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 第1章 女扮男装替父从军挣功勋,却惨死 酷暑,烈日当头。 京城外的送别亭旁,立着一根长杆,上面绑着个人,已经三天了。 她头发糟乱恶臭,身上衣物褴褛,一点都看不出是将军府的千金。 汗珠顺着许靖央的鼻梁滑落,她虚弱地睁着眼缝。 “水……水……”她朝着下面围观的百姓们,发出求救的声音。 可竭尽全力地嘶吼,说出口也不过是微弱的语调。 因为她早就被亲弟弟喂了哑药,说不出任何话了。 忽然,一柄磨钝了的短箭朝她射来,正中许靖央腹部。 她疼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百姓们看见持箭骑马儿来的锦衣少年,纷纷让开一条道。 “许靖央,你这个畜生,爹爹和母亲被你气得吐血,柔姐姐衣不解带侍奉在侧,几次晕倒,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怎么还没死?!” 来人是许靖央的亲弟弟,许鸣铮。 他看着周围的百姓:“诸位,这人从前是我姐姐,从小身体不好,被我父母养在庄子上,好吃好喝地伺候,谁知接回京后性情大变。” “不仅疯言疯语,说自己是我那已经死了的大哥哥神策将军,还胆敢在我母亲的寿宴上,向长公主撒谎,称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几句话,就将我那战死疆场的大哥说成了不伦不类的女人,将他为朝廷、为我大燕国争来的功勋,化为己有,你们说她配么!” 提起她冒充神策将军,方才还看戏的百姓们立刻群情激奋。 神策将军是谁?那可是大燕国唯一的不败战神,生前二十九场战役从未输过一次。 不仅将故土收复,还报了当年皇上在敌国身为质子的屈辱之仇。 “真是畜生,竟敢这么玷污神策大将军的威名。” “不要脸!许将军有神策大将军这样出色的儿子,怎么会有你这种虚荣的女儿?” 百姓们气愤地捡起石子,纷纷扔在许靖央的身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 许靖央想要解释,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就是神策将军啊! 十年前父亲摔断腿,却被点将去驰援边关之乱。 她义无反顾女扮男装替父出征,那年她才十四岁。 十五岁,率百骑奇袭敌营,火烧粮草,解边关之围。 十八岁,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大破敌军,收复失地。 二十岁,统领三军,平定北地叛乱,威震蛮夷。 二十三岁,率军北伐,连克十二城,生擒敌国君主,逼他剃发自尽,为皇上报当年的质子之辱,荣封神策大将军! 大战平定后,她怕女扮男装之事暴露,不得已假死,恢复女儿身回京,以为能与家人团圆。 谁曾想,家人竟怕被她连累,早已养了新女儿,用着她的身份,抢了她的名字。 起初她不理解,可父亲说,她女扮男装去参军,是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会害死全家,许家能抛头露面的女儿,绝不能是她。 母亲说,她身为长女,该忍则忍,这就是她的命。 弟弟说,这些年她不在家,都是新姐姐在父母身边尽孝,并治好了父亲的双腿,要她感恩。 许靖央忍了,她戎马十年,早已满身风霜,只渴望家庭的温暖。 为了大局着想,许靖央眼睁睁地看着新妹妹许柔筝顶替了她的名字,号称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妹妹,进宫领赏。 皇上将神策将军没能享受到的隆恩,全都偿还到了许家身上。 许将军荣封威国公,享九代世袭荣耀,堪称铁帽子王;许夫人获封一品诰命;许柔筝先封郡主,后被指婚皇太子。 就连亲弟弟许鸣铮,也被称为小战神,受尽尊敬。 只有许靖央什么都没有,父母不让她露面,否则就是害全家背负欺君之罪的罪人。 饶是她不争不抢,可许柔筝出去参加王孙贵族的聚会,回来后就哭的肝肠寸断。 “从边疆回来的宁王,说我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娘,我害怕,若宁王来家中悼念哥哥,看见了靖央姐姐……” 许母当即吓得脸色煞白。 没过两日,他们便要将许靖央嫁去幽州,离京城遥遥万里。 许靖央不愿,父亲便逼她:“给你找的这户人家,是当地的巨富,你不嫁,难道是贪恋京城将军府的名声?” 许靖央:“名声本就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刚说完,许将军就想动手,可许靖央反应极快,挡住了他要扇下来的手腕。 许将军怒喝:“逆女!你骄傲什么?不过是运气好,上了几回战场,赢了就以为自己可以不敬父亲长辈吗?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 “算了!”关键时候,母亲开口,“靖央这些年在边疆,也吃了不少苦头,是我们亏待她。” 从那以后,母亲对她格外体贴。 还主动帮她张罗生辰宴。 那天晚上,灯火温润,家人齐坐,将许靖央拥簇坐在中间。 父亲难得露出了笑容,母亲和弟弟举杯敬酒。 “靖央,过去那些日子,你受苦了。”母亲说,“喝了这杯生辰酒,就把边疆的风霜抛去脑后,余生都安安稳稳的。” 望着那澄黄的酒汤,还有家人们的温暖的笑容。 许靖央一阵鼻酸,泪水模糊了眼眶。 她那个时候想,还有什么是比“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更为要紧的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们竟用她最向往的亲情麻痹她,使她丧失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所有警觉。 含着欣慰眼泪一饮而下的酒水里,竟有软骨散。 她瘫软在床上的时候,看着父母与亲弟弟立在床边,眼神阴森地盯着她。 “脚筋不能挑,她要是不会走路,夫家不会要她。”父亲说。 “那……那就打断十个手指,她再也握不了枪,拿不了剑,也就反抗不了了。”母亲哽咽说着。 亲弟弟许鸣铮站出来:“我亲自动手。” 许靖央用尽全力想要反抗,却浑身软如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鸣铮捏住她的手指。 “娘,娘…!”她虚弱焦急地呼唤。 母亲落泪,背过身去,声音坚决:“靖央,断了你的手指,也是怕你以后暴露武功被人怀疑,这是救你的命。” 许鸣铮用力凶狠,许靖央十指尽断,连笔都握不起来,引以为傲的一身拳脚功夫,被废得一干二净。 这事让她明白过来,家人,从未疼惜过她。 她亲手打下来的军功名望,远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过寿,长公主莅临捧场,许靖央挣脱丫鬟的看守,跪在长公主面前,坦白自己就是神策将军,想要寻求长公主的帮助。 可她被当作疯子、傻子,将长公主吓得不轻。 许父当场就让人将她拖了下去。 怕她再乱说话,许鸣铮恶狠狠地喂了她哑药。 “你就是家里最多余的那个,自从你回来,柔姐姐每日都提心吊胆!” 哑药堪比剧毒,像火一样灼坏嗓子。 许靖央疼得在地上翻滚,父亲却冷着脸说:“把她绑去城外的旗杆上,就说她失心疯,把亲娘都打伤了。” 她被绑在杆子上三天三夜,没有人来看过她。 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嘲笑她冒名顶替大燕国的不败战神。 谁经过,都可以啐她一口。 许鸣铮:“父亲说了,你若开口认错,就让我放你下来。” 他知道她再也没法说话了,可他当着百姓的面,替将军府演足了情分。 许靖央的沉默,更让百姓们激怒。 看着许鸣铮与百姓们厌恶她的嘴脸,许靖央忽而凄惨地笑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父亲断腿,不接圣旨是死,去了战场是死,她为了保全父亲,不惜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她有错吗? 不想连累家人,她情愿默默无闻,从不跟许柔筝抢什么,她该死吗? 她亲手打下来的九世军功,她为许家以命相搏换来的荣耀,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她没有倒在敌人的铁骑下,而即将死在家人的手中。 许靖央忽然气急攻心,噗的一声呕出淋漓鲜血。 三日来滴水未进,再次感到唇瓣湿润,竟是沾满自己的血腥。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最不该做的,就是隐姓埋名,将亲手打下来的军功,拱手让给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 许靖央缓缓抬头,脏发下,一张青紫臃肿的面孔,望向那煌煌天日。 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身上的伤火辣辣的。 汗水自睫毛落进她的眼中,一阵刺痛,她闭上了眼睛。 …… “小姐,小姐?”竹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靖央目光从桌子上那盏紧盯的灯烛间回过神。 她重生已有三日,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惨状。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到哪儿了?” “已经到京郊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京,您就能见到家人了。” 竹影含笑,替许靖央高兴。 此刻的她,刚从边疆假死回来,已是女儿身,竹影是她在路上买来的可怜姑娘,不知她前世的遭遇。 许靖央没说话,挑帘朝外看,寒风簌簌地往里灌。 窗外风景,正是腊月,下过雪的路白茫茫一片,天地晦暗。 上辈子她回家这天,神策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已传回京城。 许氏夫妇请昌平侯夫人来家中做客,将许柔筝介绍给她认识,并称许柔筝是神策将军唯一的妹妹。 等许靖央到家的时候,许柔筝已经见完了昌平侯夫人。 一家人急着让她躲起来,许靖央听从了,这才让她日后都过着老鼠般躲躲藏藏的生活! 她本是想抢在昨天抵京的,可路遇大雪,马车走得实在艰难。 而算算时间,现下昌平侯夫人多半已经到了,许靖央却还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抵达京城,怎么算都来不及。 想想自己被抢走的人生,被夺走的身份,难道这辈子还要如此? 第2章 重生将门大小姐,回府夺身份 不,当然不可能,她不会坐以待毙。 许靖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看了一遍,心中感到稳妥。 “我在这下车,你跟着马车坐到城门口等我。”许靖央将信收在袖里,说罢率先下了马车。 她披着青色的绣鹤大氅,里面是一件色泽冷白的衣裙。 没有多少钗环,很是素净。 在风雪里行走,风如刀子般吹过来,许靖央却始终挺直腰脊,步伐稳健。 她只有一个目标—— 绝不会再将自己亲手挣来的军功让给他人享受。 许家这一帮毫无心肝的吸血虫,吃了她的给她吐出来,拿了她的双倍奉还,还要以命偿命!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小姐,等等奴婢!”竹影抱着她们为数不多的包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匆匆把租赁的银子给了车夫,就追向许靖央的脚步。 却见许靖央一步一跪,竹影错愕:“小姐,您这是……” “我要为阿兄引魂,需得一步一磕头,你去将马车追回来。” “奴婢要陪着小姐。”竹影学着许靖央的模样,跪下来磕了个头。 许靖央看她一眼,心知这是个忠诚的丫头。 竹影差点被她父亲卖去青楼,许靖央抢在竹影撞墙而亡的前一刻,买下了她。 这姑娘便一路都忠心耿耿地跟着。 有竹影陪伴,许靖央就不算孤立无援。 她已经想好了,此番回去,她不能急着承认自己就是神策将军,否则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这个身份,她不可能让给许柔筝。 昌平侯在朝中颇有权势和威望,不然许家也不会牵上昌平侯夫人这条线。 许靖央若想坐实自己是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身份,就需要一个比昌平侯更厉害的人为她撑腰。 光有那一封密信的帮助,还不够,她需要人解燃眉之急。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她回家时,曾在城外遇到一辆马车深陷雪泥里。 她当时出手帮助,不顾对方的感谢之情,匆匆拂衣而去,后来才知道,里面坐着一位大人物。 风雪地里,许靖央一步一跪一磕头。 她们就这样,靠近了京城。 路遇一间开在官道边的茶铺,掌柜探头看出来,瞧见主仆二人在雪地里磕头前行,心觉奇怪。 “二位姑娘,路上那么冷,怎么在这儿磕头?” 许靖央没说话,反倒是竹影哽咽地吸了吸鼻子。 “我们小姐的兄长去世,尸骨无存,听老和尚说,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抱着他的衣服,一步一跪,才能将他的孤魂引回家,为他埋下衣冠冢。” 掌柜闻言,深感可怜。 “我这就送一壶热茶给你们,且等等。” 然而,等掌柜再回来的时候,许靖央的身影已经远去。 “小姐,前头就是京城的北门了。”竹影语气里带着欣喜。 许靖央漆黑沉静的眼眸,果然瞧见前头不远处的拱桥边,停着一辆低调的罩布马车。 几个侍卫带着丫鬟,正在想办法。 她收回目光,继续磕头前行。 马车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冰天雪地里,女子衣着单薄地一跪一磕头,确实惹人注目。 但,没看两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身形忽而晃了晃,旋即倒了下来,昏迷不醒。 竹影吓哭:“小姐,小姐!别吓奴婢呀!” “张嬷嬷,”挑帘的玉手顿了顿,雍容的声音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嬷嬷快步走近竹影,马车里的一双丽眸关怀地瞧着。 不一会,张嬷嬷回到马车边:“长公主,那晕倒的姑娘,竟是神策将军的亲妹妹!” “什么?”长公主惊讶。 都知道神策将军有个妹妹,许家的嫡小姐,不过一直是养在深闺,甚少有人瞧见面貌。 怎么会在雪地里一步一磕头? 张嬷嬷:“她家丫鬟说许姑娘带着将军的遗物回京,得高僧指点要一步一跪,才能引将军的魂灵回家,为将军立衣冠冢,可不巧碰上风雪,老奴看着是冻晕了。” 长公主不加犹豫:“快叫人抬上车里来。” 说完,她忽而叫住张嬷嬷,压低声音。 “你再派个人,去沿途的路上打听打听,看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张嬷嬷去了。 片刻后,许靖央被送到了马车上。 她闭着双眼,感受到温暖的手炉被放在了她怀里。 还有丫鬟喂她喝热姜水,铺盖也裹了上来。 长公主许是在打量她,不多时声音响起:“可怜见的,冻成这样。” 许靖央切切实实地在边疆摸爬滚打,皮肤不如寻常女子细腻,纤细的指节更有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她跟竹影一张脸都冻得通红,很是狼狈。 许靖央虽闭着眼,可耳朵却听着长公主问竹影。 “你家小姐既是许家的姑娘,为何没有仆从护送?” “小姐与仆从走丢了。” “许家人也不知情?竟没有安排人在城门口迎着。” “小姐说了,大将军逝世,全家悲痛,无暇顾及也是难免的。” 竹影按照许靖央先前教的,都说了一遍。 提及大将军逝世,长公主长叹一声。 “神策将军逝世,如将星陨落,是国殇,许家上下悲恸,实乃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要送许靖央回去的意思。 许靖央知道,长公主在等她的人去查明自己的真伪。 若说最想犒劳且感恩神策将军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和长公主。 当年大燕国势衰微,被强国环伺。 为了保全太平,姐弟俩从小被当做质子送到敌国,过得极其屈辱,猪狗不如。 神策将军挫败敌国,逼他们的君主剃发自尽,实乃报仇雪恨。 但长公主从未见过神策将军的妹妹,她再感激,也要先确认实情。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嬷嬷进马车,跟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之后,长公主竟语气哽咽,落泪潸然。 “这孩子,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冰天雪地冻坏了怎么是好?” 张嬷嬷:“神策将军铁骨铮铮,许姑娘也是个坚韧的性格,不愧是许家人。” 长公主立刻说:“送回长公主府,再拿本宫的牌子,进宫请太医过来,为许姑娘好好诊治。” 马车颠簸,许靖央适时地醒了。 她现在还不能让太医给她把脉,因着她身上有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旧伤。 若被太医瞧见,不好解释,长公主的人情,也不能用在这个地方。 “咳咳……”许靖央睁眼。 竹影忙道:“小姐您醒了,长公主救了您,还说要给您请太医呢。” 许靖央看向长公主,她年近五十,面貌端庄雍容。 这会儿,正怜惜地看着许靖央,还温声说:“你膝盖浸雪,寒得厉害,不能继续走路了,得先养一养,本宫带你回长公主府,好好医治。” 许靖央垂首,露出苍白的脸色。 “多谢长公主体谅,只是小女与仆人分散多日,怕家中着急,想快快带着阿兄的衣冠回去。” 长公主露出谅解的神情:“那好,本宫送你一程。” 许靖央没有推辞。 马车驶入城中,帐帘轻晃,她看见城中处处挂着白幡,一片素裹。 前世也是如此,皇上下令,全国奔丧,禁止喧娱,要为神策将军守孝三月,告慰他的英灵。 正是拿捏住了皇上惋惜的心情,许家才能接连获封。 许靖央眼神漆黑,望着飘扬的白幡,她想,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让荣耀落在别人手上。 马车驶入巷子,来到许府的门庭前,也挂着两个白灯笼。 屋檐下的门匾已经换成了“威国公府”四个烫金字,在沉重的雪色中,那么扎眼。 许靖央让竹影去叫门,张嬷嬷陪着。 门房开门,疑惑地瞧着她们:“有何贵干?” 竹影:“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门房怔了怔,旋即呵斥。 “哪儿来的骗子,我们小姐今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陪着夫人老爷喝茶呢。” 第3章 全府否认她存在,许靖央救兵出现 竹影和张嬷嬷都愣住了。 马车里静坐听见喧哗的许靖央,心如明镜。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也遭到了门房的阻拦。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许柔筝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大小姐。 她还以为是门房不认得她,在刻意刁难。 言辞激烈间,她对家仆动了手,最后父母听见动静,生怕引来周围邻里,不得不将她带了进去。 但之后许靖央听到他们向邻里解释,是来了一户远房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回自己家,还要畏首畏尾,那样太不光彩。 这辈子,许靖央要他们将她好好地请进去! 那厢竹影道:“大小姐刚从边疆回来,还带着将军的遗物,怎会今早就到了?” 张嬷嬷也说:“是与不是,叫你们老爷夫人出来瞧一眼,不就知晓了吗?” 门房瞧了张嬷嬷一眼,又看了看她们身后的马车。 今日长公主出行,有意低调,马车上连标识也没有,更瞧不出奢华。 “我们老爷夫人事忙,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见?”门房眼高于顶,不屑的语气呼之欲出。 “你这奴仆,好不讲规矩。”张嬷嬷有些恼了。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遇到过敢将她拒之门外的刁奴? 许靖央挑帘,声音不大,却能叫外面的人听见。 “父亲和娘前段时间派人来边疆接我,一同送哥哥的衣冠回京,我与仆从走失,才耽误了时间回来,你一问管家便知。” “笑话!”门房直接道,“我们大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老爷夫人也从未派人去边疆,你是哪来的赝货,敢冒充大小姐,再不走小心我报官!” 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 “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小女与家仆走丢,连钱财都所剩无几。”许靖央佯装容颜苍白。 其实这话不假,她在边疆以男子的身份,过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信物。 长公主眼里涌现狐疑。 就在这时,门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吵嚷什么,不知老爷夫人今日见贵客吗?” “青嬷嬷,您总算来了,外面来了个女子,非说是咱们大小姐。” 头戴银钗,脚步外八的青嬷嬷,顿时一步迈出,走到门口。 她生的一双凌厉刻薄的吊梢眉,看谁都恶狠狠的。 因着她当年是许靖央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在许府也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颇有威望。 然而,当许靖央挑帘,青嬷嬷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吊梢眉意外地抖了抖。 青嬷嬷看着许靖央长到十四岁,不可能不认识她的模样,即便许靖央已在边疆饱经风霜。 但,青嬷嬷只是顿了一下,就清了清嗓。 “怎么又来一伙骗子?前不久,还有人说怀了咱们少爷的遗腹子,带着孕肚就想来求名分呢!” 她又指着门房骂:“大少爷刚战死,骗子都喜欢编撰身份来占便宜,怎么还不赶紧打出门去?” 门房挨骂,瞪着竹影:“这位是我们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她都说不是,还能有假?快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顿时让长公主嘴角紧绷。 她看许靖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和善了。 “姑娘,我已将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事,你便自己同许府处理。”长公主对着许靖央冷冷开口。 许靖央也没有犹豫,起身后平和道谢。 “这其中想必有误会,小女先谢过长公主殿下今日搭救,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长公主面色很冷,不为所动。 许靖央扶着酸痛的膝盖,身形单薄地下了马车。 天气晦暗,许靖央站在眼前时,青嬷嬷彻底看清楚了她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暗中掐紧了指尖。 真的是大小姐,她竟然没有死,还回来了! 许靖央望着她,英气秀美的面孔微微一笑:“青嬷嬷,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快去跟爹爹娘亲说一声,我回来了。” 青嬷嬷偏过头:“果真是个骗子,来人,将她捆了送去见官!” 府邸里冲出许多家丁。 看着如同前世相似的场景,许靖央心中冷笑。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门房等人动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时她以为是青嬷嬷老眼昏花,所以也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青嬷嬷早就得了母亲的授意。 为了那泼天权贵能稳稳握在手心里,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即便她真的回来,也不能善了。 捆了送官只是体面的说法,如果真从了,下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但,许靖央没有反抗,只是感到意外惊呼:“你们干什么?青嬷嬷,是我啊!” 竹影扑上前护着她:“不许欺负小姐!” 主仆两人却被一起推搡摔倒,包袱掉在地上散开,露出一件带血的男装,还有一把原本挂在长枪上的红缨。 张嬷嬷见她们受欺负,正要说话,马车里的长公主却道:“张嬷嬷,咱们也该走了。” 张嬷嬷只能回马车去。 “快捆!别脏了咱们许府的门庭。”青嬷嬷语气更加决绝,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 许靖央的双手被反剪,险些套上草绳。 却在这时,长公主的马车还没走,便听到巷子里传来哒哒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一名穿着盔甲的威武男子,一马当先,带着四个兵卒率马逼近。 许是赶路没有停歇,他身上披挂风霜,让铁锈红的薄铠都蒙了一层白! 当他看见许靖央被家丁按着时,目眦欲裂,马匹还没站稳脚,他便已经跳了下来。 “混账东西,放开大小姐!”男人一鞭子甩过来,带着虎啸般的呼喝。 霎那间,几个家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嬷嬷忙跟长公主说—— “殿下,那人竟是神策将军身边的副将,韩豹!” 第4章 爹娘维护新妹妹,再次拿孝道逼她 神策大将军手底下有两员猛将。 韩豹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十年来,神策大将军镇守边关,从没有回过京城。 每逢三年武将需要回京述职时,都是韩豹代替神策大将军回京,觐见皇上,汇报边疆军情。 长公主自然认得他,她睁圆了眼眸,怔怔地看着韩豹单膝跪在许靖央面前。 他拱手:“大小姐恕罪,末将护送不利,竟让您独自一人归京。” 许靖央揉着手腕,被竹影扶了起来。 “无妨,你们又要统筹兵将,又要准备后事,我不愿再添乱,所以先走了。” 韩豹抬起头,跟许靖央对了一个眼神。 他立时凌厉看向青嬷嬷:“大帅生前最在乎大小姐,你们竟敢给她委屈受!” 韩豹身高八尺,本就生得威武,年过三十,已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老将。 他一瞪眼,吓得青嬷嬷险些跪下。 “她……”青嬷嬷自知再也无法隐瞒,转而立刻向许靖央跪了下来。 好似刚刚才认出许靖央似的,她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大哭不止。 “小姐,老奴真是有眼无珠,连您都没认出来,老奴年纪大了,真是该死啊!” 长公主扶着张嬷嬷的手,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韩豹看见她,连忙拱手,低头请安:“末将见过长公主殿下!” 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青嬷嬷脸色苍白得吓人,比那雪还要惨淡。 完了……完了!长公主也在,府邸里那位小姐,怎么办? 长公主快步走到许靖央面前:“你这傻姑娘,许府从未派人送你回来,你竟不肯跟本宫说实情,难道怕本宫不帮你吗?” 许靖央低下头,声音依旧平和,带着哀伤。 “阿兄逝世,父母伤心都来不及,有疏忽在所难免。” 韩豹在旁边适时道:“大小姐跟大帅是孪生龙凤胎,大小姐在边疆陪伴着大帅,住了三四年,兄妹感情极好,两人还曾约定一同归家。” “没想到……这次我会带着阿兄的遗物回来。”许靖央说着,泪水滑落。 她怀中抱着血衣,手里紧紧攥着红缨。 长公主这下更加心疼了。 她险些错怪了许家的大姑娘! 一想到这些许府的奴仆误导她,长公主便忍不住发怒。 “来人,将这群刁奴给本宫拖去旁边狠狠地打!不许在这动手,脏了神策大将军英魂回家的路。” “是!”侍卫动手,巷子里响起哀嚎。 没过一会,许靖央的父母亲,带着一家人,匆匆赶步而来。 在他们身旁站着的,还有昌平侯夫人,倒是没有许靖央的弟弟许鸣铮。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冷笑。 终于舍得出来了? 一家人容貌都不错,穿得光鲜亮丽,狐裘紫貂。 尤其是许柔筝,她一袭粉桃小褂,外面披着猩红大氅,上等的狐裘围在她脖子上。 她是花团锦簇,如月生辉。 相比素颜寡淡,满身风霜的许靖央,许柔筝才像那个被许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 这会儿,许柔筝被许夫人拉着手,母女俩一起立在威国公许撼山身后。 许柔筝那瓜子脸上,眼波如水,眼神朝许靖央投来。 她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随后漫不经心地一扫,让敏锐的许靖央捕捉到了极轻的蔑视。 在那一瞬间,许柔筝一定在心里,将自己跟许靖央的地位衡量过了。 她知道,许靖央一旦从边疆回来,便毫无优势。 “长公主殿下,韩副将,”威国公大步走过来,拱手向长公主请安,“方才家仆已经告知了事情经过,这都是误会一场,柔筝,还不过来请安。” 他话音刚落,许柔筝迈莲步上前。 不等她开口,长公主立时怒问:“谁准你穿这等颜色?” 张嬷嬷继而厉色道:“皇上下令全天下为神策大将军守灵三个月,全城素裹挂白绫,怎有人敢盛装打扮,穿红披绿!” 许柔筝脸色陡然苍白,好似被当头一棒打晕了。 她连忙跪在地上。 “长公主恕罪,”声音也是柔弱如鸟儿,带着啜泣之意,“小女体寒怕冷,只是在家里穿着,不敢招摇过市。” 长公主瞧着她,声音极尽冰冷。 “体寒怕冷?许大小姐跪捧遗物,一步一磕头,从遥远的边疆回到京城,为神策大将军的英魂领路。” “她冻得双腿发紫,手上全是冻疮!而你,竟在许府里贪图温暖,试问你可配?!” 长公主方才就憋着一团火气。 许家刁奴差点让她冤枉许靖央,现在对着威国公一家,便有了发泄怒火之处。 许柔筝已经吓坏了,嘴唇发抖。 见状,许夫人连忙跪下来求情:“长公主息怒!这事都怪臣妇,今日昌平侯夫人莅临寒舍,臣妇想让柔筝体面见客,故而让她穿了新衣,求长公主恕罪!” 一旁忽然被提名的昌平侯夫人,暗暗地看了一眼许夫人。 她上前,缓解尴尬般地笑了:“长公主殿下消消气,臣妇也是为了神策大将军来慰问的。” 许靖央瞧着许夫人,一双凤眸浮起困惑。 “母亲,这位柔筝妹妹,到底是谁?方才家仆说,府中已有大小姐,青嬷嬷也不认得我了。” “若她是大小姐……那,我是谁?” 一道道逼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许夫人身上。 昌平侯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方才宴席上,许夫人拉着许柔筝的手介绍,说这是她女儿。 昌平侯夫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便是传闻中那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孪生妹妹。 故而对她多有青睐,还将自己手腕上戴了三十年的佛珠,送给了她。 可若她不是许府大小姐,那谁是? 许夫人被那么多视线注目,竟觉得呼吸困难。 尤其是许靖央的眼神,那么锋利明亮,黑白分明的像一把直指她的尖刃! 这是她的女儿吗?一回来就要给她难堪! 许夫人面色踌躇,当着长公主和韩豹的面,她不能否认许靖央的身份。 最终,许夫人唇瓣动了动:“柔筝身世可怜,自幼被父母抛弃,我和你父亲就收养了她。” 许靖央:“怎么家信中不曾提过,我和阿兄也不知道这件事。” 长公主脸色极冷。 “因为不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便穿的如此招摇,真是毫无心肝,张嬷嬷,给本宫扒了她的衣裳。” 张嬷嬷得令,直接上手。 扒了猩红外袍,又扯去了粉桃小褂。 韩豹带着兵卒背过身去,避嫌不看。 许柔筝惨叫连连,仿佛受到了酷刑。 “娘,娘!”她哭叫。 哪怕许夫人想护着,也被威国公一把按住。 长公主在前,怎能造次。 许夫人急哭了,嘴里一遍遍地喊着:“我的筝儿啊……” 她哭得那么凄惨,许靖央不由得想到,上辈子母亲叫弟弟掰断她手指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流过眼泪。 这就痛了? 可是母亲,这才哪儿到哪儿。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靖央,还不快帮着求求情,柔筝好歹是你妹妹。” 他们都知道,许靖央一向孝顺,对父母唯命是从。 不然也不会十四岁那年,就敢挑大梁,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 威国公自信地认为,他的话,许靖央一定会听。 第5章 磕满九十九个头,我就原谅你 许靖央抿着淡白的唇,看着许夫人。 威国公暗暗推了自家妻子一下。 许夫人这才站起来,抹了眼泪,朝许靖央走来。 “靖央,你是长姐,我们既然收养了柔筝,她就是你妹妹,她……” 许夫人想拉住许靖央的手,却摸到了她手指上粗糙的茧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声音僵住,手更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其实心里怎会不懂,上辈子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便会撇开头。 那时许靖央以为是心疼她。 后来她才听到,母亲跟青嬷嬷说:“手掌粗糙,身上也有疤,她已经活成那样了,不像筝儿那样需要人疼。” 许靖央只是苦笑。 她在边疆这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兵马神策大将军。 她是靠着血和汗拼上去的。 所以,她没有许柔筝那样细腻的肌肤,没有她如葱指般白嫩的手掌。 她为了全家付出功劳,却在母亲眼里成为了不需要人疼的女儿。 许靖央朝长公主躬身垂头:“长公主殿下,请您网开一面。” 倒在地上的许柔筝,含着泪眼抬头。 长公主:“你要为她求情?” 许靖央抱着那血衣和红缨。 “柔筝既已经被父母收养,便是我的二妹妹,父亲说得对,我理应为二妹妹求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还带着引领阿兄亡魂归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身大红色,确实不妥。”许靖央看向许柔筝。 “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让二妹妹对着阿兄的衣冠,磕满九十九个响头。” 许柔筝猛地出声:“什么?” 许靖央语气柔和,仿佛充满悲悯。 “这样阿兄泉下有知,能感慨你的一片诚心,便不会怪你穿错衣裳了。” 许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都有些破音地说:“我的寒儿统领千军万马,绝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刁难自个儿的妹妹!” 神策大将军,名许靖寒,这是许靖央为自己起的名字。 现在却被许夫人当做攻击许靖央的一种借口。 许靖央觉得好笑,眼底浓黑,更为冰冷。 许柔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大姐姐,你这是要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让下人误以为我才是大小姐,给你难堪?” “若是这样,我现下就可以一头撞死,绝不叫大姐姐委屈,但我们同为女子,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啊。” 威国公:“靖央!你别得理不饶人,明日传遍京城,影响的是你兄长的身后名!” 许靖央语气淡淡:“二妹妹,给我阿兄磕头,怎么就是折辱了?” 一句话,彻底钉死许柔筝。 长公主终于开口:“是该好好磕头忏悔,神策大将军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若今日皇上在此,只会比本宫惩戒得更厉害。” 许家人齐齐一颤。 因为他们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听说当年,皇上身为质子时,被还是皇子的敌国君主逼迫钻胯下,受尽屈辱。 而神策大将军剿灭敌国,逼敌国君主剃发自尽,万军观瞻,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知道许柔筝敢在全城守孝的时候,穿红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许夫人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国公理智更甚:“筝儿,那你就跪……” 许靖央让竹影将血衣和红缨摆在门口。 她先跪下来,哽咽道:“阿兄,我们到家了。” 待要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竹影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进屋去,你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宫都要心疼了。”长公主说。 听了长公主的话,威国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许靖央进府。 许夫人不舍地看了两眼许柔筝,被威国公狠狠拽住。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许靖央,免得她在长公主面前乱说话!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浑水,今日来,差点得罪长公主,她心里也气闷得很,觉得威国公一家都没规矩。 于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要走给许柔筝的佛珠。 长公主命张嬷嬷看着许柔筝磕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门,连韩豹都以悼念的名义,进府给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早已摆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许靖央仰头看着,香火缥缈,牌位上“许靖寒”的名字,遥远又模糊。 许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类型,没出过特别优秀的人才。 在许靖央替父从军之前,威国公的官职不过是三品巡防武将军。 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若不是靠着祖荫,早就被替换了下来。 许靖央在边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国公这个九代世袭的爵位上,从此跻身权贵望族。 这样的富贵荣华,怪不得他们宁愿她真的死了,而不是顶着一张跟神策大将军一模一样的脸回来。 长公主也来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国公夫妇请去了正堂。 他们肯定要说一番好话,为许柔筝求情。 便就剩下许靖央,和韩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门外。 许靖央借着香火,将袖子里的密信抽出来引燃。 那是韩豹给她的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立刻动身,来京城跟她汇合。 上辈子她刚回家的时候,也是韩豹回京述职的日子。 韩豹曾借着给神策大将军上香的名义,来府邸上拜访,却没能见到许靖央,只看到了许柔筝。 当时韩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曾传密信给许靖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可怜那时,她还幻想着亲情珍贵,不能暴露身份连累家人,连韩豹的信都没有回。 所以重生回来,许靖央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将军,您让末将销毁的那些信物,末将不舍,已经妥善保管了起来,倘若您需要,末将随时带回来给您。”韩豹在她身后低声说。 许靖央缓缓点头:“神策军已经由宁王负责了,王爷个性杀伐果断,你和雷川两个人,务必听从王爷吩咐,带领兄弟们驻守好边关。” 雷川便是她的第二个心腹,跟韩豹一样,是她的左右手。 “是!但将军,您永远是末将心中的大帅。” “你走,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得去看看你的妻儿。” 提到妻儿,韩豹眼里涌起感慨之色:“多谢将军!” 许靖央年纪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仅靠拳脚本事,还有收拢人心。 雷川没有家室,韩豹却在参军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子女。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职,许靖央都会批准他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她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豹知道自己受了恩情,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长公主坐了一会,等许柔筝磕了三十多个头昏了过去,才走。 许靖央陪着父母去相送。 临走前,长公主意味深长跟许靖央说:“若有难处,就来寻本宫。” 长公主一走,全家没有人顾得上她,全都去照顾许柔筝了。 许夫人更是让人直接把许柔筝送到主院,她要亲自照顾。 可见有多么心疼,仿佛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般。 许靖央不慌不忙,带着竹影去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四岁那年她住的飘花院,如今已经成为了许柔筝的住处。 对此,许靖央只有一句话—— “竹影,该砸的砸,该扔的扔,一个时辰之后,我要休息。” 第6章 请家法,父亲要狠狠打她? 竹影要冲进院子里,谁曾想几个婆子拦在门口,狠狠一推搡。 将竹影推的摔了个趔趄。 “谁敢动小姐的院子?”婆子们凶神恶煞。 竹影有些狼狈,回头看向许靖央。 却见许靖央一动未动,神情坚且冷。 竹影下定决心,囫囵爬起来,抄起一旁花圃里的石头,就朝那些婆子砸了过去。 “这府邸里只有我们大小姐一个小姐!”竹影豁出劲,倒吓的婆子们四散躲开。 见她闯进去连打带砸,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认可。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回的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果竹影事事都要依靠她,自己立不起来,那注定不适合生活在这里,也无法成为她的战友。 主院的屋子里。 许夫人和许柔筝抱着,哭成一双泪人。 “母亲,如果不是我佯装晕过去,今日怕没命再见您和爹爹了。” “好孩子,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也别说,好好躺着休息。” “可是……姐姐容不下我,我不能给您和爹爹添麻烦,要不您将我送走。” “不行!”许夫人情绪激烈起来,“要走也是她走,这儿就是你的家,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娘的心都要疼死了!” 许柔筝倒在许夫人怀里,又是一阵痛哭。 威国公在旁边皱着眉头,满面阴寒。 “没想到,靖央这么没规矩,她在边关竟敢假死回家,还不跟我们说一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柔筝哭声渐停,弱弱说了句:“是啊,姐姐还那么年轻,倘若留在边关,再挣十年功勋,也是够的。” 听到这里,威国公恨恨拍桌,直道可惜,心里的三分火,也被拱到了七分。 再来十年荣光,他跻身三公都有希望。 威国公只是荣誉之名,倘若能成为太傅或太师,才是真正的名垂青史! 可偏偏,现在许靖央就回来了,还一点不跟他商量,真是不孝逆女! 许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已经回来,还断了后路,就不能再送回边关,干脆将她送去我娘家冀州。” “不行,长公主知道她是寒儿的孪生妹妹,若送走她,只怕惹来非议。”威国公摇头。 “那怎么办?”许夫人急了,“筝儿是绝不能送走的,她陪了咱们十年,还治好了你的腿。” 威国公手背后,在屋中来回踱步。 许柔筝看了看夫妻二人面色。 “爹爹,母亲,叫姐姐留下来,我不跟她争,事事都让她。” 许夫人瞬间红了眼,抱住许柔筝的肩:“怎么总是你受这样的委屈。” “只要爹爹母亲不为难,筝儿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好。” 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啜泣了。 “行了!都别哭了,她回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她听话、老实,翻不出风浪,你再安排人,看紧了她。”威国公说。 许夫人刚要点头,管家在门口跪着通禀。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小姐让人砸了柔筝小姐的院子!” “什么?”威国公赫然起身。 许柔筝拉住他的袖子:“爹爹,您别跟姐姐生气,院子我让给她。” 威国公甩开手,怒不可遏:“刚回来就耍威风,这次我若不制住她,她更无法无天了!” 说着,又让管家去请家法棍,便大步迈了出去。 许夫人怜惜地扶着许柔筝:“好了,这事你别劝,她让你在长公主面前丢了颜面,你爹爹去教训她一顿也应该的。” “母亲,我不怪姐姐,只怕爹爹把她打坏了,传出去让长公主知道。” “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去瞧瞧。” 许靖央让竹影把屋子几乎扔空了。 就剩下简单的桌椅,和床架子。 威国公怒气冲冲握着棍子进门的时候,看见许靖央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喝茶。 “逆女,你……” 他正要发作,谁料许靖央先将一军,猛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她呵了声:“父亲,母亲,你们好生糊涂!” 这话说的自带雷霆般,让威国公夫妇二人愣了愣。 竹影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守去了门外。 许靖央不疾不徐:“家中要认养新妹妹,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这是小事,你在前线,我们岂能乱你军心?”威国公说。 许靖央摇头:“我因不知情,在回来的路上同长公主说,咱们这一房,唯我一个女儿,方才长公主看见她,我险些不知怎么解释。” 听到这里,威国公脸上怒火散了大半。 “那你也不该将你妹妹住的院子打砸成这个样子,回来就闹,你眼里还有规矩吗?”许夫人指责。 许靖央黑白分明的眼神扫过去。 “我不砸?难道等着长公主知道,父亲母亲养了个女儿,代替我大小姐的身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府里?若顺藤摸瓜查下去,害的是谁?” 威国公面色一僵。 “你说的太严重了,不至如此!”许夫人道。 许靖央冷笑:“不至于吗,母亲,刚刚那些婆子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小姐的院子,你们养了她多久,才能让府邸这些奴仆上上下下只认她?” 许夫人语气顿了顿,无从反驳。 最后,只能牵强解释:“她会医术,治好了你父亲的腿,下人们由此才认她。” 话音一转,许夫人又指责:“你既然知道了筝儿的身份,刚刚就不该在长公主面前刁难她。” 许靖央面色冰冷:“是我让她穿红氅的吗?” 许夫人哑口无言。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假死回京,为何不先跟我们商量!”威国公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时间商量,不得不回。” “为何?” “再不走,皇上便要赐婚我与公主,你们谁能替我去娶?”许靖央平静冰冷的语调,却像一道惊雷。 吓得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白了面孔。 许靖央没有说谎,她确实听到了风声,是韩豹回京述职后回来告诉她的。 大战平定,神策大将军威望太高,在民间也颇有名望。 这样的优秀栋梁,若不想让他功高震主,皇上只会给他两个选择。 第一,要么死,第二,要么变成自己人。 很显然,皇上不愿牺牲神策大将军这样的人才,便想到了嫁公主这样的办法。 再加上许靖央十年风霜,大战已定,她对功名没有追求了,便干脆假死回京。 她十四岁离家,对最缺失的亲情有着无限向往。 可前世的遭遇,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彻底清醒。 威国公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两片嘴唇几次张了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做得对,这事得果断。”好不容易,他发话了。 许靖央瞧着他手里的家法棍,稍稍扬起长眉。 “父亲,你拿着家法棍,莫不是要来打我的?” 第7章 龙凤胎一死一生,是她抢了生机 威国公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面上竟闪过局促。 许夫人依旧不遗余力地指责:“靖央,你刚回来就打砸院子,你父亲也是被你气着了。” “那我砸的不对么?”许靖央反问。 威国公立时回答:“砸的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让别人怀疑。” 许夫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对此,许靖央暗中冷笑。 她太清楚她爹许撼山的性格。 所有人,都没有他的功名富贵重要。 谁帮着他保全名声,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许靖央朝外昂首,微微示意。 “父亲既然拿着家法棍来了,外面那些冒犯我的刁奴,就请父亲代我惩罚。” 威国公面色松动,觉得她说的也不是不可以。 方才他拿着家法棍一路怒气冲冲过来,被不少家仆看见了。 打家仆,是给自己台阶下。 许夫人一把握住他手腕:“老爷,那些人都是筝儿的仆从,伺候她多年了……” “就是因为平时对他们约束不严,才敢说出这种话,该打!”威国公甩开许夫人的手,握着棍子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很快,外面传来家仆受罚,求饶哀嚎的叫声。 许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盯着许靖央,眼神像极了刀子。 “靖央,你刚回家,打了青嬷嬷,又唆使你父亲打别的仆从,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青嬷嬷老眼昏花,连我都不认得;外面那些奴仆更对我出言不逊,这几个刁奴打杀了又如何?为着许家的名声,母亲不必可惜。” 许夫人被她堵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脸皮都跟着发青。 最后她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劝威国公了。 动了家法棍,不见血是不可能收场的。 很快,那些奴仆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被人拖走。 威国公吩咐许夫人:“叫人把飘花院好好拾掇出来,给靖央住。” 许夫人皱眉:“还给她住?那筝儿住哪儿?” “筝儿随便安排,但靖央不仅要住回她的院子,更要住的好,这件事上你别糊涂!” 威国公说罢,负手离去。 傍晚,天色晦暗,一场雪飘下来了。 院子里的血渍已经被拾掇干净。 许靖央耳边也清净不少。 她在铺好的床榻上打坐,用内功逼出体内的寒气。 浑身冒汗,犹如被水洗过了一样。 白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些入体寒气,尽数催发成汗水。 半个时辰过去,许靖央脸部红润有光,体内气血运行通畅。 她叫竹影,竹影一进门,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仔细看去,她竟浑身发抖。 “小姐别杀奴婢。” 许靖央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凤眸扫过去:“何出此言?” 竹影抖得厉害,嘴唇毫无血色。 她被小姐允许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竹影自知没什么本事,但她还是明白一个道理的,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注定活不长。 “小姐,奴婢绝不会将您的事往外透露,宁死也不会背叛小姐,求小姐给竹影一条活路!” 竹影怕极了。 她亲眼看见了许靖央的本事。 威国公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最后许靖央却借着他的手,直接收拾了那群奴仆一顿。 院子里被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威国公什么也没说,还重新让人布置了院子。 短短的一下午,小姐四两拨千斤,就彻底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了。 竹影知道凭小姐的本事,想要捏死她这个小丫鬟,轻而易举。 看着竹影瑟瑟发抖的样子,许靖央语气平静:“起来,我根本没想要你的命。” 竹影抬头,不确信地望着她。 “让你听见这些事,是因为你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早晚要知道。” “小姐……” “竹影,你觉得我爹娘待我如何?说真话。” 竹影顿了顿,低下头:“他们太偏心,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这样拼死为家族付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许靖央却笑了,说得漫不经心:“因为母亲恨我,我做的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是功劳,是弥补亏欠。” 当初许夫人怀她的时候,确实是龙凤胎。 生产那日,听乳母说,许夫人先生下男胎,再生的许靖央。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许靖央的小手抓着男胎的一只腿,就这么一起被生了出来。 男胎身体孱弱,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这对许夫人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有经验的稳婆私底下告诉她,龙凤胎在娘胎肚子里就会抢营养。 从那以后,许夫人一直认为,是许靖央抢了孪生哥哥的生机,害的她失去了长子。 许夫人找来道士做法超度,道士说龙凤胎一生一死是不祥,要是许夫人还想再要个儿子,就必须假装这个长子还活着。 所以,许府上下只有主院的人,知道龙凤胎里的男胎死了。 其余人都以为男胎生下来身体孱弱,被许夫人送去道院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靖央十四岁那年,才有机会女扮男装,顶了那早死兄长的身份,替父从军。 并且,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 母亲总是摆出严厉且漠然的姿态,给她定下无数条要求。 那个时候许靖央天真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母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她努力习武,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份。 母亲但凡朝她露出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便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要是母亲对她说一句重话,许靖央就整日食不下咽。 她被亲情压制了太久太久,久到上辈子生辰宴,母亲笑着朝她递来酒水,她还以为真的是为她庆祝新生。 竹影流泪,心疼许靖央的遭遇。 “往后在这府里,奴婢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小姐。”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该豁命的,是他们。” 竹影想起今日威国公夫妇那样偏心的态度,她忍不住说:“小姐,要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您就去找长公主做主,毕竟今天长公主也说了,您若有难,可以去找她。” 许靖央瞧着桌案上摇晃的烛光,凤眸中漆黑加深。 “人情只能在锦上添花的时候用,平时雪中送炭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 报仇雪恨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布局,送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下地狱!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姜丸,送给竹影。 让她涂抹在膝盖上,能逼出今日跪雪地的寒气。 竹影感恩戴德地收了,又帮许靖央烧水沐浴。 夜里,许靖央躺在榻上。 回府虽然开了个好头,却并不意味着之后的日子好过。 现在威国公的荣耀,已经被皇上赏赐了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半个月之后,皇后会举办宫宴,邀请许夫人带着女儿出席。 上辈子许靖央被勒令留在家里,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进宫。 她们回来后没多久,皇上赐封的圣旨也到了。 许夫人被赐封诰命夫人,连许柔筝也成为了郡主。 听说是许柔筝宴会上弹奏了思念神策将军的琴曲,引得皇上动容,才又不断加封许家。 许靖央不愿这些荣耀再落到她们身上,得提前做点什么应对。 而且,她记得,在这宫宴之前,许夫人还为许柔筝做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 许靖央吃着白粥咸菜,并一叠百合蒸蛋。 竹影说:“有些清简,但厨房说,没有多的了。” 她愤愤不平,知道厨房在为难她们。 许靖央对此却格外看得开。 “这些菜不差,将就吃。”她在边关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饭。 竹影抿了抿唇:“小姐,奴婢一定想办法让您吃好点。” 这时,门口传来喧闹声,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叫骂—— “许靖央呢?让她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许靖央眸色冰冷。 她亲弟弟许鸣铮来了。 第8章 要把许靖央的腿打断 竹影连忙起身,走去门口。 她挑帘:“二少爷,大小姐还未更衣梳洗,您不能进去……啊!”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气冲冲闯入的许鸣铮,撞得踉跄后仰。 眼看着要狠狠摔在地上,许靖央抬脚,将靠椅踢至竹影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动作极快,只用了一瞬间,许鸣铮还未完全进来。 等到他露头时,有什么利器擦着他的耳朵斜斜地飞了过去。 许鸣铮一愣,扭头去看,竟是一根筷子,深深地钉入了门框里! “许靖央,你这个害人精,还敢跟我动手?”他更加怒不可遏。 许鸣铮眼下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巡防司中的一员干将,可谓是年少有为。 虽然做的是巡城的活,但再往上晋升,便是宫中的御林军了,若步步高升成为御林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近臣。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了巡防司,就算考核,也要武考三关都通过才行。 许鸣铮从十五岁开始就参加武考,屡屡不中。 在神策将军去世后,许将军荣封威国公,许鸣铮马上就被巡防司破格招用。 他昨天不在家,正是因为去巡防司报道了。 许靖央仍然静坐在桌子边,沉冷的凤眸,不带任何感情。 “嘴巴放干净点,我若是害人精,你又是什么东西?” “呵,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我都听母亲说了,你一回家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昨天是我不在府上,否则岂能容你耀武扬威。” 许靖央闻言,啧的一声。 她面上充满不屑的神情,刺激着许鸣铮的心防。 “怎么,你以为我吓唬你?我警告你许靖央,你回家可以,但是你不许再给柔姐姐丁点委屈。” 他抱臂,命令一般:“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家里,夹起尾巴做人,别给爹爹母亲添麻烦,否则,休怪我对你动手。” “就凭你?”许靖央持勺喝粥,面不改色。 许鸣铮彻底被激怒,一张气血方刚的少年面孔,充满阴森的怒火。 “害人精,你果真猖狂!”说罢,他抬拳就扫来。 许靖央根本不躲,只轻轻一抬胳膊,便挡住他奋力一击。 随后,她借力打力,一拳抵在许鸣铮手背上,竟将他打得连连倒退,后腰撞在凸起的柜角上,瞬间疼出冷汗! 许靖央拿帕擦拭唇角:“太慢了,你这副身手,怎么进的巡防司?” 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鸣铮气红了眼,劈手拔出腰间佩剑,就朝许靖央刺来。 他招招狠辣,专攻心房和腹部位置。 竹影吓得尖叫,想上前帮忙,可又怕添乱。 许靖央不慌不忙,起身躲避,借着圆桌的优势,让许鸣铮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许鸣铮急了:“懦弱!有本事过来,我们真功夫比一比!” 许靖央不理会他的叫嚣,伸手一扯,桌布被顺势带下。 让人惊讶的是,原本放在桌布上的那些碗碟,竟好好地又落了回去。 许靖央将桌布抛手甩了出去,犹如一张网,兜头罩住许鸣铮。 他拼命挣扎,但,还没等挣脱,就被许靖央裹成了一个蚕蛹。 许靖央毫不客气,拳头如雨点般,击打在许鸣铮腹部,只用了五分力道。 打了七八下,她才收手,许鸣铮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害人精!你敢打我,爹爹母亲不会放过你!”他声嘶力竭。 许靖央垂眸站在他面前,低声嘲弄,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就你这样的能耐,放在军营里,是当沙包的命。” 许鸣铮瞪大眼睛。 “你,你竟敢恃功自傲?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当初若不是我岁数小,轮不到你替父从军,拿了九世功勋的人也只会是我!” 竹影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前,用帕子堵了他的嘴。 许靖央赞许地看她一眼:“把他扔出去。” 竹影连拖带拽,把许鸣铮弄去了院子里。 不一会,院子门口接二连三进来两三个小厮,将嘴里骂骂咧咧的许鸣铮扛走了。 竹影放下帘子,有些紧张:“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一定会生气。” 许靖央已经坐回了位置上,慢吞吞地喝粥。 “不急,我等他们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当然要一件件做。 她却发现,自己手在发抖,勺子都拿不稳了。 许靖央摊开手掌,望着微颤的指尖。 方才,好想就那么杀了他。 她杀意太盛了,刚刚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要了许鸣铮的性命。 否则那根筷子,不是钉入门框里,而是插进许鸣铮的头颅内。 她从不失手,除非她手下留情。 许靖央攥紧指尖,长舒一口气。 不急,慢慢来,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上辈子她回家以后,许鸣铮也口口声声骂她是害人精。 起初她不明白,明明十四岁那年离家时,还会哭着喊舍不得姐姐的亲弟弟,怎么就如此憎恶她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许柔筝总跟许鸣铮说,他不如姐姐。 若他争气,还有许靖央什么事? 许柔筝树起对立,在许鸣铮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攀比的种子。 许靖央的功劳越高,在许鸣铮那儿,她就越可恨。 恨她是一座无法越过的高山,恨她给全家人带来了功劳,恨她身为女儿身却比他出色。 竹影去拔筷子,双手一起使劲,脸都憋得通红了,才将那钉入门框的筷子拔下来。 吃过饭,许靖央平心静气去练字。 练字能修心忍性,她这一身杀伐气太重,要学会内收和隐忍,徐徐图之,方为用兵上策。 快晌午的时候,许夫人那边来人传话。 “大小姐,老爷夫人让您去主院。” 竹影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边的许靖央,她仍在练字,充耳不闻窗外事。 一炷香后,方才那个小丫鬟又来请了。 这次她哭哭啼啼地跪在门口:“大小姐,老爷夫人说,让您过去,您就去一趟,若是奴婢还没有将您请过去,老爷会扒了奴婢的皮!” 门帘掀起,许靖央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清冷地立在门口。 “你叫什么?” “奴婢夏早……” 许靖央记得这个名字,夏早是许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上辈子许靖央抵死不嫁去幽州,府中下人们议论此事时,这个小丫头曾站在许靖央的立场,帮她说过话。 后来传入了许柔筝的耳朵里,没过几日夏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水井里。 许靖央让竹影将夏早扶起来,转而朝主院走去。 夏早擦去泪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大小姐,二少爷吐血,老爷气得摔了茶盏,您一定别跟老爷顶嘴。” 许靖央没说话。 进了主院,丫鬟们掀开厚重的毡帘。 屏风后传来许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她难道是来讨债的灾星,我们全家何曾愧对她,竟让她对铮哥儿下手这么狠!” 威国公的声音响起:“一会她来,我打断她的腿!” 第9章 给你姐姐磕个头道歉 许靖央走进门。 丫鬟说了声:“大小姐来了。” 里头的哭声戛然而止,未等片刻,便传来威国公的一声暴呵。 “逆女,还不跪下?” 许靖央绕过屏风,便跟许夫人一双通红含恨的泪眼对上。 太师椅一左一右,坐着她父母。 许柔筝拿了个软枕来,放到许夫人背后。 这样细微的举动,惹得许夫人眼里的浓恨淡了淡,她拍拍许柔筝的手,便又将愤恨的眼神扫向许靖央。 “许靖央,我含辛茹苦把你生下来,是让你跟我讨债的吗?” 许靖央面对父母二人的苛责,面不改色。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刚写好的墨书,递了过去。 “父亲、母亲,生气之前,还是先看看我的讼。” 讼书,便是呈递去官府,状告某事的字证。 威国公狐疑地看了两眼,顿时惊得皱眉。 “都退下!”他一声令下,所有仆从皆退去门外,阖上门扉。 室内瞬间暗沉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罩着阴翳。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地立在那儿。 许夫人困惑,拿来讼状看了两眼,吓得直接将纸扔了出去。 “你竟然要主动告知官府,是你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你想害死全家!” 威国公:“谁给你的胆子,置全府人性命于不顾?!” 许靖央漆黑凤眸,望着他二人,清瘦英气的面孔,佯装出几分怒意和悲凉。 “父亲,母亲,并非我要害全家,而是我若不去说,让铮哥儿哪日到外面说漏嘴了,才是灭顶之灾。” “信口雌黄!”许夫人含泪厉色,“你弟弟才不会乱说话。” 许靖央瞧着她:“今日铮哥儿来找我,他说若非当年他年幼,轮不到我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威国公眉心一跳,跟许夫人对视一眼。 夫妻俩私底下偶尔会谈论此事,叫孩子听去了,没想到他会有样学样,说给许靖央听。 屋子里,许鸣铮恼怒的声音传来:“那都是她逼我说的气话!” 他扶着腰,被丫鬟搀着,气得踉跄跑出来。 “许靖央,是你方才故意激怒我!”许鸣铮恶狠狠地看着她。 一旁许柔筝也轻声道:“铮哥儿向来有分寸,肯定是气狠了,平时大姐姐不在家的时候,我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是误会。” 许夫人更是摇头:“都是你把你弟弟逼急了。” 许靖央心下冷笑。 她看向威国公:“父亲,他私底下跟我抱怨不要紧,我是他姐姐,尽管谦让便是。” “可铮哥儿如今被巡防司录用,若前途无量,以后便是宫里的御林军,皇上身边的人。” “他现在这样口无遮拦,倘若日后再在皇上跟前说漏嘴,咱们整个威国公府,都得给他陪葬!” 一听到许家的功名利禄会受到影响,威国公瞬时急了。 他呵斥许鸣铮:“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要命了!” 许鸣铮:“爹爹,都是她故意激怒我,我才会口不择言的!” “激怒你,你就要乱说话,那你行走在外,若有人故意设下陷阱,你也拿全府的前途去赌?” 许靖央说罢,看向家人:“与其他惹祸上身,还不如我现在就去告知官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捡起讼书。 眼看着许靖央要出门去官府,威国公一个健步拔过来,三下五除二撕了讼书,扔进火盆里。 讼书眨眼间被烧的一干二净。 看着那窜起的火星子,许靖央诧异:“父亲?” 威国公面色阴沉,看向许鸣铮:“这件事是你不对,你给你姐姐磕个头道歉。” 许鸣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我给她道歉?爹爹,是她害我,还把我打成这样!” 许夫人:“老爷,铮儿哪有错处?” “快道歉!别让我说第二次。”威国公疾言厉色。 许鸣铮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心中对父亲的威压很是敬服。 见威国公瞪着虎目,气势雷厉,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声若蚊蝇。 许靖央看着他没说话。 威国公便皱眉:“磕头道歉!” 许鸣铮眼眶通红,他是嫡子,自打许家战功累积,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看他大受屈辱的样子,许靖央回想起上辈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前世她刚回家没多久,许鸣铮也来找她动过手。 那时她格外让着他,生怕把他打伤了,也怕损伤他的自尊心。 没想到许鸣铮赢了她一两次,便以为自己实力卓越非凡。 他但凡气不顺,在外面碰壁,或被更优秀的人比了下去,回来就要找许靖央动手。 上辈子许靖央觉得他年幼,从不计较。 这一世,她算是明白了,她越让着他,他越是张狂,靠着虐打自己,来满足他那点可怜的好胜心。 所以这次,她索性不忍了,即便动手,父母又敢说什么? 他们才是最怕她女扮男装从军之事暴露的人,许靖央如果唯唯诺诺隐瞒秘密,他们更会肆无忌惮。 反而她一副随时愿意舍身就义的样子,他们倒怕了。 终于,迫于父亲威压,许鸣铮磕了个头:“对不起。” 许夫人心疼得不行,急忙将他搂到怀里。 “够了,够了!”她说。 许靖央这才启唇,语气淡淡:“铮哥儿,你是我亲弟弟,我相信你说那些话,不是你本意。” “落我手里一切好说,要是在外面闯了祸,那就是给父亲母亲添麻烦了。” 说罢,许靖央朝威国公和许夫人颔首行礼,转而迈步离去。 她刚走,许夫人便说:“她变得太刁钻了,竟拿功劳挟恩相逼。” 许鸣铮:“爹爹,把她送去庄子上!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她现在得长公主青眼,送走你都不能送她走。你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威国公按着眉心,分外不悦。 他下了死命令:“把她逼急眼闹去官府,对我们谁都没好处,等过段时间风波平息,再想办法送她走,但在此之前谁若闹事,别怪我无情!” 威国公吩咐完就走了。 许柔筝:“大姐姐到底是爹爹的亲女儿,偏疼她一点。” 许鸣铮敏感的内心被刺痛,叫骂起来:“许靖央这种害人精,把爹爹骗得团团转!” “嘘!叫你爹爹听见,又要生气,”许夫人拦了一把,才摇头叹息,“生了个讨债鬼,自她回来,就没叫我安生过。” 许柔筝为她揉捏太阳穴:“母亲,您别发愁,还有我们呢。” 许夫人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 实在不行,给许靖央找个好人家,远远地嫁了,也不算亏待她。 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父母说了算。 她如果不愿意,打晕了塞喜轿里,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送走许靖央,便可以渐渐淡化她这个人的存在,许柔筝在府里也更名正言顺了。 许柔筝得尽快上许府族谱才好。 思及此,许夫人拢住许柔筝的手:“不管她如何,得先将筝儿你的名字,挂到我名下来。” 虽为认养,还要开祠堂,上族谱才真的算自家人。 许柔筝白皙面孔,露出担忧:“大姐姐会不会不同意?” “此事无需告知她,”许夫人揽着她,“她回来,本就叫你受了委屈,为娘不能再连个国公府小姐的头衔都不给你。” 许鸣铮跟着说:“柔姐姐治好了爹爹的腿,早该认上族谱了!” “这事过几日就办,我已同你们爹爹说过,只待请族老来便是。”许夫人道。 许柔筝伏进许夫人怀里,温柔小意地喊:“娘,有您疼真好,筝儿愿意什么都让给大姐姐,只要娘。” “傻孩子,娘本就疼你们两个。”许夫人揽着姐弟俩,笑了起来。 第10章 养鹰,啄瞎她的眼睛 威国公的警告是管用的。 一连几日,许鸣铮都没敢再来招惹她。 许靖央虽住着飘花院,可是门庭冷清极了。 许夫人连丫鬟婆子都没有给她安排,只竹影一个人贴身伺候。 扫地丫鬟每日来一趟,敷衍地扫完院子又快快离开。 竹影有次回来,为许靖央愤愤不平。 “柔筝小姐用银子买了昂贵的药材,替二少爷治好了腰伤,夫人天天夸……她凭什么拿大小姐挣来的富贵去做自己的好名声?” 整个威国公府拿到的赏赐,都是神策将军的功名换来的。 那些银子、庄子田产,都被许夫人把持着。 寻常府邸里的主母,在女儿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陆陆续续教她怎么管家管账了。 许柔筝名下不知有多少田产和铺子,许靖央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厨房送来的食物一日比一日差。 这日连炭火干脆也缩减了一大半。 明明要用三天的炭火,今日给的分量只用了一上午便没了。 昨夜刚下过雪,外头冷,屋子里的余温也渐渐减少,最终冻得跟冰窟一样。 许靖央没有多余的衣物,她还穿着刚进府那日,许夫人派人随意送来的两件旧衣。 单薄的衣袖宽大,也容易进风,可她是习武之人,不怎么觉得冷。 许靖央练字到晌午的时候,竹影终于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 这两天竹影总是外出很久,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柴,跟炭一起烧着用,能让屋子里的温度持续良久。 唯一的缺点是烟太大,只能放在靠门的位置烧。 “这些柴从哪儿来的?”许靖央问。 “厨娘阮妈妈给的。”竹影边说,边吸了下鼻子。 “阮妈妈愿意帮我们?” 整个府邸里的下人,因着许夫人的刻意漠视,没有奴仆敢朝她们露出善意。 前两日夏早送来一碟糕点,也似做贼一般。 竹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起先是不愿搭理奴婢的,可是架不住奴婢热情。” 她一有空,就去缠着阮妈妈,脏活累活全抢着干。 那么冷的天,她为阮妈妈洗了所有的脏衣服,还去帮她擦了住处,缝了衣裳。 阮妈妈对竹影态度总算松动,在她看厨房的时候,就让竹影拿点柴火回去。 竹影将柴点燃,把盆推到门口的位置。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过来给许靖央涂抹手背。 闻到药膏的味道,她扬眉:“焕颜膏?” 竹影惊讶:“小姐怎识得?” “在边关的时候,我曾救过一个险些被夫家打死的青楼女子,她送了我随身携带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 许靖央凤眸黑白分明,烛光闪烁,她犹如沐光的冷仙。 竹影连忙跪在地上,解释说:“小姐莫恼!这是奴婢这两日求了阮妈妈要的材料,自己做的。” “奴婢生母是青楼里的乐伶,奴婢从小就会做这个药膏,因这药能祛疤美颜,青楼里的女子都用……” 这句话倒是真的,许靖央救下竹影那天,听到竹影那烂赌的爹,用她生母的青楼出身羞辱她。 竹影说完,又觉得自己讲错了话,更加要急哭了。 “小姐!奴婢绝不是把您比成青楼女子,奴婢是想帮您祛除手上的伤疤。” 许靖央低头,借着烛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双手纤细修长,可惜常年习武,手背骨节上有旧疤,指腹上有茧子。 确实是一双不好看的手。 “竹影,你也嫌我身上有疤吗?”她语气平和,却有些寂冷的感伤。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苦了十年,现在该对自己好点了。” 许靖央忽而怔了怔。 她上辈子被欺辱得太狠,以至于重生回来以后,她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竹影的话点醒了她,既然她能重活一次,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 这些日子她可以不吃饭,不怕风冻霜寒,心里总憋着一股要跟许府的人同归于尽的劲。 那些人死有余辜,可她的命太值钱了。 他们欠她的,她应该讨回来,更应该对自己好点! 若没有人好好待她,那她就好好将自己养一遍。 这时,许靖央余光看见竹影撑在地上的双手,遍布冻疮,远比她手上的伤更要骇人。 竹影讨好阮妈妈,一定吃了不少苦,这傻丫头竟从不抱怨。 见许靖央不说话,竹影有些慌了,手微微发抖。 “小姐,这焕颜膏奴婢马上扔了,您别生气。” “竹影,你说得对,”许靖央将她扶起来,“我们都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的焕颜膏多做些,缺什么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竹影愣了愣,见许靖央不反感,还拿药膏给她治冻疮,竹影眼眶通红,感动的无以复加。 许靖央已经想好了,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 没有钱,她就想办法,这日子也该换个活法了。 “过两日,你陪我出去一趟。”许靖央说。 她算算时间,皇后要办宴的圣旨约莫快到了。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见个故人。 一连几日,许靖央每天都用竹影的法子祛疤,先在热水里泡半个时辰,再用焕颜膏涂满全身。 竹影笑容变多了:“小姐,您白了不少。” 腊月十七这日,难得出了阳光。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主院,见许夫人。 她等在垂花廊下,丫鬟进去通禀。 也是这个间隙,许靖央听到屋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母亲要是喜欢这只鸟,就放在您这儿养着。”是许柔筝的声音。 “铮哥儿看你这几日受委屈,特地寻来哄你开心的,还是让它陪着你。” 听到这里,许靖央浑身冰冷,瞬间被前世记忆包围。 如果她没有猜错,许鸣铮给许柔筝弄来的那只鸟,是一种家养猛禽,叫红尾鹰。 体积虽只比鹦鹉大一点,但是这种鸟训练好了,会攻击人! 上辈子,许柔筝带着鸟去花园的时候跟她碰上。 当时许靖央只听到一种离奇的哨音,原本安安静静的红尾鹰,忽然扑过来,差点啄瞎她的眼睛,鸟爪对她又抓又挠。 饶是她躲避极快,还是被抓伤了脸颊和胳膊。 想必这鹰就是养来对付她的,许柔筝想弄瞎她的眼睛。 第11章 前御林军统领,是她师父 得知许靖央来了,屋内的笑声压了下去。 片刻后,丫鬟出来领她进屋。 屋内暖意如春,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雕花窗旁,许夫人和许柔筝母女俩相互依偎,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鸟儿。 一看见那红尾鹰的模样,许靖央眼底划过冷色。 就是这只鸟。 还不算成年的红尾鹰,只有猫儿大小。 可它的爪子已经足够锋利,抓破伤口时会连肉带皮一起剜下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站在笼子边的仆从。 那是个不起眼的仆妇,低着头,交错的手里好似攥着哨子。 “你怎么来了。”许夫人语气淡淡,“府邸里近日事忙,你不用来请安。” 许靖央回眸看她:“母亲,我回府已有几日,怎么不见乳母刘妈妈?” 当初,许夫人生下她之后,相信稳婆的话,恨许靖央抢了长子的生机,直接将她扔给乳母喂养,不闻不问。 刘妈妈待许靖央如同亲生。 许夫人坐去椅子上,面不改色。 青嬷嬷过来递茶给她,经过许靖央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她年纪大了,几年前送她归乡养老去了。”许夫人说。 “刘妈妈不过五十的年纪,跟青嬷嬷一般大,女儿想让她回来伺候。” 许夫人立刻皱起眉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添乱?送走的奴仆,哪有接回来的道理。” 许柔筝也上前劝:“大姐姐是觉得院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吗?最近府里事多杂乱,人手也不够调配,大姐姐别生气。” “我院子里有几个聪慧伶俐的丫头,先让她们来伺候大姐姐可好?” 那些人,前不久刚被许靖央害得挨了打。 真让她们来,还不得想尽办法下绊子。 许靖央话锋一转:“不用了,刘妈妈这事放放也行。” 许夫人和许柔筝都有些诧异。 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靖央忽然又说:“回京后还没出去过,我想去拜见玄明师父。” 许靖央年幼时,玄明被聘来家中当她的武师父,教了她一身武功。 “你想去就去。”许夫人不带感情地说,“但你父亲叮嘱我,不能随便给你银钱,怕你挥霍无度。” 许靖央压下唇角的冷笑:“不用钱,母亲派人准备马车,我去看看师父就回。” 不要钱,一切好说。 许夫人让青嬷嬷去通知马房的人。 许靖央见事情成了,便要走。 “大姐姐,”许柔筝叫住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上来,“外头风大,你先披我的衣裳,别冻着了。” 许靖央轻轻挥开她的手:“我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说着,就离开了主院。 许柔筝一脸落寞地坐回许夫人身边:“大姐姐还是不能接受我。” “你何必管她,她心肠硬。” “可是母亲,就这么让大姐姐自己出门了,要不要派个人跟去?” “不必,她说的玄明是个上了年纪的武僧,在京中开了一间武院,教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没有什么能耐,她愿意去就让她去,何况还有车夫盯着,出不了事。”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许靖央坐在马车里,朝城内去。 若不是出府必须告知主母,她今日不会去见许夫人。 但许靖央猜得到,她若直接提出要出门,许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所以她先提了刘妈妈的事。 三年前许靖央还在边关的时候,就听韩豹说,这次回京他没能见到刘妈妈,听说许府的人将她送走了。 到底送到了哪儿,许靖央不知道,当时她忙着征战,也顾不上去查。 现在想来,许家送走刘妈妈,是因为她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从军。 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不会让她留下来,更不可能让她回来。 许靖央先提了一个大要求,不能被满足后,再提一个出门的小要求。 许夫人果断痛快答应,只为了快些将她敷衍走。 出门才是许靖央真正的目的,至于刘妈妈,她会想办法去找。 马车停在武院前。 整条街上还挂着白幡,行人稀少,武院的生意也冷清。 车夫将马车拴在门口,就看着许靖央带着竹影进去了。 前院里,一名光头和尚,正在松树下盘腿打坐。 他五十来岁,面孔慈悲。 许靖央走过去:“二师父。” 玄明睁开眼,看清楚她的样貌后,笑起来。 “央丫头回来了?” “是,二师父,大师父今日可在?” “在后院教学生,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被误伤。” 说罢,玄明再次闭上眼,打坐入定。 这是他每日的日课,许靖央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整个武院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都是玄明用来教学生练武的,后院算得上是私人院落,用来给两位师父一对一教身份特殊的学生。 许靖央小时候就经常在武院的后院练武打木桩。 她顺着长廊,去了后院。 刚走进院门,就感到一阵凌厉的风直扑面部! 许靖央侧身避开,一颗松果砸在了地上。 她扭头看去,是个穿着锦裘的七岁小公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如意珰,模样冰雪可爱,双眸透着调皮灵动劲。 他差点打到了许靖央,却也没有道歉,而是朝她吐了吐舌头,之后就到处乱跑。 几个随从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怕他摔了,又怕他磕着碰着,很是紧张。 “小子!我说了很多遍,不许在后院玩弹弓!”穿着干练衣袍的老人追了出来。 他精神矍铄,面露红光,喊起来气如洪钟。 经过许靖央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愤怒转为欣喜:“央丫头,你回来了?” 许靖央拱手:“大师父。” 眼前的老人,是她真正的师父——郭荣。 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前御林军统领。 五十岁那年,先帝崩逝新帝登基,他主动请辞,因着跟玄明关系极好,经常来武院帮忙,许靖央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他学的。 “你先找地方坐着,我去收拾完这个小子就来。”郭荣说罢,健步如飞去追那小公子。 谁料孩子到处乱窜,跟皮猴一样。 “你给我站住!”郭荣叉腰大吼。 小公子做了个鬼脸:“你非逼我学暗器,一点也不厉害,还不如我的弹弓。” 他刚说完,耳边就有一颗松果,嗖地飞了过去。 小公子愕然回头,只见那松果竟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因为力道极大,卡在了靶子里,让这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由地朝投掷松果的许靖央看去。 又见许靖央扔出剩下两个松果,唰唰两下,都落在了同一个位置,直接将靶心击穿! 郭荣抚掌,目光露出欣赏:“央丫头,几年不见,功力见长啊。” 看着小公子瞪圆的大眼睛,许靖央掸去手指上的灰。 “没学到家的本事当然不厉害,要是学会了,任何东西在你手中都是利器。” 小公子连忙跑过来,直接上手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我要学这个,你教我!” 第12章 贵人的孩子拜她为师? 许靖央不习惯别人这么近距离地亲昵搂抱。 她皱眉,用手按着他的脑瓜推远了点。 “你去捡十个一模一样的落叶,我就考虑教你。” 小公子飞快答应了,朝外面的院子跑去。 他走了,庭院总算安静下来。 郭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小子自打送来,谁的话也不听,难得肯听你的。” “是谁家孩子,能让大师父亲自教授?” 许靖央记得,郭荣多年前就不再收徒了。 郭荣笑了笑:“一个贵人,你坐,我给你泡杯热茶。” 许靖央坐在廊下。 庭院还跟她小时候来练武的时候一模一样,上辈子她死时,她的两位师父已经接连去世了。 如果他们还在,说不定她还不会死得那么惨。 “来,央丫头,喝茶。”郭荣端着茶盘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一杯热茶下肚,郭荣先笑着说:“你变沉稳了,看来还是边关的风沙历练人啊。” 他不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只以为她当真跟着兄长去了边关。 许靖央却苦笑:“大师父,我遇到难事了。” “怎么?”郭荣严肃起来。 许靖央简单将自己的处境讲了一遍,略过许多细节,只讲了她母亲如何偏疼许柔筝。 “我母亲要收养许柔筝,过几日就会开祠堂请族老,我要朝你借个人,一个在朝中颇有势力,能替我说公道话的人。” 这是她今日出门的真正目的。 许靖央记得,上辈子皇后办宫宴,主要是为了顺承皇上的意思,犒劳许家。 在那之前,为了让许柔筝能顺理成章的,以许家女儿的身份进宫,威国公和许夫人为她开祠堂,上族谱。 由此,上辈子许柔筝直接顶替了许靖央的身份,彻底成为了许家的大小姐。 这辈子,许靖央不可能让她们把此事办成,她需要帮手。 郭荣沉默良久。 许靖央提这个要求,其实是犯了他的忌讳。 当年先帝去世后新帝登基,为了肃清先帝势力,开拓政策,杀了好几个老臣。 郭荣身为御林军大统领,能从那样凶险的环境里,急流勇退,靠的就是敏锐的觉察力。 他从不惹祸上身,除非迫不得已。 郭荣:“央丫头,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能活到七十岁还安然无恙吗?” “因为您聪慧。” “不,是因为为师从不掺和别人家的闲事。” 许靖央默然一瞬:“大师父,阿兄去世,许柔筝同我抢嫡妹的身份,她身后有全家相助,而我一无所有,我需要借力。” 轮到郭荣沉默了。 他品茶良久,放下茶盏:“你替我教会那个皮猴儿暗器,我就帮你这个忙。” 许靖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正蹲在树下找叶子的孩子。 “这孩子是谁家送来的?” “一位贵人,所以我不好推辞啊,可为师一把年纪,教得力不从心。”郭荣叹气。 “好,我来教他,”许靖央答应下来,“大师父准备请谁去我家帮忙?” 郭荣笑起来:“这个你就别管了,师父有的是人脉。” 许靖央抿了抿唇:“我教那孩子,会很严格。” “贵人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能让他学会一样就算成功。” 得了郭荣这句话,许靖央心里有数了。 她走去那位小公子面前,看他还在专心致志挑选树叶。 冬天的落叶少之又少,何况十片一模一样的。 “你不用找了,这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 “谁说没有,我一定给你找到,到时候你要说话算数!” “没有叶子,我也能教你,不过……”许靖央话音一转,“你有银子吗?” 小公子瞬间站起来,黑乎乎的大眼睛是亮晶晶的色彩。 “有啊,你要收拜师费?”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拿着,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许靖央本来只是想象征地收个五两,没想到七岁的孩子出手就是一百两。 她沉默一瞬,看来这真是一位了不得的贵人的孩子。 要想教得好,必须下苦功,这孩子出身富贵,不知能不能吃苦。 教得不好,就是辜负了贵人的委托。 怪不得郭荣推给她来教,这个狡猾的大师父! “我做你的武师父,会很严格。” “我不怕!”小公子昂起脸蛋,“你教会我,我天天给你银子,我父……亲有的是钱。” 这样的口吻,若不是他年纪还小,许靖央都要把他当成纨绔了。 “那好,我以后每五天来这里一次,这五天里,你先练扎马步,什么时候身形稳定不晃悠,我再教你下一步。” “扎马步有什么好学的?”小家伙反抗起来。 许靖央让他扎个马步来瞧瞧,他顿时摆出马步来,架势十足,还挺标准。 但是,撑不了几个瞬息,就开始双腿发抖哆嗦。 许靖央笑了,她生得英气清冷,笑起来更冷。 小公子以为自己受到了嘲笑,攥起拳头:“不许笑!我只是没站稳。” 许靖央:“扎马步是为了稳下盘,若要暗器准,身子自然不能抖,你先练。” 她出来有些时候了,得回去了。 临走前,他们互换姓名,小公子告诉她,自己叫安棠。 许靖央回忆了一遍京城里的王孙贵族,没有姓安的。 她暂时放下心来,想来大师父也不会特别坑她。 二师父玄明特地将她送到门口。 许府的车夫悄悄探头,看了好几眼。 许靖央简单寒暄问候,便跟玄明告辞,上了马车回府。 她把银票交给了竹影,让她去多买点焕颜膏的药材。 回到家以后,许靖央发现人人脸上都昂扬着笑意。 她让竹影去打听。 不一会竹影回来:“大小姐,咱们离府后没多久,宫里的圣旨就来了,皇后娘娘邀请夫人带着小姐,十日后进宫参宴。” “夫人高兴之下,奖赏院子里所有仆从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许靖央冷笑。 拿着她功名换来的银子,大大方方地打赏下人,却连她院子里的炭火都要克扣。 还想借着机会,把许柔筝录上族谱,让她以许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宫领赏。 她们真以为能得偿所愿? “竹影,你悄悄替我去办件事。”许靖央压低声音,一番吩咐交代。 第13章 支走许靖央,为养女开祠堂 飘雪的日子,许靖央刚用过早膳。 竹影进来说:“大小姐,夫人身边的青嬷嬷来了。” 帘子挑开,青嬷嬷带着满脸讨好的笑意进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夫人递话,说是寻到了您的乳母刘妈妈的下落。” “哦?”许靖央有些惊讶,“前几日母亲不是说,刘妈妈告老还乡,找不着了么?还让我别为此事添乱。” 青嬷嬷双手贴着裤缝,微微弓着身。 “大小姐,您的事,夫人哪样不是放在心上?不瞒您说,上次您提了以后,夫人嘴上不应,可还是派人去寻刘妈妈的消息。” “您跟夫人是亲母女,那可是心连着心,夫人怎会不疼您,这不,一有刘妈妈的消息,就赶紧让老奴来告诉您。” 许靖央抿唇:“那真是多谢母亲操劳了,不知何时能将刘妈妈接回来?” “哎哟,”青嬷嬷露出为难神色,“大小姐,老奴正要跟您商量这事,听说刘妈妈不肯回来,要想接她,您可能要亲自走一趟。” 许靖央没说话。 青嬷嬷不遗余力地道:“刘妈妈抚养您多年,您亲自开口,她不可能不应,夫人说了,只要她回来,给予应有的厚待。” “何时去接?” “就明日,一早儿老奴备着马车,在西角门等您。” “那好,有劳青嬷嬷了。” “不敢不敢。”青嬷嬷拱手,告退了。 她走后,竹影拧眉:“大小姐,奴婢听厨娘阮妈妈说,明日老爷夫人要为柔筝小姐开祠堂上族谱,还请了族老来。” “现在青嬷嬷却来找您说乳母的事,这不明摆着想将您支走吗?”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开祠堂上族谱可不是小事,会请来不少近亲,还有族老。 甚至许靖央的大伯一家、三叔一家,都会来。 许夫人怕许靖央闹,勒令全府上下瞒着她。 到了登族谱那日,更是用乳母刘妈妈的下落,将她给引了出去。 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找到刘妈妈的踪迹,只不过编了个由头,骗她出府。 可怜前世许靖央一心想找到乳母,坐着马车赶到京郊,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找错人了”。 她再回府时,已是夕阳之际,所有流程都已完毕,许柔筝已经合情合理地冠上许家大小姐的名号。 竹影不解:“大小姐,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青嬷嬷?” “因为兵法里有一招,叫做将计就计,且看着,我不会叫她们如意。”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透着寒冰般的冷。 次日。 许夫人早早地醒了,还去许老夫人在世时留下的佛堂里拜了拜。 今天是她的宝贝女儿许柔筝的大日子,过了今天,就真正是她的女儿了。 “菩萨保佑。”她跪在蒲团前,闭眸虔诚念叨。 青嬷嬷进来:“夫人,族老和族亲他们陆续到了,老爷与二少爷正在前头迎着。” 许夫人睁开眼,受她搀扶站起身:“许靖央走了没有?” “走了,天不亮她就来了,一心想找乳母呢,老奴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 听到这里,许夫人撇撇嘴,目露不满。 “青嬷嬷,你看,这孩子果真是个没心肝的,一个乳母的下落就让她高兴得找不着北,我生她,可是丢了半条命!” “还好夫人身边有了柔筝小姐,这才是您的贴心棉袄,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许夫人笑起来,抚上乌黑鬓发:“说得不错,走,今天是柔筝大日子,别误了时辰。” 今天许府的祠堂院子里,热闹而隆重。 光是族亲就来了十几人。 还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被威国公请来做见证人。 这是大燕的习俗,开祠堂登族谱的大日子,除了族亲,还要请来一位没有血亲关系的人。 地位越高越好。 这代表着他也认可此人立入门户。 户部侍郎高大人本跟威国公没什么交情,但近两年随着神策将军立功频频,高家主动拉近了两府的关系。 所以,今日高大人才愿意出席。 许柔筝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虽没穿那样艳丽的颜色,但还是戴了一对鸽子红宝石的耳坠,作为点缀。 她本就生得皮肤白皙,弱柳扶风,围着狐裘出现时,莲步娉婷,确实吸睛。 许鸣铮走在她身旁,到处介绍:“这位是我姐姐。” 不明就里的人便拱手说了声:“许大小姐,久仰久仰。” 许柔筝也不解释,纷纷应承下来见礼。 只有许家三房的人,知道她不是许靖央,在许柔筝走到他们面前时,许家三爷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柔姐儿生得真标致,这是见面礼。”三夫人脑筋转得快,向她丫鬟塞了个锦盒。 许柔筝顺势道:“谢谢三叔三婶。” 许夫人满意的含笑:“三弟、三弟妹,怎么不见大哥和大嫂?” 许三老爷:“大哥的丈人生病,这几日都住在那边,应该是耽搁在路上,肯定马上就到了。” 整个许府有三房,许靖央他们是二房,虽然分家了,但三家隔着墙院,原先还有甬道相连。 但自打许老夫人去世,大房大夫人带人堵死甬道,平时各过各的,也就逢年过节偶尔走动。 威国公派人来,让许夫人带着许柔筝,前去给户部侍郎见礼。 她们娘俩携手,带着许鸣铮走了。 站在许家三老爷身边的五小姐嘟囔:“她什么时候变成大姐了?” 三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今天这个场合,不该说的别说。” 此时,许府门口,一辆马车停稳,许家大老爷撑着拐杖下来。 今日他女儿——许府三姑娘许靖姿,陪着他。 “爹爹,母亲说了,叫我们送了礼,就快快回去,别管他家闲事。”许靖姿交代。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大伯?” 许家大老爷回头,看见许靖央从马背上下来。 “靖央,你怎的没在府中?”他有些惊讶。 许靖央大大方方一笑:“母亲让我去接乳母刘妈妈回家,我嫌马车慢,就将车卸了自己骑马去,跑到一半想起没问地址,便又返回来了。” 说着,她好奇地问:“大伯怎么来了?” 许家大老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大姐姐,你爹娘要收养别的女儿咯!”许靖姿年少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第14章 宁王来了,许靖央身份暴露? 祠堂院落里。 吉时要到了,将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 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 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 许柔筝望着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 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 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着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 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 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 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 “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着大小姐过来。” 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我去处理点琐事。” “爹爹怎么走了?”许柔筝问许夫人。 起坛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离开。 母女俩都看见,威国公面色沉沉地带管家走了。 许夫人转了转眼神:“筝儿,你留在此处,青嬷嬷陪着你,娘去看看什么事。” 她也悄然离场。 正厅里,许家大老爷拄着拐杖,一声暴呵:“我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威国公不满:“大哥,你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让你养她,我自己收养还不行?” “靖央不同意就是不行!你们要将许柔筝记成靖寒的嫡妹,我原以为是经过靖央的同意,但你们瞒着她,这事对吗?” “是啊,许柔筝在族谱上成了许大小姐,那大姐姐怎么办?”许靖姿跟着附和。 没想到被威国公凝了一眼:“靖姿,快扶着你爹坐下,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别再让他气着。” 说完,他扭头就训斥旁边的许靖央。 “让你去找乳母,你还敢回来惹事,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罚你?许靖央,你竟如此没规矩!” 许靖央站在他面前,满目失望,神情冰冷。 “父亲凭什么指责我,你们要收养许柔筝,我从未说过不可以。” “可你们竟要在族谱上,将她记成大小姐,还说是阿兄的同胎胞妹,是打算让她来替代我么?” 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有鬼的人,当即受到了刺激。 “胡说!”威国公暴呵如雷。 门口也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靖央!你怎敢乱说话,筝儿不争不抢,你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她。” 许夫人进来了,看着许靖央,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是筝儿陪着我们,替你孝顺膝下,还治好了你爹爹的腿,难道她就不值得上咱们家的族谱?” 许靖央冷冷:“她做的这些,足以替代我在许家的身份?” 她一语双关,许夫人瞬时语塞,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许家大老爷。 威国公:“叫她大小姐,只是借着你阿兄的名头,毕竟柔筝对咱们有恩啊。” 许夫人扶额很苦恼的样子:“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闹,你看,你果然不依不饶,自从你回来没有一次让我省心。” 许靖央抿着唇:“你们若将我当成一家人,早就实情相告,而不是用乳母诓骗我出去,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许家大老爷跟着点头:“太过分了,二弟,我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种事,为什么非要两个孩子争一个身份?” “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个名头,有什么要紧的?”威国公狡辩。 许靖央不退不让:“当然要紧,许府大小姐说出去竟是两个人,旁人怎么区分?” “若父亲母亲铁了心要她顶替我的身份,那就请你们先将我和阿兄的名字剔除族谱。” “放肆!”威国公虎目圆瞪,目眦欲裂,“你还敢攀扯你阿兄?你要走一个人走!” 许家大老爷一把将许靖央拽到身后。 “靖央,大伯在这,谁也不能将你从族谱里剔除,除非我死了!” 他看着威国公:“二弟,你要是这么糊涂,我现在就去告诉族老,我不同意这门认亲,让别家的女儿来抢自家孩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 许靖央看着大伯为她据理力争的背影,不由得怔了怔。 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其实很差。 许靖央听说,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大伯中了武榜眼,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前途不可估量。 但她父亲仗着大伯的名声,在外面跟别人争强斗狠时,打断了对方的胳膊。 他打了人,就躲回了家里,大伯去给他平事的时候,被对方叫护院围攻,打坏了一腿,至今都跛着。 那时大伯才刚刚成婚,大伯母来她家,想一起联合告御状。 可没想到,她爹娘打听到对方找了太傅的关系,顿时不敢招惹,拒绝了大伯母的提议。 就这样,两家结仇了。 大伯如陨落的新星,浑浑噩噩了好几年,身体也日益消瘦,连孩子都没有。 许靖央八岁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许靖姿。 这样的家仇,使得许家老夫人过世后,许大夫人直接堵死了两家相连的甬道。 也就许靖央她大伯不想怪罪弟弟,这么多年了,偶尔逢年过节还是互相走动。 从前许靖央在京城时,听从母亲的话,很少跟大伯一家来往。 倒是大伯看见她,从来都是和蔼地笑。 说她们全家欠大伯的也不为过。 要是……大伯是她的父亲,她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有些难过。 威国公和许大老爷争执不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威国公道:“大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还不能答应我?” 三姑娘许靖姿突地出声:“谁说没求过,我娘说当初你招惹了人,就求我爹爹……” 威国公连忙打断:“那都是过往的事了!”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样,大哥,今日族老和族亲都来了,户部侍郎大人也在,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全京城都要看我们许家的笑柄。” “今日先让筝儿入族谱,她序齿排名的事,我再跟老爷好好商议。” 威国公跟着点头:“大哥,你再拦着,就是你不厚道了。” 许家大老爷没说话,因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许靖央,是一种可怜她的目光。 因为他也听得出来,这些话不过是威国公夫妇俩的托词。 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夫人,户部尚书崔大人来了,说是也要帮忙见证认亲,已经去祠堂院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崔家,那可是皇后的母家啊! “大哥,你看,贵人都来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办!”威国公没空再耽搁,连忙赶去祠堂院迎接贵人。 许靖央在心里猜,难道这就是她大师父帮她请来的帮手? 来得正好。 “靖央……事已至此,大伯也没办法了,你若受了委屈,就跟大伯说。” “爹爹,跟你说有什么用,二叔二婶也不会听你的呀。”许靖姿又说大实话了。 许靖央倒是温和一笑:“今日大伯能为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阻拦不了,那就接受,我们一起去看柔筝妹妹上族谱。” 三人也跟着去了祠堂院。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着户部尚书崔大人。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挑冷峻的男子。 大氅烈烈,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是出挑。 许靖央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 只见户部侍郎高大人,对着那玄色衣袍的男子拱手作揖,一脸讨好的笑。 男子只是抬了抬手,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问候。 “今日我不是主客,崔大人才是。” 态度很冷,声音更是沉稳干练。 许靖央在看清楚他样貌的瞬间,脚步僵住,犹如冰封。 对方也朝她看来,那一刻,他望着她,忽而眯起薄眸。 许靖央的心在砰砰打鼓。 是宁王萧贺夜!!! 他何时回京的? 之前的泓山一战,她带兵包抄敌军,与他汇合。 也是在那次,她为他挡过一支穿心箭,他见过她的脸。 可,这个时候宁王应该在边关接手神策军,为何会提前回京?! 第15章 亲弟弟赌债缠身,想倒打一耙? 寒风从许靖央的身后吹来,让她更加清醒,定了定心神。 她现在是许靖央,是许家的大小姐,不是神策将军许靖寒。 按照之前对外的解释,她陪着兄长在边关住过两年。 之前她在军营里时,就曾利用身份的便利,刻意传出妹妹来边关小住的消息,为的就是给日后她假死回京做铺垫。 并且,她跟宁王萧贺夜并不熟悉,也只有泓水一战的时候,曾为了讨论战术,相处过两日。 她现在应当坦荡磊落,假装不认识他。 这样想着,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孔上,便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跟在父亲许撼山身后,从容地走到了萧贺夜附近。 虽然许靖央没有再看他,但是却能感觉到,一道灼人视线带着审查的意味,盯着她看了许久。 “见过威国公,”尚书崔大人见礼,含笑说,“还请国公爷别怪下官唐突,听说高侍郎今日来做许家开祠堂的证客,下官便自己贸然来观礼了。” 许撼山拱手:“崔大人太客气了,你能来,小女入族谱一事,就更加稳妥了。” 崔家能派人来,那是相当给面子了。 皇后的母家,崔氏门阀,在京中贵不可言。 崔尚书看了一眼许靖央,没说什么,他和萧贺夜一起,被许撼山领到了前头去站着,许家族老一干人等,也上前来见礼。 许靖央站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宁王萧贺夜常年领兵在外,再加上身份尊贵,京中见过他的大员少之又少。 她父亲许撼山是不曾见过萧贺夜的,故而就算此刻他站在崔尚书身边,许撼山也没有多么恭维,恐怕只是将他当成崔家的哪位贵公子。 倘若许撼山知道那是宁王,早就围上去了。 许夫人频频扭头,打量许靖央。 许靖央刚出现的时候,她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许靖央应该在去找乳母刘妈妈的路上,怎么会回来! 眼看着三炷香马上要燃尽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族老是很尊重规矩传统的人,倘若起坛燃香失败了,他肯定不会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母亲,”许柔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压低声音,柔柔开口,“要是大姐姐闹起来,让崔尚书看见了,岂不是影响爹爹的名声?” 许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她回头看向青嬷嬷:“你去想办法,把许靖央先支走!” 青嬷嬷正要去,许鸣铮却按住她。 “还是我去,她若敢在大庭广众跟我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主动走了过去。 许鸣铮巴不得许靖央这个时候跟他动手,这样父亲肯定会勃然大怒,当场将她送去庄子上。 看见许鸣铮过来,许靖央动也不动。 她穿着天青色的衣裙,更显得面容平静得宛如落过雪。 许鸣铮站在她身旁,刚要说话,许靖央却抢先一步开口。 “上次挨的打,这么快就养好了?” 她声音不大,再加上站在最后面,所以并不惹人注目。 倒是许鸣铮,听见这句话,瞬间被引燃了几分火气。 想着要激怒许靖央,他强行忍住脾气,凉薄地啧了两声。 “你要是有柔姐姐半点善良大度就好了,爹爹母亲都说她是好女儿,只有你容不下她。” 许靖央笑了,目光看着许柔筝的背影:“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她拿五百两给你去赌坊快活,结果你倒欠一千两,还会觉得她是好女儿吗?” 许鸣铮面容豁然一僵:“你胡说什么!” “铮哥儿,你何必不承认?”许靖央侧眸看他,漆黑凤眸幽幽,“我告诉赌坊的人,你欠的债,可以让他们今天来讨,大喜的日子,父亲那么开心,也不会怪罪你,是不是?” 许鸣铮眼神惊怒,牙梆咬得咯吱作响。 “你这个害人精!果然虚伪,你想毁了我!” 他彻底被激怒,失去了理智,伸手狠狠扼住许靖央的脖子。 附近的仆从发出惊呼声,连忙纷纷赶过来阻拦。 他们这边的骚乱,引起了前面的注意。 崔尚书看见许鸣铮骑在许靖央身上,按在地上掐她的脖子,顿时皱眉。 “威国公,令公子打的是谁?” 许撼山脸都气白了,他顾不得回答,匆匆赶过去拉架。 只有许家三房的三老爷弱弱说了声:“那是我二哥的大女儿,许家的大小姐。” 崔尚书立刻看向了身旁的宁王萧贺夜。 那厢许撼山拽住许鸣铮的胳膊:“还不放手!” 许夫人站在旁边都慌了神:“老爷,别把铮哥儿弄伤了!” “贱人!这个贱人要害死我!”许鸣铮猩红的一双眼睛,失去理智。 小厮们将他拉起来,他又扑去许靖央身上掐她的脖子。 连许家大老爷都上来劝架,反而被许鸣铮推了个趔趄。 突然! 一只绣云黑靴猛地踹过来,正中许鸣铮的胸膛,他连滚了几个跟头,重重摔去旁边。 许靖央得以坐起来喘息。 她捂着脖子仰头看去,那人玄色衣袍前,一团乌云金绣线隐隐闪耀。 萧贺夜竟然会帮她解围…… 许夫人和许柔筝都第一时间赶去了许鸣铮身边。 “靖央,你没事?”许家大老爷忙过来问,他看向那边的许鸣铮,“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许夫人看见许鸣铮嘴角咳出血沫,她有些急促地质问许靖央。 “你又跟铮哥儿说了什么,他为何要跟你动手!” 看着许夫人那样怨恨的眼神,许靖央猜,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恐怕母亲已经冲过来给她一巴掌了。 许柔筝期期艾艾:“平时铮哥儿是最听话的,若不是被人激怒,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三言两语,就想把所有的过错推给许靖央。 “铮哥儿,”许靖央委婉道,“母亲都问了,要不,还是你自己说。” 许鸣铮被数道目光注视,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怎么可能说!若当众说出来,他在外面欠了一千两的赌债,那他还怎么在京城做人? 许靖央一定是故意的! 许鸣铮恶狠狠地盯向她,却见许靖央拿手帕轻轻拂去眼角的泪。 她的手挡住了半张脸,可露出来的那双泪眼,毫无脆弱的神色,有的,只是像刀锋般的冰冷,直直地刺着他。 即便看不见她的唇,也能感受到她微妙的冷笑。 这一瞬间,许鸣铮忽而感到胆寒。 他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被许靖央一步步逼到了不得不当众坦白的地步…… 第16章 认亲被毁:她不吉利,不能做许家的女儿 许靖央面上泫然欲泣,可心中极冷,一片平静。 上辈子她被下了软骨散,许鸣铮活生生掰断她十根手指的时候,就曾在她耳边说过—— “你不嫁幽州,哪来丰厚聘礼,我又怎么瞒着爹娘,填上那万两白银的窟窿!” 那时候许靖央才知道,许鸣铮染上了赌瘾。 起初他只是好奇,后来许柔筝给他银子,让他去豪掷千金,他就再也脱不掉这个恶习。 从一开始的五百两,到后面的一千两,再到越来越多,最后欠了一万两的白银! 赌坊抓住他这棵摇钱树,逼他还钱,否则就要上威国公府去闹。 许鸣铮害怕了,想要跟家中坦白的时候,被许柔筝拦住。 是许柔筝告诉他,只要许靖央远嫁幽州富商,他们会给予丰厚的聘礼,到时候从中扣留一部分,就能帮他还上赌债,并且父母也不会知道。 所以许鸣铮动手的时候,才会那样利落。 在他眼里,许靖央是个没有价值的人,能换来钱财就是她唯一有用的地方。 众目睽睽下,许鸣铮冷汗直冒。 “我,我……”他说不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萧贺夜声音沉冷:“敢对亲姐姐动手,却不敢说原因,这般懦弱,不太像你长兄。” 许夫人向来护儿子,她当即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别人家里来撒野,踹伤我的铮哥儿,现在还出言侮辱,这到底是谁家的规矩?” 若是平时,她还能冷静处理。 可今天发生的事种种都不如意,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许夫人已经自乱阵脚了。 “放肆!”刚刚还笑呵呵的崔尚书,陡然语气严厉地呵斥,“这是宁王殿下,岂容冒犯?” 众人哗然。 今日到场的朝廷大员,不过就只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还有户部尚书崔大人。 唯有他们二人见过宁王的模样。 许家人听见宁王两个字的时候,目光错愕。 威国公最先回过神来,带头跪拜:“参见宁王殿下!” 呼啦啦的,四周人跪了一片。 许靖央刚要跪,却被萧贺夜扶住了。 她微微诧异,抬眸看去,萧贺夜并没瞧她,只是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许夫人,你对本王的规矩有什么意见,不妨说一说。” “王爷息怒!臣妇不敢!”许夫人脸都白了,几欲昏死过去。 她被青嬷嬷顶着身子,才没有晕倒。 宁王是皇上的小儿子,多年领兵在外,是除了太子以外,威望最高的皇嗣。 说宁王没规矩,除非她是活腻了。 “所以,你到底为何要对亲姐姐动手,这是许府教的规矩么?”萧贺夜的眼神,再度落到了许鸣铮身上。 许鸣铮已经两股战战,嘴唇都失去血色。 他有勇无谋,容易被人激怒,且胆气不足。 这个时候对上气势凛然的宁王,他快要吓破胆。 许柔筝突兀地磕头,声音哽咽。 “王爷,要怪就怪我,都是我害了铮哥儿,我入族谱,惹得大姐姐不开心,铮哥儿几次想帮我解释,都没成,上次还被大姐姐打伤了。” “这次也是为了我,竟敢动手……大姐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铮哥儿是我们的弟弟,你别怪他。” 许鸣铮一头冷汗,像是忽然冒出了水面的溺水之人,终于找到了方向。 “对,对!”他急忙附和,“我不过为柔姐姐说了几句话,大姐姐就生气了,她说柔姐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我生气她骂的如此不堪,才忍不住动手,都怪我太冲动了。” 找到主心骨的许鸣铮,学会了辩解,还顺手给许靖央编撰了莫须有的罪名。 许夫人也跟着指责:“靖央!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大度一些?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笑话,难道你就满意了吗?” “母亲,您相信他们的这些说辞吗?”许靖央语气静静的。 无论他们多么声情并茂,泪水簌簌地控诉她的恶行,她始终保持着冷静。 许靖央:“你们从未将柔筝要入族谱的事告诉我,我又怎么为此生气呢?” 众人哗然,许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她把这茬忘了。 不过,许夫人只是乱了一瞬,就稳了下来。 用乳母的消息把许靖央故意引诱出府的人,是青嬷嬷,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算今天许靖央说破天都没用,她不承认便是。 “靖央,你别撒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看她当真不知道!”许家大老爷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许夫人看见他,脸色陡然变得奇差无比。 许家大老爷把来许府时碰到许靖央的事,当众说了一遍。 他反问许夫人:“若靖央知道,她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去找乳母?二弟妹,这件事你们办的太不厚道!” 许大老爷性情耿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许靖央父亲许撼山,倒是神色铁青。 他盯着许夫人,不发一言,责怪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全部。 事已至此,许撼山只能站出来,向宁王拱手。 “王爷,都怪臣教导无方,内宅出了这样的乱子,实在是臣的罪过。” “可祖宗大事不能糊弄,起坛仪式马上结束了,待今日过后,臣一定好好教导自己的家人。” 说着,他又向周围的人拱了拱手:“叫诸位亲朋看笑话了,还请海涵。” 言下之意,还是要将许柔筝先纳入族谱。 毕竟就算场面再混乱,宁王再不满,可许柔筝没做错什么,他们挑不出她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短促的哨音突兀地响起。 别人没听见,可是许靖央却听见了。 只过了几个眨眼的瞬息,便有一道黑影从天空中直扑而下,朝许柔筝飞去。 “啊——!”许柔筝一声惨叫,躲避时踩着裙摆,摔倒在地。 “是柔筝小姐养的红尾鹰!”不知哪个仆从喊了声。 那红尾鹰盯准了许柔筝的鸽子红耳坠,尖锐的利爪又抓又挠。 许柔筝双手紧紧地护着脸,哭声凄厉。 许夫人急得不行,指挥家仆:“还不快抓住那鸟!” 夏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勇敢地拿着扫帚驱赶红尾鹰。 那鹰被逼得到处乱飞,直至砰的一下,撞倒了马上要燃尽的香坛。 年事已高的许家族老倒吸凉气。 他直呼:“不吉利啊!真是不吉利!香火未燃尽,祖宗不认可!” 第17章 宁王怀疑许靖央身份? 负责饲养红尾鹰的那名仆妇匆匆赶来,手上没哨子,光靠挥舞着臂膀驱赶。 在家丁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制服了红尾鹰。 许柔筝的耳坠已经被生生扯了下来,左耳少了一小块肉,鲜血潺潺。 她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挠破,受了巨大惊吓,连哭喊都不会了,只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手上的鲜血。 “我的筝儿啊,疼不疼?”许夫人心碎的都要哭了! 许柔筝没反应,许夫人知道她吓傻了,急忙让丫鬟将她搀扶回房。 看着许夫人急切担忧的反应,许靖央想起前世。 许柔筝故意豢养这种猛禽,在御花园里将她抓伤。 当时她手背上的伤,连带着粉色的肉都微微外翻。 许靖央想处死红尾鹰,可许柔筝不同意。 许夫人当时怎么说的? “你自己还不知道躲吗?任由它抓伤你。” 她说的轻描淡写,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慌乱。 许夫人担心许柔筝,故而匆匆向宁王叩首告退,就快步走了。 族老走到威国公身边。 “国公爷,听老夫一句劝,这个许柔筝太不吉利,起坛失败祖宗不认,还差点引你们得罪贵人。” “你若真的欣赏她,留在府中做个不入籍的养女,反正,万万不能让她上族谱,影响我们许家子孙后代的隆运。” 威国公面色奇差,拱手说:“族老,我心里有数,不会糊涂,你放心。” 户部侍郎高大人走过来,压低声音:“国公爷,您可是害得臣不浅啊!” 威国公一怔:“又怎么了?” “你……哎!”高大人无法明说,拱了拱手,甩袖就走了。 方才他被尚书崔大人叫去一旁,狠狠地批骂了一顿。 问他是什么身份,竟给一个不入流的养女做证官。 高大人真是有苦难言,他都是为了卖威国公一个面子,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 威国公也看出来了,高大人怪罪他。 有什么好怪的?他自己还一肚子气呢! 于是,看见许鸣铮跪在地上发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这个逆子挑事,好端端的非要在起坛的时候动手,等会非得打死他! “还不把二少爷带下去!”他一声虎呵,家丁们急忙抬着瘫软的许鸣铮离开。 威国公余光看见宁王和崔尚书要走,连忙追过去。 “宁王殿下,今日之事……” 话还没说完,萧贺夜已经走向前方,连个正眼也没给他。 倒是崔尚书拦住了威国公的路。 “国公爷,早知今日是给养女入族谱,王爷根本不会来。” “这……到底是何意思,请崔大人明示。” “王爷惜才,对神策大将军更是另眼相待,这次之所以莅临贵府,是因为王爷听说许府要为神策大将军的胞妹——许大小姐,单开一页族谱。” 崔尚书说完,威国公面色骤变。 为许靖央单开族谱?这怎么可能呢! “崔大人,这事也怪我疏忽,哪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养女,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还请你帮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眼前的崔大人,是宁王的舅舅,他说的话,宁王肯定还是会听一些的。 崔尚书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国公爷谬赞了,臣哪儿帮得上忙。” 说完就走了,留威国公一个人在原地,冷汗津津。 他扭头想找许靖央帮忙,却到处没看见她的身影。 许靖央早就在方才,找了个机会果断抽身了。 剩下的乱局,就让威国公他们去头疼。 但是她没想到,宁王萧贺夜会从后面追过来。 府邸里的桃花流溪旁,他二人面对面的影子,倒映在潺潺水面上。 “王爷。”许靖央福身行礼,低着头。 萧贺夜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你跟你兄长是孪生兄妹。” “是。” “怪不得会长得如此相似。” “大家都那么说。”许靖央回答的不温不淡,也挑不出错。 她很平静,纵使心里千军万马,面上也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之前在边关的时候,本王不曾见过你。” “阿兄曾说边关鱼龙混杂,管得严格,不让小女乱走。” “原来是这样。” 萧贺夜说罢,也没有再开口,更没有走的意思。 桃花流溪里的水声叮咚叮咚,许靖央的手心渐渐浸出细汗。 “许大小姐,你也习武么?”萧贺夜忽然问,声音沉冷。 许靖央知道他在试探,于是更加谨慎回答:“幼年跟着阿兄一起习过,只是不精。” 萧贺夜颔首:“你兄长曾替本王负伤,对本王有恩,你若有难处,本王愿意伸以援手。” “多谢王爷,不过,阿兄为王爷负伤不算恩情,只是忠君以报,为国为家而已,小女不能挟恩求报。”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贺夜倏而笑了声。 许靖央忍不住抬起凤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却见萧贺夜剑眉之下,薄眸溢出黑冷的光,看着她的时候,带着锋芒隐隐的审视。 许靖央见过很多气势强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比眼前的宁王更甚。 两人上次见面,是在泓水一战,那已经是四年前了。 相比当时,萧贺夜如今气势更加凛冽,像一把学会藏在鞘里的宝剑,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可是更加难以捉摸,让人觉得头顶始终悬着一把会落下来的剑锋。 “父皇的生辰要到了。”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靖央一怔,不等她弄懂其中意思,萧贺夜便抬步离去。 远处等着他的崔尚书,朝许靖央的方向拱了拱手,也跟着告辞。 马车上,崔尚书拢了袖子,将手放在暖炉上取暖。 “威国公真是毫无眼色,不顾亲女儿,要去收养女,怪不得自己没什么功名,都是儿子挣来的。” 他语气难免有羡慕之意,尤其是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纨绔皮猴,更头疼。 萧贺夜靠坐车壁,深眸淡淡。 “你觉得这个许大小姐如何?” “尚可,印象不深,但在这许府里,似乎没什么身份地位。”崔尚书说,“孪生兄妹,兄长太过优秀,做妹妹的自然会逊色些。” 萧贺夜扬眉:“是么?看来她确实聪明,今日这招毁认亲,将你也瞒过去了。” 崔尚书怔了怔:“王爷的意思,这场闹剧她才是始作俑者?” 原本觉得不可能,但是仔细一想,这个许大小姐看似受了委屈,实际上事情都利好于她。 弟弟许鸣铮性格狂妄,明日就会传遍京城,必定影响名声;父母看中的养女,再也没机会登上许家的族谱。 还让大家都知道了,她堂堂大小姐,神策大将军的胞妹,在国公府里并无地位,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要过问。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神策大将军忽然战死,尸骨无存,皇上为此非常伤神。 崔尚书越想越深,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么争,是为了什么?神策大将军是她亲哥哥,许家的人怎敢亏待她?” “不知,”萧贺夜顿了顿,“神策大将军的衣冠冢立好了么?” 崔尚书点头:“皇上亲自督办,工部一日之内便选好坟茔,轰轰烈烈地安葬了,对了,说起此事,臣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一则趣事。” 说的就是许靖央那日回京,怀抱血衣,一步一磕头,却不被家仆相认,险些打杀了。 “当时长公主殿下在,昌平侯家的夫人那日也是国公府的客人,臣便是从昌平侯那儿得知的。” “血衣呢?” “听说已经葬入许家自己的祖坟里。” 两处衣冠冢,当然是以皇上亲手立的坟茔为准,许家祖坟里的不过是个念想。 萧贺夜大掌抵着额头,薄眸微垂。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哪怕是孪生兄妹,个子、长相,都相似极了。 萧贺夜搀扶她的那一瞬,触碰到她指尖上的茧子。 一个姑娘哪怕自幼习武,都不可能四个指腹都有薄茧。 倘若她虎口也有,则证明她多年来都在握枪拿剑,而神策大将军最擅长的,除了拳脚功夫就是红缨枪。 这兄妹俩,有这么相似么? 许靖央专程走到门口,想要相送大伯一家。 许岳山父女俩正在马车旁争执,三姑娘许靖姿不肯上去。 许靖央走过去,就听到许靖姿说—— “爹爹,玉哥儿武考中选榜眼,都过去一年了,至今没有安排官职,二叔既然是威国公了,叫他帮个忙不行吗?” 第18章 许靖央剜肉,不留破绽! 许岳山有一女一儿,许靖姿口中的玉哥儿,就是许家四少爷许鸣玉。 许鸣玉今年十六了,一年前中了武举。 按照大燕国的章程,所有武举中选的武生,都应当由吏部安排去处。 一年了竟还在家中等着任职,实在奇怪。 许岳山摇头:“你二叔家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正乱着呢,咱们别添麻烦了。” 许靖姿急了:“爹爹,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玉哥儿怎么办,二叔当初怎么没有害怕给你添麻烦?” “我再去问问别人,用不着你二叔出面。” “二叔现在是威国公,他一句话,比咱们求十个人都管用。” 许岳山正要继续说话,一扭头,看见许靖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靖央,”他脸色闪过一抹局促,“你怎么出来了?” 许靖央颔首:“方才多谢大伯为我说话,我想来送一送您。” 许岳山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用,天寒地冻,你快回去。” “要是真感谢我爹爹,就该做点实事,别总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许靖姿不满地嘟囔。 “靖姿!” 被许岳山呵斥,许靖姿更不高兴了,她直接钻上马车。 “靖央,你妹妹年纪小,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会的大伯,妹妹心直口快,说的倒也没错。”许靖央含笑淡淡。 许岳山寒暄了两句,就被许靖央送上马车。 回到屋子里,竹影早就等着了。 “大小姐,没有人怀疑到您身上?”竹影有些紧张。 许靖央坐去铜镜前:“没有,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竹影走过来为她卸钗环,笑了起来。 “大小姐说的果然没错,那仆从的屋子里没有人看守,才让奴婢轻而易举地将红尾鹰放了出来。” 之前许靖央交代竹影,让她去偷哨子,因为许柔筝入族谱的这一天,许夫人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确认许靖央坐上马车,许夫人就更加放心了。 看管松懈,竹影顺利地放出红尾鹰,拿了哨子。 按照之前许靖央教她的三长两短哨响,指使红尾鹰攻击了许柔筝。 从前在边关的时候,许靖央曾看过部下养鹰,知道一些简单的指令。 这种生物是非常聪明的,养好了既能伤人解围,也能勘察情报,在战场上极其好用。 许柔筝想用红尾鹰想挠瞎她的眼睛,那许靖央就让她自食恶果。 都是她应得的。 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夏早的出现。 原本按照许靖央和竹影的计划,竹影还要躲在外面再吹两声长哨子,才能让红尾鹰飞扑向香坛。 没想到夏早拿着扫帚,将红尾鹰逼去了那个方向,自然而然地带倒了香坛。 “夏早很聪明,她知道怎么做能帮我。”许靖央说。 竹影点头:“前日奴婢在厨房遇到了她,夏早说,小姐对她有恩。” 许靖央怔了怔。 有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夏早说,从前她叫夏草,是贱名,因着是被爹娘卖进来的,被府邸里的家生奴欺负,是大小姐那年给她改了个名,许她叫夏早。” 从那以后,家生奴便也不敢再欺负她了,都以为她有大小姐撑腰。 许靖央沉默地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夏早还记得。 “奴婢早就说了,大小姐是顶好的人。”竹影在为她跟了一个英明的主子而高兴。 “竹影,去拿小刀来。”许靖央说,又点燃了火烛。 桌子上有把小刀,那是用来削水果的,竹影将刀子递去,不明所以。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哎,您小心!” 竹影看许靖央把刀子在火光上引了一遍,旋即就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掌。 这可把竹影吓得脸都白了。 “宁王今日来,是我的计划之外,王爷城府深,更敏锐,我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她剜了虎口和指腹上的薄茧,血丝流了出来。 幸好这些天,许靖央一直在用竹影给的焕颜膏泡手沐浴,手背上的疤痕消了不少,皮肤也变得比之前细腻了许多。 等许靖央清理完了,双手已血迹斑斑,但她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竹影心疼不已,连忙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又拿止血的药膏抹上去。 “大小姐,疼吗?” “不疼。”比起她上辈子受到的痛楚和折磨,这算得了什么。 疼痛让她清醒,许靖央也在仔细复盘今日的计划。 除了宁王出现,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且,许鸣铮惹出那么大的麻烦,等威国公和许夫人腾出手来,一定会质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靖央要的就是许鸣铮将自己欠了赌债的事说出来。 许夫人虽然疼爱许柔筝,可她最宝贝的,还是她的儿子。 一旦让许夫人知道,许柔筝竟然敢纵容许鸣铮去赌坊一掷千金,不需要许靖央使劲,她们这虚假的母女关系,也会破裂。 只有让他们从内部瓦解,攻其心志,许靖央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宾客散去,许鸣铮被叫进主院屋内半个时辰了。 许柔筝不安地跪在主院的廊下。 她耳朵上还贴着纱布,却依旧能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棍响。 许鸣铮哀嚎痛哭的声音不断传来—— “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你,做什么不好,你竟敢去赌!” “啊……”许鸣铮惨叫一声。 屋内,许夫人看不下去了,拉住威国公的手腕。 她红着眼说:“老爷,打也打了,他挨了你十几下棍棒,已经怕了,你把他打坏了,他还怎么在巡防司当差。” 威国公扔开家法棍,目眶充血,愤怒至极。 “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起来,谁也不许求情!这次如果不让他记住教训,坏的是我们整个威国公府的根!” 这爵位刚落到头上,还没捂热乎,要是传出家丑,他在朝廷上怎么做人? 那群言官的嘴,一人一个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怕许夫人包庇儿子,威国公亲自提着许鸣铮去了。 “爹爹,爹爹……”许柔筝看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膝行上前。 她正要求情,屋内却传来许夫人严厉的声音。 “叫她进来。” 许柔筝脸色苍白,她知道,给许鸣铮银钱去赌坊这件事瞒不住了,许鸣铮都受了罚,现在轮到她了。 等她期期艾艾地进去,给许夫人跪下。 “母亲,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答应铮哥儿所有要求,您打我。”她泪眼阑珊。 许夫人红着眼看她:“筝儿,你真让我失望!那是你弟弟,怎么能主动给银子让他去赌坊!” 第19章 养女惹怒许母,要被赶出府? “母亲!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许柔筝双手扶着许夫人的膝,泪眼婆娑。 她生得羸弱,巴掌大的脸上挂满泪珠,惹人垂怜。 可许夫人偏过头去,红着眼不看她。 “你应该知道,染上去赌坊的恶习就完了,你想害铮哥儿一辈子吗?” “我岂敢!”许柔筝连连摇头,哽咽不断,“是我给他银钱,可我并未叫他去赌!跟铮哥儿要好的那些名门公子,人人出手阔绰,铮哥儿好歹是儿郎,他要面子的,次次被人请客,他也苦恼。” 许夫人没说话,侧颜神情依旧是冷的。 她现在只有许鸣铮这么一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威国公跟她都不是张狂的性格,家中因为神策大将军带来了泼天的权势和富贵,他们害怕许鸣铮在外被人带入歧途,刻意压着他的月银。 许柔筝是姑娘,再加上平时许夫人对她格外大方,手中银子多。 “铮哥儿方才说,你得知他去赌坊,并未劝阻,只叫他早些回家。” 许夫人声音冷冷的,回眸看她,眼中还有失望的泪:“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你替他瞒着,就是害他!老爷若是生气,要将你赶出府,我也劝不住,你到时该怎么办?” 许柔筝跪在地上,哭的身子都在抖。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怕说了,您和爹爹惩罚他,打在我身上不要紧,可万万不能打铮哥儿啊!” “我听说母亲怀他时非常艰难,吃了许多苦药才得他这胎,我早已将您当成自己的生身母亲,便也把铮哥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紧要。” “我只想着他快乐高兴便好,是我疏忽大意,往后我一定帮您管着他,再不叫铮哥儿去那种地方……母亲,我该打!” 说着,许柔筝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指甲勾破了耳朵上的纱布,血珠重新冒了出来。 少了一小块肉的耳垂,触目惊心。 “好了,好了!我的筝儿,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许夫人弯腰,搂住了许柔筝。 母女俩相拥痛哭,许柔筝嗓子都哑了。 一炷香后,许柔筝被奴仆们众星捧月般地送走了。 青嬷嬷从门外进来,许夫人正擦着眼角的残泪,眼睛红肿。 “夫人,仔细您的身子,柔筝小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太了解柔筝,她知道自己并非我们亲生,所以对铮哥儿有求必应,只想着哄他欢心,正是这样才错了,什么都迎合铮哥儿,是害了他。” “夫人,恕老奴多嘴,柔筝小姐像您当年还在闺中的时候。” 许夫人点点头,叹口气:“你说的倒也没错,当年我生母去得早,父亲续弦,我被养在新主母膝下,也是百般对她生的弟弟好,只为在她手上谋个好姻缘。” 毕竟儿女姻缘,都靠父母来定。 在许夫人眼里,许柔筝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她年少时一模一样。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并非真的和柔筝生气,只是让她记住教训……对了,那饲鹰的仆妇招了没有?” 青嬷嬷说:“打得吐了血,半条命没了,还是嘴硬,非说哨子不是她吹的,而是被人偷了。” 许夫人目露狐疑,沉吟片刻。 “查到可疑的人没有?” “没有,奴婢审问了一圈,可当时大家为柔筝小姐入族谱的事忙碌,再者当时来的人多,根本不知道是谁吹的哨子。” “筝儿不能上族谱,谁最高兴,便可能就是那人。”许夫人说。 青嬷嬷一怔:“夫人是怀疑大小姐?”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似仔细思考,才摇头。 “靖央没那个饲鹰的本事。” 她刚回京没多久,除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府邸里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又怎么可能环环相扣地制造出乱子? 许夫人顿了顿:“铮哥儿说她知道赌坊的事,拿这个事激他生气动手,你觉得是谁告诉她的?” 青嬷嬷猜测:“会不会是大小姐打听到的?二少爷欠赌坊的银子,他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稍微一打听……” 许夫人眼神冷了下来。 “那群蠢奴才得换掉,至于靖央……这孩子心是野的,养不熟,看来得寻个错处,将她送走。” 当天晚上,许靖央听说,许鸣铮只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就又被许夫人接出来了。 威国公派人连夜把他送去了巡防司住着,打算让他狠狠吃几天的苦头,磨炼他的心性。 这事过去几日。 许靖央带着竹影经过花园的玉带桥时,许柔筝与多名仆从恰好从对面过来。 看见许靖央,许柔筝露出温和的笑容,主动退到了桥下,等着她先过。 “大姐姐。” 许靖央经过她身边时,许柔筝低了低头,喊得亲热。 待许柔筝走远,许靖央回眸看她的装扮。 清雅茶白,头上发钗素净,耳朵上的伤多半没好,还贴着一小块膏药。 想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许柔筝再也不敢穿鲜亮的衣裙。 竹影在旁抱不平:“引着二少爷去赌,夫人知道了竟没罚她。” 许靖央倒是意料之中。 她知道,许柔筝一定有过人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用十年的时间,就哄得全家都偏向她。 许夫人轻易不会放弃她,许靖央要做的,就是不断制造她们之间的矛盾。 唯一令许靖央好奇的,是她一直听说,许柔筝的医术了得,还把她父亲威国公的断腿治好了。 可她回府到现在,都不曾见过许柔筝这项本领。 得找机会试试她的底。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许夫人所住的主院。 好几日没见到许鸣铮的许夫人,在看见许靖央以后,脸色冷漠,不加掩饰。 许靖央本是要跟她说今日出府的事,没想到刚开口,就被许夫人拒绝了。 “前些日子你跟铮哥儿在开祠堂那么一闹,外头已经都知晓了,你安分些,别出去抛头露面,惹旁人非议。” 许靖央跟安棠约好了每五日在武院见,今日恰好是第五天。 她不能不去。 “铮哥儿先动手,旁人非议,也议不到我身上。” “你是做姐姐的!”许夫人语气急促严厉起来,“不仅不规劝,还拿把柄激怒他,你眼里还有半点规矩吗?回去思过,你今日不许出门!” 第20章 设局,许靖央引君入瓮 许夫人看着许靖央的时候,眼底偶尔会闪过怨毒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她想过母亲厌恶她,却没想到,原来母亲对她的反感其实早就根深蒂固。 这不是她立功就能消除的成见。 轻轻的涟漪扫过心头,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容平静沉稳。 “母亲,您别急着生气,我没有故意激怒铮哥儿,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了过去。 “上次韩豹大人说,还有些许阿兄的遗物在他那保管,我出门是想请他将哥哥的遗物送还,既然母亲不许我出门,那么就请您派人跑一趟韩府。” 许靖央说完,就告退了。 她这么干脆利落,倒是让许夫人愣了愣。 展开信件,言辞也并无问题,倒是真的请韩豹归还遗物,同时提到了一把琴,那是神策大将军曾抚过破阵曲的古琴。 信中许靖央提到,过几日皇后邀请的宫宴中,皇上若能看到这把琴,应当会高兴。 竹影走在长廊上,跟在许靖央身后。 “大小姐,倘若韩副尉送东西来时,被夫人她们扣下不给您怎么办?” “她们一定会扣下。”许靖央说,“那样最好。” 竹影瞬间明白了什么。 许靖央带着她绕过府邸里的大路,从假山后的小道,去了后门。 夏早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了。 许靖央早就猜到,以许夫人现在对她的态度,是绝对不允许她出门的。 故而她找了夏早帮忙。 上次夏早因驱赶红尾鹰,害得它撞倒了香坛,青嬷嬷怪她办事不力,把她从主院赶到了后院做扫地杂役。 “大小姐,您快去,两个时辰内都是奴婢当差,之后就要换旁人来了。”夏早叮嘱。 许靖央说了声谢谢,夏早反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就在许靖央要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堆落叶雪堆里,有个东西动了动。 她侧眸看去,竟是那只红尾鹰。 它被折断了半只翅膀,没了一只爪,羽毛掉了不少,打的奄奄一息。 唯有那双黄铜眸还在转动,草原上来的鹰,快死了都带着不服输的劲。 它想动,可飞也飞不起来,爬都费劲。 夏早在旁边说:“饲养它的仆妇被活活打死了,这只鹰也没落得好,夫人让处理了它,都在这一天一夜了还不咽气。” 竹影惊讶:“真能活。” 许靖央垂眸看着那红尾鹰。 “看来你也是没有价值,就被人抛弃的家伙。以后就跟着我。” 说着,她让竹影找来一块布,将它包起来。 “大小姐要养?” “它自己活了一夜,命不该绝。” “夫人若发现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养在府里。” 许靖央裹上不显眼的外袍,和竹影从后门离开了。 到了武院,大师父玄明仍在念经,二师父郭荣听说是去见老朋友了。 许靖央把奄奄一息的红尾鹰,交托给玄明的弟子,暂且把它养在武院。 后院里,松树下,小小的身影百无聊赖地踢飞雪球。 安棠余光看见许靖央来了,小小的脸上闪过欣喜,又变成生气。 他跑过来:“你迟到了!” 许靖央脱下外袍,抖落上面的霜:“今天没有马车坐,我自己走来的,陪你多加练一炷香。” 安棠眼眸微惊,低头看去,许靖央裙下绣鞋都被雪浸湿了。 “你怎么不穿鹿皮靴,京城里的女郎不是都喜欢吗?” “我没有。” 安棠惊讶的张大小嘴:“为何?许家养不起你?” “他们没给,我自己也买不起。” 许靖央分明没有卖惨博可怜,她说的很平静,但安棠却觉得她可怜的要死! 小家伙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一张五十两,挨个扔给她。 “这个,拿去买鹿皮靴;这张,去买点像样的貂裘;剩下的,你看着办,都花了!” 他一股脑塞过来的,约莫有三百两。 许靖央皱眉:“给太多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缺钱,而我恰好有的是银子,”安棠小手叉腰,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纨绔的气质,“拿着,不要没教会我,你先冻死了。” 许靖央缺钱,没打算跟他客气。 她打算教安棠一些自己的真本领,于是大大方方收了钱,还说了谢谢。 安棠虽然看起来是纨绔小公子,但他练武的时候非常认真刻苦。 一个时辰的时间,仆从请他休息,他偏要一直练。 这五天来,安棠肯定没浪费,因为他的马步扎得像样了。 休息的时候,许靖央看着他因练武而通红的小脸。 “你出身优渥,却还想拼命习武,以后想做大将军吗?” “对!”安棠拍了拍胸膛,“我要跟父亲一样厉害。” 他应当很崇拜自己的父亲,说起对方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看到他稚子之心纯真赤诚的模样,许靖央也跟着笑了笑。 她本就生的清冷英气,笑起来的模样,平添一抹俏丽。 又教安棠练了一会腕力,时辰差不多了,仆从也提醒安棠该回去了。 许靖央伸手,替小家伙系紧披风。 “回去,今天就练到这里,下次五天后我再来。” 没想到,安棠呆呆地看着她给自己系衣裳。 忽而小脸一红,猛地跳开。 “哎呀!你,你怎么帮我穿衣服,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他假装气呼呼地,转身就跑。 但跑到后院月亮门的时候,回头看过来,朝许靖央招手:“五天后见,你迟点来,也没关系!” 他开心地走了。 许靖央都不知道他小小的脑瓜里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有点别扭和害羞? 回府的路上,天色渐阴,满街还悬挂着白幡。 因着皇上要为神策大将军守丧的命令,这都快除夕了,百姓们连喜庆的福字都不敢贴。 忽然,许靖央莫名地想到萧贺夜说的那句话。 皇上要过寿辰了。 对了,皇上的万寿节,似乎就在大年初一。 寒风凛冽里,许靖央猛地站住脚步。 她好像猜到萧贺夜在提醒她什么了。 第21章 给许靖央找了一门亲事? 又是一场冬雪。 竹影挑帘进屋,从怀中拿出热腾腾的烤芋头。 “大小姐先吃,厨娘阮妈妈给的。” 许靖央正在用热水浸手,等会还要涂抹焕颜膏。 上次她剜下来茧子的地方,早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再加上安棠给的那些银两,许靖央都拿给竹影让她去打点,现在主仆俩的日子好过许多。 许靖央指尖拨开芋皮外衣,慢条斯理地问:“韩豹来过没有?” “奴婢正想跟您说,”竹影凑过来,压低声音,“阮妈妈说,前不久韩豹大人登门,恰逢老爷不在,大夫人接待的,确实是给了东西。” 这都三四天过去了,许夫人不曾告诉许靖央,韩豹将神策大将军的部分遗物送了回来。 竹影:“大小姐,她们应该真的昧下了?” 许靖央总觉得许夫人没那么笨。 就在这时,青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小姐,夫人让老奴给您送衣服首饰。” 许靖央放下芋头,擦了擦手,清冷乌黑的凤眸里,闪过一抹讥讽。 “进来。” 青嬷嬷带着四个丫鬟进来了。 许靖央回家快一个月,这还是头一次,许夫人派人给她送来衣服首饰。 青嬷嬷指着那些鲜艳华美的料子:“大小姐您看,这些全是时兴的冬衣绸缎,织衣坊刚拿过来,夫人就立刻吩咐老奴给您送来了。” 许靖央抬手,翻看两眼。 “料子确实很新,也昂贵,但颜色太艳丽,倒不太适合我。” “您这是哪里的话,大小姐若是担心穿出去惹人非议,夫人说,在家里穿穿也是好的。” 青嬷嬷的态度,有些热情的过头了。 许靖央倒也没说什么,收下了。 这时,青嬷嬷才说:“前不久,大少爷的部下韩豹韩副尉来过,送来了一些遗物,其中有一把古琴,夫人说大小姐特地交代想要,故而也让老奴送过来。” 她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个小厮,抱着一把缂丝套起来的古琴。 竹影看了一眼,默默地低下头。 拆开缂丝,黄梨木打造的古琴映入眼帘,琴头位置还有当初许靖央亲手刻下的“剑胆琴心”,分毫不差。 她尝试拨动琴弦,流畅的旋律如动听的水流,声声入耳。 许靖央淡淡樱红的唇抿起笑意:“确实是阿兄的东西,请嬷嬷替我谢过母亲。” “大小姐这就客气了,您和夫人是亲母女,纵使有点误会,可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夫人打心眼里疼您,才把您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青嬷嬷说罢,打量着许靖央的脸色,见她似乎有些高兴,便大胆地说:“这不,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宫宴了。” “夫人的意思是,想带上柔筝小姐一块去见见世面,您知道,柔筝小姐治好了老爷的双腿,夫人也一直在想怎么感谢她。” 感谢?养在身边快十年,几乎当做许家真正的大小姐了,还不算感谢吗?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听着。 青嬷嬷又说:“柔筝小姐还想亲自来求您,夫人却怕她打扰大小姐休息,就没让她来,大小姐,您看这事成不成?” 府邸上下都知道,皇后能邀请威国公府,是看在神策大将军的面上。 既是为了大将军的名号,便怎么也绕不开许靖央。 许靖央面不改色,看着古琴点了点头:“母亲考虑得周到,我没有意见。” 青嬷嬷没想到这般容易,顿时喜笑颜开:“大小姐果真聪慧通达,那,老奴这就去告诉夫人这个消息。” 她带着那群仆从,一股脑地都走了。 竹影去门口瞧着她们走远,才回头气恼说:“怪不得夫人这样慷慨,原来是为了给柔筝小姐换一个进宫参宴的机会,好盘算!” 许靖央没说话。 她用指尖,抚摸着琴弦,随后在一个位置轻轻勾了一下。 嗡的一声,琴弦绷断。 许靖央身手快,马上闪开了,否则必定被割断小指。 竹影面色一变:“小姐,您的琴坏了!”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琴。”许靖央神情平静无比,那双凤眸却闪烁着冷笑。 怨不得许夫人拖了三四日,才将这把古琴还给她,原来是拖延时间,找人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赝品。 她真正的古琴,应当已经被扣留下来了。 看来她在写给韩豹的信里出的主意,还是让许夫人心动了。 不出意外,皇后的宴会上,许柔筝会抱着古琴出现,而许靖央若带着这把赝品前去,一旦被发现了,不知会经受怎样的嘲笑和指责。 若是更加不幸,断弦会割破她的手掌,当场出糗,成为衬托许柔筝的牺牲品。 “这才是我了解的母亲。”贪婪,但是心狠,还想留下好名声。 竹影问:“大小姐,那怎么办,您真的要带这把琴入宫吗?” 许靖央扯来缂丝布,将假琴罩住。 “当然,”她英气清冷的面貌,因冷笑而显得漂亮,“敌人入瓮,该我破阵了。” 她得用行动告诉众人,威国公府跟她不亲,以此撇清关系,为日后脱身做好准备。 入夜。 威国公去了主院,在门口拍掉肩膀上的薄雪。 许夫人主动接过薄披。 “老爷今日去巡防司探望铮哥儿,他怎么样?”她最关心的还是孩子。 威国公饮茶润嗓,语气还有些严厉:“老实本分许多,但我今日听到风声,有人将他同咱们的长子比较,说铮哥儿根基太差,也不肯上进。” 许夫人立刻变了脸色。 “这帮人只会背后嚼舌根,铮哥儿才多大,拔苗助长那不是为难他么?给他时间,他早晚是我们家最出色的子嗣。” 威国公也觉得如此,毕竟他现在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能好好培养他。 许夫人看他心情尚可,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是三四名公子的名讳、家境。 “这是干什么?”威国公问。 “我给靖央相看的夫家,老爷瞧瞧,可有中意的?” “这事她知道吗?” “让她知道,她一定不肯,可这事哪能由得她做主?”许夫人严肃说,“她从边关回来,今年二十又四了,放在别家都是老姑娘了!再者……” 她使了个眼色,青嬷嬷出去关上了门。 “再者今日筝儿说,开祠堂那日,宁王看靖央的眼神很不一样,我想着,宁王到底是在边关见过她女扮男装的样子,长此以往,必有后患,还不如将她早早地嫁了。” 一想到此事会暴露,威国公当即皱眉,认真地看了两眼簿子。 他指着最后一人:“就他。” 许夫人瞧了一眼,威国公选的,是河东世家吕氏的四公子,今年三十,虽为庶出,但已经考取了功名。 河东世家如今也算新秀,根基不稳,但胜在事少,更远。 当然,许夫人有一件隐私没说,她打听到的,吕四公子的主母是个难对付的刁钻性格,许靖央去了,精力都会放在内宅里,根本没空再管其他的。 将许靖央嫁去河东,最好不要再回京城。 威国公跟许夫人想到一块去了。 “那好,这事我记下来,等年后开春,我就去张罗。” 威国公想就寝,可扭头一看,许夫人沉吟盘算,专注的时候眯着眼,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 “你早点休息,我去西苑看看。”那儿住着他的一位姨娘。 许夫人也没在乎,毕竟府邸里几个姨娘都被喂了绝子汤,翻不出风浪,由得威国公去了。 第22章 上了宁王的马车,逃不掉 皇后办宴这日,许靖央早早地起来了。 今日阴天,还刮着寒冷的北风。 竹影拿出几件衣裳,都摇摇头:“太薄了,大小姐穿着进宫,恐怕会受冻。” 许靖央看过去:“之前青嬷嬷送来的那几件料子,不是做好了新衣么?” 竹影惊愕:“可是,颜色那样鲜艳,让皇上看见,必定会生气。” “先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许靖央说。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裙,这颜色老气,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不爱穿。 外头又披着一件鸦羽银的大氅,走出门时,许靖央看见前几日竹影为她织的兔毛护手,也一起带上了。 走在廊下,四面八方的风吹过来,冷得人打哆嗦。 青嬷嬷早在避风的拐角等着:“大小姐来了,夫人和柔筝小姐已经在门口的马车里等您了。” 她说时,还不忘朝许靖央身后的竹影看了一眼,果真见竹影抱着古琴。 “有劳。”许靖央语气冷淡。 原本是青嬷嬷为她引路,可走出九曲长廊时,青嬷嬷落后她两步。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个端着瓷碗的小丫鬟穿过垂花门,砰的一下,撞在了许靖央的身上。 温热的肉粥洒在她天青色的衣裙上,顿时浸出一圈圈深泽。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磕头。 “你这不长眼的贱东西,也不看着点!”青嬷嬷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的,当场叫那小丫鬟半张脸都肿了。 青嬷嬷对许靖央说:“大小姐,这是西苑潘姨娘的婢女,您想怎么罚她?” “算了,”许靖央不生气,“我回去换件衣裳,嬷嬷先去跟母亲说一声。” 青嬷嬷连忙叫住她:“大小姐,道上有雪,马车走不快,您现在回去换衣裳,就误了进宫的时辰,让皇后娘娘等着不太好。” “柔筝小姐今天带了一套更换的衣物,您要是不介意,就去马车上先换上,这样便不耽误了,可好?” 许靖央瞧着她,那凤眸里黑凌凌的色泽,让青嬷嬷没来由的心虚,低下头去。 “那样不好,”许靖央说,“让母亲带着柔筝妹妹先进宫,我再坐另外一辆马车,赶得上。” 青嬷嬷倒也没坚持:“大小姐,那您可快着点。” 回到屋内,竹影为许靖央更衣。 “大小姐,您剩下的都是颜色鲜亮的衣裙了。” “就穿那件。”她指着宝蓝色的衣裙,“我外面套刚才的银色大氅,不要紧。” “潘姨娘的婢女今日竟会走垂花门,离西苑可远着呢,真奇怪。”竹影嘟囔。 “不奇怪,母亲根本不想我跟着她们一起进宫。” 如果许靖央没猜错,青嬷嬷说马车上许柔筝带的那件衣裳,也是颜色鲜亮的布料。 许靖央若穿着,会遭皇上的苛责。 毕竟还在神策大将军的守孝期内,她身为孪生妹妹,穿艳不妥。 但是,许靖央更猜,许夫人还有后招,必定不会让她赶上入宫参宴。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她乘坐的马车,竟走了一半,车轱辘掉了! 马车倾歪,竹影差点摔出去,幸好许靖央拉了她一把。 马夫连连告饶:“大小姐恕罪,奴才这就回去找人来帮忙修缮。” 他骑着马飞快闯入风雪里,眨眼间就没影了。 竹影大喊:“你回来,我帮着你抬着,也能修!” 但马夫头也没回。 “大小姐,奴婢去附近的驿站借马车来送您。” 许靖央按住竹影:“不用去了,来不及。” 马车坏的位置非常巧妙,在官道上,前后都没有铺子。 她带着竹影从马车上下来,拢紧大氅:“我们去韩豹的府邸,他家就在附近。” 只要有一匹马,她就能给自己解围。 风声呼啸,夹杂着雪沫,打在人脸上就像石子一样。 走着走着,许靖央听见有人喊—— “师父,师父!” 竹影:“大小姐,身后那辆马车上的小公子,好像是您在武院收的小徒弟。” 许靖央回眸,果然看见安棠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在两匹马拉的马车上,朝她不断招手。 马车停在她身旁,车夫穿着并不寻常,是侍卫的装扮,许靖央纳入眼底。 “师父,这么大的风雪,你是不是要进宫,上马车,我们顺路,我父亲同意了!” 安棠稚嫩的小脸,红彤彤的,眼神亮晶晶。 许靖央有些迟疑。 马车上没有标徽,她不确定安棠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但是两匹红枣马,车夫又是侍卫,安棠还能进宫参宴,必定家世不一般。 最重要的是,对方是男子,她单独跟对方一辆马车,似乎不方便。 但许靖央不是扭捏的人,她知道现在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进宫,不管马车上是谁,她都应付得了。 “那就多谢了。”许靖央说罢,和竹影一块上了马车。 万万没想到,刚进马车的她,先看见一身衮紫朝袍,胸前五爪金龙闪耀着金纹,好似会腾飞一样。 五爪金龙……必是王孙。 许靖央目光往上一扫,对上一双凛冽漆黑的薄眸。 萧贺夜就那么坐在那,像一头盘踞的苍狼,静静地看着她闯入自己的领地。 许靖央心里陡然狂坠了片刻,很快便稳住。 她福身:“见过王爷,不知是王爷座驾,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本王顺路,坐下。”萧贺夜语气沉稳低冷,没有多余的感情。 许靖央坐去了他对面。 她想刻意表现的温柔内敛,像一个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但安棠凑到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像一只小鸟。 “师父,我跟父王说过,你暗器功夫特别厉害,一会你表演给父王看好不好?” “小世子,我……” “师父!你为什么不叫我安棠了?我就是怕你跟我有隔阂,才不告诉你我的家世,你再这么喊我,我就生气了!” 他小手拽着许靖央的袖子,闹起小脾气。 “安棠,”萧贺夜唤了一声,“坐下。” 方才还调皮耍赖的安棠,瞬间老老实实地坐回了自己父亲身旁。 他朝许靖央挤眉弄眼。 许靖央只能假装没看到。 原来安棠,是宁王萧贺夜的儿子。 许靖央曾经听说,宁王有个深爱的民间女子,却因为身份悬殊不被皇上认可,那女子生下小世子以后就撒手人寰。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认下的徒弟,会是宁王的儿子。 “安棠顽劣,许大小姐别怪。” “不会,小世子赤诚纯真,很聪慧乖巧。” 被夸了的萧安棠顿时昂起小脑瓜,有些得意。 萧贺夜戴着碧玉扳指的手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轻轻地叩着膝盖,话锋一转。 “上次听许大小姐说自己不精武艺,看来是自谦了,安棠这么夸你,本王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他是似笑非笑说的,可眼神却明晃晃地扫过来。 许靖央袖下的指尖微微攥紧。 宁王看样子是盯上她了。 第23章 她竟能跟皇帝一起赴宴 许靖央知道说多错多,故而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 幸好萧贺夜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但是,架不住小世子萧安棠围着许靖央说话。 他眨着灵动的眼睛:“你今天怎么还没有穿鹿皮靴,不冷吗?” 这句话惹得萧贺夜朝许靖央看去。 跟神策大将军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这会儿带着女子的英气清美。 因着要进宫,许靖央今日扑了些脂粉。 长眉连娟,凤眸漆黑,银色大氅裹着清瘦的身躯,一身挺拔的玉骨。 萧贺夜的眼神不由得朝她的双手看去。 许靖央抱着兔绒护手,没让他瞧见什么。 许靖央尽量忽视萧贺夜投来的目光,朝萧安棠耐心道:“没来得及买,下次一定穿。” 小家伙抱臂坐在她身旁,嘟囔:“你可别不舍得花,银子没了,我还会给你的。” “许大小姐很缺银钱?”萧贺夜忽然问。 不等许靖央回答,萧安棠已经替她打抱不平。 “父王,她穷的可怜,许家人养不起她,父王把她聘回去,我们养她。” 许靖央在边关历练十年,向来稳得住阵脚。 但萧安棠童言无忌,实在是惊着她了。 萧贺夜挑起冷眉,不等他开口,许靖央连忙解释:“小世子误会了,臣女先前在边关陪阿兄生活了两年,习惯一切从简。” 萧安棠噘嘴,似乎不满许靖央否决他的建议。 “想来也是安棠胡闹,”萧贺夜语气淡淡,“威国公府得了大笔赏赐,岂会半点不给许大小姐用?” 许靖央回以得体的微笑,萧贺夜收回目光,这事总算先揭了过去。 她缺银子没错,但这事不能直白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否则就成了告状。 而萧贺夜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也暂时不在她的利用范围内,便更不用跟他细说了。 马车抵达皇宫,因着是亲王座驾,故而可以过二道门,来到内宫。 许靖央跟随萧贺夜一同下马车。 她知道皇后办宴的地方在御花园旁边的暖阁里,正想请萧贺夜派个宫女为她领路。 谁知,迎面碰上浩荡的龙辇过来,后头还跟着长公主的车驾。 许靖央向后一步,退到了萧贺夜身后。 皇帝五十多岁,两鬓却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迹,身形高瘦。 龙辇经过他们面前停下。 “参见父皇。”萧贺夜拱手请安,许靖央也跟着垂首。 大抵是皇上当前,调皮的萧安棠也规规矩矩地行礼:“皇祖父。” 许靖央低着头,只听到皇帝语气温和:“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宴会结束,你带着棠儿去你母后那坐坐,她才说想棠儿了。” “是。”萧贺夜应声。 许靖央在心中暗想,当今皇后并非萧贺夜的亲生母亲,而是后立的,听皇帝的口气,他们的关系应当不错。 “这位是?”皇帝终于看见了萧贺夜身后的许靖央。 长公主已经从后面的辇轿上下来了,扶着嬷嬷的手,她走快了几步。 “皇弟,这便是我为你提过的,许家大小姐,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 一句话,让皇帝看许靖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是神策的妹妹!朕看见你的模样,可以料想到你哥哥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一位人物,真是可惜了……” 皇帝说着,竟格外伤怀。 “阿兄忠君为国,树立了一个榜样,大燕国人才济济,定会能人辈出,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许靖央姿态落落大方。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赞许。 长公主笑着问:“倒是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许大小姐的家人呢?” 萧贺夜没开口,给了许靖央亲自解释的机会。 “母亲她们出发得早,我落后一步,谁知家中马车损坏,幸得王爷伸出援手。” 长公主亲热地拉着许靖央的手:“原来是这样,这里天寒地冻,你坐本宫的辇轿去参宴,正好顺路。” 许靖央忙说不敢,但皇帝都同意如此。 眼看萧贺夜带着萧安棠上了另外的轿子,许靖央便只能同长公主坐一个辇轿去暖阁。 长公主看见竹影抱着盖布的琴,问了一句:“你的琴?” “阿兄的,臣女今日想在皇后娘娘办的宴上献艺,聊表敬意。” “好姑娘,本宫最初见你,就觉得你得体,果真没叫本宫失望。”长公主对她格外亲切。 暖阁里,已经传出了动人的琴声,节奏激荡,如战鼓咚咚。 皇后带着众多妃嫔、诰命夫人,坐在席中。 人人的目光,都望着中间那抚琴的许柔筝。 她今日穿着雅白色的衣裙,脖颈围着一圈白狐毛,秀发乌黑,样貌秀美。 一曲终了,皇后带头夸赞:“好一首《望江平》,本宫竟能想象到,神策大将军抚这曲破阵时的模样。” 女眷们纷纷附和,将许柔筝吹捧到了天上。 许柔筝站起身,轻轻福身:“娘娘谬赞,小女担当不起,只是想起兄长在边关,数次经历危急关头,所以才将担忧之情寄情曲中,还没有兄长的一半优秀。” 众人又是好一番夸赞。 许柔筝心中畅快,面上却很能忍,她知道自己今日出定风头,京中一众贵女都得仰望她风姿。 席间,昌平侯夫人想起那日,她被许夫人推出去顶着压力的事。 这会难免凉飕飕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许小姐是许家的养女,神策大将军出征时,你还不在许家,怎么学到的这首破阵曲呢?” 皇后立刻看向许夫人:“这位是养女,那么许大小姐呢?” 许夫人连忙起身解释:“回娘娘的话,因臣妇最近偶犯旧疾,恰好养女柔筝懂得一点医术,便叫她跟在身边。” “臣妇的长女靖央,出门时因换衣裳耽搁了,臣妇怕误了时辰,便先行进宫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笑起来:“姑娘家爱美,人之常情,本宫岂会怪罪,来人,去宫门口候着许家大小姐。” 许柔筝见皇后的注意力,在得知她是养女以后,便从她身上移开了,不由得有些气闷。 但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再表现什么,只能让丫鬟先将琴抬去一旁。 就在这时,门口太监传报—— “皇上、长公主、宁王殿下驾到!” 皇后与众人立即起身迎接。 所有人都要低头含腰请安,包括许夫人和许柔筝。 然而当皇帝说免礼时,她们一抬眼,竟看见许靖央在萧贺夜身后,稳当当地站着。 许靖央裹着暗银色大氅,乌黑鬓发间只有一根玉簪,整个人却好似玉骨天成,清冷英妩。 她竟能克服难关入宫!许夫人脸色微变。 第24章 许靖央进言,惹皇帝不悦? 皇帝很和善,叫所有人落座。 皇后说:“方才皇上没来,否则就能听一听许小姐的琴声,许家真是人才荟萃,叫人羡慕。” 坐在皇帝左手边的长公主倏而一笑。 “这么巧?许大小姐也带了琴想献艺,她才是神策大将军胞妹,不妨听听她的。” 许柔筝笑容有些僵硬。 皇帝却含笑点头:“好,那就让朕瞧瞧。” 许靖央去了中庭,竹影将古琴放下,撤掉了缂丝布。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长公主,臣女此次献艺,并非要弹琴,而是……” 许靖央话没说完,手抚上琴弦时,面色却怔了怔。 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皇后问:“怎么了?” 许靖央抿唇:“这不是阿兄的琴。” 她说罢,下意识抬眸,看向许柔筝那边。 丫鬟还没来得及把那把真正的古琴收好。 许靖央立时惊讶:“阿兄的琴,怎么会在你那?” “靖央,是你认错了,”许夫人开口解释,“那年你兄长出征,我叫人打造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古琴,一把给你兄长带去了边关,另外一把留在了家里,家里这把才是你的。” 许靖央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许夫人赌的就是,一把琴的来历,没有人会追溯到何年何月制作的。 “我把我的琴给你,柔筝,把我阿兄的东西还回来。”许靖央不肯退让。 许柔筝站起身,姿态柔弱,面上带着哀婉的神色。 “大姐姐,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这把琴不行,因着它是我对兄长唯一的念想,也是我在许府唯一珍惜的东西,求求你不要抢走。” 皇后打圆场:“琴都是一样的,其实并无不同。” “不一样,”许靖央飞快道,“因为这并非真正的琴。” 说罢,竹影直接从许柔筝丫鬟的手里,抢走那把真正的古琴,抱到许靖央面前放下。 只见许靖央在琴头的位置拍了两掌,琴身忽然弹出暗格。 众目睽睽下,许靖央伸手一抽,竟拽了一把锋利的宝剑出来! 当宝剑出现,皇帝直接站了起来。 “是苍霄剑,朕所赐!” 五年前神策大将军捷报频频,皇帝直接把这把随身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派人送去边关赐给了神策大将军。 象征着无上皇权,是极高的荣耀。 本以为神策大将军身死,这些东西也会随着混乱而消失。 没想到竟是藏在一把琴身里。 许靖央双手呈递宝剑,跪在地上启禀:“阿兄曾告诉我,这把古琴并非真正的琴,而是能用来藏剑的琴器,所以才刻着剑胆琴心。” “可是母亲交给我的那把古琴,并无这样的暗格,若真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琴器,为什么会有区别?” 许夫人脸色白了。 长公主拍案不悦:“霸占着神策大将军的琴器,非说是自己的,竟跟大将军的亲妹妹争起来了,许夫人,这是你教的规矩吗?” 许夫人急忙跪下,连说不敢。 许柔筝的神情最是难看,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命妇贵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鄙夷。 她们都觉得是她在跟许靖央争夺神策大将军的东西。 可她身为许家的养女,凭什么不能拥有?她也是许家的一份子啊! 许夫人拽着许柔筝跪了下来:“长公主息怒,臣妇错了,本以为两把琴并无区别,便想着她们姐妹二人各一把,都是臣妇的错。” 皇帝的脸色不好看。 他忍着怒火,对许夫人道:“看在神策大将军面子上,朕不会责怪他的母亲,但是许夫人,对待孩子,要一视同仁才好。” 许靖央垂眸听着,觉得皇上的警告非常直白。 想来是上次长公主从许府回去,跟皇上说了点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便道:“许夫人,本宫看许小姐的衣裙脏了,你先带她下去更衣。” “是。”许夫人如蒙大赦,领着许柔筝告退。 皇帝重新看向许靖央:“朕听说你抱着神策大将军的衣冠一步一磕头,一直想要奖赏你,朕有意赐封你为郡主,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微微抬眸:“皇上……臣女什么都能要吗?” “这是自然,你阿兄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么奖赏你都不为过。” 听完这句话,许靖央脱去银色大氅,露出里面鲜艳的宝蓝衣裙。 周围的人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因为今日来的女眷们,穿的衣裳颜色都十分黯淡低调,谁也不敢在守孝三月期内穿亮丽的色彩。 听说前不久就有人穿着艳丽招摇过市,被皇上给下令斩了。 这个许家大小姐,她怎么敢?! “臣女想要皇上撤掉全城守孝三月的命令。”许靖央双手高举过额头,跪在地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萧贺夜都不由地挑起眉梢,静静地看着庭中那一抹身影。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好似不悦:“为何,你作为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难道觉得自己兄长不配这样的殊荣?” 许靖央:“正是因为阿兄值得,臣女才要冒死进言。” “皇上,阿兄他奋死拼搏,是为了忠君,为了百姓们能够安稳地生活。” “倘若他泉下有知,皇上为了他,频频伤怀,百姓们因他废生计,连上街叫卖吆喝也不敢,他一定会着急。” “他战功显赫,为的是家国昌荣、四海升平,若守孝长达三月,不知影响了多少百姓的生活,这才是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真正的纪念不在这三个月的孝期里,而在于人们心里能记住他,皇上能记住他,家人能记住他。” 全场沉默。 忽而,不知是谁轻轻地啜泣了一声。 皇帝也从怔忪里回过神:“你这孩子,竟敢……” 责怪的话没说完,他摇了摇头:“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了。” 长公主红着眼眶:“皇弟,我看许大小姐说的并无道理,百姓们自然知道神策大将军的战死是国殇,可他们还要过日子,这三个月孝期,你便解了。” 皇后也开口跟着劝。 最终,皇帝在大家的意愿下,点了点头,并且指着许靖央说—— “朕要重重地赏你,因为朕在你身上看见了你阿兄的影子。” 于是,他大手一挥,良田铺子还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箱成箱地赏赐给许靖央。 许靖央利落接受,大大方方谢恩。 皇上对此很满意,甚至心情愉悦地喝了两杯酒水。 看他如此,许靖央更在心里确定了她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人的荣耀再高,不能高于皇帝。 神策大将军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不假,皇帝说要全城为他守孝三个月,那是一个皇上对于名将的表态,是给天下人看的。 可是,许家的人能受恩惠,却不能没眼色。 再加上皇帝的生辰要到了,难道要全城百姓继续跟着披麻戴孝?皇帝是人,不是圣人,难保心中会不痛快。 朝中早有聪明人看出来不妥,但他们的身份都格外尴尬,因为除了许家人亲自提出来,谁说都不合适。 许靖央壮着胆子,做了死谏的这个人。 果然正中皇帝下怀。 许靖央在人群中搜寻萧贺夜的身影,想要送去一抹感谢的目光。 多亏了他提醒自己,她才能及时想到这一茬。 第25章 成为皇后和长公主博弈的棋子? 然而,许靖央一转眼。 却见宁王跟皇帝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就带着萧安棠走了。 许靖央只好收回目光。 她想将那柄御赐的宝剑还给皇帝,毕竟神策大将军已经战死,她再留着不合适。 没想到,皇帝却坚持让她留下宝剑。 “你与你阿兄孪生,他不在了,这份殊荣合该由你继承。” 许靖央只能收下。 皇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他走后,皇后抬手,笑语盈盈。 “大家别拘着,今日尽管尽兴,”说着,话音一转,“许大小姐,来本宫身边坐。” 许靖央还未动身,长公主却笑说:“弟妹,让靖央这孩子跟着我坐,正巧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皇后面不改色:“都听皇姐的。” 宫人在长公主身边摆放了桌椅,许靖央提裙走过去坐下。 “你刚回京城,对这些女眷命妇们都不熟悉,本宫一一为你介绍。” 一轮酒菜过,命妇们举杯,逐一上前拜见长公主和皇后。 许靖央稳当当地坐在长公主身边,将上前来的命妇挨个记住。 皇后偶尔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两眼。 有了长公主坐镇,命妇对许靖央十分恭敬热情。 轮到吏部尚书夫人时,许靖央忽而道:“尚书夫人帕子绣得真巧妙。” 尚书夫人同她含笑:“这是家中会苏绣的绣娘做的,你倘若喜欢,改日我使人送你几条。” 许靖央说了几句不敢。 宴会很快结束,许夫人也没带着许柔筝再回来讨嫌。 长公主有意送她回去,故而让宫人抬轿,把许靖央送到宫门去。 轿子走在宫道上,就听到对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让开!”一声娇呵传来。 轿夫连忙避让。 许靖央挑帘,看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策马经过,模样生的千娇百媚,眉宇中是自小娇生惯养滋润出来的肆意。 等她过去,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才对许靖央赔罪解释。 “那位是九公主,只能先行避让,叫许大小姐等着了。” “无碍,给公主让路,本是应该的。”许靖央平静道。 放下帘子,许靖央回忆起九公主。 她本名萧宝惠,是皇后所出,跟平王是亲兄妹。 之前许靖央听闻皇帝想让神策大将军尚公主,便是这位九公主。 轿子停在宫门口,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备好。 许靖央谢过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正要上马车,却被一群女官叫住。 “奴婢给许大小姐请安,皇后娘娘考虑到许大小姐没有马车装赏赐,特地让奴婢牵来一辆。” 她说着,身后的宫奴们拉着一辆马车出来。 许靖央看了一眼,便低头颔首:“谢过皇后娘娘。” 宫奴们帮她把皇帝的赏赐,都抬去了马车上。 竹影靠近,悄悄地说:“小姐,奴婢看,马车里还多了两箱。” 许靖央敛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女官走后,吏部尚书夫人的马车也来了,只见这位张夫人被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原想回去以后再下拜帖,但是刚巧就在这儿又碰到许大小姐,不知许大小姐初四那日可有空?家中小女摆梅花宴,我替她请你来。” “小女先谢过张夫人,但初四恐不得空。” 许靖央说着,话音一转:“倒真有件事,不该我来说,但家人着急,我只能帮着问问您。” 张夫人立刻正色:“还请说。” “是我那堂弟许鸣玉的事,去年他武考中举,做了榜眼。” “但时至今日,吏部都不曾给他下文书,一直闲赋在家。” “我那大伯是个本分的性子,不敢去吏部询问,要是张尚书大人事务不忙,可否请张夫人替我问问一二?” 许靖央说的婉转,张夫人面上不显,只是说:“朝廷的事,我从不询问老爷,不过许大小姐与我投缘,我少不得要为你多问两句。” “多谢您。”许靖央说罢,简单寒暄两句,就扶着竹影的手上马车回去了。 她走后,张夫人一转身,才彻底变了脸色。 “快回府,见到老爷,立刻叫他来主院找我!”她急匆匆的。 马车里,竹影捏了捏自己的脸。 “大小姐,咱们是在做梦吗?皇上给了那么多赏赐,皇后娘娘还又添了两箱。” “皇上赐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宽宏,皇后娘娘所赐,是有代价的。” 方才宴上,许靖央看出来,长公主和皇后之间看似亲和,实则暗流涌动。 想来也正常,后宫哪儿能有两个女主人。 长公主是皇帝亲姐姐,又曾一起共患难,亲情坚韧。 而皇后出身雍容,有子女傍身,很得皇帝爱重。 姑嫂两人对上,再多了权利的角逐,就不会那么和谐了。 长公主做初一,皇后就要做十五,许靖央不过是她们之间博弈的一个工具。 所以,不管谁赐,都得先收着。 “小姐,那张夫人回去,真的能给四少爷把事情解决吗?” “她一定会,而且是立竿见影,且看着。”许靖央樱粉的唇弯了弯。 张尚书的府邸。 主院门窗紧闭,张夫人攥着帕子,来回踱步。 “你连许家的事都敢耽搁,你知不知道今日皇上、皇后娘娘乃至长公主,都给她好颜面!” “又不能怪我,是那威国公托人授意的,我还能不听他的?”张尚书皱眉。 威国公派来的人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说许鸣玉年纪轻轻就武考做了榜眼,若是不给点磋磨,就得骄傲张狂。 张尚书:“你觉得许家大姑娘,真是提点你的意思?” “不然呢?”张夫人看着他,“这姑娘办事妥帖,当着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面,她倒没有明说,只夸帕子好看。” “当时我心觉奇怪,今日来的命妇,精致的帕子比我多了去,为何只说我的?恐怕是有话要说。” “等出宫时,我特意等着她,果然听她说了许家四郎中武举的事,老爷,你可得尽快解决,否则等她问到长公主跟前,皇上便也知道了。” 张尚书站起身:“我这便去准备文书。” 许靖央回府后,让竹影把所有东西,都搬回了自己的飘花院。 她的院子里统共两个大屋,两个小屋,并一对耳房。 竹影腾出一间小屋来,专门摆放赏赐的物品。 刚过一个时辰,许夫人就来了。 从前都是她派人去请许靖央过去,这次她亲自前来。 第26章 盯上她的赏赐,还要安插眼线 不光是许夫人自己,还带着红着眼眶的许柔筝和一干仆妇。 “靖央,那把古琴的事,是母亲没安排好,下人们出错,竟也没察觉。”许夫人一改前态,苦口婆心许多。 许靖央坐在桌边,神情平淡:“母亲不用解释,我都知道,定是青嬷嬷这个老货皮紧,又出错了。” 被她点到名字的青嬷嬷,正站在许夫人身后。 闻言,青嬷嬷浑身一抖,脸色苍白。 她抬头对上许靖央一双漆黑的凤眸,吓得扑通跪下来。 “大小姐饶命,老奴真是老眼昏花,真该死!”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 青嬷嬷本以为,她表了态,许靖央就会见好就收。 谁知,十几个巴掌下去,许靖央眉头都没皱一下,低头喝茶,不叫她停的意思。 青嬷嬷仿佛被架在火上一样,她看向许夫人,后者也只是朝她使眼色,叫她继续。 没法,青嬷嬷再想喊冤,也只能咬着牙,啪啪猛扇。 一下,又一下……嘴角都裂开了。 许夫人不忍看,心中疼得滴血! 从小青嬷嬷就服侍她,现在却让许靖央这么落脸面,偏生说又说不得。 终于,一百多个巴掌过后,许靖央才说:“行了,青嬷嬷,你是我母亲的陪嫁,我还能难为你?起来。” 青嬷嬷嘴角流血,红肿青紫,还要赔着笑脸:“多谢大小姐。” 她退到了最后面,疼得嘶嘶抽气。 许靖央凤眸漆黑,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许柔筝身上。 “柔筝妹妹也是来认错的?” 大概是被青嬷嬷的样子吓到了,许柔筝猛地一颤,还没说话,眼睛里先蓄上一层泪。 “大姐姐……母亲给我的琴,我,我一概不知啊……” “靖央,你别怪筝儿,都是青嬷嬷没弄清楚。”许夫人发话了。 许靖央余光看着青嬷嬷的头低了又低,她含笑:“母亲哪里的话,我何曾有怪柔筝妹妹的意思?” 许夫人点头:“你深明大义,这很好,今日在宴会上,你也有错,叫别人看了我们的家丑,闹笑话。” 又想顺手给她扣一个罪名。 “母亲怕闹笑话,下次就别去这样的场合。”许靖央平静还击。 许夫人语气一窒。 她知道自己不能生气。 “靖央,你还太年少,皇上赐了那么多的东西,你自己把握不住,容易养成骄奢的毛病,将库房的钥匙交给我,为娘替你管。” 许靖央眼眸深处划过冷笑。 这才是许夫人真正的目的。 伏低做小,都是为了那富贵逼人的赏赐。 “母亲,这个您就别想了,皇上赐予我,我得亲自保管。” “你是信不过我?”许夫人拍着胸口,有些失望,“我把你怀胎十月生下来,我还能害你?” 又来了。 上辈子,她就是被母亲这样的态度一次次裹胁。 为了不让母亲对她失望,她对母亲百依百顺,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样的结果? 她只不过是母亲的血包,从来得不到任何心疼。 “母亲,您看看我这院子、屋子,我什么都没有,先前阿兄挣来的那些功勋,我半点没朝您要,都让您和父亲保管了,是也不是?” 许夫人被她问得,心虚一怔。 许靖央:“这些东西,我得留下,不然,母亲要跟我算账,我也是能好好算一算的。” 许夫人失望的面色僵住,眼神变幻,好一会才叹气。 “罢了,你现在大了,我说的话,也不肯听了,既然这样,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人。” 她看向那些仆妇,“你院子里只竹影一个人伺候,也不够,这些仆妇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许靖央没说话。 她目光朝那些仆妇脸上一一扫过去。 五个人,都是眼线。 这是要往她身边插人手,制住许靖央。 看来许夫人来之前就知道,许靖央不会交出那些赏赐。 “母亲费心了,就是我怕用得不习惯。” “你尽管使唤,若这些人伺候得不如意,你便告诉我。” 许夫人说罢,那些仆妇带头表忠心。 许靖央没拒绝,让她们留下了。 许夫人走时,站在庭院里,抬头舒了口气,好似将心里的那股憋闷,都吐出去了一般。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许柔筝才揉了揉酸胀发红的眼睛。 “母亲,大姐姐会防着那些人。” “我知道,但是她很快就没精力再折腾,等到婚事定下来,她要出嫁,只会巴不得我给些帮手。” “万一大姐姐不同意,皇上和长公主都对她十分青睐,给大姐姐说婚事没那么容易。” 许柔筝说罢,话音一转:“我有个办法,一定能让她顺从。” 母女俩低声讨论起来。 夜色深了,喧嚣的风停了下来。 有了赏赐和银钱,许夫人又象征性地给了两盆炭,许靖央今日的屋子很暖和。 她坐在窗下练字,有人挑帘进来送茶。 扭头一看,是许夫人送来的仆妇之一——婆子桂妈妈。 “临睡前,我不喜茶,拿出去。”许靖央直接道。 桂妈妈还没开口,就被驳回,一时间面子上干笑两声,点头告退。 今日许夫人送来了五个人,一个桂妈妈,和另外四个丫鬟,丫鬟的名叫春夏秋冬,最后一个字都是云。 方才许靖央让她们跟着竹影,去清点库房。 她有意给竹影立威的机会,不一会,外面传来喧闹的动静。 片刻后,夏云哭着进来,跪在许靖央跟前。 “大小姐,竹影姐姐不由分说就打人,快把春云的脸扇肿了,您快去看看。” 许靖央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动身。 夏云被她漆黑的凤眸瞧了两眼,哭声顿时戛然而止。 “奴仆之间的事,你请我做主,有没有规矩?”许靖央不咸不淡地开口,“是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我干脆报个官更好?” 夏云猛地一僵,低下头:“奴婢不敢。” “竹影打你们,就受着,”许靖央语气冷淡,“听懂了就滚出去。” 夏云匆匆告退,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不一会,竹影进来了,许靖央才耐心询问:“方才怎么了?” 竹影头发有些凌乱,擦了两把下颌。 “点库房簿子的时候,她们不认真听,春云还嘲笑奴婢不识字,被奴婢听见了。” “大小姐说过,该立威的时候要立住,这四个人刚来,就想踩奴婢的脸,奴婢便打了春云。” “她们几个跑来拦,可都不如奴婢力气大,当时奴婢都想好了,若是做错了,大不了事后奴婢给她赔罪,但是罚她是绝对不能手软的。” 许靖央露出赞许的眼神,看的竹影都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您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竹影,你真聪明,做得好。”将她教得都学会了。 竹影见许靖央表态,才彻底松了口气:“奴婢没给大小姐丢人就好。” 许靖央颔首:“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母亲那攥着,这些人怎么交心都不可能变成自己人,所以手段雷厉没有错。” 竹影也懂这个道理,只是有些自责:“奴婢从小没读过书,跟这些家生奴比起来,实在不如……奴婢会上进的。” 许靖央说找个不下雪的日子,带她去书铺,竹影感恩戴德。 “大小姐,这些人一直在眼前晃,肯定要出问题,奴婢一个人怕看不紧她们。” “没事,”许靖央挑了一下烛芯,“她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没地方下手,母亲便亲自送来了刀。” 时间很快,到了除夕这日。 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第27章 小姐跟书生私奔,名声被毁 正厅里。 许大老爷的妻子许梁氏,身穿对襟长袖,领口绣缠枝牡丹。 她一头乌发簪着宝翠,整个人面容严肃,看起来不好亲近。 想见的人没来之前,她便一直低垂眼眸,连许家的茶也不喝半口。 “大嫂,”许夫人带着仆妇过来,“我正想说派个人去你那边,今夜除夕,我再叫上三弟和三弟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好?” 许梁氏对着她,也是一张冷脸。 “不必了,除夕这样的日子,二弟妹也不想听我说不好听的话。” “大嫂,何必呢,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许夫人说着,坐去椅子上:“最近老爷很得皇上器重,我听说玉哥儿中了武举,都一年了还没有被吏部下文书。” “今晚大嫂将玉哥儿叫来,将你们的难处跟老爷说说,有他帮着美言,想来玉哥儿马上就能有差事做了。” “保不齐能去巡防司,跟我家铮哥儿做个伴,他一个人也孤单。” 许梁氏撇下一抹冷笑:“不劳二弟妹操心了,前日吏部已经下了文书,让玉哥儿填御林军的空缺。” “什么?!”许夫人脱口而出,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勉强,“御林军不是要先从巡防司做起吗?” 许梁氏却不跟她多说,只道:“吏部下的文书,我哪里清楚?” 这时,竹影出现在门口。 “大夫人,”竹影行礼,“小姐请您去房内喝茶一叙。” 许梁氏立刻起身,迈出门外,连个正眼都不再给许夫人。 她们走后,许夫人握着帕子的手,才拍向桌子。 “定是许靖央暗中为大房的事使劲!” “夫人,这大小姐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青嬷嬷道。 许夫人气的心口疼。 她的铮哥儿要在巡防司辛苦多少年,才能攀上御林军的门槛? 那可是进宫以后为皇上巡逻,若运道好,成为御林军统领,便是天子近臣。 “她有这么好的门路,也不想着自己亲弟弟,偏偏给外人,平时大房跟我们互不来往,她又不是看不见,这个讨债鬼!”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白,捂住心口。 青嬷嬷连忙劝说:“夫人消消气,柔筝小姐说了,您这个心疾可不能动气,得慢慢养着。”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没错,我得保重自个儿的身体,等老爷回来,我再告诉他这件事。” 另一厢,竹影端着茶要进屋。 秋云特地守在门外,满脸堆笑:“竹影姐姐,我来替你送进去?” “不必。”竹影直接躲开,一脸冷漠地进门了。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怨气。 她们来了飘花院以后,并不得重用。 桂妈妈先前想立威,教大小姐学规矩,反而被大小姐用戒尺打伤后腿,现在还没好呢! 春云压低声音:“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跟夫人说一声。” 她匆匆走了。 屋子内,许梁氏捧着热茶,转眸看了一圈屋内摆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靖央,我也不跟你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你直说,帮我家玉哥儿拿文书,到底图什么?” “大伯母误会我了?我能图什么,不过是上次听三妹妹提了一句,才知道四弟弟竟一直没有差事。” 武考并不容易,第一轮初试就要从三千个人里脱颖而出。 许鸣玉跟许鸣铮不一样,他肯下苦功,练武一直很勤奋。 许靖央清瘦英冷,垂眸的时候,更显得喜怒莫辨。 许梁氏看了她一会,说道:“我们家从不白欠恩情,尤其是你们二房的。” “之前老爷回去同我说你不受爹娘重视,如今看来,多半为真。” “皇上已经给你不少赏赐,我就不再锦上添花,听说你最想找到乳母刘妈妈,我替你寻到了她的下落。”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许靖央。 许靖央接来看,竟是刘妈妈的笔书。 她说自己被许夫人赶出府以后,回到了老家儋州,多亏了大夫人帮忙,她才能有银钱回京。 “我的人会送她回京,到时候你母亲同不同意接受她这个奴仆,我就管不着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许梁氏说罢,站起身:“你的恩情我还完了,往后互不亏欠。” 她利落地要走。 “大伯母!”许靖央唤住了她,“玉哥儿成为御林军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许梁氏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靖央低下头:“我想请大伯母与我合谋,我会利用阿兄的功勋拓展人脉,也会成为玉哥儿的助力。” “这府邸里,母亲偏心养女,父亲只注重自己的功名利禄,弟弟也与我不亲,我需要家人、帮手。” “帮助玉哥儿只是第一步,往后我与大伯、大伯母同心同德,二房欠你们的,我也会让他们奉还!” 短暂的沉默。 “许靖央,你能耐太大,我们家帮不了你。”许梁氏态度依旧是冷的。 “今日他们可以拖延玉哥儿的功名,明日就有办法插手三妹妹的婚事,大伯母聪慧,应当能想得明白。” 许靖央一句话,让许梁氏陡然变了脸色。 她什么也不在乎,最在乎自己一双儿女。 许靖央:“要想知道我说的话是否为真,大伯母只需留意,许家私塾里的那名柳先生与三妹妹。” 许梁氏神情僵了僵,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连告辞都说的匆匆,飞快走了,急切地要去求证。 看着她的背影,许靖央缓缓坐下。 许家有私塾,子嗣们基本都会在这里念到及笄。 许靖央说的那名柳先生,是一名家境落魄的穷书生。 因为颇有才华,被聘进私塾里做文书先生。 上辈子,许靖央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听说三姑娘许靖姿跟柳先生私奔了。 虽然很快被大伯找了回来,但不知怎的宣扬开来。 原本小姐与书生私奔,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说书先生口中常驻的故事。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许靖姿跟书生私奔,还编排她失去清白等事,传得沸沸扬扬。 许靖姿便是在那之后吊死屋中,她死后,大伯一家搬离了京城。 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许靖央并不清楚,上辈子她自顾不暇。 但她可以确认的是,那个柳先生就是许夫人找来,专门挑心智并不成熟的许靖姿下手。 因为后来许靖央看见这个柳先生,曾来许府领月俸。 想要毁掉一个女子,就先毁掉她的名声。 许夫人的招数向来毒辣,出手必定见血。 不过可惜了,这辈子她不可能如愿。 入夜,大伯母许梁氏派丫鬟给许靖央送了一个食盒,两盘饺子下面,压着字条。 许靖央抽出来一看,唯有“务必践诺”四个字。 她知道,这是大伯母接受她了。 今晚是除夕,四处烟火灿烂,远远地能听到巷子里的鞭炮声。 总算解除了孝期,百姓们热烈地筹备新年,听说还有不少人将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供奉起来,百姓们都知道,如今的安稳,是神策大将军拿命换来的。 许靖央心情好,给了竹影红封,压岁用。 这时许夫人派人来请,让许靖央去前厅,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许靖央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他们一块守岁。 何况她也猜得到,今日大伯母来过,玉哥儿的事肯定也让威国公得知了,去了少不得又要唇枪舌剑。 许靖央对这种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打嘴仗,不太感兴趣。 可,她想到前世这时发生的事,便不得不要去一趟了。 