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日不落,开门,自由贸易》 第1章 嘉靖四十五年 ‘咻!’ 一根羽箭直直的命中草人箭靶胸膛,直接透体而过,羽箭在寒风中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让二十步外立着的华服少年很是满意。 看这一箭命中,他随即连开数弓,只见箭箭入靶,让身旁的小宦官连忙奉上马屁道:“小王爷箭术无双,原以为说书人骗奴婢,实不想,却原来是奴婢没见识,今日一见小王爷风采,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油腔嘴滑,”少年笑着踢了小宦官一脚,“尽跟你干爹学些马屁话。” “奴婢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嘿嘿,”小宦官忙嘿嘿讨好笑道。 “少贫嘴,去把卷毛驹牵来,”少年提着弓吩咐道,他更喜欢骑着马儿游射,只是入了冬,他父王裕王朱载坖(ji)不太肯让他在府内跑马,担心雪天路滑马儿失蹄,摔了自己宝贝儿子。 但今天他父王被皇帝爷爷召进宫去了,他也就难得放纵一回了,整个冬天,他都被宅在家的裕王盯的死死的,早就心痒难耐,“快点,别等会父王回来就骑不成了。” 这少年人就是大明嘉靖皇帝的第三子裕王朱载坖的嫡长子朱翊釴(yiyi),嘉靖三十四年生于裕王府,母亲是裕王妃李氏,他还有个小两岁的妹妹叫朱尧婉,皆同母所出。 裕王得到这儿子,高兴的不要不要的,连夜就让人进宫告诉自己老爹嘉靖,嘉靖便赐下‘釴’字为自己孙儿命名。 可惜裕王妃十六就成婚,虽说隔了两年才生下朱翊釴,但终究还是导致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又接连生下女儿朱尧婉后,便一病不起,于嘉靖三十七年病故于裕王府。 她死后,隔年,四岁的儿子朱翊釴也差点因为风寒而死,让裕王愤怒不已,杖毙了世子身边伺候的乳娘和宦官十数人。 幸好在太医院判李时珍的医治下,妙手回春,才得以久活。 此后,便亲自照料世子一切起居,也因为李时珍,他的女儿朱尧婉也免于夭折,裕王因此对李时珍推崇备至,在他辞官云游四方便寻草药之时,裕王更是赐下黄金百两聊以辞程。 但是,人救活了,灵魂却是换了一个现代理工男的灵魂,朱翊釴一直被裕王百般呵护,热的不让吃,冷的不让尝,有时,连太阳都不让多晒,这导致刚刚穿越过来的朱翊釴差点郁闷死。 随后的日子里,朱翊釴假借李时珍之口,说自己要多多锻炼身体,才能免于再次得病,裕王对李时珍言听计从,于是也就同意了朱翊釴在王府后院铺设器材以供习练。 以后的八年间,朱翊釴通过现代的体操,跑步等锻炼项目,身体才从半残废中解脱出来,到现在嘉靖四十五年,十二岁的他终于可以开二十斤的软弓了,在射出自己来到明朝的第一箭时,朱翊釴差点掩面而泣。 太难了! 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是怕自己不小心就挂了,自己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鸡了,一换季动不动就风寒,他真的是怕了。 还好,从去年至今,他身体开始强壮起来了,小病小灾也开始离他远去了,他现在都敢在大冬天去校场习射跨马了。 “小王爷,卷毛驹带到,”小宦官牵着一匹黄卷毛,身带白点的小公马来到朱翊釴身前。 这匹小马驹,是嘉靖皇帝赐下的御马,正宗的大宛马后代,小马驹神竣深得朱翊釴的欢喜,他苦练骑术,为的就是以后可以骑着它到外城狩猎,好一番快活。 小宦官黄通趴下身子,好让朱翊釴可以踩着他的背跨上马,朱翊釴虽然不太喜欢这种踩着人背的行为,多次让黄通带凳子来,黄通都不听,说什么让世子爷踩,多少人想得这好差事都得不到呢。 朱翊釴跨上卷毛驹,小马便嘚嘚的在黄土铺成的校场上慢跑起来,他轻夹马腹,卷毛驹四蹄加快几步,开始来回奔跑起来,朱翊釴提弓搭箭,待与草靶成一线,便松开扣着弓弦的手。 ‘咻!’ “好,”黄通连忙拍手喝彩,“小王爷骑射无双!” 朱翊釴都被黄通这马屁精逗笑了,笑骂道:“少拍马屁,快去把你自个马牵来,你要是学不会,以后出城狩猎,你就只能在后头跟着跑。” 黄通忙笑道:“奴婢的骑术,勉强不掉落下马而已,以后狩猎,也只能跟在小王爷鞍前马后,帮小王爷捡捡猎物。” “你这厮,最会滑头,”朱翊釴也不在理他,催马又是一箭命中草靶,如此反复的在校场上练习。 在校场角落的黄通小心的骑在另一匹马驹上,他没有像朱翊釴一样策马奔跑,而是让马儿自由行走,双手将马缰扣在马鞍前,紧张的目视着前方,害怕马儿突然奔跑起来。 黄通的马,是一匹普通的杂色小马,他干爹李芳说小王爷仁慈,准你习马术,你就要好好的学,不要让小王爷不高兴,以后办事也好送信也成,总归是用的上的。 他虽然怕,但小王爷要他学,就是怕也的大着胆子跨上马,同时他还得时不时的往朱翊釴那边瞧,深怕小王爷骑马有个闪失,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小王爷犯错,王爷心疼,不忍责罚,但他们这些可不在王爷的原谅范围之内,一旦小王爷受点伤,轻则打板子,重则可就是直接杖毙草草掩埋了事的。 他自小入宫便被指派到裕王府当差,干爹李芳见他还算机灵,便委派他服侍小王爷,这几年来,也是大小板子吃过几回的人了,好在小王爷一直被王爷带在身边,当差倒也无多大难处。 就在黄通还在战战兢兢的让马儿驮着跑之际,裕王府总管太监冯保已经骑着高头大马从东长安街一路奔驰,一路上人人闪避,巡城的差役见了也不敢阻拦,冯保拐入澄清坊街,在高悬着‘裕王府’匾额的朱门大宅前停住。 门口的护卫见是冯保冯总管到了,急忙上前挽住马儿,冯保翻身下马,就匆匆跑进王府内,对着迎上来的另一个宦官问道:“小王爷呢!” 那宦官陈洪忙应声答道:“小王爷在后院校场呢!” 冯保一听,也不再理他,掉头就提着袍子急往后院跑,陈洪不明所以,也忙快步跟上冯保的步伐往后院里跑。 冯保见到朱翊釴时,他还在校场内跑马习射的不亦乐乎,冯保忙瞪了一旁也骑在马上的黄通,吓得黄通连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冯大伴,何事如此仓皇?” 朱翊釴也勒停卷毛驹,侧身看着气喘吁吁的冯保。 “小王爷,王爷要您火速入宫,”冯保神情严肃。 朱翊釴一听,顿时一激灵,也不下马换裳,直接将弓插回鞍旁的弓袋,提着马鞭遥指后门道:“速速打开院门!” 黄通忙三步并作两步走的上前打开院门,朱翊釴直接就骑着卷毛驹沿着院门外的小道直驱入花园,再在府后门入大街,直接就策着马狂奔向紫禁城。 第2章 驾崩 东长安街上,行人刚刚经历过冯保的惊吓,又在遭朱翊釴的又一次策马惊扰,不由得纷纷怒目看向骑马的锦衣少年,却又见他眉清目秀,白净的脸上挂满急色,还在不停的催促马驹和挡道的行人。 兵马司的衙役见这少年面生,领头的正想上去喝止,却被随后跟上的冯保瞪退,:“速速清开道路,皇上急召小王爷入宫,误了小王爷的大事,当心你的皮!” 那领头的一听,心想小王爷,在四九城内能称王爷的也就澄清坊的那位裕王了,想来这位就是裕王世子,前年御封的安平郡王了,他忙半跪见礼道:“小的见过小王爷,这就为小王爷清开道路!” 说完,便指挥手下的衙役喝退围观的民众,在衙役的哨棍加喝骂声中,民众开始往路两旁散开,朱翊釴也不再迟疑,打马直接往大明门冲。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他知道,嘉靖皇帝病了,而他老爹裕王和他连着几天求见,都因为嘉靖昏迷而进不了宫,今早突然来了个太监说嘉靖帝醒了,宣裕王进宫,朱翊釴还想着既然醒了,自己也应该进宫看看嘉靖,却被老爹裕王劝住。 “你皇爷爷没有宣你,你就暂时先在府中,外头天冷,就别跟着了。” 朱翊釴心想,这嘉靖也是个奇葩,儿子和孙子想见他一面是真的难,自他在嘉靖三十八年穿越到今嘉靖四十五年,七年间,见到嘉靖的面十个手指头都凑不满,虽说每回见面,嘉靖总会赏赐朱翊釴点东西,但每回见面说话都不会超过十句便回。 皆因为嘉靖帝迷信方士,信了道人的鬼话,整天嗑药,在用人上更是忽智忽愚,忽功忽罪,搞得满朝文武个个神经兮兮的,又因为早年立的太子朱载壡享年不久而薨,便迟迟不肯立已次序当为太子的裕王。 嘉靖还迷信什么‘二龙不相见’,平日里更是对裕王极为的冷淡,就连朱翊釴这个孙子,嘉靖也是能不见就不见,就是见了也是语气平淡的照例询问几句便让朱翊釴退下。 裕王面对嘉靖的冷淡态度,为人处世越发小心谨慎,深怕被嘉靖责罚,开始,朱翊釴也以为自己便宜老爹是一个宅心仁厚的面瓜王爷。 满朝诸公更是纷纷夸裕王的性格淳朴,当为仁君! 但朱翊釴从小在裕王身边长大,发现裕王朱载坖其实是一个腹黑的心机男,他外表貌似仁厚,其实心机岂是旁人能察。 严嵩得势时,他的儿子严世蕃嚣张跋扈,严氏父子把持内阁,因为嘉靖对裕王朱载坖的冷淡,竟然把每年照例该给裕王府的岁赐接连三年停发克扣,朱载坖第一年知道后便遣人前往户部询问为何,得到的回答是内阁没有命令,他们不敢发放。 朱载坖得到回应只是回了句:“知道了。” 便不再过问,往后依然照常派人去户部询问,都得到同样的答复,内阁没有命令,他们不敢发放。 就这样忍了三年,到嘉靖四十一年,裕王朱载坖在书房内跟幕僚陈志当着朱翊釴的面说道:“事成矣,先生以为如何?” “王爷可依计行事,在下定然随后而动。” 然后第二天,堂堂裕王殿下就亲提一千五百两白银送到严世蕃府邸,严世蕃想都没想就欣然接受了,隔天户部才将裕王府三年的岁赐补发。 严世蕃更是嚣张的对他人说:“连裕王尚且都得给我送银子,我看谁敢不送!” 然后这件事就被陈志广而告之,接着便是百官哗然,朱载坖其实一直就压着这件事引而不发,朝中官员,除了户部,更是鲜有人知,如今此事一爆出,支持裕王的官员顿时就炸锅不干了。 于是便有了邹应龙上本弹劾严氏父子各种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恶行,更加着重提及严世蕃勒索裕王一事,接着徐阶适时的补刀,嘉靖帝闻言,震怒,当场下旨捉拿严世蕃,并勒令严嵩致仕,一时间满朝群起而攻。 然后,裕王亲自送出去的一千五百两又原封不动的送回了裕王府,在外人眼中,裕王就是一个受气包,幸好群臣起事,裕王才幸免于被奸佞勒索,朱翊釴一听,也就呵呵了。 过了奉天门,朱翊釴直到午门前才被拦下,冯保手持令牌,带着朱翊釴过皇极门,直入乾清门,此时乾清宫外早已站满了各部大臣,见朱翊釴来了,皆举目望向他。 朱翊釴也不闪躲,而是正容亢色,眼神回望众人,慢慢的走到乾清宫栏下站定,门口身穿蟒袍的司礼监大太监黄锦见朱翊釴来了,小推开殿门进去禀报,不多时,复又出来小声对朱翊釴道:“小王爷,皇爷召您进去!” “嗯,”朱翊釴点点头示意黄锦带路,便跟着他小步进入殿中。 一入殿,就一股浓浓的药味夹杂其他怪味袭来,朱翊釴不敢掩鼻,只得加快脚步进入里间寝室,就见地上跪着五人,自己的便宜老爹裕王跪在前头,身后四人则是徐高郭李四个内阁大佬。 朱翊釴不敢去看躺卧在龙榻上的嘉靖帝,直接就大礼参拜道:“孙儿拜见皇爷爷!” 正在弥留之际的嘉靖帝听到朱翊釴的话,半眯着的眼陡然睁开,望向朱翊釴道:“朕的皇孙,过来,到朕这来。” 朱翊釴忙跪爬上前,伸手抓住嘉靖那颤颤巍巍的枯手,眼中泪花隐隐道:“皇爷爷!” “嗯,好,”嘉靖又看向朱翊釴身后的朱载坖道:“坖儿,你也过来。” 朱载坖难得的听到嘉靖帝如此称呼自己,眼里的泪水顿时绷不住的哗哗淌满那张瘦脸,“父皇,儿臣在这。” “朕以弱冠之年登大宝,守太祖之基业至今,已四十五载,朕不豫矣,今朕将这大明江山社稷托付于你,一应礼仪俱有该部题请而行,你当用贤使能,不可懈怠,朝廷弊政,当缓行稳推,不可操急,如有不明,当问于内阁,望你保祖宗之基业,守大明之社稷,如此,朕幸甚之!” 强撑着一口气的嘉靖皇帝在说完这些话后便歪头一躺,朱翊釴感受到嘉靖帝的手失去力气垂下,知道嘉靖皇帝已崩,不由得痛声大哭:“皇爷爷!” 裕王朱载坖更是泣不成声的哭喊道:“父皇!” 身后的四人更是直接低头伏地,“皇上!” 随着司礼监大太监黄锦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皇上崩了!” 殿外的群臣赶忙跪倒一地,个个头触地,参差不齐的喊出一句:“皇上!” 随着声音的传播,紫禁城内外个个俯身跪拜,一时个个高呼: “皇上!” 第3章 灵前即位 就在乾清宫内外一片哭嚎声中,作为元辅的徐阶适时的站了出来提醒裕王朱载坖道:“王爷,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行皇帝驾崩,您当速速继承皇位,以安民心。” 说完,徐阶便眼神示意矗立一旁的黄锦,得到示意的黄锦转身进入更衣间取出嘉靖皇帝的锦绣龙袍以及乌纱双龙翼善冠出来,早已悄悄进入内殿的冯保更是小步上前帮裕王朱载坖脱去身上的赤色衮龙袍和乌纱翼善冠。 然后在黄锦的帮助下,两人一起上阵帮裕王朱载坖重新着装更衣,待两人退开,朱翊釴见老爹朱载坖已头戴乌纱双龙翼善冠,身穿明黄锦绣龙袍,腰横明黄玉带,脚踏黑色朝靴,相貌端严,威仪凛肃。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时见老爹朱载坖穿赤色衮龙袍时,一脸和善的面瓜王爷像,在换上皇袍家伙式后,一脸的天子神态,加上他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反而更显威仪。 在众人的簇拥下,新皇帝走出乾清宫来,还在殿外跪伏的各个官员见乾清宫门打开,知道肉戏来了,更是不敢抬头,只听徐阶声带微颤略带哑的唱喝道: “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载。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恨!……” “盖愆成昊端伏,后贤皇子裕至。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 “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蘸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于戏!子以继志述事并善为孝,臣以将顺匡救两尽为忠。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洋洋洒洒的几百文,徐阶抑扬顿挫的一通念下来,早已面色潮红,听得朱翊釴直叹徐阶若是参加语文朗诵,定能拿个头名不可。 只是,这遗诏却在有心人耳中变了味,尤其是跪在朱翊釴后面的高拱高胡子,朱翊釴都听到了高拱的气哼声,以及呼吸的急促声,朱翊釴心想这老头不会暴起伤人。 朱翊釴默默的往前蹭了蹭,蹭离高拱远一点为好,他心里也是觉得这遗诏不像是嘉靖皇帝能说出的话,以嘉靖皇帝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让徐阶写出这种自责的遗诏并诏告天下呢! 又以嘉靖皇帝的心机,怎么会不明白,新君即位,赦免戴罪之臣最是能笼络人心,他又怎么会横插一脚来摆自己儿子一道,抢自己儿子的人心呢? 朱翊釴抬头看向站在朱载坖旁边的徐阶,皱了皱眉头,这份遗诏里头猫腻太多了,难不成是这老头在跟新皇帝朱载坖抢人心,想趁新皇帝刚即位,想把这件事弄成既定事实,免得夜长梦多! 朱翊釴也是知道高拱和徐阶两人是尿不到一个壶去的。 “众卿平身!” “谢皇上!” 朱翊釴撑着膝盖慢慢的起身,见后头的高拱行动缓慢,胡子也夹杂着些许花白,想是上了年纪,跪久了不好起身,朱翊釴便上前搀扶起高拱,“国老小心!” 这举动让旁边正摆弄官袍的李春芳不由的撑起双目,颌下的长须在寒风中微微拂动,一脸赞赏的表情。 高拱扶着朱翊釴伸过来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对着朱翊釴深深一礼道:“多谢郡王殿下!” 朱翊釴也忙躬身回礼,搞得高拱连忙侧身口呼:“不敢不敢!” “国老客气了,”朱载坖转过身来道,“先生乃国之栋梁。 “往后,朕还得仰仗四位先生,望先生们不吝赐教!” “皇上但有差遣,老臣无不肝脑涂地,”高拱立刻就表态迎合朱载坖。 搞得后面的徐阶面色不虞,却也不好说什么,高拱高胡子就顽石一块,毕竟新君嘛,第一天当皇帝,许多事情套路还不懂,总得应和几句,往后熟络了,自然明白他徐元辅的重要,便也连连表态。 朱载坖又道,“皇考国葬之事,朕便交于高阁老与礼部全权置办。” “遵旨!” “遵旨!” 朱载坖的这个安排,怎么说呢,就好像大街上牛粪插炮仗,炸起官愤,高拱自从入了内阁,便就鼻孔朝天,见谁都觉得矮他一头,平时得罪的人不少,大伙只是觉得他是未来皇帝的潜邸老臣,不好冲突太过。 这大行皇帝的国葬安排,按例应是由首辅徐阶主持,再分派揽功,现在被高拱一过手,哪还有他们什么事作,众人不由得暗自腹诽皇帝想拔高拱之心路人皆知。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底,马上就是春节了,嘉靖皇帝一崩,这年是不用过了,国丧期间新皇帝和朝臣只用守二十七天的孝即可,朱翊釴自然也就只守二十七日就可。 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最忙的应该属礼部的官员了,新君即位,大行皇帝国葬等等,可以说是除了科考,祭天等最重要的政治资历了。 既然国葬之事有高胡子插手,徐阶不好和高拱太早撕破脸,便把自己的得力学生五品翰林院学士张居正给安排进了新君登基大典中去。 礼部尚书陈以勤虽然不满,但徐阶以势压人,他也不好反驳,便也听之任之了事。 高拱倒是想着也横插一脚,但一来自己已经主持大行皇帝的国葬,人手这边他能安排的也安排了不少,剩下的也不好吃相太难看。 随着年关将近,京师反而满城素缟,沿街商铺酒肆倒是没关,只是酒水却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敞开喝,青楼赌坊这些也早早接到了五城兵马司的招呼,需得停业百天不得作乐。 屠宰更是得避四十九天,这可把京师的肉档给忙坏了,百姓们可不管,你诏书一天没发,肉就得一天的卖,特别是遇上了嘉靖皇帝挑了个年关驾崩。 本来一年到头就指望着春节这几日能吃点肉犒劳一下自己的,这要是四十九天不能屠宰了,那可就是引起肉荒了,一时间老百姓们手头有余钱的都纷纷跑去挤兑肉档。 至于国丧期间能不能吃的问题,我关起门来悄悄的吃总行了! 四十五年十二月庚子,世宗崩。壬子,即皇帝位。以明年为隆庆元年,大赦天下。 第4章 大明穷得要当裤子了 新皇帝隆庆朱载坖在大行皇帝驾崩三天后便在皇极殿接受百官朝拜正式的成为大明帝国的新一任皇帝,新皇帝隆庆登基第一天啥事没干,就跟新郎官一样任由礼部的官员安排下走过场。 皇帝登基,朱翊釴这个还没有被封为太子的安平郡王自然也是要参加的,一天忙碌下来,朱翊釴腿都要跪残了,感觉人生好像被透支了,疲惫不堪,隆庆登基完就可以入宫了,他还得乖乖的回裕王府。 府里的下人们,该随各主位入宫的都得赶紧打包收拾行囊,朱翊釴也早早的就吩咐黄通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他被隆庆安排在了只有太子才能居住的东宫慈庆宫,对此,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 不说朱翊釴嫡子的身份,就光他是隆庆皇帝唯一的一个年长的皇子,太子之位,他就跑不了,至于被封为贵妃的李彩凤所生的皇三子,现在也才四岁,奶估计都还没断呢。 大明的皇子夭折率是很高的,故而都是立长为主,这也是群臣所期望的,如果不是隆庆前面的两个皇子跪的早,也不会轮到他当这个皇帝了,嘉靖那个‘信徒’之所以不立太子,其实是为了保护裕王殿下免遭厄运而已。 朱翊釴隔天进宫就被刚下朝的隆庆给叫去了乾清宫,一进去,隆庆皇帝刚好正在吃回笼饭,没办法,早朝他是眯着眼去上的,早膳都没吃几口就怕迟到匆匆跑了。 “儿臣参见父皇!” 朱翊釴一本正经的给隆庆行礼问安,毕竟现在便宜老爹身份不同了嘛。 “釴儿来了,免礼免礼,快过来随父皇用点早膳,”隆庆挥手让朱翊釴起身,招呼着他像在裕王府时过来一起用膳。 其实按照规矩,臣子是不能和皇帝同桌而食的,就是皇帝赏赐,也得重新开一桌而坐食,皇子也是一样的,但你架不住隆庆是一个儿子奴,旁边伺候的老太监滕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见朱翊釴没有客气,直接就坐到圆桌旁,他也赶紧重新加了一副碗筷。 “釴儿,府里一切可安好,”隆庆待朱翊釴坐定,便开口询问道。 “父皇放心,府里一切安好,只待父皇令下,各位贵妃,嫔等皆可依次入宫面圣,”朱翊釴知道隆庆心里的意思。 这位隆庆帝,对于女色方面格外的上心,这也是他可以十几年如一日的宅在裕王府不出门的原因,嘉靖帝对他冷淡,他也就只能在家不停的造人已解乏闷了。 就在父子俩静静的享受着美食的时候,乾清宫殿外候着的冯保进来禀报道:“皇爷,户部左侍郎陈志求见。” “陈师傅来了,宣进来,”隆庆放下碗筷,示意冯保叫陈志进来。 身穿绯袍补孔雀,头戴乌纱帽腰束金花带的陈志可以说是裕王府的老熟客了,朱翊釴记得自己四岁醒来时,这位陈先生就和裕王一起站在床榻旁希翼的看着他。 至于他是哪里人,朱翊釴倒是没有问过隆庆,只知道他是隆庆推荐给嘉靖皇帝的,先是从户部郎中作起,熬了几年才升任为户部左侍郎的,隆庆一直很客气的称呼他为师傅。 朱翊釴也就顺口叫他陈师傅,因为陈志还是朱翊釴开蒙的老师,直到嘉靖驾崩前,他依然不时的上门给朱翊釴讲解四书五经,想必未来朱翊釴被立为太子,陈志他也要再加一个太子詹事府詹事的职位了。 “臣户部左侍郎陈志叩见皇上,”陈志进殿直接就是大礼参拜,朱翊釴忙起身回避。 “陈师傅快快起身,朕说过,你我君臣无需这般多礼的,”隆庆摆摆手示意冯保上前搀扶。 冯保跟随隆庆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忙上前将陈志扶起,讨好笑道:“立元公(陈志的号),皇爷命您起身哩。” “谢皇上,”陈志在冯保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生于正德十五年,嘉靖十六年二甲第三名,授庶吉士得以入翰林。 “皇上命臣清查户部各司账及户部仓存,臣以编篡成册,请皇上过目,”陈志从袖中取出折子双手提交道。 冯保接过奏折递交给隆庆,隆庆也不多言,随即打开便看了起来,活脱脱一副地主老财看自家地窖存银的财迷样。 “嘶!” 隆庆看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糜烂至斯!” 朱翊釴也好奇到底怎么回事,便悄悄的把头往隆庆身边凑过去想瞧一瞧,隆庆侧头便将奏折递给朱翊釴,继续询问起陈志来,“陈师傅,虽近年国家多有灾荒,但怎得户部亏空如此严重!” 陈志叹了口气,“国初夏秋二税,麦四百七十余万石,少于前年八万,米二千四百七十余万石,较之前年少三百二十余万,绢二十万六千余匹,盐茶杂税三百余万两。” 隆庆点头表示听懂了,“虽然较前些年有些出入,但是户部为什么还是亏空如此之多,存粮如此之少?” “皇上,仅藩王宗室的禄米,便去八百余万石矣,两京又九百余万石,官吏之冗,内官之众,军士之增,悉数取于中,地方官员大小灾情,皆请免粮,税赋不增则损,支费却是日益叠加,如此,户部就是皆陶朱在世,也叹奈何呀!” 陈志也是在户部多年了,自然知道,这税赋年年起伏,加上地方兼并摊派,老百姓被地方官搜刮的叫苦连天,只能给打上欠条,但是这债却是年年叠年年加,哪里是能够还完的,这税赋问题不解决,指望老百姓还上欠朝廷的债,那是不可能的,不逃就是好的了。 隆庆听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心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犹豫不决,朱翊釴看完这奏折,只感叹,大明你是真的穷呀,在这样子下去,来场大点的灾荒的话,你估计都得当裤子了! 明朝的税赋重吗,对比历朝,明朝的税赋可以说简直就是太低了,明太祖朱元璋给定下的这些税赋,可是不考虑军饷的情况下,国家可以充足的使用的,加上明朝的官员俸禄又低,完全可以应对的过来的。 但朱元璋毕竟还是农民出身,他以为给农民定低税,让他们安心种地就行,可地主们可是要吃人的,官员们也是要吸血的,而他的子孙们,更是把蹒跚前进的大明吸的骨瘦如柴了。 不改,大明亡,改,国动乱! 难! 第5章 贫民富绅穷国 大明的税赋低,但是却杂乱无章,户部一个田税,兵部一个马税,工部一个徭役,礼部再来个学田,你能叫的上号的部门,他都能给你整出个税来。 老百姓们以为这都是被朝廷给征收了,但其实是,这些部门收完税后,大部分的被中饱私囊,各部门间赃分了,然后皇帝吩咐点事下来要用到钱了,他们就管户部要。 户部没钱怎么办,没事,皇帝你的内帑不是有吗,拿出来呀! 皇帝没钱了,想加点商税,这些既得利益者就撒泼打滚说皇帝你不能收,收了就是与民争利,这是横征暴敛,君子所不为! 欠人钱忘,借人钱清,说的就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然后后来的万历就来了一招‘厚脸皮’战术,你骂让你骂,我接着搞我的矿税,反正朕在宫里不出门,咬我呀! 隆庆帝听完陈志的话,心里头一阵的火大,“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可以整治了吗,满朝的大臣,就没有一个人有办法来治治朕的大明?” “皇上,大明政务早已弊乱滋生了,”陈志大着胆子说道,“此时若还是抱守旧制,无异于是抱冰取暖,当尽早变法!” 