士帮她报警。 公安来后,她激动的说:“同志,早上在楼梯上堵我的人是鲁建西。” 公安同志问:“你看到他人了?” 说实话,张翠没看到鲁建西的脸,她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时,她连踹向她的脚都看不清。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对她动手的人就是鲁建西。 此时她肯定点头:“我回来的时候天虽然没亮,但我确定那个人影就是他。” 公安找到鲁建西时,他正在工程队卖力气。 “公安同志,我冤枉啊,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家里睡觉,早上起来后就来这边工地了,真的和我没关系,不信你们去问我家人和周围的邻居。” 鲁建西有点后悔,他后悔没忍住心里的暴戾在张翠身上留下被揍的痕迹。 他躲在楼梯上就是为了让张翠看起来是不小心脚滑摔了下去,这样就不会有人追究了。 和公安打了多次交道,他早就知道其中的道道了。 他以为张翠已经晕了,没成想她竟然看到他了。 他没想过把人打死,张翠那臭娘们要是死了,那俩兔崽子就得被林大海接管,林大海可是他的猎物,林大海的一切都是他的。 “公安同志,我可是良、民,凡事都要讲证据,她说是我打的就是我打的?我要是摔了一跤,说是她打的,那你们能把她抓走吗?” “公安同志,她说是我打的,那我打她的时候穿的什么衣裳?衣裳没看清,鞋子看清了吗?仅凭她一张嘴就给我定罪,那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你们要是这样办案的,那王、法何在?还有天理和公道吗?” 鲁建西态度嚣张,几个公安同志明知道他在胡搅蛮缠,却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奈他何。 天黑了,鲁建西得瑟的回到家,见桌上没饭,骂道:“这个点了还不回来,在外面野的连家都不回了,我迟早要打死她!” 抽着烟的林大海说:“家里没粮了,中午冬梅回来说下午得去买粮,这会估计在百货商店排队,再等一会儿她就回来了,你先把稀饭做上。” 鲁建西歪倒在床上岔拉着双腿,“我累了一天,哪有劲儿做饭。” 林大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说:“今天中午公安来家里了,张翠是不是你打的?我记得你今天早上起的挺早。” 鲁建西侧过头,含着威胁的眼神冰冷的看着林大海。 “叔,没有证据的事可别瞎说,我之前是说过要给你出气,但都被你拦住了,人不是我打的,我天天累的跟啥一样哪有空去收拾她。” “叔,那你是咋和公安同志说的?” 林大海没说话。 鲁建西笑了起来。 他这个叔要是说了不利于他的话,公安就不会拿他无可奈何了。 他不是早上起的早,他是半夜就起来去食品厂的筒子楼蹲守了。 沉默片刻后,林大海又说:“你最近根本就没去工程队干活!” 鲁建西翻了个身,“谁给你说的?赵冬梅那个贱人?看她回来我不打死她!” 林大海沉着脸:“你打,打了把公安招来,到时候张翠的事你也跑不掉。” 鲁建西烦躁起身,一脚踹开碍事的凳子,瞪着牛眼指着林大海的鼻子骂道:“你个老东西有完没完!我干了一天的活,就想好好休息会儿,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会!” 林大海浑身僵硬,气都不敢喘。 他心里紧张的砰砰跳,生怕下一秒鲁建西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但长辈的面子让他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 他色厉内荏的说:“你敢动手打我一下试试!我马上就去告诉公安你夜里不在家,就是你对张翠动的手。” 鲁建西真的很想给林大海来一顿狠的,但他的事还没办,还不能就这样撕破脸。 鲁建西骂骂咧咧的躺回床上了,烦躁道:“叔,我也不想这样对你,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林大海心里松了口气。 刚才鲁建西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让他胆寒,甭说他现在脚还没长好,就算他现在身强力壮,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鲁建西的对手。 没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鲁建西的呼噜声,感觉自己过于窝囊的林大海扶着拐棍出了房子。 天色快黑了,他无处可去,想起在医院的张翠,林大海心里在后悔。 此时不用求证,他就已经知道揍他的人不是张翠找来的,而是鲁建西了。 第205章 鲁建西设套 林大海后悔鬼迷心窍听了鲁建西的劝说,和张翠离婚后搬来和鲁建西一起住。 他和张翠的俩儿子好歹是亲的,他要是不离婚,以后不管咋样都不会不管他。 鲁建西之前说的好听,会把他当亲爹伺候,可现在就打起了他工作的主意,为了工作还把他的脚踝打断了。 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怎么会对他好? 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害怕哪天鲁建西把他揍一顿。 天天都在家休息,回去也睡不着,林大海拄着拐杖到了鲁家附近。 他没来过鲁家,但听鲁建西说过鲁家在哪个街道。 鲁建西说过鲁家人容不下他,把他和赵冬梅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过去林大海对鲁家人深恶痛绝,现在却觉得鲁家人不一定都是坏的。 一路打听着,他找到了鲁家确切的门户。 他站在院外向里望,很快引起了一个年轻姑娘的注意。 “你找谁啊?” 年轻姑娘是鲁建西同母异父的妹妹,听林大海提起鲁建西,她脸上当即涌出深恶痛绝的神色。 “你和他啥关系?” 鲁建西的妹妹连鲁建西的名字都不想提。 林大海说:“我是他叔,之前我觉得他可怜…” 鲁建西的妹子直接打断他的话:“他可怜?被他气死的我妈不可怜?被他打到落个残疾的我爸不可怜?我大哥没了好工作还得去改、造不可怜?我被他打的时候我不可怜?我全家都不可怜,就他可怜!!” “你到底来干啥的!” 林大海听的心惊,“我不来干啥,就打听打听鲁建西。” 女孩看着他撑着拐棍,肯定的说:“是他干的?” 林大海没说话。 女孩提醒道:“以后能别和他打交道就别打交道,不然他看上你的东西,你要是不给,他会想方设法往死里整你。” “你知道我大哥为啥会去改、造不?” 林大海只从赵冬梅那听说了鲁建西为了工作打过他继兄。 他摇头。 女孩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大哥是无辜的。 “他为了害我大哥,找了一个女的去告我大哥耍流、氓!我大哥已经被他毁了,我家的名声也被他毁了!他就是个畜牲!” 林大海傻不可置信的说:“咋样能诬陷耍流、氓,这事还能被诬陷?” 女孩愤怒道:“那就是个天生坏种,你知道什么!你要是不赶紧离他远点,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女孩把院门关上,林大海拄着拐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虽不知那姑娘说的话的真假,但林大海确定了鲁建西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就鲁建西那脾气,一般人都受不了。 林大海走后没多久赵冬梅就回家了。 赵冬梅听见鲁建西的呼呼大睡声,心里松了松。 鲁建西要是醒着,在他的注视下干活,比给她上刑还难受。 炒菜声吵醒了鲁建西,起来后他没在屋里看到林大海,就问赵冬梅那老东西去哪了。 赵冬梅说回来就没见到他。 在门口张望了一圈,鲁建西让赵冬梅赶紧炒好菜进来。 赵冬梅以为他急着办那事,心里排斥的很。 赵冬梅磨磨唧唧的端着菜进屋,鲁建西就把门关上了。 他把赵冬梅拉到身前,手在她身上放肆的揉捏了起来。 赵冬梅低眉顺眼的不敢反抗,然后她就听他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了。” 赵冬梅神色惊恐,言不由衷的摇头。 鲁建西讥笑一声,“你不用不承认,你要是真想离开我,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我马上就让你滚,你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赵冬梅问:“你要让我干啥?” 鲁建西咬着她的耳朵… 林大海失魂落魄的回来时,鲁建西招呼他赶紧吃饭。 鲁建西对林大海的态度又恢复成了他们刚住在一起时的孝顺样。 鲁建西不知道从哪摸出一瓶酒,倒了两杯给林大海赔罪:“叔,今天是我不好,我的脾气太大了,我自己都头疼,以后我要是还发脾气,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说完他“哐哐”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 “叔,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说以后会对你比亲爹还亲,就一定会做到,工作的事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还年轻,先在工程队里卖力气,以后看能不能做些别的。” “以后我都听你的,咱们相依为命,你要是不高兴了,也只管揍我。” 林大海被他这副诚恳的态度弄到心里开始动摇。 这小子或许是真坏,但对他还不错的。 叔侄俩喝了几杯,又说了会儿话,可算是把近日来的紧张气氛都一扫而空,关系也回到了最初你好我也好的时候。 林大海想了想,还是把他准备搬回厂里宿舍的事憋回去了。 鲁建西情绪不稳定,在同一个屋檐下他还得看他脸色,林大海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但他已经老了,他害怕以后没人伺候他,如果鲁建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真心悔改,那他就再给他一个机会。 鲁建西把林大海扶到床上躺着,拉上布帘子时就开始冷笑。 老东西,真是便宜你了。 他想赶紧进厂工作,对林大海的耐心早就没了,已经快三个月了,每天装的也怪累的。 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怕哪天林大海跑了,他就不好下手了。 干脆就在今天夜里行动。 坐在床边的赵冬梅手心一直在发汗。 听到林大海打起了呼噜,鲁建西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等待的过程是无聊的,看着身子单薄的赵冬梅坐在床边,他把人拉倒… 夜深人静时,屋里的动静也停了,只剩下林大海的呼噜声。 鲁建西觉得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推了推赵冬梅,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赵冬梅缩着身体不动弹。 她要是那样做了,林大海的工作就没了。 鲁建西凶狠的一巴掌呼上去。 “你要是不去,以后老子天天打你,不打死你不算完!小贱人是不是真喜欢那个老东西,还心疼上了是?” 赵冬梅只能含泪起身。 第206章 工作没了 在床上睡的跟死猪一样的林大海意识回笼时身上已经热了起来。 本就窄小的床上再挤上来一个人,更是连翻身都困难了。 半梦半醒间,林大海来不及分清现实和梦境就和赵冬梅把事情办了。 鲁建西听到里头的动静,心里骂着赵冬梅骚货,然后点燃了蜡烛,拿着蜡烛一把拉开了不隔音的布帘子。 林大海看到脸色被烛光映照的很是吓人的鲁建西,整个人跌回了床上。 “叔,我把你当亲叔,你他妈的就这样对你亲侄子!你干的是人事吗!你欺负我女人,你以为我喝醉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是!” 鲁建西凶狠的一把把赵冬梅拉下床,狠辣利落的扇了她一巴掌。 “你个贱货给我滚一边去。” 赵冬梅怕他连着她一起打,穿好衣服缩在了角落里。 床上的林大海这才反应自己都干了什么,他脑子发懵的看着自己的小床。 他在自己床上睡着,咋把赵冬梅给欺负了? 林大海还没想明白时,鲁建西一把把人拽下了床,为发泄心中怒气,拳头和铁脚一起伺候林大海。 鲁建西一下又一下的宣泄着这些日子在这老东西跟前讨好卖乖的憋屈,直到林大海求饶,鲁建西才恋恋不舍的停手。 林大海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咋回事,建西啊,咱们可是亲叔侄。” “啪” 林大海又挨了一巴掌。 鲁建西的力气大到林大海挨巴掌的地方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耳朵里的嗡鸣声让他头疼欲裂。 “你还知道我们是亲叔侄,你怎么有脸的?” 眼见鲁建西还要揍他,林大海跪着扑上前抱着他的腿,“是我错了,是叔对不起你,叔对不起你啊!” 鲁建西将他甩开后说:“你给我等着,我要报警,你们两个不要脸的就该被木仓毙,真是臭不要脸的狗男女,我他妈就是眼瞎才会引你这头老色狼入室。” “我好心好意诚心诚意的要给你养老,要不是我,你现在就是孤家寡人,结果你他妈的倒是好,偷偷和我媳妇勾搭上了,我说你之前怎么老是帮她说话,你原来你俩早就背着我勾搭上了,我说你怎么非要让她去厂子上班,原来你看上我媳妇了。” 鲁建西拖着林大海的一条腿往门口拉,“走,跟我去派出所说清楚,你们这对狗男女就该被浸猪笼,我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活着。” 心生恐惧的林大海都被吓哭了,他嚎叫着求饶:“建西啊,叔求你放叔一马,叔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愿意放过叔,叔什么都愿意做,叔求你了…” 鲁建西扔掉他的腿蹲下身体问:“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林大海痛哭流涕的点头。 鲁建西拿起一旁的蜡烛,将蜡烛头部直接摁到了林大海手臂上。 滚烫的蜡油烧的林大海惨叫,但因为鲁建西死死捂着他的嘴,他并没有发出声音。 “你睡了我媳妇,我不准备要这个破、鞋了,你得赔我个媳妇,我有了好工作,就能找到也有工作的好媳妇,你看着办。” 林大海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 怕他又有新的手段使出来,林大海忙不迭的说:“我的工作给你,我提前退休,这总行了?” 鲁建西冷哼:“叔,我不想逼你,虽然你睡了我媳妇,但你还是我亲叔,你要是不心甘情愿,我是不愿意逼你的。” 林大海指天发誓说是自愿的。 鲁建西拍拍他的脸说:“你要是反悔,你们两个狗男女就等着去游、街,别人整不死你们,我能整死你们。” 阴恻恻的话让林大海和赵冬梅齐齐打了个寒颤。 赵冬梅抱紧了自己。 她期盼着鲁建西达成目的后真的和她离婚。 鲁建西走到缩成一团的赵冬梅跟前,说:“你个破烂货以后爱滚哪滚哪去,老子可要不起你这种贱货。” 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鲁建西很收拾完两人后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起来。 他安然睡着,林大海和赵冬梅才敢稍微动弹一下僵硬的身体。 林大海开始回想之前的事。 他只记得和鲁建西喝酒,然后鲁建西把他扶到了床上,后面的事他都记不清了。 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黑影,林大海想到那种可能,又觉得不可能。 但已经没别的可能了。 这一夜,只有鲁建西睡着了,赵冬梅一直缩在角落里,林大海坐在床上想了一夜。 他想明白了,确定了林大海是冲着他的工作来的。 他悔恨不已,恨自己不该猪油蒙了心的和张翠离婚。 张翠的脾气这几年虽然变厉害了,但好歹不会像鲁建西这样不把他当人似的对他拳打脚踢,俩儿子也是他老后的生活保障。 哪像现在,他即将一无所有了。 鲁建西睡到半中午才起床,他没起,屋里其它两人连动都不敢动。 看到林大海鼻青脸肿的脸,他哼道:“一会儿去你厂里找领导办手续,敢耍花样,看我不打死你。” 林大海一夜苍老了不少,他只能苦着脸点头。 俩人走了,赵冬梅才敢从角落里站起身。 她有点高兴。 鲁建西得了工作就不会要她了,等事情完了,他让她滚,她就能彻底摆脱这个畜牲了,就是有点对不起林大海。 “老林啊,你确定要现在办退休?” 鼻青脸肿的林大海点点头。 他能咋办呢?他要是不顺着鲁建西的意,他的命都会被对方收走。 “主任你别说了,我的脚难恢复。”他咬着牙说:“我这个侄子孝顺,以后会照顾我的。” 主任觉得林大海疯了。 他可知道林大海有俩儿子,咋能把工作给侄子呢? 不过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把工作传给侄子的事也不算稀罕。 不过这个老林看起来太惨了,说话看起来都命苦的很,他怀疑老林让人给威胁了。 “老林啊,你确定是自愿?你脸上的伤哪来的啊?” 鲁建西的目光移了过来,林大海心里打了个哆嗦,“是我前期找人打的。” 主任叹气,“行,你考虑好了就行。” 第207章 无处可去林大海 从厂里出来的时候,林大海的脊梁都弯了,明明才五十,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多岁的人。 鲁建西志得意满的说:“回去你就收拾东西,以后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干的对不起我的事,赵冬梅那个骚娘们你也一并带走,那娘们就当是侄子给你的谢礼了。” 鲁建西脸上的笑刺眼到林大海根本就不敢看他。 俩人回到家,迎接他们的是赵冬梅做好的红薯稀饭。 鲁建西端起碗就喝,心想等他找个有工作的媳妇,以俩人的工资,以后的条件肯定得好上不少。 看着那俩人晦气的脸,他道:“你俩今天就都给我滚,屋子这么小,可住不下你们两个对不起我的贱货。” 虽然又被鲁建西用话侮辱了,但赵冬梅一点都不难受,她真是恨不得立马就走。 俩人拿着少量的个人物品走远了,到了没人的地方,林大海一把抓住赵冬梅的手臂,问:“你是不是和他一伙的?你和他一起害我!” 就林大海现在这个身体,赵冬梅一把就能甩开他。 她心虚的不敢看他,啥话都没说就跑远了。 常年被打,又吃不好,两次被打流产后都没好好恢复,赵冬梅的身体一直处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状态里,才十七的年纪看起来像是三四十岁的人。 她如一阵风般欢快的跑回娘家,背影瘦削单薄却充满希望。 她哭着告诉娘家人鲁建西终于不要她、把她赶走了的好消息。 她哭,不是因为难受,是高兴的。 她越哭越大声,然后开始笑,又哭又笑像个神经病一样。 赵家人听她说鲁建西有了工作,准备找别的女人时,心里还有隐忧。 “冬梅啊,这段时间你先别回娘家住,等我们去打听打听他找到新媳妇没有,要是找到了,我们就赶紧给你找个婆家,把你嫁的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着你。” 哭笑不止的赵冬梅瞬间收声。 解脱、开心、惊愕、难过几种情绪同时出现在赵冬梅脸上。 她不说话时,她娘家大嫂说:“你还敢摆脸色,那个畜牲来家里闹过多少次?我们谁没被你牵连过,咱们全家都被你害惨了。” “你要是懂事就不该回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回来的,你要是再把他招回来,我们一家的日子还过不过?” 那牲口打起人来不要命,凶的制不住,全家的男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赵家人对鲁建西惧怕到都不敢提到鲁建西的名字。 赵冬梅蹲下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当初相看是家里安排的,嫁给鲁建西又不是她的主意,怎么到头来都是她的错? 赵冬梅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 林大海在赵冬梅跑后回了食品厂的筒子楼。 食品厂的人见到他时纷纷侧目。 听说张翠在楼梯间被人推下去还挨了揍,怎么林大海也这么惨,这夫妻俩到底是咋回事? 离婚后张翠把门锁都换了,林大海自然进不去。 直到林建设和林和平回来。 双胞胎看到鼻青脸肿还拄拐的林大海都没有好脸色。 大姨都说了,爸为了他亲侄子不要他们了,他也不给抚养费,把钱都给他侄子了。 双胞胎虎着脸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林大海挤出一个笑说:“爸回来和你们继续过日子,之前是爸不对,爸不该打你们妈,爸不该离婚,爸不是个人。” 林建设大声说:“你走,我们才不想你回来,你就会打人,你已经有了你侄子,就别回来了。” 之前的经历就像是一个噩梦,林大海根本就不想提起鲁建西。 他对俩儿子讨好的笑道:“建设啊、和平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我是你们爸,就该和你们过一家。” 隔壁的牛丽丽又出来看热闹了,她磕着瓜子不嫌事大的对双胞胎说:“哪有儿子不认爹的,那可是忘祖,是白眼狼,你俩不让亲爹进门是想当白眼狼啊。” 在楼道里做饭的葛芳说:“牛丽丽,你这么爱管闲事就把林大海领回家去。” 牛丽丽瞪着眼:“我凭啥把他领回家?他和我有啥关系?” 葛芳翻着白眼:“和你没关系你还管他的闲事,难不成你是脑子有问题?” “建设,和平,去五楼把保卫科的陈叔叔叫下来。” 虽然保卫科守的是厂里,但筒子楼家属院也是保卫科工作的一部分呐。 双胞胎噔噔噔的跑上楼。 林大海苦着脸说:“葛芳,你咋能这样?” 葛芳呸道:“别他娘的不要脸了,你那个侄子把张翠打的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吃饭都只能喝稀饭,人差点没被他打死,不都是你害的?” “我就想问你回来干啥?你不是不要儿子只要侄子,你回来干啥的?” “奥,你的腿和你身上的伤都是你那个侄子打的,就为了你的工作?” “林大海,做人要有骨气啊,为了侄子不要家不要儿子,既然走了就别回来。” 脸色难看的林大海说不出话。 葛芳瞅他那憋屈的苦命样,纳闷说道:“咋,你是发现你那侄子不是个好东西了,后悔了想回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翠儿自己带俩孩子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服,你可别回来给人添堵了。” 牛丽丽叉着腰不怀好意说:“葛芳你就是见不得人好,人家一家就要团圆了,你非得给人拆零散了,哪有你这样的人。” 葛芳想骂这个臭不要脸的牛丽丽时,双胞胎带着保卫科的小陈下来了。 “小陈啊,这个林大海不是我们食品厂的,他已经和张翠离婚了,可没资格再回我们这边住,以后可千万不能把人放进来,他要是再进来,就得报公安呢,张翠都被他害到住院了,这人可危险的很,在这边的时候经常打人,可不是个好东西。” 心里比黄连还苦的林大海辩解道:“我是真心想回来和张翠好好过日子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人了…” 他无处可去了,只能回来了。 小陈上前把林大海推搡起来,“别让我报公安啊,识趣点赶紧走。” 第208章 比黄连还苦 林大海被小陈推搡到了筒子楼外,警告道:“你已经离婚了,和我们食品厂没关系了,以后别往这边来。” 虚弱的林大海身上疼、心里跟泡着黄连一样苦。 他看着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林建设兄弟俩,呼唤道:“建设啊、和平啊,我是你们亲爸呀,你们不要亲爸了?” 兄弟俩慌乱把探出去的头缩了回去。 兄弟俩商量着一会儿做好饭送去医院看他们妈,顺便把林大海回来的事告诉妈。 林建设问:“咱真不让爸进门了?” 林和平瞪他一眼:“咋?你还想让他回来打妈、打我们?要不是他,妈咋会住院?” 俩人还没说完话,愤怒的林大海破口大骂:“我他娘的真是生了两个狼崽子,我是你们亲爹!哪有儿子不认爹的!你们两个白眼狼想挨打…” 被鲁建西打也就算了,他打不过鲁建西,只能认了,但这俩崽子是他儿子,以前怕他怕的不行,现在凭啥敢这样对他? 双胞胎对视一眼,齐齐往楼上跑。 俩人手脚麻利的开始煮红薯饭。 煮红薯饭最省事,煮好了什么都不用掺就能吃,也能放点西瓜酱豆吃咸口的。 知道妈现在缺营养,盛出两人的饭后林建设还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 双胞胎在家里忙活时,林大海拄着拐去了医院。 林大海半夜才被鲁建西狠揍一顿,虽然没伤到筋骨,但他浑身都疼,走了那么远的路,他早就气喘吁吁满身大汗了。 等在病房里看到张翠时,林大海瞬间失语。 因为张翠看起来比他还严重。 张翠这次伤的确实挺严重的,身上不少地方都裹着纱布,涂了紫药水露在外面的皮肤看起来触目惊心。 张翠昨天早上报公安都是忍着头疼报的。 可以说她浑身上下现在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只要轻微挪动身体,被大力踹击的腹部就发疼。 张翠躺在病床上,一直在想公安为啥不能把鲁建西抓起来!她心里一直在生气,然后她看到了林大海这张恶心人的脸。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生气,“你来看我笑话的?你给我说,前头半夜鲁建西是不是不在家!” 林大海僵硬挤出一个笑:“你好好养着,别激动,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以后要回家,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你和建设、和平兄弟俩,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话都没说完,张翠的口水就弹射到他脸上了,糊住了他的眼睛。 张翠张嘴就骂:“你他娘的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咋?被你那个好侄子赶出家门了?工作呢?你给出去了!” 自从林大海被打后,张翠就一直在心里研究鲁建西这头牲口,觉得以这头牲口的个性,林大海不把工作吐出来,他是不会放过他的。 为了工作,鲁建西敢找人打林大海,说明他丝毫不顾忌林大海是他亲叔的身份。 她提醒了林大海是鲁建西干的,林大海有了防备心肯定不会让鲁建西轻易得逞。 可看林大海脸上、身上的伤,显然是又被揍了。 他现在回来求和,是已经和他侄子撕破脸了! 张翠现在一点都不敢惦记林大海的工资,就因为他的工作被鲁建西惦记着。 鲁建西的危险性太高了,高到她心里发怵。 林大海想回来,一定会把鲁建西招过来。 就算没有鲁建西,她也不会再和林大海过一家。 她可体会到了离婚后的日子有多舒坦。 家务还是那么多,俩儿子都会做饭,林大海这个在家啥都不干的大爷要是还在,她还得给他洗衣裳,碗筷还得给他端桌上,一个不好还要挨打… 她一个人的工资养三个人虽然紧巴巴的,但勉强能糊口,加上有存款托底,其实她心里一点都不慌。 双胞胎懂事了,还能给她做饭,家里没有人给她气受,她是脑子被驴踢肿了才会和林大海继续过日子。 身上没法动弹,却不妨碍张翠用口水攻击。 直到嘴里的唾沫都吐干了,张翠才作罢。 “跟你侄子过日子去,除非我死、不、我死了也不和你和好,你觉得离婚就走了个过场是,你看我这一身,都是你那个侄子打的,你还有脸回来找我?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我跟你啥仇啥怨你要害死我?他不得到你的工作肯定不会甘心,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张翠越说越激动,最后愤怒的尖叫起来,差点没把病房房顶给掀了。 张翠吼着说:“你觉得你个不是人的东西是啥香饽饽吗?我的家门这么好让你回吗?我张翠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结了婚,你打跑我闺女,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张翠拼命捶床,这阵仗别说病房里的人了,尖利的声音都把医护人员惊过来了。 林大海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他只是想回家而已。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他以后肯定会老老实实安安心心过日子的。 林大海失魂落魄出了病房,心里恨死鲁建西了,却生不起勇气去找他算账。 张翠气的满头大汗。 鲁建西没被公安带走,她心里很惶恐,怕出院后那头牲口再来对付她。 闺女被林大海打跑了,以前她还受林大海的气、挨他的打,听他说还想回来,她恨不得咬掉他身上一块肉。 他到底哪来的脸!谁给他的脸! 张翠后悔啊,后悔当初二嫁又找了这个男人。 兄弟俩吃完就往医院去,然后在医院拐角处看到了痛哭流涕的林大海。 见亲爹哭,兄弟俩还挺不是滋味的。 从娘家出来、无处可去的赵冬梅跑了。 娘家人说的话让她意识到她是没有家的人。 但就算没有家,她也再也不要回到鲁建西那里,死都不回。 她随便挑了个方向,钻进了路边的苞谷地里。 翠绿的玉米杆因被人拨弄开来发出阵阵声响,等人走远了,玉米地恢复了平静。 这一夜,对林大海来说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无处可去,他只能去亲戚家借住。 双胞胎去医院看完亲妈,更加坚定了不让林大海回家的心。 第209章 做衣裳 老家发生的事远在疆省石城的宋露白自然一概不知。 供销部里工作多,被停职调查的娄副部虽然还没恢复职位,但宋露白在楼里见过他。 娄豫春是以前物资供应处的老大,不少事情都得他拿主意。 宋露白不知道两位领导斗法最终的走向,只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像卫扬提醒的那样,在单位不冒头。 秘书办公室被焚毁了,她们的办公桌暂时安排到了同层其它部门。 戴淑华最近跟着周部去师部机关开会,会记记录的内容宋露白看过,她觉得那股风似乎快从中心刮起来了,至于什么时候吹到这边,那可说不准。 下了班,她揣着票去解放路的百货商店找冯莹。 她熟门熟路的进了卖成衣区的小隔间里。 之前和冯莹说好了,要她帮她留块颜色清爽点的布料,她找人换好布票就来买。 布票可不容易换,看了供销部过去的资料,她才知道疆省这边往年发的布票都很少,棉纺厂和毛纺厂没建成之前,每个人一年都发不到二尺布,两个人的布票凑齐来都不一定能缝好一条裤子。 这两年好了不少,一年能发三尺六的布票,年轻人领结婚证结婚时能得到布票补贴。 一年到头就发这点布票,今年的布票还没发,为了换六尺五的布票,她把卫扬给的全国粮票换出去了几张。 布料本就是买来给卫扬做上衣的,她打算的是买个颜色清爽点的,夏天穿上身没那么热。 俩人在谈对象,收他东西太多,她也想给他买点什么。 冯莹找到空隙进来喝水,在柜台下面翻了翻,只拿出一块藏蓝色的布料。 她翻了半天没找到之前留好的布料,皱眉问一旁的售货员:“李姐,我之前收好的那块浅蓝色的布呢?” 这会儿成衣柜台前没人,李姐走到跟前说:“被人买了,没给你留住,是个干部呢,我也没办法。” 冯莹心里有点不高兴,都说了让她留着… 冯莹抱歉的看着宋露白:“那块布可是从口里进来的,是不皱的新型面料,听说耐磨性好的很,做成衣裳咋洗都不变形,我好不容易给你留下一块,那可是最后一部分了,能做件衬衣呢。” 宋露白也可惜,但可惜也没办法。 “你把这个黑的给我看看。” 李姐说:“这是咱们石城棉纺厂生产的,是棉的,有点掉色,不过不严重,虽然比不上卖掉的那块,但夏天穿上绝对比新型面料透气。” 宋露白上手摸了摸,觉得这块布摸起来是挺舒服的。 “咋卖的?” 李姐:“一尺一块一,这块布料就剩六尺八,做一个男士衬衣肯定够了。” 宋露白早就打听过了,六尺五就能做一件男士衬衣,卫扬个头虽高,但身材匀称的很,六尺五肯定够了。 见冯莹在一边挤眉弄眼的比划,意会到她的意思后,宋露白说:“我就要六尺四,你裁。” 见她开始掏钱,李姐抿了抿嘴说:“都要完呗,就剩那点…” 冯莹立马上前挽住李姐的手臂,“李姐,你就把这块布都给她得了,就收六尺四的布票,反正裁剩下的那点布料也没法卖了。” 李姐犹豫时,冯莹又说:“等下次罐头来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冯莹一提醒,李姐难免理亏。 之前冯莹帮她留过罐头,她昨天却把那块布料给卖了。 “行行,就交七块四毛八分钱,布票只交六尺四的。” 冯莹瞅了宋露白一眼,洋洋得意的邀功。 来了别的顾客,李姐马上回到了柜台前。 冯莹得意说道:“咋样,帮你省布票了。” 宋露白也笑,“多谢冯大善人。” 冯莹拍了拍身前挎着的用不同布料拼接做成的布包,说:“卖掉下的布都是我们内部人员自己买了,这样余下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都可以不用布票买,花钱就能买到手,我喊六尺四,余下的那点不算大,要再喊少点那就不行了。” 宋露白点头表示了解了。 “王群要结婚了,对象是二分场机关单位的,可惜咱俩没空去。” 据宋露白所知,她们这一批的女同志留在石城的大多都已经结婚了,她们的对象大都是石城部队里的。 分到下面分场的女同志陆续也开始找对象结婚了。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到了百货商店关门时间,冯莹还得和会计盘账统计票根,宋露白自己往王主任家去了。 王主任家有台缝纫机,他爱人严芳又会做衣服。 宋露白经常登门,每次登门手上都没空着,她和严芳又能聊的来,严芳很乐意帮她做衣裳。 “你对象小卫多高?” 宋露白比划着说:“差不多一米九了。” 又问了别的需求,严芳听后点点头,“我先画图,样式你满意了我再打板开始做。” 宋露白觉得卫扬随随便便穿着军装都好看,就算款式丑,他肯定也能把衣服撑起来。 不过三天她就从严芳那拿到了成衣,剩下的碎布裹着皮筋做成了黑色的发圈。 缝纫机的针脚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痕迹,东西做的比百货商店里的还漂亮,关键是百货商店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发圈。 严芳手很巧,还用蓝色的碎布条做成蝴蝶结缝在发圈上。 宋露白看着发圈,对严芳那是夸了又夸,她真心觉得要是这种发圈要是量产,在百货商店保准能卖的很好。 严芳被夸的笑的合不拢嘴,“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也就是占了缝纫机的便宜。” 宋露白摇头:“您就是心灵手巧啊,我可是连缝纫机都不会用的人,王主任娶到你真是有福气。” 严芳被她哄的眉开眼笑。 宋露白看她笑的慈眉善目的,真是觉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主任笑起来就特平易近人,严芳姐也是,这俩人一看就是心宽和善的人。 宋露白本想等下次休息的时候去运输处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去六分场的车。 下去一趟不容易,但她有些日子没见着自己对象了。 但还没到她休息时间,卫扬提前找来了。 第211章 卫家会议 回到首都奔波数日了解了当下局势的卫扬觉得这里和大西北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边荒诞又恐怖,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竟将此时的大西北衬成了世外桃源。 看不清眼前的局势,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疏通关系后,他见到了被看管起来的卫昭和她的三个孩子。 比起上次见面,卫昭瘦到脸颊两侧都凹陷了下去。 见到卫扬的第一句,卫扬问的是她的爱人怎么样了。 卫扬摇头:“我见不到他,姐,离婚跟他脱离关系,跟我去疆省,我带你们走。” 如果在刚被关进来时提离婚,卫昭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实在是不忍心三个孩子跟她一起在这里受罪。 卫扬看出她的犹豫,继续道:“大姐已经和大姐夫脱离关系了,这是权宜之计,三姐,为了孩子着想,早点做出决断。” 卫扬是上过战场铁血铮铮的男儿,若非了解到现在时局的不同寻常,他不会提出在那位落难时离婚的建议。 卫昭摇头说:“你大姐夫只是大学教授,和他不一样,他们每天都来问我…我说不出什么,就算离婚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走。” 卫扬面色沉稳说道:“只要你愿意离婚就行,别的我去想办法。我想办法给他带话,告诉他是权宜之计,他不会怪你的。” 在这时候落井下石无疑是给陷入困境的人更重的一击,卫扬希望他能撑下去,希望他能得到正义的审判。 两天后,卫扬把消息递进了那位三姐夫耳中,疏通好关系后,卫扬终于接出了卫昭母子四人。 曾经的住处已经不能进了,卫昭都没机会去拿自己和孩子的私人物品。 卫昭要强了这么多年,站在自己家门口哭了。 卫扬说:“你先去二姐那,晚上我回来一趟,你要拿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拿出来。” 卫昭摇头:“算了,别冒险了…” 想到家里的存折,她顿住了,她不知道有没有人进过她家里,不知道一些贵重物品还在不在。 卫昭想了想,觉得一些显眼的贵重物品没法拿出来,但放的隐秘的存折得拿出来,不然以后她总不能带着孩子吃卫扬的工资。 卫昭告诉卫扬存折所在,又道:“从柜子里给我和孩子一人挑一套破旧点的衣裳。” 把人接出来了,卫扬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夜里,他悄无声息潜进了卫昭过去的住处。 这一片很安静,因为不少人家都出了事,门上都贴了条子。 卫扬从大柳树上爬进二楼的窗口,借着月色进了屋,看到屋里头的情况,他的脸黑了。 这里面被翻了个底朝天,放存折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存折的影子。 衣柜里也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但好歹里头的衣服还剩一些。 就房子里这个样子,卫扬干脆把能衣柜里的衣裳都装进了带来的布包里。 整个房子乱七八糟,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卫扬糟心的离开了房子。 等他回去见了卫昭,把情况一说,卫昭不停歇的骂了十几分钟趁火打劫的抢劫犯。 卫扬的大姐卫韶说:“行了,现在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以后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和卫扬去了那边,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以前的身份,估计还得有麻烦。” 卫扬不知道这阵风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这阵风会不会刮出去。 作为国家的中心,全国人民都在看着这里,如果风持续的时间很长,那刮遍全国是肯定的。 他得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 卫扬沉思时,卫昭说:“我不想走,我怕我走了,他要是出了事…” 卫韶劝道:“你走,有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你在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卫扬的四姐说:“三姐,你一贯主意大,谁都拿办法,这次你得听家里的,想想孩子,现在可不是你犟的时候。” 卫扬的二姐道:“因为你们,我们都被叫去问过话,你知道我们吓成什么样吗?当初不让你嫁,你非要嫁,现在好了…” 卫扬怕二姐说出伤人的话,重咳一声说:“好了,现在不是没事?出了事也怪不得三姐,现在埋怨有什么用?” 卫扬的小弟用公鸭嗓子嚷嚷道:“二姐,三姐给你拿外汇券的时候你别接啊,现在出事了都没真正牵连到你,你就开始说难听话,你这叫过河拆桥!” 卫扬的二姐想揍这个兔崽子。 她心里是有点怪三妹夫妻二人,但也没到过河拆桥的地步?她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想让三妹赶紧和那人划清界限。 还想再争几句,但想着争赢了也没意思,还得被卫扬说,她干脆闭了嘴。 卫昭咬着唇红了眼。 她爱人是比她大不少,但他睿智、渊博、很有包容心,工作能力更是出色,对她来说,她爱人就是人中龙凤。 当初她非要嫁,任家里怎么阻挠她都不听。 现在她依然也不后悔,只是担心让他以为她抛弃他了… 见卫昭红着眼的样子,卫韶转移了话题。 卫韶看向卫扬说:“你不是说要去你对象娘家看看,第一次登门,得带着礼物,我家还有好茶叶,你都提上。” 卫扬的二姐说:“我看家里这情况,爸妈也回不来,你俩估计只能在疆省结了,既然不回来办,这次登门礼得提重点。” 卫扬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到时候三姐和我一起去。” 卫韶说:“你寄回来的照片我们看了,你对象长的是真俊。” 提起宋露白,卫扬眼底涌出了笑意。 “她性格也好,我走之前她还给我做了件衣裳。” 卫扬四姐说:“要不是现在这事,你俩还能回来办,咱也能热闹热闹,我还能瞧瞧那姑娘到底长啥样。” … 卫家人谈论起了宋露白,将先前的不快冲散。 卫家姐弟早已习惯了谈事没有父母在场的模式。 大事一齐商量着解决,卫扬作为家里最年长的男丁,也会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这次把卫昭和孩子捞出来虽然都是他在忙前跑后,但家里人也都有出力疏通关系。 对他们来说,现在家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局面,些许争吵无伤大雅,在这个家里也早就稀松平常了。 第212章 可怜的林大海 阳城,在亲戚家借住没两天的林大海早就被亲戚赶出了家门。 林大海实在是没脸说自己办的糊涂事,别人知道了都得戳他脊梁骨、骂他脑子有问题。 人家能管他几顿饭已经算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做善事了,把他赶出家门并不算无情。 他不敢回鲁建西那,又去了几趟食品厂筒子楼,想趁张翠住院没回家直接住张翠家。 谁成想张翠的侄子们在家里住下了,人家压根就不让他待,伙同食品厂保卫科人员一起把他赶了出去。 又累又饿,身上的伤口又化脓了,实在是没办法,他只能顶着风险回了鲁建西那。 鲁建西见到他时眉毛都立起来了,眼里露出凶狠之气。 林大海看他那样心里就哆嗦,但赵冬梅不在,他的底气足了点。 “你回来干啥!我家哪有你的位置?你诚心想害我是?害我娶不到媳妇你就高兴了?你他妈还是长辈,要点脸行不?老东西上赶着回来送死!看我不打死你!” 铁拳落在林大海身上,林大海反抗不得,却道:“有种你就打死我,我要让别人都知道你骗了我的工作,还把我赶出家门,你这样的白眼狼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你信不信!” 鲁建西停了手。 他冷笑着伸着手指着林大海的鼻子说:“我骗你工作?明明是你个老不死的睡了我媳妇,你还有脸说!” “啪…” 林大海的脸都被他扇红了,嘴片子在打哆嗦:“谁睡你媳妇了?你媳妇是被你打跑了,你说谁睡你媳妇了?你个没良心的人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林大海成功把鲁建西激怒,鲁建西开始疯狂攻击他的脚踝。 然后林大海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你个老东西想死是不是?想死老子成全你,你的脚就是老子找人打残的,你他妈要是再敢回来,老子打死你把你埋了你信不信!” 林大海之前只是怀疑是他干的,现在听他自己承认,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他浑身颤抖,心缩成一团。 他咋不信呢?他可太信了! 这畜牲就是无法无天。 林大海被鲁建西无情扔出家门。 附近的邻居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了。 有的人怕鲁建西那张凶脸不敢出声,有人说道:“你就这样对你叔?” 林大海哭着喊道:“他为了我的工作把我打瘸,还污蔑我睡了他媳妇,我的工作都给他了,我没地方去,他就、呃…” 鲁建西一脚踹在林大海腰上,疼的他缩起身体,脸皱成一团。 鲁建西伸手指着周围的邻居,恶狠狠的说:“我看谁敢管闲事,谁他妈管闲事,我就让谁闭嘴。” 鲁建西踩着林大海的脸,“老东西,你连亲儿子都不要,你个无情无义的人还有脸指责我?你睡了老子媳妇,把工作赔给老子是天经地义,再敢胡说八道,咱们就去派出所找公安评理,看你会不会被判个liu\/氓罪!” 话落,之前仗义执言的人都闭了嘴。 这俩人都在指责对方,说出来的话都得让人反应好一会儿。 俩人说的话都不像是假的,而且前段时间半夜里闹出来的动静不是没人听到。 这俩货看起来没一个好东西。 就这样,邻居们眼不见心不烦的回了家门。 鲁建西又狠狠踹了林大海一脚,直踹的林大海嘴里吐血。 “赶紧给老子滚,你真是没出息,连自己媳妇都治不住、家门都进不去,你他妈活着还不如死了。” 鲁建西朝林大海吐了一口痰,转身进了家门,把半死不活的林大海关在了门外。 林大海趴在地上无声哭泣,鼻涕混着眼泪和嘴里的血混了满脸。 他不明白自己咋混到了这个地步,成了没工作还离了婚的孤家寡人,以后和死了有啥区别? 他就这样趴在地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被看不过眼的邻居送到了医院。 医生看着他的脚踝,摇头说:“恢复不好了,等骨头长好了也是歪的,以后肯定会跛着。” 林大海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他错了,他错在不该轻信鲁建西,把自己和家庭都毁了。 林大海凄凄惨惨,那边鲁建西一路高歌猛进,进厂后听到风声,集结人开始“骂”这个、“骂”那个。 体会到权利的好处的一群乌合之众把厂里搞的乌烟瘴气,甚至停了产,这群人又开始举着旗子天天上街搞破坏。 短短半个月,鲁建西高歌猛进趁热打铁拜好了山头。 他的山头本就是里的人,鲁建西趁此机会还在新成立的部门里得了个职位,摇身一跃换了个新身份,成为了那人手下最心狠手辣的狗腿子打手之一。 短短时间内,鲁建西祸害了不少姑娘。 外头乱糟糟的,家家户户人心惶惶,年轻姑娘根本不敢在白天上街。 张翠早就回家休养了,还没来的及回厂里上班就听说厂里停工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在闹啥,今天听说谁家的姑娘遭了难,她庆幸自家闺女不在家;明天听说谁家人因为某个离谱的理由被带走了,她把家里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能被人抓住把柄的东西;然后她又听说谁家被抢了,张翠把自家的存折藏到了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张翠骑着自行车去了一趟张兰家,回程的时候想到市里乱七八糟的,干脆把自行车撂在自己大姐家了。 她也不知道为啥心里老在跳,闹疼的她夜里都睡不着,总感觉要发生啥不好的事。 她靠着双腿走回市里,开门时看到家里乱七八糟、双胞胎脸上都有红彤彤的大巴掌印子,她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咋了这是?有人来咱家了?” 才哭过一场的双胞胎见到亲娘后又开始哭了。 “爸那个侄子带着人闯进来,打了我们,把家里翻了个遍,粮食都被他抢走了。” 张翠气的不轻却拿那个畜牲没办法。 她去邻居家问情况,然后发现就她家的粮食被鲁建西抢了。 这是鲁建西故意报复她。 用报纸做鞋垫子的邻居被带走了,邻居们人心惶惶。 张翠不知道找派出所还有没有用,但还是去找公安报了案。 公安说让她回去等消息,他们会调查,一有结果就通知她。 张翠觉得还是有公道在的,然后在第二天中午,鲁建西又带着人登了门。 第213章 鲁建西吃瘪 鲁建西春风得意的日子里,他已经把过去得罪过他的人都收拾了一遍,包括他继父一家和赵冬梅的娘家。 可惜的是,背叛了他的赵冬梅不知道跑哪去了,不然他得让赵冬梅这个贱人没脸苟活在这个世上。 鲁建西到了食品厂附近,想到张翠这个臭娘们坏过他的事,他领着人上去耍了一通威风,没在房里找到什么把柄,他把张翠家的小崽子打了、光明正大把她家的粮食提走了。 可惜张翠那个臭娘们不在,不然他咋说也得让对方好看。 没收拾到张翠总是心有不甘,第二天鲁建西又带着人登门了。 此时张翠正在楼道里的灶台前炒菜。 鲁建西看了一眼锅里的青菜,二话不说把锅端下来砸了。 “好你个张翠,敢挖野菜回来吃,野菜是你能随便挖的?” 对方人多势众,筒子楼里的邻居不敢惹事,见情况不妙,都回了屋关紧门户。 张翠气的哆嗦:“你把我家的粮食都抢走了,我上你家去吃?” 见她还敢顶嘴,鲁建西一脚踹到她腹部,将人踹了几米远。 林建设兄弟俩立马冲出来,“不许打我妈!你个抢、劫犯!” 鲁建西嚣张的把双胞胎又揍了一顿,挥手准备说“把人都带走”时,一只脚有力的踹到了鲁建西后腰处,死死把人压在了地上。 鲁建西回头时,见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正面色冷沉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黑不见底。 “你他妈是谁,看不见老子在执行…” 卫扬手上的棍子用力敲在他嘴上,一条腿死死踩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这棍子是放在楼道里谁家灶台上的擀面杖,卫扬刚才顺手就拿了。 鲁建西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人收拾了!” 卫扬一棍子把他敲晕,转身和这群人打在了一处。 楼道位置狭窄,大家都伸不开胳膊腿,却不妨碍卫扬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把这些人都收拾了。 一个二个吃了亏不敢上前,卫扬抓起落在地上的野菜塞进了昏迷的鲁建西口中。 “你们都看到了,是他挖野菜吃,你们要是再敢回来…” 觉得如此还是不够,他双目如鹰紧盯着对面的人,口中威胁道:“欺负别人很有成就感,再敢来这边捣乱,以后夜里就别睡觉了,你们每张脸我都记下了,再来一次,你们谁别想甩掉我,夜里我会去你们家里拜访,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有兄弟姐妹,看看谁的骨头硬。” 说完,他狠狠踩在鲁建西的腿关节处。 腿关节在地上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鲁建西都被疼醒了,却无论如何挣扎都翻不了身。 对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对面的人身上“匪气”比他们还重,像是见过血的,然后众人对了对眼,一齐跑了。 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爱合伙欺负别人,从中获取财物以及权利的快感,打不过,他们自然要跑。 他们中最能打的鲁建西还趴在那起不来呢,此时被威胁,谁都不想祸及家人,现下只能跑了。 大部队跑了,卫扬挪开脚,鲁建西瞬间起身反攻。 对他来说,没有他打不过的人,刚才吃亏在他在后面被人偷袭了。 他鲁建西可是从小打遍所有人无敌手,挨过他揍的人没有不怕他的。 他凶猛起身,卫扬更猛。 他一把抓着鲁建西的后颈死死将人磕到了墙壁上,然后将人一提,膝盖顶在鲁建西腿弯,直接将人揍跪那了。 鲁建西发疯般的嘶吼,迎来的是卫扬的棍棒相加。 鲁建西吐出一口血,冷笑道:“兄弟,你要想清楚了,我可不是普通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劝你现在就放开我,你要是不放开,后果自负。” 卫扬手上劲道丝毫不减:“我在为民除害。” 他的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掐着他的脖子,鲁建西仿佛听到了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等松开时,鲁建西嘴一张就开始发狠,然后他又迎来了卫扬的铁钳镇压。 这次比上次捏的时间还久,久到鲁建西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张翠吓坏了,“快松开,要出人命了。” 她巴不得鲁建西死了,但他现在要是死了,眼前这个眼熟的好心人也得受到牵连。 又等了片刻卫扬才松手。 “学老实了吗?” 见他不语,卫扬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敢再来我丈母娘家一次,我一木仓送你上西天,别想着我拿你没办法,我会一直盯着你,悄无声息死个人,随便埋个地方,你看看有没有人能把你挖出来,看看有没有人给你公道。” 鲁建西这辈子都没怕过谁,此时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但捏着他的人说出的无法无天的话根本就不像是个军人,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 卫扬眯着眼紧紧锁定着他,鲁建西只能屈辱点头。 卫扬这才把人放了,看着他慢吞吞的下楼。 卫扬身上沾了血,不过此时他无心理会,因为他觉得刚才那个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危险性。 “同志,今天多谢你了,不过我看你咋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卫扬理了理袖口,说:“婶子,我是卫扬,去年因为李光明的事,我来过这。” 张翠捂着腹部反应了好一会儿,“原来是你,快进屋收拾收拾,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卫扬道:“我姐和孩子还在下面,我去把她们喊上来。” 先前进了家属院片区,在楼下听到上面的动静,卫扬让卫昭带着孩子躲到了楼后等着。 “对了婶子,刚才忘说了,我是宋露白的对象。” 张翠:“…” 双胞胎流的泪还挂在眼睫上呢,此时俩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才神气十足的卫扬。 三人木着脸跟做梦一样看着卫扬下了楼。 双胞胎心想姐找的对象不错,能把鲁建西打的满地找牙。 张翠反应过来后,抬腿去拍关系好点的邻居家门换肉票。 卫扬和卫昭带着孩子上来时,听到张翠在邻居那换肉票,他赶忙说道:“婶子,这次登门本就仓促,您别忙活了,我们去饭店吃一顿得了,这顿该我们请客。” 张翠说:“来了是客,哪有让客人破费的道理。” 早上才从从邻居家借了点杂粮,别的啥都没有,张翠这会儿都有点头疼。 但不管咋样,都不能让闺女的对象看轻了家里。 第214章 不能掺和 卫扬姐弟俩带着孩子进了屋,张翠只能用白开水招待。 昨天鲁建西把家里能抢的都抢了,厨房里的粮食全都被抢走,一点红糖都被他拿走了,张翠实在是没别的能招待他们。 受了鲁建西一个窝心脚,她身上一直不舒服。 卫扬见她坐下后一直在揉心口,问道:“婶儿,我送你去趟医院看看。” 张翠摇头,“不碍事,晚上抹点药油推开就行了。” 卫昭问:“刚才那些人怎么回事?是专门来找事的?” 张翠扭头对双胞胎说:“你们出去玩,就在楼下玩就行了,可别跑远。” 谁知道那个卑鄙无耻的鲁建西会不会在暗处盯着。 双胞胎对卫扬正是稀奇的时候,压根就不想出去,但看亲妈的脸色,只能不甘心的出去了。 出门前,卫扬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一个篮球、一副乒乓球拍递给俩人。 “送你们的,去玩。” 身上还疼的双胞胎立马咧着嘴笑了起来。 林建设的牙都被打掉了一颗,他一咧嘴就露出了豁着的牙口。 乒乓球拍和篮球瞬间让他忘了刚才被揍的事,他高声说:“谢谢姐夫。” 张翠瞪眼:“赶紧出去。” 事还没谈呢就喊姐夫,咋恁不值钱,一个篮球和乒乓球拍就把他们收买了,真是没眼看。 卫昭对自己的孩子也说:“你们也下去玩,跟紧他俩,别乱跑。” 双胞胎美滋滋的带着卫昭的三个孩子出门了。 那群混蛋走了,筒子楼里又恢复了正常,这个时间段各家小孩都在楼下玩,看到双胞胎手里的篮球和乒乓球拍,小孩们瞬间把两人围住。 这可都是稀罕物件,林建设兄弟俩瞬间成了孩子群里的核心。 俩人骄傲的说这是姐姐的对象送给他们的,姐姐的对象还把鲁建西那群坏人打的满地找牙… 双胞胎都没和卫扬怎么接触过,不过刚收了卫扬送的礼物,就开始说卫扬的好话了。 屋里,卫扬将带来的礼物从包里拿出来。 “婶子,这次来的冒昧,但下次和露白一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疆省太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从疆省回来前我和露白说了,婶子要是不反对,我们肯定是要结婚的。” 卫昭觉得自个弟弟不会说话,说起话来干巴巴的,之前不认可这门亲事归不认可,但卫扬坚持,她也不能给卫扬拖后腿。 她笑着说:“婶子,我看你还年轻的很,跟着卫扬叫你一声婶子我都心虚,要不是卫扬,我都想喊你一声姐了。” 张翠眉开眼笑的,“还年轻啥,我都四十几了。” 卫昭继续道:“我父母工作特殊,一年到头我们都见不了他们几面,头一回登您家的门就来了我一个,您可别介意。” 张翠能看出卫昭是个文化人,这姐弟俩坐在那腰杆板正,目光清正,一看就都是有教养的人。 张翠对俩人的第一印象特别好。 “这些礼物您都收下,俩人结婚的日子定下前我们再给礼金,婶,您…” 卫昭的话都没说完,门被人推开了。 “张翠,林大海住院没钱给,医院的人带着他到这来了,人就在楼下,你去看看。” 张翠的脸青红交加。 今天她在卫扬姐弟跟前出的丑已经够多了,鲁建西刚滚,林大海又来了。 她不得不起身,神色不自然的说:“你俩在屋里先坐着,我下去看看。” 卫扬也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他怕张翠又有麻烦,自然要跟着。 卫昭给他使眼色直接被他忽略了。 张翠前脚刚出门,卫昭立马抓住卫扬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你下去干啥?” 人家明显不想让他们掺和,咋能这样不给人面子呢! 卫扬说:“我对象说了,她那个继父不是好东西,俩人已经离婚了,就不该回来要钱。” 再回来要钱,那就是欺负人。 虽然他还没和宋露白结婚,但她娘家的事就在他眼前,他不能不管。 楼下,撑着拐杖的林大海看到张翠下来后,眼神里带着期盼,露出摇尾乞怜的苦命笑容。 医院的人说:“你就是林大海的爱人,他在医院住了不少天…” 张翠打断他:“我和他离婚了,而且他有工资,为啥来找我付?我又不该他的,赶紧走,别让我喊保卫科的人。” 医院的工作人员皱眉说:“据我们所知,他的工作已经没了,不报销的部分还得他个人支付,他没钱付。” 林大海心虚的不敢抬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问话林大海:“老林,你的工作哪去了?不是给你那个侄子了?” 林大海弓着腰,心虚的低着头,脸臊的发烫,一句话都不敢说。 张翠要炸了。 早知道鲁建西对林大海的工作志在必得,但没想到林大海把工作丢的这么快。 “林大海,你他娘的脑子让狗给啃了是,既然你把工作给你侄子了,那就让他给你付钱去,你连自己亲儿子都不养,凭啥让我给你付钱!” 林大海垂着头不吭气,他无言以对,回来找张翠也是没办法了。 林大海不说话,一心想把费用收回来的医院工作人员教训起张翠来了,“别跟个泼妇一样怨这怨那的,他好歹是你孩子他爸,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做人不要太绝情…” “滚” 工作人员还没教训完,就被一声清脆的“滚”打断了。 出声的人是卫昭,她实在是没忍住。 “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进了翔了,他把工作给谁,你们就问谁去要医药费,别逮着女人使劲儿欺负,你算什么男人?” 医院工作人员愤怒伸手指着卫昭:“你管什么闲事,你谁啊,就管别人家的闲事?” 卫昭都要被眼前这个男人气笑了。 “生儿子没蛋的玩意在这教训你老娘呢,老娘是谁你不配知道,老娘只知道你要是再不带着那个没骨气的卵蛋赶紧滚,我弟的拳头可要往你们脸上招呼了。” 卫扬:“…” 感觉此时突然回到了小时候。 她三姐这张嘴从小就是无理还要搅三分,得理更是不饶人。 他记得他小时候三姐在大院就已经无敌了,她指哪,他打哪,那时候他还小,却在他三姐的带领下成了拳头很硬很硬的小霸王。 真是的,刚才不让他下来掺和的人是谁? 第215章 一起走? 卫昭骂完人有点后悔。 她和卫扬才登他未来丈母娘的家门,她就把卫扬的未来丈母娘的前夫给骂了。 这前夫妻俩要是还有感情,卫扬的丈母娘肯定会对她有意见。 不过她要是有意见,她就得劝卫扬这婚得慎结啊! 丈母娘脑子不好使,生出来的闺女指不定都遗传上了。 抛开那些不谈,回想刚才她骂出来的话,她觉得这几年跟着他男人养出来的涵养全没了,张翠会不会觉得她没教养? 卫昭不动声色的侧眼看看张翠,见张翠正瞪着对面,悄悄放了心。 “林大海,你死在外面我都不会管你。” 不看林大海,张翠对林大海旁边的人说:“这位同志,要是不想听更难听的话,要是不想挨打,我劝你赶紧走!” 张翠不敢看卫扬和卫昭,怎么说都是家里的丢人事,让他们看了去,谁知道人家会不会看轻她家,从而小看她闺女。 张翠转身时,林大海扔掉拐杖“噗通”一声跪那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张翠,是我对不起你们啊,看在建设和和平的面子上,你就让我回家。” 卫扬冷声说:“你要是真为你儿子考虑,现在就不该跪在这。” 卫扬瞧不起这样愚蠢窝囊起来不管不顾的男人。 他这一跪,以后他儿子会被别人怎么说? 你爸是个窝囊废,大庭广众之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下跪! 父亲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他丝毫不顾虑,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舍弃自己的尊严、放弃维护在孩子心中的形象和地位。 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是宋露白的继父。 林大海要是还要脸皮、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就不会再厚着脸皮回来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翠,我真的没地方去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回家,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在人群里看了很长时间热闹的马小荷亲妈说:“当啥牛做啥马?你工作都给你侄子了,你还当啥牛做啥马?你回家,让张翠养你们爷三,你要脸不,当初走的时候不是鼻孔朝天吗,有本事就别回来,你这样的货还不如死在外面了呢。” 马小荷她妈过去是厂长夫人,平日里虽然不蛮横,但真要看不惯一个人,说话那是真不客气。 “张翠,你要是再让他回家,我可看不起你。” 张翠说:“他招来他那个侄子把我害成啥样了,他死在外面我都不会掉一滴泪。” 林大海扑在地上痛哭出声,不知内情的人听到这跟死了爹一样的哭声都得动一下恻隐之心。 张翠返身走了,卫昭也跟着上楼了。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对着趴在地上痛哭的林大海指指点点。 最近都不用上工,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啊。 卫扬弯腰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站在一旁黑着脸的医院工作人员。 随后他双手抓着林大海的衣裳,轻轻松松的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了。 林大海最近瘦的跟猴一样,卫扬拎着他根本毫不费力。 看到林建设兄弟俩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脸上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他们这个年纪,他低声对林大海说:“你知道你让你的儿子多丢人吗?” 林大海艰难扭动着脖子问:“你是谁?” 卫扬:“我是宋露白的对象。” 林大海不说话了。 把人放到路边,卫扬蹲下身对林大海说:“你觉得自己这样活着有什么劲儿?” 卫扬还没从张翠那听说她家里的主要矛盾,但从已知的信息可以判断出他怎么做会对张翠有利。 林大海不说话。 这样活着是丢人、是窝囊、是还不如死了。 但能活着,谁想死呢? 林大海躺在地上,双眼放空、一脸麻木、不吭声。 卫扬看了一眼还不走的医院工作人员,伸手把拐杖拿过来。 “没人会给他付钱,你要是再来找我对象娘家麻烦,我的拳头会往你身上招呼。” 男人咬牙想还嘴,又怕挨打。 卫扬又高又壮,比他快高出两个头了,能一把提起来林大海,他哪里是他的对手。 把医院的工作人员人赶远了些,卫扬继续压低声音对林大海说:“我没见过你这样窝囊的人,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你就该想方设法报复回去,回来为难老婆有什么用,你把她害成那样,她怎么可能会和你继续过日子,想回家,不得做点有骨气的好事才能回去?” 林大海的眼睛开始聚焦,慢慢有了生气。 卫扬不知道林大海能做出什么事,见他有反应了才起身。 他得回去向宋露白她妈了解一下鲁建西的情况。 他觉得鲁建西很危险,要是他走了,鲁建西再带人来找麻烦… 进了屋,张翠不自在的说:“露白那丫头应该和你说了,林大海不是她亲爸。” 卫扬点头,“婶子,你得告诉我之前来闹事的那个人的情况,我对他不放心。” 现在这关头,小人最是能生乱。 提起鲁建西,张翠心有余悸。 那个人和林大海完全不同,林大海骨子里有畏惧,而鲁建西没有,这人跟毒蛇一样,阴狠着呢。 张翠把和鲁建西的恩怨全说了,说完叹气道:“他无法无天,现在又得了势,以后他再来找我麻烦,我都不知道该咋办。” 她悔啊,她不该二嫁林大海的,要是她和林大海没关系,就不会招惹鲁建西那号人了。 卫扬说:“不然你跟我们去疆省,我能护着你们,露白也放心。” 卫昭也道:“对,跟我们一起走,我弟好歹是副团级别的干部,肯定能护住家里人。” 张翠没接话。 哪能说走就走呢,工作在这,房子在这,娘家亲戚也都在这边,她的根在这边,咋样能全部舍弃离开呢? 她心里热乎,苦笑着摇头:“不是说走就能走,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卫昭觉得张翠想不开,过去她还觉得她永远会住在那个家里呢,今年这世道,她觉得要是鲁建西不解决,张翠以后还有的麻烦。 她劝道:“婶儿,你听听我家的事…” 卫昭不止讲了她家的事,还说了她所知道的别人家的事,都是最近几个月发生的。 “婶儿,什么时候停止可不好说,小人最是难缠,鲁建西那样的人指不定会干出啥事来,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你和我们一起走。” 第216章 以毒攻毒 听完卫昭的话,张翠半天没反应过来。 听她那意思,以前她家可不一般呢。 张翠苦着脸问:“像鲁建西这样的人就没法治他?” 卫昭说:“你也知道他现在得势了,他得势,就说明他现在和你们这边上头的人站在一处,不然他不敢这么嚣张。” 张翠犹豫不决,始终没法下定决心。 她要是走了,在厂里这么多年不就白干了?这房子也没有了。 “你们在屋里坐着,我出去借点粮食回来,晚上就住家里,别跟婶儿客气。” 姐弟俩本来打算住招待所的,但以张翠家的情况,卫扬根本不放心出去住。 张翠出了门,卫昭把提来的礼物直接放进了对面的小房间里。 一台收音机、两盒茶叶、,两瓶酒、六盒糕点、两匹颜色不同的布料。 茶叶是卫扬的姐姐从家里拿的,其余东西都是卫扬几个姐提供票据,卫扬在首都买好的,想着来到这边买东西票据不趁手,只能在那边买齐。 张翠出去借粮了,卫扬让卫昭看好孩子,他则摸去了这边的z府所在地。 这一路上没少见屁都不懂的半大孩子在街上耀武扬威,他觉得荒诞无比。 半个小时后,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的卫扬脚步一转,一路打听着去了鲁建西的住处附近。 鲁建西这会儿不在家,卫扬瞧见了瘫坐在拐角处的林大海。 林大海好不容易把医院的工作人员打发走,到了鲁建西这边,他正在冥思苦想他该怎么做才能成功打击报复到鲁建西。 他就算不是残废,也打不过鲁建西。 想到这里,林大海有点绝望。 鲁建西把他害成这样,难道就让鲁建西这样逍遥自在? 凭啥他那样的天生赖种可以越混越好,还有没有天理了? 卫扬之前觉得林大海说不定还能发挥些作用,现在看到他丧头耷脑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坐在那时,就知道是他高估了这个窝囊又没脑子的蠢男人。 “你坐这干什么?生怕他回来看不到你在这?” 林大海诧异抬头,看着这个自称是宋露白对象的男人。 林大海扶着拐杖艰难起身,跟着卫扬到了后面的巷子里。 卫扬给他发了一根烟。 林大海哆哆嗦嗦的抽了起来。 “你来这干啥?” 卫扬不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就不怕他再去找张翠和你儿子的麻烦?作为男人,是不是该给家里做点好事,活着才不算是个窝囊废?” 林大海吐着烟,烟雾后的脸苍白中透着无助和窝囊。 “我打不过他,我有啥办法?他把我害成这样,我想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卫扬压低声音说:“我认识的一个人,因为发表狂妄言论被了,你知道他说了啥吗?” 林大海摇头。 卫扬说完后,林大海吓了一跳,激动道:“那个人是不是傻?咋能说那些话呢,他就是上赶着被收拾啊。” 卫扬如闲聊般继续说:“他哪是上赶着被收拾,他又不傻,后来我打听了才知道是有人故意害他,在他衣裳背后写了那些话,别人都看到了,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你说他冤不冤?” 此时林大海混沌的脑瓜开始疯狂转动。 他觉得自己可以如法炮制对待鲁建西。 半晌后,卫扬继续说:“那件事不止如此,听说那个人的家里被人做局,放了不少j书,书里夹着不少写着不当言论的纸,那个人是真惨,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小人害了。” 林大海不说话,眼睛却越来越亮。 临走前,卫扬又道:“我听说鲁建西也有对头,他的对头好像叫汪东,那个汪东是主任的亲侄子,听说汪东扇过你侄子一巴掌,可惜人家亲叔是主任,你侄子的亲叔无权无势无本事,被打了也不敢还手。” 林大海看着他,问:“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卫扬起身说:“在机关大楼外随便找人问的。” 他可不是随便找人,他找的是今天被他揍过的其中一人。 他都不用上拳头威逼利诱,人家自己就撂了。 在现在的局势下,想收拾一个小有权利的人,只能通过以毒攻毒的手段,虽然方法下作、令人不齿,但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好手段。 该说的说完了,卫扬准备离开了。 卫扬走了,林大海的脑子一直在运转。 他实在是不服气,把他害这么惨,凭啥鲁建西能过上好日子? 林大海起身返回前面,在鲁建西家门口一直等着。 鲁建西一身酒气回来时,看到林大海,上脚就踹。 “你个老不死的咋又回来了?找死是不是!” 林大海受了他一记窝心脚,忍着疼痛抱住他的腿。 “建西啊,叔实在是没地方去了,你就收留我,叔愿意天天给你洗衣裳做饭,只要你愿意给我一口饭吃,你现在这么风光,叔除了能来投奔你,还能去投奔谁呢?咱祖上冒了青烟才出现你这号有大出息的子孙,你就让叔跟你沾点光,叔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林大海想过了,硬碰硬,他根本就不是鲁建西的对手,只能窝囊的在仇人面前当孙子了。 先混进鲁建西家里,再着手搞小动作,等他把鲁建西成功打倒,他再回去求张翠让他回家。 鲁建西确实吃这招。 被林大海称为最有出息的子孙,他洋洋得意。 过去别人不把他当回事,现在他走到哪都得被人敬着、怕着。 今天刚在卫扬那吃了瘪,心情不爽时听到这种吹捧,鲁建西的心情都平顺了不少。 他哼一声说:“放开我的腿。” 林大海不放,“建西啊,叔真的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愿意让我回家,你这么有出息,等我死了,到地下告诉列祖列宗,他们听后都不知道有自豪。” “叔年纪大了,这身体也没几年好活了,你行行好,就当发善心救我一命。” 鲁建西不耐烦,一脚踹开他,“进屋,给我烧洗脚水。” 林大海扬起笑脸响亮的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屋。 鲁建西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哼道:“你这样窝囊的人咋是我亲叔!” 林大海笑的憨憨的,老泪纵横道:“我就知道你是孝顺的,我就是死了也没啥遗憾了。” 第217章 打入内部 就这样,林大海成功留在了鲁建西屋里。 虽然在鲁建西身边林大海始终提心吊胆,但他现在就凭一口气撑着,鲁建西不倒,他连死都不会瞑目。 屋里有不少粮食,还有其它鲁建西从别人家抢回来的好东西。 哪怕行动不便,林大海也坚持给鲁建西烧了洗脚水。 鲁建西泡脚时,林大海把鲁建西的脏衣服收拾起来,说:“建西啊,你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以后出门得穿讲究点,有些破衣裳穿出门去都丢人。” 