第28章 许靖央何时攀上了宁王? 许靖央到的时候,连同威国公在内的许夫人、许鸣铮乃至许柔筝,都坐在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姐弟俩簇拥在威国公的左右手两边,反而将靠门的边缘位置留给了许靖央。 许靖央太熟悉父母的手段了,他们总是喜欢用这种不明说的冷暴力,来让她感到紧张、自责。 以前她一旦被父母冷落,便会去想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幸好,今时今日,她已脱去亲情的枷锁。 许鸣铮看起来老实许多,偶尔抬起眼神看许靖央,也是充满不善的。 看着这一桌人,许靖央没坐下,而是道:“我今夜不守岁了,乏得厉害,来给父亲母亲拜个年,这便要回去了。” 她福了福身,很是敷衍,随后要走。 然而,威国公一直沉着脸。 本以为能让许靖央先行承认错误,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敢说走就走。 “站住!”威国公厉色起来,“许靖央,你的规矩学哪去了?见到父母,竟这个态度。” 许靖央神情平静:“我态度哪里不好了?” 威国公被她漆黑的凤眸,看的微微一怔。 他一时间脑海里闪过错觉,这个女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拿捏的性子了。 威国公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我都听说了,你帮助玉哥儿去御林军当差,我不管你走谁的门路,你必须将你弟弟也送进御林军里去。” 许夫人:“你帮助玉哥儿就罢了,但铮哥儿毕竟是你亲弟弟,他好了你才能好。” 一旁的许柔筝也轻轻推搡许鸣铮:“快,还不去给大姐姐敬杯酒?有大姐姐帮忙,你的事一定能成。” 许鸣铮端起酒杯,走到许靖央面前。 他佯装谦恭:“大姐姐,之前是我不好,我性子冲动冒犯了你,还请你海涵,我敬你一杯!” “至于我进御林军的事,就请你费心了,我们是亲姐弟,往后我有了出息,定不会亏待你。” 说着,许鸣铮就想一饮而尽。 却没料到,许靖央按住了他的酒杯。 她拿走酒杯,忽而倒扣,像敬先人一样,在地上倒了一圈。 在场的人都是面色一变。 威国公拍桌:“许靖央,你想干什么?咒我们死吗!” 许靖央将杯子放去桌上。 “玉哥儿武考高中,是榜眼,若不是有人刻意压着他的功名,以他的本事,早就进了御林军,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至于铮哥儿,他连功名都没有,进巡防司,看的是谁的面子,无需我明说了?” 威国公怒斥:“这是你亲弟弟,你都敢如此奚落,许靖央你还配做我们许家的孩子么!” 许夫人捂着心口摇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许柔筝连忙温柔安抚。 看着这一家豺狼面孔,许靖央只有唇角的冷冷一笑。 “就事论事,我没那个能耐帮铮哥儿,父亲和母亲歇了这个心思。” 她转身要走,威国公猛地站起来:“好,你既如此没规矩,偏帮外人,今晚之后,我再不肯跟你同桌而席,初七祭祖,你干脆也不用去了!” 言下之意,所有大场面,都不许她出现。 被父母所抛弃,对寻常家的女儿来说,确实是噩耗。 但许靖央只是微微抿唇,依旧一脸平静。 “父亲若这么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夫人,皇上派人从宫里赐膳了!” 威国公立刻收起满面怒火,带着全家人走到门口去迎接。 看见许靖央要跟着,威国公不忘冷声说:“你就不用去了,我们权当家里没你这个人。” 许靖央:“我不去,恐怕父亲没有资格领旨。”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赐膳,乃皇恩浩荡,你不去,难不成这膳就赐不下来?可笑。”威国公一声冷哼,甩袖就走。 前院里,大太监带着一群宫奴,提着食盒。 看见威国公,他拱手行礼,含笑的目光在许家的人群中逐一梭巡过去,怔了怔。 “敢问国公爷,大小姐可在府邸内?还请她出面领旨。” “圣旨是给她的?”威国公愣住。 大太监颔首:“皇上特赐大小姐膳食十六道,所以,还请国公爷将许大小姐请来,奴才才好宣旨。” 一旁的许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许靖央到底有什么能耐? 虽然她名义上,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可是她与威国公,更是神策大将军的父母! 皇上的赏赐,怎么总是略过他们,送到许靖央手里? 威国公当着大太监的面,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让管家去把走了的许靖央请回来了。 大太监看见许靖央,才肯宣读旨意。 “这十六道菜,皆出自御厨之手,请许大小姐品尝。” “谢谢公公。”许靖央一个眼神,竹影上去打赏,出手就是金叶子。 大太监拱手,自是不敢收的。 等他走了,许靖央便跟竹影道:“都送去我房内。” “慢着,”威国公拧眉,“皇上御赐菜肴,你应当同家人分享,别忘了,皇上是看在你阿兄神策大将军的名义上才赐的。” 御赐佳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在大燕国,就有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的说法。 意思便是,皇上将赐膳的这一户人家,当做自己家人相处。 每年过年,能得到御赐佳肴的人,不超过四家。 一般都是皇后母家、长公主夫家,威国公府是唯一的外人。 许靖央瞧着威国公,淡淡道:“不是父亲说的么,今夜开始,不再与我同桌坐席,难道父亲说的话,朝令夕改,可以不作数?” “你!”威国公气窒,竟没想到她敢拿自己的话来堵他。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上赐膳没多久,长公主竟也派人来送熊掌鹿茸,仍是点名要给许靖央。 一连串的赏赐,从门口抬到了许靖央的院子里。 威国公等人只能干瞪眼瞧着。 许柔筝看见那千金一匹的绸缎,帕子都要绞碎了! 若非威国公不肯示弱,她说什么都可以分一点。 这时,门口又来了一队侍卫。 威国公头疼:“又是谁家的?” 管家匆匆跑进来,说道:“是宁王府,给大小姐送东西来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皇上和长公主送情有可原,宁王送是为什么?! 许靖央何时攀上了宁王? 第29章 宁王试探,找许靖央要字帖 连许靖央自己,都有些意外。 上辈子,除夕夜时皇上和长公主接连给了赏赐。 许靖央既然重生,自然不会再将自己应得的东西,让给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人。 但她实在没想到,宁王还会送东西来,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送礼品的人是个老太监,模样圆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只瞧着许靖央说话。 “许大小姐,王爷说感谢您劝说小世子进学,世子听话,王爷就高兴了,特地让奴才将这些赏赐送来。” 两个宽大的红木箱子打开,是满当当的财宝。 然而,更多的是一些防寒的衣物,诸如兔绒手套、狐绒围脖。 萧安棠反复提起的那一双鹿皮靴,宁王让人准备了十几双,放在了最上面。 看着这些,许靖央心领神会。 多半是萧安棠缠着宁王送东西给她。 “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王爷。” “有件事还得劳烦许大小姐,王爷说,要是您不介意,可否送一本自己寻常喜爱的字帖?王爷想以您为榜样,鼓励小世子多多练字。” 老太监说话时,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许靖央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回眸跟竹影道:“去将我桌子上那本《悦山籍》取来交给公公。” 竹影连忙去了。 趁着这个时间,一直插不上话的威国公,才佯装模样训斥许靖央,以此来树立他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靖央,帮助了小世子是应该的事,怎么还能领受赏赐?” “国公爷此言差矣,”老太监主动帮许靖央说话,“小世子顽劣,不爱进学,王爷为此头疼不已,上次进宫时遇到许大小姐,竟被劝的愿意读书了,王爷欢喜,这赏赐说什么也要让许大小姐收下。” 看着老太监笑眯眯的样子,威国公没有怀疑别的。 只当是许靖央运气好,进宫参宴那日,遇到了宁王和世子。 竹影将字帖拿来,老太监看了一眼,才拱手笑道:“那奴才就不叨扰国公爷了,这便告退。” 许靖央指挥桂嬷嬷帮忙,把所有赏赐都抬回自己的院子里入库。 许夫人见这么多东西,她都要单独留下,顿时皱眉。 “靖央,你自己拿着不合适,你还没出嫁呢。” “母亲不用劝我,等父亲消气了再说,否则我没半点银钱傍身,只怕要活不成了。”许靖央一句话塞了回去,让许夫人无话可说。 是威国公自己说的,从此以后,在府中要与她割席。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就是她的,落在她手里,谁也抢不走。 许夫人和威国公他们,只能黑着脸,看许靖央把东西抬走了。 夜深了,鞭炮的声音还在继续。 竹影从外挑帘进屋,许靖央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床榻边擦拭湿濡的头发。 她衣肩微敞,露出了左边锁骨下面的一道暗疤。 竹影提来熏笼为她熏发,顺道低声说:“大小姐,宁王看见您的字迹,不会认出来什么?” 是有可能的。 当初泓水一战,许靖央作为将军,曾为了调虎离山,写信与相隔百里的宁王联络。 所以宁王是见过她的字迹的,而且当时情况情急,许靖央并未故意将字写得不像自己。 “别怕,我有应对。”她回来以后就开始练字,至今已经小有所成。 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什么,总是能做成的。 许靖央并不知道宁王会找她要字帖,但她为了隐瞒身份,早早地就做好了所有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大小姐,奴婢还要跟您说件事,阮妈妈告诉奴婢,咱院子里的冬云跟二少爷走得很近。” 许靖央拢了拢温暖干燥的头发,栀子的淡香沁人心脾。 她不动声色道:“你替我盯紧她,还有,阮妈妈那里给点银钱,从库里拿。” “大小姐放心,奴婢懂得这个道理。” 许靖央躺下来,竹影将灯吹熄就出去了。 许靖央在复盘自己最近的表现。 她在皇帝面前识趣的表现,让皇帝对她另眼相待,不然今日赐御膳的时候,也不会点名主要是给她的。 但是这些远远还不够。 只要她父亲不作死,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军功,永远不会落在她头上。 她得逐一瓦解他们,让威国公再也没有指望。 首先,她得在威国公身边有自己的人。 三更时,宁王从宫中回到了王府。 老太监在书房里,呈递许靖央的字帖。 “王爷请过目,这便是许大小姐的字帖了。” 萧贺夜一身朱红锦袍,头戴金冠,饮过酒的样貌更为丰神俊朗。 他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地展开字帖,只是看了两眼,就放去旁边。 规整的字,娟秀得体,没什么特别的。 两个人过于相似,萧贺夜心中对许靖央的狐疑,仍旧挥之不去。 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在泓水一战替他挡过穿心箭。 甚至让许靖寒当场跌落水中,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也差点丢了命。 不过许靖寒都没怎么养伤,便继续与他一起攻城略地。 这个许靖央,像极了她兄长,虽然她总想做出沉默柔软的样子,实则每次出手,都带着一种杀伐利落的果决。 向着自己的目的而去,丝毫没有偏差。 萧贺夜忽而问:“让你去查神策大将军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老太监回:“都查到了,当年许夫人生的确实是龙凤胎,只不过神策大将军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孱弱。” “路过的道长说他命格薄,需用神佛镇压,便被许家送到道观,一直低调休养,直到十四那年替父从军。” 替父从军,这个在大燕国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大燕整体国力衰微,敌国又不断进军骚扰。 当时许多百姓家中连成年男子都没有,谈何进兵。 替父从军的多,可是能像神策大将军那样,替全家挣来九世功勋的却少见。 初六的时候,长公主派人给许靖央送来邀帖。 邀请她十五那日,去长公主府用宴。 并且,这次只邀请了许靖央,竟提也没有提许柔筝和许夫人。 许靖央先让竹影去帮她办件事,随后,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叫了进来。 “我打算挑两个人,在十五日那天陪我一起去长公主府,你们四个,互相举荐。” 第30章 先给甜枣后给巴掌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 夏云说:“让春云姐和秋云去,她们两个稳妥,能不给大小姐丢人。” 春云却道:“还是让夏云和冬云去,她们两个办事麻利。” 这四个人互相推诿,倒是都夸赞对方。 许靖央的目光落在冬云身上。 “冬云,你年纪最小,平时听竹影说,你是最勤快的那个,既然这样,我就带上你,剩下一个人,你来决定。” 冬云小巧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她低了低头:“谢谢大小姐,可否容奴婢考虑半日?” “当然可以。”许靖央点头。 旋即,她又当着四个丫鬟的面吩咐竹影:“去拿件时兴的云缎给冬云做身衣裳,再给两支钗,毕竟是去长公主府参宴,不能像上次一样太寒酸。” 竹影立时捧上托盘,那云缎色泽粉嫩,她们只见过许柔筝身边的大丫鬟穿过这样的料子。 冬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奴婢谢过大小姐!” 许靖央让她们四个退下了。 四个丫鬟回到屋子里,桂妈妈已经等了会。 得知大小姐让她们互相举荐,桂妈妈当即说道:“这是想让咱们起内讧,你们四个可不能当真!” 去长公主府的机会多么珍贵,多少丫鬟到死都没能有那个福分。 说不定走运被贵人所喜欢,飞黄腾达只是瞬间的事。 冬云听了桂妈妈的话,马上把自己得到的料子和首饰都交出来。 “大小姐给的,我都不贪,我跟三位姐姐一条心,她别想挑拨我们。” 春云拉住冬云的手:“好冬云,就知道你不是个糊涂的,大小姐想要用这么简单的法子拆散我们,那才是想得美!” 夏云:“是啊,咱们现在就将计就计,正愁竹影看得紧,不让咱们靠近大小姐,眼下是获取她信任的好机会。” 她们让桂妈妈出个主意。 桂妈妈在许夫人身边待了十几年,办事老练。 像许靖央的手段,她都觉得心如明镜似的,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桂妈妈让冬云趁着这段时间,讨好许靖央,获取她的信任,暗地里把许靖央所作所为,都告诉许夫人。 桂妈妈:“大小姐自从回府就惹了不少麻烦,夫人想要惩戒大小姐一番,到时候就全靠你们里应外合了。” 夜里用膳的时候,冬云进门,跟许靖央道:“大小姐,奴婢想好了,秋云老实本分,奴婢和她一起陪大小姐去长公主府赴宴。” 许靖央颔首:“好,那明日你二人陪我出门一趟。” 初七的日子,是许家全府一起祭祖的大日子。 许靖央不被允许出席,也不着急上赶着去。 她反而领着竹影,还有冬云和秋云两人,去了街上的书铺。 先给竹影买了一些简单习字的书,许靖央又带着她们三个,去了趟首饰店,挑了三块细长玉佩出来。 回府以后,许靖央让她们一人拿一块。 “从今天开始,秋云和冬云跟竹影一起,学着管账。” “皇上赏赐的铺子里,我新招了管事,一会就会来,竹影带着秋云和冬云去认认脸,以后他们但凡再来报账,叫他们看见你们的玉佩,就知道你们是我身边管事的人。” 秋云和冬云闻言,格外惊讶。 “大小姐……让奴婢们帮您管库房?” 竹影没好气道:“怎么,你们还不愿?” 许靖央:“我身边就竹影一个丫头,确实伺候不过来,培养好你们,我便省心许多。” 秋冬二人立时谢恩。 没过一会,果然有下人通报,说是来了两个管事。 许靖央让竹影带着她二人去了。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竹影才回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许靖央一边练字一边问,头也不抬。 竹影走到身边,低声说:“她二人都表现得格外积极认真,奴婢不跟她们争风头,冬云就更卖力。” 一切都如许靖央料到的那样,秋冬二人必定会趁着现在,博取她的信任。 所以她们根本没有怀疑,许靖央找来的不是管事,而是请大伯母随便找来扮演管事的人。 真正的账目,除了竹影,旁人也接触不到。 那厢,秋冬二人回到四个丫鬟住的偏房。 春云和夏云两人没能跟着出门,在屋子里憋了一天。 本来是想等秋冬二人回来之后再问问情况,却没想到,看见秋冬二人衣着焕然一新,手里拿着账簿和算盘,腰间还别上了玉佩。 “你们两个……莫非是被大小姐用好处收买了?”夏云急忙问。 秋云马上摘掉玉佩:“大小姐说了这叫对牌,只在咱们飘花院用。” 冬云跟着说:“要博取大小姐的信任,就得样样顺从,大小姐就快全然信任我和秋云了。” 还没说完话,竹影来了,四人连忙恭敬闭嘴。 竹影:“秋云、冬云,你们两个搬去大小姐屋子旁边的耳房,夜里轮值的事,就交给春云和夏云。” 一句话,就将她们四个人的身份区分开来。 能住在大小姐屋子边的,只能是心腹。 秋冬二人对视一眼,马上收拾东西,跟竹影走了。 她们离开后,夏云气得踹了一脚桌子。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能挑拨我们?” “得时刻盯着秋云和冬云两人,别让她们被一点好处迷了眼。”桂妈妈说。 一转眼到了初十,眼瞧着要十五去长公主府赴宴了。 冬云却没料到,这日她去给大小姐请安,竟被竹影拦在门外。 “将大小姐给你的对牌交出来,往后你不用再管库房了。”竹影语气很冷。 冬云惊讶:“为什么?竹影姐姐,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明示。” 这些日子,她走路都渐渐能趾高气扬的了。 嫡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竹影也几乎没区别,更让冬云感受到了被大小姐信任的重要。 竹影瞥她一眼,冷笑:“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懒得废话。” 冬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竹影一把扯去腰间的玉佩。 这时,秋云从屋内出来,手上多拿了一样镯子。 冬云瞧见了,登时眼眸睁圆。 傍晚的时候,许靖央正在用膳,听见院子里一片嘈杂吵闹。 她放下筷子:“竹影,外面怎么了?” 竹影去窗子附近朝外看去,顿时笑了。 “大小姐,冬云跟秋云打起来了。” 第31章 丫鬟内讧?五十棍当场打死 许靖央没急着管,晾了一会。 等桂妈妈来请她的时候,她才不慌不忙放下毛笔。 “将她两人叫进来。”许靖央说。 片刻后,桂妈妈将满脸指甲印的秋云和冬云带进来了。 两个人脸上、脖子,都被抓出了道道血痕,衣裳也撕扯得不成样子。 秋云更惨烈一点,头发都乱了。 “怎么回事儿?在大小姐的院子里还敢闹,你们两个懂不懂规矩!”竹影呵斥。 秋云含着泪说:“奴婢也不知怎么得罪冬云了,她竟然将烧着的蜡烛扔在奴婢身上,奴婢气不过,跟她理论几句,她就先动手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上:“大小姐,您看看她给奴婢挖的。” 冬云咬牙切齿:“谁让你跟大小姐说我的坏话?肯定是你说了什么,否则大小姐为何要撤了我的对牌。” “秋云,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提你,你哪有机会在大小姐跟前伺候,忘恩负义的东西!” “好了,都别吵了,”许靖央发话,清冷英气的面孔神情淡淡,“这事是冬云做得不对,来人,将她捆了,打五十棍。” 秋冬二人同时愕然抬头,怔怔地看着许靖央。 等竹影来拖人的时候,冬云才恍然回过神,拼命挣扎。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大小姐……”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也想挨板子?”竹影呵斥院子里的家丁。 许靖央漆黑如深渊的凤眸扫过站在门口的桂妈妈,桂妈妈打了个激灵,倏而回过神来。 “快,帮忙!”桂妈妈低下头,也帮忙捆住冬云。 他们将冬云拖去院子里打,竹影拿帕子堵了她的嘴。 第一棍下去,冬云就感到不对劲,嘴里一直“唔唔”地叫嚷,声嘶力竭。 五十棍最严重也是打断骨头而已,可现在这两个家丁的力道,竟是照着打碎她内脏去的!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求救的眼神扫向桂妈妈,却见桂妈妈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 春云和夏云也从房间里出来了,远远地瞧着,没有上来帮忙。 冬云眼泪溢出来。 夫人不是说演戏给大小姐看么?竟然假戏真做,要把她活活打死! 二少爷快来救她呀…… 屋内,许靖央扶着秋云颤抖的手:“起来,这件事不怪你,你是我看重的人,她敢对你甩脸色,便是给我难堪。” 秋云克制住心中的惧怕,低头道:“奴婢何德何能……” “秋云,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跟她们三人不同,”许靖央打断她的话,“春云主意大,比较自私,夏云只听她的,冬云心思太活泛,年纪小也担不住事。” 许靖央:“唯有你,话少心静,我很欣赏这样的丫鬟,以后除了库房,我这内室也交你掌管。” 秋云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大小姐器重,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外面棍子落在冬云身上,那邦邦的动静,起先还让秋云心头发颤。 但渐渐地,她适应了。 夫人既然叫她们不惜代价讨好大小姐,骗取她的信任,死一个冬云也应当。 主院许夫人的屋内,青嬷嬷快步进来。 “夫人,奴婢找人去飘花院看了看,冬云下半身血淋淋的,再打就要不行了。” 坐在许夫人身边的许鸣铮沉不住气,猛地站起来要往外走。 “干什么!”许夫人拽住他,肃声,“坐下!” 许鸣铮:“母亲!冬云是我的人,本来这件事过后,想收她做通房丫鬟,她若真被打死怎么办?” 许夫人闭了闭眼,感到心累。 她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般没远见。 倒是许柔筝起身,拉着许鸣铮的袖子,轻柔地按着他坐回椅上。 “铮哥儿,冬云不过是个丫鬟,若能获得靖央姐姐信任,以后母亲管教她,就方便许多,何况,好看的丫鬟多的是。” 四个丫鬟故意表现内讧,总算让许靖央放松警惕,选择保全秋云。 许鸣铮咬牙:“冬云若真死了,我不会放过许靖央!” 许夫人看他一眼,叮嘱:“你可别胡乱生事,我必会收拾她,到时你再想出口气,都随你,在此之前别轻举妄动!” “知道了。”许鸣铮低下头,很沮丧。 冬云他是很喜欢的,白嫩清秀,会逗趣,还灵动。 飘花院里,五十棍打完,冬云一动不动。 竹影上去试探鼻息,面无表情回头,告诉桂妈妈。 “冬云不经打,五十棍就死了,你找人拖下去。” 桂妈妈不敢反抗,大小姐说打死就打死,夫人也不出面。 看来,冬云已经成为弃子。 冬云的尸身被带走了,秋云经过庭院的时候,看见小厮们在扫那团血,她忍了忍,没干呕出来,捧着许靖央给的金银首饰,回到自己屋中。 夜色深深,竹影打来热水给许靖央沐浴。 “大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大夫人也派人送来了您要的东西。” “好,”许靖央轻轻摸着锁骨下面的那道暗疤,“接下来,你就将内室全权交给秋云,给她机会单独待着。” “奴婢明白,不过奴婢很好奇,小姐是怎么知道,秋云和冬云两人是故意吵架给您做戏看的?” 许靖央笑了。 漆黑凤眸,瞧着撩起来的水珠。 “因为我知道,不管母亲做什么,目的都是为了针对我,自然能分辨。” 秋云和冬云争执,可以私底下,也可以明面上,却偏偏要故意给她知道。 这点手段,许靖央觉得不够看。 接下来的日子,秋云得到许靖央的“信任”以后,频频自由出入内室。 竹影也不约束她,更没有再向从前那样盯着她了。 正月十二这天,许夫人派了青嬷嬷来,跟许靖央说后日全家一块去国寺里敬香。 许靖央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竹影:“大房大夫人那边派人来悄悄问,国寺进香的时候,可需要她帮小姐做点什么?” 许靖央坐在桌边垂眸,袖袍宽大,她擦拭宝剑,白刃冷锋倒映出她凤眸。 “什么都不用做,让她叫上玉哥儿一起便好。” “是。” 傍晚,许靖央正在练字。 忽然她笔锋微顿。 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警觉,让她敏锐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人就在院子里。 第32章 宁王怀疑她,那就让他看个清楚 许靖央没有轻举妄动。 她首先在想,威国公府是武将出身,府邸里养着一群护院,身手还不错。 那个人能堂而皇之潜藏进来,还不被发现,必定有点功夫在身上。 竹影现下不在院子里,被许靖央派去大房了。 桂妈妈方才领着春云还有夏云去拿月俸,这会也没回来。 许靖央缓缓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看院子。 她没看见任何人,但她的感觉不会错。 那个人既然潜藏进来,却不露面,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闻一道风声,嗖地朝她飞来。 她耳廓微动,确定这不是暗器,故而不打算做任何反抗。 直到一团纸球,击中她的额头,落在桌面上。 许靖央这才佯装惊讶抬眸,看向院子里。 唯有假山后树影摇晃,一切平静得没有任何异常。 她垂眸,打开纸团,上面是青涩稚嫩的笔迹—— 【师父,何时来武院】 是萧安棠。 这么说,刚才来的那人,是萧贺夜派来的,怪不得有如此身手。 许靖央庆幸,方才她没有轻举妄动。 她提笔,想了想—— 萧贺夜的人有这个本事,也就意味着,随时有盯着她的可能。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让萧贺夜看个清楚,彻底打消疑虑。 思及此,许靖央低头在纸上写下回应,披着大氅走去院子里,将信纸折叠,放在假山上。 许靖央回到屋子里,侧着坐在窗下看书。 很快,她余光瞧见一个白衣人拿走信笺,飞速离去。 好快的轻功,如燕子点水,来去自如。 正月十四。 许氏全族乘马车,进山拜国寺。 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女眷都来了,故而马车浩浩荡荡,一直排到山门。 许靖央带了竹影和秋云,到地方后,她扶着竹影的手下来。 一行人跟在许夫人身后,许柔筝刚落后两步,许夫人便回头:“筝儿,你来扶着我,山路滑,小心些。” 许柔筝看了一眼许靖央才上前。 大概是想到周围都是家人,许夫人象征性地说了句:“靖央身手灵活,不像筝儿,总得看着她点。” 许柔筝含笑:“不比大姐姐厉害,是我叫母亲操心了。” 她们母女一唱一和,许靖央面不改色,话也没说。 三房的三夫人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没有分家,一直以许夫人为主。 她跟着上前去攀谈,唯独许靖央大伯母许梁氏故意延后,等着许靖央。 “靖央,累不累?”大伯母问。 “还好。”许靖央说着,抬眸看去她身旁。 三姑娘许靖姿和四少爷许鸣玉,今日都来了。 相比许靖姿瞪着眼看许靖央,许鸣玉倒是露出了一抹和煦笑容。 他拱手,态度很恭敬:“大姐姐好。” 才十五的年纪,就身高八尺了,却并不显得健壮,而是很坚实。 身材挺拔,玉树临风间,又有少年的侠气。 他自幼习武,天资聪颖是随了许靖央大伯。 “玉哥儿在御林军里一切可还适应?”许靖央问。 “都适应,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僚,他们都如我一般年纪。”许鸣玉走到她身边,一边跟她聊天,一边介绍自己在御林军里的职务。 因为他年纪小,再加上刚进御林军,所以被编进了丁字队。 只能负责巡逻外宫,比较辛苦,但也是旁人想要都求不来的官职。 大伯母许梁氏轻笑:“他可高兴得很,因为找到了能施展抱负的地方,先前一直说要亲自谢谢你,但男女大防,再加上他来二房,你母亲不一定高兴,我便没让他来,今日总算有机会了。” 许梁氏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因着时常皱眉,眉心当中隐隐有了一根竖线的隐纹。 不过说起自己孩子的时候,她展颜轻笑,神情十分和悦。 许靖央跟着抿唇,发间的绸缎和流苏被吹得微微晃荡。 “玉哥儿是我亲弟弟,一家人无需这么客气。” 许梁氏叫来许靖姿:“你也该跟你大姐姐说声谢!” 然而,许靖姿不服气地嘟囔:“我才不,明明就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梁氏拧眉:“说什么呢你!” 许靖姿看向许靖央:“本来就是,柳夫子做错了什么?就被她冠上图谋不轨的罪名,偏偏母亲您还相信她,将柳夫子赶走了。” 许鸣玉在旁边道:“三姐姐,他给你写的那些书信,连我看了都觉不妥。” “那只是普通的书信,是我向他请教文识的,又不怪他。”许靖姿生气。 许梁氏正要训斥,许靖央却淡淡一笑。 “三妹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只偏偏指导你?” 许靖姿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许靖央不慌不忙:“咱们族学私塾里,许家子弟共有三十多个,还有跟许家要好的几个零散世家子嗣,约莫五十人。” “他放着那么多人不帮,非要选择跟你?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早已从私塾里离开两年,他还一直跟你互通书信往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教你学识么?” “若说教,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请你去私塾再谈,非要落以书信这样的方式,还引导你去读倡导情爱之词,这不是引诱,又是什么?” 许靖姿一时语塞,竟觉得有理。 可她又不想认输:“你,你……强词夺理。” 许梁氏听不下去了:“靖央,你别同她说了,她脑子笨,一时间想不通。” 许靖姿不懂,可是许梁氏一个长房主母,不可能不明白。 当她听了许靖央的话,回去质问许靖姿时,才知道她一直都在跟柳夫子书信往来。 他们聊的还都是歌颂情爱的诗词,若传出去了,这对一个闺秀的名声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开春以后,许靖姿也要相看婆家了。 按照大燕国的习俗传统,女子超过十八,就要议婚。 许靖央也不跟许靖姿争,她肯提醒,也是为了卖大伯母一个人情。 毕竟大伯母的父亲是前一任国子监监事,桃李满天下,以后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许夫人回眸,看见许靖央跟大房的人走得很近,叹了口气。 许柔筝轻声道:“大姐姐跟大伯母关系真好。” 许夫人:“除了我这个亲生母亲,她看谁都是和颜悦色的。” 三夫人顺着她的话说:“大小姐太白眼狼了,当初二嫂生她的时候,可是辛苦得很。” 许柔筝含笑看着三夫人:“一会三婶如果能提醒大姐姐多在佛堂跪上半刻,也算是为我母亲分忧了。” “那是一定,我是她长辈,不像大嫂,舍不得说她。”三夫人表示。 说话间,一抬眸,已经进了国寺。 住持带着一群方丈和沙弥,站在门口迎接。 许府如今身份拔高,故而他们提前派人跟国寺说要来进香,今日寺里就特意空了出来,没有别的香客。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东阁大学士的夫人已经在大雄宝殿等您了。” 许夫人回以佛礼:“有劳大师。” 许靖央听言,微微敛眉。 没想到她母亲还请了东阁大学士的夫人,看来今天她们做了十足的准备,要把她推入一个深渊。 第33章 承认撒谎,骗了王爷 许靖央跟着家人来到大雄宝殿。 殿内佛陀垂目,青烟蛇行。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裹着紫貂围领,带着自家的女眷仆从上前。 “许夫人,佛香已经点好了,我请了住持讲经,你同我一起。” “有劳罗夫人安排。”许夫人回以笑容。 这次来寺里听经敬香,也是罗夫人主动邀请,所以罗夫人来得早,一应准备都做好了。 罗夫人的眼神朝她身后的女眷看去:“哪位是许大小姐?” 许靖央走过去,罗夫人拿出一串一百零八颗小紫檀佛珠。 “许大小姐,你千万收下,这是我为神策大将军求来的,供在佛前三日,已经开过光了。” “罗夫人,多谢您。”许靖央不卑不亢。 罗夫人叫她将佛珠套在手上,绕了三圈,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主要是让许靖央别再伤神。 神策大将军威名深远,再加上皇上前几日的表示,这些世家大族闻风而动,更明白许家的价值在哪里。 许夫人面不改色端着笑容,将许柔筝也叫了过去,一并介绍。 罗夫人很给面子,抱着暖炉说了句:“你命好,都是好孩子。” 话说到这里,大家轮流在佛前蒲团跪下叩首,再进香。 轮到许靖央时,她刚跪完起身,许家三夫人就说:“靖央,你理应再替你哥哥求佛,多给他念念往生经。” 当着罗夫人的面,许靖央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母亲,一会讲经我便不去了。” 许夫人似乎有些担心:“你要一个人在这儿吗?” 她们听讲佛经的要去小佛堂。 许靖央:“竹影和秋云留下陪我,母亲无需担心。” 许家三夫人适时建议:“靠近禅房有一间菩萨殿,那里清净,今日无人,你大可去那儿。” 许靖央的大伯母许梁氏马上说道:“我留下来陪靖央。” 许家三夫人走到她身旁:“大嫂,靖央是寒哥儿的亲妹妹,让她念往生经,咱们谁也别去打扰。” 许靖央点头应了。 罗夫人忍不住夸赞:“大小姐与神策大将军好深的兄妹情,她有这样的诚心,神策大将军泉下有知应也欣慰。” 一众人都走了,许靖央抱着手炉,跟着沙弥转去后殿。 再往深走,更加僻静安然,靠近禅房的位置空无一人,菩萨殿里满是香尘。 谢过沙弥以后,许靖央走进去,将手炉交给竹影,提裙跪在了菩萨像跟前。 地藏菩萨专管往生,许靖央垂眸,认认真真地放下了诸多心绪。 直到秋云走过来,在她耳边躬身低声:“大小姐,奴婢瞧了,周围没有沙弥,您去那边的禅房休息片刻可好?您一路走来,大氅后摆早就浸湿了,若生病了才不好。” 许靖央睁开凤眸,回头看了一眼。 她宝石蓝的大氅尾部,确实沁出了一圈深泽。 “好,你和竹影替我去找住持要往生经,等会我回来再念。” “奴婢这就去。” 许靖央独自穿过菩萨殿,来到后面的禅房。 一排排禅房坐落在寺庙的最里面,空气中除了白雪松香,还飘荡着香火的气味。 许靖央之所以答应得如此利落,是因为她给萧安棠的回信里,邀请他今日来国寺。 她会找机会避开家人,来禅院悄悄地教他,补上之前缺漏的课。 刚走到禅院,就有个小身影迫不及待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师父!”萧安棠穿着流丝锦光的貂裘,戴着个可爱的老虎帽。 许靖央先跟他解释:“家里人看得紧,派人守在我身边,我没法悄悄地出门,只好委屈世子来这儿了。” 萧安棠仰着软白色的小脸,笑出虎牙,说:“不委屈,我在哪儿都能学!” 正说着,许靖央抬眸看去,萧贺夜从禅房里出来。 银黑貂裘,领口圈着玄狐毛,束发金冠下,远山寒眉漆黑如鸦羽。 许靖央抿了抿唇,就听萧安棠道:“我父王也想看我学武!” 萧贺夜走过来:“不会影响许大小姐发挥?”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许靖央摇摇头:“王爷能来,是小女的幸事。” 萧贺夜:“一直听安棠说你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今日叫本王看看。” 他递来三枚铜板,指着不远处枯池中的一缕弯荷。 “打断那里的枯荷,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萧安棠在旁边亮着星星般的眼眸:“师父,你露一手真本事给我父王瞧!” 许靖央接过铜板,心里已经泛起思量。 她不能隐瞒自己的真本事,否则萧贺夜会觉得,她这种资格不够教萧安棠。 她需要这个人脉。 因为许靖央已经仔细思考过,长公主和皇后都有拉拢她的意思,尤其长公主更甚。 可长公主并非英主,相比脾气难以捉摸的萧贺夜,许靖央倒是觉得萧贺夜更有利用的机会。 因为在他那里,神策大将军为他挡过一记穿心箭是事实。 只是,一旦暴露武功,便会被萧贺夜怀疑。 许靖央沉默两个瞬息,心中已有决定。 她两指夹满三枚铜钱,离荷池很远,手臂对准了枯荷的方向。 徐徐的寒风吹入院子,扫荡起她宝蓝色的袍角。 嗖嗖嗖—— 三声过去,铜钱将枯荷割断。 萧安棠跑过去,朝池子里看,兴奋地说:“师父把荷花切成了三段,父王你看,我早就说师父很厉害!” 萧贺夜方才看的一清二楚。 许靖央的功底,和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如出一辙! 他薄眸深了深:“许大小姐这一手功夫,倒是与你阿兄极像,本王曾见他只用树叶,就能十步之内取人性命,割喉见血,十分凌厉。” 许靖央低下头:“小女正是和阿兄学的。” 萧贺夜没说话。 他岂会不知,这样的功力,没有十年八载绝对练不成。 料想神策大将军参军时才多大年纪?难道那时他兄妹俩就一同学了么? 萧安棠跑过来,缠着许靖央教授功法。 许靖央将他带去旁边,教他如何正姿态,如何利用臂力。 忙了片刻,有随从过来,要带萧安棠去禅房里暖暖身子。 萧安棠不情愿地去了,还嚷嚷着:“师父,我休息休息就来。” 等他走了,许靖央才回身,去了萧贺夜面前跪下。 “请王爷降罪。” “你何罪之有?”萧贺夜扬眉。 许靖央凤眸漆黑:“小女撒谎了,欺骗了王爷。” 第34章 愿为王爷手中刃,杀尽天下不义臣 萧贺夜不语,许靖央知道他在等她后话。 “先前小女跟王爷说,武艺不精,确实是撒谎了。” “其实我精通暗器功夫,都是跟着阿兄学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敢随他去边关。” “我同阿兄相依为命,在府邸里并不受重视,我本打算,跟着阿兄一直留在边关,再也不回来,谁曾想……” 萧贺夜冷冷开口:“为何觉得不受重视?” 许靖央:“我跟阿兄为孪生兄妹,听乳母说,我们两个刚生下来,阿兄就身体孱弱。” “母亲听了接生婆的话,怪我在娘胎里抢生机,对我格外冷漠。” 她又说了些这些天自己在家的遭遇。 其实无需她说,许靖央也相信,萧贺夜早就打听过了。 他的耳目众多,她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加深他的信任。 许靖央低着头,寒风吹拂,她耳垂上金色坠子摇摇晃晃。 “阿兄死后,我不得不回家,之所以争抢,是因为我知道再也没人能护着我。” “没有银子,我就只能想办法,在武院赚些月俸,好在府邸里傍身用。” “母亲厌我,为了不被她赶走,我便努力在皇上眼前露脸,我只是想过上好点的日子……在边关历练过,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萧贺夜不语良久。 终于,他说:“站起来,本王不曾说要责罚你。” 许靖央谢过他,提裙站了起来。 她一抬眸,凤眸通红,倒是让萧贺夜看的一怔。 竟哭了? 他看到的许靖央,从来都是外柔内刚的样子,从未见她掉过眼泪。 萧贺夜再看她模样,并不似京城闺秀那样肌肤细腻,双手也有伤疤,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她知道不得家人喜欢,所以她宁愿吃苦。 萧贺夜望着她通红的眼眸,拧了拧眉:“擦去眼泪,无需再哭,你以后仍然可以教安棠。” 许靖央顿了顿,忽而低头福身:“我想做的,不仅仅只是世子的武师父,还想做王爷手中的棋子,但求王爷必要时提携,给一缕生机,就足够了。” 萧贺夜薄眸幽深,凝聚冷意。 “在本王手下行事,没那么容易,若要你死,你也同意?” “士为知己者死,小女要的依仗,对王爷来说就像摘一片落叶般简单,但对我而言,是能遮日的大树,还请王爷看在从前阿兄救过您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许靖央,”萧贺夜竟直呼她名,浑身气质冷冽逼人,“说你的真实目的,否则本王现在就能让人把你捆了。” 许靖央再度跪下:“小女的目的,只有站稳脚跟,待来日王爷大权在握时,将阿兄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功名和荣封,从我父亲许撼山身上褫夺下来,交予我手上。” 萧贺夜扬起眉梢:“许大小姐,你这番话,可算得上不义不孝。” “父亲庸庸碌碌,亲弟弟许鸣铮更不是帅才,许家拥有天大的荣耀和权柄只会是灾难,出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何况他们没有一人真心祭拜阿兄,只是占据他用生命换来的功劳,肆意挥霍。” 说到这里,许靖央的眼眶,才真正红了。 萧贺夜看着她良久。 “怕不怕吃苦?” “不怕。” “也不怕丢性命?” “愿以王爷为先。” 萧贺夜不语,片刻后,他将自己身上蟠龙玉佩拽下,递来。 “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许大小姐若不是聪明人,本王可以帮你,也可以杀你。” 许靖央双手接过,恭敬收进袖里:“多谢王爷垂青。” 萧贺夜临走前,告诉她:“你的家人在寺里藏了一个男人,需要本王帮忙么?” 许靖央摇头:“此事小女一人能应对。” 刚投诚,必须得拿出点手段来。 她跟萧贺夜必须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虽她跟他比起来,能力有限,但也不能让萧贺夜感受到,她事事依靠他。 一个没有能力的棋子,便是没有价值,早晚被弃。 许靖央听到秋云寻她的声音,匆匆福身,转而走了。 她看似脚步轻松,实则心中压了千斤巨石。 分析如今朝局,太子和萧贺夜是亲兄弟,两人在朝中威望都很高。 可惜两人生母——前皇后已经亡故。 如今继后拥有一儿一女,平王在朝中锋芒初露,九公主更是受尽宠爱。 萧贺夜有军功拥簇,地位仅次于太子,甚至如今呼声高于太子。 许靖央想起前世,她被悬挂在城外长杆,死了的那晚,看见城守备四处奔逃,萧贺夜带头起兵,发动政变。 她死了,所以不知道是输是赢。 选择萧贺夜,是为了借助他现在的势,更要承担他逐鹿皇位的危险。 许靖央心思纷乱,回到了菩萨殿。 秋云看着她,上下打量,有些惊讶。 “小姐,您膝上怎有雪泥?” 许靖央:“刚刚不小心绊着了,不要紧。” 竹影弯腰,给她整理衣裙。 一名沙弥走来:“各位贵人,住持请你们速速去大雄宝殿。” 许靖央面色如常地去了,却看见所有女眷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许靖央问大伯母。 许梁氏抓着她的手:“你回来就好,听说寺里藏了贼人,罗夫人的人带了侍卫,正跟方丈们一起寻找。” 许靖央母亲许夫人的眼神扫过来。 “靖央,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许靖央摇摇头:“不曾。” 许夫人没再问她,而是回头跟许柔筝说话,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她。 不一会,门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罗夫人带来的侍卫,按着一名面貌粗犷,身形矮短的男人进来。 他被推搡跌落在地上,女眷们吓得后退半步,皆捂唇惊呼。 那人已被五花大绑,看起来面貌不善。 罗夫人疾言厉色:“大胆狂徒,这里是佛门净地,你敢在此行窃?来人,送去见官!” 男人急忙嚷嚷道:“夫人饶命啊!小的不是贼人,小的是来来见心上人的,是她写信,说家中不便,故而邀小的来此相见。” 为了证明自己,他说:“信就在小的怀中,夫人一看便知!” 男人说完,贼兮兮的眼神暗中看了看许靖央。 第35章 写情信,约他来相见? 男人说自己叫彭虎,心上人写信给他,叫他来此地幽会。 他方才躲在菩萨殿,许夫人得知后拍了拍心口,看着许靖央:“幸好你没跟他遇上,否则为娘如何跟你爹爹交代。” 许靖央看着她毫无真心的演绎,竟感觉可悲。 当然,可悲的是许夫人。 侍卫从彭虎的怀中果然搜到了一封信。 交给东阁大学士夫人一看,她当即撇开眼,仿佛嫌脏似的。 “太不堪了!怎么能在寺庙里做这种事。” 许夫人皱眉,也跟着严肃道:“似这样的无赖,就该将他和那名不守规矩的姑娘捆了,一起送去见官!” 罗夫人看她一眼:“我看他未必说的是真话,这人如此粗俗,说不定是尾随队伍的贼人,想要入寺偷盗,被抓住了才故意胡诌。” 许靖央的大伯母梁氏也说:“咱们今日带来的,不是自己的姑娘家,就是丫鬟婢女,没人会干这么龌龊的事。” 许柔筝缩在许夫人身后,蒲柳身姿娇弱。 “母亲,我害怕,还是快将他送去官府,叫官府去查。” 侍卫正要动手,那彭虎却焦急地嚷嚷开来:“娘子,你快帮我说句话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押入大牢!” “放肆!”罗夫人怒目圆瞪,“谁是你家娘子,再敢胡乱攀咬,绝不轻易饶你!” 彭虎眼巴巴地看向许靖央,语气凄苦。 “娘子,你说句话,事到如今咱们的事也瞒不住了,你快告诉他们,咱们早已私定终身。” 周围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我不认识你。”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貌,很是平静。 彭虎急了:“你别怕,我相信只要好好求情,你家人能接受我的。” 大夫人梁氏最先回过神来,怒斥:“臭不要脸的贼人,敢破坏我们府里大小姐的清白?来人,堵了他的嘴!” 彭虎拼命叫嚷:“各位夫人,我在边关就认识了靖央,我们互帮互助,引为知己。” “原本两心相许,可是神策大将军忽然出事,她不得已回京,我便跟着她的脚步追来京城。”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书信相通,却无法见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将我约到这里,说想见我一面,靖央,你说句话啊!” 许靖央凤眸漆黑如水,盯着彭虎。 这样一个身材短小壮实的男人,皮肤晒得发黑,其貌不扬,一口草黄色的牙齿。 她的母亲,亲生母亲!竟然选择用这样的人来破坏她的清白。 许靖央抬眸,清凌凌的眼神看向许夫人时,许夫人忽而觉得头皮发紧。 梁氏的人差点按住彭虎,许靖央却终于开口:“大伯母,别急,我想同他说两句。” 语毕,她迈步上前,宝蓝色的披风尾部,扫过地上的香尘。 随着她的靠近,彭虎闻到了一股清香,他眼底陡然生出几分贪婪。 虽说收了银子就要好好办事,但如果能真的破坏这位许家大小姐的清白,到时候世俗的舆论和逼迫,她没了名誉,必须得嫁给他! 一想到能享用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还能成为许家的大姑爷,更会变成神策大将军的妹夫! 这样泼天的荣耀和富贵,瞬间迷得彭虎心潮澎湃。 “靖央,宝贝儿,心肝儿!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他喊得越发起劲。 三姑娘许靖姿都忍不住撇开头,怒骂:“他好不要脸,恶心!” 许靖央倒是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那封书信。 她问彭虎:“你说这是我给你的信?” “千真万确啊!”彭虎拼命点头。 信的开头,写着“暌违日久,未悉近况”八个字。 许靖央指着信上的“暌”字:“你说说看,这个字怎么念?” 彭虎嘴巴一张,竟不知怎么回答。 他不认得! 顿时冷汗直冒。 许靖央:“诸位也看到了,此人身材矮小,双腿粗胖,下盘厚,双掌虎口茧子深,平时必定是从事体力、赶车这样的活计。”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看懂书信?岂不可笑?” 大伯母梁氏立刻冷笑:“贼人就是贼人,多半大字不识!” 许鸣玉态度冷冷:“这样的人,应当被剜去舌头,拿去喂狗。” 罗夫人也道:“神策大将军威名在外,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嫡亲的妹子在京城,不少心怀不轨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攀关系,倒是委屈许大小姐了,这贼人真应该送官。” 眼看情况不对,许夫人暗中看了秋云一眼。 秋云咬牙,扑通跪在地上。 “大小姐,您就承认了!奴婢亲眼看见您给他写信。” 竹影怒骂:“贱人,你再胡说试试?” 秋云瑟缩一下,却磕头,狠狠心道:“奴婢愿赌咒起誓,大小姐跟彭虎来往密切,之前大小姐乘马车出门,说是去武院,实则都在跟他悄悄见面。” 许柔筝捂唇,惊讶:“之前大姐姐好几次想出门,难道是这个原因?” 秋云:“大小姐,当着神佛的面,您怎么能说假话,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连这样的谎话也敢说,这些人要一口气将许靖央毁了。 彭虎更来劲了:“靖央,你嫌弃我苦出身,我能理解,但你不能否认啊,咱们私下定过终身,你说非我不嫁的!” “有何凭证?” “这封信就是,我虽大部分字看不懂,但有些字还是明白的,你说你想我,更要嫁给我!”彭虎嚷嚷。 许靖央忽而笑了。 她很少笑,气质总是冷冷的。 原本英气清冷的面孔,因这份笑容,多了些清艳。 “可这根本不是我的字迹,”话音一转,信被递去梁氏跟前,“大伯母,你瞧瞧,这是不是玉哥儿的字。” 梁氏愣住,接来一看,大惊:“还真是!” 许鸣玉更是直接从袖子里,拿出刚刚听经时抄写的经文。 “就是我的字。” 他们拿去给罗夫人瞧,两相比对,罗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这贼人,竟能拿到许家公子的字迹?” 许靖央:“前不久,我曾借过玉哥儿几本字帖来看,想必是我身边有人将他的字帖,当做我的东西偷了出去,仿造出这封信。” 罗夫人马上看向许夫人。 这样的事发生在内宅,是主母管教不严。 手底下怎么能养出那样的奴才,害的还是自家的小姐! 姑娘家的清誉多么重要,难道许夫人不知道? 大概是罗夫人的眼神太过凌厉,许夫人心神猛地一凛。 “秋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秋云脸上失去血色,正要说话,罗夫人的侍卫拿着一包东西进来。 “这个人方才藏身菩萨殿,还有一包他的行囊。” 侍卫用剑挑开,里面掉出来两件女子用的肚兜。 第36章 偷东西栽赃,说许靖央幽会情郎 “脏,太脏了!”罗夫人呵斥,“这里是佛门净地,怎么能私藏这种东西?” 许鸣玉护着许靖央:“他攀扯我大姐姐,这东西也绝不会是我姐姐的。” 许夫人捂着心口,一脸失望:“靖央,你应该做不出这种事?” 竹影这时用脚尖挑了两下肚兜,看清楚上面的绣字。 “这不是秋云的吗?”她说。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肚兜的角落着“秋云”两个字。 不光是许夫人,连秋云自己都变了脸色。 东西确实是她的。 许府的丫鬟们的贴身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因为用的料子几本都一样,为了区分,就各自绣上了姓名。 “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奴婢从没有给他自己的东西。”秋云彻底慌了。 许靖央眼眶通红:“秋云,原来你才是那个跟彭虎通奸的人?” “怪不得,刚刚我在菩萨殿,你非要我去禅房休息,原来是想把我支走,方便自己跟贼人幽会。” 秋云声嘶力竭:“奴婢没有!” 许靖央不看她,刺拉拉的目光望向许夫人。 “母亲,秋云是您安排来伺候我的丫鬟,您给我找的这是什么人呐!” “先偷我的东西,污蔑我的清白,是不是想让彭虎被迫娶了我,她好跟着我陪嫁过去?” “这是连我的终身大事都算计了,倘若她没偷错东西,今天我的名誉都要毁了。” 她说着,痛苦地晃了晃身子,十分伤心。 竹影马上扶住她,对秋云呵斥:“你这个没了心肝的白眼狼,大小姐信任你,将内室交给你管理,没想到你竟偷东西,跟贼人通奸还要污蔑给大小姐。” 大伯母梁氏连忙过来,揽住许靖央的肩膀。 “靖央别难过,这刁奴和贼人,今日绝对逃不了惩罚!” 许靖央扭身,干脆伏在梁氏肩膀上呜呜地哭了出来。 她声音饱含委屈:“那可是我亲娘!” 许夫人变了脸色:“她不是我指使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看许夫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个主母,竟然连下人都拿捏不好? 自己赐过去的人,敢偷小姐的东西,传出去,简直是世家当中头一例! 都是做主母的,罗夫人哪里不懂,丫鬟安排成这样,是压根没上心。 联想到前阵子,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听说这位许夫人偏疼养女,不爱亲生女儿。 罗夫人还以为可能是误会,如今亲眼看见,哪里是误会? 亲女儿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伺候,那养女许柔筝,光是伺候的仆妇就有六个人! “没想到许夫人这么糊涂。”罗夫人的话,直白刺耳。 许夫人当即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心上。 “都怪我没约束好下人,来人,把秋云捆起来,带回府中发落!” 许靖央这时抬起头:“带回府中?我要报官!” 许夫人:“万万不可,闹出这种事,报官了是侮辱家族名声。” 到现在了,还想着保全体面。 许靖央偏要闹大。 她落泪:“母亲不妥善处理,才是犹如名声。” 罗夫人暗中瞧着,心觉这个许大小姐,比许夫人懂规矩多了。 厉害的主母这个时候就要马上报官,肃清家风,堵住今日悠悠众口。 没想到许夫人只想瞒着。 这时,住持走来:“各位施主,寺里来了一队官兵。” 众人惊诧。 还来不及去想,怎么会这么巧,国寺地处深山,官兵来是做什么的? 那厢许靖央已经哭嚷说:“母亲宁愿委屈我,也不肯报官替我辩清白,我情愿去死!” 语毕,她提裙跑出殿门,在众多惊呼声中,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 佛池很深,带着碎冰的水立刻蔓延过许靖央的头顶。 尖叫声此起彼伏,刚巧那队赶来的官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一时间场面无比慌乱。 大伯母梁氏动作极快,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将许靖央拉起来。 竹影用提前准备好的大氅裹住了她的身子。 而许靖央,已经适时地“晕”了过去。 等许靖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她躺在自己舒适温暖的房间中,旁边的鎏金紫铜炉里,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从寺庙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假装昏着,实则听着。 事情彻底闹大了。 她大伯母梁氏求官兵彻查,当场就带走了彭虎和秋云。 竹影提到,是三房三夫人刻意引诱许靖央去菩萨殿,所以三夫人竟也被官兵带走了。 罗夫人离开前,狠狠斥责许夫人拎不清轻重。 许靖央知道,这次她一闹,明日全京城都会传开。 她母亲许夫人一直想要攀上罗家这样真正的名门贵胄,他们是世家门阀,无数子弟朝中为官。 许夫人说不定还想把许柔筝嫁到门阀世家里。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许靖央闭上眼,用内功逼出体内寒气。 今天她故意跳入池水,绝不是冲动而为。 她必须要把事情闹大,越不可收场越好。 许靖央早就知道秋云会动手。 她之前想过,秋云能进内室,许夫人必定会利用她伤害自己。 能怎么伤害许靖央呢? 无非是在她房间偷东西栽赃她,或者,偷她的东西拿出去污蔑她。 第一条路,许夫人暂且没有选择的必要。 所以许靖央猜到了,秋云会偷拿东西。 而许靖央的物品不多,珍贵的玩意都在库房收着。 房间里唯一能拿走,且能污蔑她名声的,不过两样:字帖和贴身衣物。 所以她都做了准备。 许靖央先叫竹影去大伯母那拿了许鸣玉的字帖,放在了桌子上。 另外又安排人,偷了秋云的贴身衣服,拿布裹着放在柜子里。 秋云拿走字帖的当天,就被竹影发现了,不过秋云似乎并没想到要偷拿贴身小衣。 故而许靖央“帮”了她一把。 进菩萨殿的时候,许靖央离开,竹影便返还,将东西藏在了角落里,这才能被罗夫人的侍卫一起找到。 许靖央坐起来,叫竹影进来,拿帕子擦拭下颌的汗水。 寒气尽数逼出体内,她气血通畅,浑身舒泰。 竹影:“大小姐,那人来了,要不要将她叫进来领赏?” 许靖央点头,片刻后,竹影领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跪在许靖央脚前:“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你做得很好,”许靖央淡淡夸奖,“作为我的暗棋,帮了我大忙。” 对方抬起头来,露出熟悉的笑脸。 第37章 王爷替她撑场面 春云:“奴婢恨不得扒出自己的心肝为大小姐做事。” 秋云的贴身小衣,就是她帮忙拿到的。 冬云被打死的那天晚上,春云主动找到许靖央,想要顶替冬云的位置。 在大小姐身边伺候,那样的威风气派,足以让人动心。 许靖央就给了她一个效忠的机会。 春云更聪明,她知道一奴不能侍二主。 所以她选择了许靖央,哪怕卖身契还在许夫人手里攥着,但她明白,真正能决定她前途的,是大小姐。 明面上她还是许夫人的人,实际上,早已成了许靖央的棋子。 “竹影,将秋云和冬云掌管的对牌,都交给春云。” “奴婢谢大小姐!”春云抿起笑容。 当竹影拿来对牌,还给了一袋银叶子时,春云彻底压不住笑了。 “奴婢往后,更会以小姐马首是瞻!” “你退下。”许靖央一声令下,春云叩首告退。 她走后,竹影收敛起笑容:“小姐,春云会老实吗?” 许靖央走到镜子前坐下,梳理着长发。 她慢条斯理说:“竹影你记住,这样为利益而来的人,有更大的利益以后,她也会离你而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她能利用的时候好好利用。”然后找个机会,送她去见阎罗。 竹影似懂非懂,她有些感慨:“不过奴婢没想到,春云真的会为了利益,背叛大夫人,听说她和秋云四个人,从小在府邸里一起长大。” 许靖央笑了。 “你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吗?” “奴婢没听过。” “人性是有弱点的,尤其是这四个条件相当的丫鬟,她们可以一起吃苦,却绝不能看着对方享福,我只需要抛出一个诱饵,就能让她们内斗。” 竹影十分钦佩:“大小姐,您懂得真多!” 有一句话她不敢问,在战场上,神策军之所以能如此披靡无敌,是不是因为她家大小姐如此会运筹帷幄? 许靖央在边关十年,能屡屡获胜,靠的不仅仅是高强的武艺,还很会利用人心。 她熟读兵法,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运用娴熟。 一旦让她了解对方将领的性格和脾气,她就有了致胜的法宝秘诀。 那些没有弱点的人,兵力上又不足以跟她抗衡,故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竹影:“小姐,还剩下一个夏云。” “不用管,春云会对付她,有了秋云的前车之鉴,春云只会觉得夏云是她的威胁。” 许靖央说完,摸着自己枯燥的发尾。 之前在边关很多年,她都没机会好好打理。 回京以后,虽然在竹影的照顾下,好好养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枯燥。 “拿剪刀来。” 竹影递来剪子,许靖央毫不犹豫,将一节食指长的发尾剪掉,扔进火盆里。 “小姐……!”竹影惊愕。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众人对待头发,那可是堪比头颅一般重要的存在。 火舌舔舐,燃烧旺盛。 光芒倒映在许靖央的眼底,烈火怦然,雄雄野心。 “竹影,一个因为母亲不作为,而剪掉头发,又落水高烧昏迷的大小姐,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很可怜?”许靖央问。 竹影瞬间就明白她的目的了。 “奴婢会宣扬出去。” “替我送信给长公主,就说我病得厉害,无法赴宴,请她见谅。” 许靖央这么一闹,还有了正当拒绝长公主的理由,也不会让长公主感到恼怒。 她既然投靠了萧贺夜,就需要跟别的势力划清界限。 否则,看似借力,实则会因各方冲突,被迫卷入纷争,丧失自己的生机。 许靖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早已将人心伐谋这一套玩得熟稔。 就算是今日遇到的东阁大学士罗夫人,应该也会不遗余力地将今日之事宣扬。 因为罗家害怕自家姑娘名声被毁,是一定会对外说清楚的,免得被张冠李戴进去。 许靖央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今天假哭的次数太多,该休息休息了。 三房的三老爷,找到了二房来。 “二嫂,我夫人还被关在牢狱里,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家人都担心得不行。” 他平时谨小慎微,这会儿面对许夫人,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敢小声地、焦急地催问。 许夫人正烦恼之际,道:“你先回去等信,一会老爷回来,我就将此事告知,只是一件小事,不会有多大的麻烦,最多今晚就会放出来。” 三老爷却想说自己的顾虑,可又害怕遭到训斥,只好悻悻离开。 他走后,许柔筝脸色苍白地过来。 “母亲,爹爹要是知道这件事,回来后会不会斥责我们?” 毕竟她们这次行动,没有跟威国公事先商量。 “不会的,”许夫人很笃定自家丈夫性格,“我只需要说,许靖央不顾国公府名声,故意闹大,他会生她的气。” 许柔筝轻轻点头。 许夫人按着眉心:“我只是没想到,这个许靖央,竟然有所防备,这次大意了,损失太重!” 许柔筝没说话,心里想着别的事。 这个时候,萧贺夜迈着黑皂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火烛森森,名贵的沉水香透出缕缕线纹。 皇帝正在看一则密报,刚刚送进宫来。 “夜儿,你看看,又是许家的事。”皇帝也没瞒着,主动将密报递来。 萧贺夜坐在圈椅内,玄袍衣角上,金色绣线隐隐闪耀,一如他低头时,斜飞鬓角,凌厉非常。 他看了一会,放下密信。 皇帝正好有些不悦,道:“国寺里闹出乱子,怎么他们家总是不太平?” 他已经给足许家体面了,神策大将军战死疆场,他也格外心痛,还让全京城守孝,难道这家人还嫌不够? 萧贺夜抿唇:“父皇给的恩赐,没落到实质。” “怎么才叫实质?” “应该给神策大将军的胞妹,许靖央。” “哪里有区别,那是许家女儿。” “不一样,”萧贺夜说,“许家人不喜这个女儿,他们拿了神策大将军的军功,不肯分给她,想逼她走,才会闹出麻烦。” 想起许靖央,皇帝不由地想到,那次宴会上,她很识趣地求他收回成命。 也正是她给的这个台阶,让皇帝顺着下来,免了全城守孝的事。 对于这个姑娘,皇帝是觉得足够聪明的,起码比她父亲许撼山有眼色。 “除夕那夜,朕赐膳,已经表态了,难道他们还敢轻视?” “这正说明威国公蠢笨,没有彻底领会父皇的意思,倘若父皇这次不严肃处理,威国公下次还敢折腾,试想许靖央一个姑娘,能怎么抵抗?” 轻视皇权,对于皇帝来说,那是触怒了他的逆鳞。 “这个威国公,朕知道他没什么本事,可他有一个好儿子,否则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来,没想到如此糊涂愚昧。”皇帝严肃说。 他当即吩咐太监:“传威国公来见朕!” 语气不太好。 萧贺夜站起身:“父皇先忙,儿臣去探望母后。” “嗯,”皇帝想起什么,又说,“皇后用心为你相看王妃,你至少别拂她面子。” 萧贺夜的袍角已经掠过门槛,没有回应就走了。 他走在回廊下,深夜的寒风,穿过萧贺夜袍角,身后老太监提的宫灯,摇摇晃晃。 老太监:“王爷为许大小姐说话了。” 萧贺夜看他一眼:“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了,初次交锋,本王合该替她撑一次场面。” “是,”老太监又说,“官兵给的证词上,那彭虎污蔑清白的话足够难听。” 萧贺夜脚步顿了顿,想起许靖央那张含泪清冷的面貌。 她哭是装的,他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却更能察觉她的孤立无援。 不得不用眼泪作为武器伪装自己,对于一个性格外柔内刚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 萧贺夜那一瞬间竟有些怜悯她。 想到这里,他侧眸吩咐老太监:“审讯过后,割了彭虎的舌头。” 第38章 掌掴许夫人:你这蠢妇! 夜色深浓,皇宫里四处灯火通明。 威国公被大太监领着进入外殿的暖阁候着。 一般臣子都等在这里,等待皇上召见,再过三道门才能进御书房。 本以为皇上召见他是有要事相商,没想到威国公进入暖阁,先是闻到一阵饭香,随后便看见满桌佳肴。 “公公,这是……?”威国公不解。 大太监拱手,笑得圆滑,不露情绪:“皇上所赐,请国公爷用膳。” 此时已过傍晚,威国公被传召以后直接从府衙进宫,还没来得及用膳。 他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得意。 皇上真是器重他,怕他没吃饭,还先赐他用膳。 威国公拱手,朝御书房的方向作揖:“臣,谢过皇上体恤。” 他撩袍坐下,净手后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不一会走了出去。 这期间,威国公想了很多。 自从神策大将军战死,皇上犒劳了他们家许多,功名连连拔升不说,还给予各种优待。 原本他是非常不赞同许靖央贸然假死回京的。 可现在看来,她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极! 正因为神策大将军逝世,皇上才会把他没有享受到的恩荣,赏赐给他的家人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威国公用完膳了,正要起身,却见暖阁门敞开,宫女们端着喷香佳肴鱼贯而入。 威国公愣了愣:“怎么还有?” 大太监跟进来,含笑:“皇上赐给国公爷的,请用膳。” 威国公忙说:“刚刚臣吃过了,多谢皇上,已经饱了。”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大太监依旧是那句。 “皇上所赐,国公爷吃完便可以回去了。” 威国公压下心中的困惑,重新坐了下来。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老实地拿起筷子饭碗。 这次他没有吃完,那群宫女又端着菜肴进来了。 大太监依旧是那副笑容:“国公爷,吃完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威国公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公公,臣真的吃不下了,请问皇上何时才能召见臣?” 大太监却只是含笑:“您用膳,皇上这会儿无暇召见,只是吩咐国公爷用过膳就能出宫。” 这些菜根本吃不完! 宫女们动不动就端着新菜进来,威国公哪里还吃得下? 他硬着头皮塞了几口,竟觉得想吐。 原本喷香的菜肴,在他眼里成了折磨。 那些饭菜已经堵在了喉咙眼! 偏偏这是皇上赏赐,他不敢吐,大太监站在门口,他硬着头皮吃完了。 谁料,饭桌刚空,那些宫女又来了! 威国公这回慌张站起身,险些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 “公公,徐公公!”威国公急忙喊道,“是不是臣做错了什么,惹皇上不悦,还请公公明示。” 大太监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尾皱纹深深。 “国公爷,您误会皇上的一番好意了。” “是,是,臣该死,皇上赏赐,臣竟无福消受,还恳请公公指条明路,看在臣那长子的面子上。” 威国公说几句话,都要停顿片刻,否则就能吐出来。 高大的身躯,微微黝黑的面庞,简直憋得胀红。 快吐了,他实在是不能再吃了,哪怕给大太监跪下来都好。 看他确实到了极限,大太监微微一笑,这才松口。 他使了个眼神,宫女们自觉退出去。 “国公爷,这些饭菜,除夕那夜皇上曾赏赐给许大小姐。” “是,这个臣知道,”威国公忽而反应过来,肃声,“难道是臣那个不孝的丫头哪里做得不好,惹皇上不高兴了?” 大太监笑呵呵地看着他:“哪儿能,皇上惋惜神策大将军战死,对他胞妹许大小姐那可是极为看重。” “正因为这样,皇上才不愿看见许大小姐受委屈啊。” 威国公更是一头雾水了:“她受委屈?何时的事?” 大太监反而瞧着他:“今日国公爷夫人带着大小姐去国寺进香,发生了什么,您还不知?” 威国公瞬间如同被点醒。 原来症结在这里! 看来是闹出乱子,把皇上都惊动了。 “臣这就归家,询问清楚。” “国公爷可要好好待许大小姐,否则皇上再过问……” “臣明白利害关系,靖央是臣的长女,疼爱都来不及,更不会看着她受委屈而不管!” 说罢,威国公拱手,大太监这才侧开身子,允许他离开暖阁。 一路上,威国公都绷着面色,紧紧抿唇。 等上了轿子离宫,到无人的街道角落,他才让小厮们停下来。 高大的身躯刚窜出轿子,就扶着墙呕吐起来。 半条魂都吓没了,背后一片冷汗津津。 夜色更深了。 许夫人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院子里看一眼。 青嬷嬷守在她身旁:“夫人,您先休息,时辰不早了。” “老爷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哪里睡得着。”许夫人拧着帕子。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平时,威国公早已归府了。 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也不派个小厮回府说一声。 这时,门帘被人挑起,许夫人带着希冀的眼神看过去。 原来是她的小丫鬟,说:“柔筝小姐来了。” 许柔筝捧着暖炉走进来,卸去披风,担心问:“母亲,爹爹还没回来吗?” “没有,”许夫人有些泄气,“得再等等。” 许柔筝皱起柳眉:“官府那边至今不肯放人,三婶还没回来,母亲,若爹爹一直没回家,咱们得先派人去官府打点。” 要是让彭虎说出不该说的,她们就完了。 许夫人也正是想到这茬,刚要说话,门帘被人狠狠掀了起来。 咣的一声,帘子砸在旁边的门框上。 许夫人和许柔筝吓了一跳,朝门口看去。 威国公脸色黑沉沉地走进来。 “老爷,你总算回来了,”许夫人走过去,解释道,“今日去国寺进香,发生了一件事,你那好女儿靖央,她竟然……” 啪! 许夫人话都没说完,威国公就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手劲哪怕收着,也比寻常人要厉害。 许夫人被他打得猝不及防,朝旁边跌去,扑倒花瓶。 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许柔筝和青嬷嬷都惊住了。 “母亲!”许柔筝去搀扶她。 许夫人捂着脸,发丝狼狈地垂在面颊边。 “老爷?你打我?”她不可置信地瞧着威国公。 威国公指着她,目眦欲裂地怒喝:“你险些害死我!” 第39章 长公主怀疑许靖央装病? 许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此话何意!?” “你还好意思问?我且问你,今日在国寺里闹事的彭虎,是谁找来的?” 许夫人捂着脸,眼神忽而闪烁不定,心虚的睫毛发颤。 许柔筝:“爹爹,这跟母亲无关……” “闭嘴!”威国公怒喝,“我只问她,让她自己说!” 他生气时,看谁都不顺眼。 事已至此,许夫人也不想再瞒着,索性彭虎必须解决,威国公肯定要知道! 她揩去嘴角的血沫,扶着许柔筝的手站起来。 “是我安排的,又如何?” “为什么!你破坏了靖央的名声和清白,对咱们威国公府有什么好处?” “老爷,我又没做错!如果不这么安排,你以为靖央那个脾气,会甘心嫁给吕家的公子吗?” 许夫人说到这里,委屈地哭了出来。 她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许家,结果还挨了威国公一巴掌。 许夫人:“吕家身份低,那吕家公子又是二娶过的,靖央必不肯依从这门亲事。” “我就想着,叫彭虎先跟她传出些不好听的绯闻,到时候舆论逼迫,她不会好受。” “这个时候再将吕家公子抬出来,这是她眼下能选择的唯一良配,靖央定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同意这门亲事,我们将她送走,就轻而易举了。” 威国公狠狠拍桌,气得额头青筋毕露:“这就是你的主意?你这愚蠢的妇人,要做这种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知,皇上都知道了,专门为此事传召我!” 许夫人惊讶:“这么小的事,也值当惊动皇上?” 不就是国寺里抓住一个登徒子的事吗,皇上还要亲自过问? 她忙问:“皇上可有为难老爷,他说了什么?” 一提这个,皇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什么也没说,我甚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正因为如此,事情才格外严重,皇上用软手段警告我,再有这样的事,他肯定绝不客气!” 叫他一直吃御膳,绝不是恩赐,而是一把悬在脑顶的铡刀。 仿佛在反复问威国公:知不知错? 威国公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全都是家中这个蠢妇害的! “我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许夫人后悔了。 她以为,最多是罗夫人知晓,而罗夫人性情严肃,并不爱说人长短。 谁能想到竟然连皇上都知道了。 “现在皇上觉得我们亏待寒儿的亲妹妹,等着我们拿态度!你自己瞧着办!” 威国公转身要走,许夫人连忙拽住他衣袖:“老爷,您不管了?可三弟妹还关在牢里,还有那彭虎,必须处理。”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威国公愤愤离去,再度把帘子甩的砰响。 许夫人脸色发白,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许柔筝看她紧攥自己的手,低声安抚:“母亲,您别着急,爹爹只是说气话,不会不管的。” 威国公比任何人都希望保全国公府的名声,他一定会让彭虎死。 许夫人眼泪簌簌,脸颊微肿,万分难受。 许柔筝:“这件事都是大姐姐不好,她竟以死相逼,叫这事没法收场了。” 听到这话,许夫人立时含着泪问:“筝儿,你说这事我做错了吗?也是老爷同意将靖央嫁出去,我才早早地操办这件事。” “原本不闹大,谁的名声也不会受影响,我知道这个办法想得不够好,可也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那吕家公子算是他们那一房的独苗,靖央嫁过去就是主母,难道我还对不起她?” 许柔筝摇摇头:“母亲待她很好,爹爹也没怪你,只是怪咱们没提前跟他商量。” 许夫人兀自喃喃:“她都二十又四了,吕家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门第,怎么还成了我对不起她?放眼整个京城名门,谁会要个老姑娘!” “又是从边关回来的,跟寻常的小姐不同,本就规矩差一点,就是长得有些姿色,但是琴棋书画样样不成,我都是为了她啊,怎么没人理解我的苦心。” 许夫人边说,边哭得厉害。 最后更是拍打心口,想将堵在喉咙的那一口淤堵之气舒出去。 她嫁给威国公二十多年,从未挨过他的打。 今天彻底将她的面子打落了。 越想,许夫人越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心头的位置突突跳。 许靖央就是她生的讨债鬼。 许夫人哎的一声没叹完,就昏死过去。 瞧着她面如金纸,从椅子上滑倒,许柔筝惊呼:“来人!快来人!母亲晕倒了!” 主院一整夜兵荒马乱,许靖央却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门窗紧闭,长公主身边的张嬷嬷上门慰问,许夫人病着不出席,府邸里没有女主人招待贵客,让威国公很是头疼。 不得已,他亲自见了张嬷嬷,许靖央身边的竹影也在。 “国公爷,”张嬷嬷行礼,“许大小姐的身子可还好?长公主命老奴送来这些补品。” 威国公脸色满是疲惫:“有劳长公主挂念,小女高烧不退,今日还昏昏沉沉地歇着,等她好起来,定叫她去亲自给长公主谢恩。” 张嬷嬷连连摆手:“您言重了,长公主叮嘱许大小姐千万养好身子,老奴也得多嘴一句,国公爷您是许大小姐的父亲,只有您疼她,她才好得更快些。” 威国公被皇帝整怕了,更不敢得罪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 不管张嬷嬷说什么,他都只能不停地点头:“……是,是,我肯定会多多关心她。” 张嬷嬷留下两箱礼品告辞,竹影被吩咐送她到门口。 待威国公走了,张嬷嬷才主动问竹影:“许大小姐一切都好?如有难处,可一定要说,我们殿下会为她做主的。” 竹影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嬷嬷说的奴婢明白,也多亏还有长公主殿下想着大小姐,我们大小姐这次心伤狠了,昨夜高烧时哭个不停,还剪了自己的一撮头发,若不是奴婢拦着,都怕大小姐会寻短见……” 张嬷嬷吓了一跳。 她忙问:“这样严重?叫郎中来看没有?” “看过了,哎,这病只能慢慢养着,”竹影回答得模棱两可,“涉及大小姐清白之事,夫人处理得不轻不重,换做是谁都会难受。” 张嬷嬷感同身受。 女儿家的清白乃是大事,被登徒子污蔑,又被身边的丫鬟背叛,听说许夫人还想压着不报官。 碰上这样的娘,许大小姐真可怜! 张嬷嬷感慨道:“你可一定要劝你们大小姐想开,若有委屈,就来长公主府,殿下会为许大小姐撑腰。” “多谢嬷嬷,也谢过长公主。” 竹影将张嬷嬷送到国公府门口,皇后派人从宫里送来的慰问也到了。 而且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姑姑亲自出马。 张嬷嬷跟对方打了个照面,都是微微一笑,彼此行礼后擦肩而过。 待回到长公主府,宴会正热热闹闹地进行。 长公主看见张嬷嬷回来,起身借口更衣,就去了内阁里。 “东西都送去了?可有见到许大小姐的面?”长公主问。 张嬷嬷摇头:“威国公府乱成一锅粥了,连主母许夫人都病了,是威国公亲自接见的奴婢,看他的样子,许大小姐病得不轻。” “不过,奴婢离开国公府时,看见皇后娘娘的人也到了。” 正在整理发钗的长公主,手微微顿住。 她眼眸微微流转乌光:“张嬷嬷,你说这个许靖央,会不会是装病?借机能跟本宫避嫌,又可以不得罪皇后。” 第40章 想让她做太子侧妃 长公主与太子更亲厚。 皇后所生的平王,近两年锋芒初露,朝中党羽渐渐多了起来。 她二人虽是姑嫂关系,可天然存在着竞争。 聪明人不站队,就要避嫌。 长公主觉得许靖央有那个脑子。 张嬷嬷思索:“不会?即便是许大小姐要站队,理应更亲近长公主才对,她回城那日,多亏长公主替她撑腰,否则早就被国公府的人欺负死了。” 想到当时许靖央的孤立无援,长公主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许靖央聪明,但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分析利弊。 张嬷嬷又说:“许大小姐真是被气着了,自己清白受辱,许夫人起初还要压着不报官,听竹影说,许大小姐高烧时伤心到糊涂,拿剪子剪头发。”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孔惊愕一瞬。 她摇头叹气:“这姑娘烈性,有点合本宫的脾气。” 张嬷嬷跟着点头:“可不是,有这样的生母,许大小姐也可怜。” 听了这番话,长公主对许靖央的猜忌和怀疑也荡然无存。 “且再看看,太子何时南巡回来?”长公主陡然转了话锋。 “约莫就是下个月了。” “那好,等他回来,本宫要让他跟许靖央见一面。” “长公主是想让那位许大小姐做太子侧妃?” 毕竟太子妃已有人选,正在外面的宴席上坐着,乃是邓老太傅的嫡孙女。 邓家六代为官,老太傅在朝中门徒无数,邓小姐自幼就经常出入宫廷,跟太子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个人的亲事定于来年春举行。 长公主望着镜中喃喃:“平王党羽渐多,对太子不利,许靖央代表新贵,是最合适的太子侧妃人选。” 威国公的爵位,九代都可以世袭,这可是大燕朝开国以来头一份。 平王还没娶妃,皇后对许靖央示好,多半也是为了将她拉拢过去。 张嬷嬷却说:“平王比不上太子殿下,咱们宁王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现在宁王统管三军,又多了神策军这一脉强兵,太子殿下可高枕无忧。” 长公主但笑不语。 兵权,握在谁手上,都不如握在自己手上好用。 白雪纷飞,外面世界一片白练素华。 许靖央穿着宽大的衣袍,站在桌前临摹练字。 她身姿清瘦,水墨色的裙摆落地,堆叠如纸张般。 漆黑鬓发上,簪着两根碧玉钗,愈发衬托的她整个人玉骨挺立,清冷英气。 距离国寺之事,已经过去了三日,府邸里慌乱了好几天,总算在今日安静下来。 听竹影说,彭虎在狱中自裁,将罪名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谁割了他的舌头,拿糠堵住了他的嘴。 竹影十分解气地说:“该,就应该这么对他,登徒子,敢破坏姑娘清白,多的是人要他性命!” 至于秋云,早在进牢狱的第一晚,就自缢吊死了。 她太害怕,连审都没被审,先吓得畏罪自裁。 许靖央问:“三婶也被送回来了?” 竹影颔首,压低声音:“听厨房的阮妈妈说,三房三夫人是被抬回来的,衣服都……浸湿了。” 浸湿了?许靖央扬起柳叶眉,心中嗤笑。 她这个三婶,仗着许夫人狐假虎威,自己一旦遇到事,最先腿软昏厥。 “对了,小姐,阮妈妈还说,那天夫人犯了心疾以后,柔筝小姐漏夜出门,回来时手上就多了几包草药,夫人喝了当天晚上就见效,次日便清醒了。” 许靖央眯起眼眸:“那么晚了,她从哪个铺子买的灵丹妙药?” 竹影摇头,表示不知。 许靖央沉吟。 她一直对许柔筝的医术抱有几分怀疑。 虽时常听她爹娘挂在嘴边,说许柔筝如何如何治好了她父亲威国公的双腿,可许靖央从未亲眼见过她展露医术。 既有本事,为何要去外面拿药?莫非是见了谁? 她一个孤女,按照许柔筝自己所说,无父无母,出身凄苦。 若真的会医术,又是同谁学的? 许靖央眼眸一转,跟竹影附耳说:“我要设个局,试一试她的本领从何而来,你替我去办件事……” 许靖央她母亲许夫人,这几日也没闲着,日日都去国寺跪着求佛,美其名曰忏悔。 一跪就是大半日。 来来往往的香客都能看得见,她这个虔诚的母亲,衣着素简,为了能让女儿许靖央的病早日好起来,长跪不起。 今日下过雪,傍晚的时候,许夫人坐着小轿回来了。 一进主屋,青嬷嬷立刻拿来艾灸,给她敷通红的膝盖。 许鸣铮看到母亲膝盖上的淤青,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咬牙:“母亲何必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她配吗!” 许夫人凌厉地看他一眼:“我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整个威国公府的名声,现在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你不许闹事犯糊涂。” 许鸣铮气愤甩袖,呼吸急促,只觉得憋屈极了。 许柔筝在旁边揉捏许夫人的肩膀。 她眼睛通红:“母亲,您明日还去吗?” “得去,许靖央一日不露面,你父亲就一日不会松口。”许夫人摇头,有些疲倦。 这些天,威国公也不来主院见她,而是日日都宿在潘姨娘那。 幸好潘姨娘无法生育,对许夫人构不成威胁。 许鸣铮闻言,更加恼怒:“她就是故意的,不过是落个水而已,用得着病那么久?这些日子躲在房间里,多半就是要看母亲被爹爹折腾,可算遂她的意了!” “别让我找到机会收拾她,否则我新仇旧恨,连着冬云的那份,一起算在她头上!” 许夫人立刻严肃呵斥:“铮哥儿!你别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刚出了这种事,你爹爹还没消气,不许你去触霉头。” 许鸣铮不说话。 “听见没有?离那许靖央远远的,暂且别去招惹她!”许夫人一再强调。 许柔筝开口:“母亲放心,我会看着弟弟。” 许鸣铮这才点头:“知道了,母亲。” 敷完膝盖,许夫人疲惫至极,被青嬷嬷伺候着睡下了。 许柔筝和许鸣铮一起离开主院。 走在风雪飘摇的长廊下,许鸣铮忽而道:“一想到许靖央欺负母亲,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许柔筝看向他:“好弟弟,你何苦跟她争,咱们争又争不过,你知道的……她挣了功勋,父亲正看重她呢,咱们谁也比不上她在父亲心里的地位。” 寥寥几句话,将许鸣铮心中的无名火拱的极高。 他脸色阴沉咬牙:“我偏不信了,这次我暗着来,看她怎么怪到爹爹母亲身上。” 第41章 把养女送走 又过四五日,威国公识趣地带着许夫人来看望许靖央了。 正月底的时节,窗外的桃树已经蒙生花苞。 晨起时天气尚好,故而竹影将门窗大敞,让一片暖意融融的春光流泻进屋内。 许靖央坐在窗下的位置,跟威国公对坐,中间隔着红木矮几。 倒是许夫人没了坐处,竹影搬了个椅子过来叫她坐。 许夫人神情变得很难看。 许靖央根本没给她好脸! 她瞧向威国公,他也好似没看见,于是只能咬着牙,气闷地坐下来。 心口又觉得堵得慌了。 要不是威国公说,这事必须亲自跟许靖央解决清楚,否则她绝对不会来。 “靖央,”威国公一开口,语气难得温和,“你看,你母亲在国寺里,也为你跪了这么多日,求佛保你身体健康顺遂,你如今可好全了?” 许靖央端着茶盏,听言立刻放下,佯装惊讶:“母亲日日去跪国寺么?” 许夫人脸色更僵。 全府都知道的事,偏她许靖央充耳不闻,故意看她日日受苦! 许夫人勉强笑了笑:“只要你身体好起来,让为娘割块肉都愿意,靖央,你别怪娘,彭虎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许靖央瞧着她:“不瞒母亲,郎中说我伤了心神,至今病情反反复复总是不好。” “听闻坊间有秘方,能解我的症状,是要亲生母亲剜肉做药引,母亲可愿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许夫人眼睛瞪圆:“你,你说什么?” 连威国公都有些骇然。 “靖央,这方法太过怪异,她好歹是你母亲!” 许靖央却嗤的一声笑出来。 她生的清冷英气,不笑时很严肃,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盘亘在眉宇间,叫人害怕。 偏偏她一笑,冲散那样的戾气,却没有让人觉得有多么亲近。 “我逗母亲玩的,即便病死,也不敢让母亲真掉块肉。” 听许靖央说得阴阳怪气,许夫人面色不太好看。 不过,许靖央也打算见好就收了。 她很想许夫人继续在国寺里跪着,哪怕跪到死,都是她欠自己的。 可舆论早就渐渐偏向了这个可怜的母亲。 说她为了女儿的身体,在神佛跟前长跪不起。 许靖央若是再不好起来,世俗议论的人就会变成她了。 “既然父亲母亲来了,我正巧有一件事要商量,母亲先前派来的丫鬟太不顶事,我想自己挑一批下人。” 许靖央说自己有要求的时候,原本威国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听她只是说要一批下人,他才不动声色舒口气。 “这算什么难处,一会就让……”他想说许夫人,但话到嘴边,顿时改口,“让管家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家生奴给你挑。” 许靖央却道:“父亲得再给我角门的钥匙。” “绝对不行!”许夫人直接拒绝,“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拿家里的钥匙,容易乱套。” 许靖央抿唇,语气淡淡:“我病中的时候,长公主和皇后娘娘,还有罗家都曾送来慰问,我应陆续拜访回敬,才不失礼数。” 许夫人肃声:“你想自己登门?别人会觉得咱们许家没规矩!” 威国公也跟着道:“靖央,你还未出阁,自己去跟那些贵人周旋,容易出错。”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我每每想出门,都要经过母亲的同意,几次将我扣留家中,可听说柔筝妹妹那天夜里,拿着对牌就出去了。” “倘若这家里的规矩,只是束缚我一人的,那还不如请父亲母亲直说呢。” 许夫人听言,眉心陡然一跳。 威国公惊讶:“柔筝何时漏夜出去的?” 站在许夫人身后的青嬷嬷,马上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那夜夫人突犯心疾,柔筝小姐才连夜出府去买药。” “已过子时,药铺皆关,她从哪儿买的药?”许靖央反问。 青嬷嬷僵了僵,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许靖央:“她出门的时候,母亲又昏着,莫非是青嬷嬷给的钥匙?” 青嬷嬷脸色大变:“老奴岂敢随便做主,是柔筝小姐着急,说性命攸关,她素来知道钥匙放在何处,故而拿着就走了。” 当然不敢说是许夫人默许的。 威国公大掌拍桌,动了几分火气。 “她还有没有规矩?”又说许夫人,“你将她惯得无法无天,对牌钥匙都敢胡拿?” 若出了什么差错,整个威国公府的后宅,就如同筛子一样任人闯入。 许夫人一脸无辜:“老爷,虽说筝儿胆子太大,可是事急从权,筝儿也是为了我的身体。” “她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女儿,看我昏倒,顾不得那些,这些日子更是守在我身边照顾。” “真恨不得她是我生的,亲骨肉也不过如此了!”说着,许夫人掩面,殷切地哭了两声。 言下之意,是许靖央跟许柔筝相比,差得太远了。 岂料许靖央语气幽幽:“她这次可以用母亲的名头,下次也可以,用久了,是真是假也无人分清了,到时府邸里因此出事,是怪她还是怪母亲?” 威国公忽然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夫人还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他就对许靖央肃声说:“钥匙肯定是不能给你,但是也不会再纵容柔筝半点!” “靖央你权且放心,这府邸里,你才是大小姐,为父始终向着你,倘若你要出门,跟门房说一声,无人敢拦。” 话已至此,许靖央稍稍点头。 威国公带着许夫人走了。 竹影进来:“大小姐,看夫人的架势,似乎知道柔筝小姐是从哪儿取的药。” 许靖央神色冷淡:“我说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么?” “奴婢都安排下去了,一定万无一失。” “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阮妈妈也推上管事的位置,在厨房里我们有个自己人,以后会更方便。” 回到主院里的许夫人还没开口,威国公就已经厉色道:“你对柔筝太纵容了。” 许夫人抿唇:“筝儿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让她拿了钥匙,她也不敢胡来。” “就是靖央心眼狭隘,她打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不是为我的身体担心,而是想要告状,这个孩子心太狠,养不熟!” 威国公负手踱步,听到这句话,立刻重重道:“她只是想要个态度,你还不明白?是她觉得你偏心!” “我看,索性把柔筝送到庄子上去养着,别再接回来了。” 第42章 触怒宁王,要对许靖央动手? 许夫人一听威国公要把许柔筝送走,立刻否决。 “老爷,筝儿我们养了快十年,几乎是将她当成亲生的来培养,何况,她还治好了你的腿呀!” “养育她的这些年,我们花费重金培养,将她当成嫡小姐般照顾,就算有恩,也还完了!” 威国公说得很不留情面:“在这之前,本以为她能顶替靖央的身份,但既然靖央已经回来,还这样受皇上的重视,她就显得多余!” “我早有将她送走的意思,你若真舍不得,再给她点银钱,派青嬷嬷去帮她安身立户,也够了。” 许夫人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向来对内宅事不慎关心的威国公,能为许靖央坚决到这个地步。 两人夫妻多年,许夫人早已摸透丈夫的个性。 他绝不是爱子女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前程。 如今这样向着许靖央,多半是觉得她得皇上和长公主的青睐。 而许柔筝什么也没有,更无家世,在他眼里,便成了多余! 许夫人压着心里的那口气儿,说:“老爷,这事得从长计议,留下筝儿,我们就是留下后路。” “此话何意?”威国公皱眉。 许夫人看了青嬷嬷一眼,青嬷嬷便出去关上了门。 “靖央这丫头,你当真以为靠得住?她在国寺敢因为彭虎的事,跟我闹,还跳湖、裁发,日后就会因为别的,不顾家族荣辱,跟我们抗争到底。” 她说到这里,威国公皱了皱眉头。 说到国寺的事,许靖央也确实有错! 闹得那么大干什么?全京城都知道,还惊动了皇上。 不报官就要寻死觅活,根本就不是个听话的。 看见威国公神情松动,许夫人又道: “老爷别忘了,她刚回家的时候,是何等强势,老爷是她父亲,可她仗着军功,可有敬重过你半点?” “皇上给予的赏赐,她全都放在自己的私库里,可曾想过孝顺双亲?” 威国公的脸色渐渐铁青,大掌攥成拳头。 “我是她父亲,没有我,何来她?当初若非我受伤,没有她上战场的机会。”他语气重重道。 许夫人跟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可她偏偏以为是自己厉害,真当自己比全家人都强了。” “留下筝儿,是为了日后,万一靖央不受控制,咱们早早地将她赶走,还有筝儿这个女儿,能拿去联姻,巩固咱们国公府的地位。” 威国公听到这里,铁了心要送走许柔筝的念头,也渐渐消散了。 也对,他不能因为皇上一时的看重,就太给许靖央脸面。 这府邸里,他才是一家之主,是许家的天! “那就听你的,不过柔筝那儿,你可要叮嘱好,别再惹乱子。” “老爷放心,她向来乖巧。”许夫人暗中松了口气。 威国公坐坐就走了,又要去看潘姨娘。 许夫人拿帕子擦去额上的汗。 青嬷嬷进来:“最近潘姨娘很得老爷喜欢。” 许夫人按着眉心:“喜欢就喜欢罢,她那肚子是个没用的,最近府邸里事情太多,等过去这阵,再去敲打她。” 许靖央可真是给她惹了好大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她心口又堵得慌:“青嬷嬷,扶我再去睡一会。” 又在家休息了两日的许靖央,这天趁着春暖,带着竹影出门了。 威国公特地嘱咐过管家,要予她放行。 故而没有许夫人的阻拦,许靖央顺利地乘车去了城中。 她叫马车停在街市口,自己进入一间茶楼,在二楼的雅间里等着。 约莫一炷香后,挺拔冷峻的身影推门而入。 萧贺夜来了。 许靖央起身迎接。 方才出门之前,她叫竹影替她跑了一趟宁王府,拿着蟠龙玉佩,邀约宁王在茶楼雅间相见。 虽她不确定萧贺夜会不会来,但她既然出来了,等一等也不亏。 萧贺夜坐去她对面,神态平静冷漠,甚至显得有些疏远。 “坐,”他问,“病好全了?” 许靖央颔首落座:“多谢那日王爷替我叫的官兵。” 不然国寺地处深山,怎么恰好有一队官兵巡逻到那。 除了萧贺夜,许靖央想不到第二个人。 萧贺夜喝了口茶,似乎不喜欢,就又放下了。 “随手的事,无需谢,本王更喜欢你做些实质性的回报。” 许靖央早有预料,从袖子里抽出张纸,递过去。 萧贺夜打开一看,倏而挑起眉梢。 纸上画的,正是整个京街布局图。 详细到三十六坊,七十二巷,都标出来了。 “许小姐,你这是何意,私藏舆图,想造反么?”萧贺夜气势很冷,漆黑眉宇充满了压迫感。 若是胆子小的,被他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瞧着,多半早就跪下了,因为那是浸透骨血的杀伐之威。 但许靖央面不改色。 大燕对地舆图掌控严格,除了兵将和巡逻司能有,其余人一概不许私藏私绘。 否则就有犯上作乱的嫌疑,毕竟一旦得知所有的行进路线,就可以精准打击城内最脆弱的地方,以此作为突破,是重要的战略命脉。 如今的兵部侍郎,就是在南下巡防时,亲手绘制整个江南图,而受到重用。 许靖央不慌不忙解释:“这是我自己绘制的,不是从别的地方偷来,更没有造反的胆子。” “之所以给王爷,是因为马上就到二月二花朝节,那夜有花灯节,全京城半数的人都会参加,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 “倘若我是平王,只需要在那夜随便制造麻烦,负责当晚秩序的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得被问责,而如果我没记错,五城兵马司如今由太子殿下统管。” 嗡的一声剑鸣。 萧贺夜身未动,手却持剑,已经抵在了许靖央的喉头间。 那剑气凌厉逼人,许靖央垂在耳边的一缕碎发,竟被直接割断,落在桌上。 许靖央不偏不倚,不动不慌。 萧贺夜眯着薄眸,犹如一只待时而动的虎豹,浑身上下都是杀伐冷戾之气。 “许家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王爷,我既决心要成为您的人,不怕谈论局势,更因是您手中的棋子,所以,我不过是发挥己用。” 许靖央抬起凤眸,与萧贺夜双眼对上。 她目光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烈烈向上的野心。 “在你议论平王和太子之争时,本王应当杀了你。” “王爷不会这么做,我知道,王爷也愿一争。” 剑锋逼近脖颈,轻微刺痛传来。 “许,靖,央,”萧贺夜一字一顿,“你真以为本王不会动手?” 许靖央缓缓昂起下颌,主动靠近半寸:“我说过,愿以王爷为先。” “平王不会放过这么花朝节这么好的机会,他现在只需要一把刀,能削弱太子势力的刀。” “而王爷可在此时坐观虎斗,我有办法,能让王爷成为这场角逐中的最大获利者。” 第43章 本王真应该杀了你 两人双目相对,彼此看见对方眼中波澜滔天,如大夜弥漫。 萧贺夜自幼养尊处优,在战场上历经多年风霜,没能将他骨子里的矜贵抹去。 却让他在暴露出真实野心时,眼神难免流露出猛兽般的审视和思量。 看见他此刻的目光,许靖央不由得想到,自己曾在林子里遇到一只老虎。 它站在山坡上,当时也是那样审视她的性命的。 又是“铿锵”一声。 萧贺夜收了剑:“你说说看,一旦说得不对,今日你出不了这个门。” 许靖央用指尖沾水,飞快在桌子上画出简单的街市图。 “花灯节只会在荣华街和荣肆街举办,王爷只需要派人,守住高点和暗点,在这,这,还有这里。” 许靖央圈出了六处地方,分别是有三层高的观景阁,还有两条街的出入口。 怕萧贺夜听不明白,许靖央解释:“这两条街呈‘十’字,若有人作乱,逃跑途径就有四个方向,到时候很难抓捕。” “五城兵马司可以派出来巡逻的官卒,不超过一百人,再加上到时候人群慌乱拥挤,他们骑着马更是寸步难行。” “王爷等待局势乱起来,太子的人失守,您的人就可以出现,将闹事者一网打尽,事后皇上追责,王爷头等功劳,可以将五成兵马司占为己有。” 萧贺夜凝视她:“你难道不知,本王与太子,是亲兄弟。” 许靖央坦诚相对:“善战者,致人而不受制于人,在关键的时候争夺利益,与父兄亲情,并不冲突。” 萧贺夜挑眉,看着她良久。 “这也是你阿兄教的?” “嗯,”许靖央轻轻点头,装作模样很乖,“我一番陋见,王爷若觉得可用,那是最好,若觉无用,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实际上,她已经努力提醒了。 上辈子的花朝节,她被父母关在家中,不允许出去。 然而许柔筝却与太子同游灯节,回来的时候却出了事。 听说有敌国余孽,乔装打扮混入百姓当中,在人群当中摔炮为示,突然拿出刀剑砍杀无辜百姓。 许柔筝为了保护太子,胳膊中了一剑,为此得到皇帝的褒奖。 这件事的具体结果,是那些余孽借着地形优势逃跑了,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被皇帝血洗一遍。 负责统管他们的太子,也遭到了朝臣弹劾,后来兵马司就交到了平王手上。 许靖央仔细回忆,当时宁王萧贺夜在做什么? 似乎还在边关待着,没有回来。 说起来,今生却很奇怪,他竟一直留在京城,将边关全权交给自己的副尉和神策军了。 许靖央回过神,萧贺夜的神情已经不如方才那么凌厉。 “你冒死进谏,不止是为了帮本王出力那么简单?” “王爷聪慧,”许靖央没否认,“我想向王爷讨个帮手,最好会医术。” 萧贺夜挑眉:“大费周章,只是想要个人?” 许靖央瞧着他:“我自己孤掌难鸣,在府中更有群狼环伺,有个会医术的方便得多。” “好。”萧贺夜痛快答应。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玉膏,放去她面前。 许靖央怔了怔:“这是……” 萧贺夜语气冷淡:“宫中的玉容膏,安棠总可怜你,嘱托本王待你好点。” 大概是上次萧安棠看见许靖央手上的淡淡疤痕,所以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小世子竟是最关心她的人。 许靖央收入怀中,有些感动:“多谢小世子,我现在出府自由,可以如约去武院了。” “最近恐怕不行,他拧了脚踝,太医让他休息半月。” “严不严重?” “还算好,儿郎受点伤,不要紧。”萧贺夜说得很冷淡。 听他的语气,许靖央都要怀疑萧安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不是说是他最爱的女子所生吗?扭到脚了也不紧张。 要离开时,许靖央把身边放着的一提糕点递过去。 “请王爷帮我带给小世子。” 萧贺夜看了一眼,是城中松轩味的乳酪糕。 他嗤笑:“你倒是了解这小子喜好。” 看许靖央走到门口,他又说:“你要的人,本王会直接送到威国公府上。” “多谢王爷。” 许靖央走了。 萧贺夜无法忽略那一提糕点透出来的香味。 他揭开盖子,看见金光的酥皮,拿出一块尝了尝。 甜的牙疼。 萧贺夜冷脸将糕点放下:“难吃。” 许靖央回府之后,春云悄悄地找到她。 “大小姐,刚刚奴婢看见二少爷的人,把夏云喊过去了,等夏云回来的时候,她满面春光,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 许靖央会意:“知道了,你盯紧点。” 春云:“是。” 许靖央不怕许鸣铮不折腾,相反,最怕他乖乖的,让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最好赶紧作死,许靖央才好送他上路。 当天晚上,那个曾经送纸团的人又来了。 这次纸团砸在了许靖央的书桌上。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寒露。 没过两日,管家领着十个丫鬟来了。 管家满脸堆笑:“大小姐,这是府邸里几个最聪明伶俐的丫头,您挑挑看?” 许靖央穿着一袭淡青色衣裙,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慢吞吞地拿帕子遮在眼前,挡住刺目的阳光。 她动作慢条斯理,贵女风范十足。 打眼看过去,都是小丫鬟。 “说说你们会什么。”许靖央道。 那些丫鬟挨个介绍,其中一个说:“奴婢擅长药膳。” 许靖央眯眸看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寒露。”她十六岁年纪,皮肤微微发黄,五官纤秀,说话却是坚定的,一板一眼的。 许靖央颔首,知道这是萧贺夜给她的人。 “就你了。” 她又挑了四个小丫鬟,两个二等,两个三等,分别赐名,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桂妈妈早在国寺出事之后,就被许靖央赶走了。 她院子里还差一个管事嬷嬷的位置,是留给乳母刘妈妈的。 人都屏退以后,许靖央单独留下寒露。 “你会医术?” “会一些。”寒露说。 许靖央看她方才走路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医女。 更像是会点武功的女侍卫。 “你从前在王爷身边负责什么?” “奴婢……本是死士。”寒露说得艰难。 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萧贺夜会让她来服侍许靖央。 第44章 起火,烧死了威国公? 许靖央顿了顿:“往后在我这,你来去自如,只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务必出手便好,其余的地方,我不会约束你。” 寒露却拱手:“请大小姐尽管吩咐,王爷既然派奴婢来,奴婢就会对您尽心尽力。” “好,”许靖央凤眸里流露赞赏,“竹影,你带寒露去她的房间,顺带跟她说一说府中事宜。” “是,大小姐。”竹影跟寒露双双退下。 许靖央沉吟地思考片刻。 寒露这样的死士,萧贺夜将她派来,既是帮手,也是眼线。 在寒露面前,许靖央还是要防备一手。 黄昏,夕阳洒下血红的照影。 威国公府的厨房里,热锅火灶,轰隆隆地开响。 厨娘们各自忙碌,准备着各个院子里的饭菜。 管事阮妈妈占着一处大灶使用,但还未点火,就被人一脚踹去旁边。 “哎哟!”阮妈妈就地滚了个跟头,疼的龇牙咧嘴。 她囫囵爬起来,立时骂道:“谁啊!” 待仔细看去,竟是青嬷嬷带着几个人,对着她叉腰怒视。 阮妈妈脸色骤变,连忙跪在地上:“青嬷嬷,不知道是您,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青嬷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神轻蔑刁钻。 “你这锅上的血燕窝,是给谁炖的?” “是潘姨娘院子里要的,”怕误会,阮妈妈还仔细解释道,“潘姨娘体寒,老爷体谅她,这不,潘姨娘的丫鬟刚刚送来,让我们炖上。” “我且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厨房到底做不做饭?” “青嬷嬷,我只用了这一个灶……” 青嬷嬷冷笑,打断她的话:“燕窝而已,什么时候吃不能吃?非得现在占着灶?难道不知道我们夫人这几天身体不好,需要煮药么!” 阮妈妈愣住,指着旁边六个大灶四个小灶。 “青嬷嬷,那边还有几个灶可以用……” 话音未落,又遭青嬷嬷的大脚狠狠踹一跟头。 阮妈妈重重撞在菜架子上,掉了一头的白菜。 她疼,但是不敢吱声,青嬷嬷可是夫人身边的掌事大嬷嬷,没人敢得罪。 周围的厨娘们和帮厨小丫鬟,都不敢说话,低着头战战兢兢的。 青嬷嬷颐指气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夫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潘姨娘要吃燕窝,也得等夫人不用灶的时候再吃!” “谁要是让夫人等着,别怪我对她不客气,听懂没有?” 一次狐假虎威,足以吓得所有人点头,纷纷表示衷心。 青嬷嬷朝阮妈妈翻了个白眼:“没眼色的东西,今天开始,你也不用做厨房的管事了,你就跟这些小丫鬟一样,做帮厨杂役!” 说着,带人扭头离开。 她走后,其他人才敢上来扶起阮妈妈。 “这个青嬷嬷太过分了,仗着夫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她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 “哎,最近老爷频频去潘姨娘那儿,夫人要给姨娘下马威,神仙掐架,为难的却是咱们这些小鬼。” 听着大家议论纷纷,阮妈妈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呸,”她轻轻啐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夜深了。 威国公陪夫人吃完晚膳,就来了潘姨娘这里。 潘姨娘今年三十,是前几年威国公得封赏时,朝中有大人巴结他,刻意给他送来的美人。 可惜美人进府四五年,肚子仍没个动静,威国公以为她不能生,将她当做解乏的玩物。 好在潘姨娘老实本分,从来不争不抢,威国公一个月想不起来她,她也不抱怨,像一朵解语花。 “老爷,这酒温好了。”潘姨娘玉手挑起珠帘,头戴两粒小珍珠进入内室,为威国公添酒。 刚刚在许夫人那,威国公已经喝了两杯薄酒。 这会儿面色有些醉意,抓着潘姨娘白皙的手,攥在大掌里。 男人在外面不如意,回家以后,却总能在小妾这儿看到仰慕和崇拜的眼光,从而被小妾拿捏住了。 潘姨娘就是这样的人。 威国公看她如此温柔小意,事事顺从,免不了几分怜爱。 “你怎么这样素简,连个珠花发钗也不戴?” “妾身不喜铺张浪费……”潘姨娘江南人,说起话来气质绵软,“而且戴多了,夫人会不高兴。” “这话怎么说?”威国公放下酒杯。 潘姨娘:“前几天老爷体谅妾身身体不好,给了妾身两窝血燕,今晚青嬷嬷叫人把血燕砸了,说妾身占了灶,影响夫人喝药。” 威国公骤然拧眉。 不悦的情绪只闪过须臾,他就轻描淡写地说:“你也多多理解饱含,夫人她身体这些天不好。” 威国公最讨厌府邸里乱套,遇到什么事,要么不管不顾,要么和稀泥。 只要不涉及他自己,别传出去被人看笑话,后宅闹翻天他都不管。 潘姨娘笑得面不改色:“妾身知道,夫人也不容易。”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下次避开她用药的时间,再派人煮燕窝,来,陪我多喝几杯。” 一壶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醉意了。 潘姨娘让丫鬟去再热一壶酒来。 打更人敲更的声音,远远传来时,许靖央还在练字。 竹影进来换烛芯:“大小姐,子时了。”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响彻黑夜。 虽然离得远,可那人叫得锥心,十分骇人。 竹影拍了拍心口,走到门外去:“谁大半夜的叫嚷,真吓人。” 许靖央穿上薄披去了院子里。 她朝潘姨娘的院子方向看去,熊熊火光照彻黑夜。 春云匆匆赶来:“大小姐,不好了,潘姨娘的院子起火,老爷还在屋内!” 许靖央带人过去的时候,许夫人恰好也扶着青嬷嬷的手快步走来。 春意微寒的黑夜中,青嬷嬷身后的丫鬟提着灯,把许夫人的脸色照的苍白如纸。 她一进潘姨娘的院子,就揪住家仆问:“老爷怎么样?老爷救出来没有?” 家仆瑟瑟发抖,不敢说。 许夫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扭头看见许靖央提灯站在那,发了疯似地扑过去,恶狠狠揪住她的领子。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冲进火场去救人!那是你父亲!你父亲啊!你敢见死不救,你这个白眼狼!” 许鸣铮和许柔筝也纷纷赶来,听见许夫人的话,许鸣铮恨不得过来跟许靖央拼命。 “你这害人精!自打你回府以后,就没发生过好事,父亲被困在火场里,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儿?!” 第45章 养女承认自己不会医术? 许靖央凤眸冷冷地扫去一眼。 这一眼充满警告,带着疆场历练出来的杀人气息。 把许鸣铮震的松开了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许靖央这才看向许夫人,声音非常平静:“奇怪,姨娘的院子着火,母亲为什么第一时间责难我?我也同你们一样,刚刚赶到罢了。” 何况,大火已经扑灭。 许夫人被她说的僵了僵,狠狠松开了手。 潘姨娘的院子烧毁的很严重,断壁残垣朝下滴着水。 而潘姨娘被下人们刚拖出来,腿软地瘫倒在墙角边,身上和脸上都蹭着灰,眼神极其茫然,大概是吓傻了。 许鸣铮扑通跪下,朝着烧黑的屋子大哭:“爹啊!儿子来晚了……” 许柔筝也渐渐滑倒在地,呜咽地哭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却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传来。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众人回头看去,威国公被阮妈妈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来。 许夫人眼泪还悬在眼眶里:“老爷,您没事?” 威国公瞥她一眼:“火势起来的时候,阮妈妈冲进来,将我扶出去了。” 阮妈妈身上衣服都被烧破了,脸上很狼狈。 “奴婢给潘姨娘送燕窝,结果看见院子里起火,就进去把老爷先救了出来,本是想再回去救潘姨娘的,可是火势太大了。” 许鸣铮倒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许夫人看向一旁已经吓傻了的潘姨娘,想到什么,她快步走过去,恶狠狠地抽了潘姨娘两巴掌。 “贱人!一定是你诱引老爷喝酒,不慎打翻烛台,差点害了我们全家!” 潘姨娘回过神,连忙摇头:“夫人,妾身没有啊夫人!” 许夫人根本不听她解释:“来人,将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三十大板!再送去庄子上。” 潘姨娘吓得面无血色,被拖出去的时候,连连哭喊:“老爷,老爷救救妾身,妾身是被冤枉的!老爷——!” 威国公自顾不暇,根本没空理她。 因为他觉得自己左腿疼的不行,起初只以为是逃命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到了。 可是这个痛感越来越强,如同骨头折断一样,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还是阮妈妈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威国公撑不住,顺着她的身子下滑。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许夫人连声追问,只听威国公说:“腿,我的腿好疼!” 许夫人急忙让青嬷嬷拿对牌去请郎中。 可现在子时都过了,郎中多半也不好请。 许靖央适时说:“父亲,该不会是您腿上的旧疾复发了?”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靖央,你住口!你怎么能咒自己的父亲,肯定不会那么严重,来人,快把老爷先搀扶回主院。”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一直站在仆从当中的寒露就上前,趁乱扶住了威国公。 回到主院,躺去榻上,威国公疼的面色青白,冷汗直冒。 “不行,更疼了!”他惊道,“定是我刚刚被门槛绊倒的时候,折着腿了,夫人,快拿我的腰牌,去宫里头请太医!” 许夫人慌乱一瞬,按住他的手:“老爷,你别急,不会那么严重的,一会青嬷嬷就带着郎中回来了。” 许靖央佯装担心:“都子时过了,郎中再赶来,还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伤可等不得。” “原本父亲左腿就有陈年旧伤,若是新旧交替复发,那不是更严重?我从前见过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耽搁了两个时辰,就变成了瘫子。” 威国公听言,顿时甩开许夫人的手。 “毒妇!我的腿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让我等,等我瘫了,你就满意了?” 许夫人百口莫辩:“老爷,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啊!”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眼睛瞪大:“靖央,你会骑马,快!你拿着为父的对牌,进宫去求皇上赐太医,为父的伤耽搁不得了。” 看着他这样惊恐的模样,许靖央想起十年前,父亲断腿,他也是这样慌乱悲痛。 他害怕自己会一辈子都变成瘸子,更害怕这样身体残破的他,在战场上连逃亡都成了奢望。 正因为当时感觉到了父亲的无助,和母亲的悲痛,许靖央才会毅然决然选择替父从军。 “父亲别急,您何苦舍近求远?”许靖央看向许柔筝,“柔筝妹妹不是会治腿吗?当年您的腿就是她治好的。” 许柔筝刚刚已经退到了最后面,没想到许靖央还会点她的名字。 她脸色微微僵白,在接触到威国公渴求的视线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靖央催促:“柔筝妹妹,你还等什么?赶紧为父亲施针诊断,正如你当初救他那样啊!” 威国公松了口气:“对对对,我都糊涂了,柔筝会治,柔筝,你快替为父看看。” 数道目光落在许柔筝身上,她的脚却像是灌铅一样,挪动的缓慢。 许柔筝看向许夫人,却见许夫人坐在床榻边,掩面无声地啜泣。 许靖央再次逼问:“柔筝妹妹,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也吓傻了,不会诊治了?” “不是的,”许柔筝立刻反驳,“我这就来给爹爹诊脉。” 她走到床榻边,拉起威国公的袖子。 许靖央疑惑:“不先看看他的腿么?” 许鸣铮在旁边嚷嚷:“柔姐姐医术高明,你少在这插嘴,什么都不会,还敢指指点点?” 许靖央唇角抿起冷笑,意味深长:“是啊,有柔筝妹妹在,父亲的腿伤自然不必担心。” 然而,许柔筝拉起裤腿的动作很是僵硬。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瞧不出有什么伤。 许靖央:“多半是内伤,腿断了。” 威国公疼的都要躺不住了,一个劲催促许柔筝。 “柔筝,你还等什么,赶紧施针,就像之前那样,为父实在疼的受不了了!” 许柔筝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出来,巴掌大的面孔惨白。 看到她这个反应,许靖央不用确认也猜到了。 她根本就不会医术。 威国公也怀疑起来:“柔筝,你到底还治不治?” 许柔筝浑身一抖,扑通跪在脚榻上。 “爹爹……”她充满懊悔地痛哭。 第46章 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要杀干净! 还不等许柔筝坦白,许夫人就立刻道:“筝儿,你就实话说,治老爷这腿,必须要一味昂贵且稀缺的药材!” 许柔筝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许夫人。 威国公困惑的目光扫去:“什么药材?” 许夫人:“是虎骨,寻常药铺根本没有这样昂贵的药材,筝儿,你现在拿着银子,去典当铺询问,他们那一定有人将虎骨典当暂押,不管多少银子,咱们买了。” 许柔筝会意,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她匆匆走了,许鸣铮说要送她,许夫人都说不用。 反而让自己另外一个心腹嬷嬷陪着去了。 威国公还来不及说话,许柔筝的身影已经走远。 许柔筝不动声色地敛下漆黑眉宇。 阮妈妈这时端着一碗药汤进来。 许夫人立时警觉:“这是什么?” 阮妈妈:“回夫人,这是止疼的药方,是奴婢家里的土方子,老爷疼的这么厉害,可以先喝了。” 许夫人正要训斥,不料,已经疼的失去理智的威国公,马上伸出手:“拿来!” 一碗药汤,他咕嘟嘟地喝完,渣也不剩。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效了,半炷香后,威国公从一开始疼的哼哼,到面色渐渐好转。 许靖央看着他:“父亲好多了?” 威国公点头:“阮妈妈给的这药,还真是管用。” “阮妈妈这次算是有功了,既第一时间把父亲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还缓解了父亲的疼痛。” 听许靖央说了,威国公才看向阮妈妈:“你立大功了。” 许夫人不冷不热地道:“她本就是家中奴仆,为主子分忧是她的职责所在,立的哪门子功?” 许靖央:“跟父亲性命攸关,当然是大功一件,朝中任职御林军的统领,曾为皇上挡住刺杀的利箭,皇上重用他,为何皇上没说那是统领职责所在?” 许夫人被她说的话噎住,心口气闷。 威国公却在这时点头:“靖央说的没错,皇上向来奖罚分明,我自然也要效仿圣上所为。” 他看向阮妈妈:“你在府中担任什么职责?” 阮妈妈低着头:“回老爷,奴婢本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却因为给潘姨娘煮燕窝,被青嬷嬷夺了管事腰牌,现在是杂役。” 威国公忽而拧眉,想起潘姨娘说的话。 许夫人训斥阮妈妈:“一个杂役,为何那么巧,偏偏在着火的时候出现在院子里,厨房距离潘姨娘的院子也不近。” “你到底有完没完?”威国公忽然重声训斥。 许夫人神情僵住:“老爷?” 威国公怒火冲天:“你一个主母,跟姨娘的燕窝过不去,这也罢了,我从不责怪你什么,阮妈妈救了我性命,你还在这里挑毛病。” “你是不是就希望我死在火场里才好?你这个毒妇!咳咳……”他气得剧咳起来。 许靖央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父亲,您还有腿伤呢,别动怒。” 许夫人红着眼眶看威国公:“老爷,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受了伤,我才是最着急的人!” “你给我滚!”威国公指着门外,“你光想着立你主母的威风,根本不在乎老子的死活,滚出去!” 他是习武之人,说起脏话来,更为粗声粗气。 许夫人伤心失望,扭头就带人走了。 许鸣铮想说许靖央两句,又怕这个时候开口挨骂。 他只能拱了拱手:“父亲,我去府门口候着柔姐姐。” 说罢,离开前,他阴森森地看了许靖央一眼。 待他们都走了,许靖央说:“父亲,您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叫阮妈妈做厨房总管事,替您效力、煮药。” 威国公疲倦地点点头:“都交给你来安排。” 阮妈妈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多谢老爷、多谢大小姐赏识!” 许靖央有条不紊地吩咐安排,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 威国公看着她,感慨万分地说了句:“靖央,倘若你就是个单单纯纯的女子,为父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来日你嫁出去,好好地做个主母,比什么都强。” 他说的含糊,别人不明白,许靖央可听明白了。 她的父亲,从未真正将她挣来的那些军功当做荣耀。 他虽然享受神策大将军带来的殊荣,可是内心深处,那大男子主义作祟,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的功劳始终凌驾于他之上。 尤其是威国公庸庸碌碌三十多年,却在四十多岁的时候,靠着女儿挣来的功名成为朝野新贵。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多半也很是懊恼、不忿。 全然忘记许靖央在战场上拼搏时,流血流泪,数次面临生死之危。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您累了,睡一会。” 威国公大概是真的疲惫了,也可能是药效作用,他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许靖央留了威国公的两个心腹小厮看着他。 因为许柔筝多半一时半会还取不回药。 她带着竹影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来,卧内没有点灯,许靖央立在桌子边,借着月色,她在看自己的孤影。 十年来浴血奋战,多次遇到危机,敌人的包围,身份的隐秘,都没有让她蒙生退意。 这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在战场上坚持,她的家人就要上战场。 那样凶险的厮杀,她情愿是自己来承受。 可是,这一切在家人的眼中,竟没有换来丝毫的感恩。 一道身影从窗户翻进来,是寒露回来了。 “大小姐,奴婢跟着许柔筝的马车,看着她进了桐花巷子深处的院子里。” 竹影惊讶:“桐花巷子?听阮妈妈说过,那里住着一个神婆,有些腌臜药物,不能放到台面上,柔筝小姐怎么去那了?” 室内很寂静,许靖央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身影如玉,茕茕孑立。 “寒露,你刚刚看到了我父亲的腿,他看起来像是有旧伤的样子么?” 寒露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奴婢帮忙搬运威国公的时候,摸过他的骨头,通常腿上有陈年旧伤的人,即便伤好了,骨骼也会轻微错位,但是威国公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当年威国公没有受伤。 竹影疑惑:“既然没有,老爷为什么要撒谎?” 许靖央想到她父亲提到旧伤发作时的慌张,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断腿。 “除非,”许靖央声音很轻,“当年他也是被设计的。” 寒露和竹影陡然沉默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当初威国公临危受命要去迎敌,可敌人太过强大,而威国公资质实在平平。 有人知道他此去只会是送死,所以要想办法让他留下来,还不能违抗圣旨。 这个人会是谁呢? 许靖央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她母亲,许夫人。 当初许鸣铮年幼,她是个女儿家,威国公若死了,许夫人孤儿寡母,在许家毫无地位。 作为妻子,她不能让丈夫战死疆场,更不会允许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独自生活。 许家那时没有多少权势,一旦威国公死了,她恐怕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她也设计,像今夜一样,使得全家人都误以为威国公腿断了。 许靖央便是那夜,看着父亲的痛楚,听着母亲绝望的哭声,毅然决然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是为了亲情可以豁出命,可在母亲眼里,她的命不值钱,只在那一刻替父亲去死才有价值。 “一直以来,母亲待我,都是厌恶的,从未改变过。”许靖央声音很轻。 竹影担忧地看着她:“大小姐……” 突然,许靖央抬拳,狠狠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砰! 她拳下红木桌面,就像是被雷劈过,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缝。 寒露和竹影惊愕,纷纷上前。 “大小姐,您的手流血了。”竹影低呼,忙去拿药。 寒露检查许靖央手指骨骼,严肃说:“大小姐,您就算是为神策大将军不值,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寒露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还以为她是为兄长抱不平。 “我没事,”许靖央英气逼人的面孔,清冷如幽潭,“我知道真相以后,更会好好活,为自己活。” 她转而看向半敞的窗子外,那大夜弥天,月色摇影。 母亲不仁,父亲无德,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应该杀个一干二净!!! 第47章 我不会认她,你才是我唯一的姐姐 许靖央只睡了一个时辰,竹影就将她唤醒。 “大小姐,柔筝小姐取药回来了。” 许靖央几乎是瞬间就清醒,她坐起身:“更衣。” 当她去主院以后,许夫人派青嬷嬷拦在门口。 “大小姐,夫人说了,老爷受伤府邸里乱成一团,让您好好地在屋子里待着,这里的事都有夫人和老奴操心,您不用着急。” 看着青嬷嬷似笑非笑的脸,许靖央道:“我看望自己的父亲,不会添乱,母亲这也不允许?” 青嬷嬷故作为难:“大小姐,夫人都这么说了,您看……” 话音未落,里面却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是靖央来了吗?让她进来。” 青嬷嬷面色一变,许靖央嗤声:“青嬷嬷,你看,拦着我不见父亲,你差点成为罪人,小心父亲病愈,又让你挨棍子。” 一番警告,让青嬷嬷将头低了又低。 她连忙卷起垂帘,让许靖央进去了。 室内灯火昏黄,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满室药香。 许柔筝取完药回来,已经亲自去烹煮了。 这会儿刚送来引子药,许夫人伺候着威国公喝下。 威国公只喝了一半,就放下。 “这次怎么要喝两副药?之前我记得只有一副。” “这个药效强烈,老爷放心喝。”许夫人不冷不淡。 她还记着刚刚威国公误会她的那件事,心里怄气,却不能不来伺候他。 许靖央走过去:“父亲。” 威国公将喝完的药碗放下:“夫人,你去看看柔筝的药,熬得如何了,靖央你过来,为父同你说几句话。” 许靖央靠近,许夫人便站了起来。 许夫人看了她两眼,冷淡说:“好好照顾你父亲。” 待她挑帘出去,威国公才问:“靖央,听说长公主府里有最大的一根虎骨,为父若想好的快点,就需要你出马了。” 许靖央拧眉:“父亲是想让我出面,找长公主要?” “要字太难听了,咱们买,不成吗?也不得罪长公主。”威国公自以为打了个好算盘。 他是武将,不仅没有人情世故上的通达,也没有长远目光的考虑。 许靖央按着心尖冒出来的不耐烦。 “长公主什么身家,多半看不上那点银子。” “可长公主看重神策大将军的名声,定会帮忙。” 许靖央皱眉:“这虎骨不是那么好求的,再说,治疗腿伤最有效的不一定是虎骨,父亲若真着急害怕,我可以替你请一位太医。” 听到这里,威国公眼睛更为雪亮。 “当真?那太好了,宫里太医皆医术高超,如能请来一位,为父的腿伤便不用担心。” 门外,靠着帘子偷听的青嬷嬷,听到这里,面色一变,连忙悄无声息跑着去给许夫人报信了。 许柔筝正在厨房里熬药,许鸣铮给她打下手。 帮她把柴火放进灶台里,看见许柔筝被烟火呛的咳嗽,他心疼不已。 “柔姐姐,你去旁边歇着,生火这种事交给我。” “还好有铮哥儿。”她掏出自己袖子里的一袋金锭子,放去他手里。 许鸣铮很惊喜:“柔姐姐哪儿来这么多钱?” 许柔筝轻柔一笑:“母亲发话,叫账房给我钱去买虎骨,账房岂敢小气?这不,还余下二十黄金,不知怎么花。” “我想,就算还回账房,也没那个必要,索性对外说是买虎骨用了,不过我自己花不上银子,你拿去用。” 许鸣铮平时被约束得紧,自打他进过赌坊的事被家人知晓,许夫人更是让他连月俸都要上交。 手上多了二十两黄金,别提多开心了! 他眉开眼笑:“柔姐姐,还是你疼我。” 许柔筝故作嗔怪:“你拿了银子可不许去胡来,更不能去赌坊,否则叫你真正的亲姐姐知道,我便又成家里的罪人了。” 提及许靖央,许鸣铮脸上是浓浓的厌恶。 “她算什么东西,跟她做姐弟,让我恶心,我才不会认她,你是我唯一的姐姐。” 许柔筝笑得欣慰,让他把银袋子收好。 她很会投人所好,知道给什么才能笼络人心。 她也知道,许鸣铮是威国公夫妇的命根子,只要将他牢牢地抓在手里,让他向着自己,她在威国公府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现在许靖央优势更大,她不会傻得去硬碰硬,但是等皇上和长公主将许靖央抛去脑后,看她怎么对付许靖央! 本来许柔筝什么都不想争,可是许靖央太贪婪了,非要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那就别怪她。 这时,门外传来许夫人的声音:“药煮的怎么样了?” 许鸣铮连忙将银袋子藏起来。 许夫人进来时,看见他们两个一起烧火煮药,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见你们姐弟,我心中的怨怒散了不少。” 许鸣铮马上站起来:“怎么了母亲,是不是那个害人精又给你气受了?” 听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许夫人不愿他在这个时候闹事,便道:“你少去招惹她,你爹爹最近正不痛快呢。” “时辰不早,铮哥儿,你先去休息,明日你还要办差。” 许鸣铮点头,放下柴火,先走了。 看他离去,赶来的青嬷嬷,才跟许夫人说:“听见大小姐答应老爷,要叫太医来诊病。” 许柔筝脸色瞬间白了。 “母亲,怎么办?真让太医来诊脉,就会发现我拿回来的药方是假的。” “许靖央请太医没那么快,”许夫人皱眉思索,“我想办法拖延她出门。” 许柔筝:“可是,这次爹爹的断腿是真的,若不快点请人来医治,会出事,母亲,我很担心。” 看她眼里真诚的光芒,许夫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肩。 “我有个相熟的郎中,已经去信给他了,只不过最近他不在京城,要过两日才能赶回来,在此之前,拖着便是。” 许柔筝看向旁边的药炉:“那这药……” “陶姑婆给的药,虽然治不了病,但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先让老爷吃着。” 许夫人回去以后,就安排许靖央在家中抄经,为威国公的病情祈福。 想要以此来拖延她入宫去求太医。 威国公几次派人催促许靖央快去请太医,因为他喝了许柔筝的药,三四日不见好转。 许靖央都以抄经不能中断,需要心诚为由,拒绝了。 阮妈妈来给她请安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 春日的晌午格外宁静,满院芬芳引来了蝴蝶。 花朝节也要近了。 “大小姐,”阮妈妈进来,“奴婢叩谢您的提携之恩。” 第48章 官差来了,怀疑她纵火? 潘姨娘院子着火的事,都是许靖央策划的。 许靖央知道许夫人对潘姨娘趁机固宠不满,但也暂时腾不出手来专门去收拾姨娘。 所以故意让阮妈妈在做饭的时辰,占用大灶给潘姨娘煮燕窝。 由此,青嬷嬷找到发难的机会,马上惩治阮妈妈。 后面阮妈妈趁着送燕窝时,引燃房屋,在暗处看着火势烧起来,才去救人。 威国公病的厉害,许夫人焦头烂额,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起来,竹影总跟我提你,之前我刚回府落难,你给过我们吃食,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 阮妈妈受宠若惊,连忙磕头:“大小姐,您言重了,能为您做事,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感觉大小姐和颜悦色的说话,可那样平静清冷的面貌下,像是藏着一颗杀伐果断的心。 让人不敢随意招惹,唯恐人头落地。 竹影将阮妈妈搀扶起来:“阮妈妈,您别一直跪着,咱们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得同心同德才好。” “自然,这是自然。”阮妈妈连连点头。 许靖央又问:“你在府邸里有没有弟兄或者孩子?” 阮妈妈忙说:“有,老奴有个弟弟,在前院跑腿。” “让他替我递道信出去。” 傍晚。 许夫人正在伺候威国公喝药。 管家来禀:“老爷,官府来人了。” 许夫人喂药的手一抖,问:“为何而来?” 管家:“他们听说府邸里遭大火,烧毁了一座院子,还差点让国公爷身陷危险,虽然没有人报案,但是他们要按照章程彻查,避免有人故意为之。” 威国公看向许夫人:“你去招待一番,家中意外起火,没有那么严重,别传开了不好听。” 尤其是他在小妾院子里,贪多误事,就怕传到外面以后,让大家误以为他酒色上头。 许夫人立刻带着管家去了。 三名官差站在前院里,为首那人看见许夫人,拱手:“在下姓张,得知国公府走水,故而来彻查一番。” 许夫人含笑:“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而已,无需劳动三位差役。” 张捕快八字胡,一脸严肃:“国公夫人,此事若是有人故意放火,非同小可,下官等人既然来了,还是彻查清楚得好,以免皇上问起,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许夫人笑容僵了僵。 心想,什么皇上责怪,为了这种小事,皇上犯得着亲自过问? 这些官差经常这样,四处打听谁家出了矛盾、乱子,若遇到火灾、命案这样的事,马上插手来管。 无非是为了从中得到一点银子,主人家通常都会给他们点茶水费。 谁让现在天下太平,盗贼都少了许多,官差们没有油水可捞,当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些高门贵户头上。 如今威国公府树大招风,这些人闻风而动也没办法。 许夫人只好做了个手势:“请。” 三名官差去了潘姨娘的院子。 之前烧的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已经陆陆续续被清理出去了。 现在只剩下黑漆漆的地基,和一些烧黑的断梁没有处理。 官差检查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扭头跟许夫人道:“事发时,还有谁在?” “只有潘姨娘和我们老爷。” “姨娘人在哪儿?” “挨了打,送去庄子上了。”许夫人压抑着心头的不耐烦。 “她伺候国公爷,身边也没留两个人伺候?” 许夫人顿了一下:“有个丫鬟,当时不在,应当是偷懒去了,所以早已被家法处置,打死后丢了出去。” 官差狐疑地看着她:“刚出事就打死,为何不审问审问?” 许夫人面不改色:“阁下,我们府邸走水,乃是意外,这里是国公府,又不是衙门,犯了错就审,太费精力,那丫鬟看管不力导致起大火,才是她真正的错处,当然打死处置了。” 事已至此,官差也知道没什么可查的地方。 他们拱手:“既然国公夫人笃定是意外,那下官等人告退。” 许夫人让管家送他们,顺带取了点银子犒劳他们跑这一趟,自己则回到威国公的卧房里。 威国公:“官差来查了,都问了些什么?” “哦,没什么,他们就看了看烧坏的院子,就走了,这些人为钱来的。”许夫人回答的敷衍。 她不愿意多说,就怕威国公想到那天丫鬟为何不在房内,再去查到潘姨娘的丫鬟身上,会牵扯出许多她不想让威国公知道的事。 许夫人却不知道,她这个隐晦的态度,反倒是引起威国公的怀疑。 当晚,许靖央拿着抄好的佛经,去了主院。 她双手交给许夫人:“母亲让抄写的佛经,已经抄好了。” 威国公从榻上支起身子,有些不满:“事情分轻重缓急,你怎么这点都不明白?早让你进宫替我去请太医,你还留在家里抄什么经。” 许靖央垂眸,面色平静:“母亲多番叮嘱催促,我不敢耽搁。” 威国公责怪的眼神扫向许夫人。 却见她收起经书,漫不经心说:“我也不知道老爷叫靖央去宫里,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让她抄经,哪儿想到这孩子如此实心眼。” 她看向许靖央,反而责怪她:“靖央,你看看,你这不是耽误你爹爹病情吗?” 威国公一掌拍在床沿边:“我倒下,这家里就没个顶用的人?” 没想到这么一动,牵扯到腿上的痛感,他又喊疼。 许夫人连忙站起来:“厨房的药应该炖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经过许靖央时,她冷声叮嘱了句:“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回你的房间去,别在这里添乱。” “我自然不会添乱,经书抄完,我明日去宫里为父亲请太医。” 听到这话,威国公面色好点了,但许夫人却眼神冷了冷。 当着威国公的面,她没说什么,直接挑帘出去了。 待她走后,威国公才将许靖央叫到跟前。 “今天官差来府邸里查看着火的院子,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但不清楚他们怎么查的,怎么了父亲?”许靖央问。 威国公看了一眼外头,他压低声音:“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官差到底说了什么。” 许靖央扬眉:“父亲担心,起火的事另有隐情?” “原本是不怀疑的,但你母亲……总之,你先去帮我问清楚,再来告诉我。” 听威国公这么说,许靖央若有所思,忽而道:“父亲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威国公抬头:“什么事?” 第49章 逼迫许靖央走刀山 许靖央从旁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威国公。 她语气慢慢悠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底下奴仆们,前几日偷偷议论,被我听见了。” “他们说潘姨娘挨打,送到庄子上,尚且留了一条命,她身边的丫鬟蕊蓓却被马上打死丢去乱葬岗,都说母亲处理得太决绝,不给她们解释的机会。” 威国公眼神闪烁起来,充满了狐疑和思考。 许靖央继续道:“我已经惩罚过了她们,往后必不敢胡说八道。” “蕊蓓伺候潘姨娘,那夜不在身边守着,多半是去偷懒了,这些下人说的却像是母亲为了隐瞒什么,才将人打死一样,真该罚。” 威国公听完她说的,沉默了好一会。 “你先出去,帮我问清楚官差说了什么,记住,别让你母亲知道。” “知道了父亲。”许靖央告退。 走到门口时,她微微侧眸,余光看见威国公还怔怔地撑着床榻坐着。 今日她的话点到为止,能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就看威国公自己了。 傍晚,许鸣铮去厨房拿药。 还没进门,就看见竹影一个人,在威国公要吃药的药罐子里捞出来什么,扔到了柴灶里。 “你干什么呢!”许鸣铮猛地呵斥,吓得竹影回眸。 竹影连忙解释:“二少爷,奴婢什么也没做。” 许鸣铮大步走过来,看了看药炉,一把揪住竹影的胳膊。 “我分明看见了,说,你在父亲的药炉里,放了什么?” “真的没有啊二少爷!”竹影拼命摇头,挣扎。 她从怀里拿出一包残药:“因为那根本不是老爷的药炉,而是我们大小姐的,大小姐前几天抄佛经累了,奴婢给她抓了安神的药方来煮。” 许鸣铮狐疑地看了一眼,再扭头去看那药炉。 确实跟威国公吃药的炉子一模一样,但药材却完全不同。 他咬牙,将竹影狠狠一推,放开了她。 “滚出去,再敢在厨房鬼鬼祟祟的,我先打死你。” 竹影连忙告退跑了。 许鸣铮觉得此事古怪,这次是他抓到了竹影在厨房里逗留,之前他不知道时候,竹影来过多少次? 他父亲威国公吃了药,却总不见效,是不是许靖央故意拖延病情,在药里放了什么? 越想越有可能,许鸣铮甚至笃定,许靖央对药做了手脚。 “她肯定怕柔姐姐再次用医术治好父亲的腿,所以从中作梗。”许鸣铮喃喃自语,捏拳愤恨。 他不会让许靖央如意的,他得让那人早点上门了。 天气晴好,春日明媚。 许靖央去看望威国公。 一看见她,威国公就问:“查的怎么样了?” 许靖央摇头:“官差来了,也没问出什么,只是好似不满母亲早早地处理了潘姨娘的丫鬟,还说似这种意外起火,都要查问清楚,但母亲却打死了人,让他们查无可查。” 威国公粗黑的眉眼,立刻涌起浓浓的怀疑。 他沉默地皱着眉,片刻后才说:“靖央,会不会这把火,就是你母亲收买潘姨娘的人放的?” 许靖央掩唇,惊讶:“父亲,您怎么会这么想,您若出事,对母亲而言没好处!” “她想教训潘姨娘,没想到火势变大了,一定是这样。”威国公越想越有可能。 结为夫妻二十多载,他清楚许夫人的手段,刚成婚的时候,就敢撺掇他,借着大哥的名义,在外面闹事。 后来果然大哥被打断腿,而他听了许夫人的话躲在家里,什么事也没有。 “你母亲对潘姨娘得宠不满,要将她弄出府,可她知道我最近对潘姨娘很重视,所以想出这个下策。” 许靖央不说话,威国公自己就能分析一大串。 她只是适时地摇摇头:“不会的,母亲这么做,一旦威胁到父亲的生命怎么办?” 她不说还好,一说,威国公就想到,许鸣铮已经满足了继承爵位的条件。 他若不小心被烧死了,于许夫人而言,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有庞大的家业可以把握,儿子许鸣铮也到了继承爵位的年纪。 想到这里,威国公心惊肉跳。 “一定是这样,你母亲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场火起的太快!” “父亲,难道您觉得,潘姨娘的丫鬟蕊蓓,是被母亲收买了?所以事后,母亲才马上派人打死了她灭口。” 威国公都没想到这层,经由许靖央的嘴说出来以后,心里咯噔一声。 潘姨娘他是很喜欢的,刚送到府里来的时候,威国公在潘姨娘那儿待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去。 因此也引起了许夫人的不满,还曾因为这个,跟他争执了一场。 但很快,郎中诊断出潘姨娘无法生育,威国公对潘姨娘的兴趣也消减了不少。 这几年,他一直知道夫人不喜潘姨娘,也经常给姨娘受气,但只要不闹出乱子,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真是没想到,你母亲敢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前几日官差来时,含糊其辞,是怕官差审问出什么!” 许靖央没说话,只抿了抿唇。 “父亲息怒,这肯定是误会,母亲不会这样。” “你少帮她说话!”威国公生气了。 女人争风吃醋,敢将他牵扯进来,这是触碰他的底线! 平时他已经很给许夫人主母的面子了,偏偏她对付姨娘,竟不择手段。 就在这时,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许鸣铮进来了。 看见他们架势,威国公脸色很差:“你们来干什么?现在不是喝药的时间。” 许夫人心中纳罕。 威国公怎么是这个态度? 不过,她只想着正事。 “铮哥儿看你久久不好,就替你担心,去道观里问了有名的青元子道长,道长算卦,说咱们家出了个克星,所以你的病才始终不能痊愈。” “克星?”威国公问,“谁?” 许鸣铮指着许靖央:“是她!父亲,您没察觉吗,自打她回来,家里总是出事。” “先是母亲犯心疾,又是父亲遇到走水火灾,全是她克的。” 威国公不说话。 许夫人道:“道长说,只有一个破解之法,那就是让靖央背着老爷的八字,走一遍刀山,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青嬷嬷就搬进来一块木板子。 这个木板子竖起来,约有一人那么高。 最可怕的,是木板上插着相继错落的刀片,可谓是实打实的刀山!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我若从这上面走一遍,脚也别想要了。” 许夫人面色冰冷,很是无情的语气,却故作无可奈何。 “靖央,为了你父亲能好起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你是长女,这就是你的命!” 第50章 全家联手,想废她双脚变残疾 “太胡闹了,”威国公开口,“这种办法你们也信?” 许鸣铮连忙道:“爹爹,是我特地跑了趟道观问的,这不,还有青元子道长的信,您看看就知。” 他双手递上信件,威国公半信半疑地看完。 再抬头时,威国公看许靖央的目光,就带着些许犹豫了。 “老爷,这种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打听清楚了,我不可能让靖央受这个伤。”许夫人说。 “你的腿久久不见好,道长说,是冤亲债主害的,只有让长子或长女,背着老爷的八字,走一遍刀山,就能闯过去这个疾病关。” 许夫人说罢,看向许靖央:“靖央,你身为长女,也不愿为自己的父亲付出吗?” 许靖央凤眸漆黑冰冷:“母亲有没有想过,我从这刀山踩过去,双脚会变成肉泥。” 他们是打算让她变成残废。 许柔筝安慰地看着她:“大姐姐,你放心,这个一点也不危险,你将脚裹上油布,刀片割不破的。” 话音一落,青嬷嬷和丫鬟拿着两截油布进来。 还真是准备齐全,就等她同意。 “割不破,那你来?”许靖央看着许柔筝。 许柔筝退后半步,低头:“大姐姐别拿筝儿开玩笑了。” 许靖央慢条斯理一笑:“没有危险,更可以表示孝心,最合适走刀山的人,应当是铮哥儿啊。” “那怎么行!”许夫人想也不想就反驳,“一旦受伤,会耽误铮哥儿的差事。” 许靖央扬眉:“母亲也知道会受伤。铮哥儿不行,我便可以,敢问母亲,在你心里,我还算你的亲骨肉吗?” 许夫人被她刀刃一样的眼神,看得心神一震。 “靖央,你是长女,你本来就要承担应尽的责任!” 她又是这番话,还试图用那可怜的亲情绑架许靖央。 许鸣铮指着她:“你就一句话,到底走不走这刀山?若是你不愿为爹爹这么做,那你也别做许家的女儿了。” “许家好吃好喝地养着你,需要你为爹爹付出时,你反而退缩,根本不配做许氏女。” 这个从未上过战场,享受着许靖央打下来的军功,被人称作日后的小国公爷的许鸣铮,竟说许靖央退缩。 竹影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夫人,奴婢愿替老爷背八字走刀山!” “求您网开一面,别叫大小姐去,大小姐在边关吃了很多苦,双脚是万万不能废的!求求您了——” 竹影砰砰磕头,皮肉破开,流出鲜红的血丝。 她哭的悲惨,求情不断,可在场的人除了许靖央,竟没有一丝动容。 许家人好像戴上了漠然的面具,看着竹影,不为所动。 许靖央弯腰,伸手将竹影拽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威国公。 “父亲,你也这么想?” 威国公抬起眼皮,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 青元子的信里写得很明白,说他这个有可能是邪病。 按照习俗,亲生骨肉背着八字,替他受一遍苦就好了。 要不然,他这个腿,得疼上一整年可能都好不了。 怪不得吃那么多药都没用,威国公现在算是明白了。 “靖央,”他唇瓣动了动,“你就象征性走两下。” 听到这番话,竹影呜咽得更加无助。 她家大小姐命真苦,怎么碰上了这群杀千刀的家人? 许靖央的内心,竟毫无波澜。 她早就见识过家人的自私,上辈子他们就是这样,吸干她的每寸血肉,踩着她的尸骸过上了好日子。 方才还怀疑许夫人的威国公,将许靖央当做自己人一般吩咐事情,这会儿又为了自己的病情,将女儿推上刀山。 许靖央缓缓匀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她一派平静的面色,袖下的指尖却轻轻颤抖。 这一瞬间,她杀意太盛,只要她想,地上的刀山,可以成为她手中的利器,眨眼间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人头落地。 可是她知道,她暂时不能这么做。 杀了人,她确实报了仇,可她也会锒铛入狱。 不仅这些人做的恶劣行径没受到报复,还连累她再死一次。 只是短短的两个瞬息,许靖央平复好了浓烈的杀意。 “父亲,道士的话是否可信先放在一边,我认为是你的药不对,一直不奏效,所以才好不了。” “许靖央,你又扯这些干什么?青元子道长都说了,还能有假?”许鸣铮粗声斥责。 许靖央不予理会,只看着威国公:“我方才派丫鬟出门,替父亲请太医,约莫马上就到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唯有威国公大喜:“真的?你应该早些说,为父疼好几日了。” 许靖央抿唇:“早就想请,但思来想去,为此事进宫叨扰皇上不应当,所以想起已经从宫里告老还乡的佟院判。” 威国公略一琢磨,高兴道:“佟老太医?我听说过他,曾是伤科第一圣手,有他来,为父的病情应当无虑,只不过他向来深居简出,很多人想请他治病,都不得如愿,你真的能请得动?” 许靖央淡淡微笑:“拿阿兄的令牌去请,佟院判会卖这样一个面子。” “那就好,靖央,只有你体贴为父的病情!” 威国公说完,不再看地上的刀山了。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那就请母亲和柔筝妹妹准备好药方,还有这几日的药渣,一会等佟院判来了,给他看看便知。” 许柔筝的脸色很苍白。 但许夫人却一脸平静。 许鸣铮骂道:“许靖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父亲的药早就被你换过了!” 威国公愣住:“什么?” 许鸣铮:“我上次回家,亲眼所见,她的丫鬟竹影在厨房里,把捞出来的药材扔进了灶台里,鬼鬼祟祟,根本就是有问题!” 竹影无辜地解释:“二少爷,当时奴婢说过,那不是老爷的药,是大小姐的安神药。” “放屁!我将药渣保留了下来,找人看过,那根本不是安神药,你等着,一会太医来,先收拾你。” 许鸣铮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许靖央赶出家门,最好能废了她的一双脚。 让她从此以后,在父母心中,再也无法跟那个英勇神武的神策大将军联系在一起。 再提起许靖央,大家都只会想到,那个废人罢了。 想到许靖央再也不能拿枪握剑,再也不能策马领兵。 许鸣铮眼底的狂热有些狰狞。 “不用等太医,”许夫人说,“我就请了一位郎中,已经进府了,让他来给老爷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第51章 危机!太子来了? 许柔筝闻言,悄悄地舒了口气。 许夫人说过,她与一名郎中熟识,能替他们遮掩。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为何刚刚不说?” “若是你肯走刀山,再叫郎中来确认,双管齐下,你父亲的双腿何愁不好?”许夫人说的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许靖央便猜到,请来的郎中是他们自己人。 果然,许夫人的心腹,领着一名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进来了。 “小的给威国公请安。” “你快些来诊伤,再看看药方,是否有问题?”威国公脸色阴沉得很。 郎中四十岁上下,留着须胡。 他诊脉时,威国公忽然问:“你是不是当年给我看腿的那位郎中?” “国公爷好记性,”郎中不慌不忙地回答,“小人是济世堂的家养药童,学成以后,又在那儿坐诊二十余年,十年前,来为国公爷治过腿疾。” 威国公:“怪不得,我看你眼熟。” 许夫人暗自抿唇,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郎中诊脉,又看了威国公的腿伤。 他摸须疑惑:“伤得没那么严重,为何吃了几日药都不见好呢?” 威国公心神一紧:“那你看看这药方有没有问题?” 他说完,许柔筝自觉地送上药方。 郎中仔细查看,摇头:“药方也没问题,就是这桌子上的药渣,似乎跟药方不太一样。” 许鸣铮立刻说:“你好好辨认,这里有两份药渣,哪份跟方子上的不同?” 郎中弯腰,捻起药渣检查,又闻了闻。 最终,他指着左边那堆残渣:“这份不对,里面添加了活血益气的药材,对治腿没有任何作用。” 威国公眼神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许鸣铮指着许靖央:“是你!就是你,派人换了父亲的药,让父亲这么多日都不见好,柔姐姐的药方没有问题!” 许柔筝惊讶道:“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偷换药物?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做,爹爹吃药却不见效,你知道他多疼吗?” “许靖央!”威国公呵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解释清楚!” 许靖央不慌不忙:“父亲别急,我请的太医马上到了,让他也检查一遍药方,两相对比,就知道谁在说谎。” 许夫人冷笑:“这是家丑!你敢让太医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低我们家?” 她的话正中威国公死穴。 威国公最要面子,怕被别人看笑话。 当即挥手,吩咐管家:“去关门,无论谁来,就说我身体不便,闭门谢客!” 说着,他看向许靖央,重重道:“跪下!” 竹影连忙替许靖央解释:“老爷,大小姐真的没有换您的药。” “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许夫人冷声呵斥,青嬷嬷便马上扬起手,要在竹影脸上落下巴掌。 然而,巴掌没落下,青嬷嬷的手腕,却被许靖央死死地攥住。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貌,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眸,冷冷地盯着青嬷嬷。 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伐气质,吓得青嬷嬷竟想发抖。 “反了,逆女,你敢当着我的面动手吗?!”威国公呵斥,还想起身,拿拐杖砸她。 拐杖从后面扔过来,许靖央头也没回,在拐杖要砸在她身上的瞬间,她另一只手,忽而抬起,稳稳地抓住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论身手,许靖央太过出色,十个威国公对她齐攻,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手劲大,指尖渐渐收紧,捏的青嬷嬷惨叫。 青嬷嬷:“大小姐,大小姐老奴错了,哎哟!!!” 许夫人白了面色:“许靖央,你放手。” “事情还没定论,谁也不能打我的人,父亲母亲最好是听懂了,我不想说第二次。” 说罢,许靖央伸手一推。 青嬷嬷倒退着跌坐在地上,还差半寸就坐在那刀山上了! 吓得她冷汗流下,裤子当中湿了。 许夫人皱眉:“还不下去!” 青嬷嬷腿软,半爬着出去了。 许靖央扭头,看向威国公,将拐杖甩了回去。 威国公吓得瑟缩脖子,没想到那拐杖稳稳地插入了床栏的缝隙里,若是一把刀,这会儿就刺破了威国公的衣襟。 “逆女,你想气死我吗?”威国公拍打床沿。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别急,我说要请太医来给你看病,是为了你好。” 正说着,管家这时跑来:“老爷,夫人,太医来了!还有一位殿下陪着。” 威国公怔住:“哪位殿下?” 管家说:“太子殿下。” 连带着许靖央在内,众人诧异。 许靖央飞快思索。 她让寒露去求萧贺夜,请他派太医来。 为何来的会是太子? 许靖央没见过太子,哪怕上辈子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 只知道那是极其温柔儒雅的君子。 可他在政务上展现出来的手段,绝对称得上凌厉果决。 前世听说他南巡时,发现漕运贪污,当场杖毙了六名转运使,连带着清理漕运上下十二名捷渡官。 算算时间,他多半刚南巡回来,就直接带着太医来了威国公府。 许靖央跟他没有交集,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但猜测,应当也是看在神策大将军的名号上。 威国公受宠若惊,根本顾不上腿疼。 “快,快将我扶起来,替我更衣,随我速速去迎接太子殿下。” 小厮接着跑来,跪在地上声音急促:“老爷,太子殿下听闻您腿脚不便,让下人领着朝主院来了!” 威国公吃惊。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给老爷披衣!” 许夫人请来的郎中,还想第一时间出去,被竹影拽住袖子。 “郎中,你别走,一会太医来了,也好看看你刚刚说的准不准。”竹影死死揪着他,郎中挣脱不开。 “太医都来了,小人何必添乱。”郎中讪笑。 竹影不听他的,就是不肯放。 屋子内乱起来,许靖央站去最后面。 局势不明的时候,她要站在局外,才能看清楚对方的目的。 地上的刀山差点将许鸣铮绊一跤。 许柔筝拿起来,要抱着出去。 许夫人一把拽住她:“现在拿出去,岂不是被太子殿下撞见,找地方藏着去!” 许柔筝也慌张起来,连忙把刀山放去了一旁不起眼的垂帘后。 威国公被人扶着,一瘸一拐走下床榻,一抹银白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第52章 许靖央疯了,想拉全家一起死? 丫鬟们打帘,太子那含笑温和的俊美面庞,带着天潢贵胄般的气质,迈步走了进来。 “威国公,孤听闻你腿脚受伤,贸然登临拜访,还请勿怪。” “太子殿下言重,臣惶恐!”威国公躬身要行礼,被太子扶着胳膊带了起来。 “无需多礼,身体带伤怎能劳累,去坐着说话。” 太子甚至亲自搀扶着威国公,送他坐回了榻上。 威国公那张因中年发福略显圆润的面孔,充满了小心翼翼和局促。 反倒是坐在旁边的太子,银白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自在而且温和。 一番寒暄后,太子说:“孤带了王院判来为你看诊,腿脚伤一定要重视,以免留下顽疾。” 威国公很紧张,王院判那可是单独为太子看诊的御医,就像皇上有自己专门的御医一样。 能请得动他们,除非太子或者皇上出面。 威国公拱手,高大的身躯在床上扭动,笨拙地磕头。 “臣惶恐,多谢太子殿下记挂。” “你切勿乱动,以免牵动伤势。”太子按住了他。 王院判提着药箱进来,身上穿着青绿色官袍,他向威国公请安,便开始为他把脉,检查腿伤。 趁着这个间隙,太子抬眸,朝一旁的许家人扫来。 他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许靖央的面上。 许靖央微垂着眼眸,心中盘算一会的计划。 太子来是意料之外,她的算计还要不要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 她要求自己冷静思考,会有意外发生也是正常,只要应对万全,优势在她。 太子只看了短短的两瞬,就收回目光。 许靖央没在意他的眼神,倒是许柔筝看见,吓得冷汗直冒。 她瞥向身边的许夫人,却见许夫人也拿帕子擦着下颌角的汗丝。 让王院判看见药方,就知道是假的了,该怎么办? 本来他们打算将药方不灵的事遮掩过去,说成是许靖央克生父。 这样一来,让许靖央走刀山,能废了她,将她送去庄子上,又能为假药方拖延时间。 没想到,郎中来的及时,可太子竟带着太医来了。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威国公府门口附近。 “等等。”寒露拉住要下马车的佟老太医。 她警惕的目光,看向车帘外的威国公府门口。 那儿停着两辆马车,标徽是金色的四爪龙。 寒露面色一顿:“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佟老先生知道自己出来这趟,是宁王所请。 听说太子在,他顿了顿:“那还进去吗?” 寒露思索了一下,当机立断:“佟老大人,请您在马车里稍候,奴婢进府看看情况。” 屋子内。 王院判已经收回手。 他抚须狐疑,连药方和药渣都没急着看。 大概是瞧出王院判脸色不对,威国公很紧张。 “王院判,我的腿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请你直言。” 太子更是温和表态:“不管什么病,需要什么样的药材,孤都会负责到底,威国公无需担心。” 王院判拱手:“太子殿下,这倒不是用药的事,而是……臣眼拙,竟没看出来国公爷的腿伤在哪儿。” 威国公愣住,太子十分沉稳,面上神情不变:“你不妨解释的通俗一些。” 王院判看向威国公:“国公爷确定自己受伤了么?您说陈年旧伤,可骨头上没有任何不对,臣反复捏骨查看,都没发现伤势在哪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当初我断腿,疼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还有这次,更是疼的坐立难安啊!”威国公惊诧。 “这次国公爷的痛感,多半来源不小心的磕碰扭筋。”王院判说罢,亲自上手,替威国公的小腿舒展筋脉。 按摩了片刻,威国公就好受不少。 他瞪大眼睛,动了动腿:“果真不疼了,这……” 太子含笑,眼神里却多了审视。 “既然威国公好端端的,怎会感觉这样疼痛?” 许夫人连忙在旁解释:“那晚失火,老爷大概是受惊了,在哪儿磕碰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 王院判朝太子点点头:“像是腿筋别住了。” 太子轻笑:“真是一桩乌龙,不过孤记得,当年神策大将军替父从军,也是因为威国公腿断了,是也不是?” 他虽在笑,一句话却让全家人都流露冷汗。 威国公这才反应过来,要是被太子无意中发现,替他从军的人,是许靖央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近在眼前! 他着急,可是他嘴笨,穷极毕生聪明才智,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应对。 就在这时,许柔筝站了出来,她指着郎中:“定是他故意从中作梗。” 太子:“为何是他?” 许柔筝说:“既然爹爹没有受伤,这个郎中为什么要笃定他腿伤严重。” 威国公皱起眉头:“当年也是他给臣看的伤。” 郎中扑通跪下,面色惶然:“不是小人,跟小人无关啊!” 许靖央轻声开口:“这郎中不是母亲找来的么?两次都找他来看诊,说明母亲对他的医术有信心。” 太子朝许靖央看过来,温和的目光却像是深邃的水,久久地包裹着她,好一会才挪开眼神。 许柔筝摇头:“母亲又不懂医术,爹爹受了伤,她六神无主,只能郎中说什么是什么。” 许靖央笑:“母亲不懂,柔筝妹妹却懂医术,难道也看不出来?” 许柔筝彻底被她说的没词儿了。 而许鸣铮遇到事就害怕,只敢窝里横,这会儿看见太子在质问这件事,竟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药方是假的,唯恐太子发现许靖央女扮男装,连累全家。 许靖央对王院判拱手:“王院判,还请您再看看这药方和药渣,是否有问题?” 王院判越看越皱眉:“这也叫药方?这只是补肾益气的方子,治不了腿。” 许靖央又问:“那药渣呢?可跟方子一样?” 王院判检查药渣,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 他放下药渣,看向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反而温和地朝许靖央笑了笑,才说:“王院判,你尽管直言不讳,也好让威国公放心。” “药渣当然也是假的,同药方一样,只能强身健体,完全无法治病。” 许靖央专问威国公:“父亲,您可听清楚了,知道是谁骗您了?” 许夫人看向许靖央,睁大眼睛,她是疯了吗?她想害死全家! 威国公冷汗打湿了衣衫后襟,他恨不得让许靖央闭嘴。 但太子坐在跟前,他连抬头都不敢。 完了,全完了! 今天还不得被太子看出端倪?他后悔莫及! 第53章 太子发话,杖毙养女! 太子温和的面庞转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说的倒也没错,郎中诊病,竟敢蒙骗主人家,确实该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郎中吓得肝胆俱裂。 他拼命磕头:“太子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都是受人指使!” 性命攸关之际,再多的银子收买也没用了,郎中知道他不坦白就必死无疑。 太子看似温和,实则幽凉的目光,扫过许家人。 却见他们脸色各异,强作镇定,然而,唯独许靖央,清美英气,立在那背脊笔挺,犹如一把不屈不折的玉骨。 看来她问心无愧,有意思。 太子正要说话,许靖央却道:“谁指使,你不妨直接指出来,否则,就是大放厥词,污蔑皇上钦封的国公,你罪加一等。” 许夫人几欲昏厥。 疯了!真是疯了!许靖央不要命了,她真的要害死全家人! 她腿软,身后的许柔筝连忙顶住了她。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真让太子看出问题了。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粗声训斥:“靖央!太子殿下跟前,不得放肆。” 太子态度平和:“国公爷何必训斥许大小姐,孤看,她做法得体,这个郎中若真被你们府中人收买,那可得尽快解决,否则留在身边便是祸患。” 他深黑的眼神看向郎中。 “说。” 一字千钧,郎中脸色苍白如纸。 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指向许夫人的方向。 许鸣铮吓得失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碰到身后的垂帘。 没想到,方才藏在帘子后的刀山竟直直地倒下来,郎中措不及防,血溅当场。 “啊——!!!”许柔筝尖叫。 许夫人捂住嘴,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郎中捂着呲血的脖子,睁着眼,扑通倒下。 侍卫们立即涌进来,护卫在太子身前。 太子自打进来到现在,头一次皱了皱眉。 “这屋内怎会有刀山?” 许靖央不慌不忙回答:“臣女的弟弟铮哥儿从青元子道长那得来一个偏方,说是由我背父亲八字走刀山,替父受罪,就能使父亲双腿痊愈。” 她提裙跪地,语含抱歉:“方才太子殿下来的突然,我们尚未收好利器,惊着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着她,出了这种事,威国公都吓得僵住了,只有许靖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死一个人对她而言,竟然如此寻常? “许大小姐无需自责,孤不会责怪,只不过这个偏方听来实在稀奇,虽典籍里曾说,子女的血肉入药,能痊愈父母的伤势。” “但,首先也得药方正确,这郎中自称行医,却敢因收买而口出狂言,死不足惜。” 太子伸手,示意许靖央起身。 许靖央还没动,太子就话音一转:“方才这郎中想指认谁?” 他漆黑温和的目光,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扑通跪在地上:“殿下明鉴,臣妇怎么会收买郎中,去害自己的丈夫!” 威国公语气虚弱:“是,是啊,肯定是这个郎中故意编排病症,想要从中牟利,结果被殿下发现,还想拉个垫背的,真是可恨!”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看着许靖央。 “孤想听听许大小姐的看法。” “臣女的看法是,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地相信一个郎中,连续两次请他过府,为父亲治腿。” 许靖央说的话,差点让许夫人当场昏迷。 这个逆女!!! 非得让她死才行吗? 许夫人看着她,极力控制着声音不哆嗦:“靖央,我可是你母亲!” 许靖央眼底划过冷笑。 现在想起是她的家人了? “母亲,我自然知道,您疼爱我,就如同疼爱铮哥儿一样,叫我走刀山,都是因为您糊涂了,为了父亲的病,着急的失去了主见,才会被郎中欺骗,对不对?” 许靖央声音低柔清冽,带着善解人意的关怀。 眼下这个情况,许夫人只能跟着点点头。 没想到,许靖央忽而呵斥许柔筝。 “许柔筝,你这卑贱之女,胆敢串通郎中,谋骗父亲,从中获利!” 她清冷面色,威怒滔天,打了个许柔筝措不及防。 许柔筝嘴唇张了张,面上毫无血色:“我,我没有,不是我……” 她甚至看向许夫人,拽着她的衣袖:“母亲,您知道的,我没有收买郎中!” 许靖央转而向太子拱手:“殿下,方才郎中倒下之前,分明指着她的方向。” “试想臣女母亲怎会故意欺骗父亲,一定是有人先骗了她,许柔筝向来以治好臣女父亲的双腿挟恩图报,在府邸里更以小姐身份自居。” “父亲,您说呢?”许靖央陡然把话锋丢给了威国公。 许夫人苍白着脸看向威国公,眼神里流露出恳求。 威国公却一心想要摆脱太子的怀疑。 “没错!靖央说的对,是这卑贱的养女,跟郎中里应外合,逼我感恩她治好双腿,在府里享受着荣华富贵。” 许鸣铮陡然出声:“爹爹,您怎么能……” “殿下!”威国公急忙打断许鸣铮的话,“求您做主,赐死许柔筝,为臣主持公道啊殿下!” 他在床榻上叩首。 太子扭头,看向许夫人和许柔筝。 许柔筝眼睛含泪,拽着许夫人的袖子,无助的眼神又看向威国公。 太子声音淡淡:“此女若真这么做,联合郎中戏耍威国公,这种劣事,孤不能容忍,应当处死。” 许柔筝膝盖发软,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 她抬眸看向许夫人:“母亲,母亲……” 她轻声呼唤:“我没有啊,您知道的我没有……呜呜……” 许鸣铮心急如焚,眼眶充血:“郎中的事,跟柔姐姐无关,是我!” 话音未落,许夫人就狠狠甩开许柔筝的手,上前给了许鸣铮一巴掌。 “混账东西,”她指着许鸣铮骂,“事到如今,你还包庇她?” 许夫人扭头,含泪怒骂:“我们以为你当真治好了老爷的腿,将你当做自家小姐般养起来,你竟联合郎中骗我!” 许柔筝趴在地上,泪痕犹在,神情却愣住了。 她,成为了弃子? 许靖央看见,眼底划过一抹轻蔑的讽笑。 看来她母亲许夫人,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选择牺牲代价最小的人。 太子叹息:“确实该死,来人,将此女拖下去,杖毙。” 第54章 降罪!她是全家的罪人? 侍卫上去拖拽许柔筝。 “母亲,爹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 许夫人搂着许鸣铮,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威国公偏过头去,不忍细看。 唯有许靖央,静静的,看着许柔筝。 看她被两个人拖拽,不由得让许靖央想起前世的自己。 为了将她嫁去幽州,母亲喂她软骨散,纵容弟弟废了她双手。 母亲过寿那日,长公主莅临,许靖央找到机会跑过去,求长公主做主。 她坦白自己的身世,诉说自己的遭遇,恳请长公主救她一命。 但当时,许柔筝说什么来着? 她那时已是太子妃的钦定人选,裹着狐裘,眼睛通红地说了句—— “大姐姐这么多年都无法接受阿兄的离去,得了失心疯,情况越来越差了。” 她说完,就哭的肝肠寸断,嘴里还喊着“阿兄”。 因为她哭,大家都去安慰她,许靖央就这么被赶来的家丁拖了下去。 那一瞬间许靖央非常恨。 她将所有身份都让给了许柔筝,为什么许柔筝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现在苦难落在许柔筝自己身上,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到无助? 许靖央送她现在去死,而不是将她凌迟,也算是留情了。 “等一等,请等等,奴婢抓到罪人了!”门口传来青嬷嬷的声音。 许靖央看向门口,青嬷嬷揪着一名丫鬟进来。 这是贴身伺候许柔筝多年的心腹敏儿。 只见敏儿被扔进来,摔在地上,眼前就是断了气的郎中。 她吓得惨叫,青嬷嬷扔出许多票据和书信等证据。 “太子殿下,收买郎中的事跟柔筝小姐无关,奴婢刚刚看见敏儿鬼鬼祟祟回到房间,她的屋子里传来柴火味,进去一看,才知道她想烧毁这些证据,若不是奴婢当场抓住,只怕要被她蒙混过关了!” 许靖央冰冷黛眉倏而一挑。 看着侍卫拿起那些票据和书信,给太子查看。 太子垂眸,翻看了好几张,最后目光落在敏儿身上。 “你为何这么做?” “奴婢,奴婢缺钱,给家中母亲治病,就联合郎中,想了这个办法,可是奴婢不是故意害柔筝小姐的,奴婢知错了!”敏儿拼命磕头,鲜血如注。 太子看向威国公:“这么说,都是这个奴婢的错,许柔筝倒是无辜的。” 威国公已经说不出话了,这短时间内的跌宕起伏,让他心跳得好快,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臣……都听太子殿下处决!” 太子便问许靖央:“许大小姐怎么想?” 许靖央知道,敏儿自愿顶罪,方才青嬷嬷走了,竟给了她机会帮助许柔筝脱困。 可许柔筝即便不死,许靖央就没办法收拾她了? 只是短短两个瞬息,许靖央便想好了决定。 “殿下,既然柔筝妹妹是无辜的,自然不应处死,不过,她管教敏儿不严,下人发生这样的事,难保她有嫌疑。” “为此,臣女想将她送去庄子上,也算是惩罚了,殿下意下如何?” 许柔筝紧紧盯着许靖央,红着眼抽泣。 太子点头:“孤同你想到一起去了。” 他一挥手,就赐死了敏儿,再是跟威国公说好,将许柔筝送去庄子上。 威国公嘴唇哆嗦:“现在就送,管家,管家!!” 管家进来,按住许柔筝的肩膀,许柔筝已经完全脱力,只能被他推得踉跄。 离开时,不忘看了一眼许鸣铮,将自己一双含泪水眼,深深地烙印在许鸣铮心里。 许夫人早已面如白纸,无话可说。 她现在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许靖央作为。 太子让王院判给威国公调理身体,有病治病,无病保养。 随后,太子起身,邀请许靖央:“不知许大小姐可有空?孤走之前,想去为神策大将军上炷香。” 威国公连忙撑着身子:“靖央,你领太子殿下去祠堂。” 许靖央颔首,由几名仆从陪着,还有太子的侍卫跟随,带太子去了祠堂。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依旧立在许家的列祖列宗头上,在最上端,第一个。 太子看到以后,许是比较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神策大将军为许家带来了滔天富贵,九族之内都受到他的影响,全族家运蒸蒸日上,可见功劳。 太子恭敬上香,送入香坛中。 他对许靖央道:“听说许大小姐跟神策大将军一母同胞,不仅长相像,就连性情也像。你曾经陪大将军在边关住过几年?” “回殿下,三年。”许靖央的说辞,是早在当初回京之前就准备好的。 太子漫不经心点头:“你阿兄应当很疼你。” 许靖央付之一笑:“阿兄他爱我如爱己。” 太子露出感慨的神色。 “孤也有手足兄弟,明白那种感受,要是你阿兄看你今日受了委屈,不知作何感想。” “臣女不委屈,”许靖央回答的轻描淡写,“父亲严格,母亲慈爱,弟弟争气,一切都很好。” 聪明如太子,刚刚岂会看不明白许府宅内局势? 能让亲生女儿走刀山的许夫人,绝对称不上慈爱! 但许靖央一句关于她的坏话都没说。 太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含笑,深深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许靖央带人送他到了门口。 目送太子车驾离去,许靖央才转身,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转变为彻骨的冰霜。 她顺着长廊走向前方,还有残局要处理。 寒露不知从哪儿出来,问:“大小姐,佟老太医还要进府么?” “不用了,一会趁人不多,你送他回去,并且替我向王爷解释清楚,我也不知太子为何会突然造访。” “奴婢明白。”寒露飞快去办了。 回到父亲威国公的房间,刚走到门口,许靖央就听到隐秘的哭声。 她步入室内,绕过屏风,看见自己那八尺高的高大父亲,扶在床沿边哭边干呕。 许夫人他们已经不在了,郎中的尸首也拖走了,地上还有刚擦过的血迹,湿哒哒的,一片殷红。 听见脚步声,威国公抬头,怒喝:“靖央,你这逆女,差点害为父活不过今日!” 许靖央:“父亲为何骂我?是我找来郎中作假的吗?” 威国公沉默。 许靖央轻声细语,却如刀子般锥心:“父亲不曾断腿,还让我替你从军,这事谁做的?” 威国公:“你母亲……” “那不就是了?这是大罪,假装断腿,是临阵脱逃,死罪!” 威国公浑身一颤,冷汗早就将衣襟全部打湿。 许靖央:“母亲还想叫郎中来故技重施,潘姨娘院子里的火,是谁放的,父亲清楚了?” 威国公这次眼神渐渐清醒:“还是你母亲。” 许靖央从他桌上拿来纸笔。 “父亲,若真想立规矩,肃清门第,杜绝此事出现,你该休妻。” 第55章 夺走权柄,母亲竟然发疯 “休妻?”威国公愣住。 他缓缓垂首,看着怀中的纸笔。 许靖央不疾不徐:“母亲争风吃醋,才会假意放火,借机处理潘姨娘,可是父亲,你身为家主,只因宠幸姨娘,母亲就用这种招数,再来一次,你可还受得住?” 威国公抖了一下。 料想自己被戏耍,固然生气。 可是休妻,又没有个明面上的理由,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 威国公退缩,更怪罪许靖央:“我跟你母亲多年夫妻,你怎么也不帮她说点好话。” 许靖央:“都危害到父亲的安危了,让你误以为断腿,这么严重,我再帮她说话,还算不算您女儿?” “我若不向着您,这府邸里还有谁向着您?柔筝和铮哥儿都听母亲的话,方才铮哥儿还想替柔筝顶罪。” 威国公听得舒心,顺道骂了一句:“许鸣铮这个糊涂蛋,我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个儿子?” 话音一转,威国公又说:“休妻,太严重了,我还是想给你母亲一个机会。” 正中许靖央下怀。 “那就让母亲好好休息,叫她放下家里中馈,后宅管事交出去。” “那怎么行?你母亲是主母,没了她,谁来操持后宅,你吗?” “我还未出阁,当然不合适,”许靖央却笑,“大伯母不是在吗?” 威国公僵住:“你大伯母?算了,你去求她,她能把你赶出来。” 许靖央微微一笑:“去求又怎么样?为了父亲,我连战场都敢上,还怕低声下气求人?” “大伯性格老实,身份地位越不过您,叫大伯母来掌家,她最怕我们说她偏私,所以定会公道。” “再说了,我们从未分家,是大伯母自己堵上了甬道,破开便又是一家人,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三婶三叔他们一家不也在那边过着日子吗?” 威国公沉吟起来,似乎觉得可行。 许靖央:“正好,大伯母管家这些日子,让母亲也能静一静,算是父亲给她一个教训和警告,等您消气了,再把管家权柄给她,如何?” 威国公倒觉得没问题,这后宅没有女人管事,就会不成样子。 至于是谁管,其实他不在乎,只要别给他惹乱子,别耽误他的名声。 “你要是能说动你大伯母,你就去做。” “我得先去母亲那儿拿后宅的管家钥匙和对牌,请父亲派个人替我撑腰。” “管家,”威国公朝外吆喝一嗓子,“进来领大小姐去找夫人拿对牌,就说是我许可的。” 管家惊讶地看了一眼许靖央:“是。” 这时,春云进来,许靖央叫她走到床榻跟前。 “父亲,这是我的丫鬟春云,她向来手脚麻利,我留她伺候您。” 春云乌黑麻花辫,穿着短打翠色小衫,水灵灵的福身:“老爷。” 威国公舒心地点点头,朝许靖央摆摆手:“你去。” 主屋,许夫人的院子,屋内传来骂声—— “滚!滚出去!我还没死呢,她就敢张罗着别人拿走管家权,她就是灾星!” 管家被砸了脑袋,捂着额头退了出来。 他一脸为难:“大小姐,夫人她……她不同意。” 许靖央知道没那么容易。 她让竹影给管家塞了一锭银子。 “我来说服母亲,否则父亲交代的事,办不好,你和我都要受训。” 管家点头,不敢收银子,竹影直接塞进他手里。 许靖央:“管家,你带人将青嬷嬷按住,我派竹影帮你,谁若反抗,直接打,若有不服气的,叫她来找我。” 管家愣了愣:“这,这能行吗?” 许靖央凤眸漆黑,沉气如玉:“父亲母亲心情纷乱,你再瞻前顾后,还怎么当管家。” 一听这话,再想到刚刚威国公全然信任许靖央的样子。 管家顿时立正:“奴才这就去办。” 不一会,一群护院被他带来,强行将青嬷嬷等人按走了。 经过许靖央身边时,方才还叫骂不停的青嬷嬷,忽然噤声,头也不敢抬。 许靖央挑帘,独自进了屋内。 她就站在门口,却以为看见了恶鬼。 她的母亲,许夫人,出身文官世家,向来有一股文人的矜贵和自傲。 许靖央从未见过她狼狈的模样,可现在的她,头发凌乱,眼神恶狠狠的,好似个疯子。 “许靖央,许靖央!”许夫人嘶吼,“你想害死全家给你陪葬,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这个灾星!” 她举起一旁的砚台,朝许靖央扑来。 幸而许靖央身手敏捷,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狠狠推了回去。 许夫人撞倒脚榻,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母亲,在战场上这么跟我动手的人,早就都死了。”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许夫人怒骂,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好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看见你抓着你哥哥的腿,我明明可以当时就掐死你,我却没有这么做……” 稳婆说,只有恶鬼托生,才会在娘胎里就抢夺营养。 还说许靖央出生那夜,天狼星现世,它是凶星,他们认定许靖央长大以后,必定好战斗狠。 许夫人拍打着心扉,痛苦万分。 “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儿子,许靖央!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肠的怪物,你十四岁之前,我不曾亏待你,你现在要来索我的命,向全家讨债,你凭什么!!!” 她狠狠地打自己,又去揪自己的头发,一个世家大妇,竟发疯成这个样子。 嘴里还说着后悔之语。 在许夫人口中,想送许靖央去庄子上住,是保护她,免得她暴露;给她安排一个远远的婆家,也是害怕她身份败露。 许靖央静静地立在那,看她发疯。 前世的经历,让她知道,母亲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上辈子她不争不抢,听从母亲安排,隐姓埋名,任由许柔筝夺走自己的一切,看着全家享受她的军功。 可她不还是惨死了吗? 看着母亲发疯的样子,许靖央便想到,原来上辈子她被喂了哑药,在地上来回翻滚,是这样的不堪,怪不得,父母当时没有半点心疼和怜悯。 “母亲,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许靖央立在那,身形挺拔,亭亭玉立,“你自己交出管家权,或是我对外宣布,你失心疯了,需要静养,你自己选。” 刚刚还发疯尖叫的许夫人,忽然就安静下来。 她抬起凶狠的泪眼,瞪着许靖央。 然而,许靖央站在那,姿态沉稳,漆黑的凤眸中,有野心,有决绝,唯独没有怜悯。 第56章 坦白告诉,是绝孕药? 许夫人望着她,发疯的神情渐渐隐没,露出一副嘲冷的模样。 “许靖央,你果然心狠,”她擦去泪水,撑着床榻,摇晃起身,“你今日这么做,可要想好了,你是女儿家,迟早要嫁出去的,你的婚姻大事还捏在我手里。” 许靖央静静地看她:“所以呢,母亲?” 许夫人:“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有时候太逆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种话,母亲没说烦,我也听烦了,”许靖央直言,“管家钥匙,母亲交出来。” 许夫人看她油盐不进,眼神彻底阴翳,如同盯着陌生人那样,憎恶地看着她。 竹影一直在院子外等着许靖央。 看见许靖央出来以后,她连忙迎上去。 “大小姐,夫人怎么说?” 许靖央将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管家钥匙,递给竹影:“你先拿着,等大伯母将甬道打通,再给她。” 竹影有些惊讶:“夫人竟然肯给?奴婢还以为她至少要闹个翻天覆地才行。” “她现在不会这么做,因为她自知理亏,怕真的触怒父亲,许柔筝就再也回不来了。” 许靖央又说:“你同阮妈妈通个气,每日将膳食送到母亲房间里。” “是,”竹影颔首,也不由得叹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柔筝小姐只是被送去庄子上,早晚会回来,方才奴婢听管家说,二少爷发了疯似的去追马车了。” 许靖央粉淡的嘴唇抿出一声嗤笑,颇为讥讽。 “他舍不得许柔筝,那才是他的好姐姐,纵着他胡作非为,当然不希望她走。” “二少爷真是分不清是非。” “他分不清最好。”许靖央若有所思。 今日发生的事,定会让许柔筝明白,跟许家的家业相比,她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玩物。 以许柔筝强烈的记恨心,肯定会心存芥蒂,她是否还会老老实实孝顺许夫人,还两说。 就盼望着她不安分,给许夫人添麻烦,许靖央就能找到更多的机会,让他们互相撕咬。 竹影:“听说潘姨娘也在那个庄子上。” 许靖央回过神,眉眼垂了垂:“你派人去庄子上跟潘姨娘说一声,她,还有府邸里那些妾室之所以无法生育,是因为许柔筝从神婆那儿得了绝孕药。” “许柔筝用这样腌臜的手段向母亲表示孝心,害了她们一辈子。至于潘姨娘会不会信,又会怎么做,就看她自己了。” 竹影点头:“奴婢懂了。” 管家的身影等在垂花门的位置,看见许靖央走来,他连忙迎上前。 “青嬷嬷不配合,总挣扎,刚刚叫奴才打了两个嘴巴子。”一上来,他就讨好地说。 许靖央嗯声点头,气质清冷:“丁管家,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竹影又掏出一锭银子,管家还是不肯接。 他瞧着许靖央笑,也不走,只说:“能为大小姐效力,奴才当然得事事办妥当,只是这以后……” 许靖央明白他的意思。 “我母亲身体不适,要好好地休养,之后大伯母会来接管后宅,你放心,我会跟她说,你仍是这个大院的管家,她带来的人,不能越去你头上。” 管家听到这话,直接给许靖央跪了下来:“承蒙大小姐信任,您说什么是什么,奴才全按您的吩咐,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效劳。” 许靖央叫竹影扶他起来:“柔筝妹妹送走了,我那弟弟铮哥儿定是最舍不得的人,要是以后他叫马车,要去庄子上送东西,你可别拦着他,跟我说声便是。” 管家连连点头:“奴才晓得。” 许靖央带着竹影走远了,每隔几步,就有丫鬟婆子专门停下来,郑重其事地朝她行礼。 跟她刚回府的时候相比,下人们恭敬多了,甚至都多了一丝畏惧。 要说之前,这些人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只知道她有个神策大将军亲妹妹的头衔,却不得夫人重视,所以下人们也跟着忽视她。 可现在,谁敢看轻大小姐? 连管家钥匙都能从夫人的手中拿走,谁现在能去伺候大小姐,那才是前途无量! 管家看着许靖央的背影,不由得摇头感慨:“这府邸要换主子了。” 太子从威国公府离开,并没有马上回东宫,而是让马车转道,去了长公主府。 适时,长公主正在庭院里浇花,她时常喜欢亲手侍弄这些花草,满园牡丹,养的格外用心。 刚开春的正月末,天气还算幽凉,牡丹能开实属不容易,幸而长公主养着许多巧手花匠,才能让这满园姹紫嫣红。 “给姑姑请安。”太子玉树临风,顺着,往那一站就格外温如润玉。 “钧儿。”长公主欣喜一唤。 她立刻将金剪交给下人,快步走来,亲切握住太子的手:“去过威国公府了?” “刚从他们府邸里出来。” 长公主引着他去曲水流觞旁边的雅亭里,宫奴端上牡丹茶,长公主亲手为太子斟了一杯。 “有了王院判的诊治,威国公的腿脚应当有希望治好?”长公主问。 太子脸色平静:“王院判虽去了,但威国公并无腿疾。” 长公主动作一顿:“哦?” 太子将当时情况明说,长公主轻轻皱了下眉。 “小小的一个国公府,刚成为新贵,还不算百年世家,就斗的那么厉害,可见棘手。”太子语气有些冷。 长公主倒是笑了笑:“各个家族都是如此,揭开那鲜亮的外衣,里子都差不多……你见过许大小姐了?” “见到了,”太子想起许靖央的表现,只是一笑,“正如姑姑所说,她聪明独立,只是在家中并不得宠,甚至全家合力排挤,实在有些奇怪。” 长公主徐徐倒茶:“说奇怪,倒也不奇怪,本宫能猜中一二,这许家大小姐身为女子,宁愿千里迢迢去边关追随她兄长,也不愿留在京城家中,多半自幼便受到轻视与排挤。” “她不被许家人接受,这才最好,利于我们接近她,神策军认的是她阿兄许靖寒,自然对许靖央格外照顾,无论许家被册封多么高的门阀,神策大将军这五个字才是他们家的护身符。” “而你,钧儿,若你能纳她为侧妃,便是如虎添翼,地位何愁不稳?”长公主音量低柔,被掩盖在徐徐落下的茶水声中。 太子没说话,只喝茶。 长公主知道他心里有数,笑容饱满端庄:“今晚留下来用膳,本宫将夜儿也叫来,你们兄弟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第57章 还是她的丫鬟,就被迫做了通房 许靖央带着竹影,亲自走了一趟大房。 她早跟大伯母通过气,说过会帮助她夺回父母拿走的东西。 所以掌管整个许家,只是第一步。 她不用劝大伯母什么,大伯母梁氏就伸手接过了管家钥匙。 “靖央,”大伯母眼睛红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争一口气,当初你大伯替你父亲蒙受冤屈,被打断一条腿,我在等你母亲道歉,哪怕只是一句,可是他们都没有,我才气得堵了甬道,不愿再往来。” 许靖央看着她,声音平静:“大伯母,我知道的。” 大伯在旁边有些尴尬:“好了,靖央有心帮忙,你也该给孩子一个面子。” 大伯母点头,拿手帕擦去泪水。 “我定会好好操持咱家,靖央,你的东西,往后还是你的,还有你阿兄的,我们一点便宜也不会占。” “好。”许靖央仍然回答的很平淡。 她知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格,两个人都太过正派。 许靖央没在大房坐多久,就准备回了,跟梁氏也商量好,会找个吉日把甬道砸通。 她带着竹影告辞,大伯一瘸一拐地要来相送,被许靖央婉拒了。 然而她走到门口,身后还是传来少年的呼唤—— “大姐姐,等等!” 许靖央回头,看见四弟弟许鸣玉飞快跑来,身后还跟着脚步慢吞吞的许靖姿。 他俩刚刚都在堂上,也听到了许靖央说的话。 “怎么了,玉哥儿?” “大姐姐,我,我是想说,”许鸣玉气喘吁吁的,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大哥已经去世了,听说你在二婶那儿受了些委屈,却没人能帮你,我想说……我不会占着大哥的功劳,对外我也不会炫耀自己是神策大将军的弟弟。” “我一定会凭自己挣功勋,阿姐,你等我再长大一点,我挣荣耀回来护着你!” 许靖央凤眸一怔。 叮铃声传来,房檐下的清铃作响,初春的风中,许鸣玉站在和煦暖光里向她保证。 “我一定,一定混出个人样,做你的靠山!”许鸣玉重重说罢,朝她一拜。 许靖央看出来,他在感恩。 因为他考中武举榜眼,却始终闲赋在家,他谢谢许靖央给了他一条出路。 许鸣玉今年十六,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真诚得像一团火,让许靖央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好,”她终于淡淡一笑,“怎么今天不去上职?御林军放你假了?” 许鸣玉腼腆地摸着后脑勺:“每月两次,我想着今天大姐姐来,就用了一次。” 许靖央笑:“没什么要事,下次不用告假。” 她要走,许靖姿又从后头磨磨蹭蹭上来。 “大姐姐,给你。”许靖姿递来一个平安符,“柳夫子那个事,我母亲去查了,他差点找说书先生编撰我跟他的隐私,幸好你提醒,那个……谢谢,平安符是我那天在国寺求的,还没来得及给你,今天送给你。” 许靖央扬起柳眉:“谢谢。” 许靖姿抿唇:“还有,花朝节晚上有灯会,有几个要好的闺秀邀请我去看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许靖央轻轻皱眉。 上一世,花朝节的灯会那夜出现了匪乱,很多去的人都受伤了。 “灯会人太多,容易推搡受伤,我不去,劝你也别去了。” “那不行,我一定要去的,听说今年灯王很不一般!邀请我的是上次罗夫人家的小姐,他家护卫厉害,定会护好我们,不会受伤。” 许靖央本是不打算蹚浑水,反正她已经提前告诉了萧贺夜怎么做。 但看许靖姿的架势,似乎非去不可。 想了想,她颔首:“好,我跟你去,但我们提前说好,如果不好玩,马上回来。” 有她跟着,能保证许靖姿不受伤。 许靖姿点头,明媚的眼睛笑的眯起来:“好!” 许鸣玉也跟着道:“大姐姐应该出去转转,散散心,每年花灯节都很热闹,非常有趣。”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大房堵上的甬道被砸开了,三府重新连接在一起。 威国公把大房和三房的所有人都叫到主院,只有许夫人和许鸣铮没出席。 “夫人她病了,得静养,今天开始,大嫂帮我们统管后宅。”威国公坐在太师椅上,按着龙头拐发话。 许靖央带头表态:“以后要多多辛苦大伯母了。” 梁氏接话:“不求功劳,但求苦劳能让你们都满意便好。” 威国公看向三房:“老三,你也表个态。” 三老爷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三夫人低着头,自打那次从牢狱中被放回来,就性情大变,很是沉默寡言。 “二哥,我,我就不表态了,我向来都是听你的。”三老爷陪笑。 原本三房的后宅权柄,也是捏在许夫人手里的。 威国公抬了抬手:“那就这么定了,大嫂,这段日子先辛苦你了。” 梁氏朝他淡漠一笑。 自从梁氏掌管后宅,许靖央的日子好过不少。 时兴的料子都是给她先选,珍珠首饰的头样,春季的给她做了六套,让她换着带。 就连许靖央院子里的仆从,都涨了两成工钱。 对于许夫人从前掌管后宅时留下的那群仆从,梁氏也没有苛待,让他们继续按部就班,做的不好没有罚,但做好了一定有赏。 仆从们也都偷偷夸许靖央,说她回来才有了好日子。 这日,竹影领着夏云进来。 “大小姐,夏云说她有事求您。” 夏云扑通跪在地上:“大小姐,您院子里人才齐备,没有奴婢的立足之地,奴婢想去伺候二少爷。” 许靖央正在拿热水泡手,上次萧贺夜送她的药膏,非常好用,不过涂抹几次,手掌就嫩如新肤。 许靖央瞥眸,看了夏云一眼:“放你去可以,但你可要说清楚,不是我这儿不要你,而是你非要跟我二弟。” 夏云脸色通红:“是,奴婢想去伺候二少爷,并且,二少爷已经同意了,让奴婢来问大小姐的意思。” 竹影递来帕子,许靖央擦着手上水珠。 “去,竹影,给她结这个月的月钱。” “大小姐,奴婢不能要,这个月才刚开始,怎能要月钱。” “拿着,去添置点东西,”许靖央意味深长,“好好伺候铮哥儿。” 夏云这才收了,给许靖央磕了个头,竹影送她离开。 等走了,竹影回来:“听阮妈妈说,二少爷给夏云开脸了,收她做通房丫鬟,二少爷这也太胡来了,夏云还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他就押着人上了榻。” 说完,许是觉得自己话说的粗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许靖央一眼。 但许靖央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用玉勺挖了剩下的药膏,涂抹在手背上。 “可怜的姑娘,”她说,“我那二弟是个什么心思,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这是踏入深渊,一去不回了。” 寒露从外进来,递一封信上前。 “大小姐,王爷给的。” 许靖央打开一看,萧贺夜竟约她今夜去宁王府。 第58章 宁王深夜请许靖央过府? 傍晚,阴沉的天空,飘荡起细密的春雨。 夜色深浓时,那雨还没停,落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清脆如石子音。 许靖央披着一件茶棕色的绣蝶披风,带着竹影和寒露走到后门,就见萧贺夜派来的马车,半隐地停在夜色里。 她弯腰上车,跟着来到了宁王府。 进门后许靖央心觉王府宽阔庞大,领路的侍卫竟带着她饶了七八个长廊,才到萧贺夜的外书房。 屋内点着灯,许靖央叩门,里面传来萧贺夜冷淡的声音:“进来。” 萧贺夜从桌案后抬起头,便见清瘦的身影犹如风至,她进来时,身后黑夜漫长广袤,她却因他桌上的烛光映照,身影格外清晰。 许靖央眉眼生得好,既有英气,也有清冷的美丽,她的柳叶眉总跟别的女子不同,而是微微上扬斜飞,更显得面容立体。 “王爷。”许靖央福身,一低头,萧贺夜还能看见她乌黑发髻上的露水。 “听说太子去你家那日,你家中又发生争端了?”萧贺夜声音平静冷淡,更疏远。 他起身,示意许靖央可以坐在一旁的圈椅内。 许靖央走过去落座,声音不疾不徐:“是。” 她将那日的事,讲给了萧贺夜听,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寒露也会说清楚。 萧贺夜听后神色没有变化,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敲在桌面上。 “王爷,我并不知为什么太子会忽然来。” “这很正常,各方势力都对威国公府看的很紧,何况是他。” 听他的语气,跟太子关系一般。 许靖央低了低头,没接话。 “本王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件事,你的暗器,杀过人没有?” 听见这话,许靖央倏而抬眼,与萧贺夜冰冷漆黑的薄眸对上。 她缓缓摇头:“没杀过人,但杀过猎物。” “足够了,本王要你花朝节那晚,替本王杀个人。” “谁?” “邱文栋,吏部侍郎,这次他作为钦差,陪伴太子南巡,刚刚回京。” 一旁的火苗跳了下,许靖央的心也跟着狂跳一瞬。 杀刚刚回京的钦差,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知道太子抓到了漕运贪污,这个邱侍郎肯定出力不少。 如果邱文栋是清官,死在她手下,那她岂不是…… “怎么,不敢?”看她久久不回答,萧贺夜沉息询问。 他气场强大,衮金紫袍上,猛兽纹路清晰逼人,似乎会随着火光呼吸一般。 许靖央沉默一瞬。 她早就知道跟着萧贺夜,不会那么轻易地将他变作靠山。 但相比之下,有萧贺夜这个势力在身后,很多事她都更方便。 她只是不想杀一个好官,因为她在战场上的时候,杀过敌人,杀过叛党,就是没有杀过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但是许靖央也知道,她现在没有选择。 她曾说要为萧贺夜杀不义臣,政局之上,没有谁清清白白,只有立场不对。 许靖央颔首:“我知道了,王爷要我在哪里动手?” “明日晚,花灯节,我会安排人引领你去画舫上,你找机会动手,再脱身。” 萧贺夜说罢,许靖央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点头,言说知道了,看萧贺夜没什么吩咐,便准备离去。 “等等。”萧贺夜喊住她,递来一个殷红的锦盒,“这个送你,穿的太素,许府若是不给你做衣裳,本王给你做。” 虽是关怀之语,可语气带着平淡的冷冽。 许靖央打开锦盒,发现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珠子耳环。 造型非常巧妙,小小的金珠上雕刻了仙宫楼台,下面坠着小小的金流苏。 仔细看去,那楼台当中有一颗更小的鸽子血珠子,格外耀眼夺目,会伴随着耳环的摇晃,而轻轻晃动。 “王爷……” “不用谢,拿着走。” “臣女没有耳洞。”许靖央坦白相告。 萧贺夜皱起冷眉,目光朝她耳垂上看过来。 果真是没有。 “你倒与别的女子不同,怪不得次次不带耳坠。” 许靖央惊讶,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她不戴,是因为十四岁那年女扮男装,她怕耳洞被发现,已经让肉重新长上了。 “自小怕疼,去了边关,阿兄更不在意这些,就没管。”许靖央语气实诚,好在萧贺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概在他眼里,神策大将军确实没工夫关心自己的妹妹带不带耳坠。 许靖央摸着自己耳坠:“耳洞,臣女自己回去扎,多谢王爷送的东西。” 萧贺夜却说:“你等着,本王叫人来帮你。” 他对外吩咐了一声,让外头的侍卫带一个叫殷妈妈来。 不一会,一个利落的妇女入内。 萧贺夜指着许靖央:“给她扎个耳洞。” 许靖央呆坐在圈椅里,甚至觉得有些离奇。 下雨的夜晚,她竟在宁王府,等着萧贺夜找人给她来扎耳洞? 殷妈妈拱手称是,取了两根小巧的银针,在火上过了一遍,就走过来。 “姑娘忍着些。”她说。 许靖央还没感觉,殷妈妈就已经扎好了。 这期间,萧贺夜走到她身旁,微微侧首看着。 他薄眸看的太过专注,许靖央的脖子倒是不敢偏一下。 殷妈妈在她的耳洞里塞了两根银线,许靖央才跟萧贺夜告辞。 临走时,他还说:“时辰已晚,安棠睡了,下次再让你见他。” 许靖央沉默点头。 下次?也就是说,下回萧贺夜还会叫她来宁王府。 虽说许靖央已经自觉地默认,自己是萧贺夜的手下了,但跟他这么亲密的相处接触,在之前都没有过。 哪怕二人合作打过泓山一战,也不曾这样。 许靖央觉得自己还得历练心态,萧贺夜定是明主,她眼光不会错的。 因为她记得自己死时,萧贺夜已经斗倒了平王和太子,只差一步成为储君,却不知为何发动了政变。 许靖央回到自己屋子里,对镜看了一眼。 殷妈妈的手法极好,耳垂上只有两颗红点。 她回忆今晚自己的作为,应当没有让萧贺夜感觉到疑惑的地方,才梳洗躺下。 闭上眼前,许靖央想,灯会那夜,一定不太平。 这事若办妥了,她得找萧贺夜要个大好处,从他身上换一块肉下来。 第59章 弟弟收买地痞,想害她? 许靖央几乎想了一整夜的计划。 却在第二天清晨起来时,寒露低声告诉她:“大小姐,那位邱侍郎昨夜在家中暴毙身亡了。” 许靖央凤眸一沉:“王爷知道了么?” 寒露点头:“王爷让您今晚花灯节赏景便是,无需顾虑其他。” 许靖央表示知晓了。 她微微沉吟。 这个刚刚回京的邱侍郎,到底做了什么,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杀他? 许靖央努力回忆,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同这个邱侍郎有关。 只可惜,她前世几乎都被迫躲在家中,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尤其是朝堂上的。 竹影走进来:“大小姐,府邸里有采买的小厮昨日看见,二少爷在登雀楼同几个有名的地痞无赖吃饭。” 许靖央抬眸:“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 “丁管家。” 那应当不会有错。 许靖央以前就知道,许鸣铮在赌坊,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之人。 自打他去赌坊的事被府邸里得知,许夫人对他要求就甚是严格,让他同那些人都减少来往。 可如今他忽然请那些人吃饭是为什么? 许靖央想了片刻,对竹影道:“你替我跑一趟武院,找我二师父借两个人,要有功夫底子的。” “是。”竹影匆匆去了。 日影西斜,很快到了晚上。 许靖姿主动来了许靖央的院子。 “大姐姐,咱们可以走了。”许靖姿今日一身纱粉色锦缎,耳边坠着珍珠与珠花,别样娇俏。 可她一看见许靖央,眼神不由得一亮。 许靖央:“怎么这样看我?” “大姐姐,你今日穿得好不一样……早该这样打扮。”她说。 许靖央淡紫色的披风下,是明紫七重锦绣裙,微窄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颈,发如乌云堆叠,簪着恰到好处的彩宝钗。 显得她清冷又矜贵。 面对恭维,许靖央只笑了下:“总要让人看见,回京后我过得很好。” 姐妹二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却见许鸣铮顺着长廊朝她们走来。 