陈志这话一说,朱翊釴眼中一亮,隆庆帝则是来了兴趣,站起来道:“陈师傅有何策可教朕!” “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 “对,”陈志缓缓说道,“此乃是嘉靖年间桂萼提出,又由张璁短暂试行,仅京畿清丈强占兼并田亩就达五万多倾,宗室、勋贵、僧寺、士绅等等上下效行,朝廷十去有三,税赋年年不振,流民四增,朝廷年年弹压,兵费国耗。” “那依陈师傅所言,是要清田亩,整吏治?” “然!” “可朝中诸臣,定然不肯,”隆庆帝像泄气的皮球颓然的坐下道:“朕初登大宝,朝中诸臣,除了陈师傅您以及高阁老,不知几人能用,几人是才呀!” 朱翊釴越听觉得越有点门路,便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计可解父皇之烦恼。” “哦!” 隆庆帝高兴的问道:“釴儿有何计献于朕,速速说来。” “分化!” “分化,”陈志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问道,“殿下可是要……” 隆庆帝示意朱翊釴接着说,朱翊釴笑道,“没错!分化就是,拉一派,打一派,父皇您就居中调停。” 只听朱翊釴接着道,“父皇您刚刚登基,这满朝文武,那个不是倚老卖老,结党营私的欺负您面生,若不分化打击,铁板一块,父皇您定无从下手,需要让这帮朝臣明白到底是谁当家!” “呵呵!釴儿你这计,深得朕心呀,”隆庆帝高兴的抚掌大笑道:“昔日皇考以宗室入京,大礼议之辩,让群臣分为左右,今日朕就要学学皇考,也来个京察大辩……” “咳咳!” 朱翊釴忙打断隆庆帝的话,眼神示意了一下殿中的其他太监,隆庆帝恍然大悟,“你们先到殿外候着,无朕吩咐,不得入内!” “是,奴等遵旨!” 三人凑近,又像是在裕王府中时在书房密语的样子,隆庆帝感觉朱翊釴的套路有门,便道,“釴儿,你说,若你主持变法,当如何?” 朱翊釴深思后道,“若儿臣主持变法,需要先弄明白谁是阻力,谁又是助力!” “百姓艰苦,变法若是不能益众,那就不若不变,否则只是徒劳耗费民力而已。” “父皇认为,谁是可以成为助力的,高阁老如何?” 隆庆帝一听,犹豫道:“高先生朕是知道他的,若是朕提出由他主持变法,他定会支持朕的,就是不知道徐阁老。” “父皇,徐阶他不支持,那就是阻力,如今他徐党人多,把高阁老拉出来,跟他唱对台戏,父皇幕后拉偏架,先把朝堂中的徐党犁一遍,等他势弱,再让人直接弹劾徐阶,他若上疏自辩乞骸骨,父皇直接准了,到时且不可犹豫。” 朱翊釴笑得很贱。 陈志也笑得很贼。 隆庆帝更是笑得很阴。 “如此,徐阶一去,徐党如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到时揉圆搓扁,还不是父皇您一句话的事,”而且,朱翊釴是知道徐阶这老货的,他的家人奴仆在松江府为非作歹,有的是黑材料扳倒他徐阶。 “嘿嘿嘿!” 隆庆帝笑道:“那就这样定了,朕这就让高先生入宫。” 朱翊釴阻止道:“父皇,这事还没聊完呢。” “怎么变,怎么改,先得议一议。” 陈志望向朱翊釴,问道,“殿下之意,该如何变法?” “如今我大明是贫民富绅穷国,光一条鞭法,均田均赋是不成的,完全是治标不治本,”朱翊釴分析道,“敢问陈师傅,是否将田税所交的税粮改为税银?” 陈志点点头,“是的,不这样,不能阻止贪官污吏继续贪墨,皇上,臣以为,还需摊丁入亩,地主士绅占田多于贫民,每岁徭役却要那些贫民无地之人前往,早已民怨沸腾了。” “田多者多服徭役,田少者少服,无田者不服,”陈志拱手道,“如此,田多者缴银应服,田少者若无银应服可就近安排徭役,无田者自然不服徭役,可止流民四蹿。” “再均田税,往后不分官田民田,皆以民田论,就近优先安排地方失地百姓耕作荒田,许以免税一年,安定民心,如此,国库才能有余。” 朱翊釴暗道陈志师傅还是没有抓住重点,便开口问道:“依陈师傅此法,确实可以强一时,却隐患不少,此法必不久益于民。” “哦!还请殿下指正!” 朱翊釴笑着问道:“地方税银收上来运往朝廷,是否需要重铸?那请问陈师傅这火耗归谁?” “这……”陈志一听顿时语塞陷入沉思。 朱翊釴望向隆庆帝道:“若火耗归民,则百姓徒增负担,若火耗归公,则贪官污吏必上下其手,损公济私。” 隆庆帝一脸凝重,也不发言,静静的听朱翊釴接着道。 “且百姓春秋收粮,家无余银,朝廷新法又只收税银,正值新粮出,陈粮未尽之时,必定谷贱伤农,再者商贾,彼辈最是逐利,低入贵出,百姓一年到头,恐怕更惨于新法前,到时候,善政就变成苛政了!” 朱翊釴说的这些,全都是张居正执政期间推行一条鞭法的时候产生的一系列问题,本来就是要改革变法,结果被那些贪官搞成劳民伤财。 “釴儿,你提出这些问题,想来应是有解决的方法!” “自然!” 第6章 军权财权两手抓 “自然!” 朱翊釴从内袋中掏出四枚银币一一摆放在圆桌上,“父皇,陈师傅,这就是我处理火耗的问题的方法。” 隆庆帝拿起其中一枚最大的银币,为首的一面铭刻着一条蟠龙,中间空白处用楷书写着‘壹圆’,背面则是铭刻‘隆庆通宝’底下还铭刻着一行小字‘隆庆元年京制’,整个银币亮白晃眼,隆庆帝把玩的爱不释手。 另外三枚分别是“大圆”,“壹圆”“壹角”,大小形状等量递减,朱翊釴拿起一枚‘壹角’银币道:“父皇,儿臣将钱改圆,将分改为角,一圆等于十角,一角等于十厘,一厘则可换铜钱十文。” “因为赶制匆忙,儿臣只制备了四枚大的银圆,”朱翊釴又拿起一枚‘大圆’道,“以往朝廷收税银,都是散碎银两或私人熔铸的银锭,到了官府手中,整的银锭成色不一,重量不同,散银往往都是熔了铸成整锭,耗费不说,过程往往有掺杂,短缺。” “十两银锭,熔个几次,就成九两,八两,还得朝廷负担,此非长久之计。” “而儿臣所铸之银圆,可皆由户部和内厂监制,一次成型,流转过程非损伤不重铸,此壹圆重七钱二分,银九成,铜锡一成,可当八钱银子。” “可以七钱二分之银币按各色银锭不同兑换八钱银子,朝廷在行熔铸,”朱翊釴一脸财迷样的笑道;“如此,一可解新法火耗,二可解大明银两规格不一,折算繁琐,三可查贪官腐败。” 掌握住铸币权,还可以有效的遏制住将来大明的通货膨胀。 陈志听得直搓胡须,意有所动,“殿下此银币,真真是让老臣茅塞顿开呀!” “只是老臣有一个问题想问王爷,士绅皆有存银的习惯,朝廷有那么多的银两可供全大明兑换吗?” 朱翊釴直接光棍的嘿嘿笑道:“没有,但父皇可下诏,凡民间私铸不规散银两,自此诏下,一年后皆不得在行交易,只得使用朝廷所制银圆,一年内兑换,过后,按每枚银圆二钱火耗收费。” 朱翊釴笑的更贱了,“为防有人一次大量兑换,朝廷应规定按户兑换,每户一次兑换不得超过百圆。” 普通小老百姓能有几个钱,一次五十圆估计都顶天了,劳资谁有钱挣谁的。 而且,朱翊釴还有银行这招没使用呢,你兑不了那么多银圆,可以存在银行呀,我每年还可以给你们利息,不比你们存地窖强? 隆庆帝一听,忙问朱翊釴道:“那要是那些地主老财一年后,地窖里的存银因为兑换火耗问题,不对朝廷兑换,而是私自交易呢?” “那更好,抓到一个,直接以阻碍国币通行之罪,重重处罚便可,”朱翊釴心想这还不容易。 隆庆帝心里的算盘瞬间拨拉拨拉的盘算起来,感觉这个银圆大有可为,“可以,那朕就准了,釴儿你速速将内帑的银两熔了铸成这银圆,先铸个五百万两!” 我去!朱翊釴吓了一跳,赶忙跟隆庆帝解释道:“哎呀!父皇,此事不急,且儿臣所需的铸币器械现在还不足,还请父皇拨几百工匠与儿臣,好速速赶制器械。” 隆庆帝直接挥手就准了朱翊釴的请求,又问道,“那粮食的问题呢?” “粮食问题,这个也好办,朝廷可按每年各地粮价的高低,定一个最高价和最低价,再在各地设小粮站一处,大粮仓一所,”朱翊釴语气神定的道。 “若有奸诈商贾想以最低价收粮,地方官府可直接放告均价收粮,若奸商以高价卖粮,可直接均价卖粮,百姓自然不惧奸商。” 隆庆帝听完肉疼的想说,你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是,按你这么搞,朝廷每年得亏多少银子,但话到嘴边,却转成:“那地方官府那里来那么多银圆购粮?” “国库出呀,地方只是挂个名而已,再说,这粮仓,是绝对不能交给地方管的,不然得养出多少老鼠出来,”朱翊釴知道,朝廷真要把这粮仓交给地方,保证给你春粮进,陈粮存不可。 这粮仓就是一块大蛋糕,肯定得抓在朝廷手里,再说了,就是年年亏损,也好过被那些奸商敲诈害民好,朝廷还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父皇,儿臣打算把这铸币厂设在大兴县那边,还请父皇赐下一处皇庄,另外儿臣还想自行招募千人,以练新军,顺带着保护铸币厂那边的周全,请父皇允许!” “新军?” 隆庆帝不解的望向陈志,陈志则是满脸惊诧的看着朱翊釴道:“殿下,锦衣卫保护即可,为何还要自行招募练新军?” 陈志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你变法尚且没搞成,就想练新军,朝臣可是日夜防着皇帝重掌兵权的,这不是送上门挨喷吗,陈志自己也是不希望朱翊釴沾兵事的,自土木堡后,文臣们更是提防再三。 朱翊釴也是知道的,但他就是想自己训练一支自己的新军,无论是人还是军纪,他都不想要那些已经思维固化的现有明军加入。 于是他便道:“陈师傅,这就算是锦衣卫新增的兵士好了,我就是想小试一下内心的想法而已,陈师傅不必如此紧张。” “父皇,还请答允,”朱翊釴郑重的看着隆庆帝道。 隆庆帝心里头其实在意的是那个铸币厂,至于那一千人,也就一个千户,想来就是以后釴儿玩腻了,遣散了便可,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道:“嗯,好,朕准了!” 朱翊釴心里大喜,面露喜色,“谢父皇,儿臣定早日将铸币厂给开设起来。” 有了这一千人作为基础,朱翊釴未来就可以以这一千人为骨干教官,在进行扩编,嘿嘿,只要新军一成,财权一抓,军权还会远吗。 伟人说的对呀,枪杆出政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才是硬道理。 “如此,父皇可以召高阁老入宫详谈了,儿臣这就去就铸币厂的选址问题和工匠进行处理,儿臣告退!” “嗯,去,”隆庆帝挥手让朱翊釴退下,和陈志就朱翊釴刚才提出的那些问题在仔细的进行磋商。 朱翊釴则是飞快的出宫,来到裕王府,吩咐起黄通,“你领上人,先到大兴那边打个前站,在大兴外庄找个地放告,就说皇上要在这招募锦衣卫新军,让他们配合维持秩序。” “奴婢这就去办,小王爷,人选上有什么要求吗?” “只要十四五岁以上没当过兵的良家子,别的通通不要,去。” “遵命!” 第7章 铸币厂 真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大兴县就是这句最好的写照了,当然,它也不寂寞,还有个宛平县跟它一起享受,京师里头,尚书多如狗,勋贵满地走,这些大佬一个个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六品知县惹的起的。 京师东为大兴县辖,西为宛平县辖,以紫禁城中轴线为界,此时朱翊釴就在左安门崇南坊的一套四合院前看着进进出出的工匠把木材石料等物搬入这将来的京师铸币厂内。 门匾是隆庆亲手提的‘京师皇家铸币厂’七个大字,大门口立着两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这是朱翊釴从司设监那淘来的,放在那算是糟蹋了。 工匠朱翊釴足足从找来了八百多人,算是把御马监和御用监以及兵仗局给掏了一半人手过来,这里头御用监过来的都是些善于木活的木匠,御马监和兵仗局的都是些常年打造各种兵器火铳的铁匠。 朱翊釴作为还未册封的皇子,此时顶着个安平郡王的名头,是不能管事的,这铸币厂名头是皇家的,因此,隆庆特别遣派了内官监大太监李芳作为这铸币厂的办事太监,全称“钦差总督铸币厂办事太监”。 另设总理事一名,管理事四名,监工多名,都由朱翊釴带来的这些工匠中选出,另有掌班、领班、司房三十多人负责铸币厂内外出入安全警戒,由锦衣卫拨给,日夜轮替值班。 朱翊釴向隆庆帝讨要来的那一千新军名额此时还未进行招募,届时将会安置在铸币厂对面新修的校场内,也算是圆了保卫铸币厂安全这个谎。 而朱翊釴要的那个皇庄,隆庆帝更是大手一划,把左安门外的亦庄三千亩皇庄直接交给朱翊釴折腾,这三千亩,说多不多,现在国库穷的能跑马,内官达一万之众,全都指望着皇庄那点收入过活。 想想整个大明官吏加起来才不到八万,这一个紫禁城就将养了这么多吃白饭的内官,而且还是以每三年增加一千多人的速度叠加,朱翊釴未来整治内官的决心就更大了。 “王爷,奴婢已经将各司调派来的匠人归档入册,请王爷过目,”李芳双手捧着名册躬身行礼道。 “嗯,”朱翊釴接过名册,一一查看起来,“木匠有几人?” “回王爷,木匠二百六十人,铁匠五百四十人,另有三十人都是雕刻好手,”李芳想也不想的就将各工匠人数一一报备给朱翊釴听。 朱翊釴听完合上名册,也不再看便丢还给李芳,“这些工匠,本王不会尽数留下,你到时留心观察,办事麻利手巧的你另立名册,等铸币器械造完,没在名册的,本王另有他用。” “奴婢遵命,”李芳躬身答应,“王爷,皇爷命奴婢来问,这银币何时可以开铸?” 朱翊釴想了想道:“器械半月就可成,到时你再将内帑银子解押过来。” 李芳得到准信,也不再多言,便道,“如此,奴婢这就回宫禀报皇爷,奴婢告退。” “嗯,”朱翊釴挥手让李芳退下,然后迈步往铸币厂内走去。 这院子占地极广,原先的各处景观盆栽等物,已经被工匠们全部铲除,多间屋子的墙壁也被打穿连成一处,木头,生铁,熟铁,石料堆砌成山的码放在天井或大厅中,外头依然不断的有马车拉着物料前来。 朱翊釴只在门口停留一小会,便寻到了正在指挥人搬运物料的刘周年,“刘周年,本王交给你的图纸,你都看了没?” 这刘周年四十多岁,留着短须,外身罩着件棉大袄,里头还穿着件灰棉袍,得益于朱元璋这个棉花粉丝,大明朝棉布棉袄盛行,款式更是五花八门。 朱元璋曾自嘲过:“人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棉袄虽破,却能助人御寒,这位前半生饥寒惯了的帝王一心要改革衣物保暖,便开始在全国强制推广种植棉花。 明初的棉花推广,农家地十亩以下的,你必须种半亩,十亩以上的,你必须加倍种,种的好给你免税,你要是敢不种,那就充军流放,对,老朱就是这么的强势。 刘周年正在专注指挥,被朱翊釴这突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见是朱翊釴到来,忙俯身跪拜道;“回王爷的话,下官已经将图纸看过了。” 朱翊釴示意身后的锦衣卫侍从将图纸拿来,问刘周年,“那你打算怎么个章程造这批器械?” 刘周年也是御马监的老工匠了,以往面对的都是一些不懂营造的内宫太监,只知道问他一月能造几何,却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要如何造的,便小心翼翼的回答。 “回王爷,以往照办器械,都是先将所需物料备齐,计划多寡,便可命人开始按图造办。” “那你说说,这些器械,你打算如何造,”朱翊釴继续问道。 “回王爷,下官会将这八百人分为四组,每组两百人,”刘周年说着悄悄望向朱翊釴,“将这图纸上的轧机,铸模,轧边机,冲压机分别交给各组。” “另外三十人在进行这个……冲压模具的雕刻,”刘周年悄悄的擦了把冷汗,询问道,“不知下官这样安排可好?” 朱翊釴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太慢了,若按你这般,半个月定然完不成。” 刘周年心里嘀咕,往常都是这般安排,却也不见人说慢,想来这位怀郡王第一次主事,急于求成,便小心的问道,“不知王爷要如何安排,还请示下!” “你过来,”朱翊釴示意刘周年起来,展开手中的图纸对着他道,“你看这轧机,仔细看,看到什么没?” “这个……” 刘周年一脸茫然的看着朱翊釴,图纸上不就是画着上下左右图样,以及标注着部件大小尺寸吗,这能看出什么来,这刘周年作了这么多年的内官监管事,看的图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愣是没看出这图纸有什么不同,也就是画的仔细些,用的走笔规章些,也无甚不同呀! “恕下官眼拙,这……实在是看不出有何不同!” “你就没看出本王为何将这些部件大小单独一一画出?” 朱翊釴无语的望着他,流水线呀!你不会让手艺好的单独出来只做零件吗!最后在进行组装呀! 第8章 流水线是个好东西 新挂上‘京师皇家铸币厂’的四合院内,刘周年听着朱翊釴不满的语气,吓得连忙俯身,“回王爷,下官这……这个以前拿到图纸都是按图纸大小尺寸,部件多少,派几人不等为一组,这部件大小其实无甚关系……” 刘周年在朱翊釴的眼神逼视下,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朱翊釴也不想在责怪他,想来他们平时在内官监等处造办物件也是拿到图纸就按图索骥的办事,并不会去想要怎么分工进行分门别类的单独部件生产,在进行组装。 “你先起来,”朱翊釴示意刘周年起身,然后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指着图纸上一个单独的部件齿轮,问道:“你看到这个齿轮没有?” 朱翊釴此时年纪只有十二岁,身高才四尺多一点,刘周年站在他身边,不得不弯下腰来看朱翊釴手指着的那个齿轮,低身下气的说道;“下官看到了,王爷是说……” 朱翊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又问道;“你知道我交给你的四份图纸中,这种齿轮有几个,大小一样的有几个?” 刘周年这些天接到图纸后,其实只是草草的一张张图纸看过,觉得也无甚难度,就是觉得有些稀奇而已,不知道这又是轧又是压的用来干嘛,便打算将图纸交给工匠们去具体打造,他就在旁指挥监督即可,谁知朱翊釴突然来这么一手,让他措不及防。 但就朱翊釴这个问题,他便一时间答不上来,只得将自己的那一份图纸拿出,仔细的查看起来,发现确实有许多的齿轮部件大小规格一致,其他的部件像标注着‘连杆’的也有许多规格也是一致的,这才隐约觉得朱翊釴这话的含义。 “王爷是打算将这些个部件,按大小统一独自造办,在一一拼装成器吗?” “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你还能在这个总理事位上接着干,”朱翊釴见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便接着说道,“现在知道本王为什么要这样问你了没。” 刘周年点头道,“下官一时愚钝,幸的王爷点拨,只是以往工部或宫里送来的图纸,一般都没有像王爷这些图纸般标注仔细。” “图纸送来,下官都是查验无误,了解大概后交于工匠造办,待完成再按图查验的,王爷此法,下官倒是第一次见,真是大开眼界!” 刘周年的这些话,朱翊釴知道他并没有乱说,没有经历过流水线大法的大明工匠,造把鸟铳,两个工匠能把包括铳管,枪托,扳机等等一次性给你全造出来。 只是这速度就有点差强人意了,这样的造法,也就只能称之为手工打造了,按后世的流水线来造,铳管一个部门造,镗床钻孔刻膛线一个部门弄,扳机内件一个部门造,枪托一个部门造。 然后在进行合并组装,当然,铳管作为全部的核心部件,肯定还要有一个质检部门进行抽样试射,组装完成的还要进行校射调整。 一个一直造单一铳管的人,和一个把鸟铳所需部件全部制造出来的人,生产速度上就不是一个等级可比的,而且一直反复的造铳管,就是在笨的工匠,他的速度也不会比那些机巧的工匠慢。 “刘总事,你要记住,流水线是个好东西,一样器械,多种部件,单独分成几个部门打造,再行拼装,要比你们以往的整体同时施工快,这点你要记牢,尤其是大量制造的时候,速度更是你们平时整体施工的数倍。” “父皇以后还要你造新式鸟铳,现在的这些铸币器械,就全当是先给你们练手,只是,本王以后交给你的图纸,你要是敢外泄,你知道后果的。” “王爷放心,下官定然约束底下工匠,图纸入得我手,定无有第三人知晓!” 这不是朱翊釴多心,而是怕图纸以及以后的其他图纸被人临摹后带出,朱翊釴画的这些图纸十分的详细,只要是个识字的都能看懂,铸币是要收归国有的,朱翊釴可不想以后大明满大街的劣质银币来整一出‘劣币驱逐良币’的大戏。 可不要小看大明商人的模仿能力,嘉靖时期,朝廷每年的金背钱都会被商人大量收购熔铸成劣质的掺铅或铁的假钱,在流向市面,尤其以江南和广东的商人最为的丧心病狂。 有些假钱不小心摔一下都能成两半,这样的钱,一分银子可以换五六十文,而真正的金背钱,一分银子也就能换十文左右。 “嗯,行,”朱翊釴不再多说,示意刘周年赶紧去安排人手按图纸开始打造各种部件,他则在里面巡视了一番后,便带上几个隆庆委派来保护他的锦衣卫骑上马出左安门往皇庄所在的亦庄行去。 这城外的田亩,也是属于大兴县的管辖范围,只是在这皇城地界,皇帝自己就是第一大兼并达人,更何况其他的勋贵和外戚,大明开国至今已二百多年,京师外的田庄,大多已被勋贵们占光了,仅剩嘉靖时期张骢严打兼并,清丈田亩后重新归还一大片给失地农民,其他的地方已经是找不到一块属于小农自耕的田地了。 你要是敢随便强占其中的一块田地,分分钟会有一个勋贵外戚,或者皇帝本人出来教你怎么在大明做人。 皇庄和勋贵们的田庄是不用向朝廷缴纳税赋的,所出粮食,一半要上交,还得受管事把头的盘剥,一年到头也就是混个温饱,仅此而已。 朱翊釴这次前往隆庆划拨的皇庄,目的是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赚钱大计作考察的,指望隆庆内帑的那几百万银子就想开铸币厂兑换全大明的银子是不现实的,因此开源就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了。 而目前最赚钱的几个项目:盐,白糖,油,绸缎,棉布,粮食,玻璃,肥皂,茶叶,朱翊釴目前有办法搞的也就是白糖和油以及肥皂了。 盐这种暴利品,自然不用多说,无论是官盐还是私盐,价格上或许有所波动,但一石官盐,盐巡检司提供给有盐引的商人折换价格是一石一两到一两二钱之间。 盐商入盐后再分发给下层的商铺,加上运输损耗以及费用,嘉靖初湖广、江西、南京一带每盐一斤卖银三分四分,就可以想像此时大明的盐价是多么的暴利了,和平时期大米或许能吃得上,但盐总是要小心的用的。 至于其他的像绸缎,粮食,玻璃等,都是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作本,而且不能立竿见影,朱翊釴现在还不想也没那么多的本钱去触碰这几样。 第9章 佃户吃糠士绅酒肉 隆庆帝划拨给朱翊釴的亦庄也就是后世大兴的亦庄镇,皇城南郊外围的大兴地界地势平坦,极为适宜耕作,往来又交通便利,唯一较为可惜的是亦庄的皇庄离永定河过远,朱翊釴无法利用水力来造糖,只能是从铸币厂那边紧急调动三十名工匠过来打造朱翊釴要的制糖机。 黄通早朱翊釴三天来到皇庄,为朱翊釴打个前脚,同时通知这边的管事将朱翊釴在市面上大肆采购的红糖存入空闲的谷仓中。 朱翊釴到时,从外头采买的红糖装在箩筐内,在把头们吆喝下,皇庄的佃农们一担担的挑入仓中,男挑女抬忙的热火朝天,小孩子则是被把头赶在外头,正留着口水看着一箩箩诱人的红糖。 这是朱翊釴第一次在大明见到农家的小孩,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污秽,鼻涕作活塞状反复运动,大冷天,有些小孩更是穿着双用碎棉布缝制的简易棉袜,颜色东拼西凑的,外头罩着双小草鞋,破棉袄子不知穿了多久没洗,上面满是结痂,补丁更是少不了点缀几个。 看向朱翊釴的眼神里,些许害怕,又带点羡慕,羡慕他披裘戴皮的贵公子模样,又畏惧听命于他的皇庄把头们,连平日里在皇庄高高在上的管事,在这位公子哥面前都得跪地哈腰,一脸讨好像,想来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从这些孩子的眼中,朱翊釴看到的只是茫然,是的,眼神茫然,他们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读书更是一种奢侈,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寒门再难出士子了。 资源的垄断,产生贫富差矣,使富者恒富,而穷者愈穷,如果是家道中落内有几亩薄田的寒家子弟的话,尚且可以通过科举改变命运,但是对于这些赤贫的佃农来说,连温饱都是问题,书本笔墨纸砚,岂是他们能供养的上的。 这就让朱翊釴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人问牧童:为什么要牧羊? 牧童说:家里穷,只能给地主老爷放羊,地主老爷给饭吃,每月还给几钱银子。 那人又问:那赚了银子后呢? 牧童说:存着娶妻生子哩。 那人再问:那娶妻生子后呢? 牧童便道:养大了娃,父子俩一起给地主老爷放羊呀! 大明每三年开科一次,层层筛选,每年举人进士不过千人,这么一根独木桥,多少人往上面挤,多少人掉下水摔醒弃文,又有多少寒门子弟得以吃上皇粮。 朱翊釴深知,如果不遏制大明的田地兼并,赤贫的佃户只会越来越多,而流民更是会大量出现,并不是所有的失地农户都能成为赤贫的佃户的。 在这个还没有农业机械,农业化肥出现的时代,精耕细作这个词只是那些有几亩薄田的普通农户的最好写照而已,对于佃户们来说,一来地主不会也不肯一人一地的让他们精耕细作,佃户们也不希望地主老爷这样安排,否则按现在的亩产量,交完田租,他们得饿死,也就只能抛荒逃亡加入流民队伍了。 