鲁建西“嗯”了一声,觉得自己是该弄身好衣裳了。 倒完洗脚水,林大海说:“你在外面累一天了,我给你按按,解解乏。” 鲁建西觉得他很上道:“老东西挺会伺候人,你要是早这样,我也不至于把你赶出家门。” 林大海咬牙说:“过去是我不识好歹,叔知道错了,你现在可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人,以后我可是心甘情愿伺候你。” 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鲁建西身边就缺林大海这样的马屁精,不然功成名就有啥用呢?都没人赞美他,功成名就产生的快感都大打折扣了。 鲁建西从来没看林大海这么顺眼过。 看到鲁建西身上的伤,林大海揉的很轻,并不开口询问伤是哪来的。 气氛这么好,咋能问那伤他自尊的话呢。 第二天一大早林大海就起来把饭做好了,鲁建西起来后他还特意举着衣裳要给鲁建西穿上。 这待遇让鲁建西很是受用,难得给了林大海一点好脸色。 等鲁建西出门走了,林大海一秒变脸,呸着说:“等你倒霉,看我不往你身上砸臭鸡蛋,你个没良心的狼崽子,以为老子是真心伺候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自己算是个人吗!” “等老子送你上西天…” 说到这,林大海愣住了。 干啥搞这么麻烦呢,搞点农药、老鼠药毒死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了百了得了。 这个念头产生后就被他按了下去。 要是把人毒死了,他也得跟着赔命,实在是不划算,他以后还想回家和张翠好好过日子呢。 林大海填饱肚子后出了门。 他要去找点书回来,还要去和那个叫汪东的接头,赶紧把鲁建西打倒。 鲁建西喜怒无常,指不定啥时候回家就要揍他,他得赶紧把人解决了,夜里才能睡个踏实觉。 林大海脑子里都是事,浑身充满了把鲁建西干倒的戾气。 食品厂筒子楼。 卫扬和卫昭还在劝说让张翠跟他们一起走。 张翠太固执了,舍不下工作和房子,还是拒绝了俩人。 这让姐弟俩很无奈。 卫扬本该启程回去了,因为鲁建西,他无奈决定再耽误几天。 “你昨天说那个主任姓汪,他是不是叫汪长平?” 卫扬诧异看向她,“你认识?” 卫昭点点头,“去年他作为代表去首都开会,他来过我家,他和老陈过去有点交情,不然我去找他,试试。” 卫扬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不能去,今时不同往日,万一再惹出其它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昔日老陈位高,如今落难,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像汪长平这样能在这个时机爬上去的人,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卫昭:“她不愿意走,那我们就一直在这耗着?” 卫扬道:“再等两天,看林大海那边的行动。” 林大海要是不行动,他只能自己搞小动作了,不管咋样,都得把鲁建西收拾了。 等卫扬出去了,卫昭提上送给张翠家的茶叶出了门。 曾经她在家招待过汪长平,虽然卫扬说不能去,但她还想试一下。 就鲁建西那种货色,在卷起的大浪里连朵浪花都算不上,她登门去求人,对方要是还能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帮一把那是最好,要是不能帮就算了。 这几个月她已经看透了人心,就算人家不帮,她也不会失望。 不跑这一趟,心里总是不甘心。 不过得对不起张翠了,因为这两盒茶叶算是聘礼中的一部分,她擅自拿用,总是不好。 卫昭打听到汪长平家在哪时正好到中午吃饭的时间。 她不是专门来吃饭的,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见汪长平从院里出来,她笑着上前喊道:“汪主任,好久不见。” 汪长平一眼就认出她是谁了,毕竟过去印象实在是深刻。 卫昭年轻漂亮有学识,只在那个人身边见过一次,他就记到现在。 不过那位现在已经倒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小卫啊,你怎么来这了?你啥时候来的,可真是好久没见,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听到这声小卫,卫昭心里玩味。 她记得去年见汪长平时,对方称呼的是她的职位,如今她在对方言论已经沦落成“小卫”了。 汪长平笑呵呵的:“走,进去说。” 进了屋,卫昭把茶叶放下。 汪长平说:“来就来,还提什么礼物,去年我登你家门,可是双手空空去的,你做的红烧肉我可是记到现在。” 卫昭不想纠正红烧肉是从饭店买回去的,面色不变的和汪长平叙旧。 听说卫昭已经离婚,汪长平说:“你要是没地方去,留在阳城,我会照顾你们母子四人,老陈犯了错误,但你们的日子还要继续过,小卫啊,你可以把我当成可以信任的人,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话落,汪长平的手离卫昭的手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搭上去了,卫昭神色自然的端起茶杯,笑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现在身份特殊,也怕连累别人。” 她笑着起身,“这次就是路过这里,想着你在这边,顺道来看看你,见你高升,我为你高兴,你肯定还有不少工作要处理,我就不耽误你了。” 汪长平笑着把她送出院子,看着卫昭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虽然今年再见,卫昭失了几分过去的神采飞扬,但依旧让他心驰神往,可惜了… 卫昭也在可惜。 她可惜浪费了两盒好茶叶。 她没想到去年在她家和老陈相谈甚欢的人竟然对她抱着那种龌龊的心思。 她卫昭就算落魄了,也不会吃他汪长平家里的窝囊饭。 回了筒子楼,卫昭把茶叶的去处告诉了张翠。 “婶儿,对不起,我没提前给你说一声,可惜东西送出去了,事情没办成。” 张翠忙道:“这有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要是有用,你尽管拿去用。” 第218章 来探 当天晚上,卫扬回来时手上提了不少东西。 从国营商店买了一盒红烧肉、一盒土豆炖鸡、还有红烧鱼。 他还从百货商店买到了少量的大米、小米和丙等面粉。 一些单位虽然乱糟糟的,但国营饭店和百货商店都还在营业。 他特意去百货商店转了一圈,发现商店内陈列的商品种类很少,不少货品都处于缺货状态。 特别是粮食,不是他不舍得买,而是供应实在是太少了。 “婶儿,你要是不和我们走,得多做点准备。” 看到卫扬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张翠正想说他破费,听到他的问题,愣了愣,问:“做啥准备?” 卫扬道:“家里要是在乡下有亲戚,就去换点粮食,商店里的供应之后可能会供不上,以后是什么情况也说不准。” 张翠恍然大悟,点头说:“是该多准备准备,改明我就去乡下看看。” 卫扬说:“我和你一起去,你这边都稳当了,我才放心走。” 张翠心里热乎的不行,越看卫扬越满意。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责任心,她闺女找的这个对象一看就能顶起家里的事。 “小卫啊,我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年轻,你用不着想把啥都给我办好,我自己能行。” 卫昭说:“婶儿,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要是认卫扬这个未来女婿,就让他和你一起忙活,这是他应该做的。” 卫扬觉得他三姐还是有点用的,说话总是能说到他心坎里。 张翠笑着说:“认认认,咋不认呢,小卫我是再满意不过了。” 在一旁眼巴巴许久的双胞胎问:“妈,咱能吃饭了吗?” 张翠瞪他俩一眼,嫌这俩货眼里只有吃的,和卫昭那三个孩子比起来,她家俩小子就像是好动好玩好吃的皮猴子。 卫扬笑说:“赶紧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翠今天蒸了一大锅红薯小米饭,小米还是借来的,炒的一盘鸡蛋也是借来的。 最近这光景乱糟糟的,粮食都不好借了。 杀千刀的鲁建西,这个狗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死? “小卫,来这一趟花了不少钱,往后你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别在婶儿这浪费了…” 张翠说话时,见卫扬突然起身,不由止住了话。 卫扬坐的位置面对着窗户,见窗户那有黑影晃动,他立马起身拉开了门。 正往里偷看的鲁建西被抓了个现形,他立马直起身,面上换上了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走到门口,挺直了胸膛和卫扬对视。 看到外面的人,张翠眼里顿时充满厌恶、戒备、恐惧。 鲁建西脸皮很厚的打着招呼:“婶儿,吃饭呢。” 看到鲁建西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张翠多少放松了些。 “你来干啥?” 鲁建西是来看张翠家什么情况的,最主要是看卫扬走了没有。 卫扬双眼充满警告意味的说:“我昨天的话你当做耳旁风?” 鲁建西笑着举起双手,“我今天来啥也不干,就是想和婶儿说几句话。” 他一脸挑衅的看向卫扬:“同志,别紧张,我说完就走,不耽误你们吃饭。” 张翠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却没想到能听到那些让她恶心至极的话。 “婶儿,你知道吗,前阵子我好心收留了叔,结果他睡了我媳妇,现在我媳妇跑了,昨天他又回来求我,我这个人心软,又收留他了,他说我是老林家最有出息的子孙。” 话落,张翠的表情变了,卫昭的表情也变了。 双胞胎嘴里还没咽下的肉都不香了。 卫扬走到鲁建西身旁,居高临下威胁意味十足的看着他说:“你走不走?” 鲁建西知道自己拳头没他硬,嬉皮笑脸的说:“马上就走。” 转身时他还特意刮了一眼卫昭,笑嘻嘻的问:“婶儿,这是你闺女吗?” 看着咋不太像呢?不是说张翠的闺女也就二十? 卫昭眯着眼看着鲁建西,此时她的神态和卫扬眯眼时像极了。 “眼珠子盯到你姑奶奶脸上了。” 卫扬举起拳头,鲁建西咧着嘴心跳加速的跑向楼梯口。 卫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到了筒子楼外,鲁建西见他还跟着,心里跳了跳,脸上的笑终于收敛了,开始撒丫子狂奔。 卫扬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没追。 要是杀人不犯法,鲁建西得死在他手上好几回。 楼上,张翠被恶心的吃不下饭。 她想不通林大海咋是那样的人。 双胞胎也食不下咽。 他们爸竟然说那个坏蛋是林家最有出息的人,鲁建西明明是个大坏蛋!爸是不是傻了?爸都被那个坏蛋打过,为啥还要回去找那个坏蛋? 想不通啊,双胞胎咋样都想不通。 卫昭被鲁建西的眼神盯的浑身发毛,嘴角绷着,心情显而易见的不好。 卫扬上楼后见屋里气氛不对,笑着说:“婶儿,别让他影响咱们的好心情,你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张翠点头,觉得他说的对,但表情还是忧心忡忡的。 卫昭再次劝道:“婶儿,跟我们走,你闺女肯定也希望你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双胞胎仰着脸说:“妈,我们一起去找姐。” 张翠说:“我们要是去了,就是你姐的拖累,到了那,我能干啥?” 卫扬正欲说他可以给她找工作时,张翠就说:“小卫,这工作是露白亲爸没了后国家补偿给我的,我哪能说丢就丢?去了那边,还得给你添麻烦,我一家都指着你过活,露白在你那还抬得起头不?” 卫扬说:“我和露白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我的工资就算养一大家子也养的起,你是她妈,以后就是我妈,她弟就是我弟,我照顾你们天经地义,我肯定能给你找到工作,你们也用不着指着我过活,不存在露白在家里能不能抬起头的问题,婶儿,你别固执了,那边没什么不好的,到了那照样能落地生根。” 卫扬大概懂张翠的顾虑。 老一辈不舍得离开生长的地方,既有对这里的眷恋,又有对未知生活的恐惧、担忧,在熟悉的环境里夜里才能睡的踏实,一切都是因为习惯、且惧怕改变。 第219章 被陷害 卫扬和卫昭姐弟俩这两天劝了不少回,张翠心里动摇过,但始终下不了决心离开。 因为有了食品厂的这份工作,她才离开了村里,过上了像人一样的生活。 这份工作改变了她的人生,她年纪不小了,实在是没有勇气舍了这份工作带着孩子去疆省。 鲁建西再狂,总不能狂到杀人。 可他总来给她添堵,这日子也确实没法过。 她犹豫道:“你俩让我好好想想。” 之前都是直接拒绝,今天好歹松口了,卫扬觉得看到了希望。 吃完饭,天色早就黑透了,卫扬下楼往鲁建西家去了。 此时鲁建西正躺在床上享受林大海的按摩,嘴上问着张翠的闺女宋露白的情况。 听林大海说完,鲁建西说:“我瞅着那女的年纪稍微大了点,不像是小姑娘了,应该不是你那个继女。” 林大海说:“肯定不是,那死丫头去疆省了,等闲回不来,估摸着你见到的那女的是她对象带去的亲戚。” 鲁建西砸着嘴道:“长的是真不错,看起来性子烈的很。” 林大海说:“你可是咱老林家第一出息的人,建西啊,你准备啥时候再娶一个?” 鲁建西道:“这个不急,我得好好挑挑,找个领导家的闺女,领导家的闺女能帮上我。” 林大海心里破口大骂:瞧你这个鳖孙样,还想找领导家的闺女!你配吗! 揉的手酸,林大海想到一会儿要干啥,心里紧张的咚咚跳。 “等那孙子走了,我再去找张翠的麻烦,你说我给她按个什么罪好?通、奸罪?还是盗窃罪…” 林大海的手停了。 鲁建西回头,不满说:“你还想着她?她可是不要你了,老东西,你要是还惦记着她,就趁早给我滚,你饿死在街头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林大海赶忙说:“哪能呢,我可是你这边的人,我和她早就恩断义绝了,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给你带孩子。” 鲁建西心里冷笑。 现在也就是看这老东西有点用才留着,留多久得看他心情,还想一直留在他这,也不看老东西配不配! 鲁建西的脸转过去了,林大海眼里出现了愤恨阴狠,他盯着鲁建西的脖子,恨不能一把掐死他。 眼看鲁建西都快睡着了,林大海颤抖着手说:“建西啊,先把衣裳换了,你身上都有汗臭味了。” 鲁建西不耐烦,林大海的手抖啊抖的把衣裳给他换了。 终于换完了,林大海长松一口气。 看到背上用红笔写的字,他阴狠又得意的笑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鲁建西倒霉的样子。 他不识多少字,不会写的字还是他找人写在纸上写好了,他练了好几遍后才白衬衣上一笔一划描好。 除了字,还有书和一堆违制的东西都被他塞进了床底下。 烛火下,林大海笑的瘆人。 窗外的卫扬很满意。 要是不出意外,明天早上鲁建西就得倒霉了,他得早起过来看热闹,林大海要是不中用,他还得帮一把。 鲁建西睡的呼噜呼噜,压根就没想到被他视为窝囊废的老东西林大海敢谋害他。 翌日醒来后,鲁建西端着碗把米粥喝完就准备出门了,此时天还没完全亮。 林大海满脸笑意的送他出门,不断的笑意让他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几分。 等鲁建西走的看不到人影了,林大海赶忙跟上。 他得去找鲁建西的对头汪东呢,只要汪东看到了鲁建西的衣裳,鲁建西就算被看到的人提前告知然后脱掉,他都能去找汪东打小报告。 就算衣服不成事,还有屋里的东西等着鲁建西。 林大海还担心会有人提醒鲁建西,导致他提前脱掉衣服,谁能想到鲁建西从家到办公室一路风平浪静,根本就没人提醒他。 这得益于天光还没完全亮,上街的人还不多、以及鲁建西得势后干的天怒人怨人嫌狗憎的事太多了。 鲁建西恶名在外,脸长的又凶狠。 不认识鲁建西的人有些是不敢告诉他、有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惹事,认识鲁建西知道他是谁的人都想看他倒霉。 这一路一直有人指指点点,鲁建西心里虽然有点纳闷,但当他一脸凶狠的瞪过去时,那些人会立马避开视线,鲁建西又体会到了碾压别人的快感,疑惑刚升起就被快感淹没了,他自然是毫无察觉。 直到到了办公地点的院子里,他遇到了汪东那一系的走狗。 那人围着鲁建西转了一圈,不可置信的把鲁建西背上的字念了一遍。 念后,鲁建西神色大变,脸上还有抓到对方小辫子的激动。 “你敢说这些话,你完了!李建峰,你完了!” 鲁建西猖狂大笑的宣判对方完了时,李建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是你完了,鲁建西!” 随后李建峰开始喊人。 几分钟后,鲁建西被包围了。 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鲁建西想“毁尸灭迹”时,脱掉的上衣被李建峰一系的人一把抢过去。 鲁建西的死对头汪东姗姗来迟,看到眼前场景,自然是要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大家一起批评教育这个典型。 鲁建西疯狂的为自己辩解,“这是有人害我,哪个傻子会穿着这个招摇过市!我不服!” 他反抗的激烈程度宛如不慎蹦上岸的鱼,在做被烈日晒死前的生存斗争。 平日里嚣张惯了,做事从不知道留一线,鲁建西此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卫扬和林大海来时,鲁建西已经被包围了。 撑着拐杖的林大海颤颤巍巍的上前,“我要举、报鲁建西私藏了不少会荼毒思想的书,他每天都在家里说一些让人害怕的言论…” 林大海凶狠骂道:“是你个老东西害的我!你个老东西找死!字是你写的,是你要害我!” 林大海慌乱摆手:“不是我,哪能是我呢,我都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咋能是我写的!家里的书我连翻都没翻过,那不都是你搞回来的宝贝?” 汪东早就看鲁建西不顺眼了,觉得他是队伍里的超级危险分子,应该早点被清理出队伍。 此时机会来了,汪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有没有,去你家搜搜就知道了。” 拄着拐的林大海说:“我给你们带路。” 鲁建西目眦欲裂,看着林大海的眼神能吃人。 第220章 多行不义 此时街上出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一个瘸腿男人拄着拐杖领着众人在前,其身后被绳子绑着手赤着上身的鲁建西被众人押着向前推着走,一旁有人将代表着鲁建西罪证的衣裳高高扬着。 林大海走不快,所有跟着他的人自然也都走不快。 等旁边扬声公布鲁建西罪证的人闭了嘴,林大海在前面苦着脸高声说:“我是鲁建西的亲叔,他为了得到我的工作,他逼我离婚,打断我的脚,得到我的工作后他为了把我赶出家门,污蔑我欺负了他媳妇,明明他自己天天打他媳妇,他媳妇被他打跑了…” 汪东看了鲁建西一眼,嘴角浮起嫌弃的冷笑,他就知道鲁建西不是个东西,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 鲁建西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就是睡了我媳妇!你还想抵赖!” 林大海说:“你媳妇被你打跑了,等她回来,我敢和她对峙,你敢和她对峙吗?” 女娃都要面子,赵冬梅都跑了,肯定不会轻易回来,就算回来了,她肯定也不会承认和他不清不楚的。 林大海就是想通了这点,才敢那么说话。 林大海不理鲁建西的叫嚣,继续道:“我这个侄子把亲妈气死了,他为了继承后爹的工作还诬陷自己后爹的儿子犯了流、氓罪被抓走,他把他后爹打到住院、打到残疾,把他后爹一家欺负的太惨了,还有他媳妇一家,也经常被这个畜牲欺负,他在家里总说要是在古代,他这样的人是能做皇帝的…” 林大海的话让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鳖孙口气好大,太狂了、真是太狂了。 阴沉着一张脸的鲁建西发狂,挣脱开别人的束缚,冲到林大海跟前,在林大海惊恐的神色里,鲁建西一脚踹到他心口。 林大海被踹了几米远,倒下后就吐了一口血。 林大海眼里有红血丝,仰着脖子看着鲁建西一字一句说:“你就是个牲口,抢了我的工作,害我离婚成了孤家寡人,害我儿子都不认我了,咳…咳…” 林大海吐了不少血。 即便是此时,林大海也没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他始终认为是鲁建西害了他,他自己没有一点错。 还要想上前打人的鲁建西被人制住,眼见他没法挣脱打人了,鲁建西的后爹从人群里冲出来。 众人一瞧,这竟然也是个跛子。 后爹当街下跪。 “青天大老爷在上,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儿子做主,我儿子是最老实的人,却被他陷害,求青天大老爷重新调查一下,我都问过了,诬陷我儿的那女的以前和鲁建西谈过对象。” “咚、咚、咚…” 鲁建西后爹在地上疯狂磕起了头来。 他的一条腿是被鲁建西打残的,要不是鲁建西亲妈跪地哭求,他心软,又怕鲁建西报复,他以前才放了鲁建西一马。 今天眼见这个畜牲倒霉,他才终于有勇气站出来为自己儿子求一个公道。 鲁建西的脚乱蹬,想去踢打他后爹,被汪东一脚踹跪了。 “给我老实点,你个不是人的东西,我们竟然让你这种人混进了队伍!” 虽然队伍里的人良莠不齐,但还没有这样五毒俱全的畜牲。 汪东对鲁建西后爹说:“你先起来,后续我们会上报给公安,让他们重新调查,现在先解决鲁建西的问题。” 林大海被人扶起来,人家问他还能不能走,他咬牙说能。 等林大海带着众人到家时,巷子都被跟过来的群众堵严实了。 鲁建西最近没少作恶,得罪的人家无数,这会儿大家都巴不得他倒霉。 汪东的人在床底下搜出了一批书,又在书里看到了不少写着狂言乱语的纸。 林大海又道:“家里的粮食都是他抢的别人家的,这里头还有我媳妇家的粮食,他最近可干了不少坏事。” 一通搜查后,可谓是罪证确凿。 汪东看着一脸愤恨还不服气的鲁建西,有点看不懂他这是啥表情。 他都已经要完蛋了,咋还这副模样?脸上丝毫没有即将大难临头的惶恐。 汪东问:“鲁建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鲁建西将脸扭到一侧,冷笑着不言不语。 完蛋就完蛋,要是有机会,他一定宰了林大海这个老杂种。 鲁建西不光做了林大海说的那些事,还在这段日子里欺负了不少女同志,只不过被他害了的女同志不敢站出来指认他,女方家里人也不敢张扬。 鲁建西担得上一句罪孽深重,人群里有不少人对他恨的咬牙切齿。 汪东手一挥,说:“把他带回去。” 鲁建西被押走了,卫扬觉得鲁建西的罪足够被木仓毙了,这个人注定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人群散了,林大海瘫坐在门口痛哭出声。 他是高兴的哭。 那个畜牲终于完蛋了,他也有脸回去见张翠了。 卫扬回了食品厂筒子楼,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 “婶儿,鲁建西被抓了。” 张翠一愣,不可置信:“啥?真的假的?” 卫扬点头:“是真的。” 他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张翠听后说:“还是你有办法。” 卫昭摇头:“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人做的坏事太多,得罪的人太多了,林大海也是恨毒了他,不然…” 张翠呸道:“林大海也是活该。” 卫昭好奇问:“婶儿,要是林大海再回头来找你,你还让他进门不?” 这会孩子不在家,张翠不必顾及双胞胎,坚定摇头说:“让他回来是给自己添堵,我不会让他进家门了。” 以后林大海死也只能死在外面,和她张翠没任何关系。 卫昭自从来了阳城住进张翠家,心里就一直在担心鲁建西的事,都没空想她自家的事了。 此时她好奇问张翠:“婶儿,你当初为啥会再嫁给林大海?” 卫昭觉得林大海蠢得要死,要不是蠢,怎么会被鲁建西撺掇到离婚? 他不光蠢,还自私、暴力、又窝囊,就不说他还没什么文化了。 这样的男人,就算能赚钱,那也算是百无一是。 张翠的脸红了红,她臊着脸小声说:“刚认识的时候也不知道他那样,别人给我介绍的,我们也不咋了解。” (本章完) 第222章 良心难安 宋露白真不知道王海全错哪了。 看着他被众人用言语批评、侮辱,她不忍的别开了眼。 每个人都要表态,不表态就表明你和王海全是一样的人。 轮到了宋露白,宋露白吭吭哧哧说不出完整的话。 让她随大流、违心的说王海全的坏话,她实在是张不开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她紧张的心脏紧缩,冷汗涔涔。 看着周围的人或一脸怀疑、或事不关己、或看好戏的神情,她知道她要再不说点什么,一定会落得和王海全一样的下场。 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王海全脸上。 他神色悲悯中带着包容,嘴角甚至弯了一下,似乎在告诉她:说,我不会计较的。 宋露白垂着头羞愧的张开了嘴:“王海全、王海全说话没礼貌…” 她实在是说不出王海全的缺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都没说完,下一人就挥着拳头一脸激愤迫不及待的说:“王海全生活奢靡,别人都是瘦子,他长的很胖,作风一定不正…” 宋露白侧头看了对方一眼,觉得他确实很瘦,瘦的命看起来很薄。 她无声的垂着头。 王海全和他媳妇严芳姐对她帮助良多,她却在此时落井下石,她实在是无颜面再面对王海全。 每个人都必须发表意见,轮到路兴业时,他一只独眼看着众人冷笑了一声,“一群头脑发烧的人!” 有人厉喝问道:“路兴业,你觉得王海全无错?你和他是一路人吗?” 路兴业看着那人,独眼中全是讥讽:“别人有错没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都有病,还都病的不轻,有种就把我也带走!老子任你们骂,老子就看你们能把我咋地!别跟我在这狂,我的眼睛、我的腿全是在战场上伤的,我看你们怎么整我!” 听到路兴业的话,先前叫嚣的人还是咽不下那口气,硬是将路兴业推搡着到了王海全身旁。 纵使路兴业刚才挨了几下,此时他脸上仍旧一脸不服,一脸嘲讽的看着众人,仿佛底下的全是令他作呕的小丑。 宋露白心中羞愧难当,她没有路兴业的勇气,她是个卑鄙的从大流者。 结束后,回到宿舍,她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孙红说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坐在那心里也难受。 “别哭了,想想怎么救他们。” 孙红搓着手,她的良心也备受谴责。 她不明白那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可是不那样做,她们也会被那些激进挑事的人一起整。 宋露白掀开被子,鼻音浓重的问:“咋救?” 孙红摇头,“我也不知道。” 只是坐在这里就良心难安。 宋露白坐不住,想起卫扬和她提过的那位老领导,她和孙红一起找去了师部。 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前几天还来过,门口六个值守的人警惕的看着她们。 “来干什么的?” 这些人宋露白一个也不认识,她将自己的来意说后,六人上下打量她们,“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宋露白心里不妙,立马说道:“没什么关系。” 她拉着孙红转身想走时,几人喝道:“站住!” 两人浑身僵硬。 宋露白觉得今天要完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露白,你怎么来了?” 陈伟良从大院里出来,那六个人立马向陈伟良说明宋露白和孙红的可疑。 陈伟良对几人说:“这人是我的同乡,出身再清白不过。” 宋露白看着陈伟良和几人交谈,明显察觉到那六人对他很是恭敬。 等陈伟良和对方交谈完,那六人也不再追究两人和那位是什么关系了。 走远了些,陈伟良才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宋露白摇头,“没什么关系。” 见她不想说,陈伟良告诉她那位犯了错误的消息。 宋露白听的心里沉重。 她僵硬问道:“陈同志,你记得我们供销部里的王海全主任吗?” 陈伟良愣了愣,说:“他出事了?” 宋露白点头,期盼着他能援手。 却只见陈伟良摇头:“这个关头,宋露白,你先顾好自己。” 宋露白不语,片刻后问:“你不是和杨丽珍一起去上海了?身体怎么样了?看你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想起医生的定论,陈伟良眸色暗了暗。 他神色自然道:“没什么问题了。” 宋露白点头,“那就行,没事我就先走了。” 二人一路沉默回到宿舍,良心难安的宋露白去解放路百货商店找冯莹。 最近百货商店里卖的物品种类挺少,来买东西的顾客跑一趟又一趟都买不到想买的东西。 宋露白想买红糖,结果没货,只能买点糖精做的饼干。 红糖饼干没货,陈列的物品里也就只有糖精饼干能甜甜嘴了。 冯莹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上,问:“你们食堂最近的伙食咋样?” 宋露白道:“没以前好了,一个月吃了一次鸡蛋,说是没货。” 冯莹揉着肚子说:“最近肚子里真是一点油水都没有,天天不到饭点就饿的心里发慌。” 货越来越少,能捡的不要票和钱的漏都变少了。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彻底黑了,宋露白提着饼干去了王海全家。 严芳和孩子们都在家,宋露白进去时,严芳正在抹泪。 见到宋露白,严芳慌忙擦泪,她挤不出笑,起身说:“你咋来了?来就来,别再提东西了。” 宋露白深吸口气说:“芳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王主任,我今天当众批评他了,我没脸见你。” 她此时来这里是因为愧疚,送点东西能压下不少良心受到的煎熬。 严芳半晌没说话。 见宋露白垂着头站在那,严芳说:“我不怪你,你还能来这,我就不怪你,是他做错了,就该接受批评,才能进步…” 看着严芳颤抖的唇,宋露白说:“我觉得他没什么错,芳姐,咱们只需要等着,这些肯定都只是暂时的。” 严芳本就哭肿的眼睛又流出了泪。 听她哭,宋露白喉咙也开始哽咽。 (本章完) 第223章 歹毒 棉纺厂附近的民房里,马松正被他媳妇骂的抬不起头。 他媳妇娘家比他家强的多,上次被抓,出事后还是他岳父去周旋把他捞出来的。 工作虽然没保住,但好歹逃脱了惩罚,保住了面子。 但自从工作丢了,马松在家里就没啥地位了,他媳妇对他的脸色还不如对他表弟冯力的好,这让马松特别憋屈。 等他媳妇出门了,马松问:“你们那现在啥情况?” 冯力抽着烟说:“啥啥情况?” 马松说:“就没人能给你腾出房子,让你好搬出去!天天和我们挤在这,你不觉得挤我都觉得挤的慌!” 天天在家抬不起头都让这小子看到了,他的脸还往哪搁? 冯力压低声音小声说:“快了,你知道那个人想把谁搞下去吗?” 马松斜着眼说:“还能是谁,你们周部呗。” 冯力“哎呦”一声,“哥你行啊,这都能被你猜到。” 马松得意哼道:“我以前又不是白混的,哪个单位里的事我不知道?供销部今年合并,听说事情多得多。” 哥俩又说了会儿供销部的内部情况,马松问:“那个谁咋样了,就以前娄豫春身边的那个宋露白。” 冯力说:“能咋样,还那样呗。” 马松撇着嘴说:“当初我想找人把你送进去,和她提过一嘴,你猜她咋说?” 冯力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咋说啊?” 马松说:“她说她们供销部是正经单位,她就是个小职员,没有能力帮忙,就算有也不会帮我,还有那个戴淑华,那个娘们更坏,什么时候见了我都没好脸色,牛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冯力,你能有现在的工作,哥帮了忙?你不该给哥出这口恶气吗?” 新办公室刚成立的时间只是为了整治市场乱象,招的都是临时工,当时就算是临时工,能进去也都挤破了头。 冯力他们进去后见到本部里的正式工都得客客气气的。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们是部里搞思想运、动的主力军,哪个部门的人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人在享受到权利带来的快感后,要是不控制自己,人性的劣根面会越涨越大。 此时冯力就处于这种状态中。 “哥,你说,以前都还有谁得罪过你,我都帮你一并收拾了。” 马松又说出几个人名。 冯力听后保证道:“都包在我身上,我保准让哥心里舒坦了。” 马松听的心里酸溜溜的。 他的工作要是还在,现在肯定在在厂里呼风唤雨,哪还用得着让这小子帮忙。 … 最近部里的不少工作都停了,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抓出队伍里的害群之马。 每个人早就交代了自己的家庭关系,宋露白以及她祖上再根正苗红不过了。 当然,林大海现在不算跟她有关系的人,毕竟林大海和她妈都已经离婚了,所以林大海的儿媳妇刘梅一家也都跟她没关系。 可这天,她再被叫到办公室时,被问起上次刘梅大嫂偷偷在交易点卖棉花的事时,她的心开始往下沉。 此时坐在她面前的人是最近在部里非常活跃的新办公室的几个人,平时打过照面,也能说几句话,她不知道这几个人今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那次公安同志也在,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和那个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她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你也说了,你们有仇,你肯定是为了害她才告诉她交易点在哪的。” 宋露白好像记得现在说话的人叫冯力。 她看着对方说:“冯同志,说话要讲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告诉她的。” 冯力哼道:“当事人的话就是证据,她的指正就是证据!你不要再狡辩了,你老实交代,你在交易点进行过几次交易,都换了什么?身为部里的正式工,不以身作则,做了违纪的事还想狡辩!可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宋露白想呸他一脸。 接下来的时间任前面的人问什么,她都不再说话。 她还说什么? 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对面的几人惹恼了。 对方骂了难听话后,她所坐的凳子被踹倒。 要不是她起来的快,也得跟着凳子一起跌倒。 几人想对她动手,她抡起凳子将人隔绝在一米之外。 她紧绷的防备几人时,门被推开,路兴业和孙红出现在门口。 门被打开,宋露白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孙红知道她被带走后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办公室,刚才听到里头动静不小,又恰好看到路兴业回了院里,情急之下,她拉着人就来了。 里头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断。 冯力几人看到路兴业竟然出来了,惊疑不定的对视着! 路兴业看到里面的架势,沉着脸问:“这是干什么呢?刑讯逼供啊?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冯力说:“她不配合,你也看到了,是她对我们动手,不是我们打她。” 路兴业又问:“话问完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宋露白抢答:“他们要逼我承认自己在交易点做过交易,上次的事公安都查清楚了,和我没关系,路科长,我能申请公安介入调查吗?” 路兴业还没说话,冯力就道:“这么认真干什么,你要是没做,我们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宋露白说:“这么认真干什么?说这话你是认真的吗?这就是你对待工作的态度?咬着过去查清楚的事不放的人是不是你们?在这上面浪费精力的人是不是你们?你们现在是有公安的权利了吗?” 几人不说话。 路兴业问:“她还有别的问题吗?要是没有,她现在可以走了?” 几人不知道路兴业是怎么出来的,但对他多少产生了几分忌惮。 几人看向冯力,冯力摆摆手,“调查清楚了,没事了,可以走了。” 等宋露白出了这间房,冯力把门合上。 几人扎堆问:“下一个找谁?” 冯力看着几人,冷笑着问:“谁说要这样放过她了?” 几人说:“那咋整?还有啥理由整她?” 冯力冷笑,想整一个人还怕没有理由,先让她高兴两天再说。 (本章完) 第224章 是谁 从被问话的房间出来后,小风一吹,宋露白身上一阵发凉,她才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路兴业没再搭理孙红和宋露白,径直回了办公室。 宋露白不知道孙红要是没带着路兴业来,那几人会把她怎么样。 她对孙红道了谢。 孙红摆手说:“没啥好谢的,要是哪天我也被抓进去了,你帮我喊路科长。” 宋露白不知道这几个人还会不会找她麻烦,但总得未雨绸缪。 她说:“我要是再被带走出不来,你帮我去机、关找陈伟良。” 陈伟良已经调到机、关了,现在是里头能说的上话的人,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路兴业是咋出来的不?他出来了,那王主任呢?” 孙红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突然在院里见到他了。” 宋露白想去看王海全,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关着。 办公室里都没人好好工作了,一个二个都打不起精神,看起来都很疲惫,交流时神色间都带着一丝丝防备。 这样的工作环境让宋露白觉得没意思,坐在座位上,她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想是谁想害她。 今天的事绝对不是意外。 回想过去发生的事,和她有过节的人很少。 她和袁林之间不算有过节,娄副部被调查后袁林被带走了,娄副部还没正式恢复工作,但人出来了,可最近没见袁林的身影。 听说袁林被查出了问题,被下、放到哪个团场劳动去了。 她不觉得是袁林,有点怀疑娄豫春。 苏有为今天没来,戴淑华不知道出去忙什么了,这会儿办公室里就剩宋露白和郭波。 郭波和她说着话,见她魂不守舍的,正要喊她名字,门被推开,娄豫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到里头的两人,娄豫春喊道:“宋露白,你去机关给我送份资料。” 娄豫春察觉到宋露白看向他时的神色很奇怪,他不悦道:“叫你呢,没听到吗?” 宋露白说:“我身体不舒服,这会儿走不动道,不然您先喊别人去。” 娄豫春不爽,他的工作正在慢慢恢复,他的职位还没撤销呢就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不等娄豫春说话,宋露白又道:“之前我被叫走问话了,和那些人发生了冲突,领导,我的身体是真的不舒服,不是我对工作懈怠。” 她想试探出什么,又觉得以娄豫春的城府,能让她试探出来才怪。 娄豫春打量着宋露白时,就见她起身走了出来。 出了办公室,宋露白把门关上,隔绝了郭波的视线。 楼道里,宋露白接过文件袋说:“领导,我路上走的慢,这个不急?” 娄豫春看了一眼文件袋,说:“尽快送过去。” 宋露白觉得他看向这份文件时眼神有异,目光也在文件袋上顿了顿。 看到她的视线,娄豫春轻咳一声说:“路上就别打开看了,你先前说你被叫去问话了?他们问的什么?” 宋露白试探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领导,您不知道?” 娄豫春看到她的眼神,有些恼火,“我该知道什么?” 你一个小秘书值得我关注吗? 宋露白在他眼神里读懂了这句话。 她突然就肯定了想整她的人不是娄豫春。 她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姿态说:“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着您了,我就说您这样大度的人怎么会和我计较,是我小肚鸡肠了。” 娄豫春都被她气笑了。 他插腰上下打量着她说:“我以前给过你机会,你没抓住,现在抓住也不晚。小袁走了,以后恢复正常工作,我身边还缺能做事的人,小宋,要想上进,以后就跟着我好好干。” 话说的很直白。 现在部里的情况是人人自危,娄豫春凭啥觉得他一定会安然无恙? 宋露白的直觉告诉他新办公室那帮很活跃的人背后有他支持。 娄豫春一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想整她的不是娄豫春,那就说明有别人看她不顺眼,她还是得小心提防着。 半道上,她没压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文件袋。 娄豫春特意叮嘱她不让她打开,她就越想知道里头是什么。 打开后,看到里面的内容,她瞳孔骤然一缩。 这份文件一送上去,部里的格局说不定都要变了。 … 再次回到部里,宋露白敲响了人事科的门。 路兴业正坐在办公桌前喝茶,宋露白走到跟前说:“路科长,上次你帮我,我还没谢过你。” 路兴业抬抬眼皮子说:“啥事?” 宋露白有点尴尬,人家真是一眼就看出她来找他的目的不是感谢了。 “我想查一下部里几个人的家庭情况。” 路兴业说:“哪个部门的?” “新办公室的。” 路兴业随手给她指了指,宋露白确定了位置后翻找起来。 冯力几人是她的重点对象。 看到马松的名字出现在冯力的亲属关系里,她皱了皱眉。 她有几个月没见过马松了,马松私下做买卖被抓后,她没有特意打听过马松的消息,想着他应该是被送去劳动了。 为防错怪了人,她把部里和她有过交集的人的资料都看了一遍。 见她翻个没完,路兴业用搪瓷缸盖子碰了碰杯口,催促道:“还没看完?要下班了。” 宋露白合上资料,“看完了,多谢你了路科长。” 路兴业淡淡点点头。 在宋露白要出门时,意外听到路兴业问:“孙红都喜欢什么?” 宋露白诧异:“啊?” 她很快收敛表情,问道:“您说的是吃的还是用的啊?” 路兴业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说:“都行。” 宋露白:“吃的她爱吃桃酥,用的么,漂亮的发卡、头花什么的都行,女同志喜欢的,她应该都喜欢。” 友谊霜都到嘴边了又被她咽回去了。 去年火车上的事对孙红来说应该还历历在目。 她觉得孙红不一定想收到友谊霜这种东西。 路兴业听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觑他表情,宋露白问:“您要和孙红处对象吗?” 路兴业被还没咽下去的水呛住了。 “咳咳咳” “我想和她结婚。” (本章完) 第225章 多看两眼 路兴业话落,轮到宋露白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连对象都不谈就直接结婚? 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俩人已经偷偷谈上对象了? 宋露白拉住门的手顿住了,她想继续问。 路兴业抬头说:“你咋还不走?” 宋露白只能离开了。 食堂最近做的都是杂粮面饼,菜就只有炖土豆。 要想点别的,就只能点单锅小炒。 宋露白最近的食欲不怎么旺盛,对吃食都提不起兴趣,草草吃完后回到宿舍,见孙红正在洗路兴业的衣裳,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探索欲,问道:“你和路科长什么关系?” 孙红有点窘迫,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宋露白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 她肯定说:“你俩谈上对象了!” 孙红红着脸摇头,“还没有,我们都没提。” 宋露白知道了。 俩人这是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看她这样,肯定是对路兴业有点意思。 “那你现在给他洗衣裳,他还给钱不?” 孙红点头,声如蚊蝇的说:“给的还比以前多。” 冬天的衣服不好洗,那时候一件一毛,这两个月来都是一次给一块,一个月她能赚五块钱,实际上她也没洗多少衣服。 她不要那么多,他却黑着脸硬塞。 渐渐的,她就知道他对她是咋回事了。 孙红小声问:“你觉得他咋样?” 宋露白道:“我觉得他是个有骨气的人。” 她和路兴业没什么交情,但他却已经帮了她两次,这个人面上看起来不好相处,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孙红支吾道:“那…那…” 她吭哧不出来,宋露白说:“你想问他能不能成为对象?” 孙红晾完衣裳,进屋坐到床上说:“我一直都想有个家,属于我自己的家,他对我是挺好的,但我每次看到他那只眼睛都害怕。” 宋露白打开盒子,把剩下的两颗巧克力分给孙红一颗。 她撕着糖纸说:“多看两眼就习惯了。” 孙红:“…” 她噗嗤笑出声。 宋露白也笑。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俩以后要是结婚了,你给他洗衣服还要钱不?” 孙红歪着头想了想,说:“要,凭啥不要?我也说的是假如,要是结婚了,婚前我洗衣服给我多少,婚后也要给我多少,还得给更多呢,如果家务都是我做,他给我钱才是公平的。” 宋露白点头,这话一点都不错啊。 孙红继续道:“没结婚的时候我给他洗衣服要收钱,结了婚反而不收钱,那我不是亏了?结了婚我就变成的保姆了。” 那是劳动所得,凭啥结了婚就没有了呢?她再不聪明也能算清楚这个账。 宋露白则在想,还没结婚卫扬就要把存款都给她,那按照孙红的逻辑,俩人结婚以后她是不是该把家务活全包? 宋露白和孙红一起住了这些日子,平时虽然也说话,但没有扎堆讨论过结婚的事,今天说起来,话一直不停。 夜深了,两人都睡着了。 翌日到了办公室,娄豫春把宋露白叫了过去,特意问昨天的文件送过去没有。 宋露白自然回答送到了。 “李主任不在?” 宋露白点头,“我去的那会儿是不在。” 娄豫春点点头,“那行,你出去。” 楼里没有工作的氛围,宋露白请了假就去了资料上登记的冯力家附近。 巧的是,她刚走到冯力家附近,就看到马松坐在门口抽着烟。 马松看到她时一愣,然后起身上前笑着说:“宋同志,今天不上班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对方笑的跟朵花似的,宋露白也笑:“马同志,你不是被抓了,咋没事呢?” 马松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直觉她到这边没好事,心想宋露白指不定就是冲着他来的。 “那天是误会,我是被误抓的,我清清白白,自然没事。” 宋露白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你咋不去上班呢?最近怎么没在你们书记身边见过你?” 马松脸上的笑维持不下去了。 他垮着脸问:“宋露白,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啥的?” 宋露白说:“冯力是你表弟,他和你住一块对?” 马松脸上的神色极为不自然。 宋露白当即就确定了昨天的事和马松有关系。 “他是我表弟,你找他啥事?” 宋露白摇头,“没啥事,我只是来找我朋友,我有个朋友也住这边,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你。” 宋露白走了,马松心里开始发虚。 他快步追上前截住她问:“你啥意思啊,说清楚再走。” 宋露白抱臂,“我能有啥意思,不过是见到你了,来跟你打个招呼,你觉得我能有啥意思呢。” 马松昨天晚上听冯力说了,他没拿到宋露白的把柄,只能先把她放了。 他心里发虚的说:“你和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宋露白看来,马松是不打自招。 宋露白装傻充愣问:“啥误会呀?” 马松不说话了。 宋露白再走,马松这次没拦。 她心里冷笑,确定了是马松搞鬼,别怪她去举、报。 他不是有能力脱身吗,那就连着帮他的人一起完蛋好了。 宋露白脚步一拐,往机、关去了。 她不想搞这种事,但被人欺负了不报复回去是不可能的。 半道上,不少半大的青年扎堆游荡,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轻女同志被人推搡欺负,然后灰头土脸的逃跑。 看到这阵仗,她只能先按捺住心里的打算,在这群人没发现她时赶紧走人。 最近有不少趁机作乱的人,上街都得格外小心点。 那边,冯力耍了一天威风后回了家,听到马松说今天宋露白找到这了,诧异问:“你确定她是冲你来的?” 马松拧着眉头说:“我感觉是冲我来的。” 冯力不以为然的说:“她能把我们咋样?” 马松担忧说:“要是在以前,是不能把我们咋样,但现在这种情况,她要想整我,哪会没办法?” 此时马松多少有点后悔,早知道昨天就不撺掇冯力了,也不会把宋露白招来。 虽然不知道她能干啥,但心里总觉得不稳当。 冯力抽着烟想了一会儿,一脸坏笑的说:“你要是害怕,我们晚上就能带人把她送进去,她长的好,肯定有人喜欢,就算受了罪,她也不敢张扬。” (本章完) 第226章 抗议 冯力最近整人上瘾,十分享受别人见到他时又敬又畏的样子,沉浸在权利带来的快感中无法自拔。 想到宋露白的模样,他心里也有点痒痒。 听到他的打算,马松迟疑道:“这么搞,不会出事?” 冯力压低声音道:“出不了事…” 他压低声音把自己最近听过的事说了一遍。 被送到那边的年轻女同志,有些模样不错的都受了罪。 那种事不好声张,有些想不开自杀了,有些就算挺过去了,为了名声也不会说出去,能出啥事呢。 把人带过去调查也得师出有名,恰巧他今天已经找到了由头。 夜里,宋露白和孙红都已经睡着了,门突然被拍的咚咚响。 俩人醒来后警惕的看着门口。 宋露白扬声问:“谁啊?” 冯力让同伴开口。 “我,新办公室的老葛,关于王海全的问题,需要宋露白配合调查,宋露白,你出来跟我们走。” 宋露白将衣裳穿好道:“白天不来晚上来,你们想干什么?有啥事就在外面问,我会在屋里配合你们工作。” 下了床,她将凳子和洗脸盆架子堆到门后,将门抵住,这样做她还是觉得还是不保险,于是她打起了后窗的主意。 “你要是不心虚,就把门打开,我们这有篇文章需要你确认。” 宋露白趴在后窗向后看,见有黑影晃动,又赶紧把窗户关上了。 “有啥事明天再说。” 前后都被堵住,她们跑不掉,外面的人已经开始砸门了,被堵在里头,俩人心里发慌,只能扯着嗓子喊有流氓,试图把周围的邻居都喊醒。 周围的邻居确实醒了,男同志还推门出来看是什么情况。 一见是冯力这些人,大家多少有点气虚。 “大半夜的啥事啊,有事非得在半夜办?等到明天再把人带去问话不行吗?” 冯力抖了抖手上的纸,说:“宋露白和王海全的事有牵扯,我们必须尽早调查好情况。” 宋露白在门后问:“你直接说啥牵扯,大半夜的来抓我,不说清楚,我凭啥和你走?” 冯力清清嗓子说:“你去年在《觉悟报》上登过一篇文章,你是不是在文章里写了不少夸奖王海全的文字,我就问你是不是事实?” 宋露白说:“我是写了,但王主任…” 冯力强势打断她:“你只需要说是还是不是!” 宋露白压抑的怒气也到了极限,“是你老娘我写的,你老娘我刨了你家祖坟了,你个瘪孙子才变着法的找我事,咋,屎吃多了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你们他娘的今天敢闯进来,老娘就敢提刀和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同归于尽…” 夜里本来就静,宋露白的咆哮声传遍了这一片,每个醒来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有人觉得她骂的好,但也只敢在心里说,并不敢出声支援。 冯力一行人被骂的面上挂不住,口中开始飙脏话、大力踹击门。 屋里只有一把水果刀,没有切菜炒肉的大刀,宋露白把擀面杖递给孙红防身,把水果刀拿在手上。 “一会儿门要是开了,你趁乱跑,帮我喊人,她们是冲我来的。” 孙红紧张的咽着口水应了一声。 门插销的地方已经开始松动,宋露白紧张的满脸都是汗,拿着刀的手在抖。 她以为即将要有一场恶斗时,住在这附近的男人们都出了门,聚集在一起围了上来。 走路一瘸一拐的路兴业也从后面第二排房子到了这边。 冯力一群人被众人包围了。 他色厉内荏说:“你们这是要干啥?我们是有正事要办。” 路兴业走到人群的前面,说:“正事明天再办,现在回去。” 大家虽然都很忌惮这些人,但人聚在一起,就有了无限勇气。 两方人对峙,宋露白在屋内说:“冯力,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你表哥马松原先是棉纺厂书记的秘书,之前因为私下交易被你们办公室的人抓住,别人都去劳动了,我昨天却在他家里看到了他,路科长,这种情况我要向你反映,顺便再查查冯力有没有以权谋私的包庇行为。” 路兴业在外应道:“我会向上反应的。” 冯力这才有点慌,“你胡说八道啥,我表哥上次的事是一个误会,那次我还没进供销部,我包庇谁了?一码归一码,你少打马虎眼。” 宋露白骂道:“我打你娘的马虎眼,有事白天再说,你半夜来就是不安好心。” “外面的同志们,尤其是女同志,以后晚上把门锁好了,这些人丧尽天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以后大家该团结一心,不能让这样的赖种毁了咱们良好的工作环境。” 宋露白话落,外面的人纷纷说道:“就是,本来就是临时工,咱们这群正式工现在还要看他们脸色,你们老老实实去干你们的本职工作才是正经的,把单位里搞的乌烟瘴气,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我要抗议,必须把这群无法无天的人开除,不然我们就不干了。” 女同志们也从屋里出来,加入了抗议的队伍。 冯力几人慌了,对视一眼后准备回去想对策。 他们就是临时工,虽是得了上面的人授意才敢这么干,但部里的工作人员要是联合起来,是真的够他们喝一壶的。 “还不快滚!” 冯力一行人滚了。 确定门口没有危险份子了,宋露白把门打开。 “多谢你们仗义出手相助。” 郭波说:“谢啥,帮你就是帮我们自己,这群人无法无天,再让他们猖狂下去,还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是谁。” 旁边的柳云说:“你俩后半夜来我们屋里住,先凑合着住一晚,明天咱们集体抗议,非得把他们剥下一层皮不可。” “一群乌合之众想把我们都整没了,咋,这群人能把我们的工作都干了?除了整人,他们还会啥!” 提起那群人,大家可谓是满腹怨气。 本来好好的工作,被这些人一整,她们已经到了去办公室上班就害怕的地步。 ? ?新办公室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怕审核被卡住,所以一直用新办公室代替 ? (本章完) 第227章 你管过吗 快天亮时,宋露白起来回了自己宿舍,把娄豫春让她交到检、举办公室的文件袋给了孙红。 “要是还有人来找我麻烦,你一会儿把这个文件袋的存在告诉娄豫春,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帮我跑机关一趟,找陈伟良。” 她帮过陈伟良一次,她要是出事了,也只能挟恩图报了。 孙红被她这副样子吓到,说:“他们走了,今天我们一起抗议,应该不会出事。” 宋露白也不想自己倒霉,可她的心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一直跳。 后半夜她根本睡不着,心里闹的慌。 直觉告诉她事还没完。 乌市车站。 一对中年夫妻刚下火车就被安保人员安排着坐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 坐了几天火车,两人并不疲惫。 夫妻俩坐的是卧铺,吃的每一餐饭都是火车上现做的。 休息足够,又吃的好,比起往日忙起来连饭都顾不得吃的日子,在火车上的几天显得难得的清闲。 卫扬的母亲覃芝说:“咱们先去石城,见了卫扬的对象后再一起去找卫扬,还是先去找卫扬?” 卫明远看着窗外的景色说:“这一路耽误了不短时间,你和他对象说说话得了,就不去找卫扬了。” 覃芝有点心梗。 虽然早知道在卫明远心里孩子还没他的实验重要,但再次听到他说这种话,她还是觉得心塞的要命。 有些话说一百遍对他来讲和对牛弹琴没任何区别,覃芝干脆不说了。 她态度强硬道:“火车上耽搁的时间是火车上耽搁的,我已经好久没见卫扬了,来了这边,我肯定要见到他,你要是不见,就自己走。” 在前头开车的老程说:“老卫啊,来都来了,又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卫明远靠在椅背上无所谓的说:“那就去。” 看他这副“见不见儿子都行”的态度,覃芝绷着嘴角不再说话。 可不说又憋的自己难受。 “那不是你儿子啊?几个闺女结婚我们都没空回来,你心里不难受啊?卫明远,有没有你这样当爹的!孩子生下来你管过吗?” 卫明远侧头看向她,发出了灵魂质问:“你管过吗?” 覃芝:“…” 半晌后她小声说:“我们就不该生孩子。” 卫明远不说话。 他知道覃芝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进入基地忙起来,孩子的事就会被她抛到脑后。 果然啊,人还是不能太闲,一闲就会胡思乱想。 前头的老程说:“孩子们都大了,用不着咋管了,你们俩的孩子都有出息,也能体谅你俩的不容易,覃芝同志,放宽心。” 覃芝鬓角两侧的头发白了不少,心里疲惫,脸上就显老态。 她摇头说:“我总是觉得亏欠,却又不知道怎么弥补。” 卫明远觉得她想的多:“不是带了不少东西,再多添点钱就行了。” 覃芝有时候真的想谋杀亲夫。 真是不知道当年怎么和他结为夫妻了。 她不否认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但在生活和家庭里,他真的毫无智慧。 覃芝看着窗外不再搭理他。 卫明远面无表情的想,真是年纪越大性格越古怪。 石城。 宋露白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冯力害怕被众人联合抗议,心焦之下去找了上头的人,添油加醋的把宋露白描述成了刺头。 等宋露白防备的到了供销部,吃完早餐,就被那些人带走了。 食堂里鸦雀无声,看着她被人带走。 孙红在机关门口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陈伟良出来。 看到杨丽珍,孙红赶忙上前把人拦住。 却见此时杨丽珍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见杨丽珍这样,孙红有点不知所措。 “杨丽珍同志,你这是咋了?” 亲爸出事,杨丽珍可没空搭理她,一心想进去找陈伟良。 来闹过几次,值班人员不让杨丽珍进去,杨丽珍直接掏出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不让我进,就把陈伟良喊出来!” 值班的对对眼,一人跑进去喊陈伟良。 办公室里的陈伟良听到值班人员的话后根本就没有出去的打算。 “让她走。” 一切都拜她所赐,现在不对她动手已经是他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放她一马了。 值班的人说:“还有一个女同志来找你,说是供销部的。” 陈伟良觉得来人可能是宋露白,说:“你把那个人叫进来。” 杨丽珍在门口发疯,却没有等到陈伟良出来,愤恼之下,她把手腕割伤了。 孙红进来后,陈伟良皱眉问:“宋露白呢?” 孙红赶忙将情况说了。 带孙红进来的值班人员把杨丽珍在发疯的事说了。 几人再次回到大门口时,见杨丽珍正坐在地上捂着手腕,血将手背都染红了。 见到人,杨丽珍立马起身跑到近前,抓住陈伟良的手臂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肯定是你!” 陈伟良拉开她的手没说话,让值班人员将她拉开。 杨丽珍在后面喊:“陈伟良,是我看错你了,我爸以前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对他!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你就不能帮帮他吗?” 陈伟良停住脚步,返回身掐住了杨丽珍的脖子,用两人能听到的话说:“对我好?对我好会让我别和王阳计较了?杨丽珍,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 他双眼发红、咬牙切齿,松开手后,杨丽珍瘫坐在地上疯狂喘息。 他蹲下身说:“还得感谢你,要不是去了一趟上海,想收拾你们,我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这些年跟在杨忠身边耳濡目染,看遍了各种文件,在上海都没待几天,他就嗅见了报复那些人的契机。 果然,他动动脑子就成功了。 该收拾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杨丽珍坐在地上无助的哭,浑然没想到比起她父亲,陈伟良更讨厌她母亲。 半道上,陈伟良问:“带走宋露白的是谁?” 孙红摇头,“那人是你们这的,我不认识,昨天半夜冯力几个…” 孙红把情况细细说了一遍,焦急问:“他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宋露白不会出事?” 无声中,陈伟良加快了脚步。 因为他不敢保证那些人会做什么。 ? ?这几天好多月票,感谢大家 ? (本章完) 第228章 陈伟良赶来 宋露白被一行人带到了从前会计培训队那边的教室里。 教室里有不少人,男女都有,一个二个坐在那里死气沉沉。 门一打开时,一股冲鼻的排泄物气息扑鼻而来,绿头苍蝇在半空中盘旋,发出令人厌恶的嗡鸣声。 天气炎热,所有人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混合起来的味道经过发酵,熏的人反胃。 宋露白被大力推进去后站在窗边,看着那些人走远,随后找了个勉强还算干净的地方。 环视一圈,她在人群里看到了王海全。 王海全正靠着墙睡觉,比起上次见面,如今的他瘦的非常明显。 眼睛凹陷,颧骨突出,胡子拉碴。 她凑到近前喊醒了王海全。 王海全看到她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揉揉眼看到周遭的环境,他才确定是真实的。 他脸色不好看的问:“你咋进来了?” 宋露白把和马松的“过节”说了,“我猜是那样的,我要是早知道迟早得进来,那天就不骂你了,王主任,我得和你说声对不起。” 王海全摇摇头,“你那哪算骂,我瞅你那天的脸色比我还难看,我压根就没怪过你。” 宋露白靠着墙瘫坐在地上说:“我后悔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天我就和路科长一样了,好歹还算是个有骨气的人。” 王海全目露同情的看着她,“小宋,你得小心点…” 宋露白侧头看向他。 王海全没再说话,但看表情,他对她的处境持很不乐观的态度。 宋露白将目光移到其它女同志的身上,发现这些女同志都抱着身子缩在一处。 正当此时,一个神情狼狈的女同志被推了进来。 女同志被推了个踉跄,倒在那半晌没动静。 让她害怕的是,站在门口的男人目光正在向教室里逡巡。 宋露白在对方的视线没移过来前将上半身向侧面倒,王海全佝偻着腰起身,站到了前面去,前面的人向后挪了挪,宋露白腿被压到,此时她却没出声。 前方的人有意无意的将她挡住,门口的人皱眉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新送来的、说是很漂亮的女同志,嫌弃这里的空气污浊,锁上门出去了。 门被再次锁上,宋露白暂时得以喘息,再次坐直身体。 “多谢几位同志。” 前面的几人虚弱的点点头,也将身体往前移了些,不再和她有所碰触。 大家都很沉默,刚才却在沉默中帮了她。 王海全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回来时皱着眉头。 宋露白看他的背一直直不起来,猜想他的身体恐怕是受到了伤害。 没人有心情说话,在角落里解手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宋露白觉得这地方真是太能给人难堪了。 她不知道刚才那人是不是在找她,也不知道陈伟良会不会来救她、能不能把她救出去,也在想若是孙红告诉了娄豫春文件袋的存在,对方会不会因为恼怒而不来帮她,又或者他会为了那些资料帮她,但不会在第一时间来救她。 让她心生恐惧的是如果陈伟良和娄豫春都没能力帮她… 窗户都被钉住,门是锁着的状态,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在她担惊受怕时,门再次被推开,天光泻入,尘埃在光中飞舞,苍蝇在来人的周身盘绕。 这次来了不止一人,而是三人。 这些人进来后屏着呼吸穿梭在人群里,一人不慎被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那人起来后对着底下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宋露白在人群里缩着,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起来,出去。” 王海全起身挡在前面,被人一脚踹到了墙上。 宋露白扶住他小声说:“我跟他们出去,你别管了。” 那两人觉得她翻不出什么花浪,上下打量她后走在前面。 宋露白跟在两人身后,抱臂缩着脖子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等出了门,看准方向后她就开始跑。 后面的人都来不及锁门,骂骂咧咧的拔腿就追。 宋露白知道自己大概跑不掉,可心里实在是害怕,不跑一次不甘心。 不过片刻的时间,追她的人从三个到了八九个。 她心里后悔,今天就不该去部里上班,应该出去躲几天。 当时她根本想不到里面是这种情况。 在她被踹倒扑向前时,她手里的匕首也终于拿了出来。 她对着伸来的手臂就是一划,鲜血瞬间飙出。 这把匕首是李光明送给她防身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今天这种情况。 “不许动,再动就开仓了。” 宋露白浑身僵硬,觉得自己要完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刘同志,这是干什么呢?” 宋露白僵硬转脖子,看到陈伟良和孙红一前一后的身影,差点喜极而泣。 拿着武器的那人说:“这个人逃跑,还伤人。” 大汗淋漓的宋露白扔下匕首,表明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攻击性了。 陈伟良走上前将那位拿着武器的刘同志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刘同志,宋露白和我是同乡,她的事我也了解过了,问题可有可无,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教育一下让她做个检讨,你看行不行?” 刘辉笑了笑,说:“兄弟,以咱俩的交情,我本该帮你这个忙,可她刚才伤人了。” 俩人往日交情不多,不过是近日打的交道多些,因为陈伟良最近颇得脸,刘辉才对他这么客气。 要是没见到宋露白那张脸就算了,可见到了,吃不进肚子里总觉得不甘心。 陈伟良压低声音说:“我听说送进来的不少女同志都出了事,刘同志,我看这边太挤了,男女混住也不方便,幼儿园现在是空的,我会建议书记让男女同志分开住,这样你们的压力也小点。” “你觉得怎么样,刘同志?” 刘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了,心中忌惮,又不想直接放人下自己的面子。 他笑呵呵的说:“那这样,今天就把女同志安排到那边去,我们分出人手去守着,她的事还没调查清楚,人还不能就这么送回去,陈同志,你也要体谅我们工作上的难处。” 陈伟良觉得他还是不老实,说道:“一会儿回去我给书记说一声,再调些人手过来,给你们减轻些压力。” 刘辉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不甘道:“那就多谢陈同志了。” 第229章 到了 陈伟良和刘辉在不远处说话时,宋露白被孙红扶起来。 宋露白小声问:“你去找过娄豫春没?” 孙红摇头,“还没来得及。” 宋露白心里为难,她辨别不出来那份资料的真假,但只要送上去,毫无疑问,周部肯定会完蛋。 “算了,先别告诉他了,你拿着文件袋去找路科长,让他先看看。” 孙红点点头。 宋露白的裤子在刚才摔倒时破了,膝盖处也掉了一大块皮,这会儿正在流血。 此时她无心理会身上的疼痛,余光一直关注着陈伟良那边。 那边二人似乎相谈甚欢。 终于,两人说完话后走了过来。 “去把所有女的都送到旁边的幼儿园去,别让人跑了。” 别的人被打发走了,刘辉的视线落在宋露白身上。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让她很不舒服。 “叫你出来问话,你把人给伤了,宋露白,你是叫宋露白?” 宋露白说:“我是叫宋露白,我可以给他出治疗费。” 陈伟良说:“我看伤的不严重,去医院看过后治疗费我替她出。” 宋露白感激的看了陈伟良一眼。 要是她给,对方指不定狮子大开口,陈伟良给,对方估计不敢那么做,到时候她再把钱给他就行。 刘辉不再多说什么,宋露白到一旁和陈伟良道谢。 等女同志们都出来后,宋露白加入了大部队,和这些人一起往旁边的幼儿园去。 陈伟良怕刘辉搞事,回去就把这边男女混住的情况告诉了书记,又提了自己的意见。 书记让他看着办。 于是陈伟良又安排了一批人去守着幼儿园,告诫他们要守规矩。 换了新地方,空气很清新,但依旧没有能上厕所的地方。 一整天,就在下午快天黑时发了两个窝窝头,给了点水。 宋露白夜里不敢闭眼,看着月色从窗子洒进来,期盼着自己能赶紧出去。 她不知道陈伟良怎么和那人交涉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 乌市通往石城的半道上,吉普车抛锚了一次,半道上车不好修,被这么一耽搁,覃芝和卫明远在半夜才到达石城。 在招待所休整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覃芝收拾了一番,和卫明远一起带着见面礼去了供销部。 对覃芝来说,年轻人谈对象都是要结婚的,所以卫扬的对象那就是她还未过门的儿媳妇。 她和卫明远难得有假期,往后俩人结婚她俩不一定能出来,趁着这次机会,她必须得见到儿子的对象,也得把见面礼送出去。 卫明远虽不操心儿女的事,但今天还是特意收拾了一番,蓝灰色衬衣配黑色的中山装西裤,上身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 他个头高,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烁立,又富有文化气息。 覃芝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和卫明远并排着一起走进了供销部。 老程和其余保卫人员在后面跟着。 夫妻俩不想让他们跟着,但他们不能不跟,这些年下来也早就习惯了。 这阵仗和重要领导人出行的派头一样。 值班的人员问话时礼貌极了。 “同志,你们找谁?” 覃芝面上挂着笑说:“宋露白是这的工作人员?我找她。” 值班的大爷说:“她是在这工作,但你们是什么关系?” 大爷更想看她们的工作证件,但碍于老程等人的气势,他有点不敢开口。 覃芝说:“她是我儿子的对象,是我未来儿媳妇,路过这里,我来看看她。” 大爷一脸踟蹰的说:“宋露白昨天被人带走调查去了。” 卫明远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儿上前问:“她犯了什么事?” 大爷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不太了解宋露白到底犯了啥错误。 卫明远和覃芝知道外面不太平,但没想到风已经吹到边疆了。 卫明远严肃道:“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要知道她犯了什么错误!” 要是真有错误,那他会拉着覃芝转身就走,要是没错,那得把人给他放出来。 卫昭家的那个他们没法管,只能把自己闺女摘出来,这边的事,卫明远不信自己要不出来一个没犯错的人。 大爷都没敢看他们的工作证件,慌忙上去找周明英。 周明英这会儿不在单位,大爷只能去找娄豫春。 娄豫春是何等人精,见覃芝夫妻俩的第一面就知道这俩人不是一般人。 他将人请到了办公室,倒了茶,准备进入正题时,没有耐心的卫明远说:“我们时间有限,没空在这边耽搁,还得麻烦你告诉我们宋露白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娄豫春昨天就知道宋露白被冯力给整了,但他暂时没管,去要人太麻烦,宋露白对他也没那么重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奔走,不太值得。 不过冯力这孙子自作主张,他确实有点恼火。 等事成了,有的是给他办事的人,反正宋露白把文件送过去就行了。 “能看一下你们的工作证件吗?” 卫明远嫌他事多,还是让老程把证件给他看了。 老程说:“他们两位的身份不宜泄露,这位同志,出了这个门,务必谁都不能说。” 只有工作单位,没有具体职务,也没有姓名,娄豫春却觉得这两位是无论火怎么烧都烧不到的人。 娄豫春面上的神色更加客气。 “最近忙的很,说实话,我对宋露白的事不怎么清楚,我现在让人把负责人喊过来。” 卫明远坐在那皱着眉,周身气压很低,不说话时让人不敢造次。 昨天部里刚闹过一场,冯力等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娄豫春上台保证要恢复工作和生产,话里话外都在禁止歪风邪气,群愤才被压下去。 