看见许靖央,他破天荒地跑过来,乖乖地喊了声:“阿姐,你们是准备去灯会?我也想跟你们一块去!” 许靖央脸色冷淡没说话,倒是许靖姿困惑问:“二哥,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灯会吗?” “今年不一样,听说灯王非常特殊,我想去看看,正好今日巡防司休沐,阿姐,你就带上我。” “马车坐不下。”许靖央说,语气很冷淡。 然而许鸣铮并不气馁:“我骑马,不坐马车,再说了,三妹妹今日不是也约了常家的小姐?我同常三少爷很熟,跟他说了我会去灯会。” 许靖姿只好道:“那行,一同去就是。” 说罢,她挽着许靖央的胳膊,先走到了前头。 待上了马车,帘子一挑,许靖央果然看见许鸣铮骑马跟在马车边,一脸笑意。 许靖姿撇撇嘴:“之前没看见他这样亲近我们。” 许靖央但笑不语。 她大概猜到许鸣铮想做什么了。 天色刚黑,荣华街和荣肆街已经堵得车马不通了。 她们将马车停在街市口外,直接走了进去。 华灯初上,四处灯火盎然,照得黑夜犹如白昼。 各色摊贩吆喝叫卖,孩童嬉戏奔跑。 稍不小心就容易撞着旁边行人的肩膀。 许靖央瞧着四下的人群,每隔十步的距离,就有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将士骑在马背上,手握长枪,满面肃杀地环顾四周。 在马背上看似占据优势,实则人多慌乱起来,反而成了累赘。 许靖央按下心思,被许靖姿拉着进了观景楼。 观景楼名为藤楼,早年是一位巨富捐银建筑,共有三层楼高,每层通铺软垫,四面雕花窗镂空,必要时候可以拆卸,能纵观全城美景。 也是整个京城内最高的楼台。 如今已经被人买下来,只有在这样特定的节日,或者状元游街时才开放使用。 许靖央上楼梯时,经过二层,看见已经坐满了。 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 “这里的位置不好定?” “当然,”许靖姿笑着说,“大姐姐可记得上次的罗夫人?她家有些门道,罗小姐才能定到位置,邀请我们一块登楼看花灯,等会到时辰,这里既可以看见烟火,又能看见灯王游街,很热闹的!” 正说着,来到三楼,放眼望过去,皆是样貌年轻的公子闺秀,人人衣着不菲,谈笑作诗,情绪高昂。 许鸣铮一来,就有人朝他招手,好几位公子纷纷起身过来迎接。 看得出来,他在京城中的人缘相当不错。 许靖央听见有人喊他:“许家小战神,可把你等来了,刚刚大家还提起你!” 那几名公子拉着许鸣铮入席,许鸣铮便匆匆对许靖央说了声:“阿姐,我同朋友坐。” 许靖姿挽着许靖央:“大姐姐别管他,咱们去那边,跟罗小姐坐在一块。” 她带着许靖央,走去最里面的窗户边。 四五个面貌粉嫩灵动的闺秀已经提前来了。 许靖姿先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姐姐。” 罗大小姐率先起身:“许家大小姐,我知道,上次在国寺里见过的。” 她生得一张文秀面庞,格外温和,年纪二十岁上下,跟东阁大学士罗夫人长得很像。 上次在国寺里,许靖央出事,并没有让罗家疏远她,后来罗夫人还派丫鬟送礼慰问。 许靖央同样颔首回礼:“罗大小姐好。” 罗大小姐拉着身边的闺秀,逐一介绍。 有许靖姿外祖家的表妹梁二小姐,剩下几位都是三品文官之女,她们皆出身世家,素养良好,也跟许靖央年岁差不多大。 大燕朝有一点极好,开国文贤皇后定下规矩,大燕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可议婚事,但真正出嫁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否则就是娶童女。 娶童女在大燕朝是很严重的罪过。 所以,很多大燕朝的世家女子,有的都是十八岁才开始相看婚事,像许靖央这样二十又四还没出嫁的,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故而大家年纪相仿,倒也聊得来。 许靖央坐下以后,梁二小姐眨着活泼机灵的眼眸,分外好奇问:“听说许大小姐在边关待过几年,不知那儿可好玩?是不是比京城有趣多了?” 许靖央含笑:“好玩算不上,风景独秀,大漠落日极好看……将士们驻守边关,四个时辰轮换,一刻也不敢松懈。” 众人听得发出赞叹声。 “将士们果真辛苦,神策大将军武功高强,听说敌人都没法靠近他身边五米之内,许大小姐应当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会不会耍枪?给我们瞧瞧可好?”梁二小姐凑到她身边来。 许靖央还没说话,许靖姿就挥手。 “去去去!我大姐姐又不是杂耍的。” “我岂是戏弄许大小姐的意思,不过是敬佩,我常见阿兄耍枪,厉害得不得了。” “那也不给你瞧。” 她们是表姐妹,关系非常熟稔,斗起嘴来叫人哭笑不得。 罗大小姐适时分开二人:“好了,再吵下去,等会花灯都错过了。”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许靖央抬眸看去,有人上来,还摆了好大的排场。 第60章 眉目传情,花灯节两情相悦 十个丫鬟左右排开,辟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三名闺秀从楼梯那儿上来了,为首那姑娘约莫刚刚及笄,生的模样好,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纵流动,看谁都是睥睨傲慢的样子。 许靖央在她身后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竟是她五妹妹许靖妙,她三叔的女儿。 平时在府中,许靖妙很少露面,就算是前世,许靖央都跟她交情不深。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而且,看她跟前头那姑娘说话的神情,带着点讨好,显然是彼此熟悉的。 许靖央问许靖姿:“这次出门,怎么没喊上五妹妹一起?” 谁料许靖姿撇撇嘴:“喊她做什么?我跟她认识的那帮人玩不到一起去。” 许靖央:“五妹妹前头那姑娘是谁?” “大姐姐不认识她?也对,她在京城里张扬的时候,大姐姐正在边关呢,她是准太子妃的妹妹,邓若嫣,虽是庶出,但自幼养在主母膝下,脾气大得很。” 许靖姿说起她来,满眼的不屑和厌恶。 “你跟她有过节?”许靖央问。 许靖姿哼了一声,喝茶说:“那次跟她看中同一支簪子,明明是我先看中也付了钱的,她偏偏要争,最后直接把簪子摔坏了,还说她没有,我也别想要。” 这么听来,确实是跋扈。 准太子妃姓邓,许靖央对这个姓氏有印象,邓老太傅是两朝老臣,邓家算得上大燕朝的第一世家。 没想到这样的家族,也能养出邓若嫣这种直白冒犯的性格。 除了捧杀她,许靖央想不到别的原因,主母刻意不管,这种庶女的下场一般都是给嫡女做踏脚石。 现在看似风光,来日需要牺牲她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处理了。 她们的位置就在许靖央的对面。 很显然,邓若嫣也瞧见了许靖央等人,五姑娘许靖妙在邓若嫣的耳边说了什么,邓若嫣看许靖央的眼神就变得极不友善起来。 许靖央只当做看不见,跟许靖姿和罗大小姐等人喝茶谈笑,趣味丛生。 不一会,有个公子走过来,桃花眼,一对剑眉,弯腰笑着问:“罗大小姐,你们玩不玩投壶?” 罗大小姐摆摆手:“我不擅长。” 那公子直接看向许靖姿:“小冒失,你玩不玩?” 他竟给许靖姿起了个外号,许靖央朝他俩当中来回扫了一眼。 却见许靖姿暗暗的脸色绯红,语气更是有些娇俏的刁蛮:“顾嘉,你再这么喊我,我真生气了!” 顾嘉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身上绣青色衣袍金线隐耀。 “生气有什么用,比得过我才行。” “玩就玩,谁怕你,今天我带我大姐姐来了,不可能输!”许靖姿挽着许靖央的胳膊,竟有些狐假虎威的骄傲。 叫顾嘉的公子看向许靖央,顿时摆正姿态,拱手作揖。 “原来是许大小姐,久仰大名,失敬。” “顾公子客气了。” 顾嘉笑说:“那我再去问问别人,我们组个局,一会大家一块玩才热闹!” 他说着,就去了旁边邓若嫣那桌。 许靖央扭头看向身边的许靖姿,她还用余光盯着顾嘉的身影,最后又低头喝茶,耳尖红了。 “顾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许靖央问。 一提到他,许靖姿更是滔滔不绝。 “他爹爹是大理寺卿,拥有铁面阎罗王之称的顾大人,大姐姐,你可别管他,他油嘴滑舌,被他黏上不得了。” 许靖央笑起来:“你俩有什么恩怨?” 许靖姿说:“去年上元节,罗家姐姐办宴,他也去了,谁知我端酒撞在他身上,从那以后他就叫我小冒失,你说讨不讨厌?” 真的讨厌,就不会一边说一边笑。 许靖央这才发现,她这个四妹妹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 怪不得那个柳夫子给她写信,讲述那些有关于情爱的诗词时,她格外感兴趣,原来是情窦初开。 许靖央回忆前世,柳夫子害许靖姿失去清白,被世人诟病,她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 许靖央猜测她的死,除了清白被毁这个因素,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与心上人再无缘分。 可是许靖央依稀记得,前世她听说,许靖姿死后,有人替她敲天子的登闻鼓,为她在大雨里长跪宣武门,只为了上禀冤情。 可那人是不是这个顾嘉,许靖央并不知道。 顾嘉人缘好,再加上这一层的公子闺秀们似乎都彼此认识,很快,就让顾嘉网罗了一群玩投壶的人。 就算不玩的,也聚在旁边一起看。 他们一轮十人,总共三轮,每轮淘汰两人,以此类推,直到最后选出赢了的人,可以拿到一块墨麒麟玉佩。 那是顾嘉的,他专门拿出来做头筹的奖励。 “这块墨麒麟是当初我爹断案,得皇上赏识所赐,后来我爹给了我,我佩戴了四五年,现在拿出来当头筹奖励,大家可得全力以赴,卖我顾嘉一个面子!” 他举起墨麒麟玉佩时,目光却朝许靖姿看过来。 许靖央作为看客,站在许靖姿身旁,问她:“你投壶玩的好不好?” 罗大小姐笑着替她回答:“许三姑娘的投壶,可以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梁二小姐也跟着道:“这群人当中,就数她最厉害,我都看腻了!反正最后都是她赢。” 许靖央眼里划过了然,看来他们是郎情妾意,顾嘉的玉佩说不定就是单独留给她的。 一轮过去,许靖姿遥遥领先,投壶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许靖央便没再看,回到座位边,她扶着栏杆,朝外面看去。 游人更多了,比方才来的时候更要密集,甚至前头那宽敞的玉带桥竟然走不动。 倒是穿城而过的画舫歌舞升平,畅通无阻。 许靖央正在人群中观察是否有可疑之人。 忽然,她感受到一道黑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靖央顺着感觉看去,跟徐徐行来的一座画舫上的人,四目相对。 离得远,她也站在光辉下,而对方背光站着,所以看不清他的容颜。 但是,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轮廓。 是萧贺夜。 他竟然在对面那个画舫上。 夜里的春风吹来,许靖央发髻上的飘带缓缓摆动。 她看见萧贺夜朝她的方向抬了抬手。 忽然,许靖央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第61章 贵女相逼!让她跪着擦鞋道歉? 许靖央连忙回眸看去。 发出叫声的人,是她三妹许靖姿。 许靖央快步走过去,只见许靖姿跌坐在地,被罗大小姐和梁二小姐一起扶起来。 她面前站着邓若嫣,一脸刻薄地指责:“让你道歉就道歉,听不懂话吗?” 顾嘉皱眉,站在旁边道:“邓四小姐,她不是故意的,我代她给你道歉。” “你跟她什么关系?需要你来代替她?”邓若嫣一声反问,直接让顾嘉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许靖姿委屈不已:“我明明就没碰到你。” 许靖央低声问同坐一桌的姑娘:“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问了才知道,刚刚许靖姿九次投完了,眼看着要宣布是赢家,没想到最后一下的时候,邓若嫣忽然走过去跟旁人说话。 那扔出去的短箭砸在邓若嫣的脚上,她顿时叫疼。 不等许靖姿说道歉,邓若嫣就直接伸手推了过来。 才有了刚刚的场面。 许靖姿这会儿拍打衣裙,知道不能得罪邓家,所以她再委屈,也说:“不好意思邓小姐,刚刚没注意到你。” 顾嘉在旁边道:“没事,我们重新比一场,刚刚不算,大家都离远点,别被砸中误伤。” 然而邓若嫣不依不饶。 “只是道歉就算了?我的脚背明日早上说不定就要肿了。” “那邓小姐想怎么样?我请医女为你检查行吗?”许靖姿看着她。 邓若嫣却伸出脚,露出蓝底绣莲枝的绣鞋:“你跪着,替我擦干净鞋上的灰尘,我就原谅你。” 众人都面色一变。 顾嘉:“邓小姐,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她说了不是故意的,也愿意道歉。” 邓若嫣啧啧两声:“顾公子,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总是护着她?” 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连顾嘉都咬牙,不知如何解释。 许靖姿眼眶都气红了:“我是不可能跪下来的,你要我道歉可以,但不能折辱我。” “你伤人还有理了?”邓若嫣生气质问。 她身旁的五姑娘许靖妙,劝说许靖姿:“三姐姐,道歉就要诚心,你怎么能这么敷衍,要是让准太子妃知道若嫣姐姐被你射伤,肯定会生气。” 搬出准太子妃来,许靖姿的脸色就变了。 谁也不想得罪邓家。 许靖央走过去,把许靖姿护在身后。 “邓小姐,为难人不好,就算是准太子妃,也没教过你得理不饶人?” 她的话,让邓若嫣脸色一变。 “许大小姐,我今天不想冲着你来,你妹妹拿投壶的箭砸到我,就该按我的方式好好赔罪。” “我们许家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皇上,绝不可能跪你!”许靖央语气肃冷。 她气质凛然,即便妆容温和,可也难挡那英气清冷面孔下的威厉。 邓若嫣一怔,暗中咬牙。 “想让我原谅她,行啊,还有个办法,瞧见那个铜环没有,如果她能用筷子穿过去,我就原谅她。” 众人抬头,看着她指向的铜环。 在房梁上,应当是之前用来挂垂帘的,比寻常的小拇指戒指还小一点。 许靖姿脸色白了白。 “邓小姐这不是刁难人吗?” “你不是一向自诩投壶厉害,怎么,这就过不去了?”邓若嫣抱臂,语气轻蔑。 投壶是壶口,自然跟那铜环没法比。 许靖央忽而道:“我替她比,如果我做到了,邓小姐能不能善罢甘休?” 邓若嫣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许靖央。 她只听说过神策大将军武功高强,但是对这个许大小姐一无所知。 邓若嫣看向身旁的三姑娘许靖妙,她也朝她露出不清楚的神色。 “好,一言为定,可是,如果你做不到,你们两个一起跪下给我擦鞋!什么许家跪天跪地的,做错了事就要认!”邓若嫣道。 她料想许靖央就算在边关待过几年,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好的准头。 许靖央拿起筷子,众人都为她捏把汗。 “大姐姐,”许靖姿拉住她,低声说,“算了!别连累你跟我一起丢人。” 罗大小姐压低声音:“别急,听说太子殿下今日带着准太子妃在游船,他们就在附近,我刚刚已经派下人去请了。” “许大小姐,你别跟她对着干,她向来记仇,不好对付,这次故意刁难许三姑娘,多半也是因为之前的上元节,许三姑娘曾赢了她的投壶,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许靖央语气淡淡:“没事。” 只两个字,她便弯腰,拾起一根筷子。 邓若嫣抱臂,站在跟前,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 筷子都快赶上铜环粗了,怎么可能投的过去。 邓若嫣低声跟许靖妙嘲笑:“就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来找骂的人。” 许靖妙笑不出来。 她想起这些天,大姐姐在府邸里的那些作为,可不是个好惹的。 别真的让她投过去了。 许靖央指尖捏着筷子,举起来对着铜环比了比。 她找准机会,手腕忽而用力一掷。 只见筷子在飞出手的瞬间,就断成两截。 一截飞向邓若嫣,直接打掉了她的耳坠,瞬间出了血珠。 另外一截向上而去,稳稳地飞过铜环,最后落在地上。 速度快的惊人,众人还保持着屏息的沉寂,看见筷子通过铜环,瞬间爆发出呼声。 “好!这身手,漂亮!”顾嘉是喊的最大声的那个。 邓若嫣愕然地看着铜环。 这时,她身旁的许靖妙忽而惊叫:“若嫣姐姐,你的耳朵流血了!” 邓若嫣摸了一下耳垂,指尖血色惊人,她顿时面庞煞白,随后狠狠地瞪向许靖央。 “你敢伤我?你是故意的!” “邓小姐误会了,我怎么会刻意做这种事,一切都是不小心的罢了。”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神情很是淡然。 她微微一笑,却更让邓若嫣感到嘲讽。 “好你个许家人,竟这么蛮不讲理,来人,将她按住,她怎么伤我的,我就怎么伤回去!” 站在门口的邓家家仆涌过来,许靖姿和顾嘉他们竟然主动挡在许靖央身前。 然而那些家丁还不等动手,就听到一声厉色呵斥—— “住手!” 众人朝楼梯看去。 太子阴沉着脸,带着面色铁青的准太子妃邓氏上楼。 他们身后,还跟着宁王萧贺夜和另外两名王孙。 邓若嫣看见他们,眼神顿时转变为无辜委屈。 “阿姐,许家大小姐故意伤我!”她捂着流血的耳坠,几乎要昏死过去,“疼,好疼啊!” 第62章 反客为主,太子妃道歉 准太子妃邓若华使了个眼色,身旁干练的嬷嬷当即上前,检查邓若嫣的伤势。 “许大小姐可有受伤?”准太子妃柔声问。 许靖央摇头:“多谢准太子妃关怀,我无碍。” 相比邓若嫣又哭又闹,年龄相仿的准太子妃邓若华就沉稳多了。 她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瞧着邓若嫣受伤的耳垂,拧眉头。 太子当前,众人都噤声,老老实实地行礼。 许靖央也不例外,哪怕邓若嫣正指着她,控诉她的劣行,可许靖央仍然满面平静,凤眸如一泓秋水,不起涟漪。 她只是微微抬眸,跟萧贺夜对视一瞬,就错开了目光。 嬷嬷检查完伤势,朝准太子妃颔首。 “四小姐耳朵上的伤口很深。” 邓若嫣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哭着跑到准太子妃面前:“阿姐,为我做主啊!” 准太子妃捏着她的下颌,亲自检查两遍,眼神顿时带了几分威压,扫了许靖央一眼。 她很聪明,自己不说什么,捏着邓若嫣的脸颊,叫太子看。 邓若嫣耳朵上血色触目惊心,被耳环勾出来的伤口,看起来确实有些骇人。 许靖央亲自出手,她知道分寸,不过是皮肉伤,小作惩戒,她没有下狠手,否则邓若嫣的耳垂保不住。 太子说:“给她简单包扎起来,一会送她去见郎中。” 准太子妃姿态端庄: “我这妹妹向来顽皮,才惹得许大小姐不痛快,女儿家拌嘴本也没什么,但这伤在耳垂上,最怕有疤,就不好看了。” 他们身后有个王爷打扮的人,顿时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怎么敢有人拌嘴就动手,还有没有规矩?” “三弟!”太子训斥,“许大小姐不是有意的。” 许靖央思索了一下,说话的那个人是太子三弟,那就是魏王,是个有勇无谋的性格。 魏王生母出身不高,但他还算刻苦,再加上自幼跟着太子,兄弟俩关系还算不错。 魏王说:“不是故意的,也该道歉,否则像什么样子,难道许大小姐就是这么给神策大将军抹黑的?” 这样的罪名就大了,连带着神策大将军身后名也被牵连进去。 萧贺夜这时语气慵懒开口:“三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喜欢管闲事?” 被忽然说到头上的魏王一愣,他怯怯看向萧贺夜,带着几分恭敬。 “二哥,我,我这哪儿是管闲事,这不是替大嫂生气吗?” 准太子妃含笑打圆场:“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让许大小姐道个歉也就罢了。” 许靖央却说:“我不会道歉。” 她态度太强硬,让在场的王孙贵族,都情不自禁扬起眉梢。 太子温和深邃的眼神看过来,盯着她,想听她怎么说。 邓若嫣捂着耳朵,不依不饶:“阿姐,你看她,当着殿下们的面还敢猖狂,刚刚怎么欺负我的,可想而知!” 许靖姿有些害怕,在许靖央身后踌躇片刻,准备站出来承认错误,被许靖央按住了手。 “伤了邓四小姐确实是我不小心,但投壶这种游戏,本就带着危险。” “我三妹因为不小心拿投壶的箭矢砸中她的脚,邓四小姐就要让我三妹跪下来擦鞋。” “为了不让三妹难堪,我才听从邓四小姐的要求,拿筷子穿入铜环,故而出现了意外,但并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全力以赴,三妹受辱,我同样不好受。” 别人都没说话,萧贺夜就冷笑:“叫人下跪道歉,好大的本事。” 邓若嫣浑身一颤,悄悄挪去准太子妃身边,抓住她袖子。 准太子妃:“许大小姐,我四妹那会在气头上,其实你们当时若好好道歉,她定不会追究。” 许靖央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我三妹连声道歉,在座的众人都有目共睹,只是邓四小姐不依不饶,敢问准太子妃,是不是真如邓四小姐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跪,您就会找我们的麻烦?” “若是,我现在可以跪,不但在这里跪,我还可以跪着去皇上跟前,为今日之事道歉,承认是我给阿兄的功名抹黑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了魏王。 谁料魏王低头,没敢跟她对视。 准太子妃邓若华愣了愣:“许大小姐言重了,不至于闹到皇上跟前。” 许靖央:“谁让魏王殿下提及我阿兄了呢,我什么委屈都可以受,唯独说我阿兄不行,所以,我不会道歉。” 魏王猛的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余光就看见萧贺夜斜睨他,眼神冷冷的,他顿时选择闭嘴了。 都怪他刚刚多话,好了?他就不该惹这个许靖央! 太子终于开口:“前因后果,孤都听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邓若嫣:“若嫣,你真不懂事。” 语气不轻不重,却让邓若嫣白了一张脸,她连忙说:“我只是想跟许三姑娘开个玩笑……没想到会这样。” 准太子妃反应很快:“你去给许三姑娘道个歉,今日是你顽皮了。” 邓若嫣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满眼不情愿。 许靖央:“邓四小姐无需道歉,只要今日过后,别为难我三妹便好。” 邓若嫣盯着她,眼底划过气恼,嘴上还得说:“不会的,我就是同你们闹着玩。”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周围的人心中皆暗暗惊讶。 邓若嫣能一直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从未被人好好地治一次,没人敢得罪她,邓家也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觉得她只要不闹出格就好了。 这回竟在许大小姐这儿栽了跟头,准太子妃也不能说她什么。 太子同萧贺夜笑道:“你非说来藤楼看看,孤说没位置,你还不信。” 萧贺夜漫不经心说:“好几年没回京过花朝节,不知今日人竟这样多。” 听了他们说的,许靖央才知道,萧贺夜竟是主动要来这藤楼? 第63章 弟弟在她酒里下药,软骨散? 旁人要让位置给太子,被他温笑婉拒。 “你们玩便是,孤再去看看花舟。” 太子要走,临别前,他十分和颜悦色地跟众人说,今日整栋藤楼的账,都算在他头上,他请大家好好地过花灯节。 自然又是得到一声声谢恩的追捧。 之后,太子带人离去,萧贺夜不着痕迹地看了许靖央一眼,也跟着走了。 邓若嫣被下人扶走,五姑娘许靖妙不敢再留,跟许靖央说:“大姐姐,我,我也先回府了。” 她灰溜溜地走了。 “大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许靖姿满眼崇拜,“要不是你,今天她肯定要刁难我。” 许靖央:“你要记住,阿兄在战场上拼命挣来军功,不是让我们受委屈的。” “嗯!我记住了。”许靖姿高兴不已,脸颊都红了,眼睛亮晶晶的。 顾嘉走过来,先朝许靖央作揖,佩服她的勇气,才将自己的玉佩送给了许靖姿。 “这块玉佩给你,压压惊。” “谁要你的东西,你应该给我大姐姐,最终是她赢了。” “大姐姐肯定看不上这种小玩意。”顾嘉说。 许靖姿举起拳头:“那是我大姐姐,你别乱喊!” 顾嘉却笑,偏偏一直喊大姐姐,见他二人又吵闹到一块去,许靖央也跟着抿唇浅笑。 她一抬头,看见许鸣铮算计的眼神,正对着她。 许靖央眼神扫过来,许鸣铮陡然收起方才的眼神,朝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花舟里。 太子和准太子妃邓若华回到船上,现下船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萧贺夜他们在船头赏景。 邓若华看了一眼太子,递去茶盅。 “殿下,抱歉,我四妹妹今天添麻烦了。”邓若华端庄秀美的面孔,充满自责。 “你何必抱歉,是你妹妹的无心之过。” 太子喝茶,面色温和,并无责怪之意。 邓若华看着他的神情,状似无意:“我那妹妹一向顽皮,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没想到今天碰上个脾气比她更厉害的,顿时叫人收拾了,以后呀,她就知道收敛了。” 太子忽而放下茶盏,敛了笑。 “欺负神策大将军的妹妹,确实不应该,见到许家人就该谦让,姑姑和父皇都对他们非常恩待,孤这次没有罚若嫣,是看你面子。” 邓若华面色微变,立即起身认错:“殿下恕罪,以后我定会严加管教四妹。” 太子这才温柔道:“孤不是说了,不怪你,起来。” 他让随从将萧贺夜和魏王叫进来喝茶,邓若华却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她跟太子定亲,从未见过他严苛的样子,竟为了许家警告她,前所未有。 看来,果真如传言那样,神策大将军留给许家的功劳太大了,皇上和长公主都变着法地赏赐他们。 未出阁的许靖央,让邓若华感到不安。 藤楼上,太子他们走了以后,大家再度恢复热闹的氛围。 太子请客,故而宴席到最后,伙计们端上一壶壶薄酒,众人把酒言欢。 恰逢城外的烟火绽放,许靖央所在的位置,正正好能将所有的绚烂收入眼底。 她仰头,漆黑的凤眸中,倒映出五彩斑斓的热烈。 迎面吹来的夜风里,都带着初春的盎然。 许靖央情不自禁地攥了攥指尖,真切地感觉自己活着。 前世到现在,她很久没看过烟火了,上辈子花灯节这晚,她只能站在院子里,从那四四方方的天朝外看。 哪怕踮起脚,也无法将那样靡丽的漂亮完全收入眼底。 寒露悄然上楼,跪在许靖央身旁低语:“大小姐,王爷让奴婢提醒您,今晚灯会有动乱,让您早日归家。” 许靖央凤眸沉吟。 她已经将计划告诉萧贺夜了,只要他今晚安排人手,守在附近,等着五城兵马司出错,他再派人将那试图逃走的匪贼抓住,便能立功。 可他让寒露带这番话,显然是不打算插手。 他想干什么?难道是准备看着太子受罚? 许靖央猜不透他的意图,示意寒露暂且退下。 烟火放完了,热闹渐渐落幕,底下经过舞龙队伍,敲打着澎湃的鼓点。 这时,许鸣铮提着一壶酒走过来。 “阿姐,弟弟想借这一杯薄酒,跟你赔罪。” 他在许靖央面前的酒杯里,倒满酒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许鸣铮满面后悔:“之前阿姐刚回来的时候,我太不懂事,冒犯阿姐了,请阿姐恕罪,往后我保证都听阿姐的话。” 许靖姿不明真相,在旁边说:“二哥,你现在才像样。” 许靖央语气淡淡:“你忽然就开窍了?” 许鸣铮跟着笑:“以前是我不好,但是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人生中第一次握剑,是阿姐手把手教的。” 被他说得,许靖央微微怔住。 她自己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就对年纪相差七岁的弟弟,充满责任感。 许鸣铮第一次写字是她教的,第一次握剑也是她教的,第一次骑马也是她亲自扶上马背…… 但凡许鸣铮被威国公罚了,都会第一时间哭着跑向许靖央,他那个时候那样小,软软的身子扑进许靖央的怀中。 他哭着喊阿姐的每一次,都让许靖央心软至极。 可,就是这样疼爱的弟弟,却在前世亲手掰断她的十指,看她变成废人以后,更是嘲笑她只会狗爬。 “阿姐,喝了这杯薄酒,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争吵了,好不好?”许鸣铮将酒杯递过来。 许靖央垂眸,看着那澄碧的酒汤,散发着醉人的甜香,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气味。 她在战场上为了活命,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警觉和灵敏。 酒水里被下了药,许靖央闻出来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许鸣铮,却见他毫无愧疚和心虚地望着她。 许鸣铮的一片真心,道歉诚恳,让许靖姿都信以为真。 “二哥,以后你可要对大姐姐好点,咱们都要听她的话。” “那是自然。”许鸣铮说罢,催促,“阿姐,喝了!” 许靖央:“好。” 她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那空了酒杯,许鸣铮眼底闪过得逞的讥讽,面上佯装感动:“阿姐,多谢你肯原谅我。” 许靖央轻笑:“铮哥儿,我怎会怪你,我是你阿姐啊。” 所以,我才要亲手杀了你。 第64章 狸猫换太子?我来亲自杀他 宴席到一半,许靖央按着眉心。 她有些醉了。 清丽的面庞浮上酒后红晕,似搓了胭脂,让她容颜更显漂亮。 许靖姿留意到,忙问:“大姐姐,你是不是喝多了?” 许靖央摆摆手:“我没事。” 一名公子走过来,本是想给许靖央敬酒,却见她神情微醺。 他顿时关怀询问:“许大小姐,要不要在下去帮你要醒酒汤?” “不用了,没那么醉,我坐会就好。” 许靖央说话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是织造司家的公子,刚刚大家玩的时候,他就对许靖央格外殷勤。 许靖姿给许靖央要了茶水,之后顾嘉喊她过去玩击鼓传花,她却放心不下许靖央。 “去,”许靖央说,“我就在这待着,哪儿也不去。” 许靖姿这才点头:“那好,大姐姐,若你实在难受,咱们玩两轮就回家。” 等她走了,许靖央才晃晃悠悠站起身。 罗大小姐问:“你去哪儿?” “我去要些醒酒汤,没事,你们玩,我去去就回。”许靖央下楼了。 罗大小姐刚要跟上去,因着三楼人多,伺候她们的丫鬟都在楼下待着,她怕许靖央一个人下楼会摔着。 没想到许鸣铮主动挺身而出:“我去陪我阿姐,她醉了,我不放心。” 罗大小姐赞许地看他一眼:“你可扶着她点。” 许鸣铮应一声,便跟着下了楼梯。 越往下,身后的喧嚣声就越远。 藤楼的后厨在一楼后院,他挑帘走到厨房里,这里锅上还冒着热气,可厨子和伙计都不在。 许鸣铮知道,自己的人早就利用灯王竞赛的借口,把他们都引开了。 “阿姐,阿姐?”许鸣铮边走边低声呼唤。 他绕过一处灶台,看见许靖央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许鸣铮勾唇冷笑,眼里闪烁着浓浓杀意。 他走到后院的后门位置,打开看了一眼。 这里临近水路,不在荣华街和荣肆街的范围内,故而显得冷清。 此时唯有一艘漆黑扁舟,停靠在水面上。 有人从船篷里钻出来,正是地痞无赖刘三。 “你们在这等着,我把她装进麻袋,你们连夜给我运出城。” “二少放心,一定办妥!”刘三点头。 许鸣铮返回厨房,却发现许靖央刚刚晕倒的地方,竟空无一人了! 他睁大眼睛:“人呢?” 刚回身,就被一榔头狠狠砸在头上,顿时昏死过去。 血色蔓延进眼缝时,他好像看见了许靖央冷冽的眼神。 许靖央看着满头鲜血,昏迷过去的许鸣铮。 她垂眸,瞧上了他的手指。 应该也让许鸣铮尝尝十指尽断之痛,只可惜,他现在昏着,不能清醒地感受痛苦,实在是惋惜。 许靖央没有折断他手指,而是又照着他脑袋给了一棒。 随后,她用许鸣铮准备好装她的麻袋,把许鸣铮套了进去,又往里面扔了一块菜缸里的石头,再把口封紧,草绳系死。 她吹了一声哨子,竹影就带着两名孔武有力的男子进来。 他们是从武院借的,许靖央二师父的人。 许靖央一番交代后,借着一旁的清水洗净手上溅射的鲜血。 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裙摆,竹影为她整理好发髻,才若无其事地上楼而去。 两名武院扛着麻袋,走出后门。 刘三从船篷里钻出来,看见陌生面孔,颇为警惕。 “你们是谁?” “废他娘的话,我们当然是二少爷的人。” “二少爷呢?” “回到楼上饮酒去了,我们都是给二少爷做事的人,少问那些没用的。” 武院说罢,把麻袋扔上扁舟,撞出咣的一声闷响。 刘三想解开草绳看,武院喝的一声道:“别拆!好不容易制服,她会武功,一旦醒了,你们打得过?” 被他一说,刘三倒是不敢了。 上次就听许鸣铮说,他这个大姐姐,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就在家里作威作福。 刘三不会傻到现在去触霉头。 他对武院不客气道:“跟二少爷说,人,我运走了。” “慢着,”武院交代,“二少爷吩咐了,出了城,你们到了江心,就把麻袋扔下去,要她丧命,听懂没?” 刘三迟疑:“二少爷不是说,打断她手脚筋,把她卖去西北黑窑子?” 武院拿出气势怒骂:“二少爷的吩咐,你也敢质疑?” “不卖她,我少一笔银子!”刘三不服。 武院说:“等你事情办妥,回来找二少爷要,他自然把银子补给你,还能缺了你的好处?” 刘三听言,这才收走船绳,他的同伙撑动船蒿,离开此处。 看扁舟影子渐渐消失在河道尽头,两个武院这才分头离开。 此时,许靖央已经回到了热闹的席上。 罗大小姐询问:“怎么不见你二弟弟?方才他下去寻你了。” 许靖央端起热茶,惊讶:“没瞧见他,可能是错过了,刚刚听楼下的人议论,灯王竞赛开始了,他恐怕是去看热闹了。” 罗大小姐没再问,只笑说:“儿郎就是这样,像个皮猴似的坐不住。” 许靖央把许靖姿叫回来。 “我醉的厉害,不太舒服,咱们先回去。” 许靖姿马上乖乖同意,罗大小姐她们本要继续玩,却听许靖央说:“结束的时候,这条路肯定走不通,现在不走,到时候就走不动了。” 正巧大家烟火也看了,趣味也玩了,剩下的就是灯王赛,可她们都不打算去抢灯王,毕竟去了也抢不上,又要拼人力又要拼财力。 罗大小姐站起身:“那我也回府好了。” 见她要走,梁二小姐她们也说告辞。 许靖央回府了。 她脚步摇晃,好似醉了,许靖姿扶着她。 刚回府里,迎面碰见大伯母梁氏。 “靖央,靖姿,你们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大姐姐醉了,她不舒服。”许靖姿说。 梁氏连忙过来,心疼地揽住许靖央的肩膀,闻到她身上淡淡酒气。 “怎么喝的这样多,酒量不好,可不能逞强,来人,去给大小姐准备醒酒汤。” “谢谢大伯母。”许靖央说。 “傻孩子,跟我说什么谢,我送你回屋。” 路过主院,威国公在院子里跟三老爷下棋。 抬头看过来,问:“铮哥儿回来没?” 寒露和竹影暗暗对视一眼。 许靖央醉了,无法回答,许靖姿说:“二哥哥好像去看灯王赛了,我们走的时候,没看见他。” “这小子,真贪玩!”威国公说罢,低头继续下棋,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许夫人站在窗口,听见院子外声音喧闹。 她问:“青嬷嬷,外头在说什么?” 青嬷嬷刚从外头回来:“大小姐回来了,今日跟三小姐她们出门,喝醉了酒,大夫人正张罗给她煮醒酒汤,照顾得格外仔细。” 许夫人只是冷冷地笑,又问:“铮哥儿呢?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或许二少爷去庄子上看望柔筝小姐了。” 提到许柔筝,许夫人的眼泪就不自觉地往下掉。 她捂着心口,憔悴面容露出哀伤:“我对不起筝儿,没保护好她,每次看见许靖央过的那么好,就想到我的柔筝在庄子上受苦。” “凭什么,凭什么啊?筝儿那么乖巧懂事,却被许靖央害的不能回家,青嬷嬷,我的心都要揉碎了,疼啊,真疼!”许夫人伏案痛哭。 青嬷嬷安抚:“您一定要养好身子,否则就没精力跟大小姐斗,您还要接柔筝小姐回来呢,二少爷也会帮您的。”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要振作,等铮哥儿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第65章 母亲发现弟弟出事了? 夜深人静。 江边的芦苇丛里,一艘扁舟悄然飘荡进来。 地痞刘三将扁舟停稳,随后搓了搓手,浑浊的眼睛里透出邪笑。 “这可是贵女啊,我刘三万花丛中过,就是没碰过这种女人。” 他一把将腰后的匕首抽出来,兴奋地割开麻袋上的草绳。 “要怪就怪你弟弟,谁让他非要狠狠心,把你淹死,既然你都要死了,还不如给我快活快活!” 刘三越笑越淫,撕扯麻袋,口子敞开,他将里头的人拖了一半出来。 然而,借着月色,他竟看见,麻袋里的人不是姑娘,竟是二少爷许鸣铮! 许鸣铮一脸青白,紧紧闭着双眼,额头的血流已经凝固了,贴在面颊。 刘三骇然大惊:“二,二少爷?” 他吓得一声大叫,伸脚就将许鸣铮踹进河里。 麻袋中的石头很沉,坠着许鸣铮沉入水中。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刘三慌了,连忙叫同伙撑船,赶紧离开此处。 他同伙有些犹豫:“不管了?他万一没死呢!” “你蠢啊!”刘三叫骂,“不管他死没死,威国公府看见他那样,肯定弄死我们两个,快走!” 咚咚—— 咚咚咚—— 好似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昏暗的室内,响起许夫人凄厉的惨叫声。 青嬷嬷连忙举灯推门而入。 “夫人,夫人!怎么了,可是叫梦魇了?” 青嬷嬷点燃纱笼里的烛火,室内盈然一片暖光。 许夫人脸色苍白似鬼,满头冷汗,大口喘息。 她揪着自己的衣襟:“是不是有人敲门?我梦见铮哥儿回来了。” 青嬷嬷拿帕子擦着她额头上的汗水:“没有人敲门,夫人梦魇而已,二少爷还没回来呢。” 许夫人有些不安:“这都什么时辰了,花灯节也结束了?青嬷嬷,你快去告诉老爷,让他派人去找铮哥儿。” 就在这时,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人,府邸里来了一队官兵,老爷叫所有人梳洗穿戴,去前院。” 许靖央也被竹影扶着,到了前院。 她脸上红晕没有全散,点缀着肌肤,犹如薄薄的胭脂。 披着青金色披风站在院子里,看着威国公跟官兵们交涉。 大伯母梁氏,和三老爷他们都带着家人过来了。 众人齐聚,才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铮哥儿出事了,是不是!”许夫人毫无形象地冲过来,青嬷嬷想拦,竟没拉住。 让许夫人一下子撞进威国公身上,被他狠狠瞪一眼。 “你像什么样子!”威国公呵斥,“跟鸣铮没关系。” 为首的官兵还是那天,为国公府走水之事来过的张大人。 他拱手解释:“深夜叨扰威国公,卑职很是愧疚,不过接到上头调令,必须严格彻查。” “今晚花灯会忽然有贼人暴乱,抽刀砍杀无辜百姓,被制服八人,另有两人在逃,唯恐他们藏进百姓们的家中,故而来搜府彻查,这是搜查令,请国公爷过目。” 威国公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道:“竟有贼人?确实不容疏忽,你们快快搜查。” 大伯母梁氏主动说:“我们安排几个护院跟你们一起,家里姑娘多,经不起风险,还请各位官爷好好搜查。” 张大人拱手:“职责所在,一定尽力。” 他挥臂,身后的官差们顿时倾巢而动。 火把明亮,灼灼光芒。 威国公带着家人去正厅等着。 许靖央静静喝茶,就听到许夫人在旁边恳求威国公。 “老爷,铮哥儿一定是出事了。” “胡说八道!” “老爷没听到吗,官差说灯市里出现贼人,砍伤了好多百姓,铮哥儿说不定就在其中!” 许夫人抓着他的袖子,哭了出来:“铮哥儿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啊,老爷!” 威国公被说的动摇。 许靖央语气轻轻:“母亲,你不用担心,铮哥儿身手好,不会出事。” 许夫人立刻投来愤恨阴冷的目光。 “是你!你故意将铮哥儿撇下,自己倒是安全回来了,我的铮哥儿要是出事,我扒你的皮!” 大伯母梁氏挡在许靖央跟前:“弟妹,你冲靖央吼什么,铮哥儿也不是三岁的顽童了,他会照顾好自己。” “就是,”许靖姿嘟囔,“说不定他是跟朋友喝酒去了,将我和大姐姐撇下呢。” 威国公沉着面色,说:“这个时辰,城里肯定到处在搜查那两个匪徒的下落,我们暂且别去添乱。” “等明日一早,我进宫上朝时问清楚状况,再派人出去找。” 许夫人低头啜泣,她非常不安。 威国公嫌她哭得烦,让青嬷嬷把她搀扶回屋内。 经过许靖央时,许夫人抬起泪眼,冰冷地审视她。 而许靖央坦荡地回视,夜风卷入堂内,吹动烛光,她的凤眸中却暗黑如渊。 三房的三老爷和三夫人瑟缩着,许靖妙站在他们身旁,始终不敢抬头。 大伯母梁氏提到今晚发生的事,她从许靖姿那得知,许靖妙帮着邓若嫣欺负自家人。 当着三房的面,她将事情说明白。 “自家人在外,不帮着自家人,反而帮着外人,三弟、三弟妹,靖妙这么做会让人寒心。” 三夫人变得有些胆小,只幽怨地看了一眼梁氏,没说话。 倒是三老爷跟着陪笑:“大嫂说的是,等会回去,我就好好教训她。” 许靖妙身子一抖:“大伯母,我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女儿家要面子,我就不罚你别的,只罚你一个月的零用,面壁三日,你可服气?” 梁氏说这话时,非常严格。 许靖妙默默地点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家里的姑娘哥儿们,都得懂事,咱们国公府才能兴旺。” 许靖央静静听着,她大伯母梁氏还是很注重规矩礼仪的。 不会像许夫人那样,纵容家里的人犯错。 半个时辰后,张官差带着自己人走入正堂。 他拱手道:“国公爷,都搜完了,没有发现异样,为着安全起见,您这两日多派护院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告知官府。” 威国公点头:“一定。” 张官差带人离去。 威国公也困了,象征性地说:“大家都去休息。” 许靖央回到屋内,解开披风,竹影顺手接了过去。 “竹影,寒露,你们都退下,今夜不用伺候,我要好好休息。” “是。”两人吹灭灯烛,阖上门离去。 许靖央轻轻摩挲着指腹,沉入自己的思绪。 在战场上,她信奉一条原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就算敌人还没发动进攻,她也要时刻做好两手准备,以备万一。 她躺下来,闭上眼去想自己还能利用这个局势做点什么,不知觉中就睡着了。 一早起来,管家在帘外请安,说—— “大小姐,府邸里来人了,大夫人叫您去前院。” 第66章 王爷暗中重金送灯王,宠她? 二月春风似剪刀,今日阴天,刮来的风有些凉。 许靖央披着长锦杜鹃披帛,内穿雅兰色衣裙,头戴一朵同色珠花,去了正院。 刚到正院,就被眼前的一幕惊着了。 七八个随从合伙抬进来一座一人高两人长的蝴蝶灯。 虽然做的大,但是整体构造巧妙精细,栩栩如生。 蝴蝶的翅膀用金玉丝交错勾勒,身上缠绕着昂贵的雪丝纱,里面放着一盏鲛油长明灯。 许靖姿和许靖妙都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在看见蝴蝶灯以后,两人纷纷震惊。 许靖姿捂嘴错愕:“灯王!怎么会在咱家?” 大伯母梁氏看过来:“今天一早有人送到门口,指名说是给靖央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许靖央身上。 连她自己都有些纳闷。 “谁送的?”她问。 梁氏摇摇头:“那几个人放下东西就走了,问了也不说,只说送给你,叫你自由处置。” 许靖妙语气发酸:“匿名人送的?谁会这么好心,要得这盏灯王,要有钱还要有人。” 是啊,要想抢到灯王,就要经过两轮比拼。 第一轮就是拼财力,一百两起拍,上不封顶! 选出价格最高的二十人,进入第二轮诗斗环节。 谁请的才子多,自然就能一直站在擂台上,稳居不下。 有名的才子开价高,一首诗就要一百两。 五姑娘许靖妙说:“昨晚所有竞价都是匿名,但是拍价最高的那人,花了四千两,后来更是找了十六名才子为他轮番上擂台,抢夺灯王。” “大姐姐,你可要想好,这么贵重的东西,竟有人不愿透露姓名,就送给了你,小心是陷阱!” 昨晚邓若嫣连第一轮都没过,还拿许靖妙出气,许靖妙现在看见许靖央拿到灯,自然觉得她配不上。 许靖姿啧啧两声:“什么陷阱,别人凭手段正常得来的,送给大姐姐也是一番心意,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跟你说不着!”许靖妙扭头就走。 众人再看许靖央,却见她绕着蝴蝶灯,前后左右,上下检查。 梁氏问:“靖央,你找什么呢?” 许靖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人了,或者有什么机关。” 寒露在人群里听见,默默地低头,憋住了笑。 王爷看起来就那么不可信?也对,许大小姐谨慎点是好事。 最后许靖央发现,蝴蝶灯没问题,还真是给她的。 她也猜到了,只能是萧贺夜送的,别人也不会送这么昂贵的东西给她。 “那就收下,摆在院子里。” “大姐姐,可不可以借我先摆摆,我好喜欢,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灯王。”许靖姿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许靖央轻笑:“好,那就先放你院子里一阵,这灯内是鲛人油,长明不灭。” “太好了!谢谢大姐姐。”许靖姿高兴不已。 梁氏在旁边摇头,宠溺说:“靖央,你别把她惯坏了。” 许靖央:“不要紧,一盏灯,大家喜欢就好。” 若不是这玩意体积太大,她不能扔出去,还真不敢收。 许靖央觉得无功不受禄,萧贺夜总是突然地送她东西,她为此感到不安。 蝴蝶灯刚抬走没多久,许靖央就看见威国公从院子门口进来了。 他问了句:“听门房说刚刚有人送东西来?” 许靖央嗯一声:“有人送我灯王。” “谁?”威国公站住脚。 许靖央摇头:“不知道,那人不愿透露名讳。” 威国公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女儿。 她刚回京没多久,也没接触什么人,怎会有人送她灯王? 毕竟众所周知,想要拿到灯王,得有财力还有人脉。 去年拿到灯王的是太子,当众送给了准太子妃邓氏。 “靖央,你在外做事要谨慎,别招惹是非。”威国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搬出父亲的姿态,先教训一句。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对了,父亲进宫可打听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威国公走在前面,她跟在身后,父女俩朝正厅去。 丫鬟进来倒茶水,威国公牛饮一样喝完两杯,才说:“匪贼闹事,被太子的人及时抓捕,送到了大理寺里审问。” “但那些人说自己受平王收买,今日早朝,大臣们为这事吵得我心烦!” 许靖央听言,静静问了句:“皇上怎么处置的?” 威国公不以为意:“这么假的招数,皇上当然不相信,所以叫人处死了那些匪贼,不过也教训了太子,责怪他手底下的五城兵马司办事不力,竟让两人逃窜在外,不再让太子管兵马司了。” 许靖央没想到,太子提前做了应对,皇上却还是罚了他。 五城兵马司被皇上拿掉了,却没说要交给谁管着。 许靖央又听威国公说,皇上安抚平王,让他管着秘书监奏事,不过心疼他操劳,就不让他再管户部了。 顿时,许靖央心如明镜,皇上哪里是没罚平王,而是将他明升暗贬,褫夺了主要实权。 秘书监不过是一些皇上身边的日常琐事,户部倒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现在平王一定很气恼,相比皇上对太子的处理,对平王简直是一记重击。 这下两个人都没落着好,皇上各打五十大板。 许靖央大概猜到萧贺夜在其中做了什么。 怪不得他没有听从她的建议直接出手。 因为那样的乱局里,萧贺夜做什么都是错,皇上会怀疑是他故意设局领功。 她按下自己其余心思,说:“父亲该派人去找一找铮哥儿了。” “他还没回来?!”威国公惊讶。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许夫人仓惶的哭声—— “老爷,出事了,这次真的出事了!” “又怎么了,你不要大呼小叫,有什么事慢慢说!”威国公对她有诸多不满和不耐烦。 许夫人进来,青嬷嬷跟在她身后,揪着一名随从。 随从被推进来,抬头看见许靖央稳当当地坐在那,面色如冷玉,凤眸漆黑平静。 他吓得双膝发软,扑通跪下。 “老爷,不好了,二少爷他……” 第67章 母亲要送许靖央去庵堂! “他怎么了?你倒是一口气说清楚啊,混账!”威国公怒骂。 “二少爷在藤楼里喝酒,小的在楼下等他,看见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走了,二少爷却没下来,小的还奇怪,就一直等着,没想到,藤楼散场关闭,二少爷都没来,他不见了!” 随从跪在地上说,一头冷汗。 许靖央垂眸看着他心虚的样子,眼底划过冷笑。 这个随从昨夜肯定是负责将后厨的厨子们都骗出去,他本以为自己和许鸣铮里应外合,想害许靖央。 却没想到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的人,也是许靖央。 许夫人发了疯似地冲过来,一把揪住许靖央的衣领。 她咆哮嘶吼:“我儿子呢!许靖央,你把他怎么了?你说啊!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竹影和寒露纷纷上前阻拦。 “夫人,您放手!” “滚开!”许夫人狠狠撕扯许靖央的衣服,“你这白眼狼!讨债的灾星!铮哥儿跟着你出去喝酒,就再也没回来,你到底把他怎么了!说啊!” 威国公过来,一把扯开许夫人:“你这蠢妇,疯了不成!” 许夫人踉跄摔倒,跪坐在地上,呜咽哭泣。 “老爷,我昨晚梦到铮哥儿出事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她是跟铮哥儿最后待在一起的人。” 威国公扭头,看向许靖央。 “靖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见到铮哥儿没有?” “见到了。”许靖央不慌不忙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裳。 她语气很平静:“我与铮哥儿把酒言欢,喝到高兴时,我醉了。” “撒谎!”许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对铮哥儿向来冷漠,你会跟他把酒言欢?” 许靖央瞧着她:“是铮哥儿端着酒来跟我赔罪,说自己之前不懂事,我才原谅他的,母亲,看着我们姐弟和好,不应该是你最高兴的事吗?” 威国公问:“那之后呢?你们一起喝酒,他去哪儿了?”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似在回忆。 “然后我去楼下厨房要醒酒汤,回来时,铮哥儿就不见了,再之后我喝多头晕得厉害,三妹妹就先送我回来,这件事罗大小姐亦能作证。” 她说话时,声音不疾不徐,叫人信服。 许夫人咬牙切齿,没休息好的双眸红肿,盯着许靖央,好像恨不得撕了她。 “所以,你就是承认,你抛下铮哥儿回来了,他现在下落无踪,如果他喝多了跌进水里,亦或是被贼人所伤,你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威国公听许夫人假设的这些话,心头也突突跳。 许鸣铮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国公府的根基,可不能出事。 “靖央!”威国公训斥,“这事确实是你疏忽大意,怎么能扔下弟弟自个儿回来?” 他们不顾许靖央说的难受,只怪她为什么没照顾好许鸣铮。 “父亲,铮哥儿十八了,又是巡防司的卫兵,我哪里知道会有这种事?” “许靖央,你就是孽种!害了筝儿,又害铮哥儿不见了,老爷,这种女儿心性太野,你还等什么,把她送去尼姑庵里,好好练她的性子!” 许夫人借题发挥。 寒露都听得皱眉。 大燕朝历来有世家将女儿送到尼姑庵的做法,是因为那些小姐们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一旦进了尼姑庵,余生都要跟青灯古佛相伴。 威国公皱眉:“你说的太严重了,小惩大诫,罚她挨几棍子家法不就好了?” 许夫人捂着心口,大哭大闹损伤了她的身体。 “一天不处置她,我就看着难受。” “母亲,铮哥儿走丢,你怪我,许柔筝犯错,你也怪我,其实你是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对不对?既然这样,你可以自请和离。” 在场的人都一惊,许夫人甚至忘记了哭。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和离,我是父亲的女儿,更是神策大将军的妹妹,父亲送我去庵堂,拿的出什么理由来让皇上信服?”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后者果然迟疑。 她微微勾唇:“我,代表着阿兄的荣耀,更是父亲的女儿,威国公府是我家,你不喜欢,那应该是你离开。” “仔细想想,你并未为这个家付出什么,不过是为父亲生育了一双儿女,可扪心自问,那些姨娘为什么生不出来?母亲应该比我清楚。” “许靖央!”许夫人仿佛被刺到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歇斯底里地叫骂,“你闭嘴!老爷,不要听她的。” 威国公有些恍然:“靖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夫人急忙撑着地站起来,扑到威国公跟前跪下。 “老爷,千万别听她的,这都是她离间我们夫妻感情的计谋,这种吃里扒外回头骂娘的孩子,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滚开!”威国公抬脚,把她踹去旁边,“靖央,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许靖央摇摇头:“父亲,我不敢说,都是我的猜测,我怕说了,就成为离间你和母亲的罪人。” 威国公急促道:“我让你说!我不怪你!快说!” 许靖央唇瓣微张,看似要开口,实则有意停顿。 她黑眸垂下,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威国公的许夫人,眼里绽放出轻蔑的冷笑。 一个对着她发疯的母亲,从未将她当做自己孩子的母亲,即便再狼狈,许靖央也提不起丝毫怜悯。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进来。 “老爷……” “滚出去!不管什么事,现在我都没空管!”威国公急眼了。 他只想知道许靖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管家一向听话,这次却面色难看地说:“可是老爷,赌坊来人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同时僵住:“什么?” 不一会。 赌坊的人被带进正堂,许夫人已经收敛了哭腔,站在威国公身边。 许靖央坐在下手的椅子里,淡定喝茶。 赌坊的掌柜进来,跪在地上给面色阴冷的威国公磕了个头。 随后他就从袖子里拿出债据。 “启禀国公爷,令公子许鸣铮,在我们赌坊输光二十两黄金后,又朝我们借了三百两白银用来赌博,现在倒欠我们赌坊四百六十两。” 许夫人身子剧烈一晃,险些当堂昏死过去。 第68章 深夜见宁王,被太子发现了? 威国公不可置信,抢过借据一看,果真如此。 是许鸣铮签字画押过的! “这孽障!”他呵骂,声震如虎,脸色气的充血通红。 赌坊的管事拱手说:“之前找二少爷要账,他总说过几日,现在是根本找不到他人了,故而只能找到国公府来,还请国公爷恕罪。” “拖账欠债的事若传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听到这句话,威国公狠狠瞪他一眼。 “管家!”他咆哮,“去账房给他拿银子。” 又威胁赌坊管事:“这事你敢出去多说一个字,我让你赌坊关门大吉!” 赌坊管事低头:“清了债,小的怎敢再闹。” 很快,管家拿来银钱,赌坊管事当场清点,才拱手对威国公说:“您英明,小的告退。” 他一走,威国公把借据撕成碎片,挥手扬起,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威国公对许夫人怒目相视,“你还说他跑丢了,我看,他根本就是害怕赌债的事被发现,躲起来了!” 许夫人哭着摇头:“不可能,铮哥儿哪来的二十两黄金?” 她猛然看向许靖央,质问:“是不是你给他的!” 许靖央语气平静:“母亲怎又怪我,当初是谁勾铮哥儿去赌博,就有可能是谁。” 威国公咬牙切齿:“是许柔筝那个贱女!我早说不该将她收养进来,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她勾的咱家这孽种赌博上瘾。” “等许鸣铮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威国公说罢,撩袍怒气冲冲离去。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让春云跟上去伺候。 许靖央也起身要走,经过许夫人身边,她弯腰,饱满红唇抿出一个弧度。 “母亲,”她声音很轻,“你急什么,铮哥儿又不可能是死了。” 许夫人豁然抬头,双瞳紧缩,盯着她。 “你想说什么?” “他肯定是欠债太多,怕被父亲责骂,从而躲了起来,母亲口中的好女儿许柔筝,到底还是害了铮哥儿。” 许靖央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你给我站住,站住!”许夫人嘶声叫骂,想起来追过去,却没有力气。 最后还是青嬷嬷把她扶起来。 “夫人,您有心疾,万万保重身子啊!” “我的铮哥儿到底去哪儿了,他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出现……一定有问题!” 许夫人说着,目光看向旁边,缩着脑袋发抖的小厮。 他一直跟着许鸣铮伺候,定然知道点什么。 许夫人眼神令人恐惧,指着小厮:“你,跟我回主院,我有话要问你!” 回到主院屋内,房门紧闭。 小厮扑通跪下来:“夫人,小的真不知道二少爷到底去哪儿了,二少爷只是吩咐小的,把藤楼厨房里的人引走,可能……可能是要对付大小姐。” 许夫人心头狂跳:“对付许靖央?他想干什么?” 小厮摇头:“小人不知,二少爷说,只是给她点教训,可谁知,小的回来,二少爷就不见了。” 许鸣铮具体要干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许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泪水顺着憔悴的面颊流淌下来。 她抓住青嬷嬷的袖子:“我的铮哥儿一定出事了,肯定是许靖央干的,怎么办青嬷嬷,怎么办!” 青嬷嬷被她揪到肉,生疼,还要忍着说:“夫人,您冷静!” “大小姐哪有本事杀害二少爷?她要真有那个头脑,当初就不会放弃所有回京,她太眷恋亲情,您又不是不知道,杀了二少爷,老爷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不对,不对!”许夫人惶恐摇头,“她这次回来,跟十年前很不一样了。” 刚刚在堂上,许靖央还敢说让她跟威国公和离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威国公当场就应该掌掴她,可是,那死丫头竟说了妾室无法生育的秘密。 许夫人立刻吩咐青嬷嬷:“你去告诉陶姑婆,让她现在就搬走,躲起来!还有,再派人去找铮哥儿,老爷不管,我们自己花钱请人找!” 她连药也顾不得喝,要去佛堂跪着,求神明保佑许鸣铮平安。 当天夜里,下起细密的春雨。 许靖央要睡下之前,收到消息,萧贺夜要见她。 于是她披上薄披,漏夜从后门离开,去了宁王府。 仍然在萧贺夜的书房内,他一袭枣红绣蟒锦袍,金冠束着黑羽般的密发,坐在桌后,气势凛然。 “灯王看见了?喜欢么?”他问。 许靖央垂首:“多谢王爷,家妹很喜欢。” “本王是问你喜不喜欢。” “……喜欢。”许靖央默默道。 萧贺夜这才点头:“不枉本王抢来,总觉得姑娘家会喜欢这种东西。” 许靖央正想问他为什么总是送东西给她,门口却落了一道人影,穿着白衣。 许靖央余光认出来,这是上次去府上递纸团的人。 他轻功了得,落下来像鹤一样优雅无声。 “王爷,太子来了,马上到书房门口。” 许靖央猛地抬眸,看向萧贺夜。 萧贺夜说:“去屏风后面躲着。” 许靖央立刻挪步,萧贺夜同时吹灭桌上的灯,点燃了旁边两盏。 ——这样不会透出屏风后许靖央的身影。 许靖央刚在屏风后站好,就听见脚步声入内,太子的声音接着响起。 “二弟,贸然过来,没提前告诉你,可别怪阿兄唐突。” “无碍,恰好我也没有睡意。” 兄弟俩之间气氛和谐,不像是对手的样子。 许靖央听见茶水潺潺声,太子却说:“这么晚来,是因为孤收到消息,明日早朝上,会有一批大臣上奏,让平王接手五城兵马司。” 他似乎有些生气,大掌按在桌上,咚的闷声。 “他们野心昭然,毫不掩饰,五城兵马司刚从孤手里被褫夺,现在就想争。” “父皇不会同意,”萧贺夜语气平静,“花灯节闹事的匪贼来得突然,他也怀疑是平王所为,明褒暗贬,将秘书监给他就是父皇的决定。” 太子:“可是他们重提平王当初替父皇挡刺客的事,以我们对父皇的了解,他定会心软。” “大哥的意思是?” “孤的意思,是你去争,宁愿你来掌管五城兵马司,也不能落在平王手中。” “父皇不喜权利失衡,我手握兵权,他肯定不愿再给。” “你便说你找到了神策大将军的骸骨。” 砰的一声。 屏风后传来东西落地的闷响。 太子狐疑眼神扫过去:“什么声音,屏风后有人?” 第69章 必须要确认他真的死了 萧贺夜眸色一沉。 他起身:“我去看看。” 太子紧盯他。 萧贺夜走到屏风旁,朝里面看了一眼。 他顿了顿,推开屏风,侧身让太子看了个清楚。 什么人也没有,唯有落在地上的一颗南珠。 萧贺夜弯腰捡起来,走过去递给太子。 “前不久母后赏赐给安棠把玩的,这孩子大概落在这儿了。” “你对安棠倒是不错,只可惜你已独身这么久,还……” 萧贺夜打断太子的话:“大哥,这些事暂且不必提,只说五城兵马司,我去争能有几分胜算?” 太子认真看他:“我的人会帮你,明日朝上,跟平王的人来回拉锯,直至父皇发话,让你掌管。” 萧贺夜沉吟:“我只凭本事去争,但不愿借用神策大将军的威名,他曾替我挡箭,我不能随便找来一具骸骨,冒充他享受祭拜。” 太子沉默,望着他良久,说:“你还是那样仁慈,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没坐多久,太子走了。 许靖央躲在黑暗里,听见太子的脚步声远去。 她没有急着动弹,而是等萧贺夜拉开柜门,看见她蜷缩在衣柜里。 他漆黑薄眸怔了怔,冷峻面庞也多了淡笑。 “你轻功倒是快,知道躲进来。” 萧贺夜伸手,许靖央蹲着很不方便,只能借着他的手掌钻出来。 幸好她自幼练武,身段柔软,否则还钻不进去这半人高的矮柜。 在触碰到许靖央手掌的瞬间,萧贺夜愣了愣。 细腻柔软,连茧子也几乎没有了,跟当初碰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垂眸,看了一眼许靖央的手,在烛光中,肌肤光泽细腻,她刻意将茧子剜掉了? 许靖央已经将手收回去,她规矩行礼:“多谢王爷伸出援手,方才无意中碰掉珍珠,险些让太子发现。” 萧贺夜面色如常,走回桌边重新坐下。 “发现也没什么,本王若说对你有意,夜半私会,他无可奈何。” 听到这话,许靖央脚步都顿住了。 萧贺夜抬眸看她,声音低沉:“放心,本王不会那么没品,你坐。” 他指了指对面,许靖央坐下,接住他递来的一杯茶。 许靖央:“我现在明白王爷为什么按兵不动了,大家都来请王爷掌管五城兵马司,自然没有人怀疑到您头上。” 萧贺夜看她一眼,嗤笑。 他低头斟茶,说:“本王仍然好奇,你为什么能精准地料到这一切?” 许靖央默然片刻:“阿兄曾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是按照太子和平王两人的性格揣测罢了。” “哦?那你将他们看得很准,你看本王如何?” “我看不透王爷。” “是么?本王以为,曾和你阿兄并肩作战,你该对本王的事迹听说的更多才对。” “是小女孤陋寡闻了。”许靖央低头,不跟他灼灼目光对上。 萧贺夜好一会都没说话。 许靖央手里的那杯茶都快变凉了。 他才问:“花灯节那晚,你家事处理得怎么样?” 许靖央知道他是问许鸣铮的那件事,寒露多半已经跟他说了。 正好她也没打算隐瞒,全盘交代。 萧贺夜听了却皱眉:“他到底死了没有?你没确认?” 许靖央顿了顿:“两棍子,我用了劲,一般人活不了。” 萧贺夜放下茶盏:“太草率了,做事不能留尾,必须确认他死透了再去安排。” 被他教训一顿,许靖央默默说:“多谢王爷教诲,下次一定。” 萧贺夜浅笑起来:“下次?你想杀多少人?” 他薄眸里扬起深浓的探究和凛冽。 许靖央立刻心中警觉,寻常人不会对家人恨意这么深,在王爷眼里,她不受家人偏爱就要杀亲弟弟,其实是一种劣行。 她低下头:“我是做好准备,下次为王爷杀人所用。一开始我也没想杀铮哥儿,可他在我的酒水里下药,找人要将我卖去黑窑。” 姑娘家被卖去窑子里,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萧贺夜神情暗了暗,透着危险。 “真是畜生一个。”他骂,又说,“本王准备了些东西给你。” 他击掌,轻功高手白衣人扛着一个箱子进来。 那箱子有手臂长,深约一掌。 白衣人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耳坠和项链。 许靖央皱眉。 又送? “王爷,您为何要一直给我送东西?上次邱侍郎的事,我没有为您解决。” “你为本王做事,自然该对你好,只是本王不太擅长照顾女子,最好是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本王。” 许靖央怔了怔,没想到他的理由这么直白。 看她缺金银,就给她金银。 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靖央觉得自己眼光不错,找了个英明的主上。 “谢王爷。”许靖央收了。 她现在跟萧贺夜深度联络,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疏远,该接受的就接受。 从宁王府回到自己的屋内,已是子时过半。 白衣人早在她回来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把装满首饰的箱子,放在了她的桌上。 竹影问:“大小姐,这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 “都收起来,放在柜中。”她不打算用。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都是要还的。 又过去两日,许鸣铮还没回来,威国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派人到处搜寻,还托人去官府报失踪,贴了寻人告示。 始终一无所获。 许夫人哭的两次心疾发作,梁氏让她在院子里静养。 几天过去,许夫人总算有了点精力。 这日,趁着许靖央她们都被梁氏带出去踏青,许夫人乘坐马车,直接去了京郊的许府庄子。 许柔筝穿着粗布衣,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看见许夫人的时候,许柔筝露出满脸笑意:“娘!您终于来看我了。” 然而,许夫人却面无表情,让青嬷嬷按住她,啪啪给了两巴掌。 许柔筝嘴角溢出鲜血,跪在地上,不可置信:“母亲?” 许夫人居高临下看着她,手掌发抖。 “柔筝,我待你不薄,你竟还敢给铮哥儿金子,让他去赌博,赌坊债主找到家里来。他现在失踪了,多日没回来,有可能就是你害的他不敢回家!” 许柔筝愣住:“不,不是我,我虽然给了金子,可没有纵容他去赌!” 许夫人闭了闭眼:“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青嬷嬷,将她捆了,卖给牙婆。” “母亲!不要卖我,母亲!”许柔筝挣扎哭喊。 青嬷嬷用力捆她的手。 许柔筝只好大哭:“我知道铮哥儿去哪儿了,母亲,放了我,我说!” 第70章 危机!许鸣铮没死,又回来了? 许夫人颔首:“放开她,让她说。” 许柔筝哽咽:“铮哥儿曾说,要给大姐姐一个教训,他收买了几个地痞流氓,其中一个叫刘三。” “还说花灯节那晚,他会让刘三把大姐姐运出城,卖去黑窑子。” 许夫人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庄子上消息不通,到处都有人看着,我没法跟母亲送信。”许柔筝哭得委屈。 许夫人身子摇晃,嘴里喃喃:“这么说,铮哥儿真的出事了,肯定是动手的时候被许靖央发现了,以许靖央的功夫……” 她若想杀人,谁说做不到! 许柔筝直起身来:“母亲,您只要找到刘三那个地痞,严刑拷打就能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谈何容易?如果真的出事了,刘三说不定也被许靖央一起杀了。 许柔筝似乎看出许夫人在想什么。 她连忙挪动身子,到许夫人脚边,苦苦哀求。 “母亲,您救我出去,大姐姐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没有人对付她,您托举我,我一定跟她斗,不死不休!” 许夫人含泪的双眸垂下,看着她。 “筝儿,若我的铮哥儿出事,我再扶植你,又有什么用!” 说着,她弯腰,抱着许柔筝的肩痛哭。 直说自己引狼入室,当初就不该让许靖央进门。 傍晚,许靖央跟随大伯母梁氏一家踏青回来。 她坐在铜镜前,拆去素玉耳环。 寒露进来低声说:“大小姐,刘三这些日子一直没露面,不过王爷已经派人埋伏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一旦发现他,会立即要他的命。” 许靖央平静地点点头:“他肯定是躲起来了,无妨,他不会躲一辈子。” 大伯母梁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靖央,你看谁回来了。” 许靖央回眸,看见梁氏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看一眼,许靖央陡然红了眼眸。 “刘妈妈!”她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上前紧紧地搂住了眼前的妇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靖央的乳母刘氏。 “大小姐,老奴的大小姐啊!真是没想到,老奴这辈子还能活着见到您。”刘妈妈痛哭不已。 她只比许夫人大三岁,可却比许夫人看起来苍老许多。 如今刘妈妈两鬓银发,穿着整洁的青布衫,下面一条黑裤,发髻盘的一丝不苟。 梁氏将人带到就走了,她知道许靖央和刘妈妈有很多话说。 许靖央拉着刘妈妈坐到窗下罗汉榻上去。 “刘妈妈,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刘妈妈看了一眼周围,竹影在伺候,没有寒露。 许靖央就道:“这里是自己人,你尽管说。” 刘妈妈这才放心:“当年大小姐参军刚走没有半年,柔筝小姐就进府了,夫人嫌老奴碍事,把小姐这飘花院一干人等解散,更将老奴赶出了府邸。” 听刘妈妈说了,许靖央才知道,许夫人当年将许柔筝接进来以后,就开始清理许靖央在府邸里的痕迹。 刘妈妈是她的乳母,对她最好,当然被赶出府。 被赶走后,刘妈妈回到老家儋州,照顾自己的女儿一家。 她女儿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却忽然被大夫人梁氏的人找到,说许靖央在找她。 刘妈妈二话不说,跟女儿一家交代了一声,她就坐马车千里迢迢赶回来了。 “大小姐找老奴,一定是受到了委屈,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奴也要来的。” 看着她,许靖央委屈的泪水落下。 她很少哭,更不爱哭,但刘妈妈不是一般人,而是自幼就陪着她的亲人。 “大小姐别哭。”刘妈妈说着,她自己却先哭了。 原来是看见许靖央露出来的胳膊上,还有两道淡淡的疤痕。 在边关她吃了多少苦,刘妈妈一想便知。 “大小姐放心,以后老奴回来了,慢慢给您调,能将身子调理好。” “我身子很好,只是有些伤痕,消得慢。” “得慢慢养,不着急。”刘妈妈说。 许靖央记得她药膳做得很厉害。 一番寒暄,许靖央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刘妈妈不由得惊叹。 “大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好,不管遇到多难的事,都能扎根面对,迎风生长。” “刘妈妈,你又夸我。” “您就是这样好!”刘妈妈说起来,眼睛里带着骄傲。 许靖央让竹影叫院子里所有下人来,让刘妈妈认了一遍脸。 正好刘妈妈担任院子的掌事嬷嬷,跟竹影不冲突。 自打刘妈妈回来,她为许靖央用药膳调理身体,就没停过。 不过半个多月过去,许靖央就面色红润有光,头发乌黑飘逸,唇色樱红润泽。 再加上竹影的焕颜膏,许靖央就差脱胎换骨,皮肤白了一点。 从前她在战场上留下来的那些伤,每到阴天就骨头疼,到如今也好多了。 舒心的日子就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三月中。 许靖央听说这一个多月来,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太子和平王的人互相争斗。 最终,皇帝自己提出,让萧贺夜掌管五城兵马司。 威国公找不到儿子,这些日子都要疯了。 他现在偶尔也会责怪许靖央当日自己回来,没将许鸣铮一起带回。 这些天,告示贴了,官府找了,都没用。 刘妈妈说:“老爷都有些恍惚了。” 许靖央神情很冷:“父亲渐渐会习惯的,等他认命。” 这时竹影脚步匆匆跑过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大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许靖央眼底骤然扬起冰霜。 她去了正厅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许夫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铮哥儿,我的铮哥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许靖央走进去。 果然看见许鸣铮被许夫人抱在怀里,他不挣扎。 手里只把玩着茶盖,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厅堂里,威国公按着眉心,脸色都白了,显然发愁的不行。 在许鸣铮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眼睛白面皮的男人,看见许靖央的时候,他露出虚假的笑容。 就在这时,许鸣铮看见许靖央了。 他眼神顿时直勾勾的,朝她走来。 到了许靖央面前,他忽然伸出手…… 第71章 弟弟废了,变成了傻子 竹影急忙要上前阻拦,许靖央抬手制止了她。 许鸣铮眼中流露出顽童般的目光,他的手伸向许靖央的珍珠耳环,摸了又摸。 “铮哥儿喜欢,想要?” “嗯嗯!”许鸣铮憨厚点头。 许靖央直接把两只耳环取下来递给他。 之前对她满眼都是恨意厌恶的弟弟,这会只顾着拆了她的耳环,跪在地上拿两粒珍珠来回打着玩。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模样痴傻,实在不像正常人。 这些日子没见他,他再回来,瘦了不少。 额头上的伤也变成了一道肉粉色的疤,那里少了点头发,整个人穿着粗衣麻布,没有半点国公府少爷的样子。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铮哥儿这是怎么了?” 威国公只叹气摇头,并不回答。 旁边小眼睛白圆脸的男人解释说:“二少爷撞着脑袋,郎中给他瞧过脉,说他现在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 听说许鸣铮回府,赶过来的大伯母梁氏,刚跨进门就听见这话。 “什么?怎会伤着脑袋?”她惊愕。 许夫人抽泣抬眸,突然朝许靖央扑过去,双手死死掐住她脖子。 “是你害了铮哥儿,是你故意让他变成了傻子!” 竹影她们纷纷上手拉拽:“夫人,您别这样,快放手!” “二弟妹,怎么能打孩子呢?”梁氏一声呵斥,推开许夫人,挡在了许靖央跟前。 几乎是下一瞬,许夫人劈手打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梁氏避之不及,落在她脖颈上,扇出了红印子。 许靖央护着梁氏:“大伯母,您没事?” 梁氏捂着脖子摇摇头:“没事。” 又对许夫人道:“二弟妹,你冷静些!铮哥儿这样大家都不好受,跟靖央有什么关系?” 许夫人歇斯底里:“报官!我要报官!” 威国公豁然站起身,指着许夫人怒骂:“你疯了!还嫌这个家里不够乱吗?” 青嬷嬷生怕他发火,连忙把许夫人拉开。 “老爷!”许夫人哭的双膝发软,她伏在地上说,“铮哥儿脑袋受伤,是许靖央打的!这个孽女其心可诛,她是想让您断根啊!” 威国公惊怒不定的眼神看向许靖央,又骂许夫人:“胡言乱语!” 旁边小眼睛白面皮的男人拱手:“确实是许夫人误会了,二少爷受伤,是因为那夜花灯节里忽生变故,行人慌乱踩踏,把二少爷误伤了。” 威国公瞪大眼睛:“听见没?他是被人误伤!” 在他心里,许靖央哪有那个胆子对亲弟弟下手? 没想到,许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中更加憋闷,一口气堵得上不来。 她又不能告诉威国公,是许鸣铮想害许靖央,结果被她反制了。 所以更加憋屈,尤其是在听到威国公帮许靖央说话的时候,许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许夫人指着许靖央,忽而眼白翻起,昏倒在地。 青嬷嬷惊呼:“夫人!不好了,夫人心疾犯了!” 堂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梁氏安排人,抬许夫人回院子,又请人去叫郎中来。 这期间,许靖央一直静静地看着许鸣铮的表情。 他只是好奇地看着许夫人被抬走,好像不明白她怎么了,没看一会,他又蹲下来继续玩珍珠。 威国公看他痴傻的样子,感到头疼,紧紧捏着眉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许靖央望着小眼睛男人:“阁下是?” 男人拱手:“小人姓吴,单字一个辉,那天看见二少爷倒在地上,周围却没有人管,小人就将他带回家医治,当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根据吴辉自己所说,许鸣铮被他带回家救治,渐渐好转,还找郎中给许鸣铮看病,发现他脑袋受伤,心智只有五岁。 所以许鸣铮醒来以后,问他什么都是不知道,叫什么家住在哪儿一概不清楚,吴辉只能收留他。 他一直照顾着许鸣铮,直到他伤势好转。 “那天小人上街置办粮食,看见寻人告示,才知道无意中救了的公子是国公府的二少爷,连忙将他送回来了。” 这些说辞,许靖央自然是不信的。 即便她没见过吴辉,但也能猜到,他跟刘三是一伙人。 她让武夫交代他们把麻袋扔去江心,看来是出意外了,他们两个没有照做。 许靖央心中有数后,神清气定。 威国公质问吴辉:“告示我已经张贴一个月了,你怎么才看见?” 吴辉连连告罪:“家住深山小村,出行不便,消息就更不灵通,还请国公爷恕罪。” 梁氏劝说威国公:“为今之计,是从宫中请太医来府上,为铮哥儿好好诊治。” “也只能这样了,”威国公没法子,他起身时,看向许靖央,没来由的烦躁,“作为长女,你实在差劲!可把你弟弟、还有咱们全家害惨了!要是当初你回来的时候,带上他,哪有这么多事?” 气不顺,他看谁都碍眼。 一扭头瞧见吴辉还在,问:“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我方才已经让管家给你拿了二十两答谢费,你可以走了。” 吴辉拱手,笑出一口机灵狡猾的样子。 “是,小的遵命。” 他跟许鸣铮告辞:“二少爷,小人这就走了,这是您家,您安心养病!” 没想到,方才还傻乎乎玩珍珠的许鸣铮,忽而就大哭大闹起来。 他抓着吴辉的袖子:“我不要阿辉走,我不要他走!阿辉,留下!” 威国公看的怒火攻心:“逆子,放手,到我这儿来!” 然而,许鸣铮撒泼打滚,非要吴辉陪着,要是吴辉往外走,他竟也要跟过去。 一点都不认威国公这个父亲了。 许靖央和梁氏对视一眼。 吴辉笑的无奈,看着威国公:“国公爷,您说这……” 威国公气的扬拳要打,手却在半空落不下去。 他胸口起伏,眼睛通红,气的半死,可是再生气却也知道,眼前这个痴傻癫狂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实在是舍不得! 威国公恨恨甩手:“没用的东西!” 他看着许靖央骂的,因为他既不会责怪自己,更舍不得辱骂许鸣铮。 长女没做好表率,没有当好姐姐的责任,千错万错,都是许靖央的错,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 对此,许靖央面色毫无波澜,只有淡淡讥讽的神情划过眼底。 梁氏皱了皱眉:“二弟,靖央何其无辜?说她做什么。” 威国公头疼欲裂,没工夫再理论这个。 他对着吴辉没好气道:“既然二少爷满意你的伺候,你便留下来,做他身边一个粗使小厮,要是二少爷再有意外,我第一个拿你去官府!” 吴辉白皮脸庞上露出笑容:“小人谢过国公爷!” 剩下的事,有梁氏去操办安排。 许靖央带人回了房间。 门扉关上,寒露立刻道:“他是那日跟刘三一同在扁舟上的人,定是他救了二少爷。” 刘妈妈说:“此人的命不能留了。” 许靖央沉吟,她在思考—— 杀吴辉容易,可是他背后的刘三至今还藏着,要是吴辉出事,刘三会不会大闹过来? 他们手中有多少她当时动手的把柄?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操控? 就在这时,竹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呵斥:“这是大小姐的院落,你来干什么?!” 下一刻,就听到吴辉不怀好意的声音:“二少爷非要来还大小姐的珍珠耳环,小人就将他带来了。” 刘妈妈:“他定是勒索来了。” 寒露眼带凶光:“大小姐,奴婢去替您宰了他,保证院子里不溅血。” 第72章 夜半王爷出现,许靖央身份暴露? 两个短暂的瞬息,许靖央起身。 “我见他一面。” 刘妈妈挑帘,许靖央走了出去。 吴辉立刻跟许鸣铮说:“二少爷,去,把珍珠还给您姐姐。” 许鸣铮老老实实过来,神情痴傻天真:“大姐姐,还给你。” 他把珍珠递来。 许靖央站在台阶上,垂眸冷冷扫他一眼。 “竹影,带二少爷去那边玩。” 竹影过来,将许鸣铮带去大树下看蚂蚁。 他果真看得有滋有味。 许靖央盯着吴辉:“说,你还想要什么,我父亲给你的银子,填不饱你的胃口,是不是?” 吴辉笑起来,不怀好意:“大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功夫更了得,我可花了好多银子救二少爷的命呢。” 寒露怒目相视:“你少废话!” “大小姐不用紧张,小人绝不是来添麻烦的,否则刚刚在堂上,就不会帮您解围,”吴辉搓着手,“小人就是想要点钱,知道国公府富贵逼人,您手指缝里流下点银子,足够小人一辈子不愁吃喝。” 许靖央气质清冷,眯眸:“如果我不给呢?我有什么理由必须给你银子?” 她袖中的手,捏着一支金钗。 吴辉笑了下,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 “您是大小姐,何必跟我们这种贱命较真,”他压低声音,脖颈伸过来,小声说,“您干的那些事,我和刘三都知道,我要是死在国公府了,刘三马上会拿着二少爷亲手写的指控信去官府,说您杀害亲弟弟未遂!” 许靖央盯着他脖颈。 吴辉却缩回了脖子,嘻嘻地笑:“大小姐,小人要的不多,一百两而已,您放心,收了钱,小人守口如瓶,一个字都透不出去。” 十足的混混地痞样。 许靖央看了一眼旁边的许鸣铮,他还在跟竹影玩。 “刘妈妈,去拿银票给他。”许靖央说。 吴辉一脸高兴:“您真痛快!” 刘妈妈回屋,出来时,手里攥着银票,她黑着脸给了吴辉。 吴辉一看数额没错,揣进怀中。 “大小姐,您做的没错,二少爷忒黑心,要送您去窑子,他变成这样,是活该!” 说罢,他招呼许鸣铮:“二少爷,咱们该回去喝药了!快走,小人给您拿糖去。” 许鸣铮乖乖地跟他走了。 许靖央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 回到屋内,竹影立刻说:“二少爷是真的痴傻了,奴婢刚刚捻一只蚂蚁,骗他说是甜的,他竟然敢吃!” 寒露:“大小姐,吴辉这个人不能留,要不要告诉王爷,请他帮忙?” 刘妈妈却道:“这个祸患必须死!可是,就怕他背后的刘三狗急跳墙。” 许靖央将袖子里的金钗放回匣子中。 她刚刚有一百个动手的机会,能让吴辉见血封喉,顷刻间毙命。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确定,吴辉与刘三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们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许鸣铮这个傻子的供述。 许鸣铮现在给颗糖就听话,那份供述应该也是他们诱骗他写下的。 许靖央不慌不忙,问寒露:“花灯节那晚逃窜的两个匪贼,是不是还没有抓到?” 寒露摇头:“没有,前段时间皇上还为此问责了巡防司的人,怪他们搜捕太慢。” 说着,她又顿了顿,弯腰在许靖央耳边说:“那几人是王爷派去的,早已杀了。” 许靖央凤眸中光泽流转。 “寒露,你替我跑趟王府,请王爷这几天派人留意我家附近,刘三一定会找机会来,看看吴辉有没有顺利被留下,一旦发现,先将他抓住直接杀了。” 寒露点头,立刻去了。 刘妈妈说:“大小姐,那吴辉怎么办?” “留他几日,他活不长了。”许靖央眼神很冷。 她想到了一个既能除掉他们,又能立功的好办法。 下午的时候,太医来了。 他为许鸣铮诊脉施针,最后却摇头告诉威国公:“二公子伤势严重,能捡回来一条命是祖先保佑了。” 威国公身形一晃,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的嫡子,他唯一的儿子废了! 太医走后,威国公就病倒了,半夜竟高烧起来。 人浑浑噩噩的,一会骂许鸣铮不听话,一会又骂许靖央不孝女。 许靖央把春云留下来伺候。 许夫人但凡醒过来,就要守着许鸣铮,可她刚刚心疾发作,郎中让她卧床静养,再不能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不得已,梁氏只能暂且封了她的院子,只让青嬷嬷进出。 吴辉又来找许靖央要了两次银子,一次比一次多,前后共给了他快四百两。 许靖央让寒露跟着他,发现吴辉偶尔会出门,直奔赌坊一掷千金。 刘妈妈说:“这祸害一直勒索大小姐,实在该死。” 许靖央打了套拳法,不疾不徐收功,缓缓道:“这些钱他还不起,日后只能用命相抵。” 这天,竹影领着厨房管事阮妈妈进来,给许靖央汇报消息。 “大小姐,夫人这几天病的厉害,那她的膳食里,可还要继续放……”她声音渐低了下去。 许靖央练字,眉目淡然清冷,英气逼人,没有表情时,不怒自威。 她语气平静道:“该送的饭菜当然要送,但是母亲病着,想来也没什么胃口,减量。” 阮妈妈顿时明白了—— 减少给大夫人下药的剂量。 大小姐扶植她做厨房管事以来,就吩咐她在许夫人的饭菜里下药,所以许夫人的心疾迟迟好不了。 阮妈妈又道:“奴婢听底下的人说,给二少爷院子里送饭的时候,那吴辉竟然自己坐在桌子上吃饭,让二少爷蹲在地上吃,看见有人来了,他才装模作样地解释,说二少爷就喜欢蹲在地上。” 许靖央唇角流露一抹冷笑。 吴辉就是地痞,哪怕给他向上爬的机会,也不中用。 许鸣铮现在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随他去。”许靖央又问,“我之前让你带的小丫鬟夏早,她学的怎么样?” 之前夏早因为驱赶红尾鹰,撞倒祠堂香炉,耽误了许柔筝入族谱,被青嬷嬷罚去做后院的扫地丫鬟。 许靖央一直记着她,故而等大伯母梁氏掌宅以后,许靖央立刻将夏早拨到厨房里去,做了个清闲的肥差。 阮妈妈笑说:“夏早这个丫头很机灵,学得快,做得一手好菜,大小姐放心,您钦点的人,老奴一定上心。” “那就好,你也辛苦了,先回去。” 阮妈妈应了一声,她要走,许靖央让竹影去送她,竹影顺带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阮妈妈:“使不得!” 竹影轻笑:“妈妈收着,大小姐给的奖赏,您应该拿着。” 到了院子里,阮妈妈拉住竹影的手,看一眼屋内。 她拿出一根银簪,塞给竹影:“我弟弟要我带给你,他不好意思亲自送你。” 竹影立刻推拒:“不能收,让大小姐知道,非打死我。” “怎么会,大小姐一向讲理,”阮妈妈看着她,“我弟弟虽然比你大六岁,但年纪大会疼人,他又喜欢你,你对他没感觉?” 竹影笑起来:“我把您当义母,要是喜欢舅舅,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阮妈妈笑着打她:“贼丫头,说话越发刁钻了!” 竹影推搡两下,明确拒绝:“您快些回去,跟舅舅说,我还没嫁人的想法呢,舍不得离开大小姐。” 阮妈妈点头:“这种事倒也不能强求,那我先走了。” 夜深人静。 许靖央睡在床榻上,却听见有动静,她猛然睁开眼。 室内一片晦暗,青炉内檀香渺渺。 她看见窗帘旁,露出玄色衣袍一角。 许靖央立刻坐起来:“谁在那?” 她手握住枕下匕首,却见那人从帘子后走出来。 薄黑俊眉,点漆双眸,正盯着她。 许靖央诧异:“王爷?” 萧贺夜一声呵笑:“神策大将军,本王找你很久了。” 寒剑抵在脖颈上,许靖央凤眸睁圆。 第73章 父母撞破她杀人现场? 萧贺夜拿着剑劈过来。 许靖央抬手去挡,就这么猛烈的一下,让她忽地睁开眼。 红唇微喘,环视四周,一片寂静。 原来是梦…… 许靖央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才找回几分真实感。 她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汗水,轻轻拭去,她喝了杯凉茶定心神。 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有了软肋。 日夜担心会被人察觉,然后陷入葬身之地,正如她今晚梦到的这样。 许靖央缓缓舒出一口气,舒缓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谁?”她冷声问,凤眸流露凌厉。 下一刻,寒露推门进来,她压低声音:“大小姐,王爷的人抓到了刘三。” 许靖央扬眉:“杀了么?” 见寒露点头,她抿唇。 “好,明日,按我说的做。” 次日一早,许靖央就让竹影去请吴辉,带着许鸣铮一起出门。 她在马车上等他们,过了好一会,吴辉来了。 他挑开帘子,那张细白的面孔,带着警惕和疑惑。 “大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带二少爷出门了?”他皮笑肉不笑。 许靖央盯着他:“听说坊间有一个江湖名医,能治铮哥儿这种病,我要带他去看看,你若是不愿,就不用跟着去,在府邸里等我们。” 吴辉迟疑一瞬。 他不能不跟着,因为他害怕许靖央再对许鸣铮下杀手。 现在许鸣铮可是他的摇钱树,万万不能有半点损失。 于是,吴辉果断拉着许鸣铮的手,上了马车。 他坐得离许靖央远远的,显然是知道她的本领。 吴辉用笑给自己壮胆:“大小姐,您可别想着动手,刘三随时会去官府。” 许靖央红唇扯出一个冰凝的冷笑:“你怕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着她清冷英气的面容,吴辉觉得背后发冷,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忽然有点后悔来招惹许靖央这个大小姐,应该让刘三来的。 此时,府邸里,青嬷嬷快步走进许夫人的院子。 “夫人,不好了!”青嬷嬷语气急促,“刚刚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把二少爷带走了,还有吴辉这个贼人,他们一定是想要里应外合,彻底害死二少爷!” 啪! 许夫人手中的药碗落地,摔得粉碎。 她急忙起身:“这孽种!竟敢这么大胆,快,去告诉老爷,我们现在就追过去。” 刚走两步,她跌倒在地,双腿发软,眉心突突地跳,眼皮都感觉沉重了些。 “夫人!”青嬷嬷扶着她,“郎中说您身体只能卧床休息。” 许夫人一把推开她:“铮哥儿是我的命,我不能让他死在许靖央手里!” 说着,为了让自己更加清醒,许夫人抓住地上的碎瓷,在手指上划了一道。 十指连心,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顾不得许多,扶着青嬷嬷,跌跌撞撞闯入威国公的院子。 “老爷,不好了,许靖央要杀铮哥儿,把他骗出家门了!” 许夫人闯进去时,春云正给威国公喂药。 威国公闻言,直接坐了起来:“你又胡说什么?” 许夫人哭的双眼通红:“是真的,他们已经出门了,吴辉定是跟她一伙的贼人,他们里应外合,想让铮哥儿意外死在外头。” 威国公被她说的,自己也有几分不确信了。 许靖央真有这个胆子吗? 若没有,她以前从不带许鸣铮出门,为何这次还要带着他,以及吴辉一起? 联想种种,威国公立刻起身,叫春云来:“更衣!备马车!” 为了弄清楚许靖央去了哪儿,威国公叫人捆了刘妈妈来逼问。 刘妈妈好似害怕,说:“老奴只知道大小姐说,要去城中的悦来驿站,别的就不知道了。” 威国公当即带上护院,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出门。 许夫人走到门口,急中生智,吩咐青嬷嬷:“去报官!” 抓个现形,她要让许靖央这个孽种坐牢! 今日正好是许鸣玉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日子,他跟母亲梁氏刚走过来,打算去拜访许靖央,却见威国公他们一窝蜂似的出去了。 梁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许鸣玉说:“母亲,我跟上去看看,免得他们又要对大姐姐不利。” 语毕,他也追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另外一边。 驿站的一处僻静屋内,躺着刘三的尸首。 寒露按着吴辉,在他嘴里堵了抹布。 “唔!唔!”吴辉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却也只像蚊虫嗡吟。 他目眦欲裂,刚刚下马车,看见许靖央进驿站,他就感觉不对。 可是他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控制住带了上来。 进门就看见刘三的尸体,他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进了圈套。 许靖央拉着许鸣铮走到旁边。 她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几个浑圆的琉璃珠子,闪烁着漂亮的光泽。 许鸣铮眼睛亮了,伸手就要拿。 许靖央避开,温柔问:“铮哥儿,我刚刚教的,你都记住了?” “你若做得好,这些琉璃球都是你的,我还给你糖吃。” 说着,她塞了一颗杏仁糖在他嘴里。 许鸣铮拍手:“记住了,记住了!” 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寒露立刻道:“大小姐,他们来了。” 许靖央昂首:“放开他,你出去。” 她从头发上拔下金钗。 寒露给吴辉松绑,摘了他口中抹布,随后寒露翻窗离开。 “你这个疯子!”吴辉破口大骂,他转身就想跑,奈何门扉拉拽不动,他拼命拍打,“来人!快来人啊!许大小姐杀人了!” 许夫人发疯似的在驿站里喊:“铮哥儿,铮哥儿!” 为首的张官差听见楼上传来动静,他立刻登上楼梯,威国公也跟着上去。 张官差听见吴辉的叫喊,上前一脚踹开屋门。 看清屋内一幕,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第74章 许靖央被抓进官府了? 许鸣铮抓着匕首,在刘三身上比划来去,仿佛好玩。 而刘三,俨然是一具睁着眼睛的死尸! 再扭头看向许靖央,她擒着吴辉的手腕。 威国公几乎失声:“许鸣铮,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鸣铮吓了一跳,扔掉匕首,躲去许靖央身后。 “大姐姐,我害怕。” 许靖央死死抓着吴辉:“父亲,母亲,快将这人捆了!” 吴辉拼命挣扎,脸色青白,嘴里叫嚷:“许大小姐,你好奸的心思!设这局害我,那我们就都别活了!国公老爷,您的好女儿杀……” 他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就借着跟他推搡的力道,被他推倒在地。 她手掌内侧被划破皮,吃痛一声。 张官差立刻制服吴辉,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许鸣铮顿时捂住脑袋,蹲下来尖叫。 “他们要杀我!我害怕,爹,娘,我好害怕!”他胡言乱语,大家都听得不太明白。 许夫人急忙上前,将他揽在怀中,哭道:“我的儿!谁要杀你?快告诉娘!” 许鸣铮指着吴辉:“他,他们!”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许靖央被竹影扶着站起来,眼眶通红。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发现弟弟有危险,没有及时告诉你们。” “丫鬟送饭的时候,竟偷听到吴辉教唆铮哥儿找我要银子,我感觉奇怪,便派人跟着他,没想到看见他跟刘三在驿站里商量,要找我要一千两银子后,杀了铮哥儿跑路。” “今日一早他就用铮哥儿胁迫我来驿站,我看到刘三的尸首,才知道他们分赃不均,昨晚吴辉已经把他杀了!” 吴辉剧烈挣扎:“你放屁!你这个贱人,是你要杀你的亲弟弟,故意把我引过来的!” 许鸣铮却捡起地上的匕首,朝他扔过去。 “是你要欺负我!”他说。 那匕首锋利至极,竟扎进吴辉眼睛,他顿时哀嚎,疼得昏死过去。 许靖央好似吓着了,脸色苍白。 张官差看着她,眼神中有疑虑。 “许大小姐怎么没想到要先告知家人?” “我怕吴辉狗急跳墙,伤害铮哥儿。” “那又为何要跟他单独出来?” “他用铮哥儿胁迫我,还让我带上了银子,我不敢声张。” 她哽咽,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银票。 “钱我都带来了,只求他不要伤害铮哥儿。” 一名官差压低声音,告诉张大人:“这个刘三,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吴辉倒是有些脸生,但去附近的赌坊青楼查问,肯定有认识他的。” 张官差使了个眼色:“现在就去查。” 许靖央余光看两个官差出去了。 又听他说:“你们请个郎中来,给吴辉医治。” 罪名未定之前,他不能死。 张官差带人搜查房间。 他们从吴辉身上发现了许靖央之前给的银票,证实了吴辉确实好几次都找许靖央要银子。 许夫人盯着许靖央:“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为何抓着吴辉?在外面,我们都听见他喊救命!” 许靖央垂眸黯淡:“他说,要把刘三的死,嫁祸在我和铮哥儿头上,逼迫我再多给他一万两,我不肯,要带着铮哥儿走,他还想跟我动手,却发现打不过我,才知道怕,自然喊救命。” 太牵强了! 可是许夫人又问不出别的。 尤其是许鸣铮,靠在她怀里,可是一只手还要死死抓着许靖央的袖子。 若许靖央做了害许鸣铮的事,他不会这么依赖她。 许夫人闭上眼,护着儿子,头疼不已。 很快,张官差的人回来了,向他耳语几句。 张官差面色一变:“确定是花灯节那晚逃窜的匪贼?” 官卒点头:“身形都符合描述,吴辉在花灯节后消失了好些日子,再出现时恰好是他已经带着许二少爷回到威国公府之后。” “而且刘三在青楼有个相好,刘三曾酒后亲口告诉她,花灯节那晚他要办件大事,可能会死人,她不信,刘三还拿出自己准备的草绳和麻袋还有迷药,给她看。” “铁匠铺的掌柜也亲口承认,一向穷酸的刘三忽然发财了,用一大笔银子跟他购买了大刀。” “刀呢?”张官差问。 官卒摇头:“不知所踪。” 那晚花灯节在百姓们当中乱砍乱杀的贼人,用的就是大刀! 威国公听见他们说的,脸色越发苍白。 “我儿子是被这两个匪贼绑走了?!” “国公爷,一切都要彻查后才能知晓,只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要委屈许大小姐和二少爷跟我们回衙门了。” 许靖央早有预料,倒是许夫人,三魂去了六魄,紧紧护着许鸣铮。 “我儿子根本不认识那些匪贼,你们别查错了,冤枉了人!” 张官差面色严肃:“事关重大,大理寺和巡防司还有刑部都会介入,请国公夫人放心。” 许靖央和许鸣铮就这么被带走了。 许鸣玉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许靖央跟官差离开。 他顿时皱眉,拦住威国公:“二叔,发生什么了?” 威国公哪有空跟他解释,匆匆赶回府想办法去了。 许鸣玉还是从竹影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他连忙转身就跑,托人帮忙! 大概是考虑到许靖央和许鸣铮的身份,官府不敢将他们兄妹两个关在大牢里,而是请去了一处窄小的房间内等候。 粗茶放进屋内,官卒离开时,锁上了门。 许靖央垂眸站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许靖央回眸,许鸣铮伸出手。 “糖,糖。” 许靖央嗤笑,捻起一块糖放进他掌心。 “铮哥儿,我教你的这些事,不能说出去,知道吗?若你能做到,每天都有糖吃。” 许鸣铮懵懂点头。 他现在是孩童心性,没待一会,就烦躁了。 开始在旁边大吼大叫,坐立不安,还去砸门。 但很快,他终于折腾累了,躺了下来。 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直至落幕。 许靖央不着急,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出去。 夜色已深,她撑着头,靠在桌上假寐,许鸣铮蹲在旁边的地上。 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有人把房门拉开。 许靖央抬眸看去,待看清楚来者,竟忍不住一愣,怎么会是…… 第75章 堂弟救火烧伤,被提拔官职 “玉哥儿?”她有些诧异。 开门的是张官差,他身后跟着许鸣玉。 门一打开,许鸣玉连忙进来。 “大姐姐,你没事?”他颇为关怀,顺带看了许鸣铮一眼。 许靖央摇头。 张官差拱手,说:“许大小姐和二少爷受委屈了,事情已经查明,您二位可以离开官府了。” 待走出官府,才发现外面马车罗列,各家侍卫举起的火把,将官府门口照的犹如白昼。 威国公和许夫人翘首以盼,看见他们以后,两人最先冲上来,一把抱住许鸣铮。 “儿啊,别怕,你安全了,跟娘回家!”许夫人哽咽。 梁氏和大伯也来到许靖央跟前:“你受委屈了,还好事情查明,跟你和铮哥儿没关系,还立了功。” “立功?”许靖央假装不解。 梁氏说:“这件事回家再细说。” 这时,有人走来,语气温和问:“鸣玉,你阿姐的事,解决了?” 许鸣玉立刻回以谦笑:“允深兄,多谢你帮忙。” 他立刻为许靖央引荐:“大姐姐,这位是陆允深陆大人,是我们御林军的带刀队尉。” 陆允深一袭青褐衣袍,气质干净沉稳,看起来二十来岁,朝许靖央拱手。 “许大小姐受惊了。” 许靖央回礼。 她心中却暗自皱眉,陆家,乃皇后的母族之姓,而陆允深现在虽然还不起眼,可许靖央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外甥,日后的御林军大统领。 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有一身好功夫。 她弟弟怎么会跟陆家的人这么熟稔? 许鸣玉说:“多亏了允深兄,我将大姐姐的冤屈告诉他,他立刻帮忙,托人快速督办此事,才能在短短四个时辰内查清楚,大姐姐是无辜的。” 陆允深含笑:“花灯节那伙贼人皆是男子,许大小姐又出身名门,自然是被他们连累的。” 许靖央按捺下心中的波澜,她面上平静道谢。 “麻烦陆队尉了。” “许大小姐无需客气,在下仰慕神策大将军的名声良久,能与鸣玉结识,是我的荣幸。” 简单一番寒暄,许靖央同家人离开。 陆允深含笑看着他们走了,笑容才变得意味深长。 许靖央没有跟威国公他们坐一辆马车,而是坐在了大伯母梁氏的这辆马车里。 一上车她就问情况,梁氏讲给她听。 官差和刑部的人,搜查之下发现了刘三那废弃的扁舟。 里面不仅有两套血衣,还有沾血的大刀。 大理寺的官员顺藤摸瓜,查问到刘三曾去过典当铺,而他典当的那枚玉佩,正是许鸣铮的。 由此可见他们早就将许鸣铮挟持了。 吴辉没有醒来过,郎中来了以后,他竟不治身亡,失血过多死了。 但是从赌坊、青楼还有铁匠铺收集来的证词和证人,都可以证明早在花灯节之前,刘三和吴辉两人就在筹谋犯案,他们甚至准备了蒙面。 大概是巡防司和刑部太想破案,不想一直被皇上问责,再加上种种证据确凿,刘三和吴辉都是偷鸡摸狗的闲散人事,也曾因盗窃坐过牢。 所以,他俩是板上钉钉的花灯节闹事的在逃匪贼二人。 梁氏笃定:“这件事明日皇上就会知晓,多半是要奖赏你和铮哥儿。” 许靖央的柳眉却一直皱着,没有舒展。 虽然事情的结果像她期待的那样发生了,可是过程有些意外。 她早已与萧贺夜通过气,他已打通人脉,为许靖央做保。 本来要等上个一两天,可现在皇后那边的势力,竟强行介入进来。 许靖央问许鸣玉:“你现在是丙字队,在外宫巡逻,怎么恰好认识了陆允深?” 陆允深年纪轻轻,因为皇后的关系,早就是御林军的带刀队尉了。 他多数时候应该在内宫行走。 许鸣玉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姐姐,上次通政殿夜半走水,我闯进去灭火,不慎被烧伤,统领得知此事,将我拔升去丁字队了。” “也巡逻内宫,只不过在藏书阁范围内,不能去六宫,由此认识了允深兄。” 许靖央错愕:“你烧伤了?何时的事,给我看看。” 梁氏摇头叹气:“他固执,不肯叫你知道,怕你小看他。” 许鸣玉不好意思的笑笑,只说:“是小伤。” 他撸起袖子,靠近胳膊肘的手臂外侧,有一片食指长度的皱疤。 看得出当时伤势应该不算严重,但是烫掉了一层皮,起过水泡了。 许靖央皱眉:“通政殿是空的,就算烧了,也没有损失,何必进去冒险。” 许鸣玉却义正词严:“因为御林军里大家都很努力,我要是想闯出名堂,就得比他们更努力,更敢拼命。” 许靖央看着他眼中灼灼光彩,有些心疼。 她说:“玉哥儿,我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你要记住,人情是最难还的债,以后不要轻易去求陆家的人,他们门阀太高,我们若想还人情,只怕要付出更多。” 许鸣玉一脸认真,显然是听进去了。 他轻轻点头:“我听大姐姐的,也怪我还没本事,若我有本事,就不用求人了。” 许靖央朝他抿出一弯笑。 “你已经做的很好,很优秀了。” 大伯在旁边跟着点头:“事急从权,靖央遇到危险,我们可不能不管,要我说,玉哥儿做的没错。” 梁氏拍了他一下:“靖央说的有道理,你别拆台。” 回到家中以后,许夫人去了许鸣铮的院子里,亲手给他梳洗头发,看着他额头上的疤,她再一次落泪。 这时,她看见许鸣铮在把玩两颗琉璃珠。 “铮哥儿,这是谁给你的?”许夫人问。 许鸣铮头也不抬:“大姐姐。” 许夫人讶异:“她给你这个干什么?” 许鸣铮刚要说,就捂住自己的嘴,摇头。 许夫人越发觉得奇怪。 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怪异,许靖央看似无辜,怎么总觉得这事跟她的算计脱不了关系。 折腾一整天,威国公也吓着了。 他正在喝安神汤时,许靖央来了。 春云立刻起身请安。 “你这个逆女,还来干什么?我今日没骂你,你敢进来找骂。”威国公气儿不顺,对着她就是一顿批评教训。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我现在要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乎全家性命。” 威国公手中的药碗差点拿不稳。 他现在太害怕许靖央开口了。 “还有什么事,是你瞒着我们的?” 第76章 看中许靖央的丫鬟,捅娄子 许靖央看向春云,春云立刻低头:“我去给老爷烧水沐浴。” 她识趣退下,门扉关上。 许靖央道:“父亲,明日早朝上,皇上一定会过问你今日的事,多半也会提起,我和铮哥儿无意中抓获两名贼匪,从而要奖赏你。” 威国公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皇上提出要赏赐时,父亲必须拒绝。” “为何?” “这不是揽功的好事,因为花灯节出现贼匪砍伤百姓,皇上动了大怒,不仅罚了太子,连平王也受牵连。” 威国公迟疑思索。 许靖央怕他的脑子想不明白,说得更直白了点—— “这个时候父亲领功,就会被太子和平王两方势力记恨,咱们许家是朝廷新贵,经不起风浪,还不如不要这点赏赐,选择明哲保身。”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威国公觉得她说的没道理,“皇上要赏,他们怎敢有意见。”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 她父亲有着武将的所有特点,短视、好大喜功、要面子、好胜。 唯独没有隐忍和深思的优点。 她不得不继续说:“先前陪着太子南巡的邱侍郎,因为牵扯进漕运一案,回来以后拿了赏赐,之后就身首异处,有传言说,漕运的人多数是平王势力,为何两王相争,死的却是其中一人的帮手?” 威国公一愣,自己喃喃出声:“因为两王相争,先亡兵卒!” 许靖央点头:“就是这个理,父亲若不想卷入这件是非中,明日早朝,务必拒绝赏赐。” 从威国公房间离开时,已快子时。 许靖央一身疲乏,竹影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柚子水沐浴。 当整个人浸泡在温暖的浴桶里时,这才感到舒服。 她长舒一口气。 方才劝父亲不要贪功,也带着许靖央的一点私心。 她不想让萧贺夜觉得,皇后势力帮了他们,还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得了好处。 跟别的势力相关的机会,许靖央都不要,以此来表示忠心。 许靖央对竹影吩咐:“明日起三天内,我都闭门不出,不管谁来,就说我病了,在休养。” “是。”竹影记下了。 次日中午,威国公回府,竟要直奔许靖央的院子。 “靖央!靖央,还真让你说中了。”他在外面喊,被竹影拦住。 竹影福身:“老爷,大小姐身体不适,刚吃了药睡下。” 威国公一脸喜色来不及收,便问:“她又怎么了?” 竹影暗暗唇角抿下:“昨日那样兵荒马乱,大小姐又在官府待了半天,应当是累病了。” 威国公这才露出了然神情。 “那好,等她醒了,你告诉她,还真让她说对了,早上皇上想要赏赐,我婉拒了,早朝过后,皇上竟然留我用茶,夸我教导有方。” 皇上说他几个子女都教得好,还把自己最喜欢喝的君山银针赏赐给他。 威国公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皇上罚了自己两个亲儿子,又因为这件事,奖励他一个外人,岂不是告诉大家,他两个儿子不中用吗? 幸好威国公不贪功。 竹影看见威国公高兴地迈大步走了,虎虎生风,不由得嗤了一声。 这个家没有大小姐,迟早得出事! 竹影正要进院子,却听到有人喊她。 “竹影!”来人是阮正。 他是阮妈妈的弟弟,现在在前院管采买管事的活,是个肥差,也是许靖央提拔的。 竹影端起合适的笑:“大小姐在休息,不见人。” 阮正说:“我不是来找大小姐的,我是……我是来找你的,竹影,可否借一步说话?” 竹影狐疑看他一眼,只肯挪动两步,到一旁白墙花影下。 “有什么事,说。” “我听我姐姐说,你不肯……不肯跟我在一起,是我哪儿配不上你吗?竹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听到这话,竹影顿时皱眉:“阮正,我本来以为,托阮妈妈告诉你,就很清楚了,我得给你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 阮正惊讶:“为何?那之前你为什么要托我姐姐,给我送你亲手做的软糕?” 竹影无奈:“我只是正常与阮妈妈人情往来,我送给她吃的,顺带提了一嘴你而已。”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了,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也不想离开大小姐嫁人,你快走,让大小姐知道,你贸然因为这事来找我,肯定会生气。” 她转身就要走。 谁料,阮正追过来,把银钗往她手里塞。 “竹影!你再好好考虑考虑,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疼你?这个给你,我还会给你买更好看的。” 竹影挣脱不开,一把甩掉银钗:“你干什么呀!再这样我喊人来了。” 说罢,她扭头匆匆离开。 阮正低头,看见银钗的芯子都被砸掉了,四分五裂。 他顿时失魂落魄,捡起东西,黯然神伤地走了。 竹影回屋后,看许靖央在休息。 昨晚许靖央主动去了一趟宁王府解释此事,很晚才回来。 竹影给她添了点沉水香,没将刚刚那件事放在心上。 夜里。 阮正叫上几个平时要好的许府随从喝酒。 喝到醉醺醺的时候,他忍不住看着断了的银钗,捶胸顿足。 管马厩的小厮吉祥看他这样,问:“正哥,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跟弟弟们说啊!” 阮正摆摆手:“你们管不了这事,我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我。” 吉祥啧声:“你现在可是采买管事,多少人羡慕的肥差,还有你姐姐阮妈妈,在厨房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大管事,谁敢不喜欢你,不想在咱们府待了?” 旁边的人起哄:“说,是谁,我们找她麻烦去!” 阮正瞪眼:“别胡闹了!你们敢找她?她……她可是大小姐身边的人。” 他喝多了,口齿不清。 吉祥追问:“谁?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可多了,没几个好看的,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么说竹影!”一套话,阮正就交代了,醉醺醺地骂,“她是最好的,我,我就是喜欢她,奈何她瞧不上我,哎,可惜我这辈子是个奴才,我怎么就是个奴才呢!” 他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吉祥眼珠子转了转。 日子安静了两日。 许夫人给许鸣铮喂药的时候,青嬷嬷进来。 “夫人,管马厩的吉祥想见您。” “不见,”许夫人没好气,“他什么身份,能求见我?” 青嬷嬷一顿,在许夫人耳边低语说了几句。 许夫人立刻放下药碗:“当真?” 青嬷嬷点头:“要是大小姐掌控了后院,您久病不愈,就说得通了。” “这贱丫头,心思这么深,真是看不出来,阮妈妈那个老货也敢拎不清,”许夫人拍桌,“把吉祥带进来。” 第77章 发现她动手下药,捆了她的人 吉祥被叫进来,许夫人一番询问。 在确定厨房管事阮妈妈跟许靖央走的极近时,她心头突突地跳。 吉祥说:“阮正可是阮妈妈的亲弟弟,他酒后吐真言,说他与阮妈妈为大小姐掏心掏肺,竹影却碍着大小姐的颜面,不敢跟他来往。” 许夫人嘴里暗暗地狠狠骂:“孽种身边的丫鬟这般妖娆做作,连府邸里的家丁都勾引,真是没规矩!” 她一拍桌子,旁边正在玩琉璃珠的许鸣铮吓了一跳。 许夫人温声哄说:“没事啊,铮哥儿,你继续玩。” 她再度看向吉祥:“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 吉祥摇头:“小人察觉不对,马上来告诉夫人了,这阮正毫无本事,在升做采买管事之前,就是个愚钝性子。” “要不是大小姐提拔赏识,他哪有机会坐现在这个采买管事的位置?肯定是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言语里难免带着点尖酸之意。 采买的银子落到手上,那可是能捞不少油水。 从前大家都干跑腿的活,但一朝后宅换女主人管事,吉祥被分去马厩,他阮正竟做了管事。 凭什么? 吉祥:“小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看不惯他们背着夫人胡作非为!” 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许夫人厌恶的不想多看。 但她还是秉着好脾气道:“你说的事,不要跟任何人声张,若有机会,我会推荐你去顶阮正的差。” 同时,青嬷嬷拿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吉祥手里。 吉祥眉开眼笑:“往后小人就是夫人在这大宅里的一双眼,帮您盯着各处!” 许夫人摆摆手,让青嬷嬷带他走了。 青嬷嬷回来时,许夫人攥拳靠在桌边,保养得宜的面孔上,满是恨色。 “夫人,您在想什么?别气着自己身子。” “我在想,倘若那孽种真跟阮妈妈串通一气,那么潘姨娘院子里的火,保不齐也是她们放的!” 否则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院子刚着火,阮妈妈就去把威国公救出来了。 当时许夫人本想借着失火的事,处理潘姨娘,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被她这么一说,青嬷嬷也联想到了,顿时骇然失色。 “若真是这样,大小姐布局手段狠辣,先让您失势,跟老爷离心,再把您往死里逼啊!” 许夫人捂着胸口,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免不得低骂。 “这个讨债的灾星,灾星!我生她去了半条命,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简直没心肝!” 青嬷嬷连忙给她顺气:“好在您发现得早,现在应对,尚且来得及!” 许夫人眼睛通红:“要是筝儿在府里,我不会如此孤立无援。” 她掩面痛哭,心都要碎了。 一时间,想到许柔筝上次说的话,若能托举她,她定会和许靖央不死不休。 忽然,许鸣铮下榻,踢踏着鞋,朝外走去。 许夫人眼泪收住,连忙拉住他:“铮哥儿,想去哪儿?” “找大姐姐!”许鸣铮神情天真,手里还攥着琉璃珠。 许夫人闻言,面色一变,严肃道:“你找她干什么,她不配做你姐姐!” 青嬷嬷按着许鸣铮的肩膀:“二少爷,您刚喝完药,还是睡一会,飘花院那边少去。” 没想到,许鸣铮竟大哭大闹起来。 他挥拳踢打,把青嬷嬷一巴掌推倒,砰地撞上矮柜。 “哎哟……”青嬷嬷扶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 许鸣铮坐在地上哭嚎:“我要糖,她说给我糖,给我糖!” 许夫人听得惊心动魄,她急忙揽住许鸣铮的胳膊。 “铮哥儿,她给你的是什么糖?”别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许鸣铮却说不出来,嘴里一直重复糖。 许夫人只能让小丫鬟去拿饴糖来,吃了糖,他才肯安静。 青嬷嬷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有湿濡的水渍,顺着许鸣铮的裤裆往下流淌,打湿裤子。 她惊道:“夫人,二少爷他……” 许夫人也看见了,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她崩溃了,心彻底碎了! 这是她精心培养照顾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原本在巡防司有大好前程,是京城中闻名的小战神! 可现在,五岁孩童的心智,竟让他不会自己便溺。 俨然是一个废人了。 许夫人脸如白纸,扶着桌子晃了晃。 青嬷嬷忙说:“夫人,您小心身子。” 许夫人有气无力:“去叫丫鬟来,给二少爷换衣裳,再请郎中,请太医,一定要治,我要铮哥儿好起来,他必须好起来!”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青嬷嬷说:“老爷已经请太医来过了……” “再请!天天针灸、吃药,我就不信,我的铮哥儿好不了。”许夫人嚎啕大哭。 她死死揪着青嬷嬷的衣裳,心中对许靖央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点,快要将她折磨得失去理智。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铮哥儿变傻,跟许靖央绝对脱不开关系。 之前姐弟俩关系是那样差,许鸣铮怎么会找她要糖吃?必定是受她诱导,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她好狠的心,我们家何曾对不起她?”许夫人低着头,眼里蔓延起冰冷的愤恨。 她就是对许靖央太好了,许靖央从边关回来,她还想着帮她张罗婚事,给她找个好婆家。 没想到许靖央逼走她的柔筝,还害了她唯一的儿子,简直是畜生不如! 青嬷嬷看许夫人如此痛苦,不由得道:“夫人,咱们去告诉老爷!” 许夫人却苦笑:“老爷?在他眼里,许靖央是他的好女儿,男儿身时为他挣功勋,女儿身时为他赚荣耀,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法撼动许靖央一分一毫。” 青嬷嬷连忙捂住许夫人的嘴,生怕别人听见她刚刚说的话,幸好丫鬟给许鸣铮换完衣服,已经出去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 “得让许靖央身败名裂,老爷才愿意将她赶出去。”她眼里闪烁熊熊火光。 前几次都是她被许靖央牵着鼻子走,一下子慌了神,就会没有主见,掉入她的圈套。 现在她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许夫人吩咐青嬷嬷:“你替我给筝儿写封信……” 隔了几日,许靖央在房中练字。 乳母刘妈妈挑帘进来,犹如一阵风。 “大小姐,”她面色严肃,“厨房管事阮妈妈还有她弟弟被捆去老爷跟前了。” 第78章 剃了她的头发,送去当姑子 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色顿了顿。 “为了何事?” “阮正挪用采买的银子,去买珠钗时,被夫人的人揪住了,回来就一顿痛打,后来不知怎的,他竟招供在夫人饭菜里下药的事。” 竹影和寒露都是一怔。 “他敢背叛大小姐?” 许靖央眼神变幻:“他说是我指使的了?” 刘妈妈摇头:“目前还没有,倒是阮妈妈因此事牵连,被一起捆了送去了老爷跟前,就怕阮妈妈承不住打,把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现在都在老爷的院子里,大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许靖央不疾不徐思索一瞬。 她漆黑凤眸一派宁静,低头继续练字。 “不急,等他们找我。”她有的是耐心,该着急的是她母亲。 竹影忽然跪下,脸色发白:“大小姐,阮正会不会是奴婢害的?” 许靖央看向她:“什么事?” 竹影便把那日阮正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很焦急:“奴婢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他了,没想到他竟敢做这种事!” 许靖央让刘妈妈把她扶起来。 “下次遇到这种事,要先跟我说一声,避免我们毫无准备。” 竹影后悔万分,脸色晦暗地点头:“奴婢没想到,他如此靠不住。” 寒露直接骂道:“他这么做,不仅害了大小姐,还害了自己的亲姐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就亲自来了。 他面带为难:“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 紧接着,他低声说了句:“夫人从阮妈妈的屋子里搜出来一份药方,老爷很是生气。” 许靖央不动声色放下毛笔。 “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她带人去了主院,屋子内,众人面色严肃,尤其是威国公,神情阴沉至极。 许靖央大伯母梁氏也来了,看见许靖央,向她使了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逆女,你给我跪下!”威国公一拍桌子,怒吼。 许靖央看了屋内跪着的人,阮妈妈和阮正,还有一个不太眼熟的小厮。 她收回目光:“父亲让我跪,也得告诉我,我错在何处。” 威国公瞪大眼睛:“你还敢狡辩?看看这是什么!” 他甩来一张药方,轻飘飘地落在许靖央脚下。 许靖央捡起来看。 许夫人这时捂着心口,眼睛充血通红。 “靖央,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指使阮妈妈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我是你母亲啊!” 威国公怒骂:“对自己母亲下药,简直违背人伦,天理不容!” 许靖央看向阮妈妈,她被堵住了嘴,身上鞭痕触目惊心,头发凌乱,却向许靖央不停地摇头,唔唔出声。 她是想说她没有招供是许靖央指使的。 但许夫人突然就捆了她,青嬷嬷带人闯进她的屋子,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这才被她们拿住了药方。 许靖央淡淡问:“母亲,你找郎中看过这个药方没有,就说我害你?” 许夫人盯着她,眼神好似要将许靖央灼穿。 “还需要找郎中吗?你秘密安排阮妈妈,在我饭菜里下药,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使了个眼神,青嬷嬷一巴掌抽在阮正臃肿的脸上,并摘了他口中的抹布。 “说!把你刚刚跟老爷夫人说的话,再说一遍!” 阮正被打的已经眼神茫然,唯有惧怕和胆怯了。 他发抖道:“大小姐……您,您就招了,是您让小人的姐姐,把药掺在夫人每日的饭菜里。” 威国公:“许靖央!你承不承认这个药方是你给的?” 许靖央颔首:“确实是我让阮妈妈放的。” 堂内所有人一惊,面色各异,都没想到她这么坦诚。 下一刻,威国公劈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朝她砸过来。 许靖央微微偏头,避开了。 茶盏砸在墙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威国公气的发抖:“逆女,你这个逆女,怎么敢给亲生母亲下药。” 许靖央扬声问:“父亲,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没有找郎中来看药方?我是为了母亲好。” “你撒谎!”许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将许靖央撕碎,“若是为了我好,为何要偷偷行事。” 梁氏看许靖央一眼,对威国公说:“二弟,今日我正好请郎中,来为你大哥针灸治腿,要是想看药方,不如让郎中现在过来。” 她刚说完,许夫人就厉色打断:“绝对不行!大嫂,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你毕竟为外人,这是我们的家事。” 梁氏微微皱眉。 威国公拍桌:“丁管家,你去请郎中,现在就去!” 管家拱手,立刻跑出门。 等待的过程中,许靖央静静地立在堂中。 她身形清瘦,气质冷淡如玉。 许夫人看着威国公问:“老爷,一会郎中来了,证据确凿,要怎么发落她?” 说着,她又补了句:“若不严惩,难平我心中的失望!” 威国公严厉道:“就按你上次说的办,把她头发剃了,送去庵里当姑子!” 很快,管家带着郎中赶回来了。 而且还是两名。 管家拱手:“怕一个郎中看不准确,故而带了两名来。” 他倒是个聪明的,怕背上麻烦,被指责串通郎中,所以带了两名回来。 威国公把药方递给他们:“你们看看,这个药方,如果放在饭菜里,对患有心疾的人,是否会不好?” 两个郎中凑在一起,审视药方。 最后他们都有了结论,纷纷拱手,挨个回答。 “回国公爷,这个药方没有问题,是极好的通心舒气良药。” “小人所见略同,不仅补气益体,还可以保心脉。” 青嬷嬷拿来许夫人中午没用的饭菜给他们看,他们确定,饭菜里加的就是这三味药。 不过,与食物并不相冲。 许夫人豁然起身,指着他们:“你们都被收买了么?竟敢说这药方没问题?!” 两个郎中面面相觑,都感到无辜。 丁管家解释:“夫人,这两位郎中,是小人从不同的药铺里请来的。” “不对,不对!”许夫人来回踱步,“我特意观察过,吃了饭菜就会头晕,不吃饭菜便没事,这药方一定有问题!” “够了!”威国公拍桌呵斥她,“当着外人的面,你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丢人的?” 他使了个眼色,管家就先把两个郎中带下去了。 许靖央轻声道:“不止母亲的饭菜里有这种药,其实父亲的饭菜里也有,连我自己的饭菜也有,不知父亲母亲,可知道药膳这个东西?” “药膳?”威国公一怔,他马上反应过来,看向许靖央身后的刘妈妈,“是你给大小姐准备的?” 刘妈妈上前躬身:“是的老爷,老奴回府后,为大小姐调理身体,自打您和夫人病后,大小姐担心不已,就让老奴在您的饭菜里也添了些补气健体的药材。” 春云站在威国公身后,立刻说:“怪不得最近老爷的气色好多了。” 许靖央语气淡淡:“当初刘妈妈这个乳母,还是父亲母亲亲自帮我挑的,难道她也有问题?” “要是母亲不信,我再拿着药方,去求太医帮忙看看?” 说到这里,许夫人已经彻底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竟是药膳! 刘妈妈会药膳她当然知道,当初是她千挑万选,专门让刘妈妈来伺候她坐月子的。 后来因为长子的死,她看见许靖央就烦,就直接把许靖央扔给刘妈妈不管了。 “老爷……我不相信靖央没有动手,你派人去……” 话还没说完,威国公就狠狠瞪向她:“你有完没完!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79章 见长公主,竟有意外来客? 许夫人怔了怔。 她看向许靖央,满眼不甘。 “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让全家人都相信你。” 许靖央露出无奈的笑容。 “母亲,是您一直容不下我,无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您都觉得跟我脱不了关系。” 说着,她走上前,用筷子夹起中午许夫人没吃的饭菜,尝了两口。 看她面色如常地吃着,威国公更觉得许靖央没有理由害人。 “真有问题,我就不会吃,母亲,这是药膳,既然是药,自然是有药方的。” “若是好东西,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 许靖央看着她:“你和父亲接连生病,我想同你说话,你从不予我好脸色,我即便想说,我找得到机会吗?” 许夫人脸色僵了僵。 许靖央又说:“这药膳,我早一个月前就在吃,是我先试用过,觉得很好,才想让父亲母亲都尝试,刘妈妈,你去将之前给我开的药方都拿来。” 刘妈妈扭头去了,不一会拿来一沓方子,上面都有日子。 威国公摸了摸上头的墨渍,确认不是许靖央造假。 他看向许夫人:“你不要再给这个家添乱了行不行?自打你生病以来,疑神疑鬼!不是说靖央害你,就是说她杀人,有完没完!” 许靖央适时委屈询问:“我也不知我怎么得罪母亲,母亲要一直这么想我。” 许夫人哭着看向威国公:“老爷,你真的不信我?我们二十五载夫妻啊!” 威国公却不想再看见她这张脸,哭起来细纹格外明显。 他们夫妻俩早有嫌隙,只不过威国公一直不想闹大,免得外人看笑话。 当着梁氏的面,他语气冷硬道:“青嬷嬷,扶夫人回去!在院子里好好休养一个月,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等同于禁足! 许夫人哭着被拉走了。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身影,许靖央朝威国公道:“父亲,那这药膳您还吃吗?” 威国公没好气说:“吃什么吃,你们母女俩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我这病才刚好没多久。” 许靖央轻轻点头:“那好,若是以后父亲还有需要,再找刘妈妈。” 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阮正等人。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威国公大手一挥:“全都打死了事。” 梁氏道:“阮妈妈又没做错什么,无非是拿了药方,只不过被阮正误会,以为是给弟妹下了不好的药。” 威国公凝视阮妈妈:“那就把她发卖出府去。” 许靖央福了福身:“父亲,阮妈妈是家里的老奴,没做错什么就卖出去,叫别人知道会以为咱们家内宅混乱,毫无规矩。” “若父亲信得过,将阮妈妈交给我来处置,往后她若再犯错,再将她打杀发卖,也绝无二话。” 威国公的眼神在阮妈妈和许靖央身上来回流连片刻。 他才点头,有些烦躁道:“这种事,以后最好不要闹到我跟前!” 许靖央颔首,跟梁氏一同出去,带着阮妈妈走了。 大伯母梁氏握了握她的手:“我先回大房了,你母亲那儿,别往心里去。” 许靖央笑得很淡:“母亲一向如此,我不跟她计较。” 回到屋内。 许靖央端坐在椅子上,阮妈妈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 “大小姐,老奴真的知道错了,为您办这个事,跟那不争气的弟弟阮正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 “居然在酒后胡说八道,真是混账东西一个,老奴真的后悔莫及!” 许靖央接过竹影递来的茶盏,看着阮妈妈:“我有心提拔你,奈何你弟弟拖你后腿,阮妈妈,这件事……” 她还没说完话,阮妈妈就急着表决心。 “大小姐恕罪!阮正愚钝,死有余辜,可说到底,也是夫人害死了他。” “但求大小姐给老奴一个机会,让老奴在内宅为他报仇!” 许靖央望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阮妈妈便朝她不断磕头,言辞恳切,也充满了对许夫人的怨恨。 许靖央:“有了这件事,我不知还怎么重用你。” 竹影也在这时开口:“大小姐,阮妈妈一定会对您一心一意的。” 许靖央要的就是跟竹影一唱一和,一人扮凶,另一人就要随和。 阮妈妈抬头,举起手坚决道:“大小姐,老奴愿起誓,若以后背叛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靖央笑了笑:“何必发毒誓,竹影,扶阮妈妈起来。” 阮妈妈踉跄起身,许靖央才继续说:“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阮妈妈,有件事确实需要你帮我去做,这次更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阮妈妈立刻躬身:“但凭大小姐吩咐。” 等阮妈妈从许靖央房里离开时,已是一炷香后了。 竹影看着她的背影:“大小姐,阮妈妈不会将阮正的死,记在您头上?” “不会,”许靖央抿唇,“她只觉得是母亲将此事透露,害死了阮正。” 不能怪她心狠,阮正敢做出背主弃义的事,肯定要打死了事。 也幸好,当时许靖央吩咐阮妈妈做这件事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理由。 其实给阮妈妈的药方确实没有问题,只不过,其中有一味药,跟许夫人治心疾的药相冲。 平时吃饭没有大碍,一旦她吃治心疾的药,自然会觉得不舒服。 许靖央扭头:“你叫春云得空过来,我有话吩咐她。” 这颗暗棋放了那么久,也该用上了。 此时,已经回到自己屋内的许夫人,依旧满眼恍惚。 “我不可能感觉错的,每次吃了饭,我就头晕心脏疼,那个药怎么会没问题?” “会不会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青嬷嬷说。 她立刻在房间里翻找,是否有可疑的香块,亦或是奇怪的毒物。 但都一无所获。 许夫人问:“难道是我平时喝的药不对?” 青嬷嬷坚决道:“不可能,老奴就怕出事,所以亲自去药馆开药,亲手煎熬,中间都没有经第二人之手。” 许夫人靠在软枕上,捂着头,只觉得身上又难受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 “青嬷嬷,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本来就对许靖央抱着偏见,所以她做什么,才都不对?” “夫人……若我们一直抓不到大小姐错处,还去老爷那闹,只会愈发离间您和老爷的感情。” 许夫人面如金纸,难受至极。 她何尝不知道? 青嬷嬷说:“柔筝小姐不是让您忍一忍吗,她很快就攀上那家人了,您再等等,她回府后,您日子就好过了。” 那天,阮正和吉祥被打死之前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府邸。 许靖央让竹影把小寒大寒她们几个丫鬟都叫进屋子内。 “我很开明,倘若你们想嫁人,主动告诉我一声,我不仅不会怪你,还会给你添嫁妆。如果你们不想嫁人,但还有人胆敢来骚扰你,也要告诉我,我会为你们讨公道。” “为我做事,平时腰板挺直,都听懂没有?” 她威仪深重,一袭浅淡衣裙,坐在窗下的时候,却格外矜贵,让人不敢冒犯僭越。 丫鬟们连连点头,各表忠心。 许靖央让她们退下了。 她看着窗外一片好光景,才惊觉,快要五月了。 风中已经起了些微热意,阳光晒在身上,渐渐发烫。 她走去廊下,看着满园景致,静静地盘算。 既然她的目的,是夺回自己的功勋和荣耀,那么,第一步便要废掉府邸里唯一能继承国公头衔的许鸣铮,她已经做到了。 下一步,她该另有计划了。 五月初。 长公主下帖,邀请许靖央去喝花茶。 许靖央带着竹影和寒露去,穿过绚烂花圃包围的九曲长廊,来到了长公主专门宴客的牡丹园。 许靖央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让她的笑容微微凝在嘴角。 准太子妃邓若华起身,向许靖央含笑道:“许大小姐,又见面了。” 第80章 她有身孕了 只一瞬,许靖央就调整好了步伐。 她移步过去,先给长公主行礼,才看向邓若华。 “邓大小姐好。” 长公主叫她二人落座,笑着对许靖央说:“若华前几日跟我说,那夜在花灯节上,她家那个调皮的妹妹若嫣对你多有冒犯。” “若华一直想登门道歉,又怕唐突,所以央求本宫组了这个茶局请你来,你别怪本宫没提前告诉你。” 许靖央这才知道,今日只有她们三人。 她英气清美的面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殿下言重了,那夜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着,她反而看向邓若华:“邓四小姐耳朵上的伤,应当也没事了?” 邓若华一袭橙金秋裙,头戴流苏金钗,气质贵不可言。 她即便是微微笑着,也让人觉得端庄华美。 “劳烦许大小姐惦记,我四妹妹已然没事了,她也知道自己那夜太过分,叮嘱我定要好好代她向你赔罪。” “赔罪说不上,我也有错,当时不够小心,伤了邓四小姐。” 看她们俩互相谦让,长公主满意的不得了。 “好了,你们两个彼此谦让,本宫实在欢喜,早就想摆局介绍你们二人认识,靖央,若华自小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同你一样优秀,你们二人应当很合拍。” 许靖央只是笑了笑。 “托殿下和邓大小姐的福,能赏到这满园牡丹花色,确实开心。” 长公主直接道:“世人皆知本宫独爱牡丹,这里的花圃都是本宫亲手栽培种植的,就连宫里也没有这样好的景致。” 说着,她站起身:“靖央是第一次来,来瞧瞧本宫的花养的如何。” 许靖央跟了过去,她跟邓若华一左一右地走在长公主身后。 满园姹紫嫣红,花瓣层层叠叠,如云霞铺展,在暖阳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花间点缀着太湖石假山,流水潺潺,几尾锦鲤在池中悠然游弋,水光映着花影,更显富丽堂皇。 再远处,便是朱栏回廊,宫女们端着一盘盘珍馐走来。 许靖央收回目光,轻点下颌:“花蕊凝露,风致独绝,殿下用心培养,才能有这满园盛景。” 邓若华轻笑说:“许大小姐,可看出殿下疼你了?平时这牡丹园,乃殿下心头挚爱,旁人想进来观赏也难。” 许靖央立刻福身:“殿下抬爱,臣女不胜感激。” 长公主扶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你总是这么客套,本宫当然疼你,若你阿兄还在……伤心事不提也罢。” 她话音一转,剪下一朵魏紫,放在许靖央的发髻中。 长公主眸光凝着赏心悦目:“好看,很衬你,靖央,你可知虽然这些花都叫牡丹,但也有品相之分?” “臣女不知。” “比如这姚黄,素来有‘花中之王’的美称,你发中的魏紫,则有‘花相’美誉,一静一动,一文一武,才能在这园子里相得益彰。” 长公主含笑看着她:“你归京已有几月,还没说亲?” 许靖央心下一敛。 她知道长公主存着这个心思。 于是,她低了低头:“阿兄去世,让臣女更觉亲情可贵,所以央求父亲母亲多留我在身边几年,我也好替阿兄孝顺双亲,故而没想早早说亲。” 长公主露出了然神色,轻轻颔首:“倒也应当。” 邓若华夸赞:“许大小姐孝心可嘉,令人动容。” 长公主:“瞧本宫,光顾着和你们说话,来,一同去尝尝这牡丹茶。” 重新落座后,长公主没再提给许靖央说亲的事。 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许靖央问些琐事,诸如家中父母身体如何,弟弟恢复的如何云云。 忽然,长公主品茶时,漫不经心问了句:“当时你进官府,怎么没想着来找本宫帮忙?靖央,你千万别同本宫见外,在本宫眼里,你就如我自己的孩子一般。” 许靖央放下茶盏,起身认真回答:“当时我人在官府内,不能与外头通信,后来才知道我堂弟玉哥儿慌乱不已,求到他的上峰那儿去了。” “为此,我还专门说过他,太过唐突,旁人未必想着帮忙,却叫他一说,不得不帮了。” 她语气故作娇憨无奈,惹得长公主和邓若华相视一笑。 长公主拉着她重新坐下:“你说他干什么,家里的儿郎这样才好,遇到事了知晓解决,下次再有什么麻烦,直接来找本宫。” 许靖央没回答,只是轻轻点头,捧茶润喉。 这时,大宫女端来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把紫玉如意,上面雕刻着大朵魏紫牡丹。 “太子叫本宫转交给你的,上次花灯节的事,他也想代若华跟你道歉。”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顿了顿,她余光看见邓若华面不改色,那完美姣好的面容,好似无瑕的白瓷,不曾有过一分不悦。 她垂首说:“臣女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若拿了这礼,心里沉重得很,下次再不敢来找长公主殿下喝茶了。” 长公主一愣,倏而笑起来。 “你这孩子,怕什么,就是太见外了,太子想送你,你便拿着。” 许靖央再摇了摇头:“臣女家的规矩,不劳而获不行,会受罚,请殿下体谅。” 长公主眼神变幻,缓缓收回手。 邓若华这时含笑开口:“许大小姐收着,那可是我亲自挑的玉,你若不收,就浪费我们一片心意了。” 听到这里,许靖央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收了。 “谢殿下。” 长公主重新展露笑颜:“靖央,端午节要到了,那日皇家会在伊水江畔举行赛龙舟,你也来瞧好不好?” 许靖央知道,她若再拒绝,长公主便要觉得她不识好歹了。 于是她应了下来。 又坐一会,见长公主有些疲乏,许靖央便起身告辞。 待上了自家马车,她抱着锦盒,靠在车壁上,凤眸漆黑,满是沉思。 竹影说:“大小姐,长公主的意思,莫非……看上您,要您做太子的人?但是太子已有王妃了。” 许靖央抿着红唇:“应当是想我做侧妃。” 长公主跟驸马成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将太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培养,连萧贺夜都比不上太子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 所以,长公主为太子拉拢势力,倒也无可厚非。 许靖央现在代表威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又没有成婚,是最合适的太子侧妃人选。 长公主这样着急,大概是因为皇后所生的平王,正在跟桓国公的女儿议亲,若相谈合适,就要下聘礼了。 桓国公全家显赫,他的门徒在朝中多数占据着兵将实权的位置。 所以许靖央代表的威国公府,才显得至关重要,长公主想把她拢过去给太子。 今日是借着邓若华的名义做的局,就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那小姐一开始拒绝了长公主,岂不是会惹恼她?”竹影担心。 许靖央看着颠簸的车帘外,街景快速倒退。 她心里想,不能嫁给太子。 太子的下场可不太好。 可是以长公主的手段,许靖央想一个人提防太难,她得抽空把这件事告诉萧贺夜,请他帮忙。 她满腹思索地回到府内,刘妈妈看见她,立刻走过来。 “大小姐,春云来了,”刘妈妈压低声音,“她有身孕了!” 第81章 抬丫鬟为姨娘,母亲险吐血 许靖央走进院子,春云就躲在廊下阴凉处。 见许靖央回来,她立刻挪步上前,却也不敢走出去叫所有人看见。 “进屋来说。”许靖央道。 待进了屋内,春云立刻跪在地上,白皙的额头浸着一片冷汗。 “大小姐,求您救救奴婢。”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许靖央问。 春云睁大眼睛:“当然是老爷的。” 许靖央喝了几口凉茶,很平静的语气说:“既是父亲的,你要我救什么命?” 春云愣住了。 竹影立刻将她扶了起来:“大小姐当初派你去伺候老爷,你又怀有身孕了,这是你自己的好造化啊。” 刘妈妈也说:“还喊什么救不救的,该好好想想,姨娘的好日子该怎么过!” 春云不敢相信,眼神闪烁着泪花,目光看着许靖央。 “大小姐……可是,夫人若知道……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 “春云,”许靖央面色清幽,“这是威国公府,我父亲才是这个家的天,你怀有身孕是有功之臣,她就算捏着你的卖身契也没用,我替你去跟父亲说。” 春云如蒙大赦,哭着要跪下来给许靖央磕头。 许靖央抬了抬手:“照顾好自个儿,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去找父亲。” “多谢大小姐!” 春云从飘花院走了。 刚绕过长廊拐角,她看见夏云躲在垂花门后面看她,那眼神里,有审视也有嫉妒。 春云想到自己马上要过姨娘的生活,将脑袋撇开,看也不看走了。 “大小姐,”竹影给许靖央添茶,“真的要把春云提为姨娘?” 许靖央嗯了一声。 虽说,她不希望父亲再有任何可以继承国公府爵位的儿子。 但春云这胎来的很是时候,现在许鸣铮是个傻子,她父亲正需要一针强心剂。 刘妈妈提醒:“大小姐不能完全信任春云,您把她抬起来,难保她日后不咬人。” 授意春云爬窗,是许靖央的主意。 如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只不过刘妈妈说的也不无道理。 “刘妈妈,你暗中挑两个人,等她被提为姨娘后,送过去伺候。” “是。” 当天晚上,许靖央去陪威国公用膳,就说了此事。 威国公表现得极其高兴,甚至是狂喜。 他饭也顾不得吃,马上站起来,小心翼翼捧着春云的腰,看着她尚且平坦的腹部。 “春云,你当真……” 春云羞涩点头,脸颊片片红晕。 威国公直呼:“好,真是太好了!” 他之前也纳过妾,可除了自己夫人的肚子能生出孩子,那些妾室从没怀过孕。 久而久之,威国公还曾怀疑过自己有问题。 没想到春云的有孕,给他带来了惊喜。 许靖央说:“父亲,春云既然有孕,那就不能留在我那儿伺候了。” “这是自然!” “可是春云的卖身契还在母亲那,若我去要,母亲恐怕不会给。” “不用你去,我叫丁管家去,”威国公说罢,又马上改口,“算了,我亲自去!” 他撩袍出门,看起来喜气洋洋。 许靖央看向春云,后者摸着乌黑的辫子,一脸走神的浅笑,脸颊滚红。 许夫人大闹了一场,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她起初不肯给,但威国公竟拿出许靖央上次说的话,来压迫她。 “之前那些妾室为什么没有身孕,恐怕你心里一清二楚!你这毒妇,是想害我许家断子绝孙!” 说到生气处,他一巴掌挥来,打在许夫人的脸上,她重重摔倒在地。 身边的婆子要来搀扶,被威国公怒目瞪地瑟缩回去。 “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老爷不如杀了我!”许夫人嘶哑的声音,哀嚎大哭。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看来你是想和铮哥儿一起去庄子上养病了?” 许夫人神情僵住。 “老爷,您不想要铮哥儿了?春云那贱人肚子里的种,还不知是男是女!” 威国公扬手还要打,被许夫人的心腹尚嬷嬷紧紧抱住胳膊。 尚嬷嬷跪下,哭着说:“老爷,夫人她有心疾,万万不能打了,老奴给您拿,老奴去拿!” 她连滚带爬,在箱笼里掏出春云的卖身契,交给威国公。 “我对你足够好了,算得上仁至义尽,你以后别不识好歹!”威国公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许夫人嚎啕大哭,被尚嬷嬷搂着。 她狠狠地拍打心口,非常想把心口那股憋着的气舒出去,可却越来越难受。 “都怪许靖央!这个孽种、灾星!竟然送丫鬟爬自己父亲的床。”许夫人大口喘息,仿佛濒死的鱼,眼睛里都有血丝。 “大小姐这是想将您气死,夫人,您千万不能中计啊!” 许夫人哭声不止:“跟筝儿说,叫她尽快替我去办那件事,我不想再看见许靖央留在这里,我恨透了她!” 都是许靖央逼她的! 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她就要拿许靖央最害怕的事情做刀子,狠狠捅过去! 许靖央不希望身份暴露,她偏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女儿,犯了欺君之罪! 许夫人瞪着眼睛,歇斯底里的模样,让桌子上跳跃的火光,落在她眼底都成了狰狞。 春云有孕,威国公最高兴。 不仅让大伯母梁氏给了春云一箱子聘礼,还给她安置了舒服的院子和四个仆从伺候。 更为此,威国公在府邸里养了个郎中,好随时为有孕的春云诊脉。 春云摇身一变,成了云姨娘,最得宠。 不过她非常听许靖央的话,哪怕身份被抬高,也不敢得意洋洋。 每日除了去威国公那儿,便是缩在自己的屋子里。 竹影说:“听说云姨娘每天吃进嘴巴的东西,要拿银针试四回,宫里头才试三回呢。” “她最怕母亲害她,谨慎点是好事。”许靖央拢了一下衣袍,就离开院子,从后门出去上了宁王府的马车。 之前她都是夜晚才去,但前几天她让寒露带信给萧贺夜,问他何时得空见面,他约在了今日白天。 后来问了寒露才知道,今日是小世子萧安棠的生辰。 第82章 要被炸死!许靖央被迫展身手 许靖央被领去宁王府外书房里等候,她已经有些轻车熟路了。 经过长廊的时候,几个家丁搬着一捆又一捆的烟花,从她旁边经过。 许靖央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萧贺夜的头等暗卫,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白衣。 许靖央已经知道,他叫白鹤。 白鹤面无表情说:“请许大小姐在此稍等,王爷在前头宴客,一会才能带着小世子过来。” 今日萧安棠生辰,来了不少王公贵族,许靖央是从王府后门进来的。 她不便出现在前院,以免叫外人看见她跟萧贺夜来往密切。 许靖央朝白鹤点头:“谢谢,刚刚过来时,看见家丁在搬烟火,是准备庆祝小世子生辰的么?” 白鹤:“是,傍晚过后会有烟花燃放。” 说完他就先告退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许靖央在心里头疑惑。 现在的烟花难道都是改进过的? 因为刚刚她家丁搬着烟花,从她跟前经过时,她敏锐地闻到了浓烈的硝石味道。 许靖央习武,所以五感机敏,她又曾在战场上跟火药大炮打交道,对这种味道格外熟悉。 如果她没有记错,寻常烟火的硝石不会有那么重的味道。 只有火药才需要那么重的硝石。 她在担心一件事,拿爆炸力那么强的烟花燃放,会不会出问题? 忽然,许靖央猛地抬头,想起前世一件事。 她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听说威国公去参加了一位小世子的葬礼。 当时她当做解闷,随意问了原因,只知道是被意外炸死的。 可许靖央没有仔细问,炸死的是哪位世子。 整个京城里,王爷郡王无数,不是只有宁王府有世子。 可是,若缩小范围,皇上的所有儿子里,只有宁王有子嗣。 万一前世被炸死的,正好就是萧安棠呢? 算算时间,恰好就是端午节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许靖央立刻拉开门扉,朝外面轻声呼喊:“白鹤?” 没有人回应。 整个外书房院子空空荡荡的。 今日前院来了很多贵客,多半家丁都去帮忙了。 许靖央在犹豫,她是否要在外书房里,一直等着萧贺夜来了,再提醒他火药有问题的事? 因为白鹤说了,到晚上才会燃放烟花。 可是转念一想,倘若被炸死的小世子,当真是萧安棠,那么一定是他调皮,提前误碰了烟花。 所以被炸的时间可能不在晚上。 许靖央若现在去前院,只怕有暴露的风险。 她闭上眼,沉吟了一瞬,就立刻做出决定。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她的性格,她权衡利弊,选择了最优于自己的一条路。 她从外书房里出去了。 死一个萧安棠,对她其实没有影响,但对萧贺夜而言打击是巨大的。 如今朝中拥簇太子和平王之声越来越多,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传承子嗣的重要性。 前世萧贺夜斗倒太子和平王,却迟迟不能成为储君,就是因为朝中一直有人说他无妻无子,子嗣凋零的人若做储君,怎能服众? 萧安棠是前皇后的亲孙子,更是皇上的嫡长孙! 他的存在,足以让其余势力觉得碍事。 何况现在萧贺夜虽然表面上不争,但他手里的兵权越来越大了。 神策大将军战死之后,他暂时接管了神策军,这是不容忽视的。 有人想他先断了子嗣,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重重一击。 许靖央要保住萧安棠。 幸好她之前来过宁王府很多次,虽然是在夜里,但也知道如何去前院。 办宴的位置在前厅,许靖央顺着长廊,边走边环顾。 倒是有几个下人路过,以为许靖央是迷路的宾客,热心肠地为她指引位置。 靠近前厅时,渐渐听到嘈杂的人声,夹杂着交谈笑声一起传来。 许靖央轻功一跃,借着屋顶掩盖身形,趴了下来。 她凤眸环视,清楚地看见前头院子里,宾客五十来人。 太子、魏王他们都在,还有几个穿着蟒袍,但是看起来脸生的王爷,其中一个应该是平王。 萧贺夜不知在哪儿,许靖央看了一圈没找到他人。 她紧紧搜寻萧安棠的身影。 终于,在前院一墙之隔的位置,看见了他。 他正在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童玩耍,旁边站着仆妇们。 许靖央柳眉陡然皱起来。 因为她看见,两个家丁把一捆粗如树干的火药搬过来。 萧安棠在旁边拍拍胸膛,正骄傲地说着什么。 不好,他真的要在这儿燃烟花。 许靖央立刻轻功翻下房檐。 正在和魏王说话的平王忽然一顿,抬起森黑薄眸,朝附近的房檐看去。 什么都没有。 魏王问:“怎么了?” 他也顺着平王的眼神瞧过去。 平王只笑:“没什么,看错了。” 魏王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周围乌泱泱的人。 “二哥又去哪儿了?” 许靖央已经贴着墙,快步绕到了萧安棠所在的窄院。 彼时,萧安棠手中已经握住了火石。 仆妇们拉着其余的孩子,都躲在墙角,等着看他放烟花。 “世子!”许靖央呵斥一声。 与此同时,她用手中捡起的落叶,嗖的一下飞出去。 摘叶飞花,这是只有她会的绝学。 那看起来轻飘飘的叶子,竟如暗器般,击在火石上。 啪嗒两下,火石掉在地上。 许靖央也已经跑到萧安棠跟前,用脚将两个火石踢远。 萧安棠抬眸,朝她瞧来,白嫩小脸露出欣喜的神色。 “师……”不对,父王不让他在外面这么喊师父。 他噼啪拍打小手,蹦蹦跳跳:“刚刚那下好厉害,树叶为什么能打掉石头?” 许靖央顾不得解释那么多,她皱眉道:“烟花你也敢自己放?” 萧安棠噘嘴:“过年的时候,我放过炮竹还有鞭炮呢。” “那不一样!” 许靖央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她听见一股利箭破空而来的破空之音。 逼近她的时候,带着燃烧的火浪,映出许靖央漆黑的眼底。 许靖央想也没想,抱着萧安棠侧身躲避,顺势借力一把握住那燃烧的火箭,一个转身的瞬间便扔了出去。 仆妇们发出尖叫声,指着房顶:“有刺客!” 许靖央抬起冰冷凤眸,威势凌厉。 跟房顶上的黑衣人四目相对。 黑衣人再次举箭,朝她射来。 同时,却不知从哪里又射来一根火箭。 这次,是朝火药来的。 竟有两个人! 许靖央抱住萧安棠,一个敏捷的后空翻,当她再抬头时,手里捡起的石子犹如暗箭般,直接飞射向屋顶的刺客。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敢用石子还手,一时避之不及,打中肩膀。 许靖央听到滋滋的声音,回头看去,那火箭已经扎在了烟火上。 她顾不得许多,呵斥那些仆妇:“跑!” 她刚带萧安棠奔至不远处,背后就轰隆一声炸响。 大地摇晃,碎石飞溅。 一阵硝烟弥漫…… 第1章 女扮男装替父从军挣功勋,却惨死 酷暑,烈日当头。 京城外的送别亭旁,立着一根长杆,上面绑着个人,已经三天了。 她头发糟乱恶臭,身上衣物褴褛,一点都看不出是将军府的千金。 汗珠顺着许靖央的鼻梁滑落,她虚弱地睁着眼缝。 “水……水……”她朝着下面围观的百姓们,发出求救的声音。 可竭尽全力地嘶吼,说出口也不过是微弱的语调。 因为她早就被亲弟弟喂了哑药,说不出任何话了。 忽然,一柄磨钝了的短箭朝她射来,正中许靖央腹部。 她疼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百姓们看见持箭骑马儿来的锦衣少年,纷纷让开一条道。 “许靖央,你这个畜生,爹爹和母亲被你气得吐血,柔姐姐衣不解带侍奉在侧,几次晕倒,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怎么还没死?!” 来人是许靖央的亲弟弟,许鸣铮。 他看着周围的百姓:“诸位,这人从前是我姐姐,从小身体不好,被我父母养在庄子上,好吃好喝地伺候,谁知接回京后性情大变。” “不仅疯言疯语,说自己是我那已经死了的大哥哥神策将军,还胆敢在我母亲的寿宴上,向长公主撒谎,称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几句话,就将我那战死疆场的大哥说成了不伦不类的女人,将他为朝廷、为我大燕国争来的功勋,化为己有,你们说她配么!” 提起她冒充神策将军,方才还看戏的百姓们立刻群情激奋。 神策将军是谁?那可是大燕国唯一的不败战神,生前二十九场战役从未输过一次。 不仅将故土收复,还报了当年皇上在敌国身为质子的屈辱之仇。 “真是畜生,竟敢这么玷污神策大将军的威名。” “不要脸!许将军有神策大将军这样出色的儿子,怎么会有你这种虚荣的女儿?” 百姓们气愤地捡起石子,纷纷扔在许靖央的身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 许靖央想要解释,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就是神策将军啊! 十年前父亲摔断腿,却被点将去驰援边关之乱。 她义无反顾女扮男装替父出征,那年她才十四岁。 十五岁,率百骑奇袭敌营,火烧粮草,解边关之围。 十八岁,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大破敌军,收复失地。 二十岁,统领三军,平定北地叛乱,威震蛮夷。 二十三岁,率军北伐,连克十二城,生擒敌国君主,逼他剃发自尽,为皇上报当年的质子之辱,荣封神策大将军! 大战平定后,她怕女扮男装之事暴露,不得已假死,恢复女儿身回京,以为能与家人团圆。 谁曾想,家人竟怕被她连累,早已养了新女儿,用着她的身份,抢了她的名字。 起初她不理解,可父亲说,她女扮男装去参军,是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会害死全家,许家能抛头露面的女儿,绝不能是她。 母亲说,她身为长女,该忍则忍,这就是她的命。 弟弟说,这些年她不在家,都是新姐姐在父母身边尽孝,并治好了父亲的双腿,要她感恩。 许靖央忍了,她戎马十年,早已满身风霜,只渴望家庭的温暖。 为了大局着想,许靖央眼睁睁地看着新妹妹许柔筝顶替了她的名字,号称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妹妹,进宫领赏。 皇上将神策将军没能享受到的隆恩,全都偿还到了许家身上。 许将军荣封威国公,享九代世袭荣耀,堪称铁帽子王;许夫人获封一品诰命;许柔筝先封郡主,后被指婚皇太子。 就连亲弟弟许鸣铮,也被称为小战神,受尽尊敬。 只有许靖央什么都没有,父母不让她露面,否则就是害全家背负欺君之罪的罪人。 饶是她不争不抢,可许柔筝出去参加王孙贵族的聚会,回来后就哭的肝肠寸断。 “从边疆回来的宁王,说我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娘,我害怕,若宁王来家中悼念哥哥,看见了靖央姐姐……” 许母当即吓得脸色煞白。 没过两日,他们便要将许靖央嫁去幽州,离京城遥遥万里。 许靖央不愿,父亲便逼她:“给你找的这户人家,是当地的巨富,你不嫁,难道是贪恋京城将军府的名声?” 许靖央:“名声本就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刚说完,许将军就想动手,可许靖央反应极快,挡住了他要扇下来的手腕。 许将军怒喝:“逆女!你骄傲什么?不过是运气好,上了几回战场,赢了就以为自己可以不敬父亲长辈吗?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 “算了!”关键时候,母亲开口,“靖央这些年在边疆,也吃了不少苦头,是我们亏待她。” 从那以后,母亲对她格外体贴。 还主动帮她张罗生辰宴。 那天晚上,灯火温润,家人齐坐,将许靖央拥簇坐在中间。 父亲难得露出了笑容,母亲和弟弟举杯敬酒。 “靖央,过去那些日子,你受苦了。”母亲说,“喝了这杯生辰酒,就把边疆的风霜抛去脑后,余生都安安稳稳的。” 望着那澄黄的酒汤,还有家人们的温暖的笑容。 许靖央一阵鼻酸,泪水模糊了眼眶。 她那个时候想,还有什么是比“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更为要紧的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们竟用她最向往的亲情麻痹她,使她丧失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所有警觉。 含着欣慰眼泪一饮而下的酒水里,竟有软骨散。 她瘫软在床上的时候,看着父母与亲弟弟立在床边,眼神阴森地盯着她。 “脚筋不能挑,她要是不会走路,夫家不会要她。”父亲说。 “那……那就打断十个手指,她再也握不了枪,拿不了剑,也就反抗不了了。”母亲哽咽说着。 亲弟弟许鸣铮站出来:“我亲自动手。” 许靖央用尽全力想要反抗,却浑身软如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鸣铮捏住她的手指。 “娘,娘…!”她虚弱焦急地呼唤。 母亲落泪,背过身去,声音坚决:“靖央,断了你的手指,也是怕你以后暴露武功被人怀疑,这是救你的命。” 许鸣铮用力凶狠,许靖央十指尽断,连笔都握不起来,引以为傲的一身拳脚功夫,被废得一干二净。 这事让她明白过来,家人,从未疼惜过她。 她亲手打下来的军功名望,远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过寿,长公主莅临捧场,许靖央挣脱丫鬟的看守,跪在长公主面前,坦白自己就是神策将军,想要寻求长公主的帮助。 可她被当作疯子、傻子,将长公主吓得不轻。 许父当场就让人将她拖了下去。 怕她再乱说话,许鸣铮恶狠狠地喂了她哑药。 “你就是家里最多余的那个,自从你回来,柔姐姐每日都提心吊胆!” 哑药堪比剧毒,像火一样灼坏嗓子。 许靖央疼得在地上翻滚,父亲却冷着脸说:“把她绑去城外的旗杆上,就说她失心疯,把亲娘都打伤了。” 她被绑在杆子上三天三夜,没有人来看过她。 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嘲笑她冒名顶替大燕国的不败战神。 谁经过,都可以啐她一口。 许鸣铮:“父亲说了,你若开口认错,就让我放你下来。” 他知道她再也没法说话了,可他当着百姓的面,替将军府演足了情分。 许靖央的沉默,更让百姓们激怒。 看着许鸣铮与百姓们厌恶她的嘴脸,许靖央忽而凄惨地笑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父亲断腿,不接圣旨是死,去了战场是死,她为了保全父亲,不惜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她有错吗? 不想连累家人,她情愿默默无闻,从不跟许柔筝抢什么,她该死吗? 她亲手打下来的九世军功,她为许家以命相搏换来的荣耀,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她没有倒在敌人的铁骑下,而即将死在家人的手中。 许靖央忽然气急攻心,噗的一声呕出淋漓鲜血。 三日来滴水未进,再次感到唇瓣湿润,竟是沾满自己的血腥。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最不该做的,就是隐姓埋名,将亲手打下来的军功,拱手让给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 许靖央缓缓抬头,脏发下,一张青紫臃肿的面孔,望向那煌煌天日。 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身上的伤火辣辣的。 汗水自睫毛落进她的眼中,一阵刺痛,她闭上了眼睛。 …… “小姐,小姐?”竹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靖央目光从桌子上那盏紧盯的灯烛间回过神。 她重生已有三日,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惨状。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到哪儿了?” “已经到京郊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京,您就能见到家人了。” 竹影含笑,替许靖央高兴。 此刻的她,刚从边疆假死回来,已是女儿身,竹影是她在路上买来的可怜姑娘,不知她前世的遭遇。 许靖央没说话,挑帘朝外看,寒风簌簌地往里灌。 窗外风景,正是腊月,下过雪的路白茫茫一片,天地晦暗。 上辈子她回家这天,神策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已传回京城。 许氏夫妇请昌平侯夫人来家中做客,将许柔筝介绍给她认识,并称许柔筝是神策将军唯一的妹妹。 等许靖央到家的时候,许柔筝已经见完了昌平侯夫人。 一家人急着让她躲起来,许靖央听从了,这才让她日后都过着老鼠般躲躲藏藏的生活! 她本是想抢在昨天抵京的,可路遇大雪,马车走得实在艰难。 而算算时间,现下昌平侯夫人多半已经到了,许靖央却还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抵达京城,怎么算都来不及。 想想自己被抢走的人生,被夺走的身份,难道这辈子还要如此? 第2章 重生将门大小姐,回府夺身份 不,当然不可能,她不会坐以待毙。 许靖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看了一遍,心中感到稳妥。 “我在这下车,你跟着马车坐到城门口等我。”许靖央将信收在袖里,说罢率先下了马车。 她披着青色的绣鹤大氅,里面是一件色泽冷白的衣裙。 没有多少钗环,很是素净。 在风雪里行走,风如刀子般吹过来,许靖央却始终挺直腰脊,步伐稳健。 她只有一个目标—— 绝不会再将自己亲手挣来的军功让给他人享受。 许家这一帮毫无心肝的吸血虫,吃了她的给她吐出来,拿了她的双倍奉还,还要以命偿命!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小姐,等等奴婢!”竹影抱着她们为数不多的包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匆匆把租赁的银子给了车夫,就追向许靖央的脚步。 却见许靖央一步一跪,竹影错愕:“小姐,您这是……” “我要为阿兄引魂,需得一步一磕头,你去将马车追回来。” “奴婢要陪着小姐。”竹影学着许靖央的模样,跪下来磕了个头。 许靖央看她一眼,心知这是个忠诚的丫头。 竹影差点被她父亲卖去青楼,许靖央抢在竹影撞墙而亡的前一刻,买下了她。 这姑娘便一路都忠心耿耿地跟着。 有竹影陪伴,许靖央就不算孤立无援。 她已经想好了,此番回去,她不能急着承认自己就是神策将军,否则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这个身份,她不可能让给许柔筝。 昌平侯在朝中颇有权势和威望,不然许家也不会牵上昌平侯夫人这条线。 许靖央若想坐实自己是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身份,就需要一个比昌平侯更厉害的人为她撑腰。 光有那一封密信的帮助,还不够,她需要人解燃眉之急。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她回家时,曾在城外遇到一辆马车深陷雪泥里。 她当时出手帮助,不顾对方的感谢之情,匆匆拂衣而去,后来才知道,里面坐着一位大人物。 风雪地里,许靖央一步一跪一磕头。 她们就这样,靠近了京城。 路遇一间开在官道边的茶铺,掌柜探头看出来,瞧见主仆二人在雪地里磕头前行,心觉奇怪。 “二位姑娘,路上那么冷,怎么在这儿磕头?” 许靖央没说话,反倒是竹影哽咽地吸了吸鼻子。 “我们小姐的兄长去世,尸骨无存,听老和尚说,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抱着他的衣服,一步一跪,才能将他的孤魂引回家,为他埋下衣冠冢。” 掌柜闻言,深感可怜。 “我这就送一壶热茶给你们,且等等。” 然而,等掌柜再回来的时候,许靖央的身影已经远去。 “小姐,前头就是京城的北门了。”竹影语气里带着欣喜。 许靖央漆黑沉静的眼眸,果然瞧见前头不远处的拱桥边,停着一辆低调的罩布马车。 几个侍卫带着丫鬟,正在想办法。 她收回目光,继续磕头前行。 马车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冰天雪地里,女子衣着单薄地一跪一磕头,确实惹人注目。 但,没看两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身形忽而晃了晃,旋即倒了下来,昏迷不醒。 竹影吓哭:“小姐,小姐!别吓奴婢呀!” “张嬷嬷,”挑帘的玉手顿了顿,雍容的声音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嬷嬷快步走近竹影,马车里的一双丽眸关怀地瞧着。 不一会,张嬷嬷回到马车边:“长公主,那晕倒的姑娘,竟是神策将军的亲妹妹!” “什么?”长公主惊讶。 都知道神策将军有个妹妹,许家的嫡小姐,不过一直是养在深闺,甚少有人瞧见面貌。 怎么会在雪地里一步一磕头? 张嬷嬷:“她家丫鬟说许姑娘带着将军的遗物回京,得高僧指点要一步一跪,才能引将军的魂灵回家,为将军立衣冠冢,可不巧碰上风雪,老奴看着是冻晕了。” 长公主不加犹豫:“快叫人抬上车里来。” 说完,她忽而叫住张嬷嬷,压低声音。 “你再派个人,去沿途的路上打听打听,看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张嬷嬷去了。 片刻后,许靖央被送到了马车上。 她闭着双眼,感受到温暖的手炉被放在了她怀里。 还有丫鬟喂她喝热姜水,铺盖也裹了上来。 长公主许是在打量她,不多时声音响起:“可怜见的,冻成这样。” 许靖央切切实实地在边疆摸爬滚打,皮肤不如寻常女子细腻,纤细的指节更有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她跟竹影一张脸都冻得通红,很是狼狈。 许靖央虽闭着眼,可耳朵却听着长公主问竹影。 “你家小姐既是许家的姑娘,为何没有仆从护送?” “小姐与仆从走丢了。” “许家人也不知情?竟没有安排人在城门口迎着。” “小姐说了,大将军逝世,全家悲痛,无暇顾及也是难免的。” 竹影按照许靖央先前教的,都说了一遍。 提及大将军逝世,长公主长叹一声。 “神策将军逝世,如将星陨落,是国殇,许家上下悲恸,实乃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要送许靖央回去的意思。 许靖央知道,长公主在等她的人去查明自己的真伪。 若说最想犒劳且感恩神策将军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和长公主。 当年大燕国势衰微,被强国环伺。 为了保全太平,姐弟俩从小被当做质子送到敌国,过得极其屈辱,猪狗不如。 神策将军挫败敌国,逼他们的君主剃发自尽,实乃报仇雪恨。 但长公主从未见过神策将军的妹妹,她再感激,也要先确认实情。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嬷嬷进马车,跟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之后,长公主竟语气哽咽,落泪潸然。 “这孩子,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冰天雪地冻坏了怎么是好?” 张嬷嬷:“神策将军铁骨铮铮,许姑娘也是个坚韧的性格,不愧是许家人。” 长公主立刻说:“送回长公主府,再拿本宫的牌子,进宫请太医过来,为许姑娘好好诊治。” 马车颠簸,许靖央适时地醒了。 她现在还不能让太医给她把脉,因着她身上有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旧伤。 若被太医瞧见,不好解释,长公主的人情,也不能用在这个地方。 “咳咳……”许靖央睁眼。 竹影忙道:“小姐您醒了,长公主救了您,还说要给您请太医呢。” 许靖央看向长公主,她年近五十,面貌端庄雍容。 这会儿,正怜惜地看着许靖央,还温声说:“你膝盖浸雪,寒得厉害,不能继续走路了,得先养一养,本宫带你回长公主府,好好医治。” 许靖央垂首,露出苍白的脸色。 “多谢长公主体谅,只是小女与仆人分散多日,怕家中着急,想快快带着阿兄的衣冠回去。” 长公主露出谅解的神情:“那好,本宫送你一程。” 许靖央没有推辞。 马车驶入城中,帐帘轻晃,她看见城中处处挂着白幡,一片素裹。 前世也是如此,皇上下令,全国奔丧,禁止喧娱,要为神策将军守孝三月,告慰他的英灵。 正是拿捏住了皇上惋惜的心情,许家才能接连获封。 许靖央眼神漆黑,望着飘扬的白幡,她想,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让荣耀落在别人手上。 马车驶入巷子,来到许府的门庭前,也挂着两个白灯笼。 屋檐下的门匾已经换成了“威国公府”四个烫金字,在沉重的雪色中,那么扎眼。 许靖央让竹影去叫门,张嬷嬷陪着。 门房开门,疑惑地瞧着她们:“有何贵干?” 竹影:“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门房怔了怔,旋即呵斥。 “哪儿来的骗子,我们小姐今早就回来了!这会儿正陪着夫人老爷喝茶呢。” 第3章 全府否认她存在,许靖央救兵出现 竹影和张嬷嬷都愣住了。 马车里静坐听见喧哗的许靖央,心如明镜。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也遭到了门房的阻拦。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许柔筝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大小姐。 她还以为是门房不认得她,在刻意刁难。 言辞激烈间,她对家仆动了手,最后父母听见动静,生怕引来周围邻里,不得不将她带了进去。 但之后许靖央听到他们向邻里解释,是来了一户远房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回自己家,还要畏首畏尾,那样太不光彩。 这辈子,许靖央要他们将她好好地请进去! 那厢竹影道:“大小姐刚从边疆回来,还带着将军的遗物,怎会今早就到了?” 张嬷嬷也说:“是与不是,叫你们老爷夫人出来瞧一眼,不就知晓了吗?” 门房瞧了张嬷嬷一眼,又看了看她们身后的马车。 今日长公主出行,有意低调,马车上连标识也没有,更瞧不出奢华。 “我们老爷夫人事忙,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见?”门房眼高于顶,不屑的语气呼之欲出。 “你这奴仆,好不讲规矩。”张嬷嬷有些恼了。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遇到过敢将她拒之门外的刁奴? 许靖央挑帘,声音不大,却能叫外面的人听见。 “父亲和娘前段时间派人来边疆接我,一同送哥哥的衣冠回京,我与仆从走失,才耽误了时间回来,你一问管家便知。” “笑话!”门房直接道,“我们大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老爷夫人也从未派人去边疆,你是哪来的赝货,敢冒充大小姐,再不走小心我报官!” 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 “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小女与家仆走丢,连钱财都所剩无几。”许靖央佯装容颜苍白。 其实这话不假,她在边疆以男子的身份,过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信物。 长公主眼里涌现狐疑。 就在这时,门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吵嚷什么,不知老爷夫人今日见贵客吗?” “青嬷嬷,您总算来了,外面来了个女子,非说是咱们大小姐。” 头戴银钗,脚步外八的青嬷嬷,顿时一步迈出,走到门口。 她生的一双凌厉刻薄的吊梢眉,看谁都恶狠狠的。 因着她当年是许靖央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在许府也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颇有威望。 然而,当许靖央挑帘,青嬷嬷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吊梢眉意外地抖了抖。 青嬷嬷看着许靖央长到十四岁,不可能不认识她的模样,即便许靖央已在边疆饱经风霜。 但,青嬷嬷只是顿了一下,就清了清嗓。 “怎么又来一伙骗子?前不久,还有人说怀了咱们少爷的遗腹子,带着孕肚就想来求名分呢!” 她又指着门房骂:“大少爷刚战死,骗子都喜欢编撰身份来占便宜,怎么还不赶紧打出门去?” 门房挨骂,瞪着竹影:“这位是我们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她都说不是,还能有假?快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顿时让长公主嘴角紧绷。 她看许靖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和善了。 “姑娘,我已将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事,你便自己同许府处理。”长公主对着许靖央冷冷开口。 许靖央也没有犹豫,起身后平和道谢。 “这其中想必有误会,小女先谢过长公主殿下今日搭救,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长公主面色很冷,不为所动。 许靖央扶着酸痛的膝盖,身形单薄地下了马车。 天气晦暗,许靖央站在眼前时,青嬷嬷彻底看清楚了她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暗中掐紧了指尖。 真的是大小姐,她竟然没有死,还回来了! 许靖央望着她,英气秀美的面孔微微一笑:“青嬷嬷,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快去跟爹爹娘亲说一声,我回来了。” 青嬷嬷偏过头:“果真是个骗子,来人,将她捆了送去见官!” 府邸里冲出许多家丁。 看着如同前世相似的场景,许靖央心中冷笑。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门房等人动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时她以为是青嬷嬷老眼昏花,所以也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青嬷嬷早就得了母亲的授意。 为了那泼天权贵能稳稳握在手心里,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即便她真的回来,也不能善了。 捆了送官只是体面的说法,如果真从了,下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但,许靖央没有反抗,只是感到意外惊呼:“你们干什么?青嬷嬷,是我啊!” 竹影扑上前护着她:“不许欺负小姐!” 主仆两人却被一起推搡摔倒,包袱掉在地上散开,露出一件带血的男装,还有一把原本挂在长枪上的红缨。 张嬷嬷见她们受欺负,正要说话,马车里的长公主却道:“张嬷嬷,咱们也该走了。” 张嬷嬷只能回马车去。 “快捆!别脏了咱们许府的门庭。”青嬷嬷语气更加决绝,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 许靖央的双手被反剪,险些套上草绳。 却在这时,长公主的马车还没走,便听到巷子里传来哒哒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一名穿着盔甲的威武男子,一马当先,带着四个兵卒率马逼近。 许是赶路没有停歇,他身上披挂风霜,让铁锈红的薄铠都蒙了一层白! 当他看见许靖央被家丁按着时,目眦欲裂,马匹还没站稳脚,他便已经跳了下来。 “混账东西,放开大小姐!”男人一鞭子甩过来,带着虎啸般的呼喝。 霎那间,几个家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嬷嬷忙跟长公主说—— “殿下,那人竟是神策将军身边的副将,韩豹!” 第4章 爹娘维护新妹妹,再次拿孝道逼她 神策大将军手底下有两员猛将。 韩豹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十年来,神策大将军镇守边关,从没有回过京城。 每逢三年武将需要回京述职时,都是韩豹代替神策大将军回京,觐见皇上,汇报边疆军情。 长公主自然认得他,她睁圆了眼眸,怔怔地看着韩豹单膝跪在许靖央面前。 他拱手:“大小姐恕罪,末将护送不利,竟让您独自一人归京。” 许靖央揉着手腕,被竹影扶了起来。 “无妨,你们又要统筹兵将,又要准备后事,我不愿再添乱,所以先走了。” 韩豹抬起头,跟许靖央对了一个眼神。 他立时凌厉看向青嬷嬷:“大帅生前最在乎大小姐,你们竟敢给她委屈受!” 韩豹身高八尺,本就生得威武,年过三十,已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老将。 他一瞪眼,吓得青嬷嬷险些跪下。 “她……”青嬷嬷自知再也无法隐瞒,转而立刻向许靖央跪了下来。 好似刚刚才认出许靖央似的,她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大哭不止。 “小姐,老奴真是有眼无珠,连您都没认出来,老奴年纪大了,真是该死啊!” 长公主扶着张嬷嬷的手,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韩豹看见她,连忙拱手,低头请安:“末将见过长公主殿下!” 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青嬷嬷脸色苍白得吓人,比那雪还要惨淡。 完了……完了!长公主也在,府邸里那位小姐,怎么办? 长公主快步走到许靖央面前:“你这傻姑娘,许府从未派人送你回来,你竟不肯跟本宫说实情,难道怕本宫不帮你吗?” 许靖央低下头,声音依旧平和,带着哀伤。 “阿兄逝世,父母伤心都来不及,有疏忽在所难免。” 韩豹在旁边适时道:“大小姐跟大帅是孪生龙凤胎,大小姐在边疆陪伴着大帅,住了三四年,兄妹感情极好,两人还曾约定一同归家。” “没想到……这次我会带着阿兄的遗物回来。”许靖央说着,泪水滑落。 她怀中抱着血衣,手里紧紧攥着红缨。 长公主这下更加心疼了。 她险些错怪了许家的大姑娘! 一想到这些许府的奴仆误导她,长公主便忍不住发怒。 “来人,将这群刁奴给本宫拖去旁边狠狠地打!不许在这动手,脏了神策大将军英魂回家的路。” “是!”侍卫动手,巷子里响起哀嚎。 没过一会,许靖央的父母亲,带着一家人,匆匆赶步而来。 在他们身旁站着的,还有昌平侯夫人,倒是没有许靖央的弟弟许鸣铮。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冷笑。 终于舍得出来了? 一家人容貌都不错,穿得光鲜亮丽,狐裘紫貂。 尤其是许柔筝,她一袭粉桃小褂,外面披着猩红大氅,上等的狐裘围在她脖子上。 她是花团锦簇,如月生辉。 相比素颜寡淡,满身风霜的许靖央,许柔筝才像那个被许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 这会儿,许柔筝被许夫人拉着手,母女俩一起立在威国公许撼山身后。 许柔筝那瓜子脸上,眼波如水,眼神朝许靖央投来。 她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随后漫不经心地一扫,让敏锐的许靖央捕捉到了极轻的蔑视。 在那一瞬间,许柔筝一定在心里,将自己跟许靖央的地位衡量过了。 她知道,许靖央一旦从边疆回来,便毫无优势。 “长公主殿下,韩副将,”威国公大步走过来,拱手向长公主请安,“方才家仆已经告知了事情经过,这都是误会一场,柔筝,还不过来请安。” 他话音刚落,许柔筝迈莲步上前。 不等她开口,长公主立时怒问:“谁准你穿这等颜色?” 张嬷嬷继而厉色道:“皇上下令全天下为神策大将军守灵三个月,全城素裹挂白绫,怎有人敢盛装打扮,穿红披绿!” 许柔筝脸色陡然苍白,好似被当头一棒打晕了。 她连忙跪在地上。 “长公主恕罪,”声音也是柔弱如鸟儿,带着啜泣之意,“小女体寒怕冷,只是在家里穿着,不敢招摇过市。” 长公主瞧着她,声音极尽冰冷。 “体寒怕冷?许大小姐跪捧遗物,一步一磕头,从遥远的边疆回到京城,为神策大将军的英魂领路。” “她冻得双腿发紫,手上全是冻疮!而你,竟在许府里贪图温暖,试问你可配?!” 长公主方才就憋着一团火气。 许家刁奴差点让她冤枉许靖央,现在对着威国公一家,便有了发泄怒火之处。 许柔筝已经吓坏了,嘴唇发抖。 见状,许夫人连忙跪下来求情:“长公主息怒!这事都怪臣妇,今日昌平侯夫人莅临寒舍,臣妇想让柔筝体面见客,故而让她穿了新衣,求长公主恕罪!” 一旁忽然被提名的昌平侯夫人,暗暗地看了一眼许夫人。 她上前,缓解尴尬般地笑了:“长公主殿下消消气,臣妇也是为了神策大将军来慰问的。” 许靖央瞧着许夫人,一双凤眸浮起困惑。 “母亲,这位柔筝妹妹,到底是谁?方才家仆说,府中已有大小姐,青嬷嬷也不认得我了。” “若她是大小姐……那,我是谁?” 一道道逼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许夫人身上。 昌平侯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方才宴席上,许夫人拉着许柔筝的手介绍,说这是她女儿。 昌平侯夫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便是传闻中那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孪生妹妹。 故而对她多有青睐,还将自己手腕上戴了三十年的佛珠,送给了她。 可若她不是许府大小姐,那谁是? 许夫人被那么多视线注目,竟觉得呼吸困难。 尤其是许靖央的眼神,那么锋利明亮,黑白分明的像一把直指她的尖刃! 这是她的女儿吗?一回来就要给她难堪! 许夫人面色踌躇,当着长公主和韩豹的面,她不能否认许靖央的身份。 最终,许夫人唇瓣动了动:“柔筝身世可怜,自幼被父母抛弃,我和你父亲就收养了她。” 许靖央:“怎么家信中不曾提过,我和阿兄也不知道这件事。” 长公主脸色极冷。 “因为不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便穿的如此招摇,真是毫无心肝,张嬷嬷,给本宫扒了她的衣裳。” 张嬷嬷得令,直接上手。 扒了猩红外袍,又扯去了粉桃小褂。 韩豹带着兵卒背过身去,避嫌不看。 许柔筝惨叫连连,仿佛受到了酷刑。 “娘,娘!”她哭叫。 哪怕许夫人想护着,也被威国公一把按住。 长公主在前,怎能造次。 许夫人急哭了,嘴里一遍遍地喊着:“我的筝儿啊……” 她哭得那么凄惨,许靖央不由得想到,上辈子母亲叫弟弟掰断她手指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流过眼泪。 这就痛了? 可是母亲,这才哪儿到哪儿。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靖央,还不快帮着求求情,柔筝好歹是你妹妹。” 他们都知道,许靖央一向孝顺,对父母唯命是从。 不然也不会十四岁那年,就敢挑大梁,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 威国公自信地认为,他的话,许靖央一定会听。 第5章 磕满九十九个头,我就原谅你 许靖央抿着淡白的唇,看着许夫人。 威国公暗暗推了自家妻子一下。 许夫人这才站起来,抹了眼泪,朝许靖央走来。 “靖央,你是长姐,我们既然收养了柔筝,她就是你妹妹,她……” 许夫人想拉住许靖央的手,却摸到了她手指上粗糙的茧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声音僵住,手更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其实心里怎会不懂,上辈子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便会撇开头。 那时许靖央以为是心疼她。 后来她才听到,母亲跟青嬷嬷说:“手掌粗糙,身上也有疤,她已经活成那样了,不像筝儿那样需要人疼。” 许靖央只是苦笑。 她在边疆这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兵马神策大将军。 她是靠着血和汗拼上去的。 所以,她没有许柔筝那样细腻的肌肤,没有她如葱指般白嫩的手掌。 她为了全家付出功劳,却在母亲眼里成为了不需要人疼的女儿。 许靖央朝长公主躬身垂头:“长公主殿下,请您网开一面。” 倒在地上的许柔筝,含着泪眼抬头。 长公主:“你要为她求情?” 许靖央抱着那血衣和红缨。 “柔筝既已经被父母收养,便是我的二妹妹,父亲说得对,我理应为二妹妹求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还带着引领阿兄亡魂归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身大红色,确实不妥。”许靖央看向许柔筝。 “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让二妹妹对着阿兄的衣冠,磕满九十九个响头。” 许柔筝猛地出声:“什么?” 许靖央语气柔和,仿佛充满悲悯。 “这样阿兄泉下有知,能感慨你的一片诚心,便不会怪你穿错衣裳了。” 许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都有些破音地说:“我的寒儿统领千军万马,绝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刁难自个儿的妹妹!” 神策大将军,名许靖寒,这是许靖央为自己起的名字。 现在却被许夫人当做攻击许靖央的一种借口。 许靖央觉得好笑,眼底浓黑,更为冰冷。 许柔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大姐姐,你这是要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让下人误以为我才是大小姐,给你难堪?” “若是这样,我现下就可以一头撞死,绝不叫大姐姐委屈,但我们同为女子,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啊。” 威国公:“靖央!你别得理不饶人,明日传遍京城,影响的是你兄长的身后名!” 许靖央语气淡淡:“二妹妹,给我阿兄磕头,怎么就是折辱了?” 一句话,彻底钉死许柔筝。 长公主终于开口:“是该好好磕头忏悔,神策大将军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若今日皇上在此,只会比本宫惩戒得更厉害。” 许家人齐齐一颤。 因为他们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听说当年,皇上身为质子时,被还是皇子的敌国君主逼迫钻胯下,受尽屈辱。 而神策大将军剿灭敌国,逼敌国君主剃发自尽,万军观瞻,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知道许柔筝敢在全城守孝的时候,穿红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许夫人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国公理智更甚:“筝儿,那你就跪……” 许靖央让竹影将血衣和红缨摆在门口。 她先跪下来,哽咽道:“阿兄,我们到家了。” 待要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竹影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进屋去,你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宫都要心疼了。”长公主说。 听了长公主的话,威国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许靖央进府。 许夫人不舍地看了两眼许柔筝,被威国公狠狠拽住。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许靖央,免得她在长公主面前乱说话!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浑水,今日来,差点得罪长公主,她心里也气闷得很,觉得威国公一家都没规矩。 于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要走给许柔筝的佛珠。 长公主命张嬷嬷看着许柔筝磕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门,连韩豹都以悼念的名义,进府给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早已摆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许靖央仰头看着,香火缥缈,牌位上“许靖寒”的名字,遥远又模糊。 许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类型,没出过特别优秀的人才。 在许靖央替父从军之前,威国公的官职不过是三品巡防武将军。 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若不是靠着祖荫,早就被替换了下来。 许靖央在边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国公这个九代世袭的爵位上,从此跻身权贵望族。 这样的富贵荣华,怪不得他们宁愿她真的死了,而不是顶着一张跟神策大将军一模一样的脸回来。 长公主也来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国公夫妇请去了正堂。 他们肯定要说一番好话,为许柔筝求情。 便就剩下许靖央,和韩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门外。 许靖央借着香火,将袖子里的密信抽出来引燃。 那是韩豹给她的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立刻动身,来京城跟她汇合。 上辈子她刚回家的时候,也是韩豹回京述职的日子。 韩豹曾借着给神策大将军上香的名义,来府邸上拜访,却没能见到许靖央,只看到了许柔筝。 当时韩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曾传密信给许靖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可怜那时,她还幻想着亲情珍贵,不能暴露身份连累家人,连韩豹的信都没有回。 所以重生回来,许靖央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将军,您让末将销毁的那些信物,末将不舍,已经妥善保管了起来,倘若您需要,末将随时带回来给您。”韩豹在她身后低声说。 许靖央缓缓点头:“神策军已经由宁王负责了,王爷个性杀伐果断,你和雷川两个人,务必听从王爷吩咐,带领兄弟们驻守好边关。” 雷川便是她的第二个心腹,跟韩豹一样,是她的左右手。 “是!但将军,您永远是末将心中的大帅。” “你走,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得去看看你的妻儿。” 提到妻儿,韩豹眼里涌起感慨之色:“多谢将军!” 许靖央年纪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仅靠拳脚本事,还有收拢人心。 雷川没有家室,韩豹却在参军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子女。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职,许靖央都会批准他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她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豹知道自己受了恩情,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长公主坐了一会,等许柔筝磕了三十多个头昏了过去,才走。 许靖央陪着父母去相送。 临走前,长公主意味深长跟许靖央说:“若有难处,就来寻本宫。” 长公主一走,全家没有人顾得上她,全都去照顾许柔筝了。 许夫人更是让人直接把许柔筝送到主院,她要亲自照顾。 可见有多么心疼,仿佛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般。 许靖央不慌不忙,带着竹影去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四岁那年她住的飘花院,如今已经成为了许柔筝的住处。 对此,许靖央只有一句话—— “竹影,该砸的砸,该扔的扔,一个时辰之后,我要休息。” 第6章 请家法,父亲要狠狠打她? 竹影要冲进院子里,谁曾想几个婆子拦在门口,狠狠一推搡。 将竹影推的摔了个趔趄。 “谁敢动小姐的院子?”婆子们凶神恶煞。 竹影有些狼狈,回头看向许靖央。 却见许靖央一动未动,神情坚且冷。 竹影下定决心,囫囵爬起来,抄起一旁花圃里的石头,就朝那些婆子砸了过去。 “这府邸里只有我们大小姐一个小姐!”竹影豁出劲,倒吓的婆子们四散躲开。 见她闯进去连打带砸,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认可。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回的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果竹影事事都要依靠她,自己立不起来,那注定不适合生活在这里,也无法成为她的战友。 主院的屋子里。 许夫人和许柔筝抱着,哭成一双泪人。 “母亲,如果不是我佯装晕过去,今日怕没命再见您和爹爹了。” “好孩子,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也别说,好好躺着休息。” “可是……姐姐容不下我,我不能给您和爹爹添麻烦,要不您将我送走。” “不行!”许夫人情绪激烈起来,“要走也是她走,这儿就是你的家,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娘的心都要疼死了!” 许柔筝倒在许夫人怀里,又是一阵痛哭。 威国公在旁边皱着眉头,满面阴寒。 “没想到,靖央这么没规矩,她在边关竟敢假死回家,还不跟我们说一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柔筝哭声渐停,弱弱说了句:“是啊,姐姐还那么年轻,倘若留在边关,再挣十年功勋,也是够的。” 听到这里,威国公恨恨拍桌,直道可惜,心里的三分火,也被拱到了七分。 再来十年荣光,他跻身三公都有希望。 威国公只是荣誉之名,倘若能成为太傅或太师,才是真正的名垂青史! 可偏偏,现在许靖央就回来了,还一点不跟他商量,真是不孝逆女! 许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已经回来,还断了后路,就不能再送回边关,干脆将她送去我娘家冀州。” “不行,长公主知道她是寒儿的孪生妹妹,若送走她,只怕惹来非议。”威国公摇头。 “那怎么办?”许夫人急了,“筝儿是绝不能送走的,她陪了咱们十年,还治好了你的腿。” 威国公手背后,在屋中来回踱步。 许柔筝看了看夫妻二人面色。 “爹爹,母亲,叫姐姐留下来,我不跟她争,事事都让她。” 许夫人瞬间红了眼,抱住许柔筝的肩:“怎么总是你受这样的委屈。” “只要爹爹母亲不为难,筝儿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好。” 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啜泣了。 “行了!都别哭了,她回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她听话、老实,翻不出风浪,你再安排人,看紧了她。”威国公说。 许夫人刚要点头,管家在门口跪着通禀。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小姐让人砸了柔筝小姐的院子!” “什么?”威国公赫然起身。 许柔筝拉住他的袖子:“爹爹,您别跟姐姐生气,院子我让给她。” 威国公甩开手,怒不可遏:“刚回来就耍威风,这次我若不制住她,她更无法无天了!” 说着,又让管家去请家法棍,便大步迈了出去。 许夫人怜惜地扶着许柔筝:“好了,这事你别劝,她让你在长公主面前丢了颜面,你爹爹去教训她一顿也应该的。” “母亲,我不怪姐姐,只怕爹爹把她打坏了,传出去让长公主知道。” “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去瞧瞧。” 许靖央让竹影把屋子几乎扔空了。 就剩下简单的桌椅,和床架子。 威国公怒气冲冲握着棍子进门的时候,看见许靖央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喝茶。 “逆女,你……” 他正要发作,谁料许靖央先将一军,猛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她呵了声:“父亲,母亲,你们好生糊涂!” 这话说的自带雷霆般,让威国公夫妇二人愣了愣。 竹影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守去了门外。 许靖央不疾不徐:“家中要认养新妹妹,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这是小事,你在前线,我们岂能乱你军心?”威国公说。 许靖央摇头:“我因不知情,在回来的路上同长公主说,咱们这一房,唯我一个女儿,方才长公主看见她,我险些不知怎么解释。” 听到这里,威国公脸上怒火散了大半。 “那你也不该将你妹妹住的院子打砸成这个样子,回来就闹,你眼里还有规矩吗?”许夫人指责。 许靖央黑白分明的眼神扫过去。 “我不砸?难道等着长公主知道,父亲母亲养了个女儿,代替我大小姐的身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府里?若顺藤摸瓜查下去,害的是谁?” 威国公面色一僵。 “你说的太严重了,不至如此!”许夫人道。 许靖央冷笑:“不至于吗,母亲,刚刚那些婆子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小姐的院子,你们养了她多久,才能让府邸这些奴仆上上下下只认她?” 