一夫百亩许是夸张修辞,但一夫十几亩却肯定是有的,繁重的劳动和忍饥挨饿,导致他们加入流民队伍的也许就差积劳成疾的一场大病而已了。 尤其是到了明末,微操小能手崇祯皇帝的一系列操作,更是人为的大量制造了许多抛荒的流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受政府控制的大量失业聚集人群,都是推翻这个政权的头号大敌。 明末小冰河时期,本来粮食就已经不足,加上王朝通病的土地兼并,佃户们徘徊在温饱线上挣扎,崇祯搞垮魏忠贤之后却听信文官的忽悠,停了矿税,本来就是年年赤字的财政,好不容易有了一项收入。 这一搞,军饷首先就出问题,本着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军饷没了,那就加税,但你架不住人家地主士绅来一记乾坤大挪移,转加摊派,活生生把徘徊在温饱线上的佃户和自耕农给直接逼的逃亡了。 就崇祯朝那种士绅酒肉而佃户吃糠的环境下,就是没有李自成,也会有张自成,刘自成等跳出来带着那些饿疯了的流民反了他老朱家的天下。 所以朱翊釴才更加明白张居正这个改革者是多么的不容易,尽管他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改革上也是给大明上了条税银的补丁,督促尸位素餐的官员的考成法虽是鞭策,但却有效且短暂的遏制了兼并势头,提高了官员的工作效率。 尽管这条补丁后来随着大明这个官僚系统运作导致的垃圾不断叠加,开始失效,但张居正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敢于走出全国推广一条鞭法这一步,也当得起治世之能臣这一称呼了。 但是对于朱翊釴来说,土地兼并问题要搞,商税更是不搞不行,没钱,大明朝廷就只能当一个大国小政府,统合不了全国的资源流动,调动不了各地的存粮,流民只会越来越多,问题只会越堆越多,最终直接爆发。 辽东的我大清,对于大明来说,不过是又一个蒙元鞑靼而已,只要安抚住流民,即使是万历时期,仅靠矿税这一条财源,大明就能直接一巴掌打我大清直接给拍懵。 你没钱拖欠工人工资,工人都能给你磨洋工,更何况拖欠边军那帮丘八了,谁会帮你卖命打鞑子,活着都没军饷,还指望死了朝廷给抚恤? 就这样一场场的败仗打下来,不仅仅是老百姓开始怕了,就是连那些当兵的都被这一次次失败给整的见了鞑子未打先惊了。 想想解放前的旧中国和明末何其的相像,财政吃紧,军队供应不足,连连败仗,正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军队一旦失了志气,便如丧家之犬一样,几个人能把百十来人当狗撵着跑。 如果不是伟人横空出世,可能天朝就会再次上演明末时我大清入关时的场景了,一旦让小鬼子站稳脚步,可能你我现在就是在说倭国语言也未可知也。 第10章 白糖 皇城南郊大兴亦庄处,皇庄的佃户们前几天在管事把头们的指挥下,帮怀郡王殿下的搬运了一天的红糖,还得到了王爷赏赐的一些吃食:半碗红糖和几个炊饼。 就这,管事的太监还对着一众感恩的佃户们说这是王爷见你们辛苦,特意赏的,本来就是几个炊饼,还是咱家跟王爷说了你们平时也算老实肯干,才给你们一人多求了半碗红糖的,搞得佃户们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但其实是朱翊釴赏赐下采买麦面和油的银子被这姓王的管事太监给克扣了,到佃户们手里也就是几个炊饼加这半碗从仓中私自挪用的红糖了,王太监敢这么做,一不怕佃户们告他的状,二不信堂堂王爷会还记得自己随手赏赐过的这件小事。 但凡事就怕万一,这不,朱翊釴得到这边的工匠已经将制糖的器械作好了,便高高兴兴的骑着自己的卷毛驹来到亦庄,庄子外依然围着前几日的那一圈小孩,见到朱翊釴来,在黄通的呵斥下,稀稀疏疏的跪地见礼。 朱翊釴示意黄通不要这般吓唬小孩,开口便让跪在地上的一众小孩起身,在前几日朱翊釴的叮嘱下,佃户们终于给这些泥娃子们洗了个澡,虽然衣服还是那么的脏兮兮,但起码,脸上干净了不少,看起来也精神了些许。 正要转身进去庄子,却眼神一瞟的见还有一个小女娃嘴边挂着些红糖,不由的一凝,京师现在红糖一斤接近二两,这小女娃家买的起?还能她当零碎吃? 朱翊釴走过去看了看,没错,就是红糖,便开口问小女娃,“丫头,你这糖哪来的呀?” 朱翊釴虽然也大不了她几岁,但毕竟身份压人家几头,小女娃怯生生的往身旁的哥哥后面藏,低着头不敢看朱翊釴,她哥哥倒是胆子大,小声回答:“这是王爷您前几日赏的,我偷偷从家里拿了给妹妹吃的。” “本王有赏你们红糖?” “嗯,小半碗呢,还有三个炊饼哩,”见朱翊釴没有架子,他也大着胆子接着说道,“这糖,娘还藏着不让我们吃呢,我是见我爹娘今儿来庄子,才偷偷拿了一点跟妹妹分着吃的。” “嗯,好,你这般孝悌照顾你妹妹,本王要好好赏你,”朱翊釴笑着对黄通道:“去里头,拿几个包子馒头分给他们。” “是,”黄通低头称是,心里头知道这皇庄的管事王太监估计要遭殃了。 朱翊釴进到庄子里,也不去看那些器械了,而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王太监低头跪在脚下,朱翊釴也不叫他起身,而是吩咐随来的锦衣卫千户张维贤带人去仓中查看红糖数量是否少了。 少倾,张维贤回报,“王爷,三仓共九百石,每仓三百石,有两仓未被动过,另外一个仓少了五石。” 地上跪着的王太监此时脸如黄纸,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却被朱翊釴一声喝止,“狗才,欺上瞒下,连本王的东西你都敢动手染指。” 王太监吓得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奴婢一时财迷了心窍,王爷饶命……” 朱翊釴却不听他求饶,命令张维贤,“张千户,将这狗才打上三十板,发回内官监。” “是,”张维贤手下的两个锦衣卫虎狼般上前将王太监双手一扣,把死狗一样的王太监拖出庄子,不多时,外面便传来噼噼啪啪的打板声。 黄通在旁大气不敢出,内官监的掌印大太监李芳可不是什么善茬,在内宫十二监中以严苛为宦官们所惧怕,平素最恨出外办事的宦官太监贪污敛财,落入他手,多是杖毙了事的。 朱翊釴本是高兴的来看工匠们造的器械的,被这事一搅和,不由的兴趣缺缺,便让带头的工匠头子先将糖熬制起来,自己则是在旁看着他们操作,不时的指正,不远处还放着几个像滚筒一样的铁桶。 今天开始,朱翊釴就打算开始他的制糖大业了,他有两种办法可以把一斤二两银子的红糖给炮制成白糖,要知道大明现在的白糖可是稀缺货,长期处于一两白糖一两到一两五钱的高价,而且还货源稀缺。 明代一斤16两,一钧30斤,一石四钧,一石红糖二百四十两,而一石白糖却要1920到2880两,这中间的差价,就是隆庆在场,估计听了都得惊得跳起来。 在大明盐和糖都卖的老贵了,一石盐,盐商从盐巡检司用盐引换要一两到一两二钱,卖却要一斤三分银子,换算成金背钱也要三十文,假钱要近百五十钱,也就是说一石盐能得利36两,就算加上运输过程中的损耗,一石赚个一两是绰绰有余的,而大盐商们一次入手的盐就不知有多少石。 要不是朱翊釴是大明未来的太子爷,他都打算加入私盐贩子去贩卖私盐了,实在是太暴利了,而白糖虽然也暴利,但是红糖却是有定额的,一旦自己这边采买的红糖多了,势必会抬高市场上红糖的价格。 朱翊釴自己这边暂时又生产不了红糖,也就是只能小批量的采买生产白糖,去榨干狗大户地窖里白花花的银子了。 佃户们正将仓中的红糖挑出,大锅中水以升起白烟,佃户们在工匠的指挥下将红糖小心的倒入锅中,底下看火的工匠不时的在看拿木棍搅拌糖水的工头手势,时不时的抽出材薪,控制火候。 待那工头喊了声好后,便将灶内的木材全部抽出,锅内只剩下黄黑色糖膏,将糖膏盛入木桶内,佃户们便两人一组的抬大木桶往另一边的水缸旁。 水缸上架着个上宽下尖的瓦漏斗,底下的小孔早已被棉布包草堵住,佃户们用大木勺将糖膏小心的舀入漏斗中,待漏斗七成满方止,此时只需等待糖膏凝固,佃户们将二十多口漏斗装好,便被朱翊釴遣退出庄子,因为接下来的过程,只需工匠便可了。 一盏茶的时间,糖膏已经凝固,工匠们在朱翊釴的示意下将漏斗下的棉布取出,将等待糖膏凝固过程时调制的黄泥水从上淋下,工匠们都紧张的注视着正在操作的工头,生怕他一不小心搞砸了王爷的糖膏。 朱翊釴也是紧紧的盯着漏斗中的糖膏,见黄泥水倒入,漏斗内瞬间灌满水,慢慢的随着咕噜咕噜的水声传来,黄泥水带着糖膏中的黑渣一滴滴缓慢落入水缸内,朱翊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伴随着水位下降,渐渐地,原本黄黑色的糖膏已消失不见,瓦漏斗里,入眼一片洁白如沙的颗粒浮现眼前。 “天呀!白糖!” 随着工头的一声惊呼,工匠们再也不顾什么礼仪,纷纷呼啦一圈围将上来,一个个不停的擦着双眼,惊疑不定的望着这漏斗内的白糖。 第11章 好货也要有好包装 “天呀!白糖!” “这……这是真的白糖!” 一个工头在朱翊釴点头同意后,用手指头沾了点放嘴里尝过后,大呼神奇,“老朽活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吃这白糖!” “李老工,这白糖啥味!” “香吗?” 周围其他人在李老工尝过后,七嘴八舌的询问他白糖到底是怎么个味道,不怪他们这般的好奇八卦,实在是如今市面上的白糖价格太过吓人,普通人家别说白糖,就是普通的红糖,他们买个半两都肉疼。 而朱翊釴现在这黄泥淋水就把这白糖活生生的给淋出来了,就好像有人用铜钱泡水,提出来给你变成银子一样让他们吃惊。 “甜!真的甜!” 刚刚监督皇庄管事王太监打完三十板子的张维贤也好奇的凑到这水缸前,饶是他英国公府小世子的见识,见到这白糖也是大吃一惊,“王爷,这红糖真能变出白糖?” 朱翊釴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法子,乃是本王偶得,如今既然你等都已知晓,往后便由你等这三十人全权负责。” “只是,本王事先说好,谁敢传出去,别怪本王手中的刀子不认人!” “当然,干好了,本王却也不是一毛不拔的人,往后,你等月俸皆加银二两,李工头你作为工头另加四两。” “往后,煮糖锅在一个屋,煮好后,由佃户提着到另外一个屋,具体操作皆由你们作,不可再让佃户们看见,免得人多嘴杂,知道了吗。” “谢过王爷!” “我等定然守口如瓶!” 这一下子涨了二两银子,工匠们嘴笑得都合不拢了,尤其是李老工,属他笑的最欢,他也是一下子就是月入过七两的人了。 这黄泥水淋出来的白糖,还得在进行下一道工序:烘干! 色和蜜是脱了,白糖却还是湿的,现在是春二月,太阳光不足,只能是进行烘干处理了,这时候朱翊釴让工匠们打造的那两个铁滚筒就派上用场了。 为了火候的持续性,朱翊釴没有再让工匠用柴火,而是用前几日采买的煤子作为这次烘干的主要火源,刚好煮过糖的火还在,点起煤子也方便。 朱翊釴让他们打造了这两个滚筒其实是有整套的设备的,一个大铁架子下有个专门放点燃的煤子的,铁架两边各有一个缺口可以将滚筒架在上边,滚筒内有一根铁杆穿过,里头错落着好几片用来滚动时搅拌白糖的摆叶。 朱翊釴朝张维贤招了招手往庄子外走,张维贤点头快步跟上朱翊釴的步伐,“维贤,这白糖,你家有没有兴趣也参几股?” 这肯定得有呀,这傻子才没有这想法,张维贤原本还想着看能不能开口跟朱翊釴要这制白糖之法,他也不白要,想着以后卖了白糖分朱翊釴几成好,谁知朱翊釴竟然主动问他家要不要入股。 “谢王爷提携,属下今晚便回府跟爷爷商议,只是不知这入股价作几何?” “本王打算成立一家制糖坊,便以这制糖之法为股,起始一百股,本王占个五十股,剩余的五成,每股作银五百两,就交给你爷爷英国公,至于英国公还要拉谁入股,就由你爷爷自己做主定价。” 张维贤眼珠滴溜溜的转,心里立马算出两万五千两的价格,这价格对英国公府来说倒是不多,只是听王爷的意思,似乎有在拉人入股的打算,却将剩余的股价交给爷爷作决定,拉拢之意很明显。 他也不敢作这个决定,口称得禀告自己爷爷后才能给王爷一个肯定的答复。 朱翊釴也知道他现在作不了主,这事儿就是给英国公张溶放的一个口风,朱翊釴目前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吃不下这整个大明的白糖垄断的,同时也是给张溶一个信号,新皇登基,很看好你哟! 而且朱翊釴现在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区区的郡王而已,这白糖利润太过惹人眼了,难保有朝中之人眼红以弹劾朱翊釴为由搞事让朱翊釴办事束手束脚的。 “等会你走时,带上包白糖回去,免得空口无凭你爷爷抽你,说你讲大话。” “嘿嘿!属下遵命!” “维贤,不管你家入与不入,本王都希望你帮吾将这糖坊看守好,就算将来你自己家单干,这制白糖法,还是越少人知越好。” 见朱翊釴说的严肃,完全没有将他张维贤当外人看的意思,不由的让张维贤大为感动,撩袍跪地感激道,“王爷待属下以诚,属下必以忠侍王爷,但有半点居心,愿受万箭穿身而死!” “哎!”朱翊釴一听,心里头满意至极,但却还得忍住,作出一副谦谦君子状伸出双手用力将张维贤扶起,“维贤忠心,本王尽知矣,如今本王身边就维贤你一个得力干将,将来许多要事,本王还得尽托于维贤。” “王爷但有差遣,属下虽不才,然必无不推脱,不负王爷所望!” “好!” 朱翊釴含笑拍着张维贤的肩膀,张维贤虽然只跟了朱翊釴一个多月,但据朱翊釴的观察,张维贤平时的为人处事还是比较利落大方的,正好朱翊釴现在身边的人要么是随他一起长大的宦官,年幼不堪大用。 要么就是不太知根知底,不放心全权交代,这张维贤是英国公张溶的长孙子,虽是勋贵子弟,却没勋贵子弟的那些臭毛病,倒也是个可以培养的人。 “王爷,白糖已包好,请您过目。” 李老工双手捧着俩包用油纸包裹着的白糖递到朱翊釴面前,朱翊釴伸手拿过一包,“维贤,你也看看,等会这两包就让你带回去给你爷爷看看。” “是,”张维贤接过李老工手中的白糖,仔细瞅了瞅,发现这是用油纸作成的纸袋,口已经用浆糊封住打不开,正面用墨印着‘大兴糖业’四个大字,底下还有‘特级白糖’四个小字。 翻到背面,还写着‘好白糖,大兴造’,底下竟然还写着制造商:大兴糖业坊,地址:京师顺天府大兴县亦庄一号,生产日期:隆庆元年二月内官监共同监制,注意事项:若白糖色泽发黄,有溶解或结块现象,有酸败味或其他异味请勿食用。 这奇奇怪怪的写着这些让张维贤好奇宝宝的望向朱翊釴,虽然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挠头苦思。 第12章 风起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北直隶京师城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严格的审查也慢慢的流于形式,这才过去不到两月,嘉靖皇帝的国丧禁忌事宜,便逐渐被人给遗忘。 个个赌坊青楼或开后门或以走娼的方式,慢慢的从新开业,五城兵马司各个巡检衙役,收受孝敬忙的不亦乐乎,除了各别出头太跳的,被抓个正着以儆效尤外,其他的,衙门的老爷们似乎也不想去过多找事,一切水面平静水底乱波。 大明的官员们这两个月忙的真可谓是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君又何尝不是,一登基,隆庆皇帝就急不可耐的安插自己的亲信官员,其中尤以原户部右侍郎陈志陈远长为最。 先是将江西巡抚马森调任户部尚书的公文召回,将其调任南京户部尚书,这一北一南的差距,让推动此事的徐阶徐阁老气得差点没上疏乞骸骨。 接着隆庆皇帝以户部尚书位重急缺为由,要求吏部尚书杨博尽快重推合适人选,杨天官便仔细推敲后推出三人用以廷议:陈于陛、陈志、殷士儋。 这三人都是昔日裕王府邸的讲学教师,妥妥的是你皇帝心腹了,这回你总不好推了从选了,隆庆也从善如流的点头表示可以后,就在吏部尚书杨博的主持下召开了隆庆朝的第一次官员选拔投票大会。 且最终被陈志夺魁,朝中的各部门官员是不奇怪的,陈志这个隆庆皇帝的潜邸‘幕僚’,可是和高拱高胡子并称裕王二师的。 陈志者,正德十五年生于潮州府潮阳县河浦,嘉靖十六年以二甲第三名中进士,授庶吉士得入翰林,时嘉靖二十年,四川按察使翁万达转任陕西布政使,又火速调任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巡抚陕西。 没多久又是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偏、保军务,他在任时,便上疏奏请嘉靖皇帝以翰林为压粮官,以习边事,而陈志就在这一批压粮的翰林中。 陈志因为是翁总督的同乡,被格外的照拂,时常随翁万达巡视边地,到翁万达父丧归家时,还上疏向嘉靖极力推荐陈志,被擢升为户部右侍郎兼裕王府讲学。 高拱对这位熟悉边事,尤以善钱粮的陈志陈远长极为钦佩,在高拱眼里,裕王府内,唯陈志与张居正二人可为他以后执政内阁的作坚实的臂膀,他入阁后,也时常跟二人聚饮畅谈国事。 但徐阶徐阁老是不爽的,他看中的人,没选上不说,还被高胡子背后捅刀,安插上了他的人,但皇帝都朱批点允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总不好让人直接弹劾陈志,那未免吃相太难看。 而且,他徐阶也在谋划着他的爱徒张居正入阁的大计,对徐阶来说,高拱就是个白眼狼,他徐阶在与严嵩的争斗中,安排了高拱入阁,为的是在打倒严嵩之后,独享这一成果。 高拱和郭朴作为他徐阶提携入阁的后辈,不感他徐阁老的恩不说,却处处和他唱反调,打着拨乱反正,重整朝纲的幌子到处拉帮结派就不说了,连隆庆皇帝这个新君,对他徐阶都是爱理不理的,这就让他不免有些心寒。 在他徐阶看来,是谁在他储位不稳时,到处为他奔走,是他忍辱负重的徐阶徐子升,又是谁斗倒了严奸维护了他裕王的颜面,是他为国除奸的徐阶徐华亭。 这般忠君体国,为保先帝声名,他微改嘉靖遗召,使得早前因为劝谏而被贬被罚的直臣得以赦免,此虽有失德之处,然难掩饰他拳拳忠心呀,皇上你现在这般作为,实在是寒了老臣的心呀! 徐府内,年以半百的徐阁老端坐上位,左边是他的爱徒张居正,右边是他的长子徐璠,旁边还有胡应嘉和欧阳一敬作陪,四人就马森被调之事正愤愤不平,徐阶却不表态,只端茶饮用,抬眼察看三人脸色。 “存斋公,皇上此举,有违朝廷历来之例,恐为人言公不谏而助长皇上胡作非为也,”说话的是欧阳一敬,他自诩为大明目前的‘战神’在世,凡他所厌弃的,不上本参他,心里是不舒服的。 “司直言过矣!” 徐阶嘴上说一套,心里其实是巴不得欧阳一敬上本的,但他作为堂堂阁老,却不好直接挑明的,毕竟他徐阶不结党是举朝公认得。 “皇上调陈远长为大司徒,恐其中含义颇多啊,父亲,这高肃卿整天在外说什么改革弊政,怕不是……” 徐璠的这一凡意义不明的话一出口,张居正端正身子,看向上位徐阶,徐阶脸色不变,眼睑半眯,“朝廷这些年确实是入不敷出,老夫作为首辅,自然责无旁贷。” 四人见徐阶这番话,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听徐阶接着道,“先帝喜好丹药,靡费于道家之法,求仙问道至有今日朝廷窘境之困,我等还需警戒啊。” “阁老说的是,太祖所定之制,必不会错,后人之作为,实不是祖制之错,乃是今人之错也,皇上处登大宝,我等也该时时劝谏皇上勿再行先帝之过,如此,朝廷安矣!” 张居正暗自撇了撇嘴,对胡应嘉的这段话不置可否,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但这些年朝廷的困境,他都看在眼里,固然有嘉靖皇帝乱搞求生问道的钱财耗费,但整个大明税赋在慢慢的减少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的。 如今他们不思内中原因,却只是言先帝求道而国朝税减,这是什么荒唐话,无非是改革可能会动到他们的利益而已,拿朝廷这个大家的税赋去补他们宗族这个小家。 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但对于他张居正来说,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又能如何,就是他上弹章也不过是淹没在这茫茫的公文中而已,他观老师徐阶之意,似乎有固守旧业,不乱为上的意思在内,他也不好太过跳脱,白白恶了师相。 在他看来,怀郡王被立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也不求多,希望老师能够给他谋个太子詹事即可,他还正值壮年,野心是有的,但还不敢想到他老师要他入阁这件事上。 第13章 云涌 “叔大,你以为呢?” 徐璠看向呆坐的张居正,这位老父亲的爱徒,他也琢磨不透,平时不苟言笑的,每每讨论时事,总是少发言语。 “师相之言,固然有理,然克柔所言之太祖定制不可更改,某却是不然,”张居正朝徐阶一拱手道,“如今我大明立国以二百余年,朝廷运转,却是弊政苛积,百姓税赋,三入地方,余下不足六成入库,税目繁多,非长久之计。” 徐阶含笑望着张居正,示意他继续,其余三人也静静的听着张居正缓缓道来,“不若改革税法,清明税目,此学生之愚见,望师相指正。” 徐阶望向众人,面上假装十分高兴的宽慰张居正,“叔大你能有此见地,老夫十分的欣慰,不枉老夫对你多年的教诲。” 张居正忙表示学生还需老师您多多教诲才是,却让徐阶止住,“叔大不必过谦,老夫辅宰多年,如何不知国朝如今之弊政,只是,事有缓急之分。” 他目光变得严肃,面上一片正色,“先帝在位之时,老夫也曾劝谏,然却于事无补,此为急也,节流方可为开源之始,体弱之人如何可施猛药。” “高拱等人,蛊惑皇上改革,无非是为了自身之名利也,老夫却是不稀罕的,名利之于我如浮云,惟愿海波平息,升民安业。” “然而,皇上改革之心昭昭,老夫作为首辅,不好出言反驳上意,只好徐徐善导,只愿皇上徐徐图之,着实恶了高拱等人,怕将来弹劾老夫之章如雪花敷面而来,我归去之日不远矣。” 欧阳一敬愤然而起,不忿于高拱的跋扈,“元辅为国为民操劳半生,想当初他高拱入阁,若不是元辅提携,他高新郑能有今日,彼辈忘恩负义之徒,为了各自名利,名为国。实则祸国,吾定不如他们所愿,归去便上本弹劾……” “不可,司直不可,”徐阶老好人的劝说着,“他们终究入阁不久,国家大事不明,如匹夫见恶,一心为解人忧,只是操事过激而已。” “老夫一心想要徐徐而改,怎奈何高肃卿性情迫急,他的为人,老夫还是认可的,司直不可伤其为国为民之心啊。” 张居正暗道师相就是师相,冠冕堂皇的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佩服! 说白了不就是见隆庆皇帝改革之心以定,想用拖字诀。 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提出问题的高拱及其党羽干掉,枝叶一除,剩下主干,就是棵新树,你又能落几只鸟在上面。 端得是老谋深算了,张居正看破不说破,其余人跟徐阶一条心的,固然明白徐阶之意,又何尝不是他们内心想要作的。 “克柔,你这些时日在吏部那边,可有所获?” 隆庆朝第一次大朝会,高拱首先提出的京察就被隆庆应允,杨博素来与他徐阶不和,这次京察,怕是所图甚大,他徐阶也是怡然不惧,因为他可是号称科道的保护伞,言官的好元辅。 些许宵小之徒,还伤不了他徐阶的根本,虽然历来京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徐阶还是派出了他的得力干将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亲自上场,为的就是来会一会高拱的手段。 “呵呵,元辅有所不知,这杨天官,真可谓是明察秋毫啊。” 胡应嘉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元辅可知,此次京察,山西籍官员,个个可是尚佳尚可评定,罢黜者皆是元辅周围亲熟之人。” “元辅您体谅下属,不忍伤其为国为民之心,然人无伤虎之意,虎有蚀人之心,当作打算呀,我的好元辅!” 这一席话听下来,饶是徐阶城府再深,也不免动容,“彼辈真敢如此徇私,却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的。” 也不怪徐阶动容,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杨博竟然敢公开徇私,怕是得到了隆庆皇帝的授意,这是他徐阶始料不及的,都这样公开的和他这个首辅唱反调了,那不反戈一击,实在是说不过去,也不好给自己下面的人作交代的。 高拱这个老匹夫整日里在外说他徐阶是‘甘草国老’,什么虽有益于身,却是行将就木,缓行效慢,可治小症,难定大患,故步自封耳。 话说的这么难听,可他徐阶也不是普通人,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但他徐阶如今势大,不同于严嵩时得装成小媳妇样,现在的他,堂堂首辅,还怕你个入阁没几年的高胡子? “京察结束之日,便是高拱清除吾等异己之时,元辅,高拱如此嚣张,吾却是不能忍了,”欧阳一敬这回可是真的怒了,想他堂堂大明战神,斗倒了多少庸官污吏,会怕你高胡子。 “吾这就回去写本弹劾杨博高拱,定不让此二人祸乱朝纲!” 嗯!