冯力等人昨天被吓的不轻,昨天开始就老实了。 被叫到办公室后,冯力小心翼翼的看着几人。 卫明远耐着性子问:“宋露白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冯力瞥了一眼娄豫春,娄豫春心里在骂他是个蠢货。 娄豫春不耐烦:“问你话呢,人不是你告的吗?” 看不清形势的冯力小声说:“她写文章表扬王海全,王海全立身不正,是有问题的人。” 第230章 见父母 听到冯力的理由,覃芝说:“把她的文章拿来让我们看看。” 冯力一脸为难,用眼神征求娄豫春的意见。 娄豫春恼怒:“总是看我干什么,昨天是不是你去那边喊的人?” 冯力有点看清状况了,一脸汗的去把登有宋露白文章的报纸拿了过来。 覃芝看到上面的期刊,说:“这是去年的,有什么问题?” 卫明远接过报纸,看过后不可置信的问:“你告诉我,这也叫错误?” 这些人都癫狂了? 冯力紧张的冒汗,看这情景,他把宋露白亲戚倒卖棉花的事咽了回去。 “本来就是调查,还没定性。” 卫明远的手指在桌上敲,“是你们去给我把人带回来,还是我去机、关要人?” 娄豫春说:“这事是他办的,就让他去要人。” 覃芝说:“怕你们不好办事,让我们的人跟着一起去。” 覃芝看向老程。 老程不想去,他们是负责卫明远夫妻俩的安全的,在外能不离身最好不离身。 覃芝说:“你自个儿去,让他们在外面守着,我们就在这等着,你速去速回,我们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能如此了,老程跟着冯力一起去了。 冯力摸不清楚覃芝等人的底细,但看得出来娄豫春对他们都很客气,只能老老实实的带着老程去交涉。 到了会计培训队那边,刘辉看了老程提供的工作证,还是不想轻易放人,拿工作流程压人。 老程不嫌麻烦,又火速去了机关,凭工作证见到了书记。 书记在了解清楚内情后派遣陈伟良带着老程去放人。 刘辉再次见到陈伟良和老程,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让人把宋露白带出来。 门打开时,宋露白正靠墙瘫坐着。 她一夜没睡,闭上眼心里都不安稳,生怕门被突然打开,来人将她拉出去。 什么情况她都想过,她想不到自己怎么才能脱身,脑子里全是坏的预想。 天亮了,心中稍安,但也仅仅只是稍安而已。 “宋露白,出来。” 宋露白紧张的出了门,问:“是要问话吗?” 来人说道:“你可以走了。” 幼儿园门口,宋露白见到了陈伟良以及不认识的老程。 陈伟良说:“你对象的父母正在你单位等着你,赶紧回去。” 宋露白:“…?” 卫扬的父母? “这次多谢你了,改天我再登门道谢。” 陈伟良笑了笑,“用不着,你我是老乡,不用这么客气,你也帮过我。” 不管咋样,宋露白都决定要再见陈伟良一面,这几年他或许能得势,但等一结束,他的好日子兴许就到头了,她得提醒他及时脱身。 看着自己满身狼狈,宋露白对一旁的老程说:“我想去宿舍收拾一下,会很快的。” 老程点点头,“行,那我先去找他们。” 腿上的擦伤已经结痂,她把污渍清理后换上了绿军裤、白衬衣。 她的那条裤子破了,得缝上补丁才能继续穿。 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唯一一条没有补丁的裤子,现在也毁了。 她心里可惜的不行,手上动作麻利的洗漱一番,把头发梳整齐后编了个麻花辫。 整体看上去干净整洁了,她才向部里跑去。 听卫扬说过,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份子,在保密级别很高的单位工作,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卫扬一起来的。 回到部里,她见院里站着一行人,之前见过的老程也在其中。 她走上前好奇打量着人群中唯一一个中年女性,礼貌叫了声“阿姨”。 覃芝关切问道:“受委屈了,你怎么这么瘦?” 话落,宋露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担惊受怕一天一夜,被人这样关怀,虽是第一次见,宋露白心里却是热的。 宋露白尴尬道:“昨天吃的太少了,我有点饿,阿姨,我请你们去食堂吃饭。” 覃芝立马道:“走,阿姨带你去饭店吃。” 宋露白面相干净,覃芝见到她后第一眼就喜欢。 到了饭店,她很大方的点了不少菜。 宋露白在一旁说“够了”。 覃芝笑看她一眼,“咱们人多,点的肯定能吃完,不用担心浪费。” 这会儿饭店没什么人,一行人分两桌坐,宋露白和卫扬的父母坐在一桌。 卫明远不怎么说话,宋露白给二人倒了茶水后起身道谢。 这要不是她们,她不知道还会关几天。 覃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跟前,拍拍她的手说:“你肯定被吓着了,别害怕,都过去了。” 说着话,覃芝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推到宋露白跟前。 “这是给你的,你和卫扬到时候结婚,我们估计无法出席,这个你拿着,等以后时机合适了再戴。”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卫明远从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不容置疑的说:“拿着,以后结婚了添置家当。” 里面的钱是覃芝准备的,她怕卫明远过于疏离让宋露白觉得不好相处,才把这项任务交给卫明远的,谁成想他给个钱还这副德行,让人觉得不是心甘情愿的。 见宋露白迟疑,覃芝直接把信封塞进宋露白手里。 “拿着,以后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笔钱是给你们小家的资金,往后我们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你收了这笔钱,我们也安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露白也只能收下了。 “你知道六分场怎么去,一会儿吃完饭,你和我们一起去找卫扬,他应该回来了。” 宋露白不觉得卫扬回来了,卫扬要是回来了,肯定在到了石城后就会来找她。 她将猜测说了,然后就听卫扬他爸对覃芝说:“那吃完饭我们就走。” 宋露白问:“你们有很紧急的工作吗?我的事是不是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怕卫明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覃芝忙道:“是有工作,但不是你耽误的,昨天车子在路上坏了,要不然昨天我们就该到了。卫扬那边还是得去看看,万一他回来了呢。” 这次来了,见不到儿子,覃芝不甘心。 第231章 相拥 众人等了不短的时间菜才陆续做好。 吃饭时话就少了。 宋露白这次饿的不轻,埋头吃饭时,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无声立到了身侧。 看到地下的大脚,宋露白的视线慢慢上移,然后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卫扬。 “爸、妈,你们咋不声不响的到这边来了?” 卫昭不可置信的看着许久未见的亲爸亲妈。 “绍华,这是你们姥爷、姥姥,这位是…嗯、你们未来舅妈,先喊阿姨。” 卫昭对三个孩子说完,三个孩子乖巧的挨个喊人。 宋露白赶忙放下筷子去窗口前拿碗,又要了米饭。 卫扬跟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说:“我刚才先去了供销部,听说你昨天被带走了。” 宋露白先前那股心酸的情绪已经在覃芝的安抚下消解的差不多了,此时听到他的关心,心里又有点酸酸的。 “我没事了,是陈伟良和你爸妈帮了我,别的等会儿再和你说。” 卫扬觉得她比他走之前看起来瘦了不少,眼睛更大,下巴也尖了些。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宋露白道:“那一会儿去我宿舍。” 覃芝看着闺女、外孙和外孙女,询问她们的情况。 卫昭见到亲妈,压抑了这许多日子的恐惧、担忧终于释放,伏在覃芝肩头哭了一场。 覃芝安抚道:“慢慢都会好起来的,以后你在这边安生的和卫扬在一起,我们也放心。” 纵使平日里对儿女的事没那么上心,卫明远此时还是放缓了语气道:“等我们安排妥当,给你寄一笔生活费,到时候你们几个都靠着卫扬生活,他的日子也得不好过。” 卫扬道:“用不着,我的工资够用。” 卫明远说:“反正我俩要钱也没用。” 覃芝听的直翻白眼,表达关心不是他这样表达的? 一大家子说着话,交流着之前的情况,在饭店待到中午饭点才离开。 饭店门口,宋露白客气说:“叔叔,阿姨,去我宿舍说会儿话。” 卫明远摇头:“我们得走了。” 卫明远不习惯子女的亲近与依赖,卫昭哭哭啼啼黏黏糊糊的让他受不了。 又说了会儿话,卫扬的父母就坐车离开了,宋露白带着卫扬姐弟和孩子去了她宿舍。 正在宿舍吃饼子的孙红见她们人多,体谅的回去了别人宿舍,把空间腾了出来。 比起上次见面,今天的卫昭穿的格外简朴,但衣裳上没有一个补丁,看起来依旧体面。 “绍华,带着弟弟妹妹去门口玩,别跑远。” 把小孩打发出去了,卫昭看着宋露白说:“我得在这和你说声对不起。” 宋露白诧异看向她,不知道她哪里对不起她了。 卫昭接着道:“为了我,卫扬准备申请调到南疆去,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再想想办法。” 沉默片刻,宋露白说:“我愿意跟着一起去。” 不是她糊涂了,是她被最近的事吓到心有余悸,和卫扬在一起,她夜里能睡的安稳。 卫昭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利索。 卫昭的反应让宋露白有点尴尬,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卫扬对卫昭说:“我和她说会儿话,姐,你先出去转转。” 等卫昭出去了,卫扬把门关好,坐到宋露白身侧。 宋露白一把抱住他的腰身,贴着他说:“我昨天真的快吓死了,要不是你爸妈来了,我今天估计都出不来…” 卫扬听的心酸,哄道:“已经过去了,别怕。” 他将头搁在她头顶,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低沉温柔的哄了好一会儿。 缓了会儿,宋露白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卫扬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眼下的泪痕,“我们去领结婚证。” “本来该我开口,三姐知道我开不了口,刚才替我说了,之前担心你不愿意跟我走,我知道你多重视自己的工作…” 谈对象都得等她工作定下,卫扬深知她不会轻易舍下工作和他离开,这一路他心中一直忐忑。 宋露白摇头,“你不知道部里现在什么情况,乱七八糟的,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 “卫扬,你以后不能打人。” 卫扬都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你对我的要求就这点?” 宋露白轻轻掐他,“你要是对我不好,我会和你离婚的,你要是打人,我肯定打不过你。” 听她说话,卫扬心酸无比,将她搂的更紧些,试着碰了碰她的面颊。 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卫扬心生怜惜,恨不能往后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天天带着她,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这样就不会受到别人的迫害了。 “等我回去打结婚报告,咱们领完证,我再着手调离的事,等到了那边,我再给你重新找工作,肯定不叫你没有事情做。” 宋露白觉得他懂她,闷在他怀中点点头。 “你去找我妈了吗?她现在咋样?” 卫扬说:“你听我慢慢说,别急,我们走之前,那个人已经被抓了…” 等他说完,宋露白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我妈真不和林大海继续过日子了?” 卫扬点头,“我们走前,你妈的态度很坚定,她应该不会回头了。” 宋露白又把最近石城的情况说了。 该说的说完,俩人贴在一起不再说话。 这么热的天气俩人一点都不嫌热,贴在一起只觉得心安。 直到门被卫昭敲响。 “小宋,你们供销社的路科长找你,他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宋露白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看了卫扬一眼,卫扬给她理了理贴在额上的碎发。 “冯力长什么样,你一会儿指给我看。” 卫扬不但打算收拾冯力,还准备去找陈伟良一趟。 昨天要不是陈伟良,指不定那些人会对宋露白做出什么事,他得郑重对陈伟良道谢。 到了办公室,文件袋上的材料正摆在桌上。 路兴业问这份资料的来源,宋露白如实回答,说完后她问:“你看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路兴业摇头,“不怕你笑话,说实话,我看不出真假,但我的建议是烧掉,你觉得呢?” 他分辨不出这些材料的真假,但他知道谁是用心做事的人。 第232章 想过今天吗 宋露白没和周部长接触过,只在娄豫春手底下做过事,在分不清文件袋里的资料是真是假的情况下,贸然烧掉,她心里有点不踏实。 “要烧,也得给个理由。” 路兴业说:“那你为什么要扣下这份资料?” 宋露白如实对供销部里的真汉子说:“我觉得冯力那些人背后的支持者是娄豫春。” 部里的风气都是被娄豫春破坏的,如果他把周部弄倒,那部里就是娄豫春一家独大了。 路兴业说:“所以,这份资料我建议烧掉,但这东西是你搞回来的,你看着办。” 不管怎么样,火都烧不到他身上。 宋露白觉得路兴业有时很有血性,有时又事不关己。 她将文件袋拿回手中,说:“路科长,如果我要调职,供销部可以安排我的工作吗?” 路兴业诧异问:“你想走?去下面的公司?” 宋露白摇头:“还不确定去哪,我准备和我对象结婚了,看他会调去哪。” 路兴业思索着说道:“要是不远,我可以给你看着安排,如果远,我也可以给你开证明、写推荐信,盖上咱们部里的公章。” 宋露白心里稳了。 只要有工作,和卫扬一起去哪都行。 她郑重道谢:“路科长,多谢你了。” 路兴业摆摆手,“用不着,你回去。” 宋露白出了办公室就敲响了周部的办公室门。 文件袋在她怀中抱着,眼前的门没开,后面倒是响起了娄豫春的声音。 “小宋,在这干什么呢?找周部长有什么事?” 宋露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转身说道:“我想调职,找周部写个推荐信。” 她转身时,娄豫春也看到了她怀中抱着的文件袋。 他的目光顿了顿。 宋露白拿起文件袋说:“这是新的文件袋,刚从路科长那拿出来的。” 娄豫春问:“你想去哪?干的好好的咋突然想着走了?” 宋露白摇头说:“还不确定,我跟着我对象一道走。” 娄豫春想问的就是宋露白未来公婆的事,他态度和善的说:“有点事想问你,你和我进来一下。” 宋露白摇头说:“我还有事呢,就先走了。” 娄豫春看着她转身就走,鼻子都快气歪了。 想起宋露白怀中的文件袋,娄豫春心里不踏实,此时恰好见路兴业从办公室出来,他问道:“小路,宋露白刚才是不是去你办公室了?” 路兴业刚才在办公室里隐隐听到外面的动静,娄豫春一问话,他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被这几天的事搞怕了,想调走,来找我要了文件袋。” 娄豫春问:“去哪都没决定,要文件袋干啥?” 路兴业随意道:“不知道她要装什么东西,就一个文件袋,又不值当什么,她要,我就给了呗。” 路兴业说完后就走了。 娄豫春接连被两人不重视,心里憋屈,进了办公室就踹了一脚桌子,然后疼的直抽气。 宋露白本想直接把文件袋给周部,但找不到她,自己放着又觉得不安全,想了想,回寝室后一把火把东西烧了。 卫昭问:“卫扬去哪了?” 宋露白还真不知道,想起他之前打听冯力,宋露白寻思着卫扬可能去找冯力了。 “我也不知道,估计有啥事要办。” 卫昭道:“他一个大男人肯定跑不丢,小宋,一会儿到了饭点,你去你们食堂多打点饭回来,绍华几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给你补钱,粮票也都折成钱。” 卫昭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利落的从兜里掏了五毛钱出来。 往后算是一家人,宋露白哪能收她钱,自然是不肯收。 一番推拒拉扯后,卫昭说:“你要是把我当姐,这钱就收下,等你俩结婚了,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往后你别嫌我和孩子占你家便宜心里不舒服就成。” 这话说的太直白了。 宋露白只好把钱收下:“我就收这一次,往后你再给我也是不收的。” 宋露白手里的粮票暂时还够,想到那三个孩子饿不得,她一次买了十五个花卷,打了一盒炒豆角回去。 这边她们都吃完饭了,卫扬还是没回来。 供销部没下班之前,卫扬先去找了陈伟良道谢。 “陈同志,我听我对象说被关到学校里的那些女同志似乎遭受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陈伟良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没心思管,此时道:“我会提醒书记,给那些人紧紧皮,之前确实是我们的工作疏忽。” 二人说了会儿话,卫扬迟疑后还是说道:“陈同志,我觉得现在的局势不会保持很久的时间,以后,你得珍重。” 虽然现在一切都来的轰轰烈烈,但卫扬打心底里觉得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的,到时候那些搞事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就不得而知了。 沉默良久,陈伟良点头。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那几人而已,但到了现在,由他掀起的风浪已经到停不下来的地步了。 和陈伟良分开后,卫扬回到供销部找冯力,他首先做的是先认识冯力这张脸,等把人认准了,晚上再去办事。 知道冯力长什么样了,他再次回到了师部,着手调离的事。 八点多他才从师部出来,回到供销部时恰巧看到冯力和一群男人从院里出来。 一路尾随着冯力到了他家,等天色黑透,冯力家的灯灭了,他敲响了冯力家的门。 他听宋露白说过,冯力和那个叫马松的住在一起,这兄弟俩都不无辜。 冯力探头出来时被卫扬一把捞出来,然后他将门紧紧的关上,将一拃多长的小棍别在锁眼里,随后对冯力展开了暴力打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给冯力任何反应和回击的机会。 他只需要确定出来的是个男同志就行,不管是马松还是冯力,都是该收拾的货。 卫扬的心此时和钢铁一样硬,对于在这个时期兴风作的人没有没有任何好印象,下手自然不留情。 冯力被打的叫声凄惨,马松趴在窗口看到这幕吓得不敢出门。 卫扬用棍别门都显得多此一举了。 “欺负别人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有今天吗?” 第233章 胡搅蛮缠 从昨天部里大家联合抗议开始,冯力的心就一直处于忐忑的状态中,但被人在家门口打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个狗东西是谁?找死是不是!?” 他的谩骂惹来的是更暴力的殴打。 没法子,他只能认怂。 “同志,你到底是谁?” 冯力底气不足,此时明明疼的要死,说话却连一个脏字都不敢骂,生怕再次惹怒了揍他的人,换来更暴力的殴打。 卫扬不答反问:“你是冯力还是马松?” 冯力憋屈的不行,“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打我!” 卫扬的话轻飘飘的,“反正都是欠打的货。” 眼看冯力被揍的爬不起来了,卫扬将木棍拿开,推门时发现里面被锁上了。 连踹了几脚后,门栓掉落,门被暴力破开了。 灯是亮的,但卫扬用布包着头,进门后他拉了拉灯线,把灯灭了。 马松的老婆尖叫,卫扬骂道:“给我闭嘴,里面的男人出来。” 马松躲着不出来,卫扬故意恐吓道:“再不出来,让我抓到了,你和外面的那个一个下场。” 马松躲在床底下不敢动,最终被卫扬一把拉了出来,然后在屋里就是一顿暴打。 外头的冯力喊叫着把周围的邻居都招了过来,众人把门口围了。 揍完人的卫扬扬声说:“诸位都回去,冤有头债有主,这两人干了丧良心的事,害了不少人,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往后他们继续d这个、d那个,搅的大家没有安生日子。” 没有居民不讨厌最近在街上成群结队流窜的小年轻,冯力的袖子上带有红色的标志,自从戴上那东西后,他就一直用鼻孔看人,邻居们听了卫扬的话,见卫扬说完就走了,也没人上前多事的阻拦他。 冯力没想到这么多邻居没一个人帮他们做主,他瘫坐在地上骂道:“你们都是一群什么东西,以后等你们被人打上门了,我也在一旁站着,看着你们被打死!” 有人嫌他说话不中听,哼道:“我们可没迫害别人,你反思一下自己,人家咋不打我们,就打你们?肯定是你们干亏心事了。” 鼻血糊了满脸的冯力正准备还嘴时,一个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马松的媳妇打完冯力骂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卖钩子的惹的事,还把人给我惹家里来了,你赶紧给我滚蛋。” 冯力先是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开始甩责任。 “这个人是冲着我和马松哥一起来的,最近我可是帮我哥收拾了好几个人,明明是我哥惹的事,我都是听他的话!你凭啥打我!” 吓的不轻的马松媳妇骂道:“我家马松可没你那么多心眼,都是你招来的人,你赶紧给我滚蛋!” 被周围的邻居看了笑话,冯力觉得丢人,和马松媳妇吵了起来。 马松媳妇对他又骂又打,解气后回了屋也没给鼻青脸肿的马松好脸色。 心里正感动的马松试探喊道:“媳妇!” 马松媳妇说着气话:“马松,冯力要是不走,你俩给我一块滚蛋。” 马松媳妇早就对冯力看不过眼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人撵滚蛋。 “你要还想有工作,就听我的!” 马松的家事宋露白不知道,但她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放过马松。 被抓进去前,她就准备去举、报的。 卫扬回到宋露白的宿舍时,卫昭已经带着孩子住进了招待所。 如水的月色下,二人站在树下。 宋露白都睡了一觉了,她打着哈欠问:“你干啥去了?” 卫扬说:“我把冯力和马松都揍了一顿。” 宋露白就知道他是去干这好事了。 她说:“不会出啥事?” 卫扬肯定道:“他们不敢,挨了也白挨。” 宋露白把卫扬父母给的钱递了过去:“钱是你爸妈给的,我拿着不安全,你存起来,等咱们结婚了,安顿好了再给我。” 卫扬接过信封,捏着信封的厚度,说:“还挺大方。” 宋露白含笑说:“你妈还给了我一个手镯,翠绿翠绿的,可好看了。” 卫扬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放心,以后就算换了地方,我也不叫你吃苦。” 卫昭住的招待所就在供销部附近,卫扬都没让宋露白去送,自己摸去了招待所。 翌日吃过早饭后,卫扬就带着卫昭几人离开了。 进去一趟又出来,宋露白再出事的可能性很小,这次卫扬走的比较安心。 俩人约好了,等卫扬申请结婚报告交上去,拿到了结婚介绍信后两人就去把结婚证领了,至于两人的工作,在卫扬的工作调动下来前,宋露白先继续在供销部工作。 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宋露白不想上班,干脆去请了假。 从楼里出来时,娄豫春在拐角处向她招手。 “领导,有什么事?我今天请假,有事你先找别人办。” 娄豫春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看得出来,宋露白是真的不想干了。 “我就问你,之前让你送过去的资料你准备的送过去了?你送给谁了?” 宋露白还是一口咬定送过去了。 “那人我不知道叫啥,要不你自己去机关问。” 娄豫春说:“要去也是我们一起去,那可是很重要的文件。” 宋露白装傻充愣的,“里头装的是啥呀?” 娄豫春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反正很重要,走,你和我一起去趟机关。” 宋露白抬腿就走,“您自个儿去,我还有事呢,就不和您一块去了。” 娄豫春气的够呛,“你咋回事?我说了里头的资料很重要,要是丢了,你得负责任!” 宋露白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告诉我里头是啥重要的资料,我看压根就不重要,要是重要的资料,你哪有空在这和我纠缠。” 娄豫春叉腰,板着脸问:“你去不去?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是,你在岗位上一天,就得做好本职工作,这点觉悟都没有,以后能成啥事?” 宋露白干脆站那问:“领导,您的意思是说我这次出事是您要给我一个教训?我尽心尽力为您办事,您却在背后偷偷给我教训,您可真行啊,我真是替袁林同志可惜,您都恢复工作了,也不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劳动锻炼呢。” 娄豫春伸着手指说不出话,“你…你…你…” 宋露白扬了扬下巴,“我咋了?” 娄豫春甩胳膊说:“你以为你在我这算是个人物?我犯得着在背后给你教训,传出去都笑掉大牙了,我娄豫春的脸都没地搁!” 第234章 作证 宋露白知道之前的事不是娄豫春做的,但资料已经被她烧了,她都没交,她自然不能跟他一起去机关,去了就得穿帮,只能这样胡搅蛮缠了。 “我说了我还有事,假都请了,您自个去。” 娄豫春气的直瞪眼。 娘的诶,到底是谁给宋露白的脸啊?她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娄豫春气的呼呼的,但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他要搞周明英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了,文件里的内容他也不能嚷嚷出去,宋露白背后有人撑腰,她又不想干了,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宋露白还没出供销部大院,就瞅见了神情憔悴的周部长。 反正都快走了,虽然还不知道去哪,但肯定不是在这继续混了,部里的人和事她已经无所谓了。 “周部长,我给您说个事。” 见周部魂不守舍的,宋露白说:“是关于您的事,您最好打起精神来。” 她看了一圈周围,抬腿往拐角处去了。 周明英这几天的精神头很差,她精力不济的看着宋露白,语气疲惫:“什么事?” 宋露白将娄豫春要害她的事说了。 “我不知道资料的真假,东西已经被我烧了,但他要是想把您拉下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刚才来找我,要让我和他一去机关找那份文件,您要是和他算账,别把我出卖了。” “周部长,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没事我就走了。” 周明英一脸怪异的看着宋露白。 宋露白对她来说不过是部里一个尚算眼熟的职工,和她根本就不亲近,她没想到这个小职员会背着娄豫春干了一件大事。 周明英打起精神问:“你就不怕那些资料是真的?” 宋露白道:“我记得您在课上给我们讲过,说供销部是基本民生的保障部门,这么重要的地方不该乱七八糟的,我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以后大家工作的时候提心吊胆的。” 宋露白走了,周明英连日阴着的心情竟然好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比起娄豫春,对方更认可她的。 丈夫那边她已经无能为力,她已被传唤过去进行了多次问话,周明英本来已经心力交瘁,此时她告诉自己,还不能彻底倒下。 宋露白离开供销部后拿着举、报信去了机关枪。 现在这里不能随意进出,她只能在门口等待陈伟良。 把事情告诉了陈伟良,信也给了他,正事说完了,宋露白道:“陈同志,等时机合适了,要不、你别在这干了。” 人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宋露白知道自己说这话像是脑子有病,人家也多半不愿意听她的。 陈伟良轻轻笑了笑,“你对象也说过这种话。” 宋露白“啊?”了一声,“他来找过你了?” 陈伟良道:“我听说他想调去南疆,在这边好好的,为什么想去那边?” 按照常理来说,这边肯定是比那边要好很多的,前途也更光明。 下去容易,回来难。 此时的南疆根本无法和这边相提并论。 宋露白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他要去那边,我就跟他一起去。” 陈伟良心情复杂,心里多少有点羡慕卫扬。 宋露白见他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同志,你记住我们说的话,要是能脱身,瞅准时机一定要尽早脱身,别被眼前的权利富贵迷了眼。” 陈伟良点点头,“我记下了。”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那几个人,不把王阳整死,他又怎么甘心? 宋露白转身要走时,陈伟良道:“宋露白,这几天会有人找你调查上次我被袭击的事,你、会帮我作证的?” 宋露白毫不犹豫点头,“必须的!” 陈伟良笑了。 宋露白今天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街上多了当兵的队伍巡街,往日那些寻衅滋事的小年轻的队伍都销声匿迹了。 一队巡逻的队伍刚走过拐角,杨丽珍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 宋露白吓一跳,“你干啥?” 杨丽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乞求道:“宋同志,我求你去和陈伟良说,让他放了我爸。” 宋露白皱眉,“你爸出啥事了?” 杨丽珍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我爸被带走了,还有王阳他爸,一定都是陈伟良做的。” 宋露白挣脱开后说:“杨同志,那是你们的事,你不该找我。” 杨丽珍执拗道:“他现在不见我,你和他关系好,宋同志,你就帮帮我,我求你了。” 宋露白说:“你爸的事情不是我能掺和的,另外,你觉得事情和陈伟良有关系,那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那么做?” “陈同志出事那天,我正好路过那里,杨同志,我听到王阳说你做梦都在喊陈伟良的名字,你要是心里有别人就别结婚,要是结了,就好好过日子,你从没反思过你自己吗?” 杨丽珍脸色难看的说:“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都是被我妈逼的,我不敢反抗,我没办法啊…” 又不是她的事,宋露白不想看着她发癫,转身就走。 冯莹今天休息,宋露白在她宿舍待到傍晚才起身回去。 路过王海全家里,她拐了进去。 严芳正在给孩子喂奶,其他三个孩子正在吃饭。 宋露白见桌上只有煮土豆,皱眉问:“芳姐,你家的粮食呢?” 俩人已经很熟了,严芳也不避讳她,说道:“前几天被人抢走了,土豆还是邻居看我们可怜给我的,你别担心,等没人盯着我家了,我去换点粮食回来。” 宋露白说:“等下次我对象来,我让他给你家屋里挖个地窖,能让你藏点东西。” 严芳拢住衣服,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动,叹气说:“也不知道海全咋样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宋露白道:“我之前见过他,人瘦了点,但精神头还行。” 严芳想问更多,宋露白只能捡好听的说。 天色不早了,宋露白继续往宿舍走。 走在宿舍附近的巷子里,宋露白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在电线杆子后面探头探脑。 这人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宋露白到近前看清楚那张脸后冷笑了一声。 第235章 开除 “呦,这不是冯同志么,你的脸咋这样?是被谁揍了?” 冯力回头看到宋露白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下意识往她周围看了看,没见到有别人,绷着脸问:“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冯力在供销部院里见过一次卫扬,越想越觉得昨天那人是他。 今天他打听过后,知道宋露白是被谁弄出来的,他已经不敢再整她了。 他怕就怕宋露白还不放过他。 天还没黑,宿舍就在几十米外,周围住的都是人,随时有人经过,宋露白不怕冯力动手,但心里一直防备着他。 “你得罪了那么多人,谁打你都有可能,做人不积德就会多灾多难的,冯同志啊,往后多给自己积点德。” 她绕着他走过去,余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 冯力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人,知晓有人给宋露白撑腰,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翌日一大早,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马松被带走了。 马松当初是新办公室的人抓的,和公安一起处理的,相关人员不但来了供销部,还去了派出所查问情况。 这一调查就把给马松脱罪的人都揪出来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牵扯出来好几个人。 马松出事时冯力还没进供销部,他的事自然也牵扯不到冯力。 这件事虽然没有牵扯到冯力,但周部长开会时把新办公室的人贬的一文不值,说他们不务正业,不去市场上监督,将供销部内部霍乱的人人自危、耽误工作。 周部长神情严厉,将冯力和那些之前很是活跃的男同志们叫到了台子上,训斥过后作了开除的决定。 本就是临时工,和有编制的正式工不同,开除这些人根本就毫无难度,而且此举很得人心。 冯力那些人倒霉,大家都觉得大快人心。 冯力这行人这段时间猖狂的不行,还没威风个把月工作就丢了,他们不甘心,自然要为自己辩驳。 冯力才挨过打,今天又丢了工作,他不甘心的大吼:“我们有什么错?我们都是听领导的指挥,是娄副部让我们那么做的,凭啥开除我们!” 娄豫春义正辞严的说:“胡说八道,你们这些人向来无法无天,少攀扯我,都知道我的工作还没正式恢复,我命令你们,你们也不会听我的。” 冯力气愤道:“明明就是你,说先拿王海全开刀!” 娄豫春看起来很淡定,“说话要讲证据,真是不知所谓。” 两人在吵,娄豫春看起来不慌不忙的,可相信他的人没几个。 冯力为啥不攀扯别人,偏攀扯他? 自从两处合并后,两个大领导之间剑拔弩张,部里还发生过火灾,娄豫春就那么不清不楚的又回来了。 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正常人都不喜欢前段时间的工作氛围,却无可奈何。 现在冯力攀扯娄豫春,大家都希望周部长能把娄豫春一起收拾了,但直到冯力等人被赶出去,周部长都没把娄豫春怎么样。 宋露白庆幸自己将资料烧了。 她本来还打算拿那份资料和娄豫春交换,现在想想幸亏还没来得及。 之前办公室里起的火、最近部里的人心惶惶,都是娄豫春的杰作。 不管那份资料是真是假,周部长都比娄豫春做事更讲规矩。 收拾完冯力等人,周部言语之间要部里立刻、马上恢复工作,保障市场物资的供应… 会议结束后,天色已经黑透。 宋露白端着饭盒往宿舍走时在院里看到了等在那不知道多久的卫扬。 “这个点你咋来了?还没吃饭,走,咱回食堂吃点。” 卫扬要从兜里掏钱,宋露白横他一眼。 “钱不够我会张嘴。” 卫扬虽没掏钱,但还是出了肉票,点了个豆角炒肉。 吃饭时,卫扬道:“介绍信已经下来了,明天早上咱俩去把结婚证领了,领完我赶紧回去。” 顿了顿,他熠熠生辉的黑眸中含着期待问:“你看行不?” 宋露白说:“有啥不行的,咱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他眼里有笑意,“怕你反悔。” 怕她反悔,他今天一拿到介绍信,下午提前下班就来了。 宋露白喝了口菜汤小声说:“一会儿咱俩去趟王主任家里,芳姐家现在没什么粮食,之前还被人抢过,你给她在屋里挖个洞行不?改明我给她买点鸡蛋和粮食过去。” 好粮买不上,可以买丙级粮,她之前已经和冯莹说过了,要是有货,就先帮她留着。 卫扬点点头,“行,一会儿我先去招待所开个房间。” 俩人吃完饭就去忙活了。 严芳家里的地没铺砖,挖起来并不费事,卫扬挖的洞也就一米多深,越往下,口越大,上方的口比严芳家里唯一的衣柜要小,存放一些粮食肯定是够的。 卫扬挖土,宋露白和严芳一起把清理到外面去。 等坑挖好了,严芳把小衣柜挪到上面,正好把洞口堵的严严实实。 宋露白叉腰说:“感觉这样也不保险。” 卫扬道:“我再去院里挖一个,就挖在墙角,用柴火堆遮掩住。” 严芳不好意思的说:“真是麻烦你们了。” 卫扬道:“麻烦什么,不费多少事。” 卫扬又吭哧吭哧在墙角挖了一个坑,柴火一盖,谁都看不出底下有个洞。 弄完时已经月上中天了,卫扬把宋露白送回宿舍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宋露白道:“你等等,之前我让严芳姐给你做的衣裳上次忘给你了。” 孙红早就睡熟了,听到敲门声后打着哈欠来开门。 宋露白已经把衣裳过水洗了一遍,布料摸起来软和,就是版型不挺括,但夏天穿在身上很透气。 卫扬接过衣裳后觉得有了对象就是好,他对象真是哪哪都好。 她这么好,他是一点苦都不想让她吃。 “明天还得去领结婚证,赶紧回招待所休息…” 话音未落,宋露白被他拉到近前抱住。 他个高,她的头顶蹭着他的下巴。 夜深人静,没有别人,宋露白也胆大的环抱上他的腰身。 她觉得他的体温格外高,烧的她身上都发烫。 半晌后,她听他说道:“谢谢你。” 宋露白说:“一件衣裳有啥好谢的。” 卫扬摇头,“不是,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走。” 第236章 噩梦 翌日一大早,宋露白先去部里开了证明,然后和卫扬一起去婚姻登记处领结婚证。 卫扬身上穿的是宋露白送的那件黑衣裳,他穿上正正好,下摆被他扎进了裤腰里,整个人显得肩宽腿长、稳重利落。 明明他被晒的有点黑,穿上黑色的衣裳却显得没那么黑,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精气神。 卫扬的嘴角微微勾着,看得出心情很是不错。 宋露白含蓄点,但也是高兴的。 结婚证是彩色的,稻穗和玫瑰花围在两边,双喜字点缀在下方,上方正中间是五星红旗,章子盖在右下角。 领了结婚证,经办人员还给俩人发了三尺布票、二两油票以及三斤的棉絮票。 “布票和棉絮票是让你们做被子的,这上面指定了商店,可别跑错了。” 宋露白道:“这发的布票和棉絮票也做不了一张被子啊。” 经办人员说:“那也没办法,不够的话你们得自个儿想想办法。” 宋露白知道票据都是根据物资供应量发放的,今天能领到额外的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出了登记处,卫扬道:“票你都收着,我把你送回去得赶紧回去了。” 俩人领完证后连顿饭都来不及吃就分开了。 宋露白刚回部里就碰到了来调查陈伟良被袭击案子的公安。 她去了派出所,将自己那天的所见所闻交代清楚,随后在笔录上签了字。 上午都没工作就已经过去了,在食堂吃饭时,宋露白听张蔷说娄副部被带走调查了。 她小声问:“是啥情况,以什么名义被调查的?” 张蔷摇头,“不知道。” 下午四点才上班,宋露白还有空闲回宿舍睡个午觉。 结婚证被她拿出来又看了看,她有种做梦的感觉。 她和卫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孙红凑到近前说:“结婚证竟然是彩色的,还挺好看。” “你俩就这样结婚了,以后咋整,都不住一个地方。” 宋露白道:“他在申请调职,之后什么情况再说。” 顿了顿她问:“你和路科长现在啥情况?” 孙红的脸红了红,扭捏说:“他提了想和我结婚,还说怕我嫌弃他,我也不知道咋办。” 路兴业虽然是领导,但他跛脚又瞎了一只眼睛,抛开别的不谈,他这样的条件在男同志里确实不太吃香。 但宋露白觉得人品比相貌重要,况且路兴业身上的残缺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那是勋章。 孙红轻声说:“我想有个家,又怕他以后对我不好。” 宋露白道:“怕啥,你也有工作,日子不好过就离婚。” 孙红嘴巴微张,“那也太儿戏了。”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结了哪能轻易离,离婚丢人,往后又不好找了。 宋露白打了个哈欠说:“离婚有啥丢人的,人这辈子就该为自己活,要是日子不好过,为了面子不离婚,那这辈子还不得憋屈死,活着图啥啊?” 孙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道:“那咋能做到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呢。” 宋露白瞌睡,迷迷糊糊的说:“管别人咋看呢,你又没吃他家的饭,他凭啥对你说三道四?” 声音太小,孙红没听清,“啥,你说的啥?” 她扭头一看,宋露白背着她似乎是睡着了。 宋露白不但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 此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以为自己回了阳城。 她妈手上提着东西走在前头,她正想喊“妈”时,一个闪着寒光的刀突然出现,扎进了她妈的身体里,血汩汩往外涌。 “张翠,你个贱人,去死!” 那人拿着刀一直捅,片刻就捅了十几刀,血花四溅,她妈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宋露白惊叫出声,正准备扑过去时,猛的醒了过来。 睡的迷迷糊糊的孙红问:“你咋了?” 宋露白喘着粗气说:“没事,做噩梦了。” 有过多次做梦的经验,宋露白意识到这个梦不仅仅是一个梦。 最刚开始的梦里,没有她妈被人捅刀的情节。 刚才做的梦里,她看不清拿刀行凶的人的脸。 可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直觉告诉她凶手是她妈信件里和卫扬口中提过的那个名叫鲁建西的人。 现实和梦里已经发生了偏差,她妈和林大海离了婚,她来了疆省,和卫扬领了结婚证,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和那本书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妈被人捅或许是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也有可能是已经发生的事。 想到这,她坐不住了。 写信太慢,她一路跑到了邮局,准备给家里发电报。 电报员说:“发往外省,一个字四分钱,译费也要半分钱一个字,不满十个字按十个字收费,你把要发的字写下来,特急、加急需要加倍收费。” 宋露白想了想,在纸上写了:妈,注意鲁建西。 她把纸递过去后,电报员皱眉说:“啥意思啊?” 电报员上下打量她一眼,怀疑这是啥暗语,开始询问宋露白的具体情况。 宋露白可不想被他当成什么可疑人员,简单说了一下她家的事,又补充道:“我做梦梦到那个人拿刀要杀我妈,那个人无法无天的,听说被抓走了,可我这心里不踏实,老做噩梦…”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逻辑在线,不像是胡扯的,电报员才把心里的怀疑压下。 “你这几个字按照十个字收费,要四毛,六个字译费三分钱。” 宋露白道:“我要加急!” 电报员说:“那你交八毛六分钱。” 宋露白心里不安,问:“加急的话,我妈多久能收到?” 电报员将六个字逐字译成四个数字的编码,头也不抬的说:“差不多明天上午就能送到,你放心,你这是加急的,只要到了那边邮局,邮递员拿到后第一时间就会去送。” 交了钱,宋露白心里还是砰砰跳。 心中的不安促使她想回老家一趟。 她不知道梦里的事什么时候发生,既担心已经发生了,又担心快要发生了,她就算提醒了她妈,她妈也应对不了。 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半个月,想要回去,假可不好请。 但不管假有多难请,这关乎她妈的命,无论如何她都得把假请出来。 回到供销部,宋露白直接去了周部办公室。 第237章 逃了 假不好请,但宋露白还是请到了。 她进办公室时面色苍白,眼睛急的赤红。 她告诉周部长家里人出事了。 宋露白的面部表情告诉周明英她没说谎。 “假期我就给你二十天,你去劳资科开个介绍信,再去粮食局换全国粮票,路上注意安全。” 周部长说话时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此时她没有阻挠宋露白,宋露白心里感激她。 她先去开了介绍信,随后又找其他人换了八斤粮票,加上她手里的十斤,一共十八斤粮票。 二十天用十八斤粮票,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走前的准备工作办好后,宋露白特意和孙红说了一声,要是卫扬来找她,得麻烦她告诉卫扬一声,说她家里有事,回老家了。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奈何去火车站没有买到当天的车票,于是晚上她又坐着毛驴车回了市区。 干部才能买到卧铺票,宋露白只买到了硬座。 去赶火车之前,大早上她还有时间去商店买了不要票的饼干。 豫省阳城。 食品厂最近恢复了工作,但产能和过去相比降了不少。 因为时不时就要来场思想教育大会,大家心思浮动,厂领导都不抓生产了,工人们自然也懈怠了。 张翠最近的日子过得还算悠闲,生产任务不重,生活上又没有捣乱的人,林大海来了几次,见她铁了心的不和他过日子了,最近也不来了,唯一不顺心的是学校停课,家里俩小孩天天无所事事,成天跟着一群半大孩子在街上溜达。 中午刚到家没多久,邮递员就在下面喊有她的电报。 张翠不明所以的接过电报,得知是自己闺女发回来的后,看到上面的六个字,她陷入了沉思。 无缘无故的,闺女让她注意鲁建西干什么? 卫扬应该早就回到那边了,他肯定告诉了闺女鲁建西已经被抓走的事,那她咋还会警告她注意鲁建西呢? 想起李光明出事后闺女说的做过的梦,张翠并不觉得宋露白是在说着玩。 邮递员都说了这是加急的电报,电报多贵啊,闺女还加了急,那是不是说明在闺女梦里鲁建西干了啥无法无天的事? 张翠深知鲁建西是什么德行的人,要是鲁建西跑了,肯定会来找她麻烦,他被抓后逃跑回来专门找她麻烦,杀人都有可能。 张翠心中一凛,上街揪着俩兔崽子的耳朵回来了。 她把粮食装进书包里,对俩人说:“你俩天天在街上晃荡啥?走,你俩先去你们大姨家住上一阵子。” 双胞胎问为啥。 张翠下了楼骑上自行车带着俩人卖力的蹬,“去了大姨家别捣乱,平时多干点活,等我去接你们,你们再回来!” 林建设:“为啥呀?妈,是有啥事?” 张翠说:“最近厂里要加班,我没空回家做饭,你俩先去大姨家待一阵子。” 林和平说:“我俩会做饭,用不着去大姨家。” 张翠恼了,吼道:“让你俩去你俩就去,哪那么多事!天天在街上瞎混,我都想揍死你们,给我去县城安生几天!” 俩小子这才闭上嘴。 张翠把人送到张兰家,交代过后匆匆往市里走。 回到市里时,早就过了上班时间,她心想既然已经迟到了,也不差再耽误半个小时的时间。 张翠去了派出所,问向公安同志询问鲁建西的下落。 鲁建西被抓后一直在喊冤。 他所有罪名加起来都不如背上的那两行字的罪名重,那两行字的内容严重到可以木仓毙他。 鲁建西深知自己落不到好,在被转移途中伤人后逃了。 “同志,你和鲁建西是什么关系?你有他的消息?” 一听这话,张翠就知道不好了,她紧张问:“他逃了?” 看公安的表情,张翠赶忙解释说:“他是我前夫的侄子,和我有仇,来我家闹过好几次,派出所其他公安同志应该有人知道,不信你去问。” “我就是想起他心里就不踏实,所以想问问他是咋判的。” 公安同志这才说:“在转移的途中他伤了我们的人跑了,现在是通缉犯,你要是有他的消息,一定要来告诉我们。” 张翠听的心凉,她急道:“咋能让人跑了呢!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跑了以后后患无穷啊!” 张翠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恼恨了。 恼恨公安让那畜牲跑了,庆幸于闺女提前警醒了她。 要是闺女不提醒她,她肯定不会来派出所问情况,就不会得知鲁建西已经跑了的消息。 “同志,鲁建西和林大海有仇,和我也有仇,万一他要是回来了,肯定会来报复我们,他跑了,夜里我连眼都不敢闭了呀。” 公安同志说:“他逃跑的方向是别的县城,我们的人最近一直在抓捕他,你提供的情况很有用,我们会找人盯着林大海和你。” 鲁建西太危险了,张翠得知他逃了,又有闺女的提醒在前,走在大街上她都觉得不安全。 于是张翠当晚就住进了厂里的多人宿舍,人多,来来回回进进出出都有安全感,鲁建西就算回来了也不会想到她在这边住着。 至于林大海那边,张翠没去提醒他,但是公安去提醒了。 林大海的脚已经恢复不了了,他成日里拄着拐杖,住在厂里的多人宿舍里,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每天都在悔恨中度过。 鲁建西被抓后,他求爷爷告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求厂领导让他重新回去。 厂领导基本上都知道他的事了,那是既同情又觉得他活该。 但想想不把林大海接纳回来,林大海的日子确实没法过了,看在他兢兢业业在厂里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能让他回来了,但林大海的工资掉了两级。 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林大海可不敢再挑三拣四了。 哪怕身体还没养好,他也坚持回到岗位上工作。 厂里人知道他的事后有不少人看他笑话,说他活该,他也没办法,因为他知道他的好日子就是让自己作没的,人家说的都是对的! 笑话就笑话,时间久了就不笑了。 直到公安再次找来。 “啥?逃了?” 林大海听闻这个噩耗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238章 到达 公安同志都没想到林大海的反应这么大。 一个大男人咋说晕就晕呢! 林大海醒来后指着公安骂道:“你们他娘的有啥用啊,还能让犯人跑喽,平时都是吃白饭的吗!咋能让他跑了!你们知道他是个畜牲么!他要是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报复我。” “哎呦呦,不活了,我没法活了!我活不下去了,你们这些吃白饭的要害死我啊!” “我要是被他宰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林大海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骂公安。 公安被指责一通,心里自然不高兴,但林大海这副德行看起来是真的害怕,他只能臭着脸安慰道:“你用不着这么害怕,他在被通缉中,不敢轻易回来,你住在厂里,人这么多,他就算回来了你也不会轻易被他找到。” 林大海如丧考妣的说:“你知道个啥,他就不是个东西,他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公安同志心想这离婚的前夫妻俩以前真不愧是夫妻,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林大海心里比张翠还恐惧。 鲁建西是被他害了抓起来的,那家伙要是逃了,他敢保证他安全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宰了他。 公安同志知道鲁建西是个危险分子,却没想到林大海和张翠对他惧怕成那样。 两个人的惧怕不是无缘无故的,公安回派出所后向上级反应了这个问题,经讨论过后,派出所决定在暗处实时监看着林大海和张翠。 一是保护,二是为了把鲁建西这个危险性很高的逃犯抓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翠和林大海每天担惊受怕却又无事发生,两人的心却始终绷着。 他们不敢放松,因为知道鲁建西是啥样的人。 鲁建西确如二人所想,在逃跑甩掉了公安后就一心筹划着回阳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鲁建西肯定公安不会想到他敢回去。 他要回去剁了害了他的林大海,满腔仇恨支撑着他回城。 饿了就摘地里的野果子,渴了就喝渠里的浑水,实在是饿的不行了他会在夜里潜入农户家中偷点粮食吃。 一路上小心翼翼,从隔壁县绕了个圈子,他终于摸回了阳城。 满天繁星,城里的夜晚静悄悄的,连声狗叫都没有,饥肠辘辘的鲁建西先回了自己曾经租住的房子。 房子里黑灯瞎火,门从外面锁上了,里头显然没有人。 他饥肠辘辘,已经筋疲力尽,想办法打开窗户从窗口爬进去后又将窗户从里面杠上,做出一副里头没有人的假象。 屋子里一粒粮都没有,第二天他就啃从地里扒回来的生土豆。 到了第二天夜里,趁着周围的邻居都睡着了,他又从窗口爬了出去。 他不知道林大海去哪了,首个猜测就是林大海又和张翠过日子去了。 正好,他一道把两个人一起解决了,还有林大海家的两个小崽子,也都去死! 他跟做贼的一样跑到食品厂筒子楼,爬栏杆跳进去后上了楼,结果发现张翠家的门也是从外面锁上的。 鲁建西气的不轻。 这一个二个的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毕竟在林大海的厂子里干过一阵子,知道有些地方是厂子里男人撒尿的地方,比如厂子后面的林带。 鲁建西晚上没回去,就在林带里的干树枝柴火堆后睡了。 一觉到了天亮,渐渐的陆陆续续有男人到这边来方便了。 鲁建西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林大海,但为了不把自己搭进去,他只能谨慎的等待。 白天在这边蹲守,晚上去找吃的,在鲁建西的坚持不懈下,他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等到了林大海的到来。 林大海的样子鲁建西深刻到他化成灰都记得,哪怕离的有点远,他也确定了那个跛着脚的男人是那个该死的老东西。 鲁建西杀气腾腾的正准备出去时,突然看到林大海身后有个人站的远远的,时不时瞅这边一眼,却又不进来,鲁建西眉目一凛,又将屁股放了回去。 等了两天,总算是等到林大海了,虽然有疑似是公安的人跟着,但鲁建西一点都不气馁。 只要确定林大海在这边,他就能找到机会把这老东西宰了。 公安一连盯着林大海个把星期都没看到可疑人员,自然而然的放松了警惕。 派出所里事情多,总不能一直派人盯着林大海和张翠,在和二人通过气后,公安们暂时撤了。 公安会持续盯着林大海这边,但不再采取一直监视的方式。 鲁建西耐心的等了好多天,等到宋露白都坐着火车回到了阳城。 家里门锁打不开,宋露白心里一跳。 她担心她妈已经出事了,不然家里咋一副没人住的情况? 隔壁邻居牛丽丽上下打量她后说:“呦,咋从疆省回来了?上次你对象来了,你咋没和你对象一起回来?还分开回来呢!” 不得不说,一年不见,张翠家的这丫头是越长越俊了,好像个头也又高了点。 宋露白问道:“牛婶,我妈我弟呢?她们没事?” 这话问的怪怪的,牛丽丽眼睛一翻,说:“听说你妈最近住厂里了,孩子好像被她送到县里去了,也不知道她咋想的。” 人没事就行,宋露白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确定到底是谁要杀她妈,回来也不一定恰巧就在梦里的时机点上,但不回来心里总是不安心。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后都出了门,宋露白想走都走不了,被大家围了个满满当当。 说了会儿话她才得以脱身,去了厂子里。 张翠看到她时都不可置信。 “你咋回来了?” 宋露白说:“我不放心你。” 张翠心里热了热,说:“我是大人,又不傻,我去找过公安了,人家说那个人确实跑了。” 宋露白觉得梦里行凶的人是鲁建西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了。 “公安这几天一直在暗中盯着,没啥可疑的人,但我心里一直不踏实。” 母女俩说着话,宋露白把已经和卫扬领证结婚的事说了。 张翠得知后说:“小卫是个可靠的,你眼光不错。” 母女俩叙旧时,吃完饭抽着烟的林大海跛着脚走去了厂房后面的林带里。 第239章 得手 林大海在林带里放着水,听到几十米外的柴火堆后的动静时抬头看去,见到鲁建西的脸,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鲁建西是故意发出动静的,因为林大海跛着脚,根本就跑不过他。 但他怕林大海叫出声把人招来,他跟豹子一样快速跑到近前。 林大海吓的跟哑巴一样只能发出惊恐短促的“啊啊啊”的叫声。 鲁建西怕把别人招来,捂着林大海的嘴迅速拖着他往柴火堆后去。 这后面不远处有他挖出的一个坑,足够埋下一个人。 到了隐蔽的地方,鲁建西用土将林大海的嘴糊住,然后将他一把推了进去。 饿了几天,鲁建西的身体也虚的很,但能毫不费力的把被吓的肝胆俱裂的林大海收拾了。 林大海涕泪横流的想张嘴求饶,口中却被土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拳接着一脚,本就没有反抗之心的林大海四肢动弹的幅度越来越小。 鲁建西怕把人招来,之前绷着嘴只管动手,并不说话,见林大海不动弹了,他累的坐在坑里,拍拍林大海的脸,冷笑说:“叔,你放心,我会让你婆娘和儿子下去陪你的,等你下去也不孤单,照样一家几口和乐融融。” 鲁建西深知今晚就得把张翠一家子解决了,把人解决了他就得连夜跑,不然等公安反应过来,他逃跑的难度就增加了。 就是不知道张翠去哪了,要是今夜找不到她,他只能先逃命了。 等过些年风声不紧了,他再回来,对不起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土盖到林大海身上,渐渐将他的身体淹没。 晚霞被夜色侵袭,天幕渐沉,无人知晓柴火堆后的坑中埋了一个人。 厂里的工人都回家了,周遭没什么人后,饿的不轻的鲁建西出了这片被暮色笼罩的林子。 食品厂筒子楼。 张翠从邻居家借了几个鸡蛋,给宋露白蒸了碗蛋羹。 这几天在火车上宋露白根本就没休息好。 有一段路她只买到了无座,车上人多,她只能在车厢连接处熬着,几天下来,腿都肿了。 都是蜂窝的鸡蛋糕里滴了两滴豆油和几滴酱油,宋露白边吃边和她妈说话。 张翠还在灶台前忙碌,锅里难得放了油,正在煎鸡蛋饼子。 虽然面糊里只打了一个鸡蛋,但用油煎出来的香味飘了很远。 “你要提前说回来,咋样我都想办法给你弄点肉。” 屋子里没有林大海这个仇家,她妈又对她关怀备至,宋露白心里舒坦的不行。 母女俩人一年未见,话根本就说不完。 “你和小卫领了证,准备啥时候把事办了?就他姐在那边,也没个长辈给你们操持。” 宋露白趁机说:“那你带着建设他俩和我们一起去那边呗,鲁建西现在下落不明,你不害怕我都害怕他啥时候找回来了。” 张翠把饼子铲出来,说:“他逃了就不敢轻易回来,我看问题不大。” 张翠是口是心非,她明明怕鲁建西怕的不轻,但又真不想挪窝,所以嘴上只能那样说。 宋露白严肃说:“妈,我梦里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想想李光明。” “你要是和我一起去那边,以后卫扬要是欺负我,你还能给我撑腰。” 张翠端着饼子进屋,坐下后扇着扇子说:“我看小卫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看就有责任心,知道顾家,你脾气又大,他欺负不了你。” 宋露白放下筷子,突然觉得鸡蛋羹没那么香了。 张翠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把装着鸡蛋饼的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快吃,趁热吃。” 天气热,屋里筒子楼通风又不好,宋露白热的满头是汗。 一年没见,宋露白不想一回来就和她妈吵架,本来以前就知道她妈不会坚定选择她,心里那点不舒服被她强行压下了。 张翠扇着扇子说:“你俩结婚证都领了,分到房了,小卫级别不低,结婚肯定能分到房,你们那边办喜事兴不兴办酒席?” 宋露白兴致不高的说:“我们单位的人结婚就请大家热闹热闹,买点花生瓜子糖招待客人,没有饭菜,不过听说有在饭店办喜事的,不过那都是领导家的孩子结婚才会那样办。” 张翠道:“现在这时候也不好张扬,之前小卫来家里的时候说要给礼金,到时候他要是寄过来了,我再给你寄回去,你自个儿把钱捏在手里,往后他要不是个东西,你也别怕离婚,手里捏着钱,你也有底气,还有,工作可不能轻易丢,有工作就不用看男人脸色过日子,妈结了两次婚,就这点看的最清楚。” 宋露白刚才还有点不高兴,听她妈絮絮叨叨的一番后心里又舒服了。 她点头说:“我知道,不过因着他三姐,他决定调走,我还不知道要调到哪里去,但不管到哪,我都会一直工作的。” 张翠又细细问了卫扬家里的事,宋露白对卫扬家里的事了解的也不多,就把自己知道的简单说了说。 一听初次见面卫昭就送了宋露白一支手表,卫扬父母又送了钱和玉镯,张翠听的咋舌。 “小卫家可不一般,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小卫肯定也差不了,你这对象找的不错。” 宋露白笑说:“他上了军校,过去还立了不少功,每次见我都给我带吃的,对我很大方,还没结婚就想把存折给我,我也觉得他好。” 张翠说:“他对你好,你也得对他好,两个人之间都是相互的才能把日子过好。” 宋露白点点头,“我知道的。” 母女俩话多的说不完,宋露白心里那点隔阂在悄无声息时愈合了。 屋里太热了,床上没法睡,俩人就在地上打地铺,后面的窗户开着,前面的门和窗户被宋露白关上了。 前后空气不流通,躺在地上热的人心里闹的慌,宋露白根本就毫无睡意。 筒子楼下,鲁建西早就在隐秘处盯了许久了。 他本来是想碰碰运气,却没想到张翠家的灯是亮的。 真是天助他也。 不过可惜的是最近天气太热,筒子楼里不少门户都是大敞着的。 这么闷热的天,夜里要是不通风,屋里就跟蒸笼一样,根本就没法睡。 他得等到筒子楼里的人都睡着后才能动手。 第240章 落网 空旷安静的大街上,一个黑影正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走。 因身上一直往下掉土,黑影在地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迹。 夜深人静,宋露白还在地铺上翻来覆去。 照理说,夏天这边比疆省那边温度低,可在疆省那边,夏天的夜里还算挺凉快的。 以前住在筒子楼里她都没觉得有那么热过。 明明身体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妈的呼吸已经均匀,听起来已经睡熟了。 宋露白热的口干舌燥,起来喝了一杯凉开水后,拿着扇子扇风。 越扇越是心浮气躁,宋露白又放下扇子躺了回去,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头脑一直清醒,蚊子在耳边哼哼,一巴掌拍过去,世界终于安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楼道里有动静。 那动静很轻,越来越近。 似乎是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往这边来。 她瞬间睁开眼睛,眸中毫无睡意。 借着月色看腕上的表,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再有三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心脏狂跳,她悄无声息拿起立在墙边的铁锤,立到了门后。 门窗都被关上了,不然屋里也不会因为不通风而这么热。 她刚在门后站定不久,就见窗口那里趴着一个黑影。 猜想成真,手里的铁锤被她握紧了。 慢慢的,窗子的卡口处发生了轻微的响动。 月色下,宋露白眼睁睁的看着窗口卡口处的手柄在慢慢晃动。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窗子被从外向里推开了。 宋露白紧张的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喉咙开始发紧。 黑影从窗口处爬上来,欲往里进时,宋露白“呀”了一声,用力抡起锤子,砸向那人的头部。 黑影正是鲁建西,他没想到门后守着人,从窗口处又看不见门后的情况。 猝不及防之下,头部遭受大力击打,鲁建西当即头破血流的掉落了下去。 宋露白的叫声把张翠吵醒了。 “咋了,你站那干啥?” 宋露白的手在抖,“窗子上爬个人,妈,我怀疑是那个鲁建西。” 张翠的瞌睡瞬间没了,她紧张问:“他人呢?” 宋露白说:“被我一锤子砸下去了,不知道人是晕了还是跑了。” 锤子是下午宋露白找邻居借的,她心有防备,睡觉连窗户都不敢开,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此时她庆幸自己热的睡不着,这要是睡着了,外面的人打开窗户跳了进来,她和她妈一个都活不了。 外面静悄悄的,张翠大着胆子站到窗口边探头向外看,见地上倒着一个黑影。 人脸朝地,她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但能确定是个男的。 “我估摸着应该是晕过去了,喊人,把左邻右舍都叫醒,咱自己也搞不定。” 母女俩的喊声把左邻右舍的人都吵醒了。 几分钟后,这一层楼灯火通明。 大家把楼道里挤的满满当当,将地上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长的壮实的男人大着胆子把地上的人翻过来,问:“这谁啊?咋有点眼熟。” 牛丽丽打着哈欠说:“张翠,这不是哪家的汉子半夜专程来找你的。” 张翠骂道:“臭嘴里吐不出干净话,改明我就用针给你缝上。” “眼瞎啊,这是之前来咱们这边捣过乱的鲁建西,林大海的牲口侄子,之前被抓了,他逃了,成了通缉犯。” 众人一听是这个杀千刀的,胆小的人都后退了一步。 “他这是咋了,咋不动了,不是死了。” 宋露白说:“他爬窗户,我刚才害怕,拿锤子把人砸下去了。” 话落,宋露白心里也开始担心了。 她要是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她是不是也得去坐牢? 因为这种人,真是不值当。 一个男人蹲下身探了探鲁建西的鼻息,说:“人晕了,还有气,谁家有绳子,咱把他绑起来送到派出所去,这回他肯定跑不掉了。” 地上一滩血,男同志绑人的时候,宋露白见鲁建西的手指头动了动。 她心里一跳,提醒道:“动作快点,他的手动了,人要醒了。” 这话把几个男人吓的一激灵。 张翠之前可没少在筒子楼里和左邻右舍说林大海和鲁建西的事,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混不吝的,打架厉害的很,也都亲眼见过,知道鲁建西一身牛劲。 男人们防备着把鲁建西五花大绑了,等鲁建西在大家伙的摆弄下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被男人们拖着往楼下走了。 这事和宋露白母女俩有关,俩人自然要去派出所。 借着月色,鲁建西想将这群人的面貌都看清楚,要将这群人的面貌记在脑子里,来日他要是脱困,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看到宋露白的脸时,鲁建西的目光凝住了。 张翠的闺女这么漂亮。 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该是他鲁建西的女人! 宋露白察觉到他的眼神,嫌恶的瞟了他一眼。 这一眼和看垃圾无异。 一行人出了筒子楼片区没多久,在街上看到了一个拖着腿走路的身影。 这人身形佝偻,走起来晃晃悠悠,身体仿佛没有支撑,两条腿走起路来看起来分外怪异。 大半夜在街头碰到这么奇怪的人,大家都觉得碰到脏东西了。 黑影越走越近,张翠迟疑说道:“我咋瞅着像是林大海。” 众人凝神看去,人影越来越近,待走到近前,看清人脸,黑影不是林大海又是哪个? 被五花大绑的鲁建西满脸是血的问:“你个狗娘养的还没死!老子把你埋了你还能活!” 这话让周围的人不寒而栗。 这是头啥畜牲啊,竟然把自己亲叔活埋了。 林大海嘴里的土还没吐干净,他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你不死,我哪能死!” 林大海到了近前,一巴掌扇到鲁建西脸上,“你个丧良心的害苦我了…” 鲁建西激烈的挣扎、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睡我媳妇,诬陷我、害我被抓,我要宰了你!” 其余人还没听说过林大海睡过鲁建西媳妇的事。 这事这么丢人,张翠可没傻到往外说,说出去了,她脸上也没光。 第241章 死翘翘 俩人激情对骂时,鲁建西剧烈挣扎,一副要把林大海咬死的架势。 宋露白举着锤子说:“可不能再让鲁建西跑了,他危险性很高,要是跑了,他肯定还会报复别人。” 气血上涌的林大海看到宋手上的锤子,一把夺了过去,用力的朝鲁建西头上砸去。 “去死!去死!给我死!” 林大海抢过锤子的瞬间,宋露白拉着她妈往旁边躲。 鲜血四溅,以鲁建西为中心,愤怒中的林大海被飙出的血溅了满头满脸。 向下滑落的血带着林大海脸上的土一起向下滑,混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先前猖狂至极的鲁建西早已没了声音,在他倒下去后,林大海还在疯狂抡锤子。 宋露白不敢看,别的大男人就看了一眼,见鲁建西的头部都被砸的变形了,抖着嗓子说:“人死了,林大海,赶紧停手。” 林大海充耳不闻,一心想把这个害了他的人剁成肉泥。 林大海这种状态让人害怕,宋露白拉着她妈又躲远了些。 锤子是她故意亮出去的,鲁建西的死亡在意料之中,但林大海这么癫狂是她没想到的。 别说宋露白害怕了,几个男邻居都害怕的躲远了。 不管众人咋喊,林大海都跟没听到一样,宋露白让她妈站远点,她拔腿就往片区派出所跑。 等她带着值班的公安同志回来时,地上的鲁建西已经不能看了。 公安同志弯着腰吐了。 宋露白胃里也开始泛酸,想吐又吐不出来。 林大海拿着锤子瘫坐在地上,满脸的血,眼神木呆呆的。 “你们几个帮我把他送到派出所去,地下的…” 公安话还没说完,几个男人慌忙摆手,“地下的那个我们可不敢碰。” 公安没办法,想着只能等回去了叫自己人来处理。 锤子被拿到了一边,林大海并不反抗,被众人推着去了派出所。 接下来是交代事实。 宋露白一行人把该说的全都说了,就剩林大海坐在那一直不言不语。 “你们都回去,林大海留下。” 此时林大海抬头,脸上的血和泥一起糊在他脸上,一双眼中全是恨与怒,眼睛黑亮的吓人。 “他把我活埋了你们不管,他就该死!人是被你们放跑的,要不是我,他以后还得祸害多少人!我有啥罪?我要是不把他杀了,你们要是再让他跑了,以后他还是个祸害!” 公安同志拍桌,“人都已经被抓着要送派出所了,你就不能动手,你是故意杀人罪!” 林大海瞪着血红的眼睛说:“他该死!你们让他跑了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指不定你们中有人和他有啥关系,上次才让他跑了!” 临头了,林大海也怕,所以才这样给自己争! 公安被气的不轻,扭头看那边的几个人还没走,挥手不耐烦说:“赶紧回去!” 解决了一件大事,林大海这个不是人的也落不到好下场,出了派出所,宋露白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今晚虽然惊心动魄,但结果是好的。 “唉,大海太冲动了,他把人杀了倒是一了百了了,那他以后咋整?” “就是哩,送到派出所不就行了,他动手就坏了,以后建设和和平就是杀人犯哩儿子。” 听到这话,宋露白扭头看向说话的人:“赵叔,我妈和他已经离婚了,我家户口本上现在就只有我妈她们三个人。” 老赵摇头,“爹就是爹,别人可不管离没离婚,也不管那个牲口做了多少赖事,别人听说了,就只会说大海杀了人,说建设和和平是杀人犯的儿子!” “让我说,大海也真是糊涂,从一开始就不该沾惹那个畜牲,现在好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几人说话时,张翠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上了楼进了屋,宋露白端着盆去水房打水。 她身上虽然没血,但一想起那血糊糊的场景,她就浑身难受。 擦洗的时候,她给她妈说:“妈,你一直不说话,在想啥?” 张翠脸色沉重的说:“老赵说的对,以后建设和和平得被人叫杀人犯的儿子,以后是好不了了。” 宋露白说:“我都和你说了,让你带着他俩和我一起走!去了那边就没人知道了!” “你别怕没工作,就算暂时没工作,卫扬也会帮忙,到时候咱们一家在一起多好。” 张翠没说话。 宋露白不再劝她,因为她觉得她妈这回有很大的可能会同意和她一起走。 擦完身上,又换了身旧衣裳,准备在地铺上躺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和门,还是决定就这么关着。 虽然鲁建西已经死了,但先前的阴影让她不敢开着门睡觉。 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她又把瓢放到了窗台上。 外头要是有人偷摸摸开窗户,瓢一落地她就能醒。 擀面杖立在一旁,她放心的闭了眼。 屋里依旧闷热,她翻来覆去,很久才有睡意。 