许夫人语气顿了顿,无从反驳。 最后,只能牵强解释:“她会医术,治好了你父亲的腿,下人们由此才认她。” 话音一转,许夫人又指责:“你既然知道了筝儿的身份,刚刚就不该在长公主面前刁难她。” 许靖央面色冰冷:“是我让她穿红氅的吗?” 许夫人哑口无言。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假死回京,为何不先跟我们商量!”威国公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时间商量,不得不回。” “为何?” “再不走,皇上便要赐婚我与公主,你们谁能替我去娶?”许靖央平静冰冷的语调,却像一道惊雷。 吓得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白了面孔。 许靖央没有说谎,她确实听到了风声,是韩豹回京述职后回来告诉她的。 大战平定,神策大将军威望太高,在民间也颇有名望。 这样的优秀栋梁,若不想让他功高震主,皇上只会给他两个选择。 第一,要么死,第二,要么变成自己人。 很显然,皇上不愿牺牲神策大将军这样的人才,便想到了嫁公主这样的办法。 再加上许靖央十年风霜,大战已定,她对功名没有追求了,便干脆假死回京。 她十四岁离家,对最缺失的亲情有着无限向往。 可前世的遭遇,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彻底清醒。 威国公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两片嘴唇几次张了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做得对,这事得果断。”好不容易,他发话了。 许靖央瞧着他手里的家法棍,稍稍扬起长眉。 “父亲,你拿着家法棍,莫不是要来打我的?” 第7章 龙凤胎一死一生,是她抢了生机 威国公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面上竟闪过局促。 许夫人依旧不遗余力地指责:“靖央,你刚回来就打砸院子,你父亲也是被你气着了。” “那我砸的不对么?”许靖央反问。 威国公立时回答:“砸的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让别人怀疑。” 许夫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对此,许靖央暗中冷笑。 她太清楚她爹许撼山的性格。 所有人,都没有他的功名富贵重要。 谁帮着他保全名声,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许靖央朝外昂首,微微示意。 “父亲既然拿着家法棍来了,外面那些冒犯我的刁奴,就请父亲代我惩罚。” 威国公面色松动,觉得她说的也不是不可以。 方才他拿着家法棍一路怒气冲冲过来,被不少家仆看见了。 打家仆,是给自己台阶下。 许夫人一把握住他手腕:“老爷,那些人都是筝儿的仆从,伺候她多年了……” “就是因为平时对他们约束不严,才敢说出这种话,该打!”威国公甩开许夫人的手,握着棍子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很快,外面传来家仆受罚,求饶哀嚎的叫声。 许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盯着许靖央,眼神像极了刀子。 “靖央,你刚回家,打了青嬷嬷,又唆使你父亲打别的仆从,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青嬷嬷老眼昏花,连我都不认得;外面那些奴仆更对我出言不逊,这几个刁奴打杀了又如何?为着许家的名声,母亲不必可惜。” 许夫人被她堵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脸皮都跟着发青。 最后她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劝威国公了。 动了家法棍,不见血是不可能收场的。 很快,那些奴仆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被人拖走。 威国公吩咐许夫人:“叫人把飘花院好好拾掇出来,给靖央住。” 许夫人皱眉:“还给她住?那筝儿住哪儿?” “筝儿随便安排,但靖央不仅要住回她的院子,更要住的好,这件事上你别糊涂!” 威国公说罢,负手离去。 傍晚,天色晦暗,一场雪飘下来了。 院子里的血渍已经被拾掇干净。 许靖央耳边也清净不少。 她在铺好的床榻上打坐,用内功逼出体内的寒气。 浑身冒汗,犹如被水洗过了一样。 白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些入体寒气,尽数催发成汗水。 半个时辰过去,许靖央脸部红润有光,体内气血运行通畅。 她叫竹影,竹影一进门,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仔细看去,她竟浑身发抖。 “小姐别杀奴婢。” 许靖央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凤眸扫过去:“何出此言?” 竹影抖得厉害,嘴唇毫无血色。 她被小姐允许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竹影自知没什么本事,但她还是明白一个道理的,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注定活不长。 “小姐,奴婢绝不会将您的事往外透露,宁死也不会背叛小姐,求小姐给竹影一条活路!” 竹影怕极了。 她亲眼看见了许靖央的本事。 威国公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最后许靖央却借着他的手,直接收拾了那群奴仆一顿。 院子里被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威国公什么也没说,还重新让人布置了院子。 短短的一下午,小姐四两拨千斤,就彻底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了。 竹影知道凭小姐的本事,想要捏死她这个小丫鬟,轻而易举。 看着竹影瑟瑟发抖的样子,许靖央语气平静:“起来,我根本没想要你的命。” 竹影抬头,不确信地望着她。 “让你听见这些事,是因为你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早晚要知道。” “小姐……” “竹影,你觉得我爹娘待我如何?说真话。” 竹影顿了顿,低下头:“他们太偏心,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这样拼死为家族付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许靖央却笑了,说得漫不经心:“因为母亲恨我,我做的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是功劳,是弥补亏欠。” 当初许夫人怀她的时候,确实是龙凤胎。 生产那日,听乳母说,许夫人先生下男胎,再生的许靖央。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许靖央的小手抓着男胎的一只腿,就这么一起被生了出来。 男胎身体孱弱,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这对许夫人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有经验的稳婆私底下告诉她,龙凤胎在娘胎肚子里就会抢营养。 从那以后,许夫人一直认为,是许靖央抢了孪生哥哥的生机,害的她失去了长子。 许夫人找来道士做法超度,道士说龙凤胎一生一死是不祥,要是许夫人还想再要个儿子,就必须假装这个长子还活着。 所以,许府上下只有主院的人,知道龙凤胎里的男胎死了。 其余人都以为男胎生下来身体孱弱,被许夫人送去道院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靖央十四岁那年,才有机会女扮男装,顶了那早死兄长的身份,替父从军。 并且,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 母亲总是摆出严厉且漠然的姿态,给她定下无数条要求。 那个时候许靖央天真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母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她努力习武,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份。 母亲但凡朝她露出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便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要是母亲对她说一句重话,许靖央就整日食不下咽。 她被亲情压制了太久太久,久到上辈子生辰宴,母亲笑着朝她递来酒水,她还以为真的是为她庆祝新生。 竹影流泪,心疼许靖央的遭遇。 “往后在这府里,奴婢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小姐。”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该豁命的,是他们。” 竹影想起今日威国公夫妇那样偏心的态度,她忍不住说:“小姐,要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您就去找长公主做主,毕竟今天长公主也说了,您若有难,可以去找她。” 许靖央瞧着桌案上摇晃的烛光,凤眸中漆黑加深。 “人情只能在锦上添花的时候用,平时雪中送炭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 报仇雪恨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布局,送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下地狱!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姜丸,送给竹影。 让她涂抹在膝盖上,能逼出今日跪雪地的寒气。 竹影感恩戴德地收了,又帮许靖央烧水沐浴。 夜里,许靖央躺在榻上。 回府虽然开了个好头,却并不意味着之后的日子好过。 现在威国公的荣耀,已经被皇上赏赐了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半个月之后,皇后会举办宫宴,邀请许夫人带着女儿出席。 上辈子许靖央被勒令留在家里,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进宫。 她们回来后没多久,皇上赐封的圣旨也到了。 许夫人被赐封诰命夫人,连许柔筝也成为了郡主。 听说是许柔筝宴会上弹奏了思念神策将军的琴曲,引得皇上动容,才又不断加封许家。 许靖央不愿这些荣耀再落到她们身上,得提前做点什么应对。 而且,她记得,在这宫宴之前,许夫人还为许柔筝做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 许靖央吃着白粥咸菜,并一叠百合蒸蛋。 竹影说:“有些清简,但厨房说,没有多的了。” 她愤愤不平,知道厨房在为难她们。 许靖央对此却格外看得开。 “这些菜不差,将就吃。”她在边关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饭。 竹影抿了抿唇:“小姐,奴婢一定想办法让您吃好点。” 这时,门口传来喧闹声,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叫骂—— “许靖央呢?让她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许靖央眸色冰冷。 她亲弟弟许鸣铮来了。 第8章 要把许靖央的腿打断 竹影连忙起身,走去门口。 她挑帘:“二少爷,大小姐还未更衣梳洗,您不能进去……啊!”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气冲冲闯入的许鸣铮,撞得踉跄后仰。 眼看着要狠狠摔在地上,许靖央抬脚,将靠椅踢至竹影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动作极快,只用了一瞬间,许鸣铮还未完全进来。 等到他露头时,有什么利器擦着他的耳朵斜斜地飞了过去。 许鸣铮一愣,扭头去看,竟是一根筷子,深深地钉入了门框里! “许靖央,你这个害人精,还敢跟我动手?”他更加怒不可遏。 许鸣铮眼下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巡防司中的一员干将,可谓是年少有为。 虽然做的是巡城的活,但再往上晋升,便是宫中的御林军了,若步步高升成为御林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近臣。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了巡防司,就算考核,也要武考三关都通过才行。 许鸣铮从十五岁开始就参加武考,屡屡不中。 在神策将军去世后,许将军荣封威国公,许鸣铮马上就被巡防司破格招用。 他昨天不在家,正是因为去巡防司报道了。 许靖央仍然静坐在桌子边,沉冷的凤眸,不带任何感情。 “嘴巴放干净点,我若是害人精,你又是什么东西?” “呵,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我都听母亲说了,你一回家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昨天是我不在府上,否则岂能容你耀武扬威。” 许靖央闻言,啧的一声。 她面上充满不屑的神情,刺激着许鸣铮的心防。 “怎么,你以为我吓唬你?我警告你许靖央,你回家可以,但是你不许再给柔姐姐丁点委屈。” 他抱臂,命令一般:“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家里,夹起尾巴做人,别给爹爹母亲添麻烦,否则,休怪我对你动手。” “就凭你?”许靖央持勺喝粥,面不改色。 许鸣铮彻底被激怒,一张气血方刚的少年面孔,充满阴森的怒火。 “害人精,你果真猖狂!”说罢,他抬拳就扫来。 许靖央根本不躲,只轻轻一抬胳膊,便挡住他奋力一击。 随后,她借力打力,一拳抵在许鸣铮手背上,竟将他打得连连倒退,后腰撞在凸起的柜角上,瞬间疼出冷汗! 许靖央拿帕擦拭唇角:“太慢了,你这副身手,怎么进的巡防司?” 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鸣铮气红了眼,劈手拔出腰间佩剑,就朝许靖央刺来。 他招招狠辣,专攻心房和腹部位置。 竹影吓得尖叫,想上前帮忙,可又怕添乱。 许靖央不慌不忙,起身躲避,借着圆桌的优势,让许鸣铮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许鸣铮急了:“懦弱!有本事过来,我们真功夫比一比!” 许靖央不理会他的叫嚣,伸手一扯,桌布被顺势带下。 让人惊讶的是,原本放在桌布上的那些碗碟,竟好好地又落了回去。 许靖央将桌布抛手甩了出去,犹如一张网,兜头罩住许鸣铮。 他拼命挣扎,但,还没等挣脱,就被许靖央裹成了一个蚕蛹。 许靖央毫不客气,拳头如雨点般,击打在许鸣铮腹部,只用了五分力道。 打了七八下,她才收手,许鸣铮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害人精!你敢打我,爹爹母亲不会放过你!”他声嘶力竭。 许靖央垂眸站在他面前,低声嘲弄,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就你这样的能耐,放在军营里,是当沙包的命。” 许鸣铮瞪大眼睛。 “你,你竟敢恃功自傲?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当初若不是我岁数小,轮不到你替父从军,拿了九世功勋的人也只会是我!” 竹影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前,用帕子堵了他的嘴。 许靖央赞许地看她一眼:“把他扔出去。” 竹影连拖带拽,把许鸣铮弄去了院子里。 不一会,院子门口接二连三进来两三个小厮,将嘴里骂骂咧咧的许鸣铮扛走了。 竹影放下帘子,有些紧张:“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一定会生气。” 许靖央已经坐回了位置上,慢吞吞地喝粥。 “不急,我等他们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当然要一件件做。 她却发现,自己手在发抖,勺子都拿不稳了。 许靖央摊开手掌,望着微颤的指尖。 方才,好想就那么杀了他。 她杀意太盛了,刚刚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要了许鸣铮的性命。 否则那根筷子,不是钉入门框里,而是插进许鸣铮的头颅内。 她从不失手,除非她手下留情。 许靖央攥紧指尖,长舒一口气。 不急,慢慢来,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上辈子她回家以后,许鸣铮也口口声声骂她是害人精。 起初她不明白,明明十四岁那年离家时,还会哭着喊舍不得姐姐的亲弟弟,怎么就如此憎恶她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许柔筝总跟许鸣铮说,他不如姐姐。 若他争气,还有许靖央什么事? 许柔筝树起对立,在许鸣铮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攀比的种子。 许靖央的功劳越高,在许鸣铮那儿,她就越可恨。 恨她是一座无法越过的高山,恨她给全家人带来了功劳,恨她身为女儿身却比他出色。 竹影去拔筷子,双手一起使劲,脸都憋得通红了,才将那钉入门框的筷子拔下来。 吃过饭,许靖央平心静气去练字。 练字能修心忍性,她这一身杀伐气太重,要学会内收和隐忍,徐徐图之,方为用兵上策。 快晌午的时候,许夫人那边来人传话。 “大小姐,老爷夫人让您去主院。” 竹影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边的许靖央,她仍在练字,充耳不闻窗外事。 一炷香后,方才那个小丫鬟又来请了。 这次她哭哭啼啼地跪在门口:“大小姐,老爷夫人说,让您过去,您就去一趟,若是奴婢还没有将您请过去,老爷会扒了奴婢的皮!” 门帘掀起,许靖央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清冷地立在门口。 “你叫什么?” “奴婢夏早……” 许靖央记得这个名字,夏早是许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上辈子许靖央抵死不嫁去幽州,府中下人们议论此事时,这个小丫头曾站在许靖央的立场,帮她说过话。 后来传入了许柔筝的耳朵里,没过几日夏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水井里。 许靖央让竹影将夏早扶起来,转而朝主院走去。 夏早擦去泪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大小姐,二少爷吐血,老爷气得摔了茶盏,您一定别跟老爷顶嘴。” 许靖央没说话。 进了主院,丫鬟们掀开厚重的毡帘。 屏风后传来许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她难道是来讨债的灾星,我们全家何曾愧对她,竟让她对铮哥儿下手这么狠!” 威国公的声音响起:“一会她来,我打断她的腿!” 第9章 给你姐姐磕个头道歉 许靖央走进门。 丫鬟说了声:“大小姐来了。” 里头的哭声戛然而止,未等片刻,便传来威国公的一声暴呵。 “逆女,还不跪下?” 许靖央绕过屏风,便跟许夫人一双通红含恨的泪眼对上。 太师椅一左一右,坐着她父母。 许柔筝拿了个软枕来,放到许夫人背后。 这样细微的举动,惹得许夫人眼里的浓恨淡了淡,她拍拍许柔筝的手,便又将愤恨的眼神扫向许靖央。 “许靖央,我含辛茹苦把你生下来,是让你跟我讨债的吗?” 许靖央面对父母二人的苛责,面不改色。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刚写好的墨书,递了过去。 “父亲、母亲,生气之前,还是先看看我的讼。” 讼书,便是呈递去官府,状告某事的字证。 威国公狐疑地看了两眼,顿时惊得皱眉。 “都退下!”他一声令下,所有仆从皆退去门外,阖上门扉。 室内瞬间暗沉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罩着阴翳。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地立在那儿。 许夫人困惑,拿来讼状看了两眼,吓得直接将纸扔了出去。 “你竟然要主动告知官府,是你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你想害死全家!” 威国公:“谁给你的胆子,置全府人性命于不顾?!” 许靖央漆黑凤眸,望着他二人,清瘦英气的面孔,佯装出几分怒意和悲凉。 “父亲,母亲,并非我要害全家,而是我若不去说,让铮哥儿哪日到外面说漏嘴了,才是灭顶之灾。” “信口雌黄!”许夫人含泪厉色,“你弟弟才不会乱说话。” 许靖央瞧着她:“今日铮哥儿来找我,他说若非当年他年幼,轮不到我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威国公眉心一跳,跟许夫人对视一眼。 夫妻俩私底下偶尔会谈论此事,叫孩子听去了,没想到他会有样学样,说给许靖央听。 屋子里,许鸣铮恼怒的声音传来:“那都是她逼我说的气话!” 他扶着腰,被丫鬟搀着,气得踉跄跑出来。 “许靖央,是你方才故意激怒我!”许鸣铮恶狠狠地看着她。 一旁许柔筝也轻声道:“铮哥儿向来有分寸,肯定是气狠了,平时大姐姐不在家的时候,我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是误会。” 许夫人更是摇头:“都是你把你弟弟逼急了。” 许靖央心下冷笑。 她看向威国公:“父亲,他私底下跟我抱怨不要紧,我是他姐姐,尽管谦让便是。” “可铮哥儿如今被巡防司录用,若前途无量,以后便是宫里的御林军,皇上身边的人。” “他现在这样口无遮拦,倘若日后再在皇上跟前说漏嘴,咱们整个威国公府,都得给他陪葬!” 一听到许家的功名利禄会受到影响,威国公瞬时急了。 他呵斥许鸣铮:“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要命了!” 许鸣铮:“爹爹,都是她故意激怒我,我才会口不择言的!” “激怒你,你就要乱说话,那你行走在外,若有人故意设下陷阱,你也拿全府的前途去赌?” 许靖央说罢,看向家人:“与其他惹祸上身,还不如我现在就去告知官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捡起讼书。 眼看着许靖央要出门去官府,威国公一个健步拔过来,三下五除二撕了讼书,扔进火盆里。 讼书眨眼间被烧的一干二净。 看着那窜起的火星子,许靖央诧异:“父亲?” 威国公面色阴沉,看向许鸣铮:“这件事是你不对,你给你姐姐磕个头道歉。” 许鸣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我给她道歉?爹爹,是她害我,还把我打成这样!” 许夫人:“老爷,铮儿哪有错处?” “快道歉!别让我说第二次。”威国公疾言厉色。 许鸣铮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心中对父亲的威压很是敬服。 见威国公瞪着虎目,气势雷厉,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声若蚊蝇。 许靖央看着他没说话。 威国公便皱眉:“磕头道歉!” 许鸣铮眼眶通红,他是嫡子,自打许家战功累积,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看他大受屈辱的样子,许靖央回想起上辈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前世她刚回家没多久,许鸣铮也来找她动过手。 那时她格外让着他,生怕把他打伤了,也怕损伤他的自尊心。 没想到许鸣铮赢了她一两次,便以为自己实力卓越非凡。 他但凡气不顺,在外面碰壁,或被更优秀的人比了下去,回来就要找许靖央动手。 上辈子许靖央觉得他年幼,从不计较。 这一世,她算是明白了,她越让着他,他越是张狂,靠着虐打自己,来满足他那点可怜的好胜心。 所以这次,她索性不忍了,即便动手,父母又敢说什么? 他们才是最怕她女扮男装从军之事暴露的人,许靖央如果唯唯诺诺隐瞒秘密,他们更会肆无忌惮。 反而她一副随时愿意舍身就义的样子,他们倒怕了。 终于,迫于父亲威压,许鸣铮磕了个头:“对不起。” 许夫人心疼得不行,急忙将他搂到怀里。 “够了,够了!”她说。 许靖央这才启唇,语气淡淡:“铮哥儿,你是我亲弟弟,我相信你说那些话,不是你本意。” “落我手里一切好说,要是在外面闯了祸,那就是给父亲母亲添麻烦了。” 说罢,许靖央朝威国公和许夫人颔首行礼,转而迈步离去。 她刚走,许夫人便说:“她变得太刁钻了,竟拿功劳挟恩相逼。” 许鸣铮:“爹爹,把她送去庄子上!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她现在得长公主青眼,送走你都不能送她走。你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威国公按着眉心,分外不悦。 他下了死命令:“把她逼急眼闹去官府,对我们谁都没好处,等过段时间风波平息,再想办法送她走,但在此之前谁若闹事,别怪我无情!” 威国公吩咐完就走了。 许柔筝:“大姐姐到底是爹爹的亲女儿,偏疼她一点。” 许鸣铮敏感的内心被刺痛,叫骂起来:“许靖央这种害人精,把爹爹骗得团团转!” “嘘!叫你爹爹听见,又要生气,”许夫人拦了一把,才摇头叹息,“生了个讨债鬼,自她回来,就没叫我安生过。” 许柔筝为她揉捏太阳穴:“母亲,您别发愁,还有我们呢。” 许夫人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 实在不行,给许靖央找个好人家,远远地嫁了,也不算亏待她。 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父母说了算。 她如果不愿意,打晕了塞喜轿里,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送走许靖央,便可以渐渐淡化她这个人的存在,许柔筝在府里也更名正言顺了。 许柔筝得尽快上许府族谱才好。 思及此,许夫人拢住许柔筝的手:“不管她如何,得先将筝儿你的名字,挂到我名下来。” 虽为认养,还要开祠堂,上族谱才真的算自家人。 许柔筝白皙面孔,露出担忧:“大姐姐会不会不同意?” “此事无需告知她,”许夫人揽着她,“她回来,本就叫你受了委屈,为娘不能再连个国公府小姐的头衔都不给你。” 许鸣铮跟着说:“柔姐姐治好了爹爹的腿,早该认上族谱了!” “这事过几日就办,我已同你们爹爹说过,只待请族老来便是。”许夫人道。 许柔筝伏进许夫人怀里,温柔小意地喊:“娘,有您疼真好,筝儿愿意什么都让给大姐姐,只要娘。” “傻孩子,娘本就疼你们两个。”许夫人揽着姐弟俩,笑了起来。 第10章 养鹰,啄瞎她的眼睛 威国公的警告是管用的。 一连几日,许鸣铮都没敢再来招惹她。 许靖央虽住着飘花院,可是门庭冷清极了。 许夫人连丫鬟婆子都没有给她安排,只竹影一个人贴身伺候。 扫地丫鬟每日来一趟,敷衍地扫完院子又快快离开。 竹影有次回来,为许靖央愤愤不平。 “柔筝小姐用银子买了昂贵的药材,替二少爷治好了腰伤,夫人天天夸……她凭什么拿大小姐挣来的富贵去做自己的好名声?” 整个威国公府拿到的赏赐,都是神策将军的功名换来的。 那些银子、庄子田产,都被许夫人把持着。 寻常府邸里的主母,在女儿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陆陆续续教她怎么管家管账了。 许柔筝名下不知有多少田产和铺子,许靖央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厨房送来的食物一日比一日差。 这日连炭火干脆也缩减了一大半。 明明要用三天的炭火,今日给的分量只用了一上午便没了。 昨夜刚下过雪,外头冷,屋子里的余温也渐渐减少,最终冻得跟冰窟一样。 许靖央没有多余的衣物,她还穿着刚进府那日,许夫人派人随意送来的两件旧衣。 单薄的衣袖宽大,也容易进风,可她是习武之人,不怎么觉得冷。 许靖央练字到晌午的时候,竹影终于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 这两天竹影总是外出很久,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柴,跟炭一起烧着用,能让屋子里的温度持续良久。 唯一的缺点是烟太大,只能放在靠门的位置烧。 “这些柴从哪儿来的?”许靖央问。 “厨娘阮妈妈给的。”竹影边说,边吸了下鼻子。 “阮妈妈愿意帮我们?” 整个府邸里的下人,因着许夫人的刻意漠视,没有奴仆敢朝她们露出善意。 前两日夏早送来一碟糕点,也似做贼一般。 竹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起先是不愿搭理奴婢的,可是架不住奴婢热情。” 她一有空,就去缠着阮妈妈,脏活累活全抢着干。 那么冷的天,她为阮妈妈洗了所有的脏衣服,还去帮她擦了住处,缝了衣裳。 阮妈妈对竹影态度总算松动,在她看厨房的时候,就让竹影拿点柴火回去。 竹影将柴点燃,把盆推到门口的位置。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过来给许靖央涂抹手背。 闻到药膏的味道,她扬眉:“焕颜膏?” 竹影惊讶:“小姐怎识得?” “在边关的时候,我曾救过一个险些被夫家打死的青楼女子,她送了我随身携带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 许靖央凤眸黑白分明,烛光闪烁,她犹如沐光的冷仙。 竹影连忙跪在地上,解释说:“小姐莫恼!这是奴婢这两日求了阮妈妈要的材料,自己做的。” “奴婢生母是青楼里的乐伶,奴婢从小就会做这个药膏,因这药能祛疤美颜,青楼里的女子都用……” 这句话倒是真的,许靖央救下竹影那天,听到竹影那烂赌的爹,用她生母的青楼出身羞辱她。 竹影说完,又觉得自己讲错了话,更加要急哭了。 “小姐!奴婢绝不是把您比成青楼女子,奴婢是想帮您祛除手上的伤疤。” 许靖央低头,借着烛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双手纤细修长,可惜常年习武,手背骨节上有旧疤,指腹上有茧子。 确实是一双不好看的手。 “竹影,你也嫌我身上有疤吗?”她语气平和,却有些寂冷的感伤。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苦了十年,现在该对自己好点了。” 许靖央忽而怔了怔。 她上辈子被欺辱得太狠,以至于重生回来以后,她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竹影的话点醒了她,既然她能重活一次,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 这些日子她可以不吃饭,不怕风冻霜寒,心里总憋着一股要跟许府的人同归于尽的劲。 那些人死有余辜,可她的命太值钱了。 他们欠她的,她应该讨回来,更应该对自己好点! 若没有人好好待她,那她就好好将自己养一遍。 这时,许靖央余光看见竹影撑在地上的双手,遍布冻疮,远比她手上的伤更要骇人。 竹影讨好阮妈妈,一定吃了不少苦,这傻丫头竟从不抱怨。 见许靖央不说话,竹影有些慌了,手微微发抖。 “小姐,这焕颜膏奴婢马上扔了,您别生气。” “竹影,你说得对,”许靖央将她扶起来,“我们都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的焕颜膏多做些,缺什么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竹影愣了愣,见许靖央不反感,还拿药膏给她治冻疮,竹影眼眶通红,感动的无以复加。 许靖央已经想好了,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 没有钱,她就想办法,这日子也该换个活法了。 “过两日,你陪我出去一趟。”许靖央说。 她算算时间,皇后要办宴的圣旨约莫快到了。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见个故人。 一连几日,许靖央每天都用竹影的法子祛疤,先在热水里泡半个时辰,再用焕颜膏涂满全身。 竹影笑容变多了:“小姐,您白了不少。” 腊月十七这日,难得出了阳光。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主院,见许夫人。 她等在垂花廊下,丫鬟进去通禀。 也是这个间隙,许靖央听到屋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母亲要是喜欢这只鸟,就放在您这儿养着。”是许柔筝的声音。 “铮哥儿看你这几日受委屈,特地寻来哄你开心的,还是让它陪着你。” 听到这里,许靖央浑身冰冷,瞬间被前世记忆包围。 如果她没有猜错,许鸣铮给许柔筝弄来的那只鸟,是一种家养猛禽,叫红尾鹰。 体积虽只比鹦鹉大一点,但是这种鸟训练好了,会攻击人! 上辈子,许柔筝带着鸟去花园的时候跟她碰上。 当时许靖央只听到一种离奇的哨音,原本安安静静的红尾鹰,忽然扑过来,差点啄瞎她的眼睛,鸟爪对她又抓又挠。 饶是她躲避极快,还是被抓伤了脸颊和胳膊。 想必这鹰就是养来对付她的,许柔筝想弄瞎她的眼睛。 第11章 前御林军统领,是她师父 得知许靖央来了,屋内的笑声压了下去。 片刻后,丫鬟出来领她进屋。 屋内暖意如春,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雕花窗旁,许夫人和许柔筝母女俩相互依偎,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鸟儿。 一看见那红尾鹰的模样,许靖央眼底划过冷色。 就是这只鸟。 还不算成年的红尾鹰,只有猫儿大小。 可它的爪子已经足够锋利,抓破伤口时会连肉带皮一起剜下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站在笼子边的仆从。 那是个不起眼的仆妇,低着头,交错的手里好似攥着哨子。 “你怎么来了。”许夫人语气淡淡,“府邸里近日事忙,你不用来请安。” 许靖央回眸看她:“母亲,我回府已有几日,怎么不见乳母刘妈妈?” 当初,许夫人生下她之后,相信稳婆的话,恨许靖央抢了长子的生机,直接将她扔给乳母喂养,不闻不问。 刘妈妈待许靖央如同亲生。 许夫人坐去椅子上,面不改色。 青嬷嬷过来递茶给她,经过许靖央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她年纪大了,几年前送她归乡养老去了。”许夫人说。 “刘妈妈不过五十的年纪,跟青嬷嬷一般大,女儿想让她回来伺候。” 许夫人立刻皱起眉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添乱?送走的奴仆,哪有接回来的道理。” 许柔筝也上前劝:“大姐姐是觉得院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吗?最近府里事多杂乱,人手也不够调配,大姐姐别生气。” “我院子里有几个聪慧伶俐的丫头,先让她们来伺候大姐姐可好?” 那些人,前不久刚被许靖央害得挨了打。 真让她们来,还不得想尽办法下绊子。 许靖央话锋一转:“不用了,刘妈妈这事放放也行。” 许夫人和许柔筝都有些诧异。 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靖央忽然又说:“回京后还没出去过,我想去拜见玄明师父。” 许靖央年幼时,玄明被聘来家中当她的武师父,教了她一身武功。 “你想去就去。”许夫人不带感情地说,“但你父亲叮嘱我,不能随便给你银钱,怕你挥霍无度。” 许靖央压下唇角的冷笑:“不用钱,母亲派人准备马车,我去看看师父就回。” 不要钱,一切好说。 许夫人让青嬷嬷去通知马房的人。 许靖央见事情成了,便要走。 “大姐姐,”许柔筝叫住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上来,“外头风大,你先披我的衣裳,别冻着了。” 许靖央轻轻挥开她的手:“我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说着,就离开了主院。 许柔筝一脸落寞地坐回许夫人身边:“大姐姐还是不能接受我。” “你何必管她,她心肠硬。” “可是母亲,就这么让大姐姐自己出门了,要不要派个人跟去?” “不必,她说的玄明是个上了年纪的武僧,在京中开了一间武院,教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没有什么能耐,她愿意去就让她去,何况还有车夫盯着,出不了事。”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许靖央坐在马车里,朝城内去。 若不是出府必须告知主母,她今日不会去见许夫人。 但许靖央猜得到,她若直接提出要出门,许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所以她先提了刘妈妈的事。 三年前许靖央还在边关的时候,就听韩豹说,这次回京他没能见到刘妈妈,听说许府的人将她送走了。 到底送到了哪儿,许靖央不知道,当时她忙着征战,也顾不上去查。 现在想来,许家送走刘妈妈,是因为她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从军。 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不会让她留下来,更不可能让她回来。 许靖央先提了一个大要求,不能被满足后,再提一个出门的小要求。 许夫人果断痛快答应,只为了快些将她敷衍走。 出门才是许靖央真正的目的,至于刘妈妈,她会想办法去找。 马车停在武院前。 整条街上还挂着白幡,行人稀少,武院的生意也冷清。 车夫将马车拴在门口,就看着许靖央带着竹影进去了。 前院里,一名光头和尚,正在松树下盘腿打坐。 他五十来岁,面孔慈悲。 许靖央走过去:“二师父。” 玄明睁开眼,看清楚她的样貌后,笑起来。 “央丫头回来了?” “是,二师父,大师父今日可在?” “在后院教学生,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被误伤。” 说罢,玄明再次闭上眼,打坐入定。 这是他每日的日课,许靖央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整个武院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都是玄明用来教学生练武的,后院算得上是私人院落,用来给两位师父一对一教身份特殊的学生。 许靖央小时候就经常在武院的后院练武打木桩。 她顺着长廊,去了后院。 刚走进院门,就感到一阵凌厉的风直扑面部! 许靖央侧身避开,一颗松果砸在了地上。 她扭头看去,是个穿着锦裘的七岁小公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如意珰,模样冰雪可爱,双眸透着调皮灵动劲。 他差点打到了许靖央,却也没有道歉,而是朝她吐了吐舌头,之后就到处乱跑。 几个随从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怕他摔了,又怕他磕着碰着,很是紧张。 “小子!我说了很多遍,不许在后院玩弹弓!”穿着干练衣袍的老人追了出来。 他精神矍铄,面露红光,喊起来气如洪钟。 经过许靖央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愤怒转为欣喜:“央丫头,你回来了?” 许靖央拱手:“大师父。” 眼前的老人,是她真正的师父——郭荣。 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前御林军统领。 五十岁那年,先帝崩逝新帝登基,他主动请辞,因着跟玄明关系极好,经常来武院帮忙,许靖央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他学的。 “你先找地方坐着,我去收拾完这个小子就来。”郭荣说罢,健步如飞去追那小公子。 谁料孩子到处乱窜,跟皮猴一样。 “你给我站住!”郭荣叉腰大吼。 小公子做了个鬼脸:“你非逼我学暗器,一点也不厉害,还不如我的弹弓。” 他刚说完,耳边就有一颗松果,嗖地飞了过去。 小公子愕然回头,只见那松果竟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因为力道极大,卡在了靶子里,让这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由地朝投掷松果的许靖央看去。 又见许靖央扔出剩下两个松果,唰唰两下,都落在了同一个位置,直接将靶心击穿! 郭荣抚掌,目光露出欣赏:“央丫头,几年不见,功力见长啊。” 看着小公子瞪圆的大眼睛,许靖央掸去手指上的灰。 “没学到家的本事当然不厉害,要是学会了,任何东西在你手中都是利器。” 小公子连忙跑过来,直接上手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我要学这个,你教我!” 第12章 贵人的孩子拜她为师? 许靖央不习惯别人这么近距离地亲昵搂抱。 她皱眉,用手按着他的脑瓜推远了点。 “你去捡十个一模一样的落叶,我就考虑教你。” 小公子飞快答应了,朝外面的院子跑去。 他走了,庭院总算安静下来。 郭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小子自打送来,谁的话也不听,难得肯听你的。” “是谁家孩子,能让大师父亲自教授?” 许靖央记得,郭荣多年前就不再收徒了。 郭荣笑了笑:“一个贵人,你坐,我给你泡杯热茶。” 许靖央坐在廊下。 庭院还跟她小时候来练武的时候一模一样,上辈子她死时,她的两位师父已经接连去世了。 如果他们还在,说不定她还不会死得那么惨。 “来,央丫头,喝茶。”郭荣端着茶盘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一杯热茶下肚,郭荣先笑着说:“你变沉稳了,看来还是边关的风沙历练人啊。” 他不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只以为她当真跟着兄长去了边关。 许靖央却苦笑:“大师父,我遇到难事了。” “怎么?”郭荣严肃起来。 许靖央简单将自己的处境讲了一遍,略过许多细节,只讲了她母亲如何偏疼许柔筝。 “我母亲要收养许柔筝,过几日就会开祠堂请族老,我要朝你借个人,一个在朝中颇有势力,能替我说公道话的人。” 这是她今日出门的真正目的。 许靖央记得,上辈子皇后办宫宴,主要是为了顺承皇上的意思,犒劳许家。 在那之前,为了让许柔筝能顺理成章的,以许家女儿的身份进宫,威国公和许夫人为她开祠堂,上族谱。 由此,上辈子许柔筝直接顶替了许靖央的身份,彻底成为了许家的大小姐。 这辈子,许靖央不可能让她们把此事办成,她需要帮手。 郭荣沉默良久。 许靖央提这个要求,其实是犯了他的忌讳。 当年先帝去世后新帝登基,为了肃清先帝势力,开拓政策,杀了好几个老臣。 郭荣身为御林军大统领,能从那样凶险的环境里,急流勇退,靠的就是敏锐的觉察力。 他从不惹祸上身,除非迫不得已。 郭荣:“央丫头,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能活到七十岁还安然无恙吗?” “因为您聪慧。” “不,是因为为师从不掺和别人家的闲事。” 许靖央默然一瞬:“大师父,阿兄去世,许柔筝同我抢嫡妹的身份,她身后有全家相助,而我一无所有,我需要借力。” 轮到郭荣沉默了。 他品茶良久,放下茶盏:“你替我教会那个皮猴儿暗器,我就帮你这个忙。” 许靖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正蹲在树下找叶子的孩子。 “这孩子是谁家送来的?” “一位贵人,所以我不好推辞啊,可为师一把年纪,教得力不从心。”郭荣叹气。 “好,我来教他,”许靖央答应下来,“大师父准备请谁去我家帮忙?” 郭荣笑起来:“这个你就别管了,师父有的是人脉。” 许靖央抿了抿唇:“我教那孩子,会很严格。” “贵人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能让他学会一样就算成功。” 得了郭荣这句话,许靖央心里有数了。 她走去那位小公子面前,看他还在专心致志挑选树叶。 冬天的落叶少之又少,何况十片一模一样的。 “你不用找了,这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 “谁说没有,我一定给你找到,到时候你要说话算数!” “没有叶子,我也能教你,不过……”许靖央话音一转,“你有银子吗?” 小公子瞬间站起来,黑乎乎的大眼睛是亮晶晶的色彩。 “有啊,你要收拜师费?”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拿着,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许靖央本来只是想象征地收个五两,没想到七岁的孩子出手就是一百两。 她沉默一瞬,看来这真是一位了不得的贵人的孩子。 要想教得好,必须下苦功,这孩子出身富贵,不知能不能吃苦。 教得不好,就是辜负了贵人的委托。 怪不得郭荣推给她来教,这个狡猾的大师父! “我做你的武师父,会很严格。” “我不怕!”小公子昂起脸蛋,“你教会我,我天天给你银子,我父……亲有的是钱。” 这样的口吻,若不是他年纪还小,许靖央都要把他当成纨绔了。 “那好,我以后每五天来这里一次,这五天里,你先练扎马步,什么时候身形稳定不晃悠,我再教你下一步。” “扎马步有什么好学的?”小家伙反抗起来。 许靖央让他扎个马步来瞧瞧,他顿时摆出马步来,架势十足,还挺标准。 但是,撑不了几个瞬息,就开始双腿发抖哆嗦。 许靖央笑了,她生得英气清冷,笑起来更冷。 小公子以为自己受到了嘲笑,攥起拳头:“不许笑!我只是没站稳。” 许靖央:“扎马步是为了稳下盘,若要暗器准,身子自然不能抖,你先练。” 她出来有些时候了,得回去了。 临走前,他们互换姓名,小公子告诉她,自己叫安棠。 许靖央回忆了一遍京城里的王孙贵族,没有姓安的。 她暂时放下心来,想来大师父也不会特别坑她。 二师父玄明特地将她送到门口。 许府的车夫悄悄探头,看了好几眼。 许靖央简单寒暄问候,便跟玄明告辞,上了马车回府。 她把银票交给了竹影,让她去多买点焕颜膏的药材。 回到家以后,许靖央发现人人脸上都昂扬着笑意。 她让竹影去打听。 不一会竹影回来:“大小姐,咱们离府后没多久,宫里的圣旨就来了,皇后娘娘邀请夫人带着小姐,十日后进宫参宴。” “夫人高兴之下,奖赏院子里所有仆从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许靖央冷笑。 拿着她功名换来的银子,大大方方地打赏下人,却连她院子里的炭火都要克扣。 还想借着机会,把许柔筝录上族谱,让她以许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宫领赏。 她们真以为能得偿所愿? “竹影,你悄悄替我去办件事。”许靖央压低声音,一番吩咐交代。 第13章 支走许靖央,为养女开祠堂 飘雪的日子,许靖央刚用过早膳。 竹影进来说:“大小姐,夫人身边的青嬷嬷来了。” 帘子挑开,青嬷嬷带着满脸讨好的笑意进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夫人递话,说是寻到了您的乳母刘妈妈的下落。” “哦?”许靖央有些惊讶,“前几日母亲不是说,刘妈妈告老还乡,找不着了么?还让我别为此事添乱。” 青嬷嬷双手贴着裤缝,微微弓着身。 “大小姐,您的事,夫人哪样不是放在心上?不瞒您说,上次您提了以后,夫人嘴上不应,可还是派人去寻刘妈妈的消息。” “您跟夫人是亲母女,那可是心连着心,夫人怎会不疼您,这不,一有刘妈妈的消息,就赶紧让老奴来告诉您。” 许靖央抿唇:“那真是多谢母亲操劳了,不知何时能将刘妈妈接回来?” “哎哟,”青嬷嬷露出为难神色,“大小姐,老奴正要跟您商量这事,听说刘妈妈不肯回来,要想接她,您可能要亲自走一趟。” 许靖央没说话。 青嬷嬷不遗余力地道:“刘妈妈抚养您多年,您亲自开口,她不可能不应,夫人说了,只要她回来,给予应有的厚待。” “何时去接?” “就明日,一早儿老奴备着马车,在西角门等您。” “那好,有劳青嬷嬷了。” “不敢不敢。”青嬷嬷拱手,告退了。 她走后,竹影拧眉:“大小姐,奴婢听厨娘阮妈妈说,明日老爷夫人要为柔筝小姐开祠堂上族谱,还请了族老来。” “现在青嬷嬷却来找您说乳母的事,这不明摆着想将您支走吗?”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开祠堂上族谱可不是小事,会请来不少近亲,还有族老。 甚至许靖央的大伯一家、三叔一家,都会来。 许夫人怕许靖央闹,勒令全府上下瞒着她。 到了登族谱那日,更是用乳母刘妈妈的下落,将她给引了出去。 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找到刘妈妈的踪迹,只不过编了个由头,骗她出府。 可怜前世许靖央一心想找到乳母,坐着马车赶到京郊,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找错人了”。 她再回府时,已是夕阳之际,所有流程都已完毕,许柔筝已经合情合理地冠上许家大小姐的名号。 竹影不解:“大小姐,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青嬷嬷?” “因为兵法里有一招,叫做将计就计,且看着,我不会叫她们如意。”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透着寒冰般的冷。 次日。 许夫人早早地醒了,还去许老夫人在世时留下的佛堂里拜了拜。 今天是她的宝贝女儿许柔筝的大日子,过了今天,就真正是她的女儿了。 “菩萨保佑。”她跪在蒲团前,闭眸虔诚念叨。 青嬷嬷进来:“夫人,族老和族亲他们陆续到了,老爷与二少爷正在前头迎着。” 许夫人睁开眼,受她搀扶站起身:“许靖央走了没有?” “走了,天不亮她就来了,一心想找乳母呢,老奴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 听到这里,许夫人撇撇嘴,目露不满。 “青嬷嬷,你看,这孩子果真是个没心肝的,一个乳母的下落就让她高兴得找不着北,我生她,可是丢了半条命!” “还好夫人身边有了柔筝小姐,这才是您的贴心棉袄,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许夫人笑起来,抚上乌黑鬓发:“说得不错,走,今天是柔筝大日子,别误了时辰。” 今天许府的祠堂院子里,热闹而隆重。 光是族亲就来了十几人。 还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被威国公请来做见证人。 这是大燕的习俗,开祠堂登族谱的大日子,除了族亲,还要请来一位没有血亲关系的人。 地位越高越好。 这代表着他也认可此人立入门户。 户部侍郎高大人本跟威国公没什么交情,但近两年随着神策将军立功频频,高家主动拉近了两府的关系。 所以,今日高大人才愿意出席。 许柔筝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虽没穿那样艳丽的颜色,但还是戴了一对鸽子红宝石的耳坠,作为点缀。 她本就生得皮肤白皙,弱柳扶风,围着狐裘出现时,莲步娉婷,确实吸睛。 许鸣铮走在她身旁,到处介绍:“这位是我姐姐。” 不明就里的人便拱手说了声:“许大小姐,久仰久仰。” 许柔筝也不解释,纷纷应承下来见礼。 只有许家三房的人,知道她不是许靖央,在许柔筝走到他们面前时,许家三爷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柔姐儿生得真标致,这是见面礼。”三夫人脑筋转得快,向她丫鬟塞了个锦盒。 许柔筝顺势道:“谢谢三叔三婶。” 许夫人满意的含笑:“三弟、三弟妹,怎么不见大哥和大嫂?” 许三老爷:“大哥的丈人生病,这几日都住在那边,应该是耽搁在路上,肯定马上就到了。” 整个许府有三房,许靖央他们是二房,虽然分家了,但三家隔着墙院,原先还有甬道相连。 但自打许老夫人去世,大房大夫人带人堵死甬道,平时各过各的,也就逢年过节偶尔走动。 威国公派人来,让许夫人带着许柔筝,前去给户部侍郎见礼。 她们娘俩携手,带着许鸣铮走了。 站在许家三老爷身边的五小姐嘟囔:“她什么时候变成大姐了?” 三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今天这个场合,不该说的别说。” 此时,许府门口,一辆马车停稳,许家大老爷撑着拐杖下来。 今日他女儿——许府三姑娘许靖姿,陪着他。 “爹爹,母亲说了,叫我们送了礼,就快快回去,别管他家闲事。”许靖姿交代。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大伯?” 许家大老爷回头,看见许靖央从马背上下来。 “靖央,你怎的没在府中?”他有些惊讶。 许靖央大大方方一笑:“母亲让我去接乳母刘妈妈回家,我嫌马车慢,就将车卸了自己骑马去,跑到一半想起没问地址,便又返回来了。” 说着,她好奇地问:“大伯怎么来了?” 许家大老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大姐姐,你爹娘要收养别的女儿咯!”许靖姿年少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第14章 宁王来了,许靖央身份暴露? 祠堂院落里。 吉时要到了,将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 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 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 许柔筝望着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 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 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着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 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 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 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 “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着大小姐过来。” 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我去处理点琐事。” “爹爹怎么走了?”许柔筝问许夫人。 起坛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离开。 母女俩都看见,威国公面色沉沉地带管家走了。 许夫人转了转眼神:“筝儿,你留在此处,青嬷嬷陪着你,娘去看看什么事。” 她也悄然离场。 正厅里,许家大老爷拄着拐杖,一声暴呵:“我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威国公不满:“大哥,你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让你养她,我自己收养还不行?” “靖央不同意就是不行!你们要将许柔筝记成靖寒的嫡妹,我原以为是经过靖央的同意,但你们瞒着她,这事对吗?” “是啊,许柔筝在族谱上成了许大小姐,那大姐姐怎么办?”许靖姿跟着附和。 没想到被威国公凝了一眼:“靖姿,快扶着你爹坐下,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别再让他气着。” 说完,他扭头就训斥旁边的许靖央。 “让你去找乳母,你还敢回来惹事,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罚你?许靖央,你竟如此没规矩!” 许靖央站在他面前,满目失望,神情冰冷。 “父亲凭什么指责我,你们要收养许柔筝,我从未说过不可以。” “可你们竟要在族谱上,将她记成大小姐,还说是阿兄的同胎胞妹,是打算让她来替代我么?” 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有鬼的人,当即受到了刺激。 “胡说!”威国公暴呵如雷。 门口也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靖央!你怎敢乱说话,筝儿不争不抢,你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她。” 许夫人进来了,看着许靖央,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是筝儿陪着我们,替你孝顺膝下,还治好了你爹爹的腿,难道她就不值得上咱们家的族谱?” 许靖央冷冷:“她做的这些,足以替代我在许家的身份?” 她一语双关,许夫人瞬时语塞,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许家大老爷。 威国公:“叫她大小姐,只是借着你阿兄的名头,毕竟柔筝对咱们有恩啊。” 许夫人扶额很苦恼的样子:“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闹,你看,你果然不依不饶,自从你回来没有一次让我省心。” 许靖央抿着唇:“你们若将我当成一家人,早就实情相告,而不是用乳母诓骗我出去,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许家大老爷跟着点头:“太过分了,二弟,我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种事,为什么非要两个孩子争一个身份?” “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个名头,有什么要紧的?”威国公狡辩。 许靖央不退不让:“当然要紧,许府大小姐说出去竟是两个人,旁人怎么区分?” “若父亲母亲铁了心要她顶替我的身份,那就请你们先将我和阿兄的名字剔除族谱。” “放肆!”威国公虎目圆瞪,目眦欲裂,“你还敢攀扯你阿兄?你要走一个人走!” 许家大老爷一把将许靖央拽到身后。 “靖央,大伯在这,谁也不能将你从族谱里剔除,除非我死了!” 他看着威国公:“二弟,你要是这么糊涂,我现在就去告诉族老,我不同意这门认亲,让别家的女儿来抢自家孩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 许靖央看着大伯为她据理力争的背影,不由得怔了怔。 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其实很差。 许靖央听说,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大伯中了武榜眼,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前途不可估量。 但她父亲仗着大伯的名声,在外面跟别人争强斗狠时,打断了对方的胳膊。 他打了人,就躲回了家里,大伯去给他平事的时候,被对方叫护院围攻,打坏了一腿,至今都跛着。 那时大伯才刚刚成婚,大伯母来她家,想一起联合告御状。 可没想到,她爹娘打听到对方找了太傅的关系,顿时不敢招惹,拒绝了大伯母的提议。 就这样,两家结仇了。 大伯如陨落的新星,浑浑噩噩了好几年,身体也日益消瘦,连孩子都没有。 许靖央八岁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许靖姿。 这样的家仇,使得许家老夫人过世后,许大夫人直接堵死了两家相连的甬道。 也就许靖央她大伯不想怪罪弟弟,这么多年了,偶尔逢年过节还是互相走动。 从前许靖央在京城时,听从母亲的话,很少跟大伯一家来往。 倒是大伯看见她,从来都是和蔼地笑。 说她们全家欠大伯的也不为过。 要是……大伯是她的父亲,她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有些难过。 威国公和许大老爷争执不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威国公道:“大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还不能答应我?” 三姑娘许靖姿突地出声:“谁说没求过,我娘说当初你招惹了人,就求我爹爹……” 威国公连忙打断:“那都是过往的事了!”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样,大哥,今日族老和族亲都来了,户部侍郎大人也在,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全京城都要看我们许家的笑柄。” “今日先让筝儿入族谱,她序齿排名的事,我再跟老爷好好商议。” 威国公跟着点头:“大哥,你再拦着,就是你不厚道了。” 许家大老爷没说话,因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许靖央,是一种可怜她的目光。 因为他也听得出来,这些话不过是威国公夫妇俩的托词。 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夫人,户部尚书崔大人来了,说是也要帮忙见证认亲,已经去祠堂院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崔家,那可是皇后的母家啊! “大哥,你看,贵人都来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办!”威国公没空再耽搁,连忙赶去祠堂院迎接贵人。 许靖央在心里猜,难道这就是她大师父帮她请来的帮手? 来得正好。 “靖央……事已至此,大伯也没办法了,你若受了委屈,就跟大伯说。” “爹爹,跟你说有什么用,二叔二婶也不会听你的呀。”许靖姿又说大实话了。 许靖央倒是温和一笑:“今日大伯能为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阻拦不了,那就接受,我们一起去看柔筝妹妹上族谱。” 三人也跟着去了祠堂院。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着户部尚书崔大人。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挑冷峻的男子。 大氅烈烈,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是出挑。 许靖央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 只见户部侍郎高大人,对着那玄色衣袍的男子拱手作揖,一脸讨好的笑。 男子只是抬了抬手,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问候。 “今日我不是主客,崔大人才是。” 态度很冷,声音更是沉稳干练。 许靖央在看清楚他样貌的瞬间,脚步僵住,犹如冰封。 对方也朝她看来,那一刻,他望着她,忽而眯起薄眸。 许靖央的心在砰砰打鼓。 是宁王萧贺夜!!! 他何时回京的? 之前的泓山一战,她带兵包抄敌军,与他汇合。 也是在那次,她为他挡过一支穿心箭,他见过她的脸。 可,这个时候宁王应该在边关接手神策军,为何会提前回京?! 第15章 亲弟弟赌债缠身,想倒打一耙? 寒风从许靖央的身后吹来,让她更加清醒,定了定心神。 她现在是许靖央,是许家的大小姐,不是神策将军许靖寒。 按照之前对外的解释,她陪着兄长在边关住过两年。 之前她在军营里时,就曾利用身份的便利,刻意传出妹妹来边关小住的消息,为的就是给日后她假死回京做铺垫。 并且,她跟宁王萧贺夜并不熟悉,也只有泓水一战的时候,曾为了讨论战术,相处过两日。 她现在应当坦荡磊落,假装不认识他。 这样想着,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孔上,便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跟在父亲许撼山身后,从容地走到了萧贺夜附近。 虽然许靖央没有再看他,但是却能感觉到,一道灼人视线带着审查的意味,盯着她看了许久。 “见过威国公,”尚书崔大人见礼,含笑说,“还请国公爷别怪下官唐突,听说高侍郎今日来做许家开祠堂的证客,下官便自己贸然来观礼了。” 许撼山拱手:“崔大人太客气了,你能来,小女入族谱一事,就更加稳妥了。” 崔家能派人来,那是相当给面子了。 皇后的母家,崔氏门阀,在京中贵不可言。 崔尚书看了一眼许靖央,没说什么,他和萧贺夜一起,被许撼山领到了前头去站着,许家族老一干人等,也上前来见礼。 许靖央站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宁王萧贺夜常年领兵在外,再加上身份尊贵,京中见过他的大员少之又少。 她父亲许撼山是不曾见过萧贺夜的,故而就算此刻他站在崔尚书身边,许撼山也没有多么恭维,恐怕只是将他当成崔家的哪位贵公子。 倘若许撼山知道那是宁王,早就围上去了。 许夫人频频扭头,打量许靖央。 许靖央刚出现的时候,她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许靖央应该在去找乳母刘妈妈的路上,怎么会回来! 眼看着三炷香马上要燃尽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族老是很尊重规矩传统的人,倘若起坛燃香失败了,他肯定不会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母亲,”许柔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压低声音,柔柔开口,“要是大姐姐闹起来,让崔尚书看见了,岂不是影响爹爹的名声?” 许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她回头看向青嬷嬷:“你去想办法,把许靖央先支走!” 青嬷嬷正要去,许鸣铮却按住她。 “还是我去,她若敢在大庭广众跟我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主动走了过去。 许鸣铮巴不得许靖央这个时候跟他动手,这样父亲肯定会勃然大怒,当场将她送去庄子上。 看见许鸣铮过来,许靖央动也不动。 她穿着天青色的衣裙,更显得面容平静得宛如落过雪。 许鸣铮站在她身旁,刚要说话,许靖央却抢先一步开口。 “上次挨的打,这么快就养好了?” 她声音不大,再加上站在最后面,所以并不惹人注目。 倒是许鸣铮,听见这句话,瞬间被引燃了几分火气。 想着要激怒许靖央,他强行忍住脾气,凉薄地啧了两声。 “你要是有柔姐姐半点善良大度就好了,爹爹母亲都说她是好女儿,只有你容不下她。” 许靖央笑了,目光看着许柔筝的背影:“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她拿五百两给你去赌坊快活,结果你倒欠一千两,还会觉得她是好女儿吗?” 许鸣铮面容豁然一僵:“你胡说什么!” “铮哥儿,你何必不承认?”许靖央侧眸看他,漆黑凤眸幽幽,“我告诉赌坊的人,你欠的债,可以让他们今天来讨,大喜的日子,父亲那么开心,也不会怪罪你,是不是?” 许鸣铮眼神惊怒,牙梆咬得咯吱作响。 “你这个害人精!果然虚伪,你想毁了我!” 他彻底被激怒,失去了理智,伸手狠狠扼住许靖央的脖子。 附近的仆从发出惊呼声,连忙纷纷赶过来阻拦。 他们这边的骚乱,引起了前面的注意。 崔尚书看见许鸣铮骑在许靖央身上,按在地上掐她的脖子,顿时皱眉。 “威国公,令公子打的是谁?” 许撼山脸都气白了,他顾不得回答,匆匆赶过去拉架。 只有许家三房的三老爷弱弱说了声:“那是我二哥的大女儿,许家的大小姐。” 崔尚书立刻看向了身旁的宁王萧贺夜。 那厢许撼山拽住许鸣铮的胳膊:“还不放手!” 许夫人站在旁边都慌了神:“老爷,别把铮哥儿弄伤了!” “贱人!这个贱人要害死我!”许鸣铮猩红的一双眼睛,失去理智。 小厮们将他拉起来,他又扑去许靖央身上掐她的脖子。 连许家大老爷都上来劝架,反而被许鸣铮推了个趔趄。 突然! 一只绣云黑靴猛地踹过来,正中许鸣铮的胸膛,他连滚了几个跟头,重重摔去旁边。 许靖央得以坐起来喘息。 她捂着脖子仰头看去,那人玄色衣袍前,一团乌云金绣线隐隐闪耀。 萧贺夜竟然会帮她解围…… 许夫人和许柔筝都第一时间赶去了许鸣铮身边。 “靖央,你没事?”许家大老爷忙过来问,他看向那边的许鸣铮,“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许夫人看见许鸣铮嘴角咳出血沫,她有些急促地质问许靖央。 “你又跟铮哥儿说了什么,他为何要跟你动手!” 看着许夫人那样怨恨的眼神,许靖央猜,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恐怕母亲已经冲过来给她一巴掌了。 许柔筝期期艾艾:“平时铮哥儿是最听话的,若不是被人激怒,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三言两语,就想把所有的过错推给许靖央。 “铮哥儿,”许靖央委婉道,“母亲都问了,要不,还是你自己说。” 许鸣铮被数道目光注视,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他怎么可能说!若当众说出来,他在外面欠了一千两的赌债,那他还怎么在京城做人? 许靖央一定是故意的! 许鸣铮恶狠狠地盯向她,却见许靖央拿手帕轻轻拂去眼角的泪。 她的手挡住了半张脸,可露出来的那双泪眼,毫无脆弱的神色,有的,只是像刀锋般的冰冷,直直地刺着他。 即便看不见她的唇,也能感受到她微妙的冷笑。 这一瞬间,许鸣铮忽而感到胆寒。 他终于意识到,他已经被许靖央一步步逼到了不得不当众坦白的地步…… 第16章 认亲被毁:她不吉利,不能做许家的女儿 许靖央面上泫然欲泣,可心中极冷,一片平静。 上辈子她被下了软骨散,许鸣铮活生生掰断她十根手指的时候,就曾在她耳边说过—— “你不嫁幽州,哪来丰厚聘礼,我又怎么瞒着爹娘,填上那万两白银的窟窿!” 那时候许靖央才知道,许鸣铮染上了赌瘾。 起初他只是好奇,后来许柔筝给他银子,让他去豪掷千金,他就再也脱不掉这个恶习。 从一开始的五百两,到后面的一千两,再到越来越多,最后欠了一万两的白银! 赌坊抓住他这棵摇钱树,逼他还钱,否则就要上威国公府去闹。 许鸣铮害怕了,想要跟家中坦白的时候,被许柔筝拦住。 是许柔筝告诉他,只要许靖央远嫁幽州富商,他们会给予丰厚的聘礼,到时候从中扣留一部分,就能帮他还上赌债,并且父母也不会知道。 所以许鸣铮动手的时候,才会那样利落。 在他眼里,许靖央是个没有价值的人,能换来钱财就是她唯一有用的地方。 众目睽睽下,许鸣铮冷汗直冒。 “我,我……”他说不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萧贺夜声音沉冷:“敢对亲姐姐动手,却不敢说原因,这般懦弱,不太像你长兄。” 许夫人向来护儿子,她当即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别人家里来撒野,踹伤我的铮哥儿,现在还出言侮辱,这到底是谁家的规矩?” 若是平时,她还能冷静处理。 可今天发生的事种种都不如意,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许夫人已经自乱阵脚了。 “放肆!”刚刚还笑呵呵的崔尚书,陡然语气严厉地呵斥,“这是宁王殿下,岂容冒犯?” 众人哗然。 今日到场的朝廷大员,不过就只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还有户部尚书崔大人。 唯有他们二人见过宁王的模样。 许家人听见宁王两个字的时候,目光错愕。 威国公最先回过神来,带头跪拜:“参见宁王殿下!” 呼啦啦的,四周人跪了一片。 许靖央刚要跪,却被萧贺夜扶住了。 她微微诧异,抬眸看去,萧贺夜并没瞧她,只是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许夫人,你对本王的规矩有什么意见,不妨说一说。” “王爷息怒!臣妇不敢!”许夫人脸都白了,几欲昏死过去。 她被青嬷嬷顶着身子,才没有晕倒。 宁王是皇上的小儿子,多年领兵在外,是除了太子以外,威望最高的皇嗣。 说宁王没规矩,除非她是活腻了。 “所以,你到底为何要对亲姐姐动手,这是许府教的规矩么?”萧贺夜的眼神,再度落到了许鸣铮身上。 许鸣铮已经两股战战,嘴唇都失去血色。 他有勇无谋,容易被人激怒,且胆气不足。 这个时候对上气势凛然的宁王,他快要吓破胆。 许柔筝突兀地磕头,声音哽咽。 “王爷,要怪就怪我,都是我害了铮哥儿,我入族谱,惹得大姐姐不开心,铮哥儿几次想帮我解释,都没成,上次还被大姐姐打伤了。” “这次也是为了我,竟敢动手……大姐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铮哥儿是我们的弟弟,你别怪他。” 许鸣铮一头冷汗,像是忽然冒出了水面的溺水之人,终于找到了方向。 “对,对!”他急忙附和,“我不过为柔姐姐说了几句话,大姐姐就生气了,她说柔姐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我生气她骂的如此不堪,才忍不住动手,都怪我太冲动了。” 找到主心骨的许鸣铮,学会了辩解,还顺手给许靖央编撰了莫须有的罪名。 许夫人也跟着指责:“靖央!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大度一些?现在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笑话,难道你就满意了吗?” “母亲,您相信他们的这些说辞吗?”许靖央语气静静的。 无论他们多么声情并茂,泪水簌簌地控诉她的恶行,她始终保持着冷静。 许靖央:“你们从未将柔筝要入族谱的事告诉我,我又怎么为此生气呢?” 众人哗然,许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她把这茬忘了。 不过,许夫人只是乱了一瞬,就稳了下来。 用乳母的消息把许靖央故意引诱出府的人,是青嬷嬷,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算今天许靖央说破天都没用,她不承认便是。 “靖央,你别撒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看她当真不知道!”许家大老爷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许夫人看见他,脸色陡然变得奇差无比。 许家大老爷把来许府时碰到许靖央的事,当众说了一遍。 他反问许夫人:“若靖央知道,她怎么可能独自一人去找乳母?二弟妹,这件事你们办的太不厚道!” 许大老爷性情耿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许靖央父亲许撼山,倒是神色铁青。 他盯着许夫人,不发一言,责怪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全部。 事已至此,许撼山只能站出来,向宁王拱手。 “王爷,都怪臣教导无方,内宅出了这样的乱子,实在是臣的罪过。” “可祖宗大事不能糊弄,起坛仪式马上结束了,待今日过后,臣一定好好教导自己的家人。” 说着,他又向周围的人拱了拱手:“叫诸位亲朋看笑话了,还请海涵。” 言下之意,还是要将许柔筝先纳入族谱。 毕竟就算场面再混乱,宁王再不满,可许柔筝没做错什么,他们挑不出她的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短促的哨音突兀地响起。 别人没听见,可是许靖央却听见了。 只过了几个眨眼的瞬息,便有一道黑影从天空中直扑而下,朝许柔筝飞去。 “啊——!”许柔筝一声惨叫,躲避时踩着裙摆,摔倒在地。 “是柔筝小姐养的红尾鹰!”不知哪个仆从喊了声。 那红尾鹰盯准了许柔筝的鸽子红耳坠,尖锐的利爪又抓又挠。 许柔筝双手紧紧地护着脸,哭声凄厉。 许夫人急得不行,指挥家仆:“还不快抓住那鸟!” 夏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勇敢地拿着扫帚驱赶红尾鹰。 那鹰被逼得到处乱飞,直至砰的一下,撞倒了马上要燃尽的香坛。 年事已高的许家族老倒吸凉气。 他直呼:“不吉利啊!真是不吉利!香火未燃尽,祖宗不认可!” 第17章 宁王怀疑许靖央身份? 负责饲养红尾鹰的那名仆妇匆匆赶来,手上没哨子,光靠挥舞着臂膀驱赶。 在家丁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制服了红尾鹰。 许柔筝的耳坠已经被生生扯了下来,左耳少了一小块肉,鲜血潺潺。 她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挠破,受了巨大惊吓,连哭喊都不会了,只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手上的鲜血。 “我的筝儿啊,疼不疼?”许夫人心碎的都要哭了! 许柔筝没反应,许夫人知道她吓傻了,急忙让丫鬟将她搀扶回房。 看着许夫人急切担忧的反应,许靖央想起前世。 许柔筝故意豢养这种猛禽,在御花园里将她抓伤。 当时她手背上的伤,连带着粉色的肉都微微外翻。 许靖央想处死红尾鹰,可许柔筝不同意。 许夫人当时怎么说的? “你自己还不知道躲吗?任由它抓伤你。” 她说的轻描淡写,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慌乱。 许夫人担心许柔筝,故而匆匆向宁王叩首告退,就快步走了。 族老走到威国公身边。 “国公爷,听老夫一句劝,这个许柔筝太不吉利,起坛失败祖宗不认,还差点引你们得罪贵人。” “你若真的欣赏她,留在府中做个不入籍的养女,反正,万万不能让她上族谱,影响我们许家子孙后代的隆运。” 威国公面色奇差,拱手说:“族老,我心里有数,不会糊涂,你放心。” 户部侍郎高大人走过来,压低声音:“国公爷,您可是害得臣不浅啊!” 威国公一怔:“又怎么了?” “你……哎!”高大人无法明说,拱了拱手,甩袖就走了。 方才他被尚书崔大人叫去一旁,狠狠地批骂了一顿。 问他是什么身份,竟给一个不入流的养女做证官。 高大人真是有苦难言,他都是为了卖威国公一个面子,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 威国公也看出来了,高大人怪罪他。 有什么好怪的?他自己还一肚子气呢! 于是,看见许鸣铮跪在地上发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这个逆子挑事,好端端的非要在起坛的时候动手,等会非得打死他! “还不把二少爷带下去!”他一声虎呵,家丁们急忙抬着瘫软的许鸣铮离开。 威国公余光看见宁王和崔尚书要走,连忙追过去。 “宁王殿下,今日之事……” 话还没说完,萧贺夜已经走向前方,连个正眼也没给他。 倒是崔尚书拦住了威国公的路。 “国公爷,早知今日是给养女入族谱,王爷根本不会来。” “这……到底是何意思,请崔大人明示。” “王爷惜才,对神策大将军更是另眼相待,这次之所以莅临贵府,是因为王爷听说许府要为神策大将军的胞妹——许大小姐,单开一页族谱。” 崔尚书说完,威国公面色骤变。 为许靖央单开族谱?这怎么可能呢! “崔大人,这事也怪我疏忽,哪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养女,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还请你帮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眼前的崔大人,是宁王的舅舅,他说的话,宁王肯定还是会听一些的。 崔尚书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国公爷谬赞了,臣哪儿帮得上忙。” 说完就走了,留威国公一个人在原地,冷汗津津。 他扭头想找许靖央帮忙,却到处没看见她的身影。 许靖央早就在方才,找了个机会果断抽身了。 剩下的乱局,就让威国公他们去头疼。 但是她没想到,宁王萧贺夜会从后面追过来。 府邸里的桃花流溪旁,他二人面对面的影子,倒映在潺潺水面上。 “王爷。”许靖央福身行礼,低着头。 萧贺夜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你跟你兄长是孪生兄妹。” “是。” “怪不得会长得如此相似。” “大家都那么说。”许靖央回答的不温不淡,也挑不出错。 她很平静,纵使心里千军万马,面上也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之前在边关的时候,本王不曾见过你。” “阿兄曾说边关鱼龙混杂,管得严格,不让小女乱走。” “原来是这样。” 萧贺夜说罢,也没有再开口,更没有走的意思。 桃花流溪里的水声叮咚叮咚,许靖央的手心渐渐浸出细汗。 “许大小姐,你也习武么?”萧贺夜忽然问,声音沉冷。 许靖央知道他在试探,于是更加谨慎回答:“幼年跟着阿兄一起习过,只是不精。” 萧贺夜颔首:“你兄长曾替本王负伤,对本王有恩,你若有难处,本王愿意伸以援手。” “多谢王爷,不过,阿兄为王爷负伤不算恩情,只是忠君以报,为国为家而已,小女不能挟恩求报。”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贺夜倏而笑了声。 许靖央忍不住抬起凤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却见萧贺夜剑眉之下,薄眸溢出黑冷的光,看着她的时候,带着锋芒隐隐的审视。 许靖央见过很多气势强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比眼前的宁王更甚。 两人上次见面,是在泓水一战,那已经是四年前了。 相比当时,萧贺夜如今气势更加凛冽,像一把学会藏在鞘里的宝剑,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可是更加难以捉摸,让人觉得头顶始终悬着一把会落下来的剑锋。 “父皇的生辰要到了。”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靖央一怔,不等她弄懂其中意思,萧贺夜便抬步离去。 远处等着他的崔尚书,朝许靖央的方向拱了拱手,也跟着告辞。 马车上,崔尚书拢了袖子,将手放在暖炉上取暖。 “威国公真是毫无眼色,不顾亲女儿,要去收养女,怪不得自己没什么功名,都是儿子挣来的。” 他语气难免有羡慕之意,尤其是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纨绔皮猴,更头疼。 萧贺夜靠坐车壁,深眸淡淡。 “你觉得这个许大小姐如何?” “尚可,印象不深,但在这许府里,似乎没什么身份地位。”崔尚书说,“孪生兄妹,兄长太过优秀,做妹妹的自然会逊色些。” 萧贺夜扬眉:“是么?看来她确实聪明,今日这招毁认亲,将你也瞒过去了。” 崔尚书怔了怔:“王爷的意思,这场闹剧她才是始作俑者?” 原本觉得不可能,但是仔细一想,这个许大小姐看似受了委屈,实际上事情都利好于她。 弟弟许鸣铮性格狂妄,明日就会传遍京城,必定影响名声;父母看中的养女,再也没机会登上许家的族谱。 还让大家都知道了,她堂堂大小姐,神策大将军的胞妹,在国公府里并无地位,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要过问。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神策大将军忽然战死,尸骨无存,皇上为此非常伤神。 崔尚书越想越深,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么争,是为了什么?神策大将军是她亲哥哥,许家的人怎敢亏待她?” “不知,”萧贺夜顿了顿,“神策大将军的衣冠冢立好了么?” 崔尚书点头:“皇上亲自督办,工部一日之内便选好坟茔,轰轰烈烈地安葬了,对了,说起此事,臣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一则趣事。” 说的就是许靖央那日回京,怀抱血衣,一步一磕头,却不被家仆相认,险些打杀了。 “当时长公主殿下在,昌平侯家的夫人那日也是国公府的客人,臣便是从昌平侯那儿得知的。” “血衣呢?” “听说已经葬入许家自己的祖坟里。” 两处衣冠冢,当然是以皇上亲手立的坟茔为准,许家祖坟里的不过是个念想。 萧贺夜大掌抵着额头,薄眸微垂。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哪怕是孪生兄妹,个子、长相,都相似极了。 萧贺夜搀扶她的那一瞬,触碰到她指尖上的茧子。 一个姑娘哪怕自幼习武,都不可能四个指腹都有薄茧。 倘若她虎口也有,则证明她多年来都在握枪拿剑,而神策大将军最擅长的,除了拳脚功夫就是红缨枪。 这兄妹俩,有这么相似么? 许靖央专程走到门口,想要相送大伯一家。 许岳山父女俩正在马车旁争执,三姑娘许靖姿不肯上去。 许靖央走过去,就听到许靖姿说—— “爹爹,玉哥儿武考中选榜眼,都过去一年了,至今没有安排官职,二叔既然是威国公了,叫他帮个忙不行吗?” 第18章 许靖央剜肉,不留破绽! 许岳山有一女一儿,许靖姿口中的玉哥儿,就是许家四少爷许鸣玉。 许鸣玉今年十六了,一年前中了武举。 按照大燕国的章程,所有武举中选的武生,都应当由吏部安排去处。 一年了竟还在家中等着任职,实在奇怪。 许岳山摇头:“你二叔家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正乱着呢,咱们别添麻烦了。” 许靖姿急了:“爹爹,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玉哥儿怎么办,二叔当初怎么没有害怕给你添麻烦?” “我再去问问别人,用不着你二叔出面。” “二叔现在是威国公,他一句话,比咱们求十个人都管用。” 许岳山正要继续说话,一扭头,看见许靖央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靖央,”他脸色闪过一抹局促,“你怎么出来了?” 许靖央颔首:“方才多谢大伯为我说话,我想来送一送您。” 许岳山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用,天寒地冻,你快回去。” “要是真感谢我爹爹,就该做点实事,别总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许靖姿不满地嘟囔。 “靖姿!” 被许岳山呵斥,许靖姿更不高兴了,她直接钻上马车。 “靖央,你妹妹年纪小,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会的大伯,妹妹心直口快,说的倒也没错。”许靖央含笑淡淡。 许岳山寒暄了两句,就被许靖央送上马车。 回到屋子里,竹影早就等着了。 “大小姐,没有人怀疑到您身上?”竹影有些紧张。 许靖央坐去铜镜前:“没有,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竹影走过来为她卸钗环,笑了起来。 “大小姐说的果然没错,那仆从的屋子里没有人看守,才让奴婢轻而易举地将红尾鹰放了出来。” 之前许靖央交代竹影,让她去偷哨子,因为许柔筝入族谱的这一天,许夫人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确认许靖央坐上马车,许夫人就更加放心了。 看管松懈,竹影顺利地放出红尾鹰,拿了哨子。 按照之前许靖央教她的三长两短哨响,指使红尾鹰攻击了许柔筝。 从前在边关的时候,许靖央曾看过部下养鹰,知道一些简单的指令。 这种生物是非常聪明的,养好了既能伤人解围,也能勘察情报,在战场上极其好用。 许柔筝想用红尾鹰想挠瞎她的眼睛,那许靖央就让她自食恶果。 都是她应得的。 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夏早的出现。 原本按照许靖央和竹影的计划,竹影还要躲在外面再吹两声长哨子,才能让红尾鹰飞扑向香坛。 没想到夏早拿着扫帚,将红尾鹰逼去了那个方向,自然而然地带倒了香坛。 “夏早很聪明,她知道怎么做能帮我。”许靖央说。 竹影点头:“前日奴婢在厨房遇到了她,夏早说,小姐对她有恩。” 许靖央怔了怔。 有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夏早说,从前她叫夏草,是贱名,因着是被爹娘卖进来的,被府邸里的家生奴欺负,是大小姐那年给她改了个名,许她叫夏早。” 从那以后,家生奴便也不敢再欺负她了,都以为她有大小姐撑腰。 许靖央沉默地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但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夏早还记得。 “奴婢早就说了,大小姐是顶好的人。”竹影在为她跟了一个英明的主子而高兴。 “竹影,去拿小刀来。”许靖央说,又点燃了火烛。 桌子上有把小刀,那是用来削水果的,竹影将刀子递去,不明所以。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哎,您小心!” 竹影看许靖央把刀子在火光上引了一遍,旋即就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掌。 这可把竹影吓得脸都白了。 “宁王今日来,是我的计划之外,王爷城府深,更敏锐,我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她剜了虎口和指腹上的薄茧,血丝流了出来。 幸好这些天,许靖央一直在用竹影给的焕颜膏泡手沐浴,手背上的疤痕消了不少,皮肤也变得比之前细腻了许多。 等许靖央清理完了,双手已血迹斑斑,但她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竹影心疼不已,连忙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净,又拿止血的药膏抹上去。 “大小姐,疼吗?” “不疼。”比起她上辈子受到的痛楚和折磨,这算得了什么。 疼痛让她清醒,许靖央也在仔细复盘今日的计划。 除了宁王出现,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且,许鸣铮惹出那么大的麻烦,等威国公和许夫人腾出手来,一定会质问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靖央要的就是许鸣铮将自己欠了赌债的事说出来。 许夫人虽然疼爱许柔筝,可她最宝贝的,还是她的儿子。 一旦让许夫人知道,许柔筝竟然敢纵容许鸣铮去赌坊一掷千金,不需要许靖央使劲,她们这虚假的母女关系,也会破裂。 只有让他们从内部瓦解,攻其心志,许靖央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宾客散去,许鸣铮被叫进主院屋内半个时辰了。 许柔筝不安地跪在主院的廊下。 她耳朵上还贴着纱布,却依旧能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棍响。 许鸣铮哀嚎痛哭的声音不断传来—— “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你,做什么不好,你竟敢去赌!” “啊……”许鸣铮惨叫一声。 屋内,许夫人看不下去了,拉住威国公的手腕。 她红着眼说:“老爷,打也打了,他挨了你十几下棍棒,已经怕了,你把他打坏了,他还怎么在巡防司当差。” 威国公扔开家法棍,目眶充血,愤怒至极。 “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起来,谁也不许求情!这次如果不让他记住教训,坏的是我们整个威国公府的根!” 这爵位刚落到头上,还没捂热乎,要是传出家丑,他在朝廷上怎么做人? 那群言官的嘴,一人一个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怕许夫人包庇儿子,威国公亲自提着许鸣铮去了。 “爹爹,爹爹……”许柔筝看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膝行上前。 她正要求情,屋内却传来许夫人严厉的声音。 “叫她进来。” 许柔筝脸色苍白,她知道,给许鸣铮银钱去赌坊这件事瞒不住了,许鸣铮都受了罚,现在轮到她了。 等她期期艾艾地进去,给许夫人跪下。 “母亲,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答应铮哥儿所有要求,您打我。”她泪眼阑珊。 许夫人红着眼看她:“筝儿,你真让我失望!那是你弟弟,怎么能主动给银子让他去赌坊!” 第19章 养女惹怒许母,要被赶出府? “母亲!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许柔筝双手扶着许夫人的膝,泪眼婆娑。 她生得羸弱,巴掌大的脸上挂满泪珠,惹人垂怜。 可许夫人偏过头去,红着眼不看她。 “你应该知道,染上去赌坊的恶习就完了,你想害铮哥儿一辈子吗?” “我岂敢!”许柔筝连连摇头,哽咽不断,“是我给他银钱,可我并未叫他去赌!跟铮哥儿要好的那些名门公子,人人出手阔绰,铮哥儿好歹是儿郎,他要面子的,次次被人请客,他也苦恼。” 许夫人没说话,侧颜神情依旧是冷的。 她现在只有许鸣铮这么一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威国公跟她都不是张狂的性格,家中因为神策大将军带来了泼天的权势和富贵,他们害怕许鸣铮在外被人带入歧途,刻意压着他的月银。 许柔筝是姑娘,再加上平时许夫人对她格外大方,手中银子多。 “铮哥儿方才说,你得知他去赌坊,并未劝阻,只叫他早些回家。” 许夫人声音冷冷的,回眸看她,眼中还有失望的泪:“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你替他瞒着,就是害他!老爷若是生气,要将你赶出府,我也劝不住,你到时该怎么办?” 许柔筝跪在地上,哭的身子都在抖。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怕说了,您和爹爹惩罚他,打在我身上不要紧,可万万不能打铮哥儿啊!” “我听说母亲怀他时非常艰难,吃了许多苦药才得他这胎,我早已将您当成自己的生身母亲,便也把铮哥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紧要。” “我只想着他快乐高兴便好,是我疏忽大意,往后我一定帮您管着他,再不叫铮哥儿去那种地方……母亲,我该打!” 说着,许柔筝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指甲勾破了耳朵上的纱布,血珠重新冒了出来。 少了一小块肉的耳垂,触目惊心。 “好了,好了!我的筝儿,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许夫人弯腰,搂住了许柔筝。 母女俩相拥痛哭,许柔筝嗓子都哑了。 一炷香后,许柔筝被奴仆们众星捧月般地送走了。 青嬷嬷从门外进来,许夫人正擦着眼角的残泪,眼睛红肿。 “夫人,仔细您的身子,柔筝小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太了解柔筝,她知道自己并非我们亲生,所以对铮哥儿有求必应,只想着哄他欢心,正是这样才错了,什么都迎合铮哥儿,是害了他。” “夫人,恕老奴多嘴,柔筝小姐像您当年还在闺中的时候。” 许夫人点点头,叹口气:“你说的倒也没错,当年我生母去得早,父亲续弦,我被养在新主母膝下,也是百般对她生的弟弟好,只为在她手上谋个好姻缘。” 毕竟儿女姻缘,都靠父母来定。 在许夫人眼里,许柔筝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她年少时一模一样。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并非真的和柔筝生气,只是让她记住教训……对了,那饲鹰的仆妇招了没有?” 青嬷嬷说:“打得吐了血,半条命没了,还是嘴硬,非说哨子不是她吹的,而是被人偷了。” 许夫人目露狐疑,沉吟片刻。 “查到可疑的人没有?” “没有,奴婢审问了一圈,可当时大家为柔筝小姐入族谱的事忙碌,再者当时来的人多,根本不知道是谁吹的哨子。” “筝儿不能上族谱,谁最高兴,便可能就是那人。”许夫人说。 青嬷嬷一怔:“夫人是怀疑大小姐?”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似仔细思考,才摇头。 “靖央没那个饲鹰的本事。” 她刚回京没多久,除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府邸里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又怎么可能环环相扣地制造出乱子? 许夫人顿了顿:“铮哥儿说她知道赌坊的事,拿这个事激他生气动手,你觉得是谁告诉她的?” 青嬷嬷猜测:“会不会是大小姐打听到的?二少爷欠赌坊的银子,他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稍微一打听……” 许夫人眼神冷了下来。 “那群蠢奴才得换掉,至于靖央……这孩子心是野的,养不熟,看来得寻个错处,将她送走。” 当天晚上,许靖央听说,许鸣铮只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就又被许夫人接出来了。 威国公派人连夜把他送去了巡防司住着,打算让他狠狠吃几天的苦头,磨炼他的心性。 这事过去几日。 许靖央带着竹影经过花园的玉带桥时,许柔筝与多名仆从恰好从对面过来。 看见许靖央,许柔筝露出温和的笑容,主动退到了桥下,等着她先过。 “大姐姐。” 许靖央经过她身边时,许柔筝低了低头,喊得亲热。 待许柔筝走远,许靖央回眸看她的装扮。 清雅茶白,头上发钗素净,耳朵上的伤多半没好,还贴着一小块膏药。 想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许柔筝再也不敢穿鲜亮的衣裙。 竹影在旁抱不平:“引着二少爷去赌,夫人知道了竟没罚她。” 许靖央倒是意料之中。 她知道,许柔筝一定有过人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用十年的时间,就哄得全家都偏向她。 许夫人轻易不会放弃她,许靖央要做的,就是不断制造她们之间的矛盾。 唯一令许靖央好奇的,是她一直听说,许柔筝的医术了得,还把她父亲威国公的断腿治好了。 可她回府到现在,都不曾见过许柔筝这项本领。 得找机会试试她的底。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许夫人所住的主院。 好几日没见到许鸣铮的许夫人,在看见许靖央以后,脸色冷漠,不加掩饰。 许靖央本是要跟她说今日出府的事,没想到刚开口,就被许夫人拒绝了。 “前些日子你跟铮哥儿在开祠堂那么一闹,外头已经都知晓了,你安分些,别出去抛头露面,惹旁人非议。” 许靖央跟安棠约好了每五日在武院见,今日恰好是第五天。 她不能不去。 “铮哥儿先动手,旁人非议,也议不到我身上。” “你是做姐姐的!”许夫人语气急促严厉起来,“不仅不规劝,还拿把柄激怒他,你眼里还有半点规矩吗?回去思过,你今日不许出门!” 第20章 设局,许靖央引君入瓮 许夫人看着许靖央的时候,眼底偶尔会闪过怨毒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她想过母亲厌恶她,却没想到,原来母亲对她的反感其实早就根深蒂固。 这不是她立功就能消除的成见。 轻轻的涟漪扫过心头,许靖央清冷英气的面容平静沉稳。 “母亲,您别急着生气,我没有故意激怒铮哥儿,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了过去。 “上次韩豹大人说,还有些许阿兄的遗物在他那保管,我出门是想请他将哥哥的遗物送还,既然母亲不许我出门,那么就请您派人跑一趟韩府。” 许靖央说完,就告退了。 她这么干脆利落,倒是让许夫人愣了愣。 展开信件,言辞也并无问题,倒是真的请韩豹归还遗物,同时提到了一把琴,那是神策大将军曾抚过破阵曲的古琴。 信中许靖央提到,过几日皇后邀请的宫宴中,皇上若能看到这把琴,应当会高兴。 竹影走在长廊上,跟在许靖央身后。 “大小姐,倘若韩副尉送东西来时,被夫人她们扣下不给您怎么办?” “她们一定会扣下。”许靖央说,“那样最好。” 竹影瞬间明白了什么。 许靖央带着她绕过府邸里的大路,从假山后的小道,去了后门。 夏早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了。 许靖央早就猜到,以许夫人现在对她的态度,是绝对不允许她出门的。 故而她找了夏早帮忙。 上次夏早因驱赶红尾鹰,害得它撞倒了香坛,青嬷嬷怪她办事不力,把她从主院赶到了后院做扫地杂役。 “大小姐,您快去,两个时辰内都是奴婢当差,之后就要换旁人来了。”夏早叮嘱。 许靖央说了声谢谢,夏早反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就在许靖央要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堆落叶雪堆里,有个东西动了动。 她侧眸看去,竟是那只红尾鹰。 它被折断了半只翅膀,没了一只爪,羽毛掉了不少,打的奄奄一息。 唯有那双黄铜眸还在转动,草原上来的鹰,快死了都带着不服输的劲。 它想动,可飞也飞不起来,爬都费劲。 夏早在旁边说:“饲养它的仆妇被活活打死了,这只鹰也没落得好,夫人让处理了它,都在这一天一夜了还不咽气。” 竹影惊讶:“真能活。” 许靖央垂眸看着那红尾鹰。 “看来你也是没有价值,就被人抛弃的家伙。以后就跟着我。” 说着,她让竹影找来一块布,将它包起来。 “大小姐要养?” “它自己活了一夜,命不该绝。” “夫人若发现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养在府里。” 许靖央裹上不显眼的外袍,和竹影从后门离开了。 到了武院,大师父玄明仍在念经,二师父郭荣听说是去见老朋友了。 许靖央把奄奄一息的红尾鹰,交托给玄明的弟子,暂且把它养在武院。 后院里,松树下,小小的身影百无聊赖地踢飞雪球。 安棠余光看见许靖央来了,小小的脸上闪过欣喜,又变成生气。 他跑过来:“你迟到了!” 许靖央脱下外袍,抖落上面的霜:“今天没有马车坐,我自己走来的,陪你多加练一炷香。” 安棠眼眸微惊,低头看去,许靖央裙下绣鞋都被雪浸湿了。 “你怎么不穿鹿皮靴,京城里的女郎不是都喜欢吗?” “我没有。” 安棠惊讶的张大小嘴:“为何?许家养不起你?” “他们没给,我自己也买不起。” 许靖央分明没有卖惨博可怜,她说的很平静,但安棠却觉得她可怜的要死! 小家伙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一张五十两,挨个扔给她。 “这个,拿去买鹿皮靴;这张,去买点像样的貂裘;剩下的,你看着办,都花了!” 他一股脑塞过来的,约莫有三百两。 许靖央皱眉:“给太多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缺钱,而我恰好有的是银子,”安棠小手叉腰,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纨绔的气质,“拿着,不要没教会我,你先冻死了。” 许靖央缺钱,没打算跟他客气。 她打算教安棠一些自己的真本领,于是大大方方收了钱,还说了谢谢。 安棠虽然看起来是纨绔小公子,但他练武的时候非常认真刻苦。 一个时辰的时间,仆从请他休息,他偏要一直练。 这五天来,安棠肯定没浪费,因为他的马步扎得像样了。 休息的时候,许靖央看着他因练武而通红的小脸。 “你出身优渥,却还想拼命习武,以后想做大将军吗?” “对!”安棠拍了拍胸膛,“我要跟父亲一样厉害。” 他应当很崇拜自己的父亲,说起对方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看到他稚子之心纯真赤诚的模样,许靖央也跟着笑了笑。 她本就生的清冷英气,笑起来的模样,平添一抹俏丽。 又教安棠练了一会腕力,时辰差不多了,仆从也提醒安棠该回去了。 许靖央伸手,替小家伙系紧披风。 “回去,今天就练到这里,下次五天后我再来。” 没想到,安棠呆呆地看着她给自己系衣裳。 忽而小脸一红,猛地跳开。 “哎呀!你,你怎么帮我穿衣服,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他假装气呼呼地,转身就跑。 但跑到后院月亮门的时候,回头看过来,朝许靖央招手:“五天后见,你迟点来,也没关系!” 他开心地走了。 许靖央都不知道他小小的脑瓜里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有点别扭和害羞? 回府的路上,天色渐阴,满街还悬挂着白幡。 因着皇上要为神策大将军守丧的命令,这都快除夕了,百姓们连喜庆的福字都不敢贴。 忽然,许靖央莫名地想到萧贺夜说的那句话。 皇上要过寿辰了。 对了,皇上的万寿节,似乎就在大年初一。 寒风凛冽里,许靖央猛地站住脚步。 她好像猜到萧贺夜在提醒她什么了。 第21章 给许靖央找了一门亲事? 又是一场冬雪。 竹影挑帘进屋,从怀中拿出热腾腾的烤芋头。 “大小姐先吃,厨娘阮妈妈给的。” 许靖央正在用热水浸手,等会还要涂抹焕颜膏。 上次她剜下来茧子的地方,早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再加上安棠给的那些银两,许靖央都拿给竹影让她去打点,现在主仆俩的日子好过许多。 许靖央指尖拨开芋皮外衣,慢条斯理地问:“韩豹来过没有?” “奴婢正想跟您说,”竹影凑过来,压低声音,“阮妈妈说,前不久韩豹大人登门,恰逢老爷不在,大夫人接待的,确实是给了东西。” 这都三四天过去了,许夫人不曾告诉许靖央,韩豹将神策大将军的部分遗物送了回来。 竹影:“大小姐,她们应该真的昧下了?” 许靖央总觉得许夫人没那么笨。 就在这时,青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小姐,夫人让老奴给您送衣服首饰。” 许靖央放下芋头,擦了擦手,清冷乌黑的凤眸里,闪过一抹讥讽。 “进来。” 青嬷嬷带着四个丫鬟进来了。 许靖央回家快一个月,这还是头一次,许夫人派人给她送来衣服首饰。 青嬷嬷指着那些鲜艳华美的料子:“大小姐您看,这些全是时兴的冬衣绸缎,织衣坊刚拿过来,夫人就立刻吩咐老奴给您送来了。” 许靖央抬手,翻看两眼。 “料子确实很新,也昂贵,但颜色太艳丽,倒不太适合我。” “您这是哪里的话,大小姐若是担心穿出去惹人非议,夫人说,在家里穿穿也是好的。” 青嬷嬷的态度,有些热情的过头了。 许靖央倒也没说什么,收下了。 这时,青嬷嬷才说:“前不久,大少爷的部下韩豹韩副尉来过,送来了一些遗物,其中有一把古琴,夫人说大小姐特地交代想要,故而也让老奴送过来。” 她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个小厮,抱着一把缂丝套起来的古琴。 竹影看了一眼,默默地低下头。 拆开缂丝,黄梨木打造的古琴映入眼帘,琴头位置还有当初许靖央亲手刻下的“剑胆琴心”,分毫不差。 她尝试拨动琴弦,流畅的旋律如动听的水流,声声入耳。 许靖央淡淡樱红的唇抿起笑意:“确实是阿兄的东西,请嬷嬷替我谢过母亲。” “大小姐这就客气了,您和夫人是亲母女,纵使有点误会,可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夫人打心眼里疼您,才把您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青嬷嬷说罢,打量着许靖央的脸色,见她似乎有些高兴,便大胆地说:“这不,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宫宴了。” “夫人的意思是,想带上柔筝小姐一块去见见世面,您知道,柔筝小姐治好了老爷的双腿,夫人也一直在想怎么感谢她。” 感谢?养在身边快十年,几乎当做许家真正的大小姐了,还不算感谢吗?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听着。 青嬷嬷又说:“柔筝小姐还想亲自来求您,夫人却怕她打扰大小姐休息,就没让她来,大小姐,您看这事成不成?” 府邸上下都知道,皇后能邀请威国公府,是看在神策大将军的面上。 既是为了大将军的名号,便怎么也绕不开许靖央。 许靖央面不改色,看着古琴点了点头:“母亲考虑得周到,我没有意见。” 青嬷嬷没想到这般容易,顿时喜笑颜开:“大小姐果真聪慧通达,那,老奴这就去告诉夫人这个消息。” 她带着那群仆从,一股脑地都走了。 竹影去门口瞧着她们走远,才回头气恼说:“怪不得夫人这样慷慨,原来是为了给柔筝小姐换一个进宫参宴的机会,好盘算!” 许靖央没说话。 她用指尖,抚摸着琴弦,随后在一个位置轻轻勾了一下。 嗡的一声,琴弦绷断。 许靖央身手快,马上闪开了,否则必定被割断小指。 竹影面色一变:“小姐,您的琴坏了!”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琴。”许靖央神情平静无比,那双凤眸却闪烁着冷笑。 怨不得许夫人拖了三四日,才将这把古琴还给她,原来是拖延时间,找人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赝品。 她真正的古琴,应当已经被扣留下来了。 看来她在写给韩豹的信里出的主意,还是让许夫人心动了。 不出意外,皇后的宴会上,许柔筝会抱着古琴出现,而许靖央若带着这把赝品前去,一旦被发现了,不知会经受怎样的嘲笑和指责。 若是更加不幸,断弦会割破她的手掌,当场出糗,成为衬托许柔筝的牺牲品。 “这才是我了解的母亲。”贪婪,但是心狠,还想留下好名声。 竹影问:“大小姐,那怎么办,您真的要带这把琴入宫吗?” 许靖央扯来缂丝布,将假琴罩住。 “当然,”她英气清冷的面貌,因冷笑而显得漂亮,“敌人入瓮,该我破阵了。” 她得用行动告诉众人,威国公府跟她不亲,以此撇清关系,为日后脱身做好准备。 入夜。 威国公去了主院,在门口拍掉肩膀上的薄雪。 许夫人主动接过薄披。 “老爷今日去巡防司探望铮哥儿,他怎么样?”她最关心的还是孩子。 威国公饮茶润嗓,语气还有些严厉:“老实本分许多,但我今日听到风声,有人将他同咱们的长子比较,说铮哥儿根基太差,也不肯上进。” 许夫人立刻变了脸色。 “这帮人只会背后嚼舌根,铮哥儿才多大,拔苗助长那不是为难他么?给他时间,他早晚是我们家最出色的子嗣。” 威国公也觉得如此,毕竟他现在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能好好培养他。 许夫人看他心情尚可,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一看,是三四名公子的名讳、家境。 “这是干什么?”威国公问。 “我给靖央相看的夫家,老爷瞧瞧,可有中意的?” “这事她知道吗?” “让她知道,她一定不肯,可这事哪能由得她做主?”许夫人严肃说,“她从边关回来,今年二十又四了,放在别家都是老姑娘了!再者……” 她使了个眼色,青嬷嬷出去关上了门。 “再者今日筝儿说,开祠堂那日,宁王看靖央的眼神很不一样,我想着,宁王到底是在边关见过她女扮男装的样子,长此以往,必有后患,还不如将她早早地嫁了。” 一想到此事会暴露,威国公当即皱眉,认真地看了两眼簿子。 他指着最后一人:“就他。” 许夫人瞧了一眼,威国公选的,是河东世家吕氏的四公子,今年三十,虽为庶出,但已经考取了功名。 河东世家如今也算新秀,根基不稳,但胜在事少,更远。 当然,许夫人有一件隐私没说,她打听到的,吕四公子的主母是个难对付的刁钻性格,许靖央去了,精力都会放在内宅里,根本没空再管其他的。 将许靖央嫁去河东,最好不要再回京城。 威国公跟许夫人想到一块去了。 “那好,这事我记下来,等年后开春,我就去张罗。” 威国公想就寝,可扭头一看,许夫人沉吟盘算,专注的时候眯着眼,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 “你早点休息,我去西苑看看。”那儿住着他的一位姨娘。 许夫人也没在乎,毕竟府邸里几个姨娘都被喂了绝子汤,翻不出风浪,由得威国公去了。 第22章 上了宁王的马车,逃不掉 皇后办宴这日,许靖央早早地起来了。 今日阴天,还刮着寒冷的北风。 竹影拿出几件衣裳,都摇摇头:“太薄了,大小姐穿着进宫,恐怕会受冻。” 许靖央看过去:“之前青嬷嬷送来的那几件料子,不是做好了新衣么?” 竹影惊愕:“可是,颜色那样鲜艳,让皇上看见,必定会生气。” “先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许靖央说。 她出门的时候,还是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裙,这颜色老气,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不爱穿。 外头又披着一件鸦羽银的大氅,走出门时,许靖央看见前几日竹影为她织的兔毛护手,也一起带上了。 走在廊下,四面八方的风吹过来,冷得人打哆嗦。 青嬷嬷早在避风的拐角等着:“大小姐来了,夫人和柔筝小姐已经在门口的马车里等您了。” 她说时,还不忘朝许靖央身后的竹影看了一眼,果真见竹影抱着古琴。 “有劳。”许靖央语气冷淡。 原本是青嬷嬷为她引路,可走出九曲长廊时,青嬷嬷落后她两步。 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个端着瓷碗的小丫鬟穿过垂花门,砰的一下,撞在了许靖央的身上。 温热的肉粥洒在她天青色的衣裙上,顿时浸出一圈圈深泽。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磕头。 “你这不长眼的贱东西,也不看着点!”青嬷嬷一巴掌扇过去,恶狠狠的,当场叫那小丫鬟半张脸都肿了。 青嬷嬷对许靖央说:“大小姐,这是西苑潘姨娘的婢女,您想怎么罚她?” “算了,”许靖央不生气,“我回去换件衣裳,嬷嬷先去跟母亲说一声。” 青嬷嬷连忙叫住她:“大小姐,道上有雪,马车走不快,您现在回去换衣裳,就误了进宫的时辰,让皇后娘娘等着不太好。” “柔筝小姐今天带了一套更换的衣物,您要是不介意,就去马车上先换上,这样便不耽误了,可好?” 许靖央瞧着她,那凤眸里黑凌凌的色泽,让青嬷嬷没来由的心虚,低下头去。 “那样不好,”许靖央说,“让母亲带着柔筝妹妹先进宫,我再坐另外一辆马车,赶得上。” 青嬷嬷倒也没坚持:“大小姐,那您可快着点。” 回到屋内,竹影为许靖央更衣。 “大小姐,您剩下的都是颜色鲜亮的衣裙了。” “就穿那件。”她指着宝蓝色的衣裙,“我外面套刚才的银色大氅,不要紧。” “潘姨娘的婢女今日竟会走垂花门,离西苑可远着呢,真奇怪。”竹影嘟囔。 “不奇怪,母亲根本不想我跟着她们一起进宫。” 如果许靖央没猜错,青嬷嬷说马车上许柔筝带的那件衣裳,也是颜色鲜亮的布料。 许靖央若穿着,会遭皇上的苛责。 毕竟还在神策大将军的守孝期内,她身为孪生妹妹,穿艳不妥。 但是,许靖央更猜,许夫人还有后招,必定不会让她赶上入宫参宴。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她乘坐的马车,竟走了一半,车轱辘掉了! 马车倾歪,竹影差点摔出去,幸好许靖央拉了她一把。 马夫连连告饶:“大小姐恕罪,奴才这就回去找人来帮忙修缮。” 他骑着马飞快闯入风雪里,眨眼间就没影了。 竹影大喊:“你回来,我帮着你抬着,也能修!” 但马夫头也没回。 “大小姐,奴婢去附近的驿站借马车来送您。” 许靖央按住竹影:“不用去了,来不及。” 马车坏的位置非常巧妙,在官道上,前后都没有铺子。 她带着竹影从马车上下来,拢紧大氅:“我们去韩豹的府邸,他家就在附近。” 只要有一匹马,她就能给自己解围。 风声呼啸,夹杂着雪沫,打在人脸上就像石子一样。 走着走着,许靖央听见有人喊—— “师父,师父!” 竹影:“大小姐,身后那辆马车上的小公子,好像是您在武院收的小徒弟。” 许靖央回眸,果然看见安棠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在两匹马拉的马车上,朝她不断招手。 马车停在她身旁,车夫穿着并不寻常,是侍卫的装扮,许靖央纳入眼底。 “师父,这么大的风雪,你是不是要进宫,上马车,我们顺路,我父亲同意了!” 安棠稚嫩的小脸,红彤彤的,眼神亮晶晶。 许靖央有些迟疑。 马车上没有标徽,她不确定安棠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但是两匹红枣马,车夫又是侍卫,安棠还能进宫参宴,必定家世不一般。 最重要的是,对方是男子,她单独跟对方一辆马车,似乎不方便。 但许靖央不是扭捏的人,她知道现在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进宫,不管马车上是谁,她都应付得了。 “那就多谢了。”许靖央说罢,和竹影一块上了马车。 万万没想到,刚进马车的她,先看见一身衮紫朝袍,胸前五爪金龙闪耀着金纹,好似会腾飞一样。 五爪金龙……必是王孙。 许靖央目光往上一扫,对上一双凛冽漆黑的薄眸。 萧贺夜就那么坐在那,像一头盘踞的苍狼,静静地看着她闯入自己的领地。 许靖央心里陡然狂坠了片刻,很快便稳住。 她福身:“见过王爷,不知是王爷座驾,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本王顺路,坐下。”萧贺夜语气沉稳低冷,没有多余的感情。 许靖央坐去了他对面。 她想刻意表现的温柔内敛,像一个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但安棠凑到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像一只小鸟。 “师父,我跟父王说过,你暗器功夫特别厉害,一会你表演给父王看好不好?” “小世子,我……” “师父!你为什么不叫我安棠了?我就是怕你跟我有隔阂,才不告诉你我的家世,你再这么喊我,我就生气了!” 他小手拽着许靖央的袖子,闹起小脾气。 “安棠,”萧贺夜唤了一声,“坐下。” 方才还调皮耍赖的安棠,瞬间老老实实地坐回了自己父亲身旁。 他朝许靖央挤眉弄眼。 许靖央只能假装没看到。 原来安棠,是宁王萧贺夜的儿子。 许靖央曾经听说,宁王有个深爱的民间女子,却因为身份悬殊不被皇上认可,那女子生下小世子以后就撒手人寰。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认下的徒弟,会是宁王的儿子。 “安棠顽劣,许大小姐别怪。” “不会,小世子赤诚纯真,很聪慧乖巧。” 被夸了的萧安棠顿时昂起小脑瓜,有些得意。 萧贺夜戴着碧玉扳指的手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轻轻地叩着膝盖,话锋一转。 “上次听许大小姐说自己不精武艺,看来是自谦了,安棠这么夸你,本王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现。” 他是似笑非笑说的,可眼神却明晃晃地扫过来。 许靖央袖下的指尖微微攥紧。 宁王看样子是盯上她了。 第23章 她竟能跟皇帝一起赴宴 许靖央知道说多错多,故而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 幸好萧贺夜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但是,架不住小世子萧安棠围着许靖央说话。 他眨着灵动的眼睛:“你今天怎么还没有穿鹿皮靴,不冷吗?” 这句话惹得萧贺夜朝许靖央看去。 跟神策大将军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这会儿带着女子的英气清美。 因着要进宫,许靖央今日扑了些脂粉。 长眉连娟,凤眸漆黑,银色大氅裹着清瘦的身躯,一身挺拔的玉骨。 萧贺夜的眼神不由得朝她的双手看去。 许靖央抱着兔绒护手,没让他瞧见什么。 许靖央尽量忽视萧贺夜投来的目光,朝萧安棠耐心道:“没来得及买,下次一定穿。” 小家伙抱臂坐在她身旁,嘟囔:“你可别不舍得花,银子没了,我还会给你的。” “许大小姐很缺银钱?”萧贺夜忽然问。 不等许靖央回答,萧安棠已经替她打抱不平。 “父王,她穷的可怜,许家人养不起她,父王把她聘回去,我们养她。” 许靖央在边关历练十年,向来稳得住阵脚。 但萧安棠童言无忌,实在是惊着她了。 萧贺夜挑起冷眉,不等他开口,许靖央连忙解释:“小世子误会了,臣女先前在边关陪阿兄生活了两年,习惯一切从简。” 萧安棠噘嘴,似乎不满许靖央否决他的建议。 “想来也是安棠胡闹,”萧贺夜语气淡淡,“威国公府得了大笔赏赐,岂会半点不给许大小姐用?” 许靖央回以得体的微笑,萧贺夜收回目光,这事总算先揭了过去。 她缺银子没错,但这事不能直白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否则就成了告状。 而萧贺夜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也暂时不在她的利用范围内,便更不用跟他细说了。 马车抵达皇宫,因着是亲王座驾,故而可以过二道门,来到内宫。 许靖央跟随萧贺夜一同下马车。 她知道皇后办宴的地方在御花园旁边的暖阁里,正想请萧贺夜派个宫女为她领路。 谁知,迎面碰上浩荡的龙辇过来,后头还跟着长公主的车驾。 许靖央向后一步,退到了萧贺夜身后。 皇帝五十多岁,两鬓却已经有了斑白的痕迹,身形高瘦。 龙辇经过他们面前停下。 “参见父皇。”萧贺夜拱手请安,许靖央也跟着垂首。 大抵是皇上当前,调皮的萧安棠也规规矩矩地行礼:“皇祖父。” 许靖央低着头,只听到皇帝语气温和:“你们来得正好,一会宴会结束,你带着棠儿去你母后那坐坐,她才说想棠儿了。” “是。”萧贺夜应声。 许靖央在心中暗想,当今皇后并非萧贺夜的亲生母亲,而是后立的,听皇帝的口气,他们的关系应当不错。 “这位是?”皇帝终于看见了萧贺夜身后的许靖央。 长公主已经从后面的辇轿上下来了,扶着嬷嬷的手,她走快了几步。 “皇弟,这便是我为你提过的,许家大小姐,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 一句话,让皇帝看许靖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是神策的妹妹!朕看见你的模样,可以料想到你哥哥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一位人物,真是可惜了……” 皇帝说着,竟格外伤怀。 “阿兄忠君为国,树立了一个榜样,大燕国人才济济,定会能人辈出,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许靖央姿态落落大方。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赞许。 长公主笑着问:“倒是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许大小姐的家人呢?” 萧贺夜没开口,给了许靖央亲自解释的机会。 “母亲她们出发得早,我落后一步,谁知家中马车损坏,幸得王爷伸出援手。” 长公主亲热地拉着许靖央的手:“原来是这样,这里天寒地冻,你坐本宫的辇轿去参宴,正好顺路。” 许靖央忙说不敢,但皇帝都同意如此。 眼看萧贺夜带着萧安棠上了另外的轿子,许靖央便只能同长公主坐一个辇轿去暖阁。 长公主看见竹影抱着盖布的琴,问了一句:“你的琴?” “阿兄的,臣女今日想在皇后娘娘办的宴上献艺,聊表敬意。” “好姑娘,本宫最初见你,就觉得你得体,果真没叫本宫失望。”长公主对她格外亲切。 暖阁里,已经传出了动人的琴声,节奏激荡,如战鼓咚咚。 皇后带着众多妃嫔、诰命夫人,坐在席中。 人人的目光,都望着中间那抚琴的许柔筝。 她今日穿着雅白色的衣裙,脖颈围着一圈白狐毛,秀发乌黑,样貌秀美。 一曲终了,皇后带头夸赞:“好一首《望江平》,本宫竟能想象到,神策大将军抚这曲破阵时的模样。” 女眷们纷纷附和,将许柔筝吹捧到了天上。 许柔筝站起身,轻轻福身:“娘娘谬赞,小女担当不起,只是想起兄长在边关,数次经历危急关头,所以才将担忧之情寄情曲中,还没有兄长的一半优秀。” 众人又是好一番夸赞。 许柔筝心中畅快,面上却很能忍,她知道自己今日出定风头,京中一众贵女都得仰望她风姿。 席间,昌平侯夫人想起那日,她被许夫人推出去顶着压力的事。 这会难免凉飕飕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许小姐是许家的养女,神策大将军出征时,你还不在许家,怎么学到的这首破阵曲呢?” 皇后立刻看向许夫人:“这位是养女,那么许大小姐呢?” 许夫人连忙起身解释:“回娘娘的话,因臣妇最近偶犯旧疾,恰好养女柔筝懂得一点医术,便叫她跟在身边。” “臣妇的长女靖央,出门时因换衣裳耽搁了,臣妇怕误了时辰,便先行进宫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笑起来:“姑娘家爱美,人之常情,本宫岂会怪罪,来人,去宫门口候着许家大小姐。” 许柔筝见皇后的注意力,在得知她是养女以后,便从她身上移开了,不由得有些气闷。 但这么多人在这儿,她也不好再表现什么,只能让丫鬟先将琴抬去一旁。 就在这时,门口太监传报—— “皇上、长公主、宁王殿下驾到!” 皇后与众人立即起身迎接。 所有人都要低头含腰请安,包括许夫人和许柔筝。 然而当皇帝说免礼时,她们一抬眼,竟看见许靖央在萧贺夜身后,稳当当地站着。 许靖央裹着暗银色大氅,乌黑鬓发间只有一根玉簪,整个人却好似玉骨天成,清冷英妩。 她竟能克服难关入宫!许夫人脸色微变。 第24章 许靖央进言,惹皇帝不悦? 皇帝很和善,叫所有人落座。 皇后说:“方才皇上没来,否则就能听一听许小姐的琴声,许家真是人才荟萃,叫人羡慕。” 坐在皇帝左手边的长公主倏而一笑。 “这么巧?许大小姐也带了琴想献艺,她才是神策大将军胞妹,不妨听听她的。” 许柔筝笑容有些僵硬。 皇帝却含笑点头:“好,那就让朕瞧瞧。” 许靖央去了中庭,竹影将古琴放下,撤掉了缂丝布。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长公主,臣女此次献艺,并非要弹琴,而是……” 许靖央话没说完,手抚上琴弦时,面色却怔了怔。 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皇后问:“怎么了?” 许靖央抿唇:“这不是阿兄的琴。” 她说罢,下意识抬眸,看向许柔筝那边。 丫鬟还没来得及把那把真正的古琴收好。 许靖央立时惊讶:“阿兄的琴,怎么会在你那?” “靖央,是你认错了,”许夫人开口解释,“那年你兄长出征,我叫人打造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古琴,一把给你兄长带去了边关,另外一把留在了家里,家里这把才是你的。” 许靖央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许夫人赌的就是,一把琴的来历,没有人会追溯到何年何月制作的。 “我把我的琴给你,柔筝,把我阿兄的东西还回来。”许靖央不肯退让。 许柔筝站起身,姿态柔弱,面上带着哀婉的神色。 “大姐姐,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这把琴不行,因着它是我对兄长唯一的念想,也是我在许府唯一珍惜的东西,求求你不要抢走。” 皇后打圆场:“琴都是一样的,其实并无不同。” “不一样,”许靖央飞快道,“因为这并非真正的琴。” 说罢,竹影直接从许柔筝丫鬟的手里,抢走那把真正的古琴,抱到许靖央面前放下。 只见许靖央在琴头的位置拍了两掌,琴身忽然弹出暗格。 众目睽睽下,许靖央伸手一抽,竟拽了一把锋利的宝剑出来! 当宝剑出现,皇帝直接站了起来。 “是苍霄剑,朕所赐!” 五年前神策大将军捷报频频,皇帝直接把这把随身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派人送去边关赐给了神策大将军。 象征着无上皇权,是极高的荣耀。 本以为神策大将军身死,这些东西也会随着混乱而消失。 没想到竟是藏在一把琴身里。 许靖央双手呈递宝剑,跪在地上启禀:“阿兄曾告诉我,这把古琴并非真正的琴,而是能用来藏剑的琴器,所以才刻着剑胆琴心。” “可是母亲交给我的那把古琴,并无这样的暗格,若真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琴器,为什么会有区别?” 许夫人脸色白了。 长公主拍案不悦:“霸占着神策大将军的琴器,非说是自己的,竟跟大将军的亲妹妹争起来了,许夫人,这是你教的规矩吗?” 许夫人急忙跪下,连说不敢。 许柔筝的神情最是难看,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命妇贵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鄙夷。 她们都觉得是她在跟许靖央争夺神策大将军的东西。 可她身为许家的养女,凭什么不能拥有?她也是许家的一份子啊! 许夫人拽着许柔筝跪了下来:“长公主息怒,臣妇错了,本以为两把琴并无区别,便想着她们姐妹二人各一把,都是臣妇的错。” 皇帝的脸色不好看。 他忍着怒火,对许夫人道:“看在神策大将军面子上,朕不会责怪他的母亲,但是许夫人,对待孩子,要一视同仁才好。” 许靖央垂眸听着,觉得皇上的警告非常直白。 想来是上次长公主从许府回去,跟皇上说了点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便道:“许夫人,本宫看许小姐的衣裙脏了,你先带她下去更衣。” “是。”许夫人如蒙大赦,领着许柔筝告退。 皇帝重新看向许靖央:“朕听说你抱着神策大将军的衣冠一步一磕头,一直想要奖赏你,朕有意赐封你为郡主,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微微抬眸:“皇上……臣女什么都能要吗?” “这是自然,你阿兄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么奖赏你都不为过。” 听完这句话,许靖央脱去银色大氅,露出里面鲜艳的宝蓝衣裙。 周围的人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因为今日来的女眷们,穿的衣裳颜色都十分黯淡低调,谁也不敢在守孝三月期内穿亮丽的色彩。 听说前不久就有人穿着艳丽招摇过市,被皇上给下令斩了。 这个许家大小姐,她怎么敢?! “臣女想要皇上撤掉全城守孝三月的命令。”许靖央双手高举过额头,跪在地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萧贺夜都不由地挑起眉梢,静静地看着庭中那一抹身影。 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好似不悦:“为何,你作为神策大将军的孪生妹妹,难道觉得自己兄长不配这样的殊荣?” 许靖央:“正是因为阿兄值得,臣女才要冒死进言。” “皇上,阿兄他奋死拼搏,是为了忠君,为了百姓们能够安稳地生活。” “倘若他泉下有知,皇上为了他,频频伤怀,百姓们因他废生计,连上街叫卖吆喝也不敢,他一定会着急。” “他战功显赫,为的是家国昌荣、四海升平,若守孝长达三月,不知影响了多少百姓的生活,这才是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真正的纪念不在这三个月的孝期里,而在于人们心里能记住他,皇上能记住他,家人能记住他。” 全场沉默。 忽而,不知是谁轻轻地啜泣了一声。 皇帝也从怔忪里回过神:“你这孩子,竟敢……” 责怪的话没说完,他摇了摇头:“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了。” 长公主红着眼眶:“皇弟,我看许大小姐说的并无道理,百姓们自然知道神策大将军的战死是国殇,可他们还要过日子,这三个月孝期,你便解了。” 皇后也开口跟着劝。 最终,皇帝在大家的意愿下,点了点头,并且指着许靖央说—— “朕要重重地赏你,因为朕在你身上看见了你阿兄的影子。” 于是,他大手一挥,良田铺子还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箱成箱地赏赐给许靖央。 许靖央利落接受,大大方方谢恩。 皇上对此很满意,甚至心情愉悦地喝了两杯酒水。 看他如此,许靖央更在心里确定了她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人的荣耀再高,不能高于皇帝。 神策大将军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不假,皇帝说要全城为他守孝三个月,那是一个皇上对于名将的表态,是给天下人看的。 可是,许家的人能受恩惠,却不能没眼色。 再加上皇帝的生辰要到了,难道要全城百姓继续跟着披麻戴孝?皇帝是人,不是圣人,难保心中会不痛快。 朝中早有聪明人看出来不妥,但他们的身份都格外尴尬,因为除了许家人亲自提出来,谁说都不合适。 许靖央壮着胆子,做了死谏的这个人。 果然正中皇帝下怀。 许靖央在人群中搜寻萧贺夜的身影,想要送去一抹感谢的目光。 多亏了他提醒自己,她才能及时想到这一茬。 第25章 成为皇后和长公主博弈的棋子? 然而,许靖央一转眼。 却见宁王跟皇帝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就带着萧安棠走了。 许靖央只好收回目光。 她想将那柄御赐的宝剑还给皇帝,毕竟神策大将军已经战死,她再留着不合适。 没想到,皇帝却坚持让她留下宝剑。 “你与你阿兄孪生,他不在了,这份殊荣合该由你继承。” 许靖央只能收下。 皇帝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他走后,皇后抬手,笑语盈盈。 “大家别拘着,今日尽管尽兴,”说着,话音一转,“许大小姐,来本宫身边坐。” 许靖央还未动身,长公主却笑说:“弟妹,让靖央这孩子跟着我坐,正巧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皇后面不改色:“都听皇姐的。” 宫人在长公主身边摆放了桌椅,许靖央提裙走过去坐下。 “你刚回京城,对这些女眷命妇们都不熟悉,本宫一一为你介绍。” 一轮酒菜过,命妇们举杯,逐一上前拜见长公主和皇后。 许靖央稳当当地坐在长公主身边,将上前来的命妇挨个记住。 皇后偶尔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两眼。 有了长公主坐镇,命妇对许靖央十分恭敬热情。 轮到吏部尚书夫人时,许靖央忽而道:“尚书夫人帕子绣得真巧妙。” 尚书夫人同她含笑:“这是家中会苏绣的绣娘做的,你倘若喜欢,改日我使人送你几条。” 许靖央说了几句不敢。 宴会很快结束,许夫人也没带着许柔筝再回来讨嫌。 长公主有意送她回去,故而让宫人抬轿,把许靖央送到宫门去。 轿子走在宫道上,就听到对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让开!”一声娇呵传来。 轿夫连忙避让。 许靖央挑帘,看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策马经过,模样生的千娇百媚,眉宇中是自小娇生惯养滋润出来的肆意。 等她过去,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才对许靖央赔罪解释。 “那位是九公主,只能先行避让,叫许大小姐等着了。” “无碍,给公主让路,本是应该的。”许靖央平静道。 放下帘子,许靖央回忆起九公主。 她本名萧宝惠,是皇后所出,跟平王是亲兄妹。 之前许靖央听闻皇帝想让神策大将军尚公主,便是这位九公主。 轿子停在宫门口,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备好。 许靖央谢过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正要上马车,却被一群女官叫住。 “奴婢给许大小姐请安,皇后娘娘考虑到许大小姐没有马车装赏赐,特地让奴婢牵来一辆。” 她说着,身后的宫奴们拉着一辆马车出来。 许靖央看了一眼,便低头颔首:“谢过皇后娘娘。” 宫奴们帮她把皇帝的赏赐,都抬去了马车上。 竹影靠近,悄悄地说:“小姐,奴婢看,马车里还多了两箱。” 许靖央敛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女官走后,吏部尚书夫人的马车也来了,只见这位张夫人被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原想回去以后再下拜帖,但是刚巧就在这儿又碰到许大小姐,不知许大小姐初四那日可有空?家中小女摆梅花宴,我替她请你来。” “小女先谢过张夫人,但初四恐不得空。” 许靖央说着,话音一转:“倒真有件事,不该我来说,但家人着急,我只能帮着问问您。” 张夫人立刻正色:“还请说。” “是我那堂弟许鸣玉的事,去年他武考中举,做了榜眼。” “但时至今日,吏部都不曾给他下文书,一直闲赋在家。” “我那大伯是个本分的性子,不敢去吏部询问,要是张尚书大人事务不忙,可否请张夫人替我问问一二?” 许靖央说的婉转,张夫人面上不显,只是说:“朝廷的事,我从不询问老爷,不过许大小姐与我投缘,我少不得要为你多问两句。” “多谢您。”许靖央说罢,简单寒暄两句,就扶着竹影的手上马车回去了。 她走后,张夫人一转身,才彻底变了脸色。 “快回府,见到老爷,立刻叫他来主院找我!”她急匆匆的。 马车里,竹影捏了捏自己的脸。 “大小姐,咱们是在做梦吗?皇上给了那么多赏赐,皇后娘娘还又添了两箱。” “皇上赐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宽宏,皇后娘娘所赐,是有代价的。” 方才宴上,许靖央看出来,长公主和皇后之间看似亲和,实则暗流涌动。 想来也正常,后宫哪儿能有两个女主人。 长公主是皇帝亲姐姐,又曾一起共患难,亲情坚韧。 而皇后出身雍容,有子女傍身,很得皇帝爱重。 姑嫂两人对上,再多了权利的角逐,就不会那么和谐了。 长公主做初一,皇后就要做十五,许靖央不过是她们之间博弈的一个工具。 所以,不管谁赐,都得先收着。 “小姐,那张夫人回去,真的能给四少爷把事情解决吗?” “她一定会,而且是立竿见影,且看着。”许靖央樱粉的唇弯了弯。 张尚书的府邸。 主院门窗紧闭,张夫人攥着帕子,来回踱步。 “你连许家的事都敢耽搁,你知不知道今日皇上、皇后娘娘乃至长公主,都给她好颜面!” “又不能怪我,是那威国公托人授意的,我还能不听他的?”张尚书皱眉。 威国公派来的人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说许鸣玉年纪轻轻就武考做了榜眼,若是不给点磋磨,就得骄傲张狂。 张尚书:“你觉得许家大姑娘,真是提点你的意思?” “不然呢?”张夫人看着他,“这姑娘办事妥帖,当着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的面,她倒没有明说,只夸帕子好看。” “当时我心觉奇怪,今日来的命妇,精致的帕子比我多了去,为何只说我的?恐怕是有话要说。” “等出宫时,我特意等着她,果然听她说了许家四郎中武举的事,老爷,你可得尽快解决,否则等她问到长公主跟前,皇上便也知道了。” 张尚书站起身:“我这便去准备文书。” 许靖央回府后,让竹影把所有东西,都搬回了自己的飘花院。 她的院子里统共两个大屋,两个小屋,并一对耳房。 竹影腾出一间小屋来,专门摆放赏赐的物品。 刚过一个时辰,许夫人就来了。 从前都是她派人去请许靖央过去,这次她亲自前来。 第26章 盯上她的赏赐,还要安插眼线 不光是许夫人自己,还带着红着眼眶的许柔筝和一干仆妇。 “靖央,那把古琴的事,是母亲没安排好,下人们出错,竟也没察觉。”许夫人一改前态,苦口婆心许多。 许靖央坐在桌边,神情平淡:“母亲不用解释,我都知道,定是青嬷嬷这个老货皮紧,又出错了。” 被她点到名字的青嬷嬷,正站在许夫人身后。 闻言,青嬷嬷浑身一抖,脸色苍白。 她抬头对上许靖央一双漆黑的凤眸,吓得扑通跪下来。 “大小姐饶命,老奴真是老眼昏花,真该死!”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 青嬷嬷本以为,她表了态,许靖央就会见好就收。 谁知,十几个巴掌下去,许靖央眉头都没皱一下,低头喝茶,不叫她停的意思。 青嬷嬷仿佛被架在火上一样,她看向许夫人,后者也只是朝她使眼色,叫她继续。 没法,青嬷嬷再想喊冤,也只能咬着牙,啪啪猛扇。 一下,又一下……嘴角都裂开了。 许夫人不忍看,心中疼得滴血! 从小青嬷嬷就服侍她,现在却让许靖央这么落脸面,偏生说又说不得。 终于,一百多个巴掌过后,许靖央才说:“行了,青嬷嬷,你是我母亲的陪嫁,我还能难为你?起来。” 青嬷嬷嘴角流血,红肿青紫,还要赔着笑脸:“多谢大小姐。” 她退到了最后面,疼得嘶嘶抽气。 许靖央凤眸漆黑,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许柔筝身上。 “柔筝妹妹也是来认错的?” 大概是被青嬷嬷的样子吓到了,许柔筝猛地一颤,还没说话,眼睛里先蓄上一层泪。 “大姐姐……母亲给我的琴,我,我一概不知啊……” “靖央,你别怪筝儿,都是青嬷嬷没弄清楚。”许夫人发话了。 许靖央余光看着青嬷嬷的头低了又低,她含笑:“母亲哪里的话,我何曾有怪柔筝妹妹的意思?” 许夫人点头:“你深明大义,这很好,今日在宴会上,你也有错,叫别人看了我们的家丑,闹笑话。” 又想顺手给她扣一个罪名。 “母亲怕闹笑话,下次就别去这样的场合。”许靖央平静还击。 许夫人语气一窒。 她知道自己不能生气。 “靖央,你还太年少,皇上赐了那么多的东西,你自己把握不住,容易养成骄奢的毛病,将库房的钥匙交给我,为娘替你管。” 许靖央眼眸深处划过冷笑。 这才是许夫人真正的目的。 伏低做小,都是为了那富贵逼人的赏赐。 “母亲,这个您就别想了,皇上赐予我,我得亲自保管。” “你是信不过我?”许夫人拍着胸口,有些失望,“我把你怀胎十月生下来,我还能害你?” 又来了。 上辈子,她就是被母亲这样的态度一次次裹胁。 为了不让母亲对她失望,她对母亲百依百顺,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样的结果? 她只不过是母亲的血包,从来得不到任何心疼。 “母亲,您看看我这院子、屋子,我什么都没有,先前阿兄挣来的那些功勋,我半点没朝您要,都让您和父亲保管了,是也不是?” 许夫人被她问得,心虚一怔。 许靖央:“这些东西,我得留下,不然,母亲要跟我算账,我也是能好好算一算的。” 许夫人失望的面色僵住,眼神变幻,好一会才叹气。 “罢了,你现在大了,我说的话,也不肯听了,既然这样,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人。” 她看向那些仆妇,“你院子里只竹影一个人伺候,也不够,这些仆妇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 许靖央没说话。 她目光朝那些仆妇脸上一一扫过去。 五个人,都是眼线。 这是要往她身边插人手,制住许靖央。 看来许夫人来之前就知道,许靖央不会交出那些赏赐。 “母亲费心了,就是我怕用得不习惯。” “你尽管使唤,若这些人伺候得不如意,你便告诉我。” 许夫人说罢,那些仆妇带头表忠心。 许靖央没拒绝,让她们留下了。 许夫人走时,站在庭院里,抬头舒了口气,好似将心里的那股憋闷,都吐出去了一般。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许柔筝才揉了揉酸胀发红的眼睛。 “母亲,大姐姐会防着那些人。” “我知道,但是她很快就没精力再折腾,等到婚事定下来,她要出嫁,只会巴不得我给些帮手。” “万一大姐姐不同意,皇上和长公主都对她十分青睐,给大姐姐说婚事没那么容易。” 许柔筝说罢,话音一转:“我有个办法,一定能让她顺从。” 母女俩低声讨论起来。 夜色深了,喧嚣的风停了下来。 有了赏赐和银钱,许夫人又象征性地给了两盆炭,许靖央今日的屋子很暖和。 她坐在窗下练字,有人挑帘进来送茶。 扭头一看,是许夫人送来的仆妇之一——婆子桂妈妈。 “临睡前,我不喜茶,拿出去。”许靖央直接道。 桂妈妈还没开口,就被驳回,一时间面子上干笑两声,点头告退。 今日许夫人送来了五个人,一个桂妈妈,和另外四个丫鬟,丫鬟的名叫春夏秋冬,最后一个字都是云。 方才许靖央让她们跟着竹影,去清点库房。 她有意给竹影立威的机会,不一会,外面传来喧闹的动静。 片刻后,夏云哭着进来,跪在许靖央跟前。 “大小姐,竹影姐姐不由分说就打人,快把春云的脸扇肿了,您快去看看。” 许靖央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动身。 夏云被她漆黑的凤眸瞧了两眼,哭声顿时戛然而止。 “奴仆之间的事,你请我做主,有没有规矩?”许靖央不咸不淡地开口,“是不是为了你们的事,我干脆报个官更好?” 夏云猛地一僵,低下头:“奴婢不敢。” “竹影打你们,就受着,”许靖央语气冷淡,“听懂了就滚出去。” 夏云匆匆告退,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不一会,竹影进来了,许靖央才耐心询问:“方才怎么了?” 竹影头发有些凌乱,擦了两把下颌。 “点库房簿子的时候,她们不认真听,春云还嘲笑奴婢不识字,被奴婢听见了。” “大小姐说过,该立威的时候要立住,这四个人刚来,就想踩奴婢的脸,奴婢便打了春云。” “她们几个跑来拦,可都不如奴婢力气大,当时奴婢都想好了,若是做错了,大不了事后奴婢给她赔罪,但是罚她是绝对不能手软的。” 许靖央露出赞许的眼神,看的竹影都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您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竹影,你真聪明,做得好。”将她教得都学会了。 竹影见许靖央表态,才彻底松了口气:“奴婢没给大小姐丢人就好。” 许靖央颔首:“她们的卖身契都在我母亲那攥着,这些人怎么交心都不可能变成自己人,所以手段雷厉没有错。” 竹影也懂这个道理,只是有些自责:“奴婢从小没读过书,跟这些家生奴比起来,实在不如……奴婢会上进的。” 许靖央说找个不下雪的日子,带她去书铺,竹影感恩戴德。 “大小姐,这些人一直在眼前晃,肯定要出问题,奴婢一个人怕看不紧她们。” “没事,”许靖央挑了一下烛芯,“她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没地方下手,母亲便亲自送来了刀。” 时间很快,到了除夕这日。 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第27章 小姐跟书生私奔,名声被毁 正厅里。 许大老爷的妻子许梁氏,身穿对襟长袖,领口绣缠枝牡丹。 她一头乌发簪着宝翠,整个人面容严肃,看起来不好亲近。 想见的人没来之前,她便一直低垂眼眸,连许家的茶也不喝半口。 “大嫂,”许夫人带着仆妇过来,“我正想说派个人去你那边,今夜除夕,我再叫上三弟和三弟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好?” 许梁氏对着她,也是一张冷脸。 “不必了,除夕这样的日子,二弟妹也不想听我说不好听的话。” “大嫂,何必呢,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许夫人说着,坐去椅子上:“最近老爷很得皇上器重,我听说玉哥儿中了武举,都一年了还没有被吏部下文书。” “今晚大嫂将玉哥儿叫来,将你们的难处跟老爷说说,有他帮着美言,想来玉哥儿马上就能有差事做了。” “保不齐能去巡防司,跟我家铮哥儿做个伴,他一个人也孤单。” 许梁氏撇下一抹冷笑:“不劳二弟妹操心了,前日吏部已经下了文书,让玉哥儿填御林军的空缺。” “什么?!”许夫人脱口而出,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勉强,“御林军不是要先从巡防司做起吗?” 许梁氏却不跟她多说,只道:“吏部下的文书,我哪里清楚?” 这时,竹影出现在门口。 “大夫人,”竹影行礼,“小姐请您去房内喝茶一叙。” 许梁氏立刻起身,迈出门外,连个正眼都不再给许夫人。 她们走后,许夫人握着帕子的手,才拍向桌子。 “定是许靖央暗中为大房的事使劲!” “夫人,这大小姐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青嬷嬷道。 许夫人气的心口疼。 她的铮哥儿要在巡防司辛苦多少年,才能攀上御林军的门槛? 那可是进宫以后为皇上巡逻,若运道好,成为御林军统领,便是天子近臣。 “她有这么好的门路,也不想着自己亲弟弟,偏偏给外人,平时大房跟我们互不来往,她又不是看不见,这个讨债鬼!”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白,捂住心口。 青嬷嬷连忙劝说:“夫人消消气,柔筝小姐说了,您这个心疾可不能动气,得慢慢养着。”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没错,我得保重自个儿的身体,等老爷回来,我再告诉他这件事。” 另一厢,竹影端着茶要进屋。 秋云特地守在门外,满脸堆笑:“竹影姐姐,我来替你送进去?” “不必。”竹影直接躲开,一脸冷漠地进门了。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怨气。 她们来了飘花院以后,并不得重用。 桂妈妈先前想立威,教大小姐学规矩,反而被大小姐用戒尺打伤后腿,现在还没好呢! 春云压低声音:“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跟夫人说一声。” 她匆匆走了。 屋子内,许梁氏捧着热茶,转眸看了一圈屋内摆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许靖央身上。 “靖央,我也不跟你玩那些弯弯绕绕的,你直说,帮我家玉哥儿拿文书,到底图什么?” “大伯母误会我了?我能图什么,不过是上次听三妹妹提了一句,才知道四弟弟竟一直没有差事。” 武考并不容易,第一轮初试就要从三千个人里脱颖而出。 许鸣玉跟许鸣铮不一样,他肯下苦功,练武一直很勤奋。 许靖央清瘦英冷,垂眸的时候,更显得喜怒莫辨。 许梁氏看了她一会,说道:“我们家从不白欠恩情,尤其是你们二房的。” “之前老爷回去同我说你不受爹娘重视,如今看来,多半为真。” “皇上已经给你不少赏赐,我就不再锦上添花,听说你最想找到乳母刘妈妈,我替你寻到了她的下落。”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许靖央。 许靖央接来看,竟是刘妈妈的笔书。 她说自己被许夫人赶出府以后,回到了老家儋州,多亏了大夫人帮忙,她才能有银钱回京。 “我的人会送她回京,到时候你母亲同不同意接受她这个奴仆,我就管不着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许梁氏说罢,站起身:“你的恩情我还完了,往后互不亏欠。” 她利落地要走。 “大伯母!”许靖央唤住了她,“玉哥儿成为御林军之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许梁氏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靖央低下头:“我想请大伯母与我合谋,我会利用阿兄的功勋拓展人脉,也会成为玉哥儿的助力。” “这府邸里,母亲偏心养女,父亲只注重自己的功名利禄,弟弟也与我不亲,我需要家人、帮手。” “帮助玉哥儿只是第一步,往后我与大伯、大伯母同心同德,二房欠你们的,我也会让他们奉还!” 短暂的沉默。 “许靖央,你能耐太大,我们家帮不了你。”许梁氏态度依旧是冷的。 “今日他们可以拖延玉哥儿的功名,明日就有办法插手三妹妹的婚事,大伯母聪慧,应当能想得明白。” 许靖央一句话,让许梁氏陡然变了脸色。 她什么也不在乎,最在乎自己一双儿女。 许靖央:“要想知道我说的话是否为真,大伯母只需留意,许家私塾里的那名柳先生与三妹妹。” 许梁氏神情僵了僵,好似想到了什么。 她连告辞都说的匆匆,飞快走了,急切地要去求证。 看着她的背影,许靖央缓缓坐下。 许家有私塾,子嗣们基本都会在这里念到及笄。 许靖央说的那名柳先生,是一名家境落魄的穷书生。 因为颇有才华,被聘进私塾里做文书先生。 上辈子,许靖央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听说三姑娘许靖姿跟柳先生私奔了。 虽然很快被大伯找了回来,但不知怎的宣扬开来。 原本小姐与书生私奔,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说书先生口中常驻的故事。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许靖姿跟书生私奔,还编排她失去清白等事,传得沸沸扬扬。 许靖姿便是在那之后吊死屋中,她死后,大伯一家搬离了京城。 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许靖央并不清楚,上辈子她自顾不暇。 但她可以确认的是,那个柳先生就是许夫人找来,专门挑心智并不成熟的许靖姿下手。 因为后来许靖央看见这个柳先生,曾来许府领月俸。 想要毁掉一个女子,就先毁掉她的名声。 许夫人的招数向来毒辣,出手必定见血。 不过可惜了,这辈子她不可能如愿。 入夜,大伯母许梁氏派丫鬟给许靖央送了一个食盒,两盘饺子下面,压着字条。 许靖央抽出来一看,唯有“务必践诺”四个字。 她知道,这是大伯母接受她了。 今晚是除夕,四处烟火灿烂,远远地能听到巷子里的鞭炮声。 总算解除了孝期,百姓们热烈地筹备新年,听说还有不少人将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供奉起来,百姓们都知道,如今的安稳,是神策大将军拿命换来的。 许靖央心情好,给了竹影红封,压岁用。 这时许夫人派人来请,让许靖央去前厅,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许靖央实在没什么兴致跟他们一块守岁。 何况她也猜得到,今日大伯母来过,玉哥儿的事肯定也让威国公得知了,去了少不得又要唇枪舌剑。 许靖央对这种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的打嘴仗,不太感兴趣。 可,她想到前世这时发生的事,便不得不要去一趟了。 第28章 许靖央何时攀上了宁王? 许靖央到的时候,连同威国公在内的许夫人、许鸣铮乃至许柔筝,都坐在了自个儿的位置上。 姐弟俩簇拥在威国公的左右手两边,反而将靠门的边缘位置留给了许靖央。 许靖央太熟悉父母的手段了,他们总是喜欢用这种不明说的冷暴力,来让她感到紧张、自责。 以前她一旦被父母冷落,便会去想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幸好,今时今日,她已脱去亲情的枷锁。 许鸣铮看起来老实许多,偶尔抬起眼神看许靖央,也是充满不善的。 看着这一桌人,许靖央没坐下,而是道:“我今夜不守岁了,乏得厉害,来给父亲母亲拜个年,这便要回去了。” 她福了福身,很是敷衍,随后要走。 然而,威国公一直沉着脸。 本以为能让许靖央先行承认错误,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敢说走就走。 “站住!”威国公厉色起来,“许靖央,你的规矩学哪去了?见到父母,竟这个态度。” 许靖央神情平静:“我态度哪里不好了?” 威国公被她漆黑的凤眸,看的微微一怔。 他一时间脑海里闪过错觉,这个女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拿捏的性子了。 威国公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我都听说了,你帮助玉哥儿去御林军当差,我不管你走谁的门路,你必须将你弟弟也送进御林军里去。” 许夫人:“你帮助玉哥儿就罢了,但铮哥儿毕竟是你亲弟弟,他好了你才能好。” 一旁的许柔筝也轻轻推搡许鸣铮:“快,还不去给大姐姐敬杯酒?有大姐姐帮忙,你的事一定能成。” 许鸣铮端起酒杯,走到许靖央面前。 他佯装谦恭:“大姐姐,之前是我不好,我性子冲动冒犯了你,还请你海涵,我敬你一杯!” “至于我进御林军的事,就请你费心了,我们是亲姐弟,往后我有了出息,定不会亏待你。” 说着,许鸣铮就想一饮而尽。 却没料到,许靖央按住了他的酒杯。 她拿走酒杯,忽而倒扣,像敬先人一样,在地上倒了一圈。 在场的人都是面色一变。 威国公拍桌:“许靖央,你想干什么?咒我们死吗!” 许靖央将杯子放去桌上。 “玉哥儿武考高中,是榜眼,若不是有人刻意压着他的功名,以他的本事,早就进了御林军,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至于铮哥儿,他连功名都没有,进巡防司,看的是谁的面子,无需我明说了?” 威国公怒斥:“这是你亲弟弟,你都敢如此奚落,许靖央你还配做我们许家的孩子么!” 许夫人捂着心口摇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白眼狼!” 许柔筝连忙温柔安抚。 看着这一家豺狼面孔,许靖央只有唇角的冷冷一笑。 “就事论事,我没那个能耐帮铮哥儿,父亲和母亲歇了这个心思。” 她转身要走,威国公猛地站起来:“好,你既如此没规矩,偏帮外人,今晚之后,我再不肯跟你同桌而席,初七祭祖,你干脆也不用去了!” 言下之意,所有大场面,都不许她出现。 被父母所抛弃,对寻常家的女儿来说,确实是噩耗。 但许靖央只是微微抿唇,依旧一脸平静。 “父亲若这么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夫人,皇上派人从宫里赐膳了!” 威国公立刻收起满面怒火,带着全家人走到门口去迎接。 看见许靖央要跟着,威国公不忘冷声说:“你就不用去了,我们权当家里没你这个人。” 许靖央:“我不去,恐怕父亲没有资格领旨。”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赐膳,乃皇恩浩荡,你不去,难不成这膳就赐不下来?可笑。”威国公一声冷哼,甩袖就走。 前院里,大太监带着一群宫奴,提着食盒。 看见威国公,他拱手行礼,含笑的目光在许家的人群中逐一梭巡过去,怔了怔。 “敢问国公爷,大小姐可在府邸内?还请她出面领旨。” “圣旨是给她的?”威国公愣住。 大太监颔首:“皇上特赐大小姐膳食十六道,所以,还请国公爷将许大小姐请来,奴才才好宣旨。” 一旁的许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许靖央到底有什么能耐? 虽然她名义上,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可是她与威国公,更是神策大将军的父母! 皇上的赏赐,怎么总是略过他们,送到许靖央手里? 威国公当着大太监的面,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让管家去把走了的许靖央请回来了。 大太监看见许靖央,才肯宣读旨意。 “这十六道菜,皆出自御厨之手,请许大小姐品尝。” “谢谢公公。”许靖央一个眼神,竹影上去打赏,出手就是金叶子。 大太监拱手,自是不敢收的。 等他走了,许靖央便跟竹影道:“都送去我房内。” “慢着,”威国公拧眉,“皇上御赐菜肴,你应当同家人分享,别忘了,皇上是看在你阿兄神策大将军的名义上才赐的。” 御赐佳肴,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在大燕国,就有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的说法。 意思便是,皇上将赐膳的这一户人家,当做自己家人相处。 每年过年,能得到御赐佳肴的人,不超过四家。 一般都是皇后母家、长公主夫家,威国公府是唯一的外人。 许靖央瞧着威国公,淡淡道:“不是父亲说的么,今夜开始,不再与我同桌坐席,难道父亲说的话,朝令夕改,可以不作数?” “你!”威国公气窒,竟没想到她敢拿自己的话来堵他。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上赐膳没多久,长公主竟也派人来送熊掌鹿茸,仍是点名要给许靖央。 一连串的赏赐,从门口抬到了许靖央的院子里。 威国公等人只能干瞪眼瞧着。 许柔筝看见那千金一匹的绸缎,帕子都要绞碎了! 若非威国公不肯示弱,她说什么都可以分一点。 这时,门口又来了一队侍卫。 威国公头疼:“又是谁家的?” 管家匆匆跑进来,说道:“是宁王府,给大小姐送东西来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皇上和长公主送情有可原,宁王送是为什么?! 许靖央何时攀上了宁王? 第29章 宁王试探,找许靖央要字帖 连许靖央自己,都有些意外。 上辈子,除夕夜时皇上和长公主接连给了赏赐。 许靖央既然重生,自然不会再将自己应得的东西,让给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人。 但她实在没想到,宁王还会送东西来,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送礼品的人是个老太监,模样圆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只瞧着许靖央说话。 “许大小姐,王爷说感谢您劝说小世子进学,世子听话,王爷就高兴了,特地让奴才将这些赏赐送来。” 两个宽大的红木箱子打开,是满当当的财宝。 然而,更多的是一些防寒的衣物,诸如兔绒手套、狐绒围脖。 萧安棠反复提起的那一双鹿皮靴,宁王让人准备了十几双,放在了最上面。 看着这些,许靖央心领神会。 多半是萧安棠缠着宁王送东西给她。 “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王爷。” “有件事还得劳烦许大小姐,王爷说,要是您不介意,可否送一本自己寻常喜爱的字帖?王爷想以您为榜样,鼓励小世子多多练字。” 老太监说话时,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许靖央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回眸跟竹影道:“去将我桌子上那本《悦山籍》取来交给公公。” 竹影连忙去了。 趁着这个时间,一直插不上话的威国公,才佯装模样训斥许靖央,以此来树立他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靖央,帮助了小世子是应该的事,怎么还能领受赏赐?” “国公爷此言差矣,”老太监主动帮许靖央说话,“小世子顽劣,不爱进学,王爷为此头疼不已,上次进宫时遇到许大小姐,竟被劝的愿意读书了,王爷欢喜,这赏赐说什么也要让许大小姐收下。” 看着老太监笑眯眯的样子,威国公没有怀疑别的。 只当是许靖央运气好,进宫参宴那日,遇到了宁王和世子。 竹影将字帖拿来,老太监看了一眼,才拱手笑道:“那奴才就不叨扰国公爷了,这便告退。” 许靖央指挥桂嬷嬷帮忙,把所有赏赐都抬回自己的院子里入库。 许夫人见这么多东西,她都要单独留下,顿时皱眉。 “靖央,你自己拿着不合适,你还没出嫁呢。” “母亲不用劝我,等父亲消气了再说,否则我没半点银钱傍身,只怕要活不成了。”许靖央一句话塞了回去,让许夫人无话可说。 是威国公自己说的,从此以后,在府中要与她割席。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就是她的,落在她手里,谁也抢不走。 许夫人和威国公他们,只能黑着脸,看许靖央把东西抬走了。 夜深了,鞭炮的声音还在继续。 竹影从外挑帘进屋,许靖央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床榻边擦拭湿濡的头发。 她衣肩微敞,露出了左边锁骨下面的一道暗疤。 竹影提来熏笼为她熏发,顺道低声说:“大小姐,宁王看见您的字迹,不会认出来什么?” 是有可能的。 当初泓水一战,许靖央作为将军,曾为了调虎离山,写信与相隔百里的宁王联络。 所以宁王是见过她的字迹的,而且当时情况情急,许靖央并未故意将字写得不像自己。 “别怕,我有应对。”她回来以后就开始练字,至今已经小有所成。 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什么,总是能做成的。 许靖央并不知道宁王会找她要字帖,但她为了隐瞒身份,早早地就做好了所有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大小姐,奴婢还要跟您说件事,阮妈妈告诉奴婢,咱院子里的冬云跟二少爷走得很近。” 许靖央拢了拢温暖干燥的头发,栀子的淡香沁人心脾。 她不动声色道:“你替我盯紧她,还有,阮妈妈那里给点银钱,从库里拿。” “大小姐放心,奴婢懂得这个道理。” 许靖央躺下来,竹影将灯吹熄就出去了。 许靖央在复盘自己最近的表现。 她在皇帝面前识趣的表现,让皇帝对她另眼相待,不然今日赐御膳的时候,也不会点名主要是给她的。 但是这些远远还不够。 只要她父亲不作死,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军功,永远不会落在她头上。 她得逐一瓦解他们,让威国公再也没有指望。 首先,她得在威国公身边有自己的人。 三更时,宁王从宫中回到了王府。 老太监在书房里,呈递许靖央的字帖。 “王爷请过目,这便是许大小姐的字帖了。” 萧贺夜一身朱红锦袍,头戴金冠,饮过酒的样貌更为丰神俊朗。 他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地展开字帖,只是看了两眼,就放去旁边。 规整的字,娟秀得体,没什么特别的。 两个人过于相似,萧贺夜心中对许靖央的狐疑,仍旧挥之不去。 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在泓水一战替他挡过穿心箭。 甚至让许靖寒当场跌落水中,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也差点丢了命。 不过许靖寒都没怎么养伤,便继续与他一起攻城略地。 这个许靖央,像极了她兄长,虽然她总想做出沉默柔软的样子,实则每次出手,都带着一种杀伐利落的果决。 向着自己的目的而去,丝毫没有偏差。 萧贺夜忽而问:“让你去查神策大将军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老太监回:“都查到了,当年许夫人生的确实是龙凤胎,只不过神策大将军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孱弱。” “路过的道长说他命格薄,需用神佛镇压,便被许家送到道观,一直低调休养,直到十四那年替父从军。” 替父从军,这个在大燕国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大燕整体国力衰微,敌国又不断进军骚扰。 当时许多百姓家中连成年男子都没有,谈何进兵。 替父从军的多,可是能像神策大将军那样,替全家挣来九世功勋的却少见。 初六的时候,长公主派人给许靖央送来邀帖。 邀请她十五那日,去长公主府用宴。 并且,这次只邀请了许靖央,竟提也没有提许柔筝和许夫人。 许靖央先让竹影去帮她办件事,随后,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叫了进来。 “我打算挑两个人,在十五日那天陪我一起去长公主府,你们四个,互相举荐。” 第30章 先给甜枣后给巴掌 四个丫鬟对视一眼。 夏云说:“让春云姐和秋云去,她们两个稳妥,能不给大小姐丢人。” 春云却道:“还是让夏云和冬云去,她们两个办事麻利。” 这四个人互相推诿,倒是都夸赞对方。 许靖央的目光落在冬云身上。 “冬云,你年纪最小,平时听竹影说,你是最勤快的那个,既然这样,我就带上你,剩下一个人,你来决定。” 冬云小巧的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她低了低头:“谢谢大小姐,可否容奴婢考虑半日?” “当然可以。”许靖央点头。 旋即,她又当着四个丫鬟的面吩咐竹影:“去拿件时兴的云缎给冬云做身衣裳,再给两支钗,毕竟是去长公主府参宴,不能像上次一样太寒酸。” 竹影立时捧上托盘,那云缎色泽粉嫩,她们只见过许柔筝身边的大丫鬟穿过这样的料子。 冬云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奴婢谢过大小姐!” 许靖央让她们四个退下了。 四个丫鬟回到屋子里,桂妈妈已经等了会。 得知大小姐让她们互相举荐,桂妈妈当即说道:“这是想让咱们起内讧,你们四个可不能当真!” 去长公主府的机会多么珍贵,多少丫鬟到死都没能有那个福分。 说不定走运被贵人所喜欢,飞黄腾达只是瞬间的事。 冬云听了桂妈妈的话,马上把自己得到的料子和首饰都交出来。 “大小姐给的,我都不贪,我跟三位姐姐一条心,她别想挑拨我们。” 春云拉住冬云的手:“好冬云,就知道你不是个糊涂的,大小姐想要用这么简单的法子拆散我们,那才是想得美!” 夏云:“是啊,咱们现在就将计就计,正愁竹影看得紧,不让咱们靠近大小姐,眼下是获取她信任的好机会。” 她们让桂妈妈出个主意。 桂妈妈在许夫人身边待了十几年,办事老练。 像许靖央的手段,她都觉得心如明镜似的,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桂妈妈让冬云趁着这段时间,讨好许靖央,获取她的信任,暗地里把许靖央所作所为,都告诉许夫人。 桂妈妈:“大小姐自从回府就惹了不少麻烦,夫人想要惩戒大小姐一番,到时候就全靠你们里应外合了。” 夜里用膳的时候,冬云进门,跟许靖央道:“大小姐,奴婢想好了,秋云老实本分,奴婢和她一起陪大小姐去长公主府赴宴。” 许靖央颔首:“好,那明日你二人陪我出门一趟。” 初七的日子,是许家全府一起祭祖的大日子。 许靖央不被允许出席,也不着急上赶着去。 她反而领着竹影,还有冬云和秋云两人,去了街上的书铺。 先给竹影买了一些简单习字的书,许靖央又带着她们三个,去了趟首饰店,挑了三块细长玉佩出来。 回府以后,许靖央让她们一人拿一块。 “从今天开始,秋云和冬云跟竹影一起,学着管账。” “皇上赏赐的铺子里,我新招了管事,一会就会来,竹影带着秋云和冬云去认认脸,以后他们但凡再来报账,叫他们看见你们的玉佩,就知道你们是我身边管事的人。” 秋云和冬云闻言,格外惊讶。 “大小姐……让奴婢们帮您管库房?” 竹影没好气道:“怎么,你们还不愿?” 许靖央:“我身边就竹影一个丫头,确实伺候不过来,培养好你们,我便省心许多。” 秋冬二人立时谢恩。 没过一会,果然有下人通报,说是来了两个管事。 许靖央让竹影带着她二人去了。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竹影才回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许靖央一边练字一边问,头也不抬。 竹影走到身边,低声说:“她二人都表现得格外积极认真,奴婢不跟她们争风头,冬云就更卖力。” 一切都如许靖央料到的那样,秋冬二人必定会趁着现在,博取她的信任。 所以她们根本没有怀疑,许靖央找来的不是管事,而是请大伯母随便找来扮演管事的人。 真正的账目,除了竹影,旁人也接触不到。 那厢,秋冬二人回到四个丫鬟住的偏房。 春云和夏云两人没能跟着出门,在屋子里憋了一天。 本来是想等秋冬二人回来之后再问问情况,却没想到,看见秋冬二人衣着焕然一新,手里拿着账簿和算盘,腰间还别上了玉佩。 “你们两个……莫非是被大小姐用好处收买了?”夏云急忙问。 秋云马上摘掉玉佩:“大小姐说了这叫对牌,只在咱们飘花院用。” 冬云跟着说:“要博取大小姐的信任,就得样样顺从,大小姐就快全然信任我和秋云了。” 还没说完话,竹影来了,四人连忙恭敬闭嘴。 竹影:“秋云、冬云,你们两个搬去大小姐屋子旁边的耳房,夜里轮值的事,就交给春云和夏云。” 一句话,就将她们四个人的身份区分开来。 能住在大小姐屋子边的,只能是心腹。 秋冬二人对视一眼,马上收拾东西,跟竹影走了。 她们离开后,夏云气得踹了一脚桌子。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能挑拨我们?” “得时刻盯着秋云和冬云两人,别让她们被一点好处迷了眼。”桂妈妈说。 一转眼到了初十,眼瞧着要十五去长公主府赴宴了。 冬云却没料到,这日她去给大小姐请安,竟被竹影拦在门外。 “将大小姐给你的对牌交出来,往后你不用再管库房了。”竹影语气很冷。 冬云惊讶:“为什么?竹影姐姐,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明示。” 这些日子,她走路都渐渐能趾高气扬的了。 嫡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竹影也几乎没区别,更让冬云感受到了被大小姐信任的重要。 竹影瞥她一眼,冷笑:“你自己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懒得废话。” 冬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竹影一把扯去腰间的玉佩。 这时,秋云从屋内出来,手上多拿了一样镯子。 冬云瞧见了,登时眼眸睁圆。 傍晚的时候,许靖央正在用膳,听见院子里一片嘈杂吵闹。 她放下筷子:“竹影,外面怎么了?” 竹影去窗子附近朝外看去,顿时笑了。 “大小姐,冬云跟秋云打起来了。” 第31章 丫鬟内讧?五十棍当场打死 许靖央没急着管,晾了一会。 等桂妈妈来请她的时候,她才不慌不忙放下毛笔。 “将她两人叫进来。”许靖央说。 片刻后,桂妈妈将满脸指甲印的秋云和冬云带进来了。 两个人脸上、脖子,都被抓出了道道血痕,衣裳也撕扯得不成样子。 秋云更惨烈一点,头发都乱了。 “怎么回事儿?在大小姐的院子里还敢闹,你们两个懂不懂规矩!”竹影呵斥。 秋云含着泪说:“奴婢也不知怎么得罪冬云了,她竟然将烧着的蜡烛扔在奴婢身上,奴婢气不过,跟她理论几句,她就先动手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上:“大小姐,您看看她给奴婢挖的。” 冬云咬牙切齿:“谁让你跟大小姐说我的坏话?肯定是你说了什么,否则大小姐为何要撤了我的对牌。” “秋云,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提你,你哪有机会在大小姐跟前伺候,忘恩负义的东西!” “好了,都别吵了,”许靖央发话,清冷英气的面孔神情淡淡,“这事是冬云做得不对,来人,将她捆了,打五十棍。” 秋冬二人同时愕然抬头,怔怔地看着许靖央。 等竹影来拖人的时候,冬云才恍然回过神,拼命挣扎。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大小姐……”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也想挨板子?”竹影呵斥院子里的家丁。 许靖央漆黑如深渊的凤眸扫过站在门口的桂妈妈,桂妈妈打了个激灵,倏而回过神来。 “快,帮忙!”桂妈妈低下头,也帮忙捆住冬云。 他们将冬云拖去院子里打,竹影拿帕子堵了她的嘴。 第一棍下去,冬云就感到不对劲,嘴里一直“唔唔”地叫嚷,声嘶力竭。 五十棍最严重也是打断骨头而已,可现在这两个家丁的力道,竟是照着打碎她内脏去的!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求救的眼神扫向桂妈妈,却见桂妈妈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 春云和夏云也从房间里出来了,远远地瞧着,没有上来帮忙。 冬云眼泪溢出来。 夫人不是说演戏给大小姐看么?竟然假戏真做,要把她活活打死! 二少爷快来救她呀…… 屋内,许靖央扶着秋云颤抖的手:“起来,这件事不怪你,你是我看重的人,她敢对你甩脸色,便是给我难堪。” 秋云克制住心中的惧怕,低头道:“奴婢何德何能……” “秋云,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跟她们三人不同,”许靖央打断她的话,“春云主意大,比较自私,夏云只听她的,冬云心思太活泛,年纪小也担不住事。” 许靖央:“唯有你,话少心静,我很欣赏这样的丫鬟,以后除了库房,我这内室也交你掌管。” 秋云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大小姐器重,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外面棍子落在冬云身上,那邦邦的动静,起先还让秋云心头发颤。 但渐渐地,她适应了。 夫人既然叫她们不惜代价讨好大小姐,骗取她的信任,死一个冬云也应当。 主院许夫人的屋内,青嬷嬷快步进来。 “夫人,奴婢找人去飘花院看了看,冬云下半身血淋淋的,再打就要不行了。” 坐在许夫人身边的许鸣铮沉不住气,猛地站起来要往外走。 “干什么!”许夫人拽住他,肃声,“坐下!” 许鸣铮:“母亲!冬云是我的人,本来这件事过后,想收她做通房丫鬟,她若真被打死怎么办?” 许夫人闭了闭眼,感到心累。 她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般没远见。 倒是许柔筝起身,拉着许鸣铮的袖子,轻柔地按着他坐回椅上。 “铮哥儿,冬云不过是个丫鬟,若能获得靖央姐姐信任,以后母亲管教她,就方便许多,何况,好看的丫鬟多的是。” 四个丫鬟故意表现内讧,总算让许靖央放松警惕,选择保全秋云。 许鸣铮咬牙:“冬云若真死了,我不会放过许靖央!” 许夫人看他一眼,叮嘱:“你可别胡乱生事,我必会收拾她,到时你再想出口气,都随你,在此之前别轻举妄动!” “知道了。”许鸣铮低下头,很沮丧。 冬云他是很喜欢的,白嫩清秀,会逗趣,还灵动。 飘花院里,五十棍打完,冬云一动不动。 竹影上去试探鼻息,面无表情回头,告诉桂妈妈。 “冬云不经打,五十棍就死了,你找人拖下去。” 桂妈妈不敢反抗,大小姐说打死就打死,夫人也不出面。 看来,冬云已经成为弃子。 冬云的尸身被带走了,秋云经过庭院的时候,看见小厮们在扫那团血,她忍了忍,没干呕出来,捧着许靖央给的金银首饰,回到自己屋中。 夜色深深,竹影打来热水给许靖央沐浴。 “大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大夫人也派人送来了您要的东西。” “好,”许靖央轻轻摸着锁骨下面的那道暗疤,“接下来,你就将内室全权交给秋云,给她机会单独待着。” “奴婢明白,不过奴婢很好奇,小姐是怎么知道,秋云和冬云两人是故意吵架给您做戏看的?” 许靖央笑了。 漆黑凤眸,瞧着撩起来的水珠。 “因为我知道,不管母亲做什么,目的都是为了针对我,自然能分辨。” 秋云和冬云争执,可以私底下,也可以明面上,却偏偏要故意给她知道。 这点手段,许靖央觉得不够看。 接下来的日子,秋云得到许靖央的“信任”以后,频频自由出入内室。 竹影也不约束她,更没有再向从前那样盯着她了。 正月十二这天,许夫人派了青嬷嬷来,跟许靖央说后日全家一块去国寺里敬香。 许靖央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竹影:“大房大夫人那边派人来悄悄问,国寺进香的时候,可需要她帮小姐做点什么?” 许靖央坐在桌边垂眸,袖袍宽大,她擦拭宝剑,白刃冷锋倒映出她凤眸。 “什么都不用做,让她叫上玉哥儿一起便好。” “是。” 傍晚,许靖央正在练字。 忽然她笔锋微顿。 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警觉,让她敏锐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人就在院子里。 第32章 宁王怀疑她,那就让他看个清楚 许靖央没有轻举妄动。 她首先在想,威国公府是武将出身,府邸里养着一群护院,身手还不错。 那个人能堂而皇之潜藏进来,还不被发现,必定有点功夫在身上。 竹影现下不在院子里,被许靖央派去大房了。 桂妈妈方才领着春云还有夏云去拿月俸,这会也没回来。 许靖央缓缓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看院子。 她没看见任何人,但她的感觉不会错。 那个人既然潜藏进来,却不露面,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闻一道风声,嗖地朝她飞来。 她耳廓微动,确定这不是暗器,故而不打算做任何反抗。 直到一团纸球,击中她的额头,落在桌面上。 许靖央这才佯装惊讶抬眸,看向院子里。 唯有假山后树影摇晃,一切平静得没有任何异常。 她垂眸,打开纸团,上面是青涩稚嫩的笔迹—— 【师父,何时来武院】 是萧安棠。 这么说,刚才来的那人,是萧贺夜派来的,怪不得有如此身手。 许靖央庆幸,方才她没有轻举妄动。 她提笔,想了想—— 萧贺夜的人有这个本事,也就意味着,随时有盯着她的可能。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一次性让萧贺夜看个清楚,彻底打消疑虑。 思及此,许靖央低头在纸上写下回应,披着大氅走去院子里,将信纸折叠,放在假山上。 许靖央回到屋子里,侧着坐在窗下看书。 很快,她余光瞧见一个白衣人拿走信笺,飞速离去。 好快的轻功,如燕子点水,来去自如。 正月十四。 许氏全族乘马车,进山拜国寺。 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女眷都来了,故而马车浩浩荡荡,一直排到山门。 许靖央带了竹影和秋云,到地方后,她扶着竹影的手下来。 一行人跟在许夫人身后,许柔筝刚落后两步,许夫人便回头:“筝儿,你来扶着我,山路滑,小心些。” 许柔筝看了一眼许靖央才上前。 大概是想到周围都是家人,许夫人象征性地说了句:“靖央身手灵活,不像筝儿,总得看着她点。” 许柔筝含笑:“不比大姐姐厉害,是我叫母亲操心了。” 她们母女一唱一和,许靖央面不改色,话也没说。 三房的三夫人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没有分家,一直以许夫人为主。 她跟着上前去攀谈,唯独许靖央大伯母许梁氏故意延后,等着许靖央。 “靖央,累不累?”大伯母问。 “还好。”许靖央说着,抬眸看去她身旁。 三姑娘许靖姿和四少爷许鸣玉,今日都来了。 相比许靖姿瞪着眼看许靖央,许鸣玉倒是露出了一抹和煦笑容。 他拱手,态度很恭敬:“大姐姐好。” 才十五的年纪,就身高八尺了,却并不显得健壮,而是很坚实。 身材挺拔,玉树临风间,又有少年的侠气。 他自幼习武,天资聪颖是随了许靖央大伯。 “玉哥儿在御林军里一切可还适应?”许靖央问。 “都适应,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僚,他们都如我一般年纪。”许鸣玉走到她身边,一边跟她聊天,一边介绍自己在御林军里的职务。 因为他年纪小,再加上刚进御林军,所以被编进了丁字队。 只能负责巡逻外宫,比较辛苦,但也是旁人想要都求不来的官职。 大伯母许梁氏轻笑:“他可高兴得很,因为找到了能施展抱负的地方,先前一直说要亲自谢谢你,但男女大防,再加上他来二房,你母亲不一定高兴,我便没让他来,今日总算有机会了。” 许梁氏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因着时常皱眉,眉心当中隐隐有了一根竖线的隐纹。 不过说起自己孩子的时候,她展颜轻笑,神情十分和悦。 许靖央跟着抿唇,发间的绸缎和流苏被吹得微微晃荡。 “玉哥儿是我亲弟弟,一家人无需这么客气。” 许梁氏叫来许靖姿:“你也该跟你大姐姐说声谢!” 然而,许靖姿不服气地嘟囔:“我才不,明明就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梁氏拧眉:“说什么呢你!” 许靖姿看向许靖央:“本来就是,柳夫子做错了什么?就被她冠上图谋不轨的罪名,偏偏母亲您还相信她,将柳夫子赶走了。” 许鸣玉在旁边道:“三姐姐,他给你写的那些书信,连我看了都觉不妥。” “那只是普通的书信,是我向他请教文识的,又不怪他。”许靖姿生气。 许梁氏正要训斥,许靖央却淡淡一笑。 “三妹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只偏偏指导你?” 许靖姿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许靖央不慌不忙:“咱们族学私塾里,许家子弟共有三十多个,还有跟许家要好的几个零散世家子嗣,约莫五十人。” “他放着那么多人不帮,非要选择跟你?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早已从私塾里离开两年,他还一直跟你互通书信往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教你学识么?” “若说教,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请你去私塾再谈,非要落以书信这样的方式,还引导你去读倡导情爱之词,这不是引诱,又是什么?” 许靖姿一时语塞,竟觉得有理。 可她又不想认输:“你,你……强词夺理。” 许梁氏听不下去了:“靖央,你别同她说了,她脑子笨,一时间想不通。” 许靖姿不懂,可是许梁氏一个长房主母,不可能不明白。 当她听了许靖央的话,回去质问许靖姿时,才知道她一直都在跟柳夫子书信往来。 他们聊的还都是歌颂情爱的诗词,若传出去了,这对一个闺秀的名声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开春以后,许靖姿也要相看婆家了。 按照大燕国的习俗传统,女子超过十八,就要议婚。 许靖央也不跟许靖姿争,她肯提醒,也是为了卖大伯母一个人情。 毕竟大伯母的父亲是前一任国子监监事,桃李满天下,以后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许夫人回眸,看见许靖央跟大房的人走得很近,叹了口气。 许柔筝轻声道:“大姐姐跟大伯母关系真好。” 许夫人:“除了我这个亲生母亲,她看谁都是和颜悦色的。” 三夫人顺着她的话说:“大小姐太白眼狼了,当初二嫂生她的时候,可是辛苦得很。” 许柔筝含笑看着三夫人:“一会三婶如果能提醒大姐姐多在佛堂跪上半刻,也算是为我母亲分忧了。” “那是一定,我是她长辈,不像大嫂,舍不得说她。”三夫人表示。 说话间,一抬眸,已经进了国寺。 住持带着一群方丈和沙弥,站在门口迎接。 许府如今身份拔高,故而他们提前派人跟国寺说要来进香,今日寺里就特意空了出来,没有别的香客。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东阁大学士的夫人已经在大雄宝殿等您了。” 许夫人回以佛礼:“有劳大师。” 许靖央听言,微微敛眉。 没想到她母亲还请了东阁大学士的夫人,看来今天她们做了十足的准备,要把她推入一个深渊。 第33章 承认撒谎,骗了王爷 许靖央跟着家人来到大雄宝殿。 殿内佛陀垂目,青烟蛇行。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裹着紫貂围领,带着自家的女眷仆从上前。 “许夫人,佛香已经点好了,我请了住持讲经,你同我一起。” “有劳罗夫人安排。”许夫人回以笑容。 这次来寺里听经敬香,也是罗夫人主动邀请,所以罗夫人来得早,一应准备都做好了。 罗夫人的眼神朝她身后的女眷看去:“哪位是许大小姐?” 许靖央走过去,罗夫人拿出一串一百零八颗小紫檀佛珠。 “许大小姐,你千万收下,这是我为神策大将军求来的,供在佛前三日,已经开过光了。” “罗夫人,多谢您。”许靖央不卑不亢。 罗夫人叫她将佛珠套在手上,绕了三圈,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主要是让许靖央别再伤神。 神策大将军威名深远,再加上皇上前几日的表示,这些世家大族闻风而动,更明白许家的价值在哪里。 许夫人面不改色端着笑容,将许柔筝也叫了过去,一并介绍。 罗夫人很给面子,抱着暖炉说了句:“你命好,都是好孩子。” 话说到这里,大家轮流在佛前蒲团跪下叩首,再进香。 轮到许靖央时,她刚跪完起身,许家三夫人就说:“靖央,你理应再替你哥哥求佛,多给他念念往生经。” 当着罗夫人的面,许靖央轻轻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母亲,一会讲经我便不去了。” 许夫人似乎有些担心:“你要一个人在这儿吗?” 她们听讲佛经的要去小佛堂。 许靖央:“竹影和秋云留下陪我,母亲无需担心。” 许家三夫人适时建议:“靠近禅房有一间菩萨殿,那里清净,今日无人,你大可去那儿。” 许靖央的大伯母许梁氏马上说道:“我留下来陪靖央。” 许家三夫人走到她身旁:“大嫂,靖央是寒哥儿的亲妹妹,让她念往生经,咱们谁也别去打扰。” 许靖央点头应了。 罗夫人忍不住夸赞:“大小姐与神策大将军好深的兄妹情,她有这样的诚心,神策大将军泉下有知应也欣慰。” 一众人都走了,许靖央抱着手炉,跟着沙弥转去后殿。 再往深走,更加僻静安然,靠近禅房的位置空无一人,菩萨殿里满是香尘。 谢过沙弥以后,许靖央走进去,将手炉交给竹影,提裙跪在了菩萨像跟前。 地藏菩萨专管往生,许靖央垂眸,认认真真地放下了诸多心绪。 直到秋云走过来,在她耳边躬身低声:“大小姐,奴婢瞧了,周围没有沙弥,您去那边的禅房休息片刻可好?您一路走来,大氅后摆早就浸湿了,若生病了才不好。” 许靖央睁开凤眸,回头看了一眼。 她宝石蓝的大氅尾部,确实沁出了一圈深泽。 “好,你和竹影替我去找住持要往生经,等会我回来再念。” “奴婢这就去。” 许靖央独自穿过菩萨殿,来到后面的禅房。 一排排禅房坐落在寺庙的最里面,空气中除了白雪松香,还飘荡着香火的气味。 许靖央之所以答应得如此利落,是因为她给萧安棠的回信里,邀请他今日来国寺。 她会找机会避开家人,来禅院悄悄地教他,补上之前缺漏的课。 刚走到禅院,就有个小身影迫不及待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师父!”萧安棠穿着流丝锦光的貂裘,戴着个可爱的老虎帽。 许靖央先跟他解释:“家里人看得紧,派人守在我身边,我没法悄悄地出门,只好委屈世子来这儿了。” 萧安棠仰着软白色的小脸,笑出虎牙,说:“不委屈,我在哪儿都能学!” 正说着,许靖央抬眸看去,萧贺夜从禅房里出来。 银黑貂裘,领口圈着玄狐毛,束发金冠下,远山寒眉漆黑如鸦羽。 许靖央抿了抿唇,就听萧安棠道:“我父王也想看我学武!” 萧贺夜走过来:“不会影响许大小姐发挥?”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有十足的压迫感。 许靖央摇摇头:“王爷能来,是小女的幸事。” 萧贺夜:“一直听安棠说你的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今日叫本王看看。” 他递来三枚铜板,指着不远处枯池中的一缕弯荷。 “打断那里的枯荷,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萧安棠在旁边亮着星星般的眼眸:“师父,你露一手真本事给我父王瞧!” 许靖央接过铜板,心里已经泛起思量。 她不能隐瞒自己的真本事,否则萧贺夜会觉得,她这种资格不够教萧安棠。 她需要这个人脉。 因为许靖央已经仔细思考过,长公主和皇后都有拉拢她的意思,尤其长公主更甚。 可长公主并非英主,相比脾气难以捉摸的萧贺夜,许靖央倒是觉得萧贺夜更有利用的机会。 因为在他那里,神策大将军为他挡过一记穿心箭是事实。 只是,一旦暴露武功,便会被萧贺夜怀疑。 许靖央沉默两个瞬息,心中已有决定。 她两指夹满三枚铜钱,离荷池很远,手臂对准了枯荷的方向。 徐徐的寒风吹入院子,扫荡起她宝蓝色的袍角。 嗖嗖嗖—— 三声过去,铜钱将枯荷割断。 萧安棠跑过去,朝池子里看,兴奋地说:“师父把荷花切成了三段,父王你看,我早就说师父很厉害!” 萧贺夜方才看的一清二楚。 许靖央的功底,和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如出一辙! 他薄眸深了深:“许大小姐这一手功夫,倒是与你阿兄极像,本王曾见他只用树叶,就能十步之内取人性命,割喉见血,十分凌厉。” 许靖央低下头:“小女正是和阿兄学的。” 萧贺夜没说话。 他岂会不知,这样的功力,没有十年八载绝对练不成。 料想神策大将军参军时才多大年纪?难道那时他兄妹俩就一同学了么? 萧安棠跑过来,缠着许靖央教授功法。 许靖央将他带去旁边,教他如何正姿态,如何利用臂力。 忙了片刻,有随从过来,要带萧安棠去禅房里暖暖身子。 萧安棠不情愿地去了,还嚷嚷着:“师父,我休息休息就来。” 等他走了,许靖央才回身,去了萧贺夜面前跪下。 “请王爷降罪。” “你何罪之有?”萧贺夜扬眉。 许靖央凤眸漆黑:“小女撒谎了,欺骗了王爷。” 第34章 愿为王爷手中刃,杀尽天下不义臣 萧贺夜不语,许靖央知道他在等她后话。 “先前小女跟王爷说,武艺不精,确实是撒谎了。” “其实我精通暗器功夫,都是跟着阿兄学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敢随他去边关。” “我同阿兄相依为命,在府邸里并不受重视,我本打算,跟着阿兄一直留在边关,再也不回来,谁曾想……” 萧贺夜冷冷开口:“为何觉得不受重视?” 许靖央:“我跟阿兄为孪生兄妹,听乳母说,我们两个刚生下来,阿兄就身体孱弱。” “母亲听了接生婆的话,怪我在娘胎里抢生机,对我格外冷漠。” 她又说了些这些天自己在家的遭遇。 其实无需她说,许靖央也相信,萧贺夜早就打听过了。 他的耳目众多,她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加深他的信任。 许靖央低着头,寒风吹拂,她耳垂上金色坠子摇摇晃晃。 “阿兄死后,我不得不回家,之所以争抢,是因为我知道再也没人能护着我。” “没有银子,我就只能想办法,在武院赚些月俸,好在府邸里傍身用。” “母亲厌我,为了不被她赶走,我便努力在皇上眼前露脸,我只是想过上好点的日子……在边关历练过,我什么苦都能吃。” 她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萧贺夜不语良久。 终于,他说:“站起来,本王不曾说要责罚你。” 许靖央谢过他,提裙站了起来。 她一抬眸,凤眸通红,倒是让萧贺夜看的一怔。 竟哭了? 他看到的许靖央,从来都是外柔内刚的样子,从未见她掉过眼泪。 萧贺夜再看她模样,并不似京城闺秀那样肌肤细腻,双手也有伤疤,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她知道不得家人喜欢,所以她宁愿吃苦。 萧贺夜望着她通红的眼眸,拧了拧眉:“擦去眼泪,无需再哭,你以后仍然可以教安棠。” 许靖央顿了顿,忽而低头福身:“我想做的,不仅仅只是世子的武师父,还想做王爷手中的棋子,但求王爷必要时提携,给一缕生机,就足够了。” 萧贺夜薄眸幽深,凝聚冷意。 “在本王手下行事,没那么容易,若要你死,你也同意?” “士为知己者死,小女要的依仗,对王爷来说就像摘一片落叶般简单,但对我而言,是能遮日的大树,还请王爷看在从前阿兄救过您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许靖央,”萧贺夜竟直呼她名,浑身气质冷冽逼人,“说你的真实目的,否则本王现在就能让人把你捆了。” 许靖央再度跪下:“小女的目的,只有站稳脚跟,待来日王爷大权在握时,将阿兄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功名和荣封,从我父亲许撼山身上褫夺下来,交予我手上。” 萧贺夜扬起眉梢:“许大小姐,你这番话,可算得上不义不孝。” “父亲庸庸碌碌,亲弟弟许鸣铮更不是帅才,许家拥有天大的荣耀和权柄只会是灾难,出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何况他们没有一人真心祭拜阿兄,只是占据他用生命换来的功劳,肆意挥霍。” 说到这里,许靖央的眼眶,才真正红了。 萧贺夜看着她良久。 “怕不怕吃苦?” “不怕。” “也不怕丢性命?” “愿以王爷为先。” 萧贺夜不语,片刻后,他将自己身上蟠龙玉佩拽下,递来。 “本王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许大小姐若不是聪明人,本王可以帮你,也可以杀你。” 许靖央双手接过,恭敬收进袖里:“多谢王爷垂青。” 萧贺夜临走前,告诉她:“你的家人在寺里藏了一个男人,需要本王帮忙么?” 许靖央摇头:“此事小女一人能应对。” 刚投诚,必须得拿出点手段来。 她跟萧贺夜必须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虽她跟他比起来,能力有限,但也不能让萧贺夜感受到,她事事依靠他。 一个没有能力的棋子,便是没有价值,早晚被弃。 许靖央听到秋云寻她的声音,匆匆福身,转而走了。 她看似脚步轻松,实则心中压了千斤巨石。 分析如今朝局,太子和萧贺夜是亲兄弟,两人在朝中威望都很高。 可惜两人生母——前皇后已经亡故。 如今继后拥有一儿一女,平王在朝中锋芒初露,九公主更是受尽宠爱。 萧贺夜有军功拥簇,地位仅次于太子,甚至如今呼声高于太子。 许靖央想起前世,她被悬挂在城外长杆,死了的那晚,看见城守备四处奔逃,萧贺夜带头起兵,发动政变。 她死了,所以不知道是输是赢。 选择萧贺夜,是为了借助他现在的势,更要承担他逐鹿皇位的危险。 许靖央心思纷乱,回到了菩萨殿。 秋云看着她,上下打量,有些惊讶。 “小姐,您膝上怎有雪泥?” 许靖央:“刚刚不小心绊着了,不要紧。” 竹影弯腰,给她整理衣裙。 一名沙弥走来:“各位贵人,住持请你们速速去大雄宝殿。” 许靖央面色如常地去了,却看见所有女眷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慌乱。 “发生什么事了?”许靖央问大伯母。 许梁氏抓着她的手:“你回来就好,听说寺里藏了贼人,罗夫人的人带了侍卫,正跟方丈们一起寻找。” 许靖央母亲许夫人的眼神扫过来。 “靖央,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许靖央摇摇头:“不曾。” 许夫人没再问她,而是回头跟许柔筝说话,将自己的手炉给了她。 不一会,门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罗夫人带来的侍卫,按着一名面貌粗犷,身形矮短的男人进来。 他被推搡跌落在地上,女眷们吓得后退半步,皆捂唇惊呼。 那人已被五花大绑,看起来面貌不善。 罗夫人疾言厉色:“大胆狂徒,这里是佛门净地,你敢在此行窃?来人,送去见官!” 男人急忙嚷嚷道:“夫人饶命啊!小的不是贼人,小的是来来见心上人的,是她写信,说家中不便,故而邀小的来此相见。” 为了证明自己,他说:“信就在小的怀中,夫人一看便知!” 男人说完,贼兮兮的眼神暗中看了看许靖央。 第35章 写情信,约他来相见? 男人说自己叫彭虎,心上人写信给他,叫他来此地幽会。 他方才躲在菩萨殿,许夫人得知后拍了拍心口,看着许靖央:“幸好你没跟他遇上,否则为娘如何跟你爹爹交代。” 许靖央看着她毫无真心的演绎,竟感觉可悲。 当然,可悲的是许夫人。 侍卫从彭虎的怀中果然搜到了一封信。 交给东阁大学士夫人一看,她当即撇开眼,仿佛嫌脏似的。 “太不堪了!怎么能在寺庙里做这种事。” 许夫人皱眉,也跟着严肃道:“似这样的无赖,就该将他和那名不守规矩的姑娘捆了,一起送去见官!” 罗夫人看她一眼:“我看他未必说的是真话,这人如此粗俗,说不定是尾随队伍的贼人,想要入寺偷盗,被抓住了才故意胡诌。” 许靖央的大伯母梁氏也说:“咱们今日带来的,不是自己的姑娘家,就是丫鬟婢女,没人会干这么龌龊的事。” 许柔筝缩在许夫人身后,蒲柳身姿娇弱。 “母亲,我害怕,还是快将他送去官府,叫官府去查。” 侍卫正要动手,那彭虎却焦急地嚷嚷开来:“娘子,你快帮我说句话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押入大牢!” “放肆!”罗夫人怒目圆瞪,“谁是你家娘子,再敢胡乱攀咬,绝不轻易饶你!” 彭虎眼巴巴地看向许靖央,语气凄苦。 “娘子,你说句话,事到如今咱们的事也瞒不住了,你快告诉他们,咱们早已私定终身。” 周围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我不认识你。”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貌,很是平静。 彭虎急了:“你别怕,我相信只要好好求情,你家人能接受我的。” 大夫人梁氏最先回过神来,怒斥:“臭不要脸的贼人,敢破坏我们府里大小姐的清白?来人,堵了他的嘴!” 彭虎拼命叫嚷:“各位夫人,我在边关就认识了靖央,我们互帮互助,引为知己。” “原本两心相许,可是神策大将军忽然出事,她不得已回京,我便跟着她的脚步追来京城。”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书信相通,却无法见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将我约到这里,说想见我一面,靖央,你说句话啊!” 许靖央凤眸漆黑如水,盯着彭虎。 这样一个身材短小壮实的男人,皮肤晒得发黑,其貌不扬,一口草黄色的牙齿。 她的母亲,亲生母亲!竟然选择用这样的人来破坏她的清白。 许靖央抬眸,清凌凌的眼神看向许夫人时,许夫人忽而觉得头皮发紧。 梁氏的人差点按住彭虎,许靖央却终于开口:“大伯母,别急,我想同他说两句。” 语毕,她迈步上前,宝蓝色的披风尾部,扫过地上的香尘。 随着她的靠近,彭虎闻到了一股清香,他眼底陡然生出几分贪婪。 虽说收了银子就要好好办事,但如果能真的破坏这位许家大小姐的清白,到时候世俗的舆论和逼迫,她没了名誉,必须得嫁给他! 一想到能享用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还能成为许家的大姑爷,更会变成神策大将军的妹夫! 这样泼天的荣耀和富贵,瞬间迷得彭虎心潮澎湃。 “靖央,宝贝儿,心肝儿!你快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他喊得越发起劲。 三姑娘许靖姿都忍不住撇开头,怒骂:“他好不要脸,恶心!” 许靖央倒是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那封书信。 她问彭虎:“你说这是我给你的信?” “千真万确啊!”彭虎拼命点头。 信的开头,写着“暌违日久,未悉近况”八个字。 许靖央指着信上的“暌”字:“你说说看,这个字怎么念?” 彭虎嘴巴一张,竟不知怎么回答。 他不认得! 顿时冷汗直冒。 许靖央:“诸位也看到了,此人身材矮小,双腿粗胖,下盘厚,双掌虎口茧子深,平时必定是从事体力、赶车这样的活计。” “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看懂书信?岂不可笑?” 大伯母梁氏立刻冷笑:“贼人就是贼人,多半大字不识!” 许鸣玉态度冷冷:“这样的人,应当被剜去舌头,拿去喂狗。” 罗夫人也道:“神策大将军威名在外,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嫡亲的妹子在京城,不少心怀不轨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攀关系,倒是委屈许大小姐了,这贼人真应该送官。” 眼看情况不对,许夫人暗中看了秋云一眼。 秋云咬牙,扑通跪在地上。 “大小姐,您就承认了!奴婢亲眼看见您给他写信。” 竹影怒骂:“贱人,你再胡说试试?” 秋云瑟缩一下,却磕头,狠狠心道:“奴婢愿赌咒起誓,大小姐跟彭虎来往密切,之前大小姐乘马车出门,说是去武院,实则都在跟他悄悄见面。” 许柔筝捂唇,惊讶:“之前大姐姐好几次想出门,难道是这个原因?” 秋云:“大小姐,当着神佛的面,您怎么能说假话,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连这样的谎话也敢说,这些人要一口气将许靖央毁了。 彭虎更来劲了:“靖央,你嫌弃我苦出身,我能理解,但你不能否认啊,咱们私下定过终身,你说非我不嫁的!” “有何凭证?” “这封信就是,我虽大部分字看不懂,但有些字还是明白的,你说你想我,更要嫁给我!”彭虎嚷嚷。 许靖央忽而笑了。 她很少笑,气质总是冷冷的。 原本英气清冷的面孔,因这份笑容,多了些清艳。 “可这根本不是我的字迹,”话音一转,信被递去梁氏跟前,“大伯母,你瞧瞧,这是不是玉哥儿的字。” 梁氏愣住,接来一看,大惊:“还真是!” 许鸣玉更是直接从袖子里,拿出刚刚听经时抄写的经文。 “就是我的字。” 