可以,依然还是那个徐阶心目中的欧阳一敬,那么的嫉恶如仇,那么的浩然正气,徐阶很满意,但他不打算现在就让欧阳一敬上疏,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高拱设下的圈套来引他入坑的。 只要京察结果一日不出,那么就算不得数,为算不得数的结果大费周章的上疏,恐怕高拱半夜睡觉都得笑出猪叫声来。 他徐阶能斗倒严嵩,靠的就是能辩时势,不仅要看皇上的意思,更是要抓住敌人的七寸,一击毙命,然后手下的言官科道一拥而上,就算你高拱有隆庆皇帝罩着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的被言官们喷个生活不能自理。 “司直,此时上疏,不是明智之选,京察未果,你贸然入参,恐怕高拱要更改结果,反弹劾你一手,稍安勿躁,京察结束之日,若果真结果如克柔所言,在上本不迟。” 张居正低头沉思不语,却被徐阶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是个有想法的,未免他多疑,在其他人走后,将张居正独自留下,将这几日来的打算向他说出,“叔大,如今内阁中风雨飘摇,老夫独木难支,叔大可愿入阁助我?” 张居正原本心不在焉的心被徐阶这一通话一震,顿时整个人一清醒,半响说不出话来。 “叔大,你可是老夫为我大明选定的未来首辅人选,老夫不喜于皇上,恐不久于内阁,临走之际,惟愿你能步吾之志,匡扶社稷!” 第14章 党争起 张居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徐阶的府邸的,他在听完徐阶的那一番话后,惊得双目似有闪电射出,久久说不出话来,任由徐阶在那像老叟喋喋不休的讲他一生仕途之不易。 张居正只是敷衍的应承着徐阶的话,在徐阶的那句可愿入阁相助于我的话出口后,张居正内心的那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被徐阶浇醒了,是呀,入阁! 想他张居正十二岁参加童试,十六岁中举,二十三岁中进士,入翰林院至今已二十年整,嘉靖二十八年,年仅二十五岁的张居正写出了他入翰林两年后的第一份奏章《论时政疏》,年少轻狂的张居正被现实狠狠的打了第一次脸。 他的上疏,甚至都没有得到嘉靖皇帝的批复就被司礼监直接给回了,严嵩父子二人虽没有就此事针对于他,但老师徐阶的告诫,让张居正明白,自己人微言轻,还需蛰伏以待时变。 此后的十八年间,张居正没有在上过一封奏章,他潜心观察时政,透过老师徐阶,权相严嵩,好友高拱等人的事迹和言行,慢慢的把一个满腔热情报效国家的愤青磨成了内敛寡言言出必行的曲线救国者。 他明白了高层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明白了中层士绅的狂敛豪夺,更知晓底层百姓的麻木隐忍,他张居正也得忍,只是如今不知徐阶的这番话是出于试探还是真的被高拱和皇帝逼急了,竟然提出让自己入阁的打算。 这让他既高兴又有点失落,满朝官员有谁不想入阁,他真正感到失落的是自己的文采学识得不到皇帝的欣赏,无论是嘉靖还是现在的隆庆,他张居正都只是万千官员图画中的一角,有他似乎挺全,少他也不过是缺了一角。 他张居正不想在只是图画上无关紧要的普通一角了,他要成为中心,成为执笔之人,成为改写大明国策的那个执笔人,这一天起,过去的张居正死了,一个新的张居正活了。 “我若为首,必整山河!” 张居正走了,徐璠看着他像是失了神似的入了自己的绿轿,随着轿夫的步伐远去,他也转身回府,徐府的大门重新被关上。 隆庆元年三月,原翰林编修张居正调任礼部左侍郎,三月五日,御史陈聊芳上疏请复故郑王朱厚烷爵,遭到隆庆皇帝申饬,第六日,吏科给事中石星上本请立皇后,奏章被隆庆帝直接留中。 三月九日,葬肃皇帝于永陵。 大行皇帝葬后不久,忙活了三个多月的京察在吏部尚书杨博的主持下总算是有了结果,户部给事中郑钦,御史胡惟新等十余人被黜,杨博上疏给隆庆的奏章一交到通政司,立即就引起言官科道的群情激奋,一时间上本弹劾杨博的奏章差点没把通政司淹没。 当初炮轰高拱的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又是第一个跳出来上疏弹劾杨博二十四条,什么‘公器私用’,什么‘挟私报复’,什么‘包庇乡党’,什么‘受贿改评’,林林总总的列了二十四条。 内中条文犀利,直取杨博软肋,句句诛心,要真的按胡应嘉所奏,杨博别说丢官了,就是砍十次脑袋都够了。 乾清宫,隆庆皇帝边就着肉羹边看通政司呈上的奏章,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愤怒的,吏部尚书杨博的奏章才递交给通政司不到半天,全京城的官员就都知道了这次京察的结果,比自己这个皇帝还快。 又望向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奏章,拿起十本就有八本是弹劾杨博的,这如何不让隆庆愤怒,土蛮进犯辽阳这个消息,还是高拱亲自告诉他隆庆的,如果不是高拱,他都不知道远在东北的战事。 而这帮言官们,却只顾自己利益,奏章堆满了他的书案,要在这茫茫的奏章中找到辽阳的奏报,可以说是大海捞针一样。 若按照以往的规则,隆庆帝接到这些弹劾杨博的奏章,第一时间就是将杨博的京察结果和这些弹劾奏章一起发往内阁,让那些阁老们去头疼,他自己则在乾清宫静等消息就好。 但是这次隆庆皇帝偏偏就不,他想起了朱翊釴跟他说过的话,“父皇,满朝机构早已腐烂,国家公文毫无机密可言,凡是经过通政司接手的公文,不出半天,必满朝皆知,而父皇你还被瞒在鼓里。” 隆庆皇帝京察是假,整治通政司和六科才是真的,他也不留中,就此事,他要大开杀戒了,公文到通政司后,六科的给事中是可以照例查看以及抄送的,也就是科抄。 出现泄密之事,通政司和六科一个都跑不了,他不想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一次对徐党来说攻击高拱的好机会,但又何尝不是他隆庆打击徐党的好时机呢。 朱翊釴和陈志高拱等人,一直在隆庆帝耳边说皇上你要强硬一些,你硬气了,官员就软一分,如果事事不硬,面瓜到底,那么徐阶一党就会把你完全的架空在乾清宫。 想想先帝,他是如何的蹂躏百官的,满朝文武谁敢跟皇帝唱反调,不是贬就是杀,当然这一句就不是高拱等人敢说出口的了,而是朱翊釴和隆庆帝二人之间的父子亲谈。 高拱要是敢说这一句,那就不是简单的被人弹劾了,而是和满朝的文武不死不休了,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志同道合’的人,恐怕也要群起而攻了。 想想嘉靖皇帝是怎么把官员们搞的死去活来的,你就能够明白他们给隆庆上年号的时候,其他的都是烂大街的,唯独就一个‘隆庆’可以入目,也深得隆庆自己的喜欢。 隆庆,隆者兴盛也,庆者喜贺也。 从这你就能得出嘉靖皇帝驭下之严,你活着我拿你没办法,死后我可以诋毁你,还怂恿你儿子起隆庆这个年号,气死你! 现在是他当家了,隆庆自然是愿意继续自己父皇的高压统治的,尽管他自己曾经也是受害者之一,但屁股决定脑袋嘛。 他现在就是要走出自己成为皇帝后的第一步,整顿通政司和六科,就先从这次京察开始。 第15章 来呀互相伤害呀 慈庆宫正殿内,朱翊釴听着黄通汇报给自己的消息,不时的频频点头,白糖的价格现在在京畿地带,已经让张维贤手下的掌柜们给炒到了一斤白糖二十四两白银的价格,而且还是限量在发售。 不要小看现在大明的商人的能力,各种手段可以说是层出不穷,起初还有人惦记着这白糖,想方设法的向张维贤手下的那些掌柜打听这白糖的来路,待查到时英国公家的产业后,依然没有收手的打算。 直到朱翊釴让张维贤派出几个小旗的锦衣卫以通鞑子的罪名直接抓了几个带头搞事的商人后,终于是消停了些时日,但好景不长,接着又有御史弹劾英国公张溶贪墨军饷,张维贤纵容手下仆人横行霸市,反正就是怎么能让你难受怎么来。 英国公张溶也是个老赖皮了,你弹我,我就弹你,一时间朝堂上就京察杨博弹劾案,张溶贪墨案吵的不可开交之际,内阁次辅高拱出声了,他上了一道让通政司和六科都跳脚骂娘的《论泄密疏》。 不用说,这次高拱的上疏一样被传的满朝皆知,高拱也在奏章中提出,自己的这次上疏肯定会流出,所以他在疏内还附了一条《大明律》中关于私泄的规定:凡诸衙门官吏,若与内官及近侍人员互相交结,漏泄事情,夤(y)缘作弊,而符同奏启者,皆斩,妻、子流二千里安置。 “这可是要了那帮子人的亲命了,”黄通笑嘻嘻的给朱翊釴重新满上茶,“王爷您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些人的七寸上了。” “话还不能说的太早,这些个人最是会胡搅蛮缠,先把通政司的通政使给拘了,让他乱咬一通,在让父皇来细挑慢捡的逐个剔除,我看他徐阶能接几招。” “小的听说,昨儿个成国公差点没让皇爷的圣旨给吓得不轻,听宣旨的内侍说,成国公老脸都白了,”黄通闲聊的慢慢把最近发生的事给朱翊釴汇报。 能不白吗,泄密呀,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的失职呀,当天他就大肆派出缇骑,先是将通政司的主官和副官左右通政一并抓了直接投入北镇抚司的诏狱,连夜审问后,又将给事中王迁,陆远志等七个也一并锁拿入狱。 接着又把第一个上疏弹劾杨博的出头鸟胡应嘉给请到了北镇抚司内喝茶,一时间京师言官六科个个瑟瑟发抖,他们知道皇帝这是来真的了,不是说皇上是个面瓜吗,怎么突然这么强硬了,一定是高拱高胡子在使坏,大家上呀,搞他! 要知道现在的锦衣卫可不是明末以后的锦衣卫,嘉靖皇帝这个奇葩,他是极度的不相信太监的,也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二个重视锦衣卫的皇帝,在嘉靖朝,北镇抚司的权利完全达到了他的前辈和后辈所不能企及的地步。 嘉靖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一心躲在南苑修仙嗑药,而天下诸事依然尽在掌握之下,靠的就是北镇抚司这条朝廷鹰犬,东厂都得见了绕路走,除了洪武朝和永乐朝,锦衣卫历任指挥使什么时候有这么神气过。 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那可是经过嘉靖皇帝好好调教过的,办起事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管你是通政司三品大员,还是给事中七品国家栋梁,到了北镇抚司,全都得给我乖乖的老实招来。 朱翊釴轻声跟黄通细语道:“让人带话给成国公,把脏水往徐阶及其同党身上引,记得找个机灵点的去办事,事泄,你可知道后果的。” “王爷放心,奴婢晓得,若泄,乃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必隔日暴毙于室!” “也无需这般,你乃本王之亲信,本王自然会护你周全,去,”挥挥手让黄通下去。 就是事情泄露,朱翊釴也不可能就让黄通自缢的,朱翊釴也就黄通这一个心腹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下来,重新培养一个着实不容易,大不了就让黄通先去凤阳府给太祖守几年陵,等风声过了,在调回自己身边。 反正守皇陵这一招,保护失权太监最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屡试不爽,乃是各个大太监们最后的一道防线了,大臣们虽然恨得牙痒痒,怎奈太监是皇帝的家奴,外臣处置不得,再说为太祖守陵,谁敢反对。 徐府书房内,徐阶徐璠父子二人正眉头微皱,隆庆皇帝的这一招真的是让徐阶猝不及防,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以往怯弱的隆庆给他突然来这么一手,打乱了他的布置不说,还把通政司和几个给事中给搭了进去。 他主持内阁这么多年,靠的就是通政司消息的传递和六科言官的乱咬攀附,而他自己则是谨小慎微的当和事佬缓和局面,往往背后阴人,完事了被阴者还得忍着恶心来感谢他高抬贵手。 “父亲,司直的上疏,还递交吗?” 徐阶眼神一横,像看傻子似的望着自己儿子,“你叫司直且先缓缓,风大,不可乱舞!” 白交你这么些年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嘛,现在你还敢接着上疏弹劾高拱,北镇抚司的番子就敢在第二天上门直接给你请到诏狱去喝茶,没见胡应嘉到现在还没出来吗。 “父亲,克柔进去了,我怕他……” “放心,克柔这人,老夫还是信得过的,老夫怕的是其他人遭不住拷打,把线往老夫身上缠,”徐阶长叹了一口气,“这元辅之位,老夫怕是要退下来了。” 徐璠见自己老父亲像是有致仕的打算,忙劝道:“父亲不可灰心呀,想严嵩当权时,什么手段您没见过,如今高拱不过尔尔,父亲何必如此!” “哼!” 徐阶看着自己儿子徐璠直摇头,“璠儿,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此间凶险呀!” “为父能在先帝时和严嵩斗,无非是靠的先帝的制衡之道而已,等到先帝对严嵩失去了耐心,为父依然还是小心谨慎,不敢公然的站出来打击严嵩父子,你可知为何?” “因为,严嵩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受了先帝的指示在办事,只有先帝一人才可以定严嵩到底是奸还是忠,你看看如今的高拱,你看出了什么?” “似与严嵩像?” 第16章 立定决心 “似与严嵩像?” 徐阶摇头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徐璠道:“你可知,如今皇上看老夫,乃是把老夫当严嵩比的,他高拱才是当年的徐阶啊!” “这……” 徐璠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若是果真这样的话,那自己的老父亲就真的是危了,严嵩时,虽说不上是满朝皆敌,但明里暗里的多少人指望着整倒严嵩来给自己赚名声和仕途,而自己老父亲也是靠着严嵩倒台吃的盆满钵满的。 难道屠龙者已成恶龙乎! “父亲,不如我们就假装先顺应皇帝的改革,在从中作梗,搅乱他们的计划,”徐璠打算以缓兵之策来先安稳过这一关先。 “糊涂!” 骑墙是那么好骑的吗? 底下的官员士绅们可不管你徐阶是不是委曲求全,一旦政策下发,伤害到了他们的利益,谁还会管你是不是在假意迎合,你徐阶是首辅,皇上的政策下发,错了你就得背锅。 “一旦改革,我们徐家自己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你还想和稀泥?简直愚不可及!” “且万事开头难,一旦开始施行,那就是铁钉入木,拔了也留坑。” 徐阶对大儿子的期望很高,虽不求他像自己一样将来入阁,但是依仗自己这些年对各官员的优待,以及前些时日复原的那些因言获罪的官员,等他徐阶退了,他徐璠依然可以靠着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大儿子似乎对时局的把握欠缺了一时的了解,经常昏招迭出不说,还不懂进退之道,导致他现在严重的怀疑自己退了之后,到底应不应该把徐璠还留在朝中为官。 “璠儿,你可知这高拱的的第一条新政是什么吗?” “你可知前些时日石星石拱辰上疏请复原郑王爵为什么皇上不肯,还申饬了他吗?” “你可知为什么皇上不肯在立陈妃为后?” “呃!这个……” 徐阶的连环询问,让徐璠头脑瞬间运转起来,只得支支吾吾的回应徐阶的探究眼神,半响方才回道,“儿实在不知,望父亲解惑!” “这些都不知的情况下,你就敢言假意顺从,”徐阶失望的对着儿子徐璠摇头,“你回信给你的两个弟弟,告诉他们,以往的那些勾当不可再为,将家里的田产稀分给族中贫田者,商铺多购几间都无妨,田亩却不能在买了。” 如果真的要清田亩,那就得赶紧将自家的田地挂到别人头上去,至于为什么,他徐阶可是完整的看过高拱的改革疏的,其中对他打击最大的一条就是‘虎头鼠尾税法’。 差役以丁粮为宗,力差、银差取决于丁粮多少,无论大小户一律造册,把丁粮多的大户、富户编在前,以负担重役,把丁粮少的小户、贫户编在后,以当轻役。前为大户如虎头,后为小户为鼠尾,故有此名。 如果真的按这样的政策收税,那他徐家可就真的是大出血了,加上这些年来林林总总的挂靠投献到他徐阶名下的田亩,少说也有近二十多万倾,这些田地,虽然可以靠着自己一品大员的优待减免一万亩的劳役,可其余的田地,就让徐阶心疼的要出血了。 世人皆以为大明的士大夫们一旦得到功名就可以全家免税免徭役,但这里面也是有限制的,你想想大明开国太祖朱元璋对官吏们开出的工资就可以知道老朱的抠门了。 最高的朝廷正一品月俸是八十七石,最低的从九品是月俸五石,以隆庆年间的一石粮一两来说,一品官员年工资1044两,从九品60两,看起来似乎很多,但你架不住朝廷喜欢用‘大明宝钞’以及各种实物比如布匹甚至香料来抵偿官员的工资。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大明从南调粮往北的过程中,漕运的损耗实在是过多导致的,如果足额发放给在京及北方的官员俸禄的话,那么普通的市民们粮食必然就要短缺。 后来的皇帝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大明国情如此,只能委屈一下官员们,免得底下的百姓起来闹了。 而且大明还有一个特殊的加工资的办法,那就是给官员加各种各样的副职和头衔,比如他徐阶,先是挂名吏部尚书领正二品月俸61石,入阁为建极殿大学生领正五品月俸16石,又有太子少保(正二品)兼太子太保(从一品)两个荣誉头衔加身。 也就是说徐阶一个月的月俸可以领到二百一十二石的粮食,一年就是2544石粮。 在看看官员优免条例: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劳役,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劳役;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劳役;生员、监生八十亩劳役。 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按照又有工资领,又有田亩免劳役,又可以免家族人丁徭役,大明的官员按理来说工资是不低的了,唯一导致官员穷的可能就是孝敬上官和个人享受了。 大明的税赋分田税和徭役两种,官员并不是说考到了功名就一辈子不用交粮纳赋了,老朱精明这呢,他也是农民出声,如何不知道官员们的尿性。 你真敢给他们的田役全免了,信不信分分钟给你再现春秋战国时的群雄割据,皇帝可不是傻子,最多给你一定的减免额度,还不是世袭的,致仕了还得减半。 只是朱元璋后面的子孙没有了他的手段和见识后,鱼鳞图册以及黄册都被底下的官员玩出花来了,飞洒、诡寄、死寄等等稀奇古怪的招式层出不穷。 加上官员在任,地方官员相互扶持,一般不会轻易去清丈在任官员家的田亩以及清查其家族的男丁人数,故而隐蔽田产起来不要太容易,有这么多的好处,平头老百姓谁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出个官员,直接就可以富三代了。 这就是为什么徐阶特别害怕高拱提出的清丈田亩的原因,地都被他用各种手段给隐藏了,你现在重新丈量,分分钟是要出事的,想想严嵩倒台时,田亩不多,白银将近二百多万两。 他徐阶才当首辅几年,这身家,恐怕三个严嵩都比不上,到时下场可能比严嵩更惨就不说了,自己辛苦经营的名声和人脉也就全毁了,子孙后代更别说仕途了。 第17章 谋后事 “父亲,何必如此,谁家无祖田,何人不隐地,”徐璠不以为意,“父亲若真致仕,皇帝当真敢冒天下士子之怒残害于我徐家不成!” “哼!” 徐阶听了气得想伸手打这个笨蛋二子一巴掌,“你徐璠是谁,我徐阶又是谁,君君臣臣,你学狗肚子里去了!” “如今之事,是为典型当范,老夫归田之日,便是高拱得势之时,你若不改思,老夫致仕,你便也辞官随为父归华亭。” 徐阶说完,靠在椅子上,闭眼沉思,徐璠听了老大不愿意,“父亲,如何我便也辞官,无人在朝堂联络,对我徐家不利呀,父亲!” “哼!你呀,”徐阶恨其不争的叹气道,“你留在京师,不出三月,为父便能收到你充军边地的消息,高拱岂是你能斗得过的,为父不是轻视于你。” “乃是你道行不足,手腕不及与人,把握不定局势。” “为父如今之计,便是给皇帝和高拱来个以退为进。” 徐璠听老父亲这般的贬低自己,心中大为不忿,又因为徐阶平时的威势,不敢表示出来,只得讪讪道,“父亲,计将安出?” “他高拱不是要改革吗,好,咱们也改,拖不得,便要抢!” “抢?” “对,抢!” “变被动为主动!” “他高拱要推行一条鞭法,我们也上疏奏请推行,全力推行,”徐阶冷笑道,“璠儿,届时你便让瑛儿手下的行商串联低价购粮。” “妙!哈哈哈!” 徐璠击节大笑,“父亲,春秋新粮低价购入,那些百姓卖了粮,到时还得买口粮果腹,我们在将陈粮高价卖出,嘿嘿!” “他高拱不是全力争功吗,到时见老夫也上疏推行,必然想独揽大局,老夫就来个功成身退,将这烂摊子全给他高新郑打理。” “清丈田地,哼!” “璠儿,你到时看,江南湖广等地必起波澜!” 徐璠冷笑道,“就是毫无波澜,我们也要给他来个推波助澜!” “到时全天下痛骂之下,看皇帝如何保他高新郑。” “父亲到时便三推三让,在天下士林邀请之下,重归中枢执掌大权,”徐璠想到妙处,不由得喜笑颜开。 乾清宫 “父皇,您看,”朱翊釴掏出一个锦盒放置在隆庆帝前,缓慢掀开,“这是儿臣这些时日来监督铸造的各色银币,各个精美,父皇,您快瞧瞧。” 隆庆帝停下手中的朱笔,随手拿起其中最大的一枚银币,仔细端详起来,较之上次朱翊釴仓促铸造的银币精美了些许,银币边缘呈现锯齿状,表面花纹图样平整,尤其是背面的团龙图样,尤为精细。 “釴儿,这些日子来,铸造了几多了,”隆庆帝又拿起一枚大圆银币,两相对比之下,发现除了大小以及字花不同外,两枚银币竟然花纹图样分毫不差。 “父皇,已经铸造了五十万枚大小银币,其中大圆为七万枚,壹圆为十五万枚,壹角壹厘各十四万,”朱翊釴将各种银币依次序摆放在隆庆帝面前。 “好,再接再厉,”隆庆帝笑着一一拿起,逐个查看。 这可都是他的小钱钱呀! “釴儿,”隆庆帝突然小声的对朱翊釴道,“朕再拨你十万两,你多参些铜锡……” 朱翊釴连忙打断,“父皇不可,这是国币,乃是朝廷诚信之币,若成色不足,届时动摇民心,父皇改革之措,将付诸东流,万不可因小失大!” “且此币重七钱二分,”朱翊釴拿起壹圆银币,“本身便是银九分而铜锡占一分,火耗明面上归公,往后兑换却是归民。” 隆庆帝点点头,这壹圆银币通行后,是按八钱白银计价的,七钱兑换八钱,本身就考虑到了民间白银成色不足,是将火耗和工本费全部计算在内的,确实不宜在往里头参铜锡了,不然真的是吃相太难看了。 七钱二分,尚可以朝廷的名义强行推广流通,只是,隆庆帝内心的贪婪,让他蠢蠢欲动,总觉得,一帮草民士绅,就得让他予取予求,反正他是皇帝,就是要割一波地主豪绅的韭菜。 朱翊釴自然也看出了隆庆帝的小心思,明太祖朱元璋搞的“大明宝钞”,那可是纯纯的在割全大明的韭菜,而且是光明正大,不讲诚信的摁着老百姓的头硬割。 宝钞这样的纸币,自古就有,不是赵宋的独创,而是至赵宋后,蒙元,朱明,满清都有各自的宝钞发行于市,盖因华夏缺铜导致朝廷不得不发行宝钞替代稀缺的铜币。 但发行宝钞,不得滥发,不像朱元璋,直接滥发,发行后,百姓用宝钞抵税,完了你还不认,这就直接打击宝钞的诚信度了。 汉武帝时,刘彻就发行过鹿币,以白鹿皮为币,可兑换黄金一斤,人家是真正的有质保金可供兑换,大汉朝廷的威信力支撑了刘彻发行鹿币。 朱翊釴也想过要发行宝钞,不过前车之鉴犹在,现在发行,估计老百姓要骂娘,骂他老朱家不干人事,专坑百姓可就不好了。 朱翊釴现在是先将银币推广开来,在组建大明自己的国有银行,要做到全大明的两京十三省各府各县到各镇都有国有银行后,慢慢的推行本票及汇票制度后,才可尝试宝钞发行。 其实就是朱翊釴现在没有油墨,搞不定防伪,不敢贸然的直接发行宝钞,一但让朱翊釴技术突破,私人印制宝钞的价格高于宝钞本身,伪币就能扼制不少投机者。 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先玩银本位为好,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不然容易扯着蛋。 “父皇,儿臣以为,还可以仿照银币样式,也铸造金币,”朱翊釴将锦盒隔层取出,将底下的金币取出。 “这是壹圆金币,”朱翊釴将金币放置在隆庆帝面前,指着银币道,“按儿臣想法,壹圆金币可兑银币十圆。” “金币可分为大圆,壹圆,壹角,壹厘四种,父皇以为如何?” 隆庆帝看着朱翊釴依次摆放在跟前的四枚金币,眼眸闪烁,“此币重几何?” “铸造了多少?” “可有加铜锡?” 第18章 银钱兼使 “可有加铜锡?” 朱翊釴无奈的点头表示,“加了一成!” 隆庆帝嗯了一声,“皇儿,你说是直接全国推行,还是先于京师推行试点为好。” “父皇,儿臣以为,先京师推行,而后在于南直隶推行,再于湖广推行,而后则可全大明推行。” 隆庆帝听了,沉思后道,“朕也觉得可行,不若便召四位国老前来议一议,再定了章程出来为好。” “来人。” 隆庆帝朝殿外呼唤了一声,守候在外的陈洪立马小跑着入殿,缩首塌腰的朝隆庆帝谄笑道,“万岁爷,您唤奴婢?” “去,传朕旨意,召内阁四位阁老前来乾清宫议事,”隆庆帝挥手示意陈洪速去。 “奴婢这就去,”陈洪朝隆庆帝一稽首,复又朝朱翊釴又一稽首,才缓慢倒退出了乾清宫。 