她知道在她睡着之前,她妈一直无声的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睡着后,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的她还没意识到这是个梦。 还是在食品厂筒子楼里的家。 宋露白下班回来,推开家门看到鲁建西和他闺女在客厅。 她皱眉,厌烦的说:“你咋又来了!” 鲁建西觍着脸笑着说:“露白妹子,这不是中秋了,我们单位给发了月饼,我这不是想着叔和你们,给你们送来点。” 宋露白心里恶心他,说:“赶紧滚蛋,我家不欢迎你。” 一个气死亲娘又经常打老婆的男人算不得人,宋露白听过他的名声,每次见到鲁建西都恶心的不轻。 鲁建西嘴角笑意僵了僵,很快又恢复正常。 “露白妹子,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露白不想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出了门正好碰到回来的林大海。 宋露白直接对林大海说:“你能不能别让你侄子往家里来,家里连个人都没有,你觉得合适吗?” 鲁建西在后面探头,说:“我来的时候我叔在家,他刚才出去买烟了。” 林大海拉着脸一脚踹到了门上,不满的对宋露白说:“你咋这么多事?都是亲戚,有你这么说话的!” 第242章 下跪 林大海对她的态度不好,宋露白的牛脾气也上来了。 “他是你亲戚,不是我亲戚!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林大海牛眼一瞪,说:“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嫁出去,谁家闺女跟你似的天天在家吃白食,还要让家里养你多久!说出去都不嫌丢人!” 宋露白准备回骂时,隔壁的牛丽丽磕着瓜子说:“还嫁啥,和谁定亲谁就死,哪家男的敢找她,反正都快三十了,这老大不小了,还找啥找!” 宋露白呸道:“不找就不找,省的跟牛婶你一样天天被人打。” 牛丽丽瞪眼,脸涨的通红。 宋露白又指着林大海说:“你说谁吃白食?我每个月没交钱给家里?你养我了?我一个月才回来几次?还往家里交着钱,你说家里养我了?” 林大海拉着脸说:“没人养你你能长这么大?以前吃的粮食都喂狗了?你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宋露白呸道:“我能长这么大可没你的功劳,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没结婚你就这么恨我?我结婚你能捞着啥好处啊?” 林大海气的不轻,“你个没教养的东西嫁到别人家去也是被人打死的料!” 宋露白眼睁睁的看着下面的自己摔门走了。 画面还在筒子楼里,不过转到了屋内。 “叔,你不和她吵不行吗?你们关系这么差,她能听你的?” 林大海拧着眉头说:“我对她客气她就会蹬鼻子上脸,不把她的气焰压下去,她哪会老实听我说话。” “你放心,她都老大不小了,已经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再磨一阵子,我保证把她送到你家去。” “建西啊,你再找一个随便找谁都行,想不开找她干啥呢!她脾气赖,一点亏都不肯吃,娶回家也不是会过日子的人,和她定过亲的人都死了,你就不怕她克你?” 鲁建西才不怕,因为宋露白上一任订婚对象就是被他搞死的。 别人信封建迷信那是因为不知道内情,他是那个下手的人,可不怕宋露白克他。 刘梅都说了,算命的说宋露白差不多三十岁才能结婚。 宋露白要结婚,就只能嫁给他,她和谁相看,他都不会让对方好过。 没一会儿张翠推门进来了。 张翠进门后见鲁建西也在,眉头皱了皱。 张翠不怎么热情的问:“你咋来了,吃过饭没有?” 鲁建西说:“婶儿,我吃过了,来给你们送点月饼。” 张翠准备开始做饭时,鲁建西凑到近前说:“婶儿,你之前不是想让建设从乡下回来?” 张翠手上的动作停了,“你有门道?” 鲁建西笑着说:“我最近一直在帮你问,就是得费点功夫,疏通关系还得要钱,回来得有工作单位接收,我最近正在找呢,算是有点眉头了。” 林大海说:“建西啊,你多操操心,要多少钱给我们说。” 张翠不反对,她可不想让儿子一辈子在乡下,只要能把人弄回来,啥办法她都得尝试一下。 鲁建西看到张翠的神色,唇角勾了勾。 “那行,叔,婶,我最近再去问问,要是需要啥,我来和你们说,你们做饭,我就先走了啊。” 鲁建西走了,林大海把门关上小声对张翠说:“建设能不能回来就看你的了。” 张翠说:“钱不是问题,咱家还有点存款,花个几百块钱咱也得让他回来,你让你侄子加把劲儿。” 林大海说:“不是钱的问题,你也知道建西对你闺女啥样,这几年他就只惦记着你闺女。” 张翠说:“赵冬梅是在怀着孕时被他打死的,以前她还被打流产过几次,我能把闺女嫁给他?” 林大海说:“她都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你准备养她养到啥时候去?长的好看有啥用,还不是没人要,她克死了三个定了亲的对象,还有啥好人家敢要她?” 张翠不说话了。 这几年不是没人来打听,但没有一个条件好的,要么是带孩子的鳏夫,要么是身体有缺陷的。 林大海继续劝道:“建西对你闺女啥样你知道,他打赵冬梅是因为一开始就没看上她,建西对露白这么上心,这几年露白一直对他甩脸子,下次再见面他还不是笑盈盈的?” “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哪舍得对她动手?他要是真把你闺女娶回家了,还不得供着你闺女?你闺女这个年纪再找也找不到啥好的,好歹建西现在的工作不赖,前头那个也只给他生了一个闺女,以后你闺女的日子差不了。” 张翠摇头说:“就算我同意,露白也不会同意。” 林大海板起脸,“她要是不同意,就是你这个当妈的没本事。” “你还想不想让建设回来了?你看乡下过的都是啥苦日子?他要是在村里娶了媳妇,在乡下落户生了根,这辈子还能回城不?咱以后又能见到他几回?” 林大海说了很多,张翠坐在那不说话。 许久后,张翠说:“那行,我找露白说说。” 林大海道:“得赶紧的,再拖下去,建设在乡下结婚了咋办?” 画面一转,张翠出现在了一间多人宿舍里。 宿舍里这会儿没别人,只有张翠宋露白母女俩。 张翠把提来的炸小鱼放到桌上,说:“你也不回家,我只能给你送过来了。” 裹着面糊的炸小鱼是宋露白最爱吃的东西,她捏起一个炸的金黄酥脆的小鱼吃了起来,面上带了点笑。 “露白啊,妈给你说个亲事,你考虑考虑。” 宋露白不以为然的问:“谁啊?” 张翠小心翼翼的说:“你叔他侄子,建西。” 宋露白顿住,脸耷拉了下来。 她把装着炸鱼的饭盒盖上,递给她妈,说:“你拿回去,原来你今天不是来给我送吃的的,而是给林大海当说客来了,妈,我是你亲生的不?你咋能这样对我?” “你肯定不是我亲妈,我亲妈不会把我说给一个打死老婆的人。” “我不结婚碍着你们谁了?他老说我该你们的,是你们把我养大的,我搬出来住后每个月还往家里给钱,这么多年,我给的不少了?” “以后我不会再往家里给钱了,你就当没生过我,我这个不孝女以后就不回家给你添堵了。” 宋露白还没说完,就见她妈给她跪那了。 第243章 药死他 亲妈给她下跪是宋露白万万没想到的。 “露白,你先听我说,咱女人家一辈子不结婚是不可能的,你名声不好,你这个年纪也找不到啥好人家了,鲁建西他喜欢你,不管你咋对他他都一直惦记着你,他会打赵冬梅,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男人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宋露白反问:“所以林大海打你,是因为他不喜欢你?” 从哪来的信球理论! 张翠面色难堪,“我和他之间没有喜不喜欢,就是凑合过日子,你们现在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不讲情呀爱呀的,我和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离不离婚已经没有意义了。” “露白,你听妈一句劝,你现在还能找的着,等年纪再大点就生不了孩子了…” 宋露白打断她:“刘梅她老娘四十多生的她,还有妇女五十生孩子,就算不生,又咋了呢?别拿生孩子说事,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你也不用跪我,我是不会同意嫁给鲁建西的。” 她起身准备出门时,张翠一把拉住她,“妈就求你这一次,你不在乎妈,难道也不在乎建设?那一年你差点出事,是建设拼了命的护你,他被打的头破血流,差点没命,现在下了乡,建西说有门路把他弄回来,还给他找工作。” “露白,你就忍心让建设一直待在乡下?” 宋露白的脚步顿住了。 “原来你是为了建设来求我?” 那一年,街上并不安全,天黑她去买酱油,被人拖到巷子里,是林建设拼了命的护着她,他被打的差点死了,却带着她成功逃了。 她两个弟弟一点都不像林大海,从小就对她很好。 张翠起身说:“露白,妈不会害你的,要是鲁建西对你不好,妈支持你离婚,人这辈子哪能不结婚、不生娃,要是他对你不好,你有了孩子,我支持你离婚带着孩子过,我都会帮你的。” 宋露白看着她妈恳切的表情,突然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啥。 从前她想过结婚,她的三个订婚对象条件也都挺好,可是那三个人都死了。 这几年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来打听的人一个不如一个。 她有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为啥要去那些条件不好的人家里生活? 鳏夫、残疾、长相丑陋… 一个不如一个,偶尔有正常人,她内心也生不起波澜。 人活着就是为了结婚生子吗? 不管咋样都得结婚生子吗? 不结婚生子也得工作,不工作没饭吃,亲妈都不会让她吃白食,谁家会让她吃白食? 照她妈的理论,人必须得结婚生孩子,就算会离婚,也得先把婚结了、孩子生了,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延续血脉? “露白,妈真的求你了,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和你弟他们会给你撑腰的。” 宋露白说着伤人的实话,“我信我弟会给我撑腰,但你和林大海肯定不会,你和他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我弟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我嫁给她。” “妈,我没想到,林大海的儿子比你对我还好。” 张翠不可置信的哭了,“你咋能这样说我?这么多年我没亏待过你,让谁说都得说我这个当妈的对你不赖。” “小的时候村里哪家闺女有新衣服穿?进了城你吃的和别人家的男娃一样,有点布票我就给你买衣裳了,有点肉我都紧着你吃,我让你读到了高中,你叔对你动手都是我护着你,我以前哪里对不住你?你说这没良心的话!妈现在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就这样说我,妈还不如死了算了!” “建设要是回不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露白看着她妈哭,心里难受,此时她不是心疼她妈,而是觉得人活着没有意思。 “你走,让我想想。” 看宋露白的表情,张翠抹着泪出了门。 出门后,张翠明显松了一口气,瞬间,她的眉头又皱起。 这个表情虽复杂,但作为旁观的第三者,宋露白一眼就看明白了。 张翠觉得愧对闺女,可因为儿子在她心里更重要,觉得拿捏住闺女可以救儿子了,她是既高兴又难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露白没有认命,为了林建设,她去疏通关系了,城里疏通好了,她下乡找村干部签名又被卡住了。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村里卡着不放人,就算她拿着盖了章的文件去都没有用。 她愿意出钱,但书记满嘴的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她明白村干部暗示的龌龊要求后,第二天一早她就离开了大队。 事情陷入了僵持,直到她妈再次找上门。 她妈愁眉苦脸,这次虽没上次说的多,可宋露白都明白。 她面无表情的说:“行,我嫁,结婚证就不领了,暂时我也不会和他住一起,你去告诉他,他要是同意就先走个过场,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张翠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她觉得鲁建西肯定会同意,毕竟他都盯了这么多年了。 露白现在不愿意和鲁建西过日子,等时间久了,看到鲁建西的心意的,自然会愿意的。 画面一转,又到了食品厂筒子楼的家里。 鲁建西高兴的对她说:“露白,你肯嫁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宋露白冷着脸说:“咱俩没正式过日子前,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死。” 林大海瞪眼,“喜事跟前说啥死不死的?一天天到晚口无遮拦的。” 宋露白冷笑,“你们高兴就行。” 林大海还准备说啥,张翠瞪了他一眼,林大海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宋露白看到这幕,内心毫无波澜。 她妈对她是有点感情,但始终比不上她的俩儿子。 一旁的鲁建西看到她这副样子,无声的捏起了拳头。 林建设很快就回来了,比起以前,他更高了,也更瘦了,脸黑的就像是地地道道的村里人。 无人处,林建设说:“姐,你咋嫁给他了?是不是爸逼的你?” 宋露白没说是为了他,而是说:“结都结了,说这还有啥用?” 林建设说:“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上门打他,然后你和他离婚。” 鲁建西以前的名声太差了,听说他气死亲娘,又打他后爹,还把前一个老婆打死了,这样一个人咋能嫁? “你放心,我又不傻,他只要对我动一次手,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她就没打算跟鲁建西过日子,林建设回来了就行,至于往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再后来,宋露白一身伤的找到了在农药厂工作的林建设。 “建设,给我来瓶cao甘霖,我要药死他!” 第244章 梦醒 白薇薇一把金色手枪,枪里压着弑神子弹,十八太子人人都扛着火箭筒,想把那个能操控雷霆的怪物彻底轰成渣子。 见志村团藏并没有贸然上前和自己正面对决,宇智波佐助知道,想要速战速决可能很难了。 梦瑶躲开这毙命一击,人影连退,知道五米开外,才停住脚步,吐着重重的呼吸,娇喘了起来了。 “给我追!”板寸年轻人一马当先,往洪武和刘虎逃走的方向追去。 完全没看到动作,就被赤瞳把刀架到了脖子上,所以她才这么老实。 已经有武者跪倒在地,朝杨天不停磕头,还有人扑倒,行了五体投地大礼。 虽然四长老和五长老也都是道境实力的强者,但面冰封无限进化而来的周天世界,却不敢硬闯。 事实上,他更想跟纪晓青滚床单,以实现他三年来对她不间断的青春期幻想。 在武陵抢到屠龙刀后,周伯通一路向北,一路吃吃喝喝,同时也在钻研屠龙刀的秘密,五米长的大砍刀,带在身上,分外招眼,不少人想要争夺,可全都被周伯通打跑了。 凭借强横的神识,林羽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一半的真假、但这一半的概率,林羽可不敢赌。 思勤能够成为除了阿娜日之外在鞑靼最能服众的掌权者,其心性根本不可能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和忠诚。 如果没有,也能证明我的传承是不是强大,有多强的底蕴,以及,我若是真正的发疯,有多强的战力。 苏寒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失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听到‘魔主’这两个字的时候,为何会心中一揪。 话罢时,秦易便是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那地上的地刺如若无物,直接被他轻松越过,来到了对岸。 哐!电梯停下,电梯门打开,随着胖子的介绍,前方出现了一个地下世界,常人走出电梯,摘下头上的帽子,看着眼前的世界心中再次翻起滔天巨浪,不禁感叹,这宇宙真是无奇不有,太多的事物超出想象。 用‘如火如茶’四个字来形容,真是说不出的合适,说不出的贴合。 南宫玉说此话的时候,纤手已经落在了苏寒腰间,俏脸上更是充满威胁。 孟九成休息一夜,第二天便带着几名护卫,换上便装,到新建成的青岛卫城里巡视游览。 秦宜宁接过路大顺双手奉上的帖子,垂眸看了看,面上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论经验和见识,青莲固然要比白子健要强上不少,可问题是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不久,内力的存储和恢复的速度都还十分虚弱,并不适合长时间激烈的战斗。 “现在该怎么做”琪琪有点不解,“当初孙悟饭是从你的身体里出来的吗”八神庵好奇的问道。 大多数海贼自问自己要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绝对会说“白胡子大人您宝刀未老”之类的话。 白光消散,超梦的体力也恢复到了最佳状态,撑起超能力,超梦飞上了天空,漂浮在帕鲁奇亚对面。 只见刚才还凶恶狰狞的北海巨妖,庞大的身体一震,巨大的触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父亲你丫把我跟一个烈士比啥穆城风中凌乱,总觉得这样的类比有点不妥,在他的心中,更多的还是对白真真的那份歉疚,他本来就不是走种马路线的男人,始终如一才是他的本性。 “我知道了,原来你会飞”!克洛克达尔双目已经亮晶晶的发光了。 高渐离那远逃的身影又是折返回来,连带着大铁锤和班老头都撤回来。 夜已深,梨斗已经从讨伐者分部离开,冴子等人的身份终于办妥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这些人……”真户晓伸手指向了远处的尸山,口齿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刚比兽直接被绿叶飓风击中,竟然只是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对着君主蛇就是一发大字爆。 之所以现在才拿出来,不是杨天现在才想起,而是因为,兆极符对杨天来,是最终级的保命手段,不到最后关头,他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而在这种心态下,他斩去了绝天玄功第一天堑,从此又找到了希望,可也仅仅是希望,没有斩去五大天堑前,他也不过是个玄体境的天才罢了。 喑落垂眼不语,薄唇微微向上扬起,带出淡淡又坦然的笑意。事情太多堆积在一起,让他根本没有时间细细整理。唯有随着一步步向前,看似被动却也不尽然。 她的眼睛会改变颜色,喑落只远远瞥了一眼,便从当中发觉了端倪。 他仰天大吼一声,缓缓的斩出了一剑,顿时那四道剑光飞出,杀向了冷如血,这是玄轮二重的玄力,每道剑芒都极其恐怖,这是星月谷的八极斩,威势很强,若是八极斩齐出,威势惊人,绝不逊色玄门无敌战拳,很是可怖。 第245章 嘈杂 鲁建西死了固然解了张翠的心头大患,但人是林大海杀的,她儿子的爹杀的,这也是张翠不敢面对的。 牛丽丽的话深深刺痛了张翠的心。 俩妇女同志打架,边打边用言语攻击对方,说的都是最伤和气的话。 有人拉架,有人在一边看热闹,楼道里挤满了人。 宋露白在水房里刷着牙,面无表情的听着楼道里的 而强势一方,尽管赌注下得很大,但基本能够稳胜,然后再将赌注重新拿回去。 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怀抱着伊轻轻的问道,声音里满是疼惜与爱怜。 虽然这天风域比起其他域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这里是黄源在岐风境的落脚之处,意义不一样,就像是黄源的脸面一样。 “看这个!”白河伸出双手,嘴里吐出一团谁也听不懂的语言,下降到地面的兔子身体突然向上,又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南方的冰虹城仍是那副老样子,不过二十年前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城市北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地洞,经常有深渊怪物和黑暗精灵涌出来,四处发动攻击。 当然,罗夫人认为说服太夫人的关键是一定要让顾筝和周淳成亲,把好处分一半给顾筝……罗夫人眼下可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等一、最紧着办的大事,还在路上就早早的打好了腹稿。 最后一单预约的客人出了问题,身为主厨兼店主,木久知园果无论如何也要出来看上一眼,只是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白河这个家伙碰个正着。 黄源顺着虞冰心消失的地方飞奔去,然后在一栋楼房的天台上发现了一股7阶的的能量波动。 “这应该是第四次了!”纲手在杀死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忍者,无奈的对着志村阳说道。 即便龙头地位特殊,可能拥有更巨大的力量,没办法弄到手的东西,还不是等于没有 终于到了时装周的那一天,宋桃和娜拉准备前往现场,刚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顾霆寒。 见到白道临的到来,那些守门的联邦军队战士顿时纷纷开口问好行礼。 一边的夏初看到后心里更加嫉妒了,明明自己才是又聪明有漂亮,凭什么没人围在自己身边。 只要通过研究生考试,就可以学习冥想法。”周院士看出唐锐的想法,对着他说道。 提到这个,他一下子想起了神秘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悬赏大殿”,一座新建没多久的恢弘建筑,只是他的所有者并非大秦,或者说是不专属于大秦一方,而是属于诸多势力的联合加盟,包括其他国度以及其他大型宗门势力,其中又以来自“天渊城”的人数最多。 不过呢,这样的脑残总归是少数,大部分人修炼呼吸法之后,不能说马上改善体质,提高身体素质。 作为观众的他,初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听多了感觉也就那样。 而苏清绮并不清楚发生的一切,她还在家里闷闷不乐,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低眸一看居然是苏玉堂打来的。 这一次的收获不可谓不大,虽然没有得到这里的最终传承有些可惜。 虫儿倒是不怕见血肉模糊的场景,只是这两具尸体实在阴森可怖,瀑淋的浆液早变作凝固的酱红色,肉腥里透着作呕的气味。 “不敢出来,怕被人打。”阮绵绵轻笑,视线轻轻的扫了陶行知一眼。 第246章 寻宝 张兰不是对卫扬有意见,她也觉得卫扬是好对象,但结婚这么大的事两人自己就做了主,多少有点不合适。 宋露白说:“我们单位的女同志结婚父母也都没去,大家也就闹热了一下,那边不比咱们这边,父母都在跟前肯定得讲究一下,但那边没那条件,不少人结婚连喜事都没办,卫扬的父母我都见过了,他们给我的见面礼可不轻…” 宋露白说了一堆卫扬和他家人的好处,张兰听的连连摇头,笑着说:“要不说女生外向,你俩还没过上日子,嘴里就尽是人家的好话了。” 宋露白说:“人家得真的好我才能说出好话,要是不好,我也不乐意和他领结婚证。” 现在的卫扬在她看来就是哪哪都好,他有责任心是毋庸置疑的,个头高、长的端正,级别不低、工资又高、又喜欢她。 以后她的公婆不会掺和她家的事,就意味着她没有婆媳矛盾。 卫扬的其它几个家人都在首都,往后她也见不了几面,更别说矛盾了。 他三姐卫昭目前看来也是明事理的。 虽然之前的梦让她对未来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但她已经和卫扬领了证,往后就会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 毋庸置疑,她也是喜欢卫扬的。 以后的日子要是不好过,她会想办法脱离,反正办法总是比困难要多。 宋露白来了,张兰专门给她炖了碗香油鸡蛋。 屋里住不下,大家伙就在院子里打地铺。 外面可比筒子楼里凉快多了,但蚊子也多。 拍拍这、挠挠那,在手忙脚乱心烦意乱中入睡,这一夜,宋露白没有做梦。 醒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她怕再梦到那些不好的事情,让她更加没法面对她妈。 张兰做了一大锅红薯饭,又用盐和醋拌了野菜。 张兰跟做贼的一样把野菜端进屋,对一大家子的人说:“快点吃,别让别人看到了,一点都不许剩。” 虽然现在粮食没闹饥荒的那几年紧张,但最近非常不好买。 村里自留地里现在不能种粮食作物,只能种点菜叶子,城里人又没有自留地,想要顾住一大家子的嘴,还是得去地里挖点野菜。 这事大白天不好干,也就只能晚上偷偷摸摸的去干。 野菜微微发苦,但吃起来勉强也算爽口。 一大家子吃完饭,该上班的去上班了,大人走的差不多了,宋露白点兵点将,点了四个半大小子和她一起去三水村。 “姐,我们去刘梅娘家的村里干啥?听说刘梅一家都去疆省了。” 宋露白正欲回答,院门被推开,陈伟良他妈的脸出现在门口。 “小宋,来家里吃甜瓜。” 宋露白知道陈伟良他妈叫她干啥,应声后跟着她一起去了隔壁。 陈母把白色的小甜瓜切成一牙一牙的,招呼着宋露白吃。 小白瓜个头不算大,也就成年男人的两个拳头大,一切开就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内里的籽很小,也能吃。 宋露白没在疆省见过这种瓜,倒是吃过瓜瓤金黄的哈密瓜,小白瓜虽然没有哈密瓜甜,但口感也不错。 “婶儿,你家有这个瓜的瓜种不?” 陈母说:“你要是要,我今年想办法给你留上,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宋露白说:“那行,到时候你把种子给我大姨,让我大姨给我寄。” 疆省的城里楼房不多,有小院的多。 虽然不知道她和卫扬以后的家有没有院子,但提前准备上种子,如果能种,她就在院里种两棵。 瓜快吃完了陈伟良他妈才开口问陈伟良的情况。 宋露白道:“我上次见他,他精神头还挺好,身体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们别担心了。” 陈伟良他妈的嘴抖了抖,把不该问的话憋了回去。 “那个姓杨的姑娘的事你知道不?她和伟良咋样了?” 陈母眼中殷切,宋露白不解其意,如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斟酌着说了。 在一旁抽着旱烟的陈父长长叹了一口气。 夫妻俩陷入了沉默,宋露白还惦记着去找刘梅的宝库,又说了会儿话后,她道:“叔,婶,能借下你家的自行车不?” 陈父问:“你要干啥去?” 宋露白道:“下乡看个亲戚,今天就能回来。” 自行车多金贵,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主人家根本就不会轻易把自行车借出去。 宋露白和陈家的关系不算亲近,但碍着宋露白和陈伟良的关系,陈父想着俩人在那边也有个照应,没犹豫多久他就点了头。 出门时陈父交代道:“可千万要看好了,别把车弄丢了。” 宋露白保证道:“肯定给你好好送回来。” 院门关上,陈父愁眉苦脸的说:“咱给伟良说一声,让他和那丫头过日子。” 陈母不愿意,“那还不如给伟良找个带娃的女人,好歹还有个孩子。” “咱家伟良都是那死丫头害的,要不是她,伟良会…她真是害苦了伟良啊!你还让她跟伟良过日子,有没有点骨气!” 陈父道:“她就是该咱伟良的,以后就该伺候咱伟良一辈子,伟良那身体,就算找个有娃的,谁又能和他过的长久?” “你以为我愿意让伟良娶她?想了这么长时间,我看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陈母不说话了。 因为她也知道她男人说的有道理。 可越是有道理,她越是不甘心。 都是那死丫头的错,伟良再把人娶回家,她真是呕也要呕死了。 “给他说说,但我听宋丫头那话的意思,咱伟良肯定不愿意和那死丫头过日子了。” “咋整啊,咱伟良以后可咋整啊!” 陈母心里的苦表现在了脸上,眼角的纹路皱的跟橘皮一样,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了下去。 陈父拍桌:“咗住你的嘴,哭啥哭,咱伟良人还好好的,以后他要是没结结婚,咱就把老大家的娃给他过继一个。” … 宋露白四人骑着两辆自行车顺着朝阳公社的方向往三水村去了。 半晌午的时候就到了三水村外。 想到刘梅的那些好东西,宋露白带着三人迫不及待的进了树林。 第247章 发财了 自行车金贵,还不是自家的,宋露白也怕丢,她让常广涛推着自行车进了林带里,过了林带,是一条干枯的渠。 “常胜,你和常辉在这守着自行车,可千万不能丢了,有事就大声喊叫,等今天回去,我给你们一人发一块钱。” 常胜和常辉保证后,宋露白带着常广涛往山包后去了。 宋露白神秘了一路,常广涛心里痒痒,“咱到底来找啥的啊?” 宋露白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不来一趟,她总觉得自己亏了。 刘梅害她,她要是把那些好东西找到了,那些东西就当作是给她的赔偿了。 “找歪脖子树,旁边有石块,我听说刘梅在那藏了好东西,咱要是找到了就是咱的,你比常胜和常辉嘴巴严实,回家也只能告诉你爸妈,谁都不能说,现在外面的情况你也知道,听到没?” 常广涛兴奋的点头,“我肯定不说。” 今天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闹着要一起来,宋露白硬是不让。 比起她点的常广涛三人,林建设兄弟俩还是太小了。 俩人压抑着兴奋找了不短的时间,把这方圆几百米内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那棵歪脖子树。 “不少树都被砍了,咱还是找找石头,就找石头旁边有歪树根的。” 俩人扒的满手都是土,远远的听到有说话的声音,躲在干渠后面等着人走远再继续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俩人圈定了一个目标。 平整的岩石块面积不小,看起来有四五平米,斜面下去的边缘下有一棵被砍断只剩不到二十公分的粗树根。 俩人围着石块转一圈,觉得失策了。 她们应该带铲子来的。 底下的土质挺硬,用手挖难度有点高。 常广涛找了个小棍,把碎石块扒拉开,然后双手抬在岩石边上,试了试后他说:“我觉得能抬动,咱俩试试。” 宋露白和他一起上手,然后发现确实能抬动。 俩人力气有限,不指望能把整块的抬走,而是想办法把岩石块弄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岩石块倒向了一边。 宋露白觉得这玩意可能是刘梅专门搬过来做遮掩的。 又挖了不短的时间,俩人在土里看到了用藏蓝色的布包。 怕再有人来,俩人把东西拿起来就往草深处跑去。 包裹开了一层还有一层,最终露出了裹在里头的好东西。 金黄色的手镯上还雕了花纹、点了珠翠,银手镯的款式中规中矩,但对于没见过金银之物的俩人来说,看起来亮晶晶的银手镯也很漂亮。 除了几只镯子,还有小金锁和镶嵌着小珍珠的金戒指、一只巴掌大小的金碗,以及两块介于乳白和天青色之间的玉镯。 常广涛掂着金碗说,“我哩乖乖,这少说有半斤重了,姐,发财了。” 两人把包重新系好,返回了常辉和常胜守着自行车的地方。 结果只见自行车,没见这俩兄弟。 宋露白道:“他俩啥样你可看到了,今天的事除了大姨和姨夫,你谁都不能说。” 常广涛知道轻重,一再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常广涛准备喊人时,宋露白把除了金碗和小金锁以及一只手镯之外的其它东西分给了常广涛。 “这些东西你拿着回家,悄悄给大姨。” 常广涛不要玉镯,把玉镯塞了回去,看着金戒指,他还要把戒指塞给宋露白。 “戒指是不是结婚用的?这一对正好你们一人一个。” 宋露白脑子里没有结婚戴戒指这回事,而且这个款式也不是她喜欢的。 “你收着,等以后我要是要戒指,把金锁融了重新打一对。” 金锁融了,再打几对也都够。 常广涛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他就是陪着跑了一趟,就拿了这些值钱的东西回去,他妈肯定会说他。 宋露白要的都是好融的金子,一个金碗就够重了,给大姨家分点,她并不觉得心疼。 俩人把常胜常辉喊回来时,见二人身上湿答答的,鞋子上都是泥,还龇着大白牙笑的正欢。 常广涛忍不住说道:“自行车要是丢了,你俩谁负责任?” 常辉说:“我们注意着这边呢,压根就没人来,那边有个水沟,里头有鱼,可惜我俩抓不上。” 一听有鱼,常广涛咽了咽口水。 话说家里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常广涛瞟向宋露白,说:“我们也去看看。” 宋露白道:“上哪搞点柳树条,编个篓子。” 常胜挠头,“咱谁会编啊?” 无人应声。 宋露白也只会动动嘴皮子。 鱼就在水池里,不抓住几条回家吃,没人会甘心。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离天黑还有三四个小时,回到县城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他们还有时间浪费在这。 常辉被留在原地看自行车,其余三人朝水沟那边去了。 水池子里是真的有鱼,常广涛直接跳了下去。 水位到他胸口处,一下去他就把水搅混了。 常胜有样学样,俩人把水沟里搅的不像样。 抓不到鱼,俩人干脆用手往外泼水。 宋露白觉得肯定今天吃不上鱼的时候,一条鱼从沟里跃了出来。 她兴奋道:“就这样搞,有一条上来了。” 鱼的个头是宋露白的两个巴掌长,也不算小。 没搅一会儿,常辉抛弃自行车过来了。 宋露白气的不轻,干脆自己回去守着了。 常广涛三人回来的时候,手上一共提了四条鱼,两条大点的,两条小点的。 家里人多,这四条鱼一顿就能吃完。 等回到县城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张兰早就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了。 “你个死丫头又跑哪去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还把老陈家的自行车都骑走了。” 常辉举起抓到的鱼说:“奶,看,有鱼吃了。” 张兰一巴掌拍他背上,“赶紧给我拿屋里去,显摆啥!” 常辉委屈啊。 这一路上怕别人看见这些鱼,他都把自己的衣裳牺牲了。 衣裳全是鱼腥味,回来还得被奶揍。 林建设和林和平气呼呼的,觉得他们姐不是他们的姐了,连抓鱼都不带他们去。 宋露白把自行车还了,回去偷摸摸给了常辉和常胜一人一块钱。 兄弟俩眉开眼笑的。 第248章 大姨的劝慰 晚上张兰做的野菜玉米糁糊糊,那几条鱼没来得及下锅。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家还在院里躺着就闻到了鱼香味。 张兰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鱼斩成小块切炖汤,篦子上蒸的是盘成小坨的玉米面野菜窝窝头。 家里人口多,虽然有工作的不少,但这些半大小子太能吃了,张兰每次买面都只舍得买丙等面,过年过节才舍得买点白面包饺子蒸馒头。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也能吃的很,又来一个宋露白,张兰想让一大家子都吃饱,就只能蒸野菜窝窝头,鱼汤里面添了不少水。 往常几个半大小子天不亮都不起,今天闻到了肉味,一个二个爬起来的速度很快。 借着鱼汤连蒸了两篦子窝窝头,等不及的常胜说:“奶,鱼都被炖化了,咱还吃啥?” 窝窝头全部蒸完,把篦子拿出来,张兰又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继续炖鱼。 她白愣着眼说:“也不看看咱一大家子有多少人,鱼炖化了正好,肉都在汤里了,就只管喝汤就行。” 锅够大,一个铁锅里全是汤,地皮菜在里头看起来轻飘飘的。 张翠昨个夜里从常广涛那收到了一堆值钱玩意,还拿着东西要还给宋露白。 宋露白自然是不收。 她留下的东西不少,大姨对她好,她心甘情愿给她东西。 到了可以吃饭的时候,掌握着家里分饭大权的张兰先给宋露白捞了一碗稠乎的。 鱼确实都被炖碎了,但还有些大块的,都被张兰盛给宋露白了。 常珍珍看的咋舌,她撅着嘴不满说:“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咋这么偏心,有点好的都给宋露白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对你亲闺女。” 常忠说:“露白才回来几天,这点都要争,你有啥出息。” 常珍珍扭头问宋露白:“就是,还没问你回来待几天?” 宋露白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说:“大后天的票我已经买好了。” 这几天她都不想回市里了。 林建设说:“姐,我想和你一起去那边。” 林和平嘟噜着脸说:“之前姐夫和妈说让我们一起去那边,妈不愿意。” 张兰说:“背井离乡哪那么容易下决定?还好那个姓鲁的被抓了,不然还有的麻烦。” 宋露白没说这两天发生的事,但想起昨天牛丽丽说的“杀人犯的儿子”的言论,她对俩弟弟的未来多少有几分担忧。 大人都会那样说,别说有些不知事的小孩了,天天被人说“杀人犯的儿子”,谁能受得了? 鱼汤咸鲜,加了醋后滋味更好,大早上的,宋露白喝出了一身汗。 一大锅鱼汤被一大家子人瓜分的干干净净。 该上班的都走了,宋露白躺在院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林建设和林和平兄弟俩围着她问卫扬的事。 听兄弟俩提起卫扬收拾鲁建西的事,宋露白心想卫扬还挺会避重就轻的。 在她梦里,鲁建西一直对她穷追不舍,她说什么他都觍着脸笑,梦境里前期和现实里的他没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现实里的他狂妄、狠辣、没良心、睚眦必报,前期梦里的他肯定是伪装后的他。 她在想,她要是没去疆省,鲁建西是不是会像梦里一样伪装很多年?她妈和林大海就不会受他的罪了? 真是天道有轮回,该谁的报应谁就跑不掉。 “姐,你啥时候带着姐夫一起回来?” 宋露白问:“你俩就这么喜欢他?” 兄弟俩点头,“姐夫又高又厉害,还给我们送东西,人可好了。” 话到了嘴边,宋露白又咽了回去,心肠也硬了下去。 她还是没法面对她妈。 等走了就好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中午张兰回来,问道:“你后天就走了,准备啥时候回家去?” 宋露白懒洋洋的说:“咋,大姨你不想看到我?” 张兰道:“家里现在就你妈一个人,你后天就走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啥时候,你咋不在家多待两天呢。” 宋露白道:“我就是想你了,想在这多待几天。” 张兰被哄的眉开眼笑的。 常珍珍道:“你真是个马屁精。” 第二天中午,张兰见宋露白还没回去,她回过味来,察觉到了不对劲。 把人喊到院外的树下,张兰问:“你和你妈咋了?吵架了?” 不能,一年没见,见了面还能吵架? 宋露白把鲁建西活埋林大海、夜袭筒子楼以及林大海把鲁建西锤成肉泥的事说了。 张兰听的目瞪口呆。 “那林大海杀了人,是要被仓毙的?哎呦,这下完了,他咋那么冲动,以后建设俩兄弟还咋过活?” 宋露白继续道:“前天我妈和隔壁的牛婶打了一架,就因为牛婶说建设兄弟俩有个杀人犯的爸。” 张兰打量着她,问:“那碍着你啥事了?你咋还不想回家了。” 宋露白说:“妈打玩完架进门就怨我,怨我不该拿着锤子出门。” 张兰“嗨”了一声,拍着宋露白的背说:“我还以为有啥事呢,没事,她就是气上头了,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宋露白摇头,“我就是觉得她对我没对建设兄弟俩好,她的心太偏了。” 梦里的一切都有逻辑,她往后再也不会把她妈当亲妈看待了。 张兰说:“你一岁的时候瘦的就一把骨头,那时候你经常生病,发烧都烧糊涂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拿你没办法,宋家的坏怂们让你自生自灭,是你妈抱着你走了几十里的路上把你送到卫生院的,她可能是偏心,但对你没有赖过,你咋还因为那点事就和她怄气。” 对宋露白来说,这些事根本就不是大姨口中的那点事。 她就是一直惦记着她妈,才在做了那个梦后火急火燎的跑回来,结果那个梦给了她沉重一击。 此时她宁愿她妈一直没对她好过,这样她就能冷心冷情的对她无所谓了。 张兰劝道:“想那么多干啥,听我的,一会赶紧坐车回去,建设兄弟俩就先放在这。” 宋露白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吃你家的粮食。” 张兰笑骂:“你个没良心的,下次你再回来,带着你对象一起来,我做好吃的招待你们。” 第249章 回家 宋露白要回市里,双胞胎也要跟着回去。 张兰根本就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双胞胎跟在宋露白后面跑了。 等到了市里,回到筒子楼,上了楼她就看见了牛婶儿那张讨人厌的脸。 见牛婶儿那张不怀好意的嘴脸,宋露白眯着眼一脸威胁的看着她。 牛婶儿撇撇嘴转身回了屋子。 张翠还没下班,家里没什么可以吃的粮食,林建设兄弟俩回家后围着宋露白转了几圈后就下楼和以前的小伙伴一起玩去了。 楼下的空地处,大家伙在玩兄弟俩的篮球。 有小孩儿说:“林建设、林和平,你们爸把那个坏蛋杀了。” “听说你爸拿着锤子把人砸死了,外面的路上还有红色的血迹没处理干净。” “我爸说杀人犯要被木仓毙!” “牛婶儿说你们是杀人犯的孩子!” 那么多人你一言我一句,本来不信的林建设兄弟俩慢慢脸色涨红。 林和平抱着篮球扔了出去,“你们胡说八道!” “我要是胡说八道,我就是小狗,所有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回家问你们姐。” “略略略,杀人犯的儿子想打人喽…” 闲来无事的宋露白在家里收拾自己的物品时,林建设和林和平抹着眼泪回来了。 俩人的胳膊腿上都是血,伤口一看就是在地上磨出来的。 “姐,爸杀了鲁建西,他是杀人犯?是不是啊?” 宋露白没说话,因为她不想说关于林大海的任何好话。 林大海落得什么下场在她看来都是他活该。 兄弟俩张着嘴哇哇大哭。 等俩人哭够了,宋露白问:“你俩哭的啥?” 林建设吸溜着鼻子说:“听说爸要被木仓毙了,别人都喊我们杀人犯的儿子。” 对宋露白来说,林大海死了最好,带着一身污名死了更好。 轻飘飘的她说:“以后你们就当没这个爸,反正他以前也不在乎你们。” 宋露白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甚至还想继续在俩人面前说林大海的坏话。 兄弟俩呆呆的看着她。 宋露白不自在的说:“把紫药水拿出来,我给你俩把伤口处理了。” 伤口处理好了,宋露白拿着钱和票去国营饭店买饭。 家里粮食不多,她又懒得动手,恰好换的全国粮票还有不少。 买了八个油煎的葱花饼,又点了一份香煎豆腐。 她在饭店里等着的时候,张翠下班回家了。 林建设兄弟俩身上的伤口涂了紫药水,看起来触目惊心。 张翠张嘴就问:“你俩咋回来了?和谁打架了?” 林建设瘪着嘴说:“妈,爸是杀人犯,别人都说我们是杀人犯的孩子。” 张翠脸色一变,没说话。 这是事实,不是她狡辩就可以反驳的了的。 沉默半晌后,张翠说:“这样,过阵子我们去你姐那边,你们想不想去?” 兄弟俩的眼神噌的亮了,刚才的多愁善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 “啥时候走啊?以后我们和姐一起就在那边了吗?” 张翠说:“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就走,以后就在那边。” 要不是林大海杀了鲁建西,她肯定不会带着孩子背井离乡,放弃现在的一切。 该死的林大海,他好好的时候一家几口没享到他的福气,被他连累的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把他侄子杀了,害的她们没法好好过日子了。 不离开这,以后哪还有安生的日子可过? 张翠悔的肠子都青了。 宋露白拿着饭回来时,张翠正在门口的灶台上贴饼子。 苞谷面掺着高粱面,贴出来的饼子颜色发红又发黑。 见宋露白买了油饼子,张翠说:“浪费那钱干啥,一会儿我再煮点红薯茶,饼子卷着西瓜酱豆凑合吃一顿行了。” 宋露白自顾自的打开黄纸,捏着饼子就吃,并不搭理她妈。 林和平吃着葱花饼迫不及待的说:“姐,妈说过阵子我们就去疆省找你。” 林建设兴奋的说:“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到姐夫了。” 他拍着胸膛说:“姐你放心,他要是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别人说这话宋露白不会信,林建设说这话宋露白肯定信。 可她不想和她妈待在一起。 霎时间,她的脸色变的很难看。 张翠擦着汗说:“之前卫扬和她姐都让我们过去,你也让我们过去,现在高兴了?” 宋露白拉着脸说:“我有啥好高兴的,卫扬让你去的时候你不去,我让你去的时候你也不去,你要是早去了,还会有后面的事?” 张翠放下锅铲说:“你发的哪门子邪火?谁能想到那个牲口还能逃掉?” 宋露白不想和她妈说话,在饼子上抹了西瓜酱豆进屋吃去了。 兄弟俩和张翠面面相觑。 “妈,姐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去?” 张翠不知道宋露白这几天是咋了,从林大海把鲁建西杀了后就一直不对劲,今天回来了也都不正眼瞧她。 张翠扬着嗓子故意说给宋露白听:“谁知道她咋了,脾气大了呗,现在谁都说不得她。” 宋露白只恨自己买的不是这两天的票,要是走了,她现在就不会憋在屋里难受了。 听到她妈的话,她开门语气尖锐的问:“你就没反思一下自己?” 张翠都懵了。 这么多年,宋露白哪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林建设,林和平,你俩出去吃,一会儿再回来。” 兄弟俩踟蹰着往门外走。 林建设说:“姐,你要…” 宋露白吼道:“赶紧下楼去!” 兄弟俩看她脸色骇人,赶忙出去了。 宋露白绷着脸对她妈说:“出了事你就没反思一下你自己,当初为啥要找林大海这样的货色结婚?你有工作,有小孩,厂里会解决你的生活问题,你为啥还要结婚?又为啥找了那样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以前林大海打我的时候你是咋护着我的?不过是轻飘飘的威胁他说要离婚,他要是真害怕,不会一次次对我动手,还敢毁我高考!要离你早离,哪有后面那么多事!你害了你自己,你把我也害了!” 宋露白的嘴快的跟连珠炮似的,张翠都被她说懵了。 张翠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家里没个男人咋能行,谁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想啊,你说这些废话有啥用?时间还能回到过去不成?” “你发的啥邪火,你要是不想让我们去,我不去就行了!” 第250章 想法 “那你就别来,你找了林大海那种人,就得自己承担恶果!” 宋露白心里的火窝了几天了。 她不知道那些梦是咋回事,她怀疑是发生过的,或许还有另一个世界,对,那个书中的世界! 在书里的世界,她就是吃了那样的亏,她妈就是那样对她的。 说完了难听话,她心里也没有很高兴。 但她妈已经被她气的直打哆嗦,眼里流着泪。 更难听的心里话她都没法说,因为说出来她妈也理解不了,反而显得她自己像是个神经病。 宋露白进屋后把门关上,眼不见心不烦的躺在床上睁着眼。 林建设兄弟俩回来后见屋里静悄悄的。 兄弟俩看不见张翠在自己屋里抹着泪。 兄弟俩推开了自己屋的门。 林建设在宋露白跟前探头探脑的。 “姐,你和妈咋了?你俩吵架了?因为啥?是不是因为我爸?” 宋露白抬抬眼皮子不说话。 林建设说:“姐,要是因为我爸,你就别和妈生气了,妈这半年受了不少罪。” 宋露白想说,她受罪是因为她找了林大海那样的烂男人。 宋露白翻身背对着兄弟俩。 林和平挠她腰窝,“姐,你才回来待几天,就别和妈生气了,妈在家都惦记着你,给你做了布鞋,还有毛衣毛裤。” 宋露白不想听那些话,躲开林和平的猪手后说:“把桌上的菜都吃完,不许剩。” 兄弟俩吃完饭,收拾洗漱完后回屋上了床。 林和平为了逗宋露白,在放屁的时候鼓足了劲儿,放了一个超响的屁。 宋露白如他愿的翻身,骂道:“不能憋住啊!” 林和平嘿嘿笑。 林建设捏着鼻子说:“他天天放屁,我都不想和他一个屋了,姐,你把我也带走,我不要他了,他天天放臭屁。” 宋露白故意说:“你捏鼻子有啥用,张着嘴呼吸,屁都顺着嘴被你吃了。” 林建设吓一跳,忙松开手,“不是不是!” 那他往常岂不是吸了林和平好多屁? 林建设坐起身揍林和平。 俩人在床上打着玩,屋子里都是兄弟俩的笑声。 宋露白再次背对着俩人躺下,没看到俩兄弟挤眉弄眼的。 她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睡着的,起来的时候张翠已经烙好了不少干饼子,又煮了十个鸡蛋。 这都是给宋露白准备的,让她在火车上吃。 宋露白和张翠不说话,林建设兄弟俩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吃完饭,林和平说:“妈,姐今天就走了,你把给她做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呗。” 张翠闷不吭声的进屋,拿出了两双做好的布鞋,以及一套毛衣毛裤。 卫扬说疆省的冬天很冷,这些毛线也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都给宋露白勾毛衣毛裤了。 张翠把东西放在柜子上,宋露白就当作没看到。 宋露白的行李都是林建设兄弟俩帮忙收拾的。 走的时候她说:“别去送我了,我自己知道咋走。” 准备抬腿的张翠听到这话又坐了回去。 一夜没睡,她气的不轻。 她闺女一副她该她、什么都怨她的样子,气的她心口疼。 兄弟俩跟着宋露白出了家属区,宋露白正欲把俩人赶回去,一堆半大的小孩嘻嘻哈哈的到了近前。 “呦,这不是杀人犯的儿子么,这是干啥去?” 宋露白指着说话的小孩说:“你再给我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半大青年做着鬼脸“略略略”的说:“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们爸本来就是杀人犯。” 林建设胸膛鼓鼓,捏着拳头说:“你们找打!” “来呀来呀,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你也想跟你爸一样吃木仓子!” “林建设杀人喽,杀人喽林建设!” 一群小屁孩损完人做着鬼脸跑远了。 这又把林建设兄弟俩气的一抽一抽的。 “走,送我去火车站。” 兄弟俩提着宋露白的行李跟在她后面,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宋露白说:“回去跟妈说,你俩把姓改了,以后一个叫张建设,一个叫张和平。” “给妈说买票买到石城的,我回去就给妈找工作,等妥当了,我给家里来信,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林建设兄弟俩点头应了好。 坐在火车上的窗口前,宋露白看着景物倒退,看着兄弟俩对她挥手。 她要把人安排到石城去,她要是没法在石城给她妈找份工作,就让卫扬在六分场安排,反正不能让她妈跟着她和卫扬一起离开。 以后要是天天和她妈见面,她肯定总会想起梦里的事。 完全不管她们三个,她良心又过意不去。 火车哐啷哐啷的向西前行,等回到石城时,已经是八天后了。 车站里面和外面都躺了一堆灰头土脸的人,外面堆积着不少垃圾,招的苍蝇乱飞。 跨过一摊呕吐物,出了大门,见前头有一堆跳舞的人。 这舞宋露白再熟悉不过了,是之前在部里学过的。 舞蹈经过检测合格后,她成功离开了车站。 坐着驴车进了市里,回到宿舍时已经半下午了。 孙红不在宿舍,周围的邻居也都在上班还没回来。 她打了水把身上擦洗了一遍,换了身干净衣裳,把新布鞋套上了。 鞋子穿上她就脱了,因为她又长个儿了,脚挤的没法穿。 等她把衣裳洗完了,孙红回来了。 见到她时,孙红挺惊喜,“你今天终于回来了,早知道我给你从食堂打点饭了。” 宋露白道:“我马上就去食堂吃,这个月的粮票给我借一张。” 孙红掏粮票时说:“你对象半个月前来过一趟,我告诉他你回老家了。” 宋露白问:“那他有没有说会调去哪?” 孙红皱着脸回想,说:“我听他说了,但地名我忘了,地方叫啥克、其啥的,哦对,是十六团,听说好像在南疆,离咱这千把公里。你别着急,他让我告诉你会等你回来一起走。” 这边不少地方的名字都是维语音译过来的,读起来很拗口,孙红听了一次记不住是正常的。 宋露白点点头,心想离这一千多公里好啊!她就要走的远远的! 第251章 理由 供销部里食堂晚上的伙食是豆角炒肉。 肉片很少,但起码有荤腥。 宋露白吃饭时,见路兴业自己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她端着饭盒到了近前。 路兴业见到她,撩了撩眼皮子随口说:“回来了?” 宋露白和他打过招呼后说:“你和孙红的事咋样了?” 路兴业道:“她说等你回来再和我领结婚证。” 宋露白诧异。 路兴业解释道:“她要是和我结婚了,就得搬来和我一起住,你又不在,房子腾出来了,指不定谁搬进去了,到时候没人在宿舍里看着,你的东西咋办?” 宋露白刚才问孙红和他的情况只是为接下来的话做个铺垫,她没想到孙红这么体贴。 路兴业把最后一口饭塞入腹中后好整以暇的问,“说,什么事?” 宋露白怀疑自己的嘴脸太功利了,才每次都让路兴业一眼看穿。 她直说道:“我妈过阵子会带着我弟到这边,我想找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路兴业凝眉时,宋露白又道:“我妈扫过盲,以前在我们市里食品厂工作,要是有合适的工作,得麻烦你帮我留意着,还有就是,我能不能把我的工作当做交换?” 话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所谓的交换是什么意思。 没有文化的人做不了供销部的工作,宋露白要走,可以向路兴业推荐一个有高中学历的人进来,只要路兴业愿意帮忙,事情成功的概率比较大。 可她没法让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接替她的工作,她妈张翠就干不了她的活,要想给她妈安排工作,就只能拿她的工作做交换。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路兴业肯帮忙。 “行,我知道了,你这边自己问问,学历至少是高中毕业。” 成了,宋露白笑着说:“等下回我对象来了,请你和孙红一起去饭店吃个饭,过阵子我们就走了,以后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又说了会儿话,路兴业端起饭盒走了。 路兴业答应帮忙,宋露白这边也得去物色合适的人。 天色晚了,她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想法,回了宿舍。 收拾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时,看到她妈给她做的两双新布鞋,她对孙红说:“我的脚穿不上,你看看你能穿上不?” 孙红个头比宋露白还高,脚也大,穿上也挤脚。 已经做好的鞋子没法改大小了,放着是浪费,宋露白想着让严芳和冯莹都试试。 销了假,第二天正式上班时,宋露白才知道周部长已经被带走了,现在部里主事的人是娄豫春。 新办公室的人也都换了一批。 秘书室里戴淑华和苏有为都不在了,倒是郭波还在,又添了一个宋露白以没见过的女同志。 办公室里没别人的时候宋露白听郭波说小话,知道了新来的女同志和娄豫春是亲戚关系。 宋露白这几个月的工作不是白干的,她一透露出要随着她对象一起调走,并且想给她妈找个工作的消息后,私下来找她的人可不少。 但大都是想把亲戚送进供销部里,没有能给她找到另一份工作的人。 这事急不来,宋露白先去看了严芳和冯莹,把鞋子送出去后,她又去了一趟棉纺厂,找到了棉纺厂书记现在的秘书裴同志。 不是人精都干不了秘书的工作,宋露白不过起了个头,裴秘书就知道她的来意了。 这是稳赚不赔的好事,裴秘书笑着说:“我们棉纺厂车间现在不缺人,我媳妇在糖厂,我回去问问她。” 这是有戏,宋露白脸上的笑意更大,她道:“裴同志,你要是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我,可得注意点,必须得是高中毕业,我们路科长说了,不是高中毕业的可不行。” 裴秘书笑意更深。 路科长知道了,就说明宋露白已经疏通了上面的关系,事情能成的概率很大。 供销部可是出了名的好单位,票据啥的可比别的单位要趁手的多,城里哪个单位都脱不开和供销部打关系,要是能进供销部,好处可不止一点。 “行,有信了我去找你。” 离开棉纺厂,宋露白又去了下面的几个公司,蔬菜公司、烟草公司、酒厂… 得益于以前跑腿无数,这些公司里都有她认识的人。 都知道她快要不干了,每天上班派给她的活都不怎么重要,她去下面的单位跑腿,顺便能忙自己的事。 还没到她休息的日子,卫扬来了。 再次见到她这位已经领了证的对象,宋露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俩人在食堂吃饭时,卫扬问:“家里的事都解决了?” 宋露白点头。 他又道:“你回来了就好,把工作交接安排好,我们该走了。” 宋露白以为他第一个问题是问她为什么会突然跑回老家。 她放下筷子把家里的事大概说了,随即道:“你先去,我得把我妈和弟安排妥当了才能去那边。” 卫扬没想到鲁建西被抓了还能逃跑,宋露白要是没回去,那天晚上她妈肯定会出事。 他拧眉看着她,“你为什么突然回老家?” 匆忙到都没和他说一声。 就像是预感到了家里会出事一样,回去的很及时。 宋露白早就想好借口了。 “我做梦梦到我妈出事了,那几天心里又特别慌,所以来不及和你说一声,匆匆忙忙的买了票回家,也幸亏我回去的及时,不然…” 卫扬认可这个原因,因为除了这个原因,他也想不到其它她匆忙回老家的理由。 他想说她莽撞,她运气好才会没出事,但事都已经过了,人都安全回来了,他再说也只是马后炮。 “用不着安排在石城,让她们直接去十六团,以后我们也能照应着她们,正好你们一家人团聚,以后你也能放心。” 宋露白闷头吃饭,没说话。 她绞尽脑汁,最后说道:“我还是觉得石城好点,就让他们在这。” 卫扬用探究、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理由勉强说的过去,但正常来说,应该是和母亲、弟弟在一个地方她会更安心才对。 她怎么会想着把亲妈、弟弟安排在石城? 宋露白昧着良心说:“十六团太偏了,要是安家,我还是希望我妈她们在石城安家。” 第252章 挑选 宋露白说的假话让卫扬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宋露白来疆省时和他一趟火车,在六分场二十五连劳动了几个月才回到市里分配到了好工作。 她如愿留在了石城供销部,工作稳定下来,却因为他要跑到更荒芜更远的南疆去。 俩人确定对象关系之前他就知道她有多看重自己的工作。 结果因为他,她放弃了现在的一切。 他的眼神充满愧疚,一脸艰涩的准备说话时,宋露白笑着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咱俩结婚了,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去的,你对我好我知道,也别觉得亏欠我,以后对我好比现在说什么都强。” 对她不好,她自己会走,不过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卫扬喉头滚动,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许半晌后,他“嗯”了一声,目光中尽是柔情。 “那后天我带着我姐她们先走,你这边先把东西收拾一下,我给你提前带过去,等你这边安顿好了,给我发电报,我请假来接你。” “等你到那边的时候,那边我应该也都安排妥当了,这么想来,也算是正正好。” 提起未来的婚后生活,俩人都有点不自然,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卫扬轻咳一声说:“你要是愿意你妈去六分场,我可以把她安排到武装部的食堂,工资刚开始虽然不多,但你妈和你弟来了就有地方住,以后也能在食堂吃饭。” “这样你也能直接和我走。”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的宋露白脸上发热。 “你先去收拾,我还是觉得工作在石城不错,而且我已经和路科长说好了。你今天回去不?” 卫扬摇摇头,“后天走,明天等你收拾好东西,今天晚上住招待所。” 宋露白说:“那明天中午咱们去食堂请孙红和路科长吃个饭,她俩没少帮我。” 卫扬点头,应了声“好”。 供销部的工作非常抢手,翌日烟草公司的主任就来找了宋露白,说他有个侄女是高中毕业,在烟草公司工作,可以和宋露白换工作。 “许主任,我妈只读过扫盲班,你确定你们那的工作她能干?” 许主任道:“文化不高不影响,你妈识字就能干,不到收烟叶的时候,就在乡下监督烤烟大田生产管理,向群众宣传烟叶采收标准,你也知道咱们公司是今年新成立的,种烟叶的村庄还不多,平时算不得忙,我能保证你妈一个月就能转为正式工。” 烟草公司是今年新成立的,大家都觉得这不算是个好去处,从经济效益来看,烟草公司能不能做起来还不一定。 宋露白又问:“那住处呢?我妈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的。” 许主任打着包票说:“住处你放心,烟站那边有房子,还是砖房,房间还不小,一个大院里有十几间,保准你妈和你弟弟妹妹来了后有地方住。” 宋露白问:“烟站都在乡下?” 许主任尴尬一笑,“虽然在乡下,但你妈的户籍肯定是落在城里,是烟草公司的正式职工,以后也是有可能回城工作的。” 宋露白觉得不靠谱,笑着说:“那你让我再想想。” 许主任点头,“你要是乐意,就来找我。” 宋露白刚把许主任送走,裴秘书就来了。 裴秘书笑容满面的说问:“宋同志,你找到合适的人没?” 宋露白摇头,“有不少人来找我,我还没想好。” 裴秘书心里一紧,赶忙道:“我们棉纺厂实在是不缺人,你也知道我们产能有限,但我媳妇在的糖厂正好缺一个人,在压榨车间,争取半年内能转正。你也知道咱石城的厂子不多,这一个职位可留不了多长时间,可抢手着呢。” 宋露白问:“那宿舍咋安排的?我妈带着我两个弟弟一起来的。” 裴秘书为难的说:“糖厂现在没有房子,只有多人宿舍,你要是同意,我可以帮你们租房子,一个月掏个五块钱,也不算多。” 宋露白皱眉说:“这不行啊,我两个弟弟都是能吃的时候,我妈的工资得养她们三个人,还得额外交房租,根本就不够。” 裴秘书也为难,但还是劝道:“宋同志,厂里的名额紧俏,你得赶紧下决定,先把工作占上才是正经事,头几年工资可能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过几年工资提上去了,就没那么难了,房子啥的也都有可能分到的。” 宋露白点点头,“你让我想想,最迟后天给你答复。” 在食堂门口坐着的卫扬走过来说:“选烟草公司,未来烟草公司的经济效益不会差。” 疆省那么大,一个烟厂根本就供给不了整个疆省的市场,从长远角度来看,烟草公司分房子的速度应该是快于糖厂的。 宋露白说:“可是来了就得去乡下,我弟他俩上学咋整?” 说完这话,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十年学校也教不了什么,在哪上学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眼看路兴业从楼里出来了,恰巧蔬菜公司的老耿直直冲着她来了。 宋露白对卫扬道:“那是我们路科长,你去和他打个招呼,一会儿我们去饭店,我和蔬菜公司的耿同志说完话就去找你们。” 耿同志同样也是来和宋露白做“交易”的。 不过提供的职位比起裴同志和许主任带来的逊色不少。 耿同志提供的职位是搬运工,且也只能租房住。 一听搬运工宋露白就排除了这个选项。 那是有力气的男人干的活,她妈都四十多了,能干几年? 耿同志走了,宋露白硬是拉着孙红到了卫扬两人近前。 面对卫扬,孙红浑身不自在,她本不愿意去,但宋露白快要走了,今天不去也得去。 俩人到近前时,竟见卫扬和路兴业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俩人说的都是过战场上和军营里的事,到了饭店,还没有停嘴的意思。 说到有意思处,路兴业哈哈大笑。 孙红和宋露白都无法理解在部队里用雪花膏会被斥为z、b主义作风、上级勒令将雪花膏丢进猪圈这种事有哪里好笑。 第254章 来了 比起写信,拍电报确实浪费钱。 但到疆省,至少需要个把月。 离开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饶是张翠已经活了四十来岁了,心里也不安,不提前给宋露白发个电报,等下了火车,她都不知道该往哪走。 宋露白收到电报后,就去烟草公司找许主任。 这几天是有不少人来找她,仓库保管员、食堂做饭的员工、医院的清洁员、食品厂饼干车间的工人… 不是没有好工作,只是头几年工资太低,还得先从学徒工做起,工资太低了,还得租房住,根本就保障不了母子三人的生活。 想来想去,宋露白还是觉得烟草公司好。 “许主任,烟站那边有食堂不?能保证我妈我弟他们三个都能吃饱吗?最近来找我的人不少,条件都半斤八两,我都挑花眼了,您要是能保证他们每天都能吃饱,每个月还能领到一笔工资,等我妈来了,我就把人领你们这来。” 许主任知道她这是谈条件,不过恰好烟站那里还真有小食堂,吃的是大锅饭,他自然能拍着胸口保证。 “你放心,去了烟站保准饿不着,小宋啊,到时候你妈属于烟草公司,和烟站的工作人员不一样,但烟草公司的人经常要去乡下做事,我们公司在烟站是有粮食供应的,现在吃的是大锅饭,你妈她们保准都有饭吃,扣除伙食费,每个月能领多少得去找财务了。” 宋露白点头,“那行,等我妈一来我就把人领到您这来,到时候我再把您侄女带到部里去办手续,不过许主任,您得提前让我看一下您侄女的高中毕业证。” 现在虽然对文化人不友善,但有些工作就得文化人干,不识字理解不了规章制度就是做不了。 俩人说定后,许主任满面春风的对宋露白说:“我让人在烟站给你妈腾出两间房子,那地离城里三十多公里,下去一趟不容易,你要是想提前收拾收拾就四天后大早上带着东西来,坐着毛驴车一道去。” 宋露白自己都没多少家当,该拿的都让卫扬带走了,剩下的东西里也没什么家具,根本就没有要收拾的东西可以给她妈准备着。 她去找冯莹时,恰好听说最近棉纺厂出了一批瑕疵布。 瑕疵布是检查不合格的产品,流入市场也抢手的很,但没有门路的人还是买不到,因为这些瑕疵品用不着布票,只需要用钱就能买到。 这样的产品进了百货商店都被工作人员及她们的亲朋买走了,没关系的人根本就听不到风声。 石城棉纺厂和毛纺厂的机器并不先进,生产的布料大都是棉布,商店里卖的新型不皱面料全是从内陆进来的。 瑕疵布确实不太好,不是花纹有问题就是纺的不够密,有的地方还勾丝,边边角角还有碎线头。 不过价钱是真的便宜,一尺只需要一毛钱。 卫扬走前怕她手上的钱不趁手,给她留了一笔钱。 想到上次回去双胞胎身上的裤子都短到露着脚脖子了,宋露白一口气想买十块钱的布。 李姐不乐意的翻白眼,“你一个人可买不了这么多的,都让你买了,别人还咋买。” 冯莹说:“我和她一起要十块钱的,这总行了。” 李姐脸耷拉着说:“那也不行,顶多六块钱的。” 布料不是深蓝色的就是黑色的,碎花的少,宋露白也只抢到了一块。 俩人一块买了六块钱的布料,冯莹要了两块一的,剩下的全让宋露白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一辆辆军用皮卡车拉着一车车的年轻面孔在路上穿梭,年轻人们都是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最近宋露白没少听部里的人说得亏她们这批是去年报了商业处的名,今年被送来的青年里有不少高中毕业生,现在都只能被送到各个团场劳动。 估算着时间,宋露白在收到电报的第七天去了火车站,等到半下午,确定没有火车还没到站,她只能回了宿舍。 第二天中午她总算是接到了在火车上煎熬了几天的母子三个。 后半截没买到坐票,母子三人是在车厢的连接处熬过来的。 人太多,夜里车厢里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的到处都是人。 母子几人坐的地方紧靠着厕所,那味道熏的人根本就吃不下饭。 双胞胎身上的衣服在车厢里祸祸的又脏又皱,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 下了火车,脱离了厕所的味道,三人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看着火车站外荒芜的景象,张建设问:“妈,咱们往哪走?” 张翠看着不远处的黄土地,心里也有点慌。 张和平指着车站外在树下坐着的宋露白说:“那是姐!” 兄弟俩看到宋露白,立马来了精神,冲刺着到了近前,一脸兴奋的大声喊“姐”。 宋露白懒洋洋的起身,把怀里的馕饼递给俩人,对三人说:“走,坐毛驴车回市里。” 毛驴边跑边拉,时不时再扫扫尾巴,兄弟俩看的津津有味。 天气太热,毛驴跑了半个多小时后,赶车的维族老汉拉绳停车,专程让毛驴休息。 宋露白这一路还是不怎么搭理张翠,看到此景,张翠没忍住说:“他对毛驴还怪好的。” 宋露白道:“这边天太热了,中途不休息,一直跑,累死也是有可能的。” 宋露白和她说话了,张翠心里的忐忑消散了不少。 张翠道:“他俩的户口我已经改了,以后就姓张。” 宋露白点点头,“我给你找的工作在烟草公司,户口落在城里,但你们得在离城里三十多公里地的烟站生活,许主任说了…” 宋露白把该说的情况说了一遍,张翠觉得还不错。 “小卫呢?他在哪工作?你不是说他的工作可能有调动,有信了没?” 宋露白本不想今天就说这个,但她妈问起了,她总不能避而不谈。 “我已经给他发电报了,估计过几天就来了,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去南疆。” 张翠对疆省还不了解,以为南疆是离石城很近的一个地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露白有点意外她没问更多的,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没主动解释什么。 第255章 烟站 毛驴车进了市里,宋露白先带着三人去了自己宿舍。 孙红早知道宋露白她妈要来,已经提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下。 “晚上先住这,我舍友去隔壁挤挤,建设,你俩晚上去我们科长房里凑和一晚,今天收拾收拾,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去烟站。” 张翠看着差不多十平米的小房间,觉得条件还行。 要是住的人多,屋里肯定挤,但就两个人住,就还算挺宽敞的。 宋露白给三人打了水,让他们把身上擦擦洗洗,然后带到食堂吃了一顿饭。 一路上尽是黄土地,进了城后,张翠觉得这边还比不上她们老家的县城。 听她妈说着话,宋露白道:“卫扬想让你们到他那去,那边更荒,我想着还是在城里好,建设兄弟俩能落这边的城里户口,你们离城里也近,听许主任说,你的工作挺自由的,和厂里到点必须在工位上不一样,你好好在这边干,烟草公司还是挺有前途的。” 张翠问:“小卫那边离城里有多远?” 宋露白故意忽略从这到南疆的距离放在老家都出了几个省了,囫囵道:“我也还没去,不过比肯定比烟站离城里远的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 张翠问:“那以后你俩咋整?在那偏远的地方回不来,本来你的工作在城里不是好好的?” 宋露白说:“以后啥光景也不知道,他是干部,我以后也得工作,肯定饿不着,指不定以后能调回城里呢。” 张翠不再多说。 要她说,卫扬这个男同志确实不错,看起来是个能顶事的,但闺女跟着他去了小地方,牺牲也挺大的。 不过她要是能做宋露白的主,宋露白就不可能报名来到这边,从那时候开始,母女俩就不胜从前亲近了。 这几个月白天是真的热,但夜里也是真的凉快,躺在孙红床上,张翠的感觉尤为明显。 月色透过窗子落进来,感觉室内都亮堂堂的。 见宋露白翻身,张翠问:“你俩准备啥时候办事?” 宋露白说:“到了那边再说,在这边没法办,你有啥要求一并提了,等他来了我给他说。” 张翠道:“上次他带着他姐一起去家里,送了收音机和其它礼,还说以后给礼金,他要是给了,那钱你自己捏着,我不要你的。” 宋露白说:“你拿着,他爸妈给我了不少,你们到这边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你手里有钱,我也放心。” 话落,她翻身背对着她妈说:“这会不早了,赶紧睡觉,明天早上咱得早点去。” 张翠都不知道她闺女到底是咋了,上次回家后就莫名开始疏远她,今天虽然正常对她说话了,但感觉还是和她不亲近。 翌日一大早,吃完饭后,宋露白提着东西带着三人去了烟草公司。 许主任这几天一直在等她,一见面先把他侄女的高中毕业证给宋露白看了。 宋露白看后说:“等从烟站回来,我再带你侄女去部里。” 许主任的侄女许云茹就站在一边,也不知道她是本来就黑,还是晒黑的,整个人看起来黑黢黢的。 许云茹腼腆的上前,“宋同志,我今个儿跟你们一起去烟站,给你妈介绍一下那,等安顿好了我再和你一起回来。” 宋露白点点头,“麻烦你了。” 