他们拿去给罗夫人瞧,两相比对,罗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这贼人,竟能拿到许家公子的字迹?” 许靖央:“前不久,我曾借过玉哥儿几本字帖来看,想必是我身边有人将他的字帖,当做我的东西偷了出去,仿造出这封信。” 罗夫人马上看向许夫人。 这样的事发生在内宅,是主母管教不严。 手底下怎么能养出那样的奴才,害的还是自家的小姐! 姑娘家的清誉多么重要,难道许夫人不知道? 大概是罗夫人的眼神太过凌厉,许夫人心神猛地一凛。 “秋云!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秋云脸上失去血色,正要说话,罗夫人的侍卫拿着一包东西进来。 “这个人方才藏身菩萨殿,还有一包他的行囊。” 侍卫用剑挑开,里面掉出来两件女子用的肚兜。 第36章 偷东西栽赃,说许靖央幽会情郎 “脏,太脏了!”罗夫人呵斥,“这里是佛门净地,怎么能私藏这种东西?” 许鸣玉护着许靖央:“他攀扯我大姐姐,这东西也绝不会是我姐姐的。” 许夫人捂着心口,一脸失望:“靖央,你应该做不出这种事?” 竹影这时用脚尖挑了两下肚兜,看清楚上面的绣字。 “这不是秋云的吗?”她说。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肚兜的角落着“秋云”两个字。 不光是许夫人,连秋云自己都变了脸色。 东西确实是她的。 许府的丫鬟们的贴身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因为用的料子几本都一样,为了区分,就各自绣上了姓名。 “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奴婢从没有给他自己的东西。”秋云彻底慌了。 许靖央眼眶通红:“秋云,原来你才是那个跟彭虎通奸的人?” “怪不得,刚刚我在菩萨殿,你非要我去禅房休息,原来是想把我支走,方便自己跟贼人幽会。” 秋云声嘶力竭:“奴婢没有!” 许靖央不看她,刺拉拉的目光望向许夫人。 “母亲,秋云是您安排来伺候我的丫鬟,您给我找的这是什么人呐!” “先偷我的东西,污蔑我的清白,是不是想让彭虎被迫娶了我,她好跟着我陪嫁过去?” “这是连我的终身大事都算计了,倘若她没偷错东西,今天我的名誉都要毁了。” 她说着,痛苦地晃了晃身子,十分伤心。 竹影马上扶住她,对秋云呵斥:“你这个没了心肝的白眼狼,大小姐信任你,将内室交给你管理,没想到你竟偷东西,跟贼人通奸还要污蔑给大小姐。” 大伯母梁氏连忙过来,揽住许靖央的肩膀。 “靖央别难过,这刁奴和贼人,今日绝对逃不了惩罚!” 许靖央扭身,干脆伏在梁氏肩膀上呜呜地哭了出来。 她声音饱含委屈:“那可是我亲娘!” 许夫人变了脸色:“她不是我指使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东阁大学士罗夫人看许夫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一个主母,竟然连下人都拿捏不好? 自己赐过去的人,敢偷小姐的东西,传出去,简直是世家当中头一例! 都是做主母的,罗夫人哪里不懂,丫鬟安排成这样,是压根没上心。 联想到前阵子,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听说这位许夫人偏疼养女,不爱亲生女儿。 罗夫人还以为可能是误会,如今亲眼看见,哪里是误会? 亲女儿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伺候,那养女许柔筝,光是伺候的仆妇就有六个人! “没想到许夫人这么糊涂。”罗夫人的话,直白刺耳。 许夫人当即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心上。 “都怪我没约束好下人,来人,把秋云捆起来,带回府中发落!” 许靖央这时抬起头:“带回府中?我要报官!” 许夫人:“万万不可,闹出这种事,报官了是侮辱家族名声。” 到现在了,还想着保全体面。 许靖央偏要闹大。 她落泪:“母亲不妥善处理,才是犹如名声。” 罗夫人暗中瞧着,心觉这个许大小姐,比许夫人懂规矩多了。 厉害的主母这个时候就要马上报官,肃清家风,堵住今日悠悠众口。 没想到许夫人只想瞒着。 这时,住持走来:“各位施主,寺里来了一队官兵。” 众人惊诧。 还来不及去想,怎么会这么巧,国寺地处深山,官兵来是做什么的? 那厢许靖央已经哭嚷说:“母亲宁愿委屈我,也不肯报官替我辩清白,我情愿去死!” 语毕,她提裙跑出殿门,在众多惊呼声中,跳入冰冷刺骨的池水。 佛池很深,带着碎冰的水立刻蔓延过许靖央的头顶。 尖叫声此起彼伏,刚巧那队赶来的官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一时间场面无比慌乱。 大伯母梁氏动作极快,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将许靖央拉起来。 竹影用提前准备好的大氅裹住了她的身子。 而许靖央,已经适时地“晕”了过去。 等许靖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她躺在自己舒适温暖的房间中,旁边的鎏金紫铜炉里,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从寺庙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假装昏着,实则听着。 事情彻底闹大了。 她大伯母梁氏求官兵彻查,当场就带走了彭虎和秋云。 竹影提到,是三房三夫人刻意引诱许靖央去菩萨殿,所以三夫人竟也被官兵带走了。 罗夫人离开前,狠狠斥责许夫人拎不清轻重。 许靖央知道,这次她一闹,明日全京城都会传开。 她母亲许夫人一直想要攀上罗家这样真正的名门贵胄,他们是世家门阀,无数子弟朝中为官。 许夫人说不定还想把许柔筝嫁到门阀世家里。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许靖央闭上眼,用内功逼出体内寒气。 今天她故意跳入池水,绝不是冲动而为。 她必须要把事情闹大,越不可收场越好。 许靖央早就知道秋云会动手。 她之前想过,秋云能进内室,许夫人必定会利用她伤害自己。 能怎么伤害许靖央呢? 无非是在她房间偷东西栽赃她,或者,偷她的东西拿出去污蔑她。 第一条路,许夫人暂且没有选择的必要。 所以许靖央猜到了,秋云会偷拿东西。 而许靖央的物品不多,珍贵的玩意都在库房收着。 房间里唯一能拿走,且能污蔑她名声的,不过两样:字帖和贴身衣物。 所以她都做了准备。 许靖央先叫竹影去大伯母那拿了许鸣玉的字帖,放在了桌子上。 另外又安排人,偷了秋云的贴身衣服,拿布裹着放在柜子里。 秋云拿走字帖的当天,就被竹影发现了,不过秋云似乎并没想到要偷拿贴身小衣。 故而许靖央“帮”了她一把。 进菩萨殿的时候,许靖央离开,竹影便返还,将东西藏在了角落里,这才能被罗夫人的侍卫一起找到。 许靖央坐起来,叫竹影进来,拿帕子擦拭下颌的汗水。 寒气尽数逼出体内,她气血通畅,浑身舒泰。 竹影:“大小姐,那人来了,要不要将她叫进来领赏?” 许靖央点头,片刻后,竹影领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跪在许靖央脚前:“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你做得很好,”许靖央淡淡夸奖,“作为我的暗棋,帮了我大忙。” 对方抬起头来,露出熟悉的笑脸。 第37章 王爷替她撑场面 春云:“奴婢恨不得扒出自己的心肝为大小姐做事。” 秋云的贴身小衣,就是她帮忙拿到的。 冬云被打死的那天晚上,春云主动找到许靖央,想要顶替冬云的位置。 在大小姐身边伺候,那样的威风气派,足以让人动心。 许靖央就给了她一个效忠的机会。 春云更聪明,她知道一奴不能侍二主。 所以她选择了许靖央,哪怕卖身契还在许夫人手里攥着,但她明白,真正能决定她前途的,是大小姐。 明面上她还是许夫人的人,实际上,早已成了许靖央的棋子。 “竹影,将秋云和冬云掌管的对牌,都交给春云。” “奴婢谢大小姐!”春云抿起笑容。 当竹影拿来对牌,还给了一袋银叶子时,春云彻底压不住笑了。 “奴婢往后,更会以小姐马首是瞻!” “你退下。”许靖央一声令下,春云叩首告退。 她走后,竹影收敛起笑容:“小姐,春云会老实吗?” 许靖央走到镜子前坐下,梳理着长发。 她慢条斯理说:“竹影你记住,这样为利益而来的人,有更大的利益以后,她也会离你而去。”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她能利用的时候好好利用。”然后找个机会,送她去见阎罗。 竹影似懂非懂,她有些感慨:“不过奴婢没想到,春云真的会为了利益,背叛大夫人,听说她和秋云四个人,从小在府邸里一起长大。” 许靖央笑了。 “你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吗?” “奴婢没听过。” “人性是有弱点的,尤其是这四个条件相当的丫鬟,她们可以一起吃苦,却绝不能看着对方享福,我只需要抛出一个诱饵,就能让她们内斗。” 竹影十分钦佩:“大小姐,您懂得真多!” 有一句话她不敢问,在战场上,神策军之所以能如此披靡无敌,是不是因为她家大小姐如此会运筹帷幄? 许靖央在边关十年,能屡屡获胜,靠的不仅仅是高强的武艺,还很会利用人心。 她熟读兵法,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运用娴熟。 一旦让她了解对方将领的性格和脾气,她就有了致胜的法宝秘诀。 那些没有弱点的人,兵力上又不足以跟她抗衡,故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竹影:“小姐,还剩下一个夏云。” “不用管,春云会对付她,有了秋云的前车之鉴,春云只会觉得夏云是她的威胁。” 许靖央说完,摸着自己枯燥的发尾。 之前在边关很多年,她都没机会好好打理。 回京以后,虽然在竹影的照顾下,好好养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枯燥。 “拿剪刀来。” 竹影递来剪子,许靖央毫不犹豫,将一节食指长的发尾剪掉,扔进火盆里。 “小姐……!”竹影惊愕。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众人对待头发,那可是堪比头颅一般重要的存在。 火舌舔舐,燃烧旺盛。 光芒倒映在许靖央的眼底,烈火怦然,雄雄野心。 “竹影,一个因为母亲不作为,而剪掉头发,又落水高烧昏迷的大小姐,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很可怜?”许靖央问。 竹影瞬间就明白她的目的了。 “奴婢会宣扬出去。” “替我送信给长公主,就说我病得厉害,无法赴宴,请她见谅。” 许靖央这么一闹,还有了正当拒绝长公主的理由,也不会让长公主感到恼怒。 她既然投靠了萧贺夜,就需要跟别的势力划清界限。 否则,看似借力,实则会因各方冲突,被迫卷入纷争,丧失自己的生机。 许靖央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早已将人心伐谋这一套玩得熟稔。 就算是今日遇到的东阁大学士罗夫人,应该也会不遗余力地将今日之事宣扬。 因为罗家害怕自家姑娘名声被毁,是一定会对外说清楚的,免得被张冠李戴进去。 许靖央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今天假哭的次数太多,该休息休息了。 三房的三老爷,找到了二房来。 “二嫂,我夫人还被关在牢狱里,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家人都担心得不行。” 他平时谨小慎微,这会儿面对许夫人,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敢小声地、焦急地催问。 许夫人正烦恼之际,道:“你先回去等信,一会老爷回来,我就将此事告知,只是一件小事,不会有多大的麻烦,最多今晚就会放出来。” 三老爷却想说自己的顾虑,可又害怕遭到训斥,只好悻悻离开。 他走后,许柔筝脸色苍白地过来。 “母亲,爹爹要是知道这件事,回来后会不会斥责我们?” 毕竟她们这次行动,没有跟威国公事先商量。 “不会的,”许夫人很笃定自家丈夫性格,“我只需要说,许靖央不顾国公府名声,故意闹大,他会生她的气。” 许柔筝轻轻点头。 许夫人按着眉心:“我只是没想到,这个许靖央,竟然有所防备,这次大意了,损失太重!” 许柔筝没说话,心里想着别的事。 这个时候,萧贺夜迈着黑皂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火烛森森,名贵的沉水香透出缕缕线纹。 皇帝正在看一则密报,刚刚送进宫来。 “夜儿,你看看,又是许家的事。”皇帝也没瞒着,主动将密报递来。 萧贺夜坐在圈椅内,玄袍衣角上,金色绣线隐隐闪耀,一如他低头时,斜飞鬓角,凌厉非常。 他看了一会,放下密信。 皇帝正好有些不悦,道:“国寺里闹出乱子,怎么他们家总是不太平?” 他已经给足许家体面了,神策大将军战死疆场,他也格外心痛,还让全京城守孝,难道这家人还嫌不够? 萧贺夜抿唇:“父皇给的恩赐,没落到实质。” “怎么才叫实质?” “应该给神策大将军的胞妹,许靖央。” “哪里有区别,那是许家女儿。” “不一样,”萧贺夜说,“许家人不喜这个女儿,他们拿了神策大将军的军功,不肯分给她,想逼她走,才会闹出麻烦。” 想起许靖央,皇帝不由地想到,那次宴会上,她很识趣地求他收回成命。 也正是她给的这个台阶,让皇帝顺着下来,免了全城守孝的事。 对于这个姑娘,皇帝是觉得足够聪明的,起码比她父亲许撼山有眼色。 “除夕那夜,朕赐膳,已经表态了,难道他们还敢轻视?” “这正说明威国公蠢笨,没有彻底领会父皇的意思,倘若父皇这次不严肃处理,威国公下次还敢折腾,试想许靖央一个姑娘,能怎么抵抗?” 轻视皇权,对于皇帝来说,那是触怒了他的逆鳞。 “这个威国公,朕知道他没什么本事,可他有一个好儿子,否则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来,没想到如此糊涂愚昧。”皇帝严肃说。 他当即吩咐太监:“传威国公来见朕!” 语气不太好。 萧贺夜站起身:“父皇先忙,儿臣去探望母后。” “嗯,”皇帝想起什么,又说,“皇后用心为你相看王妃,你至少别拂她面子。” 萧贺夜的袍角已经掠过门槛,没有回应就走了。 他走在回廊下,深夜的寒风,穿过萧贺夜袍角,身后老太监提的宫灯,摇摇晃晃。 老太监:“王爷为许大小姐说话了。” 萧贺夜看他一眼:“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了,初次交锋,本王合该替她撑一次场面。” “是,”老太监又说,“官兵给的证词上,那彭虎污蔑清白的话足够难听。” 萧贺夜脚步顿了顿,想起许靖央那张含泪清冷的面貌。 她哭是装的,他看得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却更能察觉她的孤立无援。 不得不用眼泪作为武器伪装自己,对于一个性格外柔内刚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 萧贺夜那一瞬间竟有些怜悯她。 想到这里,他侧眸吩咐老太监:“审讯过后,割了彭虎的舌头。” 第38章 掌掴许夫人:你这蠢妇! 夜色深浓,皇宫里四处灯火通明。 威国公被大太监领着进入外殿的暖阁候着。 一般臣子都等在这里,等待皇上召见,再过三道门才能进御书房。 本以为皇上召见他是有要事相商,没想到威国公进入暖阁,先是闻到一阵饭香,随后便看见满桌佳肴。 “公公,这是……?”威国公不解。 大太监拱手,笑得圆滑,不露情绪:“皇上所赐,请国公爷用膳。” 此时已过傍晚,威国公被传召以后直接从府衙进宫,还没来得及用膳。 他心中难免升起几分得意。 皇上真是器重他,怕他没吃饭,还先赐他用膳。 威国公拱手,朝御书房的方向作揖:“臣,谢过皇上体恤。” 他撩袍坐下,净手后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不一会走了出去。 这期间,威国公想了很多。 自从神策大将军战死,皇上犒劳了他们家许多,功名连连拔升不说,还给予各种优待。 原本他是非常不赞同许靖央贸然假死回京的。 可现在看来,她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极! 正因为神策大将军逝世,皇上才会把他没有享受到的恩荣,赏赐给他的家人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威国公用完膳了,正要起身,却见暖阁门敞开,宫女们端着喷香佳肴鱼贯而入。 威国公愣了愣:“怎么还有?” 大太监跟进来,含笑:“皇上赐给国公爷的,请用膳。” 威国公忙说:“刚刚臣吃过了,多谢皇上,已经饱了。”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大太监依旧是那句。 “皇上所赐,国公爷吃完便可以回去了。” 威国公压下心中的困惑,重新坐了下来。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老实地拿起筷子饭碗。 这次他没有吃完,那群宫女又端着菜肴进来了。 大太监依旧是那副笑容:“国公爷,吃完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威国公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公公,臣真的吃不下了,请问皇上何时才能召见臣?” 大太监却只是含笑:“您用膳,皇上这会儿无暇召见,只是吩咐国公爷用过膳就能出宫。” 这些菜根本吃不完! 宫女们动不动就端着新菜进来,威国公哪里还吃得下? 他硬着头皮塞了几口,竟觉得想吐。 原本喷香的菜肴,在他眼里成了折磨。 那些饭菜已经堵在了喉咙眼! 偏偏这是皇上赏赐,他不敢吐,大太监站在门口,他硬着头皮吃完了。 谁料,饭桌刚空,那些宫女又来了! 威国公这回慌张站起身,险些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 “公公,徐公公!”威国公急忙喊道,“是不是臣做错了什么,惹皇上不悦,还请公公明示。” 大太监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眼尾皱纹深深。 “国公爷,您误会皇上的一番好意了。” “是,是,臣该死,皇上赏赐,臣竟无福消受,还恳请公公指条明路,看在臣那长子的面子上。” 威国公说几句话,都要停顿片刻,否则就能吐出来。 高大的身躯,微微黝黑的面庞,简直憋得胀红。 快吐了,他实在是不能再吃了,哪怕给大太监跪下来都好。 看他确实到了极限,大太监微微一笑,这才松口。 他使了个眼神,宫女们自觉退出去。 “国公爷,这些饭菜,除夕那夜皇上曾赏赐给许大小姐。” “是,这个臣知道,”威国公忽而反应过来,肃声,“难道是臣那个不孝的丫头哪里做得不好,惹皇上不高兴了?” 大太监笑呵呵地看着他:“哪儿能,皇上惋惜神策大将军战死,对他胞妹许大小姐那可是极为看重。” “正因为这样,皇上才不愿看见许大小姐受委屈啊。” 威国公更是一头雾水了:“她受委屈?何时的事?” 大太监反而瞧着他:“今日国公爷夫人带着大小姐去国寺进香,发生了什么,您还不知?” 威国公瞬间如同被点醒。 原来症结在这里! 看来是闹出乱子,把皇上都惊动了。 “臣这就归家,询问清楚。” “国公爷可要好好待许大小姐,否则皇上再过问……” “臣明白利害关系,靖央是臣的长女,疼爱都来不及,更不会看着她受委屈而不管!” 说罢,威国公拱手,大太监这才侧开身子,允许他离开暖阁。 一路上,威国公都绷着面色,紧紧抿唇。 等上了轿子离宫,到无人的街道角落,他才让小厮们停下来。 高大的身躯刚窜出轿子,就扶着墙呕吐起来。 半条魂都吓没了,背后一片冷汗津津。 夜色更深了。 许夫人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院子里看一眼。 青嬷嬷守在她身旁:“夫人,您先休息,时辰不早了。” “老爷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哪里睡得着。”许夫人拧着帕子。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平时,威国公早已归府了。 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也不派个小厮回府说一声。 这时,门帘被人挑起,许夫人带着希冀的眼神看过去。 原来是她的小丫鬟,说:“柔筝小姐来了。” 许柔筝捧着暖炉走进来,卸去披风,担心问:“母亲,爹爹还没回来吗?” “没有,”许夫人有些泄气,“得再等等。” 许柔筝皱起柳眉:“官府那边至今不肯放人,三婶还没回来,母亲,若爹爹一直没回家,咱们得先派人去官府打点。” 要是让彭虎说出不该说的,她们就完了。 许夫人也正是想到这茬,刚要说话,门帘被人狠狠掀了起来。 咣的一声,帘子砸在旁边的门框上。 许夫人和许柔筝吓了一跳,朝门口看去。 威国公脸色黑沉沉地走进来。 “老爷,你总算回来了,”许夫人走过去,解释道,“今日去国寺进香,发生了一件事,你那好女儿靖央,她竟然……” 啪! 许夫人话都没说完,威国公就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手劲哪怕收着,也比寻常人要厉害。 许夫人被他打得猝不及防,朝旁边跌去,扑倒花瓶。 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许柔筝和青嬷嬷都惊住了。 “母亲!”许柔筝去搀扶她。 许夫人捂着脸,发丝狼狈地垂在面颊边。 “老爷?你打我?”她不可置信地瞧着威国公。 威国公指着她,目眦欲裂地怒喝:“你险些害死我!” 第39章 长公主怀疑许靖央装病? 许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此话何意!?” “你还好意思问?我且问你,今日在国寺里闹事的彭虎,是谁找来的?” 许夫人捂着脸,眼神忽而闪烁不定,心虚的睫毛发颤。 许柔筝:“爹爹,这跟母亲无关……” “闭嘴!”威国公怒喝,“我只问她,让她自己说!” 他生气时,看谁都不顺眼。 事已至此,许夫人也不想再瞒着,索性彭虎必须解决,威国公肯定要知道! 她揩去嘴角的血沫,扶着许柔筝的手站起来。 “是我安排的,又如何?” “为什么!你破坏了靖央的名声和清白,对咱们威国公府有什么好处?” “老爷,我又没做错!如果不这么安排,你以为靖央那个脾气,会甘心嫁给吕家的公子吗?” 许夫人说到这里,委屈地哭了出来。 她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许家,结果还挨了威国公一巴掌。 许夫人:“吕家身份低,那吕家公子又是二娶过的,靖央必不肯依从这门亲事。” “我就想着,叫彭虎先跟她传出些不好听的绯闻,到时候舆论逼迫,她不会好受。” “这个时候再将吕家公子抬出来,这是她眼下能选择的唯一良配,靖央定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同意这门亲事,我们将她送走,就轻而易举了。” 威国公狠狠拍桌,气得额头青筋毕露:“这就是你的主意?你这愚蠢的妇人,要做这种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知,皇上都知道了,专门为此事传召我!” 许夫人惊讶:“这么小的事,也值当惊动皇上?” 不就是国寺里抓住一个登徒子的事吗,皇上还要亲自过问? 她忙问:“皇上可有为难老爷,他说了什么?” 一提这个,皇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什么也没说,我甚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正因为如此,事情才格外严重,皇上用软手段警告我,再有这样的事,他肯定绝不客气!” 叫他一直吃御膳,绝不是恩赐,而是一把悬在脑顶的铡刀。 仿佛在反复问威国公:知不知错? 威国公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全都是家中这个蠢妇害的! “我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许夫人后悔了。 她以为,最多是罗夫人知晓,而罗夫人性情严肃,并不爱说人长短。 谁能想到竟然连皇上都知道了。 “现在皇上觉得我们亏待寒儿的亲妹妹,等着我们拿态度!你自己瞧着办!” 威国公转身要走,许夫人连忙拽住他衣袖:“老爷,您不管了?可三弟妹还关在牢里,还有那彭虎,必须处理。”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威国公愤愤离去,再度把帘子甩的砰响。 许夫人脸色发白,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许柔筝看她紧攥自己的手,低声安抚:“母亲,您别着急,爹爹只是说气话,不会不管的。” 威国公比任何人都希望保全国公府的名声,他一定会让彭虎死。 许夫人眼泪簌簌,脸颊微肿,万分难受。 许柔筝:“这件事都是大姐姐不好,她竟以死相逼,叫这事没法收场了。” 听到这话,许夫人立时含着泪问:“筝儿,你说这事我做错了吗?也是老爷同意将靖央嫁出去,我才早早地操办这件事。” “原本不闹大,谁的名声也不会受影响,我知道这个办法想得不够好,可也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那吕家公子算是他们那一房的独苗,靖央嫁过去就是主母,难道我还对不起她?” 许柔筝摇摇头:“母亲待她很好,爹爹也没怪你,只是怪咱们没提前跟他商量。” 许夫人兀自喃喃:“她都二十又四了,吕家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门第,怎么还成了我对不起她?放眼整个京城名门,谁会要个老姑娘!” “又是从边关回来的,跟寻常的小姐不同,本就规矩差一点,就是长得有些姿色,但是琴棋书画样样不成,我都是为了她啊,怎么没人理解我的苦心。” 许夫人边说,边哭得厉害。 最后更是拍打心口,想将堵在喉咙的那一口淤堵之气舒出去。 她嫁给威国公二十多年,从未挨过他的打。 今天彻底将她的面子打落了。 越想,许夫人越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心头的位置突突跳。 许靖央就是她生的讨债鬼。 许夫人哎的一声没叹完,就昏死过去。 瞧着她面如金纸,从椅子上滑倒,许柔筝惊呼:“来人!快来人!母亲晕倒了!” 主院一整夜兵荒马乱,许靖央却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门窗紧闭,长公主身边的张嬷嬷上门慰问,许夫人病着不出席,府邸里没有女主人招待贵客,让威国公很是头疼。 不得已,他亲自见了张嬷嬷,许靖央身边的竹影也在。 “国公爷,”张嬷嬷行礼,“许大小姐的身子可还好?长公主命老奴送来这些补品。” 威国公脸色满是疲惫:“有劳长公主挂念,小女高烧不退,今日还昏昏沉沉地歇着,等她好起来,定叫她去亲自给长公主谢恩。” 张嬷嬷连连摆手:“您言重了,长公主叮嘱许大小姐千万养好身子,老奴也得多嘴一句,国公爷您是许大小姐的父亲,只有您疼她,她才好得更快些。” 威国公被皇帝整怕了,更不敢得罪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 不管张嬷嬷说什么,他都只能不停地点头:“……是,是,我肯定会多多关心她。” 张嬷嬷留下两箱礼品告辞,竹影被吩咐送她到门口。 待威国公走了,张嬷嬷才主动问竹影:“许大小姐一切都好?如有难处,可一定要说,我们殿下会为她做主的。” 竹影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嬷嬷说的奴婢明白,也多亏还有长公主殿下想着大小姐,我们大小姐这次心伤狠了,昨夜高烧时哭个不停,还剪了自己的一撮头发,若不是奴婢拦着,都怕大小姐会寻短见……” 张嬷嬷吓了一跳。 她忙问:“这样严重?叫郎中来看没有?” “看过了,哎,这病只能慢慢养着,”竹影回答得模棱两可,“涉及大小姐清白之事,夫人处理得不轻不重,换做是谁都会难受。” 张嬷嬷感同身受。 女儿家的清白乃是大事,被登徒子污蔑,又被身边的丫鬟背叛,听说许夫人还想压着不报官。 碰上这样的娘,许大小姐真可怜! 张嬷嬷感慨道:“你可一定要劝你们大小姐想开,若有委屈,就来长公主府,殿下会为许大小姐撑腰。” “多谢嬷嬷,也谢过长公主。” 竹影将张嬷嬷送到国公府门口,皇后派人从宫里送来的慰问也到了。 而且还是皇后身边的大姑姑亲自出马。 张嬷嬷跟对方打了个照面,都是微微一笑,彼此行礼后擦肩而过。 待回到长公主府,宴会正热热闹闹地进行。 长公主看见张嬷嬷回来,起身借口更衣,就去了内阁里。 “东西都送去了?可有见到许大小姐的面?”长公主问。 张嬷嬷摇头:“威国公府乱成一锅粥了,连主母许夫人都病了,是威国公亲自接见的奴婢,看他的样子,许大小姐病得不轻。” “不过,奴婢离开国公府时,看见皇后娘娘的人也到了。” 正在整理发钗的长公主,手微微顿住。 她眼眸微微流转乌光:“张嬷嬷,你说这个许靖央,会不会是装病?借机能跟本宫避嫌,又可以不得罪皇后。” 第40章 想让她做太子侧妃 长公主与太子更亲厚。 皇后所生的平王,近两年锋芒初露,朝中党羽渐渐多了起来。 她二人虽是姑嫂关系,可天然存在着竞争。 聪明人不站队,就要避嫌。 长公主觉得许靖央有那个脑子。 张嬷嬷思索:“不会?即便是许大小姐要站队,理应更亲近长公主才对,她回城那日,多亏长公主替她撑腰,否则早就被国公府的人欺负死了。” 想到当时许靖央的孤立无援,长公主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许靖央聪明,但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分析利弊。 张嬷嬷又说:“许大小姐真是被气着了,自己清白受辱,许夫人起初还要压着不报官,听竹影说,许大小姐高烧时伤心到糊涂,拿剪子剪头发。”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孔惊愕一瞬。 她摇头叹气:“这姑娘烈性,有点合本宫的脾气。” 张嬷嬷跟着点头:“可不是,有这样的生母,许大小姐也可怜。” 听了这番话,长公主对许靖央的猜忌和怀疑也荡然无存。 “且再看看,太子何时南巡回来?”长公主陡然转了话锋。 “约莫就是下个月了。” “那好,等他回来,本宫要让他跟许靖央见一面。” “长公主是想让那位许大小姐做太子侧妃?” 毕竟太子妃已有人选,正在外面的宴席上坐着,乃是邓老太傅的嫡孙女。 邓家六代为官,老太傅在朝中门徒无数,邓小姐自幼就经常出入宫廷,跟太子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个人的亲事定于来年春举行。 长公主望着镜中喃喃:“平王党羽渐多,对太子不利,许靖央代表新贵,是最合适的太子侧妃人选。” 威国公的爵位,九代都可以世袭,这可是大燕朝开国以来头一份。 平王还没娶妃,皇后对许靖央示好,多半也是为了将她拉拢过去。 张嬷嬷却说:“平王比不上太子殿下,咱们宁王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现在宁王统管三军,又多了神策军这一脉强兵,太子殿下可高枕无忧。” 长公主但笑不语。 兵权,握在谁手上,都不如握在自己手上好用。 白雪纷飞,外面世界一片白练素华。 许靖央穿着宽大的衣袍,站在桌前临摹练字。 她身姿清瘦,水墨色的裙摆落地,堆叠如纸张般。 漆黑鬓发上,簪着两根碧玉钗,愈发衬托的她整个人玉骨挺立,清冷英气。 距离国寺之事,已经过去了三日,府邸里慌乱了好几天,总算在今日安静下来。 听竹影说,彭虎在狱中自裁,将罪名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谁割了他的舌头,拿糠堵住了他的嘴。 竹影十分解气地说:“该,就应该这么对他,登徒子,敢破坏姑娘清白,多的是人要他性命!” 至于秋云,早在进牢狱的第一晚,就自缢吊死了。 她太害怕,连审都没被审,先吓得畏罪自裁。 许靖央问:“三婶也被送回来了?” 竹影颔首,压低声音:“听厨房的阮妈妈说,三房三夫人是被抬回来的,衣服都……浸湿了。” 浸湿了?许靖央扬起柳叶眉,心中嗤笑。 她这个三婶,仗着许夫人狐假虎威,自己一旦遇到事,最先腿软昏厥。 “对了,小姐,阮妈妈还说,那天夫人犯了心疾以后,柔筝小姐漏夜出门,回来时手上就多了几包草药,夫人喝了当天晚上就见效,次日便清醒了。” 许靖央眯起眼眸:“那么晚了,她从哪个铺子买的灵丹妙药?” 竹影摇头,表示不知。 许靖央沉吟。 她一直对许柔筝的医术抱有几分怀疑。 虽时常听她爹娘挂在嘴边,说许柔筝如何如何治好了她父亲威国公的双腿,可许靖央从未亲眼见过她展露医术。 既有本事,为何要去外面拿药?莫非是见了谁? 她一个孤女,按照许柔筝自己所说,无父无母,出身凄苦。 若真的会医术,又是同谁学的? 许靖央眼眸一转,跟竹影附耳说:“我要设个局,试一试她的本领从何而来,你替我去办件事……” 许靖央她母亲许夫人,这几日也没闲着,日日都去国寺跪着求佛,美其名曰忏悔。 一跪就是大半日。 来来往往的香客都能看得见,她这个虔诚的母亲,衣着素简,为了能让女儿许靖央的病早日好起来,长跪不起。 今日下过雪,傍晚的时候,许夫人坐着小轿回来了。 一进主屋,青嬷嬷立刻拿来艾灸,给她敷通红的膝盖。 许鸣铮看到母亲膝盖上的淤青,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咬牙:“母亲何必为了她做到这个程度,她配吗!” 许夫人凌厉地看他一眼:“我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整个威国公府的名声,现在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你不许闹事犯糊涂。” 许鸣铮气愤甩袖,呼吸急促,只觉得憋屈极了。 许柔筝在旁边揉捏许夫人的肩膀。 她眼睛通红:“母亲,您明日还去吗?” “得去,许靖央一日不露面,你父亲就一日不会松口。”许夫人摇头,有些疲倦。 这些天,威国公也不来主院见她,而是日日都宿在潘姨娘那。 幸好潘姨娘无法生育,对许夫人构不成威胁。 许鸣铮闻言,更加恼怒:“她就是故意的,不过是落个水而已,用得着病那么久?这些日子躲在房间里,多半就是要看母亲被爹爹折腾,可算遂她的意了!” “别让我找到机会收拾她,否则我新仇旧恨,连着冬云的那份,一起算在她头上!” 许夫人立刻严肃呵斥:“铮哥儿!你别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刚出了这种事,你爹爹还没消气,不许你去触霉头。” 许鸣铮不说话。 “听见没有?离那许靖央远远的,暂且别去招惹她!”许夫人一再强调。 许柔筝开口:“母亲放心,我会看着弟弟。” 许鸣铮这才点头:“知道了,母亲。” 敷完膝盖,许夫人疲惫至极,被青嬷嬷伺候着睡下了。 许柔筝和许鸣铮一起离开主院。 走在风雪飘摇的长廊下,许鸣铮忽而道:“一想到许靖央欺负母亲,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许柔筝看向他:“好弟弟,你何苦跟她争,咱们争又争不过,你知道的……她挣了功勋,父亲正看重她呢,咱们谁也比不上她在父亲心里的地位。” 寥寥几句话,将许鸣铮心中的无名火拱的极高。 他脸色阴沉咬牙:“我偏不信了,这次我暗着来,看她怎么怪到爹爹母亲身上。” 第41章 把养女送走 又过四五日,威国公识趣地带着许夫人来看望许靖央了。 正月底的时节,窗外的桃树已经蒙生花苞。 晨起时天气尚好,故而竹影将门窗大敞,让一片暖意融融的春光流泻进屋内。 许靖央坐在窗下的位置,跟威国公对坐,中间隔着红木矮几。 倒是许夫人没了坐处,竹影搬了个椅子过来叫她坐。 许夫人神情变得很难看。 许靖央根本没给她好脸! 她瞧向威国公,他也好似没看见,于是只能咬着牙,气闷地坐下来。 心口又觉得堵得慌了。 要不是威国公说,这事必须亲自跟许靖央解决清楚,否则她绝对不会来。 “靖央,”威国公一开口,语气难得温和,“你看,你母亲在国寺里,也为你跪了这么多日,求佛保你身体健康顺遂,你如今可好全了?” 许靖央端着茶盏,听言立刻放下,佯装惊讶:“母亲日日去跪国寺么?” 许夫人脸色更僵。 全府都知道的事,偏她许靖央充耳不闻,故意看她日日受苦! 许夫人勉强笑了笑:“只要你身体好起来,让为娘割块肉都愿意,靖央,你别怪娘,彭虎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许靖央瞧着她:“不瞒母亲,郎中说我伤了心神,至今病情反反复复总是不好。” “听闻坊间有秘方,能解我的症状,是要亲生母亲剜肉做药引,母亲可愿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许夫人眼睛瞪圆:“你,你说什么?” 连威国公都有些骇然。 “靖央,这方法太过怪异,她好歹是你母亲!” 许靖央却嗤的一声笑出来。 她生的清冷英气,不笑时很严肃,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盘亘在眉宇间,叫人害怕。 偏偏她一笑,冲散那样的戾气,却没有让人觉得有多么亲近。 “我逗母亲玩的,即便病死,也不敢让母亲真掉块肉。” 听许靖央说得阴阳怪气,许夫人面色不太好看。 不过,许靖央也打算见好就收了。 她很想许夫人继续在国寺里跪着,哪怕跪到死,都是她欠自己的。 可舆论早就渐渐偏向了这个可怜的母亲。 说她为了女儿的身体,在神佛跟前长跪不起。 许靖央若是再不好起来,世俗议论的人就会变成她了。 “既然父亲母亲来了,我正巧有一件事要商量,母亲先前派来的丫鬟太不顶事,我想自己挑一批下人。” 许靖央说自己有要求的时候,原本威国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听她只是说要一批下人,他才不动声色舒口气。 “这算什么难处,一会就让……”他想说许夫人,但话到嘴边,顿时改口,“让管家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家生奴给你挑。” 许靖央却道:“父亲得再给我角门的钥匙。” “绝对不行!”许夫人直接拒绝,“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拿家里的钥匙,容易乱套。” 许靖央抿唇,语气淡淡:“我病中的时候,长公主和皇后娘娘,还有罗家都曾送来慰问,我应陆续拜访回敬,才不失礼数。” 许夫人肃声:“你想自己登门?别人会觉得咱们许家没规矩!” 威国公也跟着道:“靖央,你还未出阁,自己去跟那些贵人周旋,容易出错。”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我每每想出门,都要经过母亲的同意,几次将我扣留家中,可听说柔筝妹妹那天夜里,拿着对牌就出去了。” “倘若这家里的规矩,只是束缚我一人的,那还不如请父亲母亲直说呢。” 许夫人听言,眉心陡然一跳。 威国公惊讶:“柔筝何时漏夜出去的?” 站在许夫人身后的青嬷嬷,马上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那夜夫人突犯心疾,柔筝小姐才连夜出府去买药。” “已过子时,药铺皆关,她从哪儿买的药?”许靖央反问。 青嬷嬷僵了僵,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许靖央:“她出门的时候,母亲又昏着,莫非是青嬷嬷给的钥匙?” 青嬷嬷脸色大变:“老奴岂敢随便做主,是柔筝小姐着急,说性命攸关,她素来知道钥匙放在何处,故而拿着就走了。” 当然不敢说是许夫人默许的。 威国公大掌拍桌,动了几分火气。 “她还有没有规矩?”又说许夫人,“你将她惯得无法无天,对牌钥匙都敢胡拿?” 若出了什么差错,整个威国公府的后宅,就如同筛子一样任人闯入。 许夫人一脸无辜:“老爷,虽说筝儿胆子太大,可是事急从权,筝儿也是为了我的身体。” “她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女儿,看我昏倒,顾不得那些,这些日子更是守在我身边照顾。” “真恨不得她是我生的,亲骨肉也不过如此了!”说着,许夫人掩面,殷切地哭了两声。 言下之意,是许靖央跟许柔筝相比,差得太远了。 岂料许靖央语气幽幽:“她这次可以用母亲的名头,下次也可以,用久了,是真是假也无人分清了,到时府邸里因此出事,是怪她还是怪母亲?” 威国公忽然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夫人还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他就对许靖央肃声说:“钥匙肯定是不能给你,但是也不会再纵容柔筝半点!” “靖央你权且放心,这府邸里,你才是大小姐,为父始终向着你,倘若你要出门,跟门房说一声,无人敢拦。” 话已至此,许靖央稍稍点头。 威国公带着许夫人走了。 竹影进来:“大小姐,看夫人的架势,似乎知道柔筝小姐是从哪儿取的药。” 许靖央神色冷淡:“我说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么?” “奴婢都安排下去了,一定万无一失。” “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阮妈妈也推上管事的位置,在厨房里我们有个自己人,以后会更方便。” 回到主院里的许夫人还没开口,威国公就已经厉色道:“你对柔筝太纵容了。” 许夫人抿唇:“筝儿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让她拿了钥匙,她也不敢胡来。” “就是靖央心眼狭隘,她打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不是为我的身体担心,而是想要告状,这个孩子心太狠,养不熟!” 威国公负手踱步,听到这句话,立刻重重道:“她只是想要个态度,你还不明白?是她觉得你偏心!” “我看,索性把柔筝送到庄子上去养着,别再接回来了。” 第42章 触怒宁王,要对许靖央动手? 许夫人一听威国公要把许柔筝送走,立刻否决。 “老爷,筝儿我们养了快十年,几乎是将她当成亲生的来培养,何况,她还治好了你的腿呀!” “养育她的这些年,我们花费重金培养,将她当成嫡小姐般照顾,就算有恩,也还完了!” 威国公说得很不留情面:“在这之前,本以为她能顶替靖央的身份,但既然靖央已经回来,还这样受皇上的重视,她就显得多余!” “我早有将她送走的意思,你若真舍不得,再给她点银钱,派青嬷嬷去帮她安身立户,也够了。” 许夫人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向来对内宅事不慎关心的威国公,能为许靖央坚决到这个地步。 两人夫妻多年,许夫人早已摸透丈夫的个性。 他绝不是爱子女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前程。 如今这样向着许靖央,多半是觉得她得皇上和长公主的青睐。 而许柔筝什么也没有,更无家世,在他眼里,便成了多余! 许夫人压着心里的那口气儿,说:“老爷,这事得从长计议,留下筝儿,我们就是留下后路。” “此话何意?”威国公皱眉。 许夫人看了青嬷嬷一眼,青嬷嬷便出去关上了门。 “靖央这丫头,你当真以为靠得住?她在国寺敢因为彭虎的事,跟我闹,还跳湖、裁发,日后就会因为别的,不顾家族荣辱,跟我们抗争到底。” 她说到这里,威国公皱了皱眉头。 说到国寺的事,许靖央也确实有错! 闹得那么大干什么?全京城都知道,还惊动了皇上。 不报官就要寻死觅活,根本就不是个听话的。 看见威国公神情松动,许夫人又道: “老爷别忘了,她刚回家的时候,是何等强势,老爷是她父亲,可她仗着军功,可有敬重过你半点?” “皇上给予的赏赐,她全都放在自己的私库里,可曾想过孝顺双亲?” 威国公的脸色渐渐铁青,大掌攥成拳头。 “我是她父亲,没有我,何来她?当初若非我受伤,没有她上战场的机会。”他语气重重道。 许夫人跟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可她偏偏以为是自己厉害,真当自己比全家人都强了。” “留下筝儿,是为了日后,万一靖央不受控制,咱们早早地将她赶走,还有筝儿这个女儿,能拿去联姻,巩固咱们国公府的地位。” 威国公听到这里,铁了心要送走许柔筝的念头,也渐渐消散了。 也对,他不能因为皇上一时的看重,就太给许靖央脸面。 这府邸里,他才是一家之主,是许家的天! “那就听你的,不过柔筝那儿,你可要叮嘱好,别再惹乱子。” “老爷放心,她向来乖巧。”许夫人暗中松了口气。 威国公坐坐就走了,又要去看潘姨娘。 许夫人拿帕子擦去额上的汗。 青嬷嬷进来:“最近潘姨娘很得老爷喜欢。” 许夫人按着眉心:“喜欢就喜欢罢,她那肚子是个没用的,最近府邸里事情太多,等过去这阵,再去敲打她。” 许靖央可真是给她惹了好大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她心口又堵得慌:“青嬷嬷,扶我再去睡一会。” 又在家休息了两日的许靖央,这天趁着春暖,带着竹影出门了。 威国公特地嘱咐过管家,要予她放行。 故而没有许夫人的阻拦,许靖央顺利地乘车去了城中。 她叫马车停在街市口,自己进入一间茶楼,在二楼的雅间里等着。 约莫一炷香后,挺拔冷峻的身影推门而入。 萧贺夜来了。 许靖央起身迎接。 方才出门之前,她叫竹影替她跑了一趟宁王府,拿着蟠龙玉佩,邀约宁王在茶楼雅间相见。 虽她不确定萧贺夜会不会来,但她既然出来了,等一等也不亏。 萧贺夜坐去她对面,神态平静冷漠,甚至显得有些疏远。 “坐,”他问,“病好全了?” 许靖央颔首落座:“多谢那日王爷替我叫的官兵。” 不然国寺地处深山,怎么恰好有一队官兵巡逻到那。 除了萧贺夜,许靖央想不到第二个人。 萧贺夜喝了口茶,似乎不喜欢,就又放下了。 “随手的事,无需谢,本王更喜欢你做些实质性的回报。” 许靖央早有预料,从袖子里抽出张纸,递过去。 萧贺夜打开一看,倏而挑起眉梢。 纸上画的,正是整个京街布局图。 详细到三十六坊,七十二巷,都标出来了。 “许小姐,你这是何意,私藏舆图,想造反么?”萧贺夜气势很冷,漆黑眉宇充满了压迫感。 若是胆子小的,被他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瞧着,多半早就跪下了,因为那是浸透骨血的杀伐之威。 但许靖央面不改色。 大燕对地舆图掌控严格,除了兵将和巡逻司能有,其余人一概不许私藏私绘。 否则就有犯上作乱的嫌疑,毕竟一旦得知所有的行进路线,就可以精准打击城内最脆弱的地方,以此作为突破,是重要的战略命脉。 如今的兵部侍郎,就是在南下巡防时,亲手绘制整个江南图,而受到重用。 许靖央不慌不忙解释:“这是我自己绘制的,不是从别的地方偷来,更没有造反的胆子。” “之所以给王爷,是因为马上就到二月二花朝节,那夜有花灯节,全京城半数的人都会参加,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 “倘若我是平王,只需要在那夜随便制造麻烦,负责当晚秩序的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得被问责,而如果我没记错,五城兵马司如今由太子殿下统管。” 嗡的一声剑鸣。 萧贺夜身未动,手却持剑,已经抵在了许靖央的喉头间。 那剑气凌厉逼人,许靖央垂在耳边的一缕碎发,竟被直接割断,落在桌上。 许靖央不偏不倚,不动不慌。 萧贺夜眯着薄眸,犹如一只待时而动的虎豹,浑身上下都是杀伐冷戾之气。 “许家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王爷,我既决心要成为您的人,不怕谈论局势,更因是您手中的棋子,所以,我不过是发挥己用。” 许靖央抬起凤眸,与萧贺夜双眼对上。 她目光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烈烈向上的野心。 “在你议论平王和太子之争时,本王应当杀了你。” “王爷不会这么做,我知道,王爷也愿一争。” 剑锋逼近脖颈,轻微刺痛传来。 “许,靖,央,”萧贺夜一字一顿,“你真以为本王不会动手?” 许靖央缓缓昂起下颌,主动靠近半寸:“我说过,愿以王爷为先。” “平王不会放过这么花朝节这么好的机会,他现在只需要一把刀,能削弱太子势力的刀。” “而王爷可在此时坐观虎斗,我有办法,能让王爷成为这场角逐中的最大获利者。” 第43章 本王真应该杀了你 两人双目相对,彼此看见对方眼中波澜滔天,如大夜弥漫。 萧贺夜自幼养尊处优,在战场上历经多年风霜,没能将他骨子里的矜贵抹去。 却让他在暴露出真实野心时,眼神难免流露出猛兽般的审视和思量。 看见他此刻的目光,许靖央不由得想到,自己曾在林子里遇到一只老虎。 它站在山坡上,当时也是那样审视她的性命的。 又是“铿锵”一声。 萧贺夜收了剑:“你说说看,一旦说得不对,今日你出不了这个门。” 许靖央用指尖沾水,飞快在桌子上画出简单的街市图。 “花灯节只会在荣华街和荣肆街举办,王爷只需要派人,守住高点和暗点,在这,这,还有这里。” 许靖央圈出了六处地方,分别是有三层高的观景阁,还有两条街的出入口。 怕萧贺夜听不明白,许靖央解释:“这两条街呈‘十’字,若有人作乱,逃跑途径就有四个方向,到时候很难抓捕。” “五城兵马司可以派出来巡逻的官卒,不超过一百人,再加上到时候人群慌乱拥挤,他们骑着马更是寸步难行。” “王爷等待局势乱起来,太子的人失守,您的人就可以出现,将闹事者一网打尽,事后皇上追责,王爷头等功劳,可以将五成兵马司占为己有。” 萧贺夜凝视她:“你难道不知,本王与太子,是亲兄弟。” 许靖央坦诚相对:“善战者,致人而不受制于人,在关键的时候争夺利益,与父兄亲情,并不冲突。” 萧贺夜挑眉,看着她良久。 “这也是你阿兄教的?” “嗯,”许靖央轻轻点头,装作模样很乖,“我一番陋见,王爷若觉得可用,那是最好,若觉无用,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实际上,她已经努力提醒了。 上辈子的花朝节,她被父母关在家中,不允许出去。 然而许柔筝却与太子同游灯节,回来的时候却出了事。 听说有敌国余孽,乔装打扮混入百姓当中,在人群当中摔炮为示,突然拿出刀剑砍杀无辜百姓。 许柔筝为了保护太子,胳膊中了一剑,为此得到皇帝的褒奖。 这件事的具体结果,是那些余孽借着地形优势逃跑了,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都被皇帝血洗一遍。 负责统管他们的太子,也遭到了朝臣弹劾,后来兵马司就交到了平王手上。 许靖央仔细回忆,当时宁王萧贺夜在做什么? 似乎还在边关待着,没有回来。 说起来,今生却很奇怪,他竟一直留在京城,将边关全权交给自己的副尉和神策军了。 许靖央回过神,萧贺夜的神情已经不如方才那么凌厉。 “你冒死进谏,不止是为了帮本王出力那么简单?” “王爷聪慧,”许靖央没否认,“我想向王爷讨个帮手,最好会医术。” 萧贺夜挑眉:“大费周章,只是想要个人?” 许靖央瞧着他:“我自己孤掌难鸣,在府中更有群狼环伺,有个会医术的方便得多。” “好。”萧贺夜痛快答应。 他从怀里拿出一瓶玉膏,放去她面前。 许靖央怔了怔:“这是……” 萧贺夜语气冷淡:“宫中的玉容膏,安棠总可怜你,嘱托本王待你好点。” 大概是上次萧安棠看见许靖央手上的淡淡疤痕,所以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小世子竟是最关心她的人。 许靖央收入怀中,有些感动:“多谢小世子,我现在出府自由,可以如约去武院了。” “最近恐怕不行,他拧了脚踝,太医让他休息半月。” “严不严重?” “还算好,儿郎受点伤,不要紧。”萧贺夜说得很冷淡。 听他的语气,许靖央都要怀疑萧安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不是说是他最爱的女子所生吗?扭到脚了也不紧张。 要离开时,许靖央把身边放着的一提糕点递过去。 “请王爷帮我带给小世子。” 萧贺夜看了一眼,是城中松轩味的乳酪糕。 他嗤笑:“你倒是了解这小子喜好。” 看许靖央走到门口,他又说:“你要的人,本王会直接送到威国公府上。” “多谢王爷。” 许靖央走了。 萧贺夜无法忽略那一提糕点透出来的香味。 他揭开盖子,看见金光的酥皮,拿出一块尝了尝。 甜的牙疼。 萧贺夜冷脸将糕点放下:“难吃。” 许靖央回府之后,春云悄悄地找到她。 “大小姐,刚刚奴婢看见二少爷的人,把夏云喊过去了,等夏云回来的时候,她满面春光,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 许靖央会意:“知道了,你盯紧点。” 春云:“是。” 许靖央不怕许鸣铮不折腾,相反,最怕他乖乖的,让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他最好赶紧作死,许靖央才好送他上路。 当天晚上,那个曾经送纸团的人又来了。 这次纸团砸在了许靖央的书桌上。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寒露。 没过两日,管家领着十个丫鬟来了。 管家满脸堆笑:“大小姐,这是府邸里几个最聪明伶俐的丫头,您挑挑看?” 许靖央穿着一袭淡青色衣裙,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慢吞吞地拿帕子遮在眼前,挡住刺目的阳光。 她动作慢条斯理,贵女风范十足。 打眼看过去,都是小丫鬟。 “说说你们会什么。”许靖央道。 那些丫鬟挨个介绍,其中一个说:“奴婢擅长药膳。” 许靖央眯眸看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寒露。”她十六岁年纪,皮肤微微发黄,五官纤秀,说话却是坚定的,一板一眼的。 许靖央颔首,知道这是萧贺夜给她的人。 “就你了。” 她又挑了四个小丫鬟,两个二等,两个三等,分别赐名,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桂妈妈早在国寺出事之后,就被许靖央赶走了。 她院子里还差一个管事嬷嬷的位置,是留给乳母刘妈妈的。 人都屏退以后,许靖央单独留下寒露。 “你会医术?” “会一些。”寒露说。 许靖央看她方才走路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医女。 更像是会点武功的女侍卫。 “你从前在王爷身边负责什么?” “奴婢……本是死士。”寒露说得艰难。 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萧贺夜会让她来服侍许靖央。 第44章 起火,烧死了威国公? 许靖央顿了顿:“往后在我这,你来去自如,只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务必出手便好,其余的地方,我不会约束你。” 寒露却拱手:“请大小姐尽管吩咐,王爷既然派奴婢来,奴婢就会对您尽心尽力。” “好,”许靖央凤眸里流露赞赏,“竹影,你带寒露去她的房间,顺带跟她说一说府中事宜。” “是,大小姐。”竹影跟寒露双双退下。 许靖央沉吟地思考片刻。 寒露这样的死士,萧贺夜将她派来,既是帮手,也是眼线。 在寒露面前,许靖央还是要防备一手。 黄昏,夕阳洒下血红的照影。 威国公府的厨房里,热锅火灶,轰隆隆地开响。 厨娘们各自忙碌,准备着各个院子里的饭菜。 管事阮妈妈占着一处大灶使用,但还未点火,就被人一脚踹去旁边。 “哎哟!”阮妈妈就地滚了个跟头,疼的龇牙咧嘴。 她囫囵爬起来,立时骂道:“谁啊!” 待仔细看去,竟是青嬷嬷带着几个人,对着她叉腰怒视。 阮妈妈脸色骤变,连忙跪在地上:“青嬷嬷,不知道是您,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青嬷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神轻蔑刁钻。 “你这锅上的血燕窝,是给谁炖的?” “是潘姨娘院子里要的,”怕误会,阮妈妈还仔细解释道,“潘姨娘体寒,老爷体谅她,这不,潘姨娘的丫鬟刚刚送来,让我们炖上。” “我且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厨房到底做不做饭?” “青嬷嬷,我只用了这一个灶……” 青嬷嬷冷笑,打断她的话:“燕窝而已,什么时候吃不能吃?非得现在占着灶?难道不知道我们夫人这几天身体不好,需要煮药么!” 阮妈妈愣住,指着旁边六个大灶四个小灶。 “青嬷嬷,那边还有几个灶可以用……” 话音未落,又遭青嬷嬷的大脚狠狠踹一跟头。 阮妈妈重重撞在菜架子上,掉了一头的白菜。 她疼,但是不敢吱声,青嬷嬷可是夫人身边的掌事大嬷嬷,没人敢得罪。 周围的厨娘们和帮厨小丫鬟,都不敢说话,低着头战战兢兢的。 青嬷嬷颐指气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夫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潘姨娘要吃燕窝,也得等夫人不用灶的时候再吃!” “谁要是让夫人等着,别怪我对她不客气,听懂没有?” 一次狐假虎威,足以吓得所有人点头,纷纷表示衷心。 青嬷嬷朝阮妈妈翻了个白眼:“没眼色的东西,今天开始,你也不用做厨房的管事了,你就跟这些小丫鬟一样,做帮厨杂役!” 说着,带人扭头离开。 她走后,其他人才敢上来扶起阮妈妈。 “这个青嬷嬷太过分了,仗着夫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她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 “哎,最近老爷频频去潘姨娘那儿,夫人要给姨娘下马威,神仙掐架,为难的却是咱们这些小鬼。” 听着大家议论纷纷,阮妈妈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呸,”她轻轻啐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夜深了。 威国公陪夫人吃完晚膳,就来了潘姨娘这里。 潘姨娘今年三十,是前几年威国公得封赏时,朝中有大人巴结他,刻意给他送来的美人。 可惜美人进府四五年,肚子仍没个动静,威国公以为她不能生,将她当做解乏的玩物。 好在潘姨娘老实本分,从来不争不抢,威国公一个月想不起来她,她也不抱怨,像一朵解语花。 “老爷,这酒温好了。”潘姨娘玉手挑起珠帘,头戴两粒小珍珠进入内室,为威国公添酒。 刚刚在许夫人那,威国公已经喝了两杯薄酒。 这会儿面色有些醉意,抓着潘姨娘白皙的手,攥在大掌里。 男人在外面不如意,回家以后,却总能在小妾这儿看到仰慕和崇拜的眼光,从而被小妾拿捏住了。 潘姨娘就是这样的人。 威国公看她如此温柔小意,事事顺从,免不了几分怜爱。 “你怎么这样素简,连个珠花发钗也不戴?” “妾身不喜铺张浪费……”潘姨娘江南人,说起话来气质绵软,“而且戴多了,夫人会不高兴。” “这话怎么说?”威国公放下酒杯。 潘姨娘:“前几天老爷体谅妾身身体不好,给了妾身两窝血燕,今晚青嬷嬷叫人把血燕砸了,说妾身占了灶,影响夫人喝药。” 威国公骤然拧眉。 不悦的情绪只闪过须臾,他就轻描淡写地说:“你也多多理解饱含,夫人她身体这些天不好。” 威国公最讨厌府邸里乱套,遇到什么事,要么不管不顾,要么和稀泥。 只要不涉及他自己,别传出去被人看笑话,后宅闹翻天他都不管。 潘姨娘笑得面不改色:“妾身知道,夫人也不容易。”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下次避开她用药的时间,再派人煮燕窝,来,陪我多喝几杯。” 一壶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醉意了。 潘姨娘让丫鬟去再热一壶酒来。 打更人敲更的声音,远远传来时,许靖央还在练字。 竹影进来换烛芯:“大小姐,子时了。”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响彻黑夜。 虽然离得远,可那人叫得锥心,十分骇人。 竹影拍了拍心口,走到门外去:“谁大半夜的叫嚷,真吓人。” 许靖央穿上薄披去了院子里。 她朝潘姨娘的院子方向看去,熊熊火光照彻黑夜。 春云匆匆赶来:“大小姐,不好了,潘姨娘的院子起火,老爷还在屋内!” 许靖央带人过去的时候,许夫人恰好也扶着青嬷嬷的手快步走来。 春意微寒的黑夜中,青嬷嬷身后的丫鬟提着灯,把许夫人的脸色照的苍白如纸。 她一进潘姨娘的院子,就揪住家仆问:“老爷怎么样?老爷救出来没有?” 家仆瑟瑟发抖,不敢说。 许夫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扭头看见许靖央提灯站在那,发了疯似地扑过去,恶狠狠揪住她的领子。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冲进火场去救人!那是你父亲!你父亲啊!你敢见死不救,你这个白眼狼!” 许鸣铮和许柔筝也纷纷赶来,听见许夫人的话,许鸣铮恨不得过来跟许靖央拼命。 “你这害人精!自打你回府以后,就没发生过好事,父亲被困在火场里,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儿?!” 第45章 养女承认自己不会医术? 许靖央凤眸冷冷地扫去一眼。 这一眼充满警告,带着疆场历练出来的杀人气息。 把许鸣铮震的松开了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许靖央这才看向许夫人,声音非常平静:“奇怪,姨娘的院子着火,母亲为什么第一时间责难我?我也同你们一样,刚刚赶到罢了。” 何况,大火已经扑灭。 许夫人被她说的僵了僵,狠狠松开了手。 潘姨娘的院子烧毁的很严重,断壁残垣朝下滴着水。 而潘姨娘被下人们刚拖出来,腿软地瘫倒在墙角边,身上和脸上都蹭着灰,眼神极其茫然,大概是吓傻了。 许鸣铮扑通跪下,朝着烧黑的屋子大哭:“爹啊!儿子来晚了……” 许柔筝也渐渐滑倒在地,呜咽地哭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却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传来。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众人回头看去,威国公被阮妈妈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进来。 许夫人眼泪还悬在眼眶里:“老爷,您没事?” 威国公瞥她一眼:“火势起来的时候,阮妈妈冲进来,将我扶出去了。” 阮妈妈身上衣服都被烧破了,脸上很狼狈。 “奴婢给潘姨娘送燕窝,结果看见院子里起火,就进去把老爷先救了出来,本是想再回去救潘姨娘的,可是火势太大了。” 许鸣铮倒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许夫人看向一旁已经吓傻了的潘姨娘,想到什么,她快步走过去,恶狠狠地抽了潘姨娘两巴掌。 “贱人!一定是你诱引老爷喝酒,不慎打翻烛台,差点害了我们全家!” 潘姨娘回过神,连忙摇头:“夫人,妾身没有啊夫人!” 许夫人根本不听她解释:“来人,将这个贱人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三十大板!再送去庄子上。” 潘姨娘吓得面无血色,被拖出去的时候,连连哭喊:“老爷,老爷救救妾身,妾身是被冤枉的!老爷——!” 威国公自顾不暇,根本没空理她。 因为他觉得自己左腿疼的不行,起初只以为是逃命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到了。 可是这个痛感越来越强,如同骨头折断一样,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还是阮妈妈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威国公撑不住,顺着她的身子下滑。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许夫人连声追问,只听威国公说:“腿,我的腿好疼!” 许夫人急忙让青嬷嬷拿对牌去请郎中。 可现在子时都过了,郎中多半也不好请。 许靖央适时说:“父亲,该不会是您腿上的旧疾复发了?”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靖央,你住口!你怎么能咒自己的父亲,肯定不会那么严重,来人,快把老爷先搀扶回主院。”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一直站在仆从当中的寒露就上前,趁乱扶住了威国公。 回到主院,躺去榻上,威国公疼的面色青白,冷汗直冒。 “不行,更疼了!”他惊道,“定是我刚刚被门槛绊倒的时候,折着腿了,夫人,快拿我的腰牌,去宫里头请太医!” 许夫人慌乱一瞬,按住他的手:“老爷,你别急,不会那么严重的,一会青嬷嬷就带着郎中回来了。” 许靖央佯装担心:“都子时过了,郎中再赶来,还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伤可等不得。” “原本父亲左腿就有陈年旧伤,若是新旧交替复发,那不是更严重?我从前见过一个人就是这样,只耽搁了两个时辰,就变成了瘫子。” 威国公听言,顿时甩开许夫人的手。 “毒妇!我的腿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让我等,等我瘫了,你就满意了?” 许夫人百口莫辩:“老爷,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啊!”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眼睛瞪大:“靖央,你会骑马,快!你拿着为父的对牌,进宫去求皇上赐太医,为父的伤耽搁不得了。” 看着他这样惊恐的模样,许靖央想起十年前,父亲断腿,他也是这样慌乱悲痛。 他害怕自己会一辈子都变成瘸子,更害怕这样身体残破的他,在战场上连逃亡都成了奢望。 正因为当时感觉到了父亲的无助,和母亲的悲痛,许靖央才会毅然决然选择替父从军。 “父亲别急,您何苦舍近求远?”许靖央看向许柔筝,“柔筝妹妹不是会治腿吗?当年您的腿就是她治好的。” 许柔筝刚刚已经退到了最后面,没想到许靖央还会点她的名字。 她脸色微微僵白,在接触到威国公渴求的视线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靖央催促:“柔筝妹妹,你还等什么?赶紧为父亲施针诊断,正如你当初救他那样啊!” 威国公松了口气:“对对对,我都糊涂了,柔筝会治,柔筝,你快替为父看看。” 数道目光落在许柔筝身上,她的脚却像是灌铅一样,挪动的缓慢。 许柔筝看向许夫人,却见许夫人坐在床榻边,掩面无声地啜泣。 许靖央再次逼问:“柔筝妹妹,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也吓傻了,不会诊治了?” “不是的,”许柔筝立刻反驳,“我这就来给爹爹诊脉。” 她走到床榻边,拉起威国公的袖子。 许靖央疑惑:“不先看看他的腿么?” 许鸣铮在旁边嚷嚷:“柔姐姐医术高明,你少在这插嘴,什么都不会,还敢指指点点?” 许靖央唇角抿起冷笑,意味深长:“是啊,有柔筝妹妹在,父亲的腿伤自然不必担心。” 然而,许柔筝拉起裤腿的动作很是僵硬。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瞧不出有什么伤。 许靖央:“多半是内伤,腿断了。” 威国公疼的都要躺不住了,一个劲催促许柔筝。 “柔筝,你还等什么,赶紧施针,就像之前那样,为父实在疼的受不了了!” 许柔筝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出来,巴掌大的面孔惨白。 看到她这个反应,许靖央不用确认也猜到了。 她根本就不会医术。 威国公也怀疑起来:“柔筝,你到底还治不治?” 许柔筝浑身一抖,扑通跪在脚榻上。 “爹爹……”她充满懊悔地痛哭。 第46章 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要杀干净! 还不等许柔筝坦白,许夫人就立刻道:“筝儿,你就实话说,治老爷这腿,必须要一味昂贵且稀缺的药材!” 许柔筝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许夫人。 威国公困惑的目光扫去:“什么药材?” 许夫人:“是虎骨,寻常药铺根本没有这样昂贵的药材,筝儿,你现在拿着银子,去典当铺询问,他们那一定有人将虎骨典当暂押,不管多少银子,咱们买了。” 许柔筝会意,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她匆匆走了,许鸣铮说要送她,许夫人都说不用。 反而让自己另外一个心腹嬷嬷陪着去了。 威国公还来不及说话,许柔筝的身影已经走远。 许柔筝不动声色地敛下漆黑眉宇。 阮妈妈这时端着一碗药汤进来。 许夫人立时警觉:“这是什么?” 阮妈妈:“回夫人,这是止疼的药方,是奴婢家里的土方子,老爷疼的这么厉害,可以先喝了。” 许夫人正要训斥,不料,已经疼的失去理智的威国公,马上伸出手:“拿来!” 一碗药汤,他咕嘟嘟地喝完,渣也不剩。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效了,半炷香后,威国公从一开始疼的哼哼,到面色渐渐好转。 许靖央看着他:“父亲好多了?” 威国公点头:“阮妈妈给的这药,还真是管用。” “阮妈妈这次算是有功了,既第一时间把父亲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还缓解了父亲的疼痛。” 听许靖央说了,威国公才看向阮妈妈:“你立大功了。” 许夫人不冷不热地道:“她本就是家中奴仆,为主子分忧是她的职责所在,立的哪门子功?” 许靖央:“跟父亲性命攸关,当然是大功一件,朝中任职御林军的统领,曾为皇上挡住刺杀的利箭,皇上重用他,为何皇上没说那是统领职责所在?” 许夫人被她说的话噎住,心口气闷。 威国公却在这时点头:“靖央说的没错,皇上向来奖罚分明,我自然也要效仿圣上所为。” 他看向阮妈妈:“你在府中担任什么职责?” 阮妈妈低着头:“回老爷,奴婢本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却因为给潘姨娘煮燕窝,被青嬷嬷夺了管事腰牌,现在是杂役。” 威国公忽而拧眉,想起潘姨娘说的话。 许夫人训斥阮妈妈:“一个杂役,为何那么巧,偏偏在着火的时候出现在院子里,厨房距离潘姨娘的院子也不近。” “你到底有完没完?”威国公忽然重声训斥。 许夫人神情僵住:“老爷?” 威国公怒火冲天:“你一个主母,跟姨娘的燕窝过不去,这也罢了,我从不责怪你什么,阮妈妈救了我性命,你还在这里挑毛病。” “你是不是就希望我死在火场里才好?你这个毒妇!咳咳……”他气得剧咳起来。 许靖央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父亲,您还有腿伤呢,别动怒。” 许夫人红着眼眶看威国公:“老爷,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受了伤,我才是最着急的人!” “你给我滚!”威国公指着门外,“你光想着立你主母的威风,根本不在乎老子的死活,滚出去!” 他是习武之人,说起脏话来,更为粗声粗气。 许夫人伤心失望,扭头就带人走了。 许鸣铮想说许靖央两句,又怕这个时候开口挨骂。 他只能拱了拱手:“父亲,我去府门口候着柔姐姐。” 说罢,离开前,他阴森森地看了许靖央一眼。 待他们都走了,许靖央说:“父亲,您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叫阮妈妈做厨房总管事,替您效力、煮药。” 威国公疲倦地点点头:“都交给你来安排。” 阮妈妈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多谢老爷、多谢大小姐赏识!” 许靖央有条不紊地吩咐安排,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 威国公看着她,感慨万分地说了句:“靖央,倘若你就是个单单纯纯的女子,为父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来日你嫁出去,好好地做个主母,比什么都强。” 他说的含糊,别人不明白,许靖央可听明白了。 她的父亲,从未真正将她挣来的那些军功当做荣耀。 他虽然享受神策大将军带来的殊荣,可是内心深处,那大男子主义作祟,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的功劳始终凌驾于他之上。 尤其是威国公庸庸碌碌三十多年,却在四十多岁的时候,靠着女儿挣来的功名成为朝野新贵。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多半也很是懊恼、不忿。 全然忘记许靖央在战场上拼搏时,流血流泪,数次面临生死之危。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您累了,睡一会。” 威国公大概是真的疲惫了,也可能是药效作用,他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许靖央留了威国公的两个心腹小厮看着他。 因为许柔筝多半一时半会还取不回药。 她带着竹影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来,卧内没有点灯,许靖央立在桌子边,借着月色,她在看自己的孤影。 十年来浴血奋战,多次遇到危机,敌人的包围,身份的隐秘,都没有让她蒙生退意。 这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在战场上坚持,她的家人就要上战场。 那样凶险的厮杀,她情愿是自己来承受。 可是,这一切在家人的眼中,竟没有换来丝毫的感恩。 一道身影从窗户翻进来,是寒露回来了。 “大小姐,奴婢跟着许柔筝的马车,看着她进了桐花巷子深处的院子里。” 竹影惊讶:“桐花巷子?听阮妈妈说过,那里住着一个神婆,有些腌臜药物,不能放到台面上,柔筝小姐怎么去那了?” 室内很寂静,许靖央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身影如玉,茕茕孑立。 “寒露,你刚刚看到了我父亲的腿,他看起来像是有旧伤的样子么?” 寒露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奴婢帮忙搬运威国公的时候,摸过他的骨头,通常腿上有陈年旧伤的人,即便伤好了,骨骼也会轻微错位,但是威国公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当年威国公没有受伤。 竹影疑惑:“既然没有,老爷为什么要撒谎?” 许靖央想到她父亲提到旧伤发作时的慌张,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断腿。 “除非,”许靖央声音很轻,“当年他也是被设计的。” 寒露和竹影陡然沉默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当初威国公临危受命要去迎敌,可敌人太过强大,而威国公资质实在平平。 有人知道他此去只会是送死,所以要想办法让他留下来,还不能违抗圣旨。 这个人会是谁呢? 许靖央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她母亲,许夫人。 当初许鸣铮年幼,她是个女儿家,威国公若死了,许夫人孤儿寡母,在许家毫无地位。 作为妻子,她不能让丈夫战死疆场,更不会允许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独自生活。 许家那时没有多少权势,一旦威国公死了,她恐怕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她也设计,像今夜一样,使得全家人都误以为威国公腿断了。 许靖央便是那夜,看着父亲的痛楚,听着母亲绝望的哭声,毅然决然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是为了亲情可以豁出命,可在母亲眼里,她的命不值钱,只在那一刻替父亲去死才有价值。 “一直以来,母亲待我,都是厌恶的,从未改变过。”许靖央声音很轻。 竹影担忧地看着她:“大小姐……” 突然,许靖央抬拳,狠狠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砰! 她拳下红木桌面,就像是被雷劈过,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缝。 寒露和竹影惊愕,纷纷上前。 “大小姐,您的手流血了。”竹影低呼,忙去拿药。 寒露检查许靖央手指骨骼,严肃说:“大小姐,您就算是为神策大将军不值,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寒露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还以为她是为兄长抱不平。 “我没事,”许靖央英气逼人的面孔,清冷如幽潭,“我知道真相以后,更会好好活,为自己活。” 她转而看向半敞的窗子外,那大夜弥天,月色摇影。 母亲不仁,父亲无德,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应该杀个一干二净!!! 第47章 我不会认她,你才是我唯一的姐姐 许靖央只睡了一个时辰,竹影就将她唤醒。 “大小姐,柔筝小姐取药回来了。” 许靖央几乎是瞬间就清醒,她坐起身:“更衣。” 当她去主院以后,许夫人派青嬷嬷拦在门口。 “大小姐,夫人说了,老爷受伤府邸里乱成一团,让您好好地在屋子里待着,这里的事都有夫人和老奴操心,您不用着急。” 看着青嬷嬷似笑非笑的脸,许靖央道:“我看望自己的父亲,不会添乱,母亲这也不允许?” 青嬷嬷故作为难:“大小姐,夫人都这么说了,您看……” 话音未落,里面却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是靖央来了吗?让她进来。” 青嬷嬷面色一变,许靖央嗤声:“青嬷嬷,你看,拦着我不见父亲,你差点成为罪人,小心父亲病愈,又让你挨棍子。” 一番警告,让青嬷嬷将头低了又低。 她连忙卷起垂帘,让许靖央进去了。 室内灯火昏黄,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满室药香。 许柔筝取完药回来,已经亲自去烹煮了。 这会儿刚送来引子药,许夫人伺候着威国公喝下。 威国公只喝了一半,就放下。 “这次怎么要喝两副药?之前我记得只有一副。” “这个药效强烈,老爷放心喝。”许夫人不冷不淡。 她还记着刚刚威国公误会她的那件事,心里怄气,却不能不来伺候他。 许靖央走过去:“父亲。” 威国公将喝完的药碗放下:“夫人,你去看看柔筝的药,熬得如何了,靖央你过来,为父同你说几句话。” 许靖央靠近,许夫人便站了起来。 许夫人看了她两眼,冷淡说:“好好照顾你父亲。” 待她挑帘出去,威国公才问:“靖央,听说长公主府里有最大的一根虎骨,为父若想好的快点,就需要你出马了。” 许靖央拧眉:“父亲是想让我出面,找长公主要?” “要字太难听了,咱们买,不成吗?也不得罪长公主。”威国公自以为打了个好算盘。 他是武将,不仅没有人情世故上的通达,也没有长远目光的考虑。 许靖央按着心尖冒出来的不耐烦。 “长公主什么身家,多半看不上那点银子。” “可长公主看重神策大将军的名声,定会帮忙。” 许靖央皱眉:“这虎骨不是那么好求的,再说,治疗腿伤最有效的不一定是虎骨,父亲若真着急害怕,我可以替你请一位太医。” 听到这里,威国公眼睛更为雪亮。 “当真?那太好了,宫里太医皆医术高超,如能请来一位,为父的腿伤便不用担心。” 门外,靠着帘子偷听的青嬷嬷,听到这里,面色一变,连忙悄无声息跑着去给许夫人报信了。 许柔筝正在厨房里熬药,许鸣铮给她打下手。 帮她把柴火放进灶台里,看见许柔筝被烟火呛的咳嗽,他心疼不已。 “柔姐姐,你去旁边歇着,生火这种事交给我。” “还好有铮哥儿。”她掏出自己袖子里的一袋金锭子,放去他手里。 许鸣铮很惊喜:“柔姐姐哪儿来这么多钱?” 许柔筝轻柔一笑:“母亲发话,叫账房给我钱去买虎骨,账房岂敢小气?这不,还余下二十黄金,不知怎么花。” “我想,就算还回账房,也没那个必要,索性对外说是买虎骨用了,不过我自己花不上银子,你拿去用。” 许鸣铮平时被约束得紧,自打他进过赌坊的事被家人知晓,许夫人更是让他连月俸都要上交。 手上多了二十两黄金,别提多开心了! 他眉开眼笑:“柔姐姐,还是你疼我。” 许柔筝故作嗔怪:“你拿了银子可不许去胡来,更不能去赌坊,否则叫你真正的亲姐姐知道,我便又成家里的罪人了。” 提及许靖央,许鸣铮脸上是浓浓的厌恶。 “她算什么东西,跟她做姐弟,让我恶心,我才不会认她,你是我唯一的姐姐。” 许柔筝笑得欣慰,让他把银袋子收好。 她很会投人所好,知道给什么才能笼络人心。 她也知道,许鸣铮是威国公夫妇的命根子,只要将他牢牢地抓在手里,让他向着自己,她在威国公府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现在许靖央优势更大,她不会傻得去硬碰硬,但是等皇上和长公主将许靖央抛去脑后,看她怎么对付许靖央! 本来许柔筝什么都不想争,可是许靖央太贪婪了,非要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那就别怪她。 这时,门外传来许夫人的声音:“药煮的怎么样了?” 许鸣铮连忙将银袋子藏起来。 许夫人进来时,看见他们两个一起烧火煮药,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见你们姐弟,我心中的怨怒散了不少。” 许鸣铮马上站起来:“怎么了母亲,是不是那个害人精又给你气受了?” 听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许夫人不愿他在这个时候闹事,便道:“你少去招惹她,你爹爹最近正不痛快呢。” “时辰不早,铮哥儿,你先去休息,明日你还要办差。” 许鸣铮点头,放下柴火,先走了。 看他离去,赶来的青嬷嬷,才跟许夫人说:“听见大小姐答应老爷,要叫太医来诊病。” 许柔筝脸色瞬间白了。 “母亲,怎么办?真让太医来诊脉,就会发现我拿回来的药方是假的。” “许靖央请太医没那么快,”许夫人皱眉思索,“我想办法拖延她出门。” 许柔筝:“可是,这次爹爹的断腿是真的,若不快点请人来医治,会出事,母亲,我很担心。” 看她眼里真诚的光芒,许夫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肩。 “我有个相熟的郎中,已经去信给他了,只不过最近他不在京城,要过两日才能赶回来,在此之前,拖着便是。” 许柔筝看向旁边的药炉:“那这药……” “陶姑婆给的药,虽然治不了病,但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先让老爷吃着。” 许夫人回去以后,就安排许靖央在家中抄经,为威国公的病情祈福。 想要以此来拖延她入宫去求太医。 威国公几次派人催促许靖央快去请太医,因为他喝了许柔筝的药,三四日不见好转。 许靖央都以抄经不能中断,需要心诚为由,拒绝了。 阮妈妈来给她请安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 春日的晌午格外宁静,满院芬芳引来了蝴蝶。 花朝节也要近了。 “大小姐,”阮妈妈进来,“奴婢叩谢您的提携之恩。” 第48章 官差来了,怀疑她纵火? 潘姨娘院子着火的事,都是许靖央策划的。 许靖央知道许夫人对潘姨娘趁机固宠不满,但也暂时腾不出手来专门去收拾姨娘。 所以故意让阮妈妈在做饭的时辰,占用大灶给潘姨娘煮燕窝。 由此,青嬷嬷找到发难的机会,马上惩治阮妈妈。 后面阮妈妈趁着送燕窝时,引燃房屋,在暗处看着火势烧起来,才去救人。 威国公病的厉害,许夫人焦头烂额,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起来,竹影总跟我提你,之前我刚回府落难,你给过我们吃食,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 阮妈妈受宠若惊,连忙磕头:“大小姐,您言重了,能为您做事,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感觉大小姐和颜悦色的说话,可那样平静清冷的面貌下,像是藏着一颗杀伐果断的心。 让人不敢随意招惹,唯恐人头落地。 竹影将阮妈妈搀扶起来:“阮妈妈,您别一直跪着,咱们以后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得同心同德才好。” “自然,这是自然。”阮妈妈连连点头。 许靖央又问:“你在府邸里有没有弟兄或者孩子?” 阮妈妈忙说:“有,老奴有个弟弟,在前院跑腿。” “让他替我递道信出去。” 傍晚。 许夫人正在伺候威国公喝药。 管家来禀:“老爷,官府来人了。” 许夫人喂药的手一抖,问:“为何而来?” 管家:“他们听说府邸里遭大火,烧毁了一座院子,还差点让国公爷身陷危险,虽然没有人报案,但是他们要按照章程彻查,避免有人故意为之。” 威国公看向许夫人:“你去招待一番,家中意外起火,没有那么严重,别传开了不好听。” 尤其是他在小妾院子里,贪多误事,就怕传到外面以后,让大家误以为他酒色上头。 许夫人立刻带着管家去了。 三名官差站在前院里,为首那人看见许夫人,拱手:“在下姓张,得知国公府走水,故而来彻查一番。” 许夫人含笑:“是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而已,无需劳动三位差役。” 张捕快八字胡,一脸严肃:“国公夫人,此事若是有人故意放火,非同小可,下官等人既然来了,还是彻查清楚得好,以免皇上问起,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许夫人笑容僵了僵。 心想,什么皇上责怪,为了这种小事,皇上犯得着亲自过问? 这些官差经常这样,四处打听谁家出了矛盾、乱子,若遇到火灾、命案这样的事,马上插手来管。 无非是为了从中得到一点银子,主人家通常都会给他们点茶水费。 谁让现在天下太平,盗贼都少了许多,官差们没有油水可捞,当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些高门贵户头上。 如今威国公府树大招风,这些人闻风而动也没办法。 许夫人只好做了个手势:“请。” 三名官差去了潘姨娘的院子。 之前烧的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已经陆陆续续被清理出去了。 现在只剩下黑漆漆的地基,和一些烧黑的断梁没有处理。 官差检查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扭头跟许夫人道:“事发时,还有谁在?” “只有潘姨娘和我们老爷。” “姨娘人在哪儿?” “挨了打,送去庄子上了。”许夫人压抑着心头的不耐烦。 “她伺候国公爷,身边也没留两个人伺候?” 许夫人顿了一下:“有个丫鬟,当时不在,应当是偷懒去了,所以早已被家法处置,打死后丢了出去。” 官差狐疑地看着她:“刚出事就打死,为何不审问审问?” 许夫人面不改色:“阁下,我们府邸走水,乃是意外,这里是国公府,又不是衙门,犯了错就审,太费精力,那丫鬟看管不力导致起大火,才是她真正的错处,当然打死处置了。” 事已至此,官差也知道没什么可查的地方。 他们拱手:“既然国公夫人笃定是意外,那下官等人告退。” 许夫人让管家送他们,顺带取了点银子犒劳他们跑这一趟,自己则回到威国公的卧房里。 威国公:“官差来查了,都问了些什么?” “哦,没什么,他们就看了看烧坏的院子,就走了,这些人为钱来的。”许夫人回答的敷衍。 她不愿意多说,就怕威国公想到那天丫鬟为何不在房内,再去查到潘姨娘的丫鬟身上,会牵扯出许多她不想让威国公知道的事。 许夫人却不知道,她这个隐晦的态度,反倒是引起威国公的怀疑。 当晚,许靖央拿着抄好的佛经,去了主院。 她双手交给许夫人:“母亲让抄写的佛经,已经抄好了。” 威国公从榻上支起身子,有些不满:“事情分轻重缓急,你怎么这点都不明白?早让你进宫替我去请太医,你还留在家里抄什么经。” 许靖央垂眸,面色平静:“母亲多番叮嘱催促,我不敢耽搁。” 威国公责怪的眼神扫向许夫人。 却见她收起经书,漫不经心说:“我也不知道老爷叫靖央去宫里,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让她抄经,哪儿想到这孩子如此实心眼。” 她看向许靖央,反而责怪她:“靖央,你看看,你这不是耽误你爹爹病情吗?” 威国公一掌拍在床沿边:“我倒下,这家里就没个顶用的人?” 没想到这么一动,牵扯到腿上的痛感,他又喊疼。 许夫人连忙站起来:“厨房的药应该炖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经过许靖央时,她冷声叮嘱了句:“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回你的房间去,别在这里添乱。” “我自然不会添乱,经书抄完,我明日去宫里为父亲请太医。” 听到这话,威国公面色好点了,但许夫人却眼神冷了冷。 当着威国公的面,她没说什么,直接挑帘出去了。 待她走后,威国公才将许靖央叫到跟前。 “今天官差来府邸里查看着火的院子,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但不清楚他们怎么查的,怎么了父亲?”许靖央问。 威国公看了一眼外头,他压低声音:“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官差到底说了什么。” 许靖央扬眉:“父亲担心,起火的事另有隐情?” “原本是不怀疑的,但你母亲……总之,你先去帮我问清楚,再来告诉我。” 听威国公这么说,许靖央若有所思,忽而道:“父亲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威国公抬头:“什么事?” 第49章 逼迫许靖央走刀山 许靖央从旁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威国公。 她语气慢慢悠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底下奴仆们,前几日偷偷议论,被我听见了。” “他们说潘姨娘挨打,送到庄子上,尚且留了一条命,她身边的丫鬟蕊蓓却被马上打死丢去乱葬岗,都说母亲处理得太决绝,不给她们解释的机会。” 威国公眼神闪烁起来,充满了狐疑和思考。 许靖央继续道:“我已经惩罚过了她们,往后必不敢胡说八道。” “蕊蓓伺候潘姨娘,那夜不在身边守着,多半是去偷懒了,这些下人说的却像是母亲为了隐瞒什么,才将人打死一样,真该罚。” 威国公听完她说的,沉默了好一会。 “你先出去,帮我问清楚官差说了什么,记住,别让你母亲知道。” “知道了父亲。”许靖央告退。 走到门口时,她微微侧眸,余光看见威国公还怔怔地撑着床榻坐着。 今日她的话点到为止,能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就看威国公自己了。 傍晚,许鸣铮去厨房拿药。 还没进门,就看见竹影一个人,在威国公要吃药的药罐子里捞出来什么,扔到了柴灶里。 “你干什么呢!”许鸣铮猛地呵斥,吓得竹影回眸。 竹影连忙解释:“二少爷,奴婢什么也没做。” 许鸣铮大步走过来,看了看药炉,一把揪住竹影的胳膊。 “我分明看见了,说,你在父亲的药炉里,放了什么?” “真的没有啊二少爷!”竹影拼命摇头,挣扎。 她从怀里拿出一包残药:“因为那根本不是老爷的药炉,而是我们大小姐的,大小姐前几天抄佛经累了,奴婢给她抓了安神的药方来煮。” 许鸣铮狐疑地看了一眼,再扭头去看那药炉。 确实跟威国公吃药的炉子一模一样,但药材却完全不同。 他咬牙,将竹影狠狠一推,放开了她。 “滚出去,再敢在厨房鬼鬼祟祟的,我先打死你。” 竹影连忙告退跑了。 许鸣铮觉得此事古怪,这次是他抓到了竹影在厨房里逗留,之前他不知道时候,竹影来过多少次? 他父亲威国公吃了药,却总不见效,是不是许靖央故意拖延病情,在药里放了什么? 越想越有可能,许鸣铮甚至笃定,许靖央对药做了手脚。 “她肯定怕柔姐姐再次用医术治好父亲的腿,所以从中作梗。”许鸣铮喃喃自语,捏拳愤恨。 他不会让许靖央如意的,他得让那人早点上门了。 天气晴好,春日明媚。 许靖央去看望威国公。 一看见她,威国公就问:“查的怎么样了?” 许靖央摇头:“官差来了,也没问出什么,只是好似不满母亲早早地处理了潘姨娘的丫鬟,还说似这种意外起火,都要查问清楚,但母亲却打死了人,让他们查无可查。” 威国公粗黑的眉眼,立刻涌起浓浓的怀疑。 他沉默地皱着眉,片刻后才说:“靖央,会不会这把火,就是你母亲收买潘姨娘的人放的?” 许靖央掩唇,惊讶:“父亲,您怎么会这么想,您若出事,对母亲而言没好处!” “她想教训潘姨娘,没想到火势变大了,一定是这样。”威国公越想越有可能。 结为夫妻二十多载,他清楚许夫人的手段,刚成婚的时候,就敢撺掇他,借着大哥的名义,在外面闹事。 后来果然大哥被打断腿,而他听了许夫人的话躲在家里,什么事也没有。 “你母亲对潘姨娘得宠不满,要将她弄出府,可她知道我最近对潘姨娘很重视,所以想出这个下策。” 许靖央不说话,威国公自己就能分析一大串。 她只是适时地摇摇头:“不会的,母亲这么做,一旦威胁到父亲的生命怎么办?” 她不说还好,一说,威国公就想到,许鸣铮已经满足了继承爵位的条件。 他若不小心被烧死了,于许夫人而言,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有庞大的家业可以把握,儿子许鸣铮也到了继承爵位的年纪。 想到这里,威国公心惊肉跳。 “一定是这样,你母亲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场火起的太快!” “父亲,难道您觉得,潘姨娘的丫鬟蕊蓓,是被母亲收买了?所以事后,母亲才马上派人打死了她灭口。” 威国公都没想到这层,经由许靖央的嘴说出来以后,心里咯噔一声。 潘姨娘他是很喜欢的,刚送到府里来的时候,威国公在潘姨娘那儿待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去。 因此也引起了许夫人的不满,还曾因为这个,跟他争执了一场。 但很快,郎中诊断出潘姨娘无法生育,威国公对潘姨娘的兴趣也消减了不少。 这几年,他一直知道夫人不喜潘姨娘,也经常给姨娘受气,但只要不闹出乱子,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真是没想到,你母亲敢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前几日官差来时,含糊其辞,是怕官差审问出什么!” 许靖央没说话,只抿了抿唇。 “父亲息怒,这肯定是误会,母亲不会这样。” “你少帮她说话!”威国公生气了。 女人争风吃醋,敢将他牵扯进来,这是触碰他的底线! 平时他已经很给许夫人主母的面子了,偏偏她对付姨娘,竟不择手段。 就在这时,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许鸣铮进来了。 看见他们架势,威国公脸色很差:“你们来干什么?现在不是喝药的时间。” 许夫人心中纳罕。 威国公怎么是这个态度? 不过,她只想着正事。 “铮哥儿看你久久不好,就替你担心,去道观里问了有名的青元子道长,道长算卦,说咱们家出了个克星,所以你的病才始终不能痊愈。” “克星?”威国公问,“谁?” 许鸣铮指着许靖央:“是她!父亲,您没察觉吗,自打她回来,家里总是出事。” “先是母亲犯心疾,又是父亲遇到走水火灾,全是她克的。” 威国公不说话。 许夫人道:“道长说,只有一个破解之法,那就是让靖央背着老爷的八字,走一遍刀山,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青嬷嬷就搬进来一块木板子。 这个木板子竖起来,约有一人那么高。 最可怕的,是木板上插着相继错落的刀片,可谓是实打实的刀山!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我若从这上面走一遍,脚也别想要了。” 许夫人面色冰冷,很是无情的语气,却故作无可奈何。 “靖央,为了你父亲能好起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你是长女,这就是你的命!” 第50章 全家联手,想废她双脚变残疾 “太胡闹了,”威国公开口,“这种办法你们也信?” 许鸣铮连忙道:“爹爹,是我特地跑了趟道观问的,这不,还有青元子道长的信,您看看就知。” 他双手递上信件,威国公半信半疑地看完。 再抬头时,威国公看许靖央的目光,就带着些许犹豫了。 “老爷,这种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打听清楚了,我不可能让靖央受这个伤。”许夫人说。 “你的腿久久不见好,道长说,是冤亲债主害的,只有让长子或长女,背着老爷的八字,走一遍刀山,就能闯过去这个疾病关。” 许夫人说罢,看向许靖央:“靖央,你身为长女,也不愿为自己的父亲付出吗?” 许靖央凤眸漆黑冰冷:“母亲有没有想过,我从这刀山踩过去,双脚会变成肉泥。” 他们是打算让她变成残废。 许柔筝安慰地看着她:“大姐姐,你放心,这个一点也不危险,你将脚裹上油布,刀片割不破的。” 话音一落,青嬷嬷和丫鬟拿着两截油布进来。 还真是准备齐全,就等她同意。 “割不破,那你来?”许靖央看着许柔筝。 许柔筝退后半步,低头:“大姐姐别拿筝儿开玩笑了。” 许靖央慢条斯理一笑:“没有危险,更可以表示孝心,最合适走刀山的人,应当是铮哥儿啊。” “那怎么行!”许夫人想也不想就反驳,“一旦受伤,会耽误铮哥儿的差事。” 许靖央扬眉:“母亲也知道会受伤。铮哥儿不行,我便可以,敢问母亲,在你心里,我还算你的亲骨肉吗?” 许夫人被她刀刃一样的眼神,看得心神一震。 “靖央,你是长女,你本来就要承担应尽的责任!” 她又是这番话,还试图用那可怜的亲情绑架许靖央。 许鸣铮指着她:“你就一句话,到底走不走这刀山?若是你不愿为爹爹这么做,那你也别做许家的女儿了。” “许家好吃好喝地养着你,需要你为爹爹付出时,你反而退缩,根本不配做许氏女。” 这个从未上过战场,享受着许靖央打下来的军功,被人称作日后的小国公爷的许鸣铮,竟说许靖央退缩。 竹影扑通一声跪下:“老爷,夫人,奴婢愿替老爷背八字走刀山!” “求您网开一面,别叫大小姐去,大小姐在边关吃了很多苦,双脚是万万不能废的!求求您了——” 竹影砰砰磕头,皮肉破开,流出鲜红的血丝。 她哭的悲惨,求情不断,可在场的人除了许靖央,竟没有一丝动容。 许家人好像戴上了漠然的面具,看着竹影,不为所动。 许靖央弯腰,伸手将竹影拽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威国公。 “父亲,你也这么想?” 威国公抬起眼皮,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 青元子的信里写得很明白,说他这个有可能是邪病。 按照习俗,亲生骨肉背着八字,替他受一遍苦就好了。 要不然,他这个腿,得疼上一整年可能都好不了。 怪不得吃那么多药都没用,威国公现在算是明白了。 “靖央,”他唇瓣动了动,“你就象征性走两下。” 听到这番话,竹影呜咽得更加无助。 她家大小姐命真苦,怎么碰上了这群杀千刀的家人? 许靖央的内心,竟毫无波澜。 她早就见识过家人的自私,上辈子他们就是这样,吸干她的每寸血肉,踩着她的尸骸过上了好日子。 方才还怀疑许夫人的威国公,将许靖央当做自己人一般吩咐事情,这会儿又为了自己的病情,将女儿推上刀山。 许靖央缓缓匀了呼吸。 没有人知道,她一派平静的面色,袖下的指尖却轻轻颤抖。 这一瞬间,她杀意太盛,只要她想,地上的刀山,可以成为她手中的利器,眨眼间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人头落地。 可是她知道,她暂时不能这么做。 杀了人,她确实报了仇,可她也会锒铛入狱。 不仅这些人做的恶劣行径没受到报复,还连累她再死一次。 只是短短的两个瞬息,许靖央平复好了浓烈的杀意。 “父亲,道士的话是否可信先放在一边,我认为是你的药不对,一直不奏效,所以才好不了。” “许靖央,你又扯这些干什么?青元子道长都说了,还能有假?”许鸣铮粗声斥责。 许靖央不予理会,只看着威国公:“我方才派丫鬟出门,替父亲请太医,约莫马上就到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唯有威国公大喜:“真的?你应该早些说,为父疼好几日了。” 许靖央抿唇:“早就想请,但思来想去,为此事进宫叨扰皇上不应当,所以想起已经从宫里告老还乡的佟院判。” 威国公略一琢磨,高兴道:“佟老太医?我听说过他,曾是伤科第一圣手,有他来,为父的病情应当无虑,只不过他向来深居简出,很多人想请他治病,都不得如愿,你真的能请得动?” 许靖央淡淡微笑:“拿阿兄的令牌去请,佟院判会卖这样一个面子。” “那就好,靖央,只有你体贴为父的病情!” 威国公说完,不再看地上的刀山了。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那就请母亲和柔筝妹妹准备好药方,还有这几日的药渣,一会等佟院判来了,给他看看便知。” 许柔筝的脸色很苍白。 但许夫人却一脸平静。 许鸣铮骂道:“许靖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父亲的药早就被你换过了!” 威国公愣住:“什么?” 许鸣铮:“我上次回家,亲眼所见,她的丫鬟竹影在厨房里,把捞出来的药材扔进了灶台里,鬼鬼祟祟,根本就是有问题!” 竹影无辜地解释:“二少爷,当时奴婢说过,那不是老爷的药,是大小姐的安神药。” “放屁!我将药渣保留了下来,找人看过,那根本不是安神药,你等着,一会太医来,先收拾你。” 许鸣铮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许靖央赶出家门,最好能废了她的一双脚。 让她从此以后,在父母心中,再也无法跟那个英勇神武的神策大将军联系在一起。 再提起许靖央,大家都只会想到,那个废人罢了。 想到许靖央再也不能拿枪握剑,再也不能策马领兵。 许鸣铮眼底的狂热有些狰狞。 “不用等太医,”许夫人说,“我就请了一位郎中,已经进府了,让他来给老爷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第51章 危机!太子来了? 许柔筝闻言,悄悄地舒了口气。 许夫人说过,她与一名郎中熟识,能替他们遮掩。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为何刚刚不说?” “若是你肯走刀山,再叫郎中来确认,双管齐下,你父亲的双腿何愁不好?”许夫人说的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许靖央便猜到,请来的郎中是他们自己人。 果然,许夫人的心腹,领着一名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进来了。 “小的给威国公请安。” “你快些来诊伤,再看看药方,是否有问题?”威国公脸色阴沉得很。 郎中四十岁上下,留着须胡。 他诊脉时,威国公忽然问:“你是不是当年给我看腿的那位郎中?” “国公爷好记性,”郎中不慌不忙地回答,“小人是济世堂的家养药童,学成以后,又在那儿坐诊二十余年,十年前,来为国公爷治过腿疾。” 威国公:“怪不得,我看你眼熟。” 许夫人暗自抿唇,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郎中诊脉,又看了威国公的腿伤。 他摸须疑惑:“伤得没那么严重,为何吃了几日药都不见好呢?” 威国公心神一紧:“那你看看这药方有没有问题?” 他说完,许柔筝自觉地送上药方。 郎中仔细查看,摇头:“药方也没问题,就是这桌子上的药渣,似乎跟药方不太一样。” 许鸣铮立刻说:“你好好辨认,这里有两份药渣,哪份跟方子上的不同?” 郎中弯腰,捻起药渣检查,又闻了闻。 最终,他指着左边那堆残渣:“这份不对,里面添加了活血益气的药材,对治腿没有任何作用。” 威国公眼神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许鸣铮指着许靖央:“是你!就是你,派人换了父亲的药,让父亲这么多日都不见好,柔姐姐的药方没有问题!” 许柔筝惊讶道:“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偷换药物?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做,爹爹吃药却不见效,你知道他多疼吗?” “许靖央!”威国公呵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解释清楚!” 许靖央不慌不忙:“父亲别急,我请的太医马上到了,让他也检查一遍药方,两相对比,就知道谁在说谎。” 许夫人冷笑:“这是家丑!你敢让太医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低我们家?” 她的话正中威国公死穴。 威国公最要面子,怕被别人看笑话。 当即挥手,吩咐管家:“去关门,无论谁来,就说我身体不便,闭门谢客!” 说着,他看向许靖央,重重道:“跪下!” 竹影连忙替许靖央解释:“老爷,大小姐真的没有换您的药。” “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许夫人冷声呵斥,青嬷嬷便马上扬起手,要在竹影脸上落下巴掌。 然而,巴掌没落下,青嬷嬷的手腕,却被许靖央死死地攥住。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貌,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眸,冷冷地盯着青嬷嬷。 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伐气质,吓得青嬷嬷竟想发抖。 “反了,逆女,你敢当着我的面动手吗?!”威国公呵斥,还想起身,拿拐杖砸她。 拐杖从后面扔过来,许靖央头也没回,在拐杖要砸在她身上的瞬间,她另一只手,忽而抬起,稳稳地抓住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论身手,许靖央太过出色,十个威国公对她齐攻,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手劲大,指尖渐渐收紧,捏的青嬷嬷惨叫。 青嬷嬷:“大小姐,大小姐老奴错了,哎哟!!!” 许夫人白了面色:“许靖央,你放手。” “事情还没定论,谁也不能打我的人,父亲母亲最好是听懂了,我不想说第二次。” 说罢,许靖央伸手一推。 青嬷嬷倒退着跌坐在地上,还差半寸就坐在那刀山上了! 吓得她冷汗流下,裤子当中湿了。 许夫人皱眉:“还不下去!” 青嬷嬷腿软,半爬着出去了。 许靖央扭头,看向威国公,将拐杖甩了回去。 威国公吓得瑟缩脖子,没想到那拐杖稳稳地插入了床栏的缝隙里,若是一把刀,这会儿就刺破了威国公的衣襟。 “逆女,你想气死我吗?”威国公拍打床沿。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别急,我说要请太医来给你看病,是为了你好。” 正说着,管家这时跑来:“老爷,夫人,太医来了!还有一位殿下陪着。” 威国公怔住:“哪位殿下?” 管家说:“太子殿下。” 连带着许靖央在内,众人诧异。 许靖央飞快思索。 她让寒露去求萧贺夜,请他派太医来。 为何来的会是太子? 许靖央没见过太子,哪怕上辈子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 只知道那是极其温柔儒雅的君子。 可他在政务上展现出来的手段,绝对称得上凌厉果决。 前世听说他南巡时,发现漕运贪污,当场杖毙了六名转运使,连带着清理漕运上下十二名捷渡官。 算算时间,他多半刚南巡回来,就直接带着太医来了威国公府。 许靖央跟他没有交集,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但猜测,应当也是看在神策大将军的名号上。 威国公受宠若惊,根本顾不上腿疼。 “快,快将我扶起来,替我更衣,随我速速去迎接太子殿下。” 小厮接着跑来,跪在地上声音急促:“老爷,太子殿下听闻您腿脚不便,让下人领着朝主院来了!” 威国公吃惊。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给老爷披衣!” 许夫人请来的郎中,还想第一时间出去,被竹影拽住袖子。 “郎中,你别走,一会太医来了,也好看看你刚刚说的准不准。”竹影死死揪着他,郎中挣脱不开。 “太医都来了,小人何必添乱。”郎中讪笑。 竹影不听他的,就是不肯放。 屋子内乱起来,许靖央站去最后面。 局势不明的时候,她要站在局外,才能看清楚对方的目的。 地上的刀山差点将许鸣铮绊一跤。 许柔筝拿起来,要抱着出去。 许夫人一把拽住她:“现在拿出去,岂不是被太子殿下撞见,找地方藏着去!” 许柔筝也慌张起来,连忙把刀山放去了一旁不起眼的垂帘后。 威国公被人扶着,一瘸一拐走下床榻,一抹银白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第52章 许靖央疯了,想拉全家一起死? 丫鬟们打帘,太子那含笑温和的俊美面庞,带着天潢贵胄般的气质,迈步走了进来。 “威国公,孤听闻你腿脚受伤,贸然登临拜访,还请勿怪。” “太子殿下言重,臣惶恐!”威国公躬身要行礼,被太子扶着胳膊带了起来。 “无需多礼,身体带伤怎能劳累,去坐着说话。” 太子甚至亲自搀扶着威国公,送他坐回了榻上。 威国公那张因中年发福略显圆润的面孔,充满了小心翼翼和局促。 反倒是坐在旁边的太子,银白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自在而且温和。 一番寒暄后,太子说:“孤带了王院判来为你看诊,腿脚伤一定要重视,以免留下顽疾。” 威国公很紧张,王院判那可是单独为太子看诊的御医,就像皇上有自己专门的御医一样。 能请得动他们,除非太子或者皇上出面。 威国公拱手,高大的身躯在床上扭动,笨拙地磕头。 “臣惶恐,多谢太子殿下记挂。” “你切勿乱动,以免牵动伤势。”太子按住了他。 王院判提着药箱进来,身上穿着青绿色官袍,他向威国公请安,便开始为他把脉,检查腿伤。 趁着这个间隙,太子抬眸,朝一旁的许家人扫来。 他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许靖央的面上。 许靖央微垂着眼眸,心中盘算一会的计划。 太子来是意料之外,她的算计还要不要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 她要求自己冷静思考,会有意外发生也是正常,只要应对万全,优势在她。 太子只看了短短的两瞬,就收回目光。 许靖央没在意他的眼神,倒是许柔筝看见,吓得冷汗直冒。 她瞥向身边的许夫人,却见许夫人也拿帕子擦着下颌角的汗丝。 让王院判看见药方,就知道是假的了,该怎么办? 本来他们打算将药方不灵的事遮掩过去,说成是许靖央克生父。 这样一来,让许靖央走刀山,能废了她,将她送去庄子上,又能为假药方拖延时间。 没想到,郎中来的及时,可太子竟带着太医来了。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威国公府门口附近。 “等等。”寒露拉住要下马车的佟老太医。 她警惕的目光,看向车帘外的威国公府门口。 那儿停着两辆马车,标徽是金色的四爪龙。 寒露面色一顿:“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佟老先生知道自己出来这趟,是宁王所请。 听说太子在,他顿了顿:“那还进去吗?” 寒露思索了一下,当机立断:“佟老大人,请您在马车里稍候,奴婢进府看看情况。” 屋子内。 王院判已经收回手。 他抚须狐疑,连药方和药渣都没急着看。 大概是瞧出王院判脸色不对,威国公很紧张。 “王院判,我的腿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请你直言。” 太子更是温和表态:“不管什么病,需要什么样的药材,孤都会负责到底,威国公无需担心。” 王院判拱手:“太子殿下,这倒不是用药的事,而是……臣眼拙,竟没看出来国公爷的腿伤在哪儿。” 威国公愣住,太子十分沉稳,面上神情不变:“你不妨解释的通俗一些。” 王院判看向威国公:“国公爷确定自己受伤了么?您说陈年旧伤,可骨头上没有任何不对,臣反复捏骨查看,都没发现伤势在哪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当初我断腿,疼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还有这次,更是疼的坐立难安啊!”威国公惊诧。 “这次国公爷的痛感,多半来源不小心的磕碰扭筋。”王院判说罢,亲自上手,替威国公的小腿舒展筋脉。 按摩了片刻,威国公就好受不少。 他瞪大眼睛,动了动腿:“果真不疼了,这……” 太子含笑,眼神里却多了审视。 “既然威国公好端端的,怎会感觉这样疼痛?” 许夫人连忙在旁解释:“那晚失火,老爷大概是受惊了,在哪儿磕碰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 王院判朝太子点点头:“像是腿筋别住了。” 太子轻笑:“真是一桩乌龙,不过孤记得,当年神策大将军替父从军,也是因为威国公腿断了,是也不是?” 他虽在笑,一句话却让全家人都流露冷汗。 威国公这才反应过来,要是被太子无意中发现,替他从军的人,是许靖央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近在眼前! 他着急,可是他嘴笨,穷极毕生聪明才智,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应对。 就在这时,许柔筝站了出来,她指着郎中:“定是他故意从中作梗。” 太子:“为何是他?” 许柔筝说:“既然爹爹没有受伤,这个郎中为什么要笃定他腿伤严重。” 威国公皱起眉头:“当年也是他给臣看的伤。” 郎中扑通跪下,面色惶然:“不是小人,跟小人无关啊!” 许靖央轻声开口:“这郎中不是母亲找来的么?两次都找他来看诊,说明母亲对他的医术有信心。” 太子朝许靖央看过来,温和的目光却像是深邃的水,久久地包裹着她,好一会才挪开眼神。 许柔筝摇头:“母亲又不懂医术,爹爹受了伤,她六神无主,只能郎中说什么是什么。” 许靖央笑:“母亲不懂,柔筝妹妹却懂医术,难道也看不出来?” 许柔筝彻底被她说的没词儿了。 而许鸣铮遇到事就害怕,只敢窝里横,这会儿看见太子在质问这件事,竟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药方是假的,唯恐太子发现许靖央女扮男装,连累全家。 许靖央对王院判拱手:“王院判,还请您再看看这药方和药渣,是否有问题?” 王院判越看越皱眉:“这也叫药方?这只是补肾益气的方子,治不了腿。” 许靖央又问:“那药渣呢?可跟方子一样?” 王院判检查药渣,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 他放下药渣,看向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反而温和地朝许靖央笑了笑,才说:“王院判,你尽管直言不讳,也好让威国公放心。” “药渣当然也是假的,同药方一样,只能强身健体,完全无法治病。” 许靖央专问威国公:“父亲,您可听清楚了,知道是谁骗您了?” 许夫人看向许靖央,睁大眼睛,她是疯了吗?她想害死全家! 威国公冷汗打湿了衣衫后襟,他恨不得让许靖央闭嘴。 但太子坐在跟前,他连抬头都不敢。 完了,全完了! 今天还不得被太子看出端倪?他后悔莫及! 第53章 太子发话,杖毙养女! 太子温和的面庞转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说的倒也没错,郎中诊病,竟敢蒙骗主人家,确实该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郎中吓得肝胆俱裂。 他拼命磕头:“太子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都是受人指使!” 性命攸关之际,再多的银子收买也没用了,郎中知道他不坦白就必死无疑。 太子看似温和,实则幽凉的目光,扫过许家人。 却见他们脸色各异,强作镇定,然而,唯独许靖央,清美英气,立在那背脊笔挺,犹如一把不屈不折的玉骨。 看来她问心无愧,有意思。 太子正要说话,许靖央却道:“谁指使,你不妨直接指出来,否则,就是大放厥词,污蔑皇上钦封的国公,你罪加一等。” 许夫人几欲昏厥。 疯了!真是疯了!许靖央不要命了,她真的要害死全家人! 她腿软,身后的许柔筝连忙顶住了她。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真让太子看出问题了。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粗声训斥:“靖央!太子殿下跟前,不得放肆。” 太子态度平和:“国公爷何必训斥许大小姐,孤看,她做法得体,这个郎中若真被你们府中人收买,那可得尽快解决,否则留在身边便是祸患。” 他深黑的眼神看向郎中。 “说。” 一字千钧,郎中脸色苍白如纸。 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指向许夫人的方向。 许鸣铮吓得失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碰到身后的垂帘。 没想到,方才藏在帘子后的刀山竟直直地倒下来,郎中措不及防,血溅当场。 “啊——!!!”许柔筝尖叫。 许夫人捂住嘴,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郎中捂着呲血的脖子,睁着眼,扑通倒下。 侍卫们立即涌进来,护卫在太子身前。 太子自打进来到现在,头一次皱了皱眉。 “这屋内怎会有刀山?” 许靖央不慌不忙回答:“臣女的弟弟铮哥儿从青元子道长那得来一个偏方,说是由我背父亲八字走刀山,替父受罪,就能使父亲双腿痊愈。” 她提裙跪地,语含抱歉:“方才太子殿下来的突然,我们尚未收好利器,惊着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着她,出了这种事,威国公都吓得僵住了,只有许靖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死一个人对她而言,竟然如此寻常? “许大小姐无需自责,孤不会责怪,只不过这个偏方听来实在稀奇,虽典籍里曾说,子女的血肉入药,能痊愈父母的伤势。” “但,首先也得药方正确,这郎中自称行医,却敢因收买而口出狂言,死不足惜。” 太子伸手,示意许靖央起身。 许靖央还没动,太子就话音一转:“方才这郎中想指认谁?” 他漆黑温和的目光,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扑通跪在地上:“殿下明鉴,臣妇怎么会收买郎中,去害自己的丈夫!” 威国公语气虚弱:“是,是啊,肯定是这个郎中故意编排病症,想要从中牟利,结果被殿下发现,还想拉个垫背的,真是可恨!”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看着许靖央。 “孤想听听许大小姐的看法。” “臣女的看法是,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地相信一个郎中,连续两次请他过府,为父亲治腿。” 许靖央说的话,差点让许夫人当场昏迷。 这个逆女!!! 非得让她死才行吗? 许夫人看着她,极力控制着声音不哆嗦:“靖央,我可是你母亲!” 许靖央眼底划过冷笑。 现在想起是她的家人了? “母亲,我自然知道,您疼爱我,就如同疼爱铮哥儿一样,叫我走刀山,都是因为您糊涂了,为了父亲的病,着急的失去了主见,才会被郎中欺骗,对不对?” 许靖央声音低柔清冽,带着善解人意的关怀。 眼下这个情况,许夫人只能跟着点点头。 没想到,许靖央忽而呵斥许柔筝。 “许柔筝,你这卑贱之女,胆敢串通郎中,谋骗父亲,从中获利!” 她清冷面色,威怒滔天,打了个许柔筝措不及防。 许柔筝嘴唇张了张,面上毫无血色:“我,我没有,不是我……” 她甚至看向许夫人,拽着她的衣袖:“母亲,您知道的,我没有收买郎中!” 许靖央转而向太子拱手:“殿下,方才郎中倒下之前,分明指着她的方向。” “试想臣女母亲怎会故意欺骗父亲,一定是有人先骗了她,许柔筝向来以治好臣女父亲的双腿挟恩图报,在府邸里更以小姐身份自居。” “父亲,您说呢?”许靖央陡然把话锋丢给了威国公。 许夫人苍白着脸看向威国公,眼神里流露出恳求。 威国公却一心想要摆脱太子的怀疑。 “没错!靖央说的对,是这卑贱的养女,跟郎中里应外合,逼我感恩她治好双腿,在府里享受着荣华富贵。” 许鸣铮陡然出声:“爹爹,您怎么能……” “殿下!”威国公急忙打断许鸣铮的话,“求您做主,赐死许柔筝,为臣主持公道啊殿下!” 他在床榻上叩首。 太子扭头,看向许夫人和许柔筝。 许柔筝眼睛含泪,拽着许夫人的袖子,无助的眼神又看向威国公。 太子声音淡淡:“此女若真这么做,联合郎中戏耍威国公,这种劣事,孤不能容忍,应当处死。” 许柔筝膝盖发软,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 她抬眸看向许夫人:“母亲,母亲……” 她轻声呼唤:“我没有啊,您知道的我没有……呜呜……” 许鸣铮心急如焚,眼眶充血:“郎中的事,跟柔姐姐无关,是我!” 话音未落,许夫人就狠狠甩开许柔筝的手,上前给了许鸣铮一巴掌。 “混账东西,”她指着许鸣铮骂,“事到如今,你还包庇她?” 许夫人扭头,含泪怒骂:“我们以为你当真治好了老爷的腿,将你当做自家小姐般养起来,你竟联合郎中骗我!” 许柔筝趴在地上,泪痕犹在,神情却愣住了。 她,成为了弃子? 许靖央看见,眼底划过一抹轻蔑的讽笑。 看来她母亲许夫人,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选择牺牲代价最小的人。 太子叹息:“确实该死,来人,将此女拖下去,杖毙。” 第54章 降罪!她是全家的罪人? 侍卫上去拖拽许柔筝。 “母亲,爹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 许夫人搂着许鸣铮,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威国公偏过头去,不忍细看。 唯有许靖央,静静的,看着许柔筝。 看她被两个人拖拽,不由得让许靖央想起前世的自己。 为了将她嫁去幽州,母亲喂她软骨散,纵容弟弟废了她双手。 母亲过寿那日,长公主莅临,许靖央找到机会跑过去,求长公主做主。 她坦白自己的身世,诉说自己的遭遇,恳请长公主救她一命。 但当时,许柔筝说什么来着? 她那时已是太子妃的钦定人选,裹着狐裘,眼睛通红地说了句—— “大姐姐这么多年都无法接受阿兄的离去,得了失心疯,情况越来越差了。” 她说完,就哭的肝肠寸断,嘴里还喊着“阿兄”。 因为她哭,大家都去安慰她,许靖央就这么被赶来的家丁拖了下去。 那一瞬间许靖央非常恨。 她将所有身份都让给了许柔筝,为什么许柔筝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 现在苦难落在许柔筝自己身上,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到无助? 许靖央送她现在去死,而不是将她凌迟,也算是留情了。 “等一等,请等等,奴婢抓到罪人了!”门口传来青嬷嬷的声音。 许靖央看向门口,青嬷嬷揪着一名丫鬟进来。 这是贴身伺候许柔筝多年的心腹敏儿。 只见敏儿被扔进来,摔在地上,眼前就是断了气的郎中。 她吓得惨叫,青嬷嬷扔出许多票据和书信等证据。 “太子殿下,收买郎中的事跟柔筝小姐无关,奴婢刚刚看见敏儿鬼鬼祟祟回到房间,她的屋子里传来柴火味,进去一看,才知道她想烧毁这些证据,若不是奴婢当场抓住,只怕要被她蒙混过关了!” 许靖央冰冷黛眉倏而一挑。 看着侍卫拿起那些票据和书信,给太子查看。 太子垂眸,翻看了好几张,最后目光落在敏儿身上。 “你为何这么做?” “奴婢,奴婢缺钱,给家中母亲治病,就联合郎中,想了这个办法,可是奴婢不是故意害柔筝小姐的,奴婢知错了!”敏儿拼命磕头,鲜血如注。 太子看向威国公:“这么说,都是这个奴婢的错,许柔筝倒是无辜的。” 威国公已经说不出话了,这短时间内的跌宕起伏,让他心跳得好快,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臣……都听太子殿下处决!” 太子便问许靖央:“许大小姐怎么想?” 许靖央知道,敏儿自愿顶罪,方才青嬷嬷走了,竟给了她机会帮助许柔筝脱困。 可许柔筝即便不死,许靖央就没办法收拾她了? 只是短短两个瞬息,许靖央便想好了决定。 “殿下,既然柔筝妹妹是无辜的,自然不应处死,不过,她管教敏儿不严,下人发生这样的事,难保她有嫌疑。” “为此,臣女想将她送去庄子上,也算是惩罚了,殿下意下如何?” 许柔筝紧紧盯着许靖央,红着眼抽泣。 太子点头:“孤同你想到一起去了。” 他一挥手,就赐死了敏儿,再是跟威国公说好,将许柔筝送去庄子上。 威国公嘴唇哆嗦:“现在就送,管家,管家!!” 管家进来,按住许柔筝的肩膀,许柔筝已经完全脱力,只能被他推得踉跄。 离开时,不忘看了一眼许鸣铮,将自己一双含泪水眼,深深地烙印在许鸣铮心里。 许夫人早已面如白纸,无话可说。 她现在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许靖央作为。 太子让王院判给威国公调理身体,有病治病,无病保养。 随后,太子起身,邀请许靖央:“不知许大小姐可有空?孤走之前,想去为神策大将军上炷香。” 威国公连忙撑着身子:“靖央,你领太子殿下去祠堂。” 许靖央颔首,由几名仆从陪着,还有太子的侍卫跟随,带太子去了祠堂。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依旧立在许家的列祖列宗头上,在最上端,第一个。 太子看到以后,许是比较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神策大将军为许家带来了滔天富贵,九族之内都受到他的影响,全族家运蒸蒸日上,可见功劳。 太子恭敬上香,送入香坛中。 他对许靖央道:“听说许大小姐跟神策大将军一母同胞,不仅长相像,就连性情也像。你曾经陪大将军在边关住过几年?” “回殿下,三年。”许靖央的说辞,是早在当初回京之前就准备好的。 太子漫不经心点头:“你阿兄应当很疼你。” 许靖央付之一笑:“阿兄他爱我如爱己。” 太子露出感慨的神色。 “孤也有手足兄弟,明白那种感受,要是你阿兄看你今日受了委屈,不知作何感想。” “臣女不委屈,”许靖央回答的轻描淡写,“父亲严格,母亲慈爱,弟弟争气,一切都很好。” 聪明如太子,刚刚岂会看不明白许府宅内局势? 能让亲生女儿走刀山的许夫人,绝对称不上慈爱! 但许靖央一句关于她的坏话都没说。 太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含笑,深深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许靖央带人送他到了门口。 目送太子车驾离去,许靖央才转身,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转变为彻骨的冰霜。 她顺着长廊走向前方,还有残局要处理。 寒露不知从哪儿出来,问:“大小姐,佟老太医还要进府么?” “不用了,一会趁人不多,你送他回去,并且替我向王爷解释清楚,我也不知太子为何会突然造访。” “奴婢明白。”寒露飞快去办了。 回到父亲威国公的房间,刚走到门口,许靖央就听到隐秘的哭声。 她步入室内,绕过屏风,看见自己那八尺高的高大父亲,扶在床沿边哭边干呕。 许夫人他们已经不在了,郎中的尸首也拖走了,地上还有刚擦过的血迹,湿哒哒的,一片殷红。 听见脚步声,威国公抬头,怒喝:“靖央,你这逆女,差点害为父活不过今日!” 许靖央:“父亲为何骂我?是我找来郎中作假的吗?” 威国公沉默。 许靖央轻声细语,却如刀子般锥心:“父亲不曾断腿,还让我替你从军,这事谁做的?” 威国公:“你母亲……” “那不就是了?这是大罪,假装断腿,是临阵脱逃,死罪!” 威国公浑身一颤,冷汗早就将衣襟全部打湿。 许靖央:“母亲还想叫郎中来故技重施,潘姨娘院子里的火,是谁放的,父亲清楚了?” 威国公这次眼神渐渐清醒:“还是你母亲。” 许靖央从他桌上拿来纸笔。 “父亲,若真想立规矩,肃清门第,杜绝此事出现,你该休妻。” 第55章 夺走权柄,母亲竟然发疯 “休妻?”威国公愣住。 他缓缓垂首,看着怀中的纸笔。 许靖央不疾不徐:“母亲争风吃醋,才会假意放火,借机处理潘姨娘,可是父亲,你身为家主,只因宠幸姨娘,母亲就用这种招数,再来一次,你可还受得住?” 威国公抖了一下。 料想自己被戏耍,固然生气。 可是休妻,又没有个明面上的理由,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 威国公退缩,更怪罪许靖央:“我跟你母亲多年夫妻,你怎么也不帮她说点好话。” 许靖央:“都危害到父亲的安危了,让你误以为断腿,这么严重,我再帮她说话,还算不算您女儿?” “我若不向着您,这府邸里还有谁向着您?柔筝和铮哥儿都听母亲的话,方才铮哥儿还想替柔筝顶罪。” 威国公听得舒心,顺道骂了一句:“许鸣铮这个糊涂蛋,我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个儿子?” 话音一转,威国公又说:“休妻,太严重了,我还是想给你母亲一个机会。” 正中许靖央下怀。 “那就让母亲好好休息,叫她放下家里中馈,后宅管事交出去。” “那怎么行?你母亲是主母,没了她,谁来操持后宅,你吗?” “我还未出阁,当然不合适,”许靖央却笑,“大伯母不是在吗?” 威国公僵住:“你大伯母?算了,你去求她,她能把你赶出来。” 许靖央微微一笑:“去求又怎么样?为了父亲,我连战场都敢上,还怕低声下气求人?” “大伯性格老实,身份地位越不过您,叫大伯母来掌家,她最怕我们说她偏私,所以定会公道。” “再说了,我们从未分家,是大伯母自己堵上了甬道,破开便又是一家人,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三婶三叔他们一家不也在那边过着日子吗?” 威国公沉吟起来,似乎觉得可行。 许靖央:“正好,大伯母管家这些日子,让母亲也能静一静,算是父亲给她一个教训和警告,等您消气了,再把管家权柄给她,如何?” 威国公倒觉得没问题,这后宅没有女人管事,就会不成样子。 至于是谁管,其实他不在乎,只要别给他惹乱子,别耽误他的名声。 “你要是能说动你大伯母,你就去做。” “我得先去母亲那儿拿后宅的管家钥匙和对牌,请父亲派个人替我撑腰。” “管家,”威国公朝外吆喝一嗓子,“进来领大小姐去找夫人拿对牌,就说是我许可的。” 管家惊讶地看了一眼许靖央:“是。” 这时,春云进来,许靖央叫她走到床榻跟前。 “父亲,这是我的丫鬟春云,她向来手脚麻利,我留她伺候您。” 春云乌黑麻花辫,穿着短打翠色小衫,水灵灵的福身:“老爷。” 威国公舒心地点点头,朝许靖央摆摆手:“你去。” 主屋,许夫人的院子,屋内传来骂声—— “滚!滚出去!我还没死呢,她就敢张罗着别人拿走管家权,她就是灾星!” 管家被砸了脑袋,捂着额头退了出来。 他一脸为难:“大小姐,夫人她……她不同意。” 许靖央知道没那么容易。 她让竹影给管家塞了一锭银子。 “我来说服母亲,否则父亲交代的事,办不好,你和我都要受训。” 管家点头,不敢收银子,竹影直接塞进他手里。 许靖央:“管家,你带人将青嬷嬷按住,我派竹影帮你,谁若反抗,直接打,若有不服气的,叫她来找我。” 管家愣了愣:“这,这能行吗?” 许靖央凤眸漆黑,沉气如玉:“父亲母亲心情纷乱,你再瞻前顾后,还怎么当管家。” 一听这话,再想到刚刚威国公全然信任许靖央的样子。 管家顿时立正:“奴才这就去办。” 不一会,一群护院被他带来,强行将青嬷嬷等人按走了。 经过许靖央身边时,方才还叫骂不停的青嬷嬷,忽然噤声,头也不敢抬。 许靖央挑帘,独自进了屋内。 她就站在门口,却以为看见了恶鬼。 她的母亲,许夫人,出身文官世家,向来有一股文人的矜贵和自傲。 许靖央从未见过她狼狈的模样,可现在的她,头发凌乱,眼神恶狠狠的,好似个疯子。 “许靖央,许靖央!”许夫人嘶吼,“你想害死全家给你陪葬,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这个灾星!” 她举起一旁的砚台,朝许靖央扑来。 幸而许靖央身手敏捷,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狠狠推了回去。 许夫人撞倒脚榻,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母亲,在战场上这么跟我动手的人,早就都死了。”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许夫人怒骂,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好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看见你抓着你哥哥的腿,我明明可以当时就掐死你,我却没有这么做……” 稳婆说,只有恶鬼托生,才会在娘胎里就抢夺营养。 还说许靖央出生那夜,天狼星现世,它是凶星,他们认定许靖央长大以后,必定好战斗狠。 许夫人拍打着心扉,痛苦万分。 “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儿子,许靖央!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肠的怪物,你十四岁之前,我不曾亏待你,你现在要来索我的命,向全家讨债,你凭什么!!!” 她狠狠地打自己,又去揪自己的头发,一个世家大妇,竟发疯成这个样子。 嘴里还说着后悔之语。 在许夫人口中,想送许靖央去庄子上住,是保护她,免得她暴露;给她安排一个远远的婆家,也是害怕她身份败露。 许靖央静静地立在那,看她发疯。 前世的经历,让她知道,母亲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上辈子她不争不抢,听从母亲安排,隐姓埋名,任由许柔筝夺走自己的一切,看着全家享受她的军功。 可她不还是惨死了吗? 看着母亲发疯的样子,许靖央便想到,原来上辈子她被喂了哑药,在地上来回翻滚,是这样的不堪,怪不得,父母当时没有半点心疼和怜悯。 “母亲,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许靖央立在那,身形挺拔,亭亭玉立,“你自己交出管家权,或是我对外宣布,你失心疯了,需要静养,你自己选。” 刚刚还发疯尖叫的许夫人,忽然就安静下来。 她抬起凶狠的泪眼,瞪着许靖央。 然而,许靖央站在那,姿态沉稳,漆黑的凤眸中,有野心,有决绝,唯独没有怜悯。 第56章 坦白告诉,是绝孕药? 许夫人望着她,发疯的神情渐渐隐没,露出一副嘲冷的模样。 “许靖央,你果然心狠,”她擦去泪水,撑着床榻,摇晃起身,“你今日这么做,可要想好了,你是女儿家,迟早要嫁出去的,你的婚姻大事还捏在我手里。” 许靖央静静地看她:“所以呢,母亲?” 许夫人:“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有时候太逆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种话,母亲没说烦,我也听烦了,”许靖央直言,“管家钥匙,母亲交出来。” 许夫人看她油盐不进,眼神彻底阴翳,如同盯着陌生人那样,憎恶地看着她。 竹影一直在院子外等着许靖央。 看见许靖央出来以后,她连忙迎上去。 “大小姐,夫人怎么说?” 许靖央将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管家钥匙,递给竹影:“你先拿着,等大伯母将甬道打通,再给她。” 竹影有些惊讶:“夫人竟然肯给?奴婢还以为她至少要闹个翻天覆地才行。” “她现在不会这么做,因为她自知理亏,怕真的触怒父亲,许柔筝就再也回不来了。” 许靖央又说:“你同阮妈妈通个气,每日将膳食送到母亲房间里。” “是,”竹影颔首,也不由得叹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柔筝小姐只是被送去庄子上,早晚会回来,方才奴婢听管家说,二少爷发了疯似的去追马车了。” 许靖央粉淡的嘴唇抿出一声嗤笑,颇为讥讽。 “他舍不得许柔筝,那才是他的好姐姐,纵着他胡作非为,当然不希望她走。” “二少爷真是分不清是非。” “他分不清最好。”许靖央若有所思。 今日发生的事,定会让许柔筝明白,跟许家的家业相比,她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玩物。 以许柔筝强烈的记恨心,肯定会心存芥蒂,她是否还会老老实实孝顺许夫人,还两说。 就盼望着她不安分,给许夫人添麻烦,许靖央就能找到更多的机会,让他们互相撕咬。 竹影:“听说潘姨娘也在那个庄子上。” 许靖央回过神,眉眼垂了垂:“你派人去庄子上跟潘姨娘说一声,她,还有府邸里那些妾室之所以无法生育,是因为许柔筝从神婆那儿得了绝孕药。” “许柔筝用这样腌臜的手段向母亲表示孝心,害了她们一辈子。至于潘姨娘会不会信,又会怎么做,就看她自己了。” 竹影点头:“奴婢懂了。” 管家的身影等在垂花门的位置,看见许靖央走来,他连忙迎上前。 “青嬷嬷不配合,总挣扎,刚刚叫奴才打了两个嘴巴子。”一上来,他就讨好地说。 许靖央嗯声点头,气质清冷:“丁管家,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竹影又掏出一锭银子,管家还是不肯接。 他瞧着许靖央笑,也不走,只说:“能为大小姐效力,奴才当然得事事办妥当,只是这以后……” 许靖央明白他的意思。 “我母亲身体不适,要好好地休养,之后大伯母会来接管后宅,你放心,我会跟她说,你仍是这个大院的管家,她带来的人,不能越去你头上。” 管家听到这话,直接给许靖央跪了下来:“承蒙大小姐信任,您说什么是什么,奴才全按您的吩咐,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效劳。” 许靖央叫竹影扶他起来:“柔筝妹妹送走了,我那弟弟铮哥儿定是最舍不得的人,要是以后他叫马车,要去庄子上送东西,你可别拦着他,跟我说声便是。” 管家连连点头:“奴才晓得。” 许靖央带着竹影走远了,每隔几步,就有丫鬟婆子专门停下来,郑重其事地朝她行礼。 跟她刚回府的时候相比,下人们恭敬多了,甚至都多了一丝畏惧。 要说之前,这些人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只知道她有个神策大将军亲妹妹的头衔,却不得夫人重视,所以下人们也跟着忽视她。 可现在,谁敢看轻大小姐? 连管家钥匙都能从夫人的手中拿走,谁现在能去伺候大小姐,那才是前途无量! 管家看着许靖央的背影,不由得摇头感慨:“这府邸要换主子了。” 太子从威国公府离开,并没有马上回东宫,而是让马车转道,去了长公主府。 适时,长公主正在庭院里浇花,她时常喜欢亲手侍弄这些花草,满园牡丹,养的格外用心。 刚开春的正月末,天气还算幽凉,牡丹能开实属不容易,幸而长公主养着许多巧手花匠,才能让这满园姹紫嫣红。 “给姑姑请安。”太子玉树临风,顺着,往那一站就格外温如润玉。 “钧儿。”长公主欣喜一唤。 她立刻将金剪交给下人,快步走来,亲切握住太子的手:“去过威国公府了?” “刚从他们府邸里出来。” 长公主引着他去曲水流觞旁边的雅亭里,宫奴端上牡丹茶,长公主亲手为太子斟了一杯。 “有了王院判的诊治,威国公的腿脚应当有希望治好?”长公主问。 太子脸色平静:“王院判虽去了,但威国公并无腿疾。” 长公主动作一顿:“哦?” 太子将当时情况明说,长公主轻轻皱了下眉。 “小小的一个国公府,刚成为新贵,还不算百年世家,就斗的那么厉害,可见棘手。”太子语气有些冷。 长公主倒是笑了笑:“各个家族都是如此,揭开那鲜亮的外衣,里子都差不多……你见过许大小姐了?” “见到了,”太子想起许靖央的表现,只是一笑,“正如姑姑所说,她聪明独立,只是在家中并不得宠,甚至全家合力排挤,实在有些奇怪。” 长公主徐徐倒茶:“说奇怪,倒也不奇怪,本宫能猜中一二,这许家大小姐身为女子,宁愿千里迢迢去边关追随她兄长,也不愿留在京城家中,多半自幼便受到轻视与排挤。” “她不被许家人接受,这才最好,利于我们接近她,神策军认的是她阿兄许靖寒,自然对许靖央格外照顾,无论许家被册封多么高的门阀,神策大将军这五个字才是他们家的护身符。” “而你,钧儿,若你能纳她为侧妃,便是如虎添翼,地位何愁不稳?”长公主音量低柔,被掩盖在徐徐落下的茶水声中。 太子没说话,只喝茶。 长公主知道他心里有数,笑容饱满端庄:“今晚留下来用膳,本宫将夜儿也叫来,你们兄弟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第57章 还是她的丫鬟,就被迫做了通房 许靖央带着竹影,亲自走了一趟大房。 她早跟大伯母通过气,说过会帮助她夺回父母拿走的东西。 所以掌管整个许家,只是第一步。 她不用劝大伯母什么,大伯母梁氏就伸手接过了管家钥匙。 “靖央,”大伯母眼睛红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争一口气,当初你大伯替你父亲蒙受冤屈,被打断一条腿,我在等你母亲道歉,哪怕只是一句,可是他们都没有,我才气得堵了甬道,不愿再往来。” 许靖央看着她,声音平静:“大伯母,我知道的。” 大伯在旁边有些尴尬:“好了,靖央有心帮忙,你也该给孩子一个面子。” 大伯母点头,拿手帕擦去泪水。 “我定会好好操持咱家,靖央,你的东西,往后还是你的,还有你阿兄的,我们一点便宜也不会占。” “好。”许靖央仍然回答的很平淡。 她知道大伯和大伯母的性格,两个人都太过正派。 许靖央没在大房坐多久,就准备回了,跟梁氏也商量好,会找个吉日把甬道砸通。 她带着竹影告辞,大伯一瘸一拐地要来相送,被许靖央婉拒了。 然而她走到门口,身后还是传来少年的呼唤—— “大姐姐,等等!” 许靖央回头,看见四弟弟许鸣玉飞快跑来,身后还跟着脚步慢吞吞的许靖姿。 他俩刚刚都在堂上,也听到了许靖央说的话。 “怎么了,玉哥儿?” “大姐姐,我,我是想说,”许鸣玉气喘吁吁的,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大哥已经去世了,听说你在二婶那儿受了些委屈,却没人能帮你,我想说……我不会占着大哥的功劳,对外我也不会炫耀自己是神策大将军的弟弟。” “我一定会凭自己挣功勋,阿姐,你等我再长大一点,我挣荣耀回来护着你!” 许靖央凤眸一怔。 叮铃声传来,房檐下的清铃作响,初春的风中,许鸣玉站在和煦暖光里向她保证。 “我一定,一定混出个人样,做你的靠山!”许鸣玉重重说罢,朝她一拜。 许靖央看出来,他在感恩。 因为他考中武举榜眼,却始终闲赋在家,他谢谢许靖央给了他一条出路。 许鸣玉今年十六,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真诚得像一团火,让许靖央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好,”她终于淡淡一笑,“怎么今天不去上职?御林军放你假了?” 许鸣玉腼腆地摸着后脑勺:“每月两次,我想着今天大姐姐来,就用了一次。” 许靖央笑:“没什么要事,下次不用告假。” 她要走,许靖姿又从后头磨磨蹭蹭上来。 “大姐姐,给你。”许靖姿递来一个平安符,“柳夫子那个事,我母亲去查了,他差点找说书先生编撰我跟他的隐私,幸好你提醒,那个……谢谢,平安符是我那天在国寺求的,还没来得及给你,今天送给你。” 许靖央扬起柳眉:“谢谢。” 许靖姿抿唇:“还有,花朝节晚上有灯会,有几个要好的闺秀邀请我去看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许靖央轻轻皱眉。 上一世,花朝节的灯会那夜出现了匪乱,很多去的人都受伤了。 “灯会人太多,容易推搡受伤,我不去,劝你也别去了。” “那不行,我一定要去的,听说今年灯王很不一般!邀请我的是上次罗夫人家的小姐,他家护卫厉害,定会护好我们,不会受伤。” 许靖央本是不打算蹚浑水,反正她已经提前告诉了萧贺夜怎么做。 但看许靖姿的架势,似乎非去不可。 想了想,她颔首:“好,我跟你去,但我们提前说好,如果不好玩,马上回来。” 有她跟着,能保证许靖姿不受伤。 许靖姿点头,明媚的眼睛笑的眯起来:“好!” 许鸣玉也跟着道:“大姐姐应该出去转转,散散心,每年花灯节都很热闹,非常有趣。”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大房堵上的甬道被砸开了,三府重新连接在一起。 威国公把大房和三房的所有人都叫到主院,只有许夫人和许鸣铮没出席。 “夫人她病了,得静养,今天开始,大嫂帮我们统管后宅。”威国公坐在太师椅上,按着龙头拐发话。 许靖央带头表态:“以后要多多辛苦大伯母了。” 梁氏接话:“不求功劳,但求苦劳能让你们都满意便好。” 威国公看向三房:“老三,你也表个态。” 三老爷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三夫人低着头,自打那次从牢狱中被放回来,就性情大变,很是沉默寡言。 “二哥,我,我就不表态了,我向来都是听你的。”三老爷陪笑。 原本三房的后宅权柄,也是捏在许夫人手里的。 威国公抬了抬手:“那就这么定了,大嫂,这段日子先辛苦你了。” 梁氏朝他淡漠一笑。 自从梁氏掌管后宅,许靖央的日子好过不少。 时兴的料子都是给她先选,珍珠首饰的头样,春季的给她做了六套,让她换着带。 就连许靖央院子里的仆从,都涨了两成工钱。 对于许夫人从前掌管后宅时留下的那群仆从,梁氏也没有苛待,让他们继续按部就班,做的不好没有罚,但做好了一定有赏。 仆从们也都偷偷夸许靖央,说她回来才有了好日子。 这日,竹影领着夏云进来。 “大小姐,夏云说她有事求您。” 夏云扑通跪在地上:“大小姐,您院子里人才齐备,没有奴婢的立足之地,奴婢想去伺候二少爷。” 许靖央正在拿热水泡手,上次萧贺夜送她的药膏,非常好用,不过涂抹几次,手掌就嫩如新肤。 许靖央瞥眸,看了夏云一眼:“放你去可以,但你可要说清楚,不是我这儿不要你,而是你非要跟我二弟。” 夏云脸色通红:“是,奴婢想去伺候二少爷,并且,二少爷已经同意了,让奴婢来问大小姐的意思。” 竹影递来帕子,许靖央擦着手上水珠。 “去,竹影,给她结这个月的月钱。” “大小姐,奴婢不能要,这个月才刚开始,怎能要月钱。” “拿着,去添置点东西,”许靖央意味深长,“好好伺候铮哥儿。” 夏云这才收了,给许靖央磕了个头,竹影送她离开。 等走了,竹影回来:“听阮妈妈说,二少爷给夏云开脸了,收她做通房丫鬟,二少爷这也太胡来了,夏云还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他就押着人上了榻。” 说完,许是觉得自己话说的粗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许靖央一眼。 但许靖央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用玉勺挖了剩下的药膏,涂抹在手背上。 “可怜的姑娘,”她说,“我那二弟是个什么心思,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这是踏入深渊,一去不回了。” 寒露从外进来,递一封信上前。 “大小姐,王爷给的。” 许靖央打开一看,萧贺夜竟约她今夜去宁王府。 第58章 宁王深夜请许靖央过府? 傍晚,阴沉的天空,飘荡起细密的春雨。 夜色深浓时,那雨还没停,落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清脆如石子音。 许靖央披着一件茶棕色的绣蝶披风,带着竹影和寒露走到后门,就见萧贺夜派来的马车,半隐地停在夜色里。 她弯腰上车,跟着来到了宁王府。 进门后许靖央心觉王府宽阔庞大,领路的侍卫竟带着她饶了七八个长廊,才到萧贺夜的外书房。 屋内点着灯,许靖央叩门,里面传来萧贺夜冷淡的声音:“进来。” 萧贺夜从桌案后抬起头,便见清瘦的身影犹如风至,她进来时,身后黑夜漫长广袤,她却因他桌上的烛光映照,身影格外清晰。 许靖央眉眼生得好,既有英气,也有清冷的美丽,她的柳叶眉总跟别的女子不同,而是微微上扬斜飞,更显得面容立体。 “王爷。”许靖央福身,一低头,萧贺夜还能看见她乌黑发髻上的露水。 “听说太子去你家那日,你家中又发生争端了?”萧贺夜声音平静冷淡,更疏远。 他起身,示意许靖央可以坐在一旁的圈椅内。 许靖央走过去落座,声音不疾不徐:“是。” 她将那日的事,讲给了萧贺夜听,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寒露也会说清楚。 萧贺夜听后神色没有变化,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敲在桌面上。 “王爷,我并不知为什么太子会忽然来。” “这很正常,各方势力都对威国公府看的很紧,何况是他。” 听他的语气,跟太子关系一般。 许靖央低了低头,没接话。 “本王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件事,你的暗器,杀过人没有?” 听见这话,许靖央倏而抬眼,与萧贺夜冰冷漆黑的薄眸对上。 她缓缓摇头:“没杀过人,但杀过猎物。” “足够了,本王要你花朝节那晚,替本王杀个人。” “谁?” “邱文栋,吏部侍郎,这次他作为钦差,陪伴太子南巡,刚刚回京。” 一旁的火苗跳了下,许靖央的心也跟着狂跳一瞬。 杀刚刚回京的钦差,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知道太子抓到了漕运贪污,这个邱侍郎肯定出力不少。 如果邱文栋是清官,死在她手下,那她岂不是…… “怎么,不敢?”看她久久不回答,萧贺夜沉息询问。 他气场强大,衮金紫袍上,猛兽纹路清晰逼人,似乎会随着火光呼吸一般。 许靖央沉默一瞬。 她早就知道跟着萧贺夜,不会那么轻易地将他变作靠山。 但相比之下,有萧贺夜这个势力在身后,很多事她都更方便。 她只是不想杀一个好官,因为她在战场上的时候,杀过敌人,杀过叛党,就是没有杀过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但是许靖央也知道,她现在没有选择。 她曾说要为萧贺夜杀不义臣,政局之上,没有谁清清白白,只有立场不对。 许靖央颔首:“我知道了,王爷要我在哪里动手?” “明日晚,花灯节,我会安排人引领你去画舫上,你找机会动手,再脱身。” 萧贺夜说罢,许靖央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点头,言说知道了,看萧贺夜没什么吩咐,便准备离去。 “等等。”萧贺夜喊住她,递来一个殷红的锦盒,“这个送你,穿的太素,许府若是不给你做衣裳,本王给你做。” 虽是关怀之语,可语气带着平淡的冷冽。 许靖央打开锦盒,发现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珠子耳环。 造型非常巧妙,小小的金珠上雕刻了仙宫楼台,下面坠着小小的金流苏。 仔细看去,那楼台当中有一颗更小的鸽子血珠子,格外耀眼夺目,会伴随着耳环的摇晃,而轻轻晃动。 “王爷……” “不用谢,拿着走。” “臣女没有耳洞。”许靖央坦白相告。 萧贺夜皱起冷眉,目光朝她耳垂上看过来。 果真是没有。 “你倒与别的女子不同,怪不得次次不带耳坠。” 许靖央惊讶,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她不戴,是因为十四岁那年女扮男装,她怕耳洞被发现,已经让肉重新长上了。 “自小怕疼,去了边关,阿兄更不在意这些,就没管。”许靖央语气实诚,好在萧贺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概在他眼里,神策大将军确实没工夫关心自己的妹妹带不带耳坠。 许靖央摸着自己耳坠:“耳洞,臣女自己回去扎,多谢王爷送的东西。” 萧贺夜却说:“你等着,本王叫人来帮你。” 他对外吩咐了一声,让外头的侍卫带一个叫殷妈妈来。 不一会,一个利落的妇女入内。 萧贺夜指着许靖央:“给她扎个耳洞。” 许靖央呆坐在圈椅里,甚至觉得有些离奇。 下雨的夜晚,她竟在宁王府,等着萧贺夜找人给她来扎耳洞? 殷妈妈拱手称是,取了两根小巧的银针,在火上过了一遍,就走过来。 “姑娘忍着些。”她说。 许靖央还没感觉,殷妈妈就已经扎好了。 这期间,萧贺夜走到她身旁,微微侧首看着。 他薄眸看的太过专注,许靖央的脖子倒是不敢偏一下。 殷妈妈在她的耳洞里塞了两根银线,许靖央才跟萧贺夜告辞。 临走时,他还说:“时辰已晚,安棠睡了,下次再让你见他。” 许靖央沉默点头。 下次?也就是说,下回萧贺夜还会叫她来宁王府。 虽说许靖央已经自觉地默认,自己是萧贺夜的手下了,但跟他这么亲密的相处接触,在之前都没有过。 哪怕二人合作打过泓山一战,也不曾这样。 许靖央觉得自己还得历练心态,萧贺夜定是明主,她眼光不会错的。 因为她记得自己死时,萧贺夜已经斗倒了平王和太子,只差一步成为储君,却不知为何发动了政变。 许靖央回到自己屋子里,对镜看了一眼。 殷妈妈的手法极好,耳垂上只有两颗红点。 她回忆今晚自己的作为,应当没有让萧贺夜感觉到疑惑的地方,才梳洗躺下。 闭上眼前,许靖央想,灯会那夜,一定不太平。 这事若办妥了,她得找萧贺夜要个大好处,从他身上换一块肉下来。 第59章 弟弟收买地痞,想害她? 许靖央几乎想了一整夜的计划。 却在第二天清晨起来时,寒露低声告诉她:“大小姐,那位邱侍郎昨夜在家中暴毙身亡了。” 许靖央凤眸一沉:“王爷知道了么?” 寒露点头:“王爷让您今晚花灯节赏景便是,无需顾虑其他。” 许靖央表示知晓了。 她微微沉吟。 这个刚刚回京的邱侍郎,到底做了什么,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杀他? 许靖央努力回忆,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同这个邱侍郎有关。 只可惜,她前世几乎都被迫躲在家中,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尤其是朝堂上的。 竹影走进来:“大小姐,府邸里有采买的小厮昨日看见,二少爷在登雀楼同几个有名的地痞无赖吃饭。” 许靖央抬眸:“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 “丁管家。” 那应当不会有错。 许靖央以前就知道,许鸣铮在赌坊,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之人。 自打他去赌坊的事被府邸里得知,许夫人对他要求就甚是严格,让他同那些人都减少来往。 可如今他忽然请那些人吃饭是为什么? 许靖央想了片刻,对竹影道:“你替我跑一趟武院,找我二师父借两个人,要有功夫底子的。” “是。”竹影匆匆去了。 日影西斜,很快到了晚上。 许靖姿主动来了许靖央的院子。 “大姐姐,咱们可以走了。”许靖姿今日一身纱粉色锦缎,耳边坠着珍珠与珠花,别样娇俏。 可她一看见许靖央,眼神不由得一亮。 许靖央:“怎么这样看我?” “大姐姐,你今日穿得好不一样……早该这样打扮。”她说。 许靖央淡紫色的披风下,是明紫七重锦绣裙,微窄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颈,发如乌云堆叠,簪着恰到好处的彩宝钗。 显得她清冷又矜贵。 面对恭维,许靖央只笑了下:“总要让人看见,回京后我过得很好。” 姐妹二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却见许鸣铮顺着长廊朝她们走来。 看见许靖央,他破天荒地跑过来,乖乖地喊了声:“阿姐,你们是准备去灯会?我也想跟你们一块去!” 许靖央脸色冷淡没说话,倒是许靖姿困惑问:“二哥,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灯会吗?” “今年不一样,听说灯王非常特殊,我想去看看,正好今日巡防司休沐,阿姐,你就带上我。” “马车坐不下。”许靖央说,语气很冷淡。 然而许鸣铮并不气馁:“我骑马,不坐马车,再说了,三妹妹今日不是也约了常家的小姐?我同常三少爷很熟,跟他说了我会去灯会。” 许靖姿只好道:“那行,一同去就是。” 说罢,她挽着许靖央的胳膊,先走到了前头。 待上了马车,帘子一挑,许靖央果然看见许鸣铮骑马跟在马车边,一脸笑意。 许靖姿撇撇嘴:“之前没看见他这样亲近我们。” 许靖央但笑不语。 她大概猜到许鸣铮想做什么了。 天色刚黑,荣华街和荣肆街已经堵得车马不通了。 她们将马车停在街市口外,直接走了进去。 华灯初上,四处灯火盎然,照得黑夜犹如白昼。 各色摊贩吆喝叫卖,孩童嬉戏奔跑。 稍不小心就容易撞着旁边行人的肩膀。 许靖央瞧着四下的人群,每隔十步的距离,就有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将士骑在马背上,手握长枪,满面肃杀地环顾四周。 在马背上看似占据优势,实则人多慌乱起来,反而成了累赘。 许靖央按下心思,被许靖姿拉着进了观景楼。 观景楼名为藤楼,早年是一位巨富捐银建筑,共有三层楼高,每层通铺软垫,四面雕花窗镂空,必要时候可以拆卸,能纵观全城美景。 也是整个京城内最高的楼台。 如今已经被人买下来,只有在这样特定的节日,或者状元游街时才开放使用。 许靖央上楼梯时,经过二层,看见已经坐满了。 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 “这里的位置不好定?” “当然,”许靖姿笑着说,“大姐姐可记得上次的罗夫人?她家有些门道,罗小姐才能定到位置,邀请我们一块登楼看花灯,等会到时辰,这里既可以看见烟火,又能看见灯王游街,很热闹的!” 正说着,来到三楼,放眼望过去,皆是样貌年轻的公子闺秀,人人衣着不菲,谈笑作诗,情绪高昂。 许鸣铮一来,就有人朝他招手,好几位公子纷纷起身过来迎接。 看得出来,他在京城中的人缘相当不错。 许靖央听见有人喊他:“许家小战神,可把你等来了,刚刚大家还提起你!” 那几名公子拉着许鸣铮入席,许鸣铮便匆匆对许靖央说了声:“阿姐,我同朋友坐。” 许靖姿挽着许靖央:“大姐姐别管他,咱们去那边,跟罗小姐坐在一块。” 她带着许靖央,走去最里面的窗户边。 四五个面貌粉嫩灵动的闺秀已经提前来了。 许靖姿先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姐姐。” 罗大小姐率先起身:“许家大小姐,我知道,上次在国寺里见过的。” 她生得一张文秀面庞,格外温和,年纪二十岁上下,跟东阁大学士罗夫人长得很像。 上次在国寺里,许靖央出事,并没有让罗家疏远她,后来罗夫人还派丫鬟送礼慰问。 许靖央同样颔首回礼:“罗大小姐好。” 罗大小姐拉着身边的闺秀,逐一介绍。 有许靖姿外祖家的表妹梁二小姐,剩下几位都是三品文官之女,她们皆出身世家,素养良好,也跟许靖央年岁差不多大。 大燕朝有一点极好,开国文贤皇后定下规矩,大燕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可议婚事,但真正出嫁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否则就是娶童女。 娶童女在大燕朝是很严重的罪过。 所以,很多大燕朝的世家女子,有的都是十八岁才开始相看婚事,像许靖央这样二十又四还没出嫁的,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故而大家年纪相仿,倒也聊得来。 许靖央坐下以后,梁二小姐眨着活泼机灵的眼眸,分外好奇问:“听说许大小姐在边关待过几年,不知那儿可好玩?是不是比京城有趣多了?” 许靖央含笑:“好玩算不上,风景独秀,大漠落日极好看……将士们驻守边关,四个时辰轮换,一刻也不敢松懈。” 众人听得发出赞叹声。 “将士们果真辛苦,神策大将军武功高强,听说敌人都没法靠近他身边五米之内,许大小姐应当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会不会耍枪?给我们瞧瞧可好?”梁二小姐凑到她身边来。 许靖央还没说话,许靖姿就挥手。 “去去去!我大姐姐又不是杂耍的。” “我岂是戏弄许大小姐的意思,不过是敬佩,我常见阿兄耍枪,厉害得不得了。” “那也不给你瞧。” 她们是表姐妹,关系非常熟稔,斗起嘴来叫人哭笑不得。 罗大小姐适时分开二人:“好了,再吵下去,等会花灯都错过了。”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许靖央抬眸看去,有人上来,还摆了好大的排场。 第60章 眉目传情,花灯节两情相悦 十个丫鬟左右排开,辟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三名闺秀从楼梯那儿上来了,为首那姑娘约莫刚刚及笄,生的模样好,眉宇间自有一股骄纵流动,看谁都是睥睨傲慢的样子。 许靖央在她身后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竟是她五妹妹许靖妙,她三叔的女儿。 平时在府中,许靖妙很少露面,就算是前世,许靖央都跟她交情不深。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而且,看她跟前头那姑娘说话的神情,带着点讨好,显然是彼此熟悉的。 许靖央问许靖姿:“这次出门,怎么没喊上五妹妹一起?” 谁料许靖姿撇撇嘴:“喊她做什么?我跟她认识的那帮人玩不到一起去。” 许靖央:“五妹妹前头那姑娘是谁?” “大姐姐不认识她?也对,她在京城里张扬的时候,大姐姐正在边关呢,她是准太子妃的妹妹,邓若嫣,虽是庶出,但自幼养在主母膝下,脾气大得很。” 许靖姿说起她来,满眼的不屑和厌恶。 “你跟她有过节?”许靖央问。 许靖姿哼了一声,喝茶说:“那次跟她看中同一支簪子,明明是我先看中也付了钱的,她偏偏要争,最后直接把簪子摔坏了,还说她没有,我也别想要。” 这么听来,确实是跋扈。 准太子妃姓邓,许靖央对这个姓氏有印象,邓老太傅是两朝老臣,邓家算得上大燕朝的第一世家。 没想到这样的家族,也能养出邓若嫣这种直白冒犯的性格。 除了捧杀她,许靖央想不到别的原因,主母刻意不管,这种庶女的下场一般都是给嫡女做踏脚石。 现在看似风光,来日需要牺牲她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处理了。 她们的位置就在许靖央的对面。 很显然,邓若嫣也瞧见了许靖央等人,五姑娘许靖妙在邓若嫣的耳边说了什么,邓若嫣看许靖央的眼神就变得极不友善起来。 许靖央只当做看不见,跟许靖姿和罗大小姐等人喝茶谈笑,趣味丛生。 不一会,有个公子走过来,桃花眼,一对剑眉,弯腰笑着问:“罗大小姐,你们玩不玩投壶?” 罗大小姐摆摆手:“我不擅长。” 那公子直接看向许靖姿:“小冒失,你玩不玩?” 他竟给许靖姿起了个外号,许靖央朝他俩当中来回扫了一眼。 却见许靖姿暗暗的脸色绯红,语气更是有些娇俏的刁蛮:“顾嘉,你再这么喊我,我真生气了!” 顾嘉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身上绣青色衣袍金线隐耀。 “生气有什么用,比得过我才行。” “玩就玩,谁怕你,今天我带我大姐姐来了,不可能输!”许靖姿挽着许靖央的胳膊,竟有些狐假虎威的骄傲。 叫顾嘉的公子看向许靖央,顿时摆正姿态,拱手作揖。 “原来是许大小姐,久仰大名,失敬。” “顾公子客气了。” 顾嘉笑说:“那我再去问问别人,我们组个局,一会大家一块玩才热闹!” 他说着,就去了旁边邓若嫣那桌。 许靖央扭头看向身边的许靖姿,她还用余光盯着顾嘉的身影,最后又低头喝茶,耳尖红了。 “顾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许靖央问。 一提到他,许靖姿更是滔滔不绝。 “他爹爹是大理寺卿,拥有铁面阎罗王之称的顾大人,大姐姐,你可别管他,他油嘴滑舌,被他黏上不得了。” 许靖央笑起来:“你俩有什么恩怨?” 许靖姿说:“去年上元节,罗家姐姐办宴,他也去了,谁知我端酒撞在他身上,从那以后他就叫我小冒失,你说讨不讨厌?” 真的讨厌,就不会一边说一边笑。 许靖央这才发现,她这个四妹妹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 怪不得那个柳夫子给她写信,讲述那些有关于情爱的诗词时,她格外感兴趣,原来是情窦初开。 许靖央回忆前世,柳夫子害许靖姿失去清白,被世人诟病,她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 许靖央猜测她的死,除了清白被毁这个因素,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与心上人再无缘分。 可是许靖央依稀记得,前世她听说,许靖姿死后,有人替她敲天子的登闻鼓,为她在大雨里长跪宣武门,只为了上禀冤情。 可那人是不是这个顾嘉,许靖央并不知道。 顾嘉人缘好,再加上这一层的公子闺秀们似乎都彼此认识,很快,就让顾嘉网罗了一群玩投壶的人。 就算不玩的,也聚在旁边一起看。 他们一轮十人,总共三轮,每轮淘汰两人,以此类推,直到最后选出赢了的人,可以拿到一块墨麒麟玉佩。 那是顾嘉的,他专门拿出来做头筹的奖励。 “这块墨麒麟是当初我爹断案,得皇上赏识所赐,后来我爹给了我,我佩戴了四五年,现在拿出来当头筹奖励,大家可得全力以赴,卖我顾嘉一个面子!” 他举起墨麒麟玉佩时,目光却朝许靖姿看过来。 许靖央作为看客,站在许靖姿身旁,问她:“你投壶玩的好不好?” 罗大小姐笑着替她回答:“许三姑娘的投壶,可以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梁二小姐也跟着道:“这群人当中,就数她最厉害,我都看腻了!反正最后都是她赢。” 许靖央眼里划过了然,看来他们是郎情妾意,顾嘉的玉佩说不定就是单独留给她的。 一轮过去,许靖姿遥遥领先,投壶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许靖央便没再看,回到座位边,她扶着栏杆,朝外面看去。 游人更多了,比方才来的时候更要密集,甚至前头那宽敞的玉带桥竟然走不动。 倒是穿城而过的画舫歌舞升平,畅通无阻。 许靖央正在人群中观察是否有可疑之人。 忽然,她感受到一道黑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靖央顺着感觉看去,跟徐徐行来的一座画舫上的人,四目相对。 离得远,她也站在光辉下,而对方背光站着,所以看不清他的容颜。 但是,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轮廓。 是萧贺夜。 他竟然在对面那个画舫上。 夜里的春风吹来,许靖央发髻上的飘带缓缓摆动。 她看见萧贺夜朝她的方向抬了抬手。 忽然,许靖央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第61章 贵女相逼!让她跪着擦鞋道歉? 许靖央连忙回眸看去。 发出叫声的人,是她三妹许靖姿。 许靖央快步走过去,只见许靖姿跌坐在地,被罗大小姐和梁二小姐一起扶起来。 她面前站着邓若嫣,一脸刻薄地指责:“让你道歉就道歉,听不懂话吗?” 顾嘉皱眉,站在旁边道:“邓四小姐,她不是故意的,我代她给你道歉。” “你跟她什么关系?需要你来代替她?”邓若嫣一声反问,直接让顾嘉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许靖姿委屈不已:“我明明就没碰到你。” 许靖央低声问同坐一桌的姑娘:“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问了才知道,刚刚许靖姿九次投完了,眼看着要宣布是赢家,没想到最后一下的时候,邓若嫣忽然走过去跟旁人说话。 那扔出去的短箭砸在邓若嫣的脚上,她顿时叫疼。 不等许靖姿说道歉,邓若嫣就直接伸手推了过来。 才有了刚刚的场面。 许靖姿这会儿拍打衣裙,知道不能得罪邓家,所以她再委屈,也说:“不好意思邓小姐,刚刚没注意到你。” 顾嘉在旁边道:“没事,我们重新比一场,刚刚不算,大家都离远点,别被砸中误伤。” 然而邓若嫣不依不饶。 “只是道歉就算了?我的脚背明日早上说不定就要肿了。” “那邓小姐想怎么样?我请医女为你检查行吗?”许靖姿看着她。 邓若嫣却伸出脚,露出蓝底绣莲枝的绣鞋:“你跪着,替我擦干净鞋上的灰尘,我就原谅你。” 众人都面色一变。 顾嘉:“邓小姐,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她说了不是故意的,也愿意道歉。” 邓若嫣啧啧两声:“顾公子,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总是护着她?” 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连顾嘉都咬牙,不知如何解释。 许靖姿眼眶都气红了:“我是不可能跪下来的,你要我道歉可以,但不能折辱我。” “你伤人还有理了?”邓若嫣生气质问。 她身旁的五姑娘许靖妙,劝说许靖姿:“三姐姐,道歉就要诚心,你怎么能这么敷衍,要是让准太子妃知道若嫣姐姐被你射伤,肯定会生气。” 搬出准太子妃来,许靖姿的脸色就变了。 谁也不想得罪邓家。 许靖央走过去,把许靖姿护在身后。 “邓小姐,为难人不好,就算是准太子妃,也没教过你得理不饶人?” 她的话,让邓若嫣脸色一变。 “许大小姐,我今天不想冲着你来,你妹妹拿投壶的箭砸到我,就该按我的方式好好赔罪。” “我们许家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皇上,绝不可能跪你!”许靖央语气肃冷。 她气质凛然,即便妆容温和,可也难挡那英气清冷面孔下的威厉。 邓若嫣一怔,暗中咬牙。 “想让我原谅她,行啊,还有个办法,瞧见那个铜环没有,如果她能用筷子穿过去,我就原谅她。” 众人抬头,看着她指向的铜环。 在房梁上,应当是之前用来挂垂帘的,比寻常的小拇指戒指还小一点。 许靖姿脸色白了白。 “邓小姐这不是刁难人吗?” “你不是一向自诩投壶厉害,怎么,这就过不去了?”邓若嫣抱臂,语气轻蔑。 投壶是壶口,自然跟那铜环没法比。 许靖央忽而道:“我替她比,如果我做到了,邓小姐能不能善罢甘休?” 邓若嫣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许靖央。 她只听说过神策大将军武功高强,但是对这个许大小姐一无所知。 邓若嫣看向身旁的三姑娘许靖妙,她也朝她露出不清楚的神色。 “好,一言为定,可是,如果你做不到,你们两个一起跪下给我擦鞋!什么许家跪天跪地的,做错了事就要认!”邓若嫣道。 她料想许靖央就算在边关待过几年,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好的准头。 许靖央拿起筷子,众人都为她捏把汗。 “大姐姐,”许靖姿拉住她,低声说,“算了!别连累你跟我一起丢人。” 罗大小姐压低声音:“别急,听说太子殿下今日带着准太子妃在游船,他们就在附近,我刚刚已经派下人去请了。” “许大小姐,你别跟她对着干,她向来记仇,不好对付,这次故意刁难许三姑娘,多半也是因为之前的上元节,许三姑娘曾赢了她的投壶,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许靖央语气淡淡:“没事。” 只两个字,她便弯腰,拾起一根筷子。 邓若嫣抱臂,站在跟前,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 筷子都快赶上铜环粗了,怎么可能投的过去。 邓若嫣低声跟许靖妙嘲笑:“就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来找骂的人。” 许靖妙笑不出来。 她想起这些天,大姐姐在府邸里的那些作为,可不是个好惹的。 别真的让她投过去了。 许靖央指尖捏着筷子,举起来对着铜环比了比。 她找准机会,手腕忽而用力一掷。 只见筷子在飞出手的瞬间,就断成两截。 一截飞向邓若嫣,直接打掉了她的耳坠,瞬间出了血珠。 另外一截向上而去,稳稳地飞过铜环,最后落在地上。 速度快的惊人,众人还保持着屏息的沉寂,看见筷子通过铜环,瞬间爆发出呼声。 “好!这身手,漂亮!”顾嘉是喊的最大声的那个。 邓若嫣愕然地看着铜环。 这时,她身旁的许靖妙忽而惊叫:“若嫣姐姐,你的耳朵流血了!” 邓若嫣摸了一下耳垂,指尖血色惊人,她顿时面庞煞白,随后狠狠地瞪向许靖央。 “你敢伤我?你是故意的!” “邓小姐误会了,我怎么会刻意做这种事,一切都是不小心的罢了。”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神情很是淡然。 她微微一笑,却更让邓若嫣感到嘲讽。 “好你个许家人,竟这么蛮不讲理,来人,将她按住,她怎么伤我的,我就怎么伤回去!” 站在门口的邓家家仆涌过来,许靖姿和顾嘉他们竟然主动挡在许靖央身前。 然而那些家丁还不等动手,就听到一声厉色呵斥—— “住手!” 众人朝楼梯看去。 太子阴沉着脸,带着面色铁青的准太子妃邓氏上楼。 他们身后,还跟着宁王萧贺夜和另外两名王孙。 邓若嫣看见他们,眼神顿时转变为无辜委屈。 “阿姐,许家大小姐故意伤我!”她捂着流血的耳坠,几乎要昏死过去,“疼,好疼啊!” 第62章 反客为主,太子妃道歉 准太子妃邓若华使了个眼色,身旁干练的嬷嬷当即上前,检查邓若嫣的伤势。 “许大小姐可有受伤?”准太子妃柔声问。 许靖央摇头:“多谢准太子妃关怀,我无碍。” 相比邓若嫣又哭又闹,年龄相仿的准太子妃邓若华就沉稳多了。 她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瞧着邓若嫣受伤的耳垂,拧眉头。 太子当前,众人都噤声,老老实实地行礼。 许靖央也不例外,哪怕邓若嫣正指着她,控诉她的劣行,可许靖央仍然满面平静,凤眸如一泓秋水,不起涟漪。 她只是微微抬眸,跟萧贺夜对视一瞬,就错开了目光。 嬷嬷检查完伤势,朝准太子妃颔首。 “四小姐耳朵上的伤口很深。” 邓若嫣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哭着跑到准太子妃面前:“阿姐,为我做主啊!” 准太子妃捏着她的下颌,亲自检查两遍,眼神顿时带了几分威压,扫了许靖央一眼。 她很聪明,自己不说什么,捏着邓若嫣的脸颊,叫太子看。 邓若嫣耳朵上血色触目惊心,被耳环勾出来的伤口,看起来确实有些骇人。 许靖央亲自出手,她知道分寸,不过是皮肉伤,小作惩戒,她没有下狠手,否则邓若嫣的耳垂保不住。 太子说:“给她简单包扎起来,一会送她去见郎中。” 准太子妃姿态端庄: “我这妹妹向来顽皮,才惹得许大小姐不痛快,女儿家拌嘴本也没什么,但这伤在耳垂上,最怕有疤,就不好看了。” 他们身后有个王爷打扮的人,顿时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怎么敢有人拌嘴就动手,还有没有规矩?” “三弟!”太子训斥,“许大小姐不是有意的。” 许靖央思索了一下,说话的那个人是太子三弟,那就是魏王,是个有勇无谋的性格。 魏王生母出身不高,但他还算刻苦,再加上自幼跟着太子,兄弟俩关系还算不错。 魏王说:“不是故意的,也该道歉,否则像什么样子,难道许大小姐就是这么给神策大将军抹黑的?” 这样的罪名就大了,连带着神策大将军身后名也被牵连进去。 萧贺夜这时语气慵懒开口:“三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喜欢管闲事?” 被忽然说到头上的魏王一愣,他怯怯看向萧贺夜,带着几分恭敬。 “二哥,我,我这哪儿是管闲事,这不是替大嫂生气吗?” 准太子妃含笑打圆场:“好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让许大小姐道个歉也就罢了。” 许靖央却说:“我不会道歉。” 她态度太强硬,让在场的王孙贵族,都情不自禁扬起眉梢。 太子温和深邃的眼神看过来,盯着她,想听她怎么说。 邓若嫣捂着耳朵,不依不饶:“阿姐,你看她,当着殿下们的面还敢猖狂,刚刚怎么欺负我的,可想而知!” 许靖姿有些害怕,在许靖央身后踌躇片刻,准备站出来承认错误,被许靖央按住了手。 “伤了邓四小姐确实是我不小心,但投壶这种游戏,本就带着危险。” “我三妹因为不小心拿投壶的箭矢砸中她的脚,邓四小姐就要让我三妹跪下来擦鞋。” “为了不让三妹难堪,我才听从邓四小姐的要求,拿筷子穿入铜环,故而出现了意外,但并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全力以赴,三妹受辱,我同样不好受。” 别人都没说话,萧贺夜就冷笑:“叫人下跪道歉,好大的本事。” 邓若嫣浑身一颤,悄悄挪去准太子妃身边,抓住她袖子。 准太子妃:“许大小姐,我四妹那会在气头上,其实你们当时若好好道歉,她定不会追究。” 许靖央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我三妹连声道歉,在座的众人都有目共睹,只是邓四小姐不依不饶,敢问准太子妃,是不是真如邓四小姐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跪,您就会找我们的麻烦?” “若是,我现在可以跪,不但在这里跪,我还可以跪着去皇上跟前,为今日之事道歉,承认是我给阿兄的功名抹黑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了魏王。 谁料魏王低头,没敢跟她对视。 准太子妃邓若华愣了愣:“许大小姐言重了,不至于闹到皇上跟前。” 许靖央:“谁让魏王殿下提及我阿兄了呢,我什么委屈都可以受,唯独说我阿兄不行,所以,我不会道歉。” 魏王猛的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余光就看见萧贺夜斜睨他,眼神冷冷的,他顿时选择闭嘴了。 都怪他刚刚多话,好了?他就不该惹这个许靖央! 太子终于开口:“前因后果,孤都听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邓若嫣:“若嫣,你真不懂事。” 语气不轻不重,却让邓若嫣白了一张脸,她连忙说:“我只是想跟许三姑娘开个玩笑……没想到会这样。” 准太子妃反应很快:“你去给许三姑娘道个歉,今日是你顽皮了。” 邓若嫣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满眼不情愿。 许靖央:“邓四小姐无需道歉,只要今日过后,别为难我三妹便好。” 邓若嫣盯着她,眼底划过气恼,嘴上还得说:“不会的,我就是同你们闹着玩。”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周围的人心中皆暗暗惊讶。 邓若嫣能一直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从未被人好好地治一次,没人敢得罪她,邓家也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觉得她只要不闹出格就好了。 这回竟在许大小姐这儿栽了跟头,准太子妃也不能说她什么。 太子同萧贺夜笑道:“你非说来藤楼看看,孤说没位置,你还不信。” 萧贺夜漫不经心说:“好几年没回京过花朝节,不知今日人竟这样多。” 听了他们说的,许靖央才知道,萧贺夜竟是主动要来这藤楼? 第63章 弟弟在她酒里下药,软骨散? 旁人要让位置给太子,被他温笑婉拒。 “你们玩便是,孤再去看看花舟。” 太子要走,临别前,他十分和颜悦色地跟众人说,今日整栋藤楼的账,都算在他头上,他请大家好好地过花灯节。 自然又是得到一声声谢恩的追捧。 之后,太子带人离去,萧贺夜不着痕迹地看了许靖央一眼,也跟着走了。 邓若嫣被下人扶走,五姑娘许靖妙不敢再留,跟许靖央说:“大姐姐,我,我也先回府了。” 她灰溜溜地走了。 “大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许靖姿满眼崇拜,“要不是你,今天她肯定要刁难我。” 许靖央:“你要记住,阿兄在战场上拼命挣来军功,不是让我们受委屈的。” “嗯!我记住了。”许靖姿高兴不已,脸颊都红了,眼睛亮晶晶的。 顾嘉走过来,先朝许靖央作揖,佩服她的勇气,才将自己的玉佩送给了许靖姿。 “这块玉佩给你,压压惊。” “谁要你的东西,你应该给我大姐姐,最终是她赢了。” “大姐姐肯定看不上这种小玩意。”顾嘉说。 许靖姿举起拳头:“那是我大姐姐,你别乱喊!” 顾嘉却笑,偏偏一直喊大姐姐,见他二人又吵闹到一块去,许靖央也跟着抿唇浅笑。 她一抬头,看见许鸣铮算计的眼神,正对着她。 许靖央眼神扫过来,许鸣铮陡然收起方才的眼神,朝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花舟里。 太子和准太子妃邓若华回到船上,现下船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萧贺夜他们在船头赏景。 邓若华看了一眼太子,递去茶盅。 “殿下,抱歉,我四妹妹今天添麻烦了。”邓若华端庄秀美的面孔,充满自责。 “你何必抱歉,是你妹妹的无心之过。” 太子喝茶,面色温和,并无责怪之意。 邓若华看着他的神情,状似无意:“我那妹妹一向顽皮,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没想到今天碰上个脾气比她更厉害的,顿时叫人收拾了,以后呀,她就知道收敛了。” 太子忽而放下茶盏,敛了笑。 “欺负神策大将军的妹妹,确实不应该,见到许家人就该谦让,姑姑和父皇都对他们非常恩待,孤这次没有罚若嫣,是看你面子。” 邓若华面色微变,立即起身认错:“殿下恕罪,以后我定会严加管教四妹。” 太子这才温柔道:“孤不是说了,不怪你,起来。” 他让随从将萧贺夜和魏王叫进来喝茶,邓若华却有些心不在焉。 自打她跟太子定亲,从未见过他严苛的样子,竟为了许家警告她,前所未有。 看来,果真如传言那样,神策大将军留给许家的功劳太大了,皇上和长公主都变着法地赏赐他们。 未出阁的许靖央,让邓若华感到不安。 藤楼上,太子他们走了以后,大家再度恢复热闹的氛围。 太子请客,故而宴席到最后,伙计们端上一壶壶薄酒,众人把酒言欢。 恰逢城外的烟火绽放,许靖央所在的位置,正正好能将所有的绚烂收入眼底。 她仰头,漆黑的凤眸中,倒映出五彩斑斓的热烈。 迎面吹来的夜风里,都带着初春的盎然。 许靖央情不自禁地攥了攥指尖,真切地感觉自己活着。 前世到现在,她很久没看过烟火了,上辈子花灯节这晚,她只能站在院子里,从那四四方方的天朝外看。 哪怕踮起脚,也无法将那样靡丽的漂亮完全收入眼底。 寒露悄然上楼,跪在许靖央身旁低语:“大小姐,王爷让奴婢提醒您,今晚灯会有动乱,让您早日归家。” 许靖央凤眸沉吟。 她已经将计划告诉萧贺夜了,只要他今晚安排人手,守在附近,等着五城兵马司出错,他再派人将那试图逃走的匪贼抓住,便能立功。 可他让寒露带这番话,显然是不打算插手。 他想干什么?难道是准备看着太子受罚? 许靖央猜不透他的意图,示意寒露暂且退下。 烟火放完了,热闹渐渐落幕,底下经过舞龙队伍,敲打着澎湃的鼓点。 这时,许鸣铮提着一壶酒走过来。 “阿姐,弟弟想借这一杯薄酒,跟你赔罪。” 他在许靖央面前的酒杯里,倒满酒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许鸣铮满面后悔:“之前阿姐刚回来的时候,我太不懂事,冒犯阿姐了,请阿姐恕罪,往后我保证都听阿姐的话。” 许靖姿不明真相,在旁边说:“二哥,你现在才像样。” 许靖央语气淡淡:“你忽然就开窍了?” 许鸣铮跟着笑:“以前是我不好,但是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人生中第一次握剑,是阿姐手把手教的。” 被他说得,许靖央微微怔住。 她自己年纪还不大的时候,就对年纪相差七岁的弟弟,充满责任感。 许鸣铮第一次写字是她教的,第一次握剑也是她教的,第一次骑马也是她亲自扶上马背…… 但凡许鸣铮被威国公罚了,都会第一时间哭着跑向许靖央,他那个时候那样小,软软的身子扑进许靖央的怀中。 他哭着喊阿姐的每一次,都让许靖央心软至极。 可,就是这样疼爱的弟弟,却在前世亲手掰断她的十指,看她变成废人以后,更是嘲笑她只会狗爬。 “阿姐,喝了这杯薄酒,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争吵了,好不好?”许鸣铮将酒杯递过来。 许靖央垂眸,看着那澄碧的酒汤,散发着醉人的甜香,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气味。 她在战场上为了活命,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警觉和灵敏。 酒水里被下了药,许靖央闻出来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许鸣铮,却见他毫无愧疚和心虚地望着她。 许鸣铮的一片真心,道歉诚恳,让许靖姿都信以为真。 “二哥,以后你可要对大姐姐好点,咱们都要听她的话。” “那是自然。”许鸣铮说罢,催促,“阿姐,喝了!” 许靖央:“好。” 她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那空了酒杯,许鸣铮眼底闪过得逞的讥讽,面上佯装感动:“阿姐,多谢你肯原谅我。” 许靖央轻笑:“铮哥儿,我怎会怪你,我是你阿姐啊。” 所以,我才要亲手杀了你。 第64章 狸猫换太子?我来亲自杀他 宴席到一半,许靖央按着眉心。 她有些醉了。 清丽的面庞浮上酒后红晕,似搓了胭脂,让她容颜更显漂亮。 许靖姿留意到,忙问:“大姐姐,你是不是喝多了?” 许靖央摆摆手:“我没事。” 一名公子走过来,本是想给许靖央敬酒,却见她神情微醺。 他顿时关怀询问:“许大小姐,要不要在下去帮你要醒酒汤?” “不用了,没那么醉,我坐会就好。” 许靖央说话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是织造司家的公子,刚刚大家玩的时候,他就对许靖央格外殷勤。 许靖姿给许靖央要了茶水,之后顾嘉喊她过去玩击鼓传花,她却放心不下许靖央。 “去,”许靖央说,“我就在这待着,哪儿也不去。” 许靖姿这才点头:“那好,大姐姐,若你实在难受,咱们玩两轮就回家。” 等她走了,许靖央才晃晃悠悠站起身。 罗大小姐问:“你去哪儿?” “我去要些醒酒汤,没事,你们玩,我去去就回。”许靖央下楼了。 罗大小姐刚要跟上去,因着三楼人多,伺候她们的丫鬟都在楼下待着,她怕许靖央一个人下楼会摔着。 没想到许鸣铮主动挺身而出:“我去陪我阿姐,她醉了,我不放心。” 罗大小姐赞许地看他一眼:“你可扶着她点。” 许鸣铮应一声,便跟着下了楼梯。 越往下,身后的喧嚣声就越远。 藤楼的后厨在一楼后院,他挑帘走到厨房里,这里锅上还冒着热气,可厨子和伙计都不在。 许鸣铮知道,自己的人早就利用灯王竞赛的借口,把他们都引开了。 “阿姐,阿姐?”许鸣铮边走边低声呼唤。 他绕过一处灶台,看见许靖央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许鸣铮勾唇冷笑,眼里闪烁着浓浓杀意。 他走到后院的后门位置,打开看了一眼。 这里临近水路,不在荣华街和荣肆街的范围内,故而显得冷清。 此时唯有一艘漆黑扁舟,停靠在水面上。 有人从船篷里钻出来,正是地痞无赖刘三。 “你们在这等着,我把她装进麻袋,你们连夜给我运出城。” “二少放心,一定办妥!”刘三点头。 许鸣铮返回厨房,却发现许靖央刚刚晕倒的地方,竟空无一人了! 他睁大眼睛:“人呢?” 刚回身,就被一榔头狠狠砸在头上,顿时昏死过去。 血色蔓延进眼缝时,他好像看见了许靖央冷冽的眼神。 许靖央看着满头鲜血,昏迷过去的许鸣铮。 她垂眸,瞧上了他的手指。 应该也让许鸣铮尝尝十指尽断之痛,只可惜,他现在昏着,不能清醒地感受痛苦,实在是惋惜。 许靖央没有折断他手指,而是又照着他脑袋给了一棒。 随后,她用许鸣铮准备好装她的麻袋,把许鸣铮套了进去,又往里面扔了一块菜缸里的石头,再把口封紧,草绳系死。 她吹了一声哨子,竹影就带着两名孔武有力的男子进来。 他们是从武院借的,许靖央二师父的人。 许靖央一番交代后,借着一旁的清水洗净手上溅射的鲜血。 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裙摆,竹影为她整理好发髻,才若无其事地上楼而去。 两名武院扛着麻袋,走出后门。 刘三从船篷里钻出来,看见陌生面孔,颇为警惕。 “你们是谁?” “废他娘的话,我们当然是二少爷的人。” “二少爷呢?” “回到楼上饮酒去了,我们都是给二少爷做事的人,少问那些没用的。” 武院说罢,把麻袋扔上扁舟,撞出咣的一声闷响。 刘三想解开草绳看,武院喝的一声道:“别拆!好不容易制服,她会武功,一旦醒了,你们打得过?” 被他一说,刘三倒是不敢了。 上次就听许鸣铮说,他这个大姐姐,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就在家里作威作福。 刘三不会傻到现在去触霉头。 他对武院不客气道:“跟二少爷说,人,我运走了。” “慢着,”武院交代,“二少爷吩咐了,出了城,你们到了江心,就把麻袋扔下去,要她丧命,听懂没?” 刘三迟疑:“二少爷不是说,打断她手脚筋,把她卖去西北黑窑子?” 武院拿出气势怒骂:“二少爷的吩咐,你也敢质疑?” “不卖她,我少一笔银子!”刘三不服。 武院说:“等你事情办妥,回来找二少爷要,他自然把银子补给你,还能缺了你的好处?” 刘三听言,这才收走船绳,他的同伙撑动船蒿,离开此处。 看扁舟影子渐渐消失在河道尽头,两个武院这才分头离开。 此时,许靖央已经回到了热闹的席上。 罗大小姐询问:“怎么不见你二弟弟?方才他下去寻你了。” 许靖央端起热茶,惊讶:“没瞧见他,可能是错过了,刚刚听楼下的人议论,灯王竞赛开始了,他恐怕是去看热闹了。” 罗大小姐没再问,只笑说:“儿郎就是这样,像个皮猴似的坐不住。” 许靖央把许靖姿叫回来。 “我醉的厉害,不太舒服,咱们先回去。” 许靖姿马上乖乖同意,罗大小姐她们本要继续玩,却听许靖央说:“结束的时候,这条路肯定走不通,现在不走,到时候就走不动了。” 正巧大家烟火也看了,趣味也玩了,剩下的就是灯王赛,可她们都不打算去抢灯王,毕竟去了也抢不上,又要拼人力又要拼财力。 罗大小姐站起身:“那我也回府好了。” 见她要走,梁二小姐她们也说告辞。 许靖央回府了。 她脚步摇晃,好似醉了,许靖姿扶着她。 刚回府里,迎面碰见大伯母梁氏。 “靖央,靖姿,你们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大姐姐醉了,她不舒服。”许靖姿说。 梁氏连忙过来,心疼地揽住许靖央的肩膀,闻到她身上淡淡酒气。 “怎么喝的这样多,酒量不好,可不能逞强,来人,去给大小姐准备醒酒汤。” “谢谢大伯母。”许靖央说。 “傻孩子,跟我说什么谢,我送你回屋。” 路过主院,威国公在院子里跟三老爷下棋。 抬头看过来,问:“铮哥儿回来没?” 寒露和竹影暗暗对视一眼。 许靖央醉了,无法回答,许靖姿说:“二哥哥好像去看灯王赛了,我们走的时候,没看见他。” “这小子,真贪玩!”威国公说罢,低头继续下棋,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许夫人站在窗口,听见院子外声音喧闹。 她问:“青嬷嬷,外头在说什么?” 青嬷嬷刚从外头回来:“大小姐回来了,今日跟三小姐她们出门,喝醉了酒,大夫人正张罗给她煮醒酒汤,照顾得格外仔细。” 许夫人只是冷冷地笑,又问:“铮哥儿呢?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或许二少爷去庄子上看望柔筝小姐了。” 提到许柔筝,许夫人的眼泪就不自觉地往下掉。 她捂着心口,憔悴面容露出哀伤:“我对不起筝儿,没保护好她,每次看见许靖央过的那么好,就想到我的柔筝在庄子上受苦。” “凭什么,凭什么啊?筝儿那么乖巧懂事,却被许靖央害的不能回家,青嬷嬷,我的心都要揉碎了,疼啊,真疼!”许夫人伏案痛哭。 青嬷嬷安抚:“您一定要养好身子,否则就没精力跟大小姐斗,您还要接柔筝小姐回来呢,二少爷也会帮您的。”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没错,我要振作,等铮哥儿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第65章 母亲发现弟弟出事了? 夜深人静。 江边的芦苇丛里,一艘扁舟悄然飘荡进来。 地痞刘三将扁舟停稳,随后搓了搓手,浑浊的眼睛里透出邪笑。 “这可是贵女啊,我刘三万花丛中过,就是没碰过这种女人。” 他一把将腰后的匕首抽出来,兴奋地割开麻袋上的草绳。 “要怪就怪你弟弟,谁让他非要狠狠心,把你淹死,既然你都要死了,还不如给我快活快活!” 刘三越笑越淫,撕扯麻袋,口子敞开,他将里头的人拖了一半出来。 然而,借着月色,他竟看见,麻袋里的人不是姑娘,竟是二少爷许鸣铮! 许鸣铮一脸青白,紧紧闭着双眼,额头的血流已经凝固了,贴在面颊。 刘三骇然大惊:“二,二少爷?” 他吓得一声大叫,伸脚就将许鸣铮踹进河里。 麻袋中的石头很沉,坠着许鸣铮沉入水中。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刘三慌了,连忙叫同伙撑船,赶紧离开此处。 他同伙有些犹豫:“不管了?他万一没死呢!” “你蠢啊!”刘三叫骂,“不管他死没死,威国公府看见他那样,肯定弄死我们两个,快走!” 咚咚—— 咚咚咚—— 好似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昏暗的室内,响起许夫人凄厉的惨叫声。 青嬷嬷连忙举灯推门而入。 “夫人,夫人!怎么了,可是叫梦魇了?” 青嬷嬷点燃纱笼里的烛火,室内盈然一片暖光。 许夫人脸色苍白似鬼,满头冷汗,大口喘息。 她揪着自己的衣襟:“是不是有人敲门?我梦见铮哥儿回来了。” 青嬷嬷拿帕子擦着她额头上的汗水:“没有人敲门,夫人梦魇而已,二少爷还没回来呢。” 许夫人有些不安:“这都什么时辰了,花灯节也结束了?青嬷嬷,你快去告诉老爷,让他派人去找铮哥儿。” 就在这时,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人,府邸里来了一队官兵,老爷叫所有人梳洗穿戴,去前院。” 许靖央也被竹影扶着,到了前院。 她脸上红晕没有全散,点缀着肌肤,犹如薄薄的胭脂。 披着青金色披风站在院子里,看着威国公跟官兵们交涉。 大伯母梁氏,和三老爷他们都带着家人过来了。 众人齐聚,才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铮哥儿出事了,是不是!”许夫人毫无形象地冲过来,青嬷嬷想拦,竟没拉住。 让许夫人一下子撞进威国公身上,被他狠狠瞪一眼。 “你像什么样子!”威国公呵斥,“跟鸣铮没关系。” 为首的官兵还是那天,为国公府走水之事来过的张大人。 他拱手解释:“深夜叨扰威国公,卑职很是愧疚,不过接到上头调令,必须严格彻查。” “今晚花灯会忽然有贼人暴乱,抽刀砍杀无辜百姓,被制服八人,另有两人在逃,唯恐他们藏进百姓们的家中,故而来搜府彻查,这是搜查令,请国公爷过目。” 威国公只是看了一眼,就马上道:“竟有贼人?确实不容疏忽,你们快快搜查。” 大伯母梁氏主动说:“我们安排几个护院跟你们一起,家里姑娘多,经不起风险,还请各位官爷好好搜查。” 张大人拱手:“职责所在,一定尽力。” 他挥臂,身后的官差们顿时倾巢而动。 火把明亮,灼灼光芒。 威国公带着家人去正厅等着。 许靖央静静喝茶,就听到许夫人在旁边恳求威国公。 “老爷,铮哥儿一定是出事了。” “胡说八道!” “老爷没听到吗,官差说灯市里出现贼人,砍伤了好多百姓,铮哥儿说不定就在其中!” 许夫人抓着他的袖子,哭了出来:“铮哥儿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啊,老爷!” 威国公被说的动摇。 许靖央语气轻轻:“母亲,你不用担心,铮哥儿身手好,不会出事。” 许夫人立刻投来愤恨阴冷的目光。 “是你!你故意将铮哥儿撇下,自己倒是安全回来了,我的铮哥儿要是出事,我扒你的皮!” 大伯母梁氏挡在许靖央跟前:“弟妹,你冲靖央吼什么,铮哥儿也不是三岁的顽童了,他会照顾好自己。” “就是,”许靖姿嘟囔,“说不定他是跟朋友喝酒去了,将我和大姐姐撇下呢。” 威国公沉着面色,说:“这个时辰,城里肯定到处在搜查那两个匪徒的下落,我们暂且别去添乱。” “等明日一早,我进宫上朝时问清楚状况,再派人出去找。” 许夫人低头啜泣,她非常不安。 威国公嫌她哭得烦,让青嬷嬷把她搀扶回屋内。 经过许靖央时,许夫人抬起泪眼,冰冷地审视她。 而许靖央坦荡地回视,夜风卷入堂内,吹动烛光,她的凤眸中却暗黑如渊。 三房的三老爷和三夫人瑟缩着,许靖妙站在他们身旁,始终不敢抬头。 大伯母梁氏提到今晚发生的事,她从许靖姿那得知,许靖妙帮着邓若嫣欺负自家人。 当着三房的面,她将事情说明白。 “自家人在外,不帮着自家人,反而帮着外人,三弟、三弟妹,靖妙这么做会让人寒心。” 三夫人变得有些胆小,只幽怨地看了一眼梁氏,没说话。 倒是三老爷跟着陪笑:“大嫂说的是,等会回去,我就好好教训她。” 许靖妙身子一抖:“大伯母,我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女儿家要面子,我就不罚你别的,只罚你一个月的零用,面壁三日,你可服气?” 梁氏说这话时,非常严格。 许靖妙默默地点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家里的姑娘哥儿们,都得懂事,咱们国公府才能兴旺。” 许靖央静静听着,她大伯母梁氏还是很注重规矩礼仪的。 不会像许夫人那样,纵容家里的人犯错。 半个时辰后,张官差带着自己人走入正堂。 他拱手道:“国公爷,都搜完了,没有发现异样,为着安全起见,您这两日多派护院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告知官府。” 威国公点头:“一定。” 张官差带人离去。 威国公也困了,象征性地说:“大家都去休息。” 许靖央回到屋内,解开披风,竹影顺手接了过去。 “竹影,寒露,你们都退下,今夜不用伺候,我要好好休息。” “是。”两人吹灭灯烛,阖上门离去。 许靖央轻轻摩挲着指腹,沉入自己的思绪。 在战场上,她信奉一条原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就算敌人还没发动进攻,她也要时刻做好两手准备,以备万一。 她躺下来,闭上眼去想自己还能利用这个局势做点什么,不知觉中就睡着了。 一早起来,管家在帘外请安,说—— “大小姐,府邸里来人了,大夫人叫您去前院。” 第66章 王爷暗中重金送灯王,宠她? 二月春风似剪刀,今日阴天,刮来的风有些凉。 许靖央披着长锦杜鹃披帛,内穿雅兰色衣裙,头戴一朵同色珠花,去了正院。 刚到正院,就被眼前的一幕惊着了。 七八个随从合伙抬进来一座一人高两人长的蝴蝶灯。 虽然做的大,但是整体构造巧妙精细,栩栩如生。 蝴蝶的翅膀用金玉丝交错勾勒,身上缠绕着昂贵的雪丝纱,里面放着一盏鲛油长明灯。 许靖姿和许靖妙都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在看见蝴蝶灯以后,两人纷纷震惊。 许靖姿捂嘴错愕:“灯王!怎么会在咱家?” 大伯母梁氏看过来:“今天一早有人送到门口,指名说是给靖央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许靖央身上。 连她自己都有些纳闷。 “谁送的?”她问。 梁氏摇摇头:“那几个人放下东西就走了,问了也不说,只说送给你,叫你自由处置。” 许靖妙语气发酸:“匿名人送的?谁会这么好心,要得这盏灯王,要有钱还要有人。” 是啊,要想抢到灯王,就要经过两轮比拼。 第一轮就是拼财力,一百两起拍,上不封顶! 选出价格最高的二十人,进入第二轮诗斗环节。 谁请的才子多,自然就能一直站在擂台上,稳居不下。 有名的才子开价高,一首诗就要一百两。 五姑娘许靖妙说:“昨晚所有竞价都是匿名,但是拍价最高的那人,花了四千两,后来更是找了十六名才子为他轮番上擂台,抢夺灯王。” “大姐姐,你可要想好,这么贵重的东西,竟有人不愿透露姓名,就送给了你,小心是陷阱!” 昨晚邓若嫣连第一轮都没过,还拿许靖妙出气,许靖妙现在看见许靖央拿到灯,自然觉得她配不上。 许靖姿啧啧两声:“什么陷阱,别人凭手段正常得来的,送给大姐姐也是一番心意,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跟你说不着!”许靖妙扭头就走。 众人再看许靖央,却见她绕着蝴蝶灯,前后左右,上下检查。 梁氏问:“靖央,你找什么呢?” 许靖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人了,或者有什么机关。” 寒露在人群里听见,默默地低头,憋住了笑。 王爷看起来就那么不可信?也对,许大小姐谨慎点是好事。 最后许靖央发现,蝴蝶灯没问题,还真是给她的。 她也猜到了,只能是萧贺夜送的,别人也不会送这么昂贵的东西给她。 “那就收下,摆在院子里。” “大姐姐,可不可以借我先摆摆,我好喜欢,从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灯王。”许靖姿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许靖央轻笑:“好,那就先放你院子里一阵,这灯内是鲛人油,长明不灭。” “太好了!谢谢大姐姐。”许靖姿高兴不已。 梁氏在旁边摇头,宠溺说:“靖央,你别把她惯坏了。” 许靖央:“不要紧,一盏灯,大家喜欢就好。” 若不是这玩意体积太大,她不能扔出去,还真不敢收。 许靖央觉得无功不受禄,萧贺夜总是突然地送她东西,她为此感到不安。 蝴蝶灯刚抬走没多久,许靖央就看见威国公从院子门口进来了。 他问了句:“听门房说刚刚有人送东西来?” 许靖央嗯一声:“有人送我灯王。” “谁?”威国公站住脚。 许靖央摇头:“不知道,那人不愿透露名讳。” 威国公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女儿。 她刚回京没多久,也没接触什么人,怎会有人送她灯王? 毕竟众所周知,想要拿到灯王,得有财力还有人脉。 去年拿到灯王的是太子,当众送给了准太子妃邓氏。 “靖央,你在外做事要谨慎,别招惹是非。”威国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搬出父亲的姿态,先教训一句。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对了,父亲进宫可打听到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威国公走在前面,她跟在身后,父女俩朝正厅去。 丫鬟进来倒茶水,威国公牛饮一样喝完两杯,才说:“匪贼闹事,被太子的人及时抓捕,送到了大理寺里审问。” “但那些人说自己受平王收买,今日早朝,大臣们为这事吵得我心烦!” 许靖央听言,静静问了句:“皇上怎么处置的?” 威国公不以为意:“这么假的招数,皇上当然不相信,所以叫人处死了那些匪贼,不过也教训了太子,责怪他手底下的五城兵马司办事不力,竟让两人逃窜在外,不再让太子管兵马司了。” 许靖央没想到,太子提前做了应对,皇上却还是罚了他。 五城兵马司被皇上拿掉了,却没说要交给谁管着。 许靖央又听威国公说,皇上安抚平王,让他管着秘书监奏事,不过心疼他操劳,就不让他再管户部了。 顿时,许靖央心如明镜,皇上哪里是没罚平王,而是将他明升暗贬,褫夺了主要实权。 秘书监不过是一些皇上身边的日常琐事,户部倒是真正的大权在握。 现在平王一定很气恼,相比皇上对太子的处理,对平王简直是一记重击。 这下两个人都没落着好,皇上各打五十大板。 许靖央大概猜到萧贺夜在其中做了什么。 怪不得他没有听从她的建议直接出手。 因为那样的乱局里,萧贺夜做什么都是错,皇上会怀疑是他故意设局领功。 她按下自己其余心思,说:“父亲该派人去找一找铮哥儿了。” “他还没回来?!”威国公惊讶。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许夫人仓惶的哭声—— “老爷,出事了,这次真的出事了!” “又怎么了,你不要大呼小叫,有什么事慢慢说!”威国公对她有诸多不满和不耐烦。 许夫人进来,青嬷嬷跟在她身后,揪着一名随从。 随从被推进来,抬头看见许靖央稳当当地坐在那,面色如冷玉,凤眸漆黑平静。 他吓得双膝发软,扑通跪下。 “老爷,不好了,二少爷他……” 第67章 母亲要送许靖央去庵堂! “他怎么了?你倒是一口气说清楚啊,混账!”威国公怒骂。 “二少爷在藤楼里喝酒,小的在楼下等他,看见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走了,二少爷却没下来,小的还奇怪,就一直等着,没想到,藤楼散场关闭,二少爷都没来,他不见了!” 随从跪在地上说,一头冷汗。 许靖央垂眸看着他心虚的样子,眼底划过冷笑。 这个随从昨夜肯定是负责将后厨的厨子们都骗出去,他本以为自己和许鸣铮里应外合,想害许靖央。 却没想到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的人,也是许靖央。 许夫人发了疯似地冲过来,一把揪住许靖央的衣领。 她咆哮嘶吼:“我儿子呢!许靖央,你把他怎么了?你说啊!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竹影和寒露纷纷上前阻拦。 “夫人,您放手!” “滚开!”许夫人狠狠撕扯许靖央的衣服,“你这白眼狼!讨债的灾星!铮哥儿跟着你出去喝酒,就再也没回来,你到底把他怎么了!说啊!” 威国公过来,一把扯开许夫人:“你这蠢妇,疯了不成!” 许夫人踉跄摔倒,跪坐在地上,呜咽哭泣。 “老爷,我昨晚梦到铮哥儿出事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她是跟铮哥儿最后待在一起的人。” 威国公扭头,看向许靖央。 “靖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见到铮哥儿没有?” “见到了。”许靖央不慌不忙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裳。 她语气很平静:“我与铮哥儿把酒言欢,喝到高兴时,我醉了。” “撒谎!”许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对铮哥儿向来冷漠,你会跟他把酒言欢?” 许靖央瞧着她:“是铮哥儿端着酒来跟我赔罪,说自己之前不懂事,我才原谅他的,母亲,看着我们姐弟和好,不应该是你最高兴的事吗?” 威国公问:“那之后呢?你们一起喝酒,他去哪儿了?”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似在回忆。 “然后我去楼下厨房要醒酒汤,回来时,铮哥儿就不见了,再之后我喝多头晕得厉害,三妹妹就先送我回来,这件事罗大小姐亦能作证。” 她说话时,声音不疾不徐,叫人信服。 许夫人咬牙切齿,没休息好的双眸红肿,盯着许靖央,好像恨不得撕了她。 “所以,你就是承认,你抛下铮哥儿回来了,他现在下落无踪,如果他喝多了跌进水里,亦或是被贼人所伤,你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威国公听许夫人假设的这些话,心头也突突跳。 