今日在外同样当值的冯保见刚才隆庆帝唤人进去被陈洪抢先了一步,心里不忿,见陈洪谄笑着退出殿来,冷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头却是别过了一边不去看陈洪。 “哼,”陈洪见冯保这般作态,也是冷哼一声,便朝内阁而去。 内宫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为大内二十四衙门,其中属司礼监权柄最重,次之是内官监,最苦的是司设监,事繁且杂,又无实权。 如今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是年事已高的大太监腾祥,正德四年便入了宫,正德年间就已经是惜薪司司正,随侍正德皇帝左右。 嘉靖朝又升至御用监掌印太监,随侍嘉靖皇帝左右,到了隆庆帝登大宝,被隆庆帝擢升为司礼监提督太监,兼掌御用监和司设监,一人兼祧三监,权柄一时无两,内宫众宦官皆称呼为大太监。 太监这个称呼,可是一监掌印主事,朝廷正四品官衔,可不是随便一个宦官出来称呼一声就敢答应的。 隆庆帝表扬腾祥四十年处肘腋间,未尝有过失,提拔为提督太监,从三品,但司礼监掌印太监仍然空缺,内宫有名有姓的太监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位置。 如陈洪,冯保,孟冲之流暗中较劲,互相使绊,常常在隆庆帝面前卖弄奇技淫巧之物,朱翊釴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内阁 东阁大学士徐阶,文渊阁大学士高拱,武英殿大学士郭朴和李春芳四个国老正在忙里偷闲的举行茶话会。 四个阁老分为三派,徐阶一派,高拱郭朴为一派,李春芳专职和事佬,骑墙派,谁赢帮谁。 高拱不喜李春芳这样的墙头草,但徐阶却是全力的拉拢李春芳,实在是徐阶自己老谋深算却马失前蹄。 原以为斗倒了严嵩后,自己就可以一家独大的坐稳内阁头把交椅,从此呼风唤雨,却不想,自己临了临了的给自己整了两个刺头进来。 高拱高肃卿,这个大胡子臭不要脸的,从入阁第一天起,就脑瓜顶上张了眼,从不正眼看徐阶一眼,处处和徐阶作对。 到处的嚷嚷要改革,要变法,要图强,一副我是帝师,我后台硬的架势。 郭朴郭质夫,这个高胡子的同乡兼同党,跟高拱沆瀣一气,也是个气人的主,高拱说啥他就说啥,加上两人岁数相当,品味相同,官场人送“河南双国老”。 这二人正端着茶,目视着徐阶,一副你说,我听着呢的架势,显然不把徐阶放在眼里。 “朝廷自太祖起,设科道御史言官,有风闻奏事之责,”徐阶缓缓开口,“如何可因科抄之事而罪言官,于理不容,老夫身为首辅,有劝谏天子之责,诸公身为阁臣,因明大义,弃小节,不可作小儿状。” “如今,科道十去其三皆因言入罪,老夫深感痛惜,”徐阶说着观察高郭二人面色,见二人不以为然,便朝李春芳道。 “子实,我等内阁拟奏上疏天子,陈明事实,还言官以公道,你意如何?” “这……” 徐阶这话把李春芳给难住了,听见高拱嗤笑,李春芳拂须摇头叹气,“子升兄,非是我不肯与你上疏,实不能也。” “陛下之意,着锦衣卫大肆索拿泄密之人,我……” 徐阶不等李春芳说完,忙说道,“唉!科道之事,如何算得泄密,自太祖起,便已是如此,怎得到了如今,便算得泄密了!” “子实,你……” 话没说完,内阁的大门便被人从外推开,把徐阶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气的徐阶转头怒瞪过去,发现来人是陈洪,气不打一处来。 “内阁机要,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嘿!” 徐阶这话把陈洪气笑了,“咱家奉的是万岁爷的旨,到了元辅嘴里,却成了闲杂人等了,呵呵!” 陈洪一顿冷嘲热讽,李春芳赶忙当起和事佬上前对陈洪道,“哦!原来是陈内监来了,不知陛下有何旨意示下?” 徐阶也知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在与陈洪逞口舌之利,知道这帮子太监嘴是出了名的毒,在怼两句,传到隆庆帝耳中,不知道得被编排成什么样呢,只好老实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传万岁爷口谕,着内阁四位阁老即刻往乾清宫议事,”陈洪卖了个面子给李春芳,不在纠结徐阶话里的意思,直接将隆庆帝的口谕讲出。 “四位,请,万岁爷和王爷可等着呢。” “陈内监且先行一步,我与诸位阁老随后就到,”李春芳笑着对陈洪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目送陈洪趾高气扬的走下内阁的台阶。 高拱一把搁下手中茶盏,理了理衣袍,对郭朴道,“既然天子有召,质夫兄,子实兄,我等便过去。” “好!” 高拱说完,抬脚就走,也不管一旁的徐阶,俨然一副自己才是首辅的作态,气得徐阶脸色铁青。 李春芳不好不等徐阶,自得停在原地,待徐阶慢悠悠的起身,才跟在徐阶后面亦步亦趋的往乾清宫方向走去。 前头高拱郭朴意气风发的走着,后头徐阶李春芳如老头逛花市般优哉游哉的慢行,一前一后的行走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过往的官员见了,纷纷止步作揖。 第19章 银钱兼使(二) 四人在陈洪的通报下,依次进入乾清宫内,面见了隆庆帝和朱翊釴后,才在小内侍搬来的软凳上坐下。 朱翊釴仔细观察了一下四人的坐姿,发现只有高拱是满臀就坐,其余三人都是屁股边挨着凳子,尤其是李春芳,随时一副站起身来回话的架势。 隆庆帝见四人就坐后,不慌不忙的将一份奏折递给侍立一旁的冯保,“诸位国老且先看看这折子。” 冯保双手接过隆庆帝的奏折,捧着缓步走下御阶,到高拱近前时,高拱便要伸手去接,谁知冯保直接略过高拱,将奏折呈给了徐阶。 李春芳和郭朴诧异的盯着冯保,高拱则是双眉紧蹙,鼻息不由得加重了些,虬髯似乎都有竖起的征兆。 徐阶接过冯保的奏折,面色不变,打开奏折也不去看一旁高拱那黑的发紫的脸色,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入目一看,徐阶不由得了然,只见奏折上写着,“臣户部尚书志,问圣躬安。” “国朝税赋之弊,自嘉靖起,尤为起重,往输米粟,耗费之甚,且起解押运,徭役农夫之众,甚为空耗。” “……” “税吏奸猾,踢壶泼撒之例,更添民怨,臣志以为,当废米粟布匹缴付,而行税银征缴。” “此可节省民力,减缓贪腐,修养民生。” “往来关卡,轻减粮商之税,不至堵塞粮道,使直隶之民受饥挨饿,或通关文书,以运粮为凭,效仿盐引之法,减轻商贾返回之税,臣愚直之言,望圣上裁决。” 通篇下来,洋洋洒洒的一千多字,徐阶一目十行的快速掠过,心中冷笑,开始要图穷匕见了吗。 这不就是要施行一条鞭法的前奏,转物为钱吗。 徐阶将奏折递给一旁的李春芳,又一次略过了高拱,朱翊釴看得嘴角抽搐,真怕高拱这个炮仗直接被徐阶给点炸了。 高拱则是侧眼斜视着徐阶,缓抬左脚,踩住了徐阶的影子,还正好踩在了徐阶影子的脖颈处,这下就连隆庆帝都不禁莞尔一笑了。 高先生真的是太有个性了,不愧是朕青睐的高先生。 朱翊釴轻摇浅笑,要不要这么幼稚呀! 你这个张飞样的高拱,怎么跟个幼童似的,还玩心理上胜利是。 待李春芳和郭朴二人看过后,郭朴正要递给高拱,却被高拱示意不用,“老夫已经看过了,无需再看。” 陈志的这封奏折属于是奏本,是以私人的名义上疏给隆庆帝的。 明朝的奏折分为两种,一种为题本,一种为奏本,题本是官员以其职位写就,交由上官或本部主事直接呈送至通政司,通政司誊抄后一份送至皇帝御案,一份送至六科抄录。 一种为奏本,是官员或者老百姓写就的,官员可以直接投送至通政司,而百姓则需要先投送至都察院,由都察院的官员审核决定要不要帮你投送至通政司。 题本是朝廷公文,通政司可以誊抄,六科郎也可抄录,奏本是密折,不属于朝廷公文,除皇帝本人外,任何人无权查看。 题本是朝廷公文,皇帝或司礼监必须查看,奏本是密折,皇帝看不看,得看上奏之人和皇帝的关系如何。 因此高拱的这一句我已经看过了,才让其余三位阁老动容,徐阶和李春芳不由得思量起高拱在隆庆帝心中的地位。 内阁四位阁臣,偏偏就高拱先看了,让徐阶不由得更加憎恶高拱,也怨恨上了隆庆帝,他徐阶才是内阁首辅,而隆庆帝却事事先高拱而后才是他徐阶。 李春芳内心却是重新打算起了到底是上高拱这艘大船,还是继续脚踏俩船玩内阁平衡,看起来徐阶似乎不受隆庆帝待见,但他是嘉靖朝的老人了。 从徐阶斗倒严嵩后,徐阶的声望与日俱增,加上暗改大行皇帝遗召,起复了许多过去因言获罪的官员,徐阶在大明官场人脉可谓是达到了鼎峰。 这个时候的徐阶,你说隆庆帝想随随便便的就将他赶出内阁,委实不太容易,可高拱又是深得隆庆帝信赖,只是徐阶卡着首辅职位,高拱更进一步不得。 李春芳内心十分纠结,他怕自己才上了高拱的船,转头徐阶一党就把高拱给整下台,那他就坐蜡了。 又怕彻底的得罪高拱,徐阶下野之后,他在内阁的日子也不好过,愁得他白头发都长了不少。 “诸位国老,具都看过,以为如何?” 面对隆庆帝的询问,李春芳当起了缩头乌龟,不先表态,而是看向了徐阶高拱二人。 高拱不等徐阶讲话,抢先开口道,“臣以为户部尚书之请,甚为可行!” 隆庆帝笑着看向朱翊釴,又问徐阶,“元辅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行!” 高拱和郭朴以及李春芳不由得望向徐阶,见徐阶老神在在的坐在凳子上,脸色如常。 高拱内心不解,以他对徐阶老匹夫的了解,他是向来反对急于求成的变法的,每次自己提出,在内阁中,徐阶都是反对为主,怎么今日吃错了药,竟然点头同意了。 朱翊釴也诧异的望向徐阶,这老家伙竟然同意了,难道他是见自己一直反对变法,恶了隆庆帝,才同意打算缓和自己跟隆庆帝的关系。 要是真的是这样的想法,那朱翊釴就不得不改变在内阁乃至朝堂的策略了,若徐阶真的肯配合执行一条鞭法,朱翊釴就不得不劝隆庆帝少拉一点偏架了。 高拱这厮,性格暴躁,得志容易猖狂,可不能让他在内阁一家独大,让他在朝堂当肉盾吸引仇恨可以。 可要是真的赶走了徐阶,又没有一个人来跟他对着干,容易做大,加上郭朴又是高拱的同乡,两人同气连枝的,内阁不成了高拱的一言堂了。 指望李春芳这个墙头草是不行的。 隆庆帝也是吃惊,呦呵,老家伙开窍了,终于点头了一次了,看来朕的拉偏架还是很有用的嘛,这不,徐阶看来是顶不住高先生的咄咄逼人了,开始向朕服软了。 “郭先生和李先生之意呢?” 第20章 银钱兼使(三) “郭先生和李先生之意呢?” “臣亦赞同高阁老之意!” “臣附议!” “好,”隆庆帝笑着抚掌道,“甚好!” “父皇,既然四位阁老皆赞同次项提议,不如将陈尚书一同请来商议,”朱翊釴趁热打铁,“也好定了章程,内阁也在,便不过票拟之程,直接明旨下召。” 高拱眼前一亮,好呀,够果断,老夫喜欢。 徐阶则是低头打理起衣袖,低着头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变化。 “嗯,如此,便去请陈师傅前来,”隆庆帝点头表示可以。 这回陈洪又是机灵抢先,直接就出列应答,“奴婢这就去。” 冯保见被陈洪抢了先,便收回了要迈出的左脚,恢复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回想着刚刚隆庆帝的话,他听出了隆庆帝用了请这个词。 便是刚刚要陈洪去内阁找四位阁老来,也只是用了召这个词,朝堂内廷都言高拱高阁老深得隆庆帝信赖看重,有意争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都想着怎么去巴结高拱。 以求隆庆帝询问何人可掌司礼监时,能让高拱为自己说上一句:某某就不错。 可如今看来,这户部尚书陈志才是真正的大鱼,便是刚刚的怀郡王朱翊釴也是客气的说请陈志前来商议。 怀郡王朱翊釴可是隆庆帝唯一的嫡子,自小带在身边悉心照料,年方十二便已经被隆庆帝同意参议国事,隆庆帝已经命人着手准备立储君的相关事宜了。 得皇帝和未来储君的看重,陈志这根粗大腿,他冯保可得抱住了。 就在乾清宫内皇帝及朱翊釴和四位阁老就其他一些国事商议之时,陈洪已经急吼吼的带着陈志赶到了乾清门处。 从陈洪到东江米巷的户部找到坐班的陈志,将隆庆帝宣召其入宫面见隆庆帝,陈洪就一路催促陈志。 说是万岁爷,怀郡王以及四位阁臣正在等陈志过去,有要事询问,不可耽误云云。 陈志是一个谨慎的人,即使是隆庆帝时常请教于他,以师礼待他,陈志也不敢托大,办事谨慎,言行端正,对隆庆帝也是臣子对待君王的礼节一一照办。 可陈志越是这样对待隆庆帝,隆庆帝反而越发的信任陈志,大小事无不照例询问于他,只要陈志点头说可以,隆庆帝便相信陈志,都会说上一句,“有劳陈师傅!” 等陈洪带着陈志过大明门,穿承天门,经午门到达乾清门时,饶是四月天,北直隶咋暖还春,也把陈志累得一头密汗。 “先生且先等候,待咱家禀告万岁爷,”陈洪止住步伐,示意陈志在乾清宫殿外等候。 陈志这会走得急了,气息上有点儿喘,毕竟已经四十七岁的人了,加上出门有轿子,长年坐班,平时都是慢慢悠悠的走,那里走过这么急的路。 “劳烦陈内监了,”陈志喘着粗气对着陈洪道。 陈洪点头便跨步进了乾清宫,进了殿便唱诺道,“皇爷,户部尚书陈志已在殿外。” 隆庆帝听了正坐直身,“快请陈师傅入殿。” “是,”陈洪听隆庆帝着急语气,快步出了殿,“先生,皇爷请您进去哩。” 陈志正了正乌纱帽,理了理快步走来有些松垮的腰带,抬手示意陈洪,“劳烦引路!” 陈志一入殿,朱翊釴便看出了他头上的细汗,四月天一头汗,不是肾虚就是运动过量,便瞪了陈洪一眼,也没挑明。 “臣户部尚书陈志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志俯身拱手大礼参见隆庆帝,举止端正,一丝不苟,旁边的徐高郭李四人在陈志入殿之时,便已经从凳子上起身侧身站立一旁。 “陈师傅免礼,来人,赐坐,”隆庆帝待陈志行完礼,示意侍立一旁的冯保看坐。 冯保也没有让小内侍去取凳子,而是自己亲自搬来软凳,小步快走来到陈志身旁,“大司徒请就坐!” “劳烦冯内监,”陈志谢过陈洪撩袍坐下。 “不敢不敢,大司徒客气了,”冯保多精明的人,怎么敢在隆庆帝面前受陈志这一礼。 隆庆帝见陈志端坐,气息依然有些粗重,又见他额头有汗,面色潮红,开口询问道,“陈师傅这般,可是身体不适?” 陈志拱手道,“谢圣上体恤,残躯败体,多年未曾疾走,君前失仪,望圣上恕罪!” 说完还轻咳了几声,这几声咳嗽声,直接让隆庆帝眉毛倒竖,瞪向了陈洪,“大胆狗才!” “大司徒乃国家柱石,朝廷重臣,朕之肱骨,尔竟敢如此怠慢,”隆庆帝拍着御案,腾的站起身,直接将手旁的朱笔扔向了早已跪俯在地的陈洪。 “皇爷息怒,奴婢该死,”陈洪吓得急忙求饶。 “你这厮,端得好大狗胆,”隆庆帝气怒未销,“拘到内官监,赏他二十板子。” “奴婢遵旨,”冯保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命小内侍左右架起陈洪,拖着便朝殿外走。 朱翊釴见隆庆帝抖完威风,出声劝解道,“父皇息怒,莫要伤了龙体。” “皇上息怒,”其余五人也开口道。 打太监,是文官们喜闻乐见的一件事,隆庆帝刚才发威,他们自然不会去劝,巴不得隆庆帝多打太监几板子才好。 朱翊釴自然也不会去劝,打的又不是黄通这个自己的亲信,陈洪是嘉靖皇帝指派到当时还是裕王的隆庆帝身边当值。 在朱翊釴眼里,冯保陈洪都不是自己的亲信,有能力就用,没能力犯蠢就找有能力的代替即可,这大明紫禁城内宫女内侍过数万,不缺冯保陈洪这一两个宦官伺候。 隆庆帝刚发完飚,气也消了,便朝陈志道,“今日请陈师傅过来,便是商议这丁粮税赋撤物为钱的事,陈师傅为起草之人,今日四位阁老皆在,便具体详谈一番。” “也好早日定下章程。” 陈志点头表示明白,“臣所上奏本,其中申明之事,想必圣上与诸位也已经看过,便不在一一阐述。” “便是商议这开端之处如何选定。” 第21章 银钱兼使(四) “便是商议这开端之处如何选定!” 陈志这一番话一出口,不仅徐阶懵了,就是高拱和郭朴也是不解的先是望向陈志,又转头看向朱翊釴,最后疑惑着面向隆庆帝。 李春芳更是直接开口询问道,“大司徒这是何意?” “推行物转钱替,莫非大司徒只推一地,而非整个大明?” 李春芳的这一句让徐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不对劲,也试着开口道,“如此不是厚此薄彼?朝廷制法,岂可惠一民一地!” “皇上,老臣认为不可!” 说到最后,徐阶直接便表明了立场,反对陈志的试点计划,他老谋深算,如何不知道陈志的想法。 推一地,而见其效弊,而后徐徐善改,继而推行两京十三省,小步快跑之策,徐阶早就见识过了。 早在嘉靖朝的时候,张璁就提出过先定点京师推行一条编法,彻底清丈田亩,后来阻力过大,才不得不推迟,一推迟过后便不了了之。 真要是让陈志先京师而后全国的搞下去,说不定还真就给他给搞成了,那他徐阶可就出老血了。 “哦!” 隆庆帝面色一黑,才对徐阶升起的一丝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那依元辅之意,先试点何处?” “不若就先试点南直隶!” 哈哈哈,朱翊釴强忍笑意,隆庆帝太坏了,搁着故意逗徐阶玩,真试点南直隶,这不是直接拿刀割徐阶的肉吗,太坏了! “这……” 徐阶被噎住了,头脑风暴起来,直接来个浑水摸鱼,“老臣以为应全国推行,一可单独一处推行,此过于缓慢。” “且消息走漏,隐匿田地者或会转嫁田亩,不利朝廷。” “老臣以为……” 陈志打断了徐阶接下来要说的话,“存斋公,容下官补善几句,可否?” 不打断不行了,这老家伙会用他惯用的手段,将事情拖到朝堂上讨论到底是先推一地还是推全国。 到时徐阶有一百种方法推延,先将你拉到他擅长的领域,用丰富的经验拖死你。 徐阶被打断也是不悦,“立元公,请讲!” “公之担忧,志也思虑许久,知公老成谋国,”陈志娓娓道来,“然若依公之言,推行全国,则如脱缰之马,利弊皆缓效显现,不利朝廷校改。” “大明两京十三省,地广人众,一府之地尚且需分为几县治理。” “公之言犹如小河之上操大舸,进退皆不如意,左右全凭风气。” “稍有闪失,便是深陷泥潭。” “下官之策,乃是长江之上行蒙冲,左右皆为我意,进退全凭路途。” “若下官之策但有差错,朝错夕改,完善新法,届时推行全国执法,乃是试行于满堂诸公眼下,个中问题,皆有定数,底下官吏再想盘剥欺瞒,却也不是这般简单了。” 陈志一番话下来,更加加大了徐阶内心的警惕。 徐阶心想,什么都让你想到了是,不全国推行,如何低入贵出压榨,真要是在京师推行个一年半载的,让你们发现了这个漏洞。 那还如何赚那些刁民的钱,不行,一定不能试点! 朱翊釴见徐阶和陈志二人说得激烈,便止住了二人接下来的话语,“徐阁老,陈师傅,你二人皆有理有据,不如听听高阁老等人意见。” “咳咳,”高拱被晾在一旁,见徐阶在那巴巴说,早就不爽了,有朱翊釴开口,他便清咳几声,适时开口道,“徐阁老认为定点试行,怕走漏了消息,引起其他人转嫁田产。” “徐阁老怕,老夫却是不怕!” “呵呵,”徐阶直接笑眯眯的看着高拱,“愿闻其详!” “老夫看来大司徒之变法,尚且过柔,依老夫之意,便摊丁入亩!” “什么” 高拱一句话出,徐郭李三位阁老直接惊问,也不顾是在隆庆帝御前,实在是高拱这话过于震撼。 高拱不经意的看向朱翊釴,见朱翊釴微不可查的轻摇头,便接着笑道,“徐阁老怕人转嫁田产,老夫却是不管他是真转嫁还是假转嫁,老夫只认田亩!” “到时清查田地,”高拱神秘一笑到,“以朝廷举人优免为例,凡持田产者,超过举人优免田者,便加重增税!” 高拱语不惊人死不休,彻底的讲嗨了,“凡超过一千二百亩田产者,加劳役一算,超出进士优免三千三百五十亩者,加劳役二算,依次类推,最高可十算!” 高拱这话进了徐阶耳朵里,差点没让徐阶直接爆血管,高拱这是要他的命呀! 他家二十四万多亩田地,要是真的按高拱这个算法,那可真的就是要了老命了。 以他徐阶可免劳役的上限一品一万亩来算,剩下的二十三万多亩,那不是纷纷十算! 就是几个儿子各个有官身在,又能分摊多少田地,真施行了这个政策,那他还同意可就是鬼迷心窍了。 很多人认为,大明的士大夫阶级只要是从秀才开始,就可以免田赋和徭役,那你可就想瞎了心了。 明太祖朱元璋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给你免田赋,就是唐宋也只是优免官员的徭役,你名下多少田产,该交的税一分也别想少交。 赋是田地税,包含田,地,山,塘,甚至还有将宅基地都算在内征税的。 役就是徭役,包含给官府抬轿,修路,修城,打更,押运等等劳役。 而徭役又分为里甲正役和杂役,里甲正役可操作不大,但杂役是官府摊派给地方里长的。 这就导致里长权利上涨,得罪了里长,或者别人都送礼而你没送,那好,往后几年你就得天天无偿的在县里当差,不出一年,你就得倾家荡产。 在大明,不仅田有税赋,人也有税赋,不仅人有徭役,田也有劳役。 官府可不是单独只看你家里人口来分派劳役,还要看你家里的田地数目来分派,田越多分的劳役就越多,就只能出钱请人代劳。 而高拱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还要在加一算,这简直就是剥削! 第22章 不符祖制 “如此乃是残民也,”徐阶彻底不装了,“中玄公,望你三思而行!” “老夫自然是三思而行,今日所言皆乃是老夫考虑各方之后的想法,并非随口胡诌,”高拱将话讲开之后,算是铁了心的要将摊丁入亩也给贯彻下去了。 隆庆帝是知道摊丁入亩这条政策的,因为朱翊釴首先就得先说服隆庆帝,他才能够交代给高拱,让他大庭广众的说出来。 隆庆帝自然对这条政策十分的欣喜,在税赋不减反增的情况下,还能有效的扼制住越来越严重的流民。 想要扼制住流民,就得减轻百姓的负担,将原本转嫁在百姓身上的担子从新让原本就要负责的地主承担,还得让土地兼并减缓。 如何减缓,高拱提出根据朝廷优免士绅的标准来定,地主士绅手中掌握多少田地来定,超过多少便加重征税,最高可达十算,也就是百分之一百的惩罚性税赋。 这样的加重税赋,如果地主士绅依然头铁的继续购置田地,那没关系,朱翊釴表示多来点这些二傻子,新军的军饷才有着落。 扼制住土地兼并,随之而来的就会出现工商业蓬勃发展,朱翊釴后手还在等着这帮因为土地无法投资而转投工商业的地主士绅们。 到时,朱翊釴直接祭出“牌照法”,规定,凡是商户,必须到相关部门办理牌照,确定法人,法资,然后给你发一本发票本。 然后就是皇帝第一打手锦衣卫出场,清查各个商户,有没有牌照,是不是新店,有没有发票,有没有报税。 一套组合拳下来,让这些地主士绅明白后世人才明白的道理:大明赚钱,大明花,一分也别想带回家! “皇上,老臣认为不可如此,此法有违祖制!万万不可施行!” “自古丁税便是国之重税,高阁老之法,乃是要断我大明臂膀,是祸国之法,皇上,不可施行呀!” 徐阶声泪俱下的向隆庆帝阐明摊丁入亩对朝廷的危害,就差告诉隆庆帝,高拱就是要亡了你大明。 其实徐阶知道这摊丁入亩的威力,任何人提出来,尤其是他提出来都可以,就是高拱这个老匹夫提出来,他徐阶就是要反对。 无他,实在是威力太大了,政治威望太高了,人头税,是自夏商周以来,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一旦施行摊丁入亩,绑在老百姓头上的枷锁便瞬间减轻了一半。 人头税,华夏称为丁税,不像欧罗巴,只要你是一个人形生物,你就得交人头税,而在华夏,只有成年男性才称呼为丁,因此,丁税只向成年男性征税。 两汉时,丁税又分为口赋和算赋,及一家多少口男丁,男丁多少岁数决定你交多少算赋。 徐阶知道这个摊丁入亩的威力,想我大清的康熙,就一句“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就被吹嘘成了圣祖,而他儿子小四雍正。 直接摊丁入亩,却被地主士绅直接黑成翔,因为雍正将原本全国平摊的人头税给直接强加到了有地阶层,谁地多,当然是地主士绅多,难道是普通老百姓。 “此法乃是益国之策,怎得到了徐阁老口中,却是残民祸国了,”高拱神情凛然,“你我皆在朝廷多年为官,底下士绅之行径如何,想来徐阁老不会不知道。”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就别玩什么聊斋了。 “自古承其担,便要负其重,”高拱向前逼视道,“岂有享,而无责,这是谁家之道理!” “高肃卿,尔祸国殃民之贼,”徐阶气得手指高拱,“要老夫同意此法,却是万万不能!” “嘭!” 隆庆帝拍案而起,底下的五人吓的直接俯身跪倒,朱翊釴也面色肃穆的站立起身,只听隆庆帝气愤的开口痛斥道,“朕自践祚以来,夙兴夜寐,每每思及太祖创业之处,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纵观古今,唯太祖所定之税赋最是养民,然士绅之人,贪得无厌,土地兼并之事,每每戳及朕心,不说别处,便是这四九城外,到处失地无土流民。” “诸位爱卿,朕甚是感到寒心,京师直隶首善之地,尚且流民遍地,大明十三省呢?” 说到气愤处,隆庆帝嘭嘭的直拍御案,震的边上的奏折哗啦掉落在地,“大明得位之正,朕代天牧民!” “若用舍予夺,不由朕出,朕将何以治天下!” “徐阶!” “臣在!” “朕问你,以钱代物,可行否?” “可!” “清丈田亩,利国否?” “利!” “摊丁入亩,可行否?” “这……” “回答朕!” 隆庆帝又是一掌拍在御案,震得茶盖叮当作响,隆庆帝今天就是要强摁徐阶这牛喝水,朱翊釴多年来的思想转播在这个时候开始显现。 “皇上,非是老臣不肯,实在是此法不符祖制呀,皇上!” 徐阶趴地大呼,死不改口,强硬到底。 “好好好,”隆庆帝气极反笑,“好一个不符祖制!” “朕真真是涨了眼,”隆庆帝绕过御案,踱步来到徐阶跟前,“那朕到是要问问爱卿遵的是那个祖制,是太祖祖制,还是成祖祖制?” 徐阶一时哑然,不敢再接隆庆帝的话头,实在是里头坑有点深,不好在开口。 “怎么,说不出来了,”隆庆帝又走几步,“你不说,朕就当你是遵太祖祖制!” 朱翊釴听完为隆庆帝的机智点了个赞。 隆庆帝再次走到徐阶跟前,靴子就停在徐阶面前,“按太祖制,你这阁老便当不得!” “你所优免之权便享不得!” “满朝官吏便得十去七八!” “朕再问你,遵得是那个祖制?想清楚了说!” 徐阶脑门已经冒汗,也不敢去擦拭,只得哆嗦着道,“皇上,老臣一时糊涂,口不择言,望皇上恕罪!” 隆庆帝就等你这句呢,“哦!哎呀,爱卿身体不适,何不早说,快,冯保何在。” “万岁爷,奴婢在,”冯保十分及时的出现在殿外,小跑着来到隆庆帝面前。 “徐阁老身体不适,朕体谅阁老为国操劳,冯保,你便护送徐阁老回府修养,”隆庆帝紧盯着徐阶,看得徐阶连忙低头。 这一刻,徐阶又想起了被嘉靖皇帝支配的恐惧。 “静养这些时日,内阁之事,徐阁老便无需挂怀,高阁老等自会妥善处理,朕等着阁老痊愈继续为我大明执鞭!” “去,送阁老回府!” 第23章 隆庆通宝 徐阶抬头望向隆庆帝,见隆庆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眼里透露出一丝丝厌恶,徐阶知道自己这下得罪狠了隆庆帝了。 也让他徐阶重新认识了隆庆皇帝朱载坖,这个曾经被认为是面瓜王爷,对人先笑,被嘉靖皇帝冷落多年,连严世蕃都能敲诈勒索的隆庆皇帝。 登大宝之位才五月,便心急火燎的展现出自己的手段,开始排挤自己这个前朝首辅,打压言官,堵塞言路。 在高拱这个奸佞的撺掇下开始效法赵宋王介甫,搞起了变法,看着,岂是那般容易。 徐阶落寞的走出乾清宫,站在殿前台阶上,不管一旁的太监冯保催促,回首望了眼高悬的红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冯保嘿然一笑,“徐阁老,日头烈,你身子骨不好,还是咱家早些护送你回府休养为好,免得病情加重,万岁爷忧心!” “嗯!” 徐阶没有多说,只是沉闷的嗯了一声,抬脚便走,冯保冷笑着跟在身后,说是护送,其实就是监视徐阶回府,沿途不得让任何人接近徐阶。 早于冯保和徐阶快步出紫禁城的小内侍,在大明门处等候,身旁站了一小旗的锦衣卫。 头戴乌纱帽,身着马面褶青袍,正中补子为彪的锦衣卫小旗长,手扶腰胯处的绣春刀,正笑眯眯的看着缓步走来的徐阶和冯保。 不同于文官的宽袖直袍,锦衣卫作为武官,直袖马面褶袍,加上腰间束紧的腰带,踏着皂靴,威风凛凛。 武官的乌纱帽与文官同,然锦衣卫为天子亲军,故又多带翼善冠,加以区分,与内侍太监等又有所不同。 太监之翼善冠是去了折角的翼善冠,只有后山和前屋,也即是文武官员的乌纱帽去了展翅便是太监的乌纱帽,意义十分的明晰。 当然皇帝和藩王等的翼善冠材质和颜色上都要优于锦衣卫的,这是不能逾越的禁忌。 “徐阁老,请上轿,由我等护送阁老回府,”小旗长笑着行了一礼,掀开轿帘,等待徐阶进入。 徐阶望向一旁等候的家仆几人,见他们面色慌忙,低头进了轿子,一路无语。 乾清宫内 在徐阶病退回府休养之后,殿内只剩下三位阁臣和陈志这个户部尚书,尤其是李春芳,茫茫然不知所措。 隆庆帝的发火,也刷新了李春芳内心对隆庆帝的观感,看来还是小瞧了隆庆帝的隐忍。 也是,有嘉靖皇帝这样的父亲在,跳的越欢,挨收拾的就越惨,隆庆帝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彻底的放开了手脚。 “诸位爱卿,”隆庆帝打破了殿内的沉默,率先开口道,“今后内阁便暂由高师傅主持,陈师傅亦可分担些许。” “臣等遵旨。” “好,”隆庆帝示意众人平身后,示意一旁的朱翊釴将御案上的银币传递给四人观看。 “这是朕命御用监会同银作局铸造的隆庆通宝银币,卿等瞧瞧如何,”隆庆帝自己则拿着一枚壹圆金币把玩。 高拱等人恭敬的从朱翊釴手中接过银币,一人五枚,分别是壹圆,中圆,贰角,壹角,壹分。 高拱仔细端详,见壹圆银币正面是隆庆通宝四个大字,分别占据上下左右,中间是壹圆的小样字体,庆字底下是一行小字:京师皇家铸币厂元年。 在翻过背面,入眼的是四爪团龙,占据了中间位置,底下是库平七钱二分六个小字。 朱翊釴设计成四爪团龙,是有寓意的,因为首批铸造的是京师的皇家铸币厂,特旨铸造,允许使用皇家的四爪龙,要是后期其他省份铸造,需要降级为三爪,甚至是其他图样。 朱翊釴还计划出一些五爪的金银币,分润给各省,刺激当地士绅们抢换金银币,还要规定五爪的金银币十年一出,每次只一千枚。 “真是巧夺天工,”高拱摩挲着银币,不住的感叹。 “皇上,有了这些银币为助力,以钱代物之法,定能成也!” “是呀!” 郭朴也是连连点头附议,“臣等却是没有想到这筹,还是皇上高瞻远瞩,规范铸币,省却许多麻烦事务。” 李春芳心里想着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银币,隆庆帝铸造这些银币,为的就是堵住以后以钱代物后,各地收缴上来的税款重铸带来的火耗问题。 这点,李春芳一眼就能看透,作为已经成为内阁大臣的他,自然知晓这些。 只是,原先他还寻思着要不要等其他的内阁大臣,比如高拱等人提出有关火耗的问题,他自己在尾随上奏。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铸造金银币,一劳永逸的解决了火耗的问题,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劣币的问题。 李春芳现在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当这个出头鸟,在隆庆帝大喜的时候提出,怕的就是皇帝左右不决。 隆庆帝见他们都认可这些银币,便笑着开口表扬朱翊釴,“这些金银币,乃是怀郡王上奏于朕,提出铸币以绝火耗问题,大大解决朕的困扰,当赏!” 朱翊釴做出受宠若惊状,“这些都是儿臣为国分忧之事,当不得父皇夸奖,有愧!” “皇儿莫过谦,”隆庆帝老怀大慰,“着,安平郡王,体国察民,温良恭俭让,有储君之姿,立位皇太子,命礼部筹备册立大典!” 高拱等人听完隆庆帝的御敕,急忙向朱翊釴跪地叩首,口呼:“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卿平身!” 隆庆帝接着又下诏道:“朕观四海,生民多滋,大行皇帝故在,刊行钱币多次,以费多寡,尔今践祚,朕得皇太子献银币。” “时国朝积弊,税赋不振,卫所糜烂,流民侵扰,加之土地兼并甚急,朕忧心不已。” “命内阁会同户部刑部,拟定以钱代物之法,朕之大明当以银钱兼使,火耗归公益民修养。” “凡朕之子民,金银币无残缺者,不使不收者,徙一千里!” “伪造金银币者,没收家产,徙两千里!” “检举伪造金银币者,奖赏抄没伪造者所得一成!” “擅使伪币者,加十算,带伽示众十日于以效尤!” “……” 第24章 纷纷扰扰 “卖报啦!” “卖报啦!” “内阁首辅徐阁老身染恶疾!” “卧榻数日,恐不久于人世!” “卖报啦!” “内阁大臣高阁老推陈出新欲行新法,效益人人了!” “卖报啦!” “圣天子体察民情,取消丁税,人人受益啦!” 京师一大早,街头巷尾各个坊间,便见一个个背着斜跨包的小童卖力的吆喝着各种让人侧目的话语。 “卖报……” 一个报童正挥舞着手中土黄色纸张卖力叫喊着,便被一个青色衣袍的书生拉住,“小孩,这是何物?” “秀才生,这是报纸,今早新刊,”小孩见书生询问,便打开手中的报纸,对着书生扬了扬。 “您买一张不?” “你是从何处得来,那个书局售卖的?” 见书生没有要买的架势,报童积极神色收敛,“不是那个书局出的,我们这些都是报局拿的,您买一张不?可好看了。” “报局?” 书生想要拿一份看,却被报童捂住报纸,“秀才生,不买不给看哩!” “嘿!你这小孩,”书生笑着作势要打,被报童闪开。 “多少钱?” “两文钱一份,您要几份?” 这些报纸,报童从报局拿,按一文一份,每卖出一份,他便可得一文,自然极力兜售。 “我就一双眼,你说我要几份?” “您戴双叆叇,不就可以买两份了。” 书生一听笑骂着给了两枚嘉靖通宝给报童,从他手中接过土黄色报纸,“老爷我为了看你这报纸,还得花二百两去买双叆叇,我疯了我?” “嘿嘿!” 报童笑着走开,接着沿街吆喝,“卖报啦!” 书生打开报纸,便见上头用加粗的宋体字刊印着:隆庆新法!人人受益! “变法!” 书生一楞,接着往下看,越看越觉得入迷,犹如走在路边被人硬塞了本黄色小杂志般,只觉得内容新颖。 平日里那能接触到这些朝廷公文,一时忘神,却是心潮澎湃,只觉得接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般,时而皱眉,时而展颜。 “朝廷内外,皆以钱代物,为防贪官污吏剥削百姓,天子诏:凡滋生人口,永不取赋,凡在生人口,停止取赋!” “天子体恤百姓艰难,停丁税,为补效朝廷用度,着户部会同锦衣卫清查直隶田亩。” “有隐匿者,当在清查期间,主动上报,若察清,则从重从严处理!” “望各自勿心存侥幸!” “圣天子呀!” 书生连连惊叹,不住感叹,“我大明又出一圣明皇帝呀!中兴有望呀!” 过往的路人被书生模样唬住,纷纷侧目观望,一老者见书生这般,便上前询问道,“秀才这是怎得了,皇上才登基半载,你便知皇上乃是中兴大明的明君了?” “莫要阿谀奉承,还是需多读诗书为好!” 书生被老汉一通教育,见老汉身穿灰色直裰,身旁还有小仆提挂吃食,不好出言不逊,便好生客气的回道,“老人家,非我谗谀,乃是实言,有感而发,你可知这报纸上说书何事?” “何事这般,你且道来!” 周围围观的路人被这一老一少激起了兴趣,便也停下脚步,静听下文。 “天子于昨日在乾清宫与诸位内阁大臣商议国事,内阁大臣新郑公提出摊丁入亩之策……” “秀才,啥是摊丁入亩?” “是呀?” “莫急莫急,且听我说来,”书生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早已是面色红润,“这摊丁入亩呀!简单点就是说,取消丁口钱,以后我大明男丁便无需再缴纳丁税了!” “什么!” “可是真的?” “这些大官人,可算是做了回人事了!” “不止呢,”书生忙压下众人的惊呼,“以后朝廷税赋,不在以粮布等为税赋,而是要统一改征银钱了。” “为的就是杜绝胥吏盘剥百姓,以后朝廷统一收购粮布,若觉得朝廷出价低,也可出售给各地的粮商。”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纷纷点头表示善政,那老者却是脸色一变,询问书生道,“后生,你如何得知这些?” “报纸,老人家可知,”书生摇了摇手中的报纸,“乃是朝廷新设之报局刊印,千真万确。” “可否借老朽一观?” “无妨,老人家想看便看,”书生将报纸递出,接着对众人道,“而且朝廷考虑到银钱成色不一,还特令铸造统一银币。” “以后呀,散碎银子便不在流通为钱,改用银币了?” 书生只顾说,围观百姓却是不解,询问道,“为何好端端的银子,不让人使了,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是呀,秀才,为何不让人使银子了?” “你给说道说道呗。” 这可问住了书生,他只是转述报纸内容,报纸只是说以后停止散碎银子流通,统一兑换为银币,却没有说为什么要兑换为银币,急得他苦思冥想。 “为的是防止贪官污吏借火耗之名,加派银钱,”正在看报的老者突然开口道,“秀才不通俗事,尚需历练。” “老人家,可否细说?” 书生做出请教姿态,恭敬的对着老者行了一礼。 “凡朝廷征缴税赋之金银,不管规整或是散碎,皆需重熔改铸为制式官锭,重落官印,再押解入库,”老者拂须详细给书生,也是给围观的百姓讲解道。 “凡金银重铸,或人为或火耗,必定损耗,官吏为防止钱数对不上账,便会在征税时额外征收火耗钱,乃是官场明文。” “朝廷此举,便是杜绝了火耗归民,改为火耗归公,乃是大大的善政,不想皇上竟如此体恤百姓,实乃是百姓之福!” “是呀!” 书生豁然开朗,再复施一礼,“学生国子监生罗万化,敢问老人家大名?” “老夫外尚宝司丞海瑞!” 罗万化一惊,连连拱手道,“不知刚峰公面临,学生失礼,海涵海涵!” “无妨,你这报纸,老夫觉得甚是有趣,作价几何,”海瑞摆手示意罗万化无需多礼。 “只两文从小童处购得,便送与先生!” “不可,童子,”海瑞不肯白要示意身后童子付钱。 罗万化接过仆人递来的两枚铜钱,望着海瑞消瘦却矫健的身姿走远,久久不住回神。 第25章 变法先锋 双手背后提溜着土黄色报纸,一步一伐的往家走的海瑞,正思索着刚刚从报纸上看来的信息。 这份报纸,在海瑞看来,其实就是一份缩水后的朝廷邸报,区别就是,邸报是各省官员用来了解朝廷新动向的,而这份报纸,则是面向了百姓。 海瑞到了家门,这才将报纸折叠收入内裳,这是海瑞从南直隶升调入京师后租赁的,租金不贵,却也将近七钱银子一月。 对于海瑞这个不送礼不受礼的人来说,他每月的十石俸禄,约可得银六两,去了七钱房租,每月有五两多可作日常花销。 在京师这个衣冠辐凑的地方,一个月五两,可能是富家贵公子一顿的花销,也可能是百姓半年的开支。 但海瑞依然可以支撑一家的开销之余,负担起一个书童的开支,不得不说也是个持家有道的人。 像海瑞这样当官依然租赁房屋的,在京师比比皆是,实在是明朝的官员俸禄发放太过坑人。 海瑞是外尚宝司丞,正六品官职,月俸十石,以当前一石米市场售价七钱八分五厘来算,海瑞月俸禄可得七两八钱五分。 但是架不住户部发放俸禄喜欢米布宝钞混合发放,如果年景不好,甚至是一半宝钞一半米的发放。 在大明现在的经济条件下,宝钞不能说是一张废纸,却也是折价大半。 海瑞推开落漆的大门,院子不大,只一进,这处房屋是礼部为进京官员落脚,从坊间寻找后,记录在礼部,优先推荐给寻房官员的。 因为前段时间的入狱,海瑞已经将家小送回了老家,故而现在只有书童和他自己居住于此。 海瑞今日休沐,大早便带着书童出门购置笔墨,才回家不久,正在吃早餐之际,便听见院门被敲响。 书童忙去开门,便见一青袍无须男子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巷口处还停着一辆马车,书童见男子头戴无折乌纱帽,身上青袍腰带处悬挂腰牌。 “请问何事到访?” “此处可是外尚宝司丞宅邸?” “正是!” 青袍男子便是朱翊釴手下头号太监黄通,便见他浅笑道,“咱家乃是奉万岁爷旨意,特来宣诏海司丞入宫面见万岁爷的,还请通禀。” “烦请稍候,这便告知我家老爷,”书童不敢怠慢,急忙回内堂告知海瑞。 “皇上诏见,”海瑞一头雾水,他并没有见过隆庆帝。 他入京几年,当时还是裕王的隆庆帝便很少在群臣面前露面,而他先是入京做户部云南司主事,也是正六品的官职,无权上早朝排班,自然见不到偶尔上朝的裕王。 接着便是上疏“治安疏”给嘉靖皇帝,被暴怒的嘉靖皇帝直接下狱,险些弃市,而后隆庆帝登基,他被无罪释放,被吏部直接平调外尚宝司为司丞。 此番隆庆帝诏见,海瑞所知不多,但皇帝诏见,不可懈怠,便吩咐书童,“你且让内侍稍候,待老爷我更衣。” 海瑞没有让黄通等太久,便换上了公服出门来,吩咐书童道,“你且在家,老爷我自去。” “是。” “海司丞,这边请,”黄通指着巷口的马车道。 隆庆帝是知道海瑞的,这个大明独特的清廉官员,不逢迎上官,任京官也不收受外官的孝敬,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可惜不是生在了洪武朝。 若说他是富装贫,可又有何人可数十年如一日的这般节俭度日,陈志任户部侍郎之时,便注意到了海瑞的不同。 又几经交谈,确定了海瑞的学识和人品,才向还是裕王时的隆庆帝推荐了海瑞。 隆庆帝登基之后,调阅了有关海瑞的履历之后,这才开始关注海瑞,知道这是一个刚正不阿,清廉奉公的能官。 朱翊釴也极力的推崇海瑞,认为这样的清官能官,如果都不能委以重任,那才是大明的损失。 加上现在隆庆帝大力的整顿京师官场,变法试行又迫在眉睫,独独缺一名先锋为变法扛旗掠阵,朱翊釴和陈志双双推荐海瑞,这才在休沐日急诏海瑞入宫。 在黄通的指引下,海瑞发现了巷口的马车,他也不矫情,便上了马车。 他平时上衙都是腿着去的,认为以人代畜,太作践人,而且他的月俸也支撑不起他请两个轿夫。 一路无话,马车在大明门处便被当值的锦衣卫拦下,无论大小官职,上到内阁勋贵,下到侍郎主事,到了大明门处,都得步行入大内。 海瑞常年健走,步伐稳重,倒是黄通有点跟不上海瑞的脚步,被落了一个身位,掉在后面。 两人一路来到乾清宫外,黄通已经是有点微喘,心里暗叹海瑞老当益壮。 待海瑞得黄通示意,才踏步入了乾清宫。 这是他头次入乾清宫,他会试落榜,便是连皇极殿也未曾去过,海瑞微抬眼眸,见大殿上挂一匾额,上书:国事在勤! 御案后坐赤色红袍之人,想来便是隆庆帝,海瑞稽首大礼赞拜道:“臣外尚宝司丞海瑞,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家免礼,”隆庆帝温和的开口。 “谢万岁!” 隆庆帝头次见海瑞,不由得打量起站姿挺立板正,面色庄重的海瑞,处入目,额阔面削,目光炯炯,蓄短须,约五尺一寸。 官袍青色略微褪色,衣袖口见毛边,隆庆帝不由得暗自点头,果然如锦衣卫汇报所一致,即为节俭之余,却不失为官之威仪。 “朕观卿家履历,卿家曾任淳安知县?” 海瑞拱手道,“回皇上,臣于嘉靖三十七年任淳安知县,嘉靖四十二年任兴国知县,嘉靖四十三年任户部云南司主事,隆庆元年任兵部主事,再调任外尚宝司丞。” “嗯,”隆庆帝微微颔首。 纵观海瑞的履历,隆庆帝发现,海瑞为官期间,基本上都是平调。 知县调知县,主事调主事,就是现在的外尚宝司丞也是正六品主事调任正六品司丞,可谓是稳健。 在大明,不送礼的官员,基本上就是海瑞这样的升迁调任模式,在一地知县熬上几年,接着调到另外一个知县位,在熬上几年。 这样的熬资历,对海瑞来说,正好,因为海瑞是一个真正踏实办事的官员,每到一处,必定清丈田亩人口,地方的地主士绅是巴不得海瑞尽快调走的。 实在是油盐不进。 第26章 若为顺天府尹 “朕闻卿任淳安兴国两地知县时,必定清丈田亩人口,严明律法,”隆庆帝开始慢慢带入主题。 海瑞听了,顿时明白了隆庆帝的意图,点头表示道,“臣处至淳安县,便观看县黄册,发觉淳安县耕地多入士绅之手。” “而平民百姓之家田亩逐日锐减,”海瑞说到自己的专业,气质大变,“淳安税赋却也逐年递减,百姓欠税与日俱增。” “臣便明察暗访,”海瑞说到这,开始气愤的道,“不查不知,越查,臣越发心惊。” “拥田三四百亩者,而户却无半分缴税!” “贫田十数亩者,虚出百十亩税差,致使贫者无一粒之收,举家抛田者,让人触目惊心。” 海瑞说到这,再拱手道,“皇上,此现状非淳安仅有,臣至兴国县,亦是如此,风调雨顺尚且生民艰难,若灾年到来,则人祸不止!” “于是臣下令清丈田亩人口,按户之人口土地,平税赋,稳定地方,劝解抛地百姓归返务耕,严明律法,打击巧取豪夺等不法,于各乡社扶持社学。” “农闲之时,就近将乡民徭役转为地方修缮水利,县衙徭役,则为县城游手好闲之徒承担。” “臣治淳安兴国二县,削减地方徭役摊派,稳定地方百姓,让其休养生息,鼓励地方士绅积极捐款修缮桥梁道路,以至商道不绝。” “几载下来,初见成效,至臣入京,兴国县百姓安居乐业,不复往日颓废模样。” “嗯,”隆庆帝点头赞赏,“卿家之所为,深得朕意,以卿家之见,观高阁老之变法,以为如何?” 海瑞思索后道,“高学士之变法,臣有耳闻,各中详情,臣虽不具皆尽,却与臣在淳安兴国两县殊途同归。” “高学士言摊丁入亩,臣虽不赞成,却也是减轻百姓负担的善政。” “皆因各地士绅拥田之多,却无缴税之心,百姓持地之少,却需承富户之责,长此以往,必将大乱!” “今摊丁入亩,百姓田多便多缴,田少少缴,无田则不缴,最是公平。” “然则高学士以优免为界加算之行为,臣却是不敢苟同!” “哦,”隆庆帝略微一愣,“却是为何?” “皇上,臣非有意冒犯高学士,”海瑞平静的说道,“高学士未曾履历地方,不知地方士绅之手段。” “若真施行加算之法,则百姓必定苦不堪言。” “臣敢断定,加算之资,必定出于少田少地者,而非高学士所认为的超界者!” 隆庆帝被海瑞这么一说,顿时不解的询问道,“卿可明说,朕甚是不解?” “皇上,真行加算,士绅必定勾结地方,摊派飞洒,”海瑞解释道。 “卿家多虑了,”隆庆帝笑道,“厘定田亩,如何摊派飞洒?” “唉!” 海瑞叹气道,“皇上,太祖之时亦是如此想法,皇上今日为何要行高学士之摊丁入亩?” “这……” 隆庆帝被海瑞一句话顶得一时语塞,苦思反驳言语,“此一时非彼一时也!” 海瑞被隆庆帝的狡辩逗笑了,苦笑着道,“皇上,太祖时,我大明行卫所制,皇上可知如今之卫所,已尽数为各百户千户之私产?” “岁月变迁,最是人性先变,想大行皇帝时……” 隆庆帝急忙打断海瑞接下来的话,“今日只谈国政,不谈朕之皇考!” 不打断不行,隆庆帝真的怕海瑞语出惊人,到时被言官弹劾,免不了一通骚扰,耽误了他的变法大计。 海瑞也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忙告罪道,“是臣孟浪了!” 隆庆帝这人,认定你是好人忠臣,那就是得罪了他,他也可以一笑而过,摆手示意无妨,“卿家,若朕命你为顺天府伊,尔可敢接?” 海瑞顿时肃然,稽首道,“臣虽才薄智浅,皇上重担以臣,臣不敢言面面俱到,却也会鞠躬尽瘁,不敢薄皇上期望!” “善!” 隆庆帝笑着走下御案来到海瑞跟前,笑着扶起海瑞,“朕有卿家之言,便心安十分。” 隆庆帝又挽留了海瑞许久,两人在乾清宫内又就海瑞上任顺天府伊后的事宜,商谈了许久。 隆庆帝还特意赐膳,待海瑞离开紫禁城,被黄通护送回宅邸时,已将近申时,海瑞可谓是意气风发的回到自家宅邸。 隆庆帝说到做到,才不过两日,吏部便下文,擢升外尚宝司丞海瑞为顺天府伊兼户部左侍郎。 不仅如此,隆庆帝还下旨夸奖海瑞为官清廉,能官善政,品行端正,加封为太子少保。 接着又赐宅邸一座,奴仆若干,马车一辆。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不仅百官懵逼,就是海瑞自己也有点懵逼。 在大明,当任顺天府伊,必须是一部主官,最次也得是侍郎才能担任,这在乾清宫时,隆庆帝就跟海瑞说过,到时会同顺天府伊的任命一同下达。 海瑞到是不惊讶,可加封太子少保,又赐宅邸奴仆,这就有点惊到海瑞了,实在是对于海瑞来说,这些奴仆的负担太重! 而对于海瑞当上顺天府伊兼户部左侍郎,又加封为太子少保,群臣一时激愤! 他海瑞海刚峰,不过区区举人出身,我等在京各官员,皆是进士及第,怎得被一个小小举人压了一头,尤其是翰林的官员,最是不忿。 可在这个特殊的关头,京察结果悬而未决之时,没有人敢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都是在四处观望,等着抓海瑞的错处,届时一拥而上,定要冲了这个小小举人。 徐阶是管家告知,才知晓海瑞上任顺天府伊的,他还内心窃喜,毕竟海瑞怎么说也是承了他徐阶的情才得以无罪脱身,官复原职。 在他的心里,早已是将所有他用手段脱身复职的官员认为是他徐阶一党了,海瑞爬得越高,将来对他徐家便越发有利。 只是可气隆庆帝派来巡防的锦衣卫,严密把守徐宅,就是出去采买,也是派锦衣卫番子随同,不得让其通转消息。 徐阶待在家,书信往来断绝,与外界隔绝数日,若不是靠着采买人员不时带来的消息,真正是两眼一抹黑。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是不是真的该给隆庆帝上乞骸骨疏了。 第27章 新军初建 海瑞的连跳六级,从外尚宝司丞正六品一下子跃升为顺天府伊正三品,又荣誉加封为正二品太子少保,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 坊间百姓听闻后,加上报局刊印的报纸助力宣传海瑞在淳安兴国两县,大力打击不法豪强,安定百姓,修养生息。 后又以绝死之心上疏大行皇帝嘉靖,以逆耳劝忠言,虽被大行皇帝下狱,然当今隆庆皇帝仁慈清明,能辩善忠,苦心劝谏大行皇帝,才免于处死。 今圣主临朝,海瑞等因言获罪之臣公及行免罪复官,皆是隆庆皇帝知人善用,知海瑞为官之本分,群臣推及,隆庆帝为民做主,宁能勿滥。 故而擢升为顺天府伊,施行变法,乃是众望所归,又加封为太子少保乃是赞赏海瑞为官恪守本分,可为帝子之师。 一时间,京师百姓人人皆称呼海瑞为海少保。 士子更是皆呼圣君临朝,大明中兴再及。 隆庆帝在乾清宫跟朱翊釴交谈,乐得见牙不见眼,大赞太子之报纸,舆论造势之能,大大挫败徐阶老贼邀买人心之计。 既涨了隆庆皇帝的贤明,又表扬了海瑞的正直,同时宣扬了变法的决心,又千金买马骨,让明年科举士子大为振奋。 可谓是一石多计,隆庆帝表示报纸必须扩大至整个大明,让他的贤明普及整个大明文化圈。 朱翊釴表示可以,父皇得加钱! 隆庆帝表示容后再议! 大兴县崇南坊新军校场 朱翊釴在锦衣卫随从护卫下,来到了早已搭建好的点兵台上,底下是被锦衣卫各百户聚集起来的新招募民兵。 正从各个帐篷中三三两两鱼贯而出,远处的聚将鼓砰砰作响,更加重了民兵们内心的急促。 百户指挥着手下番子,番子手拿细杆棍,不时抽打不停指挥的民兵,时有迷糊虫分不清左右,站的歪斜,被番子一棍抽在小腿,顿时一激灵。 朱翊釴端坐在点兵台上的太师椅上,看着底下吵吵闹闹的新兵,挥手叫来锦衣卫千户张维贤。 “殿下,”张维贤快步到朱翊釴近前,低声询问道,“何事示下?” 朱翊釴不满得望着张维贤道,“孤以令你月前便募集这一千新兵,为何月余日来,这般无纪律,你看看这些新兵,成何体统?” 张维贤脸一跨,委屈对着朱翊釴道,“殿下容臣自辩,这一千新兵,非一月前便全部募集满,乃是这月来,两百不等的招募。” “人员训练不足,”张维贤指着头前的队伍道,“臣便将先行招募的民兵打散并入新招的队伍中,以老带新,这些毫无头绪的新兵,都是这几日新募的,暂时还未来得及训练。” 