许云茹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在烟站经常风吹日晒的,她早就想走了,苦于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岗位,现在有机会去供销部工作,许云茹面对宋露白,难免有点心虚。 今个儿本没有专门去烟站的毛驴车,许主任看着她们带的这么多行李,出去了近一个小时后带回了一辆毛驴车。 老汉心疼他的毛驴,放了东西后坚持只让坐三个人。 没法子,许主任又把公司的自行车贡献了出来。 三十多公里的路可不短,路还坑坑洼洼不好走,众人快两个小时才到地方。 宋露白也是第一次来这,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许云茹见她们的反应,赶忙道:“村子就在树林后面,也就一里地,村里有代销点,能买到生活用品,你们先跟我进去,我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 烟站是一个院子,院墙都是砖块围的,比宋露白预想的好不少。 “这边是仓库,烟叶都在门口过秤,运走前就放仓库里,仓库对面的房子都是宿舍,烟站的工作人员只有六个,咱们烟草公司的不常住这,但忙的时候也得住这,张婶你带着孩子先住这,等以后城里分房子了也少不了你的,毕竟烟草公司都没多少人。” 张翠越听越不靠谱,“烟草公司都没啥人,别哪天倒闭了,到时候我下岗了,就得上街要饭去了。” 许云茹说:“婶你别怕这个,咱烟草公司虽然是新成立的,经济效益不明,但属于供销部下面的公司,就算公司关闭了,供销部也不会不管公司的员工。” 宋露白也道:“她说的对,而且我觉得烟草公司挺有前途的,卫扬说了,全疆就一个烟厂,这里以后指不定能发展的红红火火。” 说话间,两个黑脸汉子出来了。 “这是新来的人,老家是哪的啊?” 打眼望去,烟站里的人没有不黑的。 打过招呼,宋露白笑说:“我丈夫经常在外面跑,晒的可黑,你们烟站的同志是不是也天天在外面晒,都晒的跟他一个色儿。” 黑脸汉子:“那可不是吗,得天天下地看烟叶长的啥样,一天走不少路,夏天太阳毒,几天就晒黑了,不过等冬天,咱又能白回来。” 都是刚认识的,正是要打听情况的时候,黑脸汉子问:“你丈夫干的啥工作,咋也要天天在外面跑?不是在电线杆子上工作的?” 宋露白道:“我丈夫是武装部副部长,副团级的干部,经常在外面行走,也可辛苦了。” 不是她炫耀,而是往后她离的远,出了事她鞭长莫及。 一个女人带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保不齐会有人打歪心思。 第256章 落脚 烟站的人听说张翠的女婿是个干部,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说了会儿话,他们又问:“张大妹子,你家男人呢,你们咋自己从老家到这边来了?” 一家四口,没一个顶门户的男人,咋想都觉得奇怪。 宋露白抢在张翠之前开口说:“他得病死了,死了后亲戚都想来占便宜,家里没个消停的时候,没法子,我只能让我妈带着弟弟过来,好歹我丈夫是个厉害的,到了这边,总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许云茹面带同情的说:“你们放心,刘叔几个都是热心助人的好人,肯定不会欺负你们,听说你们要来,屋里的家具他们也出了力的。” 几个汉子的婆娘也在其中,其中一个说:“老家的人惯会欺软怕硬的,咱女人自己带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来了就放心,这没人会欺负你。” 张翠和众人客气的说着话,然后掀开帘子进了屋。 许云茹在前头引路,说:“门帘还是刘叔几个搞的,床上的毛毡是我以前用的,就把毛毡放在最底下就行,底下的炕是泥糊的,得用毛毡垫着。” 屋里的家具虽然不多,但竟然还有两个破旧的小矮柜和一个放脸盆的木架。 屋里打扫的挺干净,墙上还贴着报纸,中间拉着一条绳子,可以用来挂衣服。 大部分活都是许云茹干的,她就怕张翠来了后看到这里的情况嫌弃,导致工作生出变故,所以尽心尽力的收拾,但条件有限,也就只能收拾成这样了。 “大妹子,井就在院里,要用水自己提,咱这吃大锅饭,到了饭点回来吃饭就行了。” 宋露白说:“过几天我丈夫会来,到时候我们买点菜,得借用一下食堂。” 几个婶子满口答应了。 烟站的工作人员散了,宋露白几个开始收拾行李。 房间不小,张翠自己住一间,睡宽至两米的炕,看着屋里空荡荡的,说:“这地不赖,咱以前住的筒子楼两间屋子才顶这一间,这一间住一家几口都够了,不过可惜地是泥巴地。” 许云茹说:“烟站的房子本来都是仓库,今年产量不详,就先当房子住,别看地是泥巴地,但这屋子保准不漏雨。” “婶儿,你们先收拾,我去厨房看看,快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一会儿我来喊你们。” 许云茹走了,张翠开始铺床褥和床单。 她从老家带来的床单只能铺满一半,看起来滑稽的很。 “这床是真大呀。” 双胞胎觉得这样的床爽的很,以前住的屋子小,床也小,也就只能伸开胳膊腿,现在好了,屋子宽敞的能打乒乓球。 双胞胎现在看哪都新奇,在院里院外来回蹿。 院外不远处是绿色的烤烟大田,院后面围起来的小栅栏里养着几个母鸡,更远处的村庄家家户户都冒着烟。 蓝天白云,清风拂过,树叶哗哗作响。 “开饭了。” 做好饭的婶子在院里嚎了一声,几户人家都掀开门帘子进了厨房。 厨房和家家户户的房间一样大,中间摆着一张坑坑洼洼的旧圆桌,桌上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菜汤,木筐子里摆着杂粮窝窝头。 菜汤以青菜为主,飘了点蛋花,汤里只是放了点盐,味道尚能入口。 这样的菜说不上好,但窝窝头和菜汤的份量能让大家都吃饱。 “今天大家可是沾了张同志的光,不然咱可不会往里头打鸡蛋。” 张翠忙说:“用不着破费,往后的日子还得过呢。” 周婶子说:“咱这片草多,养几个母鸡可比在城里养下蛋下的多,平日里咱就吃点青菜,但隔些日子还是会炒鸡蛋吃的,打在菜汤里都吃不到啥味,今天也就是你们来了,咋样都得欢迎一下新同志,过几天攒攒鸡蛋,咱大伙一起吃炒鸡蛋。” 吃完饭,不少人都回了自己屋里。 张翠从来都没这么闲过,在院里转了一圈问:“啥时候上工啊?” 刘叔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说:“咱这没有固定时间,你看这太阳大的,连烟农都得等到四五点才下地,先回去休息,等下午去地里的时候你跟着我们走,看我们是咋和烟农说的。” 张翠对烟叶一无所知,生怕自己干不了这个活,见烟站工作人员的工作态度,她觉得这活和在车间里工作相比应该轻松的多。 在食品厂车间里,她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操作,已经到达了不动脑子就能把活干了的地步。 被叫醒时已经快五点了,张翠跟着烟站的几个工作人员去了田里。 同为烟草公司职工的老孙说:“今年是头一年,咱们今年的任务量不重,上面要求收购的上等烟叶的比例是百分之六十,我看这边田里的烟叶长势,任务还是能完成的。” 宋露白和许云茹几人跟在后面,宋露白问:“孙叔,你会种烟叶?” 老孙扬着下巴说:“以前我可是烟厂的人,烟草公司成立前,还是你们供销部的领导去烟厂要的人,我虽然没种过,但我知道啥样的烟叶是上等的,啥样的烟叶是次一等的,啥样的烟叶不能收,一块田里产量多少算是收成不错,烟叶生虫了得打啥药…” 进了田里,老孙在一片烟叶上比划着对张翠说:“张同志,你看好了,这片烟叶超过二十五厘米了,就得降一个等级收购。” 张翠纳闷问:“为啥呀?不该长的越大越好吗?” 老孙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多了去了,咱们收购烟叶时得保证烟叶的高纯度和一致性,烟叶过长可能会导致厚度和油分指标异常,影响整体批次的质量统一性,还有,过长的烟叶会因为尺寸超出设备标准降低工作效率,额外处理会导致成本增加…” 老孙说了一堆话,张翠勉强听懂了。 老孙显摆完了,说:“咱办公室里有书,你回去多看看,现在就跟着我们熟悉一下这边,往后看的多了不知不觉也就学会了,都不急的。” 张翠说:“你懂的可真多。” 老孙谦虚说:“干一行会一行,别的我也不会。” 众人跑了一下午,跑了附近种烟叶的七个村庄,宋露白可算是知道他们都咋这么黑了。 天天这样跑,谁也白不起来啊。 第257章 团聚 烟站所在的村里只有一个代销点,小商店里面只卖了盐、酱油、品质不好的散酒和莫合烟等生活用品。 去代销点看了一次,宋露白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在这村里生活,娱乐活动是别想有了,也别想弄到其它好吃的。 果不其然,晚上又吃了一顿菜汤窝窝头。 村里夜晚比城里的晚上凉快的多,窗户一开,小风呼呼的灌入,带来满室清凉,凉快的还得盖被子。 宋露白都上床躺着了,张翠还支着蜡烛坐那缝裤子。 “妈,明天我就和许云茹一起回城了,我怕卫扬来了找不到地方,等他来了,我再和他一起来。” 张翠“嗯”了一声,问:“他那个地离这有多远?” 宋露白囫囵说:“我也不知道,听说地方挺偏的,这边地盘大,两个团场之间的距离都赶得上老家两个县城之间的距离了。” 张翠的脸一半在烛光下,一半下阴影里,半晌没吭声。 宋露白看了一眼,说:“等我们去了就给你写信,以后有啥缺的你就告诉我们。那边太偏,比这偏的多的多,留在这的日子肯定比跟着我们走好过的多。” 宋露白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在乎她妈咋想的,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往后的日子就这样。 片刻后,张翠说:“我觉得这还行,目前看来院里的人也挺好相处,你放心和小卫走。”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窝窝头的宋露白和许云茹俩人骑着自行车准备上路。 “你俩准备回城?” 孙叔走到近前说:“别找事了,再等两天,老曹回城买东西的时候你们再跟着一道回,几十公里路,就你们两个丫头,你俩不害怕,我们还害怕。” 许云茹迫不及待的想去供销部上班,但以往她确实又没有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城的经历。 张翠听到老孙的话,附和道:“就是,你们两个丫头路上不安全,等着和别人一起回。” 昨天来的路上,不少地方荒无人烟,方圆一里内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要是运气不好出了事,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俩人虽然都想走,但路上确实不安全,只能作罢。 宋露白不想去地里把衣裳弄脏,就百无聊赖的坐在棚子下看着门口发呆。 双胞胎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 俩人兴奋的进厨房拿刀,在厨房收拾的范婶子看到后,立着眉毛问:“你俩搁哪摘的?” 双胞胎兴奋的比划,“就那边有个小渠沟,长了好多草,里头有不少大西瓜,婶儿,你们这的野西瓜长的是真大。” 范婶子捂着心口说:“哎呦呦,熟了吗你俩就摘!” 张和平拍着胸膛保证说:“我们摘的是最大的,肯定熟了!” 范婶子想宰了这俩小崽子,“那不是野西瓜,是我们悄悄种那的,都没敢种多,长在草窝里不明显,以后出去不许胡说八道,不能告诉别人这里有西瓜!” 范婶子敲了敲两个瓜,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两个大瓜还是生瓜蛋子。 她心疼的拿刀划开,果不其然,个头如此大的瓜也就只红了中间那一点瓤子。 范婶子脸都气青了,“滚滚滚,你俩给我滚,白白浪费两个大西瓜。” 兄弟俩知道犯了错,站在那缩着头不敢吱声。 宋露白到了近前,说:“婶子,你别和他们俩计较,下次我再来这边,带上几个瓜过来。” 范婶子说:“不是瓜的事,以后他俩可不能随便祸祸周围的东西,地里还有点菜,那边的树上还有果子,我警告你俩,以后要是敢祸祸东西,就啥都别吃了!” 宋露白凶巴巴的对俩人说道:“以后别手贱,再敢祸祸东西就挨打,别人不打你们,咱妈也得揍你们!” 兄弟俩如鹌鹑般不敢出声。 还没骂完兄弟俩,范婶子把切好的瓜递过来,“把中间的红瓤吃了,一会儿我把白瓤切下来喂鸡,下午还能用瓜皮炒个菜,可别浪费了。” “有人吗?” 门口传来的声音有点熟悉,宋露白拿着瓜探出头,看到了穿着黑衣裳绿军裤的卫扬。 宋露白很是惊喜:“你咋找到这来了?” 卫扬对门口的老汉招了招手,老汉架着驴车离去。 卫扬把手上提的东西递给兴奋跑过来的兄弟俩,问:“有水没?” 宋露白带着他到井边。 卫扬舀起一瓢水,咕嘟嘟的一口干了。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说:“渴死我了。” “建设,把东西给婶子们分点。” 林建设才打开包裹,看到里面的大杏干和棕色的蜜枣,眼睛都亮了。 范婶子几个凑到了近前,一边吃一边问:“小宋,这是你男人?” 宋露白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她男人”这种话,但当着卫扬的面,听别人这样提起,脸有点烧的慌。 “是我丈夫。” 卫扬看她一眼,脸上带了点笑意。 宋露白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过包裹,对几个婶子说:“你们回去拿碗,我给你们一家分一点。” 之前还为了瓜生气的范婶子当即说:“那咋好意思呢,这枣可甜,你们自己放起来慢慢吃。” 甜食不易得,这么甜的枣卖的肯定不便宜。 宋露白笑说:“这有啥,有好东西大家都尝尝。” 卫扬带来的多,一家给分了大半碗,包裹里还有两公斤多。 又说了会儿话,宋露白带着卫扬进了屋,双胞胎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几个婶子打量的目光直到几人都进了屋才移开。 “收到你的电报后,我坐了近四天车才回到石城。” 别说双胞胎惊讶了,宋露白都被南北疆的距离震惊了。 “这么远,到国界边上了?” 卫扬摇头,“不是,路不好,车走的慢,坐车又不容易,在路上耽误的时间长。” 驴车、货车、敞篷卡车,一路上换来换去才到了这边。 张和平震惊道:“那以后我们得坐好几天的车才能找到你们?” 他以为的距离是城里到县城大姨家的距离。 可现实的距离是得坐三四天车才能到达目的地的距离。 兄弟俩到疆后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第258章 不让你们吃苦 “姐,你们咋能这样?为啥不让我们和你们在一起!” 兄弟俩不乐意至极! 好不容易到疆省了,往后咋还分开呢? 其实对于这点,卫扬还是有些疑惑。 以他的职务,给他岳母把工作和住处都安排好根本就不是问题。 宋露白之前的说辞当时说服了他,可事后细想,他觉得还是有问题。 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 兄弟俩吵的宋露白头疼,她吼道:“你俩闭嘴,非要让别人都听到是?” 她压低声音说:“以后不管谁问起,就说你们姐夫在石城下面的分场工作,离的太远,保不齐别人欺负你们!听到没有!” 宋露白发火,兄弟俩也只能老实点头。 宋露白继续说:“那边是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我和你们姐夫一起去吃苦就行了,你们老老实实在这边,离城里还近。” 兄弟俩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们可没忘记在火车上看到的荒凉景象,可以说越往西走越荒凉。 石城都比不上他们的县城,姐夫去的地方得荒凉成啥样? 张建设天真的问:“姐夫,你在那边是不是很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宋露白的目光移过去,带着点威胁,卫扬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很可怜,你们在这里住的砖房,我在那边住的泥坯房,下雨天还漏雨。” 林和平皱着眉头说:“姐夫撒谎,要是那么可怜,你咋还能带不少果干过来。” 卫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那是在半道上买的维族大胡子的,那边条件比不上这边,我有工资都买不到好东西,跟这边比起来,那边就是乡下,听你们姐的,就在这边好好过日子。” 兄弟俩的目光开始由怀疑转为同情。 宋露白叉腰:“咋?你俩还不相信我?让你们在这过好日子还不乐意?” “往后不准在外面说以前家里的事,更不许提你们爸,谁问都得说他是病死的,在外面都给我老实点,听到没有?” 兄弟俩只能老实点头。 “行了,你俩出去玩。” 兄弟俩不干。 “姐夫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卫扬握了握宋露白的手,说:“我们一起去村里抓只鸡,回来做饭。” 兄弟俩一蹦三尺高,“好好好!吃鸡啦吃鸡啦。” 烟站喂的鸡都是下蛋的母鸡,在它们下不出蛋之前,婶子们根本不舍得宰了吃。 村里人家喂养的鸡也是母鸡居多,大多数人家都不舍得卖,毕竟鸡蛋是可以换钱的,每个月也算是家里的一项固定收入。 问了好多家才看到红色的大公鸡,长的还挺肥。 村子周围有很多草,家家户户养鸡都用不着特意喂饲料,完全是散养的,随便它们在地里跑,它们自个儿都能把自个养的胖胖的。 一只大公鸡一口价一块八,卫扬掂了掂,估摸着有五斤多重,这个价钱不算贵。 烧水宰鸡的流程卫扬不算熟悉,在几个婶子的指挥下成功把大公鸡的毛褪干净了。 范婶子热情说道:“厨房里有洋芋,洋芋炖鸡好吃,你们想拿就拿。” 宋露白从来没有下手做过肉菜,毕竟肉是金贵东西,往年在家里,做肉菜这种活轮不到她。 “你会做?” 卫扬犹豫后诚实的摇了头。 范婶子几个喜气洋洋,“你们放那,我们给你们做好,你俩都不会做,这么好一只大公鸡,可别让你们浪费了。” 不管范婶子几个动不动手,这只鸡做熟了都得分出去一半。 天天吃大锅饭,在厨房里做点啥都瞒不住,注定了吃不了独食。 范婶子几个所谓的会做也就是把黄色的鸡油炒化,然后下野葱和蒜炒一会儿,再把鸡倒进锅里翻炒。 眼看着范婶子准备添水,宋露白说:“咋不倒酱油呢?” 范婶子信誓旦旦的说:“倒酱油干啥,鸡肉的味道本来就好,就算啥都不放都好吃,用不着放酱油。” 宋露白笑眯眯的端起酱油说:“我们在饭店里吃的鸡肉都是倒了酱油的,婶子,倒了酱油炒出来的颜色看起来好看,能提升食欲,不信一会儿煮出来你们看看。” 酱油倒进去,翻炒几下,肉迅速变色,看起来确实有食欲。 宋露白知道她们未必不知道倒了酱油更好吃,但平时节省惯了,啥都想省着点用。 但她不管,今天公鸡的钱是她们出的,咋样做就得按照她的想法来。 红色的干辣椒放进锅,没炖多久香味就飘的老远。 张翠他们走在半道上就闻到了这股香的不行的肉味,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越靠近烟站,那股香味越浓,浓到他们都不敢相信是烟站厨房做了鸡肉。 自食堂开伙以来,可是一次鸡肉都没做过。 几人咽着口水进了院,葛婶子忙笑着对张翠说:“张翠,你女婿来了,他还在村里买了一只鸡,你女婿真孝顺。” 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屋里说话的卫扬几人从屋里出来。 张翠看到卫扬那是笑容满面。 一阵寒暄后,锅里的肉也都熟了。 宋露白盛出来一盆后,对范婶子几个说:“剩下的你们吃,这顿我们就回屋吃了。” 鸡里炖了不少土豆块,这一盆差不多盛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肯定不够那么多人吃,但给出去那么多,已经是非常大方了。 范婶子几个眉开眼笑的推让了一番,随后给她们装了满满一筐的窝窝头。 “不够了再来拿。” 屋里没有桌子,就用两个板凳拼在一起。 条件简陋,只能坐在鞋上吃饭。 张翠询问卫扬那边的情况,等听闻来一趟得耗费三四天的时间后,嘴里的肉顿时不香了。 张建设说:“妈,姐和姐夫不让我们去是为了让我们在这边过好日子,姐夫那边住的还是泥巴房,还吃不饱,他说那边和咱们老家乡下差不多。” 宋露白想笑,硬生生憋住了。 张翠的脸色立马变了,她忧心忡忡的说:“小卫啊,你们那边那么苦啊?你不会还要下地干活?啥时候能调回来啊?” 卫扬瞥了宋露白一眼。 宋露白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卫扬说:“那边偏的很,露白让你们留在这边我也赞成,那边条件是苦,团场场部都没几间砖房,这边是比那边强多了,妈,你放心,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调回来。” 宋露白心想:她胡诌的泥坯房,难不成去了还真得住泥坯房啊? 不要啊! 第259章 教育 听卫扬提起那边,不光张翠好奇,宋露白也好奇的不行。 卫扬如今和宋露白是一家人,虽然他不知道宋露白为什么不愿意把她妈和弟弟一起接到那边去,但他会顺着她的话说,不让这母女俩产生隔阂。 “和石城比起来,那边的团部还不如老家村庄,至少村庄里还有几家砖房,住的人口比较密集,那边团部都没几家砖房,连队更不像样,能住上土坯房都不错了,不少连队和六分场二十五连从前一样,还都是地窝子,那边地质还没改良过来,收成不好,团部机关的食堂都是杂粮,国营饭店都没有饺子售卖,通往连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路面坑坑洼洼,盐碱粉尘有两拃厚…” 宋露白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双胞胎听的入迷,等卫扬停了,张和平迫不及待的问:“那边那么缺水,是不是一年到头都洗不了澡?” 宋露白想说不用再往南去,在六分场的时候她们也都没洗过澡。 这边条件有限,不少人一年只洗一次澡,有的一次都没洗过。 卫扬说:“那边缺水,我去的时间也不久,不过短短几天,以我对那边的了解,我认为至少五年内,那边都赶不上石城总场下面的分场现在的发展。” “妈,露白让你们留在这是正确的,城里现在乱糟糟的,你们的户口属于城里,在村里的烟站生活会少很多事,往后要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尽管给我们去信,要是有难事,也在第一时间给我们发电报。” 张翠先前心里确实有疙瘩,到现在这个疙瘩还在,但没先前大了。 她点点头说:“我都几十岁的人了,你俩用不着操心我们。你俩在那边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往后要是能调回来,就想办法调回来。” 简陋的“桌子”旁,只有宋露白一个人在认真吃饭。 吃到最后,这一盆菜连汤都没有剩下。 双胞胎收拾残局,宋露白和卫扬出了院子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夕阳。 落日融金,云彩通透美丽,夕阳将大地染成一片金黄,微风拂过,扫清了白日艳阳落下的余温。 工作一停,宋露白这几天都处于懒洋洋的状态。 她的头微侧,下巴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上。 此时卫扬也是由内而外感到轻松,他将肩膀落下些许,更方便她依靠。 她温热的呼吸就在耳侧。 “你喊妈喊的挺顺口。” 她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他的身体瞬间紧绷,不自在道:“咱俩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不喊妈喊什么?” 宋露白哼道:“你别告诉我咱们去了那边要住泥坯房。” 她下巴微抬,紧紧的盯着他。 卫扬心虚解释:“目前看来是那样的,原团长才被定了罪,他的房子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也可以搬进去。” 宋露白顿住,片刻后道:“那还是算了。” 卫扬以前对她说过要带她过好日子,可没想到俩人领证后让她住上了泥坯房。 “你放心,我把屋里收拾的很干净,等我回去再把房顶补补,确保下雨天不漏雨。” 宋露白:“…” 她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在老家住的筒子楼,来到疆省后住过地窝子,进城后住的楼房,后来住的砖房,往后竟然要住土坯房。 她将下巴重新放在他肩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咱们是一家,我相信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卫扬爸妈给的那一笔钱足够盖几间砖房还有余的,暂时的困难确实不算什么。 卫扬心生感动,握住她的手说:“住泥坯房是暂时的,今年不安稳,不知道往后怎么样,以后我虽然是团长,但在摸清那边的情况稳住脚跟之前,咱都暂时先住土坯房,就是委屈你和三姐她们了。” 宋露白惊讶道:“你升团长了?” 卫扬点头,“既是团长,同时兼任团里的武、装部长。” 若非他当初执意要来疆省,他过去的功劳早就能升团长了。 俩人说话时,张建设端着甜瓜跑过来,“姐,姐夫,吃甜瓜。” 宋露白的眼神飘过来时,张建设立马道:“甜瓜不是我们摘的,是婶子她们放在厨房的芦草下面盖着的,可甜了,快吃。” 甜瓜是黄绿色的瓤,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 卫扬说:“这种瓜南疆那边也有,好像叫老汉瓜。” “姐夫,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你们那边看看。” 宋露白说:“去啥去,等新学期开学了你俩好好上学。” 张建设扔掉瓜皮说:“还学啥,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课上都没教啥,老师被大家吐口水,连头都抬不起来。” 宋露白眯眼问:“你俩不会都干过那种事?” 张建设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俞老实对我好,我咋能对着他吐口水。” “那别的老师呢?” 张建设摇头,“体育老师罚过我跑操场,其它同学整他的时候我都没上前。” 张和平揭着张建设的短,“你不是没上前,你是挤不进去!” 张建设立马和张和平打了起来。 兄弟俩发生口角的时候经常这样打闹。 等俩人闹够了,宋露白说:“以后去了学校不许和别人一起欺负老师,虽然学校现在不好好上课,但你俩还是不能懈怠,该用功的时候得回家好好用功。” 俩人不知道为啥。 卫扬同样疑惑于她为什么这样说。 往后是推荐制,肚子里有没有真才实学都不重要了。 面对三人疑惑的眼神,宋露白道:“坐办公室的都是文化人,文化底子太差就做不好事,当不成领导,你俩没见过不识字啥都不会的领导?” 都没接触过什么领导的兄弟俩齐齐摇头。 宋露白一本正经的点头说:“想当领导,想以后过上好日子,都给我在背后偷偷好好学习,听到没?” 兄弟俩齐齐点头。 宋露白满意。 与其跟这俩货说学习知识可以丰富眼界,不如说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眼界啥的都是虚的,过上好日子才是正儿八经的。 十年后高考会恢复,这俩人要是下了乡,也得凭自己的本事考回城里去。 第261章 路上 宋露白的行李不多,用床单裹着,卫扬背在肩头,自己就能提完。 在街头遇见如牛羊群般被赶着向前走的队伍,二人见王海全也在其中。 比起上次,如今的王海全快瘦成了纸片人。 看着难受,又没办法,宋露白加快了步伐,选择眼不看心静。 队伍的后面还有马松和冯力兄弟俩,这兄弟俩看起来也很凄惨,但宋露白觉得这俩人根本就不配在个队伍中。 宋露白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兄弟俩和别人关在一起,没少受欺负。 每天大家的食物就只有两个杂粮饼和两碗清水,兄弟俩一天到晚能吃到半个饼就不错了。 冯力恶名在外,知道他底细的人、被他害了的人联合起来欺负他们兄弟。 人一饿就虚弱,一虚弱就会失去反抗之力,兄弟俩在里头经历着“饿性”循环,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 俩人坐车没去火车站,而是去了运输公司的方向。 路边,卫扬让宋露白先拿着行李,他去国营饭店买了八个葱花饼子。 “我们先坐车去渠梨,估计明天中午才能到地方,车只会在晚上停,到时候不一定能在路边碰到卖馕饼的维族人。” 宋露白手上拿着包好的饼子,卫扬背着行李还健步如飞。 她问:“现在管的严,他们咋还敢在路边做买卖?” 卫扬道:“路上有需求,荒野漫地的,谁专门跑到那去抓人?而且他们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 语言不通、习俗不通,硬搞容易出事。 俩人说着话到了运输公司,宋露白以为几百公里的距离少说得需要十来块钱,毕竟回一趟老家坐火车都花了几十块,却没想到一个人只需要付三块钱。 往渠梨去的人不算多,两人又等了近两个小时,师傅才让所有人都上车。 等待期间,卫扬时不时朝院里西北角看。 宋露白注意到后也往那边瞅了好几眼,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她纳闷问:“你在看啥?” 卫扬摇头,“没什么。” 直到车子驶出运输公司的大院,在角落里躲着时不时看向这边的李光明才敢站直身子。 虽然早就知道宋露白和卫扬是对象关系,但看着俩人背着行李,宋露白亦步亦趋跟在卫扬身边的样子,他心底还是酸溜溜的难受。 车是卡车,后面的露天车厢可以挤三十多个人。 上车后卫扬把床单裹着的行李打开,将枕巾掏出来递给宋露白,说:“路上灰大,一会捂住口鼻。” 他把宋露白的行李看了一遍,询问道:“你要是想晚上睡得舒服点,这张床单得牺牲了,把床单垫在最底下,褥子垫在上头,夜里你靠着我睡。” 卡车上算不得特别脏,但也算不得干净,每片地方都是被大家的脚踩过的。 宋露白的床单是去年从老家带过来的,上面还有补丁,早就洗到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但即便这样,她也不舍得这样毁掉。 但晚上不铺点东西肯定又不好过。 她犹豫时,卫扬说:“那边有床单,等到了那,你这条洗洗,以后当门帘窗帘,你看行不?” 这样安排宋露白还能接受。 即便车上现在尚算宽敞,卫扬也只把褥子铺了一米多点的面积。 如果人人都在车上这样铺,车上的位置肯定是不够的,半道上还有搭车的人,晚上人不多,他才能再把褥子摊更大。 俩人坐的很近,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 车上这么多人,宋露白只认识卫扬,自然下意识向他靠近。 “同志,你俩是刚结婚的小夫妻?” 对方递来一根卷好的莫合烟,卫扬笑着拒绝,“我不抽烟。” 他会抽烟,但没有烟瘾,他拒绝的原因是烟头处是对方刚才用口水粘合的。 抽这根烟就是吃对方的口水。 卫扬不接,对方也不生气,继续乐呵呵的问道:“你们上哪去?” 卫扬和对方聊了起来。 车上无聊,没一会儿大家就都参与了进来。 卡车很快离开市区,走上了公路。 宋露白可算是知道卫扬为什么提前让她用枕巾捂着口鼻了。 路上都是粉尘、沙灰、盐碱灰,车轮经过后将灰尘扬起,卷进了车厢内。 到了土多的地方,大家都呛的不行。 宋露白干脆用枕巾把自己的头都包起来了。 路面并不平整,车身在颠簸、左右摇摆,坐在车厢里的人身体互相碰撞着。 宋露白本就和卫扬离的近,车上开始晃荡后,两人的身体更是频繁接触。 路面稍微平稳些时,宋露白腰间出现了一只大手,搂着她往他身边靠近了几分。 两人的腿贴着,温热从布料下的肌肤传来。 车子走到了荒滩戈壁里,司机见不远处有人招手,将车子停在路边。 行人和司机交涉了一番后上了后车厢。 司机下车后对后面的人说:“想解手的都下来,男的在车左边,女的去右边。” 宋露白掀开枕巾,在车斗外抖灰看到茫茫无际的旷野隔壁上毫无遮挡物时,想上茅厕的心顿时灭了。 卫扬看到她微微抖动的眼角,起身对车上的众人说:“车上有女同志,男的下去到左边站着,女同志去右边,大家都互相尊重点。” 路上一直和卫扬说话的男人挤眉弄眼道:“兄弟,对媳妇真体贴啊。” 卫扬说:“出门在外本来就不方便,女同志在外面尤其不方便。” 卫扬拍了拍宋露白的肩头,“下去,活动活动胳膊腿,我下去在左边盯着。” 宋露白烧着脸下了车。 此时她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自在的地方还多的是。 下了车,她和几个女同志一道往右边走了近百米。 一个女同志说:“你们先,我盯着。” 光天化日毫无遮挡物,大家羞臊交加的解决完后利落的上了车。 宋露白继续用枕巾盖头,尴尬在汽车的晃晃荡荡中慢慢消散。 车子晃荡,她不想吐,就想睡觉。 见她眼睛开始迷瞪,卫扬将枕头拿出来放在腿上,让她躺了下来。 第262章 咱家也没电 卡车晃晃荡荡的行驶在广袤荒凉的旷野上,四周一望无际,一坨坨骆驼刺、芨芨草、团团簇簇的红柳倒退着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 宋露白睡醒一觉起来后趴在卡车边缘看着路边的风景。 卫扬头靠着车壁睡的正香。 路上有搭车的人,道路旁还有卖东西的维族大胡子。 司机停下车,卫扬也睁开了眼。 路边,驴拴在树下乘凉,大胡子的板车斜斜放着,上面摆着一些馕饼和水果。 众人一起下了车,围到了维族老汉的摊位前。 金黄色的无花果泛着香甜的气息,摆成圆圈,垒的一层又一层。 老汉比划着一分钱八个,众人尝了尝,觉得确实好吃,便都买了些。 卡车再次启程,这次停下来时已经到了十一点。 车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漫地荒野中。 夫妻俩的军用水壶里早就没水了,茶瓶里装的水也下去了一半。 别看白天太阳毒辣,大地还有被炙烤的余温在,但夜里一点往后,气温越来越低。 在卡车上窝窝囊囊将就着睡觉的乘客们都缩紧了身体。 上次卫扬就把宋露白的厚衣裳和薄外套带走了,宋露白上半身靠在卫扬身前,身上搭着她妈给她裁下来做裤子的布。 卫扬的后背贴着车壁。 车壁早就被他的体温暖热了。 怀里的人一动弹他就会醒,等她调整好姿势,俩人再继续睡。 半睡半醒时,狼嚎声从戈壁深处传来,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她撑着身体欲起身,不小心摁到他了。 卫扬吸着气坐直身体。 他低声说:“劲儿不能小点。” 月色里,宋露白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吭哧着小声说道:“是你太没用了。” 不就“摁”了一下,咋还疼的抽气呢。 卫扬无语,想她脸皮薄,两人还没正式开始过日子,不庄重的流氓话被他咽了回去,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 俩人都不自在时,旁边突然有人出声:“你俩结婚多长时间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都吓一跳。 宋露白不吭气,卫扬如问:“还没睡呢?” 出声的人盘腿坐起身,大有要和卫扬促膝长谈的架势。 “冷啊,车太硬了,根本睡不着。” 见宋露白僵坐在一旁,卫扬伸手一捞,把她拉回他身上,抖好布料盖好后拍了拍她,轻声道:“快睡。” 宋露白悄悄挪了挪身体,卫扬察觉到后没管。 反正等她感觉到冷时,她会自动贴过来。 坐起身的男人见这小夫妻俩又睡了,惆怅的点了一根烟。 烟气飘啊飘,飘散在戈壁滩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露白睡的很不舒服,前身冷、腿也凉,后背却被卫扬的体温烘的热腾腾。 她没想到戈壁滩的夜里这么冷,昼夜温差大到天终于亮时,她的腿脚都是冰凉僵硬的。 卡车停了一夜,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时司机再次启程。 车子在中午十二点停到了维族巴扎附近。 司机经常往返石城和渠梨,对这一路的情况很熟悉。 虽然这个集市偏离大路近两公里,但巴扎里有抓饭、拉面和烤肉,值得他拐弯来这一趟。 “下车了下车了,维族人快过年了,巴扎上有卖饭的,抓饭、烤羊肉、烤包子、拉面,想吃的都下来。” 听到烤肉,宋露白腹中开始叫嚣。 巴扎里人很多,几乎都是维族人,空气中飘着烤羊肉的香气。 来疆省一年,宋露白只在刘丰收嘴里听过烤羊肉的美味,当烤的焦黄飘着孜然和辣椒香气的羊肉串吃进肚时,她觉得这是比饭店的红烧肉还要美味的东西。 巴扎上的东西都不要票,不舍得吃肉的就点了抓饭和拉面。 抓饭色泽金黄,泛着油光,切成丁的胡萝卜和洋葱混在米饭中,吃起来油香四溢却又不让人觉得腻。 汉人吃维族抓饭得用勺子或筷子,维人们是真的用手抓。 不远处的大锅里是只剩半锅的抓饭,金黄色的抓饭上盖了一层带着羊油的羊排,透明的羊油缀在红色的肉上,看起来诱人的紧。 宋露白吃不惯羊油混在米饭里的膻味,一大盘抓饭全进了卫扬的肚子里。 拉面里也有羊肉,可她吃不出任何膻味。 一盘拉面下肚,再来几串羊肉串和入口微涩的茶叶水下肚,这一路的疲惫全消,她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巴扎上还有卖果干的,宋露白想买,卫扬提醒道:“白水城那边还有大巴扎,比这边的规模还大,卖的货物种类也多,估计今天四五点就到了,别在这买了。” 大家吃饱喝足,卡车再次启程。 驶过连绵起伏、光秃秃的黄色山包群、驶过路面崎岖、骆驼刺丛生的沙地、驶过零星有几棵小胡杨的荒野枯地… 路边残折枯萎的胡杨树干和高高低低的红柳包在倒退,车终于在近六点时到达了终点站渠梨。 已经这个点了,注定没有车会继续往南去。 夫妻俩带着东西去了兵站。 兵站全名兵团运输站,也就是招待所。 “除了单间就是睡四个人的大通铺,你俩是夫妻不?” 卫扬把俩人的结婚证和介绍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后态度好了不少,“那给你俩开个单间。” 卫扬道:“天太热,单间的床太小,再给准备一床被褥。” 工作人员知道他是个干部,笑容满面的说:“行,我给你们拿个干净的,不过该交的床褥使用费还是得交。” 卫扬回以微笑:“这是自然。” 单间里的床是一米五的,按理说睡夫妻俩是够了的,但在卫扬心里,俩人还不算是正式的夫妻,该讲究的分寸还是得讲。 进了房间,卫扬准备把门上玻璃的帘子拉下来时,工作人员的脸出现在了玻璃外。 “同志,白天不准放下帘子,晚上天黑后就没这个限制了。” 卫扬有点尴尬,他也没想干什么,就是不习惯门上有个能被人看到隐私的玻璃。 工作人员又道:“水房有水,但提水不易,得省着点用,不能浪费。” 卫扬应后,工作人员才走。 宋露白没在屋里看到灯泡,瘫在床上说:“这边没电,咱家有电不?” 提起“咱家”,卫扬喉头滚动。 是呀是呀,他和他对象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咱家也没电,但未来肯定有。” 第263章 同住 这一路在车上被风沙尘土侵扰,卫扬端着盆去水房打了一盆水回房间,又提着房里的茶瓶接了一壶开水。 忙活完回来时,他看到宋露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如此正好。 他将盆端到门后侧方,在玻璃看不到的地方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用毛巾开始擦洗。 饶是他声音再小,宋露白还是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 他的脸在来疆省一年后被晒成了小麦色,上半身也就比脸白一点。 卫扬洗的认真,拧毛巾时将水声压的很低。 宋露白心想他还挺讲卫生时,有所察觉的卫扬侧过头来,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尴尬时,宋露白眨巴着眼睛说:“你用的我的毛巾。” 卫扬拿着毛巾的手一顿,然后道:“回去赔你一条新的,这条以后给我用了。” 擦的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的穿上上衣,开始用皂角洗毛巾,问:“你要不要收拾收拾?我给你打盆水,兑点开水,不凉。” 见她还想犯懒,卫扬道:“睡,一个小时后我喊你,咱们去巴扎上逛逛,买点东西回去。” 宋露白问:“明天能到家吗?” 卫扬说:“估计得后天了。” 宋露白的睡意早在刚才观察他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她也起来收拾了一下,然后继续穿上了脏衣服。 门锁上,俩人一道去了附近的巴扎。 果干、毛毡、头巾、烤肉、拉面、石榴、羊奶、好看的石头、土陶罐… 小摊位很多,卖的商品种类也很多。 维族大胡子提着猎到的野兔在寻找买家。 宋露白想买,但想着要是后天才到家,兔子都得臭了。 想想只能作罢。 俩人在巴扎上吃了一顿,买了粗糙的毛毡和一些果干回去。 到兵站时已经九点多了。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近两个小时。 俩人虽然没有做农活,但确实挺疲惫。 卫扬把领来的一床被褥铺在空地上,然后直挺挺的躺了上去。 俩人是头一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屋内没人说话时确实都有点不自在,等身体陷入沉睡时,就都睡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半夜,卫扬感觉身上一重,有外力袭击,睁眼起身,便见宋露白的被子有一小半都掉了下来,正好压在他的腿上。 月色下,宋露白的裤腿卷到膝盖处,在被子上压着,看起来白晃晃的,刺眼的很。 他躺下后翻了个身,选择眼不见为净。 翌日宋露白七点多就醒了,见下面的铺盖已经消失,她的行李除了洗漱用品外都已经装好了。 她收拾时,卫扬提着热腾腾还在冒气的米粥以及油条回来了。 油条炸的宣软酥脆,油香四溢。 “过几天维族人就过年了,最近巴扎里都有卖牛羊肉的,我去买点肉,到时候咱们结婚的时候吃。” 宋露白道:“羊肉太膻气,看能不能买到牛肉。” 卫扬笑说:“你和我三姐一样,她连烤羊肉都觉得膻,一口也吃不下去。” 俩人说着话吃着饭,收拾好后退了房,背着行李去了汽车站。 车同样是没有任何遮挡的大卡车,往白水城去的人多,上车后大家都只能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挤到几乎是腿挨着腿的状态。 人太多,宋露白和卫扬俩背靠背坐在行李上。 宋露白以为夜里同样要在车上过夜时,车子在近九点时到了白水城。 停车的地方离兵站不远,但不是每个人都舍得花钱住兵站。 卫扬肩上背着行李,一手牵着宋露白。 这片人多,看起来乱糟糟的,卫扬怕宋露白跟不上趟,不顾影响的牵着她走。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宋露白一边到处张望,一边跟紧卫扬的步伐。 到了兵站,俩人进了房间,卫扬说:“这个点有点晚了,估计也等不到拖拉机,一会儿我去几里地外的巴扎上买点东西,你在房里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 在车上挤了一天,宋露白也确实不想跑了,她点头说:“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他“嗯”了一声,伸手准备捏她的脸,被提前预料到这点的宋露白躲开。 这人也不知道啥毛病,最近老爱捏她的脸。 看到她不满的眼神,卫扬笑说:“往后多吃点,你脸上没多少肉。” 宋露白翻白眼,“还是瘦点好,别人都一副瘦猴样,我要是胖了,还不得有人盯着咱家天天做的啥饭?” 卫扬想笑,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 别看这边各个地方都穷的叮当响,有些团场穷的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但却不妨碍大家靠一口气做思想运动,骂这个、搞那个的。 离维族老乡过年没几天,巴扎上确实有卖新鲜的羊牛肉的。 牛肉一斤七毛,羊肉一斤五毛六分。 卫扬花两块钱买了四斤八两的牛排,又买了五斤牛肉。 天热,明天到家就得把排骨和肉煮出来,不然肯定会变质。 办喜事少不了糖,恰好摊位上也有卖的。。 坐着毛驴车回到兵站时天已经黑了。 羊牛肉用羊羊皮裹着,外面又裹了层毛毡,宋露白看他提了一大包回来的时候惊讶的不行。 怕捂坏,卫扬把肉和骨头摊开放在窗下。 宋露白坐在床上盘着腿问:“你把人家摊位上的肉都买回来了?” 从小到大她家都没这样买过肉。 咋了?日子不过啦?这么铺张浪费! 卫扬说:“最近买牛羊肉最容易,维族人的年一过,往后在团场轻易买不着肉,家里人多,这些肉不算多,明天回家就把肉全煮了,肉留着凉拌,做饭的时候也没味道,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牛排就咱俩结婚的那天做了,别人知道啥情况,也不会引起争议。” 宋露白无话可说。 你说他不会过日子,他还都打算好了,你说他会过日子,这些肉可是花了不少钱。 谁肚子里都缺油水,看着这一堆颜色漂亮的肉和排骨,她夸说:“卫同志真会过日子。” 卫扬瞅她一眼,说:“今天打不了地铺了,下面堆着肉,没法睡。” 宋露白拍拍旁边的位置,面色如常说:“上来。” 卫扬喉头滚动时,宋露白又道:“你睡那头。” 在车上混了几天,她的衣裳也有汗味呢,咋能让他闻到呢? 第264章 到家 床就一米五宽,长有两米,卫扬擦洗完上床后直挺挺躺在床上,脚正好抵到宋露白这头的墙上。 宋露白躺在里头感觉自己被困在那了。 她坐起身,看着卫扬的枕头离床边还有点距离,没说啥的又躺回去了。 再让他把枕头往后放点,他睡觉都没安全感了,总感觉要掉下去。 他问:“咋了?” 总不能是他没洗干净脚,有味道? 宋露白拍了拍他硬邦邦的小腿,说:“你把床上占满了,以后家里的床得大点,不然都没我翻身的地方。” 卫扬说:“家里的床宽一米八,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我们也打炕,打个两米的。” 宋露白说:“等回去看了再说”。 他块头不小,在床上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明明在车上俩人贴在一起,她都没觉得他那么占地方。 俩人都睡着了,卫扬硬生生被宋露白祸害醒了。 她那两条腿太不老实了,一会儿压到他腿上,一会压到他肚子上,换了姿势没多久就开始动弹,没个消停的时候。 卫扬坐起身,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宋露白皱眉时,他立马松开手,躺下后将她的两条小腿全部夹在腿中间,钳制着她无法动弹。 终于,世界安静了。 宋露白睡意深沉的时候没醒,等有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觉得浑身像是被绑着,比坐车还累。 身上像压着啥,迷迷糊糊间伸腿时就用了点劲。 然后她又听到了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卫扬哑着嗓子说:“宋露白,你要谋杀亲夫!” 俩人都坐起身,宋露白一脸懵,卫扬看她那样,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干脆又忍着痛苦躺了回去。 宋露白可算是知道自己干了啥了。 说啥都尴尬,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出去洗漱。 兵站有小食堂,包子全是素馅的,米粥也挺稀,她随便买了点后再次回屋,见他已经恢复正常,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悄眯眯的看他时,他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这瞬间,宋露白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浑身不自在极了。 尴尬间,她说:“那啥,你要习惯。” 卫扬都被她气笑了。 等宋露白把早餐放在桌上,卫扬把她拉到身前,圈在怀里,轻轻捏着她的脸说:“是你要习惯往后床上多一个人,一晚上不是在蹬被子就是在踹我。” 宋露白心想,谁跟他似的,在床上睡觉躺的板板正正,和躺在床上站军姿一样。 俩人吃完饭,收拾好后出了城,在路口等到十一点多才等到了去托其克苏的拖拉机。 十六团在托其克苏下面,从白水城坐拖拉机到托其克苏近四十分钟。 俩人提着大包小包在托其克苏雇到了毛驴车,一点多时正式到了十六团。 宋露白打量着十六团团部的样貌,心是真的凉了半截。 这地方,的的确确如卫扬所说,都比不上老家公社的大队部。 一眼望过去,这就是穷乡僻壤,没长草的地方土很厚,长草的地方芦苇比人还高。 一条不算平整的路上土有两个手指头厚,车轮一过就卷起烟尘,迷的人满眼,道路两旁立着不少泥坯房,不远处的卫生所和还没建成的学校倒是砖房。 和六分场比起来,这里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维人不爱来汉族人聚集的地方,上次走时卫扬在半道上换了两趟车,牛车和驴车都坐过。 驴车在家门口停下。 卫扬给毛驴倒了一盆水,又给老汉倒了一水袋的凉开水。 老汉笑着和她们道别,架着驴车离开。 卫昭和宋露白一起往房里提行李。 卫昭说:“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到,一会儿我马上做饭,这边条件不好,也整不到啥菜,就炒个葫芦瓜,你看行不?” 宋露白不怎么挑食,她点头后说:“我想先洗洗,换身衣裳。” 卫昭指着外面说:“早上我晒了一盆水,准备给绍华他们洗头的,你先用,我再烧一锅,你俩都好好洗洗。” 三个小孩不知道去哪疯玩了,卫昭在外面的灶台上忙活,宋露白和卫扬把行李打开,把东西收拾归置了。 “一共三间屋子,咱俩住一间,那边一间分成了两半,一间小的我姐和她闺女住,那俩小子住一间,一间当客厅,摆着饭桌,屋里家当不多,往后慢慢添置。你之前不让我动的行李我放到那边的柜子里了。” 柜子只有半人高,就在窗台下,里头装东西,上面可以放一些生活用品。 灰扑扑的墙面上糊着报纸,一眼看过去,这屋里其实并不好看。 屋子里家当不多确实不多,但还算干净利落。 宋露白暂时还算满意。 卫扬怕她不满意,说:“过几天我去工程队弄点石灰水,回来把墙涂白,屋里看起来就亮堂了。” 宋露白说:“只要对你没啥影响,就搞,影响不好,就别搞。” 他现在是团长,特殊时期,得小心点。 俩人现在是撇不开关系的夫妻关系,他好了,她也能好,他不好了,她也好不了。 宋露白当然希望他越来越好。 几天相处下来,卫扬觉得她这一路都挺善解人意,浑然没察觉宋露白从头到尾都只出了一张嘴。 他把人拉到床边,手刚圈到她的腰上,端着木盆的卫昭踹门进来了。 卫扬慌忙放手,宋露白也挪到一边。 “姐,以后进来能不能敲门?” 卫昭放下盆说:“谁能想到你俩大白天的在这腻歪。” “赶紧洗,洗好了我也把饭做好了。” 出门前,卫昭说:“我做饭不好吃,小宋你可别嫌弃。” 宋露白笑说:“改明我休息好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卫昭笑说:“那我可等着了。” 气氛被破坏,俩人腻歪不下去了。 卫扬起身,“你先洗,我把肉和骨头收拾收拾,等下午咱俩提着糖去书记、副团长家里送糖、认认人,再去拍个结婚照,明天咱在自个儿家里简单办一场,你看行不?” 宋露白点头,“行,你看着安排。” 卫扬脸上挂着笑出去了。 第265章 邻里邻居 木盆挺深,但能储的水有限,不够宋露白洗干净,她准备去门口提一桶水备着。 卫昭正在烧水,见她提桶,说:“你把桶放这,一会儿水热了我给你提进去。” 宋露白觉得卫扬三姐人还怪好的。 宋露白洗完,地上湿答答的都是泥。 灶眼很深,前后可以放两个锅,那个豁口的大锅在后面的灶眼里,里头的水一直没断过。 宋露白在外面把头发洗了。 用梳子梳头发时,卫昭把炒熟的葫芦瓜盛进盘子里,说:“绍华几个也不知道在哪染的,头发里都有虱子了,天天洗,就是洗不净。” 正说着几人,陈绍华带着弟弟妹妹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回来了。 小孩们身上全是土,看起来灰扑扑的。 团部地上土大,天气又干燥的不行,只要出门,不论大人还是小孩,裤腿到鞋上都得沾不少土。 “又跑哪去了!衣服天天洗!往后你们自己洗!” 卫昭逮住陈绍华用力拍打着他身上的土。 陈绍华看到宋露白在一旁,笑的腼腆,喊了声“妗子”。 老二陈景文抹了抹脸上的灰,说:“清水沟里有小鱼,我们和壮壮去看别人抓小鱼了。” 虽然那条清水沟的水位很浅,但对卫昭来说,去水沟旁也是不能干的事。 她挨个把孩子身上的土拍干净后说:“往后再去那边,回来就抄报纸。” 宋露白的头发都长到腰窝处了,在日头底下没晒几分钟,她就感觉到最外层已经干了。 “三姐,用硫磺皂洗头,可以把虱子消了。” 卫昭家最小的女娃目不转睛的看着宋露白,嘴角还流出了口水。 隔壁卢婶子端着一盘桃子出来,顺手给小家伙擦了擦嘴,又递了一个粉红色桃子过去。 “呦,看啥呢?” 陈东阳口齿不清的说:“好看,妗子好看。” 卢婶子看着宋露白说:“这是卫团长的媳妇,长得真俊,比花还好看。” 年轻水灵的姑娘披着头发站在太阳地里,皮肤白里透红的,脸上干净的都能看到细小的绒毛,眼睛黑亮,鼻梁秀挺,在这个地界,卢婶子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女同志,比画报上的好看多了。 不得不说,卫团长一家就没有长的孬的。 卫昭笑说:“明天办酒席,到时候来吃饭。” 卢婶子笑眯眯的说:“行,我来给你们帮忙。咦,这在哪买的牛肉?” 端着盆回来的卫扬说:“维族人过年了,巴扎上有卖的,我带着我媳妇过来,正好碰到了。” 宋露白招呼道:“婶子吃饭没,在我家吃点。” 卢婶子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家做的有,就是见你来了,来打个招呼,我也回去吃饭了。” 饭做好了,一大家子都先放下手头的事进屋吃饭。 整间客厅就摆着一张桌子,几个板凳,看起来空荡荡的。 桌子上都是划痕,一条腿还是瘸的,底下垫了木头。 桌上的杂粮窝窝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宣软,姜黄色的窝窝头外皮有不少凹陷。 窝窝头吃进肚的第一口,宋露白发誓,这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窝窝头。 面没发好,吃起来喇嗓子,嚼起来也费劲。 桌上唯一的一盘葫芦瓜菜倒了酱油,看起来色泽还不错。 宋露白夹了一筷子咽进肚后,忍着没皱眉头,因为卫昭带着期盼的目光看了过来。 宋露白神色如常的咽下,然后说道:“三姐这菜做的不赖,口味清淡,夏天吃了肯定不上火。” 葫芦瓜虽然煮的有点过头,也只有酱油味没有盐味,显得味道怪怪的,但勉强也能下咽。 卫昭一听就开心了,她得意的看着其余几人,说:“今天的菜不咸,因为我压根就没放盐,都不许剩,赶紧吃!” 她平时做菜总是手抖,不想放那么多盐却掌控不住盐量,导致每次做的菜不多都得剩一大半。 此时她因为宋露白的客气话重新拾回了信心。 以前总是在单位吃饭,要不去饭店打包回家,卫昭就没怎么动过手,到这边后一直是她做饭,眼下她终于看到厨艺进步的苗头了。 卫昭笑着说:“看来我还是有点天赋的,我有点知道咋做饭了。” 卫扬看了宋露白一眼,眼里活脱脱在说:亏你说的出口! 宋露白无辜回望。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想说出“妈,还是算了”的话。 吃完饭,宋露白把锅碗都刷了。 这顿饭没一点油水,用晒干的丝瓜瓤揦几下,再用水一冲就干净了。 卫扬洗澡时,宋露白把洗干净剁开的牛排骨和肉炖进锅里了。 清水煮没啥味,好在家里还有几根葱,卫扬还从巴扎上买了辣椒和花椒的。 卫昭没煮过肉,在一旁看着她忙活,说:“我记得酱牛肉都是要提前腌的,咱这样煮能好吃吗?” 宋露白道:“现在必须得煮了,昨天买的,再不煮就有味儿了。” 放了盐,加了酱油,锅盖一盖,只管往灶眼里添柴就行了。 卫扬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闻了浓郁的牛肉汤味。 两个锅里都塞的满满当当,锅边冒着白气,味道飘了老远,把周围的邻居都招过来了。 “煮的啥肉?太香了。” 香的自家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卫扬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一身清爽,对端着碗围到这边的人说:“正巧在巴扎上碰到有卖肉的,买了点骨头回来,一会熟了,大家都来盛碗汤。” 卫扬是新来的团长,虽然认识他的人不多,但住在这片的邻居都知道他是新来的团长,在十六团的地盘上,书记只有一个,团长也只有一个。 团长肯分给他们肉汤就已经是大方了,正常人可不会惦记锅里的肉。 卫昭非常不喜欢盯着别人家锅里有啥好东西的人。 可住的近,锅里炒个鸡蛋香味都飘的老远,惹得邻居们都出来看看,现在煮肉,想把味全闷锅里,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笑着对邻居们说:“我弟和弟媳明天办席,到时候还得问你们各家借个桌椅板凳啥的,菜和粮食不够,也得借点,我们初来乍到,还得麻烦各位邻居帮帮忙。” 卫昭心想,想喝肉汤,总得做点贡献,咱家虽然有肉,但也和你们各家各户一样,都是结婚凑不齐几个菜的人家。 第266章 手真快 新团长来了一个多星期就去接媳妇了。 这些日子大家确实都日日盯着卫昭每天做的啥饭。 菜炒的不是葫芦瓜就是豆角,杂粮窝窝头看起来硬的跟砖块似的,一看就难吃。 都觉得卫团长家的生活条件和她们一样时,突然闻到肉味,她们确实都产生了点微妙的心思。 但一听是为结婚准备的,那点心思又没了。 卢婶子率先支应卫昭,说:“我家的桌子和板凳都给你们借,最近还攒了几个鸡蛋,你们也拿去用。” 卢婶子一开口,就有其它人开口贡献东西。 卫扬说:“用不着这么多,本来就想弄一桌菜,随便吃顿饭就行。” … 一番热闹后,邻居们都散了,回家闻肉味去了。 灶里的柴火添的足,卫昭对宋露白说:“走,进屋吃个桃子,锅里少说得炖个俩小时。” 小毛桃青中带红,吃起来酸中带甜,够劲的很。 卫昭坐在床上说:“这地方,家里吃点啥好的都瞒不住,一圈人就会盯着别人家的锅灶,这么多邻居,也就卢婶子是个好点的,她比别人大方,我给她一把葱,她能给我还一盘桃子。” 宋露白说:“卢婶子是甘肃那边的人,我听着还有几家也是甘肃的。” 卫昭点头说:“都是以前逃饥荒来的,卢婶子她男人是建筑队的,最近在建学校,每天辛苦的很。” 宋露白觉得卫昭和以前不一样了。 卫昭现在盯着的是家里家外邻里邻居那点事,之前第一次见面时她上下打量她的凌厉眼神她还记得。 现在的卫昭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锅里的汤愈发浓郁,煮了一个多小时,卫昭先从锅里舀了一碗汤给卢婶子家送去,回来后又往锅里添了两大瓢水。 卫昭一扭头,竟然见绳子上挂着宋露白和卫扬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有打着补丁的灰扑扑的床单和枕巾。 衣服湿答答的向下滴着水,明显是刚从水里拧出来的。 刚才宋露白一直在和她说话,衣服是谁洗的显而易见。 出息了!真是出息了! 她弟从来都没给她洗过衣裳,结了婚就是不一样! 宋露白顺着卫昭呆愣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的衣裳在晾衣绳上晃荡,想到自己的里衣,她拔腿进了屋。 然后就见柜子和床之间系着的绳子上搭着她的里衣和他的。 她的脸腾一下红了。 手真快啊,她之前还想着等他洗完澡,她把俩人的脏衣服一块揉了,没想到这人是个行动派,愣是不声不响的把脏衣服全洗了,还是一件不落的洗完! 卫扬才躺上床没一会儿,见她进屋,睁眼看着她站在那,说道:“把插销上好,过来,睡会午觉。” 插销防的是卫昭突然再进来,转身时,宋露白把窗户处的帘子也放下来了。 宋露白上床后斜趴在床上说:“以后衣服放那,我给你洗。” 他挣的多,还愿意把钱都给她管,那她就愿意洗衣裳。 卫扬说:“顺手的事,用不着分那么清。” 对他来说,宋露白愿意跟他来这边,是做了很大的牺牲的,洗个衣裳而已,就是顺手的事。 他的手搭在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说:“下午咱俩去拍照,我还想把底片寄回去给大姐,让她帮忙拿去照相馆上色。” 宋露白点头,“那挺好的。” 他揽着她的头压到他颈侧,轻轻拍着说:“过几天我看看哪个办公室缺人,你再去上班,这几天先好好休息。” 宋露白从来没有过这种安心的感觉。 虽然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这个男人似乎会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 她笨拙生涩的亲他,表达着自己很满意的态度。 这是俩人结婚后最亲密的时刻。 屋内光线昏暗,厚实的墙体阻隔了外面的炙热,但此时屋里的两人依然快点着了。 呼吸交缠时,门被敲响,卫昭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你俩出来喝点汤,我看肉也能吃了。” 宋露白轻咳一声说:“三姐,我们休息会儿,一会儿再起。” 门口没声了,确定人走了,俩人又继续闹。 宋露白想起六分场的李医生说的话。 想起怀孕,宋露白把他的头推起来说:“咱俩刚结婚,先别要孩子,我估计这都买不到奶粉。” 卫扬说:“我可以让我姐她们帮我们买。” 宋露白笑眯眯说:“刚结婚就生孩子,也太快了,咱俩先自己过日子呗。” 后半句话深得卫扬的心。 他才娶上媳妇,暂时没心变个孩子出来添乱。 想了想,他说:“那我去卫生院一趟,问问医生怎么说。” 宋露白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床上,头埋在他颈侧啃咬了起来。 俩人在屋里闹,卫昭端着肉汤木着脸站在门槛喝。 老二陈景文喝的满头是汗:“妈,妗子煮的肉汤真好喝,舅舅和妗子咋不出来吃?” 卫昭木着脸说:“有情饮水饱,还喝啥肉汤啊我看她俩连饭都不用吃了。” 三个小孩不知道啥意思,老大陈绍华说:“妈,妗子做饭比你做的好吃,往后让妗子做饭,你就别浪费粮食了。” 卫昭看着陈绍华说:“行,下午你去给你妗子说,你们不想吃我做的饭,我还不想做呢。” 陈绍华感觉妈有点生气了,挠挠后脑勺说:“那正好,以后妗子做饭,妈不用动手了。” 卫昭:“…” 这小破孩咋傻不溜秋的。 她要是不做饭每天光盯着他们三,那也挺没意思的,饭还是得做,她肯定能越做越好吃,她卫昭干啥都能干得好!哼! 屋里的俩人还真睡了一觉。 宋露白醒来时灶里的火已经灭了。 炖牛排的锅被卫昭端回了屋里盖着,炖牛肉的锅已经捞干净了,汤给邻居家都分了一碗。 卫扬早就出门了,这会儿不在家,卫昭招呼宋露白进屋喝汤吃肉。 “卫扬说你俩今天拍结婚照,一会儿我给你描个眉,照相馆里应该有红纸,到了那你再涂个口红,脸就没法涂了,这边找不到粉底,不过你的脸白净,用不着咋涂,可惜呀,没有红衣裳,不过穿军装也还行。” 卫昭正可惜时,卫扬抱着一件红色上衣回来了。 第267章 结婚照 刚到十六团没几天,卫扬就和自己的秘书提出了要借一件红色上衣的事。 下午他刚去团里,黄秘书就把这件红色衣裳送来了。 红色衣裳不好找,哪怕宋露白对这件衣裳的款式不满意,但颜色这么正的红色衣裳是真的难得,她也只能穿这件。 卫昭抖着衣裳说:“我看肩头有点宽,但宽了比窄了好,先穿上试试。” 宋露白穿上后,肩膀确实有点松垮,袖子略短,穿上也就是勉强还能看。 从没穿过这么鲜艳的颜色,宋露白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其余几人看的目不转睛。 卫昭家的小姑娘陈东阳露着米牙说好看。 红色把她的面颊衬得艳若桃李,肤色更加白皙,显气色的不得了。 卫昭在宋露白身上比划着说:“袖子再长点,腰再收点,底下要再穿个到脚脖子的红裙子会更好看,再穿个带跟的鞋…弟妹这身段穿旗袍正合适,可惜了…” 卫扬也觉得可惜了。 可惜宋露白跟他到这穷乡僻壤来,结婚的时候连件合身的红衣裳都没得穿。 宋露白上半身穿着两件衣裳,没一会就开始发热。 她脱着衣裳扭头对卫扬说:“现在去拍照,正好逛逛团部。” 卫昭说:“别急,让他换身衣裳去,换上那套中山装去。” 看宋露白穿红衣服卫扬只有欣赏的份,轮到他自个换衣服了,他的耳朵在悄无声息中红了起来。 宋露白从没见过卫扬穿过中山装,等他回屋换好衣裳再次进来,眼前一亮。 他个头高,一米九的个头,进屋时还得低头,这套中山装将他的身形优势发挥到极致了。 他的面部轮廓本就立体,这套衣裳把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强化了,闭合的领扣和平整的衣襟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稳重。 利落的立领非常贴合脖颈线条,如未出鞘的剑般暗含力量感,肩线平直、腰部收窄,身形更显挺拔,蓝黑色又让他多了股庄重的气质。 宋露白心想,就算卫扬没有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和干部身份,凭这长相和这身材,她也想和他谈对象。 宋露白不说话,卫扬略紧张的扯了扯领扣,问:“咋样?” 卫昭笑着说:“合身、稳重,好看,和咱爸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卫扬带着期待的眼神飘了过来,宋露白说:“你穿啥都好看,这套衣裳穿上身比军装还好看。” 卫昭听的牙酸。 卫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卫昭摆手赶人,“行了,你俩拍照去。” 外面太阳大,俩人都把外套挂在臂弯。 卫扬的眼神时不时飘向挂在宋露白臂弯的红衣裳,有话憋着不说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道: “等往后条件允许,我给你买衣裳,不,钱和票到时候你自己都拿着,你想买啥就买。” 宋露白笑着看他一眼,“我现在不缺衣服,能买的时候我会买的。” 她是不缺衣裳,但也确实没多少衣裳。 俩人此时路过的卫生院就是一个小院子,条件简陋的和老家街道卫生室的规模差不多。 宋露白道:“这医院也就治个头疼脑热,问题大点都得往城里送。” 白水城算是她们一路南下路过的最大城市,但说实话,白水城的城市面貌都比不上老家的县城。 这边的医疗条件落后的够呛。 卫扬道:“这样是没办法的事,十六团就像是六分场下面的二十五连,刚建立没几年,往后会好起来的。” 他没说的是,以目前团里的状况来看,今年是别想有什么有什么发展了,团里的领导班子目前的重心都不在先让所有人吃饱饭上… 俩人挑的好路走,到照相馆时脚上腿上还是沾了一层土。 空气干燥,地上的土太厚,出一趟门衣服就得脏。 照相馆就一个小屋子,里头也就只有一个照相师傅。 摄像师傅听俩人是来拍结婚照的,把唯一的天安门背景板挂出来了。 夫妻俩长的都俊,看起来又都像是文化人,师傅态度很客气。 “我这有红色的头花,你别在头上,照出来也喜庆。明天办事,我能借给你们一天,事办完了得还回来。” 宋露白的头发被编成了一根麻花辫,她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会儿,最终定下了自己满意的造型。 麻花辫就在背上搭着,红色的头花卡在右耳上方。 屋里俩男人不发表意见,她又用红纸把嘴巴染成了正红色。 “红纸能借给我一张,我俩明天办喜事用。” 工作人员点头说:“行,你只管拿走一张,不收你们的钱了。” 这夫妻俩都是好颜色,拍的照片却只能洗出黑白色的,师傅都为俩人感到可惜。 俩人坐在板凳上,背后是天安门的景,师傅指挥着俩人稍微坐近点。 现在风气保守,夫妻俩拍照都不能肩膀挨着肩膀,宋露白想着总归是件高兴的事,在师傅说“保持姿势”即将按下快门时,她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老板看着底片觉得不错,这夫妻俩弯起来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就算是黑白的,洗出来看起来也喜庆。 卫扬提出了要底片的请求,师傅也爽快的同意了。 俩人今天收拾的这么利落,师傅看俩人像是有工资的主,提议说:“去团门口拍一张,还有麦子地里也能拍,你俩今天特意收拾了一番,不多拍几张多可惜?” 团里的人大部分都穷,照相馆的收入也不好看,难得碰到这两位,师傅就想多拍几张。 拍完照片,俩人回家了。 宋露白把描黑的眉擦干净,嘴巴上的颜色也洗掉后坐在床上抹友谊霜。 疆省的气候太干燥了,以前在老家,夏天的时候她从来不涂脸油,到了疆省后,一年得用好几瓶,夏天不涂,脸上干燥的掉皮。 团里的广播声响起时宋露白愣了愣。 广播声音大到住在团部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卫扬说:“每天早上八点、下午七点半都会响起广播,算是提醒大家时间,走,这个点团里都下班了,家家户户还没做饭,我们这个点去正合适。” 第268章 菜地 宋露白在团部属于生面孔,卫扬这个团长也不是人人都认识。 团部的规模比老家公社的大队部差不多,宋露白觉得要不了几天,住在团场的所有人都能混个脸熟。 俩人先去的是离的近的吴副团长家。 这个时间点,吴副团长确实刚到家,家里还没来得及做饭。 吴副团长三十有五,孩子也才五六岁大。 吴副团长的爱人邓红给宋露白冲了杯白糖水,拉着她坐下,“之前听卫扬说要去石城接媳妇过来,我还在想你长啥样,这么一看,你和卫扬长的都俊,就该是一家人。” 邓红的口音像是豫省的,听起来就亲切,宋露白问后,得知她是隔壁鲁省的。 俩人说了会儿话,宋露白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递给吴副团长的小孩。 卫扬说:“吴哥,明天我俩准备简单办一桌,你们要是有空,就来吃饭。” 吴副团长说:“家里小孩多,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我家有几个鸡蛋,一会儿让大妞给你们送去。” 又说了会客气话,卫扬带着宋露白走了。 门一关,邓红嘟噜着脸说:“鸡蛋都送了,咋还不上门吃饭去?人家都登门了。” 都多久没吃过肉了,她估摸着明天肯定有肉。 吴副团长说:“你想去,我也去,你还想带着孩子去,他家得做多少粮食够所有人吃的?瞅你那不值钱的样,赶紧做饭去。” 邓红道:“我不值钱?你咋不说卫扬比你年轻,官还比你大,你就没想着再努力努力啊?” 吴副团长老神在在的说:“我还努力啥,人家读过军校,我就是个文化不多的大老粗,现在努力也晚了。” 卫扬那履历,在他刚调过来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人家年纪虽小,但不是没见过血只会动嘴皮子的假把式。 听邓红还在嘟囔,吴副团长皱眉说:“现在安安稳稳的就行了,出门管住你这张破嘴。” 另一边,夫妻俩又去了冯书记、李政委和武装部副部长等好几户人家。 该拜访的去完了,统计得出明天要来的不过五人而已。 李政委提议在饭店摆一桌,被卫扬直接回绝了。 他脑子不正常才会去饭店摆一桌。 路上,宋露白说:“冯书记和李政委挺好,他们两户邻里邻居的住着,下了班回了家还能在一起说话。” 卫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心里觉得她挺敏锐。 团部的砖房有数,团领导班子的成员有和卫扬一样住着泥坯房的。 这一趟走下来,看屋里条件,家家户户都没多少大件的家具,宋露白觉得她家算不得显眼。 宋露白又问:“你这个团长主要是干什么的?” 卫扬小声说:“抓生产,让团里的人都有饭吃。” 这是他理解的。 宋露白微微摇头。 卫扬挑眉问:“摇头是什么意思?” 宋露白说:“等进了家门再说。” 她也没啥意思,就是觉得他的工作不好干,目前看来,想做出成绩很难。 现阶段抓思想是大流,抓生产哪那么容易? 到家时天还没黑,卫昭坐在门口吃着烤土豆,和周围的邻居扎堆说着话。 见俩人回来了,她招呼道:“灶里还有几个土豆,饿了先垫垫肚子。” 这一片泥坯房前后都没有院子,有的人家在门口的灶台前搭了个棚子,棚子底下堆着柴火,有的人家把柴火堆在房子侧面,至于院后面,有一片片菜地,种植着一些蔬菜。 茅厕离这片有三百来米远,大夏天的,走近了,那味道能熏死人。 屋舍周围还有不少芦苇荡,一眼看去,这里和村里没什么区别。 “卫团长,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下午团里来人通知我们要拆除后面的菜地,说他们明天再来要是还在,就给我们毁了。” 宋露白听的直皱眉头。 辛辛苦苦的种出来的菜毁掉,大家都吃啥去?她敢说团里的供应绝对满足不了大家。 卫扬之前没少看报纸和文件,今天来通知的工作人员不算有错。 但毁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是肯定的。 有一个人开头,周围的邻居们都开始发表意见。 卫扬面色不变的听着,最后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明天再看。” 怎样办他心里已经有了章程,但没开会下命令生效之前,他不会对大家保证什么,毕竟现在形势严峻,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准备转身进屋时,一个女人扯着嗓子说:“你是团长,可不能不顾大家的死活,最近你姐和孩子吃的豆角、葫芦瓜、洋柿子可都是我们送的。” 卫昭起身说:“我不要,你硬塞,我是不是拿粮票和你们换了?” 那女的继续道:“不管咋样,后面的菜地不能毁啊。” 卫昭说:“毁不毁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啥都得看政策、看上面的规定,你不想毁,就为难他?你想让他犯错误?” 那女的急赤白脸的说:“啥叫我不想毁,毁了大家吃啥?” 眼看卫昭还要继续和对方争,卫扬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后续怎么办,还得看明天开会的结果。” 说完他回了屋。 继续扯下去没完没了的,听起来就头疼。 宋露白早就回屋了。 见卫扬和卫昭前后脚进来,看俩人脸色,一时间,她没出声。 卫昭说:“这事你准备咋办?” 卫扬说:“我心里有数,明天早上上班就通知开会。” 卫昭忧心忡忡的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今天刚回来就来这边通知,我感觉事情不太对,他们是不是就等着你反对呢?” 宋露白虽然觉得卫昭阴谋论了,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有可能。 卫昭打破砂锅问到底,“别心里有数了,你直接说你准备咋办?” 卫扬觉得她姐“官威”比她还重,正欲说话时,三个小孩跑进来了。 “妗子,你做饭好吃,晚上你给我们做饭呗。” 卫昭心里有事,扭头对孩子说:“一会把窝窝头馏了,就着肉汤随便吃点,都出去玩去。” 宋露白起身说:“我出去烧锅。” 