许鸣铮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国公府的根基,可不能出事。 “靖央!”威国公训斥,“这事确实是你疏忽大意,怎么能扔下弟弟自个儿回来?” 他们不顾许靖央说的难受,只怪她为什么没照顾好许鸣铮。 “父亲,铮哥儿十八了,又是巡防司的卫兵,我哪里知道会有这种事?” “许靖央,你就是孽种!害了筝儿,又害铮哥儿不见了,老爷,这种女儿心性太野,你还等什么,把她送去尼姑庵里,好好练她的性子!” 许夫人借题发挥。 寒露都听得皱眉。 大燕朝历来有世家将女儿送到尼姑庵的做法,是因为那些小姐们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一旦进了尼姑庵,余生都要跟青灯古佛相伴。 威国公皱眉:“你说的太严重了,小惩大诫,罚她挨几棍子家法不就好了?” 许夫人捂着心口,大哭大闹损伤了她的身体。 “一天不处置她,我就看着难受。” “母亲,铮哥儿走丢,你怪我,许柔筝犯错,你也怪我,其实你是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对不对?既然这样,你可以自请和离。” 在场的人都一惊,许夫人甚至忘记了哭。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和离,我是父亲的女儿,更是神策大将军的妹妹,父亲送我去庵堂,拿的出什么理由来让皇上信服?”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后者果然迟疑。 她微微勾唇:“我,代表着阿兄的荣耀,更是父亲的女儿,威国公府是我家,你不喜欢,那应该是你离开。” “仔细想想,你并未为这个家付出什么,不过是为父亲生育了一双儿女,可扪心自问,那些姨娘为什么生不出来?母亲应该比我清楚。” “许靖央!”许夫人仿佛被刺到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歇斯底里地叫骂,“你闭嘴!老爷,不要听她的。” 威国公有些恍然:“靖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夫人急忙撑着地站起来,扑到威国公跟前跪下。 “老爷,千万别听她的,这都是她离间我们夫妻感情的计谋,这种吃里扒外回头骂娘的孩子,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滚开!”威国公抬脚,把她踹去旁边,“靖央,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许靖央摇摇头:“父亲,我不敢说,都是我的猜测,我怕说了,就成为离间你和母亲的罪人。” 威国公急促道:“我让你说!我不怪你!快说!” 许靖央唇瓣微张,看似要开口,实则有意停顿。 她黑眸垂下,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威国公的许夫人,眼里绽放出轻蔑的冷笑。 一个对着她发疯的母亲,从未将她当做自己孩子的母亲,即便再狼狈,许靖央也提不起丝毫怜悯。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进来。 “老爷……” “滚出去!不管什么事,现在我都没空管!”威国公急眼了。 他只想知道许靖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管家一向听话,这次却面色难看地说:“可是老爷,赌坊来人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同时僵住:“什么?” 不一会。 赌坊的人被带进正堂,许夫人已经收敛了哭腔,站在威国公身边。 许靖央坐在下手的椅子里,淡定喝茶。 赌坊的掌柜进来,跪在地上给面色阴冷的威国公磕了个头。 随后他就从袖子里拿出债据。 “启禀国公爷,令公子许鸣铮,在我们赌坊输光二十两黄金后,又朝我们借了三百两白银用来赌博,现在倒欠我们赌坊四百六十两。” 许夫人身子剧烈一晃,险些当堂昏死过去。 第68章 深夜见宁王,被太子发现了? 威国公不可置信,抢过借据一看,果真如此。 是许鸣铮签字画押过的! “这孽障!”他呵骂,声震如虎,脸色气的充血通红。 赌坊的管事拱手说:“之前找二少爷要账,他总说过几日,现在是根本找不到他人了,故而只能找到国公府来,还请国公爷恕罪。” “拖账欠债的事若传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听到这句话,威国公狠狠瞪他一眼。 “管家!”他咆哮,“去账房给他拿银子。” 又威胁赌坊管事:“这事你敢出去多说一个字,我让你赌坊关门大吉!” 赌坊管事低头:“清了债,小的怎敢再闹。” 很快,管家拿来银钱,赌坊管事当场清点,才拱手对威国公说:“您英明,小的告退。” 他一走,威国公把借据撕成碎片,挥手扬起,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威国公对许夫人怒目相视,“你还说他跑丢了,我看,他根本就是害怕赌债的事被发现,躲起来了!” 许夫人哭着摇头:“不可能,铮哥儿哪来的二十两黄金?” 她猛然看向许靖央,质问:“是不是你给他的!” 许靖央语气平静:“母亲怎又怪我,当初是谁勾铮哥儿去赌博,就有可能是谁。” 威国公咬牙切齿:“是许柔筝那个贱女!我早说不该将她收养进来,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她勾的咱家这孽种赌博上瘾。” “等许鸣铮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威国公说罢,撩袍怒气冲冲离去。 许靖央使了个眼色,让春云跟上去伺候。 许靖央也起身要走,经过许夫人身边,她弯腰,饱满红唇抿出一个弧度。 “母亲,”她声音很轻,“你急什么,铮哥儿又不可能是死了。” 许夫人豁然抬头,双瞳紧缩,盯着她。 “你想说什么?” “他肯定是欠债太多,怕被父亲责骂,从而躲了起来,母亲口中的好女儿许柔筝,到底还是害了铮哥儿。” 许靖央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你给我站住,站住!”许夫人嘶声叫骂,想起来追过去,却没有力气。 最后还是青嬷嬷把她扶起来。 “夫人,您有心疾,万万保重身子啊!” “我的铮哥儿到底去哪儿了,他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出现……一定有问题!” 许夫人说着,目光看向旁边,缩着脑袋发抖的小厮。 他一直跟着许鸣铮伺候,定然知道点什么。 许夫人眼神令人恐惧,指着小厮:“你,跟我回主院,我有话要问你!” 回到主院屋内,房门紧闭。 小厮扑通跪下来:“夫人,小的真不知道二少爷到底去哪儿了,二少爷只是吩咐小的,把藤楼厨房里的人引走,可能……可能是要对付大小姐。” 许夫人心头狂跳:“对付许靖央?他想干什么?” 小厮摇头:“小人不知,二少爷说,只是给她点教训,可谁知,小的回来,二少爷就不见了。” 许鸣铮具体要干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许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泪水顺着憔悴的面颊流淌下来。 她抓住青嬷嬷的袖子:“我的铮哥儿一定出事了,肯定是许靖央干的,怎么办青嬷嬷,怎么办!” 青嬷嬷被她揪到肉,生疼,还要忍着说:“夫人,您冷静!” “大小姐哪有本事杀害二少爷?她要真有那个头脑,当初就不会放弃所有回京,她太眷恋亲情,您又不是不知道,杀了二少爷,老爷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不对,不对!”许夫人惶恐摇头,“她这次回来,跟十年前很不一样了。” 刚刚在堂上,许靖央还敢说让她跟威国公和离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威国公当场就应该掌掴她,可是,那死丫头竟说了妾室无法生育的秘密。 许夫人立刻吩咐青嬷嬷:“你去告诉陶姑婆,让她现在就搬走,躲起来!还有,再派人去找铮哥儿,老爷不管,我们自己花钱请人找!” 她连药也顾不得喝,要去佛堂跪着,求神明保佑许鸣铮平安。 当天夜里,下起细密的春雨。 许靖央要睡下之前,收到消息,萧贺夜要见她。 于是她披上薄披,漏夜从后门离开,去了宁王府。 仍然在萧贺夜的书房内,他一袭枣红绣蟒锦袍,金冠束着黑羽般的密发,坐在桌后,气势凛然。 “灯王看见了?喜欢么?”他问。 许靖央垂首:“多谢王爷,家妹很喜欢。” “本王是问你喜不喜欢。” “……喜欢。”许靖央默默道。 萧贺夜这才点头:“不枉本王抢来,总觉得姑娘家会喜欢这种东西。” 许靖央正想问他为什么总是送东西给她,门口却落了一道人影,穿着白衣。 许靖央余光认出来,这是上次去府上递纸团的人。 他轻功了得,落下来像鹤一样优雅无声。 “王爷,太子来了,马上到书房门口。” 许靖央猛地抬眸,看向萧贺夜。 萧贺夜说:“去屏风后面躲着。” 许靖央立刻挪步,萧贺夜同时吹灭桌上的灯,点燃了旁边两盏。 ——这样不会透出屏风后许靖央的身影。 许靖央刚在屏风后站好,就听见脚步声入内,太子的声音接着响起。 “二弟,贸然过来,没提前告诉你,可别怪阿兄唐突。” “无碍,恰好我也没有睡意。” 兄弟俩之间气氛和谐,不像是对手的样子。 许靖央听见茶水潺潺声,太子却说:“这么晚来,是因为孤收到消息,明日早朝上,会有一批大臣上奏,让平王接手五城兵马司。” 他似乎有些生气,大掌按在桌上,咚的闷声。 “他们野心昭然,毫不掩饰,五城兵马司刚从孤手里被褫夺,现在就想争。” “父皇不会同意,”萧贺夜语气平静,“花灯节闹事的匪贼来得突然,他也怀疑是平王所为,明褒暗贬,将秘书监给他就是父皇的决定。” 太子:“可是他们重提平王当初替父皇挡刺客的事,以我们对父皇的了解,他定会心软。” “大哥的意思是?” “孤的意思,是你去争,宁愿你来掌管五城兵马司,也不能落在平王手中。” “父皇不喜权利失衡,我手握兵权,他肯定不愿再给。” “你便说你找到了神策大将军的骸骨。” 砰的一声。 屏风后传来东西落地的闷响。 太子狐疑眼神扫过去:“什么声音,屏风后有人?” 第69章 必须要确认他真的死了 萧贺夜眸色一沉。 他起身:“我去看看。” 太子紧盯他。 萧贺夜走到屏风旁,朝里面看了一眼。 他顿了顿,推开屏风,侧身让太子看了个清楚。 什么人也没有,唯有落在地上的一颗南珠。 萧贺夜弯腰捡起来,走过去递给太子。 “前不久母后赏赐给安棠把玩的,这孩子大概落在这儿了。” “你对安棠倒是不错,只可惜你已独身这么久,还……” 萧贺夜打断太子的话:“大哥,这些事暂且不必提,只说五城兵马司,我去争能有几分胜算?” 太子认真看他:“我的人会帮你,明日朝上,跟平王的人来回拉锯,直至父皇发话,让你掌管。” 萧贺夜沉吟:“我只凭本事去争,但不愿借用神策大将军的威名,他曾替我挡箭,我不能随便找来一具骸骨,冒充他享受祭拜。” 太子沉默,望着他良久,说:“你还是那样仁慈,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没坐多久,太子走了。 许靖央躲在黑暗里,听见太子的脚步声远去。 她没有急着动弹,而是等萧贺夜拉开柜门,看见她蜷缩在衣柜里。 他漆黑薄眸怔了怔,冷峻面庞也多了淡笑。 “你轻功倒是快,知道躲进来。” 萧贺夜伸手,许靖央蹲着很不方便,只能借着他的手掌钻出来。 幸好她自幼练武,身段柔软,否则还钻不进去这半人高的矮柜。 在触碰到许靖央手掌的瞬间,萧贺夜愣了愣。 细腻柔软,连茧子也几乎没有了,跟当初碰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垂眸,看了一眼许靖央的手,在烛光中,肌肤光泽细腻,她刻意将茧子剜掉了? 许靖央已经将手收回去,她规矩行礼:“多谢王爷伸出援手,方才无意中碰掉珍珠,险些让太子发现。” 萧贺夜面色如常,走回桌边重新坐下。 “发现也没什么,本王若说对你有意,夜半私会,他无可奈何。” 听到这话,许靖央脚步都顿住了。 萧贺夜抬眸看她,声音低沉:“放心,本王不会那么没品,你坐。” 他指了指对面,许靖央坐下,接住他递来的一杯茶。 许靖央:“我现在明白王爷为什么按兵不动了,大家都来请王爷掌管五城兵马司,自然没有人怀疑到您头上。” 萧贺夜看她一眼,嗤笑。 他低头斟茶,说:“本王仍然好奇,你为什么能精准地料到这一切?” 许靖央默然片刻:“阿兄曾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是按照太子和平王两人的性格揣测罢了。” “哦?那你将他们看得很准,你看本王如何?” “我看不透王爷。” “是么?本王以为,曾和你阿兄并肩作战,你该对本王的事迹听说的更多才对。” “是小女孤陋寡闻了。”许靖央低头,不跟他灼灼目光对上。 萧贺夜好一会都没说话。 许靖央手里的那杯茶都快变凉了。 他才问:“花灯节那晚,你家事处理得怎么样?” 许靖央知道他是问许鸣铮的那件事,寒露多半已经跟他说了。 正好她也没打算隐瞒,全盘交代。 萧贺夜听了却皱眉:“他到底死了没有?你没确认?” 许靖央顿了顿:“两棍子,我用了劲,一般人活不了。” 萧贺夜放下茶盏:“太草率了,做事不能留尾,必须确认他死透了再去安排。” 被他教训一顿,许靖央默默说:“多谢王爷教诲,下次一定。” 萧贺夜浅笑起来:“下次?你想杀多少人?” 他薄眸里扬起深浓的探究和凛冽。 许靖央立刻心中警觉,寻常人不会对家人恨意这么深,在王爷眼里,她不受家人偏爱就要杀亲弟弟,其实是一种劣行。 她低下头:“我是做好准备,下次为王爷杀人所用。一开始我也没想杀铮哥儿,可他在我的酒水里下药,找人要将我卖去黑窑。” 姑娘家被卖去窑子里,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萧贺夜神情暗了暗,透着危险。 “真是畜生一个。”他骂,又说,“本王准备了些东西给你。” 他击掌,轻功高手白衣人扛着一个箱子进来。 那箱子有手臂长,深约一掌。 白衣人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耳坠和项链。 许靖央皱眉。 又送? “王爷,您为何要一直给我送东西?上次邱侍郎的事,我没有为您解决。” “你为本王做事,自然该对你好,只是本王不太擅长照顾女子,最好是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本王。” 许靖央怔了怔,没想到他的理由这么直白。 看她缺金银,就给她金银。 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靖央觉得自己眼光不错,找了个英明的主上。 “谢王爷。”许靖央收了。 她现在跟萧贺夜深度联络,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疏远,该接受的就接受。 从宁王府回到自己的屋内,已是子时过半。 白衣人早在她回来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把装满首饰的箱子,放在了她的桌上。 竹影问:“大小姐,这箱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 “都收起来,放在柜中。”她不打算用。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都是要还的。 又过去两日,许鸣铮还没回来,威国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派人到处搜寻,还托人去官府报失踪,贴了寻人告示。 始终一无所获。 许夫人哭的两次心疾发作,梁氏让她在院子里静养。 几天过去,许夫人总算有了点精力。 这日,趁着许靖央她们都被梁氏带出去踏青,许夫人乘坐马车,直接去了京郊的许府庄子。 许柔筝穿着粗布衣,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看见许夫人的时候,许柔筝露出满脸笑意:“娘!您终于来看我了。” 然而,许夫人却面无表情,让青嬷嬷按住她,啪啪给了两巴掌。 许柔筝嘴角溢出鲜血,跪在地上,不可置信:“母亲?” 许夫人居高临下看着她,手掌发抖。 “柔筝,我待你不薄,你竟还敢给铮哥儿金子,让他去赌博,赌坊债主找到家里来。他现在失踪了,多日没回来,有可能就是你害的他不敢回家!” 许柔筝愣住:“不,不是我,我虽然给了金子,可没有纵容他去赌!” 许夫人闭了闭眼:“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青嬷嬷,将她捆了,卖给牙婆。” “母亲!不要卖我,母亲!”许柔筝挣扎哭喊。 青嬷嬷用力捆她的手。 许柔筝只好大哭:“我知道铮哥儿去哪儿了,母亲,放了我,我说!” 第70章 危机!许鸣铮没死,又回来了? 许夫人颔首:“放开她,让她说。” 许柔筝哽咽:“铮哥儿曾说,要给大姐姐一个教训,他收买了几个地痞流氓,其中一个叫刘三。” “还说花灯节那晚,他会让刘三把大姐姐运出城,卖去黑窑子。” 许夫人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庄子上消息不通,到处都有人看着,我没法跟母亲送信。”许柔筝哭得委屈。 许夫人身子摇晃,嘴里喃喃:“这么说,铮哥儿真的出事了,肯定是动手的时候被许靖央发现了,以许靖央的功夫……” 她若想杀人,谁说做不到! 许柔筝直起身来:“母亲,您只要找到刘三那个地痞,严刑拷打就能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谈何容易?如果真的出事了,刘三说不定也被许靖央一起杀了。 许柔筝似乎看出许夫人在想什么。 她连忙挪动身子,到许夫人脚边,苦苦哀求。 “母亲,您救我出去,大姐姐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没有人对付她,您托举我,我一定跟她斗,不死不休!” 许夫人含泪的双眸垂下,看着她。 “筝儿,若我的铮哥儿出事,我再扶植你,又有什么用!” 说着,她弯腰,抱着许柔筝的肩痛哭。 直说自己引狼入室,当初就不该让许靖央进门。 傍晚,许靖央跟随大伯母梁氏一家踏青回来。 她坐在铜镜前,拆去素玉耳环。 寒露进来低声说:“大小姐,刘三这些日子一直没露面,不过王爷已经派人埋伏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一旦发现他,会立即要他的命。” 许靖央平静地点点头:“他肯定是躲起来了,无妨,他不会躲一辈子。” 大伯母梁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靖央,你看谁回来了。” 许靖央回眸,看见梁氏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看一眼,许靖央陡然红了眼眸。 “刘妈妈!”她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上前紧紧地搂住了眼前的妇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靖央的乳母刘氏。 “大小姐,老奴的大小姐啊!真是没想到,老奴这辈子还能活着见到您。”刘妈妈痛哭不已。 她只比许夫人大三岁,可却比许夫人看起来苍老许多。 如今刘妈妈两鬓银发,穿着整洁的青布衫,下面一条黑裤,发髻盘的一丝不苟。 梁氏将人带到就走了,她知道许靖央和刘妈妈有很多话说。 许靖央拉着刘妈妈坐到窗下罗汉榻上去。 “刘妈妈,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刘妈妈看了一眼周围,竹影在伺候,没有寒露。 许靖央就道:“这里是自己人,你尽管说。” 刘妈妈这才放心:“当年大小姐参军刚走没有半年,柔筝小姐就进府了,夫人嫌老奴碍事,把小姐这飘花院一干人等解散,更将老奴赶出了府邸。” 听刘妈妈说了,许靖央才知道,许夫人当年将许柔筝接进来以后,就开始清理许靖央在府邸里的痕迹。 刘妈妈是她的乳母,对她最好,当然被赶出府。 被赶走后,刘妈妈回到老家儋州,照顾自己的女儿一家。 她女儿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却忽然被大夫人梁氏的人找到,说许靖央在找她。 刘妈妈二话不说,跟女儿一家交代了一声,她就坐马车千里迢迢赶回来了。 “大小姐找老奴,一定是受到了委屈,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奴也要来的。” 看着她,许靖央委屈的泪水落下。 她很少哭,更不爱哭,但刘妈妈不是一般人,而是自幼就陪着她的亲人。 “大小姐别哭。”刘妈妈说着,她自己却先哭了。 原来是看见许靖央露出来的胳膊上,还有两道淡淡的疤痕。 在边关她吃了多少苦,刘妈妈一想便知。 “大小姐放心,以后老奴回来了,慢慢给您调,能将身子调理好。” “我身子很好,只是有些伤痕,消得慢。” “得慢慢养,不着急。”刘妈妈说。 许靖央记得她药膳做得很厉害。 一番寒暄,许靖央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刘妈妈不由得惊叹。 “大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好,不管遇到多难的事,都能扎根面对,迎风生长。” “刘妈妈,你又夸我。” “您就是这样好!”刘妈妈说起来,眼睛里带着骄傲。 许靖央让竹影叫院子里所有下人来,让刘妈妈认了一遍脸。 正好刘妈妈担任院子的掌事嬷嬷,跟竹影不冲突。 自打刘妈妈回来,她为许靖央用药膳调理身体,就没停过。 不过半个多月过去,许靖央就面色红润有光,头发乌黑飘逸,唇色樱红润泽。 再加上竹影的焕颜膏,许靖央就差脱胎换骨,皮肤白了一点。 从前她在战场上留下来的那些伤,每到阴天就骨头疼,到如今也好多了。 舒心的日子就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三月中。 许靖央听说这一个多月来,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太子和平王的人互相争斗。 最终,皇帝自己提出,让萧贺夜掌管五城兵马司。 威国公找不到儿子,这些日子都要疯了。 他现在偶尔也会责怪许靖央当日自己回来,没将许鸣铮一起带回。 这些天,告示贴了,官府找了,都没用。 刘妈妈说:“老爷都有些恍惚了。” 许靖央神情很冷:“父亲渐渐会习惯的,等他认命。” 这时竹影脚步匆匆跑过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大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许靖央眼底骤然扬起冰霜。 她去了正厅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许夫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铮哥儿,我的铮哥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许靖央走进去。 果然看见许鸣铮被许夫人抱在怀里,他不挣扎。 手里只把玩着茶盖,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厅堂里,威国公按着眉心,脸色都白了,显然发愁的不行。 在许鸣铮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眼睛白面皮的男人,看见许靖央的时候,他露出虚假的笑容。 就在这时,许鸣铮看见许靖央了。 他眼神顿时直勾勾的,朝她走来。 到了许靖央面前,他忽然伸出手…… 第71章 弟弟废了,变成了傻子 竹影急忙要上前阻拦,许靖央抬手制止了她。 许鸣铮眼中流露出顽童般的目光,他的手伸向许靖央的珍珠耳环,摸了又摸。 “铮哥儿喜欢,想要?” “嗯嗯!”许鸣铮憨厚点头。 许靖央直接把两只耳环取下来递给他。 之前对她满眼都是恨意厌恶的弟弟,这会只顾着拆了她的耳环,跪在地上拿两粒珍珠来回打着玩。 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模样痴傻,实在不像正常人。 这些日子没见他,他再回来,瘦了不少。 额头上的伤也变成了一道肉粉色的疤,那里少了点头发,整个人穿着粗衣麻布,没有半点国公府少爷的样子。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铮哥儿这是怎么了?” 威国公只叹气摇头,并不回答。 旁边小眼睛白圆脸的男人解释说:“二少爷撞着脑袋,郎中给他瞧过脉,说他现在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 听说许鸣铮回府,赶过来的大伯母梁氏,刚跨进门就听见这话。 “什么?怎会伤着脑袋?”她惊愕。 许夫人抽泣抬眸,突然朝许靖央扑过去,双手死死掐住她脖子。 “是你害了铮哥儿,是你故意让他变成了傻子!” 竹影她们纷纷上手拉拽:“夫人,您别这样,快放手!” “二弟妹,怎么能打孩子呢?”梁氏一声呵斥,推开许夫人,挡在了许靖央跟前。 几乎是下一瞬,许夫人劈手打过来,重重的一巴掌,梁氏避之不及,落在她脖颈上,扇出了红印子。 许靖央护着梁氏:“大伯母,您没事?” 梁氏捂着脖子摇摇头:“没事。” 又对许夫人道:“二弟妹,你冷静些!铮哥儿这样大家都不好受,跟靖央有什么关系?” 许夫人歇斯底里:“报官!我要报官!” 威国公豁然站起身,指着许夫人怒骂:“你疯了!还嫌这个家里不够乱吗?” 青嬷嬷生怕他发火,连忙把许夫人拉开。 “老爷!”许夫人哭的双膝发软,她伏在地上说,“铮哥儿脑袋受伤,是许靖央打的!这个孽女其心可诛,她是想让您断根啊!” 威国公惊怒不定的眼神看向许靖央,又骂许夫人:“胡言乱语!” 旁边小眼睛白面皮的男人拱手:“确实是许夫人误会了,二少爷受伤,是因为那夜花灯节里忽生变故,行人慌乱踩踏,把二少爷误伤了。” 威国公瞪大眼睛:“听见没?他是被人误伤!” 在他心里,许靖央哪有那个胆子对亲弟弟下手? 没想到,许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中更加憋闷,一口气堵得上不来。 她又不能告诉威国公,是许鸣铮想害许靖央,结果被她反制了。 所以更加憋屈,尤其是在听到威国公帮许靖央说话的时候,许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许夫人指着许靖央,忽而眼白翻起,昏倒在地。 青嬷嬷惊呼:“夫人!不好了,夫人心疾犯了!” 堂内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梁氏安排人,抬许夫人回院子,又请人去叫郎中来。 这期间,许靖央一直静静地看着许鸣铮的表情。 他只是好奇地看着许夫人被抬走,好像不明白她怎么了,没看一会,他又蹲下来继续玩珍珠。 威国公看他痴傻的样子,感到头疼,紧紧捏着眉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许靖央望着小眼睛男人:“阁下是?” 男人拱手:“小人姓吴,单字一个辉,那天看见二少爷倒在地上,周围却没有人管,小人就将他带回家医治,当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根据吴辉自己所说,许鸣铮被他带回家救治,渐渐好转,还找郎中给许鸣铮看病,发现他脑袋受伤,心智只有五岁。 所以许鸣铮醒来以后,问他什么都是不知道,叫什么家住在哪儿一概不清楚,吴辉只能收留他。 他一直照顾着许鸣铮,直到他伤势好转。 “那天小人上街置办粮食,看见寻人告示,才知道无意中救了的公子是国公府的二少爷,连忙将他送回来了。” 这些说辞,许靖央自然是不信的。 即便她没见过吴辉,但也能猜到,他跟刘三是一伙人。 她让武夫交代他们把麻袋扔去江心,看来是出意外了,他们两个没有照做。 许靖央心中有数后,神清气定。 威国公质问吴辉:“告示我已经张贴一个月了,你怎么才看见?” 吴辉连连告罪:“家住深山小村,出行不便,消息就更不灵通,还请国公爷恕罪。” 梁氏劝说威国公:“为今之计,是从宫中请太医来府上,为铮哥儿好好诊治。” “也只能这样了,”威国公没法子,他起身时,看向许靖央,没来由的烦躁,“作为长女,你实在差劲!可把你弟弟、还有咱们全家害惨了!要是当初你回来的时候,带上他,哪有这么多事?” 气不顺,他看谁都碍眼。 一扭头瞧见吴辉还在,问:“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我方才已经让管家给你拿了二十两答谢费,你可以走了。” 吴辉拱手,笑出一口机灵狡猾的样子。 “是,小的遵命。” 他跟许鸣铮告辞:“二少爷,小人这就走了,这是您家,您安心养病!” 没想到,方才还傻乎乎玩珍珠的许鸣铮,忽而就大哭大闹起来。 他抓着吴辉的袖子:“我不要阿辉走,我不要他走!阿辉,留下!” 威国公看的怒火攻心:“逆子,放手,到我这儿来!” 然而,许鸣铮撒泼打滚,非要吴辉陪着,要是吴辉往外走,他竟也要跟过去。 一点都不认威国公这个父亲了。 许靖央和梁氏对视一眼。 吴辉笑的无奈,看着威国公:“国公爷,您说这……” 威国公气的扬拳要打,手却在半空落不下去。 他胸口起伏,眼睛通红,气的半死,可是再生气却也知道,眼前这个痴傻癫狂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实在是舍不得! 威国公恨恨甩手:“没用的东西!” 他看着许靖央骂的,因为他既不会责怪自己,更舍不得辱骂许鸣铮。 长女没做好表率,没有当好姐姐的责任,千错万错,都是许靖央的错,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 对此,许靖央面色毫无波澜,只有淡淡讥讽的神情划过眼底。 梁氏皱了皱眉:“二弟,靖央何其无辜?说她做什么。” 威国公头疼欲裂,没工夫再理论这个。 他对着吴辉没好气道:“既然二少爷满意你的伺候,你便留下来,做他身边一个粗使小厮,要是二少爷再有意外,我第一个拿你去官府!” 吴辉白皮脸庞上露出笑容:“小人谢过国公爷!” 剩下的事,有梁氏去操办安排。 许靖央带人回了房间。 门扉关上,寒露立刻道:“他是那日跟刘三一同在扁舟上的人,定是他救了二少爷。” 刘妈妈说:“此人的命不能留了。” 许靖央沉吟,她在思考—— 杀吴辉容易,可是他背后的刘三至今还藏着,要是吴辉出事,刘三会不会大闹过来? 他们手中有多少她当时动手的把柄?他们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操控? 就在这时,竹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呵斥:“这是大小姐的院落,你来干什么?!” 下一刻,就听到吴辉不怀好意的声音:“二少爷非要来还大小姐的珍珠耳环,小人就将他带来了。” 刘妈妈:“他定是勒索来了。” 寒露眼带凶光:“大小姐,奴婢去替您宰了他,保证院子里不溅血。” 第72章 夜半王爷出现,许靖央身份暴露? 两个短暂的瞬息,许靖央起身。 “我见他一面。” 刘妈妈挑帘,许靖央走了出去。 吴辉立刻跟许鸣铮说:“二少爷,去,把珍珠还给您姐姐。” 许鸣铮老老实实过来,神情痴傻天真:“大姐姐,还给你。” 他把珍珠递来。 许靖央站在台阶上,垂眸冷冷扫他一眼。 “竹影,带二少爷去那边玩。” 竹影过来,将许鸣铮带去大树下看蚂蚁。 他果真看得有滋有味。 许靖央盯着吴辉:“说,你还想要什么,我父亲给你的银子,填不饱你的胃口,是不是?” 吴辉笑起来,不怀好意:“大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功夫更了得,我可花了好多银子救二少爷的命呢。” 寒露怒目相视:“你少废话!” “大小姐不用紧张,小人绝不是来添麻烦的,否则刚刚在堂上,就不会帮您解围,”吴辉搓着手,“小人就是想要点钱,知道国公府富贵逼人,您手指缝里流下点银子,足够小人一辈子不愁吃喝。” 许靖央气质清冷,眯眸:“如果我不给呢?我有什么理由必须给你银子?” 她袖中的手,捏着一支金钗。 吴辉笑了下,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 “您是大小姐,何必跟我们这种贱命较真,”他压低声音,脖颈伸过来,小声说,“您干的那些事,我和刘三都知道,我要是死在国公府了,刘三马上会拿着二少爷亲手写的指控信去官府,说您杀害亲弟弟未遂!” 许靖央盯着他脖颈。 吴辉却缩回了脖子,嘻嘻地笑:“大小姐,小人要的不多,一百两而已,您放心,收了钱,小人守口如瓶,一个字都透不出去。” 十足的混混地痞样。 许靖央看了一眼旁边的许鸣铮,他还在跟竹影玩。 “刘妈妈,去拿银票给他。”许靖央说。 吴辉一脸高兴:“您真痛快!” 刘妈妈回屋,出来时,手里攥着银票,她黑着脸给了吴辉。 吴辉一看数额没错,揣进怀中。 “大小姐,您做的没错,二少爷忒黑心,要送您去窑子,他变成这样,是活该!” 说罢,他招呼许鸣铮:“二少爷,咱们该回去喝药了!快走,小人给您拿糖去。” 许鸣铮乖乖地跟他走了。 许靖央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 回到屋内,竹影立刻说:“二少爷是真的痴傻了,奴婢刚刚捻一只蚂蚁,骗他说是甜的,他竟然敢吃!” 寒露:“大小姐,吴辉这个人不能留,要不要告诉王爷,请他帮忙?” 刘妈妈却道:“这个祸患必须死!可是,就怕他背后的刘三狗急跳墙。” 许靖央将袖子里的金钗放回匣子中。 她刚刚有一百个动手的机会,能让吴辉见血封喉,顷刻间毙命。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确定,吴辉与刘三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们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许鸣铮这个傻子的供述。 许鸣铮现在给颗糖就听话,那份供述应该也是他们诱骗他写下的。 许靖央不慌不忙,问寒露:“花灯节那晚逃窜的两个匪贼,是不是还没有抓到?” 寒露摇头:“没有,前段时间皇上还为此问责了巡防司的人,怪他们搜捕太慢。” 说着,她又顿了顿,弯腰在许靖央耳边说:“那几人是王爷派去的,早已杀了。” 许靖央凤眸中光泽流转。 “寒露,你替我跑趟王府,请王爷这几天派人留意我家附近,刘三一定会找机会来,看看吴辉有没有顺利被留下,一旦发现,先将他抓住直接杀了。” 寒露点头,立刻去了。 刘妈妈说:“大小姐,那吴辉怎么办?” “留他几日,他活不长了。”许靖央眼神很冷。 她想到了一个既能除掉他们,又能立功的好办法。 下午的时候,太医来了。 他为许鸣铮诊脉施针,最后却摇头告诉威国公:“二公子伤势严重,能捡回来一条命是祖先保佑了。” 威国公身形一晃,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的嫡子,他唯一的儿子废了! 太医走后,威国公就病倒了,半夜竟高烧起来。 人浑浑噩噩的,一会骂许鸣铮不听话,一会又骂许靖央不孝女。 许靖央把春云留下来伺候。 许夫人但凡醒过来,就要守着许鸣铮,可她刚刚心疾发作,郎中让她卧床静养,再不能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不得已,梁氏只能暂且封了她的院子,只让青嬷嬷进出。 吴辉又来找许靖央要了两次银子,一次比一次多,前后共给了他快四百两。 许靖央让寒露跟着他,发现吴辉偶尔会出门,直奔赌坊一掷千金。 刘妈妈说:“这祸害一直勒索大小姐,实在该死。” 许靖央打了套拳法,不疾不徐收功,缓缓道:“这些钱他还不起,日后只能用命相抵。” 这天,竹影领着厨房管事阮妈妈进来,给许靖央汇报消息。 “大小姐,夫人这几天病的厉害,那她的膳食里,可还要继续放……”她声音渐低了下去。 许靖央练字,眉目淡然清冷,英气逼人,没有表情时,不怒自威。 她语气平静道:“该送的饭菜当然要送,但是母亲病着,想来也没什么胃口,减量。” 阮妈妈顿时明白了—— 减少给大夫人下药的剂量。 大小姐扶植她做厨房管事以来,就吩咐她在许夫人的饭菜里下药,所以许夫人的心疾迟迟好不了。 阮妈妈又道:“奴婢听底下的人说,给二少爷院子里送饭的时候,那吴辉竟然自己坐在桌子上吃饭,让二少爷蹲在地上吃,看见有人来了,他才装模作样地解释,说二少爷就喜欢蹲在地上。” 许靖央唇角流露一抹冷笑。 吴辉就是地痞,哪怕给他向上爬的机会,也不中用。 许鸣铮现在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随他去。”许靖央又问,“我之前让你带的小丫鬟夏早,她学的怎么样?” 之前夏早因为驱赶红尾鹰,撞倒祠堂香炉,耽误了许柔筝入族谱,被青嬷嬷罚去做后院的扫地丫鬟。 许靖央一直记着她,故而等大伯母梁氏掌宅以后,许靖央立刻将夏早拨到厨房里去,做了个清闲的肥差。 阮妈妈笑说:“夏早这个丫头很机灵,学得快,做得一手好菜,大小姐放心,您钦点的人,老奴一定上心。” “那就好,你也辛苦了,先回去。” 阮妈妈应了一声,她要走,许靖央让竹影去送她,竹影顺带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阮妈妈:“使不得!” 竹影轻笑:“妈妈收着,大小姐给的奖赏,您应该拿着。” 到了院子里,阮妈妈拉住竹影的手,看一眼屋内。 她拿出一根银簪,塞给竹影:“我弟弟要我带给你,他不好意思亲自送你。” 竹影立刻推拒:“不能收,让大小姐知道,非打死我。” “怎么会,大小姐一向讲理,”阮妈妈看着她,“我弟弟虽然比你大六岁,但年纪大会疼人,他又喜欢你,你对他没感觉?” 竹影笑起来:“我把您当义母,要是喜欢舅舅,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阮妈妈笑着打她:“贼丫头,说话越发刁钻了!” 竹影推搡两下,明确拒绝:“您快些回去,跟舅舅说,我还没嫁人的想法呢,舍不得离开大小姐。” 阮妈妈点头:“这种事倒也不能强求,那我先走了。” 夜深人静。 许靖央睡在床榻上,却听见有动静,她猛然睁开眼。 室内一片晦暗,青炉内檀香渺渺。 她看见窗帘旁,露出玄色衣袍一角。 许靖央立刻坐起来:“谁在那?” 她手握住枕下匕首,却见那人从帘子后走出来。 薄黑俊眉,点漆双眸,正盯着她。 许靖央诧异:“王爷?” 萧贺夜一声呵笑:“神策大将军,本王找你很久了。” 寒剑抵在脖颈上,许靖央凤眸睁圆。 第73章 父母撞破她杀人现场? 萧贺夜拿着剑劈过来。 许靖央抬手去挡,就这么猛烈的一下,让她忽地睁开眼。 红唇微喘,环视四周,一片寂静。 原来是梦…… 许靖央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才找回几分真实感。 她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汗水,轻轻拭去,她喝了杯凉茶定心神。 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有了软肋。 日夜担心会被人察觉,然后陷入葬身之地,正如她今晚梦到的这样。 许靖央缓缓舒出一口气,舒缓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谁?”她冷声问,凤眸流露凌厉。 下一刻,寒露推门进来,她压低声音:“大小姐,王爷的人抓到了刘三。” 许靖央扬眉:“杀了么?” 见寒露点头,她抿唇。 “好,明日,按我说的做。” 次日一早,许靖央就让竹影去请吴辉,带着许鸣铮一起出门。 她在马车上等他们,过了好一会,吴辉来了。 他挑开帘子,那张细白的面孔,带着警惕和疑惑。 “大小姐,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带二少爷出门了?”他皮笑肉不笑。 许靖央盯着他:“听说坊间有一个江湖名医,能治铮哥儿这种病,我要带他去看看,你若是不愿,就不用跟着去,在府邸里等我们。” 吴辉迟疑一瞬。 他不能不跟着,因为他害怕许靖央再对许鸣铮下杀手。 现在许鸣铮可是他的摇钱树,万万不能有半点损失。 于是,吴辉果断拉着许鸣铮的手,上了马车。 他坐得离许靖央远远的,显然是知道她的本领。 吴辉用笑给自己壮胆:“大小姐,您可别想着动手,刘三随时会去官府。” 许靖央红唇扯出一个冰凝的冷笑:“你怕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着她清冷英气的面容,吴辉觉得背后发冷,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忽然有点后悔来招惹许靖央这个大小姐,应该让刘三来的。 此时,府邸里,青嬷嬷快步走进许夫人的院子。 “夫人,不好了!”青嬷嬷语气急促,“刚刚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把二少爷带走了,还有吴辉这个贼人,他们一定是想要里应外合,彻底害死二少爷!” 啪! 许夫人手中的药碗落地,摔得粉碎。 她急忙起身:“这孽种!竟敢这么大胆,快,去告诉老爷,我们现在就追过去。” 刚走两步,她跌倒在地,双腿发软,眉心突突地跳,眼皮都感觉沉重了些。 “夫人!”青嬷嬷扶着她,“郎中说您身体只能卧床休息。” 许夫人一把推开她:“铮哥儿是我的命,我不能让他死在许靖央手里!” 说着,为了让自己更加清醒,许夫人抓住地上的碎瓷,在手指上划了一道。 十指连心,刺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顾不得许多,扶着青嬷嬷,跌跌撞撞闯入威国公的院子。 “老爷,不好了,许靖央要杀铮哥儿,把他骗出家门了!” 许夫人闯进去时,春云正给威国公喂药。 威国公闻言,直接坐了起来:“你又胡说什么?” 许夫人哭的双眼通红:“是真的,他们已经出门了,吴辉定是跟她一伙的贼人,他们里应外合,想让铮哥儿意外死在外头。” 威国公被她说的,自己也有几分不确信了。 许靖央真有这个胆子吗? 若没有,她以前从不带许鸣铮出门,为何这次还要带着他,以及吴辉一起? 联想种种,威国公立刻起身,叫春云来:“更衣!备马车!” 为了弄清楚许靖央去了哪儿,威国公叫人捆了刘妈妈来逼问。 刘妈妈好似害怕,说:“老奴只知道大小姐说,要去城中的悦来驿站,别的就不知道了。” 威国公当即带上护院,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出门。 许夫人走到门口,急中生智,吩咐青嬷嬷:“去报官!” 抓个现形,她要让许靖央这个孽种坐牢! 今日正好是许鸣玉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日子,他跟母亲梁氏刚走过来,打算去拜访许靖央,却见威国公他们一窝蜂似的出去了。 梁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许鸣玉说:“母亲,我跟上去看看,免得他们又要对大姐姐不利。” 语毕,他也追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另外一边。 驿站的一处僻静屋内,躺着刘三的尸首。 寒露按着吴辉,在他嘴里堵了抹布。 “唔!唔!”吴辉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却也只像蚊虫嗡吟。 他目眦欲裂,刚刚下马车,看见许靖央进驿站,他就感觉不对。 可是他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控制住带了上来。 进门就看见刘三的尸体,他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进了圈套。 许靖央拉着许鸣铮走到旁边。 她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几个浑圆的琉璃珠子,闪烁着漂亮的光泽。 许鸣铮眼睛亮了,伸手就要拿。 许靖央避开,温柔问:“铮哥儿,我刚刚教的,你都记住了?” “你若做得好,这些琉璃球都是你的,我还给你糖吃。” 说着,她塞了一颗杏仁糖在他嘴里。 许鸣铮拍手:“记住了,记住了!” 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寒露立刻道:“大小姐,他们来了。” 许靖央昂首:“放开他,你出去。” 她从头发上拔下金钗。 寒露给吴辉松绑,摘了他口中抹布,随后寒露翻窗离开。 “你这个疯子!”吴辉破口大骂,他转身就想跑,奈何门扉拉拽不动,他拼命拍打,“来人!快来人啊!许大小姐杀人了!” 许夫人发疯似的在驿站里喊:“铮哥儿,铮哥儿!” 为首的张官差听见楼上传来动静,他立刻登上楼梯,威国公也跟着上去。 张官差听见吴辉的叫喊,上前一脚踹开屋门。 看清屋内一幕,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第74章 许靖央被抓进官府了? 许鸣铮抓着匕首,在刘三身上比划来去,仿佛好玩。 而刘三,俨然是一具睁着眼睛的死尸! 再扭头看向许靖央,她擒着吴辉的手腕。 威国公几乎失声:“许鸣铮,你到底在干什么!” 许鸣铮吓了一跳,扔掉匕首,躲去许靖央身后。 “大姐姐,我害怕。” 许靖央死死抓着吴辉:“父亲,母亲,快将这人捆了!” 吴辉拼命挣扎,脸色青白,嘴里叫嚷:“许大小姐,你好奸的心思!设这局害我,那我们就都别活了!国公老爷,您的好女儿杀……” 他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就借着跟他推搡的力道,被他推倒在地。 她手掌内侧被划破皮,吃痛一声。 张官差立刻制服吴辉,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许鸣铮顿时捂住脑袋,蹲下来尖叫。 “他们要杀我!我害怕,爹,娘,我好害怕!”他胡言乱语,大家都听得不太明白。 许夫人急忙上前,将他揽在怀中,哭道:“我的儿!谁要杀你?快告诉娘!” 许鸣铮指着吴辉:“他,他们!”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许靖央被竹影扶着站起来,眼眶通红。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发现弟弟有危险,没有及时告诉你们。” “丫鬟送饭的时候,竟偷听到吴辉教唆铮哥儿找我要银子,我感觉奇怪,便派人跟着他,没想到看见他跟刘三在驿站里商量,要找我要一千两银子后,杀了铮哥儿跑路。” “今日一早他就用铮哥儿胁迫我来驿站,我看到刘三的尸首,才知道他们分赃不均,昨晚吴辉已经把他杀了!” 吴辉剧烈挣扎:“你放屁!你这个贱人,是你要杀你的亲弟弟,故意把我引过来的!” 许鸣铮却捡起地上的匕首,朝他扔过去。 “是你要欺负我!”他说。 那匕首锋利至极,竟扎进吴辉眼睛,他顿时哀嚎,疼得昏死过去。 许靖央好似吓着了,脸色苍白。 张官差看着她,眼神中有疑虑。 “许大小姐怎么没想到要先告知家人?” “我怕吴辉狗急跳墙,伤害铮哥儿。” “那又为何要跟他单独出来?” “他用铮哥儿胁迫我,还让我带上了银子,我不敢声张。” 她哽咽,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银票。 “钱我都带来了,只求他不要伤害铮哥儿。” 一名官差压低声音,告诉张大人:“这个刘三,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吴辉倒是有些脸生,但去附近的赌坊青楼查问,肯定有认识他的。” 张官差使了个眼色:“现在就去查。” 许靖央余光看两个官差出去了。 又听他说:“你们请个郎中来,给吴辉医治。” 罪名未定之前,他不能死。 张官差带人搜查房间。 他们从吴辉身上发现了许靖央之前给的银票,证实了吴辉确实好几次都找许靖央要银子。 许夫人盯着许靖央:“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为何抓着吴辉?在外面,我们都听见他喊救命!” 许靖央垂眸黯淡:“他说,要把刘三的死,嫁祸在我和铮哥儿头上,逼迫我再多给他一万两,我不肯,要带着铮哥儿走,他还想跟我动手,却发现打不过我,才知道怕,自然喊救命。” 太牵强了! 可是许夫人又问不出别的。 尤其是许鸣铮,靠在她怀里,可是一只手还要死死抓着许靖央的袖子。 若许靖央做了害许鸣铮的事,他不会这么依赖她。 许夫人闭上眼,护着儿子,头疼不已。 很快,张官差的人回来了,向他耳语几句。 张官差面色一变:“确定是花灯节那晚逃窜的匪贼?” 官卒点头:“身形都符合描述,吴辉在花灯节后消失了好些日子,再出现时恰好是他已经带着许二少爷回到威国公府之后。” “而且刘三在青楼有个相好,刘三曾酒后亲口告诉她,花灯节那晚他要办件大事,可能会死人,她不信,刘三还拿出自己准备的草绳和麻袋还有迷药,给她看。” “铁匠铺的掌柜也亲口承认,一向穷酸的刘三忽然发财了,用一大笔银子跟他购买了大刀。” “刀呢?”张官差问。 官卒摇头:“不知所踪。” 那晚花灯节在百姓们当中乱砍乱杀的贼人,用的就是大刀! 威国公听见他们说的,脸色越发苍白。 “我儿子是被这两个匪贼绑走了?!” “国公爷,一切都要彻查后才能知晓,只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要委屈许大小姐和二少爷跟我们回衙门了。” 许靖央早有预料,倒是许夫人,三魂去了六魄,紧紧护着许鸣铮。 “我儿子根本不认识那些匪贼,你们别查错了,冤枉了人!” 张官差面色严肃:“事关重大,大理寺和巡防司还有刑部都会介入,请国公夫人放心。” 许靖央和许鸣铮就这么被带走了。 许鸣玉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许靖央跟官差离开。 他顿时皱眉,拦住威国公:“二叔,发生什么了?” 威国公哪有空跟他解释,匆匆赶回府想办法去了。 许鸣玉还是从竹影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他连忙转身就跑,托人帮忙! 大概是考虑到许靖央和许鸣铮的身份,官府不敢将他们兄妹两个关在大牢里,而是请去了一处窄小的房间内等候。 粗茶放进屋内,官卒离开时,锁上了门。 许靖央垂眸站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许靖央回眸,许鸣铮伸出手。 “糖,糖。” 许靖央嗤笑,捻起一块糖放进他掌心。 “铮哥儿,我教你的这些事,不能说出去,知道吗?若你能做到,每天都有糖吃。” 许鸣铮懵懂点头。 他现在是孩童心性,没待一会,就烦躁了。 开始在旁边大吼大叫,坐立不安,还去砸门。 但很快,他终于折腾累了,躺了下来。 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直至落幕。 许靖央不着急,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出去。 夜色已深,她撑着头,靠在桌上假寐,许鸣铮蹲在旁边的地上。 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有人把房门拉开。 许靖央抬眸看去,待看清楚来者,竟忍不住一愣,怎么会是…… 第75章 堂弟救火烧伤,被提拔官职 “玉哥儿?”她有些诧异。 开门的是张官差,他身后跟着许鸣玉。 门一打开,许鸣玉连忙进来。 “大姐姐,你没事?”他颇为关怀,顺带看了许鸣铮一眼。 许靖央摇头。 张官差拱手,说:“许大小姐和二少爷受委屈了,事情已经查明,您二位可以离开官府了。” 待走出官府,才发现外面马车罗列,各家侍卫举起的火把,将官府门口照的犹如白昼。 威国公和许夫人翘首以盼,看见他们以后,两人最先冲上来,一把抱住许鸣铮。 “儿啊,别怕,你安全了,跟娘回家!”许夫人哽咽。 梁氏和大伯也来到许靖央跟前:“你受委屈了,还好事情查明,跟你和铮哥儿没关系,还立了功。” “立功?”许靖央假装不解。 梁氏说:“这件事回家再细说。” 这时,有人走来,语气温和问:“鸣玉,你阿姐的事,解决了?” 许鸣玉立刻回以谦笑:“允深兄,多谢你帮忙。” 他立刻为许靖央引荐:“大姐姐,这位是陆允深陆大人,是我们御林军的带刀队尉。” 陆允深一袭青褐衣袍,气质干净沉稳,看起来二十来岁,朝许靖央拱手。 “许大小姐受惊了。” 许靖央回礼。 她心中却暗自皱眉,陆家,乃皇后的母族之姓,而陆允深现在虽然还不起眼,可许靖央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外甥,日后的御林军大统领。 看着文质彬彬,实际上有一身好功夫。 她弟弟怎么会跟陆家的人这么熟稔? 许鸣玉说:“多亏了允深兄,我将大姐姐的冤屈告诉他,他立刻帮忙,托人快速督办此事,才能在短短四个时辰内查清楚,大姐姐是无辜的。” 陆允深含笑:“花灯节那伙贼人皆是男子,许大小姐又出身名门,自然是被他们连累的。” 许靖央按捺下心中的波澜,她面上平静道谢。 “麻烦陆队尉了。” “许大小姐无需客气,在下仰慕神策大将军的名声良久,能与鸣玉结识,是我的荣幸。” 简单一番寒暄,许靖央同家人离开。 陆允深含笑看着他们走了,笑容才变得意味深长。 许靖央没有跟威国公他们坐一辆马车,而是坐在了大伯母梁氏的这辆马车里。 一上车她就问情况,梁氏讲给她听。 官差和刑部的人,搜查之下发现了刘三那废弃的扁舟。 里面不仅有两套血衣,还有沾血的大刀。 大理寺的官员顺藤摸瓜,查问到刘三曾去过典当铺,而他典当的那枚玉佩,正是许鸣铮的。 由此可见他们早就将许鸣铮挟持了。 吴辉没有醒来过,郎中来了以后,他竟不治身亡,失血过多死了。 但是从赌坊、青楼还有铁匠铺收集来的证词和证人,都可以证明早在花灯节之前,刘三和吴辉两人就在筹谋犯案,他们甚至准备了蒙面。 大概是巡防司和刑部太想破案,不想一直被皇上问责,再加上种种证据确凿,刘三和吴辉都是偷鸡摸狗的闲散人事,也曾因盗窃坐过牢。 所以,他俩是板上钉钉的花灯节闹事的在逃匪贼二人。 梁氏笃定:“这件事明日皇上就会知晓,多半是要奖赏你和铮哥儿。” 许靖央的柳眉却一直皱着,没有舒展。 虽然事情的结果像她期待的那样发生了,可是过程有些意外。 她早已与萧贺夜通过气,他已打通人脉,为许靖央做保。 本来要等上个一两天,可现在皇后那边的势力,竟强行介入进来。 许靖央问许鸣玉:“你现在是丙字队,在外宫巡逻,怎么恰好认识了陆允深?” 陆允深年纪轻轻,因为皇后的关系,早就是御林军的带刀队尉了。 他多数时候应该在内宫行走。 许鸣玉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姐姐,上次通政殿夜半走水,我闯进去灭火,不慎被烧伤,统领得知此事,将我拔升去丁字队了。” “也巡逻内宫,只不过在藏书阁范围内,不能去六宫,由此认识了允深兄。” 许靖央错愕:“你烧伤了?何时的事,给我看看。” 梁氏摇头叹气:“他固执,不肯叫你知道,怕你小看他。” 许鸣玉不好意思的笑笑,只说:“是小伤。” 他撸起袖子,靠近胳膊肘的手臂外侧,有一片食指长度的皱疤。 看得出当时伤势应该不算严重,但是烫掉了一层皮,起过水泡了。 许靖央皱眉:“通政殿是空的,就算烧了,也没有损失,何必进去冒险。” 许鸣玉却义正词严:“因为御林军里大家都很努力,我要是想闯出名堂,就得比他们更努力,更敢拼命。” 许靖央看着他眼中灼灼光彩,有些心疼。 她说:“玉哥儿,我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只是你要记住,人情是最难还的债,以后不要轻易去求陆家的人,他们门阀太高,我们若想还人情,只怕要付出更多。” 许鸣玉一脸认真,显然是听进去了。 他轻轻点头:“我听大姐姐的,也怪我还没本事,若我有本事,就不用求人了。” 许靖央朝他抿出一弯笑。 “你已经做的很好,很优秀了。” 大伯在旁边跟着点头:“事急从权,靖央遇到危险,我们可不能不管,要我说,玉哥儿做的没错。” 梁氏拍了他一下:“靖央说的有道理,你别拆台。” 回到家中以后,许夫人去了许鸣铮的院子里,亲手给他梳洗头发,看着他额头上的疤,她再一次落泪。 这时,她看见许鸣铮在把玩两颗琉璃珠。 “铮哥儿,这是谁给你的?”许夫人问。 许鸣铮头也不抬:“大姐姐。” 许夫人讶异:“她给你这个干什么?” 许鸣铮刚要说,就捂住自己的嘴,摇头。 许夫人越发觉得奇怪。 她总觉得今晚的事怪异,许靖央看似无辜,怎么总觉得这事跟她的算计脱不了关系。 折腾一整天,威国公也吓着了。 他正在喝安神汤时,许靖央来了。 春云立刻起身请安。 “你这个逆女,还来干什么?我今日没骂你,你敢进来找骂。”威国公气儿不顺,对着她就是一顿批评教训。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我现在要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乎全家性命。” 威国公手中的药碗差点拿不稳。 他现在太害怕许靖央开口了。 “还有什么事,是你瞒着我们的?” 第76章 看中许靖央的丫鬟,捅娄子 许靖央看向春云,春云立刻低头:“我去给老爷烧水沐浴。” 她识趣退下,门扉关上。 许靖央道:“父亲,明日早朝上,皇上一定会过问你今日的事,多半也会提起,我和铮哥儿无意中抓获两名贼匪,从而要奖赏你。” 威国公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皇上提出要赏赐时,父亲必须拒绝。” “为何?” “这不是揽功的好事,因为花灯节出现贼匪砍伤百姓,皇上动了大怒,不仅罚了太子,连平王也受牵连。” 威国公迟疑思索。 许靖央怕他的脑子想不明白,说得更直白了点—— “这个时候父亲领功,就会被太子和平王两方势力记恨,咱们许家是朝廷新贵,经不起风浪,还不如不要这点赏赐,选择明哲保身。”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威国公觉得她说的没道理,“皇上要赏,他们怎敢有意见。”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 她父亲有着武将的所有特点,短视、好大喜功、要面子、好胜。 唯独没有隐忍和深思的优点。 她不得不继续说:“先前陪着太子南巡的邱侍郎,因为牵扯进漕运一案,回来以后拿了赏赐,之后就身首异处,有传言说,漕运的人多数是平王势力,为何两王相争,死的却是其中一人的帮手?” 威国公一愣,自己喃喃出声:“因为两王相争,先亡兵卒!” 许靖央点头:“就是这个理,父亲若不想卷入这件是非中,明日早朝,务必拒绝赏赐。” 从威国公房间离开时,已快子时。 许靖央一身疲乏,竹影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柚子水沐浴。 当整个人浸泡在温暖的浴桶里时,这才感到舒服。 她长舒一口气。 方才劝父亲不要贪功,也带着许靖央的一点私心。 她不想让萧贺夜觉得,皇后势力帮了他们,还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得了好处。 跟别的势力相关的机会,许靖央都不要,以此来表示忠心。 许靖央对竹影吩咐:“明日起三天内,我都闭门不出,不管谁来,就说我病了,在休养。” “是。”竹影记下了。 次日中午,威国公回府,竟要直奔许靖央的院子。 “靖央!靖央,还真让你说中了。”他在外面喊,被竹影拦住。 竹影福身:“老爷,大小姐身体不适,刚吃了药睡下。” 威国公一脸喜色来不及收,便问:“她又怎么了?” 竹影暗暗唇角抿下:“昨日那样兵荒马乱,大小姐又在官府待了半天,应当是累病了。” 威国公这才露出了然神情。 “那好,等她醒了,你告诉她,还真让她说对了,早上皇上想要赏赐,我婉拒了,早朝过后,皇上竟然留我用茶,夸我教导有方。” 皇上说他几个子女都教得好,还把自己最喜欢喝的君山银针赏赐给他。 威国公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皇上罚了自己两个亲儿子,又因为这件事,奖励他一个外人,岂不是告诉大家,他两个儿子不中用吗? 幸好威国公不贪功。 竹影看见威国公高兴地迈大步走了,虎虎生风,不由得嗤了一声。 这个家没有大小姐,迟早得出事! 竹影正要进院子,却听到有人喊她。 “竹影!”来人是阮正。 他是阮妈妈的弟弟,现在在前院管采买管事的活,是个肥差,也是许靖央提拔的。 竹影端起合适的笑:“大小姐在休息,不见人。” 阮正说:“我不是来找大小姐的,我是……我是来找你的,竹影,可否借一步说话?” 竹影狐疑看他一眼,只肯挪动两步,到一旁白墙花影下。 “有什么事,说。” “我听我姐姐说,你不肯……不肯跟我在一起,是我哪儿配不上你吗?竹影,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听到这话,竹影顿时皱眉:“阮正,我本来以为,托阮妈妈告诉你,就很清楚了,我得给你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 阮正惊讶:“为何?那之前你为什么要托我姐姐,给我送你亲手做的软糕?” 竹影无奈:“我只是正常与阮妈妈人情往来,我送给她吃的,顺带提了一嘴你而已。”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了,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也不想离开大小姐嫁人,你快走,让大小姐知道,你贸然因为这事来找我,肯定会生气。” 她转身就要走。 谁料,阮正追过来,把银钗往她手里塞。 “竹影!你再好好考虑考虑,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疼你?这个给你,我还会给你买更好看的。” 竹影挣脱不开,一把甩掉银钗:“你干什么呀!再这样我喊人来了。” 说罢,她扭头匆匆离开。 阮正低头,看见银钗的芯子都被砸掉了,四分五裂。 他顿时失魂落魄,捡起东西,黯然神伤地走了。 竹影回屋后,看许靖央在休息。 昨晚许靖央主动去了一趟宁王府解释此事,很晚才回来。 竹影给她添了点沉水香,没将刚刚那件事放在心上。 夜里。 阮正叫上几个平时要好的许府随从喝酒。 喝到醉醺醺的时候,他忍不住看着断了的银钗,捶胸顿足。 管马厩的小厮吉祥看他这样,问:“正哥,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跟弟弟们说啊!” 阮正摆摆手:“你们管不了这事,我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我。” 吉祥啧声:“你现在可是采买管事,多少人羡慕的肥差,还有你姐姐阮妈妈,在厨房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大管事,谁敢不喜欢你,不想在咱们府待了?” 旁边的人起哄:“说,是谁,我们找她麻烦去!” 阮正瞪眼:“别胡闹了!你们敢找她?她……她可是大小姐身边的人。” 他喝多了,口齿不清。 吉祥追问:“谁?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可多了,没几个好看的,配不上你。” “不许你这么说竹影!”一套话,阮正就交代了,醉醺醺地骂,“她是最好的,我,我就是喜欢她,奈何她瞧不上我,哎,可惜我这辈子是个奴才,我怎么就是个奴才呢!” 他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吉祥眼珠子转了转。 日子安静了两日。 许夫人给许鸣铮喂药的时候,青嬷嬷进来。 “夫人,管马厩的吉祥想见您。” “不见,”许夫人没好气,“他什么身份,能求见我?” 青嬷嬷一顿,在许夫人耳边低语说了几句。 许夫人立刻放下药碗:“当真?” 青嬷嬷点头:“要是大小姐掌控了后院,您久病不愈,就说得通了。” “这贱丫头,心思这么深,真是看不出来,阮妈妈那个老货也敢拎不清,”许夫人拍桌,“把吉祥带进来。” 第77章 发现她动手下药,捆了她的人 吉祥被叫进来,许夫人一番询问。 在确定厨房管事阮妈妈跟许靖央走的极近时,她心头突突地跳。 吉祥说:“阮正可是阮妈妈的亲弟弟,他酒后吐真言,说他与阮妈妈为大小姐掏心掏肺,竹影却碍着大小姐的颜面,不敢跟他来往。” 许夫人嘴里暗暗地狠狠骂:“孽种身边的丫鬟这般妖娆做作,连府邸里的家丁都勾引,真是没规矩!” 她一拍桌子,旁边正在玩琉璃珠的许鸣铮吓了一跳。 许夫人温声哄说:“没事啊,铮哥儿,你继续玩。” 她再度看向吉祥:“这件事你还告诉谁了?” 吉祥摇头:“小人察觉不对,马上来告诉夫人了,这阮正毫无本事,在升做采买管事之前,就是个愚钝性子。” “要不是大小姐提拔赏识,他哪有机会坐现在这个采买管事的位置?肯定是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言语里难免带着点尖酸之意。 采买的银子落到手上,那可是能捞不少油水。 从前大家都干跑腿的活,但一朝后宅换女主人管事,吉祥被分去马厩,他阮正竟做了管事。 凭什么? 吉祥:“小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看不惯他们背着夫人胡作非为!” 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许夫人厌恶的不想多看。 但她还是秉着好脾气道:“你说的事,不要跟任何人声张,若有机会,我会推荐你去顶阮正的差。” 同时,青嬷嬷拿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吉祥手里。 吉祥眉开眼笑:“往后小人就是夫人在这大宅里的一双眼,帮您盯着各处!” 许夫人摆摆手,让青嬷嬷带他走了。 青嬷嬷回来时,许夫人攥拳靠在桌边,保养得宜的面孔上,满是恨色。 “夫人,您在想什么?别气着自己身子。” “我在想,倘若那孽种真跟阮妈妈串通一气,那么潘姨娘院子里的火,保不齐也是她们放的!” 否则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院子刚着火,阮妈妈就去把威国公救出来了。 当时许夫人本想借着失火的事,处理潘姨娘,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被她这么一说,青嬷嬷也联想到了,顿时骇然失色。 “若真是这样,大小姐布局手段狠辣,先让您失势,跟老爷离心,再把您往死里逼啊!” 许夫人捂着胸口,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免不得低骂。 “这个讨债的灾星,灾星!我生她去了半条命,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简直没心肝!” 青嬷嬷连忙给她顺气:“好在您发现得早,现在应对,尚且来得及!” 许夫人眼睛通红:“要是筝儿在府里,我不会如此孤立无援。” 她掩面痛哭,心都要碎了。 一时间,想到许柔筝上次说的话,若能托举她,她定会和许靖央不死不休。 忽然,许鸣铮下榻,踢踏着鞋,朝外走去。 许夫人眼泪收住,连忙拉住他:“铮哥儿,想去哪儿?” “找大姐姐!”许鸣铮神情天真,手里还攥着琉璃珠。 许夫人闻言,面色一变,严肃道:“你找她干什么,她不配做你姐姐!” 青嬷嬷按着许鸣铮的肩膀:“二少爷,您刚喝完药,还是睡一会,飘花院那边少去。” 没想到,许鸣铮竟大哭大闹起来。 他挥拳踢打,把青嬷嬷一巴掌推倒,砰地撞上矮柜。 “哎哟……”青嬷嬷扶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 许鸣铮坐在地上哭嚎:“我要糖,她说给我糖,给我糖!” 许夫人听得惊心动魄,她急忙揽住许鸣铮的胳膊。 “铮哥儿,她给你的是什么糖?”别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许鸣铮却说不出来,嘴里一直重复糖。 许夫人只能让小丫鬟去拿饴糖来,吃了糖,他才肯安静。 青嬷嬷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有湿濡的水渍,顺着许鸣铮的裤裆往下流淌,打湿裤子。 她惊道:“夫人,二少爷他……” 许夫人也看见了,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她崩溃了,心彻底碎了! 这是她精心培养照顾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原本在巡防司有大好前程,是京城中闻名的小战神! 可现在,五岁孩童的心智,竟让他不会自己便溺。 俨然是一个废人了。 许夫人脸如白纸,扶着桌子晃了晃。 青嬷嬷忙说:“夫人,您小心身子。” 许夫人有气无力:“去叫丫鬟来,给二少爷换衣裳,再请郎中,请太医,一定要治,我要铮哥儿好起来,他必须好起来!”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 青嬷嬷说:“老爷已经请太医来过了……” “再请!天天针灸、吃药,我就不信,我的铮哥儿好不了。”许夫人嚎啕大哭。 她死死揪着青嬷嬷的衣裳,心中对许靖央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点,快要将她折磨得失去理智。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铮哥儿变傻,跟许靖央绝对脱不开关系。 之前姐弟俩关系是那样差,许鸣铮怎么会找她要糖吃?必定是受她诱导,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她好狠的心,我们家何曾对不起她?”许夫人低着头,眼里蔓延起冰冷的愤恨。 她就是对许靖央太好了,许靖央从边关回来,她还想着帮她张罗婚事,给她找个好婆家。 没想到许靖央逼走她的柔筝,还害了她唯一的儿子,简直是畜生不如! 青嬷嬷看许夫人如此痛苦,不由得道:“夫人,咱们去告诉老爷!” 许夫人却苦笑:“老爷?在他眼里,许靖央是他的好女儿,男儿身时为他挣功勋,女儿身时为他赚荣耀,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法撼动许靖央一分一毫。” 青嬷嬷连忙捂住许夫人的嘴,生怕别人听见她刚刚说的话,幸好丫鬟给许鸣铮换完衣服,已经出去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 “得让许靖央身败名裂,老爷才愿意将她赶出去。”她眼里闪烁熊熊火光。 前几次都是她被许靖央牵着鼻子走,一下子慌了神,就会没有主见,掉入她的圈套。 现在她不会再轻易上当了。 许夫人吩咐青嬷嬷:“你替我给筝儿写封信……” 隔了几日,许靖央在房中练字。 乳母刘妈妈挑帘进来,犹如一阵风。 “大小姐,”她面色严肃,“厨房管事阮妈妈还有她弟弟被捆去老爷跟前了。” 第78章 剃了她的头发,送去当姑子 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色顿了顿。 “为了何事?” “阮正挪用采买的银子,去买珠钗时,被夫人的人揪住了,回来就一顿痛打,后来不知怎的,他竟招供在夫人饭菜里下药的事。” 竹影和寒露都是一怔。 “他敢背叛大小姐?” 许靖央眼神变幻:“他说是我指使的了?” 刘妈妈摇头:“目前还没有,倒是阮妈妈因此事牵连,被一起捆了送去了老爷跟前,就怕阮妈妈承不住打,把事情和盘托出。” “他们现在都在老爷的院子里,大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许靖央不疾不徐思索一瞬。 她漆黑凤眸一派宁静,低头继续练字。 “不急,等他们找我。”她有的是耐心,该着急的是她母亲。 竹影忽然跪下,脸色发白:“大小姐,阮正会不会是奴婢害的?” 许靖央看向她:“什么事?” 竹影便把那日阮正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很焦急:“奴婢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他了,没想到他竟敢做这种事!” 许靖央让刘妈妈把她扶起来。 “下次遇到这种事,要先跟我说一声,避免我们毫无准备。” 竹影后悔万分,脸色晦暗地点头:“奴婢没想到,他如此靠不住。” 寒露直接骂道:“他这么做,不仅害了大小姐,还害了自己的亲姐姐。”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就亲自来了。 他面带为难:“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 紧接着,他低声说了句:“夫人从阮妈妈的屋子里搜出来一份药方,老爷很是生气。” 许靖央不动声色放下毛笔。 “知道了,我过去看看。” 她带人去了主院,屋子内,众人面色严肃,尤其是威国公,神情阴沉至极。 许靖央大伯母梁氏也来了,看见许靖央,向她使了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逆女,你给我跪下!”威国公一拍桌子,怒吼。 许靖央看了屋内跪着的人,阮妈妈和阮正,还有一个不太眼熟的小厮。 她收回目光:“父亲让我跪,也得告诉我,我错在何处。” 威国公瞪大眼睛:“你还敢狡辩?看看这是什么!” 他甩来一张药方,轻飘飘地落在许靖央脚下。 许靖央捡起来看。 许夫人这时捂着心口,眼睛充血通红。 “靖央,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指使阮妈妈在我的饭菜里下药,我是你母亲啊!” 威国公怒骂:“对自己母亲下药,简直违背人伦,天理不容!” 许靖央看向阮妈妈,她被堵住了嘴,身上鞭痕触目惊心,头发凌乱,却向许靖央不停地摇头,唔唔出声。 她是想说她没有招供是许靖央指使的。 但许夫人突然就捆了她,青嬷嬷带人闯进她的屋子,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这才被她们拿住了药方。 许靖央淡淡问:“母亲,你找郎中看过这个药方没有,就说我害你?” 许夫人盯着她,眼神好似要将许靖央灼穿。 “还需要找郎中吗?你秘密安排阮妈妈,在我饭菜里下药,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使了个眼神,青嬷嬷一巴掌抽在阮正臃肿的脸上,并摘了他口中的抹布。 “说!把你刚刚跟老爷夫人说的话,再说一遍!” 阮正被打的已经眼神茫然,唯有惧怕和胆怯了。 他发抖道:“大小姐……您,您就招了,是您让小人的姐姐,把药掺在夫人每日的饭菜里。” 威国公:“许靖央!你承不承认这个药方是你给的?” 许靖央颔首:“确实是我让阮妈妈放的。” 堂内所有人一惊,面色各异,都没想到她这么坦诚。 下一刻,威国公劈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朝她砸过来。 许靖央微微偏头,避开了。 茶盏砸在墙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威国公气的发抖:“逆女,你这个逆女,怎么敢给亲生母亲下药。” 许靖央扬声问:“父亲,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没有找郎中来看药方?我是为了母亲好。” “你撒谎!”许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将许靖央撕碎,“若是为了我好,为何要偷偷行事。” 梁氏看许靖央一眼,对威国公说:“二弟,今日我正好请郎中,来为你大哥针灸治腿,要是想看药方,不如让郎中现在过来。” 她刚说完,许夫人就厉色打断:“绝对不行!大嫂,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你毕竟为外人,这是我们的家事。” 梁氏微微皱眉。 威国公拍桌:“丁管家,你去请郎中,现在就去!” 管家拱手,立刻跑出门。 等待的过程中,许靖央静静地立在堂中。 她身形清瘦,气质冷淡如玉。 许夫人看着威国公问:“老爷,一会郎中来了,证据确凿,要怎么发落她?” 说着,她又补了句:“若不严惩,难平我心中的失望!” 威国公严厉道:“就按你上次说的办,把她头发剃了,送去庵里当姑子!” 很快,管家带着郎中赶回来了。 而且还是两名。 管家拱手:“怕一个郎中看不准确,故而带了两名来。” 他倒是个聪明的,怕背上麻烦,被指责串通郎中,所以带了两名回来。 威国公把药方递给他们:“你们看看,这个药方,如果放在饭菜里,对患有心疾的人,是否会不好?” 两个郎中凑在一起,审视药方。 最后他们都有了结论,纷纷拱手,挨个回答。 “回国公爷,这个药方没有问题,是极好的通心舒气良药。” “小人所见略同,不仅补气益体,还可以保心脉。” 青嬷嬷拿来许夫人中午没用的饭菜给他们看,他们确定,饭菜里加的就是这三味药。 不过,与食物并不相冲。 许夫人豁然起身,指着他们:“你们都被收买了么?竟敢说这药方没问题?!” 两个郎中面面相觑,都感到无辜。 丁管家解释:“夫人,这两位郎中,是小人从不同的药铺里请来的。” “不对,不对!”许夫人来回踱步,“我特意观察过,吃了饭菜就会头晕,不吃饭菜便没事,这药方一定有问题!” “够了!”威国公拍桌呵斥她,“当着外人的面,你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丢人的?” 他使了个眼色,管家就先把两个郎中带下去了。 许靖央轻声道:“不止母亲的饭菜里有这种药,其实父亲的饭菜里也有,连我自己的饭菜也有,不知父亲母亲,可知道药膳这个东西?” “药膳?”威国公一怔,他马上反应过来,看向许靖央身后的刘妈妈,“是你给大小姐准备的?” 刘妈妈上前躬身:“是的老爷,老奴回府后,为大小姐调理身体,自打您和夫人病后,大小姐担心不已,就让老奴在您的饭菜里也添了些补气健体的药材。” 春云站在威国公身后,立刻说:“怪不得最近老爷的气色好多了。” 许靖央语气淡淡:“当初刘妈妈这个乳母,还是父亲母亲亲自帮我挑的,难道她也有问题?” “要是母亲不信,我再拿着药方,去求太医帮忙看看?” 说到这里,许夫人已经彻底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竟是药膳! 刘妈妈会药膳她当然知道,当初是她千挑万选,专门让刘妈妈来伺候她坐月子的。 后来因为长子的死,她看见许靖央就烦,就直接把许靖央扔给刘妈妈不管了。 “老爷……我不相信靖央没有动手,你派人去……” 话还没说完,威国公就狠狠瞪向她:“你有完没完!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79章 见长公主,竟有意外来客? 许夫人怔了怔。 她看向许靖央,满眼不甘。 “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让全家人都相信你。” 许靖央露出无奈的笑容。 “母亲,是您一直容不下我,无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您都觉得跟我脱不了关系。” 说着,她走上前,用筷子夹起中午许夫人没吃的饭菜,尝了两口。 看她面色如常地吃着,威国公更觉得许靖央没有理由害人。 “真有问题,我就不会吃,母亲,这是药膳,既然是药,自然是有药方的。” “若是好东西,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们?” 许靖央看着她:“你和父亲接连生病,我想同你说话,你从不予我好脸色,我即便想说,我找得到机会吗?” 许夫人脸色僵了僵。 许靖央又说:“这药膳,我早一个月前就在吃,是我先试用过,觉得很好,才想让父亲母亲都尝试,刘妈妈,你去将之前给我开的药方都拿来。” 刘妈妈扭头去了,不一会拿来一沓方子,上面都有日子。 威国公摸了摸上头的墨渍,确认不是许靖央造假。 他看向许夫人:“你不要再给这个家添乱了行不行?自打你生病以来,疑神疑鬼!不是说靖央害你,就是说她杀人,有完没完!” 许靖央适时委屈询问:“我也不知我怎么得罪母亲,母亲要一直这么想我。” 许夫人哭着看向威国公:“老爷,你真的不信我?我们二十五载夫妻啊!” 威国公却不想再看见她这张脸,哭起来细纹格外明显。 他们夫妻俩早有嫌隙,只不过威国公一直不想闹大,免得外人看笑话。 当着梁氏的面,他语气冷硬道:“青嬷嬷,扶夫人回去!在院子里好好休养一个月,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等同于禁足! 许夫人哭着被拉走了。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身影,许靖央朝威国公道:“父亲,那这药膳您还吃吗?” 威国公没好气说:“吃什么吃,你们母女俩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我这病才刚好没多久。” 许靖央轻轻点头:“那好,若是以后父亲还有需要,再找刘妈妈。” 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阮正等人。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威国公大手一挥:“全都打死了事。” 梁氏道:“阮妈妈又没做错什么,无非是拿了药方,只不过被阮正误会,以为是给弟妹下了不好的药。” 威国公凝视阮妈妈:“那就把她发卖出府去。” 许靖央福了福身:“父亲,阮妈妈是家里的老奴,没做错什么就卖出去,叫别人知道会以为咱们家内宅混乱,毫无规矩。” “若父亲信得过,将阮妈妈交给我来处置,往后她若再犯错,再将她打杀发卖,也绝无二话。” 威国公的眼神在阮妈妈和许靖央身上来回流连片刻。 他才点头,有些烦躁道:“这种事,以后最好不要闹到我跟前!” 许靖央颔首,跟梁氏一同出去,带着阮妈妈走了。 大伯母梁氏握了握她的手:“我先回大房了,你母亲那儿,别往心里去。” 许靖央笑得很淡:“母亲一向如此,我不跟她计较。” 回到屋内。 许靖央端坐在椅子上,阮妈妈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 “大小姐,老奴真的知道错了,为您办这个事,跟那不争气的弟弟阮正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 “居然在酒后胡说八道,真是混账东西一个,老奴真的后悔莫及!” 许靖央接过竹影递来的茶盏,看着阮妈妈:“我有心提拔你,奈何你弟弟拖你后腿,阮妈妈,这件事……” 她还没说完话,阮妈妈就急着表决心。 “大小姐恕罪!阮正愚钝,死有余辜,可说到底,也是夫人害死了他。” “但求大小姐给老奴一个机会,让老奴在内宅为他报仇!” 许靖央望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阮妈妈便朝她不断磕头,言辞恳切,也充满了对许夫人的怨恨。 许靖央:“有了这件事,我不知还怎么重用你。” 竹影也在这时开口:“大小姐,阮妈妈一定会对您一心一意的。” 许靖央要的就是跟竹影一唱一和,一人扮凶,另一人就要随和。 阮妈妈抬头,举起手坚决道:“大小姐,老奴愿起誓,若以后背叛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靖央笑了笑:“何必发毒誓,竹影,扶阮妈妈起来。” 阮妈妈踉跄起身,许靖央才继续说:“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阮妈妈,有件事确实需要你帮我去做,这次更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阮妈妈立刻躬身:“但凭大小姐吩咐。” 等阮妈妈从许靖央房里离开时,已是一炷香后了。 竹影看着她的背影:“大小姐,阮妈妈不会将阮正的死,记在您头上?” “不会,”许靖央抿唇,“她只觉得是母亲将此事透露,害死了阮正。” 不能怪她心狠,阮正敢做出背主弃义的事,肯定要打死了事。 也幸好,当时许靖央吩咐阮妈妈做这件事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理由。 其实给阮妈妈的药方确实没有问题,只不过,其中有一味药,跟许夫人治心疾的药相冲。 平时吃饭没有大碍,一旦她吃治心疾的药,自然会觉得不舒服。 许靖央扭头:“你叫春云得空过来,我有话吩咐她。” 这颗暗棋放了那么久,也该用上了。 此时,已经回到自己屋内的许夫人,依旧满眼恍惚。 “我不可能感觉错的,每次吃了饭,我就头晕心脏疼,那个药怎么会没问题?” “会不会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青嬷嬷说。 她立刻在房间里翻找,是否有可疑的香块,亦或是奇怪的毒物。 但都一无所获。 许夫人问:“难道是我平时喝的药不对?” 青嬷嬷坚决道:“不可能,老奴就怕出事,所以亲自去药馆开药,亲手煎熬,中间都没有经第二人之手。” 许夫人靠在软枕上,捂着头,只觉得身上又难受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 “青嬷嬷,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本来就对许靖央抱着偏见,所以她做什么,才都不对?” “夫人……若我们一直抓不到大小姐错处,还去老爷那闹,只会愈发离间您和老爷的感情。” 许夫人面如金纸,难受至极。 她何尝不知道? 青嬷嬷说:“柔筝小姐不是让您忍一忍吗,她很快就攀上那家人了,您再等等,她回府后,您日子就好过了。” 那天,阮正和吉祥被打死之前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府邸。 许靖央让竹影把小寒大寒她们几个丫鬟都叫进屋子内。 “我很开明,倘若你们想嫁人,主动告诉我一声,我不仅不会怪你,还会给你添嫁妆。如果你们不想嫁人,但还有人胆敢来骚扰你,也要告诉我,我会为你们讨公道。” “为我做事,平时腰板挺直,都听懂没有?” 她威仪深重,一袭浅淡衣裙,坐在窗下的时候,却格外矜贵,让人不敢冒犯僭越。 丫鬟们连连点头,各表忠心。 许靖央让她们退下了。 她看着窗外一片好光景,才惊觉,快要五月了。 风中已经起了些微热意,阳光晒在身上,渐渐发烫。 她走去廊下,看着满园景致,静静地盘算。 既然她的目的,是夺回自己的功勋和荣耀,那么,第一步便要废掉府邸里唯一能继承国公头衔的许鸣铮,她已经做到了。 下一步,她该另有计划了。 五月初。 长公主下帖,邀请许靖央去喝花茶。 许靖央带着竹影和寒露去,穿过绚烂花圃包围的九曲长廊,来到了长公主专门宴客的牡丹园。 许靖央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让她的笑容微微凝在嘴角。 准太子妃邓若华起身,向许靖央含笑道:“许大小姐,又见面了。” 第80章 她有身孕了 只一瞬,许靖央就调整好了步伐。 她移步过去,先给长公主行礼,才看向邓若华。 “邓大小姐好。” 长公主叫她二人落座,笑着对许靖央说:“若华前几日跟我说,那夜在花灯节上,她家那个调皮的妹妹若嫣对你多有冒犯。” “若华一直想登门道歉,又怕唐突,所以央求本宫组了这个茶局请你来,你别怪本宫没提前告诉你。” 许靖央这才知道,今日只有她们三人。 她英气清美的面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殿下言重了,那夜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着,她反而看向邓若华:“邓四小姐耳朵上的伤,应当也没事了?” 邓若华一袭橙金秋裙,头戴流苏金钗,气质贵不可言。 她即便是微微笑着,也让人觉得端庄华美。 “劳烦许大小姐惦记,我四妹妹已然没事了,她也知道自己那夜太过分,叮嘱我定要好好代她向你赔罪。” “赔罪说不上,我也有错,当时不够小心,伤了邓四小姐。” 看她们俩互相谦让,长公主满意的不得了。 “好了,你们两个彼此谦让,本宫实在欢喜,早就想摆局介绍你们二人认识,靖央,若华自小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同你一样优秀,你们二人应当很合拍。” 许靖央只是笑了笑。 “托殿下和邓大小姐的福,能赏到这满园牡丹花色,确实开心。” 长公主直接道:“世人皆知本宫独爱牡丹,这里的花圃都是本宫亲手栽培种植的,就连宫里也没有这样好的景致。” 说着,她站起身:“靖央是第一次来,来瞧瞧本宫的花养的如何。” 许靖央跟了过去,她跟邓若华一左一右地走在长公主身后。 满园姹紫嫣红,花瓣层层叠叠,如云霞铺展,在暖阳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花间点缀着太湖石假山,流水潺潺,几尾锦鲤在池中悠然游弋,水光映着花影,更显富丽堂皇。 再远处,便是朱栏回廊,宫女们端着一盘盘珍馐走来。 许靖央收回目光,轻点下颌:“花蕊凝露,风致独绝,殿下用心培养,才能有这满园盛景。” 邓若华轻笑说:“许大小姐,可看出殿下疼你了?平时这牡丹园,乃殿下心头挚爱,旁人想进来观赏也难。” 许靖央立刻福身:“殿下抬爱,臣女不胜感激。” 长公主扶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你总是这么客套,本宫当然疼你,若你阿兄还在……伤心事不提也罢。” 她话音一转,剪下一朵魏紫,放在许靖央的发髻中。 长公主眸光凝着赏心悦目:“好看,很衬你,靖央,你可知虽然这些花都叫牡丹,但也有品相之分?” “臣女不知。” “比如这姚黄,素来有‘花中之王’的美称,你发中的魏紫,则有‘花相’美誉,一静一动,一文一武,才能在这园子里相得益彰。” 长公主含笑看着她:“你归京已有几月,还没说亲?” 许靖央心下一敛。 她知道长公主存着这个心思。 于是,她低了低头:“阿兄去世,让臣女更觉亲情可贵,所以央求父亲母亲多留我在身边几年,我也好替阿兄孝顺双亲,故而没想早早说亲。” 长公主露出了然神色,轻轻颔首:“倒也应当。” 邓若华夸赞:“许大小姐孝心可嘉,令人动容。” 长公主:“瞧本宫,光顾着和你们说话,来,一同去尝尝这牡丹茶。” 重新落座后,长公主没再提给许靖央说亲的事。 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许靖央问些琐事,诸如家中父母身体如何,弟弟恢复的如何云云。 忽然,长公主品茶时,漫不经心问了句:“当时你进官府,怎么没想着来找本宫帮忙?靖央,你千万别同本宫见外,在本宫眼里,你就如我自己的孩子一般。” 许靖央放下茶盏,起身认真回答:“当时我人在官府内,不能与外头通信,后来才知道我堂弟玉哥儿慌乱不已,求到他的上峰那儿去了。” “为此,我还专门说过他,太过唐突,旁人未必想着帮忙,却叫他一说,不得不帮了。” 她语气故作娇憨无奈,惹得长公主和邓若华相视一笑。 长公主拉着她重新坐下:“你说他干什么,家里的儿郎这样才好,遇到事了知晓解决,下次再有什么麻烦,直接来找本宫。” 许靖央没回答,只是轻轻点头,捧茶润喉。 这时,大宫女端来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把紫玉如意,上面雕刻着大朵魏紫牡丹。 “太子叫本宫转交给你的,上次花灯节的事,他也想代若华跟你道歉。”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顿了顿,她余光看见邓若华面不改色,那完美姣好的面容,好似无瑕的白瓷,不曾有过一分不悦。 她垂首说:“臣女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若拿了这礼,心里沉重得很,下次再不敢来找长公主殿下喝茶了。” 长公主一愣,倏而笑起来。 “你这孩子,怕什么,就是太见外了,太子想送你,你便拿着。” 许靖央再摇了摇头:“臣女家的规矩,不劳而获不行,会受罚,请殿下体谅。” 长公主眼神变幻,缓缓收回手。 邓若华这时含笑开口:“许大小姐收着,那可是我亲自挑的玉,你若不收,就浪费我们一片心意了。” 听到这里,许靖央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收了。 “谢殿下。” 长公主重新展露笑颜:“靖央,端午节要到了,那日皇家会在伊水江畔举行赛龙舟,你也来瞧好不好?” 许靖央知道,她若再拒绝,长公主便要觉得她不识好歹了。 于是她应了下来。 又坐一会,见长公主有些疲乏,许靖央便起身告辞。 待上了自家马车,她抱着锦盒,靠在车壁上,凤眸漆黑,满是沉思。 竹影说:“大小姐,长公主的意思,莫非……看上您,要您做太子的人?但是太子已有准正妃了。” 许靖央抿着红唇:“应当是想我做侧妃。” 长公主跟驸马成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将太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培养,连萧贺夜都比不上太子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 所以,长公主为太子拉拢势力,倒也无可厚非。 许靖央现在代表威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又没有成婚,是最合适的太子侧妃人选。 长公主这样着急,大概是因为皇后所生的平王,正在跟桓国公的女儿议亲,若相谈合适,就要下聘礼了。 桓国公全家显赫,他的门徒在朝中多数占据着兵将实权的位置。 所以许靖央代表的威国公府,才显得至关重要,长公主想把她拢过去给太子。 今日是借着邓若华的名义做的局,就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那小姐一开始拒绝了长公主,岂不是会惹恼她?”竹影担心。 许靖央看着颠簸的车帘外,街景快速倒退。 她心里想,不能嫁给太子。 太子的下场可不太好。 可是以长公主的手段,许靖央想一个人提防太难,她得抽空把这件事告诉萧贺夜,请他帮忙。 她满腹思索地回到府内,刘妈妈看见她,立刻走过来。 “大小姐,春云来了,”刘妈妈压低声音,“她有身孕了!” 第81章 抬丫鬟为姨娘,母亲险吐血 许靖央走进院子,春云就躲在廊下阴凉处。 见许靖央回来,她立刻挪步上前,却也不敢走出去叫所有人看见。 “进屋来说。”许靖央道。 待进了屋内,春云立刻跪在地上,白皙的额头浸着一片冷汗。 “大小姐,求您救救奴婢。”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许靖央问。 春云睁大眼睛:“当然是老爷的。” 许靖央喝了几口凉茶,很平静的语气说:“既是父亲的,你要我救什么命?” 春云愣住了。 竹影立刻将她扶了起来:“大小姐当初派你去伺候老爷,你又怀有身孕了,这是你自己的好造化啊。” 刘妈妈也说:“还喊什么救不救的,该好好想想,姨娘的好日子该怎么过!” 春云不敢相信,眼神闪烁着泪花,目光看着许靖央。 “大小姐……可是,夫人若知道……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 “春云,”许靖央面色清幽,“这是威国公府,我父亲才是这个家的天,你怀有身孕是有功之臣,她就算捏着你的卖身契也没用,我替你去跟父亲说。” 春云如蒙大赦,哭着要跪下来给许靖央磕头。 许靖央抬了抬手:“照顾好自个儿,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去找父亲。” “多谢大小姐!” 春云从飘花院走了。 刚绕过长廊拐角,她看见夏云躲在垂花门后面看她,那眼神里,有审视也有嫉妒。 春云想到自己马上要过姨娘的生活,将脑袋撇开,看也不看走了。 “大小姐,”竹影给许靖央添茶,“真的要把春云提为姨娘?” 许靖央嗯了一声。 虽说,她不希望父亲再有任何可以继承国公府爵位的儿子。 但春云这胎来的很是时候,现在许鸣铮是个傻子,她父亲正需要一针强心剂。 刘妈妈提醒:“大小姐不能完全信任春云,您把她抬起来,难保她日后不咬人。” 授意春云爬窗,是许靖央的主意。 如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只不过刘妈妈说的也不无道理。 “刘妈妈,你暗中挑两个人,等她被提为姨娘后,送过去伺候。” “是。” 当天晚上,许靖央去陪威国公用膳,就说了此事。 威国公表现得极其高兴,甚至是狂喜。 他饭也顾不得吃,马上站起来,小心翼翼捧着春云的腰,看着她尚且平坦的腹部。 “春云,你当真……” 春云羞涩点头,脸颊片片红晕。 威国公直呼:“好,真是太好了!” 他之前也纳过妾,可除了自己夫人的肚子能生出孩子,那些妾室从没怀过孕。 久而久之,威国公还曾怀疑过自己有问题。 没想到春云的有孕,给他带来了惊喜。 许靖央说:“父亲,春云既然有孕,那就不能留在我那儿伺候了。” “这是自然!” “可是春云的卖身契还在母亲那,若我去要,母亲恐怕不会给。” “不用你去,我叫丁管家去,”威国公说罢,又马上改口,“算了,我亲自去!” 他撩袍出门,看起来喜气洋洋。 许靖央看向春云,后者摸着乌黑的辫子,一脸走神的浅笑,脸颊滚红。 许夫人大闹了一场,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她起初不肯给,但威国公竟拿出许靖央上次说的话,来压迫她。 “之前那些妾室为什么没有身孕,恐怕你心里一清二楚!你这毒妇,是想害我许家断子绝孙!” 说到生气处,他一巴掌挥来,打在许夫人的脸上,她重重摔倒在地。 身边的婆子要来搀扶,被威国公怒目瞪地瑟缩回去。 “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老爷不如杀了我!”许夫人嘶哑的声音,哀嚎大哭。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看来你是想和铮哥儿一起去庄子上养病了?” 许夫人神情僵住。 “老爷,您不想要铮哥儿了?春云那贱人肚子里的种,还不知是男是女!” 威国公扬手还要打,被许夫人的心腹尚嬷嬷紧紧抱住胳膊。 尚嬷嬷跪下,哭着说:“老爷,夫人她有心疾,万万不能打了,老奴给您拿,老奴去拿!” 她连滚带爬,在箱笼里掏出春云的卖身契,交给威国公。 “我对你足够好了,算得上仁至义尽,你以后别不识好歹!”威国公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许夫人嚎啕大哭,被尚嬷嬷搂着。 她狠狠地拍打心口,非常想把心口那股憋着的气舒出去,可却越来越难受。 “都怪许靖央!这个孽种、灾星!竟然送丫鬟爬自己父亲的床。”许夫人大口喘息,仿佛濒死的鱼,眼睛里都有血丝。 “大小姐这是想将您气死,夫人,您千万不能中计啊!” 许夫人哭声不止:“跟筝儿说,叫她尽快替我去办那件事,我不想再看见许靖央留在这里,我恨透了她!” 都是许靖央逼她的! 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她就要拿许靖央最害怕的事情做刀子,狠狠捅过去! 许靖央不希望身份暴露,她偏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女儿,犯了欺君之罪! 许夫人瞪着眼睛,歇斯底里的模样,让桌子上跳跃的火光,落在她眼底都成了狰狞。 春云有孕,威国公最高兴。 不仅让大伯母梁氏给了春云一箱子聘礼,还给她安置了舒服的院子和四个仆从伺候。 更为此,威国公在府邸里养了个郎中,好随时为有孕的春云诊脉。 春云摇身一变,成了云姨娘,最得宠。 不过她非常听许靖央的话,哪怕身份被抬高,也不敢得意洋洋。 每日除了去威国公那儿,便是缩在自己的屋子里。 竹影说:“听说云姨娘每天吃进嘴巴的东西,要拿银针试四回,宫里头才试三回呢。” “她最怕母亲害她,谨慎点是好事。”许靖央拢了一下衣袍,就离开院子,从后门出去上了宁王府的马车。 之前她都是夜晚才去,但前几天她让寒露带信给萧贺夜,问他何时得空见面,他约在了今日白天。 后来问了寒露才知道,今日是小世子萧安棠的生辰。 第82章 要被炸死!许靖央被迫展身手 王府里今天非常热闹,大概是因为小世子过生辰的缘故。 来了不少王公贵族,许靖央是从王府后门进来的。 她不便出现在前院,以免叫外人看见她跟萧贺夜来往密切。 她被萧贺夜的心腹暗卫领着,前往外书房。 经过长廊的时候,几个家丁搬着一捆又一捆的烟花,从她旁边经过。 许靖央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到了书房。 那名暗卫名叫白鹤,他面无表情说:“请许大小姐在此稍等,王爷在前头宴客,一会才能带着小世子过来。” 许靖央朝他点头:“谢谢,刚刚过来时,看见家丁在搬烟火,是准备庆祝小世子生辰的么?” 白鹤:“是,傍晚过后会有烟花燃放。” 说完他就先告退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许靖央在心里头疑惑。 现在的烟花难道都是改进过的? 刚刚家丁搬着烟花,从她跟前经过时,她敏锐地闻到了浓烈的硝石味道。 许靖央习武,所以五感机敏,她又曾在战场上跟火药大炮打交道,对这种味道格外熟悉。 如果她没有记错,寻常烟火的硝石不会有那么重的味道。 只有火药才需要那么重的硝石。 她在担心一件事,拿爆炸力那么强的烟花燃放,会不会出问题? 忽然,许靖央猛地抬头,想起前世一件事。 她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听说威国公去参加了一位小世子的葬礼。 当时她随口问了原因,只知道是被意外炸死的。 可许靖央没有仔细问,炸死的是哪位世子。 整个京城里,王爷郡王无数,不是只有宁王府有世子。 可是,若缩小范围,皇上的所有儿子里,只有宁王有子嗣。 万一前世被炸死的,正好就是萧安棠呢? 算算时间,恰好就是端午节之前的这个时间段。 许靖央立刻拉开门扉,朝外面轻声呼喊:“白鹤?” 没有人回应。 整个外书房院子空空荡荡的。 今日前院来了很多贵客,多半家丁都去帮忙了。 许靖央在犹豫,她是否要在外书房里,一直等着萧贺夜来了,再提醒他火药有问题的事? 因为白鹤说了,到晚上才会燃放烟花。 可是转念一想,倘若被炸死的小世子,当真是萧安棠,那么一定是他调皮,提前误碰了烟花。 所以被炸的时间可能不在晚上。 许靖央若现在去前院,只怕有暴露的风险。 她闭上眼,沉吟了一瞬,就立刻做出决定。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她的性格,她权衡利弊,选择了最优于自己的一条路。 她从外书房里出去了。 死一个萧安棠,对她其实没有影响,但对萧贺夜而言打击是巨大的。 如今朝中拥簇太子和平王之声越来越多,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传承子嗣的重要性。 前世萧贺夜斗倒太子和平王,却迟迟不能成为储君,就是因为朝中一直有人说他无妻无子,子嗣凋零的人若做储君,怎能服众? 萧安棠是前皇后的亲孙子,更是皇上的嫡长孙! 他的存在,足以让其余势力觉得碍事。 何况现在萧贺夜虽然表面上不争,但他手里的兵权越来越大了。 神策大将军战死之后,他暂时接管了神策军,这是不容忽视的。 有人想他先断了子嗣,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重重一击。 许靖央要保住萧安棠。 幸好她之前来过宁王府很多次,虽然是在夜里,但也知道如何去前院。 办宴的位置在前厅,许靖央顺着长廊,边走边环顾。 倒是有几个下人路过,以为许靖央是迷路的宾客,热心肠地为她指引位置。 靠近前厅时,渐渐听到嘈杂的人声,夹杂着交谈笑声一起传来。 许靖央轻功一跃,借着屋顶掩盖身形,趴了下来。 她凤眸环视,清楚地看见前头院子里,宾客五十来人。 太子、魏王他们都在,还有几个穿着蟒袍,但是看起来脸生的王爷,其中一个应该是平王。 萧贺夜不知在哪儿,许靖央看了一圈没找到他人。 她紧紧搜寻萧安棠的身影。 终于,在前院一墙之隔的位置,看见了他。 他正在同几个年龄相仿的孩童玩耍,旁边站着仆妇们。 许靖央柳眉陡然皱起来。 因为她看见,两个家丁把一捆粗如树干的火药搬过来。 萧安棠在旁边拍拍胸膛,正骄傲地说着什么。 不好,他真的要在这儿燃烟花。 许靖央立刻轻功翻下房檐。 正在和魏王说话的平王忽然一顿,抬起森黑薄眸,朝附近的房檐看去。 什么都没有。 魏王问:“怎么了?” 他也顺着平王的眼神瞧过去。 平王只笑:“没什么,看错了。” 魏王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周围乌泱泱的人。 “二哥又去哪儿了?” 许靖央已经贴着墙,快步绕到了萧安棠所在的窄院。 彼时,萧安棠手中已经握住了火石。 仆妇们拉着其余的孩子,都躲在墙角,等着看他放烟花。 “世子!”许靖央呵斥一声。 与此同时,她用手中捡起的落叶,嗖的一下飞出去。 摘叶飞花,这是只有她会的绝学。 那看起来轻飘飘的叶子,竟如暗器般,击在火石上。 啪嗒两下,火石掉在地上。 许靖央也已经跑到萧安棠跟前,用脚将两个火石踢远。 萧安棠抬眸,朝她瞧来,白嫩小脸露出欣喜的神色。 “师……”不对,父王不让他在外面这么喊师父。 他噼啪拍打小手,蹦蹦跳跳:“刚刚那下好厉害,树叶为什么能打掉石头?” 许靖央顾不得解释那么多,她皱眉道:“烟花你也敢自己放?” 萧安棠噘嘴:“过年的时候,我放过炮竹还有鞭炮呢。” “那不一样!” 许靖央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她听见一股利箭破空而来的破空之音。 逼近她的时候,带着燃烧的火浪,映出许靖央漆黑的眼底。 许靖央想也没想,抱着萧安棠侧身躲避,顺势借力一把握住那燃烧的火箭,一个转身的瞬间便扔了出去。 仆妇们发出尖叫声,指着房顶:“有刺客!” 许靖央抬起冰冷凤眸,威势凌厉。 跟房顶上的黑衣人四目相对。 黑衣人再次举箭,朝她射来。 同时,却不知从哪里又射来一根火箭。 这次,是朝火药来的。 竟有两个人! 许靖央抱住萧安棠,一个敏捷的后空翻,当她再抬头时,手里捡起的石子犹如暗箭般,直接飞射向屋顶的刺客。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敢用石子还手,一时避之不及,打中肩膀。 许靖央听到滋滋的声音,回头看去,那火箭已经扎在了烟火上。 她顾不得许多,呵斥那些仆妇:“跑!” 她刚带萧安棠奔至不远处,背后就轰隆一声炸响。 大地摇晃,碎石飞溅。 一阵硝烟弥漫…… 第83章 发现许靖央的秘密 巨大的震动和爆炸声,把所有宾客吸引来了。 惊人的爆炸力,让一开始那捆烟花靠着的白墙都跟着坍塌。 幸好许靖央第一时间抱着萧安棠找到了廊下高柱后面,基本挡住了气浪。 许多仆妇和家丁冲过来,大哭大喊地从她手里接走萧安棠。 小家伙已经被吓傻了,手死死地揪着许靖央的衣服,不肯放开。 谁来他都不敢跟着走,直到看见萧贺夜回来,他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父王,呜呜……” 萧贺夜身边的人把他抱了过去。 他再抬起黑眸,看向许靖央时,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关怀。 当着众人面,萧贺夜没问什么,只是安排人,立刻把许靖央带去客房,请来郎中为她诊治。 许靖央跟着家仆离开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太子和平王都朝她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跟萧贺夜的合作关系,可能不得已暴露了。 但还好,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许靖央静静地坐在客房里,始终一言不发,沉吟地想着对策。 方才郎中来过,因看她是女子,不敢确认她身上是否有伤。 于是只言语询问,见许靖央对答如流,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便走了。 一炷香后,萧贺夜带着白鹤进来了。 白鹤进来,先单膝跪地,拱手向许靖央赔罪。 “请许大小姐谅解,方才我听到偏院有异动,就追过去了。” 萧贺夜冷冷看着他:“如何自罚?” 白鹤毫不犹豫:“愿领军杖五十棍!” 看来,是萧贺夜专门提着白鹤,来向她解释清楚。 许靖央在军营里待过,自然知道,军杖五十棍下去,该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她开口说:“十杖就够,其实不怪白鹤,今日有人做局,故意引开他。” 白鹤看向萧贺夜,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才说:“谢王爷、谢许大小姐。” 他退下了。 萧贺夜问许靖央:“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许靖央抿唇,没有跟他说自己对前世的推断,而只说了,闻到那捆烟花味道很不寻常。 “我闻过火炮味,才能区分出来。” “你嗅觉很灵敏。”萧贺夜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一句随口的感慨。 许靖央颔首。 “今日刺客有两人,他们突射火箭,有备而来。” “宴宾客期间人多眼杂,有人浑水摸鱼进来,想要安棠性命。” 许靖央听得出来,萧贺夜说这话时,语气格外凌厉冰冷。 对于刺客是受谁指使,他应该自有猜测。 许靖央说:“能出现在今日场合内的,不是王孙贵族,便是他们的心腹,刚刚我找机会,用暗器击伤了其中一名刺客的左肩,王爷现在就可以安排家丁,守在门口,在每个离开的宾客中查找线索。” 萧贺夜摇头:“那刺客被你打伤,必定知道会暴露,恐怕已提前离开王府,这几日本王会留意。” 说罢,他忽而看向她,薄眸极其森黑幽幽。 “当时用的什么暗器?” “石子。” “刚刚安棠说,你会摘叶飞花,本王记得,你阿兄也格外擅长。” “是,”许靖央毫不避讳地坦荡承认,“臣女也会,只是没有阿兄更为娴熟。” 萧贺夜看着她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他薄眸微垂,在看清楚她手掌血色时,瞳孔一紧。 他忽然握住许靖央的手腕:“没让郎中给你上药?” 许靖央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之前握住火箭借力打力那次,手掌被火灼出一条滚烫的伤痕。 皮破了露出鲜红的肉,还有丝丝血渍。 她向来耐疼,这点小伤,于她而言早已习惯。 “臣女没感觉到……”她说。 萧贺夜立刻叫外头的人拿药膏来。 上等的烫伤药,瓶子都是镶金边的。 许靖央伸手要接过,没想到萧贺夜竟避开她的动作,主动替她上药。 她怔了怔。 “王爷……” “谁教你这样的?疼了要说,不要忍。” 他低着头,用玉勺取一点黄豆大小的药膏,顺着她手掌的伤痕,画圆般涂抹。 动作很轻,可是不知道怎么,许靖央居然觉得有点疼。 方才还没感觉的,或许是有人关心了,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 许靖央想要收回手:“臣女自己可以。” 萧贺夜却强势地握着她的手腕。 “别动。”他说。 他大掌有着薄茧,温暖燥热,一把就能握住她的腕骨,指腹摩挲在她肌肤上,格外奇怪。 许靖央摸不清他的意图,情不自禁地皱起柳眉。 要是在军营里,她已经下意识给对方一脚,踹出门外去了。 “你不用不自然,”萧贺夜感受到她指尖的紧绷,说,“本王疼惜人才,你的一双好手,暗器功夫厉害,自己要学会爱惜。” 许靖央立刻回过神:“是。” 听她如此板正的回应,萧贺夜抬起黑眸看她一眼。 想起今日状况,许靖央问:“小世子无碍?” “他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今日太子和平王他们,都看见臣女了。” “嗯,”萧贺夜很平静地回应,“你作为威国公府的大小姐,本王邀请你来参加世子生辰宴,本就正常,是你心虚了。” 许靖央语塞。 他说的也有道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许大小姐是否在此休息?” “是的,罗大小姐。”门口随从禀奏,“王爷,罗家的大小姐来了。” 萧贺夜:“让她进来。” 罗家作为名门,自然也被邀请来参宴,刚刚许靖央在人群里看见罗大小姐了。 她进来的时候,萧贺夜恰好放开许靖央,许靖央将手收回袖子里。 “王爷,”罗大小姐请安,“臣女同许大小姐相识,故而想来看看她伤的严不严重。” 萧贺夜颔首,态度淡漠:“你在此休息片刻,若无碍,本王派人送你回府,今日相救世子之事,多谢了。” 许靖央立刻起身:“王爷言重,臣女应该做的。” 萧贺夜迈出门槛走了,罗大小姐才拉着许靖央坐下。 “太危险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方才都没看见你。” “我来得晚,看到小世子在玩烟火,就想凑近去看看,没想到遇到刺客。”许靖央的说辞不会令人怀疑。 罗大小姐心有余悸:“幸好今日没什么伤亡,听说跟小世子一起放炮玩耍的有个孩子,是老郡公的老来子,事发后就匆匆抱走了,你说,怎么会有刺客呢,这可是宁王府……” 此时,平王的马车,已经离开宁王府。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拐角时,停了下来。 一个黑衣人身形迅捷地闪身入内。 马车再度驶动,平王戴着玉扳指的手搭在膝盖上,眯眸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好重的血腥味,你越发不中用了,事情没有办成,还叫人伤了。”他皱眉,不喜。 黑衣人摘掉蒙面,露出陆允深的脸。 “殿下,卑职有重大发现。”他严肃说。 第84章 为换利益,养妹出卖她? 陆允深:“许家的大小姐许靖央,竟身怀绝世武功,能在较远的距离,用石子做暗器,将卑职击伤。” 他撕开自己肩膀上的衣服,鲜血立刻顺着手指流淌下来。 平王亲眼所见,他胳膊上,竟少了一小块肉,约莫有小拇指长短。 平王俊冷脸色失去笑容。 “确定是石子所伤?” “是,”陆允深皱着眉,“早在埋伏时,就看见她用摘叶飞花,打掉了小世子手中的火石,否则卑职不会冒险出手。” 他必须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本以为根本不用他来兜底,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许靖央。 不仅坏了平王的计划,还让他也负伤了。 “摘叶飞花?”平王感觉在哪儿听过。 陆允深说:“神策大将军当年泓山一战,靠此法取了敌军将领首级,听说当时江面大雾弥漫,唯有一艘孤舟,众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等到再反应过来时,将领已身首异处,脖颈间唯卡着一片绿叶,从那以后,神策大将军名震天下。” 平王凝眸思索:“许靖央,既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又随兄长在边关住了几年,会大将军的绝学,倒也正常,只不过……” 他略沉吟,眸中闪烁起危险的光芒。 只不过,她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方才宴会上并没有看见她。 莫非她私底下已经跟萧贺夜彼此来往? 神策大将军当年跟宁王共同参与泓山一战,或许是那时候认识的。 陆允深却提起了,前不久许鸣玉请他帮忙的事。 “卑职当时见过许靖央,是个气质沉稳的模样,本以为她是无辜被卷入花灯节匪贼一案,但如果她早已跟宁王勾结,那么王爷,此人您不得不防,何况威国公府至关重要,若他们偏向宁王……” 陆允深没有说完。 平王却嗤的一声,笑了。 “本王这个二哥,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图谋兵权,屡挣军功,恐怕连太子同样蒙在鼓里,有趣。” 他忽然想到:“上次范阁老要举荐的姑娘,是不是也姓许?” 陆允深颔首:“是,许柔筝,威国公府的养女,她一直想要求见王爷。” 马车停稳。 平王撩袍下马车:“叫她来王府,本王倒要看看,她想说什么。” 陆允深没有跟下去,反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流血不止的肩膀。 想起许靖央那一瞬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在内宫行走,见过皇上的龙威,也见过文武百官的各个神态。 所以非常清楚,许靖央那样的目光,绝不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有的。 那样鼎盛的杀意,好像踩着尸山血海而来,叫人后背情不自禁一凉,只觉得被猛兽盯上。 一个人不设防的时候,眼睛才会露出真实的内心。 许靖央,一定不简单。 黄昏落日。 一片夕阳犹如洒血,铺在平王府光洁辉耀的屋顶。 许柔筝低着头,被秘密领入院内。 密室中,平王穿着锦衣,正在擦拭刀具。 他桌前的木板上,摆着片好的肉,血淋淋的。 许柔筝进去时,就被吓了一跳。 领她来的随从好似习以为常。 “王爷,许小姐到了。” 许柔筝连忙请安:“见过平王殿下。” 平王回眸,微眯着眼,只用一瞬的时间打量许柔筝,才道:“坐。” 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铜椅,缓缓坐了上去。 平王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 只能听到他用刀,切在肉上的声音—— 沙,沙。 不一会,有个血淋淋的人被拖进来,许柔筝脸色顿时吓得煞白。 随从们把他放下就走了,平王过去,一刀扎进那人腿里。 许柔筝吓得捂住嘴,却不敢叫。 平王忽而回头,笑得斯文:“抱歉,本王忘记还有客人在这。” 他拔出刀,血人一颤,失去知觉一动不动。 平王慢条斯理擦拭刀具。 “这是一个背叛本王的叛徒,许小姐应该也很痛恨这样的人?两面三刀,背信弃义,应该千刀万剐,对不对?” 他走近,弯腰看着许柔筝双眼,狭眸似笑非笑。 许柔筝眼里写满了害怕,不停地点头:“王爷,王爷说得对。” 平王转身,把刀放下,在一旁的清水里擦洗指尖。 “听说你有话想对本王说,最好是有用的信息,因为,本王一样讨厌浪费时间。” 有了刚刚的场面,许柔筝根本不敢玩心眼。 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小女要告发一个惊天秘密,事关威国公府。” “哦?”平王好似有点兴趣了,“说说看。” 许柔筝微微发抖:“世人都认为,神策大将军有个孪生妹妹,可小女在国公府十年,却听到了一个隐秘的传闻。” “现在的许家大小姐许靖央出生时,男胎已死,唯剩她一人,消息是府邸里的青嬷嬷传出来的。” 平王看着她,幽深眼眸泛着波光。 “本王怎知道你说的真假?” “当年为许夫人接生的稳婆,肯定知道这当中的真相,那名稳婆已死,但她的儿子还在世,臣女调查到了他的住处。” 她手抖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上去。 平王修长手指展开,看了一眼。 他双手后撑在桌上,姿态闲适,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你是孤女,仰仗威国公府的恩养,却敢将这样严重的内宅秘辛告诉我,你就不怕,威国公府倒台,你再无依靠?” 许柔筝低着头,语速极快说:“小女再为威国公府保守秘密又如何?威国公根本不在意小女性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小女要另谋出路,恳请王爷能助小女一臂之力,只要小女能在京城立稳脚跟,往后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平王呵笑:“可是,你看起来没用啊,本王对你大姐姐更感兴趣。” 许柔筝猛地抬起眼:“王爷有了这样的把柄,何愁不能威胁她。” 平王不说话,默然片刻。 突的,他用刀锋甩过来一片肉,恰好砸在许柔筝的额头上。 她忽然身子僵住。 “吃下去,本王就答应你。”他勾唇轻笑。 许柔筝的眼珠,却转向倒在那边的血人。 如果平王的肉,都是从人身上片下来的,那这片生肉就是…… 她抖得更厉害了。 “王,王爷……” 平王忽然哈哈笑起来,仿佛很有趣似的。 “如何?吓着了?本王没有那么残忍。” 他对外吩咐一声,一名暗卫入内。 平王把稳婆儿子的地址给他:“去找,然后快马加鞭带回来,五日内,我要看见人——” 他话音拉长,走上前,用刀尖挑起许柔筝的下颌。 “你最好是别耍本王。” “小女不敢!”许柔筝发抖。 她从平王府里出来时,腿软的连马车也上不去,需要丫鬟抬上去。 许柔筝大口喘息,脸色发白,可是心想,平王如此可怕,许靖央对上他,总算是有的受折磨了。 许靖央走到这一步,都是她活该,她逼的所有人对她众叛亲离,是她自掘坟墓! 一想到这里,许柔筝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可以光明正大回威国公府了。 第85章 瓦片砸伤大伯母脑袋?许靖央腹背受敌 许靖央那日回府以后,紧接着宁王府送来许多谢礼。 名义上是感谢许靖央救了萧安棠的。 金银珠宝下面,放了许多治烫伤的药,还有平伤疤的药膏。 威国公问了几句,一开始他很生气。 许靖央去宁王府给小世子过生辰,竟然不喊他? 但是,听说她维护小世子,差点被炸死,宁王专门派人来感谢时,威国公又不生气了。 他直夸许靖央:“不愧是为父的女儿,颇有为父当年雄风。” 许靖央对此不回应。 她不像任何人,只是她自己。 许靖央知道,她救了萧安棠的事,会更加让萧贺夜信服她。 可是,从宁王府回来那夜,她又做噩梦了。 梦到在宁王府参宴的那些人,都围着她、盯着她。 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说她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要萧贺夜当场把她斩杀。 萧贺夜提着剑来的时候,许靖央跪在地上恳求恕罪,她才刚刚救了小世子。 但萧贺夜说,大业当前,不能有任何污名。 剑落下来的时候,她再次惊醒了。 浓密的深夜,带着五月特有的微微薄热,她浑身冒了一层汗。 这种怀揣秘密,犹如被人拿捏死穴的感觉,太不舒服。 许靖央平静心绪,仔细思索。 她不敢坦白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是因为她现在摸不清各方势力的态度,更摸不准皇帝的态度。 自大燕开国以来,女子从军根本没有过,她隐瞒身份,确实是欺君之罪。 可她拿不准皇帝是否会为了她开先例,对她网开一面。 最坏的结果,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皇帝不杀她,却也不让她继承爵位。 威国公府的荣耀,还是在许夫人全家上。 许靖央深呼吸,立刻把承认身份这个想法,否定在脑海中。 至少现在不行。 那么……跟萧贺夜说呢?有没有胜算? 许靖央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她认为自己现在的筹码还不够多,不敢冒险。 可是,不冒险,但却可以试探。 这般想着,她心中情绪稳了下来。 过了两日,许靖央带着竹影出门,说要去武院看看。 实际上,她去了郊外青山。 偏僻的观景亭内,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早已等在那里。 许靖央走过去:“韩豹。” 韩豹回头,立刻拱手跪地:“大……大小姐!” 他不能再乱喊了,将军规矩森严,会不高兴。 许靖央让他起身。 竹影自觉地走到远处去,帮他们盯着四周。 韩豹要离开京城了,他在京城述职时间已过,要回到边关去。 今日许靖央找他,既是送行,也有别的安排。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韩豹听。 “……什么?”韩豹很震惊,“大小姐要故意露出破绽,让宁王发现您的身份?万万不可!这可是欺君之罪。” 许靖央抿唇:“是,但就算是欺君之罪,神策大将军的功劳,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足够抵消死罪了!” 韩豹沉默,这倒是真的。 但,告诉宁王,实在冒险。 “若宁王胁迫大小姐……” “我正想辅佐他争夺皇位。” 韩豹猛然朝她看来。 许靖央说:“我已身在风波中,要夺回爵位,我必须要仰仗新帝。” 长久的沉默过后,韩豹拱手:“愿听大小姐吩咐。” 许靖央轻轻点头:“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端午节那日,是我试探宁王最好的时机。” 她想了个办法,即便宁王不愿保她,她也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韩豹待了半个时辰,才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许靖央不慌不忙,顺着山道走下山。 她在想,既然她可以主动暴露身份,那么,别人有没有这个可能会这样做? 因为她唯有这一个死穴。 若她是许夫人,会否将她的身份,有意透露给众人? 欺君之罪,按理说要诛九族,但皇帝定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顶多判许靖央功过相抵,变为庶民。 可威国公这个爵位,是已经封赏的铁帽子王,皇帝不会轻易拿走。 何为铁帽子王?就是不犯下叛国的重罪,基本不会褫夺。 到时候被赶出家的,怕是只有许靖央一个人。 这么一想,许夫人主动暴露她身份的事,就更有可能了。 因为既可以赶走她,让她身败名裂,又可以让她一无所有。 “竹影,最近母亲的院子里,可还太平?她有没有见什么人?” “没有,”竹影摇头,“大小姐派人专门盯着夫人的院子,可是听说最近夫人安静养病,郎中去的时候,都有管家陪着开药。” 以许夫人的性格,岂会这样安静老实? 许靖央把春云抬为姨娘,母亲恐怕恨死她了! 她仔细思索,如果母亲想要揭穿她,能怎么举证? 忽然,许靖央想到了一个人——稳婆。 当初稳婆说她不吉,出生时拽着自己哥哥的腿,才导致男胎死亡。 后来死婴也是稳婆处理的。 但这个稳婆,听乳母刘妈妈说,在许靖央从军以后就病死了。 想来,不是真正的病死,而是被威国公他们想办法灭口了。 若许夫人找来跟当年接生之事相关的人,就能狠狠撕咬许靖央一口。 忽然,她想到了办法。 “竹影,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晌午过后,许靖央才回府。 出乎意外的,是威国公急着找她。 “你怎么才回来?你大伯母病了,你看看去,这后宅一天没有人管,账房都敢来烦我了!”他说。 许靖央只出去了半日,怎么大伯母就病了? 她立刻去往大房。 在主院屋内,梁氏额头上包着纱布,许靖姿守在床榻边,眼眶都红了。 许靖央走过去:“大伯母。” 梁氏睁开眼,要起身迎她,被许靖央连忙按住。 “这是怎么了?” 许靖姿哽咽:“今天是我娘查账的日子,可我娘去了那边主院,忽然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中了头,幸好嬷嬷拉了她一下,否则……否则伤势就更严重了!” 许靖央的到来,让许靖姿有些安心,她连忙起身让开位置:“大姐姐,你坐。” 梁氏声音虚弱:“我没事,就是头上有一道口子。” 许靖央道:“一会我派人送金疮药来。” 一阵寒暄后,许靖央问:“大伯母若生病了,是不是就不能去龙舟会了?” 威国公府作为新贵,也收到了皇家的邀请。 梁氏本来是作为许家主母的身份去的,现在她这样,肯定是去不成了。 梁氏轻轻点头:“恐怕要让你三婶代我去了。” 三夫人?她现在神态胆怯懦弱,去了还不够丢人的。 许靖央想也知道,她父亲定不会让三婶出面,最后还得求到她母亲许夫人那儿。 这样一想,梁氏头上的伤怎么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许靖央心思了然,面上不动声色。 “既然大伯母病了,就好好休息,龙舟会的事,让我母亲出面就行。” “她……就怕她给你添堵。” “不会,”许靖央红唇微笑,“她静养那么多日,也该去热闹热闹了。” 第86章 养妹攀上贵人,重新归来 从大房回来以后,许靖央就跟父亲威国公通了个气。 “大伯母被落瓦砸伤,这段时间内顾不了内宅事务。” “真不是时候!”威国公不满,“你一会去问问你母亲,她也该养好身子了,若她没有问题,就让她重新把持中馈。” 许靖央抿唇:“父亲,我觉得不急于将管家钥匙归还母亲。” “为何?” “大伯母何等健康的身子,被落瓦砸中,都起不来榻,云姨娘怀有身孕不过头三个月,正是脆弱的时候,万一落在她身上怎么办?” 威国公果然皱起眉头:“那是下人们办事不力,竟然有这种疏忽。” 许靖央:“是啊,这么多年母亲执掌中馈,诸事繁忙,自然不可能关心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上去,若今天出事的是云姨娘,管家人还是母亲,岂不是给父亲母亲之间平添误会?” 一句话,点醒威国公。 他惊了惊:“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威国公心中暗想,夫人自打跟他成婚,向来是厉害、有主见的。 她连府邸里那几个姨娘都容不下,何况已经有孕的云姨娘。 “可内宅没有人管家怎么办?” “父亲,还有我啊,”许靖央递上一杯茶,“女儿就是要给您分忧的,不是吗?” 威国公喝着热茶,想了想,缓缓点头。 “好在有你,靖央,你一定要注意仔细了,宅邸内不能出事。” “当然,规矩森严,就不会出错。” “但是你会管账吗?”威国公狐疑地看着她。 许靖央含笑:“会一些,何况我身边有刘妈妈帮忙,不难。” 威国公闻言,很放心。 许夫人在院子里一直等着消息。 使计砸伤梁氏,是她夺回管家权利的第一步。 三房三夫人是个不顶用的,以威国公怕麻烦的性子,肯定还要让她出面来管家。 等她重掌后宅,就能名正言顺去龙舟会,还能给许靖央那个小孽种一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尚嬷嬷站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始终没等到威国公派人来归还管家钥匙。 到了傍晚,许夫人终于坐不住了,让尚嬷嬷出去打听。 没想到尚嬷嬷回来,就为难地说:“如今府邸里……是大小姐当家了。” “什么?”许夫人不信,“她什么都不会,老爷会把这种事交给她?” 尚嬷嬷:“确实是老爷亲自同意的,听说下午的时候,各院管事都去飘花院,给大小姐汇报内务了。” 许夫人拍桌,怒气盈上眉眼。 “她敢不通知我?我是她母亲!” “夫人,您消消气,”尚嬷嬷劝说,“现在各个大院的管事,都对大小姐很是敬服,您蛰伏,就当养生了。” 有了青嬷嬷的前车之鉴,尚嬷嬷不敢再拱火。 她多么希望许夫人平静下来,别去闹腾。 否则神仙打架,可怜的是她们这些做仆从的。 再加上,许夫人近来的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许夫人咬牙切齿,咽不下这口气。 “不掌中馈,我怎么名正言顺地带着府邸里的姐儿们去龙舟会?这个许靖央,真是向我讨债的灾星,所有事都做的不顺我意!” 尚嬷嬷不说话。 许夫人想了会,自己说:“你去替我给筝儿递信,让她不要等到端午过后再回来了,这几日就回来,好好磋许靖央的锐气!” 尚嬷嬷张了张嘴,想阻止,但许夫人连续催促,她只能去了。 夜里睡觉前,有个人影走进院子,跟竹影低声说了几句。 竹影旋即挑帘进来。 “大小姐,尚嬷嬷递信去范家了。” 上次许靖央听说,花灯节当晚暴乱时,许柔筝为一名小公子挡刀,不慎受伤。 那小公子恰好是范阁老的小孙子,全家的金疙瘩。 许柔筝就这么攀上了范家的关系,还在他们府中疗养。 听说尚嬷嬷去范家递信,许靖央只嗯了一声。 “那就等她回来。”若不然,怎么将她们一网打尽? 她躺下睡觉,后半夜下了场雨。 到早上的时候,丁管家来通禀:“大小姐,府邸里来贵客了,老爷让您去前院一同迎接。” 许靖央随口问了句:“范家的人?” 丁管家有些惊讶:“大小姐果真料事如神。” 许靖央起身,带竹影去了前院迎客的正厅。 昨夜的雨下到早上已经停了,天气阴沉,没有风,五月的气温就显得黏腻。 闷在许靖央漆黑的发髻上,多了些水雾。 她天青色的裙摆经过廊下,到了正厅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国公爷,您真是客气了,虽然许小姐是养女,可格外英勇,简直同你是前世父女,威国公府的子嗣争气,真叫人羡慕。” “哪里,哪里……”威国公有些汗颜,更心虚。 这时,许靖央迈步进入厅堂。 她生的亭亭玉立,身形纤长,如一把玉骨。 “父亲。”她福身。 看见许靖央,威国公如蒙大赦,立刻招手:“靖央!来的正好,你柔筝妹妹救了范大人的小孙儿,人家今日来登门道谢。” 说着,威国公朝坐在他对面的人含笑:“这是我大女儿,靖寒的亲妹妹。” 那人四十来岁,生的一张圆脸,看见许靖央,连忙站起身。 “原来这就是许大小姐,久仰大名,在下范知进,许小姐救的孩子,正是我儿子。” 许靖央朝他行礼:“见过范大人。” 今日范阁老没有亲自来,而是委托自己的儿子,代表范府,送许柔筝回来。 “大姐姐,好久不见。”站在范大人身边的那抹粉色身影,朝许靖央柔柔开口。 许柔筝跟上次离开许家时比起来,状态稍显黯然。 许靖央能敏锐感觉到,她看着自己时,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野心。 “柔筝妹妹,确实有段日子不见了,”许靖央慢条斯理回答,“你这次回来,是常住,还是来探望?” 许柔筝一怔,眼底划过恼怒。 她没想到许靖央当着范大人的面,也敢这么不给她脸。 威国公马上打圆场:“靖央,刚刚我已经跟范大人也解释过了,之前府邸里有些误会,就把柔筝送到庄子上去休养,现在她身体既然已经好了,应该接回来住了。” 范大人跟着点头。 许靖央却道:“回来也好,柔筝妹妹,下回可不能骗人了。” 许柔筝面色白了又白。 她袖下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这个许靖央!没完没了! 威国公轻咳一声:“靖央!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范大人说:“许小姐也知道错了,还跟我们提过,格外后悔,许大小姐的兄长是将军,有容人之量,大小姐理应也是如此?” “当然,”许靖央似笑非笑,“我很欢迎柔筝妹妹回家。” 许柔筝抿唇:“这次回来,托范老大人的关系,我还邀请了青元子道长。” 就是那个,说许靖央命格不干净,差点要她为了父亲走刀山的道士。 偏偏说出这种话的道士,还是天下闻名,颇为德高望重的人。 许柔筝盯着许靖央的眼睛。 “府邸里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听说弟弟被奸人所害变得痴傻,所以我请他来为府邸里做法事,消灾,大姐姐,我能请他现在进来吗?” 她的粉唇边,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怀好意的笑。 第87章 道士不敢惹:此家必出中兴之女 许靖央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那样英气清美的面貌,只有平静。 “好,让他进来。”她说。 “这位青元子道长,向来道法高明,太后娘娘在世时,也曾请他去宫里讲经,是个不出世的高人,能邀请到他,还是托了范老大人的面子。” 许柔筝不断强调青元子的条件。 寻常人家,见不到这位高深莫测的道长。 威国公受宠若惊,很恭敬地拱手:“范大人,竟这么劳烦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范大人抚须一笑:“许小姐是我们范家的救命恩人,邀请青元子道长,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许靖央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父亲的模样,心中暗自摇头。 即便如今被拔高到了国公的位置,他身上那种一夜之间登顶青云的怯懦还是洗不掉。 面对那些实实在在的权贵门阀,威国公总有一种讨好的心态。 因为神策大将军的军功,不是他打下来的,人只有自己没本事的时候,才会对突然得到的巨大好处,感到不安,对外界战战兢兢。 许靖央知道,她父亲一时半会改不掉了。 幸好威国公府的前途,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很快,丁管家领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人走进来。 青元子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实则已经六十了。 正是因为如此,大家都认为他修炼有术,才能固颜。 威国公表现得十分热忱。 “道长,久仰大名,请坐,来人,上茶!” 青元子作揖:“国公爷无需为贫道费功夫,贫道不吃外家食物,不喝别家水,不拿一分一毫的好处,不沾因果。” 范大人习以为常说:“道长就是这样,不为世俗所动,才能修得大道。” 威国公深信不疑,更加郑重其事地对待。 许柔筝:“道长,我请你来,是想帮你看看宅邸内的方位,最近家中发生了太多事,母亲生病,弟弟痴傻,哎,我于心难安,只怕是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青元子抚须,掐指一算:“不急,待贫道看看罗盘。”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小童子拿进来一个罗盘。 青元子手持罗盘,在正厅里缓缓踱步,煞有其事的样子。 其余人都看得很认真,许柔筝余光打量许靖央的表情。 她本以为,能从许靖央脸上看出疑惑和不安。 却没想到,许靖央竟坐在那儿,低头品茶,眉眼安然。 许柔筝暗自皱眉。 她凭什么不怕? 这期间,青元子道长拿着罗盘转悠,一直没有看许靖央。 好一会,他停了下来。 “威国公府里的坐东朝南的院子,是谁住着?” 威国公看向丁管家,丁管家略作思索,说:“是夫人。” 青元子抚须,点头:“那就没错了,女主人命格极贵,旺夫。” 许靖央身后的竹影低下头,忍住笑。 “是吗?有这回事。”威国公迟疑。 许靖央放下茶盏,语气淡淡:“国公府内,坐东朝南的院子只有一座,虽为母亲所居,但是从前青嬷嬷、尚嬷嬷等人都住在那里,莫非她们都旺夫?” “哦,对了,”她补充,“还有云姨娘,她从前在母亲跟前伺候,也住在那儿。” 提到春云,威国公就露出笑容:“道长,你说得真有点准!” 在他最需要儿子的时候,春云有孕了,不是旺夫是什么? 许柔筝暗暗看了一眼许靖央。 “道长,可还有别的问题需要注意?” 青元子盯着罗盘:“贫道算了国公爷的八字,属火,主骁勇善战。” 威国公连连点头:“准!很准!” 青元子:“可是五行之中,火太旺,需要水来压制,否则易生大病和变故,国公府中,八字属水之人,唯有许夫人。” 许柔筝惊讶:“可是我母亲现在病了,是不是就帮不了父亲了?” 她在等,青元子说出他们商量好的那句,府邸里有人克母。 范大人在旁边道:“之前让青元子道长为我家宅也看过,样样都说中了。” 然而,青元子摇摇头。 “许夫人病了,倒也无碍,只需要静养,不会影响家运。” 威国公松了口气。 许柔筝倒是愣住了。 怎么道长说这番话? 她又央求青元子再仔细看一遍,接下来,青元子说了很多没意义的话。 大多数都是夸威国公府风水好,能养出杰出的子嗣。 至于针对许靖央的,一句没说。 许柔筝急的咬唇,可又不能当众提醒。 最终,青元子拱手,准备走了,范大人也要一同告辞。 威国公连忙派丁管家送他们。 许柔筝没打算跟过去,只眼底划过烦躁。 请青元子来,就是为了让他说出,许靖央克生母,还会连累威国公府获罪,正好给端午节龙舟会上要发生的事做铺垫。 范大人在这儿,威国公定会为了维护自己作为家主的家威,听道长的话。 可青元子竟不说? 许靖央仿佛看了一场无趣的闹剧。 “寒露,竹影,你们俩替我送一送道长。”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寒露和竹影把青元子送到门口,没想到,这位道长看范大人上了马车,忽然回过头来: “还请转告许大小姐,贫道可没有胡言乱语。” 他作揖,仙风道骨的那张脸上,也多了一分讨好的笑。 青元子走了,竹影还憋着笑,可寒露一脸不解。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寒露问。 竹影:“还能怎么,被大小姐吓怕了。” 寒露仍存疑惑,没再多问。 马车上的范大人,问青元子:“你怎么不按说好的来?” 青元子拱手:“范大人,实在是因为贫道看见许大小姐的面相,绝非寻常人,这种人有天命护佑,贫道怎敢胡言乱语,与天抗争?” 范大人皱眉,有些不悦:“真是坏事!” 不管他怎么说,青元子闭上眼,都不再开口了。 夜深了。 寒露来到宁王府。 跪在萧贺夜的桌子前,将今日青元子道长来许府的事汇报清楚。 听说青元子行为反常,烛光下,萧贺夜的薄眸隐藏着深邃。 “看来,青元子很怕许靖央。” “是,而且竹影好似有什么事瞒着卑职,”寒露说,“后来卑职在房外,听到竹影跟许大小姐提到几个字眼,什么‘出生时死胎’又有什么‘收买’等字眼,具体的,卑职没有听清楚。” 萧贺夜靠着椅子,俊美面庞,覆着一层阴影。 “你跟许靖央朝夕相处多日,你觉得她武功如何?” “很好,能看得出来,收放自如,但是……” “但是什么?” “许大小姐眼神里没有将军的那种杀伐锐气,她很平静。” 平静的双眼,就像一汪不起涟漪的死水。 萧贺夜身子微微前倾,大掌按在桌上,加深了面容的思量。 “寒露,你听说过一句话么?心有惊澜,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王爷的意思是……许大小姐,是在伪装自己?” 萧贺夜没说话,他让寒露先回去。 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节断箭。 当初泓山一战,神策大将军为他挡了穿心箭,而自己被贯穿肩胛骨。 就连萧贺夜以为神策大将军要倒下的时候,他却只是果断地砍断露在身体外的箭,继而带兵厮杀。 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当时的面容,也是镇定自若,毫无变色。 战局越乱,他越稳,还总能料到敌人的下一步举动。 可就是这样一个机关权谋算尽的人,竟会突然战死疆场,尸首不明去处。 唯有一个被马踩烂头颅的尸骸,身上挂着他的玉佩,能证明他的身份。 然而,到底是不是他,仍然存疑,否则当初也不会只有衣冠冢被送回京城。 “许靖央,”萧贺夜把玩着箭头,“如果你真是神策,暴露身份,是你无意,还是故意?又为了什么。” 第88章 许靖央被平王盯上,找来当年稳婆? 天气放晴,许靖央带着竹影,去了许夫人的院子。 尚嬷嬷大概没料到她会来,竟莫名害怕地有些磕巴。 “大,大小姐。” 许靖央嗯一声:“我来跟母亲说点事。” 尚嬷嬷连忙跑在她前头,跟屋子里说:“大小姐来了。” 丫鬟为许靖央挑帘,走进去以后,看见许柔筝跟许夫人坐在桌子边。 来之前,她们俩或许在说什么秘密,故而看见许靖央时,许夫人的脸色很不自然。 “你来干什么?”许夫人语气不好。 许靖央走过去两步,许柔筝下意识站起身,后退。 这两个人都很防备她。 许靖央看在眼里,面上不表。 “母亲,马上要到端午了,长公主之前下帖,邀请我们去观赏赛龙舟,我当然是来问你,要不要一同去的。” 许夫人忽而愣住了。 “你肯让我去?” 许靖央笑起来,面色却依然清冷,凤眸漆黑。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之前约束你,是怕你没养好身子,又操劳,现在我看你气色好多了,也该出去走走。” 许夫人看着她,似乎有些惊疑不定。 许靖央对许柔筝道:“到时,让柔筝妹妹也陪着你一起。” 说完,她就走了,仿佛只是来通知她们的一样。 许靖央离开,许柔筝感觉到的那股压迫感才消失。 许夫人不安地攥着她的手:“筝儿,你说,她忽然这么好心,是什么意思?不会要害我们!” 这个许靖央心特别狠,就是个白眼狼,手段还非常毒辣。 许柔筝轻轻拍她手背:“母亲,她能这么识趣,肯定是上次青元子来过,让她知道怕了,毕竟大姐姐还没出嫁,婚姻大事还捏在父母手里。” “何况,之前她一直对你和爹爹百依百顺,多半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修复母女关系。” 许夫人恨恨啐了一口:“我才不要她这个讨债的灾星!” 许柔筝眼神如水:“她请母亲去,正好,省得我们费尽心思去想,怎么说服父亲带上我们了。” “母亲厌恶她,只管等着端午节那日,”许柔筝压低声音,“平王殿下是个狠心的,大姐姐若不顺着他,下场定不好,会有人替母亲出气的。” 想到这件事,许夫人感到痛快畅意。 日子也是好起来了,柔筝回到了她身边,平王还安排郎中给许鸣铮看病针灸。 郎中说,只要慢慢调养,许鸣铮脑袋里的邪血散去,就可以恢复如常。 许夫人:“没错,我要养好自己的身子,把她赶出家门。” 五月底,端午。 龙舟会热闹举行。 国公府一大早就准备起来,全家浩荡出行。 除了大伯母梁氏受伤,不便出行,以及大伯要留下来照顾她以外,其余人都要去观看赛龙舟的热闹。 许靖央提前让丁管家安排好了,各房两辆马车,再带两个马车给仆从们坐。 云姨娘不敢去,怕人太多,挤着肚子,故而许靖央留刘妈妈陪她。 浩浩荡荡的马车从威国公府出发。 走了半个时辰,抵达伊水江畔。 许靖央踩着脚凳从马车上下来时,一阵艾草清香的暖风迎面拂来,吹动鬓边几缕碎发。 伊水河畔早已人声鼎沸。 岸边搭起了高高的彩棚,朱红色的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几艘华美画舫静静停泊在水面上,船身描金绘彩,珠帘半卷,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中间那艘三层楼船,船首雕刻着展翅凤凰。 那便是长公主的画舫,许靖央全家受邀,一会就会登上这艘华美至极的船楼。 许靖姿跟在许靖央身边,灵动杏眼不断看向四周。 “大姐姐,今日好热闹!” 河岸两侧已经聚集了不少贵族家的车马,仆从们穿梭其间,忙着安置座椅、摆放茶点。 许靖姿眼尖,看见一群谈笑的公子哥当中的顾嘉。 顾嘉跟她遥遥对视,便立刻招手。 许靖姿想过去,默默地看了一眼许靖央的脸色。 出门之前,母亲说什么都要听大姐姐的。 “去,打声招呼,但是上画舫之前,你得赶回来。”许靖央说。 许靖姿顿时犹如放飞的小鸟:“谢谢大姐姐,我一会就回来。” 她提着浅蓝色的裙子,带丫鬟一同过去了。 许夫人好久不在这样的场合露面,这会儿迫不及待地领着许柔筝和许靖妙,去跟平日相熟的夫人聊天。 许靖央哪儿也不想去,就等着长公主的画舫开放。 她站在柳树荫下,手里的团扇挡着刺眼的光,朝远处江面看过去。 远处的岸边,也是赛事出发点,五艘龙舟已经在水面上一字排开,每艘船头都雕刻着狰狞的龙头,船身彩绘鲜艳。 不时有划手,从附近走过去,赶去船边。 “许大小姐。”一道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靖央回眸,看见来人,她立刻福身:“见过平王殿下。” 平王靛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狭眸剑眉,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感受不到儒雅,只觉得危险。 “你竟认得本王?”平王入鬓长眉扬起,似乎有些惊讶。 许靖央语气淡淡:“先前过年宫宴,曾远远地见过殿下一眼。” 平王含笑:“原来如此。” 他目光含着打量。 许靖央今日一身湖水绿的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色薄披,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簪。 非常素净。 一想到她的秘密,与她本人竟有那么大的反差,这事可能只有他知道,平王袖下的指尖,竟情不自禁地兴奋发颤。 他好久没遇到这么让他感兴趣的人了。 “许大小姐,今天有个龙舟划手,本王想介绍给你认识,听说,他母亲曾是接生你的稳婆。” 许靖央心下一沉。 迎面吹来的风,变得有些不客气,刮得她眉心突突跳。 第89章 平王当面揭穿?她就是神策将军 许靖央凤眸漆黑,不起波澜。 “平王殿下怎么会忽然关注一个稳婆?”说着,她先笑了,“臣女连稳婆都没见过,即便见到她儿子,又如何?” 平王那双狭长的凤眸半眯着,像蛇盯上猎物,瞳孔深处泛着幽暗的光。 见她笑,他也跟着轻笑:“许大小姐,你很有趣,所以本王不想跟你卖关子。” “在来之前,本王听他说了你当年出生时的一则趣事,听说你出生那会儿,”平王靠近,微微低声,“跟你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就已经夭折了。” 许靖央柳叶眉挑了一瞬:“王爷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平王望着她:“本王不想相信,但是他说的斩钉截铁,还拿性命保证,所以,本王将他带来见你,是与不是,你可以亲自问他。” “不过,是想他当着姑姑和我母后的面谈论你当年出生的佚闻,还是我们私底下聊,你来决定。” 他手里的折扇递过来:“这是信物,拿着它,赛龙舟后,来王府找本王。” 许靖央垂眸看了一瞬,收回目光。 “殿下,臣女觉得,没那个必要。” 被拒绝的平王,脸上笑容渐渐隐去。 许靖央语气淡淡:“阿兄死后,父亲母亲悲伤过度,听说曾有不少骗子想借机钻空子,来府上行骗。” “王爷,”她红唇张合,“您可千万别被骗了,这种事若传开,会有人笑话王爷听信谣言。” 平王眼中彻底罩上阴翳:“许靖央……” 这时,许靖姿跑来:“大姐姐!” 她有高兴的事分享,过来以后看见对面站着的平王,立刻面色一变。 “臣女参见平王殿下。” 平王不理会她,阴冷的目光,暗潮汹涌地盯着许靖央,唇角似笑非笑。 “好,你果然有魄力,希望你等会也能这么坚定。”平王转身走了。 许靖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颤了颤。 “大姐姐,平王殿下是不是生气了?他刚刚的眼神好可怕。” “没事,”许靖央握住许靖姿的手腕,才发现自己掌心也起了一层汗,“这里日头太大,我们去那边站着。” 许靖姿没察觉她的异样,反而是高兴地说:“大姐姐,跟你说个好玩的,顾嘉刚刚跟我说,他也要做赛龙舟的划手,上长公主的那条船,还说赢了就……” 后面的话,许靖央没有听进耳朵里。 妹妹犹如一只雀跃的小鸟,在她身边分享心上人英勇的决定。 可许靖央心里已起风浪,她在飞快思索自己的处境。 因为她没有想到,第一个察觉她身份不对劲的,竟然是平王。 这是一个不择手段,彻头彻尾的疯子,许靖央对他的印象不好。 尤其是他在掌握了证据以后,竟然直接将真相铺在她面前,逼她做选择。 他如此不计后果,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她。 许靖央在想,稳婆的儿子必定是跟平王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确信自己掌握了她的秘密。 等会赛龙舟结束,若稳婆的儿子当着长公主和皇后的面说点什么,她自己的处境就糟糕了。 最坏的结果,是各方势力都介入,她在其中被裹挟,被扒皮抽骨。 逼许靖央跟皇帝承认,自己是女扮男装冒死拼搏? 不管她立下多大的功劳,欺君之罪无可饶恕,只能功过相抵! 她或许不会被赐死,但一定给了母亲机会,借口将她赶出家门。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平王心思太狠,她不上他的贼船,他就将她扔下水。 这是设了个死局给她,不过幸好,许靖央并非毫无准备。 这时,顾嘉走过来,他换上了划手的衣裳,露在布衣外面的手臂,健硕线条流畅。 许靖姿红了脸:“你来干什么?还不去登龙舟!” 顾嘉拱手:“我看见大姐姐,来请安,你这么喜欢管我?来做我家的管家婆。” “谁喜欢管你了!”许靖姿嗔骂,“都说了,这是我大姐姐,你别乱喊!” 顾嘉给许靖央作揖:“给大姐姐请安。” 许靖央含笑点头,只见顾嘉身上的布衣是红色,代表着长公主的红龙舟。 今日五艘龙舟,都是各个王孙贵族出资建的,也养着一批划手。 除了长公主的红龙舟,其余四个分别为:黑、蓝、白、黄。 皇后为黄龙舟,宁王府为黑龙舟,剩下两个则是两位老王爷的。 如果平王把稳婆的儿子安排成划手,必定在皇后那艘黄龙舟上。 可是,划手的身份太过低微,平王为什么能有信心,可以将划手带到长公主与皇后的面前? 忽然,许靖央想明白了,只有赢了龙舟赛的那一船划手,才能登船领赏。 许靖央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瞬。 “顾公子,划龙舟太危险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听说去年赛龙舟,两个鼓手打起来,导致龙舟侧翻,划手被龙舟上的绸缎卷住脚,险些溺死。” 顾嘉拍了拍胸膛:“大姐姐,我也从小习武,不会有事的!” 许靖姿却跟着担心起来。 “那你等会上龙舟,要小心点啊,玩玩就好,别太认真。” “看你吓得,”顾嘉笑起来,剑眉星目,一口白牙,“本少爷去给你赢头筹了,你等着拿赏赐。” 许靖姿听言,忽然拔下自己的一根发钗递过去。 “就怕你落水,又不通水性,到时候喝一肚子水草上来。” “小看我?” “拿着!若被绸缎缠住了,还能割破上来。”许靖姿直接把发钗放在他掌心里。 顾嘉嘴上说没必要,实则很高兴地收了。 恰好登船的时间到了,许靖央带着许靖姿登上长公主的火凤凰画舫。 船楼内建造之奢华,令人恍惚以为身处宫殿。 三层通高的中庭悬着十二盏琉璃宫灯,四处悬挂珠帘,晃眼看去一片浮光掠影。 已经有不少王孙权贵上来了,衣香鬓影,谈笑自如。 最顶层三楼垂落的鲛绡纱幔后,隐约可见几位着紫服玉带的身影,看样子,几位王爷今日都到了。 只有皇上没来,长公主和皇后都出面坐镇,围观赛事。 许靖央拉住许靖姿:“咱们在二楼的甲板上看。”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声音:“许大小姐,怎么在那儿站着,快上来。” 许靖央回眸,准太子妃邓若华,站在楼阶上朝她招手。 第90章 两凤相争,都盯上她了? 许靖央避无可避,便落落大方拉着许靖姿上了三层。 到了才知道,她母亲许夫人,早已拉着许柔筝和许靖妙,在三楼的宾客席间落座。 长公主和皇后坐在旁边的珠帘后,待看见许靖央的身影,长公主那个船厢的宫女立刻挑帘。 “许大小姐,长公主有请。” 许靖央跟许靖姿说了一声,便过去了。 进入厢房后,才发现,这两个厢房是打通的,皇后的位置,就坐在旁边,仅隔着一道珠帘。 许靖央行礼:“参见长公主、皇后娘娘。” 她一抬头,皇后那边,平王也在,朝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冷笑。 许靖央不疾不徐地收回眼神。 皇后笑道:“许大小姐,多日未见了,来人,把本宫跟前的花茶,赐一壶给许大小姐。” “谢皇后娘娘。” 长公主拉住许靖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恰好此时,宫女挑起帘子,有两道身影进来了。 是太子和萧贺夜。 两人一起朝长公主拱手:“姑姑。” 看着他们二人,长公主露出慈爱的笑容:“来了?夜儿,怎么没带安棠?” 萧贺夜说:“前些日子他被吓着了,让他在家休养。” 语毕,他漆黑深邃的薄眸,跟许靖央对视一瞬,二人默契挪开目光。 隔着珠帘,太子和萧贺夜一起,又朝皇后问安。 提起那场烟花爆炸,长公主心有余悸。 “没抓到刺客,难解本宫心头恨,不知是哪个活腻了的,否则本宫诛他九族!”长公主说。 皇后那厢语气也担忧:“宁王府发生这种事,夜儿,你实在要好好规训府中下人,加强巡逻。” 长公主却看过去:“弟媳,这话不对,当日安棠生辰,来者众多,都是沾亲带故的,怎好严加防范?” “再说,若贼人出自这些人当中,都是手足亲戚,竟敢对着一个孩子下手,岂不是更叫人觉得可恨?” 长公主言辞不客气,皇后面上毫无波动。 隔着一道珠帘,她面色平静,道:“皇姐言之有理。” 她们两个针锋相对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插嘴。 许靖央坐在她们两个当中,默不作声。 这时,平王忽然似笑非笑说:“幸好当时有许大小姐在场,否则本王那小侄儿,就危险了。” 太子含笑,看着许靖央夸赞:“许大小姐倒真是女中豪杰,看见你,便能想象到神策大将军如何威风。” 平王顺着太子的话轻笑:“孪生孪生,自然是相似的如同一个人一般。” 这话太过大胆了,连长公主都感到古怪地看平王一眼。 许靖央不慌不忙:“能像阿兄,是我的福气。” 萧贺夜开口了,声音低沉。 “许大小姐,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姑姑说,能否请你暂且回避?” 许靖央正要起身,长公主却将她胳膊一拉。 “夜儿,这就是你的不对,靖央她就像咱们自家人一样,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事关上次烟花爆炸的调查结果,有些话不便叫旁人听去。” 原来是这样,长公主立刻松开挽着许靖央的手。 她和颜悦色道:“靖央,你先去外面看热闹,一会赛事就要开始了。” 许靖央立刻起身:“是,臣女告退。” 离开长公主船厢的珠帘,压迫感并没有消失,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有两道视线一直盯着她。 许靖央去了宴席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许夫人恰好拉着许柔筝和许靖妙回来。 看见她,许夫人目光很冷:“你别到处乱走,小心冲撞贵人。” 许靖央的规矩在她看来一般,没有母亲的带领,更是一团糟。 “你爹爹他们在隔壁的船舫上,你可别给威国公府丢脸。” 许靖央语气冷漠:“母亲,你先顾好自己。” 说完,她目光一偏,看见许柔筝正在暗中打量她。 许柔筝在接触到许靖央的眼神后,马上笑了笑,就立刻收回目光,跟许靖妙说话去了。 许靖央心中猜测,平王能准确地找到稳婆的儿子,多半跟她母亲脱不了关系。 如此说来,母亲,亦或是许柔筝,应该是搭上了平王这条线。 许夫人对尚嬷嬷说:“这里太乱,没让铮哥儿上来,可他在马车里,我又怕两个丫鬟看不好,你现在去看看,给他将糕点带去。” 尚嬷嬷连忙去了。 不一会,赛事的鼓点敲响,赛龙舟马上要开始了。 许靖央起身,走到甲板上去。 碧空蔚蓝,放眼看去,五艘龙舟颜色各异,威风凛凛。 江面上传来他们鼓手振奋的鼓音,白鹭扑腾而飞,水上风波卷。 “怎么没戴本王送的耳坠?”一道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身旁响起。 萧贺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周围的人都在围观江面上的龙舟,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 许靖央抿唇,声音略低:“今日不合适,就没戴。” 萧贺夜嗯声。 他余光却看见,许靖央锁骨下的一道隐约伤疤。 不过,看的不太真切,因为一大半被披肩所遮盖。 以前萧贺夜没留意过,今日她穿着齐胸襦裙,倒是将那伤疤露出来了。 这一瞬间,萧贺夜猛然想到,神策大将军为他挡的穿心箭,也是伤在这个地方。 这么凑巧么?! 不等他问,许靖姿跑来找许靖央,一块看赛龙舟。 长公主和皇后她们,也被宫人簇拥着出来,站在了甲板上。 众人纷纷让开位置。 随着激昂的号角声吹响,赛事正式开始了。 旌旗猎猎,五艘龙舟如离弦之箭劈开水面,激起千层白浪。 起初五艘齐头并进,气势恢宏。 划手们喝声如雷,震荡水面。 但很快,两个老王爷所出资建的龙舟,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只剩下长公主、皇后和萧贺夜的龙舟了。 不过,萧贺夜的黑龙舟,显然落后一步,倒是长公主与皇后的那两艘龙舟,互不相让。 这时,不知是谁提议要投注。 皇后笑盈盈看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由你来开个彩头,你来押宝,投哪艘龙舟赢?” 长公主的目光也瞧过来。 第91章 震惊!确认许靖央的身世 许靖央抿唇,看向水面上的三色龙舟。 长公主和皇后针锋相对,她选谁都不好。 许靖央宁愿不得罪任何一方。 她主动说:“臣女选黑龙舟。” 周围的人讶然。 在面对长公主探究的眼神时,许靖央解释:“方才看见王爷的划手,号子更急,速度更快,只是调子乱了,说不定能赢,既是押宝,臣女觉得赌一赌运气的成分更好。” 皇后笑得不动声色:“你倒是会说话。” 随着许靖央押注,宫女拿着托盘,又转去别人面前。 更多的人押长公主或皇后,只有少部分人跟许靖央的赌黑龙舟会赢。 就连许靖姿,想了想,也悄悄押宝长公主的龙舟赢。 这时,众人眼看着三艘龙舟,进入了湍急的弯道。 却在这时,红、黄两艘龙舟竟不慎相撞! 两艘龙舟的划手互相推搡拥挤。 不知是谁先动手,彼此拉扯,竟打了起来。 许靖姿伸着脖子看,这时皱眉,担心道:“哎呀!怎么打起来了!” 突然! 两艘龙舟侧翻,所有划手包括鼓手都掉进水里,场面更加混乱。 这时,黑龙舟果然从后面一骑绝尘,很快将别的龙舟甩在身后,闯入终点。 胜负已定,长公主和皇后的面色都有诧异。 “怎么又出这种事?”魏王心直口快,说了出来,“去年也是如此!” 皇后看他一眼,他立时闭嘴。 “比赛就是这样,有输有赢,皇姐别生气就好,那些划手不懂事。”皇后笑盈盈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自然语气平静:“倒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听说弟媳家今年是新做的龙舟。” 萧贺夜拱手:“多谢姑姑和母后谦让,才让儿臣赢了。” 许靖央余光看见平王盯着水面,笑容很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缓缓收回目光。 那厢,许夫人和许柔筝也很惊讶。 许柔筝:“皇后的龙舟没赢,划手上不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许夫人沉着阴翳的眼神:“别急,大不了,一会让那稳婆的儿子跪去长公主的马车前,闹大此事!” 就在这时,长公主为表公正,说:“出宫之前,皇弟特地说过,这次龙舟划手都辛苦了,本宫也应慷慨一回,叫他们都上来领赏。” 紧接着,她让宫女带众人入座,等待宴席开始。 许靖央心下一敛。 这么说,那稳婆的儿子,还是有机会上来? 她刚坐在桌子边,就有宫女送来一杯美酒。 许靖央看别人都没有,微微皱眉:“只给我的?” 宫女低着头说:“平王殿下所赐。” 许靖央抬眸,看向不远处,皇后的船厢里,珠帘卷起,平王朝她的方向举了举酒杯。 他狭长眸中写满看好戏的戏谑。 非要看许靖央被当众揭穿,下不来台的样子。 然而,许靖央依旧满面镇定,并不慌张,只朝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侍卫们去捞江里的划手了,趁着这个时候,长公主和皇后赏赐每桌美酒佳肴,还有香粽,邀请大家共庆端午。 就在这时,有个太监模样的人匆匆上来,在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又去跟皇后汇报。 只听长公主惊讶的语气问:“果真?那快请上来。” 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上来了。 许靖姿坐在许靖央身边,皱眉嘟囔:“这不是青元子道长吗?怎么他也能来这里?” 许靖央低声解释:“太后娘娘还在世时,曾听他讲经,他又是太霞观的观主,故而能得重视,也正常。” 许夫人和许柔筝对视一眼,显然是都没想到,青元子会出现在这里。 只能看见青元子拱手,在船厢里,向长公主和皇后请安,却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 不一会,长公主就含笑说:“这是自然,送彩头是好事,劳烦道长了。” 片刻后,青元子被长公主身边的张嬷嬷领着,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相陪,挨桌赠送五彩药绳编织的手串。 还说这是道观里编好的,在香火上过了两遍,能驱邪避蚊虫。 待送到许靖央这桌时,他双手递给许靖央。 当着大家的面,用所有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许大小姐,这么凑巧又见面了,昨日偶遇已经仙逝飞升的玄真道长的弟子,听他提起您和您兄长。” 许靖央反问:“我阿兄?” “您不知道么?当初神策大将军出生时身体孱弱,玄真道长云游时路过,看他命格奇特,就将他接去道观,这事,许夫人亦知晓。” 青元子看向许夫人。 一旁的许夫人握着酒盏,都愣住了。 她说过吗?好像确实是说过,当初为了解释神策大将军许靖寒,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在家里住的时候,在外面四处散播过这则传言。 只说许靖寒年幼时,是在道观长大的,但是没有说到底是哪个道观呀! 许夫人感觉不对,忍不住开口:“青元子道长,当年……” 没想到青元子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一再朝许靖央拱手。 “刚刚去隔壁的画舫上,也同国公爷说了此事,哎,早知道神策大将军是玄真道长收养长大,那日贫道在国公府上,说什么也要好好拜见您,毕竟您可是大将军的亲妹妹,命格同样不凡。” 青元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牌。 “这是玄真道长当年为神策大将军雕刻,让他随身佩戴,只不过大将军离开道观后,将此玉佩也遗落下了,昨日遇到他的弟子,请贫道代为转还,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许靖央接过来:“多谢道长。” 青元子说罢,就被侍卫领着告退了。 皇后忽然道:“许大小姐,可否也让我们看看那块玉佩?” 许靖央立刻送上前去。 玉佩上雕刻着篆文和符法,能化邪避凶。 皇后来回打量,缓缓道:“错不了,就是玄真道长亲手所刻的东西,母后生前也有一块,赐予本宫了。” 说完,皇后暗中向平王递了个眼神。 长公主的声音传来:“靖央,没想到你阿兄,竟是跟着玄真道长长大的,怪不得如此优秀!” 平王的眼神都要阴出水了。 玄真道长是谁?那是给先帝做过超度的老道长! 非常德高望重! 有他做保,许靖央的身世,还能错得了? 许柔筝已经傻眼了,尤其是在捕捉到平王看她的眼神过后,瞬间背后一冷。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许靖央何时跟玄真道长认识的? 许夫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玄真道长死了五年了!许靖央再有本事,也不能拿到他的旧物? 就在她们一头雾水的时候,有人快步上来画舫。 顾嘉头发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更换衣裳。 他走到长公主跟前,拱手气汹汹道:“在下要向殿下检举,黄龙舟上的划手偷藏匕首,在水中险些伤人!” 第92章 长公主下令,直接赐死 顾嘉说完,全场哗然。 他撩起身上的衣衫,女眷们急忙举起团扇回避。 然而,许靖央只瞧了一眼,就看见他腹部被匕首割出来的伤口。 被水泡的发白的刀痕边沿,肉微微外翻,露出里面鲜红的血,顺着伤口飞快地朝下滴落。 在场王孙都倒吸一口凉气。 “赛龙舟而已,怎么下这种黑手!”太子恼怒。 长公主甚至扶着张嬷嬷的手,快步走出厢房。 她保养得宜的面孔,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谁做的?可瞧见了?” 顾嘉摇头:“扁舟翻了,我刚落进水里,就感觉有人将我按住,朝下踩,我急忙做反应,可不料对方掏出匕首前刺!我亲眼看见,对方穿着黄龙舟的马褂,不会有错!” 若不是顾嘉会武功,他已经身负重伤了。 这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我儿无碍?” 众人扭头看去,是大理寺卿顾大人亲自来了。 向来有铁血判官之称的他,看见顾嘉的伤势,也皱紧眉头。 顾夫人病了,今日才没出席,但顾夫人跟长公主可是闺中密友,交情匪浅。 长公主看顾嘉受伤,当堂勃然大怒。 “弟媳,你自个儿来瞧瞧!” 皇后扶着宫女的手走来,哪怕出了这种事,她态度依旧雍容华贵。 只看了一眼顾嘉的伤,她便皱起眉头:“竟有这种畜生?皇姐莫急,本宫现在就传召那些划手上来,让顾公子指认。” 不料,这时却有小太监仓促跑上来,扑通跪在地上。 “启禀长公主、皇后娘娘,红龙舟……淹死了两名划手!” 众人吃惊。 去年也是长公主和皇后的龙舟发生碰撞侧翻,差点出了人命。 今年竟直接淹死了两人? 长公主怒目圆瞪:“怎会如此!?划手们水性都极好!” 小太监发抖,回道:“奴才们打捞落水的划手和鼓手上岸,没想到捞到被绸布缠住的两名划手,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皇后吓着了,拍拍胸口,说:“阿弥陀佛,怎会如此呢!” 顾嘉捏着拳头,眼神里闪烁着愤怒。 “落水后,我还看见同船的鼓手,被人踩着头,按在水下,这到底是龙舟赛,还是一场有预谋的杀戮!” 太子呵斥:“休要胡言乱语!” 一时间,场面战战兢兢,众人皆不发一言,心思各异。 萧贺夜和平王的目光,同时落在许靖央身上。 却见许靖央平静地垂着眼眸,叫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平王收回眼神的时候,萧贺夜却还忍不住看着许靖央锁骨下,靠近肩胛的位置。 那露出来的一点伤疤,越看越灼目。 让一向定力极好,沉稳至极的他,想立刻去确认到底是不是那支穿心箭。 皇后劝长公主消气。 “皇姐,这是龙舟赛,受伤在所难免,出了这种事,弟媳心里也不好受,不如这样,由弟媳来出殉葬费,可好?” 长公主看着她:“弟媳,这可不是死了两条人命的事。” 顾嘉道:“听说去年也险些发生这种事,再不加以制止,往后的龙舟赛只会越来越乱。” 平王语气幽幽:“顾公子,你话多了。” 许靖央内心一敛,只觉得顾嘉今日太出头,若被平王那条毒蛇盯上,恐怕会招来不测。 长公主却说:“本宫觉得他没说错,这次出了人命都不严惩,实在不像话。” 皇后还要说些什么,被长公主按住手。 “弟媳,龙舟赛失误事小,传出去我们二人不和,事情才大。”长公主苦口婆心。 皇后面上神色不变,只问:“那皇姐想怎么处理?” 长公主冷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江面。 那些黄龙舟上,被捞起来的划手们,还坐在江岸边喘息,显然也精疲力竭。 “杀了,祭江。”长公主语气威严,不容置喙。 场内没人说话。 皇后似有些头疼,张了张唇,最后只能点头:“依皇姐的想法。” 长公主挥袖,命宫人给每家被赐死的划手,一百两抚恤银。 就这样,轻而易举要了二十五条性命。 有一队侍卫手持佩剑,迈着沉闷的步调离开画舫。 所有王孙都扶着栏杆朝下看,许靖央站在他们之后,也从间隙里窥见,侍卫们直奔黄马褂的划手们。 剑起,血出,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地了。 也有一些黄马褂想跑,却被侍卫追上,当场割了脖子。 许靖央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她深知一件事—— 皇权之下,都是蝼蚁。 长公主杀划手的事,在她意料之外,她没想到皇后的那艘龙舟上,竟真的有人敢在水底下动手。 可是为了一个龙舟赛,闹得你死我活,争成这样,说明长公主和皇后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 朝堂上,太子和平王双方势力打得火热,早已有无数棋子被牺牲其中。 许靖央能料到,她但凡表现出丁点意向,靠近长公主,亦或是皇后,另外一方都不会放过她,会穷追猛打。 这么一想,正在蛰伏隐瞒实力的萧贺夜,就更加适合她了。 许靖央正走神地想着,忽而感觉有一只手,从后侧伸过来,马上就要碰到她了。 她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抬起凤眸凛凛看去,却见萧贺夜挑眉盯着她。 所有人都在前头,看那些黄马褂的划手遭到惩罚。 他们在后面闹出的轻微动静,没有引起前头人的注意。 许靖央也马上收回了手。 她低了低头:“王爷……” 萧贺夜伸出手,替她扶了发髻上的玉兰。 “你紧张什么。”他声音略低,更显得沉冷。 许靖央没回答,长公主就已经回头了。 两人默契地分开,谁也没再看谁。 被杀的划手,当场就扔进了滔滔江水里。 长公主心情愉悦,跟皇后一起落座,邀请众人用船宴。 许柔筝跟许夫人却毫无心思。 稳婆的儿子也在黄马褂划手当中,就这么被意外卷进是非中杀了! 她许靖央的运气为何这么好? 许柔筝低声:“母亲……这事棘手了。” 平王还不得迁怒她们?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许靖央的声音:“柔筝妹妹,什么事棘手?” 许柔筝面色陡然一白,回头去看,许靖央不知何时提着茶壶,站在她们身后! 第93章 环环相扣,一切都在她的局中 许夫人也吓了一跳。 她心虚地训斥:“你愈发没规矩,怎么好意思偷听?”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容,浮现一抹嘲弄的浅笑。 “母亲冤枉我了,我看见你杯中空了,才想为你倒茶,我哪儿知道你同柔筝妹妹在说悄悄话?” “大姐姐,”许柔筝笑容很勉强,下意识起身,“没什么,我是因为刚才的事,吓着了。” 许靖央笑而不语。 她将茶壶放下:“柔筝妹妹怕,就早些回去。” 说完,许靖央回到自己位置上,同许靖姿说话去了。 许夫人森森盯着她。 “母亲……”许柔筝不敢乱说话了。 许夫人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别急,宴会还没结束,我再想想办法。” 那边,许靖姿坐不住。 她几次想起身。 “大姐姐,我想去看看顾嘉的伤。”她皱眉,时不时看顾嘉离去的方向。 许靖央按住了她。 “刚刚长公主已经派随行太医,给他包扎诊治,不会有事的。” “可是……” “你现在去,会让人看见,传出不好的话,即便要探望,也不是现在。” 许靖央最后一句话说的非常冷冽。 画舫宴人多眼杂,许靖姿又比较单纯,不设防会出乱子。 好在,许靖姿愿意听她的,闻言点点头,再不想着去看顾嘉了。 就在这时,尚嬷嬷匆忙跑上画舫,因为太着急,还被台阶绊了一跤。 她摔倒的声音,引发周围的惊呼。 许夫人回眸,看见尚嬷嬷狼狈的样子,顿时皱眉。 “没点规矩,长公主的画舫上,你跑的这么急,找死?” “夫人,不好了,”尚嬷嬷的声音都在发抖,“二少爷不见了,奴婢找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他,二少爷会不会掉进江里去了?” “什么?!”许夫人豁然站起来,面庞顿时失去血色,“我不是安排了两个仆妇看着,还有马夫呢?” 尚嬷嬷:“二少爷不肯在马车上待着,闹着要下去,仆妇们就跟着,谁曾想,二少爷下了马车就跑,追都追不上,一眨眼就不见了。” 许夫人慌了神,顿时也顾不得什么许靖央,急忙带着仆妇们离开画舫,去找许鸣铮。 听见他们离开的动静,长公主特意安排张嬷嬷来问许靖央。 “许大小姐,发生什么事儿了,可要帮忙?” “嬷嬷,我二弟不见了,他脑袋受过伤,不懂得辨别危险,母亲怕他掉进江里……这可怎么办?”许靖央按着眉心,好似担心的不行。 张嬷嬷脸色顿时肃穆:“这可不得了!您别急,老奴这就跟殿下说。” 她返回长公主的包厢内,不一会,长公主和皇后都分别派侍卫出来了。 许靖央站在画舫上,扶着栏杆朝下面张望。 侍卫们分两列,一左一右,顺着江边在呼喊许鸣铮的名字。 好几个闺秀,包括罗大小姐她们在内,都来安慰许靖央别着急。 许柔筝看着许靖央充满担忧的侧颜,她忽然觉得许靖央很可怕。 如果许夫人猜测的是真的,许鸣铮被许靖央下狠手打成傻子,可她现在在众人面前的伪装,真是虚伪! 越想,许柔筝越是心里不忿。 这样的人凭什么做许家的大小姐?虚伪,冷血,不讲情面。 若她拥有许靖央这么好的家世,绝不会这么无情,怪不得母亲不喜欢她。 等她以后成为威国公府的嫡小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把许靖央赶出去! 终于,有人呼喊:“找到了!” 不一会,几个侍卫抬着许鸣铮上来。 许鸣铮脸上挂着嘿嘿傻笑,身上沾着泥沙,裤子全湿了。 长公主和皇后都走出船厢,询问:“在哪儿发现的?” 侍卫说:“卑职等顺着江岸两边找,发现许二少爷抱着船侧面的锚绳上,泡在水里,故而将他拉了起来。” 许夫人也赶了回来,她腿都吓软了。 看见许鸣铮没出事,她顿时红着眼,拍打许鸣铮的肩。 “让你不要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皇后语气温和:“许夫人,孩子找回来就好,你就别责怪他了,定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 许夫人连忙拉着许鸣铮躬身:“快,谢谢长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 许鸣铮回头,却看向她们身后桌子上的佳肴。 他立刻跑过去,抓起水晶肘子就往嘴里塞。 那模样,吓得周围几个名门闺秀离他远远的。 许夫人的脸色僵住了。 许柔筝急忙上去拉拽:“二弟弟,回家再吃。” 许鸣铮嫌她碍事,用胳膊挥开她,烦躁得很:“我要吃!” 许靖央看向人群后的寒露,朝她使了个眼色,寒露转身离去。 许靖央上前,向长公主和皇后躬身:“臣女代弟弟谢过殿下和娘娘,弟弟身体不便,之后的宴会,我们便先回去了,向殿下和娘娘请辞。” 长公主叹气:“你弟弟真是个可怜人,别让他着凉了,你们快回去。” 皇后也说:“这宴会什么时候参加都没问题,要不要本宫传一名太医去威国公府?最好给他把把脉。” 许靖央婉言谢绝,回头看向许夫人:“母亲,咱们先走。” 许夫人脸色苍白,再不想走,可也觉得不能再让旁人看笑话了。 她叫尚嬷嬷去拽许鸣铮。 一家人互相搀扶,刚下楼梯,许夫人就听到身后传来魏王的小声议论—— “这许鸣铮不是号称小战神吗?活脱脱一大傻子!” “本来就不优秀,如果不是他哥哥神策大将军,谁认识他?” “这个许夫人也不懂事,儿子都这样了,怎么还带出来,多危险。” “好了,都少说两句,本宫看靖央那丫头够辛苦了。”长公主制止众人的议论声,也跟着远去。 许夫人感到屈辱,指甲都攥进掌心里去了。 她盯着前头的许靖央,真恨不得伸手,把她直接推得滚下楼梯去! 若不是她害的,许鸣铮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来武艺精湛,有大好前程的! 回府后。 威国公还没回来,听说他在隔壁画舫,被一群老大人恭维得飘飘欲然。 听说许夫人她们要提前回去,他毫不在乎。 许靖央跟许靖姿分别,回到屋内,竹影抬来清水给她浣手。 寒霜进来说:“大小姐猜得没错,那两个仆妇,压根没好好看着二少爷,就顾着看龙舟赛了。” 早在出门之前,许靖央就提前叮嘱了寒露。 要她找机会,把许鸣铮引诱去危险的地方。 以许夫人的个性,定会留人看守许鸣铮,但仆妇们也会大意,在她们眼中,许鸣铮不过就是个心智五岁的孩童,很好糊弄。 给他个把玩的东西,就以为可以让他一直坐在马车里。 才会出岔子。 多半这会,许夫人正在教训那两个仆妇。 许靖央换了一身衣裳,缓缓揉着发酸的脖颈。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平王在,她确实有些紧绷。 不过幸好,她今日要达成的目标,都完成了。 那日韩豹走之前,许靖央让他帮自己安排玄真道长的信物。 她拿到的玉佩是仿物,不过韩豹找来的玄真道长的弟子,却是真的。 多年前,许靖央就曾布局此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旦身份暴露,她还能有绝地逢生的机会。 至于青元子道长,那天许靖央见完韩豹,就带着竹影去太霞观,直接去找了他。 托前世的福,许靖央知道青元子狎妓。 号称不入世、孑然一身、仙风道骨的道长,若让世人知道他的秘密,必定会身败名裂。 许靖央拥有确凿的证据,一说出来,青元子吓得跪下来。 她本来是想让青元子来龙舟会上,顺便引出见过玄真道长弟子的这件事,没想到青元子心虚,自己先交代了上次上刀山的事,是被许鸣铮收买。 而且,他还告诉许靖央,前不久,许夫人的人,带着许柔筝找过他。 许柔筝让他登门许府,在范大人的面前,说出许靖央克母的事,并提起当年许靖央出生时,天降异象。 许靖央没想到,她去找青元子,竟还能有意外收获。 青元子自然不敢再得罪她,两次见面,都格外老实。 今日的龙舟会,只有平王的突然揭穿,是她计划之外,不过还好,没影响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之后平王肯定会紧咬不放了。 许靖央跟竹影说:“我睡一会,等父亲回来,你喊我。” 身份险些暴露的事,她得比许夫人先拿出来,吓住父亲。 黄昏过后夜幕降临,威国公才醉醺醺地回来。 他喝了不少,但思维尚且清醒。 许靖央去书房见他的时候,许夫人竟也闻讯赶来。 一看见许靖央,许夫人率先发难:“老爷,我们差点被靖央害死!今天龙舟会上,有人提起她当年出生……” 听到这里,威国公原本还有两分醉意的眼睛,忽而瞪圆。 “怎么回事?” 第94章 挑拨,父母关系彻底破裂 许靖央语气平静,抢在许夫人之前说:“青元子道长来,提及我出生那年,阿兄身体孱弱,被玄真道长接走,送去道观休养。” 威国公吓了一跳。 “这不是当年……”他压低声音,看着许夫人,“我们俩对外的解释吗?” 许夫人点头,看向许靖央,满眼责怪。 “我们家什么时候认识了玄真道长?你这么扯谎,小心有一日被查出来。” 许靖央:“母亲多虑了,难道你没想过,我真的认识玄真道长吗?” 这一句话,倒是让许夫人愣住。 玄真道长五年前,在京城的道观里仙逝飞升,许靖央一直在边关,哪来的机会认识他? “你从哪儿认识的?” “有些话,不便跟母亲说清楚,总之,玄真道长给的玉佩就是信物,连皇后娘娘也认可了的。” 许靖央说完,威国公长舒一口气:“幸好没引起怀疑。” “父亲,当初你跟母亲安排不周,才留下了这样的漏洞,不过我已经嘱咐妥当,无需再为此事操心了。” 说着,许靖央看向许夫人:“只要父亲、母亲不把这件事往外说,又有谁能利用我出生时的身份,来谋害威国公府呢?” 威国公立时道:“那是当然,我岂会自掘坟墓?” 见许靖央盯着许夫人,威国公眉心一跳。 虎目顿时看过去:“夫人,你在外面可有乱说?” 许夫人连忙否认:“自是没有。” “那最好,别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是自家人透露的,否则我绝不客气!”威国公大掌拍桌,语气严厉。 说着,他看向许靖央,目光复杂,口吻感慨万分。 “靖央,你若不是女儿身多好,你要是个儿子,为父何至于提心吊胆,哎……” 许靖央凤眸平静,漆黑得宛如深渊。 “父亲,铮哥儿是儿子,可又如何?今日他在龙舟会上,出了不少丑。” “什么?”威国公立刻抬头,“发生什么事了?” 当时许靖央突然派人来找他,说她们准备回去了,他还疑惑。 不过那会他忙着周旋在各个达官贵人跟前,完全没空仔细问。 现在听许靖央如此说,才惊出一身汗。 许靖央:“母亲带弟弟一块去看龙舟,但又不让弟弟上船,他在马车里待不住,就跑了出来,几个仆妇没看住,让他掉进江里,幸好抓着船绳,才不至于淹死。” “被发现时,湿漉漉地带上船,傻乎乎地抢吃的,被长公主她们都看见了。” 许夫人面色黑沉:“靖央,那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那么说他?” 威国公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哐当作响。 “蠢妇!谁让你擅自带铮哥儿出门的?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威国公府的嫡子是个痴傻的,你满意了?” 许夫人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辩解:“铮哥儿是我儿子,我带他出去见见世面有何不可?他不过是一时贪玩,旁人怎会……” “一时贪玩?”威国公冷笑打断,“长公主和满朝贵眷都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你当别人都是瞎子?我威国公府的脸面今日算是被你丢尽了!”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道:“你越发愚钝,简直不像一个主母。” 许夫人被刺得浑身发抖,红着眼尖声道:“你眼里只有脸面!铮哥儿落水时你怎么不在?现在倒来怪我!” 威国公眼神阴沉,再懒得与她纠缠。 他直接挥手:“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插手铮哥儿的事。” “他的饮食起居,我会交给大哥,请他和大嫂帮忙照顾,你回你的院子里好好静养,没事别掺和!” 许夫人如遭雷击,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凭不让我照顾他?我是铮哥儿的亲娘!” 威国公一把甩开她,厉声呵斥左右:“愣着干什么?送夫人回去!” 仆妇们战战兢兢地上前搀扶,许夫人却疯了一般挣扎,指甲在尚嬷嬷手背上刮出红痕。 “铮哥儿就是许靖央害成这样的,大房跟她是一伙的!老爷你不仅看不清形势,还要将铮哥儿送入虎口,你会害他丧命,会丧命的——!” 她声音逐渐远去,威国公脸色阴沉的快要滴水。 “真是疯的没边了。”他拍打衣襟,很烦躁。 许靖央语气平静:“父亲,别气恼了,去看看云姨娘。” 一想到怀孕的春云,威国公脸色好转:“你也早些休息。”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许靖央清冷如玉的面色,笼罩着一层讥讽。 许夫人哭到半路就上不来气,被尚嬷嬷她们扶了回去。 她本想借机引起威国公对许靖央的警觉,从而限制许靖央的出入。 没想到,还被许靖央反将一军,真是恨得牙龈咬碎了! “铮哥儿是我的儿子,怎么能给大房,梁氏会帮许靖央一起害死他,铮哥儿不在我身边,又怎么帮他治病,会真正拖成傻子,许靖央该死……”她嘴里含糊不清,甚至有些发狂的征兆。 尚嬷嬷都害怕了,忍着她又抓又挠,心里暗暗惊诧,真怕夫人就这么疯了。 可她嘴上还是要说:“夫人,您冷静些,等柔筝小姐回来,再商量也来得及。” 许靖央回到屋内。 寒露上前:“大小姐,半个时辰之前,许柔筝出府了。” “去哪儿了?”许靖央解开薄披,经过烛火时,光芒一晃。 “平王府。”寒露说。 许靖央拿起剪子,挑了一下灯芯。 “寒露,你同我去和王爷说声,平王盯上了许家,我那养妹已与平王是一条船上的了。” “是。” 寒露借着夜色掩盖离去。 许靖央眸色微垂,轻轻拨开衣领,露出骨骼分明的脖颈、肩颈。 镜子里,烛火暖黄,她肩胛上的伤疤,贯穿到了后背蝴蝶骨的位置。 萧贺夜今天一定看到了,等寒露去了,他定会询问此事。 许靖央拢好衣襟。 诱饵已抛,她就想看看,宁王这条大船,能不能容得下她。 平王府内的密室里。 许柔筝跪在地上,哭得瑟瑟发抖。 “小女也不知会这么凑巧,长公主忽然要赐死黄龙舟上的所有人……王爷,一定是大姐姐已经跟长公主那边串通一气了!” 平王背对着她,正在摸一把锋利的宝刃。 他不说话,许柔筝就更加害怕,声音发颤。 “王爷,小女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我恨透了许靖央,我一定能帮王爷……啊!” 忽然! 平王手里的匕首,朝她飞了过来。 许柔筝豁然睁大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滴答,滴答—— 鲜血染红她撑在地上的指尖。 第95章 找神策军旧部,揭穿许靖央? 夜色很静谧,平王也没有说话。 许柔筝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啊——!”她因痛感惨叫出声,又因平王回眸,冷冷凝视她,而急忙捂住了嘴巴。 许柔筝指尖发抖,抚摸自己的脸颊。 那匕首从她的嘴角划到耳根,割开了一条口子,正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她害怕了,后悔了,平王是个疯子,她怎么能上这条贼船! “王爷,王爷饶命啊!”许柔筝哭出来,不断磕头,“今天的事,真的不是小女故意作弄王爷,都是许靖央的错!” 鲜血顺着她的脸颊,从下巴滴落。 平王朝她走来,身上蟒袍紫衫,贵气隐隐,更多的是可怖的杀气。 许柔筝被他吓住了,情不自禁往后瑟缩。 谁料,平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 戴着玉扳指的手,顿时沾染鲜血。 这还不够,平王甚至用力捏住她的伤口位置,疼的许柔筝又是几声惨叫。 “王爷……王爷!”许柔筝情急之中,说,“为了您,我连整个威国公府都可以算计,求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贱命!呜呜……” 听到这里,平王那冷戾的面孔,才露出一分玩弄笑容。 “许柔筝,你总算说点有用的话了。” 他收回手,用桌上的巾帕擦拭。 平王:“本王问你,你可知神策军当中,有没有什么人,憎恨许家?” 许柔筝哭声一顿,神情懵懂。 平王阴冷的眼神瞧来,她吓得一震。 “我,我想想……”许柔筝睫毛颤抖,“小女依稀记得,六年前,有个神策军旧部,曾来威国公府求情。” 平王垂眸,示意许柔筝继续说。 “小女对此事了解得不太清楚,只是听许夫人说,那人作为队尉,跟神策大将军攻打敌国时,因临阵脱逃被判处逃兵罪。” “按罪,应当军罚处死,可神策大将军留了他一命,只是打断了他的腿,他回京后上奏,辩称自己的冤屈,却不了了之,听许夫人的意思,他恨极了许家。” 平王:“你可知他的名字?” 许柔筝摇摇头,马上又说:“小女可以回去,向许夫人打听。” 平王薄唇勾起,露出肆意的冷笑。 “三日,本王只给你三日时间,问清楚以后,来告诉我。” “是……” 许柔筝埋着头,匆匆走了。 密室内,平王清水净手,平时跟太子的斗争,早已让他觉得没趣。 许靖央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惊喜,尤其是她今日在龙舟会上的表现。 那样沉稳,不动如山。 也许之前平王还不确信,她就是神策大将军许靖寒。 但看见她那日的表现,他相信了。 寻常姑娘面对他的逼问,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如同许柔筝那样。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好像打太极一般,把他所有凌厉的招式都挡下了。 她越是这样,平王就越想折服她,这种人如不能收为己用,就不能留着。 龙舟会后,许夫人日日闭门不出,似乎病倒了,更是为了跟威国公怄气。 而许柔筝,听说是摔伤了,还伤着了脸,所以也不怎出门。 只是她身边的丫鬟,一趟趟地请郎中,给她开药治伤。 许靖央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日子很平静。 但她听说,朝堂上不太平。 长公主在赛龙舟那日坑杀的二十五人划手中,竟有两人是寒门出身的贵子,刚考中应生。 朝中不少清流,为这两名贵子发声,上奏弹劾,指称长公主严苛。 二十五条人命,背后是二十五个家庭,看似寻常身份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 皇帝为了保护自己长姐,自然是压着事态,没有正面回应。 太子党和平王党各执一词,闹的不可开交。 明显皇后拟造划手的身份,借着机会闹大。 许靖央想起那日,长公主强势要求处死划手,皇后看似被动勉强,实则当时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如何还击。 权利的角逐中,她们没有一个善茬。 端午节过去七八日,皇后派了一名太医到府邸里来。 威国公恰好不在府中,是许靖央陪大伯母梁氏接见的。 与太医一起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福身行礼:“娘娘听说,许大夫人额头受伤,故而缺席龙舟会,便遣奴婢带太医来,为许大夫人诊治。” 梁氏连忙还礼,语气迟缓恭敬:“谢过皇后娘娘挂怀,臣妇的伤已经好转,不打紧。” 但太医已经被带来了,梁氏再推拒也没有用。 许靖央索性顺着道:“先让太医看看。” 她猜,皇后突然派人来,不会只是给梁氏看伤那么简单。 太医拆掉梁氏额头上的绷带,检查了一番,说:“许大夫人的伤有些深,正值夏初,要勤换药,避免化脓。” 梁氏颔首,太医就当场重新为她上药,用的是宫中最好的药膏,不对外供应的那种。 许靖央看在眼里,不出声。 待给梁氏包扎的时候,皇后的大宫女忽而说:“来之前,娘娘还交代奴婢代为探望许二公子,上次他险些溺水,娘娘格外担心。” “听说许二公子不慎伤着头颅,不曾痊愈,既然太医大人也在,不妨一同看看?” 她是看着许靖央说的,仿佛知道这个家,是她说了算。 许靖央看向梁氏:“大伯母觉得呢?” 大伯母梁氏才是当家主母,她不会越过这个界限。 这些天,许鸣铮养在大房那边,梁氏是个不偏私的个性,即便跟许夫人不对付,但也没有亏待许鸣铮。 反而安排一众仆妇,将他照顾得极好。 皇后派来的太医,梁氏不会拒绝,于是点头:“我这就让人将铮哥儿带来。” 不一会,许鸣铮被两个仆妇牵来,后头还跟着两个机灵的小厮。 他穿的很精细,从前总是吃东西时弄脏袖口,有时懒了,甚至直接尿在裤子里,梁氏叫人一天帮他换四五遍衣裳。 如今再站在许靖央跟前,许鸣铮穿着锦衣,模样周正,就是神情还是痴傻的。 大概是看见许靖央了,想起她之前给自己吃过甜甜的东西。 他朝她伸出手:“糖,要糖。” 梁氏道:“铮哥儿忘了我们的约定了?早中晚才能吃糖。” 许鸣铮不满,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吵大闹。 梁氏拍着他的手:“但你要是让这个太医给你看病诊脉,我就让仆妇今日多给你一颗。” 许鸣铮顿时傻笑:“好!” 他竟当真乖乖坐下,老老实实的,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许靖央静静瞧着,太医给许鸣铮把脉,又为他针灸,检查他额头上的伤势。 结束时,太医说:“许二少爷脑中邪血积瘀,才会无法痊愈,只要时常施针,就可以恢复从前。” 大宫女马上看着许靖央,笑道:“许大小姐,要不就按太医说的,让他隔三差五来一趟,奴婢回宫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 许靖央不动声色:“这岂不是劳烦太医了?” 太医马上作揖:“能为威国公府的嫡公子看病,是臣的荣幸。” 听到这里,许靖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柔筝攀上平王,不知交换了什么条件,平王走皇后的门路,给许鸣铮找太医来,治他的傻病! 许靖央没有理由拒绝,否则旁人会怀疑她苛待亲弟弟。 “那就劳烦太医了,竹影,替我送客。” 竹影上来递辛苦银,大宫女和太医都不敢收,纷纷含笑告退。 他们走后,梁氏跟许靖央低声问:“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靖央抿唇:“盯上咱家了,大伯母别急,铮哥儿这个烫手山芋,我会找机会帮你扔掉。” 梁氏拉着许鸣铮回大房,许鸣铮拍拍她的肩,把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野花放在她手心里。 看着他痴傻的模样,已为人母的梁氏想到自己的儿子,设身处地,竟生出一丝同情。 她重重叹口气:“也是你命苦。” 六月中,琼花开了的日子,萧贺夜让寒露带许靖央去宁王府。 选在了白天,还说,萧安棠许久没见她,甚是想念。 许靖央心里却清楚,这次去,萧贺夜多半是要亲自确认她的身份。 第96章 昏暗室内,宁王抚她伤疤 盈然的夏日,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燥热。 许靖央穿着紫罗衫,外披笼纱,到了宁王府。 萧安棠一早就在王府的比武场里等着她了。 看见许靖央,他飞快跑过来:“师父!我总算养好身子了,落下许多课程,今日开始我要快快补上。” 许靖央笑问:“你脚踝的伤彻底好了?” “当然!”萧安棠抬起小脚,在空中转了转脚脖给她看。 萧贺夜不在,许靖央便带着萧安棠,先练了几个基本功。 小家伙果然卖力,拳头挥得虎虎生风,还配着“嘿哈”的声音,给自己助威。 看他练了半个时辰,许靖央抬手,招他过来休息。 萧安棠小跑过来,擦去下颌的汗。 “师父,我不想休息,还想练。” “别急,我给你看样东西。”许靖央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哨子。 她放在唇中吹响,萧安棠好奇地歪了歪头。 不一会,天空中掠过一道黑影。 “那是什么!”萧安棠仰头瞧见,分外错愕。 只见老鹰一般大小的飞鸟,在空中盘旋,说是老鹰,可是又不太像。 许靖央又是一声哨响,那飞鸟俯冲下来。 “师父小心!”萧安棠张开双臂,勇敢地护在许靖央身前。 然而,却见飞鸟扑腾翅膀,很听话地落在许靖央伸出来的胳膊上。 许靖央从兜里掏出两粒干粮喂给它,萧安棠睁大眼睛。 “师父,这是你养的吗?” 许靖央点头:“它是红尾鹰,几个月前,它跟你一样,被折断翅膀,飞不起来,更动不了。” “现在它休养的差不多了,也要重新练习飞翔,不过你跟他一样,都不可操之过急。” “功夫不是一天练成的,与其今天强撑三个时辰,不如将这些时间,化作每日里的勤奋,勤耕不辍,定能有所收获。” 萧安棠眼睛亮晶晶的。 “我明白了,师父。” 他伸出小手,试探地摸了摸红尾鹰,发现它不攻击人,就更喜欢了。 “师父,我可以经常找它玩吗?” “可以,平时它都在武院里养着,王爷若允许,我就将它送给你。” 许靖央说罢,让萧安棠伸出胳膊,她把红尾鹰放了上去。 小家伙高兴地连连惊呼,又怕惊着鹰鸟,小心翼翼地抚摸它光滑的羽毛。 “我会跟父王说的!”他眨着明亮的眼睛。 白鹤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许靖央认得她,是上次为她扎耳洞的殷妈妈。 白鹤语气冷硬:“许大小姐,王爷有东西要送给你。” 殷妈妈含笑:“有几匹上好的绸缎,想请大小姐去试试。” 许靖央不动声色:“好。” 她状似没有怀疑,扭头跟萧安棠说了一声,就跟着殷妈妈走了。 顺着长廊,绕过琼花开满的庭院,许靖央进了一处花阁。 屋内的架子上,摆着四五件色泽夺目华美的衣裳,上好的绸缎在阳光的映衬下,透着极致的彩芒。 两个丫鬟进来帮助殷妈妈,为许靖央更衣。 “请许大小姐去屏风后更换。”殷妈妈跟着许靖央一起走到屏风后。 当着殷妈妈的面,许靖央褪去外袍,露出玉骨般的肩胛。 殷妈妈一眼就看见她锁骨下方,那一点伤疤。 “大小姐之前在这里受过伤?”殷妈妈看似不经意地询问。 许靖央轻轻点头:“我曾受过箭伤。” 不远处,一层层垂帘后的一双薄眸,倏而眯起,透出危险的神色。 殷妈妈:“怎会这么危险?是在边关时留下的吗?” “嗯……” 许靖央刚回应,还不等她披上新衣外袍,就有人迈着沉冷的步调走来。 萧贺夜单手挑起珠帘,俊美的面孔上,眉宇入鬓,薄眸漆黑。 看见他在,许靖央似乎并没有意外,只是拢了一下衣襟,罩住肩头。 “王爷也在花阁?” 殷妈妈立刻打圆场:“方才王爷说要来看看许大小姐是否喜欢这些衣裳,却……” “殷妈妈,出去。”萧贺夜陡然出声打断。 眼下这个情况,他根本不想跟许靖央解释什么,而是急于求证。 许靖央侧眸看着他,凤眸中黑光闪烁,叫人捉摸不透。 殷妈妈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低头拱手退下。 门扉关闭,光线透过紧闭的窗棂投入屋中。 许靖央恰好站在一道光线内,气质清冷,英气十足。 她静静地看着萧贺夜走近,忽而挑起她的下颌。 “许靖央,你可认得这个?”他举起那节断箭。 当初神策大将军为他挡下穿心箭,谁知道他竟还保留着。 许靖央没说话,萧贺夜便又逼近一寸。 “本王只跟坦诚的人合作,许靖寒,你骗了我,该当何罪!” 最后四个字,语气咬的很重。 甚至直呼了神策大将军的名字。 许靖央面不改色,而是反问:“王爷为什么将臣女当成兄长?” 萧贺夜粗粝的指腹伸来,磨过她锁骨下的伤疤。 “还问?这伤,为何与当初中箭的位置,一模一样?”他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丁点不悦的凶戾。 许靖央抿了抿唇,忽然,她松手,脱掉罩在肩上的外袍。 这样一来,她身上唯剩下裹胸里裙,肩膀全然暴露在萧贺夜眼中。 许靖央将长发撩起,顺在脖颈边,缓缓转身,将自己后背的蝴蝶骨给他细看。 “王爷,您看清楚,臣女也有跟阿兄一样的贯穿伤吗?” 这一眼,萧贺夜冷然的面孔顿住。 她的后背光洁无瑕,没有半点伤痕,更别说疤了。 怎么回事?是他误会了? “你的箭伤从何而来!” “我随阿兄住在边关,时而居无定所,受伤在所难免。” 她的话,听起来漏洞百出,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萧贺夜却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 他派人调查过许靖央,在边关的那些神策军,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大家都只是听说,大将军的妹妹在随军,可她又不经常露面,都以为是大将军有意将她保护起来。 不过也有人说,曾看见有女子,跟大将军长得极像,在许靖寒的营帐里进出。 萧贺夜不是没想过,许靖央就是许靖寒。 她的身手、武功,都不是寻常女子会有的。 可偏偏就是抓不到她的破绽。 许靖央拢起衣襟,扭头,与萧贺夜那双漆黑薄眸对视上。 她问了一个很大胆的问题。 “倘若,我说自己是许靖寒,王爷便准备处死我吗?” 第97章 危机!平王算计堂弟,逼她出面? 萧贺夜盯着她的眼睛,气息降到冰点。 许靖央有一双非常英气的凤眸,她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冰冷。 让萧贺夜想起在战场上见过的神策大将军。 他沉静地思考对策时,也如她这样,面如平漪。 再相似的兄妹,也不会如此相像! 萧贺夜目光往下,仿佛都开始怀疑她是女儿身了,然而,在看见身体的线条时,他自觉转过身,背对着她。 “本王惜才,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人,前提是,”他侧眸,眼神冰冷,“她不能骗我。” 许靖央慢条斯理穿好衣服。 忽而,她跪下来,叩首。 “王爷,阿兄参军,是因为当年父亲断腿,他毅然决然替父从军。” “本王知道,他忠肝义胆。” “即便阿兄有所隐瞒,也绝不是对大燕不忠,或许他另有难言之隐。” 萧贺夜眯眸。 她说的是许靖寒有所隐瞒,却没有说到她自己。 是否借人喻己? 良久,许靖央感觉到,萧贺夜那压迫在头顶的气势,缓缓沉冷下来。 “起来,”萧贺夜语气冷淡,“拿上这些衣裳,你可以回去了。” 许靖央摸不准他的态度,是接受了她有隐情,还是没有。 不过她不急于询问,而是说道:“谢王爷。” 她今天几乎就差将自己的身份直截了当地说明了。 也已经暗示萧贺夜,即便有所隐瞒,也不是因为叛国了,更没有什么污点,而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接下来,就要看萧贺夜能不能有这个心理预期,又是否能接受,她就是神策大将军这回事。 若她坦白身份,对萧贺夜而言,要替她承担一部分欺君之罪的风险。 所以许靖央要留时间给他,让他去想清楚。 即便最后他不接受,许靖央也要防着他反咬一口,没留太多证据给他。 最后她可以说,一切都是萧贺夜自己的猜测。 殷妈妈叠好那些新衣,送许靖央上了马车。 待离开宁王府的范围,竹影才说:“大小姐,您额头上好多汗。” 她用帕子给许靖央擦拭。 许靖央缓缓呼出一口气:“无碍,是初夏太热了。” 她情不自禁地抚上肩头,闭上眼,想起当年她为萧贺夜挡下穿心箭。 箭矢确实贯穿了她的肩膀,不过,背后的伤疤格外浅显。 当初只有一点点箭头穿出了身体,恐怕萧贺夜没有想到,那箭头拔出来以后,渐渐愈合,竟没留下显眼的肉疤。 起初是有一圈淡淡的痕迹,不过许靖央回来以后,用焕颜膏多次涂抹厚敷,很急淡去不少,故而看不见了。 也幸好刚刚萧贺夜没有将她的衣裙往下拉。 否则,就会看见她腰间以下的两处刀伤,那两道疤痕淡淡的,却因为当时伤势严重,消不掉了。 那之后连续半个月,萧贺夜没再找她。 寒露依然跟在许靖央身边,由此判断,萧贺夜多半还在思量。 许靖央不着急,她有耐心等。 女扮男装虽是欺君之罪,可若有人做保,那便不一样了。 傍晚过后,许靖央觉得热。 她侧躺在屏风后的清凉榻上,竹影将门窗都大敞了。 飘荡进来的初夏的晚风,将青色的纱幔吹拂摇晃,好似浮动的烟影。 乳母刘妈妈说:“大小姐何时传膳?” 许靖央为自己打扇,闭着眼漫不经心地打盹,边回道:“大伯母不是说,今日玉哥儿要回家用膳么?约好了一起的,再等等。” “是。”刘妈妈退下了。 然而,许靖央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 大房那边也着急了。 换往常,许鸣玉早就回家了,怎么今日傍晚都过了还没影子? 派去宫里询问的小厮,听他同僚说,许鸣玉早在傍晚之前就出宫了。 “咕咚”一声,是冰块融化,撞上瓷缸。 许靖央睁开眼,刚坐起来要派人去大房问问情况,却见许靖姿哭着跑来。 “大姐姐,出事了!玉哥儿被平王殿下带走了!” “带去哪儿了?” “有人看见他被迫上了花船,那是什么地儿?比青楼玩的还脏!玉哥儿被带上去,再传出作风不良,他一辈子都完了呀。” 许靖姿无助地落泪:“我母亲急得晕倒了,父亲去找门路求人了……大姐姐,你向来聪慧,一定要救救玉哥儿!” 第98章 设局?许靖央单刀赴会 许靖央微皱柳眉,扶住许靖姿的胳膊。 “别急,我来想想怎么办。” 平王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许鸣玉在宫中御林军当差,一旦被弹劾作风不良,前途尽毁。 大房一脉就废了。 平王这是逼她做选择! 看来今晚这场单刀赴会局,她不得不去。 “三妹妹,你听好了,我现在吩咐你两件事去做。” “好,大姐姐,你说!”许靖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许靖央:“让大伯回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第二件事……” 她交代完,许靖姿连连点头,终于从莫大的恐慌中,找回一点主心骨。 待她离去,许靖央转而更衣。 寒露直接道:“大小姐,平王来者不善,您去,必定麻烦缠身!奴婢替您去。” 许靖央穿上衣襟,将头发拢出来,仅用一根钗、一把束带固定。 “不必,今日我不去,明日平王还有别的招数,他就是以为我怕,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 竹影连忙问:“大小姐可要带一把匕首防身?” 许靖央:“什么都不用带。” 她提裙,出门而去,烟青色的裙摆掠过门槛。 马车骨碌碌地驶向飞瀑湖。 一般花船都停在这儿。 但许靖央从马车上下来,只看见几艘空荡荡的扁舟。 往日里这儿热闹万分的花船,竟一个也没有。 许靖央提灯撑船,长长的竹蒿刺入漆黑的湖水中。 绕过湖中心的矮山,她渐渐听到一点声音。 “救命啊!救命……”似乎有人在呼救。 许靖央提灯朝前照去,幸而月光明晃晃的,看见有个女子在水中挣扎。 她用船篙将对方拽起来。 “咳咳!”女子一到扁舟上,就吐出不少水,剧烈咳嗽,脸色白的像鬼。 看她衣着香艳,许靖央拧眉:“你是花船上的花妓?” “是……多谢恩人救命!”女子朝她磕头,自称叫阿柳。 许靖央问:“今夜这些花船怎么不在湖边?” “有贵人包了三艘船,其余的船都不能停在这儿,奴就是被贵人扔下来的。”说着,阿柳啜泣,似乎还有后怕。 若不是许靖央来的及时,她已经溺死了。 听阿柳说,今晚船上有个大贵人,她不知身份,花船上的妈妈对他毕恭毕敬。 除了大贵人,还有个喜好男倌的官吏,阿柳因着不合他意,就被贵人指派侍从扔下水。 许靖央将扁舟朝前划,阿柳吓得脸色苍白。 “恩人,您跟他们什么关系?” “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他被人带上船了。”许靖央语气平静。 她说:“我划过去以后,你自己划船走,别留在这儿。” 阿柳面色闪过惊诧,似乎从未见过许靖央这样的姑娘,竟敢自己来花船上寻人。 要知道,花船上什么都能玩儿,一些良家闺秀看一眼都会觉得不堪入目。 果然如阿柳所说,三辆大船前后相连,停在湖面中央,离飞瀑很近,距离岸边却隔着两座山岛。 离近了,隐约能听见哈哈的大笑声,十足下流的动静。 许靖央把船篙递给阿柳,随后轻功一掠,便如燕子般飞上画舫船板。 “什么人!”站在甲板上的守卫,率先袭过来。 船厢内,两个妖艳的美人,簇拥在许鸣玉身边。 许鸣玉头抵在桌子上,早已醉的昏死过去。 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走过去,用酒壶推了推许鸣玉的脑袋。 “许四公子?这就不能喝了?” 周围三名官员同时笑出声。 平王在上首,持杯冷笑,旁观其余人羞辱许鸣玉。 忽然,外面传来动静。 平王狭眸溢出危险的目光,看向门口珠帘方向。 侍卫低头,压声说:“王爷,她来了。” 平王勾出满意的笑,一口喝光杯中烈酒。 “一会谁也不许动手,本王要亲自会会她。” 知道许靖央敢来,他内心的野兽再一次苏醒般,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许靖央,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珠帘的方向,出现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许靖央穿着烟青色的裙子,简单的没有任何复杂的花纹。 