朱翊釴听完,不满去了大半,便对着张维贤道,“如此,倒是孤错怪了千户。” “不敢,”张维贤拱手道,“殿下心系新军,严厉于臣,也是对臣的督促,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朱翊釴点头表示你很上道,“如今千人可已经招满?” “已经招满,”张维贤从内裳掏出名册显上,“臣已经按名索册,照殿下吩咐,从一到千逐一编号,除新来这些人外,都已经发放个人铭牌。” 朱翊釴按照后世的军旅办法,从零一开始至一千编号,在腰牌上刻姓名,籍贯,所属,军号。 往后逐渐改革之后,会将兵级制加入,不过现在这些新兵才刚招募,现在加入还为时过早。 朱翊釴将名册放置在一旁,吩咐张维贤道,“如此,千户便开始整兵。” “是,”张维贤再拱手行礼,转身快步下台。 朱翊釴早已将现代的步兵操练手册誊抄给了张维贤,当然里面都是按照现在的火器火炮为主要武器操练。 新兵现在最为主要的训练就是听懂长官的口令,分清楚左右,以及行进队列和令行禁止口号。 可不要小看这些,即使是二十一世纪受教育的学生,入伍时依然有许多人分不清左右,一个向左向右转身,就能乱成一锅粥。 现代受教育人尚且如此,这些目不识丁的农民兵,如果不加以训练,更是一塌糊涂,能把教官活活气死。 只有训练充足的士兵,在纷乱紧张的战场上,才能够镇定自若的听从小队长指挥,前进后退,前队后转变后队。 朱翊釴对于这一千新军,寄予很大的期望,这一千人,白天训练,晚上还得接受一个时辰的识字再教育。 力求要将这一千人,不说各个训练成军官,至少也要是队率级别,将来朱翊釴资金充足,开始扩编新军,那么现在的这一千人,就会是以后各新军的骨干。 对此,朱翊釴从自己的私人小金库内拿出一万银圆,安家费两圆,月俸一圆,一人每天保证一蛋一肉菜,馒头面条管饱。 这两圆便是大明现在的一两银子,七钱二分,四舍五入算八钱,明代是十六进制,一斤是十六两,故有半斤八两之称。 一两是十六钱,一钱是十六分,一分是十六厘。 朱翊釴命人特意铸造十四钱四分银元为大圆,七钱二分银元为一圆,七分二厘为一角,七厘二毫为一厘。 如今崇南坊的皇家铸币厂不停地铸造银币,相继已经铸造了不下七十万枚大小的银币,而等到海瑞上任顺天府伊,便要开始逐步的放开银两兑换银币。 到时将兑换来的银两熔铸成新的银元,才会逐步的放开整个北直隶的银币兑换。 无论是高拱还是陈志,都是老成持重的大臣,虽然高拱性格强势,且为人处事暴躁,但对于隆庆帝极为关注的银币法,两人都不敢有丝毫差错。 新兵们在番子们的吆喝声和棍棒下,也花了盏茶功夫才堪堪列队完毕,朱翊釴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朱翊釴身旁的黄通接到指令,示意身旁的力士响鞭,力士啪的一个净鞭抽出,接着又是一鞭,三鞭过后,校场落针可闻。 朱翊釴缓慢站起走到点兵台前,底下的新兵茫然的看着朱翊釴,不知是该跪还是怎的,一时间不知所措。 朱翊釴抬起手压了压,“孤乃是大明皇太子,你等今日起,便是太子亲军了!” “哗!” 第28章 走队列 “你等今日起就是太子亲军了!” 朱翊釴这话一出口,底下的新军顿时一片沸腾,实在是太过突然,他们见朱翊釴也不过十四年岁,陡然间告诉他们成了国朝太子亲军,真真是太过刺激。 就好像突然你进的厂被国家收编,你厂成军工单位,你啥事没干,进厂第一件事就是厂长告诉你,你以后是事业编了! 就是这么的突然,就是这么的刺激。 朱翊釴等他们兴奋完,才接着道,“作为太子亲军,却也不是那般容易得,孤对人对事皆赏罚分明。” “若仗着孤的名头为非作歹,国法不容,孤也定不相容。” “可有听清!” “听清了!” “有!” “我等知道了!” …… 回答朱翊釴的却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声音,真是乌合之众,朱翊釴嘴角一抽,差点没崩住,忙挥手示意安静,“军旅之人,当果断行事,回答孤,有没有听清!” “有!” 这回倒是整齐了许多,不过还是大小声不一。 “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由锦衣卫千户张维贤为总兵管,带领大家,”朱翊釴接着道,“孤特拨一万银圆,你等每人两圆安家费可有收到?” “有!” “好,尽心训练,每月孤给予尔等壹圆月俸,一个月后,孤要考察尔等,甲等者,月俸升至两圆,三月丙等者,将会被裁撤,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每日伙食,一蛋一肉,主食管饱,若发现胆敢克扣者,上报至孤得知,孤绝不轻饶,”朱翊釴对着张维贤道,“张千户,开始练兵!” “是!” 张维贤领命拱手,抽出绣春刀,向下一挥,大喊道,“开始练兵,各部按百人为一率,分为十排,一排为十人,各就各位!” 张维贤一声令下,各个百户开始呱噪起来,大声呵斥,番子们加入排队人群,一个个的给拽着站好。 有些排明明站了十一人,依然有人往前排凑,被番子强拉硬拽到后排站定,动作慢的还得挨上一脚。 混乱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毕竟是有大多数是已经训练了近一个月的新兵打乱混在各率之中,揪出刚入伍的纯萌新,队伍瞬间变得有模有样。 “报数!” 在各列排前的百户官嘶声呐喊道着,眼神凌厉注视着左手第一个新兵,大有不喊一就要一棍子抽过去的打算。 第一排左手边的新兵入伍已经近月,自然知道规矩,其实每一率第一排都是被番子们特意将入伍久的新兵扯到前排,当做示范作用的。 很快便大声喊出:“一!” 紧接着右手边的新兵接口:“二!” “三!” …… 到第十个新兵喊出,后面的第二排有样学样,左手第一个便也大喊一,一切便都变的顺畅起来,等到第十排的最后一个新兵喊完,队率前的百户转身小跑到张维贤面前。 “报告千户,第一率应到百人,实到百人,请示下!” 张维贤挥挥手,同样大声回答道,“归队!” “是!” 百户转身再小跑回刚刚的队率前站定,一切在新兵眼中都是那么的新奇,严肃,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道不明的些许自豪。 等到另外的九个队率汇报完毕,张维贤下令道,“各百户听令,现在各自带领队率完成左右转向前进,前后转向前进。” 朱翊釴站在点兵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各百户逐一下达口令,番子们巡守在队率左右,一但发现有新兵左右不分,上前便叫停队伍。 “百户叫你左转,你为何转右,”番子站在一名脸庞稚嫩的新兵前,大声询问着,手中的棍子杵着地。 “回老爷……” “叫我队长,”番子立刻打断新兵的言语。 “回队长……” 番子又打断道,“要说报告!” 新兵被连番打断,胆气一时为之一滞,小声嗫嚅着说道:“报告队长……” “大点声,你没有吃饭吗?” “报告队长,俺不知道那边是左,”新兵脸红着操着山东口音大声嘶喊回答。 “哈哈哈,”新兵喊完,整个队率哄然大笑。 百户怒瞪着笑得最大声的一个五尺八寸个头的壮汉,上前就是一脚轻踹在他小腿处,“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张松,你丫刚来时懂个屁的左右,也敢笑人家。” “哈哈哈!” 被百户一通笑骂的张松顿时也是脸红,不好意思的挠头傻笑起来,其他人也开始傻笑,他们刚来谁不是被百户骂过。 百户等士兵都笑得小声了,才开始走到新兵面前,问道,“你那个手拿筷子?” 新兵举起右手,“报告,这只。” “现在给老子记住了,所有人,举起你们拿筷子的手,”百户大声朝其他人喝道。 整个队率刷的全部举起手来,除了个别左利手的,绝大部分都举起了右手,百户大概得扫了一眼,回到队伍前,也举起自己的右手。 “给老子记好了,”百户举着右手巡着队伍走了一圈,“吃饭拿筷子的手就是右手,拿碗的是左手,那些左利手的,拿筷子的便是左手,拿碗的就是右手,听明白没有!” “有!” 百户点点头,接着下令道,“全体都有,向右转!” 这回整队刷的便朝右转身,但还是因为个别人转得太快,脚打晃一个跟头差点栽倒。 百户气得差点跳脚,指着栽倒的新兵对番子道,“把他给我拉到一旁,重复练五十次转身,奶奶的,转个身都不会。” 番子拉着面红耳赤的新兵就走到队率一旁,在番子不停的左转右转声中不停地像个陀螺在那转。 百户这边,拎走了转向栽倒的笨蛋后,才开始下令,“全体都有,向左转!” “齐步走,”等到队伍转过身,百户接着下令齐步前进。 又出现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后面的人迈步大了,将前面的人鞋帮子都踩掉了,前面那人顿时一个趔趄,又将前头的人推一个大跟头。 百户顿时就是一棍子打在后面那个步子迈大了的人小腿上,“迈那么大,显得你腿长是不是!” “给老子记住,齐步走,统一给老子先迈左脚,”百户指着全队声嘶力竭的喊道。 “再发现迈错脚,踩到前面人的,给老子滚去洗一旬的恭桶!” 第29章 按律当斩 巳时末刻,已经训练了一个上午转向前进的一千新兵,早已是饥肠辘辘,双眼不时看向校场旁开始摆放食物的伙夫。 张维贤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跑步到朱翊釴跟前拱手道:“殿下,时辰已到,是否停止训练,让队伍修整进食?” “好,”朱翊釴挥挥手示意可以停止训练,“以后孤来,张千户不必事事过问于孤,一切按操典进行即可,该修整便修整。” “是,臣明白,”张维贤口上说明白,但心里却不敢真的就按朱翊釴说的办。 这点眼力见他张维贤还是有的。 待张维贤下令修整进食后,又候到朱翊釴跟前时,朱翊釴才接着对他说道,“接下来,孤会先命人送来火铳模型,千户先分发给士兵。” “往后的军服,火铳,孤会让造办监尽快督造,”朱翊釴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千户需尽快让士兵学会如何端铳不晃,才可分发药子。” “臣晓得,殿下放心,”张维贤点头应答。 “嗯,如此孤便回宫了,千户务必尽心,”朱翊釴再次叮嘱,带着黄通离开了校场。 朱翊釴提到了造办监,是他建议隆庆帝后,重新组建的部门,全称是“军需物质督造办事监”,成为大内第十三监,第二十五内衙。 掌印太监自然就是朱翊釴头号内侍黄通,正四品官职,特赐斗牛服,一跃成为内宫耀眼新宦,与他干爹李芳成为内宫中为数不多的十几个大太监。 不说朱翊釴回宫之事,却说北镇抚司诏狱内,被关押月余的都给事中胡应嘉,身穿白色单衣袍,脚上官靴因为牢内泥泞早已污秽不堪。 头上发髻微散,沾着几根稻杆,手腕处的镣铐坠得他双手发麻,一天两顿的清汤寡水消磨得他日渐消瘦。 胡应嘉左边的牢房是通政司左通政,右边的牢房是右通政,其余被锦衣卫缉捕的给事中零散分布在各个牢房内,全是单独关押,防止串供。 此时的胡应嘉内心是带着惧怕的,被关押了这么久,锦衣卫也不提审,就这样凉着他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诏狱内,待上一月,胡应嘉身心俱疲。 他内心极度渴望他的好首辅徐阶徐阁老尽快发动言官攻势,将他们这些受怨官员释放,在全力讨伐高拱,誓要将高拱赶出朝堂不可。 就在胡应嘉想着心里事时,他的牢门被人从外打开,手提写着诏狱二字灯笼的番子,用手中的牢房钥匙敲着牢门,对胡应嘉喊道,“别躺尸了,赶紧起来。” 胡应嘉一个激灵,起身坐直,询问番子道,“可是要来释放本官?” “呵呵,”番子冷笑看着胡应嘉,“做你的白日梦,指挥使要提审你,赶紧走!” 胡应嘉顿时如遭雷击,他可是听说过诏狱审讯人犯的手段的,传闻达十八种之多,什么剥皮,穿指,剜耳,剐鼻,种类之残酷,让胡应嘉未出牢房便一身疙瘩皮。 “我乃是朝廷都给事中,你们不能私行拷问于本官,”胡应嘉拒绝出牢房,言辞激烈。 “你要不是都给事中,你还没这门子来咱这诏狱呢,赶紧得,老实出来,别一会爷们给你上家伙什,”番子垮下脸来,“别自找苦吃!” “本官要见皇上,要见元辅,”胡应嘉站着不动,梗着脖大声嚷嚷着。 “嘿,”番子顿时急了,将钥匙串别回裤腰上,从后腰带上抽出两尺来长的鞭子,对着胡应嘉就是劈头盖脸的抽打。 “咱让你犟,”番子边抽边骂道,“你个臭老九还跟咱犟,还见不见皇上?” 胡应嘉被抽得嗷嗷乱叫,身体本就被这一月来的清汤寡水熬得虚弱,又被番子这般抽打,只能躺在地上低声呻吟。 “赶紧给咱起来,”番子不理会胡应嘉的呻吟,呵斥让他起身。 外头等候的其他番子见了这场景,探身进来低声对拿鞭的番子低语了几句,便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又进了牢房。 “胡给事,可别给咱在这诏狱里硬气,咱都是锦衣卫,下手可不似外头的衙役,”进来的番子蹲下对着躺倒的胡应嘉道。 “还得顾忌着你们读书人的身份,咱锦衣卫可不看你这身皮,上到勋贵,下到你胡给事,进了咱这北镇抚司,可就是咱砧板上的肉了。” “你在不老实跟咱们配合,等会行刑的时候,咱们给你多上点儿力道,死在这诏狱里头可没人给你喊怨。” 番子这话,胡应嘉听了彻骨通寒,这已经不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而是他们真的会这样对待自己。 胡应嘉忍着痛,小心的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慢步走出了牢房,不时的回头看向左边关押着的左通政,眼里满是绝望之色。 那左通政早已面如土色,吓得不敢言语,那里还敢去看那些番子,低着头,胡应嘉看不清他表情。 待到胡应嘉拖着脚步来到邢堂,就见上面写着:刑罚无嬉,罪恶勿瞒八个大字,大字下一把太师椅,上头坐着个身穿赤色飞鱼袍,头带唐巾的威严老者。 胡应嘉认得此人,乃是当今成国公朱希忠,自嘉靖三十九年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至今。 他的上一任是陆炳,唯一个在任权势滔天,却得善终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胡给事,进来月余,可还习惯,”朱希忠笑眯眯的看着胡应嘉询问道。 “托国公的福,还算习惯,”胡应嘉此时是不敢再硬气了。 朱希忠笑着挥挥手,让一旁的千户将状词拿给胡应嘉道,“画押,都是聪明人,就别受那些个皮肉之苦了!” 胡应嘉接过状纸,手上的污渍印在雪白纸上,就见上头写着:臣吏部都给事中胡应嘉,俯首服罪,勾结左右通政,及其余若干给事中,私自截获查阅奏本,自知罪大恶极,甘心伏法! 胡应嘉越看手却是越抖,看到最后,更是气得一把将状纸撕得粉碎,“污蔑,这是污蔑,本官从未查阅过任何奏本!” 胡应嘉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这一条罪证,承认了,名单中出现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得按大明律,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第30章 攀咬 “污蔑,这是污蔑,本官从未查阅过任何奏本!” 看着胡应嘉脚下被撕掉粉碎的状纸,朱希忠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后面站着身穿麒麟袍的锦衣卫千户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摞状纸。 便见他用指甲挑起一张,递给朱希忠,朱希忠晃了晃状纸,“胡给事,你尽管撕,本都督有得是状纸,呵呵!” “朱希忠,你竟敢残害忠良,本官乃是都给事中,有风闻上奏之权,无需查阅什么奏本,也可上本弹劾,”胡应嘉抵死不认。 “哦!” 朱希忠一把站起身来,看向胡应嘉,“奏本连皇上都未曾开启,你便上本弹劾,你却是风闻何人而来?” “定是你勾结内侍,又里通左右通政,是也不是!” 朱希忠怒喝一声,胡应嘉眼珠乱转,“不是,乃是本官听市井之人所得!” “大胆,好你个胡应嘉,还敢抵赖,”朱希忠坐回太师椅,指着胡应嘉道,“给他好好醒醒神,本都督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番子闻言,冷笑着提着水火棍上前照着胡应嘉膝盖窝就是一棍抽出,打得胡应嘉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又有两名番子上前,左右架住胡应嘉双臂,后头的两番子直接将水火棍压在跪倒的胡应嘉小腿处,两个番子一人一头直接便站在水火棍上。 架住胡应嘉的两个番子却发力把胡应嘉像萝卜似的往上拔,痛的胡应嘉哇哇大叫,冷汗涔涔。 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将胡应嘉放开,此时的胡应嘉面如金纸,早已汗流浃背,整个人瘫软在地。 “说,”朱希忠放下茶盏,口气平静盯着哀嚎的胡应嘉。 “我说,”胡应嘉忍着痛,扶正早已脱臼的双腿,“乃是户部尚书陈志传抄给我,让我上本弹劾高拱的。” 朱希忠眉毛一蹙,这里头怎么牵扯到了户部尚书陈志,便听胡应嘉接着说道。 “还有通政司左参议邓通霖,我等三人合议,奏本乃是邓通霖夹带而出,陈志传抄后给我得。” “左参议邓通霖?” 朱希忠皱眉看着胡应嘉,“你若是敢随意攀扯,本都督让你生死两难!” “皆是实情,都指挥使大可把这二人带来,我可一一与其对质,”胡应嘉双腿平伸,靠着刑室墙壁艰难坐着。 朱希忠朝身旁的千户挥挥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你去档室查查这个邓通霖的履历以及暗卫上报的条情。” “是,”那千户小声询问道,“都督,陈志查不查?” “不查,将条情抄录,本督上呈给皇上,”朱希忠眼神盯着胡应嘉思索着,“两份都抄录,去。” “是,”千户略一迟疑转身便退出刑室。 条情便是锦衣卫派遣在暗处通风传递观察各个官员的密报,集中汇总,各个分档,调出一个官员的履历,便可一一查看。 待千户出去,刑室内只剩下胡应嘉不时的嘶哈两声,朱希忠稳坐太师椅上,闭眼假寐,番子们无声得盯着胡应嘉的一举一动。 没过多久,那千户便返回,手里拿着两张对折起来的长纸,恭敬的双手呈给朱希忠,“都督,条情在此。” 朱希忠睁开双眼,接过条情,先看了写有邓通霖的那张,越看,胡子都查点气歪了,便见上面写着:邓通霖,山西承宣布政司平阳府蒲州县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嘉靖四十年调任通政司任经历司,嘉靖四十三年任左参议职。 条情上第一条便写道:与各山西籍京官外官过从甚密,时有礼尚往来,嘉靖三十九年起,与高拱往来密切,书信颇多,少有礼节。 朱希忠放下长纸,瞪着胡应嘉,眼里骇人的冰冷,他打开陈志的那张:陈志,广东承宣布政司潮州府潮阳县河浦人,嘉靖十六年进士,授编修,嘉靖二十年任巡漕御史,嘉靖三十一年任户部左侍郎,隆庆元年任户部尚书。 条情上写着:与高拱过从甚密,时常出入裕王府邸,少有礼节往来,多于书房读书。 朱希忠将两份长纸凑近案烛,随着火苗跳动,将朱希忠老态龙钟的面庞照得通红,“胡应嘉呀胡应嘉,你真是好算计!” “成国公这话,我却是听不懂了,”胡应嘉装傻充楞,仿佛没听懂朱希忠说得什么意思。 “你要我说出同谋之人,我已说出,为何不一并捕来,与我对质,”胡应嘉惨笑着对朱希忠道,“难道是锦衣卫动不得这二人?哈哈哈!” 朱希忠冷眼看着胡应嘉道,“你说邓通霖和陈志与你密谋,是何时候,在何处?” “我却是不记得了,可将他二人缉捕过来,对质便知!”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朱希忠怒指着胡应嘉,吩咐番子道,“给他上指夹。” “是。” 番子从刑具案上拿下挂着的指夹,套上胡应嘉的左手,一人一边勒紧套绳,刑室内只听得胡应嘉连连惨嚎,以及番子发力的闷哼声。 胡应嘉边惨嚎边痛呼,“你便是折磨死我,也是这二人与我合谋,与……我……合谋!” 说完便痛晕了过去,番子见胡应嘉晕倒过去,停下了手中动作,上前查探起来,见胡应嘉还有气息,便禀报道,“都督,人犯晕厥过去。” “弄醒他!” 番子得令,上前一把掐住胡应嘉人中,直接掐得胡应嘉痛哼醒来,接着手指传来的疼痛,又让胡应嘉更加大声的惨嚎。 “啊啊啊!” 番子听得烦躁,扯过自己腰间的擦汗布,团成一拳,直接塞在胡应嘉张开的口中,胡应嘉想要去扯,被另外一个番子扯住右手,不让他扯出布团。 “嗯嗯嗯!” 随着两番子继续用力勒紧套绳,胡应嘉又发出闷哼声,便又疼得晕厥过去,这会任由番子如何用力掐他的人中,怎么都掐不醒胡应嘉了。 朱希忠见胡应嘉彻底晕死过去,无奈只得吩咐番子,“将他拖回牢房,解了他的裤带,不得让其死了,不然拿你们过问!” “是!” 牢房内的左通政听着外面的痛呼声,又见胡应嘉左手肿胀,双腿不自然的分叉,吓得他瑟瑟发抖,口中连连低语。 而在诏狱深处的另外一间牢房内,被关押了几个月的道士们,闻听到这声声惨叫,也是连连口呼无量天尊。 第31章 书生之谈 乾清宫 隆庆帝看着朱希忠上奏的条陈,气愤的喝着补汤,“这个胡应嘉,就该砍了,竟敢攀扯陈师傅!” 在一旁小案几上看奏折的朱翊釴闻言侧身疑惑看着隆庆帝,“父皇,这是怎么了?” “这个胡应嘉,被朱希忠用了刑,还不知悔改,竟敢胡乱攀扯,言朕的陈师傅与他合谋,想将高先生赶出内阁,简直一派胡言!” 朱翊釴无语的笑道,“父皇,这成国公这般效率,怕是想徐阶老头早下野而不得了。” “啧!” 隆庆帝无奈的啧了一声,“这朱希忠,朕见他乃是你皇爷爷旧臣,办事还算体国,但行事过于优柔,太多心思。” “父皇,需下道旨意训斥一番,锦衣卫是父皇的耳目,不可有二心,更不可有顾忌,”朱翊釴提醒道,“要是生了二心,遮掩隐瞒,父皇便要被朝中诸公蒙在鼓里了。” “嗯,太子言之有理。” 隆庆帝随手扯过一张御纸,刷刷在上面写道:大胆朱希忠,尔于皇考时任职,俱是殷勤,今朕命尔着理泄密之案,如今已月余。 尔便是这般糊弄于朕,可是朕待尔过于宽容,令尔这般懈怠! 写完,隆庆帝叫来殿外候值的孟冲,“将这旨意交与司礼监用印。” 孟冲上前接过后,小声对隆庆帝道,“皇爷,可要奴婢再盛一碗?” “不必了,”隆庆帝示意不用,瞥了眼朱翊釴,挥手让孟冲下去。 朱翊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继续看着奏折,人到中年,该补就补,只是隆庆帝过于的频繁,夜耗子白懒猫,导致朱翊釴不得不也被他拉过来批奏折。 还美其名曰,太子早参政,日后不会被群臣欺瞒。 让朱翊釴想去监督制造他的火铳都没有时间去。 朱翊釴继续着他苦逼的批奏折工作,还好有司礼监这个皇帝秘书处帮着筛选奏折,不然就凭着隆庆帝和朱翊釴俩父子想搞定这满朝动不动就上本堆积起来的海量奏折,怕是要累死他父子俩。 像什么请安折,屁事一点折,弹劾折,通通被隆庆帝要求司礼监直接处理留档。 至于知府等级的折子,如果还是请安又或者屁大点事就上折询问皇帝,朱翊釴见了就直接朱笔批:国朝养士,卿亦是进士,此事乡老亦知如何处理,卿竟询问于朕!当速速给出处理条目于朕! 至于重大一点的折子,朱翊釴还没帮忙之前,隆庆帝一般都是先发到内阁,让内阁出票拟,然后隆庆帝在根据内阁的票拟,决定要不要按照内阁的票拟来执行。 其实就是内阁给皇帝出参考意见,皇帝根据内阁提供的意见定夺,不满意就发回内阁重新让阁臣想,这叫改票,觉得可以但是还不是时候执行,就先扣下,叫留中。 内阁只有建议权,决定权在皇帝。 就是有这样的内阁制度下,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才可以任性的不上朝听群臣废话。 反正你们吵得在凶,决定权在皇帝这,不给过就是不给过,敢撂挑子不干,行,反正大明税赋艰难,那就不派官了。 朱翊钧表示很赞! 到了朱翊釴来乾清宫上班,就开始改变隆庆帝的上班咸鱼模式,朱翊釴开始将自己的一些意见先写入到奏折当中,表示我要的是这个结果,后面的你们内阁给我补全。 内阁只能在不懂朱翊釴给出的意见情况下,开始补足朱翊釴提出的意见中的漏洞。 朱翊釴为什么要劳心去自己提出,是因为朱翊釴知道,内阁这些大臣,都是大明官场游历过的,他们给出的票例,依然脱离不了如今大明的办事风格。 遇事先拖,拖到差不多了,就小修小补,大的出现,就再拖,再小修小补。 “咦,”隆庆帝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朱翊釴好奇的看了过去,难道有大臣给皇帝写了什么好玩的奏折,让隆庆帝这么惊讶。 “太子,你看这本,”隆庆帝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朱翊釴。 朱翊釴拿过一看,封皮上写顺天府伊臣海瑞奏,走的是题本上的折,朱翊釴打开看看海瑞写了什么让隆庆帝这么惊讶。 便见上面写道:臣海瑞问圣躬安!自臣履职,走访调查,京师勋贵多有退田归民之举,必是感陛下之仁德。 朱翊釴也咦了一声,“父皇,不是说海瑞这人刚正不阿吗,怎么也拍起您的马屁了?” 隆庆帝也被海瑞的突然彩虹屁给拍的飘飘然,贱兮兮的询问朱翊釴,“太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朕当得起海少保这些夸?” “啊对对对!” 朱翊釴无语的点头附和,你是皇帝,你说啥都对。 然后,朱翊釴也反问了隆庆帝一句,“父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海瑞是就事论事的说话,对事不对人,您要是颁布了什么他觉得不好的政策,他也会像骂皇爷爷一样的骂您?” 