卫昭说:“骨头也别留了,那些人不配吃,咱赶紧把牛排吃了,明天切点肉得了。” 第269章 太抠了 明天办喜事,卫昭只打算安排两桌菜,也没打算让来的客人都吃饱。 要没有菜地这一茬,卫扬还准备明天在桌上上道牛排汤,但细想后,觉得有道卤牛肉都不错了、不,牛肉也不用上了。 几斤的排骨肉不少,晚上大家敞开了肚皮吃也没吃完,明天还能吃一顿。 小家伙们吃的直打嗝。 隔壁的邻居们闻着肉味,口中疯狂分泌口水。 大家一个二个心里苦的不行,团长家吃肉,他们家连菜地都保不住了,往后没了菜地,还上哪弄菜吃去哦? 吃完饭,卫昭监督着几个孩子洗脸洗脚,撵他们回屋睡觉,宋露白默不吭声把碗洗了。 卫扬吃完饭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天黑透了,厕所又太远,那边黑乎乎的,她不敢自己一人去。 “姐,和我去趟厕所呗?” 正好陈东阳也想去厕所,卫昭就带着俩人一起去了。 虽然在屋子后面就能方便,但哪怕是小孩,卫昭也不让自己的孩子撅着屁股在没有遮挡的地方解手。 “等会儿回屋你和卫扬说一声,让他别管菜地的事,该毁毁,绝不能惹祸上身。” 宋露白问:“他是不是想把菜地收回团里归集体所有,然后由供销社统一分配?” 卫昭诧异看她一眼,“你咋知道的?” 宋露白说:“毁了可惜,大家都吃不饱肚子,为集体所有既不违反政策,又能让大家都吃上菜,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在供销部待了半年又不是白干的。 卫昭说:“你们想的挺美,做不好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哪有这么容易!卫扬才回来,团里就来这边通知,他走之前,团里咋没下达这条指令?” 宋露白不再说话。 能不能成得做了再说,她就觉得收为集体所有的办法让人挑不出毛病。 菜地不是私人的了,再毁不就没理由了吗? 露天旱厕是男女分开的,只有两个坑位。 陈东阳人小,卫昭把着她尿完。 白天看到里头都是涌动的密密麻麻的蛆,宋露白秉着呼吸解决完赶紧出去了。 卫昭抱怨道:“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盖个像样的厕所。” 宋露白说:“等团部的房子都是砖房了,像样的厕所也就有了。” 估计要等好多年。 “姐,晚上我和你们先挤挤。” 她和卫扬虽然领了证,但明天才办喜酒,按照规矩今天咋样都不能住在一起。 卫昭也知道这个理,自然没意见。 卫扬进家门时,就见宋露白抱着枕头准备出去。 “去哪?” 宋露白说:“今天咱俩住一起不合适,我去三姐那挤一晚上。” 卫扬十分不舍。 戈壁滩里,俩人在卡车上挤着睡,在兵站里,俩人睡一个屋,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还睡一张床了呢! 咋就不合适了! 他看合适的很。 心中的叫嚣没说出口,他面色如常的说:“对,今天晚上确实不合适住在一起。” 宋露白说:“锅里有热水,你洗洗,我去旁边了。” 等她走到近前,卫扬单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提起后带到床上,俯身垂下了头。 闻着一股烟味,宋露白别开头不肯给他亲。 卫扬无奈,只在她脸侧啄了啄。 “不想让你走。” “明天就回来了。” 空气在升温,两人的心跳都很快。 他下巴上有不少刚露头的青色胡茬,扎的她脖子痒。 等他闹够了她才得以脱身。 “明天的事你有把握吗?” 卫昭的担忧不无道理。 卫扬道:“放心,成不成我都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见他心里有数,宋露白起身理了理衣领,说:“那我过去了。” 卫扬不舍的看着她抱着枕头出门。 卫昭带着三个孩子住在隔壁的套间里。 客厅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瘸腿的桌子和一个小柜子,右边的两间小屋子里也就摆了两张床,床不算大,只有一米五宽,两个人睡在上面足够了,三个人显得非常挤。 宋露白又回屋拿了毛毡和褥子,收拾好后躺在地上还挺凉快的。 翌日一大早,宋露白准备做饭时,卫昭把她赶到一边说:“今天你办喜事,就不沾灶台上的事了,你换好衣服后去东头的姜婶家等着,我昨天和她家说好了,中午让卫扬去她家接你,不管咋样都得走个过场。” 宋露白娘家不在这,今天的喜事也只能这么办了。 锅里煮的玉米糁稀饭,蒸的杂粮面窝窝头,卫昭又切了一盘昨天卤好的牛肉。 肉早就凉透了,周围的邻居一点肉味都闻不到。 一家人吃完饭,卫扬交代道:“今天客人来七个,都是男的,卫昭你做好饭给提前把你们自己的留出来。” 卫昭不可置信,“我都不能上桌了?” 卫扬说:“今天情况特殊,桌上全是男的,人家都不带媳妇,你上桌吃饭我没意见,但都是男人,你自在吗?” 卫昭说:“我找邻居们换了点菜,人家也算帮了忙,就不能做两桌菜,让周围的邻居也沾沾喜气?我坐第二桌总行了?” 老天爷,到这贪、污都榨不出二两油的穷乡僻壤来,她连办喜事上桌吃饭的权利都没有了? 卫扬想了想,问:“菜够吗?要是够,就安排两桌。” 卫昭说:“今天客人想吃饱是不可能的,但搞两桌假把式没问题!” “今天就炒个土豆、葫芦瓜、豆角、打个西红柿蛋花汤、拍个黄瓜,家里有啥绿叶菜就都做了,饭就篜高粱米饭,再切一盘牛肉,你看行不?” 卫扬道:“牛肉别切了,留着咱们自己吃。” 卫昭不可置信,“这、也太不像样了!” 卫扬道:“面子什么的不重要,他们办的事不配吃肉。” 想起菜地,卫昭认同的点头,“对,不给他们吃肉!咱们自己吃!” 一旁的宋露白:你俩真是亲姐弟啊! 商量好了,卫扬走前看了宋露白一眼。 察觉到他眼中的意味,秒懂的宋露白心中暗呸。 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在屋里老不正经了。 邻居都知道今天团长家办喜事,隔壁的卢婶子十点多就来帮忙了。 看到灶台上的菜,卢婶子和其它邻居不可置信的说:“咋连一块肉都没有?” 团长结婚办喜酒竟然连块肉都看不到? “昨天煮的牛肉呢?” 卫昭说:“就那点肉,剩下的端上桌不够吃的,还是留着我们自家人吃。” 众人听的直撇嘴。 抠啊,实在是太抠了。 卫昭说:“瞅你们那眼神,谁肚里都没二两油,下次吃肉不知道是啥时候呢,你看我家孩子瘦的,就缺点营养补补,要是你们,你们不想留给自家人啊?” 第270章 讨论 这年头确实谁家都不容易,但团长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家能一样吗? 团长结婚,连块肉都见不着,这像话吗? 看到众人撇嘴,卫昭说:“我弟说了,按照规定来说,后面的地属于咱们团场,肯定是不允许私人种东西的。” 邻居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一个二个慌的不行。 “那咋办?真要全都毁了,诶呦,以后咱吃啥?” 卫昭说:“你们别急,先听我说完。” 众人一听,感觉还有转机,都眼巴巴的看着卫昭。 “大家是团部居民,和下面连队的人不一样,连队有菜地,供给全连队,咱们住在团部的就只能按照分配去供销社买,但供给不够,大家伙才想办法自己开地种菜。” 众人点头。 要是够的话,谁辛苦的开地、挑水种菜呢? “我弟给我透露了点消息,看他的态度,我觉得想要保住菜地,还是得看大家伙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问:“咋样看我们的?” 卫昭道:“地本来就是团里的,必须得让团里收回,往后的菜由团里统一采摘分配。” 众人一听就不干了。 菜地没种的时候那土质根本就不适合种菜,是他们辛辛苦苦改良好的,产量虽然不高,但够他们自家吃的。 那是他们辛苦种出来的,被团里收走了,分配给那么多人,能轮到他们不?就算能轮到,又能分到多少呢? 众人议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宋露白说:“姐,我就说大家都不会同意的,自己种出来的菜哪能全部上交?还是毁了,我男人想着大家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办法,就算团里同意了,种菜的也不同意,他何必冒着风险干那那不落好的事,真是不值当。” 这话大家不爱听,但团长媳妇说的又是事实,一时间,不少人面上讪讪的。 卫昭也附和道:“我看也是毁了最简单,卫扬也用不着和团里对着干,担那风险干啥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后面种了菜,你们家不是也能吃到?要是没后面的菜地,今天可没菜下锅。” 卫昭说:“没菜就不吃,大不了不办,我家天天吃窝窝头也过的下去,谁不是过苦日子过过来的,闹饥荒那几年,我家孩子连草都啃过,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众人:“…” 原来当官的家里和他们一样,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 三个小孩歪着头一脸疑惑。 陈绍华三人在想他们啥时候啃过草? 宋露白点头,“咋样的日子咱都过得,咱还是得跟着d走,跟着上面的政策走,没菜日子照样过,也没啥大不了的。” “诶,就是有点可惜喽,昨天在咱团部转了一圈,我见还有不少地方都种着菜,要是往后集中采摘,肯定能够咱们团部的人吃。” “不过也没办法,估计大家伙都和你们一样,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劳动成果上交。” 邻居们心里的小算盘打起来了。 对啊,他们咋把那茬忘了,团部里又不止他们这一片种菜的,全部加起来,到时候供销社一分,每家肯定都能分到点。 邻居们心里在盘算,宋露白心里也在盘算。 她在盘算菜地收回后怎么分不会给卫扬这个做决策的人造成一点负面影响。 得在供销社成立个菜地小组,专门管理团场各家各户私自开采的菜地,种菜加采收加分配都不能出现问题。 眨眼间心里就想了一堆,宋露白想进团里的供销社上班了。 宋露白心里寻摸时,卫昭点头,“就是,等卫扬回来我给他说,大家都不愿意,别让他自找麻烦了。” 邻居们不干了。 “那咋行呢,我们也没说不同意,等他回来我们找他说。” 卫昭撇撇嘴说:“你们是看我好说话是?觉得我弟和我一样啊?你们就会为难我弟,今个儿中午办喜酒,团领导们也会来,赶紧的,别在这说废话了,我得赶紧把菜做出来。” 众人的心思转呀转。 原来团领导要来啊! “小卫啊,团领导们今天都来,咋能只做这些绿叶子菜呢,我家还有几个鸡蛋,我现在就回去给你拿。” “俺家还有一小块熏肉,等下次团里杀猪了,你家买了再还给俺家。” 卫昭把人喊住,说:“拿啥?显得你们日子过得好了是?你们就算借给我,我也还不起,你们拿来我也不要。” 那人一脸不信的说:“你弟是团长,你咋还不起几个鸡蛋了?” 刚才说要送熏肉的人没敢出声,心里庆幸自家这块放了许久的老腊肉保住了。 卫昭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慌说:“我弟的是我弟的,他娶了媳妇,哪能再把钱和票都给我花?我现在本来就是指着我弟过活,往后不会收你们的东西给他添麻烦。” 话落,众人都看向宋露白。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你这个姑子当的,弟媳妇进门连个鸡蛋都不给做,你弟媳妇真是倒了霉了。” 卫昭觉得宋露白不会计较,毕竟俩人刚才默契的一唱一和。 青菜是给今天来的客人吃的,等关起门来,她们自家人菜虽然桌上肯定是有肉的。 卫昭向宋露白看过来时,宋露白对先前说话的人说:“倒啥霉呀,我姐是会过日子的人,家里不富裕,不就得省着点吗?” 众人可不信宋露白心里一点都不计较,但在今天继续说那样的不中听的话,和傻子有啥区别? 卫昭和帮忙的邻居在灶台前忙活着,卫扬今天正式回去上班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开会的通知。 上面下发的文件他早已经熟记于心,文件上没有明确说什么,就得看做决策的人怎么定义,它觉得这件事还是有搞头的。 等人员到齐,他提出了将菜地收为团里所有再进行统一采收分配的建议。 冯书记第一时间没说话,反而是李政委在看了冯书记一眼后,一脸迟疑的说:“上周你不在,把菜地全部毁了是大家讨论后一致通过的,这样反复…” 第271章 尽在掌握 有人提出质疑和反对,都在卫扬的预料之中。 卫扬不说话,吴副团长说:“我觉得把菜地收回团里的建议不错,本来我们这边收成就不好,菜地收回团里进行统一管理分配,既符合政策,又能解决供应难的问题,也算是两全其美。” 李政委脸色微变。 他记得上次开会时吴副团长可是没说过一句反对的话,每次开会都跟个闷葫芦一样,今天竟然公然站在新来的团长那边。 这话让人没法反驳。 对他们来讲,供应难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不违反政策规定! 没人说话,卫扬继续道:“今天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我们在纠正思想问题的同时也得保障团场的人能够吃饱肚子,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值得再次开会讨论。” 有人附和道:“团长说的对,人得填饱肚子后才能充满精气神的去做别的事,那些菜毁了实在是可惜,如果能在不违反规定的前提下保住,我觉得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 有一个人带头,就会出现更多赞同的声音。 冯书记和李政委一直没出声。 最后,卫扬看向供销社的刘主任,问道:“团里的供应情况你说说,再从供应情况出发,表达一下你对那些菜地的看法。” 刘主任能有啥说的。 平时的蔬菜供应本来就不够,粮食也一直处于短缺状态,至于其它日用品,从建团至今就一直缺。 说完大致情况,刘主任说:“我也赞同团里回收菜地,这样能缓解供应不足的问题。” 至今还没出现一个反对的声音,李政委道:“事肯定是好事,但那些菜地种的稀稀拉拉的,东一块西一块,管理分配起来不是一件容易事,有些菜地就在房子后面,要是有人偷,这谁防的住?” 卫扬道:“偷盗是后续的问题,等咱们确定是否把菜地收回后再讨论管理的问题,冯书记,你看呢?” 冯书记笑眯眯的说:“好,我看是个好法子,卫团长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这个法子,一看就是用心做事的人。” 卫扬看向在一旁做会议记录的秘书,说:“黄同志,把会议记录给所有人过目。” 他看向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说:“如果对会议记录没有意见,大家就都在这份记录上签个名,再摁个手印,以后每次开会都按照这个规矩来,往后要是有任何问题,也好划分责任,谁提出的建议好,要是能采纳,咱们也得论功行赏。咱们十六团虽然成立的时间不长,但该遵守的规章制度都得按照规矩来。” 众人:“…”! 以往可没有开会后在会议记录上签字的。 突然搞这么正式,大家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对这个新来的团长多了几分敬畏。 字一签,任何决策都是大家讨论后定下的,出了问题谁也别想跑。 这一手直接把大家绑在一条船上了。 卫扬只露了这一手,就把李政委给镇住了。 他只能说卫扬不愧是读过军校的人,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新来的团长是个有文化有脑子的人。 等会议记录在大家手里过了一遍,看到上面的名字和红手印,卫扬心中满意。 会议记录上记录的很详细,但字迹略潦草。 卫扬看过后对黄秘书说:“回去后再整理一份字迹工整的,保证所有人都要签名按手印,往后所有会议记录都留存两份。” 黄同志点头,心里涌出不少豪情壮志。 他就觉得新来的团长不一样,是个既能办事又有手腕的人,往后跟着他错不了。 将会议记录放到一边,卫扬说:“既然决定了把菜地回收,就得把后续的管理工作做好,后天早上刘主任你来找我,上交一套解决方案。” 被点名的刘主任没想到团长要方案要的这么急,但他也只能答应。 会议结束,散场时冯书记笑着拍卫扬的肩说:“小卫啊,那房子腾出来了,你也结婚了,不如过两天搬过来和我们当邻居,也方便交流工作情况。” 卫扬笑说:“您的好意我领了,但我家都收拾好了,那边有几间屋子,正好够住,搬过去后房间不够住,重新收拾还麻烦。” 李政委说:“你光想着自己,也不问问你媳妇想住泥坯房还是想住砖房,结了婚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还想咋样就咋样,团里统共就没几间砖房,你现在不搬,往后想住砖房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卫扬笑说:“有冯书记和你在,我跟你们学习着,大家一起好好干,我相信很快团场就能大变样。” 俩人被他逗的哈哈笑。 李长贵心想,年轻人就是有梦想。 石城总场下面的分场发展了那么多年,不少地方还有地窝子,就十六团这个地理位置,猴年马月能发展起来? 机关里一切尽在卫扬掌握,宋露白这边也在卫昭的催促下穿上了红衣裳,去姜婶子家等着了。 卫昭和卢婶子把几道素菜忙活出来了。 棚子下的两张桌子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零散货,上面再摆上几道绿油油的菜,大家伙看着脸都绿了。 炒菜心、西葫芦、土豆丝、豆角、拍黄瓜! 还有一道西红柿汆的鸡蛋汤在锅里。 “这哪能行啊?也太跌份了,卫昭啊,我给你拿几个鸡蛋,你炒个大葱鸡蛋,看起来也好看。” 卫昭摆手,“我家还有几个鸡蛋,用不着你借。” 一群完犊子的人干不出像样的事,给他们做素菜吃就不错了。 她压低声音说:“这是我弟安排的,你们要想往后能吃到菜,今个儿就高高兴兴的吃这桌菜,桌上看我脸色行事。” 几个女同志虽然不懂,但为了往后能吃到菜,她们愿意听卫昭的。 在陌生的姜婶儿家坐着等卫扬来的宋露白闲来无事,问主人家要了一支笔,在纸上安排起了菜地。 菜地东一块西一块不好管理,今年已经没办法了,明年要么找块面积不小的地方专门种菜、要么团里明文规定允许家家户户能种多大面积的菜。 把心里的想法写完,看着纸上的内容,宋露白觉得自己不该等着卫扬给她找工作。 真是昏了头了,本来有好工作,现下成了等对象安排工作的人。 第272章 小办一场 姜婶子是五几年到边疆的,她男人死的早,自己拉扯着两个闺女长大,至今没有再嫁。 俩闺女都嫁人结婚了,一个嫁去了县上,一个就在本团,现在家里就剩姜婶子一人。 姜婶子在卫生院工作,家里东西不多,收拾的很利落。 宋露白坐那改改写写时,姜婶子端着一茶缸的红糖鸡蛋水来了。 “你姑姐今天连炒鸡蛋都不给安排一个,把这碗鸡蛋水喝了,甜甜嘴。” 宋露白听的好笑,“婶子,我姐她不是不给我吃鸡蛋,她可不小气,我俩第一次见面她就送了我一个手表。” 姜婶子一愣,“那今天咋连个鸡蛋都不舍得炒。” 宋露白继续表现着团长家里抠门的特质,“中午这顿不炒,晚上是要炒的,中午人多,炒了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干脆就不炒了。” 姜婶子:“…” 半晌后她磕磕巴巴的说:“你男人可是团长,每个月的工资不少,咋、咋…” 宋露白语重心长道:“婶,手里有钱照样买不到东西,该省的时候就得省着啊。” 姜婶子点头,“你说的也是,快把红糖水喝了。” 俩人说话时,门被敲响。 姜婶子去开门,见卫昭的大儿子陈绍华端着碗来了。 “奶奶,我妈让我给妗子送碗鸡蛋羹。” 姜婶子接过碗后招呼陈绍华进来。 陈绍华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放在屋里的桌上。 “妈说今天家里办喜事,让奶奶也沾沾喜气。” 陈绍华长的乖乖巧巧的,说话也很有礼貌,瞧着就和团场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宋露白招呼道:“绍华,你过来,鸡蛋羹我喝,这碗鸡蛋红糖水给你喝。” 陈绍华说:“妗子今天是新娘,都给妗子喝。” 姜婶子说:“别让来让去了,我再给冲一碗。” 宋露白道:“婶儿,别麻烦了,我和他正好一人一碗。” 她就是不喜欢喝冲的鸡蛋水,太腥了。 “绍华,快,端着出去和弟弟妹妹分着喝完。” 陈绍华这才不再犹疑。 以前家里不缺鸡蛋,也不缺红糖,可自从来到疆省,他还没喝过红糖鸡蛋水。 陈绍华小抿了一口,和记忆里的一样,鸡蛋的腥味很浓,可甜滋滋的,又有点好喝。 屋里,姜婶子闻着香喷喷的鸡蛋羹味,信了宋露白刚才那套说辞。 卫昭真不是小气,也不是对宋露白有意见,团长家里和他们家里一样都没啥好东西,所以也得省吃俭用。 宋露白估摸着这一碗鸡蛋羹足足有三个,蜂窝塌下去后都快到碗口了。 卫昭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她一支手表,过去卫昭又是有头脸的人,宋露白可不觉得她是个小气的人。 时间刚过中午两点,外面传来了动静,姜婶子出去又回来,笑容满面的说:“卫团长马上来了。” 宋露白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还算妥帖,又对着小镜子照了照。 条件不允许,她也只描了眉、抿了红纸,头发盘了起来,别了一朵红色的假花。 没一会儿卫扬被众人簇拥着到了门口。 大家伙说着喜庆的话,卫扬满面春风的到了门口,二话不说递给了姜婶子一个红封。 门打开,他大跨步进来。 夫妻俩四目相对,端坐在床上的宋露白抿着唇带着笑意看着他越走越近。 他弯下腰蹲在她跟前,说道:“上来。” 姜婶子家离她家有二百多米,卫扬背着她十分轻松。 出了门,姜婶子实在是好奇卫团长给了多少,打开后看到里头的三块钱,心里直呼团长大方。 半道上,宋露白隐隐听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团长长的高,看起来就有劲儿。” 宋露白在心里赞同。 他有劲的很,一只手就能把她抬起来。 这会儿太阳挺毒辣,到门口的时候,卫扬的头上、脖子上也都出了一层汗。 卫扬正准备背着宋露白进屋时,冯书记笑着说:“小卫,你别急,把你媳妇放下来和大家见见面。” 卫扬诧异问:“我不该直接把她送屋里去吗?” 按照流程,他觉得就该直接把媳妇送回屋里去,全程不让媳妇的脚沾地,然后他再出来待客。 这又不是在饭店,没有条件办个正式规矩的婚宴。 有人调笑说:“哎呦,看团长猴急的,这么着急干啥,离天黑还早着呢。” 卫扬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他解释说:“这大热的天,我晒晒没啥,我媳妇白,可不能让她这样晒。” 有婶子打趣说:“咱们团长还是个疼媳妇的。” 宋露白把头埋在卫扬脖子处。 她全程没动,也晒出了不少汗。 俩人的汗混在一起,接触的地方滑腻腻的。 听着周围小声嘀咕暗藏深意的话,她的脸也烧的慌。 卫昭笑着对冯书记说:“按照规矩,咱得找个德高望重的人当见证人,冯书记,您要是不嫌弃,就说两句?” 冯书记谦虚道:“担不得德高望重,就是年纪大了点,我的年纪快能当小卫的爸了,那我就厚着脸皮说几句。” “小卫啊,你是咱们十六团的团长,从今天起,就是你爱人的丈夫,不管是团长还是丈夫,都得负起责任,做一个有担当的人。” “宋露白同志,你原来在石城也是有正式工作的,能舍下一切跟着卫扬到这个艰苦的地方来,精神可嘉。” “希望以后你们夫妻美满、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卫昭率先鼓掌,“冯书记说得好,不愧是咱们团场的书记,有您这样深明大义的领导,以后咱团场的人都有福气了。” 她扭头对卫扬说:“快进去。” 进屋后,卫扬顺脚把门关上了。 外面的人故意说:“大白天的关啥门?” 卫昭堵在门口和邻居说话,招呼着冯书记几人去棚子那边坐下。 卫扬把宋露白放到床上后,抹了抹头上的汗,问:“饿不饿?” 宋露白摇头,“之前姐给我炖了鸡蛋羹,我已经吃过了。” 卫扬在她身边坐下,听到门外的动静,抑制住了想把她拉到身上抱着的冲动。 “你快出去待客,等散场了我有事找你。” 卫扬道:“我也有事和你说。”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说:“老实在这等着我。” 见她笑,他终是没忍住,手臂穿过她的腰窝,一把把人捞到了身上。 第273章 酒席 两张桌子摆在别人家门口的棚子下。 团里的一众干部看到桌上的菜,面上不显,心里都说了几句小话。 吴建英看着鸡蛋汤里的鸡蛋花,心想昨天他家大妞送了七八个鸡蛋过来,可这汤里头保准连两个鸡蛋都没有。 难不成是大妞没送? 卫昭给几人倒着供销社买来的散酒,说:“要不是邻居们心善,今天我连这桌菜都弄不齐,你们别嫌弃,改明条件好了,大家再来聚。” 李长贵说:“谁家不是这样,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咱们国家苦啊,不少农民家里桌上还吃不上一个菜呢。” “你是卫扬的亲姐?” 卫昭看他一眼,点头问:“是亲姐,咋了?” 李长贵说:“卫扬读过军校,是个文化人,听你说话也是个有文化的,你也读过大学?你丈夫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这边?” 卫昭觉得这人真讨厌,面上却不显,正欲搪塞过去时,卫扬到了近前,“姐,我媳妇饿了,你给她送点吃的去。” 卫昭说:“我马上就去。” 卫扬坐下后端起酒杯说:“今天大家能来,是我的荣幸,要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往后再补上。” 桌上的菜虽然不好,酒也不咋地,但不妨碍这群人推杯换盏。 旁边都是团领导,坐在另一桌的邻居们不敢大声说话。 卫昭进了屋后把放在门后的锅端到宋露白那边的地下,说:“这是咱昨天吃剩下的排骨,汤有点坏了,我都倒了,趁着人少的时候我把骨头捞出来馏透了,味不算大,这会儿已经凉了,你先吃着,等人散了我再给你切点牛肉。” 宋露白道:“你把绍华他们叫进来也吃点。” 卫昭摇头,“不叫了,他们正在外面和别的孩子玩,一来来一屋子,谁家能招架的住?” 见宋露白笑,卫昭问:“你笑啥?” 宋露白如实说道:“第一次见三姐的时候,我感觉三姐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她抬起手晃了晃腕上的表,说:“我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谢谢三姐。” 卫昭看着表,笑了笑:“以前送的起,现在可送不起了,你俩结婚,我是什么都送不起了,往后你俩好好过日子,少吵架,多点体谅和包容,比啥都强。” 卫扬要调到这边来是因为她,要不是她,宋露白还在石城好好的,因着这一点,卫昭心底对宋露白是有亏欠的。 宋露白点头说:“一家人是得多点体谅和包容,三姐这么会过日子,往后我得向你学习。” 卫昭摊手,“那咋办呢,往后我得靠着你们两口子,还不得知情识趣点?” 宋露白看出卫昭就是有话直说的性子,她建议道:“姐,你跟我一起上班去。” 她觉得比起天天闷在家里,三姐肯定更愿意去上班。 卫昭犹豫,不是她不想上班,她是怕给卫扬惹出什么麻烦。 毕竟老陈的事还在风口上。 最终卫昭摇头说:“等等看,东阳还小,我得在家看着她们。”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卫昭关上门出去了。 宋露白解开扣子,把红衣裳脱下来叠好,心里松了一口气。 卫扬的三姐比她预想的好相处的多。 第一次见面,卫昭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这才让她一直以来有些隐忧。 饭桌上,邻居们不敢出声,默默吃着饭。 虽然桌上没荤的,但平日里一顿也吃不到几个菜,今天桌上好歹有几个菜。 隔壁桌上的领导们不知不觉说到了菜地上。 冯书记说:“咱们打算的挺好,也都一心为了大家能吃饱,但就跟李政委你说的一样,菜地东一块西一块,就在家门口,保不齐有人偷,还有,虽然政策上咱们是正确的,但民众们不一定配合,辛辛苦苦种的菜交给团里,估计没几个人愿意。” 李长贵说:“不愿意交是想干啥?那就都毁了,还敢私人霸占团里的土地不成?我就说这事反复不好,一个二个都有私心,咱们的工作可不好做。” 副团长吴建英说:“问题虽然很多,但我相信和大家好好说,他们肯定会积极配合工作的。” 隔壁桌,卫昭插话道:“领导们的想法和我家邻居们真是不谋而合,昨天团里来人通知说要把菜地毁了,这两天大家都在说,他们愿意把菜地交给团里,往后能照应着菜地肯定会照应,他们也会去劝说别的不愿意上交的民众。” 卫昭一个眼色使过去,卢婶子率先抖着嗓子开口:“那啥,大家都知道领导们是为了我们好,私自种菜是我们不对,交给团里统一采收也是应该的,我们大伙都愿意,也愿意给别的片区的人去说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卫昭道:“等说通了大家就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大家伙好了。” “是啊是啊,领导们一心为了我们。” 先前和卫昭呛声最厉害的是一个姓赵的大姐,她专门把人留下吃饭,就是希望现在这个场合可以发挥几句。 结果别人吭哧结巴的应声时,这位赵大姐愣是没吭一声。 卫昭心里气的不行。 搁她这横的不行,在男人堆跟前不敢说话,怕啥?不就是领导都是男的吗?人还有点多吗?真是个没出息的! 赵大姐见卫昭一直盯着她,又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卫昭简直没眼看。 邻居们保证只要团里不毁菜地,他们就去劝说其它种菜的人,让大家都配合工作。 卫昭带引着邻居们吹捧领导,又做了保证,领导们被舒服的架在那,最后连李长贵都不说啥了。 桌上又没荤菜,两桌子的素菜都被吃的干干净净。 中午天热,不到三点席就散了。 卫昭和卢婶子几人收拾着摊子。 卫昭看着赵大姐说:“你在我跟前话多的很,看起来脾气也不小,刚才咋一句话都不说?你之前不是说菜地毁了日子都没法过了吗?咋?刚才嘴被缝住了?” 一群妇女同志齐齐向赵红英看去。 “就是,平日里多厉害的一个人,今天愣是一句话都不说,敢情你就只能在我们跟前横啊?有点啥事都指望不上你。” 赵红英被埋汰的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脸通红通红的,快烧成猴屁股了。 第274章 反思 外面的摊子收拾完了,邻居们都回屋午睡了,卫昭忙活完进了宋露白这屋。 “现在吃不?我再炒个大葱鸡蛋,切个牛肉。” 宋露白摇头,“我这会儿不饿,姐,你别忙活了,回屋睡会儿。” 卫昭点点头,扭头问卫扬:“你上午开会没出啥问题?刚才我听着桌子上说的,算是成了?” 卫扬喝了点酒,头有点懵,“问题不大,出不了事。” 卫昭哼道:“你早上还不打算让我上桌吃饭,我是不是给你帮上忙了?” 卫扬无奈点头,“是是是,姐,快回去睡觉。” 他是不让她上桌吃饭吗?他是怕别人当面打听她的情况她不自在。 卫昭又哼了一声才走。 门从里面插上,小窗口的布帘子也落了下来,宋露白上床后坐在床上盘着腿说:“卫扬同志,我觉得你有点大男子主义?” 卫扬知道她在说啥,辩解道:“我是为她好,三姐向来要强要面子,别人问起她的情况,她能咋说?再说我不是都同意了吗。” 宋露白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卫扬捏着她的脸说:“三姐的情况不一样,往后得看年景,这个地方虽然偏,但也有妖风,得小心着点。” 宋露白觉得他说的有理。 “你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卫扬上床后也盘腿坐在她面前,正色把今天会上的情况大致说了,然后道:“你在供销部工作过,应该也了解供销社的运作,下午你拿着路兴业给你开的证明和推荐信去供销社找刘主任,我想你应该能接下菜地的工作。我给了刘主任两天的时间交方案,你得拿出让他满意的方案。” 卫扬话落,宋露白捂着胸口。 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就是了! 卫扬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 她眼睛晶亮的盯着他,直盯的卫扬心底发毛。 “咋了?这份工作你不满意?知青办公室里也缺人,你要是…” 话未说完,宋露白已经把胳膊挂在他脖子上了。 “我觉得咱俩心有灵犀。” 她起身把压在床底下的那张纸递给他,卫扬看过后诧异问:“什么时候写的?” 宋露白道:“在姜婶子家等你的时候,我闲来没事,写完后我就在想等中午结束,下午我就去供销社问情况。” 之前在姜婶子家时,她觉得自己昏了头,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基于对卫扬的喜欢以及觉得他前途无量的综合考量下,她选择和他结婚一起到这边来,她放弃了自己稳定的工作,主动把生存的能力交到了卫扬手上。 这件事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梦里就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张建设的事,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她该让自己变的更有能力,有能力解决生活里的问题,不让自己陷入糟糕的境地中去。 卫扬惦记着她的工作是他真的为她着想,但要是他说他的工资够一家花,不想她那么累呢? 卫扬本还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因为来到这后她还没休息几天就让她去上班,可没想到她比他还急。 他心里大概明白她如此想要工作的原因,低声道:“你心里负担不要那么重,我的工资够养家。” 宋露白笑出声。 她道:“你不想咱俩共同进步吗?在家里无所事事会很无聊的,我也想做点事情。” 说完她摊着手掌心说:“家里的存折拿来我看看。” 卫扬下了床,把柜子挪开,宋露白以为他藏存折的地方在地下时,他掀开了墙上的报纸,露出了里面不算大的墙洞。 宋露白打开布兜,看到了里面的存折和她婆婆送的手镯。 卫扬道:“你要是觉得里头不安全,咱可以再重新找个地方。” 宋露白摇头:“就放那。” 柜子里还有她带过来的金碗金锁,那个洞肯定放不下,她得再找个地方。 卫扬说:“三姐现在没工作,她和绍华三个孩子你得多担待点,咱们五口人一个月六十块差不多够了,我的工资每个月固定存五十,十五块钱得寄给过去几个牺牲的战友家,那几家都很困难,等往后孩子都大点了我就不寄了,往后你的工资你拿着花,咱们的存款你也都拿着,想买啥买啥,你看怎么样?” 宋露白没想到他还给他战友家寄钱,觉得他的人品是真的好。 他很真诚,对她几乎是毫无保留,她却隐瞒了那些好东西的存在。 正说着话,卫扬去柜子里摸索了一番,在她心虚紧张时,他拿着一支手表到了近前。 “这是大姐帮我买的,和你手上的不一样,之前忘给你了。” 宋露白摸着棕色的表盘,心里转了几个弯后说:“你等着,我也有东西给你看。” 卫扬见她也到了柜子跟前,解开布兜拿出了金光闪闪的碗。 卫扬的第一反应是她妈给她的,于是便问了出来。 面对他的问题,宋露白卡壳了,觉得刚才冲动了。 这些东西本属于刘梅,她得到的并不光明正大。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让他觉得她妈对她有多好。 “不是我妈给的,我在山上捡的。” 为转移注意力,她又把自己在拉瓦提巴扎买的两块石头拿出来递给他。 “你看这是玉不?能打个观音和玉佛不?” 卫扬把玩了一会儿也不确定,道:“等下次回首都,我们把石头带上,找人看看。” 俩人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间屋子里,收拾好后,又说了会儿话,卫扬看了看手表说:“快到上班时间了,你也该走了。” 这会儿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走在太阳地里没一会儿皮肤就被晒的发疼发烫。 团部就那么点大,团机关和供销社离的只有二百来米远。 卫扬不觉得宋露白去供销社上班能出什么岔子,毕竟今天中午刘主任见过宋露白,且宋露白本就属于供销部的人,手里还拿着推荐信和证明。 团部的供销社就只有四十平米大,货架上的东西寥寥无几,柜台后坐着一个懒洋洋的工作人员。 “同志,要啥?” 宋露白道:“我找你们刘主任。” “啥事啊?” 对方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宋露白说:“你和他说我是为了菜地的事来找他的。” 男同志不了解菜地的事,打着哈欠不愿意动弹,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 宋露白说:“你就告诉我他在哪,我自己去找行吗?” 男同志:“那不行,我们供销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后面放着货,丢了谁负责?” 宋露白把带来的文件放在柜台上,“我是团长媳妇,今天刘主任才去喝了喜酒,你能带我去见你们主任吗?” 第275章 工作定下 宋露白对别人称呼自己为团长媳妇时心里并没有多少爽感,反而有点羞耻。 她现在没有工作单位,只能报上“团长媳妇”这个名头达到目的。 但一句“团长媳妇”却让刚才懒洋洋的男同志坐起了身子。 售货员李成上下打量着宋露白,看了眼跟前的文件袋,说:“主任在后院的办公室,你进来,我带你去。” 俩人走后门进了后面的小院。 刘主任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听到动静时刘主任转过头,在看清宋露白的脸时,他起身不确定的说:“宋同志?” 宋露白笑着点头,“是我,刘主任。” 李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宋露白跟刘主任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一张桌子,地上铺了一层砖,墙面刷了层白,看起来还不错。 宋露白把文件袋递过去说:“我以前在石城的供销部工作,里头的资料您先看看。” 刘主任看过后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本来供销社就没多少人,现在团里把菜地的工作交给他了,他本来就得再招几个人专门处理这件事。 宋露白以前在供销部的秘书办公室干过,又有推荐信又有证明,招进来肯定符合条件。 他此时甚至在想,团长是有意的。 刘主任说:“团里要把团部的菜地进行统一管理,正好缺人,要不你就先负责这块的工作。” 宋露白说:“就我一个人吗?” 刘主任说:“你一个肯定不行,但我们这的人基本都有事做,还得再招两个临时工一起跟你负责菜地的工作。” 刘主任说:“上午开会,团长让供销社在后天拿出一套方案,不然你先给我交个方案上来?” 听到他语气里的试探,宋露白问:“那我现在算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 刘主任说:“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你,得等后天我去交方案请示领导的时候再问新招人员的待遇问题,供销社的工资都是团里给发的,看团里咋说。” 宋露白点点头,“那行,我先做方案。” 刘主任起身带着她去了隔壁。 隔壁的办公室中间放着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里头坐着一位女同志。 “这是会计朱颖,朱颖,这是新来的同志宋露白,往后负责菜地的工作。” 俩人打了招呼后刘主任继续说:“办公室里就俩凳子,你俩先坐,我想办法再弄几个回来,本子和笔就先用桌子上的。” 刘主任想着正好还要再招两个人,干脆带着宋露白的文件袋一起去机关了。 办公室里前后都通风,但依旧热的不行。 朱颖用草扇扇着风问:“宋同志,你结婚没?老家是哪的?” 俩人边唠家常边工作,宋露白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一盆水回来把屋里洒了一遍。 坐这短短半个小时,衣服都被汗打湿透了。 扇个不停的朱颖说:“咱这房子朝向不对,房顶还建的薄,夏天还没泥坯屋子凉快,泼水也不挡事。” 泼水确实不挡事,因为此时太阳都照到屋里了,灰尘正在光中飞舞。 关于方案,宋露白本就写了个大框架出来,花了点时间填充细节,重新整理出一份后觉得没有遗漏了,她拿着东西去敲了刘主任的房间。 刘主任也才从机关里回来,额上顶着一头汗。 “小宋啊,招人的事团里同意了,本来不愿意给正式工的名额,我把你的资料交上去了,组织部的领导看后说你该是正式工,但还需要一个月的考察期,要是没意外的话,一个月后你就能转正。” 宋露白不说话,刘主任又补充道:“小宋,是这样的,团里也不宽裕,所以…” 宋露白点头表示理解,“多谢主任了,你看看我做出来的方案,你要是有啥补充的咱俩讨论讨论。” 内容已经很详尽了,把防偷的办法都写进去了。 刘主任看她一手好字就知道她不是个来混日子的人,又问了些细节,听她讲的句句在理、法子又不违规又周全,他点头说:“我看行。” “你今天才办了喜事,既然忙完了,就回去,明天也用不着来,等后天团里批示后才开始忙活,行了,你回。” 宋露白道:“那行,正好我想等凉快了去团部的菜地转转。” 刘主任顺嘴夸道:“宋同志就是负责任,咱这还要再招两个临时工,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 宋露白回到家时,卫昭正坐在别人家的棚子下乘凉,和邻居说话。 见她回来了,卫昭起身进了屋,问:“你刚才干啥去了?” 宋露白把事情说后,问:“姐,供销社要招俩临时工呢。” 卫昭摇头,“我就不去了。” 她把压在床底的钱拿出来,说:“这是今天吃席的人给的礼金。 邻居们的我本来都不想收,但拗不过她们。 你看看,有给钱的,有给菜的,有送生活用品的,我都记在上面了。” 邻居大部分都给了两毛,也有给五毛的,和卫扬坐一桌的那些男领导给的多些,都是两块起步,冯书记给的最多,是五块钱。 “咱家本来就只有一个茶瓶,今天新得一个,新的那个你和卫扬用,枕巾你缺不?” 宋露白摇头,“你给绍华两个用。” 卫昭皱眉说:“以前他们都讲卫生,到了这边,真是一个比一个脏,衣裳裤子都得天天洗。” 宋露白说:“姜婶子说了,数绍华他们最讲卫生了,这边干燥,土又大,想干净也没法子干净。” 算着卫扬快下班回来了,宋露白起锅烧火准备做饭。 卫昭不让她动手,但宋露白不想吃她做的难吃的饭菜,坚决要自己动手。 后一个灶眼上放着小锅,里头煮着苞谷糁稀饭,前头的锅里用布沾了油后在锅底擦了一遍,然后把搅好的鸡蛋倒进去。 鸡蛋味把邻居们吸引来了。 “团长媳妇可是新媳妇,今天可不兴你做饭。” 虽然和她说着话,但大家的眼神都在锅里炒的金黄的鸡蛋上。 宋露白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不讲该不该的,我也得让姐尝尝我的手艺。” 宋露白和大家说着话,心想该砌个院墙把邻居们的视线都隔开。 不然往后炒个鸡蛋还得被围观,得多不自在啊。 第276章 都是骗你的 宋露白负责炒菜,卫昭负责打下手。 大葱鸡蛋炒好,锅底没有任何残留,只剩油光。 卫昭看的佩服,她炒鸡蛋可炒不出这个效果,锅底就沾一点油,她炒出来的鸡蛋是糊的,锅底也干净不了。 看到卫昭切的葫芦瓜,宋露白说:“姐,切薄点,炒出来更好吃。” 卫昭点头,“行,往后我切薄点。” 周围的邻居看俩人配合的样子,有人问:“卫昭,你以前在家里不做饭啊?” 卫昭说:“以前在工作单位吃,很少做饭。” 早上被众人讥讽过的赵大姐说:“你和你男人为啥离婚啊?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做饭不好吃?” 棚子下突然变得非常安静。 大家都听卫昭说过她离婚了,但没人问出来为啥离婚,说不好奇是假的。 宋露白翻着白眼说:“你谁啊?张嘴就问别人家里事?” 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就别怪她态度不好。 卫昭哼道:“就是,上午坐在席上一声都不敢吭,这会儿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为啥离婚,我为啥离婚关你啥事?我家所有事都得向你交代?你说说你是我的谁呗?” 卢婶子帮腔,“天底下离婚的多了,有啥好打听的。再说了,离婚和做饭有啥关系?” “赵大妹子,你做饭不就也就那样,咱谁家炒菜不就是顶多放点酱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赵红英挤兑的脸色通红,她吭哧道:“我就是随口一句,你们都跟着团长媳妇欺负我!” 宋露白翻炒着葫芦瓜说:“我不欺负别人,就专门欺负你?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欺负你,我这么坏咋不欺负别人?” 宋露白也不想听众人附和,说:“都这个点了,你们也该回去做饭了。” 门外头热闹是挺好,邻居们在一起可以说说话,但做饭的时候被围观,感觉是真的不好。 人群散了,宋露白把葫芦瓜盛出来端进屋,回到灶前把煮稀饭的锅端到了前头的灶眼上。 卫昭埋了几个土豆蛋在后面的灶眼里。 进了屋,卫昭说:“得想办法围个小院子出来,我来这这么久,每次做饭外面都围不少人。” 宋露白说:“咱不能带头搞,得先让周围的邻居弄院子出来。” 卫昭想了想,笑着说:“等着,明天我在邻居堆里吹吹风,咱也让卫扬搞点木板子回来,在灶台上面搭个小棚子,院子先不围,但给周围的邻居一个信号,等周围有不少人围好院子了,咱再搞。” 俩人都说好了,卫扬也到家了。 桌上摆着四个菜,两道荤的两道素的。 虽然宋露白炒菜没放什么调料,但味道比中午桌上的菜还好吃点。 吃完饭,送宋露白瞅着卫昭说:“姐,往后让绍华和景文轮流刷碗?” 怕卫昭多想,宋露白道:“以前在我娘家的时候,我两个弟弟都轮流刷碗,我觉得一个家庭里,只要有能力,就该都有所付出,也能从小锻炼他们。” 她就怕卫昭心里有男人不该上灶台的思想。 卫扬抹着头上的汗说:“我觉得行,可以培养他俩的生活能力和责任感。” 卫扬看向陈绍华俩兄弟,“你俩有意见吗?” 陈景阳挠挠头,想说他不想刷,但哥哥没开口,他只能憋住。 陈绍华挺直腰杆说:“我们没意见。” 宋露白瞅向卫昭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点忐忑不安,俩人的视线碰触到时,卫昭点头说:“那就从今天现在开始。” “绍华,这顿你刷碗,明天早上景文你来,往后你俩一人一次,刷碗的时候小心点,别把碗打碎了。” 俩人乖乖点头。 老二陈景文问:“那妹妹呢?” 卫昭说:“她还小,等过几年再说。” 事情平稳过去了,宋露白拿着桶准备去公共水井提水回来把水缸添满。 卫扬把水桶接过来,说:“一会儿绍华烧好水了,你把茶瓶的水添满,再烧一锅洗澡水。” 团场几个公共取水点的队伍都排的很长,家里没水缸的至少一天得来提一次水。 卫扬排队提水,一次提两桶,排队到天黑才提了三趟,水缸也差不多满了。 锅里烧着水,宋露白把团场的菜地都逛了一遍。 这会儿天气凉快,不少人都蹲在门口吃饭,宋露白还看到她家附近的邻居端着碗在离家半里地的地方和相熟的人边说边吃。 “宋露白?” 宋露白朝声源处望去,看到了一个黑黑瘦瘦显得眼睛很大的老乡。 “真的是你!宋同志。” 宋露白也没想到会在这边见到沈玲玉。 “沈同志,真是好久不见,咱们街道当初报名的人都分到这边了?” 沈玲玉点头,“大部分都在下面的团场,你也报名来了?这一年多我咋没见过你?你在哪个连队呢?” 俩人到一旁的树下站着说话。 宋露白把自己的情况大概说了说,问道:“你在机耕连、良种连还是园林连?” 这几个连队都是离团部最近的连队,几乎和团部接壤,所以宋露白有此一问。 沈玲玉摇头叹气说:“我本来在园林连,现在因为成分不好,在河那边挖渠抬沙子,每天累的跟啥一样,躺在地下就能睡着。” 沈玲玉身上灰扑扑的,鞋子不但是烂的,上头还全是沙子,裤腿上也全是灰,衣服上都是补丁。 宋露白说:“你是女同志,就算成分不好,也不该被安排去干那活?” 沈玲玉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叹一口气说:“现在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我知足了,离开老家后再也没人打我了,来到这边的日子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好过,但我还挺满意。” 宋露白觉得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再见到老乡,沈玲玉有说不完的话。 宋露白问:“我记得赵路军也报名了,你在这边见过他没?” 沈玲玉顿了顿,说道:“见过,他在机耕连,人家过的比我好,不,该说好像所有人都过的比我好。” 刚才还觉得她精神头不错的宋露白明显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惆怅。 沈玲玉问:“你说人的命是不是注定的?我的出身得跟着我一辈子?” “我好不容易在园林连过上了一年的稳当日子,然后又给我安排到河里挖沙子了,我的命咋恁苦?我说满意都是骗你的,我他娘的真是一点都不满意!” 第277章 种菜 沈玲玉的质问在无声无息中被夜风吹散。 宋露白一时无言。 沈玲玉知道今天自己话太多了,不该把苦水倒向曾经帮过她的人。 她起身后拍拍身上的土说:“我得回去了,下次见面再聊。” 宋露白说:“我在供销社上班,你要是找我,可以去那找。” 沈玲玉点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会儿正是蚊子泛滥的时段,宋露白推开门后立马把门关上。 夜里只要有蚊子在耳边哼哼,她是真的睡不着觉。 卫扬正坐在床边看报纸,听到她回来的动静,问:“你干啥去了?” 他的发梢微湿,在烛火下泛着晶莹的亮光,走近了,宋露白闻到了他身上的皂角香。 她把刚才碰到沈玲玉的事说了,然后问:“大河挖渠怎么还派女同志去?” 卫扬对这个情况不太了解,但据他所知,那些成分不好的同志无论男女,现在的处境都不太好。 过些日子团场还得接收一批从大城市来的犯了错的人。 “你想帮她?” 宋露白摇头又点头,“之前我自己都差点出事,不公平的事那么多,我也没有能力管。” 卫扬把报纸折好放到一边,他说道:“不说那些了,锅里有热水,盆里的水是干净的,你洗澡。” 俩人目光碰撞时,宋露白略慌乱的移开,她不自在的“哦”了一声。 绳子上挂着两条毛巾,旧的那条本来是宋露白的,现在是卫扬在用,宋露白用的是那条新的。 她也只是简单的洗了一遍,又在门口用凉水冲了脚。 卫扬在房屋前后转了一圈,进屋说道:“改明在屋子后面盖个小棚子,地下铺上砖头,专门用来洗澡。” 宋露白仰着脖子抹着友谊霜说:“在前头围个院墙,洗澡间盖在院里,在屋后头不方便,也不安全。” “团里能让大家伙围院墙不?” 卫扬说:“我看了所有文件,没有关于院子的规定,按照常理来说,可以围院子,围院子的材料不好找,想搞还得自己脱泥胚。” 宋露白说:“那可以,等周围的邻居弄起来了,咱也搞,有个院墙才方便,再养两只鸡,往后家里能吃鸡蛋。” 见她抹完脸了,他不客气的一把把人捞到身上,抱着她吹灭蜡烛,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后贴在她耳侧吸了一口,“媳妇好香。” 俩人都没经验,卫扬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摸索。 宋露白隐隐约约明白孩子是咋整出来了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抓着他鼓起肌肉的胳膊说:“说好了先不要孩子。” 卫扬被她提醒,起身去柜子里把从卫生院领来的计生用品扒拉出来。 结束后,宋露白躺在床上没动弹,她眼睁睁的看着卫扬在黑暗中洗着啥东西。 她幽幽的问:“你看起来挺有经验的,洗的啥东西?” 卫扬一愣,不自在的说:“医生说了,想要女同志不得妇科病,这个东西用完就得洗,洗干净后得晾干,对你、对我都好。医生还说女同志得自己有个盆,我看家里有个新盆,那个盆你自己用,往后你多注意点。” 宋露白的脸在发烧。 他倒也不必说的这么细致直白。 卫扬清洗完,穿上衣裳出去给宋露白打了一盆水。 等俩人清理干净再躺回床上时,卫扬不顾俩人贴在一起会热,非要把她拉在身前搂着。 搂搂抱抱容易擦枪走火,见宋露白抗拒,卫扬只能憋着。 他看着屋顶转移话题说道:“团里现在太穷,又在纠正思想,我想做点什么,现在都只能压在心里。” 宋露白说:“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时局总不能一直都是这样,把上头的文件吃透了再说。” 卫扬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说:“媳妇懂我,我媳妇真是哪哪都好。” 宋露白嫌他肉麻,推了推他,“快点睡觉。” 娘的,以为是啥好事呢,没想到还没亲嘴舒服,真是白瞎了她之前的期待。 卫扬根本就睡不着。 他的身体一直在叫嚣,可她不舒服,他只能憋着。 一觉到天亮,穿上衣服的卫扬又变成了稳重的卫团长。 卫扬心疼宋露白,在宋露白起来前把洗脸水都打好了。 宋露白把麻花辫编好时,卫扬已经把锅灶点着了。 卫昭打着哈欠出了门,小声说:“我怕牛肉有味,放锅里馏透,一顿吃完。” 最近天太热了,之前的牛排骨汤都发酸倒掉了。 邻居们陆陆续续起来,宋露白在灶台边忙活时,见一个小男娃手上拿着还没他手掌长的西葫芦玩。 卫昭也看到了,把人叫到跟前说:“大毛,你把西葫芦纽纽摘下来干什么?这么小又不能吃,纯粹是浪费。” 大毛挠着睡的跟鸡窝一样的头发说:“俺爸妈都说菜地要充公了,现在不管大的小的都得摘掉,不然以后也分不了多少。” 宋露白瞅了一眼这坑爹娘的娃,说:“回去告诉你爹娘,浪费可耻。” 小孩挠着头走了。 宋露白和卫昭特意观察早上去菜地摘菜的人,发现不少人摘回家的菜里都有才刚长出来的小菜蛋子。 卫昭道:“大家还是不相信团里。” 宋露白对卫扬说:“明年让团里专门搞一大片地种菜,这样便于管理,产量高了肯定够吃。” 卫扬道:“用不着明年,马上就能种,白菜、萝卜、芹菜、白菜和萝卜、大葱都是好储存的,冬天也就只能指望着它们。” 听到这话,宋露白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对着扬了扬下巴,转身进屋了。 卫扬跟着她进屋,说:“你想让你那位老乡去种菜?” 宋露白:“…”! 这男人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眼中都是期盼的说:“不是她一个,我不知道在大河边挖渠的女同志有多少,前期种菜开地挺累的,后面没多少活,需要多少人得根据情况来看,反正种菜需要人,不如让那些女同志去。” 卫扬本就有此意,不然也不会把她所想的说出来了,他道:“种菜班的事我会尽快落实,我先让黄秘书了解一下大河边的情况。” 对他来讲,最重要的工作是先让群众填饱肚子,吃不饱的情况下谈思想问题,和耍流氓无异。 团里的事千头万绪,他得从能灌溉农田的渠开始一条条的捋。 地里今年的产量已经注定了,倒是冬天的菜量还能努力努力。 第278章 院墙 十六团这几年收成不好,都是因为水不够。 农作物生长需要水,偏偏疆省尤为干燥,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场雨。 而这边不少地都是沙子地和盐碱地,想要种出农作物,需要的水量非常大。 挖渠通渠需要更多的人力,不是个月就能完成的。 在本就需要齐心协力搞建设的时候,现在上至团部,下至连队都在纠正思想问题,从祖宗和过往的言论行为查起,每天都在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 卫扬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黄秘书交上来的各个连队呈报上来的问题人员名单,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对黄秘书说:“你去大河边走一趟,统计一下在那干活的女同志名单,再通知各个连长五天后来开会时把名单全部上交。” 黄秘书大概知道连队现在的情况,他小心翼翼说道:“团长,现在流行一句话,说思想教育是长期的,恐怕名单随时都在增加,上面不明确下指令,连队就不会把生产当做第一要务…” 卫扬知道得和冯书记沟通,但目前他还不想上赶着给冯书记这个意识不到方向是错误的人脸面,思想工作得做,但建设团场的工作也得做。 时局之下,熟读文件,总能发现出路。 卫扬道:“该纠正的得纠正,但也不能耽误其它工作,你去通知水库和水管站的负责人下午四点来找我。” 管理一个团场还是头一回,卫扬过去没做过这种工作,但他头脑灵活,知道怎么做不会给人留下把柄,目前的难处是怎么在天天开批评教育大会喊口号的形势下趟出一条路来。 今儿个宋露白没去供销社上班,而是在家里收拾屋子。 床单洗干净了,她又和卫昭一起把毛毡用水洗了一遍。 毛毡沾水后沉的很,俩人合力才把它摊在柴火堆上。 邻居们听说她俩想在灶台上面搭个棚子,有人说道:“五六月份风大,支个小棚子肯定会被刮翻,要搞就得用泥坯弄个正儿八经的厨房,你们现在五个人吃饭,往后团长媳妇生了孩子人更多,盖个小厨房,正儿八经过日子咋能没厨房?” 能盖厨房是最好,但看左邻右舍房屋的距离,厨房只能盖在屋子前头。 但盖在前头,就把路给堵了,围个院墙出来很有必要。 宋露白心想,也不知道卫扬得在这待几年,要是时间久,她还是挺想把屋子和院子好好拾捯拾捯的。 “团长媳妇,你们弄个院子呗,院墙一搭,棚子搭在厨房上面,棚子上多压点东西,风就吹不走了。” 宋露白看了众人一眼,说:“过阵子再说,我男人忙,明天我也得去供销社上班,我姐得看孩子,家里没人忙活,就先这样。” 几个大姐热情的说:“你们忙,我们邻里邻居的可以帮忙,我家男人会脱泥胚、垒墙,有的是力气,大家一块搞,两三天就弄好了。” 宋露白和卫昭的本意是让邻居们先开头,可没打算自己家领头。 卫扬是新来的团长,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的,这种事可不能领头。 卫昭说:“我家要盖院子就得盖个像样点的,赶明看你们谁家垒出来了,看看啥样再说。” 一句话把邻居们的嘴堵住了。 邻居们眼珠子转啊转,咂摸出点味来。 这一直以来不是没人想过盖垒院墙,但关键是屋子不属于她们,而且垒院墙得用到土。 现在这种情况,没人敢挖土垒院墙啊。 有人试探问:“团长媳妇,咱们能自己垒院墙吗?” 宋露白说:“我老家的公社都会分宅基地,但社员们只有使用权,所有权归生产队所有,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到了这,也没明确说不能垒院墙,反正我没瞧见哪个文件上专门规定了,就算垒了院墙,屋子和院墙也还都属于团里,大家知道这点就行,别把集体的当成个人的东西了。” “围个院子也就是放点东西,家家户户能养两只鸡,别的也没啥用处,围个小院子别把路堵了,谁还能咋了你?” 众人听到后觉得有道理,一个二个都动起了心思。 有人说:“咱要围院墙就划好线,大家都按那个长度来,不然有的长有的短,看起来也不像样。” 眼见众人讨论起来了,卫昭到宋露白跟前压低声音说:“你刚才说的话…” 宋露白说:“没事,咱先不盖,院墙不是一天就能围好的,围的时候要是有人来找事,到时候再说。” 卫昭一想也是。 看着屋子前头十几米外的芦苇丛,卫昭把陈绍华兄弟俩喊出来了。 “你俩去借小铲子,这几天把芦苇铲干净,干活的时候注意点,别伤着自己。” 陈绍华年纪虽小,但尚算稳重,陈景文就有性格多了,他叉腰大声说不想干。 卫昭问:“那你想干啥?” 陈景文的眼睛咕噜噜转,“反正我就是不想干活。” 宋露白说:“每天干一点,妗子给发糖,上午一颗,下午一颗。” 陈景文讨价还价要两颗。 卫昭说:“你不干你就别吃饭,还两颗,想的倒是挺美。” 陈景文撅着嘴嘟噜着脸去借工具了,宋露白笑问:“姐,你咋舍得让小孩干活了?” 卫昭叉腰说:“他俩不干就得我们自己干,过阵子咱要是垒院墙,这些草也得除,他俩反正是天天出去跑着玩,回来就是一身土,反正衣服每天都得脏,还不如给家里做点好事。” 小铲子和镰刀不一样,铲子是往前头使劲儿的,也不算锋利,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被小铲子伤到,卫昭也放心让俩人干这个活。 以前家里有保姆,她每天都要去工作,在家待的时间没现在长,体会不到带孩子的操劳。 最近这段时间她体会到了带孩子的辛苦,今时不同往日,她觉得也该换一种方式养孩子。 日头越来越大,到了十二点多,卫昭把累的满头都是汗的兄弟俩喊回屋了。 宋露白看到陈景文裤腿上的磨损,对他说:“把裤子换了,这条我给你补补。” 正当此时,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到了门口。 “卫昭住这吗?有你的电报。” 卫昭到门口应声道:“我就是。” 邮递员看着卫昭的眼中带着同情。 等卫昭看完电报上的内容,腿软的摔到了地上。 第279章 决定 卫昭死死捏着纸条,宋露白没看到上面的内容,心里却有所猜测。 她把人扶回床上,看着围在床前眼巴巴望着的三个孩子,说:“去捡点柴火,一会儿我做饭了。” 陈绍华一脸紧张的问:“妗子,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三个孩子里,就数最小的陈东阳还不怎么知事,但此时听到哥哥的问题,她睁着大眼睛紧张的问:“爸爸出什么事了?” “妈,爸爸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过来?” 预感到什么的陈绍华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妈,爸是不是出事了?” 歪躺在被子上的卫昭坐起身说:“你们爸没事,是我刚才被晒的头晕,这会儿舒服多了。” 陈绍华歪着头不信的问:“真的没事?那爸什么时候能过来和我们一起?” 卫昭揉着头说:“去给我打盆凉水,我洗洗脸。” “景文,你带着东阳去后面抱点柴火过来。” 小孩都被打发出去了,卫昭呆呆的坐在床上不再说话。 “姐,有啥事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自己难受。” 卫昭摇头不语。 卫扬中午下班回来前,宋露白蒸了两锅窝窝头出来,又把家里的两个茶瓶盛满了水。 拍了黄瓜,放了盐、蒜和醋拌了拌,一顿简单的饭就做好了。 卫扬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袋子红薯,宋露白把盛着凉开水的茶缸子递给他,小声说:“姐之前收了电报,看完后一直没出过屋子。” 卫扬咕嘟嘟把水喝完,说:“我进去看看。” 宋露白把菜摆在了她们屋里的凳子上,叫三个小孩来这屋吃饭。 另一边的屋里,见到亲弟的卫昭喉头哽咽的说:“老陈没了。” 卫扬接过卫昭手里的字条,看完上面的内容后一时没说话。 半响后,卫扬问:“你想回去?” 卫昭捂着胸口说:“我都没见他最后一面。” 卫扬觉得回不回去意义不大,但对她姐来说,事情过于残忍,回去一趟要是能求个心安,那就回去。 “想回就回,我找个人把你送到石城,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俩会照看好。” 卫昭沉默的点点头。 天气太热,宋露白下午煮了一锅红薯茶。 卫扬中午带回来的红薯是本地今年新下来的红薯,煮出来颜色是橙红色的,口感又棉又甜,宋露白觉得同样的品种,疆省种出来的却要更甜些。 扔进锅灶里埋了几个,烤红薯的香味飘的很远。 家家户户没人稀罕红薯,因为大家用红薯充饥的日子太多了。 红薯再甜也没有面粉精贵、没有面粉好吃。 宋露白剥着红薯皮说:“想办法弄点黄豆和肥肉,我熬点酱豆存起来,多做点能吃一整年。” 卫扬应声后说:“明天下午我要去连队看看,晚上不一定能回来,我找人把姐送到石城去坐火车,这几天得辛苦你看着三个孩子。” 宋露白问:“三姐前夫出事了?” 卫扬点头,叹了一声道:“谁也没想到…” 在这位“姐夫”生前,他都没喊过一声“姐夫”,如今人没了,他心里唏嘘更多,伤感倒是不多,不过是真为绍华三个孩子难受。 十一点多了,宋露白把陈景文的裤子缝好后将蜡烛吹灭。 屋里陷入黑暗,她不过刚躺下,卫扬就贴了过来。 他的手搭在她腰间,轻声道:“睡。” 略紧绷的宋露白放松了身体。 隔壁的卫昭一夜没闭眼,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煮了红薯稀饭,馏了窝窝头。 想着三姐今天要走,宋露白又凉拌了两根黄瓜,把家里仅剩的四个鸡蛋炒了。 卫昭胃口不好,人也憔悴的很,宋露白劝着,她才把一碗稀饭喝完。 卫昭恨不能立刻飞回首都,宋露白给她装了窝窝头和黄瓜让她在路上吃。 “绍华,这几天在家好好听舅舅和妗子的话,我有事,得出门几天,在家看好弟弟妹妹,听到没?” 陈绍华不是只有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他看出从昨天送电报的来后他妈就开始不对劲。 虽然他妈嘴上不承认,但他觉得就是爸出事了。 看着弟弟妹妹,陈绍华难过又懂事的点了头。 宋露白对陈东阳说:“今天你跟着我去供销社上班,好不好?” 俩男孩子都不算小了,自己在家她放心,小姑娘得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陈东阳看了一眼她妈,见她妈点头,她乖巧的点了点脑袋。 卫扬和卫昭一起走了,三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门口。 宋露白把她和卫扬的屋子锁上,交代了陈绍华几句后牵着陈东阳去供销社了。 一进供销社,上次对她爱搭不理的售货员同志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宋同志,这小孩是…?” 宋露白道:“我外甥女,家里没人,让她跟着我来上班。” 李成主动从兜里掏出一块糖。 陈东阳看向宋露白,见宋露白点头后,她才接了过来,然后说:“谢谢叔叔。” 李成说道:“我闺女四岁,往后我也把她带过来,让她俩一起玩。” 宋露白觉得挺好。 供销社后面有院子,孩子在院子里玩,在办公室里一眼就能瞧见,做起事来也放心。 刘主任去机关开会了,院里来了两个新招的临时工,一男一女,看年纪都和宋露白差不多大。 此时机关里,宋露白的方案正在被讨论着。 菜地的事本不算大事,但是这事是卫扬上任后下的第一个命令,还把之前的决定推翻了,这件事就成了重要的事。 所有人都把方案看了一遍,有人提出疑惑说:“分片区统一管理菜地,收上来的菜也都分片区分,这不妥?不该全部收上来后统一分配吗?” 这个问题宋露白给刘主任解释过,解释后刘主任也是赞成分片区管理分配的。 “咱团部的人口大概是两个连队的总数,分片区管理、分配能保证住户对菜地的上心,虽然菜地归团里管理,但平时施肥浇水还是附近的住户在操心,全部统一分配,大家的积极性不高,产量也上不去,一个片区算是一个集体,既能调动积极性,又不违规,咋不妥当了?” 没人说话了,卫扬道:“那就按这份规划来。” “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成立种菜班开菜地种过冬的菜的规划。” 第280章 安排 刘主任从机关回到供销社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小宋,从今天开始,你带着刘同志和赵同志一起管理菜地,就按照你的方案,今天把几个片区的组长选出来,记录每个片区都有什么菜,下午摘一波菜,称好斤数,做好记录工作,明天上午统一分配。” 宋露白说:“是在菜地称斤数还是全部拉回来称?” 刘主任道:“咋样方便咋样来,秤是供销社的东西,别丢了就行。” 宋露白扭头对俩人说,“走,咱们先去分片区选组长,做宣传工作。” 先前三人已经认识了,杨井原是男同志,刘芳是女同志,前者十九,后者二十一,刘芳腿边还贴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 这个点每家每户人不多,不少人家门都是关着的。 宋露白之前把团场走过一遍,根据菜地的距离把菜地分了四个片区。 她先带着人去了她家那片,让卢婶子把所有人在家的人都喊了出来。 棚子下围了一圈人,基本都是妇女同志和小孩。 宋露白说:“经团里开会讨论,往后团部的菜地分为四个片区,咱们这片是一个片区,今天下午供销社的人会来采摘第一批菜,每个片区的菜仅分配给自己片区的住户,大家不要再采摘刚结出来的菜瓜蛋子了,菜接的少,大家就分的少,别折腾那没用的啊。” 话落就有人问问题。 宋露白说:“都先听我说完再问。” “每个片区都得选出一个组长两个副组长来协助我们工作,大家现在可以踊跃报名。” 当组长虽然没奖励,但小有权利,在群众里说话能有些分量。 就这一点点诱惑,就足够大家争抢了。 宋露白点了踊跃举手的卢婶子,又点了一个脸上有大片胎记的年轻媳妇和一个平日里爱和卫昭一块说话的姓李的大娘。 见人群里的赵大姐撇嘴,宋露白点名道:“赵红英,交给你一项重要的任务,每天盯好菜地,不准人在菜地里搞破坏,禁止偷菜行为。” 赵红英一愣,然后心想这任务不错,往后邻里邻居的可没人敢小瞧她。 宋露白又看向众人说:“大家也要监督我们工作,有谁犯规都要指出来。”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了。” 赵红英说:“我觉得还是不公平,有些人家没种菜地,凭啥也能分到菜?” 宋露白叉腰说:“菜地是你家的不?浇菜地的水是你家的?别种了就把东西当自家的,人家没种菜的人饿死了吗?你是啥觉悟啊?之前人家没种菜,往后组长就得安排他们劳动,挑水、浇水、施粪、摘菜后运到供销社去,没有人能白占便宜,有这种想法的人也用不着愤愤不平,就像之前说的,谁要是不愿意,就把自己种的菜毁了,往后分菜也没你家的。” 话落,众人不吱声了。 赵红英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人说话了,宋露白把三个组长和赵红英叫到跟前。 看赵红英那样,宋露白不客气的说:“你要是不情愿,我就再换个人,别成天摆脸色,跟谁欠你的一样,看着你是个利索人,想着你能办事才点了你的名,你往后要是今天这个态度,就趁早别干了。” 赵红英立马换了副嘴脸,说道:“我能干,我保证看着菜地不让人偷菜。” 宋露白点头,“行,那就好好干。” 赵红英轻出一口气,心想团长媳妇真是个厉害的。 宋露白又和卢婶子几人说:“菜地里现在种的菜得好好管理着,过些日子我们供销社会向团里要些菜种子,再开一片地,种些过冬的菜,下一批菜关乎大家冬天有没有菜吃,得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走,现在去菜地记录后面都种了啥,赵红英,你心里得对菜地里的菜做到心里有数,不然有人半夜偷菜你也不知道丢了啥。” 赵红英扬着头说:“你放心,我保准看的死死的,大人小孩都不能私自再摘一根菜。” 本片区的菜被记录后,宋露白带着众人去别的片区转了一遍,告诉赵井原和刘芳片区是怎么分的,然后把卢婶子派给了刘芳,让俩人去刘芳住处所在的片区。 “卢婶子,你就协助刘芳工作,刚才我说过的话都记得呢?” 俩人点头后宋露白看向刘芳,说:“找监督员就得找像我们片区赵红英这样的,人厉害,看起来就正直不阿,能让大家伙相信的。” 赵红英被夸的挺起了胸膛,对宋团长媳妇的感官又敬又畏还夹杂着几分喜欢。 虽然团长媳妇骂过她两回了,但团长媳妇说她看起来正直不阿值得信任,她一定会好好干的。 宋露白心里不咋喜欢赵红英,这个人就会窝里横,但这种特质也能发挥一些作用,她嘴上便不会吝啬说一些好听话。 刘芳带着卢婶子走了,宋露白看向脸上有胎记的年轻媳妇说:“你姓啥?” 年轻媳妇说:“我叫李继红。” 宋露白点头说:“李同志,你要向赵红英同志学习,一会儿拿起架子来,协助赵井原同志把工作做好。” 赵井原带着李继红走了,宋露白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主动介绍自己:“团长媳妇,俺姓李,叫李秦氏。” 宋露白疑惑的“啊”了一声,重复道:“李秦氏?哪个氏?” 李大娘不好意思的挠头,“俺也就读过扫盲班,俺男人姓秦,氏是氏族的氏,俺小时候没名字,嫁给俺男人后上户口就上的李秦氏。” 宋露白没想到竟然有名字由丈夫的姓组成的人。 她说:“李大娘,往后你们别叫我团长媳妇,我姓宋,你们叫我宋同志或者小宋都行。你和赵红英一会儿跟着我,咱们再把刚才的流程走一遍。” 赵红英被夸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在宋露白后面。 李秦氏说:“俺知道这片有个和赵同志一样厉害的人,一会儿选她当监督员。” 忙活到两点半,初期工作算是做好了。 等她带着陈东阳回家时,见卫扬正站在锅灶前炒菜。 第281章 分菜 上午的工作太费口水,宋露白接过卫扬递过来的一茶缸凉开水后一口气喝完了。 陈东阳仰着脸说:“妗子,我也要喝。” 宋露白给她倒水时,卫扬翻炒着锅里的西葫芦,说:“今天你还挺忙。” 宋露白说:“这会儿大家才回家,人多,难了点口舌。下午可以去晚点,等天气凉快了我们再摘菜。” 卫扬中午回来炒菜做饭,引得住在周围的邻居们都在背后嘀咕。 女同志觉得卫团长是个会过日子疼媳妇的,这要是放在她们家,媳妇没回来,他们宁愿饿着也得等到媳妇回来做饭,饭做的晚了,还得被说一顿。 哪像卫团长啊,知道自己动手,媳妇回来了还给端茶倒水呢。 卫扬没觉得家里所有家务都得他媳妇干,谁回来的早谁做饭那是应该的。 一家人都得吃饭,他能把饭做熟,那就动手呗。 他把菜盛出来,对宋露白说:“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宋露白给几人发完窝窝头说:“看着不错。” 调料有限,卫扬也就放了蒜、盐和酱油,吃起来确实不难吃。 陈景文说:“妗子炒菜第一好吃,舅舅第二,妈做饭最难吃。” “舅,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卫扬说:“至少二十天,你们老实在家等着。” 一来一回光在路上就得耗二十天了。 “过些日子我给你们找书,往后就算学校教不了什么,你们也得好好学习。” 吃完饭,陈景文刷锅刷碗,卫扬回屋拿起外套说:“一会儿我去连队了,今天晚上可能回来,晚上你和东阳一起睡,把门杠好了。” 宋露白应了后说:“团里能给发点菜种子吗?快到种白菜的时候了,地里的菜也接不了多久了。” 卫扬说:“让你们刘主任去团里要。” 卫扬拿着衣服都快走到门口了,然后趁宋露白不备,拦腰抱起她。 他将人抵在门上,她的腿盘在他腰间。 俩人亲的水声渍渍。 宋露白觉得他长进了不少。 半晌后,他将人放下,说:“我走了。” 宋露白去隔壁屋子看了一眼,陈东阳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那兄弟俩也在床上躺着。 她安心的回去睡下,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出门时见不远处堆了一片黄土。 她叮嘱了陈绍华兄弟俩一声,叫上陈东阳一起去供销社。 到了土堆处,她问:“这是准备垒院墙?” 坐在那的老汉忙起身说:“准备脱土坯,这土不太行,用黄土最好,先试试,看能不能垒的成。” 宋露白道:“等你们弄好了也教教我们。” 老汉满口答应。 宋露白从石城往这边来的时候,在路上见过黄色的院墙,里面掺着稻草碎片,不过有不少地方都是干裂的。 她知道用砖头砌墙是最好,但人都住不上砖房,更别提拿砖头砌墙了。 宋露白到供销社时,赵井原和刘芳早就到了。 这会儿太阳还不小,菜摘下来也容易蔫,三人就又等了半个小时才动弹。 