她黑发上仅有一根玉钗挽着,发尾被发带束缚。 即便刚刚在外面撂倒十余名护卫,她的衣裳却丝毫不乱。 只见她轻轻挑帘进来的模样,气定神闲,仿佛心中自有一座泰山石,好似是为了作诗而来。 许靖央刚进来,就感到面前一阵寒光闪过。 她立刻后仰弯腰,一把尖刀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去。 珠帘被刀风激得哗啦作响,许靖央身形如烟,后撤的瞬间已反手扣住平王持刀的手腕。 她指尖朝下一压,力道精准狠辣。 平王只觉腕骨一麻,刀已脱手,许靖央一甩手,刀“铮”的一声钉入梁柱。 他瞬间借势旋身,左臂拦住她的猛击,右手扼住许靖央凌厉的拳头。 许靖央却忽而借力化力,抬脚便踢,平王侧身躲避。 那桌上的酒壶被她踢得粉碎,碎片如利器般,钉在一名官员的裤裆前方。 方才还看戏的几个官员,顿时吓得连滚带爬,躲去了屏风后。 平王看出她认真了,更加满意。 他招式凌厉,逼势生猛,许靖央身形灵活,一退再退。 可平王知道,许靖央绝不是在避让,而是在找机会。 许靖央化拳为掌,抓住平王的手腕,劈向他脖颈最薄弱的地方。 平王立即抬膊挡住她的杀招,却不料,被她反扣住左肩。 扣!抓!断筋!卸力! 只听到“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动静。 平王立刻捂着胳膊后退。 许靖央也掠身向后,与他拉开了距离。 平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无力地垂着。 竟然把他胳膊卸脱臼了。 “你好凶啊。”平王语气玩味,抓住胳膊反手一推,顿时活动自如,晃了晃脖子。 周围的侍卫立刻涌上前,护住平王。 “大胆!竟敢对殿下动手!” 许靖央这才拱手:“刚刚没看清楚是平王殿下,还以为是歹人,冒犯了。” 平王一声冷笑。 没看清楚?刚刚那杀招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忽而觉得下颌有些火辣的痛感。 用指腹摸过去,竟看见了血色。 平王忽而皱眉。 竟能被她伤了? 第99章 就算是死的,也要把她留下! 几个官员见没事了,从屏风后爬出来,站起身拍了拍衣袍。 “咳咳!”其中一人,狐假虎威地指责,“许大小姐,你太过分了,王爷带令弟饮酒作乐,你来了就伤人。” “是啊,”旁边有人附和,“伤了王爷,必须要严惩!” 平王侧眸看他们一眼,两人顿时闭嘴。 许靖央面容平静,气质如玉立。 “臣女确实唐突,听说堂弟被带上花船,料想定是被不三不四的人带走了,才着急赶来。” “你骂本王?” “臣女不敢,只是王爷来这寻乐子,旁人不敢说三道四,臣女的四弟却不同,他凭自己本事考进御林军,前不久以身犯险闯入通政殿救火,是绝对清正上进的好苗子,还请王爷今日高抬贵手。” 平王狭眸盯着她。 许靖央无视他危险的目光,走过去,扛着许鸣玉的胳膊,把他架起来。 她想走,一名侍卫却不让。 侍卫抬脚踢向许鸣玉,许靖央用脚尖勾起地上掉落的一根筷子,猛地踢出去。 那筷子擦着侍卫的脚背飞过,钉入地毯里。 “啊——!”侍卫惨叫,扑通跪在地上。 其余侍卫立刻包围过来。 许靖央扛着许鸣玉在肩,气势却半点不减。 她转身,看向平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平王拍打衣襟,走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垂眸看着,眼里翻涌着凛冽的波澜。 “许靖央,还不肯服软吗?你知道的,有今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做本王的人,就是本王的仇人。” “若是旁人,此时已是一具碎尸了,可恰好,本王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愿意再问一遍,要不要为平王府做事?” 许靖央凤眸漆黑,英气清美的面孔,没有半点笑,无端让人觉得压迫。 “我们威国公府,或许在王爷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人宰割,但是王爷今日固然狂妄,可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旁人砧板上的鱼肉呢?” 平王豁然眯起眼眸。 许靖央福身:“臣女告辞。” 她扛着许鸣玉的肩膀,朝前走一步,侍卫们退一步。 平王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彻底没了,狭眸森冷地盯着她的背影。 直到许靖央快走到珠帘处时—— “不许走!”他忽而暴呵。 侍卫们纷纷抽出刀来,对准了许靖央的心口。 平王的脚步声,沉重急促,砰砰踏来。 今日留不下活的许靖央,死了也要抬回府里。 他很想看看这么完美的一个女人,十指到底是怎么长得。 就在这时,外头的侍卫跑进来。 “王爷!官府的人来了。” “来几个杀几个!”平王已经气的眼红充血。 心腹侍卫急忙走到他身边,耳语道:“是太子党那边的崔声带队……” 平王忽而凝眸,转而透过半敞的船窗看出去。 果不其然,三艘扁舟上,官差们举着火把,朝他这边赶来,马上要登船了。 “许,靖,央!”她竟还有后手。 报官抓他,真敢想!胆子真大! 心腹暗卫低声急劝:“王爷,前不久皇后娘娘叮嘱您这段时间一定要安分,皇上正为了龙舟会的事心烦,此事绝不能让太子党抓住把柄。” 许靖央再一次请辞:“臣女告辞。” 她带着许鸣玉走了,这次,平王没再阻拦,而是胸口急速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狭眸染红,多了几分凶狠。 官差的人接了许靖央和许鸣玉,将他们送走了。 那个叫崔声的官差,带着人在花船上转了一圈。 没找到任何能下手的把柄,他才拱手:“叨扰王爷兴致了,卑职等人告退。” 他们走后,平王依旧攥着拳头。 “王爷……”一名官员凑上前。 谁料,平王一脚踹上他心口:“滚!” 被踹的官员当场吐血,被其余几个官员拽着,匆匆拖走告退。 平王大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将酒壶往嘴里倒。 哗啦啦的酒水,顺着下颌滑落,打湿胸前蟒龙图影。 陆允深从后头厢房的屏风绕进来。 “王爷。” “你刚才为何不出手!”平王怒喝。 方才若将许靖央打晕,完全可以暂且先藏起来。 可惜,他被气急了,竟然忘了。 看平王在气头上,陆允深没有说话。 刚刚许靖央的种种表现,他在屏风后看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她的身手,绝对在他之上。 刚刚她肯定只用了六成力,即便他出来,跟平王一起攻过去,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这么一想,许靖央一定是神策大将军许靖寒了。 她敢来“单刀赴会”,又展露出身手,就是不怕他们怀疑,甚至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魄力,反叫人胆寒。 停在飞瀑湖附近的一辆马车,隐藏在黑夜里。 看着许靖央扶着许鸣玉上了马车,朝威国公府而去,萧贺夜才吩咐马夫:“回府。” 许靖央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出色。 以他弟弟平王的那个个性,多半正气的吐血。 子时一更过。 大房主院里,仍灯火通明。 丫鬟们抬着一盆盆热水进去,不一会又出来。 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 屋内,许鸣玉趴在床边呕吐不止。 梁氏红着眼,轻轻拍打他后背。 “吐,玉哥儿,都吐出来就好了。” 许靖央在旁边问许靖姿:“我让你去找顾嘉帮忙,安排一名太子党那边的官差去飞瀑湖,他可问了原因?” 许靖姿摇摇头:“我只说,我弟弟被带过去喝酒了,大姐姐你放心,我让顾嘉瞒着了,他知道分寸的。” 许靖央颔首。 她走到床榻边,丫鬟已经给许鸣玉擦了脸,让他靠在栏杆上。 许靖央给他垫了个枕头,免得他躺下来,呕吐的时候呛着。 “大姐姐……”许鸣玉有点回过神,通红的眼睛,迷迷蒙蒙的,看见许靖央坐在床榻边。 许靖央轻轻拍着他后背:“如何,还难受吗?” 三碗醒酒汤灌下去,他才醒过来,可见喝了多少。 许鸣玉摇摇头,一开口,却说:“对不起……我不是去跟他们……喝花酒。” 他断断续续地道:“王爷说,说我不喝,就就,就让姐姐来喝。” 梁氏拿帕子捂住眉眼,向来要强的她,却忍不住哭了。 第100章 许靖央借宁王,斗平王? 许鸣玉向来懂事,他看着自己母亲受委屈,看着许靖央被亲生母亲忽视。 所以他一直想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 许靖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王爷同你开玩笑的,你可要记住,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便以身体不适推拒,别真的跟着去,就算怪罪下来,有威国公府给你顶着,知道吗?” 许鸣玉浑浑噩噩地点头,一声干呕,又趴在床边吐起来。 许靖姿心疼得不行,大伯一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叹气。 他的手,无意识地搓着自己的那条坏腿。 或许在想,若是他没有断腿,也能建功立业,在朝中有些地位,就不至于让许鸣玉这么拼命了。 许靖央看在眼里。 “时辰不早,大伯,大伯母,你们先去休息,我在这帮忙看着玉哥儿。” “那怎么行,”梁氏连忙说,“你也累了一晚上了,还得罪了平王,靖央,他不会来为难你?” 许靖央抿唇:“不会,大伯母不用担心我。” 许靖姿立刻说:“我也要留下来,照看四弟。” 不管许靖央怎么劝,大伯和大伯母就是不肯走,反倒是要许靖央去休息。 大房一家心很齐,许靖央便也没再坚持。 幸好明日本就是许鸣玉在家休沐的日子,无需向御林军解释请假。 许靖央回到自己院子里。 她沐浴时,想到许鸣玉一个人趴在酒肉堆满的桌子里,醉的不省人事,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在她没来之前,他还不知忍受了多少委屈。 一心想着向上爬,不给家里拖累的少年,什么也没做错,不该受这种屈辱。 许靖央得想个办法,让平王转移注意力。 还有,给平王做眼线的许柔筝,也不能一直让她快活。 她闭上眼,将整个身子浸入水里。 次日用过午膳,许靖央去大房看望许鸣玉。 睡了一夜,他状态好多了。 “大姐姐,听我爹娘说了,昨晚又给你添麻烦了。”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你没事就好。”许靖央拉着他坐下。 许鸣玉长相俊秀,也带着武将的飒爽,剑眉星目。 他朝许靖央笑的时候,格外开朗。 “其实也怪我,不敢得罪平王,他邀请我去的时候,我便感觉不对,可因为怕触怒他,没有拒绝。”他有些自责。 许靖央点点头:“经过昨晚,平王应该不喜我们了,你在宫中行走,要小心陆允深。” “大姐姐是怕,平王借着允深兄的手,给我使绊子?”许鸣玉瞬间反应过来,“好,我一定小心。” 许靖央点头。 许鸣玉又说:“允深兄也有好几日没来宫中了,听说他练武时伤着胳膊,所以休沐在家。” “受伤?”许靖央有些意外。 陆允深的身手,前世她见过,不差。 而且他习武多年,怎么会因为练武时自伤,还恰好伤在了胳膊。 从大房离开后,许靖央叫来寒露。 “你得空,去提醒王爷,查查陆允深,我怀疑上次的烟花爆炸,他是刺客之一。” “是。”寒露应下。 不想让平王一直针对她的办法,就是拉萧贺夜这张大旗,让他俩去斗。 六月中旬的天,格外炎热。 夏浪涌动在空旷的宫殿前。 陆允深带着一队御林军,恰好巡逻到皇上的御书房外。 一道身影从里面出来,跟他迎面碰上。 陆允深立刻低头拱手:“卑职参见宁王殿下。” 萧贺夜一袭冰丝长袍,色泽朱紫,头戴金冠,不笑的面孔上,气势威严。 他看了一眼陆允深:“似乎有几日没见到陆队尉了?” 陆允深低着头:“是,前不久有事,便休沐了,卑职还有巡逻的公务在身,不得已告辞,请王爷恕罪。” 他拱手,带着御林军,从萧贺夜身边走过去。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啼叫,好似老鹰。 陆允深抬头,只看到一道掠过去的黑影。 不等他看清楚,就听萧贺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等。” 他大掌直接盖在了陆允深的肩上。 刹那间,陆允深绷直身子,忍住了那一抹剧痛。 陆允深回眸:“王爷还有吩咐?” 萧贺夜指尖挑着一个香囊。 “你东西掉了。”他说。 陆允深愣了愣,摸上腰间,空空如也。 “谢王爷!卑职粗心了。”他双手接过来,系好后,才离去。 萧贺夜盯着他的背影,嗤的一声冷笑。 好似盘踞的苍狼,发现了他要找的猎物,充满危险。 巡逻过后,因为天气炎热,陆允深已经浑身湿透。 他回到暂时休息的屋子内,脱下上衣。 汗水流进之前被石子击出来的伤口中了。 本来许靖央下手狠,肉都给他打掉了一块,所以养得慢。 再加上夏日来了,反复流汗刺激,真是不容易好。 陆允深忍着疼,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将胳膊重新包裹住。 随后,他换了一身衣裳,把手里带血的衣物团在一起,拿出门去扔进泔水桶里销毁了。 殊不知,一个小太监藏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六月底,炎夏彻底来袭。 春云遭不住热,捂出痱子来,偏偏她不敢用药,怕伤着胎儿。 为了她,威国公决定,举家租个清凉山庄避暑。 许夫人得知后,气的又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一遍。 “我怀铮哥儿的时候,染了风寒,没见他为我包下暖阁!” 许夫人先是恶狠狠地骂,旋即又哭的泪水不断。 多日来,许柔筝总是安慰她。 一开始还能苦口婆心地好好劝劝,可是后来发现,许夫人总是情绪崩溃,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好不容易从许夫人那儿回来,就看见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 她拿起来看,忽而一惊。 是平王,叫她明晚去平王府! 她正要仔细看,院子里传来大伯母梁氏的动静。 “柔筝姑娘在不在?” 梁氏进来的时候,许柔筝正烧了什么东西。 梁氏愣了愣:“大白天的,点烛火干什么,不怕热?” 许柔筝笑容勉强:“点驱虫的香,大伯母,有什么事?” 她将自己当成威国公府的小姐,自然也跟着许靖央这么喊。 梁氏眼底闪过不愉快,不过没有发作。 “你父亲,说要去清凉山庄,庄子已经租好了,现在在统计人数,你要不要一同去?” “我母亲去吗?” “刚问过,她不肯。” “那……那我也留下来陪她。” 梁氏并不是真的打算带她一起,所以问完就走了,也没劝。 许柔筝想着,她们走了正好,明晚她去平王府,也不会被发现。 第101章 许柔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清晨一早,威国公府的十辆马车,就载着一堆东西,浩浩荡荡地去往清凉山庄。 走之前,许柔筝带着丫鬟,专门送威国公他们到门口。 威国公看见她,象征性地说了句:“照顾好你母亲,别让她乱发疯。” 许柔筝颔首:“父亲放心。”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许靖央,见她已经扶着竹影的手,上了马车。 待所有马车骨碌碌驶离,许柔筝才松了口气。 府邸里瞬间安静许多,他们连许鸣铮都带走了。 今晚是她去平王府的好机会。 可是…… 许柔筝回屋的路上,感到一些奇怪。 那个字条,真的是平王派人送来的么? 虽说之前也用过这种方式,叫她去平王府。 可是,都是送信的丫鬟确认送到她手中,得到她的回复,才会离开。 这次平王派来的人,放下字条匆匆就走了? 怎么想怎么奇怪。 许柔筝心中警觉,原本担心是陷阱,可是,许靖央他们浩浩荡荡地走了,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否则那么多人回来,她定是知晓的。 想到这里,许柔筝决定,今晚先去平王府问一问,若是王爷找她,自然是有事吩咐。 若是没有找她,她也不用担惊受怕,伺候平王就是要这样小心翼翼,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惹他不悦,就丢了性命。 夜色很快降临。 打更人在遥远的街道传来将近子时的更声。 许柔筝披上薄披,戴上兜帽,就从威国公府后门出去了。 她乘马车来到平王府的后门,两敲三叩。 夏日的夜晚,暑热蒸腾。 她裹得严实,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丝。 在等待的过程中,许柔筝左右看向周围的巷子,生怕落入谁的眼中。 终于,有人开门,管家探出头来。 “许小姐?”他疑惑,“您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许柔筝顿了顿:“王爷有没有传唤我?” 管家摇头:“不曾啊,您何时收到的消息?” 许柔筝心里咯噔一声。 嘴上忙道:“不,是我自己的猜测,因为王爷好几日没传我了。” 管家古怪地看她一眼:“王爷有吩咐,自然会叫你,若无事,许小姐别总上这儿来,被人看见才麻烦。” “你说的有道理。”许柔筝故作勉强地含笑,转身走了。 平王府后门在她身后砰的关上。 此时,她已经一脸煞白,浑身冰冷。 待爬上马车,她语气急促:“快!回府!” 一定是着了道了! 方才当着平王府管家的面,她不敢承认自己为了一个假消息就来了。 这样平王只会觉得她愚蠢,不再用她。 可许柔筝自己知道,她被算计了! 马车刚在威国公府后门停稳,她急忙就推开门,要回去。 没想到,门扉被推开,看见刺眼的火把,轰隆隆地照着她苍白的面孔。 许柔筝呼吸吓的停滞。 眼前,威国公带着一众家丁,堵着后门。 而许靖央,就站在威国公身后。 父女俩的眼神,如出一辙的冰冷,漆黑。 “父,父亲……”许柔筝控制不住地发抖,发冷。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威国公幽幽问。 许柔筝嘴巴嗫喏:“我,我头疼难受,去找药馆了。” 就在这时,一道勒马的嘶鸣声,响在身后。 许柔筝回头看去,威国公府的一名护院从马背上下来。 威国公:“你刚刚跟了一路,看见她去的什么地方,是药馆吗?” 护院拱手:“回老爷,柔筝小姐去的是平王府。” 许柔筝控制不住,双膝砰的跪在地上。 “父亲!”她还未交代,已经泪水流了下来,“我不是有意骗您的,我……啊!” 威国公重重地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许柔筝被扇的摔倒在地,顿时耳鸣,只剩下另外一半耳朵,能听见威国公咆哮的怒吼。 “给我把这个孽种,拖到正厅去!请家法棍来!” “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许柔筝吓得撕心裂肺地喊叫。 两个婆子上来,拖着她,一路带到了正厅院子里。 她被扔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威国公就手持家法棍,重重地打在她的脊骨上。 “啊!”许柔筝惨叫,倒在地上,疼的蜷缩抽搐。 威国公语气严厉至极,指着她:“听说前几日,平王派人去打听稳婆的儿子下落,他为何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是不是你告的密!” 许柔筝含泪摇头:“我没有,父亲,我真的没有!” “撒谎!你夜会平王,能是为了什么好事?我真是没想到啊,许柔筝,你从一个孤女,摇身一变做了国公府的小姐,竟还不知足。” “你是不是想拿我们整个府的性命,去换你的富贵前程?!” 威国公越说越生气,又是一棍子抽下去。 许柔筝吐了血。 “父亲……我真的没有,我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她爬过去,抱住威国公的裤腿恳求。 威国公却不为所动。 许家的荣华富贵得来多么不易,他的好日子才过几天?才当了几日的权贵? 怎能容忍许柔筝这样的危害留在家里! 何况,她还知道家中的秘密,一想到这里,威国公就格外后悔。 当初真不应该同意许夫人告诉她,关于许靖央的身世之谜。 还好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杀了许柔筝,就没有人知道了。 威国公眼底起了浓浓杀意,粗声粗气道: “如果不是因为云姨娘受不住清凉山庄的冷,我们夜半赶回来了,你是不是以为,今晚的行为可以瞒天过海?” “吃里扒外的孽种,我今日就打死你!” 他是习武之人,气急眼了,棍子没有章法地落下去。 一会打的是许柔筝的后背,一会打在她后腿。 许柔筝惨叫凄厉,嘴角流出血沫。 她求情,喊的嗓子都哑了,可是威国公没有停手。 就在这时,许柔筝抬头,看见了站在威国公身后的许靖央。 火把的光森森跃动,映得四周影影绰绰。 许靖央就站在那片摇曳的光影里,神色沉静,眸色深冷,仿佛早就算准了一切。 许柔筝的指尖发颤,喉咙发紧,浑身如堕冰窖。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是许靖央害她! 故意送了一张字条过来,因为许靖央早就知道她跟平王勾结。 可恨!可恨当时梁氏忽然来了,否则,许柔筝确信自己仔细去看,会发现不对劲。 奈何许靖央布局谨慎,看准了她在旁人过来时会心虚烧毁字条的心理,将她拖入这天罗地网中! 她要被威国公打死了! 许柔筝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防备。 那纸条早就化作了灰烬,可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在她心里,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死死盯着许靖央,那张英气清美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一半明,一半暗,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仿佛在说:“许柔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第102章 掰断她手指,母亲却让养女回避? “筝儿,筝儿啊!” 凄惶的叫声传来,许夫人跑了进来。 许靖央本来叫人看住了她,可没想到,竟让她闯了出来。 许夫人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一只失魂落魄的鬼。 大概是听说许柔筝挨打,连鞋子都没穿的她,就赶过来了。 一进来,就扑倒在许柔筝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老爷!不要再打了,再打她就死了!”许夫人哭着恳求。 威国公用棍子指着她:“你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许夫人紧紧护着许柔筝:“老爷,求你放她一马。” “你知不知道许柔筝做了什么事?她居然跟平王私下勾结!”说到此处,威国公后怕地压低声音,“她要是把咱家的秘密说出去,都是你害的,你这愚蠢的妇人,我还没找你的麻烦!” 许夫人拼命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敢说!” “还敢狡辩!”威国公发了狠,重重将棍子打下来。 哪怕许夫人护着许柔筝,也没有让他停手。 许靖央静静看着母亲抱紧许柔筝的样子,好像护着她的亲骨肉那样。 不由得,许靖央想起前世。 她被许鸣铮掰断十指以后,许柔筝曾来看过她。 许柔筝说:“大姐姐,你掰断手指的事,我也替你求过情,可是你猜母亲说什么?” 她当时笑容清甜纯真,透着一种被宠溺的娇憨。 “母亲说,让我不要管这事,只要掰断你手指的时候,让我回避,怕吓着我,你看,母亲多么好,一直为我着想,她不喜欢你,你应该反思自己为什么不招人待见。” 许靖央闭了闭眼。 压抑着心底泛起来的浓烈杀意。 “父亲,”她提醒威国公,“此事宜快不宜迟。” 威国公豁然回神,吩咐家丁:“你们都是死人?还不把夫人拉开!” 许夫人死死地抱着许柔筝不肯放开。 “老爷别打了,筝儿是去替我传话的!”她忽然嘶声喊道。 威国公高举的棍子停下来,阴森森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许夫人垂泪:“瞒着你,本就是怕你生气,如今都这样了,告诉你也罢,上回龙舟会,筝儿跟平王搭上话了,之后皇后娘娘就派太医来给铮哥儿诊治,我原以为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得平王青睐。” “所以就想让她替我出面,求皇后娘娘出面,让铮哥儿回到我身边,可我见不到皇后,只能让筝儿去替我求平王了。” 威国公神情惊疑不定:“你说什么?许柔筝得到了平王的青睐?” 许夫人推搡许柔筝:“筝儿,快将平王殿下送你的玉令拿出来。” 许柔筝带血的手指发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抽出平王给的玉。 这本是进王府时凭借的信物,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威国公立刻拽过去检查,上面确实有平王的名字:萧执信。 他似乎忽然没有主意了,而是倒退两步,看了看玉佩,又看向许柔筝。 若她真是跟平王私会,自己还将她打成这样,岂不是惹怒平王? 想到这里,威国公怪许夫人不早点告诉他。 “蠢妇!”威国公暴喝一声,额角青筋迸现,“家丑也敢外扬?” 他猛地扬起手——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许夫人脸上。 “这种事也不早说,什么都瞒着我,你可还将我当成丈夫?” “现在筝儿和平王殿下在互相接触的阶段,我岂敢乱说,万一会错意,不是惹王爷生气吗?”许夫人啜泣。 许靖央扭头,看着自己父亲脸上的怒火,瞬间散了。 她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利益至上的人。 许柔筝若是透露秘密,她该死。 可,若是她有希望成为平王侧妃,那么,她的存在就有了价值。 许靖央知道,今晚,许柔筝的命算是保住了。 威国公扔掉家法棍:“还愣着干什么!把柔筝抬回去,叫府邸里的郎中来给她看看!” 最后,他指着许夫人:“下次再敢瞒着我这些事,我非休了你不可!” 家丁把流着血的许柔筝抬走了,许夫人跟在旁边,嘴里一直在心疼地喊—— “筝儿,我的筝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她们走了,轮到威国公慌了。 “靖央,”他来回踱步,“你说我要不要去试探平王的态度?” 他认为平王喜欢许柔筝,打伤许柔筝,必定会触怒平王。 许靖央知道他向来眼光不够高远,更不够聪明。 于是,她淡淡道:“父亲,柔筝妹妹是你名义上的养女,她夜半出府,你不知内情,怎么教训她都是对的。” “即便让外人知道了,也会夸你家法严明,这不是好事么?” 被她这么安慰,威国公顿时松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就算是王爷,也没道理半夜约咱们家的女儿出去,平王不能责怪我!” 说到这里,威国公又抱怨起春云:“也怪她,非要折腾,夏天嫌热,去了清凉山庄又觉得冷。” 许靖央道:“怀了男胎是会比较折腾,父亲还记得吗,当初母亲怀铮哥儿的时候,也是冷热都受不了。” 威国公一惊:“男胎?谁说的?” “郎中,前几天我看了云姨娘的脉案,才知道的。” “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威国公一扫刚刚的不悦,“我得看看春云去,折腾一路她肯定累了。” 看他离去的背影,许靖央面色幽冷,眼若寒霜。 许柔筝捡回了一条命,被打伤了左腿,需要卧床修养。 这日白天,雷雨轰隆隆地落下来。 院子里的浮萍被大雨砸得左右摇晃。 丫鬟伺候许柔筝喝了药,就在这时,门口珠帘一挑,进来一个人影。 丫鬟立即请安:“见过大小姐。” 许柔筝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就像是被蛇咬了,马上撑着身子坐起来。 许靖央解下遮雨的杏色斗篷,交给竹影。 她吩咐丫鬟:“出去,我有话单独要跟柔筝妹妹说,没有我的吩咐,不必进来。” 丫鬟正要点头,许柔筝却急声说:“不许出去!大姐姐,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 许靖央却依旧看着丫鬟:“出去。” 这两个字,好似雷霆万钧。 外面雷声滚滚,闪电偶尔照亮昏暗的内室,让许靖央挺拔身姿更显得充满压迫。 丫鬟怕极了,这府邸里现在还是大小姐说了算。 “柔筝小姐,奴婢想起您还要敷药膏,这就先去把药膏热一热给您拿来。”她连忙低头告退,逃了。 许柔筝尖叫:“回来!你回来!” 许靖央走过去,拖来个椅子,坐在床榻边上。 许柔筝连忙后退,背抵着床栏,一脸警惕苍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姐姐,我从未招惹你,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许靖央脸上没有笑意,唯有凤眸中,摄魄般的寒冷。 “柔筝,你怕我现在动手,把你杀了么?” 第103章 平王被弹劾,拉许靖央垫背? 许柔筝不说话,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显然,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知道许靖央的能力。 一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领,不会跟她讲规矩。 许靖央坐着的时候,后背也是挺直的。 她看着许柔筝的眼睛:“你这么怕我,看来,你也知道做了我不能容忍之事。” 许柔筝:“我没有……” 许靖央把玩一根金钗:“柔筝妹妹,你天生爱撒谎,跟平王说了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无需瞒我。” 许柔筝看着她的动作,心脏狂跳,感觉危险。 许靖央微微倾身,靠近了她。 “不过,你不用怕,我不会直接杀了你。”不然,岂不是让你死得太轻易?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柔筝脸色发白。 许靖央用金钗抵住许柔筝下颌,她不敢动弹,金钗顺着下巴,一路刺到喉头的位置。 许柔筝冷汗流下来了。 “我虽说不会杀你,但不代表我不想,许柔筝,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暗自跟平王来往,跟他交换利益出卖我,我会让母亲看见你横尸街头,明白吗?” 许靖央声音清冷,语调也不怎么凌厉,却无端让人觉得害怕。 许柔筝嘴唇发抖,不敢动弹,因为那把金钗,就像刀一样,抵的她脖子有点疼了! 感受到许靖央眼中浓烈的杀意,她连忙轻轻点头。 许靖央收走金钗,转身走了。 她刚走,许柔筝就控制不住地瘫软在床榻上。 等丫鬟回来时,闻见了一股臭味。 丫鬟惊讶:“柔筝小姐,您怎么……怎么尿床上呢?” 许柔筝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骂:“你给我闭嘴!你这贱蹄子,想死吗?” 丫鬟不敢再说话了。 给许柔筝换床单时,许柔筝用枕头捂住脸,发出哀怨压抑的哭声。 她一定要让许靖央死!!! 连续下了两三天的雷雨,总算放晴了。 热浪再次反扑,春云窗外的荷塘上,蜻蜓绕着飞。 “老爷,前段时间,都怪我不好,总是折腾。”春云坐在威国公怀里,喂他吃了一颗葡萄。 威国公道:“你怀着男胎,就是折腾些,当初夫人也这样,春云,你若能一举得男,是我许家的功臣,我必不会亏待你!” 春云害羞的笑,靠在他怀中。 “春云只求一直能陪伴老爷便好,别的不敢贪图……老爷对我这么好,我却有一件事瞒着老爷,心中愧疚。” “什么事?”威国公问。 春云:“其实之前捂出痱子,是我自己折腾的。” 威国公瞬间从躺椅上坐直身子:“为何?” 春云低下头:“查出是男胎以后,我日日都害怕,怕铮哥儿忽然过来推我,老爷也知道,我对这胎极小心。” “所以,我就想离开府邸,去个安全的地方,但是清凉山庄又寒得很,更受不住。” 威国公哈哈朗笑:“你怕什么,铮哥儿是疯了傻了些,可他现在养在大房,又不在咱们院子里。” “可是……大夫人时常来查账,每次铮哥儿都跟着她身后,”春云委屈,“铮哥儿是嫡少爷,我肚子里这个,以后就是个庶出,我哪儿敢提意见,便只能忍,可我就怕出事,后悔莫及。” 威国公瞧着她:“那你想怎么办?我送你去别院住?那多折腾。” 春云挽住他胳膊:“叫三房养着铮哥儿不就行了?” 威国公皱眉,有些反对。 春云:“三房只有五小姐靖妙,和两位庶出小少爷,铮哥儿去了,还热闹一些,有人陪着他玩儿。” “大夫人也能腾出手,好好处理家务,我也就不用天天担惊受怕了。” 威国公不说话。 春云哀求:“老爷,我保证,就让铮哥儿忍过这一段时间,待我生了,就好了。” 她拉着威国公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您也要为我肚子里的这个考虑呀。” 终于,威国公点头:“好,那就听你的,反正老三平时公务也不忙!” 许鸣铮像踢皮球那样,交给三房。 但没想到,梁氏拒绝了。 许靖央去看望她,顺便提了这件事。 彼时,许鸣铮就在院子外面,捉蜻蜓玩。 “大伯母,铮哥儿是个烫手山芋,我叫春云帮你送走,你怎么还留着他?” “靖央……我实在是觉得他可怜,从前作恶就罢了,现在变成一个傻子,反而看顺眼了,你母亲那样,肯定是没法照顾他,三房那边,三弟妹自己都浑浑噩噩的,铮哥儿去了,只怕又要出事。” 梁氏含笑:“都是仆妇们照顾,累不着我自己,而且云姨娘要是怕,以后我再去那边查账,不带着他。” 许靖央劝不住,只能作罢。 家中相安无事了一阵子,但朝廷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龙舟会那日,被坑杀二十五划手当中,有一人的家人,撞了皇宫外的登闻鼓身亡。 并留下一张血书,字字泣血,诉说着平王部下,以高昂好处哄骗其家人上龙舟,却嫁祸给长公主的事。 皇上派人彻查,竟接连证据确凿。 没有人在乎,那个血书是怎么从层层御林军的包围里,递到皇上跟前的。 也没有人在乎,平王部下为何要靠收买的手段,安排人上龙舟。 总之,证据全都齐备,皇上当场大怒。 将平王的那名部下革职查办,流放岭南。 至于平王,也遭到了他的申饬。 御书房内。 平王跪在地上。 “父皇,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有人害我。”他说。 皇上负手站在桌前,指着他:“你若平时不那么张扬,人家怎么找得到机会?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御史台的弹劾折子,多数是关于你草菅人命、目无王法的状词!” 平王狭眸里生出杀意:“这些贼臣,早晚杀了!” “还敢说!”皇上呵斥,“朕已经下令,你以巡查名由,去封地待半年,等风波过了再回来。” 平王豁然抬头:“父皇!您现在要儿臣走?难道您也相信外人所说的那些话?龙舟会上我没有动手!” 皇上盯着他:“朕知道,可是,时势所逼,你必须学会忍!正好,你去封地练一练你的性子,别再让朕头疼!” “父皇!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下去,朕重重罚你!” 平王最终是黑着脸从御书房出来的。 周围的宫人看见他,犹如看见阎罗王,立刻退避三舍。 待出宫后,心腹围上来:“王爷,咱们现在回府?” “去威国公府!”平王厉声,上了马车。 他落了难,也要把许靖央带上,非得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不可。 第104章 他为许柔筝撑腰?不,竟是来找许靖央的 马车到了威国公府门口,还没停稳,平王已经挑帘下来了。 他大步入内,门房被他的气势吓着,连忙追在身后。 “这位公子,您找谁?可有拜帖?您……哎哟!” 门房被平王的心腹随从,直接踹了一跟头。 “这是平王殿下,”随从冷呵,“还不叫你们国公爷来?” 门房揉着心口,顾不得喊疼,在听到平王名号后,面色骤变。 他慌忙跑着去了。 威国公脚步匆匆,领着丁管家,赶去正厅。 他同时吩咐道:“快,去叫柔筝来。” 丁管家为难:“老爷!柔筝小姐身上还没好全。” 威国公心想完了。 若被平王看见许柔筝带伤,一问之下得知是他打的,还不得降罪! 他顿时冷汗直冒,拉住丁管家。 “不行,我不能出面,你就说我不在府里,叫大哥过来应付!” 威国公正转身想走,后头传来冰冷的声音:“国公爷,往哪儿去!” 威国公顿时浑身僵住,犹如冰封。 他回头,平王迈着龙行虎步,一阵风似的走到了面前。 平王狭眸眯起,看了一眼丁管家:“怎么,本王驾临,你还想躲?” “不敢,不敢!”威国公急忙拱手作揖,腰弯得不能再弯,“臣想起还未正衣冠,怕冲撞王爷,故而想回去更衣。” 平王挥手:“不必了!本王也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来找你女儿的。” 说罢,他越过威国公,直直走向前方。 威国公冷汗唰地流下来。 “王爷!王爷!”他追过去,“小女最近伤着了,不便见客。” 平王冷笑:“伤着了?是她伤着别人还差不多!” 就许靖央那身手,不伤别人都算她积德! 都是托词! 威国公看平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中懊悔万分! 早知平王对许柔筝如此伤心,还专门登门来找她,他又岂敢打赏许柔筝? 威国公现在只感觉一把大刀,悬在自己头顶,就差一命呜呼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拉住平王的袖子。 平王回眸,皱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威国公神情惶恐:“王爷,小女她真的受伤了,还是伤在腿部,起不来榻,您就这么直直地找过去,会坏了她的清白啊!” 平王看威国公的态度,不像是假的。 他眯起眼,满腹狐疑。 “谁伤的?”平王问。 威国公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他嘴唇哆嗦:“臣,臣……” 平王看着他:“你什么?你打的?” 威国公砰的一下,头磕在地上:“臣罪该万死!小女漏夜出门,为了正家风,臣就教训了她一顿,所以……” “好你个威国公!”平王厉声打断他,“下手这样狠辣?” 威国公汗如雨下:“臣知道错了,臣这就……” 他话还没说完,平王就嗤笑着,将他搀扶起来。 “家风严苛,倒也没错,要本王说,打得好!”平王道。 威国公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平王的神情,试图看出他是否有什么隐喻。 没想到,平王嗤声道:“你是她亲生父亲,你打她,她自然是不敢还手,可笑!只敢跟本王逞能。” 威国公从惊恐中回过神:“王爷,什么亲生父亲?您误会了,柔筝是臣的养女。” 平王薄唇边的冷笑凝固。 “柔筝?许柔筝么?” “是啊,王爷问的不是她吗?” 平王俊冶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本王问的是,许,靖,央。”他声音极冷,还有咬牙切齿的意思。 威国公一愣,仿佛松口气。 “靖央啊……”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今日府中来了小贵人,她正在后花园,带着他放纸鸢,王爷要见她,臣这就叫她过来。” 平王挑眉:“哪个小贵人?” 威国公说:“宁王世子。” 听到这个名字,平王呵笑:“原来是本王的好侄儿来了,正好,一起见,你带路。” 威国公心中诧异,却不敢询问缘由,只能拱手应是。 后花园里,许靖央帮萧安棠把纸鸢线收回。 “师父,一会我得走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来王府教我?你都好久不来了。”萧安棠有些依依不舍。 许靖央拿帕子给他擦额头的汗。 “这段时间太热,等过一阵,不忙的时候在武院里教你。” 萧贺夜已经许久没要求见她了,很可能已经将她这颗棋子放弃。 许靖央自然不会再凑过去,自讨没趣。 以后的日子,她自己争。 萧安棠不满地噘嘴:“可是你说过,练功要不怕严寒酷暑,重要的是持之以恒。” “你知道我来找你一趟,多不方便吗?要背着父王偷偷来,否则他会怪我给你添麻烦,好不容易等他有事要离京三日,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许靖央笑了,竹影在旁边道:“世子殿下,我们大小姐最近比较忙,府邸里管家的大夫人前不久受伤了,还在养身体,整个府邸都要靠大小姐操持呢。” 听完,萧安棠稚嫩俊秀的脸蛋,露出了然神色。 “那好,我等师父忙完了再说,这段时间,我会勤加练习的!” “我相信你。”许靖央起身,“带你去吃点清凉饮,休息休息?” “好!” 萧安棠主动用自己的小手,抓住许靖央的手指。 许靖央顿了顿,有些不适应,但是没有拒绝小孩子的接触。 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府邸里的身影,朝她这边走来了。 竹影跟寒露对视一眼。 平王怎么来了? 萧安棠疑惑:“四叔?” 平王走过来,狭眸带着冷笑深邃的黑,扫过许靖央的脸。 许靖央倒是很平静,福身请安:“见过王爷。” “四叔,你怎么来了。”萧安棠问。 平王揉了揉他脑袋:“去,一边玩去,四叔有话问许大小姐。” 萧安棠小手拍掉他的大掌,不满地瞪着眼。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单独跟她说话。” “你还管起我的事了?”平王眼神黑冷。 萧安棠却不怕他,挺着小身子:“你欺负人的话,我就告诉皇爷爷。” 许靖央没想到,萧安棠拿出气势来,还当真有皇长孙的样子。 对于这个小辈,皇帝很是偏爱,自然敢叫板平王。 第105章 威国公寿宴,各势力齐聚 见平王要动怒的样子。 许靖央对萧安棠说。 “先让竹影带世子去尝尝清凉饮,我同王爷说几句话就来。” 萧安棠仰头看她,到嘴边的“师父”二字,却不能喊出来。 他对许靖央说:“上次你救了我,父王让我好好答谢你,我先去吃清凉饮,一会你来找我!” 这话是说给平王听的,他还在等着许靖央。 小小年纪的他,似乎因为见多了皇家的争权夺利,竟能感受到平王来势汹汹。 竹影领着萧安棠走了,威国公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只是满眼疑惑。 要是平王喜欢许柔筝,那怎么又看上大女儿了? 夏日烈阳下,许靖央容貌清美冷然。 她朝平王福身:“上次的事,是臣女不对,再次向王爷谢罪,不知王爷这次来,还有什么吩咐?” 平王本来是准备强行将她带走的。 本想给点教训,但是,看见宁王世子在,他不好动手,以免闹大了被他父皇知道。 不过,他也什么都明白了。 “本王还奇怪,你为何不肯顺从,原来是早就选好了人,许靖央,你真以为我二哥能护着你?” 许靖央故作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臣女没有听懂,宁王世子这次来,是为了答谢上次烟花爆炸时,臣女救他的恩情,跟宁王殿下没有关系。” 平王冷笑。 他绕着许靖央,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狭眸中充满审视。 被他用这样阴冷的眼光看着,许靖央却面不改色,垂眸的模样,很是平静。 “你不要以为,搭上我二哥,就能永保平安,许靖央,本王又不是不回京了,你我的梁子结大了,你躲不掉。” “王爷若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臣女依然可以道歉。” 平王在她面前站定:“你很快会发现,你所指望的人,都不能做你的护身符,许靖央,你最好从今天开始,自求多福。” 说罢,他甩袖,转身离去。 威国公连忙跟上,一脸讨好地送走平王。 许靖央立在烈阳中,心思百转。 平王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格,他要离京了,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会不会留下个隐雷给她? 等送走了萧安棠,威国公立刻把许靖央叫去主院里询问。 “今日平王为什么来的?” 许靖央解释那日把许鸣玉救回来的事。 威国公听言,拍桌呵斥:“你真糊涂,喝酒多大点小事,能得平王赏识,是他的荣幸,你还敢不识趣地把人带回来?” 许靖央目光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 “在花船那种地方喝酒,也是幸事?一旦传扬出去,玉哥儿名声尽毁,铮哥儿也不中用了,父亲想让许家男丁彻底凋零,毫无建树么?” 这句话,实在戳死了威国公的心坎。 他狠狠拍了两下大腿,又说了心中最在意的事。 “靖央,你为什么就不是个儿子呢,哎!” 许靖央不想跟他再说这种无意义的话,起身就走。 也许不光是威国公,连皇帝知道神策大将军是女儿身以后,心里也会那么想。 许靖央最大的麻烦,不是坦白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而是,皇上能接受一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吗? 在大燕朝开国六百余年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事。 出色的贤后、女官,倒是不少,可从未有女子,真正走上兵权的巅峰。 许靖央不怕坦白,怕的是,世俗容不下她。 更怕她挣来的这身军功,变成功过相抵的一纸废料。 或许,她仍然需要辅佐一个明主登基,有了从龙之功,她的一切罪名将是功劳。 现在萧贺夜不找她,那她就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之前选择萧贺夜,是因为她前世看见他斗倒了太子、平王,成了唯一有能力继承皇位的人,甚至兵力强大到还敢发动宫变。 但现在,她或许得改变心态,难道只能等着萧贺夜选择她吗? 她就不能逼他一把吗? 许靖央需要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快来了。 威国公五十岁的生辰要到了。 作为神策大将军的父亲,还没到生辰宴那日,就有不少人慕名送礼。 梁氏忙不过来,偶尔会叫许靖央来帮手。 “靖央,你看看,这些日子大家送的礼,我都照礼单记下来了。” 一长溜单子,快要一眼看不到尽头,这还只是生辰宴之前,生辰宴当日邀请了不少王公贵族,估计还有得操劳。 许靖央大概看了一眼。 皇上、皇后、长公主、太子、宁王、平王等王侯,全都送了。 她让大伯母将这些礼单留好。 府邸里众人忙碌不已,为着威国公五十寿辰做准备。 最清闲,也最自在得意的人,当属威国公了。 他生平五十载,没有一年的寿辰,过得像今年这样如意。 换做以前,他哪里敢想,皇上和长公主他们,都为了他的寿宴,亲自派人来送礼。 给足了面子和尊重。 一时间,这威国公府,在京城门阀中,又被暗暗拔高了一层。 威国公在躺椅上喝茶,心情不错。 许柔筝进来:“爹爹,我想跟您说件事。” 第106章 听说,太子要娶你大姐姐 威国公睁开眼,瞥着她。 紫砂壶的茶嘴含了一口水,他放下茶壶:“什么事?” 态度很冷淡。 上次平王来府邸里,没要求见许柔筝的时候,威国公就感觉,这个养女没福气。 没能留住平王的青睐,否则平王为何看也没看她就走了? 许柔筝假装没看出威国公的冷眼。 她轻移莲步走过去:“爹爹,明天我想出去,范家的小姐约我逛园子。” 威国公不耐烦:“这种事,你跟梁氏说,怎么跟我说?” 许柔筝有些为难:“大伯母为了您的寿宴操持忙碌,我不敢打扰她。” “那你就敢打扰我?我不忙吗?我又不是闲人!”威国公忽而吼她。 许柔筝瑟缩一下,眼神闪躲:“可是爹爹,范家小姐还邀请了九公主,是找我过去当陪客的,我想着这么大的事,先告诉您。” 威国公瞬间坐了起来。 九公主萧宝惠,是平王的亲妹妹,皇后所出嫡女,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 八岁那年萧宝惠梦见自己去了一座月宫,醒来过后告诉皇上,皇上当年就命工部打造了一座月亮宫给她。 里面铺满月蓝宝石,构建之奢华,世上罕有,可见宠爱。 “那你更应该去了。” “我没几件像样的衣服……” 自从许靖央当家,几乎断了她院子的所有月钱俸禄。 “丁管家,”威国公朝外喊道,“去叫账房拨银子,给柔筝买东西。” 怕许柔筝在外头丢了许家的脸,威国公慷慨地给了一百两,让她去置办。 许柔筝这边刚出府,那边就有人告诉许靖央。 许靖央让寒露去跟着,到了傍晚,寒露回来了。 “看见柔筝小姐先去的铺子,在街上绕了两圈,去了陌巷。” 陌巷是闹市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许靖央冷淡问:“去见了谁?” 寒露回道:“她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了,奴婢在陌巷外蹲守一下午,看见一个婆子开门出来,到街上买东西去了。” “对了,那婆子嘴上有个痦子。” 竹影立刻说:“肯定是陶姑婆。” 刘妈妈拧眉:“她不会又去买什么禁药了?” 陶姑婆手里攥着全是上不得台面的药。 许靖央大概了解过。 寻常主母给小妾落胎的,绝孕的,还有争宠的体香丸等等,她那儿都有。 表面是个神婆,实际上,就是个卖药的。 寒露问:“要不要奴婢将她抓了审?” 许靖央说不必:“这条大鱼再养养,许柔筝找她买药,定会有所行动,找机会,抓她现形。” 不能再轻易放过她了,下次再动手,就得让她死。 很快,威国公的生辰到了。 盛夏骄阳如火,威国公府门前车马如龙。 朱漆大门敞开,许靖央三叔带着丁管家,笑迎各路贵客。 府内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丫鬟仆从来回穿梭,端茶递水,忙而不乱。 宴席设在花园水榭内,凉亭四周垂着轻纱,微风拂过,纱幔轻扬,倒也驱散了几分暑气。 丫鬟们手执团扇,轻轻为贵客们扇风,冰镇的酸梅汤、甜瓜果盘源源不断地呈上,供宾客消暑。 许靖央、许靖姿陪着大伯母梁氏见女客,安排得井井有条。 期间,许靖央抽空用余光扫了一遍庭院。 皇上和长公主今日未能亲自驾临,但都派人又送了重礼来。 魏王刚刚亲自登门,身后随从抬着数箱贺礼。 放着南海珊瑚、西域美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宁王和平王虽未亲至,不过也安排了心腹来送礼,一箱箱地抬进府,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琳琅满目。 府中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威国公满面红光,在众人簇拥下笑得合不拢嘴。 他这辈子,何曾有过这般风光? 梁氏拉着许靖央的手,低声说:“你父亲是彻底高兴了,不过,提前交代我,不要让铮哥儿出来,让玉哥儿帮着迎男客。” 许靖央暗自冷笑。 威国公是最要面子的,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痴傻的嫡子,被旁人看见? 就在这时,门口家丁高声传报—— “太子殿下驾到,送千年人参一箱!” 众人哗然。 要知道,百年人参都难得,何况千年? 许靖央与家人前去恭迎,看见那抬进来的人参箱子大敞,里面的千年人参分别用了琉璃盒子装着,根须分明,实乃珍品。 太子正在门口跟威国公笑着说话。 许靖姿嘟囔:“怎么太子殿下送的又是千年人参?我听说,上次太子给他未来的岳丈邓大人,送的好像也是这个。” 顾嘉恰好站在她身后,两人贴的很近。 听到许靖姿的话,顾嘉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这种话也敢说,嘘。”他比了个手势。 许靖央回眸看向他们,原本想跟许靖姿打闹的顾嘉,立刻收回了手。 他是有点怕许靖姿这个大姐姐的,总觉得她不怒自威。 太子跟着威国公进来,魏王已经走过去跟他说话了。 这时,太子抬眸,朝许靖央看过来。 他实在温润如玉,穿着一身白金五爪龙袍,走过来的时候,笑容俊雅,让人如沐春风。 “许大小姐,”太子在许靖央面前站定,“孤也有礼物给你。” 许靖央抬眸:“给臣女?” 太子招招手,身后的侍从,立刻碰上用丝绸系着的锦盒。 里面放着一排排整齐的茶包。 太子养尊处优的手,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 他拿了一个茶包出来,递来许靖央鼻下:“你闻闻,可想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这香味……是虎须茶。”这是边关的茶,茶味浓厚,用来提神再好不过。 太子笑起来:“孤听说神策大将军从前最常喝它,猜想你也喜欢。” 许靖央连忙福身:“多谢殿下。” 威国公作势请的动作:“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好,宴席可以开始了。” 众人朝席间走去。 顾嘉对许靖姿低声说:“我觉得太子对你大姐姐格外有好感。” “你少胡说!” “真的,听我母亲说,太子私底下曾打听她是否许配婚嫁。” “那怎么行?他已经有邓家的小姐了,我姐姐去了岂不是要做侧妃?那就是妾。” “做妾怎么?那是太子,做妾未来也是娘娘。”顾嘉笑道。 许靖姿摇头:“我大姐姐这么好,做正宫娘娘也使得。” 顾嘉扬起眉梢:“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么要求的,幸好我家风正派,我父亲就没有妾,你以后可以放心了。” 许靖姿脸陡然红了,她轻轻打了他一下。 “你再敢戏弄我?” 顾嘉笑着往后退,一不小心撞上别人。 “抱歉!”他急忙赔罪。 许靖姿跟他一起看过去,原来撞到的人是许靖妙,三房五小姐。 “五妹,你没事?” “没事……”许靖妙抬眸,飞快地看了顾嘉一眼,扭过羞赧的面颊,跟许柔筝匆匆走到前头去了。 许靖央本来要跟女宾席一桌,没想到,威国公让丁管家来请她。 去跟太子坐一桌。 许靖央去时,太子正在说:“许大小姐敢跟神策大将军在边关历练,就是女中豪杰,孤跟她同坐,是孤的幸事。” 威国公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殿下,您抬举小女了!” 一抬头,看见许靖央,他立刻招手:“靖央,你过来,敬殿下一杯。”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识趣地把太子身边的位置,让给了许靖央。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不会饮酒,以茶代酒,谢您今日莅临捧场。”许靖央拱手,饮茶。 魏王端着酒杯,斜睨一眼,有些不屑的仰头,把酒喝了。 太子拱手,与她对饮,之后他说:“是孤考虑不周,来,许大小姐请坐,孤有好些问题想问你。” 之前,许靖央对太子不够了解,只知道他被政敌称作玉面修罗。 总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可手段狠辣,一点也不输其他王爷。 不然他也不会在皇后如此强势的情况下,依然稳坐太子之位。 这会儿坐在太子身边,太子朝她问了许多有关于边关治理的问题。 诸如管辖部署,又或者是大军粮草是否充沛,以及将士们时常遇到的药草紧缺的问题,他都为此皱眉,深深思索对策。 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想做出一番业绩,拥有雄心抱负。 许靖央余光看见,宁王党的几位大臣,也在朝这边看。 是时候逼萧贺夜一把了。 她清了清嗓:“太子殿下,还有一事,小女想向您汇报。” 太子有些意外,温润的眸色明亮几分:“你说。” 第107章 父亲醉酒闯大祸,暴露她身份? 请来的戏班子,在台上唱戏。 台下,许靖央微微侧头,倾向太子的方向。 “上次宁王世子险些被烟花炸伤的事,给臣女提了个醒,制造烟火的硫磺、硝石等物,也是火药的来源。” 太子边听边点头,那双温和的眸子,始终看着许靖央的面容。 许靖央:“而硝石硫磺这一类原料,一直是我朝严格管控的东西。” 太子仿佛明白她要说什么。 “这一点,孤也想到了,刺客能获取硝石硫磺的途径,只有一种,花炮司,虽说民间也有制作烟火的作坊,但都要在花炮司挂名,否则便是重罪。” “在安棠遇袭以后,孤第一时间查问花炮司,他们的火炮数目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许靖央微微颔首:“但殿下还漏了一个地方。” “什么?” “兵器司,臣女曾陪阿兄在边关待过,有些火药会因为各种问题无法使用,一般这样的次品会送回京城,由兵器司接管。” 周围渐渐聚集了不少官员来听她说话。 太子的眉头也渐渐攒起。 许靖央道:“送回兵器司的火药,都要做拆除废用处理,但若有人想从中作梗,偷取原料便容易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去查那些已经废弃的火药去了哪儿。” 威国公感觉不太妙,他立刻制止。 “靖央,官场上的事,你不懂,别乱说。” 平时这个大女儿最是谨慎本分,今天怎么连这种话都敢说? 太子制止威国公:“许大小姐说的不无道理,国公爷无需紧张。” 说完,他带着点沉思,看向许靖央:“你是怀疑,刺客拿了废弃的火药,拆除后提取原料做的烟花?” 许靖央凤眸漆黑,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周围的官员们,都竖起耳朵在等待她的后话。 “刺客的事,自有王爷和诸位殿下们去彻查,臣女想说的,是兵器司处理那些废弃火药,一直没有明确流程,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阿兄还在世曾说,这些有问题的火药,即便打不出威力,但用来做改进火铳的材料,一样能发挥作用,上次我看见宁王世子遇刺,就想到了阿兄说的这件事。” 太子眼中一亮:“改进火铳?神策大将军可曾说了具体办法?” 许靖央遗憾摇头:“阿兄还没来得及说,就……” 旁边听见这番话的众臣,竟不约而同发出惋惜的叹气声。 “火铳要是能改进,咱们的强兵良将,便如虎添翼!” “是啊,真可惜,神策大将军这样百年一遇的帅才,为何会英年早逝,叹天道不公,哎……” 众人纷纷感慨。 太子亦有憾色,但他对许靖央拱手。 “许大小姐能说这些,对我朝助益良多,孤要谢你。” 他举杯敬酒,连带着旁边的臣子们,也对许靖央刮目相看。 最后,又都去赞美威国公了。 说他虎父无犬子,把他夸得飘飘欲然。 威国公一高兴,就连饮好几杯酒,笑声不断。 许靖央余光看见宁王党的几个臣子,也在议论这件事,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饵就放在这里,她相当于喊话萧贺夜,军事改良的能力,她有,若他不要,她就给别人。 宴席进行到一半,威国公已经醉了。 许靖央去女宾席转了一圈,梁氏带着她认识了好几位名门闺秀。 许靖姿悄悄在她耳边说:“邓家的小姐一个也没来,就送了礼,可见还在生气。” 许靖央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在意她们。” 丁管家快步走过来:“大夫人,大小姐,老爷跟人争论起来了,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了。” 许靖央皱眉。 她向来不喜欢威国公的酒品,因着他总会酒后暴露本性。 丁管家说,以前威国公还没被册封时,他有个上峰曹武将,两个人不对付,关系不好。 威国公方才就是在跟他争。 因为曹武将来给威国公敬酒的时候,威国公竟笑话曹家没有儿子,是绝后了。 他喝多了,说话得罪人也不自知,曹武将自然生气,与他理论,提起了许鸣铮痴傻的事。 两人一言一语,彼此戳对方痛点,就差打起来。 梁氏道:“快去看看。” 去了男宾席,这里已经吵嚷起来。 当着太子和魏王的面,威国公脸气得通红,对曹武将道—— “你嘲笑我儿子?你可知道我女儿靖央的武功,是天下第一!” 第108章 神策军旧部登门,威国公恐慌中计 许靖央柳眉皱起。 太子和魏王都在叫人劝,然而周围的人都在听着。 威国公的话,难保不叫人狐疑。 曹武将哈哈大笑:“吹!一个女儿家,身手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威国公急了,四处喊:“靖央!靖央呢?你给他露一手!” 许靖央的大伯和许鸣玉都在拽威国公。 许鸣玉道:“二叔,你喝多了,先回去休息。” “不行!”威国公较真了,“靖央,你忍心看着为父,被这个混账羞辱吗?” 曹武将撸起袖子:“我才不会跟你女儿打,省得说我以大欺小,但我有个护卫,他身手也不差,我叫他来!” 说着,曹武将朝外喊了一声,一个男人,左腿有点跛地走过来。 “马厚,你跟许大小姐试试!” 许靖央凤眸神色,瞬间冷了冷。 只因眼前这个跛了腿的男人,她认识,不仅认识,对方还曾是她的部下。 神策军旧部,马厚。 因犯了逃军罪,被她打断双腿,剥夺军籍,听说他曾经回到京城,想要告御状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没人理会。 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 现在再看见他,竟成了曹家的护卫。 马厚看见许靖央,拱手,眼睛里带着点阴险的打量。 “许大小姐。” 马厚不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但,一旦交手,他肯定认得出来。 威国公似乎还没察觉危险,见许靖央不说话,踉跄过来拽她的手腕。 一双眼睛醉醺醺的。 “靖央,你去,教训他!” “父亲,你喝多了。”许靖央扶着他胳膊,“去那边坐着歇会,我叫人来送醒酒汤给你。” 她不动声色按住威国公的痛穴,疼的他险些蹦起来。 酒劲也醒了两分,恰好此时听见许靖央说:“马厚,这个名字倒是有点熟悉。” 马厚声音幽幽:“鄙人贱名,恐污了许大小姐的耳朵。” 威国公惊出一身冷汗。 马厚?当初那个被赶出神策军的旧部,曾来许府讨要公道,此人就叫马厚。 威国公余光看向许靖央,再看对面,太子、魏王等人,目光瞧着他们。 瞬间,他双腿发软,还好许鸣玉和大老爷抬着他,把他架去了旁边的椅子上。 曹武将还在嚷嚷:“许大小姐,国公爷说您巾帼不让须眉,有极好的身手,今日不如让大家开开眼?” 许靖央语气冷淡:“来人,将他给我赶出去。” 曹武将一愣:“凭什么?” “凭今日是我父亲的寿辰,而你竟不合时宜地提起我弟弟的病,凭你方才说的话,缺少应有的尊重!” 她一挥手,态度强硬:“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许靖央不会给他好脸色。 曹武将显然是不怀好意来的,不管他知不知道马厚的背景,都不应该留在这。 曹武将愣住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许大小姐,是你父亲先说我没儿子是绝后,他羞辱我在先!” “你不是也骂回来了?你当我威国公府什么地方,容你带人撒野。” 许靖央说罢,家丁已经拖住曹武将的左右胳膊,把他往外拽。 马厚见状,顿时阴恻恻道:“许大小姐,您就是这般待客的?是不是怕输了,给神策大将军丢人?” 许靖央冷冷看着他:“我学武功,只是为了防身,跟阿兄不同,但话说回来,我依稀记得神策军旧部,也有一个叫马厚的人,只不过他犯了逃兵罪被剥夺军籍,赶走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皱眉。 有逃兵罪的人,都是窝囊废! 世家门阀都看不起这种人,而曹武将出身平庸,若真的敢用犯逃兵罪的人做护卫,那他的官途就到此为止了。 曹武将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他立刻否认:“我跟他不相熟,他来我家应征护卫,也不过百天时间,既然威国公府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 曹武将想要溜之大吉。 却不料太子道:“慢着。” 他神色温和,语气却是冷的。 “刚刚许大小姐说得对,你来府上庆寿,却要主人家的千金,同你护卫比试身手,这是故意刁难,孤绝不会纵容旁人欺辱威国公府。” 曹武将扑通跪下:“太子殿下,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冷声吩咐:“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还有这个护卫,一起丢出国公府。” 太子发话,再无人敢反对。 闹剧很快结束,周围的气氛再度喧闹起来。 太子见威国公面色不好,专程走到他面前。 “威国公无碍?是不是气狠了?” “是……多谢殿下体恤。”威国公深深的后怕,却不敢表露。 喝酒坏事,他差点自掘坟墓! 宴会很快就散了,威国公本想留众人到傍晚,但他被吓得,实在没了兴致。 逐一送走宾客后,威国公就把许靖央叫到跟前去。 “那马厚,是不是当初被赶出神策军的人?” “对。”许靖央没有否认。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威国公大掌拍膝,直呼糟糕。 他被吓得六神无主。 “要是他跟那姓曹的乱说话,曹家又痛恨我们,还不是抓住我们的痛点,狠狠地打?” “若他真有证据,就不会一直到现在还没说。”许靖央非常镇定。 威国公却急了,急着骂她:“你真是想的简单!” 他吓得心口疼,叫人伺候着躺下了。 此时,坐在马车上,回东宫的太子,支脸沉吟。 他心腹问道:“殿下,许大小姐提到兵器司,会不会是发现了我们做的手脚?” 太子刻意派人透露点消息给平王,称兵器司看管松懈,平王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兵器司拿了不少原本该统一废弃处理的火药。 用烟火的外貌伪装杀伤力极强的火药,送到了宁王府。 只不过萧安棠运气好,被救下来了而已。 太子沉眸:“她若知道跟我们有关,就不会当着孤的面说出来,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她在说给别人听,强调自己的价值和有用之处。” 毕竟,是她救了萧安棠,若无她,皇长孙已死,太子没有后顾之忧。 随从:“这个许大小姐,是有点棘手。” “是么?之前姑姑提起她的时候,孤只觉得,她不过是个普通的闺秀,顶多胆色过人,”太子语气莫测,“但现在一看,许靖央,确实有争取的价值。” 当天夜里。 许靖央要睡下之前,门口传来有人低声说话的动静。 不一会,竹影就立刻推门进来。 “大小姐,丁管家报信,白天那个马厚又来了,正在主院见老爷。” 第109章 赶走她,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 许靖央皱眉:“怎么就让他进来了?” 竹影道:“丁管家说,若不给他进来,他就在外面吵闹,老爷怕闹大了出事,就让他进来了。” 许靖央起身,朝主院去。 炎夏夜晚,虫鸣声嘈杂。 许靖央踏破湿热粘稠的风,走到主院。 却发现,屋内只剩下威国公一人,扶着桌,垂眉耷眼,很是不安发愁的样子。 “马厚人呢?”许靖央问。 威国公抬眼看她:“刚叫丁管家送走了。” 这么快? 许靖央拧眉:“他都说了什么?” 威国公盯着她,眼神存着深深的苛责。 “你还好意思问?”威国公压低的声音,是止不住地责怪,“当初你为何要留他活口,该杀了他!他知道你女扮男装的事了,以此威胁,找我要黄金三百两!” 威国公起身,一步步逼近,仿佛急的快疯了。 “许靖央,看看你留的祸患,这就是你带兵的本事吗!” 许靖央质问:“父亲给了?” 威国公态度疲惫:“我答应,三日后找人给他送去。” “糊涂!”许靖央呵斥,“他哪来的把柄?若真有,早就说了,他是在诈你,而你中计了。” 她立刻回头,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寒露。 “去追!别让他走。” 威国公不肯承认自己的疏忽大意。 他在屋内猛拍桌子:“还追?你怕闹的不够大是不是!他能言之凿凿地过来,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何况他是曾经跟着你征战的神策军旧部,他对你太熟悉了!” “你还不好好想想,你得罪了谁?咱们家有今天来之不易,你是不是想毁了全家你才高兴!” 许靖央没说话,他又道:“我早就跟你说,回来以后低调行事,你就是不听,现在叫人盯上了。” “父亲……” “怎么办?要是给了金子,他还是告发去皇上跟前,那我们……”威国公只顾着自己念念有词,诉说心中的恐慌。 “父亲!”许靖央一把揪住他衣领,厉呵,“天塌不下来!” 威国公从巨大的惶恐不安中回过神,额头一片冷汗。 他盯着许靖央,想要发怒,嘴唇却开始哆嗦:“我当初就不该留着你一直在京城,现在也不会被人找上家门。” 许靖央松开他的衣领。 她语气冷冷:“是你自乱阵脚,即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要我们性命。” “谁说的?女扮男装,你又假死,那可是欺君之罪!双罪并罚,轻则革爵,重则抄家!” 许靖央看着他:“不会,神策军一日在,我就一日威望不散,皇上不会把事情做绝,以免扰乱军心。” 威国公呼吸急促起来。 “你这个逆女,关乎全族性命大事,事到如今还敢如此冷漠!” 父女俩吵的不欢而散。 许靖央冷着脸回屋,不一会,寒露回来。 “大小姐,没追上马厚,出去时已不见踪影。” “他走不了那么快,有人接应他?” “定是有,否则他不敢来招惹国公府。”寒露笃定。 许靖央闭了闭眼。 她父亲惹了个大祸,换做别人来勒索,恐怕他还没有那么害怕,一看到神策军旧部,他就慌了! 还答应别人给黄金百两,一旦被抓住,这才是实打实的错处。 许靖央深吸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 室内静下来,大敞的窗子,唯有夜风时不时吹拂入内。 她闭上眼,耳边好似又响起边关那金戈铁马的铿锵声。 当年,马厚带三千骑兵,原本在她的指挥下,要去包抄突袭敌人。 没想到,马厚路上偶遇敌方两万精兵,竟不顾军令,当即带骑兵调头转回营地。 他逃了,卖了自家兄弟,幸而许靖央带兵杀穿了敌方城池,否则,他们才是那个被敌方包围绞杀的人。 回营后,许靖央要以军法处死马厚,马厚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 “将军,求您放末将一马,末将家里还有盲眼阿母,家中穷苦,唯剩我一个男丁,我若死了,阿母怎办!” 许靖央:“我会替你赡养你母亲。” “将军!”马厚声嘶力竭,“当初平波渡一战,我为掩护您,身中数箭,您曾说交情过命,难道您都忘了?” 许靖央垂眸看他。 “在战场上,不讲恩情,只讲功过,你做逃兵,我若饶了你,对不起其余弟兄们。” 说罢,许靖央手起刀落,断了他的脚筋。 又让人将他扔去狼窟。 三日后许靖央派人去看,狼窟里剩下几头死狼,马厚已不知所踪。 她知道,自己过去总是对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心软。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若不是因为前世死的凄惨,她不会尝到心软的教训。 今生不同,若她重生来过,定不会放过马厚,可他现在还活着,是最大的问题。 贸然出现,也打乱了她夺回勋功的步伐。 这个黄金,给,一定会出问题;不给,也会出问题。 马厚手中的把柄有多少,许靖央不知道,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指使马厚那人,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散播有关她身份的谣言。 怀疑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出问题。 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去应对皇上,她手上的筹码不够多。 难道这就是平王说的“自求多福”? 许靖央坐在夜色中,没有点灯,她身形如玉骨挺立,背脊笔直。 好一会,许靖央缓缓起身,走到窗口。 炎夏的夜风拂面,让她面容更加沉稳平静。 她叫来竹影:“你去告诉父亲,三日后送黄金,我亲自去。” 竹影微惊,但没有询问缘由,转身去了。 许靖央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天气炎热。 许夫人靠着软枕,低头喝完一碗药。 尚嬷嬷抬头,却见威国公来了。 “老爷。”尚嬷嬷请安。 威国公脸色阴沉,眼下一片乌青,让他神色看起来更为阴鸷。 “你出去,我单独跟夫人说几句话。” 尚嬷嬷看了许夫人一眼,便端着药碗离开了。 威国公走到许夫人身边坐下:“上次你说的,要给靖央相看的人家,他还在不在京城?” 许夫人顿了顿:“老爷说的是吕公子?我见你没有那个意思,就回绝他了,他有没有离开京城,得派人去问了才知道。” 说完,她主动问:“发生什么事了?” 威国公嘴唇抿成一条线,回头看了一眼门外。 他低声严肃道:“神策军旧部找上门了,他认得出靖央就是许靖寒!我们不能等了,得把靖央嫁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再来几次这样的事,他受不了。 许夫人好似讶异:“是么?那确实是大难临头,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件事得尽快去办才好。” 威国公:“你来催,要快,拿着靖央的八字直接去合亲,等流程快定了,再告诉她。” 许夫人思索:“可是老爷,靖央早晚要知道,你又不能绑着她进花轿,真的闹起来,家里谁打得过她?” 威国公眼神阴沉:“那你说怎么办?” 许夫人欲言又止,但摇了摇头:“算了,这个办法不好,我到底是她亲娘,舍不得。” “快说!现在危难临头,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我是想说,给她下软骨散,她反抗不了,也伤不了她,老爷觉得呢?” “如此……”威国公沉吟,“也好,就这么办!左右都是为了她好,否则真的闹大了,对全家人不利,那这药?” 许夫人:“我叫尚嬷嬷去买,必定不被人知晓。” 威国公走了,许夫人唇角勾起冷笑。 许柔筝闻讯赶来:“母亲,爹爹没怀疑?” 许夫人呵笑:“他都急的火烧眉毛了,能猜到什么?不过,马厚不会供出我们?” “不会,平王殿下已经警告过他了,除非他敢跟王爷作对。” “那好,”许夫人眼神闪烁精光,“以老爷的个性,早晚容不下许靖央,等赶走了她,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 许夫人搂着许柔筝,神情带着怜爱。 许柔筝忍着不适,靠在许夫人怀里,没有挣扎。 许夫人有一点说错了,她不止要许靖央被赶出威国公府,失去大小姐的身份,还要许靖央死! 第110章 养妹推倒许鸣铮,他命悬一线? 隔了一日。 许柔筝叫来尚嬷嬷,悄悄地将那包软骨散给出去。 “尚嬷嬷,你记住,等后日大姐姐出门之前,骗她喝下去。” “这……柔筝小姐,您实在是为难奴婢,奴婢没有那个本事啊。”尚嬷嬷没敢接药包。 既然是老爷吩咐的,怎么叫她去出头? 一旦被大小姐发现,还不得像青嬷嬷那样,被活活打死。 许柔筝一把揪住她的袖子,秀美的面孔透着尖锐。 “尚嬷嬷,你是伺候母亲的老仆,看着母亲一直被大姐姐欺负,难道你不想为母亲出口气?” 尚嬷嬷为难:“大小姐跟咱们院向来不对付,奴婢贸然送汤过去,她岂会猜不出有问题?” 许柔筝拍了拍她:“爹爹和母亲关系缓和,后日母亲要同爹爹用膳,也会叫她,届时母亲会亲手为她盛汤,由你的手递给她……” 忽然,一颗琉璃珠,哒哒两下,从门口滚进来。 许柔筝声音戛然而止。 尚嬷嬷立时惊呼:“外头有人偷听!” 许柔筝急忙朝外走去,竟见许鸣铮将脑袋伸进帘子里,不知他听了多久。 “铮哥儿。” 听到许柔筝喊他,许鸣铮扭头就跑。 “等等,铮哥儿!”许柔筝急了,追上前去。 院子里,他二人拉拽。 许鸣铮缩着脖子:“放开我,放开我!” 许柔筝抓住他的手:“铮哥儿,刚刚你都听到什么了?你告诉柔姐姐。” 许鸣铮眼神纯真痴笨地看着她。 “听到了,你们要骗大姐姐喝药,药难喝,我要告诉大姐姐,让她换糖吃。” 他说完,许柔筝脸色苍白,许鸣铮挣脱她的束缚,转身朝院子门口跑去。 “铮哥儿,站住!”许柔筝回过神,再度追过去,揪住他的衣袖,“你听错了,这件事不能告诉大姐姐,知道吗?” 许鸣铮有点不耐烦了,想抽出手,却一直拔不出来。 “放开。”他拼命挣扎。 许柔筝满脑子却想的是,倘若被他告诉许靖央,那么一切都完了。 没想到,她推的太用力,许鸣铮袖兜里的琉璃珠掉出来,被他不小心踩上去。 圆润的珠子一滑,许鸣铮重重摔倒,脑后勺磕在台阶上,当场昏过去。 尚嬷嬷尖叫一声,立刻跑来。 “二,二少爷!” 许柔筝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煞白。 完了! 入夜。 许靖央在窗下练完字,大伯母梁氏身边的丫鬟找来。 “大小姐,二少爷上午跑出去玩,就一直没回来,您派人帮着一起找找,大夫人都着急了。” 许靖央抬眸,镇定问:“先去问前门和后门的门房,看看他出去没有。” 丫鬟摇头:“都问过了,门房一直守着,不曾见过二少爷的身影。” 许靖央放下笔:“那就是还在宅子里,寒露,刘妈妈,你们带上院子里的仆从,都去找。” “是。”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许鸣铮还不知所踪。 听说梁氏担心地哭了,许靖央便起身,去了一趟大房正院。 威国公也来了,正在指责梁氏。 “我儿子交给你,你看都看不住!” “二叔,不能怪我娘,”许靖姿说,“往常那个时辰,二哥喝完药都要睡一会,仆妇们去拿他的浣洗衣物,回来时他已经跑不见了。” 威国公恼怒:“明知道他有病,还敢这么大意,那些仆妇都该打死发卖出去!” 梁氏眼睛通红,神色憔悴:“怪我,我现在只担心,他是不是磕在哪儿起不来了,他又不会表达,该怎么办!” 大伯在旁边叹气:“你已经尽心尽力了,铮哥儿会没事的,只要在自己家内,就伤不着。” 许靖央走进堂内,所有人立刻朝她投来目光。 丫鬟仆从们纷纷福身:“大小姐。” 许靖央问:“还没找到?” 梁氏哽咽着摇头。 威国公看见许靖央,脸色更阴沉。 “这家里,现在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许靖央暂且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梁氏身边。 “大伯母别着急,府邸就这么大,全都翻过来也能找到。” 说完,她问:“各个院子里的屋子都搜过了吗?” 梁氏身边的嬷嬷道:“搜过了,连二夫人的院子也搜了一遍,她听说铮哥儿不见了,急得要命,一直向奴婢要人。” 就在这时,寒露匆匆入内。 “大小姐,找到人了!” 第111章 师父维护许靖央,为她打破原则 梁氏豁然起身:“在哪儿?” 许鸣铮竟是在一口枯井里被发现的。 那口枯井在柴房旁边,早年因为水源断绝,就没继续使用了。 平时也没人朝那个角落去。 寒露带人搜索的时候,举起火把朝下面看,才发现许鸣铮昏迷的身影。 幸好府中就养着郎中,立刻叫来给许鸣铮诊断。 期间,许夫人带着许柔筝也来了。 许靖央扫过许柔筝的脸,却见她一直低着头,双手绞着。 这时,郎中检查完许鸣铮身上的伤,说:“二少爷磕在了后脑勺,万幸是伤口不深,浅浅一层,慢慢养能好。” 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梁氏。 许夫人红着眼睛:“要是铮哥儿出什么事,我要你们的命!” 梁氏自责:“是我没看好他,下次定会多派几个人守着。” 许夫人转而看向威国公:“老爷,都这样了,您还要让铮哥儿留在大房吗?除了我这个亲娘,谁会用心待他!” 威国公现在完全当许鸣铮是彻底废了。 春云还怀着身孕,他不会同意许鸣铮回到院子里。 于是,粗声粗气道:“大嫂是一时不小心,再说了,你带着铮哥儿出去的时候,不也让他掉进了水里?” 许夫人呼吸一窒,便听威国公又叮嘱梁氏:“大嫂,铮哥儿的事,你上点心!” 梁氏点头:“我会的。” 过了两日,许靖央要去武院。 却没想到,她大伯母梁氏也要出门。 许靖央站在门匾下,看丫鬟往马车上装东西。 “正好已经七月了,马上要中元节,我要去寺中为我娘家母亲供长明灯。”梁氏含笑说。 她还道:“铮哥儿的事,吓坏我了,正好我手里有一尊小金佛,准备拿去让住持开光,给他戴着保平安。” 许靖央看向她身旁,低着头玩琉璃珠的许鸣铮,脑袋上还裹着一层白绷。 “铮哥儿前日摔伤,今日就出门,能行吗?” “没办法,他非缠着我,大概自己也知道怕了,前天摔了以后醒过来,就一直傻傻的,哎……这孩子也是可怜,我亲自带着,也能安心。” 梁氏说着,对许鸣铮眼里满是怜悯。 许靖央问:“大伯母,你不妨等等我,过两日我陪你去。” 她今夜要先处理马厚这件事。 许靖姿今天同几个要好的闺秀出门了,梁氏一个人带着一个傻子,总归不安全。 梁氏摆摆手:“你忙你的,我去一趟寺里,还叫了你三婶陪着一块。” 正说着话,那边三夫人慢吞吞地来了,神情还是有些呆板。 看见许靖央,勉强笑一笑,就瑟缩地低下头。 许靖央收回目光:“那好,大伯母早去早回。” 她们登上马车走了。 许鸣铮抬起一条腿,笨拙地趴着马车,差点上不去,门房还抬了他一把。 周围的丫鬟们忍着笑,都觉得他现在蠢得滑稽。 许靖央微微扬眉,这时,身后传来威国公的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出去?”他快步走来,压低声音,“今晚一定要把金子给他送过去,否则他闹起来,我们家就完了!” 三天过去了,许靖央越来越镇定,而威国公却越发慌乱。 这件事不解决,就像一把一直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许靖央语气淡淡:“父亲放心,我没有忘,只是去看看师父,很快就回来。” 天气阴沉,夏日的雷暴雨将来,天空闷声滚滚。 许靖央独自一人进了武院。 她二师父玄明不在,唯有大师父郭荣,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翘脚闭眼,哼着小曲。 许靖央走过去几乎没有脚步声,然,郭荣没睁眼,也知道是她来了。 “央丫头来的正好,帮为师把茶满上。” 许靖央走过去,为他添茶。 刚拿起茶壶,郭荣就劈手袭来,许靖央早有预料,将茶壶抛起,单手还击。 茶壶落下,郭荣藤椅一转,抬手去抢。 许靖央扼他手腕,指尖一沉,拖慢他身手时,左手已经稳稳地接住茶壶。 正要倒茶,郭荣又抢走茶杯,许靖央抬脚踢桌,抵在郭荣腹部,他吃痛,手一顿,许靖央就越身,顺利地将茶倒进茶杯里了。 一番拳脚功夫,已见真章。 “师父喝茶。”许靖央面不改色。 郭荣气的拍桌:“这不算,是为师让着你,再来!” 许靖央摇头:“我只用了一只手,到底谁让谁?” 郭荣虎目圆瞪:“能耐了,跟师父叫板?你今日敬的茶我不敢喝,肯定有事相求。” 许靖央起身,拱手作揖:“师父,您人脉广,前不久马厚来我府中闹事,我要收拾他,以免有后顾之忧,烦请您将他底细告诉我。” 郭荣放下茶杯,闭上眼,晃动老蒲扇。 “央丫头,我说过,我不管闲事,马厚跟你的恩怨,你自己解决。” “我要知道他家中还有何人,住在哪儿。” “为师不知道。” 许靖央凤眸沉着,立在廊下,一言不发。 她身后的浓云中,雷霆隐隐,英气清冷的面容,半隐半藏,十足的威慑。 “当年他做逃兵,本要处死,阿兄心软留他一命,如今却叫他反咬一口,我今日就要为这笔账收尾,师父不告诉我,无妨,我自己也能查。” 说罢,她转身就走,衣袂翻飞。 “站住。”郭荣的声音从后传来。 与此同时,他抽出一把藏在桌下的佩剑扔过来,许靖央伸手接住。 郭荣仍闭着眼:“青莲巷,陆拾叁号,有个很会修剑的老妇,替我修了剑再送回来。” 许靖央看向手中剑,忽而抱拳:“谢师父。” 她走了。 玄明背着一箩筐草药回来:“央丫头来过了?她这次又要做什么去?” 郭荣闭着眼笑:“收账去了。” “你不是说,再也不管她的闲事?” “狠不下心,这可是我最出色的徒弟,我得力所能及地护着她。” 说完,他指着天:“老伙计,坐过来,咱们一块听雷。” 许靖央坐着马车,到了青莲巷。 她独自一人,握剑走入巷内,风雨欲来,卷起她的衣裙和墨发。 当年对马厚心软,惹来今日是非。 所以她想好了,今晚无论如何,得要马厚的命! 至于他的家人…… 她已经找师父确认过,除了马厚的母亲,他再没有其余亲人。 许靖央立在陆拾叁号门口,轻叩柴门。 “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啊?” 待她开门,许靖央看见一张苍老的面孔,满头银发。 老人双目灰白浑浊,显然失明已久。 “伯母,我是马厚的朋友,来看望您。” “原来是厚儿的朋友,来,快进来。”马老夫人转身,拿手中木棍探路,领许靖央进入屋内。 也是这个时候,许靖央豁然拔出长剑—— 剑出,血洒。 第112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杀旧部,立威 傍晚时分下雨了。 许靖央回到府中,换了一身衣裳。 威国公特意派人过来问她有没有回来,生怕她误了今晚去送金子。 “马厚让大小姐,把金子送到伊水南的河岸村,前几年因发大水,伊水改道,河岸村早就都拆了,哪有人住?他不怀好意。”竹影说。 许靖央擦拭师父郭荣给的宝剑,道:“无碍,他说哪儿,就去哪儿。” 刘妈妈提醒:“唯恐有陷阱。” 许靖央横着剑锋,白刃倒映出她清冷杀伐的凤眸。 “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帮我去做。” 夜色深邃,细雨飘摇。 浓浓的乌云被黑夜掩盖,唯有惊雷窜过去的时候,才能看见黑云压在京城上空。 夏夜,飘荡的细雨中,河岸村一片漆黑死寂。 许靖央按照马厚字条上的要求,独自策马,来到村南阡陌地。 这里离奔腾的伊水江太近了,左边就是湍急的流水,而右边则是早就废弃的麦子地。 半人高的野麦子,黑影憧憧,在雷夜里透出碧黄色。 许靖央将马停在坡下,朝眼前唯一的木屋走过去。 推开门入内,她将伞立去门后。 马厚听见动静,回过头,眼神透出一抹狰狞的嘲讽。 “大小姐,不,大将军,你舍得露面了。” 许靖央没有关门,屋内很暗,却足以让她看清楚马厚的神情。 她声音微冷:“马厚,是谁指使你?” 马厚哈哈大笑,嘲讽万分。 “你得罪了谁,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不妨坦白告诉你,今日这个局,你来了就走不掉!” 许靖央望着他:“你应该知道,当初若不是我刻意留情,你根本没有机会从狼窟爬出去。” 送去狼窟处死的将士,都要搜身,马厚是唯一一个特例。 听了她的话,马厚狂笑不止,笑的眼睛通红充血,神情狰狞。 “真可笑啊,许靖寒,你当时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你知道我被你害成什么样吗?” 他“唰”的一下,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蜿蜒扭曲的肉疤。 全都是狼爪抓挠过后留下的疤痕。 “你打断我的腿,还要我谢你?若非我杀了那几头狼,我早就成了亡魂!” “回到京城以后,我曾想好好过日子,我去给人搬尸、运沙,可当他们知道我是因为逃兵罪被赶回来的,便都不敢用我。” 说到这里,他额头青筋暴起,自嘲的笑。 “许大元帅,你可知,我还曾娶过妻子,她不嫌弃我的罪名,可她难产的时候,我连给她买救命药的银子也没有。” “我求到威国公府去,渴望他们看在我曾是神策军旧部的面子上,施舍我一点银钱,他们却将我拒之门外,最后我的妻子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啊,许靖寒!我跟着你出生入死整整六年,你还不是大将军的时候,我就跟着你征战!数十场战役,我为你冲锋陷阵,你只因为我犯了一个错,就将我革除军籍,打断我的腿,让我活得不如一条狗!” 他暴躁地踢开旁边的草垛:“你以为你那点仁慈,是大恩大德吗?你应该直接杀了我。” 突然! 他从袖中抓出粉末,朝许靖央眼睛洒去。 瞬间,许靖央看不见了。 马厚嗤笑不断:“许靖寒,我打不过你,但是,你今日必死无疑,多的是人想要你的命。” 许靖央揉着眼睛,朝后退,背抵住屋角。 “马厚,你被人利用了。”她还是很冷静。 “少废话!事到如今,你还想用你那副高高在上的理论,来教我做事?许大将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马厚拔出腰间匕首,朝她扑来。 却在这时,放在门口的伞忽而倒下,木屋的门被风吹得关上了。 瞬间屋内一片黑暗。 马厚顿时看不清楚方向,他只能凭着感觉,扑去许靖央所在的方向乱刺。 “混账!你在哪儿!出来!今天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要你死!” 突然,有一只手,玉骨般冰冷,有力的指腹,捏住了他的手腕。 声音是从他后面传来的—— “从前我练兵时教过你们,陷入黑暗里不要出声,以免变成敌人的猎物。” “马厚,你很聒噪,也退步了很多。”许靖央声音清冷,带着果断的杀威。 还不等马厚反应,他就感觉许靖央敏捷有力的拳法,如雨点般击在他的腹部。 五脏俱碎! 他噗的一声吐出鲜血,还想回身就刺。 然而,他又扑了个空。 明明同样在黑暗里,许靖央对他拳打脚踢,永远都是精准狠! 偏偏他连许靖央的一片衣袂都碰不到。 最终,许靖央一脚踹在他心口,咔嚓一声清脆,马厚肋骨尽断。 他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这时,风渐渐吹开屋门,许靖央背光而立,衣裙忽飞,她凤眸漆黑泛光,杀威凌厉,叫人胆寒。 “你以为杀了我,你走得掉吗?”马厚咳出血,忍不住嘲笑,“外面都是平王的兵马,只要你一出去,他们会立即把你拿下,今天这个天罗地网,就是为你设的死局。” 许靖央慢步走过去,缓缓弯腰,将指尖捏着的一缕带血银白发丝给他看。 闪电照亮屋内场景,马厚看清楚那缕白发,脸上神情犹如褪色,瞬间变得惨白错愕。 “我阿母……你把我阿母怎么了?你把她杀了?!许靖寒你这个疯子,我阿母年岁已高,她看不见也糊涂了,你为什么要杀她!”马厚痛哭嘶吼。 “你与虎谋皮,可曾想过,即便我不要她的命,平王也不会放过你阿母?” 马厚瞳孔惊圆。 此时,埋伏在麦子地里的一群轻铠侍卫,静静地蹲守。 他们透过麦丛缝隙,盯着前方远处的木屋。 平王有令,许靖央带着黄金来收买马厚之后,他们就马上出去,当场人赃并获。 有了把柄,不怕许靖央不屈服。 所以今日行动,是陆允深亲自带队。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久到身旁的侍卫压低声音:“大人,都过了两炷香了,他们还没出来,马厚跟许靖央有私仇,会不会把她杀了?” 陆允深盯着木屋方向,道:“不会,他打不过许靖央。” “那若是许靖央把马厚杀了呢?” “即便如此,她也逃不掉,她想离开这里,只有来时那条路可以走。” 陆允深说着,却总感觉不对劲。 一个征战多年,统领几十万兵马的大将军,会亲自来送黄金,很是耐人寻味。 凭许靖央的本事,不会看不出这是个勒索死局。 给了黄金就是承认欺君之罪,她岂敢来? 可是她偏偏来了,还独自一个人。 身旁的侍卫说:“马厚的身份不一般,从前在神策军,管着六个队伍的精锐骑兵,对许靖央格外重要,这才是她来的原因。” 陆允深拧眉。 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想来,感觉非常不对劲。 即便是马厚,犯了逃兵罪以后,被许靖央直接革除军籍。 可见她当时想要留情,如果这次她也想跟马厚说和,完全没必要亲自来,而是指派丫鬟来送金子就可以了。 这样即便被抓住,她也能脱身,将责任推卸给丫鬟。 她竟然亲自来了,难道是为了…… 陆允深猛地抬眸:“不好!” 他立刻起身,带着埋伏在此地的百名侍卫,纷纷朝木屋跑去。 他们的铁铠在雷夜里,铿锵作响。 重重的步伐踏至门口,陆允深将门拉开,用火把照亮内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该死!”陆允深顿时怒喝,“她跑了!” 不仅如此,她还带走了马厚! 侍卫进屋内检查,发现了很大一滩血,还有拖拽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辆黑骑踏来,侍卫高喊:“大人,出事了!” 马匹勒停,侍卫几乎是滚下来。 “大人安排看守马厚母亲的四名暗卫,皆被斩杀!” 陆允深眸色惊变:“马老夫人呢?” 侍卫跪地:“不知所踪!” 陆允深一拳打在门扉上,将木门打的裂开。 “我们被她算计了!” 许靖央竟先走了一步棋,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她还来了,并且很可能杀了马厚,还提前带走了马老夫人。 原本是她必定投降的死局,竟让她单枪匹马地杀了出来。 侍卫纳闷:“可是她怎么跑?她的马还在坡下,一旦从木屋出来,要想原路返回,我们就能看见,刚刚一个人影都没有!” 陆允深猛地眯眸:“火把给我!” 他借着火把,照亮眼前的土地,跟着滴滴答答的鲜血,找了出去。 却见,那滴答的鲜血,竟在河岸边消失了。 百名侍卫齐刷刷抬头,看向那湍急的河水。 陆允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唯有头顶闷雷,好似打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 侍卫已经彻底傻眼了。 “她,她难道还能从这跳下去,从水路走?这可是伊水最湍急的一段河流了,这绝不可能!” “有可能,”陆允深声音低沉,透着肃杀,“如果是许靖央,一切都有可能。” 她身手太好了,且将他们的步骤掐算的一清二楚。 陆允深自以为布局缜密,许靖央插翅难飞,却没想到,她竟敢顺着湍急江水游走。 神策大将军,名不虚传。 陆允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立刻转身,手握着剑柄,厉声吩咐:“叫人包围下游每个路口,调派所有亲兵,她拖着一个马厚游不远,王爷离京前有令,此事若办不成,回来要我们的命,许靖央,绝不能放走!” “是!” 轻铠侍卫们脚步声震震如雷鸣,飞快跑了出去。 噼咔闪电窜在云层中,细密的雨丝纷纷而落。 竹影和寒露站在上游密林边,焦急等待。 “大小姐还能平安赶来吗?”竹影担心的不行,“下雨了,水流会更湍急,顺流而下还有机会,逆流而上……真怕大小姐撑不住。” 寒露看着她:“要相信大小姐一定可以。” 许靖央说了,要她们在上游等着,因为她猜测,平王派来埋伏的人,一定会以为她去下游了。 人的本性第一反应,都是选择最方便、安全的路。 所以许靖央要反其道而行。 等了片刻,忽然,一只手猛地抓住岸边的稻草。 “大小姐!” 竹影和寒露双双赶去,一齐将许靖央拉了上来。 许靖央已经浑身湿透,黑发披在肩上,她腰上还绑着一根绳子。 寒露拖着绳子拽上来,是一个麻袋,里面塞着马厚的尸体。 “大小姐,他……” “已经死了。”许靖央被水泡过的面色有点苍白,却英气逼人,仍显得冷静锐利,“但我不能把他的尸首留给别人,我自己的兵,我要替他收尸。” 许靖央带的那把伞,其实撕开了以后,里面是一个卷起来的麻袋还有草绳。 如此她才能顺利拖着马厚,在江水里争流。 竹影立刻展开斗篷,披在许靖央身上,寒露负责扛起麻袋,跟在她们身后。 主仆三人快步朝密林里走去。 不多时,羊肠小道尽头,停着她们准备好的马车。 上了马车,许靖央立刻有条不紊地脱下湿衣,换上干净的衣服。 也是这个时候,寒露才彻底看清楚她的身姿。 没有一丝赘肉的挺拔身材,修长的胳膊和腰身,每一寸肌理都是在战场上历练促就的。 只是,许靖央后腰有两道非常刺眼的疤痕。 当时伤势一定很深。 寒露是做暗卫的,她很清楚,这样的疤痕,一定是有人拿着刀,从许靖央的后面劈向她,差点将她腰斩,才会留下这种伤。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 车夫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点畏惧:“大小姐,外头有好多侍卫,堵住了咱们的路!” 许靖央擦拭湿发的动作顿住,凤眸掀起漆黑的波澜。 她微微挑帘,朝外看去—— 一个个黑衣侍卫犹如暗夜里的鬼魅,沐浴着大雨,杀气腾腾地立在前方。 第113章 做王妃,交出底牌,与他荣辱与共 竹影瞬间脸色苍白,下意识用身子挡住装有马厚尸身的麻袋。 这时,一名侍卫迈着沉闷的步伐走近,声音铿锵—— “许大小姐,王爷有请。” 许靖央闭了闭眼,气息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舒缓。 她与萧贺夜,终于要真正坦白地相见了。 侍卫们护送她的马车,去了一座不起眼的宅邸里。 她被领去一扇门前,门扉推开,她步入内,一抹高大的身影,身穿黑金流云袍,背对着她而立。 “王爷,许大小姐带到。” “你先退下。” 侍卫走了,门扉从后合上。 许靖央上前两步:“末将许靖寒,叩见王爷。” 她不再假装,因为她知道,萧贺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已经接受了她的真实身份。 烛光中,萧贺夜缓缓转身,俊美凌厉的面容如覆寒霜。 他眉峰如刃,眉宇冷得慑人,瞳色漆黑如墨,隐隐翻涌着暗潮。 只见他居高临下睨着许靖央,浑身透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本王不过离京几日,”他开口,嗓音低沉冷冽,“你就急不可耐地投靠太子?” 许靖央俯首:“王爷机敏,您若真信末将投靠太子,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萧贺夜冷笑:“你胆子不小,连本王亦成了你手中的棋子?” 许靖央不说话,萧贺夜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沉步走到她面前。 他周身气势如山岳倾轧,压得人喘不过气。 “神策大将军许靖寒,你可真不简单,将全天下的人都骗了。” “末将别无选择!当初父亲临危受命即将赶赴前线,应对边关之乱,关键时刻他断腿受伤,去了战场必死无疑,末将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实属无可奈何之举!” “那么假死回京,也是你逼不得已吗?”萧贺夜声音凌厉,雷霆万钧。 “皇上即将赐婚,倘若末将迎娶公主,届时再坦白身份,更加触怒龙颜,罪无可恕。” 萧贺夜语气冰冷:“你真是聪明到极致,太子和平王各有优势,你为何要选择本王?” 许靖央抬起凤眸。 两人一高一低,气势却同样沉冷深邃。 “太子做储君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身边能人居多,他不会冒险替末将承担风险,平王虽势不可挡,奈何性子乖张,手段急迫,不是良主,唯有王爷,您需要末将这样的人。” “你假死脱罪,还女扮男装参军,每一样拿出去说,都是欺君死罪,本王将你直接交予皇上,岂不是比收你入麾下,更加简单?” “王爷当然可以这么做,”许靖央气势沉静如水,“末将来之前,就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那你还敢来?” “因为末将在赌,赌王爷比太子更惜才,比平王更沉得住气,比他们两个——”她一顿,烛火摇晃,“更想要那九五至尊之位。” 忽而到来的死寂,让外头雷雨轰鸣的动静更为响裂。 大雨砸在屋瓦上,噼啪作响。 她的坦诚,一览无遗。 一道冰冷的轻笑,从头顶传来。 “许靖央,你不怕死,既如此,为何不亲自去告诉父皇你到底是谁。” “因为末将是女子,世俗容不下女将军,如今太平盛世,皇上未必会为了末将开先例。” 萧贺夜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似乎,许靖央的剔透和洞察时局的能力,让他感到意外。 有一句话,许靖央没有说错,他手底下,缺少她这样的将才。 “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末将想拿回应有的功名,”许靖央坦率道,“三年!只需要三年时间,末将助王爷夺得皇位,届时,请以许靖央之名,还我堂堂正正女将军之位!” 轰隆—— 外面的雷雨更为响裂,桌上烛台摇晃影泽。 随着萧贺夜走近,他的身影被火光拉长,更显伟岸高大。 许靖央迎上他审视漆黑的薄眸。 这时,萧贺夜朝她伸出手。 “做本王的王妃,本王的命,就是你的命。” “今日起,同本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年为期,倘若你背叛,则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告诉本王,这个位置,你敢不敢坐?” 许靖央看着他的大掌,凤眸潋光。 须臾,她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愿与王爷,共谋天下。” 这会儿,许柔筝也收到了消息。 许靖央跑了! 而且陆允深搜遍下游每个渡口,竟都没找到她。 一会儿,平王的人就会以“抓逃犯”为由,带官兵来搜查威国公府。 许柔筝立刻告知许夫人。 “只需要让他们看见,大姐姐并不在屋内,平王殿下自有办法将大姐姐的罪名坐实。” 许夫人皱眉,觉得有些闹大了。 她问:“不会牵连威国公府?筝儿,你有没有告诉王爷,我们只是想赶走许靖央……” 不等她絮絮叨叨说完,许柔筝就握住她的手。 “母亲,我当然说了,但是王爷怎会优先考虑我们?如今我们只能配合,不过您放心,威国公府有神策大将军的功名护佑,不会有任何事的。” “但愿计划顺利。”许夫人拍了拍不安的心口。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折腾这一次,把许靖央以罪女的身份赶出府,就好了。 之后,整个威国公府还可以恢复从前那样。 很快,官差登门。 威国公听说搜查逃犯,都愣住了。 他跟在官差身后:“家里一切太平,逃犯怎会藏在我们府上呢?” 官差看他一眼:“听说逃犯从伊水南岸窜逃,朝这个方向来了,还是搜查一遍,让国公爷更安心!” 威国公闻言,脸色青白。 难道是许靖央给马厚黄金时,被发现了? 官差让许家所有人都到正院来。 按照户籍名册清点人数,却少四个人。 尚嬷嬷连忙解释:“我们大夫人、三夫人和二少爷,去国寺上香了,下午的时候派人说,雷雨太大下山不安全,要住一夜,明早才回来。” 官差问:“还有一人是谁?” 尚嬷嬷面色为难。 “说!”官差询问。 许夫人无奈:“是我们家长女靖央,她肯定在府内,不会出门的。” “在不在府内,要搜了才知道。”官差说罢,举起火把,让家丁带路,前去搜查许靖央的院子。 看着他们身影远去,许夫人忙说:“筝儿,你扶着我一起去看看,别让靖央吃亏。” 威国公急了,将丁管家揪过来。 “靖央回来没有?” 丁管家摇头,前门和后门都派门房看着了,打算第一时间接应许大小姐,可是,她根本还没回来啊! 威国公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14章 杀了马厚引来官兵?她反将一军 官兵们气势汹汹,来到许靖央的飘花院。 果然,庭院昏昏,屋内烛光很暗。 为首的官差脚步加快,一举推开屋门。 屋内,一盏烛火很暗。 却足够让众人看清楚,许靖央站在屏风后的桌子前,临窗练字。 听见动静,她抬起凤眸,英气清美的面孔有些不悦。 “什么规矩,乱闯女子闺房?” 为首的官差顿住了。 陆大人交代他,要搜遍威国公府,许靖央一定没回来。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许夫人和许柔筝双双怔住。 只见许靖央衣裙干燥,如绣云堆叠,宽大水袖,落在桌上。 她一手持笔,一手压着宣纸,看起来一直在练字。 “许大小姐,卑职等人奉命搜查逃犯,方才您府中家仆说,您不在屋内,卑职故觉奇怪,才来搜查,多有得罪请包含。” 许靖央放下毛笔,脸色微冷:“谁说我不在了?” 尚嬷嬷磕巴:“刚,刚刚奴婢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人。” 正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声音。 “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竹影和寒露,披着雨衣回来。 许夫人好似揪住把柄一样,立刻问:“你们干什么去了,一身湿?刚刚出门了?” 竹影说:“雨下的太大了,大小姐怕砸坏她的灯王,让奴婢和寒露去给灯王批罩子了。” 如今灯王放在大房许靖姿的院子里,一去查就知道不是假的。 许夫人语塞:“你们不在,刘妈妈呢?” “她在厨房给大小姐准备夜汤。” 之后许夫人不死心,又问了小寒、大寒那些粗使丫头哪儿去了。 许靖央语气淡淡:“她们是粗使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用不着她们守夜,自是睡觉去了,若母亲想见,我叫她们来给你瞧瞧?” 许夫人自知这次没捏住她的把柄,心中懊悔的都在滴血! “不用了,你在屋内就好。” 那几个官差想拱手告退。 许靖央却慢条斯理说:“等等。” 她看向为首的官差:“你方才说的话,好生奇怪,既然是搜捕逃犯,不是应该找府邸内有没有藏生人么?你听说我不在房内,便怀疑我是逃犯,哪来的道理?” 官差一顿:“许大小姐误会了,卑职等人职责所在,都要搜查。” 许靖央冷笑:“是么?寒露,去报官,这个官差含糊其辞,忽而说抓逃犯,就敢闯到我的闺房里来,若我轻易饶过,还不知以后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官差等人顿了顿:“许大小姐,卑职等人绝没有冒犯的意思,何况,我们就是官差,您报什么官?” 许靖央昂首,凤眸冰冷。 “衙门不管,我就告京兆尹,京兆尹不管,我就告尚书省,若尚书省还不管,我就去敲登闻鼓求见皇上,这事是你冒犯在先,我绝不受这个委屈。” 官差慌了:“许大小姐,卑职等人向您赔罪!” 许靖央直接关门,强势的声音从里传来。 “没得谈。” 官差脸色白了。 本来是王爷自己的事,如今却要层层上报,到时候再惊扰皇上,若皇上询问…… 眼看着那个叫寒露的婢女真的报官去了,许柔筝推了推许夫人。 许夫人立刻想去阻拦寒露,却不料被竹影挡住去路。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大小姐还没出阁呢,这帮人就敢闯进来,您该给大小姐做主啊!” 许夫人面色铁青,分不清是不是雷雨让她如此狼狈。 “竹影,这事闹大了,影响靖央名声。” “不可能,”竹影很果断,“只有忍气吞声,才会影响大小姐。” 官差看一眼许夫人,心中暗道,这些人真是无能! “告辞!”他重重甩袖,抬步就走。 当务之急,是赶紧跟陆大人通个信,不然真的闹去皇上跟前,他们毫无准备。 威国公最后赶来,听说许靖央已经回来了,再看见官差们铩羽而归的面色,他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无碍。 他想去找许靖央,询问今夜的情况是否解决了,却不料竹影拦着他,说:“大小姐累了,已经睡下了。” 威国公只能先行离开。 屋内,许靖央脱去外面看似干燥的衣裳。 她回来的非常着急,里面的湿衣都没来得及脱。 幸好离开之前,她交代夏早,若雨下大了,就把灯王披上罩衣。 这样才能有合适的借口,解释为什么竹影和寒露都不在。 许靖央拢了拢头发,外面微干,里面还是湿的。 方才回来的路上,萧贺夜借了她一个熏笼,让她能暂时应急用。 想到萧贺夜的话,许靖央微微沉吟。 他说会找合适的机会,请求皇上赐婚。 三年之期,他夺得帝位之后,还她自由身和功名。 在此之前,他为了防止许靖央背叛,要她做他的王妃,两人共命,谁也别想背叛谁。 虽然许靖央不太赞成此法,但,她也清楚,如果不用这个办法,萧贺夜对她并不放心。 所以,她干脆同意了。 许靖央把马厚的尸身交给萧贺夜,委托他找人葬在青山绿水中。 她闭上眼,还能看见马厚死前的眼神。 他跪在地上,佝偻着背,嘴里鲜血吐出。 在许靖央告诉他,她没有杀他的母亲时,马厚才说了一声:“对不起,将军。” 他闭上眼以后,尸体还会流出血泪。 许靖央即便看的动容,可也没有后悔。 这是一场生死局,马厚为他人利用的棋子,走到这一步,这颗棋子必死无疑,否则,连累的是她。 她去找马老夫人,是因为她早就猜到,以平王的个性,怎么可能不挟持马厚的家人? 找过去以后,果然刚进门,就看见几个暗卫,隐藏在门后。 她不仅没有杀马老夫人,还暂且藏了起来。 避免平王借马老夫人的名义,再安一个罪名给自己。 许靖央一夜浅眠。 次日早上,威国公将她叫去用膳,问了昨晚的事。 许靖央随口回答:“已经杀了。” 威国公一僵:“你还敢杀人!” 许靖央冷冷看着他:“那不然,父亲替他去死?”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阴冷,威国公后退半步。 他嘴里喊着“逆女”,然后,似乎也说服了自己。 毕竟他也知道,死人才是永远不会开口的那个。 许靖央吃完早膳,要去大房一趟。 却在这时,丁管家仓促跑来。 “老爷,大小姐,不好了!大夫人在山上被歹徒刺伤,流血过多,危在旦夕,大老爷请老爷拿出令牌,他要去宫里请太医!” 许靖央眸色一怔。 大伯母遇刺? 第115章 危在旦夕!大伯母梁氏被歹人刺伤 威国公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不是去国寺祈福吗?怎么还会遇到歹徒,我这个令牌不好随便给的,不然……” 他话都没说完,许靖央已经走过去,一把拽下他腰间令牌。 “哎!”威国公呵斥,“你抢什么?我又不是不给!” 许靖央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交给丁管家。 “大伯腿脚不便,进宫也耽误时间,你叫腿脚快的小厮,立刻进宫请太医。” 说罢,许靖央吩咐寒露跟着一起。 紧接着,她转身就快步朝大房走去。 刚走到梁氏的院子里,就听见许靖姿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说啊,到底是谁刺伤了母亲,你快说!” 许靖央走进屋内,瞧见许靖姿死死地抓着许鸣铮的衣领,逼问摇晃。 许鸣铮一脸痴傻,他害怕地瑟缩脑袋,摇头说不知道。 “三妹妹。” “阿姐!”许靖姿看见许靖央,顿时嚎啕大哭,“我娘要没了!” 许靖央立刻走到床榻边,去查看梁氏的伤势。 只见她后背,靠近心肺的位置,被捅出一个血洞。 这会儿鲜血都止不住,已经染红了半个床单。 许靖央检查了一下伤痕,猜测应当是锋利的匕首直接扎进去的。 梁氏面白如纸,呼吸微弱,再不救就不行了。 许靖央立刻让竹影去屋子里,拿她带回来的金刀药。 当初她命悬一线,就是靠这个药才活过来的。 皇上所赐三颗,她还剩下一颗。 随后,许靖央非常冷静果断,直接撕下一旁的床帐。 她将梁氏的上身,用床帐紧紧地包了起来,避免鲜血流失过快。 “刘妈妈,去把太子殿下上次送的千年人参煮汤,送过来,”许靖央有条不紊地指挥,看向许靖姿的丫鬟,“你们去找两件大伯母干净的衣裳来。” 许靖姿这时哭的腿软,趴在床榻前,一遍遍地喊着母亲。 许靖央问:“陪大伯母上山的仆从在哪儿?” “捆去柴房了,我父亲正在审。”许靖姿啜泣说。 许靖央让她看着这里,不要走,她直接向柴房去。 经过许鸣铮身边时,许靖央忽而停下来。 许鸣铮像是受到了惊吓,一直缩着脖子发抖。 许靖央收回目光,快步走向柴房。 她大伯已经急得额头青筋凸起,一遍遍的鞭子甩打,质问那些仆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却被打慌了,一顿此起彼伏的哭声,伴随着胡乱的解释,听得大老爷越来越焦躁。 直到许靖央进来。 “大伯,你去那边坐着,我来问。” 许靖央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仆从们。 这次她大伯母梁氏出门,一共带了四个仆妇,两个丫鬟,还有一位心腹翟妈妈。 翟妈妈是梁氏的陪嫁,许靖央最先问她。 “大伯母何时受伤的?” “今早,过了辰时夫人还没起,奴婢就在门口喊,可夫人一直不答话,奴婢进去了才发现,夫人倒在血泊中。”翟妈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说的还算清晰。 许靖央问:“你怎么知道是今早受伤?” 翟妈妈道:“第一时间叫来住持,寺里有药僧,他判断的。” 紧接着,许靖央又问了一些问题。 终于弄懂了事情经过。 今早天色还没亮起来的时候,大伯母梁氏的屋内闯进去一个歹人,想偷东西,不料惊动梁氏,在挣扎的时候,把梁氏刺伤,歹人带着财物逃跑了。 翟妈妈肝肠寸断:“肯定是大夫人在给小金佛开光的时候,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没想到那人如此大胆,寺庙里都敢行凶!” 还专门挑的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许靖央又问:“当时你们都去哪儿了?” 说到这个,便更加奇怪。 翟妈妈和仆妇她们,前一天就开始闹肚子。 原本以为是他们吃斋饭不习惯,再加上下雷雨,大夫人才决定在寺庙里住一晚再回来。 所以那个时辰,翟妈妈已经醒了,不过去茅厕了。 至于三夫人跟许鸣铮,在相隔两间屋子的院子住着,也没听见动静。 问清楚这一切,许靖央大伯红着眼睛说:“靖央,你一定要为你大伯母查清楚!” 他难过的快要昏厥过去,全靠一口气撑着,非要水落石出。 许靖央扶着他:“大伯,您先回去休息,我一定会抓住匪贼。” 后来,太医也来了。 幸好许靖央喂的那颗金刀药有效,及时止住血,再加上皇上听说是威国公府的事,立刻派了三名太医来,全都是医术高超的圣手。 他们齐齐上阵,终于在傍晚时分,把梁氏的性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许靖央一直守在跟前,看着一碗碗汤药,像水一样灌入大伯母的嘴里。 刚刚听闻消息的许鸣玉,也专门告假,从宫里赶了回来。 看见自己母亲被刺出那样的伤,朝着后心去的,一看就是要她的命! 他一拳打在墙上,眼睛通红:“查出来那人是谁,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这时,许夫人带着许柔筝来了。 许靖姿本就不喜她们,这会儿心情不好,自然拦着不让进。 “我母亲需要静养,你们走!”许靖姿说。 许柔筝语气温和:“三妹妹,我母亲来看望大伯母,你就让她见一面。” 许靖姿瞪着通红的泪眼:“见什么见?想看我母亲笑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婶之前总是说我母亲坏话,现在何必假慈悲!” 许夫人惊讶:“靖姿,你说话太难听了。行,不让我见,我就不添麻烦了,但是你母亲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再照顾铮哥儿,我要把铮哥儿带走。” 许靖姿把一旁唯唯诺诺缩着脖子的许鸣铮推过去。 “带走,快带走!要不是为了给他祈福,我母亲又怎会被穷凶极恶的歹人盯上?” 许鸣铮撞在许夫人身上,许夫人立刻拉住他的手,一口一个乖儿子受苦了。 紧接着,她们就带着许鸣铮离开。 许靖央看着许鸣铮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忽而起身,对许靖姿道:“你看着大伯母,我出去一趟。” 许夫人她们回到屋子里,关上门。 许鸣铮才一改痴傻表情,猛地跪在地上。 “母亲,儿子不孝,之前让您受委屈了!” 许夫人泪水流下,扑过去搂住许鸣铮:“前日看到你留下来的信,才知道你没事了,铮哥儿,你总算清醒了!” 第116章 弟弟装疯卖傻,想向她报仇? 许柔筝跪下来,轻声啜泣。 “母亲,都怪我,那日弟弟听见我与尚嬷嬷商量,给大姐姐下软骨散,我生怕他去告密,不小心拉拽时,害弟弟磕着了头。” 许夫人听的心惊肉跳,剜了许柔筝一眼:“你太鲁莽,好歹这是你弟弟!” 许柔筝惭愧地低下头。 然而,许鸣铮却依然护着她。 “母亲,若没有柔姐姐,儿子又怎么会醒来?” 那日摔了以后,只昏了半个时辰,他就醒了。 许柔筝才知道,这阴差阳错地摔跤,让许鸣铮不再痴傻。 许鸣铮回忆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本想立刻去威国公跟前告发许靖央。 却被许柔筝拉住。 许柔筝告诉他,如果去告诉父亲,那么就会打草惊蛇。 真正的报复,是潜藏在她身边,趁其不备时给予狠狠一击! 许鸣铮听了她的话,假装跌落井底,醒来时,继续装疯卖傻。 而许夫人听完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儿子受苦了。 “傻孩子,这些日子梁氏肯定没用心待你!”许夫人问。 提起大房,许鸣铮宛如毒蛇般的眼睛里,透着丝丝阴森。 “她假模假样,待我好像很好,其实我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弥补内心的亏欠,她抢走了母亲的管家权,还跟许靖央沆瀣一气,本就理亏!” “铮哥儿,你真孝顺,不枉为娘疼你。”许夫人感动不已。 她又问:“那梁氏身上的伤……” 许鸣铮没有否认:“我捅的!本想要她死,没想到她命大,真是可惜了。” 他是专门跟着梁氏上山去的,只要一想到,梁氏这些日子,串通许靖央,打压他母亲,他就恨不得大房所有人死! 所以那天早上,天不亮,他悄悄地摸进梁氏的屋子。 本来想直接闷死她。 谁能想到,梁氏忽然醒了,当时许鸣铮有点慌张,可梁氏却坐起来,问:“铮哥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许鸣铮谎称自己饿了,来梁氏屋子里找干饼吃。 梁氏一笑,坐起身道:“我给你拿,斋饭没有油水,让你饿醒了,是不是?” 她背过身去,在带来的箱笼里翻找,许鸣铮便在这个时候,掏出准备好的匕首,从她身后一举深深刺了进去。 只可惜,他身上没有趁手的刀具,带来的匕首也十分短小,本是当初梁氏让人给他拿着削树枝玩,比小拇指还短一点。 他那么用力,若是正常的匕首,定能把梁氏捅穿! 当时许鸣铮觉得,流了太多血,梁氏肯定活不成了。 故而他拿走所有的财物,连带着行凶的匕首一起带走,营造出抢劫杀人的景象。 许柔筝担心:“就怕大伯母挺过来,指认铮哥儿。” 许夫人眼里闪过狠辣的光。 “不能给她再醒过来的机会。” “要怎么办,现在大房被围的像铁桶一般。” “别急,”许夫人说,“她危在旦夕,管家权定要交回我手上,到时候有的是办法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 许柔筝松了口气:“也好,对外就说不治身亡,毕竟伤的那么重,本就活不下来。” 而许靖央,去了三房。 她坐在三房的正厅里,三夫人唯唯诺诺地坐在下手,由三老爷陪着。 面对许靖央,他们夫妻俩都是如出一辙的瑟缩畏惧。 倒显得像许靖央才是这个三房的主人一般。 “三婶,我最后问你一遍,大伯母遇刺的那天早上,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也不知道?你可是就住在她隔壁。” 三夫人被问的一抖,眼神闪躲。 她声如蚊蝇:“我睡的死,就什么也没听见。” 许靖央再想问,三夫人就吓得直哭。 她直白地道:“大小姐,我害怕您,这件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哭的一抽一抽,三老爷连忙说:“靖央,你三婶是个老实人,以她胆小的个性,看见什么肯定瞒不住,你就别再逼迫她了。” 许靖央缓缓起身。 “三婶,你受了惊吓,也许会忽略一些细节,不过无妨,过几日我再来问。”她气势充满压迫感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她走后,三夫人痛哭。 三老爷问:“靖央就问了你几个问题,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三夫人抽泣:“你看靖央眼神,好似要杀人。” 许靖央走在长廊下,晌午的烈日骄阳,落在她身上,却没有驱散她心中的冷意。 满园夏景依旧绚烂,可她却酝酿着一场风暴。 “大小姐,三夫人那个样子,感觉什么都问不出来。” “先晾着她,她一定知道点什么,只是怕死,不敢说,”语毕,许靖央道,“刘妈妈,你把我院子旁边的窄院拾掇出来,竹影,你和寒露一起,去大房把许鸣铮的东西都搬去窄院。” 刘妈妈一惊:“大小姐,您要让二少爷住在您身旁?” 许靖央凤眸漆黑,透着肃杀。 “他一定有问题,我不能让他跑了。” 虽说人人都告诉她,梁氏受伤,是被贪财的匪贼所害。 可是,那个时间天都没亮,梁氏尚未起榻,伤口怎么会在后背? 一个人在面对歹人的时候,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亮给敌人的。 只有信任的人、不设防的人,才有机会从背后行刺。 三夫人和许鸣铮都有嫌疑,只不过刚刚看三夫人那个样子,许靖央更加怀疑许鸣铮了。 叫许鸣铮搬过来的事情很顺利。 许靖央只是跟威国公说了一句,他就立刻同意了。 似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梁氏倒下了,总得有个人管后宅,之前是许靖央,现在也可以是许靖央。 只要别把琐事拿去他面前,让他烦心就行。 倒是许夫人又来许靖央这,想找她的麻烦,却没说几句,就让竹影用扫帚赶了出去。 院门关上,还能听见许夫人气急败坏的训斥声,她直骂许靖央是个没良心的孽种。 而许鸣铮,站在庭院里,朝着许靖央傻笑。 他的眼神好似纯真无邪,没有半点杂念。 竹影故意引着他去抓蚂蚁吃,他都咽得下去。 许靖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色微深。 自这以后,她不再拘束他,而是任由他出入,包括他去许夫人那,许靖央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氏受伤第三天,府邸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117章 盘下赌坊做局,发现养妹放印子钱? 威国公看着萧贺夜,颇为惊讶。 “不知王爷今日要来,臣有失远迎。” “听闻许大夫人受伤严重,本王送了药来。” 萧贺夜一袭暗紫衣袍,身形挺拔高大,立在厅堂中,将威国公衬的小心翼翼。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侍卫便抬进一个箱子,里面放着止血等药草。 威国公受宠若惊:“多谢王爷厚爱。” 萧贺夜话音一转:“许大小姐眼下方便见面么?” 威国公怔了怔。 “臣这就叫人去请。”说罢,他立刻喊来丁管家。 不一会,许靖央带着丫鬟过来。 她今日衣裙色泽冷蓝,面容依旧清美绝伦。 萧贺夜主动看向威国公:“国公爷先退下,本王有话,要单独跟许大小姐说。” “是。”威国公惊疑不定,心里想了三百遍,也没明白许靖央何时搭上了宁王? 他刚走,许靖央就道:“王爷这样来,太高调了。” 萧贺夜走近一步:“近日太子和皇后皆派人来送药,本王亲自来,并不算高调,是你心虚,不必总是这样紧绷着。” 许靖央抿唇,觉得萧贺夜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萧贺夜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找本王,替你去查这个案子?” 官府的人去过国寺了,转了一圈,连匪贼的脚印都没看见。 都说这是一桩悬案,可许靖央心里清楚,内贼就在家中。 “若是不好解决的事,我一定会找王爷,但这事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之前官兵借着搜逃犯的借口,闯入威国公府这件事,被她故意闹大,萧贺夜在背后帮她推波助澜。 最后惹得当夜那几名官差前来赔罪,许靖央不见,他们便只能引咎辞官,此事才算平息。 许靖央一直认为,即便是合作,也要有来有往,如果她光靠萧贺夜,会显得无能。 萧贺夜看着她良久,薄眸中翻涌着墨黑。 须臾,他说:“看来你习惯了单打独斗。” 萧贺夜没打算多留,说完这句话,他掏出一个瓷瓶,抓住她手腕,放在她掌心里。 许靖央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五颗金刀丸。 这药金贵,只在宫内流通,能得皇上一颗赏赐,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因为它关键时候能救命。 她抬眸,看着萧贺夜的背影,忽然,许靖央开口,叫住了他。 “如果王爷愿意,我倒真有件事,想请王爷帮忙。” 半炷香后,萧贺夜离开。 威国公一直等在附近,看他要走,连忙跑过来,送萧贺夜离开。 一扭脸,他就质问许靖央:“王爷为何要单独跟你说话?” 许靖央淡淡道:“王爷是为了前段时间官差来府上搜捕逃犯的事,询问我是否受了委屈,要看在我救过世子的面子上,为我讨公道。” 威国公连忙摆手。 “此事已了,见好就收,可千万别再让王爷插手,引起风波。” “我也是这么跟王爷说的。”许靖央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萧贺夜动作很快,第二天晚上,就让寒露送来了许靖央要的东西。 许靖央看着手中的赌坊契子。 寒露在旁说:“王爷盘下了这个赌坊,只留下几个管事和掌柜,其余的都遣走了,以后大小姐就是这个赌坊的东家。” “还有一个意外发现,许柔筝曾在赌坊内放印子钱,这是债据。” 许靖央拿来一看,竟有三百两之多。 从前她没回来的时候,可见许夫人对许柔筝有多么疼爱和大方。 “这钱扣着,按照我原本的吩咐,叫几个人引许鸣铮去赌,先让他赢。” “大小姐,他若是不上钩怎么办?” “不急,他已经沾上了这个劣行,一旦再开始,便会止不住。” 她放网,有的是耐心,这次要做局,彻底废了他。 没有许靖央的约束,许鸣铮渐渐地,敢出门了。 他本就是憋不住的个性,之前是痴傻才愿意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如今恢复了心智,自然是要出去的。 在大街上,他被几个赌坊的揽客小厮拉住。 “这不是二少爷吗?可好久不来了!” 许鸣铮扮出痴态,拼命摇头,摆手说:“走开,走开。” 小厮拽着他:“二少爷,咱们坊内推出了新玩法,不来瞧瞧?” 许鸣铮看了两眼赌坊内,连忙走了。 他还是知晓克制的。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继续吆喝揽客。 这些日子,许靖央每天都去看望梁氏。 她仍然昏着,只是一碗碗汤药灌下去,唇上渐渐有了血色。 太医隔两天来一趟,说她伤的太重,气血两亏,得养着。 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太医也不敢保证。 许靖央回屋后,刘妈妈低声告诉她:“三夫人最近几天,总是去庵堂里听经,厨房的阮妈妈说,看见她那院的小丫鬟在熬压惊的药。” 许靖央若有所思:“看来她已经吓得不行,现在是叫她坦白的好时候。” 七月十五,中元节。 大燕朝信奉这日,死去的亡人会回家。 威国公府象征性地买了不少纸钱,打算祭拜神策大将军。 三夫人今日又去庵堂听经了,只是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轿子坏了一次,等再修好,天色已暗。 轿夫抬着她从林子里过,她挑帘看见外面的天也黑了大半,心里直砰砰打鼓。 “快些,再快些!” 若天完全黑了还没回家,只怕会被鬼魅缠上身。 都说中元节鬼门大开,她怕极了。 忽然,轿子猛的停下。 只听见外面,她的丫鬟尖叫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秀心?”三夫人面色苍白地喊。 外面犹如一片死寂。 不知从哪儿传来幽怨的哭声。 “三弟妹,我死的好惨,你在寺里,为何不救我。” 听见这个声音,三夫人脸都吓白了。 她慌了:“谁在外面!” 挑开帘子,她看透过一角看出去,外面黑漆漆的,地上还滚动着丫鬟手里的灯笼,这会儿也吱呀摇晃,更显诡谲。 那哭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头顶,趴在轿子上似的。 “你害我害的好惨……” “大,大嫂?”三夫人吓得魂不守舍,“你怎么死了,你不是治好了吗?” “是你害死了我,今日我咽气,就要带你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轿子猛地晃动起来。 三夫人本就胆小,被这么一吓,仓惶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看到许鸣铮从你屋子里出来了,真的不怪我!”她捂着耳朵,叫声凄厉,带着哭腔。 第118章 母亲请外男入府,要强行把她嫁了? 长久的沉寂。 三夫人缓缓睁开含泪的眼睛,看向四周。 她还在轿子里,没有被鬼抓走。 却在这时,一只手挑开帘子。 许靖央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露了出来。 “三婶,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三夫人跌坐下来,浑身瘫软,脸色更为惨白。 许靖央让寒露把她押出来。 待到了外面,叫七月的夏风一吹,三夫人才看清楚。 她的丫鬟,还有轿夫,都被一群侍卫按在不远处,嘴里堵着抹布。 至于那所谓的鬼,竟只是竹影掐着嗓子喊的,唬不住旁人,却吓得住心中有鬼的字迹。 事已至此,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便痛哭流涕。 “靖央,三婶求你了,放过我,大嫂遇刺的事,我真的不是凶手。” “你看到许鸣铮从大伯母房间里出来了,是不是?” 三夫人被问得一颤,缓缓点了下头,哭声无奈。 那天,她也闹了肚子,起夜如厕后要回房间。 却没想到,借着没有完全亮起来的天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梁氏的屋子里出来。 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她一眼就看见了许鸣铮的脸。 只见他怀中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转入后山去了。 三夫人抹泪:“我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没想到,那天早上就听说大嫂遇刺。” “是许鸣铮对她下手,你为何当时不说!”许靖央一声雷厉呵斥,吓得三夫人抖了抖。 她畏惧地看着许靖央:“我不敢,若我说了,你母亲不会放过我,而且,铮哥儿连大嫂都敢杀,我,我实在害怕……” 许靖央盯着她,心中的怒海在翻腾。 她曾几次想让大伯母丢掉许鸣铮这个烫手山芋,但是大伯母总是可怜他变得痴傻。 大伯母以为用心照顾,能换来他的良知,事实证明,本就是坏种的人,是根本不会回头的。 许靖央只觉得自己心软,当初看许鸣铮傻了,没有再痛下杀手。 实际上他早该死了! 她一把揪住三夫人的手腕:“三婶,我要你配合我,指认许鸣铮。” 三夫人发颤,急忙摇头:“不,不!靖央,我真的不敢!” 三房没什么地位权势,之前全仰仗许夫人,现在叫三夫人指认许鸣铮,她死也不敢。 许靖央声音冰冷:“你若不敢,我只能送你去见官,官府有手段,会让你把你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一清二楚。” 三夫人进过官府,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 听到这里,她哭得更加厉害,跪在地上,拉拽许靖央的袖子。 “靖央,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她即便是死,也不能再回到那种地方了。 次日。 许靖央以查账为由,断了许夫人和许柔筝所有的月银。 许夫人自己不来,派尚嬷嬷来质问许靖央缘由。 然而,尚嬷嬷看到许靖央,就有些腿软。 “大小姐,为什么要断了我们院子的用银?”她声音微弱,问的很小心。 “我看了之前母亲管家时的账,有些不清楚,等查清楚,再恢复月银。” 尚嬷嬷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许靖央盯着她,那样清冷的面孔上,没有丝毫笑意。 实在是压迫感十足。 尚嬷嬷连忙告退,回去以后,将这话原封不动告诉许夫人。 气的许夫人拍桌:“岂有此理!这孽种,管到我头上,也不怕天打雷劈?” 许柔筝说:“大姐姐故意刁难咱们。” 一听到这句话,许鸣铮便咬牙切齿。 “我真恨不得马上杀了她!” 许靖央竟敢骗他吃蚂蚁,还叫几个小厮戏弄他。 若不是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体情况,以免被怀疑跟梁氏受伤有关,他早就跟她动手了! 许夫人沉吟:“看来不能等了,得早点将吕公子叫来,把她嫁出去。” 没过几日。 威国公将许靖央叫去正厅。 许靖央去了以后,发现除了大房,三房的人也来了。 三夫人一直低着头,三老爷身边,站着他的两个庶子,也都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厅内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袭青衫,温润如玉。 在许靖央出现以后,他目光望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热切。 “靖央,这位是吕自严,吕公子。”威国公说。 许靖央扬眉:“贵客从哪儿来?” 许夫人立刻道:“吕公子是我的娘家远房亲戚,这次进京,顺便来探望我,准备小住几日。” “恰好,他学识渊博,可以教导三房的两位哥儿,便请他暂住府中,靖央,你意下如何?” 许靖央冷笑:“母亲问错了人?既是给三房的弟弟们找夫子,问我做什么?” 威国公解释道:“你如今掌家,同你通个气,以免你不清楚。” 许靖央看向那旁的吕公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大脚嬷嬷,从见到许靖央的第一面起,就在打量她。 那眼神令人厌恶。 许靖央语气平静:“如果真的问我意见,那我觉得不妥。” 许夫人唇角的笑容僵了僵:“为何?吕公子是难得的才子,有他教导,对孩子们也是好事,况且,他为人谦和,又是远亲,与咱们府上也算有缘。” 有缘?许靖央心中嗤笑。 她抬眸,直视威国公:“父亲,三房两位弟弟的学业自有族中夫子教导,何须外人插手?” 她顿了顿,目光冷冷扫过吕公子:“何况吕公子只是远亲,又非故交,贸然留宿府中,恐怕不妥。” 许夫人暗中捏紧帕子。 吕公子微微一笑,拱手道:“许小姐多虑了,在下只是受夫人之托,略尽绵力,绝无他意。” 许靖央不与他虚与委蛇。 她直接道:“父亲,府中近日事多,大伯母的案子尚未查清,此时让外人入府,徒增是非。” 威国公见她态度坚决,跟许夫人对视一眼。 最后,威国公说:“这样,来者是客,就请他留下来住几日,至于教导的事,回头再说。” 如此,就当是定下来了。 许靖央没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吕公子还是被安排住去了三房。 门一关上,伺候他的奶娘便道:“公子,老奴看这个许大小姐,说话生硬,脾气不好,身子又瘦,若娶回家做主母,未必能为您操持好后宅,听说是从边关回来的,更怕不好生育,您可要想清楚。” 吕公子将行囊放下,说:“奶娘,你还想什么?这可是神策大将军的妹妹,若我能有大将军妹婿一称,往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婚事未必有这么顺利。” “一定顺利,许夫人承诺我了,宁愿生米煮成熟饭,也要把她塞上我的花轿。” 吕公子对如何挑逗一个女人,很有信心,从前在自己家里,他偷着不知玩了多少丫鬟。 何况,他听说许靖央在边关待着,应当从未体会过被男人疼爱的滋味。 他相信只要他一出手,许靖央必定拜服,乖乖地嫁给他。 第119章 处心积虑坏她名节?柳条抽烂脸 那吕自严来了以后,许靖央就让寒露去查他的底细。 仅过半日,寒露就生气地进来。 她将脚步踏得很重,掀珠帘时都用了点力道,哗啦声作响,显然气得不轻。 许靖央正在看兵书,闻声抬起头。 “怎么?” 寒露是暗卫出身,平时性格非常稳重,甚少有这种气的咬牙切齿的时候。 “他们不要脸!”寒露骂,“那吕公子,真是不检点的一个人。” 就这样的渣滓,还想跟她们王爷抢王妃?恶心! 许靖央放下书,听寒露说话。 吕自严出身河东世家,河东吕家乃兴起之秀,只不过,吕自严为二房庶出,只是因为吕家男丁稀少,他才自幼被送到主母膝下抚养。 他今年三十了,六年前在河东娶了当地一位门当户对的姑娘做妻子。 不料只成婚三年,就因偷养外室的事情被发现,女方家人闹上门,最后两人和离才消停。 竹影听到这里,顿时骂道:“怪不得他要来京城相看妻子,在河东名声都臭了!” 寒露说:“何止呢?在京城这几日,大小姐可知他宿在哪里?” 稍一停顿,似乎是为了压制自己的怒火,才说:“在花船上连住好几日,挥霍家财,是那些花妓眼中的常客了!” 竹影闻言,立刻和寒露一同咒骂这个吕自严。 许靖央面色始终持稳,冷静。 她端起茶盏,听刘妈妈低声说:“夫人打的主意,定是想把您嫁去吕家,这吕四公子外表光鲜,内在如此肮脏不堪,大小姐定要小心他用见不得的招数。” 寒露攥拳:“他敢!我废了他。” 竹影心都揪起来了。 “夫人怎么能这样,她可是大小姐的亲娘啊!” “多的是不疼孩子的母亲。”刘妈妈道。 她是许靖央的乳母,许夫人有多么厌恶这个女儿,她都看在眼里。 许靖央反而非常平静,凤眸漆黑,修长的指尖缓缓研磨过茶盏的杯沿。 “你们都觉得他不堪,我却觉得,他来的正是时候。” 威国公跟许夫人的关系,早就有了裂缝。 如今两人再联手,不过是因为在许靖央的事上还有共识。 许靖央正想找机会,彻底离间二人。 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就差最后一根线也绷断。 母亲真是送了一把好刀给她。 “竹影,你过来,替我去办件事。”许靖央说话时,唇角抿着冷笑。 她要让威国公妻离子散,让这个家分崩离析,然后她便可以带着属于自己的功勋,离开这里。 当然,在此之前,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吕自严来了威国公府以后,前几天很老实,一直待在三房。 威国公还故意透露给许靖央:“他才学五车,教得好,连你三叔都夸。” 回屋后,许靖央让寒露去叮嘱三夫人。 “告诉三婶,在我没叫她配合我之前,务必将她知道的事情瞒住。” 三夫人胆子太小,府邸里又住着一个许夫人安排过去的生人,许靖央要防着她说漏嘴。 七月中旬,天气不那么炎热了。 许靖央穿着一身紫绢丝衣裙,从花园里回院子。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吕自严握剑而来,似乎刻意打扮过,一袭青衫,白靴不染尘埃。 “许大小姐。”吕自严看见她,非常欣喜,上前拱手的模样,彬彬有礼。 许靖央冷淡道:“吕四公子,这里是内院,你是不是走错了?” 寒露上前一步,语气凶戾:“真不长眼,内院也敢进!” 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吕自严却胸有成竹一笑。 “许大小姐误会了,是夫人请我,得闲的时候教授二公子武艺。” “武艺?”许靖央扬起柳叶眉,语调幽幽,“看不出来,吕四公子还是文武双全之人?” “过奖了。”吕自严含蓄笑了笑,眼里却昂扬着对自己的信心。 甚至,还当场挽了个剑花,向许靖央表演一招一式。 等他收势,不知何时许鸣铮来了,在旁边拍手傻笑。 “吕夫子好厉害,我要天天学!” 许靖央听得出来,她将许鸣铮看在眼皮底下,许夫人他们就要用这个办法恶心她。 天天在房檐下相见,即便没有什么,也会被传出点不明不白的谣言。 许靖央淡淡一笑:“吕四公子看起来似乎确实很厉害,不过让你教铮哥儿,我却觉得不够格,他从前没得病时,可是巡防司的一名兵将。” 吕自严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作揖道:“在下自幼习武,只是在考取功名时,选择走文仕,没有尚武。” 言下之意,他武功不差。 “是吗?花拳绣腿的功夫,跟正式武考是不一样的。”许靖央淡漠说。 大概是看出她很是不屑,吕自严心中那股较劲张扬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大小姐,听闻你曾在边关生活过几年,若你对我的武艺不放心,大可以同我比试一番。” 竹影呵斥:“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跟大小姐练手。” 吕自严非常坚定:“我愿让大小姐看见我的真才实学,绝非花架子。” 许靖央嗤的一声笑了。 她凤眸漆黑,扬起潋滟的光。 “那好,我就同你比试一番,不过我先说好,刀剑无眼,吕四公子若受伤,可别……” 她话都没说完,吕自严立即笃定说:“绝不会伤着大小姐。”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武功,使得许靖央心服口服。 吕自严心想,叫一个女人崇拜自己是娶到她最快的捷径。 许靖央去过边关,跟普通闺秀不一样,得在武功上叫她眼前一亮,她自会倾倒。 这样想着,吕自严拔出剑:“不知大小姐用哪个武器?” 许靖央叫寒露去折了根柳条来。 她摘掉几片落叶,握在手中:“就用它。” “柳枝?!”吕自严错愕,心下顿时有些恼怒。 这个许靖央,敢看不起他? 本来他还想留情,绝不伤着她,既然许靖央自讨其辱,那就别怪他出手狠辣。 女人不听话,就得教训! “大小姐,请!” 第120章 许靖央提醒:他盯上了云姨娘 他们开始比试了,许鸣铮却在旁边暗中着急。 他心中怒骂吕自严这个蠢货! 难道母亲没告诉吕自严,许靖央的武功很好吗? 都以为她只是在边关待过几年的普通闺秀,可她是身手过人的神策大将军啊! 许鸣铮不能说,也不敢表现出来担忧,只能继续装疯扮傻,躲到了远一点的位置。 此时,吕自严长剑已如银蛇出洞,直取许靖央咽喉。 许靖央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手腕轻抖,那根看似柔弱的柳条突然绷得笔直。 竟在空气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精准地抽在吕自严持剑的手腕上。 “啊!”吕自严痛呼一声。 手腕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火辣辣的疼! 剑也握不住了,咣当掉在地上。 吕自严刚将剑捡起来,一抬头,许靖央已经逼近。 她手中的柳条如同游龙般袭来。 照着他脸颊两侧,啪啪两声脆响,抽出对称的血痕! 活像是狠狠刮了他两巴掌。 吕自严疼得发抖,一时怒急攻心,抬剑就要对许靖央乱刺。 不料,许靖央用柳枝一卷,他手中的长剑,就这么被卸走了。 不过短短两个瞬息,许靖央手握长剑,抵在吕自严喉头。 “你……”吕自严大口喘息,额头汗水滴落。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而他连许靖央那根柳条上的叶子都没打落。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凤眸中的寒意让吕自严浑身发冷。 “就你这样的身手,还是好好回去读。” 说完,她将长剑一甩,精准地落入吕自严腰间的剑鞘中。 如此准头,吓得吕自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何没人告诉他,许靖央这么能打? 尤其令他难堪的,是许靖央身边的仆从都在笑。 “我会告诉父亲,你没那个资格教铮哥儿。”许靖央道。 吕自严被小厮扶起来,哆嗦说了句:“大小姐,好本领,在下自愧弗如!” 说罢,他匆匆离去,看背影,活像是落荒而逃。 许靖央回眸,冰冷的眼神看向大树旁边的许鸣铮。 许鸣铮只是顿了一下,又露出傻笑的表情,流着口水。 “大姐姐好厉害。” 许靖央收回目光,没理他,而是说:“来人,送二少爷回屋。” 当天晚上,许靖央在桌前练字,听见院子门外,传来喧闹动静。 她叫刘妈妈来问:“怎么了?” 刘妈妈道:“吕公子的乳母来了,非要见大小姐,竹影跟她吵了起来。” 许靖央重新垂眸,不当回事:“赶走她,赶不走就打。” “是。” 门口吕家乳母,嗓门极大。 见不能进门,就直接嚷嚷起来。 “许大小姐,您是有本事的,年纪轻轻就敢跟着兄长去边关,可您也不能仗势欺人啊!您看看给我们家严哥儿打得什么样子?打人不打脸!” “是他自己非要同大小姐比试。”竹影说。 吕家乳母呵的一声:“我们家公子让着她,没想到她这样落人脸面,传出去我家严哥儿怎么做人啊?许大小姐,听老奴一句劝,女人太刚强了没用!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寒露拽开院门,一扫帚盖在乳母脑袋上。 打得她一声惨叫,寒露厉呵:“这里是威国公府,你敢当着我们大小姐的面撒野?再敢说一句,我割了你这老货的舌头!” 说罢,寒露当真拔出匕首。 吕家乳母吓得扭头走了。 如此消停了几日,吕自严再不敢上内院里来。 这天,威国公将许靖央叫去说话。 父女俩顺着廊下,朝花园慢吞吞地走。 威国公自然是来给吕自严做说客的。 “……我训了你母亲,这是什么远房亲戚?半点规矩不懂!还敢去你那闹。” 许靖央冷淡听着,不说话。 威国公便更加卖力地为吕家说话。 “不过,你母亲也是考虑到铮哥儿如今痴傻,才想给他找个伴。” “正因为痴傻,才不能练剑,若是不小心伤着呢?”许靖央说。 威国公被她说的语塞,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许靖央又道:“父亲,我只提醒你这一回,他天天在咱们这个院子里晃悠,早晚出事。” 威国公纳闷:“能出什么事?” 他心想,吕自严奔着你去的,只有你俩会有事! 忽然,许靖央停下脚步。 威国公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春云和吕自严在曲桥上撞上了。 那桥的位置就这么大点,两人都想避让,然而格外默契。 春云往左,吕自严也往左,春云去了右,他也去右,几乎是同时间的反应。 最后,春云抬起娇俏青春的脸,两人相视一笑。 吕自严主动让去旁边:“您先请。” 春云是出来晒太阳的,这些日子金贵的养着,越发水灵俏丽。 她含笑的模样,脸颊粉红,足以让人心猿意马。 威国公看的愣住了。 许靖央还在他身旁说:“瞧,这就是我担心的,吕自严年轻,长相又算俊秀,对云姨娘来说,真不知是好是坏。” “何况,不是我猜忌母亲,父亲还记得潘姨娘的下场?云姨娘有孕在身,这个吕四公子忽然登门,会不会就是冲她去的?” 听到这里,威国公立刻抬步走过去,粗着嗓子喊了声。 “春云!还不过来!” 春云连忙迈着莲花小碎步来了。 吕自严看见许靖央在廊下,就像耗子见到猫,只敢远远地拱手,就立刻跑了。 连续几日过去。 寒露从外面进来,低声说:“大小姐,二少爷今天出门,终于忍不住去赌了!” 许靖央在手上涂抹焕颜膏,清冷一笑。 “先叫他赢一阵,再给他下钩子,叫他借印子钱。” “奴婢明白。” 许靖央先将许鸣铮放在一旁,她现在要把正在眼前的隐患收拾了。 第二天,威国公和许靖央一同去大房看望大伯母梁氏。 梁氏依旧没醒,恰好今日,许鸣玉休沐在家,御林军里有不少同僚跟他关系要好,也特地结伴来看望梁氏。 他们带了珍贵的药材和礼品上门,当看见威国公时,这些年轻的公子哥们都肃然起敬。 在他们心中,神策大将军的父亲有着绝对的威严和能力,武将的最高向往和榜样,就是神策大将军。 故而,对待大将军的父亲,也格外敬重礼貌。 这些侍卫皆出身权贵,才得以通过武考后,进入御林军,对于他们的追捧,威国公显得很受用。 就在这时,大房这边的管家进来,说:“老爷,不知为何,门外有个女子,说是来找吕四公子的,他有东西落在花船上了。” 第121章 设局,母亲计谋败露,自食恶果! 许靖姿听得面色一变,立即厌恶地捂唇。 “花船?真脏!这吕四公子是谁?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许鸣玉立刻起身,气势汹汹:“我去看看!” 威国公生怕闹大了,连忙解释:“吕四公子,是我夫人娘家的远亲,前几天来府上借住,这不,大房正是多事之秋,我就没告诉你们。” 许鸣玉拧眉:“二叔,你怎么能收留这种人,他在花船上厮混,人品下流!” 威国公当即否认:“不可能,是谣传,那女子多半是来骗钱的,否则怎么会找到这个门来?” 许靖央淡淡吩咐竹影:“去把吕四公子叫到这边的正堂来,一问就知。” 威国公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当着这么多御林军新秀侍卫的面,他不好说什么。 连带着找来威国公府的那名女子,也被领去正堂。 许靖央陪着许鸣玉接见,威国公还有两个跟许鸣玉关系极好的御林军也在。 阿柳进来,拜倒跪地:“奴阿柳,参见国公爷。” 威国公呵斥:“你敢随意攀附?找人找到我们府上来了!” 阿柳面不改色,声音娇柔:“前阵子吕四公子住在花船上,临走时落下一枚玉佩,奴是特来归还的,只听说他住进了威国公府,可是那么多扇门,奴认不清哪个,便敲了这边。” 她有些无辜:“吕四公子呢?” 正说着,吕自严已经匆忙跑到了门口。 他虽不认识阿柳,但是看见她手上的玉佩,赫然惊住。 怎么会落在那儿? 许靖央淡淡问:“吕四公子,这是你的?” 吕自严脸色发白,抬着发软的步子进来。 “是……但我从未去过花船,一定是掉在哪儿,被这贱人偷了!还请国公爷和大小姐别相信!” 阿柳惊讶:“吕公子,您怎能这么说话?若真偷您东西,奴何必上门返还,就怕是对您重要的物件,才巴巴地打听到这里,您真叫人寒心。” 她看向威国公:“国公爷若不信,可以将船妈妈叫来,一问便知他花了多少银子。” 吕自严神情彻底僵住:“住口,住口!” 威国公才是冷汗直冒的那个。 他听见许靖姿压低声音问许靖央:“怎么会有这种亲戚?” 许靖央无奈摇头:“是母亲那边的,我也不清楚,非要住下来,父亲还留他教三房两个弟弟学识。” 许靖姿面色一变,再看威国公,只觉得他拎不清。 旁边几个御林军也对视一眼。 许鸣玉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东西还了,你赶紧走!” 阿柳拜身要走,威国公忽然叫住她,给了她一锭银子。 “今天的事,别往外说,否则要你好看!”他怒目相视。 吕自严不是他的亲戚,却要连累他被一起诟病议论,真是岂有此理! 阿柳收下银子,笑盈盈点头,翩然离去。 威国公觉得面上无光,他本来在小辈们眼里,是威严如英雄般的存在,可现在,他都觉得他们的眼神充斥着鄙夷。 仿佛在说,教导出神策大将军的威国公,怎会有这样拎不清的亲戚? 威国公坐不住,找了个理由走了,经过吕自严时,重重甩袖。 许靖姿催赶吕自严。 “你也别在这杵着!你是二婶的远房亲戚,却并不是我家的,别在我家待着。” 吕自严连忙灰溜溜地告辞了。 夜里,许夫人将吕自严叫去屋中。 她面色不好。 白天的时候,威国公冲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责怪她找来女婿,竟是劣迹斑斑的一个人。 威国公要面子,即便他想让许靖央快快出嫁,也怕这样的女婿会影响他的声誉。 所以他让许夫人赶紧送走吕自严,许夫人哪里肯。 好不容易让他松口,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许靖央送走。 所以,吕自严来了以后,许夫人下了最后通牒。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还拿不下许靖央,就打包走人。” “许夫人,我也想,可,可您女儿,太厉害了,我拿捏不住!”吕自严现在脸上被抽出来的伤,才结痂呢。 许夫人被他的窝囊气得直抿唇。 坐在旁边的许柔筝,忽而轻声说:“明着来,大姐姐自然容不下你,吕公子,你也使些手段。” “手段?”吕自严疑惑。 许柔筝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递过去。 “下了药,大姐姐还不是任由你决定?” 吕自严看着那包药,却不敢接,有些害怕。 他倒不是不敢,而是害怕计谋不成,又挨打! “哪有机会……大小姐身边仆从众多。” “明日,我派人支走他们,你务必见机行事,若再不成,你就滚!”许夫人说。 而许柔筝负责说软话:“吕四公子,现在的艰难只是一时的,若你成为我姐夫,谁还敢看轻你?” 她们两个软硬并施,吕自严再想起那泼天的富贵,好似只差临门一脚了。 也对,一个女子的清白被毁,她的下场要么自尽,要么是嫁给毁了她清白的人! 否则,就等着世俗的大山压垮她! 许靖央再要强又如何? 吕自严握紧那包药,从许夫人的院子里离开了。 殊不知,他刚走,那边就有人偷偷告诉许靖央。 暗夜里,桌上光影摇晃,许靖央穿着水墨色的衣裙,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清贵英气。 她叫刘妈妈来:“跟春云说好了么?” 刘妈妈颔首:“她答应了,愿意冒险,只有一个请求,务必请大小姐保她顺利生产。” 春云不傻,她知道,许靖央一旦倒下,许夫人肯定会马上把尖刀对准她,唇亡齿寒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寒露这时来说:“大小姐,今晚二少爷输光了刚借出来的五百两,气的掀了桌子。” 许靖央冷笑:“叫掌柜好好安抚,记得提醒他,许柔筝在赌庄里有印子钱,他们是一家人,可以挪用。” 寒露颔首离去。 为了让许鸣铮上钩,许靖央专门为他开设了一间可以私人化的赌坊。 每个来玩的人都能单独开个房间,在房间里开盘,这样既不怕被熟人看见,也能玩的尽兴。 大半个赌坊都是萧贺夜为她安排好的人,只等着许鸣铮泥足深陷。 次日,许夫人一早就说,昨夜她梦到过世的婆母,嫌弃家里小辈不来敬香。 于是叫了许靖央和许鸣铮身边的下人,去跟尚嬷嬷一起清扫祠堂,打算择日拜祖。 许靖央没拦着,叫竹影她们都去了。 此时,吕自严那边,临出发前,他有些紧张,把茶水都喝完了。 奶娘看他这样,忍不住说:“四少爷,要不咱们还是走,这个威国公府好似龙潭虎穴,您即便得手了,估计也讨不着好。” 实在是那位许大小姐太泼辣了。 吕自严却呵笑:“奶娘,这是摆在我面前的登云梯,一旦我娶了威国公府的小姐,父亲都会对我另眼相待,何况……我早就想惩罚许靖央了!” 上次许靖央拿柳条抽他脸,他心里还存着怒火! 这个女人,非要在榻上叫她死去活来不可! 这样想着,他又灌了一口茶,直接出门而去。 然而,他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奇怪……”他嘟囔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才喝的茶水,此刻仿佛在胃里烧成了一团火,顺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 他眼前开始浮现许靖央那张冷艳的脸,想起她手持柳条时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脖颈…… “该死!”吕自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清醒。 这感觉不对劲!好像喝了药一样。 可是,他给许靖央准备的药还没下呢! 他现在只有一种憋胀的感觉,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脚步踉跄来到许靖央住的飘花院时,体内那股邪火越烧越旺,烧得他双眼发红,理智全无。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许靖央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背对着他。 她一袭淡紫纱裙在风中轻扬,身影窈窕。 “许大小姐!”吕自严从后头扑过去。 春云发出一声尖叫,回过头惊呼:“来人啊,来人!” 她护着肚子,却被吕自严按在桌子上。 “啊!救命——”春云的尖叫声刚出口,就被吕自严捂住了嘴。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满脸通红、双目充血的男人像野兽一样撕扯她的衣襟。 “叫你上次羞辱我!”吕自严喘着粗气,口水滴在春云脸上,“今日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狂风般袭来。 吕自严只觉有人狠狠踹上他后背,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粉皮簌簌落下。 剧痛让他有了些微的理智。 他艰难抬头看去,站在院子里的,是威国公、许靖央还有一众许家人。 他们都用错愕愤怒的眼神盯着他,尤其是威国公。 吕自严感觉不对,如果许靖央站在威国公那边,那么他刚刚压着的女人是…… 他回头,看见的是捂着脸哭泣的春云。 “老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老爷!” 吕自严扑通一声跪下来,情急之下,他只能选择自保。 他说:“都是这个姨娘勾引我!” 然而话音未落,袖子里就飘下来一张小像。 许靖央走近后捡起来,扬起柳眉,递给威国公。 威国公看见是春云的样子,顿时气的血脉喷张,青筋毕露。 “混账!!”他一声咆哮,地都好似跟着震了震。 许夫人扶着许柔筝的手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许靖央立刻道:“母亲,这人是你故意找来,想破坏云姨娘清白的?你怎么能这么做!” 许夫人呼吸一窒。 这孽种!敢倒打一耙! 她刚要说话,人群当中的许鸣铮竟怒喝一声:“许靖央!” 他这一声喊的,全然没有了痴傻的模样。 第122章 弟弟许鸣铮装疯卖傻藏不住 众人齐齐回头,看向许鸣铮,神采各异。 威国公惊怒之中,恢复几分理智。 “鸣铮,你好全了?” 许鸣铮心下只觉得暴躁。 他承认自己冲动了,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病好,委实不应该。 可事已至此,他干脆将错就错! “父亲!看到许靖央欺负母亲,我一时怒上心头,感觉脑海中有什么雾气被吹散,顿时心明如镜了!” 许夫人立刻哽咽道:“真是祖宗保佑,神仙保佑啊!” 许靖央面色冷淡,唇角好似还挂着一抹嗤笑。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良效?早知如此,我便早早地气铮哥儿一场,他也早就能好了。” “许靖央你休要放肆!”许夫人怒喝,“这是你亲弟弟!” 许鸣铮道:“她配做我姐姐吗?我头上的伤,就是她砸出来的。” 威国公面色一惊,看向许靖央的眼神存疑。 许鸣铮既然不再装傻,那他就要直接转移矛盾,让威国公没空再操心吕自严冒犯春云的事,避免掉进许靖央的坑里。 然而,许靖央不慌不忙,闻言只是看向威国公。 “父亲,铮哥儿这番话,你信吗?” 威国公没说话,狐疑的眼神,来回扫视在场之人的面庞。 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相信许鸣铮所说的,不过,这话仔细思索,却很可疑。 许靖央有什么道理要把许鸣铮打成那样? 春云及时哭着抱住威国公的腿:“老爷,大小姐和二少爷的事,暂且还可以放放,您若再不给妾身做主证明清白,妾身宁愿一头撞死,一尸两命!” 威国公回过神来。 对!他险些被糊弄了。 当务之急,是这该死的吕自严险些对春云用强! 威国公严厉的眼神,立刻重新瞪着跪在那里的吕自严。 许靖央适时说:“他定是存心秽乱,我甚至怀疑他进府本就带着目的,父亲不妨派人搜身、搜家当,势必能找出点东西。” 威国公不疑有他,冷呵:“丁管家,搜!” 丁管家立刻带着几名家丁上前,三两下就把吕自严的衣袍扒了。 除了许靖央,在场的女眷抬起帕子,挡住目光。 吕自严捂着臂膀,一边发抖一边壮胆道:“你,你们威国公府敢这么对我,好歹我也是出身名门,河东吕家岂容你们冒犯?” 他刚说完,丁管家就从他袖子里,搜出一包药粉。 “老爷,有这个东西!” 许靖央语气平静:“寒露懂点医术,叫她去看?” 威国公点头,粗声说:“快看,这到底是什么脏东西!” 寒露三两步上前,接过药包,只是离得远的嗅了嗅。 她面色骤变。 “回春香,太阴毒了!” “这是何物?”威国公粗声问,他喘息如牛,额头上青筋绷起。 寒露觉得难以启齿,将药包丢在地上:“奴婢羞煞,不好说,恐怕污了老爷和大小姐的耳朵。” 丁管家走到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许夫人揪着许柔筝的手,只听到丁管家说什么“花船”“烈性药”等字眼。 听完之后,威国公忽然一拳打在吕自严鼻梁上,气狠了! “混账东西,敢在我府邸里用这种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他扑过去,对着吕自严拳打脚踢。 许靖央看向许夫人:“母亲,你快劝劝父亲啊,这不是你远房亲戚吗?难道就这么看着他被活生生打死?” 许夫人惊的双眸发颤,她看着许靖央的眼神,是那样冰冷。 就好像隔岸观火,她只轻轻伸手拨动,就拽着他们跌入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许靖央……她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思?她难道要搅弄的整个家分崩离析才满意吗? 吕自严被打掉了一颗门牙,才想起来求饶。 他指着许柔筝,声音断断续续:“她,她给的药……她指使的!” 许柔筝脸色骤然惨白,僵硬地挪动两步,站在许夫人身后。 威国公回头,眼神好似恶鬼般,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是你,我想到了,果然是你!”他指着许夫人,大步走过去。 许夫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老爷,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指使的!” 许鸣铮也拦在母亲跟前:“爹爹,你别被许靖央这个贱人糊弄了心智。” 话音刚落,威国公就一拳打在他身上,许鸣铮骤然摔倒,使得许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老爷,你疯了,这是你的亲骨肉啊!”许夫人声嘶力竭。 而威国公,已经被盛怒烧灭了理智。 他脑袋里,回荡的全是许靖央的忠告。 什么给许靖央说亲,都是他妻子冯氏的奸计,找来一个浪荡的男人,要毁了春云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早就该看出来,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吕自严就是你喊来对付春云的!” “对付春云?”许夫人搂着许鸣铮,声调拔高,“她一个下贱的爬窗婢女,我犯得着用这样的伎俩?” 威国公面色铁青:“潘姨娘的院子怎么起的火,你比谁都清楚,现在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也不稀奇!” 许夫人脸色骤变:“老爷,潘姨娘院子起火,不是我做的!” 然而,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许靖央在威国公心中种下的那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在夫妻二人之间长成参天大树,形成不可修复的裂痕。 对付姨娘,是她母亲许夫人历来的手段,不允许姨娘怀孕,是暗着来的。 原本威国公看在跟她有共同利益的份上,愿意忍耐,可现在,这一切都爆发了。 威国公指着许夫人:“冯氏,一开始我就不想娶你,你用计毒辣,害我大哥断腿还撺掇我不出面,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 许夫人瞪圆眼睛,面色苍白,好似一口气要上不来了。 她那么做,还不是为了威国公? “难道我该纵容你出去?没有我,被打断腿的人就是你!也对,你要是当时就断了腿,皇上就不会再点你去边关,没有那些事,哪有你今日威风?”许夫人气疯了,竟拿家里的秘辛嘲笑起来。 夫妻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最后威国公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打的许夫人摔倒在地,许柔筝和许鸣铮急忙簇拥上去。 “母亲!”他们泪眼阑珊,恳求威国公,“爹爹,别生气了,为了一个妾室,至于吗?” 许靖央眼眸平静地看见,许夫人被打的淌出鼻血。 威国公声嘶力竭,青筋凸起。 “我就是太容忍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僭越,你们满京城去打听问问,还有谁家主母像她这样?竟给姨娘下绝子药,单是这一条,就足够我休妻!” 休妻? 许柔筝和许鸣铮都慌了,许夫人更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第123章 没有路,她就自己杀出一条路! 她好歹也是名门出身,当初不嫌弃威国公家世平平,看中了他家能给予的聘礼下嫁,解家族的燃眉之急。 若不是如此,她根本不会嫁给威国公。 “你要休妻,好,”许夫人声音颤抖,“好!许撼山,我为你操持后宅二十余年,你为了一个爬床的贱人这样对我,你可别后悔!” 许靖央扭头,看着威国公的反应。 他或许也知道是气急了才说出的那番话。 一时间喘着粗气不语。 许鸣铮连忙跪下来:“爹爹,我不能跟您和母亲分离啊!” 看着刚刚清醒过来的儿子,威国公眼底划过一抹心痛。 他子嗣不多,除去春云肚子里的那个,许鸣铮是他唯一的儿子。 许柔筝更是直接说:“爹爹,若传出去,旁人说您宠妾灭妻,往后仕途可还有高升希望?” 这句话,彻底钉死威国公的死穴。 休妻,就怕闹到公堂上去,让冯氏那边的家人弹劾,抓着他宠幸春云不放。 何况闹大了,又是一桩家丑,威国公自认丢不起那人。 可是刚刚话都说到这里了,若他再反悔,哪儿还有一家之主的尊严? 他闭了闭眼,为僵持的局面感到痛苦。 许靖央也看出来了,威国公今日下不了休妻的决心。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让许夫人有喘口气的机会,必定要在她的软肋上,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许靖央走上前,轻柔扶起春云。 “父亲,云姨娘大概受惊了,母亲也绝非有意欺负她,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吕自严的不对,不如这样,为保云姨娘安全,先让她住到母亲的主院去,母亲则暂时搬到西厢静养。” “你!”许鸣铮怒发冲冠,“许靖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就这么定了!”威国公好似找到台阶下,一锤定音,“来人,即刻帮夫人收拾东西搬去西厢,主院让给云姨娘住,她如今有孕在身,需要最好的照料。” 许柔筝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许夫人:“父亲!您怎能这样对待母亲?她可是您的正妻啊!” 威国公态度冰冷:“正妻就要大度,让个院子出来怎么了?她也该好好静养!” 说罢,他一挥袖,下定决心。 许夫人最后是双脚发软,被拖着走的。 她满面泪水,嘴里喃喃:“他竟叫我给一个妾室让位,一个妾室!” 至于那吕自严,方才经历了这些,早已吓破胆,身上被打出来的伤,疼的他不停呻吟。 威国公让他滚,立刻打包滚出府。 随后,威国公就心疼万分地揽着春云,送她走了。 还不忘留下一句:“靖央,你掌家,得善后!” 许靖央也没什么要做的,就是让丁管家赶走吕自严,连带着他的乳母一起。 顺便敲打警告了一番,若敢在外面乱说,那他在花船上的事就会被宣扬出去。 许靖央又叫丁管家带着家仆们,去给许夫人和春云调换院子。 防的就是许夫人不配合。 这一切做完,已是傍晚。 许靖央拿热水泡手,听竹影和寒露站在窗下,聊今日的事。 “老爷真是舒服,发了火,拍拍屁股走了,叫大小姐收拾残局,看把大小姐累成什么样子了?哎,可惜啊。” “可惜什么?”寒露问她。 竹影冷嘲热讽:“可惜我不是个男子,否则,我娶几个娇妻美妾,再把所有麻烦事都丢给后宅的女人,自己只顾着快乐便够了。” “妻子指望不上,还有女儿可以利用,就像我爹,当年把我卖进青楼,换来的银子不够喝二两酒……可惜我是女子。” 寒露沉默了。 许靖央听见,抬起凤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竹影说的,又何尝不对? 自私如她父亲威国公这样的人,即便二十年来靠着许夫人操持后宅,又怎么样? 只要触怒了他,再辛苦的妻子,都成了被嫌弃的毒妇。 许靖央要对付的是全家人,不分男女,不过坦白说,假如许夫人是男子,能力也在威国公之上。 再往远了说,试问如今这天下,哪个女子不要强? 她们坚韧、肯吃苦,有时候还得面面俱到,不比男儿差。 许靖央不由得想到自己,若她是男子,何必女扮男装,参军之后挣得军功,谁也夺不走。 只因为她是女子,她就得手段迂回,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个帝王,为一个正当的名分,冒大不讳去做那从龙之功。 可她差在哪儿? 论武功,军中她已是第一;论功勋,整个大燕朝世无其二。 她偏偏是个女人。 思来想去,许靖央觉得,主要问题在于,为什么大燕朝不能有一个女将军、一个女丞相? 是因为前面无人开先例。 若她就做这个先例呢? 这般想着,她睁开眼,心中已再次坚定自己的道路。 没有人敢走这条路,那她就做先锋,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前程上,踏出一条通天路! 这样再有女子步她后尘,不至于像她今日这般举步维艰。 许靖央要一步步来,稳扎稳打的来。 她叫来刘妈妈:“你去问过春云的情况没有,她腹中胎儿无事?” 刘妈妈点头:“大小姐放心,老奴刚回来,云姨娘格外高兴,她说自己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住上主母的院子,若不是怕老爷发现,就想立刻来感谢大小姐。” 许靖央将手从铜盆里拿出来,修长指尖坠着水滴。 竹影用真丝帕子包住指尖,擦干水分,为她涂抹焕颜膏,将她肌肤好好调养的精细。 “感谢就不必了,她与我各取所需,彼此利用而已。” 说罢,许靖央叮嘱刘妈妈:“你照常给她做药膳,好好为她安胎。” 刘妈妈颔首,又有些担心。 “就怕生产那日,云姨娘发现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会接受不了……” 府邸里的郎中,早就是许靖央的人,故而才会在脉案上写,春云怀的是男胎。 这么做,可以让威国公重视春云,也能让春云觉得自己怀了个金疙瘩,今天她才敢为此搏命。 “她会接受的,因为铮哥儿是儿郎,不是也没有出息么?女儿好好养,也能争气。” 许靖央说罢,竹影和寒露都笑了。 “没错,就如大小姐这样。” “老爷要是知道二少爷在外面欠下了巨债,更得吐血!” “快多少银子了?”许靖央问。 寒露拿来一本暗账给她。 账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倒欠赌坊两千两白银。 许靖央合上册子:“够了,就这几日,叫他们的人上门要债。” 她管着家中账房,知道整个威国公府,明账上有多少银子。 这些年她为家族挣功勋,一直在边关,没有享受到半点福气。 反而他们拿皇上的赏赐,置办了不少奢华的山庄和铺子。 威国公有个专门藏在他屋子里的暗室,里面放满了金银珠宝。 这些是许靖央拿命换来的,也趁着这个机会,叫他们倾数奉还。 第124章 送点心,王爷居然嫌弃难吃? 夜色深了。 可是,许夫人坐在西厢房的窗子前,朝外看着庭院。 她眼神空洞,因为哭了好几场,眼睛肿得好似核桃。 这会儿总算不哭了,可人也像是丢了魂,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许鸣铮起初还在这里陪着,后来他也累了,许柔筝就让他先回去。 尚嬷嬷煮了几碗药来,许柔筝想喂许夫人喝,没想到她动也不动。 许柔筝低声说:“母亲……” 忽然! 许夫人反手,就是啪的一巴掌。 许柔筝被打懵了,捂着脸,错愕地红了眼。 “母亲,您?”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馊主意,为什么要给吕自严那包药!” 许夫人好似活了过来,歇斯底里,眼神陌生至极。 许柔筝脸色苍白:“这是母亲同意了的。” “我是被你猪油蒙了心!若不是这一招,老爷也不会冤枉我,怪你,怪许靖央,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些孽种!” 她拍打心扉,嚎啕大哭,头发凌乱的模样,像是快要失心疯了般。 尚嬷嬷急忙上前,扶着许柔筝:“柔筝小姐,夫人她心情不好,您多担待,时辰不早您回去休息,这里有老奴伺候。” 许柔筝心中也委屈,这事怪得了她?不都是许夫人默许,她才做的吗? 想到这里,她也不想留下来伺候了,扭头就走。 尚嬷嬷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才关上门窗。 “夫人,您何苦来哉?让柔筝小姐知道她的身世,不就麻烦了?” “尚嬷嬷,我的心好疼,快要揪着我喘不过气了。”许夫人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面容憔悴。 尚嬷嬷这才惊觉,夫人好像老了好几岁。 之前她总是端庄雍容,可不知何时开始,她哭起来越发显得眼皮臃肿。 尚嬷嬷低声劝慰:“老爷只是一时生气,都会好的,您保重身子,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没看见吗,老爷那样偏疼春云这个贱人!我恨不得撕了她。” “那又如何?等春云肚子里的孽种生下来,那才几岁,铮哥儿已经大了,您有他傍身,谁敢撼动您主母的地位。” 这么一劝,许夫人忽然就好了许多。 她擦了擦泪水,找回几分理智。 “你说的没错,她能生,能不能养活还是个问题,我的铮哥儿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到时长孙再生下来,更无春云地位。” “就是这个道理,您保重身体,等成为老太君,整个家都是您说了算!” 许夫人看着一旁的蜡烛,又仰头,看了看西厢房的布置。 屋子狭小,夏热秋冻,远不及她的主院。 她为许家操持二十余年,换来这个下场。 许夫人嗤笑,旋即眼泪又落下来。 “就怕他许撼山命长啊。” 冷不丁听到这句,尚嬷嬷吓得一张脸惨白。 她急忙压低声音:“夫人!这可不能说。” 许夫人擦去下颌泪水。 “当初若不是我家道中落,急需用银子,而许家老太君给的聘礼多,我绝不会嫁过来。” “您的苦,老奴心中都知道。” “尚嬷嬷,你帮我送信给表哥,叫他任期结束,快快回到京城。” 尚嬷嬷眉心一跳:“夫人,难道您想……” 许夫人垂首,眼底缭绕起毒蛇般的恨意。 “我要他帮我。许靖央在战场上历练了一番,心思果然不同于以往了,我光靠着柔筝和铮哥儿,肯定不行,我需要帮手!” 尚嬷嬷犹豫,许夫人一再催促,她只好答应帮忙送信。 许夫人想到许靖央,心中就像是破了个洞般,呼呼吹进冷风。 这种向着妾室的女儿留着还有什么用?必叫她身败名裂地离开! 三四日过去。 许靖央主动约了萧贺夜,在茶楼雅间见面。 她每次都会比约定的时间早去一炷香。 等了片刻,萧贺夜来了。 他今日一袭墨色锦袍,衣襟与袖口以暗金丝线绣着蟠龙纹,身形高大挺拔。 一进门,那股杀伐之气就蔓延进来,他自带神威,又因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气度,而显得冷峻。 看见她,许靖央立刻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帮,府中事情已了。” 萧贺夜坐在她对面:“那个姓吕的,处理了么?” 许靖央颔首:“赶走了。” 萧贺夜眼若寒星,目光闪过一丝不悦。 像是觉得没杀了很可惜。 许靖央从袖子里掏出图纸,递给他。 “火铳改良方,王爷过目。” 萧贺夜接过来,只看了两眼,就眉梢轻扬。 他对此应该很满意。许靖央猜。 因为上过战场,她知道现在军营里能用的火铳,准头很差,而且炮火容易失误。 经她研究改良过的火铳,既能精准,又增加了一定射程。 其实这是她假死之前就研究出来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在军营里推用。 萧贺夜收下这道方子。 “边关沙利城前阵子有马匪流窜,穷凶极恶,应当是西越残党,有了你的火铳,他们逃不掉了。” 西越,也是被许靖央灭了的敌国。 有残兵余党是肯定的,得需要慢慢清扫。 许靖央问:“很严重么?” 沙利城是边关通商要塞,一旦那里乱起来,相当于按住了大燕朝的咽喉。 她在的时候,一向派重兵护持。 萧贺夜道:“本王的部将已经驻守过去了,应该快有消息传来。” 许靖央轻轻点头,萧贺夜底下强将不少,应该不用担心。 之后两人又说到了赐婚的事。 近来皇帝犯了旧疾,不是提此事的好时机。 所以萧贺夜告诉许靖央,这件事得再等。 许靖央当然不着急,急的应该是萧贺夜,他若不以这样生死共荣辱的方式绑着她,恐怕天天都觉得她会叛变。 见没什么事汇报了,许靖央将一盒买好的糕点递过去。 “这是给安棠带的。”许靖央说。 萧贺夜皱眉:“又是那个甜得腻死人的口味?” 许靖央凤眸怔了怔:“王爷尝过?” 萧贺夜不承认,也不正面回答,只说:“味道不好。” “安棠喜欢。” 许靖央离开了。 她走后,萧贺夜打开点心,尝了一口。 他深深皱眉:“果然难吃。” 许靖央刚回家,就见家里气势森严。 丁管家小跑着来告诉她。 “大小姐,赌坊的人来了,听说二少爷欠下千两外债,老爷刚刚大发雷霆了!” 许靖央面上不表,淡淡说:“我去看看。” 第125章 赌坊上门要债,母亲要她替弟偿还 许靖央踏入前厅时,空气中仿佛凝着刺骨的寒意。 厅内,几名膀大腰圆的赌坊打手抱臂而立。 为首的赌坊管事,冷笑着将一张张欠条拍在桌上。 “国公爷,您看清楚,这是他借的债据,两千两白银,加上六百两的利息银,童叟无欺。” 威国公拿起那十几张借据,是许鸣铮多日来,陆陆续续借的。 从一开始的二百两,到五百两,再到八百两、一千两! 这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让威国公面色铁青。 尤其是,看见债据上的日期,他更加暴怒。 “孽障!”威国公猛地抓起茶盏,狠狠砸在许鸣铮身上。 滚烫的茶水落下来,许鸣铮却不敢躲。 威国公额角青筋暴跳:“原来你先前都是在装疯卖傻,早就去赌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许鸣铮浑身发抖,也不知是不是烫的。 “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真的敢上门要,不是说好了,过一阵子我定会还吗?谁让你们来的!” 许鸣铮说罢,还恨上赌坊的人了。 赌坊管事才不顾那些,抱臂呵笑。 “我说许二少爷,您还没弄明白?您借的是印子钱,我哪儿有那么多日子宽恕给您?” 威国公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魁梧的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印子钱,那可是驴打滚一样,利滚利! 别说他们家了,就是有些权贵家庭,一旦沾上这玩意,得掏空半个家底。 许靖央走进去,问:“不还又怎么样?” 赌坊管事冷笑:“那就别怪我们天天来、天天闹!只要国公爷不怕丢脸,我们也不怕!” “再不然,就是按规矩办事。”他阴恻恻的眼神,看向许鸣铮的手。 许鸣铮顿时怕了。 赌坊的手段,他可是很清楚的。 “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只是一时糊涂,求父亲救救儿子,若还不上这笔债,他们会砍儿子的手啊!” 威国公此已顾不得这些。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若不还,这帮赌坊的地痞流氓,也不会跟他们讲道理,定是会闹的满城风雨。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威国公的小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赌徒! 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想到这里,威国公脸色青白,指着许鸣铮,咬牙切齿:“你把我许家的脸都丢尽了!” 许靖央走过去,递了一杯茶给他。 “管家,你们将这几位好汉引去偏厅,这件事我要同父亲商量。” 丁管家看向威国公,只见威国公也是这个意思。 那几个赌坊的人抱拳:“还请国公爷快点,这印子钱可是按时辰翻倍的。” 说罢,他们跟着丁管家去了偏厅。 他们刚走,威国公就豁然起身,对着许鸣铮拳打脚踢。 许靖央冷冷看着许鸣铮抱着头,一副知错会改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冷笑。 威国公说:“许鸣铮,你这是第几次了?先前欠下的债帮你还了,你还敢再去赌!” 说到气急眼的时候,他道:“我干脆把你交给赌坊,任由他们处置!” 许鸣铮猛然抬头,吓得认错。 “父亲,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都是赌坊的人勾着我去赌,不然我早就改了。” 他抱住威国公的腿:“您再帮我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威国公闭了闭眼,问许靖央:“现在账房里能直接拿出的银子有多少?” “日用银库还有七百多两,再加上几家银号的……能凑一千二百两左右。” “不够,远远不够,卖铺子呢?” “那就要急卖了。”许靖央说。 她算了一笔账给威国公,现在家里的铺子,在最好的地段上有三间,急卖每间可以出三百两左右。 威国公闭了闭眼,很是舍不得:“当初盘下来的时候,花了我四百两。” 许靖央抿唇:“咱们是急卖,自然要亏点,说不定三百两都卖不到。” 威国公这下是真的肉痛了。 他忽然说:“先卖夫人的陪嫁庄子。” 许鸣铮哭声一顿,默默抬头。 许靖央问:“母亲那些庄子的位置都不太好,即便卖,一个至多也才一百两。” “够了,”威国公点头,“全都卖了,拿去抵债!” 如此,许靖央让竹影去账房取银子,把所有账目上能挪动的现银都拿出来了。 “先给你们一部分,剩下的,我们拿铺子地契抵债如何?” “许大小姐,真是抱歉了,我们只要现银!您那几个铺子,说不定赔在手里都卖不出去。”赌坊的人不收。 威国公也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只能强硬道:“你们过两日再来,这期间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否则,我们威国公府跟你们没完!” 赌坊管事作揖一笑:“国公爷消消气,我们肯定听从吩咐。” 说罢,他招手:“我们走,两日后再来!” 整个威国公府,开始给许鸣铮填债。 一开始许夫人不同意卖她的铺子,直到听说是给许鸣铮还赌债,她将所有的田产庄子地契都拿出来了。 许靖央粗略地算了算,共有十二个铺子和四个庄子。 她安排阿柳帮忙,代表她以买家的身份,用最低价盘走了这些地契。 这么多契子只换来五百两,远远不够。 威国公只能把最好地段的三间铺子,交给许靖央。 又被许靖央用最低价卖了,七百两就拿下了价值一千多的三个铺面。 最后银子还是她的,铺子庄子也成她的了。 好不容易凑够了钱,赌坊的人上门,却说:“还差二百两。” 威国公怒目圆瞪:“怎么差了?两千六百两,说好的!” 赌坊管事摊手:“可是国公爷凑钱又耽搁了两三天,小的说过,我们印子钱是按照时辰来翻倍的。” “你们……一定是黑店!我们要报官!”许夫人怒喝。 威国公马上训斥她:“报什么官?你这妇人,什么都不懂!” 大燕朝没有明确的律法约束印子钱,去报官了又如何?容易落得个没有结果,还被人看笑话的境地。 许靖央劝说威国公:“父亲,拿家里的金钗银器抵债,这样最快,否则循环反复,我们何时能偿还清楚?” 许夫人立即盯上了许靖央。 她冷冷说:“你屋子里不是有许多金银首饰么?拿出来,给你弟弟还债!做姐姐的,本该如此。” 第126章 有仇必报!废了恶弟双手 许靖央眸色平静:“母亲,我的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你要让我拿这些东西抵债?” 威国公回过神来,神情陡然苍白。 他凌厉呵斥许夫人:“蠢妇!这种话也敢说!” 许夫人被骂的脸色晦暗。 最后,威国公让丁管家掏空了许夫人的妆匣和库房,连许柔筝的也没放过。 她们二人之前的金饰银饰都拿去抵债了。 许柔筝本来躲在房间里,看见自己东西被拿走,也哭着赶过来。 “怎么会这样,爹爹,我就这些东西了。” “你的东西也是我们给的,如今铮哥儿出事,你还想将自己撇出去?没良心的东西!”威国公连她一起骂。 七七八八凑了凑,终于够了。 赌坊的人当着威国公的面撕了借据。 扛着一箱子金银首饰走了。 最后这些东西,其实还是到许靖央的手里。 不过许夫人和许柔筝戴过的,她也不会再用,已经吩咐让赌坊的人都熔了,做成金砖和银砖存着。 赌坊管事最后走的,他还笑着跟许鸣铮拱手。 “二少,再来啊!”说罢,他大摇大摆离去。 赌坊的人刚走,威国公就举起太师椅,狠狠地砸去许鸣铮身上。 许夫人看见,第一时间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住。 啪嚓—— 椅子落下来,全部碎了。 许夫人当场惨叫一声。 威国公指着她,眼睛猩红。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若不废了这个孽障,下次他再去赌,我们整个国公府就要抵押出去了!” 许夫人忍着疼,搂住瑟瑟发抖的许鸣铮。 她哭着说:“老爷,铮哥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他刚刚大病初愈,你这么打他会要了他的命啊!” 威国公喘着粗气:“我宁愿让他死了,也不能再看见他去赌!这劣习他已经沾上,改不掉了!” 许鸣铮抽噎:“爹爹,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许柔筝在旁边,更是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 许靖央淡淡说:“父亲,我有个办法,能留住铮哥儿的性命,也可以给他一个教训。” 威国公顿时看来,眼神阴鸷,怒火焚烧。 “什么办法?” “废了他的双手。” 许夫人猛地抬头,一张惨白的脸扭曲起来。 她眼中迸出刻骨的恨意,指着许靖央尖声骂道:“你这畜生!他是你亲弟弟!你竟敢出这种主意!你还是不是人?!” 她声音凄厉,几乎破音,连滚带爬地扑到威国公脚边。 许夫人死死拽住他的衣摆:“老爷,不能听她的!铮哥儿是你的骨血啊!若废了他的手,他这辈子就毁了!他可是要继承家业的啊!” 威国公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晴不定,死死盯着许鸣铮。 许靖央神色平静,淡淡道:“父亲,赌徒若不付出代价,永远不会悔改。” “今日他敢欠两千两,明日就敢欠两万两,到那时,我们许家拿什么填这个窟窿?难道真要卖祖宅、去找人借吗?” 威国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 许鸣铮原本还瘫软在地,此刻猛地抬头,脸色煞白。 “许靖央!你这贱人!爹爹,您别听她的!她是想害死我!她恨我!她恨我们全家!” 许柔筝吓得捂住嘴,身子往门后一缩再缩。 许靖央静静望着威国公,轻声道:“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若舍不得,我可以亲自来动手。” 威国公闭上眼。 终于,他狠下决心:“来人,按住他。” 护院们涌入,四个人把许鸣铮按在了地上。 许夫人如遭雷击,疯了一般扑上去抱住许鸣铮,尖叫道:“不行!不行!老爷!你不能这么狠心!若真要这样,你干脆连我也杀了!” 威国公甩袖:“还不拽开她!” 丁管家带人,制住了许夫人和许柔筝。 许鸣铮终于怕了,涕泪横流地挣扎哭喊:“爹爹!我错了!我真的不敢了!您饶了我!饶了我!” 许靖央抬步,缓缓走上前,在许鸣铮面前弯腰,蹲了下来。 “许靖央!”许鸣铮看着她,满眼仇恨之火,熊熊燃烧,“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寒露上前,用帕子塞住了许鸣铮的嘴。 顿时,许鸣铮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靖央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冷寂的阴影。 她的面容如霜雪雕琢,线条清冽而英气,眉如寒刃,凤眸幽深似古井无波。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许鸣铮,眼神淡漠的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既无胜利者的得意,也无半分怜悯。 因为她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早就预料到今日。 前世她所承受的痛苦,也到了他偿还的时候。 “铮哥儿,我是你亲姐姐,我怎会害你?疼只是一时的,下次可千万不要再犯错了,知道吗?” 她缓缓直起身,衣袖拂过,带起一缕冷香。 只见她根本不用动手,而是用鞋子,踩住许鸣铮的手掌。 威国公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鞋底碾上许鸣铮指骨的瞬间,他瞳孔骤然紧缩。 很快,他浑身痉挛,喉间爆出一声刺耳的惨嚎,脖颈青筋暴起,冷汗顷刻浸透衣衫。 可许靖央绣履下的力道,仍在加重。 突然,一声脆响! 第一根指骨折断的瞬间,许鸣铮疼的失去理智,整个人弹起,又被死死按住。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许夫人的哭声撕心裂肺:“铮哥儿,我的儿啊!!” 许柔筝惊恐地看着许靖央。 许鸣铮都疼成那样了,换做旁人行刑,早已于心不忍。 可是,许靖央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仿佛许鸣铮不过是一只蝼蚁,不值一顾。 头一次,许柔筝心中生出了畏惧,许靖央的心太狠了! 许鸣铮十指尽断,昏死过去。 威国公这才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许靖央。 “安排郎中,好好照顾你弟弟。”说罢,他就急着离开,仿佛不想再多看一眼。 许靖央心里清楚,因为他还是疼爱儿子的,刚刚气头上做出了这个决定,很快威国公就会后悔。 等到他后悔,许靖央就成了他怪罪的人。 所以,许靖央不能让他有后悔的机会,许鸣铮还有一样大罪,让威国公不得不舍弃这个亲生儿子,将他逐出家门。 丁管家他们仍然按着许夫人,她先是虚脱般地看着许鸣铮哀嚎。 然而,一转眼看见许靖央,又辱骂起来。 什么难听的词都用上了。 许靖央想起自己前世,被亲弟弟掰断手指时,母亲说什么来着? ——靖央,断指这是为你好,拳脚功夫暴露,会要你的命。 许靖央缓缓走过去。 靠在许夫人身边的许柔筝,脸色苍白地后退,直至抵住门扉。 “母亲,铮哥儿有今日,都是你惯出来的。”许靖央声音清冷,整个人如玉骨般挺拔,凤眸漆黑深邃。 紧接着,她又说:“身为主母,该忍则忍,这就是你的命,你得认。” 说完这句话,她就在许夫人淬毒的目光中,迈步离去。 终于,她将前世这句深深刺伤她的话,还了回去。 “许靖央!你会不得好死!”许夫人的咒骂,从身后传来。 彼时,许靖央已经走到了廊下。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盈满晚霞的天空。 初秋要来了,不知何时暑热已经散去,留下了淡淡的幽凉。 不得好死?她不是早就死过了一次吗? 若说母亲生下她,给予她生命,是有恩,那么,她已经偿还过了。 第127章 狗咬狗,养妹恶弟起争执 这事过后,整个威国公府都平静了下来。 许夫人请郎中给许鸣铮看手,试图治好他。 然而,郎中摇头:“骨头碎了,好不了了。” 许鸣铮在床上不是发疯,就是咆哮。 他说一定要杀了许靖央。 许夫人只能抱着他哭,一遍遍地后悔。 当初为什么没有掐死许靖央? 全家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从战场上回来,就炼出了这样一颗铁石心肠!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害了,已经泯灭人性。 许夫人哽咽说:“铮哥儿,娘一定找最好的郎中给你治病,花多少钱都不要紧。” 然而,话虽如此,尚嬷嬷算了笔账,许夫人才发现,她的银子现在少之又少。 前段时间为了给许鸣铮还赌债,手上的金银首饰都抵了出去。 之前陪嫁的那些庄子,也被威国公拿走变卖了。 甚至现在还被许靖央断了月银,说之前她管家的时候账出了问题,至今没有恢复。 她捉襟见肘,只能让许柔筝把她的东西都交出来。 许柔筝哭的梨花带雨:“母亲,我哪儿还有多余的钱财?” 她也被许靖央压制着呢! 没有月银,全部身家更是前几日在赌坊上门的时候,就被掏了一遍。 面对许夫人,她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难处。 当然,她没有告诉许夫人,其实她还在赌坊放了印子钱。 这是当初许夫人从神策大将军的那些赏赐里,分了一部分给她。 所以就是她的,绝不会在现在拿出来。 月俸被断了以后,许柔筝日子极不好过。 丫鬟们都敢开始给她摆脸色看了。 每天端上来的饭菜,不是清汤寡水,就是馊的。 “你们就给我吃这个?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许柔筝呵斥。 厨房来送饭的丫鬟看她一眼:“柔筝小姐又不是咱们府上真正的小姐,怎么还挑三拣四?” 许柔筝错愕:“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丫鬟哼了一声:“整个府邸里,现在都吃得少用得少,大小姐说了,二少爷刚还完债,大家都拮据些!大小姐还没抱怨,您倒先说上了,这个府邸里有您什么事儿啊?” 说罢,丫鬟就提着食盒,气咻咻地走了。 许柔筝瞪圆水眸:“岂有此理!” 她在威国公府生活了十年,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于是,她让信得过的丫鬟拿着票据,去赌坊收印子钱回来。 却没想到,丫鬟回来告诉她。 “印子钱……已经被二少爷用了,他赌博输出去的银子里,就有您的那份。” 许柔筝坐不住了,直接去了许鸣铮的屋子。 她连门都没敲,一把掀开帘子。 屋内药味浓重,许鸣铮正半躺在床上,脸色阴沉地啃着一只梨。 见许柔筝进来,他顿时坐起来:“柔姐姐……” 许柔筝胸口剧烈起伏,强压着怒火,咬牙道:“铮哥儿,你凭什么动我的印子钱?” 许鸣铮动作一顿:“当时赌坊说你在那存了印子钱,我就都取出来用了,也是为了应急啊。” “你应急?那是我的银子,你怎能用我的银子去赌!”许柔筝就差吐血了。 许鸣铮本来就不好受,现在被她训了,心里更烦躁。 “柔姐姐,说句不好听的,那根本不是你的钱,是我母亲给你的!那是我们许家的银子。” 许柔筝呼吸一顿,胸口起伏,一张秀丽的面孔变得苍白不甘。 她双眸黑漆漆地看着许鸣铮,只听他说:“我本来就能用,你为什么要来质问我?再说了,以前我给你花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柔姐姐要跟我明算账吗!” 看出许鸣铮生气了,许柔筝的怒火渐渐平息。 她还不能彻底撕破脸,在没有找到更好的下家之前,她得沉住气! 许柔筝露出几分柔弱的神情:“可是铮哥儿,我现在一分银子也没有了,过得格外艰苦,连丫鬟都瞧不起我,你动了我的印子钱,让我彻底没有傍身的依靠了。” 许鸣铮看她这般,也心软了。 “那怎么办,我这儿还有两笔银子没还上,本来还想找你帮忙……” “什么?”许柔筝猛地抬头,“你还有外债?” 许鸣铮抿唇:“不是赌坊的,是我朝别人借的。” 许柔筝一阵眩晕。 她心中想,怪不得整个府邸,都要靠着许靖央去打仗挣功勋,男丁从上到下,都是没用的东西! 许柔筝缓了缓心神:“你应该告诉母亲。” “不行!若说了,母亲还不被我气死?” “我无能为力,帮不了你。”许柔筝摇头。 许鸣铮想了想,忽然说:“我知道母亲还有一个藏在柜子上的匣子,里面有金器,我负责拿出来,你帮我变卖,如何?” 许柔筝眉心一跳:“那也太大胆了,若被母亲发现……” “发现也无碍,母亲向来偏疼我,再说了,柔姐姐你不是也急着用银子吗?卖了以后,除了我所需的,剩下都给你。” 听到这里,许柔筝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然而,她心里则在想。 她不能再在许家待下去了,许靖央一看就是要弄死许鸣铮,下一个可能就是她! 可是,她也不可能再去找别人做养父母,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只有出嫁这一条路。 最开始许夫人就说要给她相看人家,毕竟她年岁也到了。 可是门当户对的她也看不上,低嫁她更不肯。 她得好好为自己谋划一下出路…… 八月初。 许靖央去了三房。 三夫人一看见她,顿时紧张地亲自端茶。 “靖央,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要我……” 不等她说完,许靖央就淡笑打断:“三婶,你别紧张,我找你不为了别的事,而是送邀帖来的。” 她递上一张宫里的帖子。 “皇上要在初十那日,提前办中秋宴,邀请我们全府出席,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让五妹妹跟着。” 三夫人刚想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你决定就好,我们都听你的。” 许靖央面色淡淡:“那就让她一起,热闹。” 三夫人恭敬点头,神情谨小慎微。 许靖央把话送到就准备走。 看她要离开,三夫人立即起身相送。 待到了园子口,只剩下她们两人,丫鬟都离的远远的时候。 许靖央才漠然道:“三婶不用天天紧张,什么时候要你指认,我会提前告诉你,你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会被人看出端倪。” 三夫人面色发白,低下头:“靖央,你能不能告诉三婶,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若是让她简单指认,不会拖这么久,立即去官府不就好了? 何况梁氏没被打死,就算判罪,许鸣铮也受不了多少苦。 可许靖央最近在府邸里做的这些事,让三夫人这样迟钝的性子,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许靖央看着她,语气平和:“我能做什么?自然是将恶人绳之以法,放心三婶,不会逼迫你做别的。” 说完,许靖央带丫鬟离去。 刚回屋,刘妈妈就过来说:“丁管家刚刚派人来,说范家的小姐给许柔筝下邀帖,要带她一块入宫参加中秋宴。” 许靖央嗤笑。 许柔筝这些日子坐不住了似的,到处出门见朋友。 她本来就生的一张巧嘴,如今还算左右逢源。 自然,她也知道许靖央不会带她去中秋宴,所以她就走别的门路。 “她就要被扫地出门了,看她能折腾到几时。” 第128章 王爷说要负责,解决她所有麻烦 中秋宴前一日,许靖央去了宁王府,教萧安棠练武。 小家伙进步神速,口中一边喊着“嘿哈”,一边打出拳风。 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他全神贯注,许靖央也教得很用心。 直至结束,萧安棠已经满头大汗。 “师父,今天真痛快!我什么时候能开始打木桩?” “基本功还没练完,你就想上手了?”许靖央递去一杯茶。 萧安棠一口喝完,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他咬牙说:“我想早点练会拳脚功夫,然后寻机打哭汝阳王世子!” 许靖央扬起柳眉。 汝阳王乃郡王,也是皇亲国戚。 萧安棠口中的汝阳王世子,年纪也不大,约莫才十一岁左右。 “他怎么惹你了?” “在国学里,他总带着一帮臭鱼烂虾,猜测我父王要娶谁。” 所谓国学,是给所有天潢贵胄子嗣后代读书开蒙的书院,能去的,都是皇室后裔。 许靖央凤眸一顿:“他们还关心这个?” 萧安棠小嘴噘起:“可不就是!每次都在我背后议论,真可笑,我父王不会娶任何人!他们总是胡乱猜测,还笑话我,说我马上要有‘新母’了。” 看他小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许靖央心中暗想,萧贺夜要她做王妃这件事,多半也没告诉萧安棠。 小家伙看起来是绝不能接受的样子。 而那些王世子议论这些,也不是没原因的。 宫中已经传出消息,皇上有意给太子、宁王、平王乃至魏王选妃。 已有正妃人选的,比如太子,只选侧妃,其余几位王爷,都要在今年将婚事定妥。 萧贺夜虽已有儿子,可是,偌大的宁王府不能没有女主人。 许靖央沉眸:“安棠,那些是大人的事,不管你父王娶谁,都影响不了你王世子的地位。” “我不在乎世子地位,父王若不喜欢我,我会自己努力,只管优秀,可是,我不能接受别人来做我阿娘!” 萧安棠说着,也委屈起来,眼眶发红,小脸神情却很倔强。 他背过身去,不给许靖央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乳母都说,我阿娘是个特别温柔的女子,跟我父王很恩爱,若不是她英年早逝,我……我也是有娘疼的人。” 许靖央想到京中那则传言。 当年萧贺夜有个非常喜欢的民间女子,约定好大战平定后,迎娶过门。 然而,萧贺夜凯旋,听到的消息是女子难产而亡。 只留下一个孩子给他。 世人多惋惜,说此女虽然出身平平,可是能被宁王如此爱重,只可惜还没过门,就撒手人寰,是福薄。 那之后半年,萧贺夜消沉了半年,最后又被皇帝调令去边关攻战,这样的传言才渐渐平息。 许靖央从未问过他有关于萧安棠生母的事,毕竟对于萧贺夜而言,或许是不愿想起的伤痛。 平时也从未看他表现出来,想必是将对那女子的爱,都深深埋藏在了心里。 许靖央抬手,摸了摸萧安棠的脑袋。 她不知怎么跟小家伙说,她即将成为宁王妃的事。 不过,她可以保证的是,三年之后,她一定会离开,绝不会霸占着这个身份。 王妃名号不是她所追求的,她要的是权利,能站在朝堂上做主的兵权。 就在这时,殷妈妈来了。 她穿着藏青色衣衫,笑的满面和蔼。 “世子殿下,许大小姐,今日练武是否结束了?若是,王爷请许大小姐去外院。” 萧安棠揉了揉眼睛,再度仰起开朗活泼的小脸。 “师父,你去忙,我自己再练会!” “好,不过你要记住,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要跟任何人动手。” “我知道,师父你教过的,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不留后患!” 许靖央跟着殷妈妈走了。 萧贺夜专门在宁王府留了一间院子,给许靖央休息用,让她每次来教武的时间能长一点。 进了院子屋内,许靖央看见萧贺夜高大的身影,他身旁还站着佟老太医。 “见过王爷。”许靖央颔首,又跟佟老太医打了声招呼,动作利落。 佟老太医顿时作揖:“许大小姐,王爷请老臣为您诊脉,还请入座。” 许靖央疑惑的目光看向萧贺夜,却只见他英俊眉宇,朝她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入座,许靖央伸出手。 佟老太医搭脉,仔细诊断后,说了声“得罪”,他捏住许靖央的手腕,开始摸骨。 从手掌到手肘的位置,他每一下都按在穴位上。 佟老太医还不忘偶尔提笔,记录下来。 等诊脉完毕,许靖央收回手。 佟老太医躬身,对萧贺夜和她道:“许大小姐骨骼上没有陈年旧伤,心脉流畅,只不过刚刚摸脉,老臣初步推断,腰后脊骨有两处旧伤,得好好疗养。” 许靖央抿唇。 萧贺夜让佟老太医去开药。 他看向她:“旧伤是被人用刀刺伤的么?” “是,”许靖央点头,没有避讳,“曾被人从腰后砍伤,伤口太深。” 萧贺夜没说什么,只道:“本王让他为你调理身子,从前在战场上留下来的伤,都要治,以后你每隔十天来一次。” 许靖央看向他,凤眸有着淡淡的困惑。 “王爷这是为了什么?” “你与本王共谋,还要耽误你三年光阴,所以本王要肩负责任,在能力之内照顾你,不光是你身上的伤,还有你遇到的所有麻烦,本王都会管。” 许靖央英气清冷的面孔微抬,在光线交错中看着他。 一时间没说话。 萧贺夜挑眉:“怎么,你很意外?早点习惯,本王待手下人,都是如此。” 许靖央知道他在军中口碑极好,跟着萧贺夜的将士们,全都心甘情愿为他出生入死。 有一点他们两个很像,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收买人心。 只是她有点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罢了。 但想到以后还要以夫妻身份,在外人眼里相处。 她压下心中的抗拒,拱手道:“多谢王爷。” 佟老太医留下药方就告退了,这些药,萧贺夜自会找人去准备,下次许靖央来拿就可以了。 但他还没急着让她走,而是让殷妈妈,拿来几套衣裳。 一摸料子,全都是京城最时兴的锦霞缎,一寸一金,非常昂贵。 从前萧贺夜也总是送她衣服首饰,因着萧安棠说了,许靖央过的很可怜,故而他们父子俩对待女子的方式,就是送送送。 许靖央去屏风后更衣,殷妈妈负责伺候她。 光影是很狡猾的君子,让许靖央的身影恰好投立在屏风上,可又看的朦胧绰约。 萧贺夜抬眸看了一眼,后来觉得不妥,他便走了。 殷妈妈拿了一套最瞩目的衣裳给许靖央试。 内里是月白色,外面是紫蓝珍珠纱,整个衣裙重工绣织,裙摆绣着月宫玉兔。 连带着给她一套准备好的头面,都是相应的颜色。 许靖央看着紫蓝色的步摇顿了顿,殷妈妈含笑解释:“这是王爷准备好,给您中秋宴上穿的。” 她放下步摇,心中想,太招摇,这不是她的风格。 从宁王府回家,许靖姿在院子里等她。 “大姐姐,”看见许靖央回来,许靖姿立刻迎上,“我想同你说件事,中秋宴……我不去了。” 许靖央让她进屋,便问:“怎么忽然不想去了?” 许靖姿垂眸,俏丽的脸色有些黯淡。 “我母亲还没醒,实在无心玩乐,而且……”她压低声音,“顾嘉派人告诉我,皇上和皇后,还有长公主,要在中秋宴上为四王选妃,名为赏月,实则挑选儿媳,年岁十七以上二十以下,未有婚约之女,都在其中。” 第129章 四王选妃,许靖央被看中? 许靖姿的年纪刚巧在这当中,而且,她身份不低,既是威国公府的大房嫡小姐,弟弟又是御林军之一。 顾嘉会派人传信,多半也是怕她被瞧上。 许靖央没逼迫她:“不去就不去,你在家好好陪着大伯母。” 许靖姿点点头。 她走后,许靖央想,按照皇上他们的要求,她确实也不够王妃的条件。 真不知萧贺夜要怎么开口。 许靖央不急,反而更加淡定了。 此时,皇帝寝宫正殿中。 皇后和长公主,坐在他的左右两边。 皇帝手里拿着内务省早就拟好的名单。 这次中秋宴邀请了哪些世家女,这都是记在册子上了的。 册子往皇后和长公主那各送了一份,让她们圈出来比较合适的四王王妃或侧妃,皇帝眼下正在过目。 皇后和长公主的眼光不一样。 她们挑出来的有邓家、范家、罗家,还有以桓国公为代表的洛家。 大多选择的是自己的势力。 只不过皇帝翻着翻着,看见一个人的名字,被皇后和长公主同时圈了出来。 皇帝笑了声:“如此看,皇后和皇姐,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皇后和长公主看过去,她们圈出来的,是许靖央的名字。 皇帝说:“如果朕没记错,这个许靖央不是已经二十又四了么?” 皇后立刻道:“那是因为靖央这孩子在边关蹉跎了几年,耽误了,实则她做王妃,再稳妥不过。” 长公主看向她:“弟媳难道是看中靖央这孩子,要让她给弘英做王妃?” 弘英乃是魏王的名字。 皇后雍容的面上,笑容不变。 “皇姐忘了,我的信儿也还没娶妃。” “怎么会呢?之前听说在跟桓国公的小女儿商谈婚事。” “只是相看,信儿那孩子的意思是,他不喜欢,得再等等。” 长公主心中冷笑。 之前分明平王的婚事都快定了,看见许靖央,便又忍不住了? 多半喜欢许靖央是假,看上神策军的号召力才是真! 皇帝不说话,就听着他们姑嫂争。 最后长公主甚至强势拍板:“靖央这个孩子,礼仪妥当,又有过人胆识,本宫看,做太子侧妃,才是最适合的。” 皇后笑了下:“侧妃实力如此强势,让准太子妃邓氏一家怎么想?” 她俩眼见着又要各执一词,皇帝终于抬手。 “好了,朕听皇姐说的有道理,听皇后所说,也没错,不过这件事,容朕再想想。” 长公主和皇后不欢而散。 回宫后,皇后叮嘱刚骑马回来的九公主萧宝惠。 “你哥哥不在,真是吃亏,到中秋宴上,你可要记得跟许家大小姐多多来往。” 萧宝惠不以为意:“一个仗着自己兄长名声,在京城里招摇的女子,能是什么好人?她做我嫂嫂,我还看不上呢。” 皇后轻声呵斥:“胡说!若她不好,你姑姑能盯得这么紧吗?” 萧宝惠暗暗嗤了一声,水润杏眼露出轻蔑。 许鸣铮偷偷出门了,拿着变卖许夫人那匣子里的银子,去了一家偏僻的银号,将银子给了伙计。 他说:“把小爷的借票拿来,银子我还了,往后可别来我家纠缠!” 伙计看他一眼:“二少爷,您别着急呀,当初急用钱,怎么这么快就还了?” 许鸣铮怒道:“为什么?我被赌坊害惨了!往后再不会赌了,你赶紧把我的账清了,我再不来。” 伙计从柜台里出来,笑呵呵地把借票给他,许鸣铮当场撕了个稀烂。 他要走,伙计却拉住他:“许二少爷,您别急,银号每日来这么多人,小的都会看面相了,您一看就是会发财走运的人。” “还想忽悠小爷借银子?你们这儿的利钱,比赌坊的印子钱都高,我可不敢再来了。” “许二少爷,现在赌坊都会做局,您肯定是被人摆了一道。” 许鸣铮闻言,忽然愣住。 他缓缓眯起眼睛,是吗?