有群众配合着一起摘菜,菜收上来的速度很快。 每样菜有多少都在称重后做好记录,然后送回供销社的仓库。 四个片区种的菜种类大差不差,西葫芦、洋柿子、豆角、黄瓜,还有少量的青辣椒以及西瓜。 每个片区住了多少户人家都是有数的,组长们中午已经做好统计了,宋露白这边做好记录算好怎么分配后才带着陈东阳回家。 九点多了,天还没黑,这会正是天气凉快的时候,老李家门口围了一堆人,陈绍华兄弟俩也在周围看热闹。 宋露白下午见他家门口有一堆土,回来这堆土就变成了高于小腿肚的泥墙。 “不是说脱泥坯?咋直接糊墙了?” 这样糊估计没泥坯垒出来的结实。 老李抹着汗说:“脱泥坯不行,一晒干就裂了,还没直接糊墙结实,泥里头添点稻草,裂了也不碍事,就垒一米半高,也不会轻易倒。” 这个点家家户户的男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大家吃了饭后都去了老李家帮忙。 砌墙不算是什么技术活,涂抹、夯实、用铲子刮平整,不追求更高的品质,十几个男人一道干,忙活到夜里两点多,一面约高一米半的墙就砌好了。 宋露白早上七点多就起床了,三个小孩还在睡觉,她洗完脸刷完牙就去了供销社。 路过那面半干的墙,她心想邻居们的动作是真的快。 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是发菜的时间,这个点家家户户的人都在,自然没有什么遗漏。 一家派一个人前来按手印领菜,四个片区排了四个队伍,人要是来的时间集中,用不了半个小时就领完了。 有不少人在队伍里嘀咕,不如自己采摘方便,大清早的还要来排队,真是够麻烦的。 宋露白听到了就当没听到,要是不这样干,大家的菜地就保不住了。 不过大早上来领菜确实有点早,她心里想着,要不往后安排到下午八九点发菜。 “同志,这菜是咋分的?凭啥刚才排我前头的人能分到一斤多二两,我只能分到六两?” 宋露白说:“根据片区人数和昨天收上来的斤数算的,大人一个三两,小孩二两,她家三个孩子两个大人,所以是十二两,你家就两个人,没有小孩,所以就六两。” 这人觉得不公平,还欲说什么,排在他后面的人说:“吕同志,要说不公平,我们还觉得不公平呢,要是我没记错,你和你媳妇就没种菜,没种还能领,你们已经够占便宜了。” 吕同志红着脸说:“我才来俩月,哪有空开菜地种菜?” 宋露白说:“以前没空,往后得抽出空,每个人都不能吃菜。” 她扬着声音说:“每个片区的班长注意了,必须得让每户人家都参与到劳动中。” 队伍里有班长应声。 这么一说,这位吕同志领完菜后按了手印就匆匆走了。 等发完菜,收拾好,宋露白拿着七八个辣椒、一个西葫芦和一小把豆角往回走。 这就是她家一天的菜了。 第282章 团长媳妇 锅灶前,陈绍华正在点火,之前点火不顺利,导致抹的满脸都是灰。 宋露白心想这小孩儿不错,家里大人不在还知道做饭。 灶眼里的火已经着了,她掀开锅盖,见里头是包谷糁和切好的红薯块。 看到包谷糁数量,她把水舀出来不少。 陈绍华不解的问:“不是煮稀饭吗?” 宋露白道:“你放的粮食太多了,煮出来太稠,那就不叫稀饭了,粮食多,水就要稍微少点,这样可以蒸出干饭,水多粮少才是稀饭。” 陈绍华煮稀饭学的是他妈和宋露白,听完宋露白讲的,心里还是不大明白。 “那粥是咋熬出来的?以前我家里大多时候吃的都是粥。” 宋露白心想,那是你家条件好,普通人家为了省粮食,就会多添点水,多喝点水,也能充饥。 “你刚才放的粮和水的量煮出来肯定能熬成粥,但普通人家一顿饭不会做这么多粮食。” 陈绍华沉默的点点头,知道他们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家里菜不多,宋露白把辣椒埋到后面的灶眼里烤了一会,皮烤的发皱发焦后拿出来将灰弄干净,然后倒了盐,用擀面的小棍在碗里戳烂。 被戳的稀巴烂的辣椒看的三个小孩眼晕。 陈景文怀疑的问:“妗子,这还能吃吗?” 宋露白说:“咋不能吃?还好吃呢,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她心想还是得把西瓜酱豆做出来,不然到了明年开春,在五月份之前,家里都没什么菜可以吃。 锅里的饭蒸的差不多了,她把锅移到后面的灶眼上温着,然后把豁口的锅坐上去,开始炒豆角。 配菜有限,也就只能拍两个蒜进去,倒点酱油,加水炖煮一会儿。 等菜熟的间隙,她趁机把泡在盆里的脏衣裳搓了。 准备开饭时,赵红英雄赳赳气昂昂的揪着一个小孩来了。 “团长媳妇,老杨家的娃在后面偷偷摘瓜,瓜蛋子还没熟就被他摘了,我看地上有几个摔的稀啪烂的瓜蛋子。” 宋露白对赵红英说过好几遍别叫她团长媳妇,这人是一点记性都没有。 宋露白对小孩说:“往后一个星期你都得提水浇菜地,弥补你浪费粮食的错误。” 小孩红着脸紧张的揪着衣摆不敢说话。 宋露白问:“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没有?要提一个星期的水作为惩罚。” 小孩红着脸老实点头。 赵红英不可置信的说:“就完了?” 宋露白道:“把人放开,往后几天你盯着他。” 小孩的耳朵被松开后,人一溜烟的跑了。 赵红英叉着腰说:“浇菜地算啥惩罚?” 宋露白说:“一会儿你告诉他父母去,下次分到的菜减一半。通知所有人,偷菜、祸祸菜的,只要被抓住,根据轻重减少菜量分配,没规矩不成方圆,往后的纪律就靠赵同志你来维护了。” 赵红英觉得这个法子好,扬着下巴去刚才在菜地捣蛋的小男孩家了。 小孩家里就只有他妈白丽霞在家,听赵红英说完,他妈拧着孩子的耳朵教训了好一会儿。 赵红英又说:“团长媳妇说了,下次分菜,你家的菜量减半。” 白丽霞不可置信,哆嗦着嘴说:“用不着?本来就没分多少菜。” 赵红英扬着下巴说:“团长媳妇说了,没规矩不成方圆,你也用不着难受,就一次少分点,往后管好你家娃,不就恢复正常啦?” 赵红英神气的走了,白丽霞开始打娃。 “我让你手贱,往后再有一次,看我不揍死你。” 菜多金贵啊,吃点菜容易吗?真是个欠揍的娃。 打完娃,白丽霞想起赵红英刚才那牛气样,心想这人前两天被团长媳妇骂过后,在人堆里说团长媳妇长那样,肯定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如今她倒是满口都是团长媳妇了。 这人呐,变的是真快。 不过团长媳妇也有点本事在身上。 团长媳妇年纪虽然小,但她能把赵红英这种人笼络的屁颠颠的忙前跑后,昨个被团长媳妇当众骂了,她还一副以团长媳妇为荣的架势。 这边,宋露白把闷了许久的蒸饭打开,先给三个小孩盛饭。 锅底的锅巴焦黄,吃起来虽然带着股糊气,但脆香脆香的。 那碗看起来有点吓小孩的捣辣椒宋露白很满意,陈绍华期待的尝了一口后被辣的皱着眉头,然后一口都不肯再碰。 至于那俩娃,任宋露白怎么劝俩人都不吃。 烤出来的辣椒不但带着股糊气,连辣味都被激发的更上一层楼了,宋露白自己吃的美滋滋。 吃完饭,她带着陈东阳去了供销社。 今天供销社的后院又多了两个小孩,一个是售货员李成家的闺女,一个是会计朱颖的娃。 小孩们自己在院里玩,宋露白找刘主任汇报了一下这两天的工作。 随后她去了前头找李成。 “李同志,咱供销社有没有陶罐卖?” 李成说:“有,你要大的还是小的?要品质好点的还是差不多就行的?买回家干啥用?” 李成找出来一个小的,上面还绘着花纹,“这个是装茶叶的,摆了两年了,卖不出去。” 宋露白都没想到供销社还有这种精巧东西。 土陶罐不属于计划供应的商品,买它不需要票,只要花钱就行了。 她问:“这个我也不要,我买罐用来装酱的,也用不着太大。” 李成进库房找了一圈,拿出一个比篮球小一圈的土黄色罐子,问:“你看这个咋样?” 宋露白点头,“大小合适,给我拿两个。” 李成说:“一个四毛,两个八毛。” 宋露白撇嘴说:“价钱可不算便宜,老家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几个,要是四毛,在农村保准跟那个装茶叶的罐子一样,一个都卖不掉。” 四毛钱都能买半斤肉了,李成也知道这玩意在老家肯定卖不掉。 他笑说:“品质不一样,你看看这内里,光滑的很。” 宋露白心想,再光滑也是容易碎的东西,她又问:“有没有黄豆?” 李成摇头,“今年的黄豆还没熟,去年的基本上都卖完了,下次进货估计有。” 宋露白失望的回去了。 菜昨天下午才摘了一遍,今天用不着摘了,宋露白下午很清闲,早早的回家做饭。 路过老李家的时候,她见几个小年轻欲把刚成形的院墙推倒,和附近的邻居们呈紧张对峙的状态。 邻居们见她回来,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眼神噌的都亮了。 第283章 收拾 “团长媳妇,这几个人要把我们刚垒起来的墙推倒,你之前可都说了,没有文件明确说不准咱垒院墙。” 宋露白抱着土陶罐到了近前,低头让陈东阳抱着另一个罐子先回家。 宋露白觉得无论她纠正多少次,邻居们似乎都只会喊她“团长媳妇”。 “哪怕你是团长媳妇也不能让人圈地,这是割zb主义尾巴,挖社会zy墙角的行为,还团长媳妇呢,你们的思想都是有问题的!” “必须得全部推了,不然大家有样学样,咱们团的风气都得被带坏!”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邻居们都不敢吭气了。 宋露白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男青年,好整以暇的问:“砌墙围个院子就是割zb主义尾巴?我咋听不懂这个话。” 她看向邻居们,问:“你们听懂了吗?” 邻居们皆摇头。 不等眼前的愤青说话,宋露白道:“你们知道啥是zb主义吗?” 眼前的愤青不是啥都不懂的人,他激动说:“你们砌墙圈地的行为就是zb主义的体现,圈了地,就是把土地私人占有了。” 宋露白掷地有声的说:“错的是你才对,思想有问题的人是你!”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 宋露白提高声音打断对方说道:“你老家的公社家家户户有没有宅基地?圈没圈院子?” 愤青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能和以前相比吗?” 宋露白问:“咋不能比?有啥区别?” 男人看着咄咄逼人的宋露白,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露白心里可惜,她准备揪他的话头呢,结果人家不说了。 宋露白哼了一声说:“咱们国家一直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老家的村里为啥能砌墙?照你的意思,老家的那些院墙违反了社、会制、度?都该被拆除,可你想过没有,家家户户的宅基地是属于大队的,不属于个人。” 那人嘴硬道:“砌墙圈地就是想把土地私有化,就是有问题的!” 宋露白说:“你放啥闲屁呢,咱们家家户户住的房子都不是自己的,就只有使用权,围个院墙也就在里头放点东西,地也不是咱自个儿的,怎么到你嘴里围了院墙,地就变成自个儿的了?到底是谁思想有问题?” “砌墙用的土是团场的,围好院墙后地和院墙也还都是团场的,咱大家就只有使用权,啥是自个儿的?里头放的自家花钱花票买来的东西是自个儿的!往后搬了家,也只能搬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土地怎么变成私人的了?” “你说今时不同往日,你的意思是社会、制度变喽?至今咱国、家都只坚定的走一条道路,怎么到你嘴里制度就不一样了?是谁变的?你吗?你报上名来,让咱都听听你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能耐?” 对方扣帽子,宋露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的话又密又快,把对面几个小年轻都砸懵了。 宋露白看向周围的邻居,问:“砌了墙院子里的地就是自个儿的了?” 宋露白的眼神落在赵红英脸上。 赵红英一个激灵,想起上次婚宴上当缩头乌龟被骂的事,她抖着嗓子说:“哪能呢?哪个龟孙子敢把国家的当成自己的就站出来,看俺不骂死你!” 有人附和,“就是,谁敢有那种思想,别怪咱不客气。” 有人小声说:“谁敢有那种思想哦,反倒是这几个小年轻,一看就是思想有问题,咱都没往那方面想呢,谁敢把院子当做自家的呀?他们敢!到底是谁思想有问题?” “还能是谁思想有问题?不就是他们几个吗?团长媳妇说了,他们有能耐改制度呢,两嘴一嗒制度就变了,看起来挺有文化的,思想也跟他的文化一样狂妄。” 现阶段“有文化”的人不少被批评成“思想有问题”的人,这几个人越听脸越黑,出了一脑门的汗,张嘴辩解道:“谁那样想了?我们是来纠正你们的错误的!” “谁有错误?哪个思想上有错误?我们可不敢把地看成自家的,谁知道以后在这住多久,往后搬家也带不走,也不能卖,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过你想的事,谁需要你纠正错误?” “就是,明明是你们思想上有错误!” “团长媳妇,他们这种思想上有错误的人有没有人能管管?咱们不能放任他们的思想继续错下去!” 几人一听就慌了。 纠正错误是要被众人围起来批评教育的,众目睽睽之下,被批评的人将会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饱受折磨。 几个年轻人刚从口里来到这,今年这几个月一直是做思想运动的积极分子,没想到到了新地方,准备打响第一炮时就遭遇了滑铁卢。 宋露白问:“你们是团部哪个单位的?又或是哪个连队的?领导叫啥?” 几人心慌的对对眼,嘴闭的死紧。 领头的愤青怕成为被批判的对象,挤开人群撒丫子跑了。 其余四人有样学样。 邻居们拦住了俩人。 被拦住的俩人吓的满头大汗,见宋露白看过来,俩人的眼神心虚的躲闪。 宋露白问:“你们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吗?” 俩人齐齐点头。 宋露白又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其中一人恳求说:“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让我们走。” 未来生活状况不明,还没分好要去的连队,但这边荒凉到一眼望去都是土黄色的,他们怕再被整,情况会更糟糕,只能认怂。 人群里有人说:“我看他们像新来的知识青年,今天新送来了一批人,听口音都是豫省人。” 宋露白用豫省口音对俩人说:“咱那地咋出了恁们这样的货,谁家日子容易啊,天天吃糠咽菜的还得防着被你们这样的人盯上找错误,咋?好日子过多了就想来点刺激的?你们是来修理地球的,向咱们兵团的老军垦们学习艰苦奋斗的老兵精神的,不是来搞矛盾搞破坏的,少拿以前那一套来这边逞威风,且看往后能不能吃的饱。” “晚上回去一人写篇检讨拿过来,这事就算完了。” “大家伙可记住你们的脸了,往后再闹事,那你们是真得被好好教育教育了。” 第283章 收拾 “团长媳妇,这几个人要把我们刚垒起来的墙推倒,你之前可都说了,没有文件明确说不准咱垒院墙。” 宋露白抱着土陶罐到了近前,低头让陈东阳抱着另一个罐子先回家。 宋露白觉得无论她纠正多少次,邻居们似乎都只会喊她“团长媳妇”。 “哪怕你是团长媳妇也不能让人圈地,这是割zb主义尾巴,挖社会zy墙角的行为,还团长媳妇呢,你们的思想都是有问题的!” “必须得全部推了,不然大家有样学样,咱们团的风气都得被带坏!”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邻居们都不敢吭气了。 宋露白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男青年,好整以暇的问:“砌墙围个院子就是割zb主义尾巴?我咋听不懂这个话。” 她看向邻居们,问:“你们听懂了吗?” 邻居们皆摇头。 不等眼前的愤青说话,宋露白道:“你们知道啥是zb主义吗?” 眼前的愤青不是啥都不懂的人,他激动说:“你们砌墙圈地的行为就是zb主义的体现,圈了地,就是把土地私人占有了。” 宋露白掷地有声的说:“错的是你才对,思想有问题的人是你!” “你少给我胡搅蛮缠…” 宋露白提高声音打断对方说道:“你老家的公社家家户户有没有宅基地?圈没圈院子?” 愤青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能和以前相比吗?” 宋露白问:“咋不能比?有啥区别?” 男人看着咄咄逼人的宋露白,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宋露白心里可惜,她准备揪他的话头呢,结果人家不说了。 宋露白哼了一声说:“咱们国家一直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老家的村里为啥能砌墙?照你的意思,老家的那些院墙违反了社、会制、度?都该被拆除,可你想过没有,家家户户的宅基地是属于大队的,不属于个人。” 那人嘴硬道:“砌墙圈地就是想把土地私有化,就是有问题的!” 宋露白说:“你放啥闲屁呢,咱们家家户户住的房子都不是自己的,就只有使用权,围个院墙也就在里头放点东西,地也不是咱自个儿的,怎么到你嘴里围了院墙,地就变成自个儿的了?到底是谁思想有问题?” “砌墙用的土是团场的,围好院墙后地和院墙也还都是团场的,咱大家就只有使用权,啥是自个儿的?里头放的自家花钱花票买来的东西是自个儿的!往后搬了家,也只能搬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土地怎么变成私人的了?” “你说今时不同往日,你的意思是社会、制度变喽?至今咱国、家都只坚定的走一条道路,怎么到你嘴里制度就不一样了?是谁变的?你吗?你报上名来,让咱都听听你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能耐?” 对方扣帽子,宋露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的话又密又快,把对面几个小年轻都砸懵了。 宋露白看向周围的邻居,问:“砌了墙院子里的地就是自个儿的了?” 宋露白的眼神落在赵红英脸上。 赵红英一个激灵,想起上次婚宴上当缩头乌龟被骂的事,她抖着嗓子说:“哪能呢?哪个龟孙子敢把国家的当成自己的就站出来,看俺不骂死你!” 有人附和,“就是,谁敢有那种思想,别怪咱不客气。” 有人小声说:“谁敢有那种思想哦,反倒是这几个小年轻,一看就是思想有问题,咱都没往那方面想呢,谁敢把院子当做自家的呀?他们敢!到底是谁思想有问题?” “还能是谁思想有问题?不就是他们几个吗?团长媳妇说了,他们有能耐改制度呢,两嘴一嗒制度就变了,看起来挺有文化的,思想也跟他的文化一样狂妄。” 现阶段“有文化”的人不少被批评成“思想有问题”的人,这几个人越听脸越黑,出了一脑门的汗,张嘴辩解道:“谁那样想了?我们是来纠正你们的错误的!” “谁有错误?哪个思想上有错误?我们可不敢把地看成自家的,谁知道以后在这住多久,往后搬家也带不走,也不能卖,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过你想的事,谁需要你纠正错误?” “就是,明明是你们思想上有错误!” “团长媳妇,他们这种思想上有错误的人有没有人能管管?咱们不能放任他们的思想继续错下去!” 几人一听就慌了。 纠正错误是要被众人围起来批评教育的,众目睽睽之下,被批评的人将会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饱受折磨。 几个年轻人刚从口里来到这,今年这几个月一直是做思想运动的积极分子,没想到到了新地方,准备打响第一炮时就遭遇了滑铁卢。 宋露白问:“你们是团部哪个单位的?又或是哪个连队的?领导叫啥?” 几人心慌的对对眼,嘴闭的死紧。 领头的愤青怕成为被批判的对象,挤开人群撒丫子跑了。 其余四人有样学样。 邻居们拦住了俩人。 被拦住的俩人吓的满头大汗,见宋露白看过来,俩人的眼神心虚的躲闪。 宋露白问:“你们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吗?” 俩人齐齐点头。 宋露白又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其中一人恳求说:“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让我们走。” 未来生活状况不明,还没分好要去的连队,但这边荒凉到一眼望去都是土黄色的,他们怕再被整,情况会更糟糕,只能认怂。 人群里有人说:“我看他们像新来的知识青年,今天新送来了一批人,听口音都是豫省人。” 宋露白用豫省口音对俩人说:“咱那地咋出了恁们这样的货,谁家日子容易啊,天天吃糠咽菜的还得防着被你们这样的人盯上找错误,咋?好日子过多了就想来点刺激的?你们是来修理地球的,向咱们兵团的老军垦们学习艰苦奋斗的老兵精神的,不是来搞矛盾搞破坏的,少拿以前那一套来这边逞威风,且看往后能不能吃的饱。” “晚上回去一人写篇检讨拿过来,这事就算完了。” “大家伙可记住你们的脸了,往后再闹事,那你们是真得被好好教育教育了。” 第284章 求夸奖 几个愤青逃也似的跑了。 邻居们之前被这几人盛气凌人的态度吓的不轻,此时心里虽畅快,但又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几个小年轻来到这就说他们思想有问题,想强行把刚砌好的墙拆了,一副牛气哄哄的态度,也不知道过去他们吃的是不是全是假粮食,不然咋不干人事、不说人话呢。 “团长媳妇,你让他们写检讨,他们要是不写咋办?” “光写检讨也太便宜他们了!哪见过他们这样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日子难过吗?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眼里心里都装的啥!” 像他们这样的小年轻不少人都是随大流,大家一起上街流窜、发现所谓的错误、为难别人,仿佛他们是全世界最清醒的人。 宋露白也没资格让他们写检讨,刚才问他们单位也只是吓唬他们。 穷寇莫追,谁知道这样的人里有没有鲁建西那种睚眦必报的极端小人。 吓唬吓唬人得了,她估计这几个人往后也不敢来了。 她对众位邻居说:“往后院墙盖出来了也别把院子当成自个儿的,咱们的房子和院子都是团场的,这点觉悟都要有啊,不然就别盖了。” 众人应声后有人拍马屁说:“还是团长媳妇厉害,团长媳妇不回来,咱的墙都保不住了,往后院子也没法盖了。” 宋露白说:“咱是以理服人,大家多看看报纸,就能提升思想,在别人思想有问题的时候也能纠正别人。 我叫宋露白,往后大家称呼我宋同志或者小宋都行,别喊我团长媳妇了。” 对不少人来说,喊“团长媳妇”是尊称,但对宋露白来说可不是这么回事,她是卫扬的媳妇,但她不想顶着“团长媳妇”的名头过活,时间久了,别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不少人觉得“团长媳妇”这个名头是荣誉,有大娘问:“为啥不让喊团长媳妇?多光荣多自豪的名头啊。” 宋露白抱着陶罐往回走,说:“我是我,团长是团长,你们成天喊我团长媳妇,往后我要是犯了错误,不得连累卫团长吗?” “你俩是夫妻,本来就没法分割,叫啥都改变不了事实。” 宋露白直接道:“那我父母给我起名字有啥用?往后我男人不是团长了,你们又要叫我啥?” 说话的大娘不吭气了。 她觉得团长媳妇脑子有毛病,咋有盼着自己男人倒台的媳妇? 宋露白要是知道这个大娘的想法,得骂她一句脑子有问题,她就不能往好里想,往后卫扬不当团长了,不能升更高的职位级别吗? 赵红英跟了宋露白一路,宋露白到家门口时见她还跟着,问道:“你还有事?” 赵红英是来求夸奖的。 她觉得今天自己还是很有用处的。 宋露白看到她的眼神,沉默片刻说道:“赵红英同志,往后你要更机灵点,今天这种小事就不该等我回来解决,那天我都说的够清楚了,可所有邻居被人打到门前愣是没有一个人能顶立门户,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结果你…唉,算了,慢慢来,你比别人还是强不少的,记住了,往后要多看看报纸,把字认起来,以后和人吵架也要学会讲道理,让找茬的人无话可说。” 赵红英同志的心在宋露白的言语中死了活、活了又死,最后她重重点头,“我记住了,小宋同志,往后我肯定坚持学习,多识几个字,多看看报纸。” 宋露白点点头,“赵同志的觉悟很高,往后一定是咱这片妇女同志中的榜样,这个点也该做饭了,快回去做饭。” 赵红英兴奋的走了。 在她心里,团长媳妇就是最有眼光的人。 团长媳妇发现了她的才能,知道她觉悟高,对她寄予厚望。 虽然团长媳妇也骂过她,但她为啥不骂别人,就骂她呢?还不是因为团长媳妇对她有期待、有要求才会这样对她? 面对团长媳妇对她的另眼相看,赵红英同志决定以后坚定的拥戴团长媳妇,跟在团长媳妇身后办大事! 另一边,逃脱了的几个知识青年在无人处重新汇合。 心有余悸的几人坐在树下,半晌没人说话。 看着眼前宽阔干旱的河沟以及远处密密麻麻在里面挖沙子的人,几人心头一阵无力。 这边的艰难肉眼可见,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呦! 本来想找点事立点功劳,有点声名后能谋个好去处,谁成想差点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咱不会被分配到这挖沙子?” “检讨书咱写不?刚才那位可是团长媳妇!竟然也是咱们豫省人。” “写个球,她又不知道咱们叫啥!往后不去她们跟前晃悠,我不信她还能一直记着咱们。” “听说连队住的都是地窝子,咱来到这,住不上砖房就算了,住泥巴房也行,地窝子和耗子洞有啥区别!” 本来今天找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事,现在想起那一排排泥巴房,以及即将落成的泥巴院墙,几人心里都升起了嫉妒。 他娘的,以前在城里住的好歹是砖房,结果到了这边连泥巴房都混不上了。 看着干旱的沙河,曾经在城里“叱咤风云”的知识青年们心中一片无力。 几人灰心丧气时,一个男人到了近前。 “你们和我说说之前是怎么回事。” … 菜有限,团里的豆腐坊都关着门,宋露白每天来回炒的都是那些菜。 她在门口炒葫芦瓜时,吴副团长的媳妇邓红到了跟前。 先前闹腾的时候这片围了一堆人,别的片区的人也有不少跑到这边来看热闹。 邓红就是其中一员。 邓红是真的觉得宋露白的嘴皮子利索啊。 来这短短个把星期,宋露白又是在供销社分菜,又是赶走扣屎盆子的知识青年,她还愣是没让人捏到一点把柄,这让邓红觉得卫团长的媳妇不是个善茬。 如今团部的人几乎都在供销社见过宋露白在那分菜,家家户户都爱讨论她几句,邓红在家也没少和他男人说小话。 宋露白记得邓红来送了几个鸡蛋,招呼道:“嫂子吃饭没?在我家吃点。” 邓红笑着说:“吃过了吃过了,我也没啥事,就是来窜窜门,你们先吃饭,我下回再来。” 宋露白看着邓红的背影歪了歪头,不知道她到底是啥意思。 第284章 求夸奖 几个愤青逃也似的跑了。 邻居们之前被这几人盛气凌人的态度吓的不轻,此时心里虽畅快,但又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几个小年轻来到这就说他们思想有问题,想强行把刚砌好的墙拆了,一副牛气哄哄的态度,也不知道过去他们吃的是不是全是假粮食,不然咋不干人事、不说人话呢。 “团长媳妇,你让他们写检讨,他们要是不写咋办?” “光写检讨也太便宜他们了!哪见过他们这样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日子难过吗?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眼里心里都装的啥!” 像他们这样的小年轻不少人都是随大流,大家一起上街流窜、发现所谓的错误、为难别人,仿佛他们是全世界最清醒的人。 宋露白也没资格让他们写检讨,刚才问他们单位也只是吓唬他们。 穷寇莫追,谁知道这样的人里有没有鲁建西那种睚眦必报的极端小人。 吓唬吓唬人得了,她估计这几个人往后也不敢来了。 她对众位邻居说:“往后院墙盖出来了也别把院子当成自个儿的,咱们的房子和院子都是团场的,这点觉悟都要有啊,不然就别盖了。” 众人应声后有人拍马屁说:“还是团长媳妇厉害,团长媳妇不回来,咱的墙都保不住了,往后院子也没法盖了。” 宋露白说:“咱是以理服人,大家多看看报纸,就能提升思想,在别人思想有问题的时候也能纠正别人。 我叫宋露白,往后大家称呼我宋同志或者小宋都行,别喊我团长媳妇了。” 对不少人来说,喊“团长媳妇”是尊称,但对宋露白来说可不是这么回事,她是卫扬的媳妇,但她不想顶着“团长媳妇”的名头过活,时间久了,别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不少人觉得“团长媳妇”这个名头是荣誉,有大娘问:“为啥不让喊团长媳妇?多光荣多自豪的名头啊。” 宋露白抱着陶罐往回走,说:“我是我,团长是团长,你们成天喊我团长媳妇,往后我要是犯了错误,不得连累卫团长吗?” “你俩是夫妻,本来就没法分割,叫啥都改变不了事实。” 宋露白直接道:“那我父母给我起名字有啥用?往后我男人不是团长了,你们又要叫我啥?” 说话的大娘不吭气了。 她觉得团长媳妇脑子有毛病,咋有盼着自己男人倒台的媳妇? 宋露白要是知道这个大娘的想法,得骂她一句脑子有问题,她就不能往好里想,往后卫扬不当团长了,不能升更高的职位级别吗? 赵红英跟了宋露白一路,宋露白到家门口时见她还跟着,问道:“你还有事?” 赵红英是来求夸奖的。 她觉得今天自己还是很有用处的。 宋露白看到她的眼神,沉默片刻说道:“赵红英同志,往后你要更机灵点,今天这种小事就不该等我回来解决,那天我都说的够清楚了,可所有邻居被人打到门前愣是没有一个人能顶立门户,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结果你…唉,算了,慢慢来,你比别人还是强不少的,记住了,往后要多看看报纸,把字认起来,以后和人吵架也要学会讲道理,让找茬的人无话可说。” 赵红英同志的心在宋露白的言语中死了活、活了又死,最后她重重点头,“我记住了,小宋同志,往后我肯定坚持学习,多识几个字,多看看报纸。” 宋露白点点头,“赵同志的觉悟很高,往后一定是咱这片妇女同志中的榜样,这个点也该做饭了,快回去做饭。” 赵红英兴奋的走了。 在她心里,团长媳妇就是最有眼光的人。 团长媳妇发现了她的才能,知道她觉悟高,对她寄予厚望。 虽然团长媳妇也骂过她,但她为啥不骂别人,就骂她呢?还不是因为团长媳妇对她有期待、有要求才会这样对她? 面对团长媳妇对她的另眼相看,赵红英同志决定以后坚定的拥戴团长媳妇,跟在团长媳妇身后办大事! 另一边,逃脱了的几个知识青年在无人处重新汇合。 心有余悸的几人坐在树下,半晌没人说话。 看着眼前宽阔干旱的河沟以及远处密密麻麻在里面挖沙子的人,几人心头一阵无力。 这边的艰难肉眼可见,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呦! 本来想找点事立点功劳,有点声名后能谋个好去处,谁成想差点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咱不会被分配到这挖沙子?” “检讨书咱写不?刚才那位可是团长媳妇!竟然也是咱们豫省人。” “写个球,她又不知道咱们叫啥!往后不去她们跟前晃悠,我不信她还能一直记着咱们。” “听说连队住的都是地窝子,咱来到这,住不上砖房就算了,住泥巴房也行,地窝子和耗子洞有啥区别!” 本来今天找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事,现在想起那一排排泥巴房,以及即将落成的泥巴院墙,几人心里都升起了嫉妒。 他娘的,以前在城里住的好歹是砖房,结果到了这边连泥巴房都混不上了。 看着干旱的沙河,曾经在城里“叱咤风云”的知识青年们心中一片无力。 几人灰心丧气时,一个男人到了近前。 “你们和我说说之前是怎么回事。” … 菜有限,团里的豆腐坊都关着门,宋露白每天来回炒的都是那些菜。 她在门口炒葫芦瓜时,吴副团长的媳妇邓红到了跟前。 先前闹腾的时候这片围了一堆人,别的片区的人也有不少跑到这边来看热闹。 邓红就是其中一员。 邓红是真的觉得宋露白的嘴皮子利索啊。 来这短短个把星期,宋露白又是在供销社分菜,又是赶走扣屎盆子的知识青年,她还愣是没让人捏到一点把柄,这让邓红觉得卫团长的媳妇不是个善茬。 如今团部的人几乎都在供销社见过宋露白在那分菜,家家户户都爱讨论她几句,邓红在家也没少和他男人说小话。 宋露白记得邓红来送了几个鸡蛋,招呼道:“嫂子吃饭没?在我家吃点。” 邓红笑着说:“吃过了吃过了,我也没啥事,就是来窜窜门,你们先吃饭,我下回再来。” 宋露白看着邓红的背影歪了歪头,不知道她到底是啥意思。 第285章 窝囊男人 天黑透了,宋露白和三个小孩都吃完饭了,卫扬还没回家。 两天没回了,在她以为他今天还不回来时,卫扬扛着半麻袋的西瓜进了屋。 裤腿上都是灰,卫扬放下瓜后出门拍灰。 宋露白给他打了一盆水,问:“吃饭没?” 卫扬点头:“在路上吃了馕,你别忙活了,一会儿切个瓜吃。” 卫扬在屋里收拾,宋露白拿着瓜去了隔壁。 三个小孩还没睡,看到西瓜,都从床上下来了。 西瓜切开后红彤彤水灵灵的,口感脆甜脆甜的。 “一人吃两牙,晚上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三个孩子总体还是挺听话的,每天给她增加的劳动不多。 卫扬不在的这两天,陈东阳天天跟着她,陈绍华和陈景文就在家附近待着,也不乱跑,陈绍华还知道动手做饭,宋露白带起来还挺省心。 “妗子,舅舅回来了,晚上你还和我睡吗?” 宋露白点头,“一会儿你先睡,我和你舅说会儿话再过来。” 陈东阳说:“那你得快点哦,不然我一个人害怕。” 陈绍华兄弟俩就睡在隔壁,中间就隔了一堵墙,陈东阳这个小姑娘这两天睡觉都要贴着宋露白。 卫扬端着盆出门倒水,宋露白站门口站着,然后俩人听到了附近人家的女人哭声,以及男人动手打人的声音。 卫扬倒完水拎着盆站在原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想进屋,却迈不动腿。 别人家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管,但那女人嚎的声音听起来太惨了。 隔壁卢婶子也出来了。 卢婶子看到宋露白两口子站在那,走到跟前压低声音说:“隔一阵子老唐家就打一架,你们可别去管啊,上次俺家老赵去拉架,老唐说俺家老赵和他媳妇不清不楚的,还和俺家老赵打了一架,俺两家在那之后就不说话了,老唐看见俺男人跟看见仇人一样。” 唐学文的媳妇苗凤又哭又叫,伴随着唐学文“看我不打死你”的骂声。 宋露白对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有点印象,平日里对方也爱扎堆和邻居们一起说话。 见宋露白拿起擀面杖,卢婶子说:“你可别去啊,一会儿打着你了。” 卫扬默不吭声跟在后头。 卢婶子见状,叫自己男人披上衣服赶紧出来。 宋露白用擀面杖把唐家的门推开。 唐学文正打的上头,见门开了,扭头看见团长媳妇和团长在门口,准备挥下去的拳头立马收了回去。 宋露白拉着脸说:“都半夜了还睡不睡觉,准备打到天亮?你不睡,邻居都不睡是?” 唐学文见卫扬紧紧盯着他,心想真他妈爱管闲事! 他尴尬的挤出一个笑说:“睡觉睡觉,马上睡。” 苗凤看了一眼门口,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外面的卢婶子心里不是滋味,她男人来拉架,该死的唐学文敢动手打她男人,团长媳妇两口子来拉架,唐学文连个屁都不敢放。 临走前,卫扬道:“有了媳妇你不珍惜,武装部里、连队里多的是单身汉,男同志多的是,你把人打跑了,看看能不能找到第二个。” 疆省别的不多,就单身汉最多。 上至四五十,下至十八岁,随着知青的到来,往后单身汉只会越来越多。 门口的人散了,唐学文坐在板凳上,脸色阴晴不定。 既嫌团长两口子多管闲事,觉得刚才丢了面子,又怕团长以后整他。 另外,他明白刚才团长说的话是事实。 他威胁的看着苗凤,“你敢跑我就敢打死你。” 苗凤鼻青脸肿的起身说:“你打,团长就住这片,往后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叫的所有人都听到,到时候咱们就离婚,你看团长管不管这事,离了婚,哼,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到媳妇,你就看看谁会嫁给打女人的男人。” 唐学文被气的不轻,拳头都举起来了,看着苗凤扬着下巴一脸他不敢的表情,他颤抖了半晌,窝囊的收回了拳头。 结婚后时不时受窝囊气的苗凤心里总算顺畅了一回。 她没忍住说:“看人家卫团长,自己是干部不说,回家还会做饭,对媳妇也好,再看看你自己,啥啥都比不上,就会在家里打人。” 唐学文快气炸了,“你咋不看看团长媳妇长啥样,你自己又长的啥鳖孙样,和人家团长媳妇比,你看看你哪里比的上。” 苗凤拿起扫帚打他,骂道:“是长啥样的事吗?是你不是个东西的事!你见谁家男的跟你一样,没出息还打人。” 俩人又打起来了,不过这回是唐学文单方面被打。 俩人动静不小,才进屋的宋露白和卫扬又出门听了听,见情况可控,就回屋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大部分都还没睡呢,夜里谁家门口有点动静基本上都听的一清二楚。 卫扬和宋露白刚才的多管闲事也被众人听进了耳朵里。 卫扬的话让这群妇女同志们在心里点头。 可不是嘛,现在啥都不多,就光棍汉多,离了家里那个,那和鱼游进了水里有啥区别? 不过众妇女同志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这要是说出来,两口子还不得拌嘴呀?那可就不利于家庭和谐了。 但莫名的,她们立足于家庭的底气足了点。 卫扬坐板凳上吃着西瓜,宋露白坐在一旁搓洗着他的裤子把之前的事说了。 “那几个青年还挺会扣帽子,虽然我们把人赶走了,但我怕给你惹事。” 团长媳妇的名头是给她带来许多方便,但同样的,她的言行也会和他挂钩。 卫扬道:“不怕,事到跟前了就解决。” “这批新来的知识青年一共三百多个,里面有刺头是肯定的,等劳动上一段时间,看他们还有没有劲儿搞事。” 团场挖渠开地都需要劳动力,人既然来了,那就只能来搞建设,不能搞事。 瓜吃完了,宋露白也把衣裳洗完晾好了。 进屋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在他准备耍流氓之前,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月事来了,又道:“东阳自己睡觉害怕,我一会儿还得去陪她。” 卫扬:“…”! 他的脑袋抵着她的额头说:“你先去把她哄睡着,等她睡着了你再回来,两天没见,我想和你说说话。” 哪怕什么都不做,卫扬都想宋露白一直在他跟前待着。 第285章 窝囊男人 天黑透了,宋露白和三个小孩都吃完饭了,卫扬还没回家。 两天没回了,在她以为他今天还不回来时,卫扬扛着半麻袋的西瓜进了屋。 裤腿上都是灰,卫扬放下瓜后出门拍灰。 宋露白给他打了一盆水,问:“吃饭没?” 卫扬点头:“在路上吃了馕,你别忙活了,一会儿切个瓜吃。” 卫扬在屋里收拾,宋露白拿着瓜去了隔壁。 三个小孩还没睡,看到西瓜,都从床上下来了。 西瓜切开后红彤彤水灵灵的,口感脆甜脆甜的。 “一人吃两牙,晚上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三个孩子总体还是挺听话的,每天给她增加的劳动不多。 卫扬不在的这两天,陈东阳天天跟着她,陈绍华和陈景文就在家附近待着,也不乱跑,陈绍华还知道动手做饭,宋露白带起来还挺省心。 “妗子,舅舅回来了,晚上你还和我睡吗?” 宋露白点头,“一会儿你先睡,我和你舅说会儿话再过来。” 陈东阳说:“那你得快点哦,不然我一个人害怕。” 陈绍华兄弟俩就睡在隔壁,中间就隔了一堵墙,陈东阳这个小姑娘这两天睡觉都要贴着宋露白。 卫扬端着盆出门倒水,宋露白站门口站着,然后俩人听到了附近人家的女人哭声,以及男人动手打人的声音。 卫扬倒完水拎着盆站在原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想进屋,却迈不动腿。 别人家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管,但那女人嚎的声音听起来太惨了。 隔壁卢婶子也出来了。 卢婶子看到宋露白两口子站在那,走到跟前压低声音说:“隔一阵子老唐家就打一架,你们可别去管啊,上次俺家老赵去拉架,老唐说俺家老赵和他媳妇不清不楚的,还和俺家老赵打了一架,俺两家在那之后就不说话了,老唐看见俺男人跟看见仇人一样。” 唐学文的媳妇苗凤又哭又叫,伴随着唐学文“看我不打死你”的骂声。 宋露白对正在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有点印象,平日里对方也爱扎堆和邻居们一起说话。 见宋露白拿起擀面杖,卢婶子说:“你可别去啊,一会儿打着你了。” 卫扬默不吭声跟在后头。 卢婶子见状,叫自己男人披上衣服赶紧出来。 宋露白用擀面杖把唐家的门推开。 唐学文正打的上头,见门开了,扭头看见团长媳妇和团长在门口,准备挥下去的拳头立马收了回去。 宋露白拉着脸说:“都半夜了还睡不睡觉,准备打到天亮?你不睡,邻居都不睡是?” 唐学文见卫扬紧紧盯着他,心想真他妈爱管闲事! 他尴尬的挤出一个笑说:“睡觉睡觉,马上睡。” 苗凤看了一眼门口,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外面的卢婶子心里不是滋味,她男人来拉架,该死的唐学文敢动手打她男人,团长媳妇两口子来拉架,唐学文连个屁都不敢放。 临走前,卫扬道:“有了媳妇你不珍惜,武装部里、连队里多的是单身汉,男同志多的是,你把人打跑了,看看能不能找到第二个。” 疆省别的不多,就单身汉最多。 上至四五十,下至十八岁,随着知青的到来,往后单身汉只会越来越多。 门口的人散了,唐学文坐在板凳上,脸色阴晴不定。 既嫌团长两口子多管闲事,觉得刚才丢了面子,又怕团长以后整他。 另外,他明白刚才团长说的话是事实。 他威胁的看着苗凤,“你敢跑我就敢打死你。” 苗凤鼻青脸肿的起身说:“你打,团长就住这片,往后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叫的所有人都听到,到时候咱们就离婚,你看团长管不管这事,离了婚,哼,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娶到媳妇,你就看看谁会嫁给打女人的男人。” 唐学文被气的不轻,拳头都举起来了,看着苗凤扬着下巴一脸他不敢的表情,他颤抖了半晌,窝囊的收回了拳头。 结婚后时不时受窝囊气的苗凤心里总算顺畅了一回。 她没忍住说:“看人家卫团长,自己是干部不说,回家还会做饭,对媳妇也好,再看看你自己,啥啥都比不上,就会在家里打人。” 唐学文快气炸了,“你咋不看看团长媳妇长啥样,你自己又长的啥鳖孙样,和人家团长媳妇比,你看看你哪里比的上。” 苗凤拿起扫帚打他,骂道:“是长啥样的事吗?是你不是个东西的事!你见谁家男的跟你一样,没出息还打人。” 俩人又打起来了,不过这回是唐学文单方面被打。 俩人动静不小,才进屋的宋露白和卫扬又出门听了听,见情况可控,就回屋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大部分都还没睡呢,夜里谁家门口有点动静基本上都听的一清二楚。 卫扬和宋露白刚才的多管闲事也被众人听进了耳朵里。 卫扬的话让这群妇女同志们在心里点头。 可不是嘛,现在啥都不多,就光棍汉多,离了家里那个,那和鱼游进了水里有啥区别? 不过众妇女同志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这要是说出来,两口子还不得拌嘴呀?那可就不利于家庭和谐了。 但莫名的,她们立足于家庭的底气足了点。 卫扬坐板凳上吃着西瓜,宋露白坐在一旁搓洗着他的裤子把之前的事说了。 “那几个青年还挺会扣帽子,虽然我们把人赶走了,但我怕给你惹事。” 团长媳妇的名头是给她带来许多方便,但同样的,她的言行也会和他挂钩。 卫扬道:“不怕,事到跟前了就解决。” “这批新来的知识青年一共三百多个,里面有刺头是肯定的,等劳动上一段时间,看他们还有没有劲儿搞事。” 团场挖渠开地都需要劳动力,人既然来了,那就只能来搞建设,不能搞事。 瓜吃完了,宋露白也把衣裳洗完晾好了。 进屋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在他准备耍流氓之前,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月事来了,又道:“东阳自己睡觉害怕,我一会儿还得去陪她。” 卫扬:“…”! 他的脑袋抵着她的额头说:“你先去把她哄睡着,等她睡着了你再回来,两天没见,我想和你说说话。” 哪怕什么都不做,卫扬都想宋露白一直在他跟前待着。 第286章 为正义 陈东阳的胆子是真的小,虽然隔壁住着她的两个哥哥,但她自个儿在床上躺着根本就不敢闭眼。 宋露白穿着衣裳刚坐在床上,就听她问:“妗子,我爸是不是出事了?” 宋露白拍着她的背说:“快睡,别想这么多,等你妈回来了你问她,我没听说你爸的事。” 小姑娘不再说话,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 宋露白蹑手蹑脚的回屋,见卫扬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卫扬下连队考察了两天,心里积了一堆事,正在家里吃早饭,黄秘书慌慌张张的过来了。 见黄秘书脸色不对,卫扬把碗筷放到灶台子上,带着黄秘书进屋。 “什么事?” 黄秘书擦擦头上的汗说:“团长,机关被新来的一群年轻人围住了,领头闹事的把话说的挺大,话里话外都和这边围院墙的事有关。” 后面跟进屋的宋露白听到后脸色变了变。 她以为事情在昨天下午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糟糕的后续。 卫扬神色不变,从柜子里掏出军装,对黄秘书说:“你先去武装部,让副部长把所有人集合起来,一会儿我就到了。” 黄秘书匆匆忙忙的走了,卫扬换上了带着肩章的军装,戴上了帽子。 宋露白第一次见他穿的这么正式,说道:“我看这事不是意外,我跟着一起去,昨天那几个闹事的人肯定在里头。” 卫扬也觉得不是意外。 昨天只有四五个人来,今天却是大部队。 这群小年轻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蛊惑,真的嫌的没事干了。 他扣着扣子说:“再叫上砌墙的那户人家,还有帮忙的邻居,大家都在场,也好了解情况,到时候你不要往前冲,离人堆远点。” 宋露白出去喊人了,回来交代三个孩子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也不许去。 此时机关外面围了一堆抗议的小年轻,还有人举着衣裳,衣裳上用红色颜料写了字。 宋露白目测有一百多号人。 卫扬还没带着人来,宋露白一行人便没有靠近。 老李吓的不轻,捂着心口说:“不就围个院墙,至于吗?这群年轻人准备干啥?” 宋露白觉得这些人在老家也是在街上捣乱的那批人。 没一会儿,众人的视野内出现了一片绿色,这片绿色正有序的向这边靠近。 比起非正规的“庄稼兵”,这群穿戴齐整精气神看起来就足的绿军装们一靠近,就把那群闹事的小年轻们的声势压过了。 愤青们没想到会出动绿军装,队伍缩了缩。 领头的陈卫国挥着手臂说:“大家不用怕他,他就是是团长,也不能把我们这些人怎么样,我们是为正义做斗争!我们是来纠正他的错误的!我们不能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宋露白听的一阵牙酸,凝眸看向说话的那人。 那张脸不是昨天闹事的愤青又是哪个? 陈卫国挥舞着手臂,口中批判着卫扬,嚷嚷着让卫扬滚下台的话语。 卫扬看了一眼激愤的陈卫国,三两步跨到正中间,瞥他一眼说:“我下去,那让你上来!” 陈卫国义正言辞的说:“你有问题,就得换人,不然只会带领团场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卫扬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卫国略心虚,却还是报上名号,“我叫陈卫国,是坚决…的接班人!” 卫扬淡定点头,黑眸看着他说:“陈卫国,你出列!” 陈卫国在人群中不动弹。 “你想干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还敢威胁我。” 卫扬不搭理他,看向其余众人,“你们要是觉得他的行为是对的,就跟他站在一起别动,往后安排到连队去,不管是寒冬还是烈阳,你们都不许住房屋,连地窝子也不配住。” 话落,百来个人瞬间把陈卫国“隔离”出去了。 来到这就已经回不去了,往后要是没地方住,日子得多难过啊! 昨天他们看到了在沙河里挖土的人,住的都是草棚。 被众人抛弃,陈卫国心里狂跳,暗骂这些人不顶事,都是墙头草。 “你们要是想继续跟着他一起闹事,觉得十六团容不下你们这些人,我去师部找领导汇报一下情况。” “本来今年的收成已经定量了,团里还不想接收你们这些来抢粮食的,你们来了就闹事,待我上报师部,看看天山修路要不要你们,正好修路用不着盖房子围院子,躺在草地里就能睡,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才配得上像陈卫国同志这样品德高尚的人。” 卫扬说的是违心的话。 团场今年的收成确实已经定了,但现在团场急需人搞建设,就算分来六百人,他也要收。 先前激动的人不说话了。 被众人抛弃的陈卫国孤零零的站在那,看着人群里自己的好兄弟也弃他而去了,后悔昨天听了那个人的挑唆。 青年们心里也有气,他们根本就不想来这边,但不来没办法,来了又跑不了,要是没有团场接收,真被分去天山开路,那往后的日子不得更难过? 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绿军装们,前面是人高马大一脸凝肃的团长,不敢和陈卫国继续为伍的青年们有人说道:“我们都是听陈卫国说的,他说我们被分到连队后住的是地窝子,住在团部的人住的是房子,还带小院,这不公平。” “对,陈卫国的原话是,要么大家一起住地窝子,要么一起住房子,要是不公平,谁都别想住上带院子的好房子。” 这两天被吓的不轻的带头砌院墙的老李在人群外指着陈卫国的鼻子骂:“你他娘的比鬼子还坏,老家伙来疆省十六七年了,住过沙子地、住过草窝,饿的时候啃过草,挖渠翻地累到差点没死在地里,水大、口子堵不住的时候用身体去堵,结果到你这就成了不公平!你他娘的还是个人不?老家伙就不配住带院子的房子?老家伙五十岁了,砌个院墙都能被你扣个屎盆子,你他娘的是不是吃屎长大的,脑子被屎糊的不透气才说出那些不是人的话!” 第286章 为正义 陈东阳的胆子是真的小,虽然隔壁住着她的两个哥哥,但她自个儿在床上躺着根本就不敢闭眼。 宋露白穿着衣裳刚坐在床上,就听她问:“妗子,我爸是不是出事了?” 宋露白拍着她的背说:“快睡,别想这么多,等你妈回来了你问她,我没听说你爸的事。” 小姑娘不再说话,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 宋露白蹑手蹑脚的回屋,见卫扬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卫扬下连队考察了两天,心里积了一堆事,正在家里吃早饭,黄秘书慌慌张张的过来了。 见黄秘书脸色不对,卫扬把碗筷放到灶台子上,带着黄秘书进屋。 “什么事?” 黄秘书擦擦头上的汗说:“团长,机关被新来的一群年轻人围住了,领头闹事的把话说的挺大,话里话外都和这边围院墙的事有关。” 后面跟进屋的宋露白听到后脸色变了变。 她以为事情在昨天下午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糟糕的后续。 卫扬神色不变,从柜子里掏出军装,对黄秘书说:“你先去武装部,让副部长把所有人集合起来,一会儿我就到了。” 黄秘书匆匆忙忙的走了,卫扬换上了带着肩章的军装,戴上了帽子。 宋露白第一次见他穿的这么正式,说道:“我看这事不是意外,我跟着一起去,昨天那几个闹事的人肯定在里头。” 卫扬也觉得不是意外。 昨天只有四五个人来,今天却是大部队。 这群小年轻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蛊惑,真的嫌的没事干了。 他扣着扣子说:“再叫上砌墙的那户人家,还有帮忙的邻居,大家都在场,也好了解情况,到时候你不要往前冲,离人堆远点。” 宋露白出去喊人了,回来交代三个孩子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也不许去。 此时机关外面围了一堆抗议的小年轻,还有人举着衣裳,衣裳上用红色颜料写了字。 宋露白目测有一百多号人。 卫扬还没带着人来,宋露白一行人便没有靠近。 老李吓的不轻,捂着心口说:“不就围个院墙,至于吗?这群年轻人准备干啥?” 宋露白觉得这些人在老家也是在街上捣乱的那批人。 没一会儿,众人的视野内出现了一片绿色,这片绿色正有序的向这边靠近。 比起非正规的“庄稼兵”,这群穿戴齐整精气神看起来就足的绿军装们一靠近,就把那群闹事的小年轻们的声势压过了。 愤青们没想到会出动绿军装,队伍缩了缩。 领头的陈卫国挥着手臂说:“大家不用怕他,他就是是团长,也不能把我们这些人怎么样,我们是为正义做斗争!我们是来纠正他的错误的!我们不能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宋露白听的一阵牙酸,凝眸看向说话的那人。 那张脸不是昨天闹事的愤青又是哪个? 陈卫国挥舞着手臂,口中批判着卫扬,嚷嚷着让卫扬滚下台的话语。 卫扬看了一眼激愤的陈卫国,三两步跨到正中间,瞥他一眼说:“我下去,那让你上来!” 陈卫国义正言辞的说:“你有问题,就得换人,不然只会带领团场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卫扬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卫国略心虚,却还是报上名号,“我叫陈卫国,是坚决…的接班人!” 卫扬淡定点头,黑眸看着他说:“陈卫国,你出列!” 陈卫国在人群中不动弹。 “你想干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还敢威胁我。” 卫扬不搭理他,看向其余众人,“你们要是觉得他的行为是对的,就跟他站在一起别动,往后安排到连队去,不管是寒冬还是烈阳,你们都不许住房屋,连地窝子也不配住。” 话落,百来个人瞬间把陈卫国“隔离”出去了。 来到这就已经回不去了,往后要是没地方住,日子得多难过啊! 昨天他们看到了在沙河里挖土的人,住的都是草棚。 被众人抛弃,陈卫国心里狂跳,暗骂这些人不顶事,都是墙头草。 “你们要是想继续跟着他一起闹事,觉得十六团容不下你们这些人,我去师部找领导汇报一下情况。” “本来今年的收成已经定量了,团里还不想接收你们这些来抢粮食的,你们来了就闹事,待我上报师部,看看天山修路要不要你们,正好修路用不着盖房子围院子,躺在草地里就能睡,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才配得上像陈卫国同志这样品德高尚的人。” 卫扬说的是违心的话。 团场今年的收成确实已经定了,但现在团场急需人搞建设,就算分来六百人,他也要收。 先前激动的人不说话了。 被众人抛弃的陈卫国孤零零的站在那,看着人群里自己的好兄弟也弃他而去了,后悔昨天听了那个人的挑唆。 青年们心里也有气,他们根本就不想来这边,但不来没办法,来了又跑不了,要是没有团场接收,真被分去天山开路,那往后的日子不得更难过? 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绿军装们,前面是人高马大一脸凝肃的团长,不敢和陈卫国继续为伍的青年们有人说道:“我们都是听陈卫国说的,他说我们被分到连队后住的是地窝子,住在团部的人住的是房子,还带小院,这不公平。” “对,陈卫国的原话是,要么大家一起住地窝子,要么一起住房子,要是不公平,谁都别想住上带院子的好房子。” 这两天被吓的不轻的带头砌院墙的老李在人群外指着陈卫国的鼻子骂:“你他娘的比鬼子还坏,老家伙来疆省十六七年了,住过沙子地、住过草窝,饿的时候啃过草,挖渠翻地累到差点没死在地里,水大、口子堵不住的时候用身体去堵,结果到你这就成了不公平!你他娘的还是个人不?老家伙就不配住带院子的房子?老家伙五十岁了,砌个院墙都能被你扣个屎盆子,你他娘的是不是吃屎长大的,脑子被屎糊的不透气才说出那些不是人的话!” 第287章 处理 老李五十多岁,脸上沟壑崎岖,脊背微微佝偻,头上不少白发,看起来六十岁也有了。 众青年听完他的话,看着老李的形象,良心未泯的人羞愧的垂下了头,觉得自己过分了。 十六团武装部副部长姚正新走到陈卫国跟前上下打量,然后呸道:“敢情是自己住不上才来闹,还口口声声说别人有问题,团长,这小子是个刺头,我们团不要他,把他退回去,让他去天山修路。” 陈卫国心慌慌的辩解,“是他们污蔑我。” 想被宋露白高看一眼的赵红英昂首挺胸的上前骂道:“你们这群城里青年要是真有种,以后就别住团场建的房子,就像团长说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不然咋显得出你们的能耐!” 她看着陈卫国,斜着眼说:“我怀疑你是鬼子的人,不然咋一来就领着人带头闹事。” “团长,得好好查查他,他肯定不是咱们自己人,咱们自己人都想过安稳的好日子,只有敌人才会在内部搞分裂。” 宋露白都想给赵红英点赞了。 这要是真定了性质,陈卫国这孙子可就完了。 陈卫国确实都快被吓尿了。 谁敢领那个罪名啊。 见卫扬眯着眼射来怀疑的目光,陈卫国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正儿八经的良民,昨天有人找到我,让我来这闹事的。” 宋露白高声问:“对方许了你啥好处!” 陈卫国不想说,可面对所有人不善的目光,他只能缩着肩膀道:“他说能把我安排到机关的办公室里上班,用不着下连队受罪。” 话落,跟着他一起来闹事的人都气的不行。 他们听陈卫国的过来闹事,结果人家是拿了好处的。 卫扬回头对黄秘书说:“把所有人都叫出来,让他认认,看看那个隐藏在咱们内部的坏人是谁。” 宋露白小声对老李说:“叔,往后能不能光明正大的砌墙就看你的了…” 话落,老李哭嚎着说:“团长啊,你要是抓不出那个心怀不轨的人,老家伙就吊死在这在,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过上几天像人的日子,就有坏蛋想置我于死地,老家伙活的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死了呢!” 赵红英掷地有声的说:“就是,找出那个想搞破坏的坏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咱们内部的敌人,不揪出来,以后他肯定还会继续搞破坏,咱们团场的团结不能让他毁了!” 赵红英说完后看了宋露白一眼,宋露白心里暗笑,面上认真说道:“赵同志觉悟很高,我自愧不如。” 赵红英挺着胸膛说:“宋同志别谦虚,我可是以你为榜样。” 宋露白突然觉得脸有点烧。 她可是真真切切的讨厌过赵红英,现在嘛,突然有点喜欢她了。 很明显背后的人是冲着卫扬来的,老李这么一闹,性质就变了。 卫扬查清楚情况既是为大义,又是为老李这个民。 这会儿本该到了上班的时间,该来的人大部分都在外面站着呢。 黄秘书进去一趟,所有人几乎都出来了。 陈卫国被姚正新押着将所有人都认了一遍。 直到认完最后一个,陈卫国也没找到昨天去找他的人。 有人道:“我看你就是那个坏蛋,还想甩到别人头上去!” 陈卫国急的满头是汗,指着人群里他的“好兄弟”说:“李留生他们也看到了。” 被点名的李留生忙撇开关系说:“昨天就只有一个男人去大河边找我们问情况,人家问了就走了,我们可不知道你和别人达成什么协议了,谁知道是不是那个人。” 陈卫国激动到脸色通红,他大声说:“就是那个男人!天黑的时候我在邮局门口又碰到他了,他说了我来闹事就给我安排进办公室工作。” 新来的青年们议论纷纷时,卫扬道:“你们这些人都根据知青办公室的安排去各个连队,老老实实修理地球,向老军垦们学习,要是还有人有意见,再闹事,就留下来和陈卫国做伴。” 大家不知道陈卫国会落到什么下场,但料想他不会有好下场。 卫扬看到人群里的知青办公室负责人庞山民,冷冷说道:“做不了这个工作就别干了,一会儿会上再讨论你失职的问题。” 庞山民心虚擦汗,避开了卫扬的视线,心里打着鼓。 卫扬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众人,指着身后的机关说:“下次再有人包围这里,一律严肃处理。” 看热闹的人群看着一脸严肃的绿军装们,都心生敬畏。 知青大部队散了,独留被绿军装们包围的陈卫国。 卫扬看着陈卫国说道:“找不出那个坏蛋,你就是在说谎,你就是那个心怀不轨的人。” 姚正新将脸凑到了陈卫国眼前,冷笑着说:“我看你就是那个人!” 陈卫国一直在出虚汗,此时他欲哭无泪,望眼欲穿,恨不得那个人立马出现在他眼前。 卫扬对姚正新说:“留下十个人在这守着他,剩下的人回去值守。” 姚正新安排好后带着大部队走了。 卫扬又对黄秘书说:“通知各个部门的人,来会议室开会。” 卫扬看向缩着脖子一副鹌鹑样的陈卫国,冷冷说道:“一会儿睁大你的眼睛。” 陈卫国仓惶点头,攥着的手一直在出汗。 卫扬的视线落到老李身上,说:“李同志,一会儿开会,什么都不用怕,有啥委屈都说出来。” 不算问题的小问题会被扣上大帽子,卫扬只能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解决,顺便趁着这个机会解决某人。 老李点头应了。 卫扬看向宋露白,温声说:“这边没事了,你去供销社。” 宋露白也觉得大局稳了,转身就走。 赵红英屁颠颠的跟在后面,然后被卫扬点了名。 “赵红英同志,一会儿需要你阐述昨天的事情经过,你留下。” 赵红英心里咯噔一下。 哎呦呦,一会儿全是领导,她的喉咙现在已经开始发紧了。 赵红英的眼神开始慌乱四蹿,下意识拽住宋露白的袖子。 宋露白神色郑重的对她说:“赵红英同志,一会儿好好表现,啥都别怕,记住之前咱们说的话,一切都是团场的,不是私人的,记住这点,就不会留下话柄,我相信你觉悟那么高,肯定能行。” 宋露白拍了拍赵红英的肩头,一脸鼓舞的看着她。 赵红英咽着口水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握拳道:“我肯定能行!” 第287章 处理 老李五十多岁,脸上沟壑崎岖,脊背微微佝偻,头上不少白发,看起来六十岁也有了。 众青年听完他的话,看着老李的形象,良心未泯的人羞愧的垂下了头,觉得自己过分了。 十六团武装部副部长姚正新走到陈卫国跟前上下打量,然后呸道:“敢情是自己住不上才来闹,还口口声声说别人有问题,团长,这小子是个刺头,我们团不要他,把他退回去,让他去天山修路。” 陈卫国心慌慌的辩解,“是他们污蔑我。” 想被宋露白高看一眼的赵红英昂首挺胸的上前骂道:“你们这群城里青年要是真有种,以后就别住团场建的房子,就像团长说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不然咋显得出你们的能耐!” 她看着陈卫国,斜着眼说:“我怀疑你是鬼子的人,不然咋一来就领着人带头闹事。” “团长,得好好查查他,他肯定不是咱们自己人,咱们自己人都想过安稳的好日子,只有敌人才会在内部搞分裂。” 宋露白都想给赵红英点赞了。 这要是真定了性质,陈卫国这孙子可就完了。 陈卫国确实都快被吓尿了。 谁敢领那个罪名啊。 见卫扬眯着眼射来怀疑的目光,陈卫国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正儿八经的良民,昨天有人找到我,让我来这闹事的。” 宋露白高声问:“对方许了你啥好处!” 陈卫国不想说,可面对所有人不善的目光,他只能缩着肩膀道:“他说能把我安排到机关的办公室里上班,用不着下连队受罪。” 话落,跟着他一起来闹事的人都气的不行。 他们听陈卫国的过来闹事,结果人家是拿了好处的。 卫扬回头对黄秘书说:“把所有人都叫出来,让他认认,看看那个隐藏在咱们内部的坏人是谁。” 宋露白小声对老李说:“叔,往后能不能光明正大的砌墙就看你的了…” 话落,老李哭嚎着说:“团长啊,你要是抓不出那个心怀不轨的人,老家伙就吊死在这在,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过上几天像人的日子,就有坏蛋想置我于死地,老家伙活的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死了呢!” 赵红英掷地有声的说:“就是,找出那个想搞破坏的坏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咱们内部的敌人,不揪出来,以后他肯定还会继续搞破坏,咱们团场的团结不能让他毁了!” 赵红英说完后看了宋露白一眼,宋露白心里暗笑,面上认真说道:“赵同志觉悟很高,我自愧不如。” 赵红英挺着胸膛说:“宋同志别谦虚,我可是以你为榜样。” 宋露白突然觉得脸有点烧。 她可是真真切切的讨厌过赵红英,现在嘛,突然有点喜欢她了。 很明显背后的人是冲着卫扬来的,老李这么一闹,性质就变了。 卫扬查清楚情况既是为大义,又是为老李这个民。 这会儿本该到了上班的时间,该来的人大部分都在外面站着呢。 黄秘书进去一趟,所有人几乎都出来了。 陈卫国被姚正新押着将所有人都认了一遍。 直到认完最后一个,陈卫国也没找到昨天去找他的人。 有人道:“我看你就是那个坏蛋,还想甩到别人头上去!” 陈卫国急的满头是汗,指着人群里他的“好兄弟”说:“李留生他们也看到了。” 被点名的李留生忙撇开关系说:“昨天就只有一个男人去大河边找我们问情况,人家问了就走了,我们可不知道你和别人达成什么协议了,谁知道是不是那个人。” 陈卫国激动到脸色通红,他大声说:“就是那个男人!天黑的时候我在邮局门口又碰到他了,他说了我来闹事就给我安排进办公室工作。” 新来的青年们议论纷纷时,卫扬道:“你们这些人都根据知青办公室的安排去各个连队,老老实实修理地球,向老军垦们学习,要是还有人有意见,再闹事,就留下来和陈卫国做伴。” 大家不知道陈卫国会落到什么下场,但料想他不会有好下场。 卫扬看到人群里的知青办公室负责人庞山民,冷冷说道:“做不了这个工作就别干了,一会儿会上再讨论你失职的问题。” 庞山民心虚擦汗,避开了卫扬的视线,心里打着鼓。 卫扬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众人,指着身后的机关说:“下次再有人包围这里,一律严肃处理。” 看热闹的人群看着一脸严肃的绿军装们,都心生敬畏。 知青大部队散了,独留被绿军装们包围的陈卫国。 卫扬看着陈卫国说道:“找不出那个坏蛋,你就是在说谎,你就是那个心怀不轨的人。” 姚正新将脸凑到了陈卫国眼前,冷笑着说:“我看你就是那个人!” 陈卫国一直在出虚汗,此时他欲哭无泪,望眼欲穿,恨不得那个人立马出现在他眼前。 卫扬对姚正新说:“留下十个人在这守着他,剩下的人回去值守。” 姚正新安排好后带着大部队走了。 卫扬又对黄秘书说:“通知各个部门的人,来会议室开会。” 卫扬看向缩着脖子一副鹌鹑样的陈卫国,冷冷说道:“一会儿睁大你的眼睛。” 陈卫国仓惶点头,攥着的手一直在出汗。 卫扬的视线落到老李身上,说:“李同志,一会儿开会,什么都不用怕,有啥委屈都说出来。” 不算问题的小问题会被扣上大帽子,卫扬只能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解决,顺便趁着这个机会解决某人。 老李点头应了。 卫扬看向宋露白,温声说:“这边没事了,你去供销社。” 宋露白也觉得大局稳了,转身就走。 赵红英屁颠颠的跟在后面,然后被卫扬点了名。 “赵红英同志,一会儿需要你阐述昨天的事情经过,你留下。” 赵红英心里咯噔一下。 哎呦呦,一会儿全是领导,她的喉咙现在已经开始发紧了。 赵红英的眼神开始慌乱四蹿,下意识拽住宋露白的袖子。 宋露白神色郑重的对她说:“赵红英同志,一会儿好好表现,啥都别怕,记住之前咱们说的话,一切都是团场的,不是私人的,记住这点,就不会留下话柄,我相信你觉悟那么高,肯定能行。” 宋露白拍了拍赵红英的肩头,一脸鼓舞的看着她。 赵红英咽着口水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握拳道:“我肯定能行!” 第288章 我要对质 机关外面处理干净后,黄秘书去各部门通知,卫扬在大会议室坐着,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下一会儿要讨论的问题。 所谓的大办公室里地面铺着地砖,墙上也难得粉了石灰水,不过桌椅都是旧的,台子上方的墙上挂着红色的布。 今天新来的青年们闹事大家都听闻了。 在黄秘书去家里找卫扬的时候卫扬就知道今天的事对他不算坏事。 敢这样闹事,性质就变了。 也不知道背后的人为什么这么蠢。 人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见上首的团长神情严肃,没人敢交头结耳说小话。 在外面踌躇了许久才敢进办公室的赵红英和老李二人缩着脑袋进了办公室。 没人搭理她们,俩人在后方坐下。 赵红英抬头看了一眼上首腰杆挺的笔直、一身军装、帽子戴的板正压着眉眼的卫团长,捂住了心口。 老天爷,团长长的是真俊啊,坐在那不怒自威,在这办公室里,她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要是年轻个十来岁…碰到这样的男人… 她也还是不敢主动勾搭!赵红英恨自己的窝囊,垂着头捂住了心口。 老李坐在那,腿一直在打摆子。 赵红英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小声说:“你怕啥,你一会儿表现好了,往后咱能光明正大砌院墙,团长和他媳妇可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院墙砌了,往后能养两只鸡,就能有鸡蛋吃了。” 老李捏着颤抖的手,脸上的褶子抖啊抖,“这里头都是当官的,一会儿我嘴皮子不利索,丢人咋办?” 赵红英恨铁不成钢道:“你今天敢丢人、敢扯后腿,往后你看我不天天作闹你,你可别想抬起头来。” 虽然她心里也哆嗦,但宋露白这么看好她,她今天决不能丢人。 办公室里慢慢坐满了,位置不够,黄秘书又找了几个凳子搬进去。 陈卫国在门口把所有来的人都认了一个遍,却没发现那个去找他的人。 黄秘书到跟前说:“你是蠢还是在撒谎?连人叫啥都不知道就敢鼓动大家来闹事?还是说,事情就只是你一个人的阴谋?” 陈卫国那点胆子早就被吓完了,他抹完头上的汗比划说:“那个人比我高点,中等个头,这边眉毛上有一根比较长的眉毛,下巴上有一颗痣…” 听完陈卫国描述的典型特征,黄秘书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张人脸。 眼看快到时间了,那人还没来,黄秘书带着陈卫国到了办公室门口。 门是敞开的,黄秘书把陈卫国安排到了门口。 黄秘书进去后,卫扬看了眼表,对他道:“黄秘书,做好会议记录,会议结束前签名按手印。” 今天有不少人是第一回来开会,不过他们对新团长这套行事作风有所耳闻,都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端正了神色。 黄秘书应声后正准备说话,冯书记姗姗来迟。 他抹着汗坐到卫扬旁边说,“刚才有点事,我看那群新来的知识青年扎堆,怕他们再闹事,就耽搁了一会儿。” “听说之前有人带头闹事,这事必须得严肃处理。” 冯书记看向庞山民,神情严肃的问:“那批人昨天就该被送向各个连队,今天咋还能来闹事?” 负责人庞山民无言以对,只能承认错误。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卫扬看向冯书记,“书记,你看要不要查到底?” 门口的陈卫国哗哗流汗,耳朵都竖起来了。 冯书记道:“这件事性质严重,必须得严肃处理,该查就得查。” 卫扬抱臂,神情严肃的说:“我看他们都得好好查查,兴许咱们队伍里真有害群之马。” 陈卫国噗通一声跪门口了。 黄秘书呵斥道:“陈卫国,你在给谁下跪?你想把谁陷入不义之地?这又是你的阴谋诡计?” 陈卫国是被吓的腿软,站不住了才跪下的,闻言赶忙扶着墙壁哆哆嗦嗦的站起来。 “我冤枉呀,那个人让我闹事我才来的,你们要是、要是冤枉我,我就死在门口证明我的清白。” 会议室里的人看他这副德行,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先前他带头在外面闹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 静悄悄时,赵红英出声了。 “没陷害成别人你就要死要活了?老李差点被你逼死啊!老李累死累活这么多年,艰苦朴素了这么多年,你扣的屎盆子差点逼死他呀,你是个人吗?你这会儿要死要活了,你就算死了,也不是个清白人!团长,得好好查查他啊,咋看他都不像是个好人,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就以死相逼咱们,坏蛋就算死了也是坏蛋。” 陈卫国看着村妇样的赵红英,眼睛瞪的老大,哆嗦着伸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娘的诶,照这娘们的意思,他死了不但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还得背负着污名。 老李在赵红英的鼓动下不知所措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俺砌院墙只是想放点东西,养两个鸡,往后能有鸡蛋吃,俺万万没有别的心思,领导们明鉴啊,俺老实了大半辈子,除了挖渠种地,也不懂别的,这个年轻后生的指责是想逼俺死,他的指责俺不认,俺没有那个心思,也没他懂得多…” 老李说着说着给自己难受的把泪都憋出来了。 卫扬看着众人说,“李同志,先坐好平复一下心情,今天我们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看向门口的陈卫国,问:“你说是受别人指使的,那个人呢?” 陈卫国看着满会议室的人,逡巡了一圈后,心里大事不妙的问:“人都来齐了?” 卫扬看向黄秘书。 黄秘书故意压低声音,但音量足够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道:“李长贵今天没来,他的秘书先前来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卫生院挂针呢。” 卫扬唇角微提,侧眸看了一眼冯书记,正欲说话时,急于脱罪的陈卫国如抓到救星般嚷嚷道:“保不齐就是那个人,团长,我要去医院对峙!” 办公室里静的落针可闻。 庞山民悄悄松了口气。 第288章 我要对质 机关外面处理干净后,黄秘书去各部门通知,卫扬在大会议室坐着,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下一会儿要讨论的问题。 所谓的大办公室里地面铺着地砖,墙上也难得粉了石灰水,不过桌椅都是旧的,台子上方的墙上挂着红色的布。 今天新来的青年们闹事大家都听闻了。 