好像有这个可能。 否则为什么一开始赢个不停,后面输得止不住? 伙计压低声音:“您若信得过小人,小人带您去一个靠谱的地下赌坊,保证不放印子钱,您借了,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许鸣铮惊讶:“还有这种好事?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赌了,老子手都废了!” 伙计哎哟哟地拽着他:“二爷,好二爷,您还不明白吗,您只是运气问题,这样,您去一趟,若觉得不对,掉头就走,小人就是看您太惨了,才忠告您一声,您也可以不听。” 许鸣铮心中的痒痒又被勾起来了。 赌时那种,以小博大,由少变多的感觉,实在是很爽。 说不定他真是时运不济,又被赌坊摆了一道,才会中招。 他看向自己软塌塌的手指:“可我摸不了庄。” 伙计笑起来,眼神弯弯的,像狐狸。 “这怕什么,您还有小的啊。” “那我没银子了。” “您还可以抵押,从银号先拿钱。” “我没东西抵押,你自己瞧,我身上这玉佩,还值不值钱?”许鸣铮拽下玉佩。 伙计看了两眼,摇头:“您从前不是巡防司的人吗,把那套官服抵押过来。” 巡防司把佩刀和令收走,官服留下了,毕竟他当初没有被罢官,而是因为痴傻了才被剔除官名。 许鸣铮吓了一跳:“那可不行,被发现要全家问罪的。” “没那么严重,这律法定了多少年,一直没人出过这种事,又是巡防司主动留下给您的,何况您只是抵押,又不是贱卖?到时候再赎回去,不就得了?” “不行……”许鸣铮嘴上这么说,可是脚却挪不动。 伙计比了个数字:“一套官服,可以抵押这个数,您一本万利,马上收手,还怕不能翻身?” 赌徒最听不得翻身两个字,瞬间,许鸣铮一咬牙,说:“行!我押给你。” 早知官袍能抵押这么多银子,他怎会让赌坊的人找上门?真是悔之晚矣! 八月初十这日,许靖央同家人一块入宫。 这次他们人数少得可怜,只有威国公、许靖央,带着许柔筝和许靖妙。 本来威国公是不想让许柔筝来的,没想到,傍晚时分,范小姐派马车来接她,顿时就跟着走了。 许靖妙老老实实地,跟在许靖央身边,眼珠子却忍不住滴溜溜乱转,到处看。 宫宴设在紫宸殿外的琼华台,此处地势平坦,白玉为栏,金漆雕柱。 殿角檐下悬挂鎏金宫灯,与月色交相辉映。 宾客席那边,宫女在台上铺陈着织锦茵席,案几列如雁阵。 许靖央到的时候,已来了不少宾客,满座华彩,王公贵胄们锦衣华服,命妇们鬓边的金步摇随笑语轻晃,光泽潋滟。 今日来的名门闺秀最多,打眼看去,一片衣香鬓影。 许靖妙也看见了熟人,匆匆跟许靖央说了一声:“大姐姐,我去找朋友。” 她走了,威国公也早早去了隔壁男宾席那边。 每到这个场合,是他受人吹捧的最好机会,一个神策大将军父亲的头衔,众人将他捧得极高。 许靖央独自坐在席间品菊花酒,眼前还放着一份蟹子酥。 方才罗家大小姐来跟她打过招呼,不过她喜欢独处,也没主动去跟她们凑在一起。 就在这时,许靖央听到远处隐隐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许靖央不由得疑惑。 这里是办宴的地方,怎能养马? 旁边的几个闺秀结伴走回来,正在议论。 “那马儿真凶,真怕会伤人。” “听说之前是战马,就不知道是谁的,耳朵还缺了一块,真可怜。” 许靖央豁然起身。 第130章 昔日战马,竟成公主玩物? 她的战马,叫踏星,是陪了她六年的战友。 曾经一场战役,踏星带她突破敌军包围时,被割掉了半片马耳。 在她假死之后,韩豹整理她的“遗物”,分批送回京城,踏星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规定,战将死后,所有东西要先送到宫中依次检查,确认没有别的物件后,逐一送回战将家中。 许靖央快步赶去马匹嘶鸣的地方。 到了琼华台后面的一片梨花林前的空地,果然看见几名闺秀笑着拉拽缰绳。 在看清楚不远处那匹马儿的样子时,许靖央心神一荡。 是踏星! 马儿浑身黑如夜,唯有四蹄如白雪,鬓毛也是白的,它体格强壮,非力士而不能制服。 许靖央曾叮嘱过韩豹,在踏星被送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她。 然而,韩豹如今已经回到边关,这当中或许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消息没有及时递给她。 踏星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被送进宫中的驾马司,这里养着一批可以上战场的马儿。 为首的是桓国公家的洛小姐,她踩着奴仆的背,几次想上去,但踏星不给面子,数次昂扬前蹄。 “这个贱畜,怎么总是不听话,给我抽它。”洛小姐说。 驾马司的人不敢得罪她,就扬起鞭子。 前面两个人拽着战马的缰绳,后面还有人在两条马后腿上栓了绳子,狠狠拉拽,让它无法动弹挣扎。 许靖央心中生出一丝杀意。 “不许打!”她快步过去,一把揪住缰绳,朝旁边扔了。 周围看热闹的,还有许柔筝和范家、邓四小姐邓若嫣。 瞧见许靖央,邓若嫣暗暗翻了个白眼。 “怎么又是她,她这么喜欢出风头,真会装!” 许柔筝没为许靖央解释,而是轻声道:“大姐姐在家就是这个样子,可能她已经习惯了。” 邓若嫣冷笑:“洛霜才不会放过她。” 桓国公家的小姐,就叫洛霜,听说马上就是平王妃了。 邓若嫣期待看见洛霜收拾许靖央的样子。 此时,许靖央已经冷厉地将缰绳卸去,所有宫人皆不能靠近,连洛霜都被她的举动,惊的连退两步。 “你是谁?”洛霜问,“这马儿是牵过来给我们解闷的,你凭什么不让?” 许靖央没理她,而是轻轻抚摸踏星的鬓毛。 她的动作带着悔意和珍惜。 前世的时候,她被喂了哑药,废了武功,许鸣铮曾端着一盘肉给她。 他说那是踏星的肉,让她尝尝看自己战友的味道如何。 “这马真傻,我丢了一件你的血衣过去,它竟开始不吃不喝,啧啧,本来还想借着它,在京城里威风跑一圈,它竟然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只能杀了它,我尝过了,味道不错。” 许靖央被激怒,彼时她已抬不起胳膊,更说不出话。 但她拼尽全力,抬脚就踹断了他鼻梁,最后却被护子心切的母亲,派人按着打断一根肋骨。 这一世,她要把踏星带回家。 方才还暴躁的马儿,好似认出了昔日主人的气息,它低下头,不断用鬓毛撞着许靖央的手掌。 鼻里还不断喷着粗气,蹄子一下一下地踏着。 “这是战马,不是你能欺负的。”许靖央对洛霜说罢,手搭在踏星的背上,朝前走去。 没有缰绳,但踏星竟很通人性地跟着她。 许靖央要去找皇上,声明这是阿兄的战马,请赐还给她。 洛霜气的直呼:“你有没有规矩?就算是战马,皇上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带走!” 许靖央不理会,却在这时,一道跋扈的声音传来—— “战马就是给人骑的,大家又不伤它,为何骑不了?” 许靖央回头,看见一个俏丽身影快步走来,身后跟着诸多宫人。 周围的闺秀们纷纷行礼:“参见九公主。” 萧宝惠来了,她走过来,不客气的眼神扫过许靖央的面庞。 “你说不让骑,本公主还非要试试。” 许靖央凤眸冰冷:“战马烈性,更是认主,寻常人上了它的背,只会被跌落。” 萧宝惠嗤笑:“本公主平时也骑马,烈马更是制服过不知多少匹,你瞧好了,我骑给你看!” 说着,她在宫人的托举下,翻身上马。 踏星果然焦躁起来,开始微微昂蹄,想要把身上的人扔下去。 萧宝惠抓着马鞍,身子伏低,看得出来确实是有点马术在身上,但不多。 许靖央见她这么想表现,便也不急着阻拦。 她只等着萧宝惠自讨苦吃后,再出手相助。 萧宝惠见自己怎么都甩不下来,朝许靖央冷笑道:“看见了吗?本公主说了,就没有驯服不了的烈马!” 话音未落,踏星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萧宝惠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险些滑落! 她慌忙抱住马颈,脸色煞白。 踏星却不等她稳住身形,猛地一甩头,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啊——!”萧宝惠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她死死抓着马鬃。 只见她身子在马背上颠簸摇晃,发髻散乱,珠钗坠地。 周围的闺秀们吓得四散退开,洛霜更是惊得捂住嘴,不知所措。 邓若嫣拉着许柔筝:“快去告诉皇上,许靖央纵容烈马伤害公主。” 眼看踏星就要冲进附近的梨花林里,周围的宫人们惊叫:“来人,快来人!烈马发疯了!” 千钧一发之际,许靖央指尖抵唇吹出一声清亮的哨响。 那哨声穿透林中,踏星狂奔的身形骤然一顿,甩头打了个响鼻,竟调转方向跑了回来。 萧宝惠早已吓得浑身发软,踏星停下的瞬间,她身子一歪,直直从马背上栽下去。 “公主!”宫人们惊呼着扑上前。 却见许靖央伸手更快。 她掠身赶去,衣袂翻飞间,稳稳接住了坠落的萧宝惠。 一手揽住公主的腰肢,另一手按住踏星的脖颈,借力旋身卸去冲劲,最后将惊魂未定的萧宝惠,稳稳地放去地上。 四周鸦雀无声。 萧宝惠脸色发白,看着许靖央:“它为什么听你的话?” 许靖央轻轻抚摸马鬓:“因为它是我……阿兄的战马。” 周围哗然,喧哗之声瞬间响起。 神策大将军的战马,怎会在这里,被人当做玩物? 萧宝惠喘着粗气,心神未定,渐渐地,她仔细打量许靖央。 “你是许大小姐?” “是。” 萧宝惠看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好似脸都跟着半红起来。 这时,皇上带着众人赶来。 “怎么回事!” 第131章 公主倾慕,主动要嫁给她? 不仅皇上来了,连皇后、长公主,以及一群王孙贵族,纷纷赶来。 引他们过来的邓若嫣担心说:“许大小姐纵着公主骑烈马,好险,差点出事!” 威国公刚来,就听到这句话,连忙呵斥。 “靖央!你怎能如此疏忽大意,快给皇上赔罪!” 许靖央不慌不忙:“邓四小姐莫不是弄错了?方才我一直在制止你们骑战马。” 邓若嫣语调故作讶异:“你为什么要阻止?这是宫奴们牵来,给大家解闷的,难道许大小姐自己去过边关,就觉得咱们满京城的闺秀,都不会骑马了?” 许靖央抿唇:“并非如此,而是我熟悉这匹马儿的秉性,这是我阿兄的战马。” 皇上和众王孙神情微变。 方才邓若嫣没在这里,故而不清楚,现在被许靖央当众一说,她立刻脸色僵凝。 “什么?怎么可能?神策大将军的马,怎会在这?” 驾马司的管事急忙跪在地上,满头冷汗。 “皇上,都怪奴才疏忽,给这匹马儿入册的时候,没好好检查它的来历……” 若知道这是神策大将军的战马,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牵过来,供人娱乐啊! 皇上果然脸色铁青,冷声道:“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发配浣衣局。” 管事太监不停磕头认罪,最后被拖走了。 许靖央从头到尾面色平静淡然,既不求情,也不述说委屈。 皇上便走近两步,看向萧宝惠仪容微乱,他轻声呵斥:“就是你,在骑马胡闹,是不是?” 萧宝惠被宠惯了,刚刚只顾着看许靖央,被自家父皇这么一说,才回过神。 她匆忙跑到皇上身边,有些娇俏地跺了跺脚。 “父皇,女儿平时就爱骑马,您是知道的,方才见这马儿烈性,就想驯服,没想到是神策大将军的……也算是与女儿有缘了。” 听这意思,似乎是想将这匹马留下。 皇上训斥:“这是陪着大将军出生入死的战友,跟你平时驯服的马儿可不一样。” 看似训斥,实则不轻不重。 皇上看向许靖央:“许家小女,朕的小九她不懂事,朕让她给你赔罪。” 许靖央连忙拱手:“皇上好意,臣女心领,但是,公主率真,更不知前情,臣女不放在心上,也请皇上不要怪罪。” 皇上赞许地朝她点头,又训向萧宝惠。 “听见了?许家的这位大小姐不与你计较,下次不许胡闹。” “知道了父皇。”萧宝惠朝许靖央看过来,不知想到什么,又走神了,然后脸颊微红。 趁着这个时机,许靖央便说:“臣女想求皇上赐个恩典,让阿兄的这匹战马跟臣女回家。” 威国公觉得她为了一匹马,开口找皇帝要,实在是丢人。 他拧眉:“靖央,你……” 许靖央看也不看他,直接打断,继续道:“踏星是跟着阿兄征战沙场的战友,若以人看它,它已是一员老将,阿兄已经不在了,臣女想替他照顾好踏星的余生。” 长公主含笑点头:“靖央,你这孩子本宫没看错,果真重情重义!” 皇后看向皇上:“皇上,您就答应,也好宽慰神策大将军在天之灵。” 在诸多感慨声中,皇上颔首:“这本就是你阿兄的战马,理应由你带走,一会宫宴结束,就带它归家。” 许靖央拱手:“谢皇上!” 忽然,萧贺夜开口:“神策大将军遗留在宫中的遗物,似乎不止这一匹马。” 皇上扬眉:“哦?老二,你还知道有别的?” 萧贺夜薄眸淡然漆黑,说:“上次听言,还有一副神策大将军的战甲。” 皇上看向司礼监的大太监,大太监立刻出列拱手:“似乎确有此事,内务省刚清点完毕大将军的遗物,正想择日送还本家。” 皇上负手:“别择日了,就今日,让许家小女一块带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传令。” 处理完这些,皇上又笑着招呼众人,去前头的琼华台用膳赏月。 许靖央抬眸,与萧贺夜微扬的眉眼对视。 他递了个眼神过来,似乎在问她,怎么没穿他送的那几件衣服。 许靖央还了个点头之礼。 那衣服招摇,色泽过分艳丽,她不喜。 这时,身边传来一道俏皮的声音。 “许靖央,刚刚你的身手真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许靖央回眸,见是萧宝惠,她竟还没走。 “公主谬赞,雕虫小技罢了。” “你怎么这样谦虚?看来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本以为,你是仗着自己阿兄功名,在京城里冠以贵女之称的无能之辈,没想到,你们兄妹俩一样优秀。” 说到神策大将军,她自己先红了脸庞。 许靖央凤眸漆黑镇静:“比不上阿兄。” “那是自然!”萧宝惠扭着胸前一缕长发,杏眼里秋波盈盈,“你阿兄,是最好的将军,本公主心里的天下第一!” 许靖央心中缓缓升起疑问。 她应该没见过萧宝惠? 那公主这满面爱慕之情,从何而来? 下一刻,就听萧宝惠说:“也就你阿兄这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做本公主的驸马,只可惜……许大小姐,你知道吗,本公主差点就是你嫂子了。” 许靖央沉默。 怪不得她当时忽然听说皇上要赐婚的消息,格外诧异。 多半是萧宝惠主动求来的。 恰好皇上也有削弱兵权之意,所以才同意了。 萧宝惠看许靖央不说话,只见她英气清美的面孔,一般被光影照亮,另一半隐匿暗中。 萧宝惠暗暗地想,许靖央和许靖寒是龙凤兄妹,长得自然是一模一样。 所以,看见许靖央,就能想象到,神策大将军许靖寒,是何等英俊锐气的少年将帅。 必定入鬓长眉,仪容俊美,威风凛冽。 萧宝惠忽而握住许靖央的手。 许靖央一怔,差点下意识将她过肩摔扔出去。 却见九公主不知为何,眼中一片泪水盈盈,还带着一点笃定。 “好了,我知道提起你阿兄,你定会难过,本公主何尝不是?往后这京城里,我护着你,谁若敢欺负你,本公主饶不了他!” 许靖央顿了顿,竟有些失笑。 “公主……” “宴会要开始了,走,一会你坐本公主旁边来。” 萧宝惠就这么强势地拉着许靖央,走向琼华台。 邓若嫣和许柔筝看见她们的身影远去,邓若嫣咬唇笑了声。 “这个许靖央,真会攀龙附凤,谄媚的嘴脸让人瞧不惯。” 准太子妃邓若华在前头停下来,等着她们,听到这句话,轻声训斥:“若嫣,不可胡说。” 她余光看见桓国公嫡女洛霜走过来,邓若华语调放低,却能让周围的闺秀都听得见。 “平王离京之前确实去了一趟威国公府,不过,是去探望威国公的,其他谣言莫信,以后更不许议论,走。” 她们走了,洛霜却皱眉,眼里升起不悦。 她吩咐身旁的丫鬟:“回去以后查一查,平王殿下离京之前,去威国公府到底见的是谁。” 洛霜拧着帕子,心里泛酸水。 她现在都忘不掉,平王离京那日,她巴巴地去渡口等着送他,还想告诉他,自己会等他从封地回来。 可是平王看见她,却很敷衍冷淡,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两人在商量亲事,就差一道圣旨赐婚,平王竟对她如此疏远,定是有原因的。 宴席上。 众人觥筹交错,势力关系彼此拉近,更多的是逢场作戏。 几个王爷轮番上来向皇上敬酒。 轮到萧贺夜的时候,长公主笑眯眯地道:“夜儿,这满座闺秀,姑姑都要看花眼了,可有入你眼缘的妙人儿?” 萧贺夜一袭玄金色蟒袍,金线暗纹在烛火下凛冽生辉。 他生的肩宽腰窄,身形高大挺拔。 这会儿听长公主说完,一双薄眸黑沉似渊,只沾了丁点笑意。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周围喧哗的声音渐小。 众人只听到萧贺夜声音低沉而锋锐:“不必再挑,姑姑,我心里,早有人了。” 皇上和长公主对视一眼。 长公主欣喜:“当真?她是谁?可在这儿?” 第132章 中秋宴,宁王要当场宣布和她成婚? 这句话,如水落油锅,席间众人沸腾,议论纷纷。 “宁王殿下喜欢的人是谁?” “肯定是名门闺秀!” “真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王爷终于忘记曾经那个民女了?” 魏王也很诧异,问太子:“二哥喜欢的是谁?怎么没听他说过?” 太子面色温俊:“孤岂会知道?他性子向来不爱多言。” 说着话,太子端起酒杯,扭头朝许靖央所在的那桌看去。 许靖央察觉视线,与太子四目相对,只见太子轻轻举杯,朝她露出和煦笑容。 但,准太子妃邓若华跟许靖央也是同坐一桌的。 许靖央没有猜测太子到底是看着谁笑,而是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全神贯注地听萧贺夜怎么回答长公主。 难道萧贺夜今天就要把他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 不料,萧贺夜只道:“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待她同意,我再求父皇赐婚。” 皇上笑起来:“怎么,朕的儿子,还轮到别人来挑了?看来这位姑娘,很是优秀啊。” 萧贺夜但笑不语。 许靖央抿唇。 若不是她早就跟萧贺夜商量好了,今天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装的。 萧贺夜曾说,要造势,否则皇上不会轻易把她赐婚给宁王府。 对于几个儿子之间的权力平衡,皇上有自己的考虑。 他看似对每个儿子都极其关心、爱重,实则,他不喜欢权重失衡,造成一家独大的情况。 哪怕太子已是储君,手里拥有的兵权竟是最少的。 皇上给他办政的权利,但又找平王制衡他,所以萧贺夜跟许靖央说过,他们的赐婚不会那么顺利。 只有先造势,才能在时机合适的时候,让皇上顺理成章赐婚。 宴会继续热闹进行,期间长公主也问了魏王是否心有所属。 魏王挠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长公主看见他手腕上挂着一串七彩穗子合着玉编成的绳子,好奇问:“谁送你的?” 魏王将袖子拉下来:“街上买的,看见做工精致,就留下来了。” 宴会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总算结束。 不少官员喝得酩酊大醉,威国公就是其中之一。 许靖央知道他每次喝醉酒,容易说错话,故而立即扶着他,向诸位贵人辞行离去。 那厢萧贺夜带人走过琼华台拐角,忽而有一道娇影,摇摇晃晃地撞过来。 暗卫白鹤瞬息闪现,铁钳般扣住那人手腕,猛地一搡! “放肆!”白鹤声如寒刃。 许柔筝跌跪在地,连忙跪着道:“宁王殿下恕罪,臣女方才宴上饮酒过多,头晕的厉害,绝不是故意冲撞王爷。” 萧贺夜连眼风都未扫过,直接抬步从旁边走过去。 倒是白鹤冷冷撂下一句:“下次长眼。” 说罢,也跟随离开。 许柔筝看着萧贺夜远去的背影,咬唇,目露不甘。 她一定要攀高枝。 夜深人静。 许靖央在屋内,点着一盏豆大的烛火。 她立在架子上的战甲前,久久不语。 凤眸中凝着两点火光,随着月影摇晃。 她伸手,拂过肩甲。 上头染着洗不净的暗褐色,不知浸透了多少次敌人的血,也有她自己的。 月光漫过像龙鳞般的银白甲片,每一道磨损的边沿都泛着青冷的光。 一摸上去,耳边好似还能穿来战鼓轰隆、阵前厮杀的裂响。 她想,有朝一日夺回军功荣耀,她还会找机会,重回疆场。 过了两日,竹影忽然来说:“大小姐,夫人的西厢院好像丢了东西,尚嬷嬷带着人以找钗子的借口,去主院把云姨娘的屋子都翻了个遍。” 许靖央抬眸:“丢了东西?叫主院盯紧点,别让她趁机往院子里塞脏东西。” 竹影点头:“云姨娘也是怕这个,所以派人让奴婢告诉您一声,不过尚嬷嬷带人去搜的时候,云姨娘一直叫丫鬟守在旁边。” “听说,看尚嬷嬷那个焦急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应该是真有东西丢了,夫人还很在意,最近厨房里的药炉又频繁地烧起来,应该是为了这件事急的旧病发作了。” 许靖央顿了顿,漆黑凤眸扬起幽幽的冷光。 “这件事倒是有意思了。”她将毛笔放下,思索起来。 以许夫人恨她的程度,东西丢了,按理说,许夫人肯定会抓住这个事不放,趁机告状,怪许靖央管家不严,才导致东西丢失。 可许夫人却没有闹大,而是让尚嬷嬷大动干戈,只为找一根金钗? “母亲不会因为一根金钗着急,除非——”许靖央声音戛然而止。 竹影如今很是聪慧,马上道:“除非丢失的东西,对夫人而言很重要?却不能让阖府都知道。” 许靖央赞许地看她一眼。 “那奴婢就更不明白了,丢了什么东西,才能让夫人急得生病?”竹影挠了挠鼻尖。 许靖央叮嘱:“你多找几个人,盯着西厢,还有许柔筝和许鸣铮那边,这件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刘妈妈快步进来,脸色有些严肃。 “大小姐,巡防司的主事大人来了。” “巡防司?”许靖央迟疑,“来做什么的?” 刘妈妈道:“忽然说要二少爷将巡逻官袍交回去,可是二少爷拿不出来,老爷叫您去,避免出事。” 第133章 恶弟被抓!许靖央:杀他的好机会到了 许靖央去了前厅。 许鸣铮垂头,坐在椅子上。 威国公正在训斥他:“你到底是有多糊涂,才能连巡逻袍都弄丢了?” 许鸣铮语气无辜:“我痴傻了一阵子,本就有许多事都混乱了,突然让我把巡逻袍找出来,我上哪儿找?” “那可是官袍!”威国公焦急,不顾还有外人在场,臭骂许鸣铮,“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都说虎父无犬子,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儿子?” 许靖央走进正厅,巡防司的主事大人身穿褐色官袍,带着两名巡防兵将。 看见她来,三人立即起身拱手,十分尊敬:“见过许大小姐。” “靖央,你来的正好,快派人去帮你弟弟找找,他官袍丢了。” “有没有问过铮哥儿的贴身小厮?”许靖央问。 自打她出现,许鸣铮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的阴冷。 他不回答,威国公就狠狠拍他后脑勺:“说啊!哑巴了?” 许鸣铮这才没好气道:“早就让小厮翻过一遍了,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我之前傻了那么长时间,官袍没了,你许靖央是责任最大的那个!” 不等许靖央说话,那边巡防司主事大人就看着许鸣铮,道:“许二公子,下官提醒你,弄丢官袍,轻则入狱,重则挨板子,终身不得入仕,更要视情况,严重者还要追加罪名。” 许鸣铮身子一抖,面色微微发白。 “这么严重?之前也没听说过,旁人丢了官袍,要获这么多罪啊。” 巡防司主事古怪地看他一眼:“巡防司的官袍,一人一制,代表着朝廷威严、衙门体统,岂是寻常衣物可比?” “若被有心人仿制盗穿,假扮巡逻司的兵将横行街市、欺压百姓,甚至勾结匪类作奸犯科,这动摇的是皇权根基,败坏的是官府公信。” “莫说你了,便是本官丢了这身袍服,也要担个渎职之罪!” 许靖央瞧见,许鸣铮的双腿开始发抖了。 他强作镇定,冷汗却顺着鬓角滑落。 威国公也被吓到了,一直在推搡他:“蠢货,好好想想,官袍放哪儿去了?” 许靖央让竹影和刘妈妈,带着人再去搜一遍。 最后无功而返。 许鸣铮也捂着脑袋,开始叫嚷着头疼。 威国公打了他好几下,最后巡防司主事大人看不过去,只能说:“国公爷,下官登门突然,时间仓促,二公子不能好好搜找也是情有可原。” “这样,下官三日后再来,到时候若再找不到,下官只能如实向上禀奏。” 威国公连忙点头:“好,给你添麻烦了,管家,送一送主事大人!” 他们走后,威国公又狠狠骂了几句许鸣铮,真是不给他省心。 许靖央回到房中,刘妈妈立刻递上一张票据。 许靖央看了一遍,柳叶眉挑起:“是当铺的票?” 刘妈妈点头:“搜房间的时候,奴婢顺便看了一眼,二少爷床底下的匣子里,还有十几张,看来夫人丢失的那些东西,多半就是被二少爷当卖了。” 许靖央思索片刻,立即吩咐:“刘妈妈,你抽空去当铺,将他典当出去的东西,都赎回来,别暴露自个儿的身份。” “老奴明白。” 竹影说:“二少爷竟然还没改,偷夫人的东西典当,难道还要去赌?” 许靖央若有所思:“再赌,也不该连官袍都没了……寒露,这些日子,你盯着许鸣铮,看他会去哪儿。” 两日后,快傍晚时分,许鸣铮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了。 他再次来到了银号,还是那样偏僻、少人,只有伙计一个。 “快点,把我的官袍还给我,这里是银子。”许鸣铮将身上所有银子拍在柜台上。 前不久伙计带他去的那个赌坊,让他赢了点,再加上典卖母亲的首饰,又凑了银子。 伙计眯着眼,笑呵呵地把银子拢进柜台里。 他看着许鸣铮:“没了?就这点?” 许鸣铮一怔:“你什么意思?这里可有四百两了,当初我的官袍,也只抵押了三百两。” 伙计哈哈笑了。 “许二少爷,您没明白,上次您抵押,是为了借银子,这四百两还了债,要赎回官袍,还要再给三百两,就这,还没跟您算利银呢。” 说着,他拿起算盘,来回拨弄几下,就狮子大开口:“您至少还得给我们六百两白银。” 许鸣铮闻言,脸色瞬间涨红,怒道:“你们这是黑店!明明说好凑够抵押价,就能赎回,现在又要加钱?耍我是不是!”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木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那伙计后退半步,但脸上仍挂着阴恻恻的笑。 “许二少爷,火气别这么大嘛。”伙计慢悠悠地说道,眼神往旁边一瞥。 就在这时,里间的布帘一掀。 两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迈步而出,双臂抱胸,冷冷地盯着许鸣铮。 许鸣铮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喉结滚动。 伙计见状,笑容更深,语气却阴冷下来:“没钱?那就别想赎回官袍。” “怎么,连什么叫抵押都不知道?东西在我们这儿,规矩自然是我们定。” “许二少爷,凑钱去!” 两名大汉把许鸣铮扔了出来。 他吃了一嘴土,踉跄站起来,茫然四顾,心里一片冰凉。 已是山穷水尽,他上哪儿再赊银子去?去找母亲要?不行,她最后的首饰都偷走典当了。 告诉父亲?还不被活活打死,本来父亲就对他失望了,再说下去,非得把他逐出家门不可。 许鸣铮脚步凌乱地回府。 当晚,寒露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许靖央。 夜色如水,光影浮动。 许靖央拧眉:“什么银号?” 寒露摇头:“奴婢托人去查,竟发现是个刚开不满一个月的票号,背后定有财主。” “这是做局,冲着许鸣铮来的。”许靖央道。 没想到除了她,还有人要许鸣铮落入陷阱,但那人目标应该不是许鸣铮一个人,而是整个威国公府。 背后的人不简单,对威国公府的事了如指掌,知道许鸣铮欠债,走投无路。 诱惑他拿官袍抵押,一旦被发现,是全家问罪的罪名。 否则哪有这么巧?前脚许鸣铮刚把官袍抵押了,后脚巡防司就要收回。 背后那人能操纵巡防司,定不简单。 “此人不好对付。”许靖央若有所思。 寒露皱眉:“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王爷?还是说,先给二少爷还上银子,否则全府遭难。” 许靖央没急着做决定,她起身来到窗前。 明日就是中秋了,夜晚的风彻底幽凉起来,拂过她冷冽清美的面容。 一轮圆月透着光影,被云层围绕。 许靖央感受着风,静默半晌,回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寒露不解。 许靖央语气低冷沉静:“从前我只是想,能将许鸣铮赶出府,已是父亲的极限,但现在恰好有人递过来一个把柄,能让我顺理成章地要他性命。” 她背对着窗子,夜风拂起许靖央的黑发,压不住她凤眸中烈烈杀意。 “寒露,你去帮我办件事。” 晨起,许鸣铮从许柔筝的院子出来。 他想让许柔筝去借银子,替他想办法,没想到许柔筝严词拒绝了。 许鸣铮非常失望,当初他对许柔筝多么好,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没想到遇到事,许柔筝却急着跟他撇清关系。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墙之隔的花园里传来声音。 “寒露姐,你这是上哪儿去?”小丫鬟的动静。 寒露:“大小姐最近一直思考,怎么抓住打伤大夫人的歹人。” 许鸣铮陡然停下脚步,缓缓贴着墙偷听。 寒露说:“大小姐认为,那贼匪偷了金佛,肯定是要去典卖的,所以想让我去找三小姐问问看,能不能把金佛的样子画出来,到时候也好让官差每个当铺去问问。” 那边一边聊天一边走远了,许鸣铮心里却好似敲响了铜锣,他瞬间清醒。 没错,他并不是全然没钱了,之前刺伤梁氏以后,他伪装成盗窃,把小金佛和抢来的钗环,都埋在了后山! 如果把金佛挖出来,再交给银号抵债,谁能查到他头上去? 许鸣铮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只道天无绝人之路! 今夜是八月十五,奈何竟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 威国公没有兴致摆家宴,最近府邸里事情太多,他象征性地交代许靖央几句,就去春云屋子里过节了。 许靖央给每个院子发了月饼,让他们今夜别出门去赶中秋灯会,毕竟下着雨,路上泥泞。 快到子时时,许鸣铮披着蓑衣离开屋子,整个威国公府坐落在哗哗大雨里,各房灯火羸弱,没人注意他从后门走了。 他骑上白天准备好的马,一路直奔国寺后山。 许鸣铮怕被僧人看见,从小道绕到山上去,蓑衣上的雨水不断滑落,浸透了里层的衣衫,他嫌马踩着泥泞的浆水跑不快,于是跳下来,飞奔上山。 找到当初埋东西的歪脖子树下,他掏出准备好的短铲,握紧铲柄,狠狠插入湿软的泥土中。 之前十指尽断,他现在使不上多少力气,只能用牙咬着木柄,来回铲动。 渐渐地,一个沾满泥水的包袱显露出来,布料早已被血水浸透,在雨水的冲刷下,泛出暗红的痕迹。 许鸣铮眼神大喜! 他丢掉短铲,拆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金佛。 借着雨水搓洗两下,那金色在夜里十分显眼! “我的金佛,我的,哈哈哈——”许鸣铮大笑出声。 突然,一柄剑,横在他脖子上。 他笑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去,瞬间跌坐在地。 雨幕下,黑森森的官差不知何时罗列眼前,为首的张官差冷冷道:“在佛寺行凶的人,我们找你好久了。” 第134章 许鸣铮被判斩刑?母亲中计了 夜雨瓢泼。 许夫人屋内灯火昏黄,她支肘撑桌,满面苍白。 “完了,完了……”她嘴里喃喃。 尚嬷嬷进来,见她这样,知道她还在为了匣子丢了的事发愁。 “夫人,您想开些,即便没有匣子,大人也不会不认您。” “可那些都是信物,从年少到他做钦差那年离京,我一直存着,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忽然丢了呢?我也没有放在别处,旁人更不应该清楚啊……” 说着,许夫人想到什么,幽幽的眼神看向尚嬷嬷。 尚嬷嬷心惊:“夫人,奴婢可不敢偷!” 许夫人收回目光:“我自然知道你不会,难道,是许靖央那个孽种,想坐看我们山穷水尽,故意叫人拿走了?” 尚嬷嬷不敢再搭腔。 许夫人对许靖央抱有成见,遇到什么不好的事,第一个就会想是不是许靖央做的。 一般许夫人低声辱骂许靖央的时候,尚嬷嬷牢记青嬷嬷的下场,不敢附和。 许夫人越说越生气,巴不得立刻就给许靖央一点教训。 她焦急问:“表哥有没有回信,何时回来?” 尚嬷嬷笑容有些为难:“夫人,咱们的信才刚送出去不到七日,要送去湖州,来回至少半个月有余呢。” 听到这里,许夫人按着眉心,极其痛苦地闭上眼。 “今夜是中秋,铮哥儿也不说来看我一眼。”她唇角涌出一抹苦笑。 尚嬷嬷正要说话,忽而夜风刮开窗子,细雨密密地扑进来。 咣当一声响,把她二人吓一跳。 尚嬷嬷连忙去关窗。 许夫人捂着心口,蹙眉:“今晚不知怎么,我这心突突地跳,尚嬷嬷,你陪我去看一眼铮哥儿。” 然而,刚拉开门,就见小丫鬟跑来。 “不好了夫人,二少爷被官差带走了,您快去前厅。” 许夫人面色陡然一惊。 等她带着尚嬷嬷赶去正厅时,恰好看见丁管家领着几个穿官袍的人离去。 有点距离,再加上天色稍暗,许夫人只看见他们的背影,她心里想,官府的人这么晚来抓人,到底为了什么? 许靖央已经坐在正厅里等着了。 许夫人到的时候,威国公也刚匆匆赶来。 进门,威国公顾不得掸去衣袍水珠,就问:“鸣铮为何被抓走了?难道还是为了官袍的事?” 许夫人诧异:“什么官袍?” 许靖央却冷冷瞧着他们二人:“父亲、母亲,铮哥儿刺伤大伯母,险些致死的事,被官府查出来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皆是一震。 “什么?”威国公很是意外,“他刺伤大嫂?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许夫人扑去许靖央跟前,揪住她的袖子,眼眸通红,歇斯底里。 “你构陷污蔑你亲弟弟,到底有什么好处!” 许靖央豁然推开她,许夫人踉跄摔倒,只见许靖央站起身,气势凛冽非常。 “我构陷?他刺伤大伯母,伪装成盗窃,卷走了大伯母所有财物埋在后山,今夜他去后山挖这些东西的时候,被守株待兔的官差抓个正着!” “母亲不用在我这儿撒泼耍赖,你这招办法若是能在官府用上,保住他的命,你就尽管去官府闹。” 许夫人脸色顿时苍白。 她嘴唇哆嗦:“即便被发现了,事情也不严重,梁氏没有死,铮哥儿只是失手之错……”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威国公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当真是铮哥儿刺伤大嫂?这件事你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威国公恼怒呵斥。 许夫人惊怒交加,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只知道被春云那个贱人迷得颠三倒四,何曾真正管过铮哥儿!”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 许夫人被威国公扇倒在地,嘴角顿时溢出鲜血。 威国公指着她,眼瞪如铃。 “好好好,你这个无知的蠢妇,这种事也敢替他瞒着,你早告诉我,就不至于今日让他被官差抓走!” 许夫人冷漠的眼神,扫过他二人面孔。 她冷声道:“当务之急,是保住铮哥儿的命,他这不叫失手,而是蓄意杀人。” “胡说!”威国公急了,“大嫂没事,就还有转圜余地。” 许靖央微抬下颌,凤眸冷清:“大伯母没醒,此案很难按照失手来定罪,更何况,刚刚官差来府里通知,铮哥儿已经承认,他亲手刺杀大伯母,以为她死了,才将金银细软偷走,伪装成盗窃。” 许夫人险些背过气去。 她狠狠拍打心口:“这个傻孩子,怎么就认了,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威国公也是急的跺脚,马上扭头,要去托关系,找人帮忙。 许靖央拦住了他。 “当务之急,是找人去替铮哥儿洗清罪名,只要那个人说,看见铮哥儿跟大伯母争吵,是意外失手,不就能暂时撇清铮哥儿蓄意杀人的罪名了吗?” “我去!我给他澄清。”许夫人马上道。 许靖央摇头:“你不行,那夜他们进寺庙,你又不曾陪同。” 许夫人和威国公对视一眼,都同时想到了三夫人。 威国公立即吩咐管家:“把三弟妹叫来!要快!” 丁管家连忙去了。 厅堂内,雨风席卷,烛火飘摇。 许夫人和威国公都急的来回踱步,思索对策。 唯有许靖央,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中。 许夫人停下脚步,拧眉说:“我觉得,不能太着急让三弟妹去给铮哥儿澄清,万一官府不想定他故意杀人的罪呢?咱们着急去,岂不是显得欲盖弥彰。” 许靖央凤眸潋黑:“母亲可要想清楚,现在不去,等真的给他定罪,就晚了。” “依我朝律法,凡谋杀而手段酷烈者,当处斩刑!这岂是‘失手误伤’四字可轻掩的?” “虽然大伯母没有因此过世,可若被官府查到,那时铮哥儿已不是痴傻,便更加坐实蓄意图谋,这算得上情节恶劣,何况,他还是对亲人下刀子,公序良俗皆容不下他。” 最后一句话,犹如响雷,重重地将许夫人压垮。 她跌坐在地,脸色苍白,且失去了主见。 只能不断喃喃:“铮哥儿平时都是好孩子,从未做过这么残忍的事,都是你们逼的……是你逼的!” 说到最后,她直指许靖央,眼眸通红。 威国公对她怒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拉扯靖央做什么?平时你不惯着他,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说起许鸣铮,威国公有许多失望。 “好赌成性,还敢对亲人下狠手,这岂是我许家的儿郎?” 话虽如此,许鸣铮是他亲骨肉,威国公当然要作保到底。 三夫人很快被丁管家带来了。 得知威国公要她去官府,为许鸣铮开脱,说他意外伤人。 三夫人吓了一跳,脸色发白,慌张地摇头:“我,我不敢,怕说错话,二哥,你知道我一向嘴笨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夫人歇斯底里地发怒:“平时你窝囊也就算了,现在情况危急,你若不去帮我儿开脱,你们三房也别想好过!”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她连环攻势,终于,三夫人点点头。 许靖央送她到门口,上马车。 期间,她握了一下三夫人的手。 三夫人回头看她,眼神晃动着不安。 许靖央凤眸漆黑,沉如渊水,立在雨中,竹影为她撑着伞。 她身后,是威国公府高悬的匾额,两盏黄灯笼左右轻晃,光影流波。 越发衬的许靖央身形高挑,气势压人。 “三婶,你不用怕,将你知道的,都说给官府听。” 三夫人朝她点了点头。 许靖央回头,威国公和许夫人站在匾额下,两人都紧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父亲,母亲,回屋等,风雨寒凉,小心身子。” 然而,威国公转身的时候,一时走神,绊了下台阶,险些摔倒。 好在丁管家及时搀扶:“老爷,小心!” 威国公被折腾得心神难宁,他忍着难受说:“我回屋歇息会,靖央你盯着,有什么事立即告诉我,若实在不行,明早我就去托人……” 他喃喃自语,被丁管家扶走了。 许夫人也六神无主,她都顾不上去看威国公的情况,而是脚步匆忙地朝内院走去。 许夫人没有回自己院子,直接去了许柔筝的屋内。 见许夫人冒着雨来,许柔筝很意外:“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听见前头有动静,我还没来得及差人去问。” 说着,许柔筝握住她的手,却惊觉许夫人双手冷得像冰。 许夫人慌张地压低声音:“官府的人发现你弟弟刺伤梁氏的事了,你弟弟这个蠢货,还敢认罪,筝儿,你立刻写信给平王府送去,若能利用平王的人脉,把你弟弟保出来也好啊!” 许柔筝一愣:“官府发现?如何发现的?” 许夫人哽咽说:“我怎么知道,许靖央说你弟弟漏夜上山,把之前藏起来的那些金器又挖了出来,结果被官差守株待兔,抓个正着!定是这个混账又缺银子了,你说他自作主张干什么……” 说着,她担心地痛哭起来。 许柔筝仔细思索,恍然大惊。 “母亲,你确信是官府所说?官府的人只以为是抢劫案,怎么会清楚那包东西埋在后山,又谈何守株待兔呢?” 被她这么一说,许夫人也愣住了。 许柔筝急问:“母亲刚刚亲眼看见官府的人了?” “这倒是没有。”许夫人僵住,“我去的时候,他们刚巧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 许柔筝直呼不好:“这是大姐姐设的局!真让三婶去官府主动把一切挑明,铮哥儿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 许夫人险些跌去地上,被许柔筝急忙扶住。 “快,快从后门走,叫马车去拦着她!”许夫人让许柔筝搀着,匆匆朝外走去,连伞都顾不得拿。 第135章 许靖央怒斥,母亲狼狈 雨幕如织,夜色沉沉。 许夫人与许柔筝匆匆穿过回廊,许夫人步履慌乱,几乎是被许柔筝半搀半拖着向前走。 她口中仍不住催促:“快,再快些!绝不能让三弟妹先到官府!” 然而,刚至后门,两人脚步猛然一顿。 几道黑影静默地拦在门前,家仆们手持长棍,堵住去路。 丫鬟们提着灯笼,昏黄的光映出雨丝斜织,也照亮了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许靖央从暗处缓步走出,油纸伞微微倾斜,显露出她轮廓清晰的下颌,再到红唇。 直至伞面彻底抬起,许靖央一双幽深如墨的凤眸,尽在眼前。 她面孔英气清冷,被烛火照不出半点温情。 “母亲,柔筝妹妹,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雨声淅沥,衬得四下愈发死寂。 灯笼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许夫人浑身一颤,指尖死死掐进许柔筝的手臂。 许柔筝面色苍白,后退半步。 回过神,许夫人凄厉道:“许靖央!你这个孽种!灾星!你故意设计害你弟弟,什么官差,都是骗人的把戏,你等着,明日老爷就会知道你的歹计,他会杀了你!” 许靖央嗤笑。 “我设计?难道铮哥儿蓄意刺杀大伯母,是假的?” “母亲别忘了,刚刚可是你,逼迫三婶去官府承认此事。” “我告诉你,许鸣铮的罪,这次洗不清、逃不掉了,回屋去,不要白费功夫。” 许靖央说完,许夫人就发疯似的扑过去。 “孽种!我要杀了你!”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你弟弟是许家的根!你算什么东西!” 她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指甲狠狠抓向许靖央的脸,恨不得撕烂这张令她厌恶的面容。 然而—— 许靖央眸光一冷,身形未动,只是抬手一扣,便如铁钳般扼住许夫人的手腕。 “没有我,他许鸣铮,还有你,乃至整个威国公府,都是一团草包,何曾配得上这九世冠袭的爵位?” 字字加重!字字如刀! 下一瞬,她手一推,许夫人便重重跌跪在地,泥水溅了满身,狼狈至极。 许靖央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讥诮。 “母亲若再闹,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许家夫人为了包庇杀人犯儿子,当众发疯。” “你猜,父亲是先杀我,还是先为了自己的名声,休了你?” 许夫人声音发抖:“你,你……” 她面容气的扭曲,发髻早已散乱,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衬得她愈发疯癫。 许靖央凤眸凌厉,看向已经呆住的许柔筝。 “将她送回屋中,别让我说第二遍。” 许柔筝吓的一激灵,急忙拖住许夫人:“母亲,我们快走。” 许夫人嘴里还在叫骂:“许靖央,你这个灾星,当初你生下来害死你哥哥,现在你又要害死自己的亲弟弟……” 很快,许柔筝和尚嬷嬷把她连拖带拽,拉走了。 许靖央往回走,声音冰冷吩咐:“告诉丁管家,这两日让他派人把府邸看紧,不允许他们任何人递消息出去求情,若抓住谁报信,先捆去柴房。” 竹影为她撑伞:“是。”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许鸣铮的拳头砸在木栅栏上砰砰作响。 “放我出去!我都说了八百遍,人不是我捅的!我就是看见有人埋金子在后山,远远跟着,连脸都没看清!你们凭什么关我?” 巡逻的官差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从他牢门前走过。 许鸣铮暴怒,狠狠踹了一脚牢门:“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爹来了,非叫你们跪着给我赔罪不可!” 正叫骂间,牢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官差头领张官差走来,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他冷硬的面容。 “许公子,别白费力气了,”张官差声音严厉,“你三婶方才主动来衙门投案,说她亲眼瞧见你半夜从许大夫人的屋内跑出来,连你那夜穿的什么衣服都说得一清二楚。” 许鸣铮脸色骤变:“胡说!三婶她冤枉我!” 张官差语气凌厉:“是你父母让她来替你投案的!许二公子,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你父母都指望你悔改,你还不趁早认了?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牢房里死一般寂静。 许鸣铮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他嘴唇颤抖着,突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不可能!我娘绝不会害我,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 张官差冷冷道:“放心,明早我们会派人去威国公府,你就等着。” 次日。 雨势停歇,露出晴天。 威国公却浑身滚烫,他竟因受惊,再加上吹风感染了风寒。 醒来时,已是晌午过半,许靖央坐在他病榻前。 “靖央……”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你弟弟的事怎么样了?官府传回消息没有?肯不肯从轻发落?” 许靖央轻轻摇头。 威国公立刻就要起身:“我去求张尚书,再不济,崔尚书,或是昌平侯!” “父亲,你先躺着,郎中说你急火攻心,再加上邪风入体,病情来势汹汹,很容易一病不起。” 听到自己身体情况不佳,威国公顿时老实地躺了回去。 许靖央道:“本来不该拿这些事来烦你,但父亲是一家之主,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 威国公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你说。” “就在父亲睡着的方才,巡防司派人来过了,三日之期已过,他们要铮哥儿还官袍。” “那不是找不到了吗?你跟他们好好解释,现在铮哥儿入狱,再等……” 许靖央摇头打断:“我捆了铮哥儿的小厮来问,才知道,铮哥儿之所以去后山挖金子,是因为他之前将官袍抵押给银号换银子还债,若传出去,咱们全家都要获罪。” “什么!抵押官袍?”威国公顿时支起半身。 他好似不敢相信,虎目圆瞪,青筋凸起。 “这个逆子,他竟敢,竟敢……”话没说完,他吐出一口鲜血。 第136章 抵押官袍败露,威国公大义灭亲 许靖央立刻单手撑住他,另外一只手拽来帕子,给他擦拭嘴角血渍。 威国公眼神充红:“逆子!他应该死外面!” 许靖央语气平静道:“他蓄意杀人,抵押官袍,两罪并罚,绝对不会从轻发落了,咱们家军功虽高,却经不住他这样消耗。” 威国公深以为然:“没错,让皇上知道了,会以为咱们家恃功自傲,纵子行凶。” “边关战事刚平,咱们家荣获国公之位,一跃登天,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此时出错,必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许靖央垂眸,清冷面容透着肃杀之意。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次放手。” “放手?” “父亲应该懂得壁虎断尾只为求生的道理,你主动告罪,大义灭亲,皇上会夸你一句家法严明,也会各退一步,宽恕他的过错,说不定还能保住他的性命。” 威国公惊惧,目光复杂。 他沉默地思索,许靖央继续道:“父亲在,威国公府才能不散,否则被人弹劾,从根上坏了,这铁帽子王的荣誉,又能戴多久?” 想起这得来不易的泼天富贵,威国公平生从未收到过那样多的赞美。 九代皆可世袭,这可是大燕朝开国以来头一份,是武将的最高荣誉和向往。 他不能失去这些! 威国公闭了闭眼:“准备纸笔,扶我起来,我来写告罪书,你替我呈递给圣上。” 许靖央扶他坐起身,将准备好的笔墨拿来。 竹影半跪在脚榻上,双手举着木板,好让威国公能从容写字。 许靖央垂眸,看着他写下第一句—— “臣无能,教子无方,代子请罪……” 她抿唇,凤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等他写完,许靖央看了一遍,交给竹影吹干笔墨。 她对威国公道:“父亲没醒来的时候,我也跟母亲说过这件事,但母亲似乎不理解我,还说我要害死铮哥儿。” 威国公满面疲惫,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岁。 他有气无力道:“那是个蠢妇,她根本不在乎家族前程,目光短浅至极,不必听她的,就说是我的决定。” 许靖央颔首,转身要离去。 “靖央!”忽然,威国公叫住她。 许靖央回眸,威国公嘴唇颤了颤,只说了句:“务必,务必保住你弟弟性命。” 许靖央颔首:“我一会便去官府打点,不叫他受罪。” 威国公放下心来。 许靖央走了,春云进来伺候他。 躺在春云的腿上,威国公抬手摸着她隆起的腹部。 他喃喃自语:“这孩子,可不能再像铮哥儿那样不争气了。” 春云抚孕肚轻笑:“老爷,妾保管给您生个聪明的小郎君,让他像神策大将军那般优秀。” 许靖央早就委托萧贺夜,跟牢房那边打好招呼了。 许鸣铮一日不招,就上刑伺候。 前世她死前受过那么多罪,他这感受的不过万分之一而已。 她没有急着去牢房,而是去了大房。 进屋时,许鸣玉和许靖姿都在,连带着她大伯,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许靖央将他们叫来这里等着。 她反手关上门,将威国公刚刚写好的告罪书,递给他们瞧。 大伯许岳山看着看着,双手发抖,眼中含泪。 他抬头:“二弟竟真舍得唯一的儿子?靖央,若没有你,你大伯母恐怕永远讨不到公道了!大伯谢谢你。” 说着,他扶着自己的膝盖,竟向许靖央跪下来。 许鸣玉和许靖姿都是如此,红着眼睛下跪:“谢谢大姐姐替我母亲做主!” 许靖央连忙搀扶许岳山。 “大伯,快起来,我不过是为大伯母查清案情,许鸣铮无药可救,他下场就该如此。” 许岳山抹着眼泪,看了一眼昏迷的梁氏:“若你大伯母能知晓,定会欣慰。” 许鸣玉不肯起,郑重地朝许靖央磕了个头。 “阿姐,你的恩情,我愿以性命相报!” “你也起来,好好上进,若背负着恩情前行,会太沉重,你要记住,人活一世,都是为了自己。” 许靖央说罢,看见少年的眼里淌过神采。 许鸣玉朝她作揖,深深一拜。 与其说是他姐姐,不如说是他一路以来的恩师。 许鸣玉从未见过传说中的长兄许靖寒,只知道他自幼养在道观,后来参军就去了边关。 不管外人将神策大将军说得有多么好,可许鸣玉觉得,若世上真有那样完美无缺、战无不胜的将军,应该是他阿姐许靖央这样。 她强大、坚韧更沉着冷静,在她这里,似乎所有事都有解决之法。 许鸣玉在内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他也要做阿姐这样的人。 许靖央又晾了两日。 期间,许夫人几次想要从院子里出来,却被软禁足。 连许柔筝都被限制了出行。 这天,许靖央本要晚上去牢房,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府邸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贵人,还是为许鸣铮事而来的。 第137章 太子出面,想保许鸣铮? 许靖央带着丫鬟前往正厅,瞧见了太子萧元钧。 “太子殿下。” “许大小姐,你们家里的事,孤都听说了。” 太子看见许靖央来了,立刻放下茶盏,起身朝她走来。 许靖央顿了顿,冷然的面孔上,没有仓惶的神色,只有一丝无奈。 “让殿下见笑了。” “岂会,你的事,就是孤的事。” 这话说得过分亲密,许靖央心头暗中一凛。 太子穿着银白龙袍,此际那张温俊儒雅的面孔上,一双眉宇紧紧皱着。 好似为了许家的事而担忧。 他低声道:“你二弟用官袍抵押的事,巡防司本要上奏,但是,孤帮你压下来了。” 许靖央豁然掀起眼眸,看着他。 太子面带温暖和缓的神色,存着安抚之意。 “这种事,坦白说,可大可小,孤相信你,相信许家,也知道你弟弟是无心之失。” “殿下……” “孤知道,这种事对你而言,太过突然,如今你二弟被关在牢中,只有一样罪名,官袍的事,只要你开口,孤定会为你做主到底。” 太子说罢,甚至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种姿态若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太子与许靖央两情相悦呢! 太子也等着,从许靖央的脸上看见欣喜、激动的神色。 然而,她却只是用那双漆黑凤眸,静静看着他。 唇角似乎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不等太子仔细分辨,她的所有神情已经消散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韧的无畏。 “殿下,我想或许没那个必要了。” “为何?”太子不解,“你是不是担心孤插手,会带来麻烦?许大小姐,孤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有缘,帮你,是孤心甘情愿,你不要有压力。” 就在这时,许鸣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姐,告罪书我已经送进宫了。” 朝门口看去,许鸣玉挺拔的身影出现。 看见太子,许鸣玉连忙作揖:“不知太子驾临,卑职失礼。” “无碍,”太子抬手,面上故作平静,“你方才说的告罪书,是什么意思?” 许鸣玉看向许靖央。 许靖央色泽淡粉的檀唇,对着太子声音轻道:“我二弟用官袍抵押银两,这件事家里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非常生气,曾一度想要保住二弟。” “可是父亲觉得,律法明令规定的事,我们岂能越界,故而他亲笔写了一封告罪书,向皇上认罪,只不过因前几日事发时咳血,身体抱恙,才只能委托我四弟送往宫中。” 太子豁然看向许鸣玉。 是了,许家的这位四少爷在御林军里当差,更方便递去消息。 这么说,是他来许家的时候,恰好许鸣玉在宫里把告罪书呈递上去。 那他还压着消息?若被父皇知道,岂不是坏事。 许靖央察觉到,太子的脸色微变,转瞬恢复寻常。 她解释道:“二弟做错了事,我们认罚,也多谢太子殿下愿意相助,只不过,千万别连累您才好。” 太子默然片刻,才说:“也怪孤唐突,把威国公看低了。” 许靖央含笑:“您一片好心。” 事已至此,太子要走,许靖央让许鸣玉送他。 许鸣玉更为规矩,将他送上马车,作揖拱手:“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挑帘,脸上神色莫测,可语气还是很温和地说:“你在宫中行走,若有困难,可以来寻孤的帮助。” 许鸣玉将头低下:“卑职只愿尽职尽责,功不冒领,过不逃避,也多谢殿下好意。” 太子笑了笑,放下帘子的瞬间,如玉面色瞬间如变寒渊。 陪他去的心腹侍卫,这会儿说:“许大小姐摆您一道,这该怎么同皇上解释?” 太子用自己的势,压着巡防司不上报,可皇帝已经知道了。 “不会是她,她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太子说。 心腹侍卫有些打抱不平:“您好心相待,她为避嫌,竟也没有亲自送您,真是好一个大小姐。”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分析。 威国公竟会写告罪书?是他没想到的。 据他所知,许鸣铮可是他唯一的嫡子。 “先去姑姑那。”太子吩咐道。 然而,马车还没到长公主府,就有哒哒的马蹄声奔近。 是太子的暗卫,隔着一道帘,对方急促说:“太子,银号……” “进来说。”太子声音冷厉。 下一瞬,暗卫匆忙入内,跪地启禀:“银号走水,烧死了伙计。” “怎么起的火?” “烟火燃放,在屋里炸开,等大火扑灭时,铺子都焦了。” 太子温俊深邃的薄眸,忽而睁圆,又缓缓眯起。 心腹侍卫惊讶:“谁干的?” 暗卫摇头:“卑职就在附近盯着,今日进去了十几个人,不是抵押就是借银,多半是抵押的货物当中出现了问题,可伙计已死,查不出源头。” 太子冷声呵斥:“没用!” 暗卫跪地叩首,认罚。 太子让他立刻去处理后面的事,别再因为留下点什么而惹出事端。 暗卫走后,心腹侍卫道:“殿下刚盘下这个铺子月余,肯定是有人恶意报复……会不会是许大小姐?” 太子眸色幽深:“不会是她,她岂有那种能耐?敢动手的人,必定知道是你们这边动手不干净,走漏了消息。” 烧铺子,是警告,也是示威。 有人不想他盯着许家? 太子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彼时,驸马正陪长公主赏花,见太子来了,驸马与他闲聊两句。 长公主温和对驸马说:“你去书房看看我昨日临摹的那幅字画。” 驸马年近四十,仪态魁梧,姿容英俊,只是眼角生出几丝细纹。 听长公主这么说,他识趣地朝太子拱手,暂且离开了。 他一走,太子就将威国公府主动递告罪书的事,说给长公主知晓。 长公主也同太子一样,刚听到的时候,面色很快沉了下来。 “想不到,威国公看着窝囊,竟有这番魄力。” “或许是许靖央的意思,总之,威国公府走了一步棋,将我们的路堵死了。” “无妨,”长公主安抚他,“他们这么做,也无非是弃卒保车,现在消息已经彻底传出来了,比的就是各方势力谁动作更快,谁若能第一个保下许鸣铮,就是威国公府的恩人。” 说罢,长公主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选妃在即,这个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保住许鸣铮,事成以后不怕许靖央不做侧妃。” 太子颔首:“我这就去安排。” 他刚走两步,却被长公主叫住。 “这种事,本宫亲自来督促,确保万无一失,你继母那个人向来手段神速,不能被她抢先了。” 此时。 寒露回到威国公府。 “大小姐,银号烧完了,只不过,太子会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第137章 太子出面,想保许鸣铮? 许靖央带着丫鬟前往正厅,瞧见了太子萧元钧。 “太子殿下。” “许大小姐,你们家里的事,孤都听说了。” 太子看见许靖央来了,立刻放下茶盏,起身朝她走来。 许靖央顿了顿,冷然的面孔上,没有仓惶的神色,只有一丝无奈。 “让殿下见笑了。” “岂会,你的事,就是孤的事。” 这话说得过分亲密,许靖央心头暗中一凛。 太子穿着银白龙袍,此际那张温俊儒雅的面孔上,一双眉宇紧紧皱着。 好似为了许家的事而担忧。 他低声道:“你二弟用官袍抵押的事,巡防司本要上奏,但是,孤帮你压下来了。” 许靖央豁然掀起眼眸,看着他。 太子面带温暖和缓的神色,存着安抚之意。 “这种事,坦白说,可大可小,孤相信你,相信许家,也知道你弟弟是无心之失。” “殿下……” “孤知道,这种事对你而言,太过突然,如今你二弟被关在牢中,只有一样罪名,官袍的事,只要你开口,孤定会为你做主到底。” 太子说罢,甚至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种姿态若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太子与许靖央两情相悦呢! 太子也等着,从许靖央的脸上看见欣喜、激动的神色。 然而,她却只是用那双漆黑凤眸,静静看着他。 唇角似乎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不等太子仔细分辨,她的所有神情已经消散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韧的无畏。 “殿下,我想或许没那个必要了。” “为何?”太子不解,“你是不是担心孤插手,会带来麻烦?许大小姐,孤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有缘,帮你,是孤心甘情愿,你不要有压力。” 就在这时,许鸣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姐,告罪书我已经送进宫了。” 朝门口看去,许鸣玉挺拔的身影出现。 看见太子,许鸣玉连忙作揖:“不知太子驾临,卑职失礼。” “无碍,”太子抬手,面上故作平静,“你方才说的告罪书,是什么意思?” 许鸣玉看向许靖央。 许靖央色泽淡粉的檀唇,对着太子声音轻道:“我二弟用官袍抵押银两,这件事家里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非常生气,曾一度想要保住二弟。” “可是父亲觉得,律法明令规定的事,我们岂能越界,故而他亲笔写了一封告罪书,向皇上认罪,只不过因前几日事发时咳血,身体抱恙,才只能委托我四弟送往宫中。” 太子豁然看向许鸣玉。 是了,许家的这位四少爷在御林军里当差,更方便递去消息。 这么说,是他来许家的时候,恰好许鸣玉在宫里把告罪书呈递上去。 那他还压着消息?若被父皇知道,岂不是坏事。 许靖央察觉到,太子的脸色微变,转瞬恢复寻常。 她解释道:“二弟做错了事,我们认罚,也多谢太子殿下愿意相助,只不过,千万别连累您才好。” 太子默然片刻,才说:“也怪孤唐突,把威国公看低了。” 许靖央含笑:“您一片好心。” 事已至此,太子要走,许靖央让许鸣玉送他。 许鸣玉更为规矩,将他送上马车,作揖拱手:“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挑帘,脸上神色莫测,可语气还是很温和地说:“你在宫中行走,若有困难,可以来寻孤的帮助。” 许鸣玉将头低下:“卑职只愿尽职尽责,功不冒领,过不逃避,也多谢殿下好意。” 太子笑了笑,放下帘子的瞬间,如玉面色瞬间如变寒渊。 陪他去的心腹侍卫,这会儿说:“许大小姐摆您一道,这该怎么同皇上解释?” 太子用自己的势,压着巡防司不上报,可皇帝已经知道了。 “不会是她,她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太子说。 心腹侍卫有些打抱不平:“您好心相待,她为避嫌,竟也没有亲自送您,真是好一个大小姐。”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分析。 威国公竟会写告罪书?是他没想到的。 据他所知,许鸣铮可是他唯一的嫡子。 “先去姑姑那。”太子吩咐道。 然而,马车还没到长公主府,就有哒哒的马蹄声奔近。 是太子的暗卫,隔着一道帘,对方急促说:“太子,银号……” “进来说。”太子声音冷厉。 下一瞬,暗卫匆忙入内,跪地启禀:“银号走水,烧死了伙计。” “怎么起的火?” “烟火燃放,在屋里炸开,等大火扑灭时,铺子都焦了。” 太子温俊深邃的薄眸,忽而睁圆,又缓缓眯起。 心腹侍卫惊讶:“谁干的?” 暗卫摇头:“卑职就在附近盯着,今日进去了十几个人,不是抵押就是借银,多半是抵押的货物当中出现了问题,可伙计已死,查不出源头。” 太子冷声呵斥:“没用!” 暗卫跪地叩首,认罚。 太子让他立刻去处理后面的事,别再因为留下点什么而惹出事端。 暗卫走后,心腹侍卫道:“殿下刚盘下这个铺子月余,肯定是有人恶意报复……会不会是许大小姐?” 太子眸色幽深:“不会是她,她岂有那种能耐?敢动手的人,必定知道是你们这边动手不干净,走漏了消息。” 烧铺子,是警告,也是示威。 有人不想他盯着许家? 太子直接去了长公主府。 彼时,驸马正陪长公主赏花,见太子来了,驸马与他闲聊两句。 长公主温和对驸马说:“你去书房看看我昨日临摹的那幅字画。” 驸马年近四十,仪态魁梧,姿容英俊,只是眼角生出几丝细纹。 听长公主这么说,他识趣地朝太子拱手,暂且离开了。 他一走,太子就将威国公府主动递告罪书的事,说给长公主知晓。 长公主也同太子一样,刚听到的时候,面色很快沉了下来。 “想不到,威国公看着窝囊,竟有这番魄力。” “或许是许靖央的意思,总之,威国公府走了一步棋,将我们的路堵死了。” “无妨,”长公主安抚他,“他们这么做,也无非是弃卒保车,现在消息已经彻底传出来了,比的就是各方势力谁动作更快,谁若能第一个保下许鸣铮,就是威国公府的恩人。” 说罢,长公主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选妃在即,这个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保住许鸣铮,事成以后不怕许靖央不做侧妃。” 太子颔首:“我这就去安排。” 他刚走两步,却被长公主叫住。 “这种事,本宫亲自来督促,确保万无一失,你继母那个人向来手段神速,不能被她抢先了。” 此时。 寒露回到威国公府。 “大小姐,银号烧完了,只不过,太子会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第138章 满朝文武都为威国公府说情 许靖央容色淡漠:“他不会,在他眼里,我是个容易被三言两语好话就触动的女子。” 若不然,太子就不会信誓旦旦地,来她面前说出那番话。 更何况,许靖央也不怕他知道。 太子敢设计用官袍引诱许鸣铮去赌,相当于已经对威国公府下手了。 对于这样的行为,许靖央绝不能姑息纵容。 她还没将功名拿回来,威国公府不能有任何污点。 刘妈妈快步走进屋内。 “大小姐,九公主来了。” 竹影接了一句:“今日来的怎么都是大贵人?” 许靖央顿了顿,让人将萧宝惠请到花亭里去接待。 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对待方式。 萧宝惠一身鎏金锦红衣裙,端的是妩媚明艳。 在看见许靖央于花亭里等她的时候,萧宝惠漂亮的面孔露出一抹飞霞和甜笑。 “靖央!”她亲切地呼唤。 许靖央请安,被她一把扶住。 “好了,你快坐,我本不想这个时候来烦你,料想刚出事,你肯定很忙,不过,我带了个好消息来。”萧宝惠拉着她,一起坐下。 许靖央为她奉茶,慢悠悠地问:“什么好消息?” 萧宝惠眨着眼睛:“当然是你二弟的事呀,哎,虽说他是荒唐了点,可谁让他是你弟弟,放心,我母后已经让我舅舅去整理证据,帮你二弟开脱。” 许靖央平静看着她:“公主说的是国舅崔大人?” “正是!”萧宝惠眯眸一笑。 但,萧宝惠见许靖央脸上并无欣喜笑意,不由得皱眉疑惑。 “你怎么看起来,没我想象中的惊喜?” “此事原本可大可小,但国舅出面,只怕皇上会多想。”许靖央道。 萧宝惠摆摆手:“不会的,又不止我舅舅一个人帮你,听说各方势力出动,都想作保,把你二弟宽赦出来,不过,靖央你可要记住,我是第一个来帮你的人,你得记我一个好。” 许靖央笑了下:“来年清明,在我阿兄坟前烧纸时,多帮公主美言几句。” 没想到,萧宝惠听到这句话,竟捂着脸噗笑。 “你干嘛打趣我!”萧宝惠先害羞起来。 她没坐一会,就走了。 一整个下午,许靖央收到不少情报。 许鸣铮的事,变成了各方博弈,比着看是谁先保下这名威国公府的嫡子。 唯独萧贺夜毫无动作。 因为只有他知道,许靖央要的是许鸣铮的命。 傍晚时分,夜色压下来。 许靖央叫来竹影:“关了母亲这么久,放她出来,说不定她还能见到铮哥儿最后一面。” 如许靖央所料,许夫人见院子的门被开了锁,马上闯了出来。 她顾不得其他人,叫尚嬷嬷陪着她,乘马车去官府牢狱。 这些日子她被软禁,写了将近千字的墨书,控诉许靖央的恶行! 然而,到了官府,她高举状书,请求探监。 却没想到,连官府的门都没进去,就让人撵出来了。 “皇上有令,此案牵连重大,任何人不得探监!” 许夫人哭着说:“让我见见我儿,他是被人构陷污蔑的,他没有杀人,更没有抵押官袍!” 尚嬷嬷见她再哭喊,那些官差就要拔刀了,连忙将她拖拽,回到马车上。 “夫人,您别折腾了,咱回府安安生生等着,奴婢可听说,这次二少爷的事,连国舅都惊动了,长公主还亲自去皇上跟前说情呢。” “真的?”许夫人好像将溺之人抓住了一棵稻草。 她死死地扣住尚嬷嬷的手,双眸睁圆而惊喜:“铮哥儿有希望放出来,是不是?” 尚嬷嬷忍着疼点头:“那当然,整个朝廷,不都得卖咱们威国公府一个面子?铮哥儿可是二少爷,老爷唯一的嫡子,大家都知道轻重。” 许夫人长舒一口气:“没错,没错!快回府,我要把许靖央做的恶行,告诉老爷!” 即便许鸣铮还没被放出来,但她也要让许靖央受到惩罚! 然而,许夫人去了威国公的屋内,把自己写的墨书递给他,威国公却连看都不看,就撕成碎片。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许夫人错愕。 威国公穿着白色寝袍,眼睛充血,坐在床榻边,春云正轻轻给他顺着后背。 他面色阴沉:“你问我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攀咬靖央?是嫌家里不够乱吗!” 许夫人脸色煞白:“许靖央这个孽种,坑害弟弟,做局让我们误以为官差抓她,还骗你写下告罪书,她哪样不该死!” “住口!”威国公突然站起,又因眩晕扶住床柱,春云连忙搀扶。 “老爷,您小心……”春云担忧。 威国公挥开春云的手,对许夫人怒目而视:“告罪书不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生的好儿子,败坏我们许家根基?” “你这无知妇人,知不知道今天太子和公主相继来府里,是因为靖央接见了他们,他们回去后,朝中才渐渐有人帮铮哥儿说话,是靖央从中周旋!否则,这些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许夫人惊诧地看着他,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爷竟然认为许靖央是个好女儿? 这口口声声说的,仿佛只有许靖央能依靠了一般。 要知道,当初许靖央刚从边关回家,对她最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她赶紧消失在京城里的人,也是威国公! 许夫人眼泪流下来,因为她感觉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没法掌控的无力感。 “老爷,我只说一句,你一定要信我,许靖央会害死铮哥儿!你现在必须要把她按住,关起来!” “混账!毒妇!你简直是毒妇!”威国公怒骂,喘息连连。 他指着许夫人,眼神阴沉:“从进门开始,你就满口攀咬,更从未问过我的病情,你给我滚,滚!” 春云生怕威国公气出个好歹。 她腹中孩子还没生,此时威国公出事,这爵位该落在谁头上? “来人,把夫人带出去!”春云难得硬气了一回。 许夫人目眦欲裂:“凭你个下作的小贱人,也敢说我?” 她扑过来,想要撕扯,家仆们连忙制住许夫人的手。 春云胆子大了,一巴掌扬过去,啪的一声,打得许夫人发髻半歪。 春云呵斥:“快带出去,别让她发疯,伤着老爷和我腹中孩儿。” 谁不知道,现在云姨娘肚子里的,是整个威国公府的金疙瘩? 家仆们七手八脚,将还怔住的许夫人拖了出去。 门扉关上,不一会外头传来许夫人的叫骂。 威国公疲惫至极,闭上眼,说了句:“我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泼妇,当初若听靖央的,先休了她,现在岂会有这种事?” 听见这句话,春云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 大小姐好本事。 许夫人骂累了,哭着被尚嬷嬷搀扶回去。 走在风声飘摇的廊下,许夫人不断地给自己心理安慰。 “等铮哥儿回来就好了,他是我的倚仗,即便春云这个贱人生了男丁,也比不过我的铮哥儿。” 尚嬷嬷附和:“是啊,夫人,您现在可不能气坏身子。” 话音刚落,她们抬头,看见许靖央带着丫鬟,从走廊那头步来。 她身上披着雪青色斗篷,像极了她回家那日穿的那件。 灯笼的光影在她脚下晃动,每一步都似踏在虚实之间,无声却压迫。 尚嬷嬷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许靖央在离她们三尺处站定,披风垂落,她气势如山倾倒,朝她们压来。 许夫人如临大敌,浑身紧绷:“许靖央……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许靖央柳眉如刃,眼似寒星,闻言,英气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 “母亲怎还这么大怒火,莫非是没见到铮哥儿?”她嗓音不高,却带着淡淡嘲弄。 许夫人好似被踩着尾巴,声音跟着尖锐起来:“你休要得意!任是你本领再强,可现在全朝都在尽力留住铮哥儿的命!” “等他回来,许靖央,你做的一切都会被知晓,老爷会活活打死你,你等着!” 许靖央鬓边碎发被秋风吹得晃了晃。 面对歇斯底里的许夫人,她平静得好像一汪深潭。 看着许夫人那样信誓旦旦的面容,许靖央笑了声。 她从许夫人身边走过去,像一道秋夜的凛风,带着刀刃似的,许夫人下意识后退,险些没有站稳。 “许靖央!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早晚会遭到报应!” 许夫人对着她的背影骂,旋即被尚嬷嬷搀扶回房。 天知道,尚嬷嬷被许靖央看了一眼,冷汗都冒下来了。 不对劲,大小姐今夜,身上杀气好重。 子时一更过。 许靖央来到牢房。 萧贺夜已经同这里打好招呼,许靖央朝狱卒点了下头。 “一炷香后回来。”她说完,狱卒们就都撤出去了。 许靖央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前,看着歪倒在杂草里的那个人影。 这才几日过去,从前那个锦衣玉食的好弟弟,就变得像个乞丐一样,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上遍布鞭条抽出来的血痕。 听见动静,许鸣铮忽然惊醒,抬头看来,瞧见许靖央的身影。 “许靖央?”他声音沙哑。 下一瞬,许鸣铮猛地扑过来,像疯子一样摇晃铁栅。 “放我出去!快让我出去!爹爹和母亲怎么现在才让你来接我?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害我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么!” 第138章 满朝文武都为威国公府说情 许靖央容色淡漠:“他不会,在他眼里,我是个容易被三言两语好话就触动的女子。” 若不然,太子就不会信誓旦旦地,来她面前说出那番话。 更何况,许靖央也不怕他知道。 太子敢设计用官袍引诱许鸣铮去赌,相当于已经对威国公府下手了。 对于这样的行为,许靖央绝不能姑息纵容。 她还没将功名拿回来,威国公府不能有任何污点。 刘妈妈快步走进屋内。 “大小姐,九公主来了。” 竹影接了一句:“今日来的怎么都是大贵人?” 许靖央顿了顿,让人将萧宝惠请到花亭里去接待。 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对待方式。 萧宝惠一身鎏金锦红衣裙,端的是妩媚明艳。 在看见许靖央于花亭里等她的时候,萧宝惠漂亮的面孔露出一抹飞霞和甜笑。 “靖央!”她亲切地呼唤。 许靖央请安,被她一把扶住。 “好了,你快坐,我本不想这个时候来烦你,料想刚出事,你肯定很忙,不过,我带了个好消息来。”萧宝惠拉着她,一起坐下。 许靖央为她奉茶,慢悠悠地问:“什么好消息?” 萧宝惠眨着眼睛:“当然是你二弟的事呀,哎,虽说他是荒唐了点,可谁让他是你弟弟,放心,我母后已经让我舅舅去整理证据,帮你二弟开脱。” 许靖央平静看着她:“公主说的是国舅崔大人?” “正是!”萧宝惠眯眸一笑。 但,萧宝惠见许靖央脸上并无欣喜笑意,不由得皱眉疑惑。 “你怎么看起来,没我想象中的惊喜?” “此事原本可大可小,但国舅出面,只怕皇上会多想。”许靖央道。 萧宝惠摆摆手:“不会的,又不止我舅舅一个人帮你,听说各方势力出动,都想作保,把你二弟宽赦出来,不过,靖央你可要记住,我是第一个来帮你的人,你得记我一个好。” 许靖央笑了下:“来年清明,在我阿兄坟前烧纸时,多帮公主美言几句。” 没想到,萧宝惠听到这句话,竟捂着脸噗笑。 “你干嘛打趣我!”萧宝惠先害羞起来。 她没坐一会,就走了。 一整个下午,许靖央收到不少情报。 许鸣铮的事,变成了各方博弈,比着看是谁先保下这名威国公府的嫡子。 唯独萧贺夜毫无动作。 因为只有他知道,许靖央要的是许鸣铮的命。 傍晚时分,夜色压下来。 许靖央叫来竹影:“关了母亲这么久,放她出来,说不定她还能见到铮哥儿最后一面。” 如许靖央所料,许夫人见院子的门被开了锁,马上闯了出来。 她顾不得其他人,叫尚嬷嬷陪着她,乘马车去官府牢狱。 这些日子她被软禁,写了将近千字的墨书,控诉许靖央的恶行! 然而,到了官府,她高举状书,请求探监。 却没想到,连官府的门都没进去,就让人撵出来了。 “皇上有令,此案牵连重大,任何人不得探监!” 许夫人哭着说:“让我见见我儿,他是被人构陷污蔑的,他没有杀人,更没有抵押官袍!” 尚嬷嬷见她再哭喊,那些官差就要拔刀了,连忙将她拖拽,回到马车上。 “夫人,您别折腾了,咱回府安安生生等着,奴婢可听说,这次二少爷的事,连国舅都惊动了,长公主还亲自去皇上跟前说情呢。” “真的?”许夫人好像将溺之人抓住了一棵稻草。 她死死地扣住尚嬷嬷的手,双眸睁圆而惊喜:“铮哥儿有希望放出来,是不是?” 尚嬷嬷忍着疼点头:“那当然,整个朝廷,不都得卖咱们威国公府一个面子?铮哥儿可是二少爷,老爷唯一的嫡子,大家都知道轻重。” 许夫人长舒一口气:“没错,没错!快回府,我要把许靖央做的恶行,告诉老爷!” 即便许鸣铮还没被放出来,但她也要让许靖央受到惩罚! 然而,许夫人去了威国公的屋内,把自己写的墨书递给他,威国公却连看都不看,就撕成碎片。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许夫人错愕。 威国公穿着白色寝袍,眼睛充血,坐在床榻边,春云正轻轻给他顺着后背。 他面色阴沉:“你问我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攀咬靖央?是嫌家里不够乱吗!” 许夫人脸色煞白:“许靖央这个孽种,坑害弟弟,做局让我们误以为官差抓她,还骗你写下告罪书,她哪样不该死!” “住口!”威国公突然站起,又因眩晕扶住床柱,春云连忙搀扶。 “老爷,您小心……”春云担忧。 威国公挥开春云的手,对许夫人怒目而视:“告罪书不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生的好儿子,败坏我们许家根基?” “你这无知妇人,知不知道今天太子和公主相继来府里,是因为靖央接见了他们,他们回去后,朝中才渐渐有人帮铮哥儿说话,是靖央从中周旋!否则,这些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许夫人惊诧地看着他,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爷竟然认为许靖央是个好女儿? 这口口声声说的,仿佛只有许靖央能依靠了一般。 要知道,当初许靖央刚从边关回家,对她最是深恶痛绝,恨不得她赶紧消失在京城里的人,也是威国公! 许夫人眼泪流下来,因为她感觉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没法掌控的无力感。 “老爷,我只说一句,你一定要信我,许靖央会害死铮哥儿!你现在必须要把她按住,关起来!” “混账!毒妇!你简直是毒妇!”威国公怒骂,喘息连连。 他指着许夫人,眼神阴沉:“从进门开始,你就满口攀咬,更从未问过我的病情,你给我滚,滚!” 春云生怕威国公气出个好歹。 她腹中孩子还没生,此时威国公出事,这爵位该落在谁头上? “来人,把夫人带出去!”春云难得硬气了一回。 许夫人目眦欲裂:“凭你个下作的小贱人,也敢说我?” 她扑过来,想要撕扯,家仆们连忙制住许夫人的手。 春云胆子大了,一巴掌扬过去,啪的一声,打得许夫人发髻半歪。 春云呵斥:“快带出去,别让她发疯,伤着老爷和我腹中孩儿。” 谁不知道,现在云姨娘肚子里的,是整个威国公府的金疙瘩? 家仆们七手八脚,将还怔住的许夫人拖了出去。 门扉关上,不一会外头传来许夫人的叫骂。 威国公疲惫至极,闭上眼,说了句:“我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泼妇,当初若听靖央的,先休了她,现在岂会有这种事?” 听见这句话,春云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 大小姐好本事。 许夫人骂累了,哭着被尚嬷嬷搀扶回去。 走在风声飘摇的廊下,许夫人不断地给自己心理安慰。 “等铮哥儿回来就好了,他是我的倚仗,即便春云这个贱人生了男丁,也比不过我的铮哥儿。” 尚嬷嬷附和:“是啊,夫人,您现在可不能气坏身子。” 话音刚落,她们抬头,看见许靖央带着丫鬟,从走廊那头步来。 她身上披着雪青色斗篷,像极了她回家那日穿的那件。 灯笼的光影在她脚下晃动,每一步都似踏在虚实之间,无声却压迫。 尚嬷嬷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许靖央在离她们三尺处站定,披风垂落,她气势如山倾倒,朝她们压来。 许夫人如临大敌,浑身紧绷:“许靖央……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许靖央柳眉如刃,眼似寒星,闻言,英气的面孔没有丝毫波澜。 “母亲怎还这么大怒火,莫非是没见到铮哥儿?”她嗓音不高,却带着淡淡嘲弄。 许夫人好似被踩着尾巴,声音跟着尖锐起来:“你休要得意!任是你本领再强,可现在全朝都在尽力留住铮哥儿的命!” “等他回来,许靖央,你做的一切都会被知晓,老爷会活活打死你,你等着!” 许靖央鬓边碎发被秋风吹得晃了晃。 面对歇斯底里的许夫人,她平静得好像一汪深潭。 看着许夫人那样信誓旦旦的面容,许靖央笑了声。 她从许夫人身边走过去,像一道秋夜的凛风,带着刀刃似的,许夫人下意识后退,险些没有站稳。 “许靖央!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早晚会遭到报应!” 许夫人对着她的背影骂,旋即被尚嬷嬷搀扶回房。 天知道,尚嬷嬷被许靖央看了一眼,冷汗都冒下来了。 不对劲,大小姐今夜,身上杀气好重。 子时一更过。 许靖央来到牢房。 萧贺夜已经同这里打好招呼,许靖央朝狱卒点了下头。 “一炷香后回来。”她说完,狱卒们就都撤出去了。 许靖央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前,看着歪倒在杂草里的那个人影。 这才几日过去,从前那个锦衣玉食的好弟弟,就变得像个乞丐一样,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上遍布鞭条抽出来的血痕。 听见动静,许鸣铮忽然惊醒,抬头看来,瞧见许靖央的身影。 “许靖央?”他声音沙哑。 下一瞬,许鸣铮猛地扑过来,像疯子一样摇晃铁栅。 “放我出去!快让我出去!爹爹和母亲怎么现在才让你来接我?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害我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么!” 第139章 血海深仇,弑恶弟 许靖央垂了一下眼眸,面容十足冷淡。 “会让你出去的,但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怎么那么啰嗦!” “许鸣铮,你享受着我参军打仗挣来的荣耀,可却那么恨我,你的恨意从何而来?” 方才还暴躁发狂的许鸣铮,好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渐渐地,他脸上浮现起浓浓的嘲讽。 “你还好意思问?” “是许柔筝挑拨么?难道你没发现,她一直在利用你?” “跟别人没关系,是你,是你让我看不起,是你自私狂妄,你毁了我的前程,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许鸣铮咆哮愤怒,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许靖央漠然地看着他,心中却有困惑。 她从军之前,弟弟非常黏她,可从军回来,他却变了个人一样,恨不得要她性命。 在边关的这些年,她从未回过家,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又怎么会毁了自己弟弟的前程? 许鸣铮呵呵冷笑:“你从军的第七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马兵营,我也想参军,让爹爹给你写信,为我铺路,可是许靖央,你还记得你在信里写的什么吗?你竟说我痴人说梦,让我好好读书,别走武考的路子。” 说到这里,他更是歇斯底里,弯腰将吃饭的烂碗,狠狠扔出来。 许靖央侧身避开,那瓷碗砸在她脚下,粉碎。 许鸣铮的语调,几近于嘶吼:“你是我亲姐姐!拥有地位和权势,只需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加入神策军,可你宁愿提携外人,你也不助我!” “不让我武考,不就是害怕我超过你的功勋吗?你这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你害怕我比你优秀,比你前程远大,所以你要断了我的将军梦,你分明知道,我从小就想上战场!你毁了我,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许靖央凤眸中的冷光,四分五裂。 她冰冷说:“战场上,九死一生。” “那你怎么活着回来了?你能,我凭什么不可以?” “就凭你,武考两年,屡屡不中,进巡防司还是别人看在我名号的关系上,你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可笑,”许鸣铮不以为意,“你现在放我出去,看看我是不是能比你更优秀。” 许靖央静静看着他:“你出不去了。” 许鸣铮一愣。 他看着她片刻,忽而嘲笑起来。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抵押官袍,又刺杀大伯母,就能被定死罪?” “我告诉你许靖央,我死不了,大不了就是一顿责罚,你以为爹爹会真的放弃我吗?没有我,他哪有儿子来继承国公府?” “你信不信,等我出去,就算哪日失手杀了大伯母,爹爹也不会真的狠心到要把我废了,而你就不一样了,许靖央,爹娘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是踩着大哥性命降世的灾星。” “即便你立下再多功劳又怎么样?你是个女人,你打下来的成果都是给我准备的,当初你就该识相点为我铺路!” 看着许靖央目光如霜刃般厉寒,许鸣铮更为得意:“怎么,你很想杀我吗?但这里是牢房,我但凡出事,你逃不了……” 突地! 许靖央抬手,趁他耀武扬威之际,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砰砰!”是许鸣铮拼命挣扎,蹬踹地面的动静。 牢狱的潮湿光影里,许靖央手下越发勒紧,没有半点留情。 她声音低冷:“我说过,你今天出不去,不是官府要定罪,是我要你的命。” 前世,许鸣铮废她十指,杀她的战马吃肉,为还赌债,拿她的成亲做买卖,最后更是将她挂到杆子上,日日来羞辱。 这一件又一件血海深仇,非杀他不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命,到现在才了结么?”许靖央声音缓缓。 许鸣铮此时已眼球凸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了。 许靖央看着他说:“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到绝路,你赌光家产那日我没杀你,你抵押官袍时我没杀你,就是要让母亲觉得你最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却悄无声息死在牢里,你们欠我的,挨个还!” 她猛地将绳索绞紧,骨节发出响声。 许鸣铮嘴里发出咳的声音:“我……我……错……” 许靖央狠狠一用力。 咔嚓一声,脖颈错位,许鸣铮睁着眼,没了声响。 第139章 血海深仇,弑恶弟 许靖央垂了一下眼眸,面容十足冷淡。 “会让你出去的,但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怎么那么啰嗦!” “许鸣铮,你享受着我参军打仗挣来的荣耀,可却那么恨我,你的恨意从何而来?” 方才还暴躁发狂的许鸣铮,好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瞬间安静下来。 渐渐地,他脸上浮现起浓浓的嘲讽。 “你还好意思问?” “是许柔筝挑拨么?难道你没发现,她一直在利用你?” “跟别人没关系,是你,是你让我看不起,是你自私狂妄,你毁了我的前程,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许鸣铮咆哮愤怒,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许靖央漠然地看着他,心中却有困惑。 她从军之前,弟弟非常黏她,可从军回来,他却变了个人一样,恨不得要她性命。 在边关的这些年,她从未回过家,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又怎么会毁了自己弟弟的前程? 许鸣铮呵呵冷笑:“你从军的第七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马兵营,我也想参军,让爹爹给你写信,为我铺路,可是许靖央,你还记得你在信里写的什么吗?你竟说我痴人说梦,让我好好读书,别走武考的路子。” 说到这里,他更是歇斯底里,弯腰将吃饭的烂碗,狠狠扔出来。 许靖央侧身避开,那瓷碗砸在她脚下,粉碎。 许鸣铮的语调,几近于嘶吼:“你是我亲姐姐!拥有地位和权势,只需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加入神策军,可你宁愿提携外人,你也不助我!” “不让我武考,不就是害怕我超过你的功勋吗?你这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你害怕我比你优秀,比你前程远大,所以你要断了我的将军梦,你分明知道,我从小就想上战场!你毁了我,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许靖央凤眸中的冷光,四分五裂。 她冰冷说:“战场上,九死一生。” “那你怎么活着回来了?你能,我凭什么不可以?” “就凭你,武考两年,屡屡不中,进巡防司还是别人看在我名号的关系上,你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可笑,”许鸣铮不以为意,“你现在放我出去,看看我是不是能比你更优秀。” 许靖央静静看着他:“你出不去了。” 许鸣铮一愣。 他看着她片刻,忽而嘲笑起来。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抵押官袍,又刺杀大伯母,就能被定死罪?” “我告诉你许靖央,我死不了,大不了就是一顿责罚,你以为爹爹会真的放弃我吗?没有我,他哪有儿子来继承国公府?” “你信不信,等我出去,就算哪日失手杀了大伯母,爹爹也不会真的狠心到要把我废了,而你就不一样了,许靖央,爹娘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是踩着大哥性命降世的灾星。” “即便你立下再多功劳又怎么样?你是个女人,你打下来的成果都是给我准备的,当初你就该识相点为我铺路!” 看着许靖央目光如霜刃般厉寒,许鸣铮更为得意:“怎么,你很想杀我吗?但这里是牢房,我但凡出事,你逃不了……” 突地! 许靖央抬手,趁他耀武扬威之际,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砰砰!”是许鸣铮拼命挣扎,蹬踹地面的动静。 牢狱的潮湿光影里,许靖央手下越发勒紧,没有半点留情。 她声音低冷:“我说过,你今天出不去,不是官府要定罪,是我要你的命。” 前世,许鸣铮废她十指,杀她的战马吃肉,为还赌债,拿她的成亲做买卖,最后更是将她挂到杆子上,日日来羞辱。 这一件又一件血海深仇,非杀他不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命,到现在才了结么?”许靖央声音缓缓。 许鸣铮此时已眼球凸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了。 许靖央看着他说:“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到绝路,你赌光家产那日我没杀你,你抵押官袍时我没杀你,就是要让母亲觉得你最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却悄无声息死在牢里,你们欠我的,挨个还!” 她猛地将绳索绞紧,骨节发出响声。 许鸣铮嘴里发出咳的声音:“我……我……错……” 许靖央狠狠一用力。 咔嚓一声,脖颈错位,许鸣铮睁着眼,没了声响。 第140章 母亲为保恶弟出狱不惜下跪 月色如银,官府后衙门的对面巷子里,停着一辆罩布马车。 不一会,许靖央挺拔的身影,从后衙门内出来。 寒露立即从马车上跳下去,见许靖央满面冷然平静。 她问:“大小姐,事情办完了?” 许靖央应了一声:“剩下的事,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去办。” “奴婢明白。” 马车驶回威国公府。 天光变换,又是一轮朝阳。 许夫人一整夜没睡好,早早地起来,揪着尚嬷嬷,让她去打听官府的情况。 许柔筝从外面进来,睫毛上挂着秋日早晨的寒霜。 “筝儿!筝儿,打听的怎么样了,平王府愿意出面做保吗?” “母亲,现在平王殿下不在京城,我只见到了他的大管家,他倒是出了一个主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许夫人焦急地扣着她的双肩,“你快告诉我,快说!” 许柔筝皱了皱眉:“他说,如果能让大伯母出面,去主动宽恕铮哥儿蓄意谋害的罪,事情就简单了。” 许夫人一怔:“叫我去求大房?梁氏还昏着,我求谁?” “还可以求大伯,他能代表大房出面,大管家说只有这样才算受害者谅解,再加上咱们的地位,官府有理由从轻处理,也好上报。” 听完许柔筝所说,许夫人怔怔的。 许柔筝继续劝她:“我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长公主和国舅,还有几位尚书,都在帮忙说情,想来铮哥儿抵押官袍的事,不会罚得特别重。” “母亲,当务之急,是别让他多吃苦头,否则两罪并罚,他怎么受得了?” 许夫人深以为然。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憔悴的面颊滚落。 “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许柔筝沉默思索,道,“应该是铮哥儿再也不能入仕了。” 许夫人掩面,痛哭出声。 她哽咽说:“那他一辈子都要完了!” 不能入仕,如何继承爵位? 许柔筝实在不想安抚她,可又不想许夫人在这里病倒,毕竟她在许家,还要靠着许夫人庇护。 于是,她轻声细语道:“母亲,你想的太严重了!我听说,曾经也有一位官员,犯过类似的错误,后来也只是罢官,但他又找到了机会重新进入朝堂。” 许夫人连忙抬起头,仔细听着。 许柔筝:“那人是长公主府里推举出来的幕僚,在秘书监做奏事,一日,他不慎将官印落在小妾那,被小妾偷走,竟借他名义和官印,调取皇上的藏书,很多还是孤本,这些书被她拿去坊间抵押租借,换取银两。” “后来事情败露,皇上大怒,长公主出面求情,最后皇上终于网开一面,赐死小妾,将那官员罢免,按理说,他再也不能入仕,不过他选择去参军,奋勇杀敌,不到十年获封百户,他犯的过错皇上也没有追究了。” 许夫人眼神惊疑不定。 “你是说,铮哥儿也可以投戎?” “自然可以,何况相比做京城的武官,倒不如去边疆那些地方,好歹他拼命搏功名,还能有立功的机会。” “外面条件那样艰辛,我的铮哥儿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苦。”许夫人想着,便抹泪了。 许柔筝无奈地看着她:“总比在京城里,游手好闲更好。” 许夫人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倒也没错,如今威国公对许鸣铮算是失望透顶。 就算把许鸣铮救回来,没了官职的他,还怎么讨父亲的欢心? 再者春云肚子里还怀着个孽种,生出来若是顶替了许鸣铮的位置,也有可能。 许夫人闭了闭眼:“还是送铮哥儿去边关投军,正好神策军势力犹在,叫许靖央去联络旧部,给他安排。” 事已至此,她已经顾不得许靖央会不会走漏身份了。 她的欺君之罪,那是她的事,不能影响许鸣铮的前途。 大不了,等把许鸣铮送进神策军里,再逼迫许靖央断亲。 许夫人想清楚,立刻起身:“我去求大房的人,为了我儿子,下跪也无妨!” 许柔筝搀着她,走了两步,又道:“求大房的人容易,就怕大姐姐不配合,不肯帮铮哥儿在神策军里立住脚。” “她敢不配合,她是铮哥儿姐姐!没良心的人,才会拒绝。”许夫人严词厉色,忽而又缓和语气,“我同她好好说,她不敢真正铁石心肠对我这个母亲的。” 许柔筝停下脚步,没再送许夫人,而是让尚嬷嬷陪着去了。 看着许夫人的背影,许柔筝心中只道:母亲也太蠢钝了! 现在都看不出来?许靖央岂止是铁石心肠,她简直冷血得可怕! 许夫人去了大房,说明来意后,大房的管家就拦着,不让她进。 “二夫人请回,我们老爷照顾夫人辛苦,还在休息。” “你别拦着我,我知道大哥就在屋内,”许夫人推开管家的手,疾步冲入院里,对着紧闭的房门哭喊,“大哥,你行行好,出面去官府宽恕铮哥儿,我和你二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事,我们俩的命也就跟着没了!” 屋内,毫无动静。 许夫人哭天抢地,诉说自己怀胎十月如何辛苦,这些年如何养大许鸣铮。 说到最后,她甚至道:“将心比心,你们也是有儿子的人,倘若玉哥儿犯事,你们也会着急!” 然而,看见房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许夫人一咬牙,直接跪下。 “大哥,我给你跪下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 屋内,大老爷许岳山听见这话,想从椅子上站起身。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许靖央站在他身边,朝他摇头。 今日她来之前,就跟大伯说好了,许夫人一定会来跪求大房出面宽恕许鸣铮,大房可以最后再出去交涉,反正许鸣铮也已经死了,但至少现在许夫人不知道,得让她付出点什么。 许夫人跪了一炷香,一直在呜咽地哭。 来了不少家仆,站在院子外偷看,低声议论纷纷。 “二少爷刺伤大夫人,二夫人还好意思来求情?真没天理!” “是啊,如果不是大夫人命好,再加上大小姐及时拿出救命药,大夫人已经被二少爷害死了。” “二夫人没良心,我要是大老爷,我也不给她开门。” 许夫人听到这里,暗中咬牙,她开始啪啪抽自己的脸。 因为她知道,大老爷许岳山是个心软的人,他根本扯不下脸来把事情做绝。 “大哥,求求你了,铮哥儿也是你亲侄儿,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受重罚吗?” 屋内,还是沉默无声。 许夫人跪的膝盖发麻,像是有虫子在啃噬。 都快半个时辰了,许岳山竟半点露面的意思都没有。 许夫人心中怨恨至极,今日不解决这件事,她是不会走的。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放火烧屋,逼他出现的时候,丁管家仓促跑来。 “夫人,官府来人了,您别在这儿闹了!” 许夫人面色一惊,连忙扶着尚嬷嬷的手站起来。 她跪了太久,脚踝崴了下,钻心的疼! 但也顾不得许多,嘴里道:“快,快扶我回去,是不是铮哥儿的事有定论了。” 她一走,院子外的家仆们也各自散去,屋内瞬间静谧下来。 大老爷许岳山国字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他抬头看向许靖央,问:“铮哥儿……真的死了?” 第140章 母亲为保恶弟出狱不惜下跪 月色如银,官府后衙门的对面巷子里,停着一辆罩布马车。 不一会,许靖央挺拔的身影,从后衙门内出来。 寒露立即从马车上跳下去,见许靖央满面冷然平静。 她问:“大小姐,事情办完了?” 许靖央应了一声:“剩下的事,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去办。” “奴婢明白。” 马车驶回威国公府。 天光变换,又是一轮朝阳。 许夫人一整夜没睡好,早早地起来,揪着尚嬷嬷,让她去打听官府的情况。 许柔筝从外面进来,睫毛上挂着秋日早晨的寒霜。 “筝儿!筝儿,打听的怎么样了,平王府愿意出面做保吗?” “母亲,现在平王殿下不在京城,我只见到了他的大管家,他倒是出了一个主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许夫人焦急地扣着她的双肩,“你快告诉我,快说!” 许柔筝皱了皱眉:“他说,如果能让大伯母出面,去主动宽恕铮哥儿蓄意谋害的罪,事情就简单了。” 许夫人一怔:“叫我去求大房?梁氏还昏着,我求谁?” “还可以求大伯,他能代表大房出面,大管家说只有这样才算受害者谅解,再加上咱们的地位,官府有理由从轻处理,也好上报。” 听完许柔筝所说,许夫人怔怔的。 许柔筝继续劝她:“我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长公主和国舅,还有几位尚书,都在帮忙说情,想来铮哥儿抵押官袍的事,不会罚得特别重。” “母亲,当务之急,是别让他多吃苦头,否则两罪并罚,他怎么受得了?” 许夫人深以为然。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憔悴的面颊滚落。 “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许柔筝沉默思索,道,“应该是铮哥儿再也不能入仕了。” 许夫人掩面,痛哭出声。 她哽咽说:“那他一辈子都要完了!” 不能入仕,如何继承爵位? 许柔筝实在不想安抚她,可又不想许夫人在这里病倒,毕竟她在许家,还要靠着许夫人庇护。 于是,她轻声细语道:“母亲,你想的太严重了!我听说,曾经也有一位官员,犯过类似的错误,后来也只是罢官,但他又找到了机会重新进入朝堂。” 许夫人连忙抬起头,仔细听着。 许柔筝:“那人是长公主府里推举出来的幕僚,在秘书监做奏事,一日,他不慎将官印落在小妾那,被小妾偷走,竟借他名义和官印,调取皇上的藏书,很多还是孤本,这些书被她拿去坊间抵押租借,换取银两。” “后来事情败露,皇上大怒,长公主出面求情,最后皇上终于网开一面,赐死小妾,将那官员罢免,按理说,他再也不能入仕,不过他选择去参军,奋勇杀敌,不到十年获封百户,他犯的过错皇上也没有追究了。” 许夫人眼神惊疑不定。 “你是说,铮哥儿也可以投戎?” “自然可以,何况相比做京城的武官,倒不如去边疆那些地方,好歹他拼命搏功名,还能有立功的机会。” “外面条件那样艰辛,我的铮哥儿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苦。”许夫人想着,便抹泪了。 许柔筝无奈地看着她:“总比在京城里,游手好闲更好。” 许夫人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倒也没错,如今威国公对许鸣铮算是失望透顶。 就算把许鸣铮救回来,没了官职的他,还怎么讨父亲的欢心? 再者春云肚子里还怀着个孽种,生出来若是顶替了许鸣铮的位置,也有可能。 许夫人闭了闭眼:“还是送铮哥儿去边关投军,正好神策军势力犹在,叫许靖央去联络旧部,给他安排。” 事已至此,她已经顾不得许靖央会不会走漏身份了。 她的欺君之罪,那是她的事,不能影响许鸣铮的前途。 大不了,等把许鸣铮送进神策军里,再逼迫许靖央断亲。 许夫人想清楚,立刻起身:“我去求大房的人,为了我儿子,下跪也无妨!” 许柔筝搀着她,走了两步,又道:“求大房的人容易,就怕大姐姐不配合,不肯帮铮哥儿在神策军里立住脚。” “她敢不配合,她是铮哥儿姐姐!没良心的人,才会拒绝。”许夫人严词厉色,忽而又缓和语气,“我同她好好说,她不敢真正铁石心肠对我这个母亲的。” 许柔筝停下脚步,没再送许夫人,而是让尚嬷嬷陪着去了。 看着许夫人的背影,许柔筝心中只道:母亲也太蠢钝了! 现在都看不出来?许靖央岂止是铁石心肠,她简直冷血得可怕! 许夫人去了大房,说明来意后,大房的管家就拦着,不让她进。 “二夫人请回,我们老爷照顾夫人辛苦,还在休息。” “你别拦着我,我知道大哥就在屋内,”许夫人推开管家的手,疾步冲入院里,对着紧闭的房门哭喊,“大哥,你行行好,出面去官府宽恕铮哥儿,我和你二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事,我们俩的命也就跟着没了!” 屋内,毫无动静。 许夫人哭天抢地,诉说自己怀胎十月如何辛苦,这些年如何养大许鸣铮。 说到最后,她甚至道:“将心比心,你们也是有儿子的人,倘若玉哥儿犯事,你们也会着急!” 然而,看见房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许夫人一咬牙,直接跪下。 “大哥,我给你跪下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 屋内,大老爷许岳山听见这话,想从椅子上站起身。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许靖央站在他身边,朝他摇头。 今日她来之前,就跟大伯说好了,许夫人一定会来跪求大房出面宽恕许鸣铮,大房可以最后再出去交涉,反正许鸣铮也已经死了,但至少现在许夫人不知道,得让她付出点什么。 许夫人跪了一炷香,一直在呜咽地哭。 来了不少家仆,站在院子外偷看,低声议论纷纷。 “二少爷刺伤大夫人,二夫人还好意思来求情?真没天理!” “是啊,如果不是大夫人命好,再加上大小姐及时拿出救命药,大夫人已经被二少爷害死了。” “二夫人没良心,我要是大老爷,我也不给她开门。” 许夫人听到这里,暗中咬牙,她开始啪啪抽自己的脸。 因为她知道,大老爷许岳山是个心软的人,他根本扯不下脸来把事情做绝。 “大哥,求求你了,铮哥儿也是你亲侄儿,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受重罚吗?” 屋内,还是沉默无声。 许夫人跪的膝盖发麻,像是有虫子在啃噬。 都快半个时辰了,许岳山竟半点露面的意思都没有。 许夫人心中怨恨至极,今日不解决这件事,她是不会走的。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放火烧屋,逼他出现的时候,丁管家仓促跑来。 “夫人,官府来人了,您别在这儿闹了!” 许夫人面色一惊,连忙扶着尚嬷嬷的手站起来。 她跪了太久,脚踝崴了下,钻心的疼! 但也顾不得许多,嘴里道:“快,快扶我回去,是不是铮哥儿的事有定论了。” 她一走,院子外的家仆们也各自散去,屋内瞬间静谧下来。 大老爷许岳山国字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他抬头看向许靖央,问:“铮哥儿……真的死了?” 第141章 听闻噩耗,威国公吐血昏迷 许靖央淡淡点头:“死的不能再死。” 许岳山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叹气。 “他自己作的,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许靖央道:“大伯,母亲她跪着求你,是她欠你们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当初就是她借用我父亲的名义,跟吏部的张尚书暗示,扣押玉哥儿的任命文书。” 许岳山错愕:“她为何如此?我们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许靖央抿了抿色泽粉淡的唇。 她说:“世上有些人,你即便没有招惹过她,但她也会害你,因为她害怕你过得好,嫉妒心太重。” 许岳山脸色铁青。 末了,说了句:“二弟妹真是疯魔的不轻!” 许靖央颔首,想到前厅还有许多事要做,她便先行告辞离去。 许岳山说要去帮她的忙,许靖央道:“暂时不必,之后几日,会有让大伯帮忙应付宾客的机会。” 前厅里,许夫人揪着官差的袖子,双眼通红,歇斯底里。 “你说什么?不是真的,绝对不是!铮哥儿怎么会自缢?” “夫人,下官只是奉命传话,需要国公府出面认领尸首,才能带回家。” 许夫人晃了一下,被尚嬷嬷急忙扶住。 威国公刚被人搀扶过来,听见官差说的这句话,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不可能!铮哥儿怎么能死呢?他犯的又不是死罪!” 官差不想啰嗦那么多,只问:“国公爷,请问谁能跟随下官一同去接二少爷?” “我去!让我去,我是他娘!”许夫人道。 然而,看着她那么疯癫的模样,威国公都不肯让她出面。 恰好许靖央进院,威国公立刻道:“我大女儿跟你们去。” 一扭头,他跟许靖央交代:“一定要把你弟弟带回来!” 许靖央颔首,跟着官差走了。 许夫人想追,被威国公一把拦住。 “你不要再跟着去添乱了!” “老爷,铮哥儿怎么会自缢呢?一定是被人害了啊!”许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威国公望着庭院,也喃喃自语:“肯定是他们弄错了,皇上都没说要他的命,他怎么会死……” 半个时辰后。 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坐在正院厅堂里,两人撑着额头,神色皆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就在这时,丁管家说:“大小姐回来了。” 夫妇二人几乎是同时起身,许夫人最先跑向大门。 然而,还没到,就看见许靖央从长廊那边走来。 她身后的竹影,正抹着眼泪。 许夫人一把揪住许靖央的手,却见许靖央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这一瞬间,许夫人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 “靖央,是官府弄错了,对不对?你弟弟没有死,他们认错了人!靖央,我再也不同你为难,你把铮哥儿好好地带回来,你一定要把你弟弟,活生生地带回来!” 许靖央抬掌,拂开许夫人紧锁她手腕的那只手。 “母亲,他真的死了,自缢而亡,你求我也没用。” 说着,她侧开身子,许夫人亲眼所见,四名家丁抬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许夫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五官控制不住地颤抖。 威国公这时被丁管家搀扶赶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好似堕入冰窟。 许靖央道:“放下棺椁,让父亲母亲,好好再看一眼。” 家丁们闻讯,砰的一声,棺材落地。 他们合力揭开棺盖,许夫人已经踉跄走到旁边。 许鸣铮闭着眼睛,脖颈一片青紫。 “铮哥儿!我儿啊!”许夫人的凄厉惨叫,贯彻整个府院。 威国公也被扶着走了过去,看见许鸣铮的模样,当场一口鲜血喷吐,瞬间昏了过去。 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叫声—— “老爷!”“快叫郎中,老爷晕过去了!” 许夫人双手死死扣着棺材,一遍一遍地喊着许鸣铮的名字。 “你醒来啊,铮哥儿,你不要吓娘,”说完,她又揪着官差的衣服,“一定是有人杀了他,他不会自缢的,绝对不会!” 官差无可奈何:“许夫人,我们查过了,是他自缢,没有他杀的痕迹。” 许夫人继而声嘶力竭,大哭不止。 而许靖央,就站在远处廊下,静静地看着。 她想起自己前世,被悬挂在城外的长杆上,母亲曾坐着马车经过。 那次马车停下,许靖央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可许夫人只是挑起帘子,看着她,惊诧地说了句:“这都没死?” 马车继而远去,滚滚烟尘被车轮卷起,许靖央也彻底心死。 看来,在许夫人眼里,许鸣铮才是亲骨肉,她许靖央,只不过是全家的垫脚石。 丁管家走过来问:“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二少爷的丧事……” 威国公吐血昏倒,许夫人那个模样,自然他们俩都不能操办了。 许靖央凤眸漆黑,想了一下,说:“之前太子殿下和九公主都为了铮哥儿的事来过,就先给他们两个递帖子,告知情况,另外,给族老传信,请他们出面。” “竹影,你再去请个阴事先生,将永安阁收拾出来停灵,那里离前门近,宾客来了可以引去悼念。” 她一应安排,家仆们顿时各司其职。 很快,许鸣铮自缢,死在狱中的消息,传遍京中各个门阀世家。 有人错愕,有人诧异,也有人直呼活该。 太子是最不解的那个。 他再次去拜见长公主,说:“马上就要将他救出来了,何况他的罪名也犯不上死罪,怎么就突然自缢了?”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上,神色凝重威严。 “要么是被害,要么是有人逼他去死,保全家族。” “父皇又没说要威国公府承担罪行,何况,我听说父皇看了威国公的认罪书,感慨连连,还说为人父母,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这分明是愿意宽恕的。” 长公主神情骤变:“就怕是你继母那边,看我们要成事了,下狠手。” 说罢,她立刻叫来心腹:“去给大理寺卿顾大人传令,让他亲自彻查这件事!若查出许鸣铮死于非命,本宫定会严查到底!” 第141章 听闻噩耗,威国公吐血昏迷 许靖央淡淡点头:“死的不能再死。” 许岳山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叹气。 “他自己作的,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许靖央道:“大伯,母亲她跪着求你,是她欠你们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当初就是她借用我父亲的名义,跟吏部的张尚书暗示,扣押玉哥儿的任命文书。” 许岳山错愕:“她为何如此?我们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许靖央抿了抿色泽粉淡的唇。 她说:“世上有些人,你即便没有招惹过她,但她也会害你,因为她害怕你过得好,嫉妒心太重。” 许岳山脸色铁青。 末了,说了句:“二弟妹真是疯魔的不轻!” 许靖央颔首,想到前厅还有许多事要做,她便先行告辞离去。 许岳山说要去帮她的忙,许靖央道:“暂时不必,之后几日,会有让大伯帮忙应付宾客的机会。” 前厅里,许夫人揪着官差的袖子,双眼通红,歇斯底里。 “你说什么?不是真的,绝对不是!铮哥儿怎么会自缢?” “夫人,下官只是奉命传话,需要国公府出面认领尸首,才能带回家。” 许夫人晃了一下,被尚嬷嬷急忙扶住。 威国公刚被人搀扶过来,听见官差说的这句话,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不可能!铮哥儿怎么能死呢?他犯的又不是死罪!” 官差不想啰嗦那么多,只问:“国公爷,请问谁能跟随下官一同去接二少爷?” “我去!让我去,我是他娘!”许夫人道。 然而,看着她那么疯癫的模样,威国公都不肯让她出面。 恰好许靖央进院,威国公立刻道:“我大女儿跟你们去。” 一扭头,他跟许靖央交代:“一定要把你弟弟带回来!” 许靖央颔首,跟着官差走了。 许夫人想追,被威国公一把拦住。 “你不要再跟着去添乱了!” “老爷,铮哥儿怎么会自缢呢?一定是被人害了啊!”许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威国公望着庭院,也喃喃自语:“肯定是他们弄错了,皇上都没说要他的命,他怎么会死……” 半个时辰后。 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坐在正院厅堂里,两人撑着额头,神色皆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就在这时,丁管家说:“大小姐回来了。” 夫妇二人几乎是同时起身,许夫人最先跑向大门。 然而,还没到,就看见许靖央从长廊那边走来。 她身后的竹影,正抹着眼泪。 许夫人一把揪住许靖央的手,却见许靖央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这一瞬间,许夫人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 “靖央,是官府弄错了,对不对?你弟弟没有死,他们认错了人!靖央,我再也不同你为难,你把铮哥儿好好地带回来,你一定要把你弟弟,活生生地带回来!” 许靖央抬掌,拂开许夫人紧锁她手腕的那只手。 “母亲,他真的死了,自缢而亡,你求我也没用。” 说着,她侧开身子,许夫人亲眼所见,四名家丁抬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许夫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五官控制不住地颤抖。 威国公这时被丁管家搀扶赶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好似堕入冰窟。 许靖央道:“放下棺椁,让父亲母亲,好好再看一眼。” 家丁们闻讯,砰的一声,棺材落地。 他们合力揭开棺盖,许夫人已经踉跄走到旁边。 许鸣铮闭着眼睛,脖颈一片青紫。 “铮哥儿!我儿啊!”许夫人的凄厉惨叫,贯彻整个府院。 威国公也被扶着走了过去,看见许鸣铮的模样,当场一口鲜血喷吐,瞬间昏了过去。 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叫声—— “老爷!”“快叫郎中,老爷晕过去了!” 许夫人双手死死扣着棺材,一遍一遍地喊着许鸣铮的名字。 “你醒来啊,铮哥儿,你不要吓娘,”说完,她又揪着官差的衣服,“一定是有人杀了他,他不会自缢的,绝对不会!” 官差无可奈何:“许夫人,我们查过了,是他自缢,没有他杀的痕迹。” 许夫人继而声嘶力竭,大哭不止。 而许靖央,就站在远处廊下,静静地看着。 她想起自己前世,被悬挂在城外的长杆上,母亲曾坐着马车经过。 那次马车停下,许靖央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可许夫人只是挑起帘子,看着她,惊诧地说了句:“这都没死?” 马车继而远去,滚滚烟尘被车轮卷起,许靖央也彻底心死。 看来,在许夫人眼里,许鸣铮才是亲骨肉,她许靖央,只不过是全家的垫脚石。 丁管家走过来问:“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二少爷的丧事……” 威国公吐血昏倒,许夫人那个模样,自然他们俩都不能操办了。 许靖央凤眸漆黑,想了一下,说:“之前太子殿下和九公主都为了铮哥儿的事来过,就先给他们两个递帖子,告知情况,另外,给族老传信,请他们出面。” “竹影,你再去请个阴事先生,将永安阁收拾出来停灵,那里离前门近,宾客来了可以引去悼念。” 她一应安排,家仆们顿时各司其职。 很快,许鸣铮自缢,死在狱中的消息,传遍京中各个门阀世家。 有人错愕,有人诧异,也有人直呼活该。 太子是最不解的那个。 他再次去拜见长公主,说:“马上就要将他救出来了,何况他的罪名也犯不上死罪,怎么就突然自缢了?”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上,神色凝重威严。 “要么是被害,要么是有人逼他去死,保全家族。” “父皇又没说要威国公府承担罪行,何况,我听说父皇看了威国公的认罪书,感慨连连,还说为人父母,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这分明是愿意宽恕的。” 长公主神情骤变:“就怕是你继母那边,看我们要成事了,下狠手。” 说罢,她立刻叫来心腹:“去给大理寺卿顾大人传令,让他亲自彻查这件事!若查出许鸣铮死于非命,本宫定会严查到底!” 第142章 怀疑他杀?开棺验尸! 两日后,初秋下了一场细密的雨,直至雨停,天色都是阴沉的。 晌午过半,御书房就点了火烛,从外面看去,白玉台阶上,殿宇精美,雕梁画栋,半敞的窗子流泻出明耀光芒。 萧贺夜的黑靴踏足此处,大太监将他引领进去。 三扇门扉推开,皇帝明黄龙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正在看一封奏折,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萧贺夜拱手:“参见父皇。” 皇帝看向他,顿时抬掌:“夜儿,来,给你看样东西。” 萧贺夜走过去,从皇帝手中接过那封奏章。 只看了一眼,就挑起剑眉。 奏折是大理寺卿顾安之写的,题为:议威国公府二公子之死。 在许鸣铮死后,顾大人专程去了一趟他生前被关押的牢房。 尽管已经打扫的一干二净,他还是找到几处蛛丝马迹。 比如,他发现牢房的铁栅低处,有一点草绳碎屑,以及对应的,牢房里面,靠下壁的墙上,有过猛烈踢踹的脚印。 所以顾大人的结论是,怀疑许鸣铮并非自缢,而是被人勒亡。 皇帝站在他身旁,抚须嗤笑:“看完了么?好不好笑?他还说,只要开棺检查许鸣铮的尸首,看看脖子是左右被拧断,还是前后断的,就能确定是否他杀。” 萧贺夜将奏折放回御案上,说:“顾大人查案向来不出错,他说有问题,那便是有问题。” 皇帝仍是在笑,看着他的眼神却变得幽深几分。 “你也觉得许鸣铮死的蹊跷?那为何前几日,许鸣铮被关衙门,闹的满朝风云,人人替他说情,你怎么不出声,嗯?” “儿臣不愿。” “为何?” “儿臣不敢说。” “说!”皇帝陡然变脸,厉色起来,“朕与你为亲父子,有何不敢?说!” 萧贺夜俊容平静,透着疆场上历练出来的沉稳。 他也跟着笑了下,像一块带着锋锐的玉。 “说了,岂不是讲姑姑的坏话?” “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跟朕。” “那儿臣可就说了,许鸣铮不管是自尽,还是他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官袍抵押银票,这种事不能再姑息了,当年姑姑府中幕僚的妾室,私偷官印,借机偷书又拿去外头租借换取银两,相似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如今还敢再有人触犯,说明当时罚得不够重,无人惧怕,律法就失去了威慑的意义。” 皇帝抚须:“当初你姑姑可是信誓旦旦做保,说那幕僚不知情,朕才没判他速死。” “一个没有背景的妾室,岂敢偷取四品官印?”萧贺夜一笑,“姑姑向来如此,这次焉知其中没有她手笔?” 皇帝扬起眉梢。 萧贺夜立即作揖。 “父皇,儿臣说了,不该说姑姑坏话,您非要听。” “朕也没说你错了,”皇帝笑意莫测,“夜儿,你知道朕为什么独独放心你手握兵权吗?” “儿臣优秀。” “你这混小子,竟半点不知谦恭,不如你大哥,在朕面前,装的很好。”皇帝又笑了起来。 这次萧贺夜没有搭话。 皇帝负手,说:“朕信任你,因为你最懒得遮掩本性,也从不主动争夺什么,朕对你放心,许鸣铮这件事刚发生,满朝文武都为他说话,这是何等凝聚力?朕静默不语,朝臣便一再催逼,怎么,威国公府的威望,竟如此之大了?朕都不知。” 萧贺夜神情没有变化:“看似多方争斗,实则为姑姑和母后较量。” “说的好,”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这个时候,大理寺卿顾安之还敢上奏折,调查许鸣铮死因,夜儿,你替朕走一趟许家。” “父皇想怎么处置?” 皇帝转过身,抬掌按住平时把玩的定龙珠。 他声音沉闷,自带气势:“既是亡人,早日入土为安。” 此时。 停灵的永安堂内,响起一阵阵低吟的哭腔。 许夫人在仆从和族亲们的陪伴下,往火盆里洒纸钱。 许靖央身穿素白衣裙,在旁边招待来往命妇,大老爷负责和三老爷一起,接待男宾。 这两天来悼念的人很多,无论他们心里想的什么,表达的都是一副哀婉叹息之情。 威国公更是因为昌平侯的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 为了不让他操劳,许靖央担起所有的丧仪安排。 方才来了许多人,萧宝惠还专程安排了宫里的司仪嬷嬷来帮忙。 人人都夸许大小姐能干,从早到晚,竟不见她有一丝疲态,唯独眼眶微红,人却显得素净干练。 天色微寒,许靖央让人在旁厅给宾客们准备了甜姜茶。 她刚低声吩咐竹影添些白烛,一转身,看见顾嘉和他父亲大理寺卿顾大人来了。 顾大人身后还跟着四个带刀大理寺官兵,看那来势,不简单。 许靖央面上不表,当顾大人走近时,她微微颔首:“顾大人。” 顾大人作揖:“许大小姐,叨扰了。” 顾嘉在旁边也跟着拱手,因着他认为自己跟许靖央稍微熟稔一些,便道:“许家姐姐,我父亲怀疑你二弟并非自缢身亡,他想开棺验尸。” 刚看见顾嘉,才走过来的许靖姿听见这句话,诧异:“验尸?” 幸而她声音不高,没有叫周围的人听见。 许靖姿直接看向顾嘉,有些生气:“顾嘉,你尊重过我大姐姐吗?我二哥刚死,全家悲痛,你竟让顾伯伯验尸!” 顾嘉连忙跟她解释:“阿姿,我也是怕你二哥死得不明不白,何况我父亲说了,只摸脖子,就能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 大理寺卿顾大人更是直接对许靖央拱手:“许大小姐,我知道我的说法,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令弟死的蹊跷,全京城都为之惋惜,你看看你母亲,两鬓多了白发。” “我已向皇上递交奏折,说明了怀疑之事,倘若我今日验尸,发现确实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么,皇上一定会为了令弟之死彻查,也可以揪出真正的凶手,告慰许二公子在天之灵。” 许靖央看着他。 大理寺卿顾安之,号称铁面阎罗,错案冤案落在他手上,一定会水落石出。 只要他出手,没有查不清的案子。 许靖姿还要说话,被许靖央一把拉住。 只听许靖央静静道:“铮哥儿之所以自缢,官府说,是他听了狱卒的议论,知道给家里带来了麻烦,所以承受不住羞愧之情,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不过,要是顾大人认为,他的死另有隐情,纵然家父家母悲伤,我也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说着,她侧身让开:“顾大人,请。” 顾安之拱手:“得罪了。” 他朝许鸣铮的棺材走去,借着上香的时候,伸手探进棺内。 许靖央望着他的动作,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了。 第142章 怀疑他杀?开棺验尸! 两日后,初秋下了一场细密的雨,直至雨停,天色都是阴沉的。 晌午过半,御书房就点了火烛,从外面看去,白玉台阶上,殿宇精美,雕梁画栋,半敞的窗子流泻出明耀光芒。 萧贺夜的黑靴踏足此处,大太监将他引领进去。 三扇门扉推开,皇帝明黄龙袍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正在看一封奏折,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萧贺夜拱手:“参见父皇。” 皇帝看向他,顿时抬掌:“夜儿,来,给你看样东西。” 萧贺夜走过去,从皇帝手中接过那封奏章。 只看了一眼,就挑起剑眉。 奏折是大理寺卿顾安之写的,题为:议威国公府二公子之死。 在许鸣铮死后,顾大人专程去了一趟他生前被关押的牢房。 尽管已经打扫的一干二净,他还是找到几处蛛丝马迹。 比如,他发现牢房的铁栅低处,有一点草绳碎屑,以及对应的,牢房里面,靠下壁的墙上,有过猛烈踢踹的脚印。 所以顾大人的结论是,怀疑许鸣铮并非自缢,而是被人勒亡。 皇帝站在他身旁,抚须嗤笑:“看完了么?好不好笑?他还说,只要开棺检查许鸣铮的尸首,看看脖子是左右被拧断,还是前后断的,就能确定是否他杀。” 萧贺夜将奏折放回御案上,说:“顾大人查案向来不出错,他说有问题,那便是有问题。” 皇帝仍是在笑,看着他的眼神却变得幽深几分。 “你也觉得许鸣铮死的蹊跷?那为何前几日,许鸣铮被关衙门,闹的满朝风云,人人替他说情,你怎么不出声,嗯?” “儿臣不愿。” “为何?” “儿臣不敢说。” “说!”皇帝陡然变脸,厉色起来,“朕与你为亲父子,有何不敢?说!” 萧贺夜俊容平静,透着疆场上历练出来的沉稳。 他也跟着笑了下,像一块带着锋锐的玉。 “说了,岂不是讲姑姑的坏话?” “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跟朕。” “那儿臣可就说了,许鸣铮不管是自尽,还是他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官袍抵押银票,这种事不能再姑息了,当年姑姑府中幕僚的妾室,私偷官印,借机偷书又拿去外头租借换取银两,相似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如今还敢再有人触犯,说明当时罚得不够重,无人惧怕,律法就失去了威慑的意义。” 皇帝抚须:“当初你姑姑可是信誓旦旦做保,说那幕僚不知情,朕才没判他速死。” “一个没有背景的妾室,岂敢偷取四品官印?”萧贺夜一笑,“姑姑向来如此,这次焉知其中没有她手笔?” 皇帝扬起眉梢。 萧贺夜立即作揖。 “父皇,儿臣说了,不该说姑姑坏话,您非要听。” “朕也没说你错了,”皇帝笑意莫测,“夜儿,你知道朕为什么独独放心你手握兵权吗?” “儿臣优秀。” “你这混小子,竟半点不知谦恭,不如你大哥,在朕面前,装的很好。”皇帝又笑了起来。 这次萧贺夜没有搭话。 皇帝负手,说:“朕信任你,因为你最懒得遮掩本性,也从不主动争夺什么,朕对你放心,许鸣铮这件事刚发生,满朝文武都为他说话,这是何等凝聚力?朕静默不语,朝臣便一再催逼,怎么,威国公府的威望,竟如此之大了?朕都不知。” 萧贺夜神情没有变化:“看似多方争斗,实则为姑姑和母后较量。” “说的好,”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这个时候,大理寺卿顾安之还敢上奏折,调查许鸣铮死因,夜儿,你替朕走一趟许家。” “父皇想怎么处置?” 皇帝转过身,抬掌按住平时把玩的定龙珠。 他声音沉闷,自带气势:“既是亡人,早日入土为安。” 此时。 停灵的永安堂内,响起一阵阵低吟的哭腔。 许夫人在仆从和族亲们的陪伴下,往火盆里洒纸钱。 许靖央身穿素白衣裙,在旁边招待来往命妇,大老爷负责和三老爷一起,接待男宾。 这两天来悼念的人很多,无论他们心里想的什么,表达的都是一副哀婉叹息之情。 威国公更是因为昌平侯的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病不起。 为了不让他操劳,许靖央担起所有的丧仪安排。 方才来了许多人,萧宝惠还专程安排了宫里的司仪嬷嬷来帮忙。 人人都夸许大小姐能干,从早到晚,竟不见她有一丝疲态,唯独眼眶微红,人却显得素净干练。 天色微寒,许靖央让人在旁厅给宾客们准备了甜姜茶。 她刚低声吩咐竹影添些白烛,一转身,看见顾嘉和他父亲大理寺卿顾大人来了。 顾大人身后还跟着四个带刀大理寺官兵,看那来势,不简单。 许靖央面上不表,当顾大人走近时,她微微颔首:“顾大人。” 顾大人作揖:“许大小姐,叨扰了。” 顾嘉在旁边也跟着拱手,因着他认为自己跟许靖央稍微熟稔一些,便道:“许家姐姐,我父亲怀疑你二弟并非自缢身亡,他想开棺验尸。” 刚看见顾嘉,才走过来的许靖姿听见这句话,诧异:“验尸?” 幸而她声音不高,没有叫周围的人听见。 许靖姿直接看向顾嘉,有些生气:“顾嘉,你尊重过我大姐姐吗?我二哥刚死,全家悲痛,你竟让顾伯伯验尸!” 顾嘉连忙跟她解释:“阿姿,我也是怕你二哥死得不明不白,何况我父亲说了,只摸脖子,就能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 大理寺卿顾大人更是直接对许靖央拱手:“许大小姐,我知道我的说法,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令弟死的蹊跷,全京城都为之惋惜,你看看你母亲,两鬓多了白发。” “我已向皇上递交奏折,说明了怀疑之事,倘若我今日验尸,发现确实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么,皇上一定会为了令弟之死彻查,也可以揪出真正的凶手,告慰许二公子在天之灵。” 许靖央看着他。 大理寺卿顾安之,号称铁面阎罗,错案冤案落在他手上,一定会水落石出。 只要他出手,没有查不清的案子。 许靖姿还要说话,被许靖央一把拉住。 只听许靖央静静道:“铮哥儿之所以自缢,官府说,是他听了狱卒的议论,知道给家里带来了麻烦,所以承受不住羞愧之情,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不过,要是顾大人认为,他的死另有隐情,纵然家父家母悲伤,我也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说着,她侧身让开:“顾大人,请。” 顾安之拱手:“得罪了。” 他朝许鸣铮的棺材走去,借着上香的时候,伸手探进棺内。 许靖央望着他的动作,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了。 第143章 皇帝赐匾!许靖央昏倒宁王怀里? 大理寺卿顾安之,经手命案无数。 他也曾处理过许多自缢而亡的案子,若是凶杀,皆能从中找出疑点。 因为,再聪明的杀人凶手,即便将现场清理的再干净,尸首却是不会骗人的。 骨头上的伤,自缢和被人勒死,完全是不同的断裂程度。 顾安之对自己摸骨查尸的手法,非常自信。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许鸣铮冰凉的脖颈肌肤,在反复摸了两遍以后,他忽然僵住。 在前头烧纸的许夫人,已经看见了他的举动。 她连忙让族亲和仆妇搀扶着过来。 “你在对我儿子的尸身干什么!”许夫人红着眼质问。 许靖央替顾安之解释道:“这位是大理寺卿顾大人,他说,铮哥儿的死有蹊跷,故而来验尸。” 她的声音刚刚好,够所有来吊唁的人听见。 众人诧异,皆倒吸一口凉气。 “顾大人竟然觉得许二公子是他杀?” “该是多么有能耐的人,才能在官牢里动手啊。” “太荒谬了,这里可是威国公府的灵堂!” 唯有许夫人快步过去,遍布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安之。 她语气急促:“顾大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儿子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不等顾安之回答,许夫人就自言自语起来。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说过!我的铮哥儿是不会自缢的,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说着,许夫人扭过头,愤恨的目光锁住许靖央。 就在她要过来质问许靖央的时候,顾安之却道:“许夫人,您误会了,我确实是有这样的怀疑,不过,刚刚验尸,并无疑点。” 许鸣铮的脖颈脊椎断裂的恰到好处,符合自缢亡人的程度。 许夫人一僵,原地愣住。 “我不相信,我儿肯定是被人害死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会自缢呢?” 顾安之听许夫人这么坚持,就想伸手,再去确认一下许鸣铮的舌骨是否断裂。 若是他杀,舌骨会不完整。 就在这时,休息好的威国公,跟着阴事先生来了。 阴事先生看见顾安之的手,在棺材里摆弄,顿时大惊失色。 “住手!”阴事先生快步跑来。 他一把拽住顾安之的手腕,厉声呵斥:“你这是要做什么?亡者尸身岂能随意触碰,更何况是自缢之人,冲撞了阴魂,是要招来大祸的!” 他声音极大,引得灵堂内众人纷纷变色。 威国公阔步上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直接揪住顾安之的衣领,怒目圆睁:“顾安之!你堂堂大理寺卿,竟在我儿灵堂上如此放肆!今日是他出殡的日子,你却在这里摸尸验骨,是想让我许家不得安宁吗!” 顾嘉立刻上前,分开二人。 他说:“许伯父,我父亲也是为了查清楚贵府二公子死因,这件事有疑点。” 顾安之夜掸了掸衣袖:“威国公,下官知道您悲伤难忍,但事实是,令公子的死不寻常,下官已经告知皇上这件事,皇上也会支持彻查的。” 却在这时,丁管家仓促来报。 “宁王殿下驾到!” 众人扭头朝院子看去,萧贺夜高大笔挺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黑靴踩过遍地纸钱,一身玄金蟒袍,更显气势冷冽。 而他身后,八名侍卫抬着御赐匾额紧随其后。 “忠义凛然”四个烫金大字在满堂素白中格外刺目。 萧贺夜踏入灵堂的瞬间,嘈杂声戛然而止。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 威国公慌忙上前:“不知殿下驾临,还请恕罪。” “国公免礼,本王此次来,主要是父皇嘱咐,要将匾额赐予许家。” 说罢,萧贺夜抬手,侍卫们顿时扛着那金字匾额靠近。 威国公看见,眼眶湿濡,更有些受宠若惊。 他抹泪作揖:“王爷,犬子死的并不光彩,他犯了错,皇上竟还愿意赐匾额,臣羞愧啊!” 萧贺夜看向他:“谁说是给令公子的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连威国公也怔住。 就听萧贺夜道:“父皇赏赐予你,威国公,你一身凛冽正气,家法严明,正是父皇欣赏的地方。”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皇上分明是在为了之前威国公大义灭亲的事而赏赐,他提前将儿子抵押官袍之事,写本上奏,代子请罪,皇上大为感慨。 直到收下匾额的这一刻,威国公才有些回过神。 原来女儿许靖央没有骗他,这么做,果真正中皇上下怀,触动律法,自然应当严惩。 可,他的亲骨肉死了,只换来了皇上不予怪罪。 一时间,威国公看着那匾额,心中五味杂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 许靖央静静在旁边看着,不为所动。 唯有许夫人哭的几乎昏厥。 皇上这么做,跟当众说“许鸣铮死得好”有什么区别? 萧贺夜看向顾安之。 “顾大人,”他声音低沉,目光扫过许鸣铮的棺椁,“方才本王进来的时候,听见你们争执,你强行在这种日子里开棺验尸,如何,可查到你想要的证据了?” 顾安之面色一变,与儿子顾嘉双双拱手赔罪。 “王爷息怒,下官绝无冒犯之意,这次是下官唐突,对不住威国公府了。” “是跟本王赔罪么?” 闻言,顾安之连忙转变方向,朝威国公和许靖央拱手赔罪。 “还请国公爷海涵。” 碍于萧贺夜在,威国公没说什么狠话,只是脸色铁青:“不合时宜的事,做了就是缺德!” 顾嘉皱眉,抬头正要说话,被顾安之按住。 “是,都怪下官。”顾安之将所有罪名揽下来。 许靖央淡淡抿唇,在旁边瞧着,始终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顾安之是长公主的一把好刀,专程带着大理寺的官兵来,说明此次不给他验尸,他也会强行开棺。 都知道威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难忍,还在灵堂上这么做,容易激起群情激奋。 许靖央思索,皇上已经将态度表明,那么,她要不要再给皇上添一把火? 只有皇上拍板,将许鸣铮的案子摁死,京城里那些门阀世家,才不敢继续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折腾这些日子,许靖央也累了,为了个愚蠢的许鸣铮,不值得她耗费更多精力。 这样想着,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萧贺夜。 他也恰好薄眸扫来,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当萧贺夜要说话的时候,许靖央忽而闭上眼,朝旁栽倒。 萧贺夜猛然变了脸色,两步跨上去,恰好扶住了她。 这女人,刚刚对那个眼神,是这个意思吗?他险些会错意!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竹影尖叫:“大小姐被气晕了!” 顾嘉连忙要上前帮忙,被许靖姿一把推开。 许靖姿红着眼睛说:“我大姐姐忍着悲痛,操办二哥丧事,你们还这样来捣乱,可劲捏着我们欺负!” 威国公也生气了:“丁管家,送客!” 顾安之想解释,却被连推带拽地送了出去。 顾嘉焦急,看着许靖姿,却没想到,她只给他一个背影。 很快,这件事如许靖央所期望的那样,在朝野上掀起轩然大波,皇上借机发怒了。 第143章 皇帝赐匾!许靖央昏倒宁王怀里? 大理寺卿顾安之,经手命案无数。 他也曾处理过许多自缢而亡的案子,若是凶杀,皆能从中找出疑点。 因为,再聪明的杀人凶手,即便将现场清理的再干净,尸首却是不会骗人的。 骨头上的伤,自缢和被人勒死,完全是不同的断裂程度。 顾安之对自己摸骨查尸的手法,非常自信。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许鸣铮冰凉的脖颈肌肤,在反复摸了两遍以后,他忽然僵住。 在前头烧纸的许夫人,已经看见了他的举动。 她连忙让族亲和仆妇搀扶着过来。 “你在对我儿子的尸身干什么!”许夫人红着眼质问。 许靖央替顾安之解释道:“这位是大理寺卿顾大人,他说,铮哥儿的死有蹊跷,故而来验尸。” 她的声音刚刚好,够所有来吊唁的人听见。 众人诧异,皆倒吸一口凉气。 “顾大人竟然觉得许二公子是他杀?” “该是多么有能耐的人,才能在官牢里动手啊。” “太荒谬了,这里可是威国公府的灵堂!” 唯有许夫人快步过去,遍布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安之。 她语气急促:“顾大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儿子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不等顾安之回答,许夫人就自言自语起来。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说过!我的铮哥儿是不会自缢的,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说着,许夫人扭过头,愤恨的目光锁住许靖央。 就在她要过来质问许靖央的时候,顾安之却道:“许夫人,您误会了,我确实是有这样的怀疑,不过,刚刚验尸,并无疑点。” 许鸣铮的脖颈脊椎断裂的恰到好处,符合自缢亡人的程度。 许夫人一僵,原地愣住。 “我不相信,我儿肯定是被人害死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会自缢呢?” 顾安之听许夫人这么坚持,就想伸手,再去确认一下许鸣铮的舌骨是否断裂。 若是他杀,舌骨会不完整。 就在这时,休息好的威国公,跟着阴事先生来了。 阴事先生看见顾安之的手,在棺材里摆弄,顿时大惊失色。 “住手!”阴事先生快步跑来。 他一把拽住顾安之的手腕,厉声呵斥:“你这是要做什么?亡者尸身岂能随意触碰,更何况是自缢之人,冲撞了阴魂,是要招来大祸的!” 他声音极大,引得灵堂内众人纷纷变色。 威国公阔步上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直接揪住顾安之的衣领,怒目圆睁:“顾安之!你堂堂大理寺卿,竟在我儿灵堂上如此放肆!今日是他出殡的日子,你却在这里摸尸验骨,是想让我许家不得安宁吗!” 顾嘉立刻上前,分开二人。 他说:“许伯父,我父亲也是为了查清楚贵府二公子死因,这件事有疑点。” 顾安之夜掸了掸衣袖:“威国公,下官知道您悲伤难忍,但事实是,令公子的死不寻常,下官已经告知皇上这件事,皇上也会支持彻查的。” 却在这时,丁管家仓促来报。 “宁王殿下驾到!” 众人扭头朝院子看去,萧贺夜高大笔挺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黑靴踩过遍地纸钱,一身玄金蟒袍,更显气势冷冽。 而他身后,八名侍卫抬着御赐匾额紧随其后。 “忠义凛然”四个烫金大字在满堂素白中格外刺目。 萧贺夜踏入灵堂的瞬间,嘈杂声戛然而止。 在场众人纷纷行礼。 威国公慌忙上前:“不知殿下驾临,还请恕罪。” “国公免礼,本王此次来,主要是父皇嘱咐,要将匾额赐予许家。” 说罢,萧贺夜抬手,侍卫们顿时扛着那金字匾额靠近。 威国公看见,眼眶湿濡,更有些受宠若惊。 他抹泪作揖:“王爷,犬子死的并不光彩,他犯了错,皇上竟还愿意赐匾额,臣羞愧啊!” 萧贺夜看向他:“谁说是给令公子的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连威国公也怔住。 就听萧贺夜道:“父皇赏赐予你,威国公,你一身凛冽正气,家法严明,正是父皇欣赏的地方。”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皇上分明是在为了之前威国公大义灭亲的事而赏赐,他提前将儿子抵押官袍之事,写本上奏,代子请罪,皇上大为感慨。 直到收下匾额的这一刻,威国公才有些回过神。 原来女儿许靖央没有骗他,这么做,果真正中皇上下怀,触动律法,自然应当严惩。 可,他的亲骨肉死了,只换来了皇上不予怪罪。 一时间,威国公看着那匾额,心中五味杂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 许靖央静静在旁边看着,不为所动。 唯有许夫人哭的几乎昏厥。 皇上这么做,跟当众说“许鸣铮死得好”有什么区别? 萧贺夜看向顾安之。 “顾大人,”他声音低沉,目光扫过许鸣铮的棺椁,“方才本王进来的时候,听见你们争执,你强行在这种日子里开棺验尸,如何,可查到你想要的证据了?” 顾安之面色一变,与儿子顾嘉双双拱手赔罪。 “王爷息怒,下官绝无冒犯之意,这次是下官唐突,对不住威国公府了。” “是跟本王赔罪么?” 闻言,顾安之连忙转变方向,朝威国公和许靖央拱手赔罪。 “还请国公爷海涵。” 碍于萧贺夜在,威国公没说什么狠话,只是脸色铁青:“不合时宜的事,做了就是缺德!” 顾嘉皱眉,抬头正要说话,被顾安之按住。 “是,都怪下官。”顾安之将所有罪名揽下来。 许靖央淡淡抿唇,在旁边瞧着,始终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顾安之是长公主的一把好刀,专程带着大理寺的官兵来,说明此次不给他验尸,他也会强行开棺。 都知道威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难忍,还在灵堂上这么做,容易激起群情激奋。 许靖央思索,皇上已经将态度表明,那么,她要不要再给皇上添一把火? 只有皇上拍板,将许鸣铮的案子摁死,京城里那些门阀世家,才不敢继续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折腾这些日子,许靖央也累了,为了个愚蠢的许鸣铮,不值得她耗费更多精力。 这样想着,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萧贺夜。 他也恰好薄眸扫来,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当萧贺夜要说话的时候,许靖央忽而闭上眼,朝旁栽倒。 萧贺夜猛然变了脸色,两步跨上去,恰好扶住了她。 这女人,刚刚对那个眼神,是这个意思吗?他险些会错意!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竹影尖叫:“大小姐被气晕了!” 顾嘉连忙要上前帮忙,被许靖姿一把推开。 许靖姿红着眼睛说:“我大姐姐忍着悲痛,操办二哥丧事,你们还这样来捣乱,可劲捏着我们欺负!” 威国公也生气了:“丁管家,送客!” 顾安之想解释,却被连推带拽地送了出去。 顾嘉焦急,看着许靖姿,却没想到,她只给他一个背影。 很快,这件事如许靖央所期望的那样,在朝野上掀起轩然大波,皇上借机发怒了。 第144章 皇帝怒,停职罚俸 不止大理寺卿顾安之被停职罚俸半年,皇上还重提当年长公主幕僚丢失官印的事。 他借此机会,重重处罚了已经成为百户长的那名幕僚,将他抄家流放不说,还把当年一批求情、层层庇护的涉事官员分批罢免。 听说长公主为此事去见他,也被他拿许鸣铮的事挡了回来。 皇上说:“威国公的嫡子犯错,尚且羞愧到要自缢,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当时处处求情,真当我朝律法为儿戏吗?” 一时间,朝野上人人不安。 长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罢免的那一批官员里,还夹杂着好几个她的心腹! 多年来安插的棋子,就这么被拔除了。 皇后更是暗中喊冤,因为其中也有她的人,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又不是她安排大理寺卿去验尸的! 早知一个许鸣铮这么麻烦,还不如当时不管他,让他死去! 在这几日的风波中,许鸣铮草草下葬了。 大概是皇上给予的肯定,让威国公从悲伤里缓解了少许。 抬棺那日,许家无一人出面,街上百姓们都觉得避讳,家家户户不出门。 不知是谁传言,说许鸣铮是个败家子,先在赌坊挥金无数,还抵押官袍,更是试图刺伤亲人,简直是毫无人性。 如今他虽自缢,可他的孤魂肯定还飘荡在京城里,人人都不想去凑那霉运。 唯有四个抬棺的,私底下议论的时候说:“许家二少爷的棺真轻,不像是躺了个人一样。” 旁人嗤笑:“死之前,他在监牢里被关了许久,自然消瘦,也正常。” 许鸣铮下葬那天夜里,诸事尘埃落定。 许靖央坐在桌前,望着摇晃的烛火,回忆起许鸣铮死之前说的那番话。 她建议他放弃从军,选择文考入仕,是因为许靖央接到他家书的时候,刚从前战场被抬下来。 她浑身是血,才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看见弟弟也说要参军,彼时敌人尚未灭亡,许靖央岂会舍得让他来? 她立刻粗声粗气地,让韩豹代她执笔,在家信中,严厉独绝许鸣铮参军的想法。 她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害怕他立功吗? 她是怕他死! 当年她参军时认识全营一千来号人,可最后随她一起走到大将军位置的同袍,不过二十人,其余皆战死。 见证过战场的残酷,她才会想要保护家人,然而可笑的是,却因此招惹许鸣铮记恨。 既如此,许靖央那夜动手时,毫无杂念,一心要他死! 她亲手要杀的人,即便十个顾安之来了,也查不出原因。 更何况,她早说了,这是千载难逢杀许鸣铮的好机会,连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为许鸣铮翻案。 只因为,许靖央早有感觉,皇上与长公主虽为亲姐弟,可多年来,长公主蚕食朝廷势力,分裂党争,借着太子的势力结党营私之事,层出不穷。 许靖央见过那名成为百户长的幕僚,那时她还是不起眼的兵将,听到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我来边关只是借一个登云梯,等时候到了自然能重回官场。” 私偷官印的事,还能留他一条命,可见长公主多么力保此人。 许靖央不相信皇上心里是毫无芥蒂的,这一次太子党故技重施,许靖央不过是借力打力,叫长公主和太子栽个跟头。 让他们下次再碰上许家的事,都得掂量清楚。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给许靖央敲了个警钟。 皇上这次如此敏感,发作牵连甚广,是因为他早就对长公主和皇后不满。 而他罢免官员,加重律法的行为,也代表他的态度。 照这样下去,皇上肯定会限制长公主或皇后那方势力发展,也因此,恐怕根本不会给女子为官,亦或是做将军的机会。 毕竟长公主在天底下的女子当中,拥有最高的权势和地位。 一旦皇上松口,表示女子可参军、可入仕,长公主和皇后能借机做出多少事出来? 她们振臂一呼,多的是愿意投身旗下的姑娘们,她们或许惊才绝艳,或许能力出众,试图靠着长公主和皇后,走出一条权势的滔天路。 皇帝岂会纵容她们的势力扩张? 这么一想,许靖央闭了闭眼,让皇上承认她的军功,立她为女将军的事,似乎不会顺利了。 前路艰难,幸好,她有两手准备。 皇上若不承认她的功绩,她还能指望新帝。 一想到萧贺夜,许靖央就不由得想到,那日她在灵堂当中假扮昏厥。 萧贺夜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说了句:“看见本王就倒,万一没接住呢?” 她还从未见过沉稳凛冽的宁王殿下,能有那种语气,好似被她摆了一道一般。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笑了。 竹影瞧见,偷偷跟寒露说:“瞧,二少爷死了,大小姐高兴地都会笑了,我想天天看大小姐笑。” 许靖央闻言,心中也跟着想。 也该轮到许柔筝了。 仅仅五六日过去,城中就已经将许鸣铮的死淡却。 威国公让丁管家把白幡撤了,免得不吉利。 没想到此举刺痛许夫人的心,她心疾发作,再度病倒。 好几次她哭着对许柔筝道:“铮哥儿死了还没过四十九日,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这样狠心!” 许柔筝不知怎么规劝,心中却隐隐觉得害怕。 许鸣铮死了,许靖央下一个会对付谁? 难道是她吗? 她太过害怕,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许夫人还要厉害。 许夫人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虚弱道:“筝儿,以后母亲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一说起这句话,许柔筝就忍不住吓得流出泪来。 “母亲,我害怕大姐姐,现在铮哥儿死了,父亲对我们更加敷衍,大姐姐会不会趁机将我们赶出府去?” “她敢!”许夫人一声尖锐呵斥。 旋即,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塞去许柔筝手里。 许柔筝看了看,是一个自称表哥的人,给许夫人的回信。 他说自己会在年前回京。 这个表哥,许柔筝听说过,他是许夫人继母娘家那边的亲戚。 “母亲,表舅回京,又能如何?” “你表舅是钦差大臣,吏部侍郎,皇上跟前的宠臣!等他回来给你撑腰,我们便不用再看许撼山脸色,更不用害怕许靖央了。” “可是母亲,表舅为何要给我撑腰,我连许家的女儿都不是……” 许夫人没说话,而是含笑,一遍遍抚摸许柔筝的黑发。 “他会的,他肯定会喜欢你。” 第144章 皇帝怒,停职罚俸 不止大理寺卿顾安之被停职罚俸半年,皇上还重提当年长公主幕僚丢失官印的事。 他借此机会,重重处罚了已经成为百户长的那名幕僚,将他抄家流放不说,还把当年一批求情、层层庇护的涉事官员分批罢免。 听说长公主为此事去见他,也被他拿许鸣铮的事挡了回来。 皇上说:“威国公的嫡子犯错,尚且羞愧到要自缢,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当时处处求情,真当我朝律法为儿戏吗?” 一时间,朝野上人人不安。 长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罢免的那一批官员里,还夹杂着好几个她的心腹! 多年来安插的棋子,就这么被拔除了。 皇后更是暗中喊冤,因为其中也有她的人,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又不是她安排大理寺卿去验尸的! 早知一个许鸣铮这么麻烦,还不如当时不管他,让他死去! 在这几日的风波中,许鸣铮草草下葬了。 大概是皇上给予的肯定,让威国公从悲伤里缓解了少许。 抬棺那日,许家无一人出面,街上百姓们都觉得避讳,家家户户不出门。 不知是谁传言,说许鸣铮是个败家子,先在赌坊挥金无数,还抵押官袍,更是试图刺伤亲人,简直是毫无人性。 如今他虽自缢,可他的孤魂肯定还飘荡在京城里,人人都不想去凑那霉运。 唯有四个抬棺的,私底下议论的时候说:“许家二少爷的棺真轻,不像是躺了个人一样。” 旁人嗤笑:“死之前,他在监牢里被关了许久,自然消瘦,也正常。” 许鸣铮下葬那天夜里,诸事尘埃落定。 许靖央坐在桌前,望着摇晃的烛火,回忆起许鸣铮死之前说的那番话。 她建议他放弃从军,选择文考入仕,是因为许靖央接到他家书的时候,刚从前战场被抬下来。 她浑身是血,才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看见弟弟也说要参军,彼时敌人尚未灭亡,许靖央岂会舍得让他来? 她立刻粗声粗气地,让韩豹代她执笔,在家信中,严厉独绝许鸣铮参军的想法。 她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害怕他立功吗? 她是怕他死! 当年她参军时认识全营一千来号人,可最后随她一起走到大将军位置的同袍,不过二十人,其余皆战死。 见证过战场的残酷,她才会想要保护家人,然而可笑的是,却因此招惹许鸣铮记恨。 既如此,许靖央那夜动手时,毫无杂念,一心要他死! 她亲手要杀的人,即便十个顾安之来了,也查不出原因。 更何况,她早说了,这是千载难逢杀许鸣铮的好机会,连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为许鸣铮翻案。 只因为,许靖央早有感觉,皇上与长公主虽为亲姐弟,可多年来,长公主蚕食朝廷势力,分裂党争,借着太子的势力结党营私之事,层出不穷。 许靖央见过那名成为百户长的幕僚,那时她还是不起眼的兵将,听到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我来边关只是借一个登云梯,等时候到了自然能重回官场。” 私偷官印的事,还能留他一条命,可见长公主多么力保此人。 许靖央不相信皇上心里是毫无芥蒂的,这一次太子党故技重施,许靖央不过是借力打力,叫长公主和太子栽个跟头。 让他们下次再碰上许家的事,都得掂量清楚。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给许靖央敲了个警钟。 皇上这次如此敏感,发作牵连甚广,是因为他早就对长公主和皇后不满。 而他罢免官员,加重律法的行为,也代表他的态度。 照这样下去,皇上肯定会限制长公主或皇后那方势力发展,也因此,恐怕根本不会给女子为官,亦或是做将军的机会。 毕竟长公主在天底下的女子当中,拥有最高的权势和地位。 一旦皇上松口,表示女子可参军、可入仕,长公主和皇后能借机做出多少事出来? 她们振臂一呼,多的是愿意投身旗下的姑娘们,她们或许惊才绝艳,或许能力出众,试图靠着长公主和皇后,走出一条权势的滔天路。 皇帝岂会纵容她们的势力扩张? 这么一想,许靖央闭了闭眼,让皇上承认她的军功,立她为女将军的事,似乎不会顺利了。 前路艰难,幸好,她有两手准备。 皇上若不承认她的功绩,她还能指望新帝。 一想到萧贺夜,许靖央就不由得想到,那日她在灵堂当中假扮昏厥。 萧贺夜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说了句:“看见本王就倒,万一没接住呢?” 她还从未见过沉稳凛冽的宁王殿下,能有那种语气,好似被她摆了一道一般。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笑了。 竹影瞧见,偷偷跟寒露说:“瞧,二少爷死了,大小姐高兴地都会笑了,我想天天看大小姐笑。” 许靖央闻言,心中也跟着想。 也该轮到许柔筝了。 仅仅五六日过去,城中就已经将许鸣铮的死淡却。 威国公让丁管家把白幡撤了,免得不吉利。 没想到此举刺痛许夫人的心,她心疾发作,再度病倒。 好几次她哭着对许柔筝道:“铮哥儿死了还没过四十九日,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这样狠心!” 许柔筝不知怎么规劝,心中却隐隐觉得害怕。 许鸣铮死了,许靖央下一个会对付谁? 难道是她吗? 她太过害怕,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比许夫人还要厉害。 许夫人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虚弱道:“筝儿,以后母亲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一说起这句话,许柔筝就忍不住吓得流出泪来。 “母亲,我害怕大姐姐,现在铮哥儿死了,父亲对我们更加敷衍,大姐姐会不会趁机将我们赶出府去?” “她敢!”许夫人一声尖锐呵斥。 旋即,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塞去许柔筝手里。 许柔筝看了看,是一个自称表哥的人,给许夫人的回信。 他说自己会在年前回京。 这个表哥,许柔筝听说过,他是许夫人继母娘家那边的亲戚。 “母亲,表舅回京,又能如何?” “你表舅是钦差大臣,吏部侍郎,皇上跟前的宠臣!等他回来给你撑腰,我们便不用再看许撼山脸色,更不用害怕许靖央了。” “可是母亲,表舅为何要给我撑腰,我连许家的女儿都不是……” 许夫人没说话,而是含笑,一遍遍抚摸许柔筝的黑发。 “他会的,他肯定会喜欢你。” 第145章 秘辛揭露,宫中要赐婚她和魏王? 秋阳正暖,晴空如洗,碧蓝的天幕上不见一丝云翳。 许靖央进入一间宅院,刚走两步,就被一名老妇人围住。 马老夫人双眸灰白,双手晃了晃,抓住许靖央的袖子。 “请问你见过我儿子没有?我儿子叫马厚,他有这么高。”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许靖央抿唇:“他参军去了。” 马老夫人有些恍惚:“参军?对了……他已经去参军两年了,也许大战明年就能平定,他就能回家了。” 许靖央没说话。 旁边窜过来一道身影,阿柳立刻扶着马老夫人。 她巧笑嫣然地说:“伯母,您儿子在边关前线好着呢,前阵子他传回家信,说自己被封作队尉了,来,您也要好好喝药,等他回来,是不是啊?” 马老夫人顿时笑着点头:“嗳!我喝药,我这就喝。” 阿柳将她扶回屋子里,这才出来。 “大小姐见谅,马老夫人近来糊涂的厉害。” 许靖央淡淡一笑:“无妨,倒是辛苦你照顾她了。” 上次吕公子的事过后,许靖央就答应阿柳,会为她赎身。 阿柳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花船那样魔窟般的地方,对许靖央无有不应。 她很是忠心,也表现得极好。 许靖央拿出银钱,盘下这座精致小巧的宅院,给她和马老夫人生活。 虽然马厚背叛了她,但是马老夫人是无辜的,何况当初她处罚马厚之前,曾说过,他死后,会帮他照顾盲眼阿母。 有些仇必须报,有些承诺过的话,也要做到。 “奴有什么辛苦的,都是大小姐在出银子关照我们。” 说着,阿柳腰肢轻摆,引许靖央去廊下喝枫茶。 许靖央拿出她的卖身契。 “我托人,把你从花船老鸨那儿赎回来了,阿柳,以后你是自由身,无需跟着我了,马老夫人这里,我也会买两个仆从来照顾她,你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阿柳豁然抬眸,错愕地看着许靖央。 很快,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接过卖身契看了又看。 眼泪伴随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十四岁那年,父亲病逝,债主上门,她被几个壮汉拖上花船时哭的绝望,花船妈妈很快逼她接客,她不肯,就被花船妈妈用铁烙烫在手背上。 五年了,过着那种低贱下等的日子,还以为要熬一辈子,而现在,她终于自由了。 “谢谢大小姐!”阿柳豁然跪下,砰砰磕头。 她哽咽抬头:“不过,奴不想离开大小姐,还想为您做事。” 见许靖央凤眸漆黑,望着她不说话,阿柳还以为是许靖央信不过自己。 她连忙抹去眼泪:“奴在花船上行走,知道不少大人的秘辛。” 阿柳将那些事当做投名状,一股脑地告诉许靖央。 她说:“如今准太子妃的父亲邓大人,其实在外养着一名外室,那外室十足彪悍,有一次,邓大人上花船,被她上来逮个正着,外室当场发怒,到处打砸。” “奴最好的朋友阿秀就在那艘花船上面,邓大人走后,那艘船上所有的姑娘和龟奴都被溺死了,我们船上的妈妈勒令我们老老实实的,不许去打听原因。” 许靖央反问:“一个外室,敢这么猖狂?” 阿柳也觉得奇怪,道:“听说生了两个儿子,具体的,奴就不清楚了,但肯定有这回事!” 她说的秘辛,都是内宅里的,那些衣冠整齐的官大人们上了花船,会表现出人性最荒唐恶劣的一面。 由此,花船上的姑娘们,反倒成为了最容易接近他们秘密的人。 听完这些,许靖央看着阿柳:“我并非不同意你留下,而是自由可贵,你确定要留下来为我做事?” 阿柳重重点头:“奴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鬼!” 说罢,她自己把卖身契递过来。 许靖央垂眸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她觉得自己需要阿柳这样,能长袖善舞,游走在富商当中的人。 如此,许靖央便将阿柳留下了。 正好她的赌坊也因为官府迁怒而彻底关闭,如今假装倒手,改开茶馆。 许靖央让阿柳过去当个幕后的管事,方便收集情报,再告知给她。 回府后,没过片刻,寒露匆匆给许靖央送来一张字条。 “王爷刚派人送来的。” 许靖央展开一看,微微一怔。 字条不是别的,而是一张像是从名册里拓印下来的字迹。 她的名字,被皇帝专用的朱批,写在了魏王旁边!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她许配给魏王? 就在这时,丁管家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大小姐可在屋内?宫中宣旨公公来了,在前院等您。” 第145章 秘辛揭露,宫中要赐婚她和魏王? 秋阳正暖,晴空如洗,碧蓝的天幕上不见一丝云翳。 许靖央进入一间宅院,刚走两步,就被一名老妇人围住。 马老夫人双眸灰白,双手晃了晃,抓住许靖央的袖子。 “请问你见过我儿子没有?我儿子叫马厚,他有这么高。”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许靖央抿唇:“他参军去了。” 马老夫人有些恍惚:“参军?对了……他已经去参军两年了,也许大战明年就能平定,他就能回家了。” 许靖央没说话。 旁边窜过来一道身影,阿柳立刻扶着马老夫人。 她巧笑嫣然地说:“伯母,您儿子在边关前线好着呢,前阵子他传回家信,说自己被封作队尉了,来,您也要好好喝药,等他回来,是不是啊?” 马老夫人顿时笑着点头:“嗳!我喝药,我这就喝。” 阿柳将她扶回屋子里,这才出来。 “大小姐见谅,马老夫人近来糊涂的厉害。” 许靖央淡淡一笑:“无妨,倒是辛苦你照顾她了。” 上次吕公子的事过后,许靖央就答应阿柳,会为她赎身。 阿柳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花船那样魔窟般的地方,对许靖央无有不应。 她很是忠心,也表现得极好。 许靖央拿出银钱,盘下这座精致小巧的宅院,给她和马老夫人生活。 虽然马厚背叛了她,但是马老夫人是无辜的,何况当初她处罚马厚之前,曾说过,他死后,会帮他照顾盲眼阿母。 有些仇必须报,有些承诺过的话,也要做到。 “奴有什么辛苦的,都是大小姐在出银子关照我们。” 说着,阿柳腰肢轻摆,引许靖央去廊下喝枫茶。 许靖央拿出她的卖身契。 “我托人,把你从花船老鸨那儿赎回来了,阿柳,以后你是自由身,无需跟着我了,马老夫人这里,我也会买两个仆从来照顾她,你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阿柳豁然抬眸,错愕地看着许靖央。 很快,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接过卖身契看了又看。 眼泪伴随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十四岁那年,父亲病逝,债主上门,她被几个壮汉拖上花船时哭的绝望,花船妈妈很快逼她接客,她不肯,就被花船妈妈用铁烙烫在手背上。 五年了,过着那种低贱下等的日子,还以为要熬一辈子,而现在,她终于自由了。 “谢谢大小姐!”阿柳豁然跪下,砰砰磕头。 她哽咽抬头:“不过,奴不想离开大小姐,还想为您做事。” 见许靖央凤眸漆黑,望着她不说话,阿柳还以为是许靖央信不过自己。 她连忙抹去眼泪:“奴在花船上行走,知道不少大人的秘辛。” 阿柳将那些事当做投名状,一股脑地告诉许靖央。 她说:“如今准太子妃的父亲邓大人,其实在外养着一名外室,那外室十足彪悍,有一次,邓大人上花船,被她上来逮个正着,外室当场发怒,到处打砸。” “奴最好的朋友阿秀就在那艘花船上面,邓大人走后,那艘船上所有的姑娘和龟奴都被溺死了,我们船上的妈妈勒令我们老老实实的,不许去打听原因。” 许靖央反问:“一个外室,敢这么猖狂?” 阿柳也觉得奇怪,道:“听说生了两个儿子,具体的,奴就不清楚了,但肯定有这回事!” 她说的秘辛,都是内宅里的,那些衣冠整齐的官大人们上了花船,会表现出人性最荒唐恶劣的一面。 由此,花船上的姑娘们,反倒成为了最容易接近他们秘密的人。 听完这些,许靖央看着阿柳:“我并非不同意你留下,而是自由可贵,你确定要留下来为我做事?” 阿柳重重点头:“奴生是大小姐的人,死是大小姐的鬼!” 说罢,她自己把卖身契递过来。 许靖央垂眸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她觉得自己需要阿柳这样,能长袖善舞,游走在富商当中的人。 如此,许靖央便将阿柳留下了。 正好她的赌坊也因为官府迁怒而彻底关闭,如今假装倒手,改开茶馆。 许靖央让阿柳过去当个幕后的管事,方便收集情报,再告知给她。 回府后,没过片刻,寒露匆匆给许靖央送来一张字条。 “王爷刚派人送来的。” 许靖央展开一看,微微一怔。 字条不是别的,而是一张像是从名册里拓印下来的字迹。 她的名字,被皇帝专用的朱批,写在了魏王旁边!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她许配给魏王? 就在这时,丁管家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大小姐可在屋内?宫中宣旨公公来了,在前院等您。” 第146章 皇家选媳,被钦点入宫 许靖央更衣,从容去了前院。 大概是听说宫中有旨意传来,威国公拖着病体,也亲自赶到了。 宣旨太监一见许靖央,立刻躬身将圣旨呈上。 他满脸堆笑道:“许大小姐,皇上特意嘱咐您不必跪接圣旨,重阳节将至,按大燕祖制,需遴选七名未出阁的名门贵女入宫,沐浴斋戒七日,共抄《大罗经》祈福,您便是皇上亲自选入的七位贵女之一,请您收拾妥当,后日一早,宫中会派马车来接您。” 许靖央还没说话,旁边的威国公顿时欣喜。 “果真?”威国公看向许靖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以往传统,每年抄经圆满后,皇上还会钦定一名最有慧根的贵女,随同圣驾在重阳当日入太庙祭祖,靖央,我的女儿,你有福了!” 宣旨太监笑眯眯的:“正是。” 许靖央不动声色承接圣旨:“多谢皇上抬爱。” 宣旨太监朝她作揖:“许大小姐,您可以带一名婢女进宫,除此以外,衣服、钗环,不必过多准备,宫中皆会赏赐。” 许靖央颔首,让竹影送宣旨太监离开。 她转过身,心中思绪变得沉甸甸的。 威国公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一直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许靖央停下脚步,转身冷声问:“父亲觉得这件事好在哪里?” “以往能在重阳节这日进宫抄经的贵女,要么是郡王妃、王妃,或太子妃!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父亲想过没有,每年被挑选去抄经的世家,固定都是那几人,为何今年多了我?” 威国公一怔,简单想了想,道:“自然是我们家受皇上重视。” 许靖央凤眸漆黑:“这不是好事,皇上将我们抬得如此之高,你却不想想,我多年在边关,宫中抄经的繁文缛节多如牛毛,我真的能胜任么?若是我行差踏错,冲撞了贵人,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威国公府安能再有好日子?” 她说完,威国公果然脸色骤变。 他也想明白了,许靖央十四岁就去了边关,之后再未学过什么规矩,何况这次是要进宫! 那些贵女们年年都去抄经,只有许靖央是头一回。 都不知等着她的,是好还是坏。 威国公冷汗唰的落下来了。 他拼命转动脑筋:“听说坊间有几个教司嬷嬷,从前是宫里退下来的宫女,为父花重金聘请她们过来,教你两日,如何?” “来不及,后日一早就要进宫了,进宫后我会自己留意,只是这些时日,父亲万万不可出去招摇,以免惹来祸端。” “知道,我一定不到处乱说。” 其实许靖央说那番话,有一半的原因是吓唬威国公。 他过于喜上眉梢,将许靖央会成为王妃的事,说得斩钉截铁,许靖央不想他出去得意忘形,再酒后胡言惹来麻烦。 回屋后,几个忠心的仆从都被叫到许靖央跟前。 “只能带一人伺候,那我就带竹影,寒露和刘妈妈留下来,帮我关照后宅。” 尤其是要她们盯好许夫人和许柔筝,避免她们作乱。 众人点头。 刘妈妈若有所思:“皇上忽然这么安排,难道是看中大小姐,要将她许配给四王之一?” 寒露说:“定是如此,否则王爷不会专门提醒大小姐,现在看来,魏王可能性最大。” 许靖央让她们暂且退下,让寒露替自己走一趟宁王府,问清楚这次能进宫抄经的人,到底都有谁。 很快,寒露拿着拟定的名单回来。 除了许靖央,还有准太子妃邓若华,桓国公之女洛霜,以及跟许靖央熟识的东阁大学士之女罗大小姐,另有三名不熟悉的贵女。 寒露告诉她,之前连续三年,都是准太子妃邓若华被选中,跟随皇帝和皇室宗族们进太庙祭祖。 威国公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去年就有两名贵女,在抄经结束后,被当场指婚给两位郡王。 可是,前年也有一位尚书家的女儿,因不小心焚坏经书,从而被斥责惩罚,离宫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可见这个传统,虽是皇帝笼络世家的联姻手段,但,也不完全都是好结果。 见许靖央沉吟思考,寒露道:“王爷说了,让大小姐尽管入宫,不用担心被指婚给旁人。” “我并非在想赐婚的事,而是在想,”许靖央顿了一下,漆黑深邃的凤眸看向那份名册,“我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她不愿成为皇权争斗中,随波逐流的附属品。 若对抗不了皇权,那她就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么好的机会,她得做点什么,为自己日后身份公开铺路。 先在大家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有朝一日她敢当众公布真正的身份时,众人才会觉得不荒唐、不突然,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许靖央想了片刻,眸中划过一道光。 “竹影,你替我去一趟大房,找三妹妹。” 九月初一,许靖央乘坐宫里的马车,进入宫中。 许靖央被宫女领去内宫宫道旁,邓若华她们都已经到了。 秋日风凉,徐徐吹拂过贵女们的裙摆。 桓国公之女洛霜,和另外两个贵女扭过头来,看见许靖央,几人脸上都出现了耐人寻味的面色。 唯有准太子妃邓若华,十分亲切地含笑:“许大小姐,又见面了。” 许靖央走过去,同她们几人见礼。 洛霜不客气的眼神上下打量,忽而笑了。 “许大小姐,制服马匹这方面,你或许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你有没有抄过梵文经书?” “不曾。”许靖央诚实回答。 洛霜杏眼当中,更添鄙夷。 像许家这种靠着军功,突然拔高的世家,是不被这些老权贵们所看得起的。 洛霜看向邓若华:“邓家姐姐,难道真的要她跟我们一起抄吗?要知道,《大罗经》一共七卷,咱们七人一人一卷,若她那卷抄不好,连累的是我们啊!” 其余两个贵女纷纷点头附和。 邓若华轻笑,神色温和:“洛妹妹,你别担心了,我相信皇上钦点许大小姐入宫,定是因为她有过人之处。” 说罢,她看向许靖央:“许大小姐,别紧张,第一次抄写经书都会手抖,但只要认真仔细,定能完成。” 许靖央不卑不亢,即便洛霜挑衅,她清美英气的面容也没有半分波澜。 只是平静地道:“我会尽力。” 洛霜嘁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 不一会,罗大小姐也乘马车来了,七位贵女齐全,由三位带领她们抄书的姑姑领着,前往此次在宫中落榻的殿宇。 一路上,为首的大姑姑一直在介绍沿路宫宇。 皇宫分外宫和内宫,外宫主要是皇上上朝,及大臣们议事,还有六部府衙的位置。 内宫则更靠近后妃、皇子公主居所。 这次许靖央她们暂时居住的上林宫,就在外宫和内宫的交界处。 这里伫立着太医院、跑马场还有无数珍奇异花的园子。 来到上林宫外,许靖央打眼望去,只觉得触目所及,一片青山绿水。 上林宫建在人工堆砌的宝山上,四周散养着白鹤与白孔雀,景色喜人,更兼流水潺潺,雅意丛生。 看见这些富贵如云般的景致,许靖央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不管男人女人,只要进了宫,触摸到了权利,都会想着争上一争,实是权贵诱人。 这时,姑姑们专程带她们绕到太医院附近,指着不远处坐落在潮湿园子里的一座奇怪殿宇。 殿宇唯有一扇门,四周无窗,连屋顶都盖着假瓦。 领事姑姑说:“这里是蛇园,各位小姐平时千万不要靠近这里,里面饲养活蛇,都有剧毒。” 有两个贵女当即低声惊呼,脸色发白。 罗大小姐也凑到许靖央身边,小声说:“听说是皇上旧疾发作时,必须要用活蛇的蛇胆入药,所以才将蛇园建在太医院附近,总是有看管蛇园的小太监被咬死,很吓人。” 许靖央安抚她:“上林宫离这里有些距离,我们应该比较安全。” 众人回到上林宫。 领事姑姑便说:“今日暂作休息,明日开始抄写经文,辰时起,申时毕,戌时以后不得离开屋内,违者当做触犯宫规,上禀皇后娘娘。” 贵女们心领神会:“是。” 众人各自去了分配好的屋子,许靖央恰好跟罗大小姐是隔壁,洛霜住在她对面。 推开屋门,竹影看了一眼,惊讶:“这屋舍真大。” 雕花黄花梨架子床,挂着轻盈的纱幔,三个通开的大窗,下面就是整齐的书案,连衣柜都是两架高红木。 宫中对这些准王妃、郡王妃,态度倒是相当好。 许靖央正让竹影归置她的东西,就有一名小宫女来通禀。 “许大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姑姑叫所有贵女都过去。” 到了前院,邓若华和洛霜她们都已经来了。 旁边有位张贵女正在笑说:“太子殿下跟准太子妃的感情真好,这不刚入宫,就来看邓家姐姐。” 邓若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别乱说,哪里是看我的面子,而是殿下替皇上来看看,安排的可还妥当而已。” 话虽如此,邓若华情不自禁地脖颈也昂直了一些。 所有贵女都在她身后一步之差的位置,很默契地没有越到她前头去。 许靖央见状,想了想,也站在后头,与罗大小姐在一块。 不一会,太子那抹白龙袍的温俊身影,出现在宫门口,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仪驾。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 太子温笑:“免礼。” 他说着,伸手扶起邓若华,再越过她,朝许靖央走来。 第146章 皇家选媳,被钦点入宫 许靖央更衣,从容去了前院。 大概是听说宫中有旨意传来,威国公拖着病体,也亲自赶到了。 宣旨太监一见许靖央,立刻躬身将圣旨呈上。 他满脸堆笑道:“许大小姐,皇上特意嘱咐您不必跪接圣旨,重阳节将至,按大燕祖制,需遴选七名未出阁的名门贵女入宫,沐浴斋戒七日,共抄《大罗经》祈福,您便是皇上亲自选入的七位贵女之一,请您收拾妥当,后日一早,宫中会派马车来接您。” 许靖央还没说话,旁边的威国公顿时欣喜。 “果真?”威国公看向许靖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以往传统,每年抄经圆满后,皇上还会钦定一名最有慧根的贵女,随同圣驾在重阳当日入太庙祭祖,靖央,我的女儿,你有福了!” 宣旨太监笑眯眯的:“正是。” 许靖央不动声色承接圣旨:“多谢皇上抬爱。” 宣旨太监朝她作揖:“许大小姐,您可以带一名婢女进宫,除此以外,衣服、钗环,不必过多准备,宫中皆会赏赐。” 许靖央颔首,让竹影送宣旨太监离开。 她转过身,心中思绪变得沉甸甸的。 威国公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一直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许靖央停下脚步,转身冷声问:“父亲觉得这件事好在哪里?” “以往能在重阳节这日进宫抄经的贵女,要么是郡王妃、王妃,或太子妃!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父亲想过没有,每年被挑选去抄经的世家,固定都是那几人,为何今年多了我?” 威国公一怔,简单想了想,道:“自然是我们家受皇上重视。” 许靖央凤眸漆黑:“这不是好事,皇上将我们抬得如此之高,你却不想想,我多年在边关,宫中抄经的繁文缛节多如牛毛,我真的能胜任么?若是我行差踏错,冲撞了贵人,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威国公府安能再有好日子?” 她说完,威国公果然脸色骤变。 他也想明白了,许靖央十四岁就去了边关,之后再未学过什么规矩,何况这次是要进宫! 那些贵女们年年都去抄经,只有许靖央是头一回。 都不知等着她的,是好还是坏。 威国公冷汗唰的落下来了。 他拼命转动脑筋:“听说坊间有几个教司嬷嬷,从前是宫里退下来的宫女,为父花重金聘请她们过来,教你两日,如何?” “来不及,后日一早就要进宫了,进宫后我会自己留意,只是这些时日,父亲万万不可出去招摇,以免惹来祸端。” “知道,我一定不到处乱说。” 其实许靖央说那番话,有一半的原因是吓唬威国公。 他过于喜上眉梢,将许靖央会成为王妃的事,说得斩钉截铁,许靖央不想他出去得意忘形,再酒后胡言惹来麻烦。 回屋后,几个忠心的仆从都被叫到许靖央跟前。 “只能带一人伺候,那我就带竹影,寒露和刘妈妈留下来,帮我关照后宅。” 尤其是要她们盯好许夫人和许柔筝,避免她们作乱。 众人点头。 刘妈妈若有所思:“皇上忽然这么安排,难道是看中大小姐,要将她许配给四王之一?” 寒露说:“定是如此,否则王爷不会专门提醒大小姐,现在看来,魏王可能性最大。” 许靖央让她们暂且退下,让寒露替自己走一趟宁王府,问清楚这次能进宫抄经的人,到底都有谁。 很快,寒露拿着拟定的名单回来。 除了许靖央,还有准太子妃邓若华,桓国公之女洛霜,以及跟许靖央熟识的东阁大学士之女罗大小姐,另有三名不熟悉的贵女。 寒露告诉她,之前连续三年,都是准太子妃邓若华被选中,跟随皇帝和皇室宗族们进太庙祭祖。 威国公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去年就有两名贵女,在抄经结束后,被当场指婚给两位郡王。 可是,前年也有一位尚书家的女儿,因不小心焚坏经书,从而被斥责惩罚,离宫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可见这个传统,虽是皇帝笼络世家的联姻手段,但,也不完全都是好结果。 见许靖央沉吟思考,寒露道:“王爷说了,让大小姐尽管入宫,不用担心被指婚给旁人。” “我并非在想赐婚的事,而是在想,”许靖央顿了一下,漆黑深邃的凤眸看向那份名册,“我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她不愿成为皇权争斗中,随波逐流的附属品。 若对抗不了皇权,那她就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么好的机会,她得做点什么,为自己日后身份公开铺路。 先在大家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有朝一日她敢当众公布真正的身份时,众人才会觉得不荒唐、不突然,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许靖央想了片刻,眸中划过一道光。 “竹影,你替我去一趟大房,找三妹妹。” 九月初一,许靖央乘坐宫里的马车,进入宫中。 许靖央被宫女领去内宫宫道旁,邓若华她们都已经到了。 秋日风凉,徐徐吹拂过贵女们的裙摆。 桓国公之女洛霜,和另外两个贵女扭过头来,看见许靖央,几人脸上都出现了耐人寻味的面色。 唯有准太子妃邓若华,十分亲切地含笑:“许大小姐,又见面了。” 许靖央走过去,同她们几人见礼。 洛霜不客气的眼神上下打量,忽而笑了。 “许大小姐,制服马匹这方面,你或许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你有没有抄过梵文经书?” “不曾。”许靖央诚实回答。 洛霜杏眼当中,更添鄙夷。 像许家这种靠着军功,突然拔高的世家,是不被这些老权贵们所看得起的。 洛霜看向邓若华:“邓家姐姐,难道真的要她跟我们一起抄吗?要知道,《大罗经》一共七卷,咱们七人一人一卷,若她那卷抄不好,连累的是我们啊!” 其余两个贵女纷纷点头附和。 邓若华轻笑,神色温和:“洛妹妹,你别担心了,我相信皇上钦点许大小姐入宫,定是因为她有过人之处。” 说罢,她看向许靖央:“许大小姐,别紧张,第一次抄写经书都会手抖,但只要认真仔细,定能完成。” 许靖央不卑不亢,即便洛霜挑衅,她清美英气的面容也没有半分波澜。 只是平静地道:“我会尽力。” 洛霜嘁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 不一会,罗大小姐也乘马车来了,七位贵女齐全,由三位带领她们抄书的姑姑领着,前往此次在宫中落榻的殿宇。 一路上,为首的大姑姑一直在介绍沿路宫宇。 皇宫分外宫和内宫,外宫主要是皇上上朝,及大臣们议事,还有六部府衙的位置。 内宫则更靠近后妃、皇子公主居所。 这次许靖央她们暂时居住的上林宫,就在外宫和内宫的交界处。 这里伫立着太医院、跑马场还有无数珍奇异花的园子。 来到上林宫外,许靖央打眼望去,只觉得触目所及,一片青山绿水。 上林宫建在人工堆砌的宝山上,四周散养着白鹤与白孔雀,景色喜人,更兼流水潺潺,雅意丛生。 看见这些富贵如云般的景致,许靖央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不管男人女人,只要进了宫,触摸到了权利,都会想着争上一争,实是权贵诱人。 这时,姑姑们专程带她们绕到太医院附近,指着不远处坐落在潮湿园子里的一座奇怪殿宇。 殿宇唯有一扇门,四周无窗,连屋顶都盖着假瓦。 领事姑姑说:“这里是蛇园,各位小姐平时千万不要靠近这里,里面饲养活蛇,都有剧毒。” 有两个贵女当即低声惊呼,脸色发白。 罗大小姐也凑到许靖央身边,小声说:“听说是皇上旧疾发作时,必须要用活蛇的蛇胆入药,所以才将蛇园建在太医院附近,总是有看管蛇园的小太监被咬死,很吓人。” 许靖央安抚她:“上林宫离这里有些距离,我们应该比较安全。” 众人回到上林宫。 领事姑姑便说:“今日暂作休息,明日开始抄写经文,辰时起,申时毕,戌时以后不得离开屋内,违者当做触犯宫规,上禀皇后娘娘。” 贵女们心领神会:“是。” 众人各自去了分配好的屋子,许靖央恰好跟罗大小姐是隔壁,洛霜住在她对面。 推开屋门,竹影看了一眼,惊讶:“这屋舍真大。” 雕花黄花梨架子床,挂着轻盈的纱幔,三个通开的大窗,下面就是整齐的书案,连衣柜都是两架高红木。 宫中对这些准王妃、郡王妃,态度倒是相当好。 许靖央正让竹影归置她的东西,就有一名小宫女来通禀。 “许大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姑姑叫所有贵女都过去。” 到了前院,邓若华和洛霜她们都已经来了。 旁边有位张贵女正在笑说:“太子殿下跟准太子妃的感情真好,这不刚入宫,就来看邓家姐姐。” 邓若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别乱说,哪里是看我的面子,而是殿下替皇上来看看,安排的可还妥当而已。” 话虽如此,邓若华情不自禁地脖颈也昂直了一些。 所有贵女都在她身后一步之差的位置,很默契地没有越到她前头去。 许靖央见状,想了想,也站在后头,与罗大小姐在一块。 不一会,太子那抹白龙袍的温俊身影,出现在宫门口,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仪驾。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行礼。 太子温笑:“免礼。” 他说着,伸手扶起邓若华,再越过她,朝许靖央走来。 第147章 贵女骂许靖央勾引太子? 当着众人的面,太子抬着她的手腕,将她扶起。 “许大小姐无需跟孤多礼,你是第一次入宫抄经,孤怕你不习惯,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说着,他身后几名侍卫抬着箱子上前,全是一些玉器摆件,还有锦绣丝被一类。 太子吩咐宫女们为许靖央去妆点屋舍,好叫她住得更舒服点。 除了邓若华,在场的贵女看许靖央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殿下,这些东西是只有臣女有,还是大家都有?”许靖央直白地询问,也直白地拒绝,“要是只给臣女的,那么臣女不能收,这次有幸被皇上钦点抄经,臣女只想恪守本分,辜负殿下好意,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温俊的笑容,在嘴角凝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回眸,看了邓若华一眼。 邓若华抿笑,上前说:“许大小姐,你别怪我唐突,其实是我求太子殿下为你准备的这些,因着你第一次入宫抄经,首先要住的舒舒服服的才好,怪我方才没提前跟你说清楚,这是我和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太子朝许靖央颔首,声音低醇动听:“你提醒得好,孤只记得若华的请求,却忘了旁人也需如此照顾,无妨,孤现在就下令安排,大家一视同仁。” 众人连忙谢过太子。 太子待了没有一会,就走了。 邓若华亲自送他到门口,他还回头看了许靖央一眼。 许靖央站在贵女当中,头也不抬,微低垂的清冷面孔,写满了对他不感兴趣的无波无澜。 太子走后,大家各自散去。 邓若华返回屋内,得体的笑容就好似瞬间卸掉的面具,露出一张阴冷至极的面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洛霜的声音:“邓家姐姐。” 邓若华立时含笑,回眸看去:“怎么了?” 洛霜进门,就抒发心中的不满。 “邓家姐姐,我实在是气不过,我若是你,早就生气了,她许靖央不过仗着阿兄有本事,可她又算得上什么东西?敢勾引太子殿下,真叫人觉得无耻!” 邓若华面色一惊,她带来的丫鬟连忙关上门。 “洛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许大小姐没有做过这种事。” “是你太好说话了,竟没瞧出来,她故意装的高冷模样,都是引诱男人的手段罢了!” 洛霜说罢,撺掇邓若华:“你该给她个教训。” 看见洛霜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神情,邓若华心中了然。 她笑了笑:“洛妹妹,何必介意?若太子殿下真的喜欢许大小姐,岂不是一桩美事?太子侧妃的位置,许大小姐她能胜任。” 说罢,邓若华看向她发间,掩唇打趣:“不过你倒是藏得深,这次竟没戴平王殿下送回来的彩钗?” 洛霜愣住了。 “什么彩钗?” “洛妹妹不知道?”邓若华露出疑惑的表情,“前段时间,平王殿下寄信回京给皇后娘娘,其中就有两支彩钗,奇怪,我分明听说是要送人的……” 忽然,邓若华好似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洛妹妹,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喝茶了。” 洛霜脸上挂不住,只能敷衍地含笑,匆匆从邓若华的屋子里退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因为之前跟平王商议婚事,皇后娘娘还专门把她母亲洛夫人叫去宫中,询问她的生辰八字。 本以为这桩婚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洛家甚至开始主动传出风声,谁能想到,平王迟迟不肯定亲,皇上也没有下达赐婚的旨意。 洛霜绞死帕子,在猜,平王的彩钗,到底是送给谁的?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那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吗?” 洛霜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皇后的大宫女带着两人,手拿托盘,去敲响了许靖央的屋门! 而那托盘上,除了一些珍珠首饰,还有两根彩钗。 洛霜险些气得当场昏死过去。 回到房中,她果断骂出来:“许靖央果然不安分,她真不要脸!勾引太子,又去勾引平王殿下。” “怪不得邓若华不着急,不受我挑拨,原来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邓若华已经跟太子定亲,明年开春就能完婚了。 而她呢?跟平王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 洛霜趴在桌子上,心里的酸水伴随着眼泪落下来。 “我不会放过她的。” 傍晚时分,许靖央经过领事姑姑同意,提前去看了看《大罗经》。 这本经书乃是当年大燕朝太祖皇帝,无意中得到的一本书,传说是天上的神仙入梦,指引太祖皇帝发现了此经。 再加上太祖皇帝又是重阳节逝世的,故而从他以后,历任皇帝每年都会组织抄录经书,在太庙里焚烧祭祀。 领事姑姑说:“许大小姐是第一个要求,提前看看经文的人。” “她们都抄过,只有我,是第一次看。” 许靖央谦虚,却不谦卑,恰好到处的距离,让领事姑姑感到舒服。 只听领事姑姑笑了下:“虽然能给许大小姐提前看《大罗经》,不过时辰也不能太久,一炷香可好?” 竹影在旁边听见,暗暗心惊。 一炷香?那怎么看得完,这里有七卷! 然而,许靖央只是点头:“好。” 领事姑姑没有走,就在旁边坐下,看起别的书来。 许靖央低头翻阅,梵文密密麻麻的,虽多,好在整齐。 她一目十行,在一炷香内,总算把七卷都简单过了一遍。 次日,许靖央跟随领事姑姑,还有其余贵女,来到抄经专用的明心阁。 一人一桌,一人一卷。 许靖央被领去自己桌边,竹影为她磨墨。 她所要抄录的,是《大罗经》第四卷。 然而,当许靖央徐徐展开,却忽而皱眉。 她直接叫来领事姑姑:“我这卷经书不对。” 第147章 贵女骂许靖央勾引太子? 当着众人的面,太子抬着她的手腕,将她扶起。 “许大小姐无需跟孤多礼,你是第一次入宫抄经,孤怕你不习惯,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说着,他身后几名侍卫抬着箱子上前,全是一些玉器摆件,还有锦绣丝被一类。 太子吩咐宫女们为许靖央去妆点屋舍,好叫她住得更舒服点。 除了邓若华,在场的贵女看许靖央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殿下,这些东西是只有臣女有,还是大家都有?”许靖央直白地询问,也直白地拒绝,“要是只给臣女的,那么臣女不能收,这次有幸被皇上钦点抄经,臣女只想恪守本分,辜负殿下好意,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温俊的笑容,在嘴角凝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回眸,看了邓若华一眼。 邓若华抿笑,上前说:“许大小姐,你别怪我唐突,其实是我求太子殿下为你准备的这些,因着你第一次入宫抄经,首先要住的舒舒服服的才好,怪我方才没提前跟你说清楚,这是我和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太子朝许靖央颔首,声音低醇动听:“你提醒得好,孤只记得若华的请求,却忘了旁人也需如此照顾,无妨,孤现在就下令安排,大家一视同仁。” 众人连忙谢过太子。 太子待了没有一会,就走了。 邓若华亲自送他到门口,他还回头看了许靖央一眼。 许靖央站在贵女当中,头也不抬,微低垂的清冷面孔,写满了对他不感兴趣的无波无澜。 太子走后,大家各自散去。 邓若华返回屋内,得体的笑容就好似瞬间卸掉的面具,露出一张阴冷至极的面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洛霜的声音:“邓家姐姐。” 邓若华立时含笑,回眸看去:“怎么了?” 洛霜进门,就抒发心中的不满。 “邓家姐姐,我实在是气不过,我若是你,早就生气了,她许靖央不过仗着阿兄有本事,可她又算得上什么东西?敢勾引太子殿下,真叫人觉得无耻!” 邓若华面色一惊,她带来的丫鬟连忙关上门。 “洛妹妹,话可不能这么说,许大小姐没有做过这种事。” “是你太好说话了,竟没瞧出来,她故意装的高冷模样,都是引诱男人的手段罢了!” 洛霜说罢,撺掇邓若华:“你该给她个教训。” 看见洛霜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神情,邓若华心中了然。 她笑了笑:“洛妹妹,何必介意?若太子殿下真的喜欢许大小姐,岂不是一桩美事?太子侧妃的位置,许大小姐她能胜任。” 说罢,邓若华看向她发间,掩唇打趣:“不过你倒是藏得深,这次竟没戴平王殿下送回来的彩钗?” 洛霜愣住了。 “什么彩钗?” “洛妹妹不知道?”邓若华露出疑惑的表情,“前段时间,平王殿下寄信回京给皇后娘娘,其中就有两支彩钗,奇怪,我分明听说是要送人的……” 忽然,邓若华好似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洛妹妹,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喝茶了。” 洛霜脸上挂不住,只能敷衍地含笑,匆匆从邓若华的屋子里退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因为之前跟平王商议婚事,皇后娘娘还专门把她母亲洛夫人叫去宫中,询问她的生辰八字。 本以为这桩婚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洛家甚至开始主动传出风声,谁能想到,平王迟迟不肯定亲,皇上也没有下达赐婚的旨意。 洛霜绞死帕子,在猜,平王的彩钗,到底是送给谁的?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那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吗?” 洛霜猛然回头,果然看见,皇后的大宫女带着两人,手拿托盘,去敲响了许靖央的屋门! 而那托盘上,除了一些珍珠首饰,还有两根彩钗。 洛霜险些气得当场昏死过去。 回到房中,她果断骂出来:“许靖央果然不安分,她真不要脸!勾引太子,又去勾引平王殿下。” “怪不得邓若华不着急,不受我挑拨,原来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邓若华已经跟太子定亲,明年开春就能完婚了。 而她呢?跟平王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 洛霜趴在桌子上,心里的酸水伴随着眼泪落下来。 “我不会放过她的。” 傍晚时分,许靖央经过领事姑姑同意,提前去看了看《大罗经》。 这本经书乃是当年大燕朝太祖皇帝,无意中得到的一本书,传说是天上的神仙入梦,指引太祖皇帝发现了此经。 再加上太祖皇帝又是重阳节逝世的,故而从他以后,历任皇帝每年都会组织抄录经书,在太庙里焚烧祭祀。 领事姑姑说:“许大小姐是第一个要求,提前看看经文的人。” “她们都抄过,只有我,是第一次看。” 许靖央谦虚,却不谦卑,恰好到处的距离,让领事姑姑感到舒服。 只听领事姑姑笑了下:“虽然能给许大小姐提前看《大罗经》,不过时辰也不能太久,一炷香可好?” 竹影在旁边听见,暗暗心惊。 一炷香?那怎么看得完,这里有七卷! 然而,许靖央只是点头:“好。” 领事姑姑没有走,就在旁边坐下,看起别的书来。 许靖央低头翻阅,梵文密密麻麻的,虽多,好在整齐。 她一目十行,在一炷香内,总算把七卷都简单过了一遍。 次日,许靖央跟随领事姑姑,还有其余贵女,来到抄经专用的明心阁。 一人一桌,一人一卷。 许靖央被领去自己桌边,竹影为她磨墨。 她所要抄录的,是《大罗经》第四卷。 然而,当许靖央徐徐展开,却忽而皱眉。 她直接叫来领事姑姑:“我这卷经书不对。” 第148章 做将军是一流,做贵女更是! 领事姑姑快步走来,看了看,说:“许大小姐稍等,奴婢去找原本比对。” 她走后,其余几个贵女交头接耳。 坐在许靖央身旁的洛霜,冷笑着开口:“许大小姐,你见过《大罗经》吗,认识梵文吗?这些都是拓本,我们连续三年用的都是这个,怎么只有你说不对?” 许靖央看向她,语气平静:“我便不同你解释了,一会领事姑姑来了,自然由她跟你说。” 洛霜脸色一变:“矫情!” 许靖央确实没有看过《大罗经》,昨天是她第一次看。 竹影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问:“大小姐,七卷内容太多,您昨日也只是扫了一眼,要是记错了怎么办?” “我不会记错的,”许靖央道,“因为昨天时日有限,我只记住每卷主题,和大概内容,第四卷应讲的是行好事造福,可刚刚我拿到的那卷经,内容不对。” 那似乎是另外一幅经文里的降妖除魔篇,可想而知,如果在太庙祭祖当日,被验经太监看出来,那代表着什么? 难道说她把大燕朝列祖列宗当做妖魔鬼怪,要除去吗? 既然来了,就不能出错。 邓若华扭头,看向许靖央,满面关怀。 “许大小姐,这些经书都是姑姑们检查过后,才会给我们的,你确定没看错吗?” 洛霜在旁边阴阳怪气:“她又不懂梵文,能知道什么?我看,就是故意想偷懒!”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着她:“抄写经文的时间有限,我故意偷懒,能有什么好处?” 洛霜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怎么想?” 就在这时,领事姑姑拿着另外一份经书进来,脸上满怀歉意。 “抱歉,许大小姐,那卷经书还真拿错了,这本才是对的,因为两本经外皮相似,只有内容不同,不仔细看,确实容易弄错,奴婢向您赔罪。” 此话一出,邓若华和洛霜她们微微一惊。 邓若华拧眉,她早就打听过了,许靖央在边关待过几年,也并没有得到家中用心培养,她怎么可能认识梵文?按理说,应该一窍不通啊! 许靖央翻开第四卷,确认这本是正确的,便开始抄录了。 其实,许靖央能看懂一半梵文,要归功于当年在兵营里的历练。 她曾经在军营里抓到了奸细,他们利用梵文这样特殊的文字,掩盖成经书交汇情报。 许靖央为了自己能分辨出这些细作的内容,专门研读过一阵子。 当年的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 她下笔如有神,竹影只见,她家小姐动作很快,抄经的时候,落笔极稳! 望着许靖央的侧颜,竹影不由得看痴了。 她家小姐可真优秀,做大将军是第一流,即便没有那样的军功,她也觉得,以许靖央的才智,只做京城贵女闺秀,更是花中第一枝。 竹影正专心瞧着,余光却忽而瞥见,洛霜的丫鬟,端着砚台绕到靠近许靖央的位置。 忽然,那丫鬟脚下一个没站稳,砚台朝许靖央抄了两页的梵文倾洒而来! “大小姐小心!”竹影惊呼。 第148章 做将军是一流,做贵女更是! 领事姑姑快步走来,看了看,说:“许大小姐稍等,奴婢去找原本比对。” 她走后,其余几个贵女交头接耳。 坐在许靖央身旁的洛霜,冷笑着开口:“许大小姐,你见过《大罗经》吗,认识梵文吗?这些都是拓本,我们连续三年用的都是这个,怎么只有你说不对?” 许靖央看向她,语气平静:“我便不同你解释了,一会领事姑姑来了,自然由她跟你说。” 洛霜脸色一变:“矫情!” 许靖央确实没有看过《大罗经》,昨天是她第一次看。 竹影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问:“大小姐,七卷内容太多,您昨日也只是扫了一眼,要是记错了怎么办?” “我不会记错的,”许靖央道,“因为昨天时日有限,我只记住每卷主题,和大概内容,第四卷应讲的是行好事造福,可刚刚我拿到的那卷经,内容不对。” 那似乎是另外一幅经文里的降妖除魔篇,可想而知,如果在太庙祭祖当日,被验经太监看出来,那代表着什么? 难道说她把大燕朝列祖列宗当做妖魔鬼怪,要除去吗? 既然来了,就不能出错。 邓若华扭头,看向许靖央,满面关怀。 “许大小姐,这些经书都是姑姑们检查过后,才会给我们的,你确定没看错吗?” 洛霜在旁边阴阳怪气:“她又不懂梵文,能知道什么?我看,就是故意想偷懒!”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着她:“抄写经文的时间有限,我故意偷懒,能有什么好处?” 洛霜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怎么想?” 就在这时,领事姑姑拿着另外一份经书进来,脸上满怀歉意。 “抱歉,许大小姐,那卷经书还真拿错了,这本才是对的,因为两本经外皮相似,只有内容不同,不仔细看,确实容易弄错,奴婢向您赔罪。” 此话一出,邓若华和洛霜她们微微一惊。 邓若华拧眉,她早就打听过了,许靖央在边关待过几年,也并没有得到家中用心培养,她怎么可能认识梵文?按理说,应该一窍不通啊! 许靖央翻开第四卷,确认这本是正确的,便开始抄录了。 其实,许靖央能看懂一半梵文,要归功于当年在兵营里的历练。 她曾经在军营里抓到了奸细,他们利用梵文这样特殊的文字,掩盖成经书交汇情报。 许靖央为了自己能分辨出这些细作的内容,专门研读过一阵子。 当年的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 她下笔如有神,竹影只见,她家小姐动作很快,抄经的时候,落笔极稳! 望着许靖央的侧颜,竹影不由得看痴了。 她家小姐可真优秀,做大将军是第一流,即便没有那样的军功,她也觉得,以许靖央的才智,只做京城贵女闺秀,更是花中第一枝。 竹影正专心瞧着,余光却忽而瞥见,洛霜的丫鬟,端着砚台绕到靠近许靖央的位置。 忽然,那丫鬟脚下一个没站稳,砚台朝许靖央抄了两页的梵文倾洒而来! “大小姐小心!”竹影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