在黄秘书去家里找卫扬的时候卫扬就知道今天的事对他不算坏事。 敢这样闹事,性质就变了。 也不知道背后的人为什么这么蠢。 人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见上首的团长神情严肃,没人敢交头结耳说小话。 在外面踌躇了许久才敢进办公室的赵红英和老李二人缩着脑袋进了办公室。 没人搭理她们,俩人在后方坐下。 赵红英抬头看了一眼上首腰杆挺的笔直、一身军装、帽子戴的板正压着眉眼的卫团长,捂住了心口。 老天爷,团长长的是真俊啊,坐在那不怒自威,在这办公室里,她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要是年轻个十来岁…碰到这样的男人… 她也还是不敢主动勾搭!赵红英恨自己的窝囊,垂着头捂住了心口。 老李坐在那,腿一直在打摆子。 赵红英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小声说:“你怕啥,你一会儿表现好了,往后咱能光明正大砌院墙,团长和他媳妇可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院墙砌了,往后能养两只鸡,就能有鸡蛋吃了。” 老李捏着颤抖的手,脸上的褶子抖啊抖,“这里头都是当官的,一会儿我嘴皮子不利索,丢人咋办?” 赵红英恨铁不成钢道:“你今天敢丢人、敢扯后腿,往后你看我不天天作闹你,你可别想抬起头来。” 虽然她心里也哆嗦,但宋露白这么看好她,她今天决不能丢人。 办公室里慢慢坐满了,位置不够,黄秘书又找了几个凳子搬进去。 陈卫国在门口把所有来的人都认了一个遍,却没发现那个去找他的人。 黄秘书到跟前说:“你是蠢还是在撒谎?连人叫啥都不知道就敢鼓动大家来闹事?还是说,事情就只是你一个人的阴谋?” 陈卫国那点胆子早就被吓完了,他抹完头上的汗比划说:“那个人比我高点,中等个头,这边眉毛上有一根比较长的眉毛,下巴上有一颗痣…” 听完陈卫国描述的典型特征,黄秘书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张人脸。 眼看快到时间了,那人还没来,黄秘书带着陈卫国到了办公室门口。 门是敞开的,黄秘书把陈卫国安排到了门口。 黄秘书进去后,卫扬看了眼表,对他道:“黄秘书,做好会议记录,会议结束前签名按手印。” 今天有不少人是第一回来开会,不过他们对新团长这套行事作风有所耳闻,都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端正了神色。 黄秘书应声后正准备说话,冯书记姗姗来迟。 他抹着汗坐到卫扬旁边说,“刚才有点事,我看那群新来的知识青年扎堆,怕他们再闹事,就耽搁了一会儿。” “听说之前有人带头闹事,这事必须得严肃处理。” 冯书记看向庞山民,神情严肃的问:“那批人昨天就该被送向各个连队,今天咋还能来闹事?” 负责人庞山民无言以对,只能承认错误。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卫扬看向冯书记,“书记,你看要不要查到底?” 门口的陈卫国哗哗流汗,耳朵都竖起来了。 冯书记道:“这件事性质严重,必须得严肃处理,该查就得查。” 卫扬抱臂,神情严肃的说:“我看他们都得好好查查,兴许咱们队伍里真有害群之马。” 陈卫国噗通一声跪门口了。 黄秘书呵斥道:“陈卫国,你在给谁下跪?你想把谁陷入不义之地?这又是你的阴谋诡计?” 陈卫国是被吓的腿软,站不住了才跪下的,闻言赶忙扶着墙壁哆哆嗦嗦的站起来。 “我冤枉呀,那个人让我闹事我才来的,你们要是、要是冤枉我,我就死在门口证明我的清白。” 会议室里的人看他这副德行,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先前他带头在外面闹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 静悄悄时,赵红英出声了。 “没陷害成别人你就要死要活了?老李差点被你逼死啊!老李累死累活这么多年,艰苦朴素了这么多年,你扣的屎盆子差点逼死他呀,你是个人吗?你这会儿要死要活了,你就算死了,也不是个清白人!团长,得好好查查他啊,咋看他都不像是个好人,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就以死相逼咱们,坏蛋就算死了也是坏蛋。” 陈卫国看着村妇样的赵红英,眼睛瞪的老大,哆嗦着伸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娘的诶,照这娘们的意思,他死了不但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还得背负着污名。 老李在赵红英的鼓动下不知所措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俺砌院墙只是想放点东西,养两个鸡,往后能有鸡蛋吃,俺万万没有别的心思,领导们明鉴啊,俺老实了大半辈子,除了挖渠种地,也不懂别的,这个年轻后生的指责是想逼俺死,他的指责俺不认,俺没有那个心思,也没他懂得多…” 老李说着说着给自己难受的把泪都憋出来了。 卫扬看着众人说,“李同志,先坐好平复一下心情,今天我们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看向门口的陈卫国,问:“你说是受别人指使的,那个人呢?” 陈卫国看着满会议室的人,逡巡了一圈后,心里大事不妙的问:“人都来齐了?” 卫扬看向黄秘书。 黄秘书故意压低声音,但音量足够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道:“李长贵今天没来,他的秘书先前来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卫生院挂针呢。” 卫扬唇角微提,侧眸看了一眼冯书记,正欲说话时,急于脱罪的陈卫国如抓到救星般嚷嚷道:“保不齐就是那个人,团长,我要去医院对峙!” 办公室里静的落针可闻。 庞山民悄悄松了口气。 第289章 你命真好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门口的程卫国不干了。 “你们是不是自己人袒护自己人!让我一个人把罪名顶了!” “你们想的美!我是被他蒙蔽了!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知道他想干啥,他就想让我把团长的名声搞臭!我是被他蒙蔽了!” 众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说他蠢,他能聚起一百多号人和他干大事,还能思路清晰的为自己辩解。 说他聪明,他聪明到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被人蒙蔽?难道他不是为了好工作才铤而走险干这票大的吗? 冯书记不言不语,卫扬做出一副犹豫的表情,问道:“书记,你看是对质还是不对质?” 冯书记义正言辞道:“今天的事可不是小事,下次再有人效仿,还不乱套了?必须严肃处理。”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卫扬看向黄秘书,“让武装部的几个同志送陈卫国去卫生院辨认。” “陈卫国,为防止你胡乱攀扯,你现在当众说一下那人的样貌特征。” 陈卫国立马道:“他中等个头,就比我高一点,下巴上有个痣,眉毛上有一根特别长的毛,脸是国字脸。” 办公室里的众人几乎都见过李长贵,大家也都知道他眉毛里有根长毛。 都说眉毛上的长毛代表着长寿,通常眉毛里长了长毛的人都不会把那根毛拔了,李长贵同样如此。 大家心里都有数了,上首的冯书记叹气道:“没想到啊…” 卫扬看着冯书记说:“平日里李同志对我很和气,没想到原来对我并不满意,也不知道我是哪些工作做的不到位,甚至得罪了他。” 冯书记摇头,“这不是你的错,知人知面不知心…” 卫扬话锋一转,严肃道:“就算他对我不满意,也不该闹出这样性质恶劣的事…” 一通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道:“现在讨论一下怎么定性围院墙的性质。” 之前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吴建东说:“如果围院子是私占行为,那建议把所有的院子都拆除,这样就没有争议了。” 冯书记说:“那岂不是越建设越倒退回去了?李长贵就是瞎胡整,咱们搞建设不就是想让连队越来越好?提高大家伙在吃住上的水平?” 有人附和道:“围院墙和不围院墙相比较,还是围院墙看起来更有人气,显得咱们团场像那回事。” … 老李听的热泪盈眶。 一回生二回熟,已经突破了心理极限的赵红英大胆鼓掌说:“好!你们才是真正为咱百姓考虑的好领导!” 众人看了这位异常兴奋的妇女同志一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心里还诡异的升起了点自豪感。 卫扬道:“院墙还是不能随意围,想围多大就围多大的事不能发生,他围的大,我围的小,看起来也不像样。” 冯书记说:“那这样,按照每排划分,咱得规定好能围多长、多宽,往后人口可能会增多,咱也得预留出来…” … 卫生院里,陈卫国被人带着找到了在病房里装病的李长贵。 李长贵没想到他们找到这来了。 陈卫国见到他后异常的激动,“就是他,就是他让我做的,他才是主谋,我只是听他的行事…” 李长贵听到他的言论,想一巴掌拍死他。 啥样的蠢货会任人把那种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啊,他觉得甩到他头上就能把他撇干净吗? 蠢货啊蠢货! 他要是被定罪了,陈卫国一样跑不掉。 李长贵被激动的陈卫国拽着胳膊往病房外走,李长贵骂道:“你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陈卫国见他敢不认账,呸道:“少给我装蒜,你跑不掉了!” 俩人一路争吵打闹,等李长贵被陈卫国揪到办公室外时,李长贵的头发成鸡窝了、衣领扣子掉了、裤子上都是土、嘴歪了、鼻子都肿了。 陈卫国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各位领导们,就是他!昨天我一共见了他两次,一次是在沙河边上,一次是在邮局门口,李留生他们也见过他,我是有证人的。” 李长贵心慌慌的看着往日的同僚们,喊冤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体面和从容。 … 十几分钟后,老李和赵红英出了办公室,接下来的事没她们参与的份了。 赵红英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脸微笑的看着蓝天白云、艳阳下的小白杨说:“老李,俺这辈子没白活。” 老李说:“俺也没白活。” 他也算是为大家伙围院墙出了一份力,往后大家都得念着他的好。 老李去修配厂上工了,赵红英脚步一拐去了供销社。 这个点宋露白正和刘芳几人在别的片区组织人手摘菜呢。 赵红英没在供销社找到人,便一路摸去了菜地。 “团长、小宋同志。” 想起宋露白说过的话,赵红英把“团长媳妇”几个字咽了回去。 “赵同志,结束了?开会咋说的?” 赵红英眉飞色舞的比划了一通,着重突出了她今天的英勇表现。 宋露白夸道:“我早就看出来赵同志是个有能耐的人。” 赵红英笑的合不拢嘴。 “想起你结婚那天,旁边坐了一桌男领导,俺吓的一句话都不敢吭啊,现在想想,俺想给自己两巴掌。” 周围的人听说可以砌院墙了,纷纷围过来,想打听到更具体的。 赵红英扬着下巴说:“团长、书记他们都说了,院墙可以围,但不能随便围,得弄的整齐点,往后团里人要是多了,该拆还得拆…” 关键信息听的差不多了,宋露白对一众女同志说:“赶紧的啊,一会儿天热了,还得顶着大太阳干。” 宋露白弯腰摘着辣椒,赵红英凑在跟前小声说:“小宋啊,团长好啊!” 她更想说卫团长长的太俊了! 但她一个已婚的妇女同志对着女同志夸人家丈夫,咋想都感觉会让人家觉得她别有企图,显得她多不正经似的。 关键卫团长不止长的俊啊。 他穿着军装戴着帽子坐在那,看起来严肃正经,说起话办起事来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官气”。 赵红英捂着心口说:“小宋啊,你命真好。” 宋露白听出了话里酸溜溜的味道。 她侧头看着赵红英同志,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第289章 你命真好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门口的程卫国不干了。 “你们是不是自己人袒护自己人!让我一个人把罪名顶了!” “你们想的美!我是被他蒙蔽了!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知道他想干啥,他就想让我把团长的名声搞臭!我是被他蒙蔽了!” 众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说他蠢,他能聚起一百多号人和他干大事,还能思路清晰的为自己辩解。 说他聪明,他聪明到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被人蒙蔽?难道他不是为了好工作才铤而走险干这票大的吗? 冯书记不言不语,卫扬做出一副犹豫的表情,问道:“书记,你看是对质还是不对质?” 冯书记义正言辞道:“今天的事可不是小事,下次再有人效仿,还不乱套了?必须严肃处理。”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卫扬看向黄秘书,“让武装部的几个同志送陈卫国去卫生院辨认。” “陈卫国,为防止你胡乱攀扯,你现在当众说一下那人的样貌特征。” 陈卫国立马道:“他中等个头,就比我高一点,下巴上有个痣,眉毛上有一根特别长的毛,脸是国字脸。” 办公室里的众人几乎都见过李长贵,大家也都知道他眉毛里有根长毛。 都说眉毛上的长毛代表着长寿,通常眉毛里长了长毛的人都不会把那根毛拔了,李长贵同样如此。 大家心里都有数了,上首的冯书记叹气道:“没想到啊…” 卫扬看着冯书记说:“平日里李同志对我很和气,没想到原来对我并不满意,也不知道我是哪些工作做的不到位,甚至得罪了他。” 冯书记摇头,“这不是你的错,知人知面不知心…” 卫扬话锋一转,严肃道:“就算他对我不满意,也不该闹出这样性质恶劣的事…” 一通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道:“现在讨论一下怎么定性围院墙的性质。” 之前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吴建东说:“如果围院子是私占行为,那建议把所有的院子都拆除,这样就没有争议了。” 冯书记说:“那岂不是越建设越倒退回去了?李长贵就是瞎胡整,咱们搞建设不就是想让连队越来越好?提高大家伙在吃住上的水平?” 有人附和道:“围院墙和不围院墙相比较,还是围院墙看起来更有人气,显得咱们团场像那回事。” … 老李听的热泪盈眶。 一回生二回熟,已经突破了心理极限的赵红英大胆鼓掌说:“好!你们才是真正为咱百姓考虑的好领导!” 众人看了这位异常兴奋的妇女同志一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心里还诡异的升起了点自豪感。 卫扬道:“院墙还是不能随意围,想围多大就围多大的事不能发生,他围的大,我围的小,看起来也不像样。” 冯书记说:“那这样,按照每排划分,咱得规定好能围多长、多宽,往后人口可能会增多,咱也得预留出来…” … 卫生院里,陈卫国被人带着找到了在病房里装病的李长贵。 李长贵没想到他们找到这来了。 陈卫国见到他后异常的激动,“就是他,就是他让我做的,他才是主谋,我只是听他的行事…” 李长贵听到他的言论,想一巴掌拍死他。 啥样的蠢货会任人把那种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啊,他觉得甩到他头上就能把他撇干净吗? 蠢货啊蠢货! 他要是被定罪了,陈卫国一样跑不掉。 李长贵被激动的陈卫国拽着胳膊往病房外走,李长贵骂道:“你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陈卫国见他敢不认账,呸道:“少给我装蒜,你跑不掉了!” 俩人一路争吵打闹,等李长贵被陈卫国揪到办公室外时,李长贵的头发成鸡窝了、衣领扣子掉了、裤子上都是土、嘴歪了、鼻子都肿了。 陈卫国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各位领导们,就是他!昨天我一共见了他两次,一次是在沙河边上,一次是在邮局门口,李留生他们也见过他,我是有证人的。” 李长贵心慌慌的看着往日的同僚们,喊冤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体面和从容。 … 十几分钟后,老李和赵红英出了办公室,接下来的事没她们参与的份了。 赵红英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脸微笑的看着蓝天白云、艳阳下的小白杨说:“老李,俺这辈子没白活。” 老李说:“俺也没白活。” 他也算是为大家伙围院墙出了一份力,往后大家都得念着他的好。 老李去修配厂上工了,赵红英脚步一拐去了供销社。 这个点宋露白正和刘芳几人在别的片区组织人手摘菜呢。 赵红英没在供销社找到人,便一路摸去了菜地。 “团长、小宋同志。” 想起宋露白说过的话,赵红英把“团长媳妇”几个字咽了回去。 “赵同志,结束了?开会咋说的?” 赵红英眉飞色舞的比划了一通,着重突出了她今天的英勇表现。 宋露白夸道:“我早就看出来赵同志是个有能耐的人。” 赵红英笑的合不拢嘴。 “想起你结婚那天,旁边坐了一桌男领导,俺吓的一句话都不敢吭啊,现在想想,俺想给自己两巴掌。” 周围的人听说可以砌院墙了,纷纷围过来,想打听到更具体的。 赵红英扬着下巴说:“团长、书记他们都说了,院墙可以围,但不能随便围,得弄的整齐点,往后团里人要是多了,该拆还得拆…” 关键信息听的差不多了,宋露白对一众女同志说:“赶紧的啊,一会儿天热了,还得顶着大太阳干。” 宋露白弯腰摘着辣椒,赵红英凑在跟前小声说:“小宋啊,团长好啊!” 她更想说卫团长长的太俊了! 但她一个已婚的妇女同志对着女同志夸人家丈夫,咋想都感觉会让人家觉得她别有企图,显得她多不正经似的。 关键卫团长不止长的俊啊。 他穿着军装戴着帽子坐在那,看起来严肃正经,说起话办起事来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官气”。 赵红英捂着心口说:“小宋啊,你命真好。” 宋露白听出了话里酸溜溜的味道。 她侧头看着赵红英同志,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第290章 心思野了 宋露白的眼神收回的很快,没有察觉的赵红英还在滔滔不绝。 今个儿是中午发菜,宋露白摘完菜后拿着自家那份菜回家,准备把窝窝头馏好后给三个孩子凉拌个黄瓜,一顿简单的中午饭就算解决了。 要是等她分完菜回来,三个小孩估计都饿的不轻。 她忙活完,交代好三个孩子,她拿着个窝窝头往供销社去了。 半道上碰到碗里装着豆腐的邓红,俩人说了几句话后,宋露白赶忙往家跑。 今天竟然有豆腐,可不能错过! 回到家,进屋把放票据的罐头瓶拿出来,找到卫扬放进去的豆腐票,拿上空碗,把正在吃饭的陈绍华叫起来,俩人一道小跑着往豆腐坊去了。 所谓的豆腐坊就是一间泥坯房。 这会儿排队的人不少,前头有十七八个人。 宋露白把两毛钱、碗和票递给陈绍华,交代道:“你在这排队,豆腐是一毛钱一斤,票是一斤的份额,剩下的一毛钱你留着,我还得去分菜,端着碗回家看着点路啊。” 陈绍华乖乖点头后,宋露白一路跑回了供销社。 供销社前面已经排起了大长队。 她道:“今天豆腐坊有豆腐,家里有票的领完菜可以赶紧去排队。” 众人一听就开始沸腾了。 豆腐坊都有近俩月没开过门了,今天竟然有豆腐! 豆腐提高了大家领菜的速度,宋露白分菜期间,售货员李成到近前说:“昨天晚上新到了一批货,里头就有黄豆,你上次不是要买,还有饼干和糖。” 宋露白心想今天是啥好日子,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回去拿票,有罐头吗?” 李成摇头,他们这小供销社,一年到头都见不着罐头。 黄豆属于副食品,需要凭票购买。 家里放票的罐头瓶子里有两张一斤的黄豆票。 发完菜,宋露白风风火火的回家,在家里的桌上看到了放在碗里的白豆腐。 宋露白翻票时,一身军装的卫扬回来了。 身上的汗把衣裳都湿透了,帽檐上也全是汗,卫扬把该脱的脱了,光着膀子坐在凳子上扇风。 宋露白想起今天赵红英说的话,上下打量着卫扬。 察觉到她的视线,卫扬扭头看她,俩人的视线对上。 宋露白点头说:“卫同志是真俊。” 宽肩窄腰大长腿,身上的肌肉紧实,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 卫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有此言,但不妨碍他心里噼里啪啦放鞭炮。 他强压着嘴角问:“怎么俊了?” 宋露白把票揣进兜里说:“是赵红英同志说的,夸你领导当的好,今个儿事办的好。” 卫扬:“…” “今天供销社有黄豆,我去买两斤回来,团里啥时候杀猪?想要做酱豆得要不少油…” 她絮絮叨叨说完话,自顾自的开门出去了,卫扬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还挺忙。 宋露白都走出门了,又拐回来在门口说:“一会儿我回来把豆腐煎了,你要是饿,先吃点窝窝头。” 卫扬的嘴角又扬了上去。 回家就能见到媳妇,是真好啊! 卫扬端着豆腐碗出了门,到隔壁喊陈绍华搉柴火把火点着。 他把豆腐切成块,又切了一根葱。 做饭么,不就是锅里放点油,再倒盐、倒酱油… 只要把握住盐量,再放点佐料,炒出来的菜就不会难吃。 卫扬觉得媳妇忙的时候还惦记着他,他也该让她回来的时候吃到现成的。 陈绍华兄弟姐妹三个也都好久没吃过豆腐了,虽然刚才吃过饭了,但不妨碍他们期待白嫩嫩的豆腐出锅。 陈景文指挥道:“舅,再拍俩蒜,饭店里的香煎豆腐都有蒜。” 陈东阳人小,都看不到锅里啥情况,却不妨碍她闻着味流口水,眼巴巴的抬头盯着。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但在灶台上忙活的几乎都是女同志。 做饭的女人们看到卫团长在灶台上炒菜,心底都不是滋味。 虽然一个家里男女都要劳动,但大家默认灶台上的活计都属于女人,可卫团长家不这样啊。 一斤黄豆一毛二,宋露白买了两斤黄豆,一包饼干。 家里的糖还没吃完,却不妨碍她又买了半斤的。 黄豆不扎眼,糖和饼干都属于扎眼的,李成给她找了个旧报纸把东西包起来压在黄豆下面了。 宋露白提着供销社的小筐子往家走,路过老李家时,老李笑着招呼道:“团长媳妇,可以砌院墙了,到时候我们给你家帮忙。” 和老李说了几句话,鼻青脸肿的苗凤端着碗走到近前说:“宋同志,你咋还不回家做饭?卫团长忙完了回家还得回家自己做饭,哪有你这样当媳妇的。” 宋露白斜眼看着她,“我家灶台上的事关你啥事?管的还挺宽,你替我心疼我家男人呢?” 苗凤不高兴的说:“你咋不明白我的意思,这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做饭,你男人还是团长,家里的活本来就该你做,咱女人得把家里给照顾妥帖了,你看家家户户谁家不是那样。” 宋露白买到黄豆的好心情都被她浇灭了。 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本来双方就该都出力。 哼,往后唐学文再动手,她肯定不管那个闲事了。 宋露白道:“我家的事不关你的事,我男人做饭是他自个儿愿意,你用不着替他打抱不平,你该不平的是你男人为啥不做饭,嫉妒我有啥用,嫉妒我,你男人就愿意做饭了?” 苗凤的脸耷拉着,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嫉妒。 唐学文正端着饭坐在门槛上吃饭呢,宋露白路过时说:“唐同志,灶台上的活不属于女人,属于男女双方,往后多做做饭,你媳妇就不会因为看见别人家男人做饭而生气了。” 唐学文不敢惹团长媳妇,但敢骂他媳妇。 虽然他现在不敢动手,但嘴上骂人还是没压力的。 他把苗凤揪进屋里后,压低声音说:“咋,看上团长了?你要不要脸?还心疼起别人家的男人了?人家家的事关你啥事?” 苗凤呸道:“那以后你也做饭啊,没人家有能耐,在家里还不做活,你又哪来的脸?” 看唐学文瞪着眼,苗凤扬了扬下巴,“你敢动手试试?你就看看咱俩离了婚,你看你还好不好找媳妇!” 看到苗凤眼里的期待,唐学文哼了一声出去了。 她娘的,这女人心思野了啊! 第290章 心思野了 宋露白的眼神收回的很快,没有察觉的赵红英还在滔滔不绝。 今个儿是中午发菜,宋露白摘完菜后拿着自家那份菜回家,准备把窝窝头馏好后给三个孩子凉拌个黄瓜,一顿简单的中午饭就算解决了。 要是等她分完菜回来,三个小孩估计都饿的不轻。 她忙活完,交代好三个孩子,她拿着个窝窝头往供销社去了。 半道上碰到碗里装着豆腐的邓红,俩人说了几句话后,宋露白赶忙往家跑。 今天竟然有豆腐,可不能错过! 回到家,进屋把放票据的罐头瓶拿出来,找到卫扬放进去的豆腐票,拿上空碗,把正在吃饭的陈绍华叫起来,俩人一道小跑着往豆腐坊去了。 所谓的豆腐坊就是一间泥坯房。 这会儿排队的人不少,前头有十七八个人。 宋露白把两毛钱、碗和票递给陈绍华,交代道:“你在这排队,豆腐是一毛钱一斤,票是一斤的份额,剩下的一毛钱你留着,我还得去分菜,端着碗回家看着点路啊。” 陈绍华乖乖点头后,宋露白一路跑回了供销社。 供销社前面已经排起了大长队。 她道:“今天豆腐坊有豆腐,家里有票的领完菜可以赶紧去排队。” 众人一听就开始沸腾了。 豆腐坊都有近俩月没开过门了,今天竟然有豆腐! 豆腐提高了大家领菜的速度,宋露白分菜期间,售货员李成到近前说:“昨天晚上新到了一批货,里头就有黄豆,你上次不是要买,还有饼干和糖。” 宋露白心想今天是啥好日子,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回去拿票,有罐头吗?” 李成摇头,他们这小供销社,一年到头都见不着罐头。 黄豆属于副食品,需要凭票购买。 家里放票的罐头瓶子里有两张一斤的黄豆票。 发完菜,宋露白风风火火的回家,在家里的桌上看到了放在碗里的白豆腐。 宋露白翻票时,一身军装的卫扬回来了。 身上的汗把衣裳都湿透了,帽檐上也全是汗,卫扬把该脱的脱了,光着膀子坐在凳子上扇风。 宋露白想起今天赵红英说的话,上下打量着卫扬。 察觉到她的视线,卫扬扭头看她,俩人的视线对上。 宋露白点头说:“卫同志是真俊。” 宽肩窄腰大长腿,身上的肌肉紧实,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 卫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有此言,但不妨碍他心里噼里啪啦放鞭炮。 他强压着嘴角问:“怎么俊了?” 宋露白把票揣进兜里说:“是赵红英同志说的,夸你领导当的好,今个儿事办的好。” 卫扬:“…” “今天供销社有黄豆,我去买两斤回来,团里啥时候杀猪?想要做酱豆得要不少油…” 她絮絮叨叨说完话,自顾自的开门出去了,卫扬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还挺忙。 宋露白都走出门了,又拐回来在门口说:“一会儿我回来把豆腐煎了,你要是饿,先吃点窝窝头。” 卫扬的嘴角又扬了上去。 回家就能见到媳妇,是真好啊! 卫扬端着豆腐碗出了门,到隔壁喊陈绍华搉柴火把火点着。 他把豆腐切成块,又切了一根葱。 做饭么,不就是锅里放点油,再倒盐、倒酱油… 只要把握住盐量,再放点佐料,炒出来的菜就不会难吃。 卫扬觉得媳妇忙的时候还惦记着他,他也该让她回来的时候吃到现成的。 陈绍华兄弟姐妹三个也都好久没吃过豆腐了,虽然刚才吃过饭了,但不妨碍他们期待白嫩嫩的豆腐出锅。 陈景文指挥道:“舅,再拍俩蒜,饭店里的香煎豆腐都有蒜。” 陈东阳人小,都看不到锅里啥情况,却不妨碍她闻着味流口水,眼巴巴的抬头盯着。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但在灶台上忙活的几乎都是女同志。 做饭的女人们看到卫团长在灶台上炒菜,心底都不是滋味。 虽然一个家里男女都要劳动,但大家默认灶台上的活计都属于女人,可卫团长家不这样啊。 一斤黄豆一毛二,宋露白买了两斤黄豆,一包饼干。 家里的糖还没吃完,却不妨碍她又买了半斤的。 黄豆不扎眼,糖和饼干都属于扎眼的,李成给她找了个旧报纸把东西包起来压在黄豆下面了。 宋露白提着供销社的小筐子往家走,路过老李家时,老李笑着招呼道:“团长媳妇,可以砌院墙了,到时候我们给你家帮忙。” 和老李说了几句话,鼻青脸肿的苗凤端着碗走到近前说:“宋同志,你咋还不回家做饭?卫团长忙完了回家还得回家自己做饭,哪有你这样当媳妇的。” 宋露白斜眼看着她,“我家灶台上的事关你啥事?管的还挺宽,你替我心疼我家男人呢?” 苗凤不高兴的说:“你咋不明白我的意思,这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做饭,你男人还是团长,家里的活本来就该你做,咱女人得把家里给照顾妥帖了,你看家家户户谁家不是那样。” 宋露白买到黄豆的好心情都被她浇灭了。 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本来双方就该都出力。 哼,往后唐学文再动手,她肯定不管那个闲事了。 宋露白道:“我家的事不关你的事,我男人做饭是他自个儿愿意,你用不着替他打抱不平,你该不平的是你男人为啥不做饭,嫉妒我有啥用,嫉妒我,你男人就愿意做饭了?” 苗凤的脸耷拉着,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嫉妒。 唐学文正端着饭坐在门槛上吃饭呢,宋露白路过时说:“唐同志,灶台上的活不属于女人,属于男女双方,往后多做做饭,你媳妇就不会因为看见别人家男人做饭而生气了。” 唐学文不敢惹团长媳妇,但敢骂他媳妇。 虽然他现在不敢动手,但嘴上骂人还是没压力的。 他把苗凤揪进屋里后,压低声音说:“咋,看上团长了?你要不要脸?还心疼起别人家的男人了?人家家的事关你啥事?” 苗凤呸道:“那以后你也做饭啊,没人家有能耐,在家里还不做活,你又哪来的脸?” 看唐学文瞪着眼,苗凤扬了扬下巴,“你敢动手试试?你就看看咱俩离了婚,你看你还好不好找媳妇!” 看到苗凤眼里的期待,唐学文哼了一声出去了。 她娘的,这女人心思野了啊! 第291章 喜欢 宋露白到家时,卫扬不但把豆腐炒好了,还又拌了两根黄瓜。 三个小孩见她回来了,迫不及待的说:“妗子,开饭了。” 想起刚才苗凤的话,宋露白瞅了一眼给她递筷子和窝窝头的卫扬。 她心想卫扬只是做了家家户户的女人都会做的事,在别人心里都快成好男人的典型了。 那每天照顾家庭的妇女同志们不但得劳作,还得做家务活,那每个妇女同志都得被称为人中楷模才对! 豆腐进嘴,外皮是蕉的,里面也有点老,但蒜香味很浓,盐味也正正好。 看到卫扬期待的眼神,宋露白说:“没想到你煎豆腐还挺好吃。” 她做饭也想被吃的人夸一句好吃呢。 陈景文说:“是我让舅舅放了蒜,不然可没这么好吃。” 卫扬瞅这小子一眼,说:“那下次你做饭。” 陈景文不干了,觍着脸笑:“舅舅妗子做的好吃,还是你们做饭。” 虽然前几天才吃了牛肉,但今天的豆腐和肉相比可是毫不逊色。 被媳妇夸了,卫扬心里美的很。 虽然和媳妇过日子的时间不长,但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 工作结束他就惦记着回家,做饭他也乐在其中。 盘子被清空,小孩把锅碗都刷了。 卫扬又切了个西瓜,吃了几牙瓜后洗把脸就走了。 宋露白上午忙完,能从中午睡到下午五六点再去供销社。 下午醒来,她把洗干净的旧床单裁了一半,出去借了工具回来用钉子钉在了床边的墙上。 她睡觉喜欢翻身,贴在墙上的报纸鼓起不少包,一碰到就响,特别影响睡眠质量。 看了一圈屋里,她觉得屋中间得搭个帘子。 没有帘子,一推开门,屋内一览无余,床上被看的清清楚楚,一点隐私都没有。 下午没什么事,她在供销社买了一斤绿豆带着陈东阳慢悠悠往回走。 老李家门口围了一圈人。 老李家的院墙快要完工了,团里的工作人员前来丈量,规定往后砌的院墙得和老李家的一样长,不能短了或者长了,院子和屋舍之间统一隔着几米的距离,家家户户周围的芦苇杂草得除利落了。 往后团里要是建房子,谁也不能阻拦,得配合团里的工作。 等团里的人走了,邻居们脸上都是笑。 今天早上机关门口的阵仗大家可都没忘,团长的英姿可是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宋露白被大家围住,大家伙十句话里面有五句话都是在夸卫扬,还有五句说的是她家要砌墙的话,大家都愿意来帮忙。 宋露白买绿豆就是为了砌墙的事。 砌墙得拉土、搅泥、堆砌刮平,活可不少,请客吃饭可请不起,煮点绿豆汤大家都能喝,还能解暑气。 宋露白问隔壁卢婶子:“你家啥时候砌墙?等你家砌完了,我家再弄,咱两家共用一堵墙,还省工夫。” 两家虽然是邻居,但屋子没挨着,中间还隔着五六米远的空地,共用一堵墙,院子可以围的稍大点。 卢婶子说:“等那边几家砌完了,人手腾出来了我家再砌。” 院墙是各家的男人一起砌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家门口附近的草都被陈绍华兄弟俩清理干净了,老李家附近的几家院墙也都砌好了。 卫昭回首都已经二十三来天了,至今还杳无音信。 卫扬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安顿知识青年,防止他们闹事;去连队视察,督促秋收;和水利的人把所有连队都走了一遍;带着武装部的人拉练… 虽然累,但是很充实。 自从李长贵被处理后,他在团里的话语权于无形中增大了很多,会上下达的命令都能顺利的执行,这些日子他还是挺顺心的。 半个月里卫扬有一半的时间没在家里睡,夜里宋露白只能带着陈东阳一起睡。 天黑前宋露白和邻居们说好了明天帮她家砌墙的事,进屋后刚点着毛蜡,卫扬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吃饭没,锅里有绿豆汤,还有窝窝头,我给你炒个土豆。” 卫扬在门口抖着衣服上的土,回头说:“用不着麻烦,我吃过了。” 虽然他吃过了,但宋露白还是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 “明个邻居们来帮忙砌墙,等墙砌好了,得在院里重新打个灶,天天在门口做饭,锅里做点啥都被别人瞧得清清楚楚,怪不自在的。” 卫扬点头,“行,明天我尽量早点回来帮忙。” “这一锅绿豆汤是给干活的人准备的,你不爱吃甜的,我就不给你加糖了,等明天我往锅里加点糖。” 卫扬打好水进屋,把门关上就脱了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我爱吃甜的,多给我加点糖。” 他拧毛巾时,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腰腹之上的沟壑更加明显,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宋露白瞄了两眼怕被他察觉,没敢再瞟,眼神飘忽的问:“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卫扬笑说:“以前是骗你的,我爱吃甜的。” 以前送她罐头、糖、巧克力,他怕她不收,才说自己不爱吃甜的。 宋露白想到了这点,抿着嘴笑了笑。 侧眼见她面上微红,他故意走到近前,低着头说:“你去把东阳哄睡,一会儿再回来。” 明明他用的是凉水,但身上蒸腾着热气,都熏到她了。 宋露白不自在的出去了,鉴于那天晚上不算美好的回忆,她心里有点排斥,但又诡异的生出了点期待。 小孩没熬过夜,大人在身边,心里不害怕,睡着的就格外快。 陈东阳睡着了,宋露白坐在床边扭捏着没动弹。 屋里冲不了澡,卫扬大概擦洗一遍后端着盆去屋子后面又从头到尾冲了一遍。 医生说了,男人讲卫生,媳妇才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冲完澡回屋,见他媳妇还没回来,他把脏衣服泡进盆里,一口气喝完绿豆汤后把衣裳揉干净搭在了绳上。 隔壁还没动静,卫扬无奈的去敲窗子。 宋露白知道拖不下去了,慢吞吞的起身。 屋里的蜡烛早就灭了,她刚一进屋,卫扬就把门从里头杠上,然后一把扛起她往床边走。 宋露白觉得他像极了土匪,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但力度和挠痒痒没区别。 将她放下后,他吻的又凶又狠… 第291章 喜欢 宋露白到家时,卫扬不但把豆腐炒好了,还又拌了两根黄瓜。 三个小孩见她回来了,迫不及待的说:“妗子,开饭了。” 想起刚才苗凤的话,宋露白瞅了一眼给她递筷子和窝窝头的卫扬。 她心想卫扬只是做了家家户户的女人都会做的事,在别人心里都快成好男人的典型了。 那每天照顾家庭的妇女同志们不但得劳作,还得做家务活,那每个妇女同志都得被称为人中楷模才对! 豆腐进嘴,外皮是蕉的,里面也有点老,但蒜香味很浓,盐味也正正好。 看到卫扬期待的眼神,宋露白说:“没想到你煎豆腐还挺好吃。” 她做饭也想被吃的人夸一句好吃呢。 陈景文说:“是我让舅舅放了蒜,不然可没这么好吃。” 卫扬瞅这小子一眼,说:“那下次你做饭。” 陈景文不干了,觍着脸笑:“舅舅妗子做的好吃,还是你们做饭。” 虽然前几天才吃了牛肉,但今天的豆腐和肉相比可是毫不逊色。 被媳妇夸了,卫扬心里美的很。 虽然和媳妇过日子的时间不长,但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 工作结束他就惦记着回家,做饭他也乐在其中。 盘子被清空,小孩把锅碗都刷了。 卫扬又切了个西瓜,吃了几牙瓜后洗把脸就走了。 宋露白上午忙完,能从中午睡到下午五六点再去供销社。 下午醒来,她把洗干净的旧床单裁了一半,出去借了工具回来用钉子钉在了床边的墙上。 她睡觉喜欢翻身,贴在墙上的报纸鼓起不少包,一碰到就响,特别影响睡眠质量。 看了一圈屋里,她觉得屋中间得搭个帘子。 没有帘子,一推开门,屋内一览无余,床上被看的清清楚楚,一点隐私都没有。 下午没什么事,她在供销社买了一斤绿豆带着陈东阳慢悠悠往回走。 老李家门口围了一圈人。 老李家的院墙快要完工了,团里的工作人员前来丈量,规定往后砌的院墙得和老李家的一样长,不能短了或者长了,院子和屋舍之间统一隔着几米的距离,家家户户周围的芦苇杂草得除利落了。 往后团里要是建房子,谁也不能阻拦,得配合团里的工作。 等团里的人走了,邻居们脸上都是笑。 今天早上机关门口的阵仗大家可都没忘,团长的英姿可是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宋露白被大家围住,大家伙十句话里面有五句话都是在夸卫扬,还有五句说的是她家要砌墙的话,大家都愿意来帮忙。 宋露白买绿豆就是为了砌墙的事。 砌墙得拉土、搅泥、堆砌刮平,活可不少,请客吃饭可请不起,煮点绿豆汤大家都能喝,还能解暑气。 宋露白问隔壁卢婶子:“你家啥时候砌墙?等你家砌完了,我家再弄,咱两家共用一堵墙,还省工夫。” 两家虽然是邻居,但屋子没挨着,中间还隔着五六米远的空地,共用一堵墙,院子可以围的稍大点。 卢婶子说:“等那边几家砌完了,人手腾出来了我家再砌。” 院墙是各家的男人一起砌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 家门口附近的草都被陈绍华兄弟俩清理干净了,老李家附近的几家院墙也都砌好了。 卫昭回首都已经二十三来天了,至今还杳无音信。 卫扬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安顿知识青年,防止他们闹事;去连队视察,督促秋收;和水利的人把所有连队都走了一遍;带着武装部的人拉练… 虽然累,但是很充实。 自从李长贵被处理后,他在团里的话语权于无形中增大了很多,会上下达的命令都能顺利的执行,这些日子他还是挺顺心的。 半个月里卫扬有一半的时间没在家里睡,夜里宋露白只能带着陈东阳一起睡。 天黑前宋露白和邻居们说好了明天帮她家砌墙的事,进屋后刚点着毛蜡,卫扬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吃饭没,锅里有绿豆汤,还有窝窝头,我给你炒个土豆。” 卫扬在门口抖着衣服上的土,回头说:“用不着麻烦,我吃过了。” 虽然他吃过了,但宋露白还是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 “明个邻居们来帮忙砌墙,等墙砌好了,得在院里重新打个灶,天天在门口做饭,锅里做点啥都被别人瞧得清清楚楚,怪不自在的。” 卫扬点头,“行,明天我尽量早点回来帮忙。” “这一锅绿豆汤是给干活的人准备的,你不爱吃甜的,我就不给你加糖了,等明天我往锅里加点糖。” 卫扬打好水进屋,把门关上就脱了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我爱吃甜的,多给我加点糖。” 他拧毛巾时,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腰腹之上的沟壑更加明显,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宋露白瞄了两眼怕被他察觉,没敢再瞟,眼神飘忽的问:“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卫扬笑说:“以前是骗你的,我爱吃甜的。” 以前送她罐头、糖、巧克力,他怕她不收,才说自己不爱吃甜的。 宋露白想到了这点,抿着嘴笑了笑。 侧眼见她面上微红,他故意走到近前,低着头说:“你去把东阳哄睡,一会儿再回来。” 明明他用的是凉水,但身上蒸腾着热气,都熏到她了。 宋露白不自在的出去了,鉴于那天晚上不算美好的回忆,她心里有点排斥,但又诡异的生出了点期待。 小孩没熬过夜,大人在身边,心里不害怕,睡着的就格外快。 陈东阳睡着了,宋露白坐在床边扭捏着没动弹。 屋里冲不了澡,卫扬大概擦洗一遍后端着盆去屋子后面又从头到尾冲了一遍。 医生说了,男人讲卫生,媳妇才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冲完澡回屋,见他媳妇还没回来,他把脏衣服泡进盆里,一口气喝完绿豆汤后把衣裳揉干净搭在了绳上。 隔壁还没动静,卫扬无奈的去敲窗子。 宋露白知道拖不下去了,慢吞吞的起身。 屋里的蜡烛早就灭了,她刚一进屋,卫扬就把门从里头杠上,然后一把扛起她往床边走。 宋露白觉得他像极了土匪,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但力度和挠痒痒没区别。 将她放下后,他吻的又凶又狠… 第292章 种菜班 夫妻俩折腾到半夜,迷迷糊糊睡着前,宋露白觉得可以有下一次。 餍足的卫扬第二天天没亮就起了,精神抖擞的去了武装部。 团部的人睡的正香时,武装部早起锻炼的汉子们喊口号的声音响彻方圆几里地。 宋露白懒洋洋的起床,洗漱完把锅灶的火点着,往绿豆汤锅里加了两瓢水。 绿豆越煮越烂,口感还越好。 昨天她用辣椒和别的片区的居民换了三个茄子。 她们片区没有种茄子的,天天来回就是那几样菜,调料就只有那几种,她实在是做不出新花样了,也有点吃够了。 茄子接的不大,长的细长,蒸熟后撕烂,加入蒜末、醋、盐和酱油搅拌。 可惜没有香油,要是有香油,这道菜会更好吃。 饭都做好了,绿豆汤都盛出来晾在桌上了,这三个小孩还没有一个起床。 宋露白进屋喊人时,卫扬手上提着一条五花肉回来了。 “卫团长,团里宰猪了?” 在门口做饭的邻居们看到这条肉时,眼睛都在放光。 卫扬道:“最近连队忙着秋收,团里今天宰了五头猪,大部分都送向连队了,也给供销社留了一部分,有肉票的今天可以去供销社买肉了。” 卫扬知道宋露白要做西瓜酱豆,所以特意买了一条能炼出不少油的五花肉。 早上锻炼过,此时的卫扬精神头好的不得了,洗完手,他问:“喝豆浆不?饭店今天有豆浆,还有油条。” 路过的时候他都闻到味了。 宋露白说:“明天再买,饭我都做好了,赶紧吃。” 半夜睡的,又起那么早,他竟然还那么有精神! 见她打哈欠,卫扬道:“你缺乏锻炼,往后你早上跟着我们一起锻炼锻炼,从明天开始,我叫你一起起。” 宋露白狂摇头:“我起不来,你别喊我,要是睡早点,你看我还瞌不瞌睡!你敢叫我,往后我都和东阳一起睡。” 哼,他打的什么算盘她都知道! 卫扬赶忙道:“行行行,不喊你。” 他有点心虚,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过分了点。 三个小孩出来看到挂在墙上的肉,眼睛噌一下都亮了。 啃了这么久的菜,终于有肉吃了。 早上的凉拌蒸茄子味道相当不错,三个小孩都很捧场。 陈景文吃完就想跑,被陈绍华揪住,“该你刷碗了,你别想逃。” 卫扬去机关了,宋露白准备今天就做西瓜酱豆,提前把豆子泡上。 小姑娘陈景文到跟前扭捏的说:“妗子,今天我能不能不和你去供销社了?哥哥他们要去捡蘑菇,我想一起去。” 陈绍华到近前小声比划说:“蛋蛋他们之前捡到那么大的蘑菇,说炒出来比肉还好吃,我们不跑远,就去那边的林带。” 宋露白说:“不能去,今天你们三都跟我一起去供销社。” 那片林带虽然不算远,但离团部也有三四里地,出事了她可没法和卫昭交代。 三个小孩都扁起了嘴。 宋露白道:“中午我早点下班,咱们四个一起去,今天上午你们都跟着我。” 不带着他们一起去,她怕他们背着她跑了,人要是丢了,她上哪找去? 小孩们这才高兴。 做酱豆的准备工作做好,把肉放进屋里,她带着三个小孩去供销社了。 都听说今天有肉买,有肉票的邻居们都去供销社排队了。 团里最近搞了个种菜班,菜熟了还得靠供销社作为中转站分配,宋露白如今担任着种菜班副班长的职位。 今天团里的菜地不摘菜,她带着孩子走了二里地,去了种菜班的菜地。 菜地在团部和良种连之间,这里本是一大片芦苇荡,有二十几亩地的样子。 经过这些日子的劳作,杂草早就除干净了,通水的小渠也挖通了。 地翻好了,菜种子也已经种下去了。 种菜班的人员几乎都是女同志,有从挖大渠的队伍里挑出来的,还有新来的女知青。 一众小组长和班长都是很有经验、会种庄稼和菜的同志。 工程队的人在附近盖了一批泥坯房,是团里专门给种菜班的女同志盖的。 盖泥坯房的速度挺快,几天前才打好地基,现在已经盖好六间了。 看到陈景文在矮渠边跳着玩,宋露白选择眼不见为净。 陈景文一点都不知道干净,哪里脏往哪去,她平均两天给他洗一次裤子,裤子已经被洗破了。 她还没当妈,就已经体会到了当妈的痛苦,往后她要是有陈景文这样皮的孩子,少说得一天打一遍! 曹班长走到近前说:“宋同志,房子快建成了,你问问刘主任能不能给我们种菜班再发上一批生活用品,盆、锅、碗、水缸,往后大家得在这边安家,守着这片地,没有生活用品咋整?还得再打一个井,不然吃水真是太麻烦了。” 房子没盖好之前,大家都住在草棚子下面凑和着,吃的是大锅饭,吃水还得提二里路,干啥都不方便。 曹班长知道宋露白和团长是一家人,与其说是向供销社提的,不如说是向团长提的。 宋露白道:“最近供销社往连队送了不少东西,我会给刘主任说的,但给不给我说了不算。” 团里的供销社也承担着物资供应的责任,最近新来了一批知青,供销社里的生活物资非常紧张。 又和曹班长说了会话,满头大汗的沈玲玉拎着锄头到了近前。 “宋同志,你来了。” 曹班长知道俩人是老乡,抬腿去工程队那边乘凉了。 “宋同志,你过来,有好东西。” 沈玲玉在这边劳作的时候看到宋露白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能到这边来,有宋露白的功劳。 比起在河里挖沙子,到这边来算是轻松了不少,而且晚上睡觉都更有安全感了。 往后还能住进泥坯房,在生活条件上,进步算是很大了。 宋露白跟着沈玲玉走到一片沙枣树后,问道:“啥好东西?” 沙枣树下,有一片看起来很松的土,沈玲玉弯腰把碍事的草扒开,露出一片白色的鸡腿菇。 第292章 种菜班 夫妻俩折腾到半夜,迷迷糊糊睡着前,宋露白觉得可以有下一次。 餍足的卫扬第二天天没亮就起了,精神抖擞的去了武装部。 团部的人睡的正香时,武装部早起锻炼的汉子们喊口号的声音响彻方圆几里地。 宋露白懒洋洋的起床,洗漱完把锅灶的火点着,往绿豆汤锅里加了两瓢水。 绿豆越煮越烂,口感还越好。 昨天她用辣椒和别的片区的居民换了三个茄子。 她们片区没有种茄子的,天天来回就是那几样菜,调料就只有那几种,她实在是做不出新花样了,也有点吃够了。 茄子接的不大,长的细长,蒸熟后撕烂,加入蒜末、醋、盐和酱油搅拌。 可惜没有香油,要是有香油,这道菜会更好吃。 饭都做好了,绿豆汤都盛出来晾在桌上了,这三个小孩还没有一个起床。 宋露白进屋喊人时,卫扬手上提着一条五花肉回来了。 “卫团长,团里宰猪了?” 在门口做饭的邻居们看到这条肉时,眼睛都在放光。 卫扬道:“最近连队忙着秋收,团里今天宰了五头猪,大部分都送向连队了,也给供销社留了一部分,有肉票的今天可以去供销社买肉了。” 卫扬知道宋露白要做西瓜酱豆,所以特意买了一条能炼出不少油的五花肉。 早上锻炼过,此时的卫扬精神头好的不得了,洗完手,他问:“喝豆浆不?饭店今天有豆浆,还有油条。” 路过的时候他都闻到味了。 宋露白说:“明天再买,饭我都做好了,赶紧吃。” 半夜睡的,又起那么早,他竟然还那么有精神! 见她打哈欠,卫扬道:“你缺乏锻炼,往后你早上跟着我们一起锻炼锻炼,从明天开始,我叫你一起起。” 宋露白狂摇头:“我起不来,你别喊我,要是睡早点,你看我还瞌不瞌睡!你敢叫我,往后我都和东阳一起睡。” 哼,他打的什么算盘她都知道! 卫扬赶忙道:“行行行,不喊你。” 他有点心虚,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过分了点。 三个小孩出来看到挂在墙上的肉,眼睛噌一下都亮了。 啃了这么久的菜,终于有肉吃了。 早上的凉拌蒸茄子味道相当不错,三个小孩都很捧场。 陈景文吃完就想跑,被陈绍华揪住,“该你刷碗了,你别想逃。” 卫扬去机关了,宋露白准备今天就做西瓜酱豆,提前把豆子泡上。 小姑娘陈景文到跟前扭捏的说:“妗子,今天我能不能不和你去供销社了?哥哥他们要去捡蘑菇,我想一起去。” 陈绍华到近前小声比划说:“蛋蛋他们之前捡到那么大的蘑菇,说炒出来比肉还好吃,我们不跑远,就去那边的林带。” 宋露白说:“不能去,今天你们三都跟我一起去供销社。” 那片林带虽然不算远,但离团部也有三四里地,出事了她可没法和卫昭交代。 三个小孩都扁起了嘴。 宋露白道:“中午我早点下班,咱们四个一起去,今天上午你们都跟着我。” 不带着他们一起去,她怕他们背着她跑了,人要是丢了,她上哪找去? 小孩们这才高兴。 做酱豆的准备工作做好,把肉放进屋里,她带着三个小孩去供销社了。 都听说今天有肉买,有肉票的邻居们都去供销社排队了。 团里最近搞了个种菜班,菜熟了还得靠供销社作为中转站分配,宋露白如今担任着种菜班副班长的职位。 今天团里的菜地不摘菜,她带着孩子走了二里地,去了种菜班的菜地。 菜地在团部和良种连之间,这里本是一大片芦苇荡,有二十几亩地的样子。 经过这些日子的劳作,杂草早就除干净了,通水的小渠也挖通了。 地翻好了,菜种子也已经种下去了。 种菜班的人员几乎都是女同志,有从挖大渠的队伍里挑出来的,还有新来的女知青。 一众小组长和班长都是很有经验、会种庄稼和菜的同志。 工程队的人在附近盖了一批泥坯房,是团里专门给种菜班的女同志盖的。 盖泥坯房的速度挺快,几天前才打好地基,现在已经盖好六间了。 看到陈景文在矮渠边跳着玩,宋露白选择眼不见为净。 陈景文一点都不知道干净,哪里脏往哪去,她平均两天给他洗一次裤子,裤子已经被洗破了。 她还没当妈,就已经体会到了当妈的痛苦,往后她要是有陈景文这样皮的孩子,少说得一天打一遍! 曹班长走到近前说:“宋同志,房子快建成了,你问问刘主任能不能给我们种菜班再发上一批生活用品,盆、锅、碗、水缸,往后大家得在这边安家,守着这片地,没有生活用品咋整?还得再打一个井,不然吃水真是太麻烦了。” 房子没盖好之前,大家都住在草棚子下面凑和着,吃的是大锅饭,吃水还得提二里路,干啥都不方便。 曹班长知道宋露白和团长是一家人,与其说是向供销社提的,不如说是向团长提的。 宋露白道:“最近供销社往连队送了不少东西,我会给刘主任说的,但给不给我说了不算。” 团里的供销社也承担着物资供应的责任,最近新来了一批知青,供销社里的生活物资非常紧张。 又和曹班长说了会话,满头大汗的沈玲玉拎着锄头到了近前。 “宋同志,你来了。” 曹班长知道俩人是老乡,抬腿去工程队那边乘凉了。 “宋同志,你过来,有好东西。” 沈玲玉在这边劳作的时候看到宋露白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能到这边来,有宋露白的功劳。 比起在河里挖沙子,到这边来算是轻松了不少,而且晚上睡觉都更有安全感了。 往后还能住进泥坯房,在生活条件上,进步算是很大了。 宋露白跟着沈玲玉走到一片沙枣树后,问道:“啥好东西?” 沙枣树下,有一片看起来很松的土,沈玲玉弯腰把碍事的草扒开,露出一片白色的鸡腿菇。 第293章 赵冬梅 鸡腿菇长的细长,只要出现,就是一团团一簇簇的。 眼下这一窝可有不少。 沈玲玉说:“你帮了我不少,我也没啥能感谢你的,你悄悄的把这些都带回家。” 这窝鸡腿菇她早就发现了,特意用草盖了起来,就是专门留给宋露白的。 宋露白邀请她下午去她家吃饭。 沈玲玉摆手,“这边有大锅饭,我不吃就亏了,我还得回去干活,一会儿小组长看到了,该扣我分了,我先走了啊。” 沈玲玉逃一样的走了,宋露白把在小渠边玩水陈景文喊了过来。 这小子的衣裳已经脏了,宋露白把鸡腿菇全拔出来,让他卷起衣裳兜着。 陈景文兴奋的比划说:“蛋蛋之前摘的不是这样的,帽子比这个大,腿也比这个粗,这个能好吃吗?” 宋露白说:“保准好吃,正好今天有肉。” 野生的菇子都好吃,这种鸡腿菇更是香的很。 想了想,她道:“今天已经有的吃了,明天,明天咱们再去采蘑菇。” 她的工作不用天天守在供销社里,提前回家也没人说她,只要不耽误正经工作就行。 到了进团里的路口,迎面走来一群人,一个眼熟的男同志带着十几个女同志往良种连的方向去。 “宋同志,刚从菜地回来?” 宋露白不太记得和她打招呼的男同志叫什么,但印象中似乎见过这人。 团部就那么点大,卫扬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宋露白也去机关找过他,知道她是卫扬媳妇的人不少。 她自然的笑说:“是啊,你这是干什么去?” 男同志是知青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他抹着头上的汗说:“这些人本来该是去十四团的知青,十四团不收,今天师部的人带着他们过来了,三百二十多号人啊,团长书记他们今天正头疼呢,我们庞主任先让我送这几个女同志去种菜班。” 女同志的队伍里,有一个很瘦但挺着肚子的女人,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 她看向对方时,对方也看着她。 赵冬梅看着年轻漂亮的宋露白,在和她对上眼时自惭形秽的避开了视线。 又和这人说了会儿话,宋露白道:“那你忙,我回供销社了。” 男同志笑容满面的看着她离开。 宋露白走远了,有女同志问:“江同志,那个女同志看起来那么年轻,咋都有三个小孩了?” 江平说:“宋同志是团长媳妇,那三个小孩是团长她姐的。” 刚才打招呼的时候江平还害怕宋露白不认识他,要是不搭理他,他就尴尬了,好在团长媳妇还挺好说话的。 “团长媳妇和你们一样,都是豫省来的,我听说以前在石城工作。” 到了菜地跟前,曹班长看到又送来一批女同志,瘪着嘴说:“可不能光往这送人,不给我们多送粮食!” 江平说:“团长说了,你们好好种菜,冬天团部可就指着萝卜白菜过冬了,今天又来了三百多个知青,就往这送了十九个女同志,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再多开点地,赶紧种,再晚就来不及了。” 曹班长愁啊。 “江同志,粮!我要粮!还要生活用品!” 江平拍拍老曹的肩头,“你放心,我会转告团领导的。” 江平拍拍屁股走了,曹班长看着这些年轻的女同志,然后竟然在一堆年轻女同志里看到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 赵冬梅察觉到曹班长的目光,缩着肩膀退到了一个女同志身后,避开了他的视线。 曹班长把小组长们都喊了过来,给女同志们都分好组,先让大家伙安顿好。 看赵冬梅垂着头避开他走,曹班长把人喊住。 “这位同志,你先别走。” 赵冬梅垂着头在一旁不说话。 赵冬梅畏畏缩缩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曹班长见她浑身都没多少肉,肚子却不小,放缓声音问:“你是有啥病还是怀孕了?今年多大了?” 赵冬梅垂着头避开他的视线,机械的回答说:“俺肚子里有了,俺男人死了,俺今年十九,俺不是知识青年,俺是自己报名来的,俺在老家没啥亲人了。” 曹班长不敢相信她就只有十九岁。 他觉得这位女同志的面相看起来像三十五岁,说四十他也信。 男人死了,她却挺着大肚子。 细胳膊细腿的,畏畏缩缩的神情看起来就没少受苦。 曹班长对眼前的女同志心生怜悯,他说道:“你想给孩子找个爹不?我认识不少没结婚的男同志,你要是有意愿,等忙完这阵子,我给你牵线搭桥,你好好相看相看。” 赵冬梅迟疑后点了头,“那就多谢你了。” 曹班长摆摆手,“行了,去。” 赵冬梅垂着头进了草棚里坐下。 她轻轻捶着腰,眼里都是对未来的迷茫。 … 宋露白回家后就开始忙活,让陈绍华把火点着,锅里蒸上杂粮饭。 等杂粮饭蒸熟了,她把切好的肥肉扔进锅里开始炼油。 这块五花肉虽然够肥,但还没肥到猪板油的地步。 肥肉炼到最后只剩下焦黄的猪油渣,盛进碗里后三个小孩用嘴呼哧呼哧的吹,凉到能吃的时候,陈东阳先捏起一块递给了宋露白。 “妗子,你先吃!” 油炸酥脆,油脂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宋露白突然觉得自己也挺馋的,但就那点油炸,三个小孩每人也分不了多少。 油盛出来用于一会儿熬西瓜酱豆,锅底还有一层油,她把剔下来的少量瘦肉下了锅。 青辣椒、蒜沫、鸡腿菇、大葱都进锅里爆香后,香味很快就出来了。 好在这会邻居们大都不在家,远远的就只有苗凤在那边伸头探望。 三个小孩被这个香味勾的就在锅灶前围着,眼巴巴的等着菜出锅。 菜炒好了,卫扬还没回来,宋露白留出他的那份后先带着三个小孩吃饭了。 今天的菜确实够味,鸡腿菇的口感又鲜又滑,肉虽然少,但吃起来是真香。 陈景文拍马屁说:“妗子做的菜比饭店的还好吃。” 小屁孩给的情绪价值足,宋露白心里很难不产生自豪,甚至在想往后要变着法的多做点好吃的。 四人愉快的吃完饭了,卫团长提着一桶石灰水回来了。 第293章 赵冬梅 鸡腿菇长的细长,只要出现,就是一团团一簇簇的。 眼下这一窝可有不少。 沈玲玉说:“你帮了我不少,我也没啥能感谢你的,你悄悄的把这些都带回家。” 这窝鸡腿菇她早就发现了,特意用草盖了起来,就是专门留给宋露白的。 宋露白邀请她下午去她家吃饭。 沈玲玉摆手,“这边有大锅饭,我不吃就亏了,我还得回去干活,一会儿小组长看到了,该扣我分了,我先走了啊。” 沈玲玉逃一样的走了,宋露白把在小渠边玩水陈景文喊了过来。 这小子的衣裳已经脏了,宋露白把鸡腿菇全拔出来,让他卷起衣裳兜着。 陈景文兴奋的比划说:“蛋蛋之前摘的不是这样的,帽子比这个大,腿也比这个粗,这个能好吃吗?” 宋露白说:“保准好吃,正好今天有肉。” 野生的菇子都好吃,这种鸡腿菇更是香的很。 想了想,她道:“今天已经有的吃了,明天,明天咱们再去采蘑菇。” 她的工作不用天天守在供销社里,提前回家也没人说她,只要不耽误正经工作就行。 到了进团里的路口,迎面走来一群人,一个眼熟的男同志带着十几个女同志往良种连的方向去。 “宋同志,刚从菜地回来?” 宋露白不太记得和她打招呼的男同志叫什么,但印象中似乎见过这人。 团部就那么点大,卫扬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宋露白也去机关找过他,知道她是卫扬媳妇的人不少。 她自然的笑说:“是啊,你这是干什么去?” 男同志是知青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他抹着头上的汗说:“这些人本来该是去十四团的知青,十四团不收,今天师部的人带着他们过来了,三百二十多号人啊,团长书记他们今天正头疼呢,我们庞主任先让我送这几个女同志去种菜班。” 女同志的队伍里,有一个很瘦但挺着肚子的女人,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 她看向对方时,对方也看着她。 赵冬梅看着年轻漂亮的宋露白,在和她对上眼时自惭形秽的避开了视线。 又和这人说了会儿话,宋露白道:“那你忙,我回供销社了。” 男同志笑容满面的看着她离开。 宋露白走远了,有女同志问:“江同志,那个女同志看起来那么年轻,咋都有三个小孩了?” 江平说:“宋同志是团长媳妇,那三个小孩是团长她姐的。” 刚才打招呼的时候江平还害怕宋露白不认识他,要是不搭理他,他就尴尬了,好在团长媳妇还挺好说话的。 “团长媳妇和你们一样,都是豫省来的,我听说以前在石城工作。” 到了菜地跟前,曹班长看到又送来一批女同志,瘪着嘴说:“可不能光往这送人,不给我们多送粮食!” 江平说:“团长说了,你们好好种菜,冬天团部可就指着萝卜白菜过冬了,今天又来了三百多个知青,就往这送了十九个女同志,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再多开点地,赶紧种,再晚就来不及了。” 曹班长愁啊。 “江同志,粮!我要粮!还要生活用品!” 江平拍拍老曹的肩头,“你放心,我会转告团领导的。” 江平拍拍屁股走了,曹班长看着这些年轻的女同志,然后竟然在一堆年轻女同志里看到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 赵冬梅察觉到曹班长的目光,缩着肩膀退到了一个女同志身后,避开了他的视线。 曹班长把小组长们都喊了过来,给女同志们都分好组,先让大家伙安顿好。 看赵冬梅垂着头避开他走,曹班长把人喊住。 “这位同志,你先别走。” 赵冬梅垂着头在一旁不说话。 赵冬梅畏畏缩缩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曹班长见她浑身都没多少肉,肚子却不小,放缓声音问:“你是有啥病还是怀孕了?今年多大了?” 赵冬梅垂着头避开他的视线,机械的回答说:“俺肚子里有了,俺男人死了,俺今年十九,俺不是知识青年,俺是自己报名来的,俺在老家没啥亲人了。” 曹班长不敢相信她就只有十九岁。 他觉得这位女同志的面相看起来像三十五岁,说四十他也信。 男人死了,她却挺着大肚子。 细胳膊细腿的,畏畏缩缩的神情看起来就没少受苦。 曹班长对眼前的女同志心生怜悯,他说道:“你想给孩子找个爹不?我认识不少没结婚的男同志,你要是有意愿,等忙完这阵子,我给你牵线搭桥,你好好相看相看。” 赵冬梅迟疑后点了头,“那就多谢你了。” 曹班长摆摆手,“行了,去。” 赵冬梅垂着头进了草棚里坐下。 她轻轻捶着腰,眼里都是对未来的迷茫。 … 宋露白回家后就开始忙活,让陈绍华把火点着,锅里蒸上杂粮饭。 等杂粮饭蒸熟了,她把切好的肥肉扔进锅里开始炼油。 这块五花肉虽然够肥,但还没肥到猪板油的地步。 肥肉炼到最后只剩下焦黄的猪油渣,盛进碗里后三个小孩用嘴呼哧呼哧的吹,凉到能吃的时候,陈东阳先捏起一块递给了宋露白。 “妗子,你先吃!” 油炸酥脆,油脂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宋露白突然觉得自己也挺馋的,但就那点油炸,三个小孩每人也分不了多少。 油盛出来用于一会儿熬西瓜酱豆,锅底还有一层油,她把剔下来的少量瘦肉下了锅。 青辣椒、蒜沫、鸡腿菇、大葱都进锅里爆香后,香味很快就出来了。 好在这会邻居们大都不在家,远远的就只有苗凤在那边伸头探望。 三个小孩被这个香味勾的就在锅灶前围着,眼巴巴的等着菜出锅。 菜炒好了,卫扬还没回来,宋露白留出他的那份后先带着三个小孩吃饭了。 今天的菜确实够味,鸡腿菇的口感又鲜又滑,肉虽然少,但吃起来是真香。 陈景文拍马屁说:“妗子做的菜比饭店的还好吃。” 小屁孩给的情绪价值足,宋露白心里很难不产生自豪,甚至在想往后要变着法的多做点好吃的。 四人愉快的吃完饭了,卫团长提着一桶石灰水回来了。 第294章 别急 卫扬忙了一上午,早就饿的晕头转向了。 他坐那大口的扒着饭,吃饭的速度很快。 宋露白给他盛了一碗甜绿豆汤,他一口气喝光了。 勉强吃饱,卫扬坐在凳子上愣神,宋露白说了几句话,没得到他的回应,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累得很?” 卫扬心不在焉的说:“我在想咋整。” 宋露白递给他一块西瓜,问:“啥咋整?” 卫扬摇头,不想把问题说出来让她也跟着心烦。 想起那个女同志,宋露白说:“今天又来了一批知识青年,我见送去种菜班的队伍里竟然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同志。十四团咋不接收她们?咱团里肯定也没啥钱,能安置的过来吗?” 卫扬发愁的就是这点。 今年的粮食产量已经是定数了,虽然团里劳动的人越多越好,但人数增加的时机不对。 他道:“十四团内部派系斗争严重,人送去了没人管,师部就把人送到这边了。” 宋露白道:“你得跟上面要粮啊!以前在二十五连,逃跑的人跑到二十五连,我们连长就问那些人所属的连队要粮了。不管是红薯还是土豆,能要到多少就要多少呗。” 卫扬道:“我会要的,但师部给的肯定挨不到明年粮食下来,种菜班的规模得扩大了,没粮吃,就多种点菜。” 卫扬越想越有,嘴角微勾、眼睛发亮的说:“我可以拿玉米、小麦去换红薯、土豆那些产量高的粮食!今年先苦一年,来年,哼!” 见惯了他这些日子的沉稳,感觉他做什么都胸有成竹的,冷不丁见到他这样,宋露白才想起来,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六岁。 团里的领导班子大部分都比他年纪大,可宋露白觉得他有领头人的样子! “来年咋了?” 看他这雄心壮志的模样,宋露白有点想笑。 卫扬哼道:“团里人口增多,等往后渠通好了,水不成问题了,团里人人都能吃饱饭!” 宋露白抿着嘴笑了起来。 卫扬被她笑的耳朵都烧红了,觉得刚才的自己一点都不像能做成事的干部。 宋露白笑完说:“别急,事一件一件的做,你肯定能行!” 这要是晚上,卫扬肯定把她扛到床上去。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卫扬心里那股着急上火的感觉都压下去了。 吃完西瓜,洗完手,他开始搅拌起石灰水。 早就说了要把墙面刷了,今天才顾得上搞,卫扬都怕让宋露白觉得以前他都是骗她的。 宋露白把不靠床的那一面的墙上的报纸撕了,她说:“今天刷完墙,咱俩去隔壁打地铺,明天再搞那边的。” 卫扬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刚才说女同志里有个怀孕的女同志,我看了名单,这批女同志里不止有怀孕的,还有带着孩子来的,连带着上批,咱们团里多了近一百五十多个单身的女同志,等冬天闲下来了,年前年后,咱团里也搞个联谊会,武装部大都是没成家的单身汉…” 能撕的报纸撕完了,宋露白端着泡好的豆子出去了,准备开始熬西瓜酱豆。 “团长,团长媳妇,我们去挖土喽。” 最近邻居们砌院墙,都是互相帮忙,不过这不包括宋露白和卫扬。 卫扬每天忙的很,没掺和过一次。 砌院墙的活都是男人们干的,宋露白也没往里凑。 不好让别人白帮忙,所有宋露白以前熬了一大锅绿豆汤,放了好多糖。 这会儿正是天热的时候,老李他们流着汗挖了几平板车的土回来,此时卫扬也把墙面刷完了。 他提着桶去取水点打水,准备把水缸添满,方便晚上搅泥砌墙。 宋露白给老李他们一人分了一碗绿豆汤,又回屋把杏干拿了出来,给每个帮忙的汉子都分了一把。 “拿回去给孩子吃。” 老李挥手不要,“客气啥,要不是团长,咱也盖不了院墙,大家互相帮忙,用不着谢。” 宋露白硬塞给他,“你不吃就给孩子吃,我们也没啥能感谢你们的,你们要是不收,往后我们可不敢让你们帮忙了。” 宋露白的一番客气,邻居们都很受用。 各家互相帮忙砌院墙,谁家都没有能招待大家的东西,给团长家砌墙,他们愿意,哪怕团长这些天没和大家一块干活,但团长媳妇又煮甜绿豆汤、又送杏干的,他们这心里呀,那是更乐意了。 中午把土拉好就算完成任务了,下午大家还要上工,砌墙的活只能等到晚上干。 卫扬把水缸添满后就去机关了,宋露白这会用不着去供销社,便把准备好做西瓜酱豆的材料按照顺序下了锅。 她没熬煮过西瓜酱豆,过去只是见她妈做过。 大致的顺序她知道,也知道酱豆长期保存不坏的关键是得把水分熬干,油多点是最好。 西瓜被她切成块后捏碎,瓜子都挑了出来,下锅后,锅里瞬间变红。 熬煮豆酱的味道不算大,但还是吸引来了一批女同志们。 附近的邻居来自甘肃和山东的居多,大家都没见过用西瓜和黄豆搭配熬酱,一个二个都稀奇的不了。 苗凤看着锅里问:“这能好吃吗?感觉味道怪怪的,不好吃就是在浪费油呀。” 宋露白也怕糟蹋东西,放完盐就尝味,一点一点的加,把风险控制到最小。 其实酱类做咸一点好,可以增加保存时间,但宋露白还是更爱吃味道正正好的。 “我老家都吃这个,味道一点都不怪,熬出来咸中带着点甜,放点辣椒还带点辣味,来年没菜吃,就拿窝窝头配它,又省事又好吃。” 锅里红油油的,咕嘟嘟的冒着泡泡,看起来很馋人。 赵红英咽着口水说:“一看就好吃,要是俺家能买到肥肉,俺也跟着做点存着。” 提起肥肉,有些人心里都酸了。 瞅着有些人的小眼神,宋露白道:“我家卫扬以前也没过过啥好日子,身上有不少疤,木仓打的、刀砍的,伤口狰狞的很,看着就吓人,以前在石城,实在是馋了还能去饭店解解馋,到了这边,一个月才买到一次肥肉,有肉我们也不舍得炒了吃,我得想办法让家里的日子好过点,让他往后能吃好点…” 第294章 别急 卫扬忙了一上午,早就饿的晕头转向了。 他坐那大口的扒着饭,吃饭的速度很快。 宋露白给他盛了一碗甜绿豆汤,他一口气喝光了。 勉强吃饱,卫扬坐在凳子上愣神,宋露白说了几句话,没得到他的回应,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累得很?” 卫扬心不在焉的说:“我在想咋整。” 宋露白递给他一块西瓜,问:“啥咋整?” 卫扬摇头,不想把问题说出来让她也跟着心烦。 想起那个女同志,宋露白说:“今天又来了一批知识青年,我见送去种菜班的队伍里竟然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同志。十四团咋不接收她们?咱团里肯定也没啥钱,能安置的过来吗?” 卫扬发愁的就是这点。 今年的粮食产量已经是定数了,虽然团里劳动的人越多越好,但人数增加的时机不对。 他道:“十四团内部派系斗争严重,人送去了没人管,师部就把人送到这边了。” 宋露白道:“你得跟上面要粮啊!以前在二十五连,逃跑的人跑到二十五连,我们连长就问那些人所属的连队要粮了。不管是红薯还是土豆,能要到多少就要多少呗。” 卫扬道:“我会要的,但师部给的肯定挨不到明年粮食下来,种菜班的规模得扩大了,没粮吃,就多种点菜。” 卫扬越想越有,嘴角微勾、眼睛发亮的说:“我可以拿玉米、小麦去换红薯、土豆那些产量高的粮食!今年先苦一年,来年,哼!” 见惯了他这些日子的沉稳,感觉他做什么都胸有成竹的,冷不丁见到他这样,宋露白才想起来,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六岁。 团里的领导班子大部分都比他年纪大,可宋露白觉得他有领头人的样子! “来年咋了?” 看他这雄心壮志的模样,宋露白有点想笑。 卫扬哼道:“团里人口增多,等往后渠通好了,水不成问题了,团里人人都能吃饱饭!” 宋露白抿着嘴笑了起来。 卫扬被她笑的耳朵都烧红了,觉得刚才的自己一点都不像能做成事的干部。 宋露白笑完说:“别急,事一件一件的做,你肯定能行!” 这要是晚上,卫扬肯定把她扛到床上去。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卫扬心里那股着急上火的感觉都压下去了。 吃完西瓜,洗完手,他开始搅拌起石灰水。 早就说了要把墙面刷了,今天才顾得上搞,卫扬都怕让宋露白觉得以前他都是骗她的。 宋露白把不靠床的那一面的墙上的报纸撕了,她说:“今天刷完墙,咱俩去隔壁打地铺,明天再搞那边的。” 卫扬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刚才说女同志里有个怀孕的女同志,我看了名单,这批女同志里不止有怀孕的,还有带着孩子来的,连带着上批,咱们团里多了近一百五十多个单身的女同志,等冬天闲下来了,年前年后,咱团里也搞个联谊会,武装部大都是没成家的单身汉…” 能撕的报纸撕完了,宋露白端着泡好的豆子出去了,准备开始熬西瓜酱豆。 “团长,团长媳妇,我们去挖土喽。” 最近邻居们砌院墙,都是互相帮忙,不过这不包括宋露白和卫扬。 卫扬每天忙的很,没掺和过一次。 砌院墙的活都是男人们干的,宋露白也没往里凑。 不好让别人白帮忙,所有宋露白以前熬了一大锅绿豆汤,放了好多糖。 这会儿正是天热的时候,老李他们流着汗挖了几平板车的土回来,此时卫扬也把墙面刷完了。 他提着桶去取水点打水,准备把水缸添满,方便晚上搅泥砌墙。 宋露白给老李他们一人分了一碗绿豆汤,又回屋把杏干拿了出来,给每个帮忙的汉子都分了一把。 “拿回去给孩子吃。” 老李挥手不要,“客气啥,要不是团长,咱也盖不了院墙,大家互相帮忙,用不着谢。” 宋露白硬塞给他,“你不吃就给孩子吃,我们也没啥能感谢你们的,你们要是不收,往后我们可不敢让你们帮忙了。” 宋露白的一番客气,邻居们都很受用。 各家互相帮忙砌院墙,谁家都没有能招待大家的东西,给团长家砌墙,他们愿意,哪怕团长这些天没和大家一块干活,但团长媳妇又煮甜绿豆汤、又送杏干的,他们这心里呀,那是更乐意了。 中午把土拉好就算完成任务了,下午大家还要上工,砌墙的活只能等到晚上干。 卫扬把水缸添满后就去机关了,宋露白这会用不着去供销社,便把准备好做西瓜酱豆的材料按照顺序下了锅。 她没熬煮过西瓜酱豆,过去只是见她妈做过。 大致的顺序她知道,也知道酱豆长期保存不坏的关键是得把水分熬干,油多点是最好。 西瓜被她切成块后捏碎,瓜子都挑了出来,下锅后,锅里瞬间变红。 熬煮豆酱的味道不算大,但还是吸引来了一批女同志们。 附近的邻居来自甘肃和山东的居多,大家都没见过用西瓜和黄豆搭配熬酱,一个二个都稀奇的不了。 苗凤看着锅里问:“这能好吃吗?感觉味道怪怪的,不好吃就是在浪费油呀。” 宋露白也怕糟蹋东西,放完盐就尝味,一点一点的加,把风险控制到最小。 其实酱类做咸一点好,可以增加保存时间,但宋露白还是更爱吃味道正正好的。 “我老家都吃这个,味道一点都不怪,熬出来咸中带着点甜,放点辣椒还带点辣味,来年没菜吃,就拿窝窝头配它,又省事又好吃。” 锅里红油油的,咕嘟嘟的冒着泡泡,看起来很馋人。 赵红英咽着口水说:“一看就好吃,要是俺家能买到肥肉,俺也跟着做点存着。” 提起肥肉,有些人心里都酸了。 瞅着有些人的小眼神,宋露白道:“我家卫扬以前也没过过啥好日子,身上有不少疤,木仓打的、刀砍的,伤口狰狞的很,看着就吓人,以前在石城,实在是馋了还能去饭店解解馋,到了这边,一个月才买到一次肥肉,有肉我们也不舍得炒了吃,我得想办法让家里的日子好过点,让他往后能吃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