隆庆帝听了仔细一琢磨,还真有可能,“太子你还别说,还真的有可能,那天朕询问海瑞关于高先生的改革看法。” “海瑞便直接批评高先生不通俗事,书生之谈。” 朱翊釴顿时觉得满头问号,“是那些?” “加算之法,”隆庆帝笑着道,“他言高先生不懂底下士绅之手段,可能将来会分摊到百姓身上,建议朕不要实施加算。” 朱翊釴无语的看着隆庆帝,你这不是指着秃子骂和尚吗! 高拱的改革,内容大多都是朱翊釴和高拱商议后提出的,加算法更是朱翊釴提出后,高拱大力推崇的。 现在隆庆帝说提出加算的人是不通俗事的书生,意思就是太傻白甜了,太想当然了。 这不就是说他朱翊釴吗,明骂高拱,暗骂他朱翊釴。 “不行,父皇,诏海瑞前来,儿臣要询问他为何认为加算之法不行,”朱翊釴气鼓鼓的跟隆庆帝说道。 隆庆帝笑嘻嘻的看着朱翊釴,示意他自己叫人。 “黄通,给孤进来,”朱翊釴朝殿外候着的黄通喊道。 “太子爷,您叫奴婢,”黄通被突然叫进来,见隆庆帝笑眯眯的,小心的询问道。 “去,把海少保给孤诏来,孤有国事询问于他。” 黄通听了是有国事要海瑞来,便询问道,“那奴婢这就派马车速去速回?” 第32章 臣率真之人 黄通急切出了紫禁城,到了顺天府衙,问守门的衙役,海少保可在,被衙役告知,府尊一大早来府衙点完卯,便带着书童出了府衙。 黄通只得命人四处寻访,这才在城外农田处找到了正在查看水渠的海瑞。 “海少保,万岁爷有诏,”黄通提着袍角,小心的走在田陇上,朝着海瑞呼喊。 海瑞黝黑的脸庞上疑惑的看着黄通,怎么隆庆帝老是喜欢诏大臣去乾清宫,“何事诏本官入宫。” 黄通听出海瑞语气中的询问和不满,笑着回答,“太子爷要询问少保关于改革之事。” “兹事体大,少保还是莫要耽误,快快随咱家入宫。” 海瑞老大不愿意的点点头,吩咐一大早就被他带过来的衙役和顺天府小吏,“全部都要勘定,本官归衙便要查看,不可懈怠!” “是,”衙役和小吏们有气无力的回应海瑞。 原本舒舒服服的在顺天府坐衙的小吏衙役,在海瑞上任府尹后,算是好日子到头了,天天被海瑞指派出去,今日察水渠,明日看沟壑。 海瑞自己乐在其中,小吏们却是哀声一片,抱怨从未见过精力这般旺盛的大老爷,每天下乡,夜里看状纸,还能早早起身追着他们出门。 “走,”海瑞不情愿的背着手走在前头。 他很烦自己在处理政务的时候被人打断,隆庆帝最近三天两头的叫他入宫,大小议不断,在他看来,就是在扯皮。 议什么事,直接撸袖子干就完事了。 他查看完田地的水渠,就打算要开始清丈田地了,每当他出现在那个勋贵家的地头,便会有管事远远盯着在看。 乾清宫 海瑞那一身行头,隆庆帝大感好奇,“朕的顺天府伊怎得成了个农夫?” 海瑞被隆庆帝的毒舌给无语到了,“臣也是食五谷杂粮之俗人,皇上每年春耕更是亲自耕种御田,臣只不过是效仿皇上行事。” “哦,”隆庆帝笑着道,“少保如何效仿朕?” 海瑞拱手道,“皇上于内宫耕种,乃是鞭策百官,臣于城外耕种,乃是鞭策百姓。” “若天下各官都如少保这般,朕可垂拱而治矣,”隆庆帝感叹道。 “皇上,若真垂拱而治,则我大明危矣!” 朱翊釴听了反倒好奇了,文人士大夫们不是整天的说什么,圣天子垂拱而治吗,怎么海瑞会说出这话来,“少保这话,若是被言官们得知,怕是要遭弹劾咯。” “太子殿下,臣乃是实话,如今我大明便是说实话也要遭弹劾了?” “哈哈,”朱翊釴笑着道,“人都说海瑞海少保为人古板,孤今日见了,倒觉着少保为人倒是率真。” “太子殿下谬赞了,臣不敢当!” “孤听父皇说,少保言高阁老之加算乃是书生之谈,孤倒是不尽相同,”朱翊釴直接拐入主题。 海瑞内心盘算,难道是自己说了高拱,皇帝不高兴了,要来为高拱出头,让太子来打个前站。 “太子殿下言臣是率真之人,臣乃是实话!” “噗!” 隆庆帝忍不住低笑出声,笑着看朱翊釴,挑眉示意:开始你的表演! 朱翊釴走下台阶,来到海瑞身前,“少保说加算会成残民之举,孤不敢苟同,在孤看来,加算是大明如今唯一可彻底解决兼并之良药。” 海瑞皱起眉毛,川字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看向朱翊釴,拱手道,“太子殿下,自秦汉起,一夫百亩,上等者可供养九人之家,中等者可供养七人之家,次等可供养五人之家。” “时至李唐赵宋,皆大差不离,历朝以此为官吏俸禄之依据,然官吏拥权,集聚田地者,多于百姓,臣任地方官时,常常清理县衙税赋之册,发现富者多田少缴,贫者少田多缴。” “太子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可是百姓自愿体恤富绅,为其补足税赋,而自饿其肚?” “臣自认为官清正,然大明又有几个真正为民作主之官?” “殿下,不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臣率真之人,乃是实话!” 隆庆帝这会是真忍不住了,掩袖笑出声来,也不顾君仪了。 我…… 朱翊釴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没事夸海瑞率真干什么,怼得他哑口无言。 稳住心态后的朱翊釴,深吸后道,“少保,不知父皇可有跟你说过,朝廷将会从锦衣卫内分离出部分人手,筹建税务厂之事。” 海瑞望向隆庆帝,“臣并未得知,不知这税务厂管制而事?” “此事原是户部尚书陈志陈师傅上奏给父皇,孤觉得大有可为,便与高阁老等人商议后,复奏父皇,”朱翊釴也望向隆庆帝。 隆庆帝疑惑的看向朱翊釴,不是,你没跟朕说过呀,搞突然袭击是。 “按大司徒想法,先清丈田地,重新落实户主名下田地,再按高阁老加算法,凡超额者通通加算,若户主身故,名下田地由户主亲缘继承,则朝廷税务厂依据当地田地价格每亩抽税。” “朝廷税务厂每五年清查户主名下田地,大明以后任何的田地商铺过户,必须经税务厂之手才可办理,按出售价格抽取不等的税费!” “若户主身故,其名下财产五年内亲缘不往税务厂办理过户,则朝廷以无主之产代为法拍,所拍得钱财收归国库。” 海瑞倒吸了一口冷气,狠! 太狠了! 比我海瑞还要狠! “如此大的职权,如何确保税务厂不中饱私囊?” 这一句是隆庆帝问的,没办法,说到让隆庆帝卯时起来上朝,他可能会骂你,但你要是让他辰时起来谈税赋,他寅时便会催你快快动身。 老财迷了! “我大明有三司,这税务便也可以,”朱翊釴不假思索道。 “户部,税务厂,御史三方互相监督。” “税务厂清缴税赋,御史监督,户部接收税银。” “税务厂只有收税权,没有使用权,御史只有监督权,没有量税权,户部有使用权,没有收税权。” “自税务厂立,废除其余任何有司立税之权。” “孤要让我大明,税法从一处出,税赋从一处入。” “任何胆敢盘剥百姓之官吏,销官去职,服刑十年!” 隆庆帝眼神陡然睁大! 海瑞一脸震惊! 第33章 这个厂必须得立 海瑞震惊的看着朱翊釴,久久不语。 朱翊釴的这一税法,可比以往任何人提出的改革狠多了,在华夏,狠的律法有很多。 比如汉高祖刘邦的徙陵策,那是把士绅带根给你刨了,刘邦的这一政策,规定,皇帝陵邑之地,必修陵城。 每一个新修的陵城,就全大汉的找那些地方势力最大的地主士绅下手,要求士绅迁徙至皇帝的陵邑,为皇帝守陵。 那能不能只走人,田地留下,不行! 到那陵邑,你必须买地,而且是被陵邑本地的士绅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而你在老家的田地,不发卖,也会被其他的士绅一步一步的蚕食掉。 只要皇帝的诏书一到,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兴世家,就这么被皇帝扼杀在了摇篮里。 任你背景在通天,只要敢反抗,汉军就敢提溜着你的脑袋,问你:汝可要试试吾剑利否! 你要是敢回一句:我剑也未尝不利! 好了,全家男丁死翘翘,女人判为隶妾,舂米去。 大汉的这一自我修复神级buff,可以有效的避免世家为祸地方,减少地方土地兼并,只要不出现逗比皇帝瞎改,汉帝国不会只有四百多年。 但是汉宣帝刘病己生了个好儿子,就是汉元帝刘奭。 他听信了儒生们的话,不仅加大儒生为官的人数,还将大汉这个优级补丁:徙陵,给废除了。 好了,这下彻底的开始世家养蛊之路了。 汉帝国从汉元帝起,皇权旁落,世家崛起,儒生开始彻底的占据文人这个称号。 汉元帝之前的皇帝,就是年少如刘弗陵,忐忑如刘病己,也不需要依靠宦官来斗权臣。 可到了汉元帝后面的,皇权已经被儒生们给稀释的皇帝都只能靠宦官来做政治斗争了。 隆庆帝和海瑞如今的震惊,就跟一千年前的汉高祖刘邦第一次听到郎中刘敬提出可以迁徙豪强到陵邑为皇帝守陵一样。 什么叫釜底抽薪,这就是釜底抽薪。 朱翊釴现在提出的遗产税就类似于汉武帝刘彻的推恩令,不断的缩小地主士绅的财富,掌握的越多,扣得就越狠。 你要是敢不到税务厂过户,直接就给你法拍了。 而对付大明的藩王宗室,朱翊釴还有后手在等着他们,就是汉武帝刘彻的酎金制。 唐太宗李二凤说过: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朱翊釴就是以史为镜,汉武帝时,是如何对付那些王侯的,直接祭出酎金制。 大明现在的这些藩王,光吃朝廷的粮,只入不出,朱翊釴怎么可能这样养这些蛀虫。 明太祖朱元璋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直接来个大明版的酎金夺爵,规定按所属的爵位,必须每年交出一笔孝陵祭祀费。 当然对外不能说是祭祀费,是祭祀太祖的酎金,我堂堂大明皇帝,怎么可能会贪你们那点金子。 大明宗室,敢不祭祀太祖,那你的爵位还想保留,削了! 祭祀太祖,你敢拿少了,就是对太祖不敬,削了! 你竟然还敢用掺了杂色的酎金祭祀太祖,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削了! 朱翊釴敢断定,只要酎金制一出,大明的藩王不敢说立马就能削了,但下面的基本上没几个能蹦跶几年的。 朱元璋给自己的后代设置了如下的宗室爵位,嫡长子优先获得原爵位,其余的次皇子封亲王,亲王之次子封郡王,郡王之次子封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之次子封辅国将军,依次类推是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到了奉国中尉就不再降级。 也就是说,朱元璋现在存活的子孙最次的出生就是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按照古代没有计划生育,且三妻四妾的纳,你就明白为什么大明的宗室一年能耗费那么多朝廷的钱粮。 这不就是养了一群只吃不付出的猪吗,还嗷嗷能生。 朱翊釴现在就是要扭转这一政策,以前是养猪政策,朱翊釴要把它改成养牛政策,让你吃进去,就得给我挤出来。 挤不出来,那就杀了吃肉,留你何用。 “好,这个税务厂好,”隆庆帝双眼直冒精光。 “这个厂必须得立,朕全权授意太子督办此事,任何人敢阻扰,朕决不轻饶!” 海瑞见隆庆帝有上头的倾向,忙道,“皇上,臣附议!” “然,容臣斗胆一言!” 隆庆帝听到海瑞的然字,警惕心大起,“海卿,莫非你不赞同太子之策?” “非也,臣亦是赞同太子殿下所言之财产税,”海瑞怕隆庆帝误会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 “那少保的意思是?” “臣之意,乃是要询问太子殿下,百姓之产是否无论多寡,皆要抽取财产税?能否厘定一个最低额。” “百姓生计艰难,不似士绅拥地繁多。” “士绅被抽税,如九牛拔一毛,而百姓被抽税,则伤筋动骨,恐滋生祸端,望皇上太子殿下三思!” “这……” 隆庆帝被海瑞这一说,内心一计较,确实是如海瑞这一说,地主士绅田地多,钱粮多,抽了顶多就是让他们肉疼一段日子,伤不到他们深处。 可普通百姓要是也来上这么一出,估计就要激起民怨了,隆庆帝不由得望向了朱翊釴。 朱翊釴笑着朝隆庆帝道,“父皇,儿臣自然明白少保之意,正如我先前说的,高阁老之加算法,乃是士绅们拥地超优免后才处罚。” “财产税抽缴,自然也需厘定一个界限,此事需全国清丈田亩后,各个省府之皇册运送至京师,由户部统计之后,确定全国平均百姓拥地多寡来定。” “厘定之后,再行定夺,往后不断按情况调整,高了,朝廷便调低起征点,少了,便调高起征点。” “如此,便不怕伤到艰难为生的普通百姓。” “如此,少保以为如何?” 朱翊釴的一番解释下来,海瑞不住的点头,“太子殿下此策,灵活可变,臣极为赞同,此可为我大明中兴之良策也!” 朱翊釴笑着摆手道,“少保过誉了!” 这还只是针对地主士绅的,等到他的大明版酎金制出场,才是真正组合成大明中兴的良策。 现在只不过是瘸了条腿的中兴良策,不针对藩王宗室,大明永远中兴不了。 你收再多的税,也经不起这些藩王宗室给你无限的造。 第34章 海瑞也心急 “少保过誉了!” 海瑞摇头正色道,“非臣阿谀奉承太子殿下,臣率真之人,最不喜谗谀小人。” 朱翊釴一听到海瑞又说自己是率真之人,脸不住的抽搐,你可别再说了,我的海少保海率真。 “皇上,太子殿下,”海瑞拱手道,“臣于狱中独思,每每思及大明如今满目疮痍,百姓穷苦潦倒,臣痛心不已!” “如今皇上新登,便以昭昭雄心以变图强,真乃是红日初升,大明冉起或可在皇上之任。” “惟愿皇上作威作福,以复太祖之荣光!” “臣虽老矣,亦愿为皇上改革大计,出破茧之力!” “在此,臣斗胆提议,愿皇上恢复太祖之制,复御制大诰为我大明之律法,严正典刑,如此我大明才可海晏河清!” 嘶! 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俩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还是你海瑞狠呀! 真要是采纳了海瑞的建议,那隆庆帝就不得不派一个小旗,不,一个小旗可能保护不了。 得派一个百户的锦衣卫护卫海瑞了。 那些贪官不得吃了海瑞的心都有了。 御制大诰,乃是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十八年发布的刑典,一共发布了四部,为什么要发布这份大诰。 因为就连老朱活着的时候,那些豪强士绅就已经敢跟老朱玩心眼子了。 官员玩忽职守,豪强强取豪夺,脱避粮差,这些都是在老朱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这么干了。 于是朱元璋直接将全国有关审判贪官污吏,豪强士绅的所有案件统一归纳,列档为书,规定再犯大诰内之罪行,依大诰判罚。 其中的罪行就包括:渎职,诽谤君王,结党营私,乱政,抗粮,抗差,抗租,寰中士夫不为君用等等案例。 其中寰中士夫不为君用,最为士大夫厌弃,朱元璋规定,在籍读书人,不参加科举,就是不打算为君王效力,也是罪。 朱元璋杀了那么多的官,为什么依然还有那么多人参加科举入仕,真当大明的官是香饽饽。 一个月累死累活不到十石的俸禄,收点孝敬,就得剥皮点天灯,简直惨无官道,这样的官爱谁谁当。 明代的文人喜欢复古,效仿汉唐,喜欢推三阻四,皇帝让你做官,还得三推三让表示不是自己想当,是皇帝需要我,我才出来的。 但朱元璋可不跟你玩这些虚的,你在籍,是读书人,不科考,就有罪,是去科考做官还是服罪,选一个。 在马上死和以后可能犯错后死,文人们集体选择从心。 也就出现了洪武朝官员像韭菜一样被朱元璋一遍一遍的割,估计老朱心里边割边骂,奶奶滴,这批韭菜忒烂,割了。 直到一个大聪明继位,直接把朱元璋的大诰给废了。 这个人就是飞龙骑脸还被反杀的建文帝朱允炆。 跟汉元帝一样被儒生们忽悠傻了,直接把朱元璋的大诰给停了,规定官民犯罪,一律按大明律科断,军民诉讼一律要自下而上陈告,敢有越级紊乱者罪。 直接将底层百姓上京告状的权利剥夺,百姓们发现以前因为大诰的缘故不敢巧取豪夺的恶霸,又一次出现了,而这次,他们已经上告无门了。 曾经明太祖朱元璋规定的,大诰每户须有一本,家传人诵,家有大诰,犯罪减刑一等,无则罪加一等。 敢撕毁拒收大诰,直接流放出大明,永不令归。 可到了朱棣靖难成功之时,原本家家户户都有的大诰,已经成了摆设,百姓依然渴望着他们心目中的那个太祖爷显灵,让大明再出一个让大诰成为惩治贪官污吏的皇帝。 到了嘉靖六年,有一个官员霍韬,也发出了恢复太祖御制大诰的声音,要求生员科举加入大诰选段,要求礼部重新刊印大诰发放天下。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因妖雾又重来! 可大诰已经成为了大明官场的一大禁书了,如今又听到海瑞提出恢复太祖大诰的声音,隆庆帝和朱翊釴怎能不震惊。 尤其是朱翊釴,他身为过来人,特别明白霍韬和海瑞这些渴望恢复大诰,惩治贪官豪强那种心情。 就像现在的人,那个不是在怀念他,呼唤他! 隆庆帝肯不肯,朱翊釴会试着争取,但只要朱翊釴他以后登基了,他必定会恢复朱元璋的御制大诰,而且还要续刊第五部,第六部,甚至更多。 只有挥起千钧棒,才能还天下一个澄清万里埃! “父皇,儿臣认为海少保之请,正是我大明目前急缺的,”朱翊釴收起震惊脸色,循序善诱道,“儿臣今日提及之财产税,只可治标,海少保提及恢复太祖之旧制,才是真正的治本!” “这……” 隆庆帝为难了,实在是为难呀,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开口道,“朕何尝不知太祖大诰是救治大明的良药,又何尝不想恢复,可,唉!” 隆庆帝无奈的摇头叹气,面色沮丧,看在海瑞眼里,不由得让他眼眶发红。 “皇上,”海瑞动容道,“皇上何不明说!” 朱翊釴已经猜到了隆庆帝的意思,无可奈何的对海瑞道,“少保,如今我大明,税赋不振,卫所糜烂,以文抑武,已是风雨飘摇之际,若贸然恢复太祖旧制,恐生哗变。” “唉!” 海瑞也无奈的叹气,仰头失态道,“可怜我大明呀,想洪武永乐二朝,鞭挞胡酋,威震四方,到如今,兼并四起,国有动乱之兆!” 这一刻,海瑞他也心急了! 他要开始加快变法了,“皇上,太子殿下,臣斗胆请皇上容臣于顺天府便宜行事,望皇上应予!” “少保,”隆庆帝猛然抬起头,注视着海瑞,“朕允了!” 隆庆帝激动的快步走下御阶,情真意切的抓握住海瑞那双枯瘦却有力的手,“少保,朕的顺天府便交予少保,朕还要命朱希忠听从少保的调遣,一切阻碍,朕一力为少保排除,望少保不负朕托!” “皇上,”海瑞也激动的直接大礼叩拜隆庆帝,“皇上以重任托臣身,臣必不负皇上及太子殿下之重托!” “好好好,”隆庆帝一连说三个好,连忙扶起海瑞。 “冯保何在!” “奴婢在。” “命司礼监作旨,赐海瑞飞鱼服,敕封海瑞高堂为二品夫人,发妻为三品淑人!” 第35章 改革春风吹满地 皇极殿,大朝会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自践祚至今,朕怀天下,感太祖创业之艰,闻百姓生计之难,夙兴夜寐,敢不自励。” “常怀忧民之心,知朕意者,谓朕心忧,不知朕者,谓朕何求。” “时有文渊阁大学士高拱者,户部尚书陈志者,忠君体国,拳拳热志,解朕思忧,上疏变法三策,深得朕心。” “朕三思慎行,恐有过错,乃乾纲独断予以奏行于直隶,百官云集之地,文人海量之硕,于错可朝夕令改。” “特下此诏,乃曰:自隆庆元年,直隶试行期间起,百姓欠租欠差朝廷之借条,予以悉数作废,官吏敢有追讨迫缴者,锦衣卫查处可就地正法!” “又曰:自试行起,凡百姓税赋,皆可以钱代物,税务厂施行,地方官府税吏调遣归税务厂牵制,所缴之税,当发税票。” “再曰:自试行起,直隶之官民,皆需往国立银行兑换金银币,凡私铸金银两不可再行交易流通,敢有犯者,予以没收处罚!” “……” “以上诏命,朕之新法,当推广言,咸使闻之,钦此!” 滕祥虽老,但是声线却不服老,隆庆帝这一份诏书,被他在大朝会上念出,引人发聩。 待他念完,底下站着的一众官员,早已得知皇帝心思的,波澜不惊,初次闻知的,面色骇然。 比前些天得知海瑞被赐飞鱼服时,还要让他们感到骇然,终于隆庆皇帝显现出了他登基之后的第二把火了。 这第一把火就是借京察之故,罢黜多名官员,又借京察之由,以泄密抓捕多名朝廷大员,如今还蹲在北镇抚司诏狱内,生死不知。 接着就是今天这大朝会的改革诏书,直接简明要理的提出了多条改革之策,废除直隶所有拖欠朝廷税银差银的欠条,这是先给百姓尝个甜头。 这是在朱翊釴,海瑞,陈志三人力推之下,隆庆帝和高拱才不情愿的通过这一条诏令。 按朱翊釴的话说,这些拖欠朝廷粮差银的百姓,全都是无力偿还的自耕农,而且大多都是被摊派的无辜百姓。 真正需要缴税的是那些拥地成百上千的士绅地主,逼迫无力偿还的百姓,不如想想如何将地主们的税完整的清缴上来。 这叫拉拢大多数,打击一小部,安抚住了大多数百姓,那么那些小部分的地主再想蛊惑百姓起来闹事,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走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紧接着就是直隶各县统一安排开设国立银行,命令府县衙役小吏下乡窜巷,宣传朝廷兑换国币的好处和私自使用银两的后果。 这是给完一个甜枣后接的一个大棒。 包括官员在内,所有人胆敢在交易等使用非国币银两,抓获直接没收,情节严重者,上刑游街十日。 接着就是给所有的直隶官员统一在国立银行开户,以后朝廷俸禄不再发放任何物品,直接按市价折算银币发放至官员户头。 官员直系亲属有开设账户的,需要报备税务厂,有隐瞒者,将会被追责。 这些条条框框下来,在皇极殿的官员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在他们看来,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以后的俸禄可以直接领现钱了。 终于不用再领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大明宝钞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了一点了,也算是隆庆帝变相的给他们涨工资了。 他真的,我哭死。 欧阳一敬站立在人群中,消化着隆庆帝这次的诏书内容,百感交集,这大明的天看来是真的要变了。 徐元辅现在还被隆庆帝以养病为由,圈禁在家,欧阳一敬以及其他徐阶同党,见面不得,书信传递不敢,急得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 在隆庆帝大发神威的让锦衣卫四处缉捕之时,那个徐党敢冒头乱跳,隆庆帝就敢一巴掌直接拍死。 没有徐阶领头,加上近半言官们又被隆庆帝弄去诏狱,此时的徐党可谓是虚弱至极。 已经开始出现,徐党官员连夜偷偷投递拜帖给高拱和陈志,言明自己与徐阶不是一路人,自己是支持高阁老和大司徒的。 欧阳一敬对此嗤之以鼻,萤附小虫,弃了也好,清整才好团结发力,免得到时拖后腿。 就在欧阳一敬内心焦作之时,隆庆帝说出的一番话,却让欧阳一敬体感生寒。 只听得隆庆帝娓娓道来,“内阁元辅徐阶,抱病奉公,以致其病情恶化,卧榻多日,朕甚感痛心。” “徐阁老上疏给朕,言内阁机要,缺失一人,大小事务重托于其余三位阁老之肩,令其愧疚,望朕能重选大臣入阁。” “朕思虑再三,国家大事,不可因一人而误,乃应允其请,今日便由各位大臣议一议,该由谁来替补。” 这是要把徐阶慢慢的排挤出内阁呀,隆庆帝话刚说完,欧阳一敬便立马察觉到了隆庆帝的心思。 此时站在人群中的张居正目光望向了还在低头沉思的欧阳一敬,见他没回应,又望向了礼部右侍郎赵贞吉,可赵贞吉也是低头沉思,这让张居正有点疑惑。 不是说好了的吗。 在徐阶还未被报病时,徐阶就曾明确表示,会力荐张居正入阁,其他的徐党重要成员悉数在场,多少都有表示,怎么今天却哑口无言了。 就在张居正疑惑之时,高拱开口了,“皇上,臣举荐一人。” “哦,先生举荐何人,”隆庆帝今天心情不错,笑着询问高拱。 高拱转身望向站在张居正身前的陈志,高拱这突然的一望,让张居正内心突然火热起来。 难道肃卿是要举荐我入阁,不会,不会! “臣举荐户部尚书陈志!” 陈志! 张居正才刚升起的那一点火热,被高拱说出的名字瞬间浇灭。 高拱,你变了。 以前陪人家读书论道的时候,说什么共相入阁的,可如今这大好机会,你竟然举荐陈志。 “皇上,臣也举荐一人!” 隆庆帝望向说话的人,面相不熟,又不好询问他的姓名,免得双方尴尬,便好生好气道,“卿举荐何人?” “臣举荐礼部右侍郎赵贞吉!” ??? 张居正再次疑惑的看向那个说话的官员,叫刘申民,都察院御史,徐阶的座上客。 不是说好了举荐我吗? 第36章 张居正翘首以盼 乱了乱了,全乱了。 师相一被报病,这些人全都自乱阵脚,完全不按套路行事了,说好的一同举荐我。 怎么,临了临了,各自举荐了。 张居正此时恨不得自己出来说一句,皇上臣毛遂自荐。 可他丢不起这个人。 被刘申民提及的赵贞吉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龙椅上的隆庆帝,见皇帝依然笑眯眯的注视着底下的大臣,心里略微一紧。 而被高拱举荐的陈志,也出班拱手道,“皇上,臣也举荐一人入阁。” “好,”隆庆帝喜笑颜开,“陈师傅举荐之人,朕倒要看看是那位。” 选我呀! 张居正内心不断地咆哮,陈远长,你我同为裕王府讲师多年,交情不浅,不可负叔大我的期望呀! “臣举荐礼部尚书陈以勤入阁参议国事!” 哇!吐血呀! 被陈志点名的礼部尚书陈以勤忙出列拱手道,“惭愧惭愧!竟得大司徒保举。” 隆庆帝一听是陈以勤,笑得更灿烂了,陈以勤也是曾经的裕王府讲师,虽然与高拱高先生意见多不合,但对隆庆帝特别的维护。 在隆庆帝还是裕王时,严嵩父子就想企图插手太子人选,被陈以勤公开多次回怼,顶得严世蕃多次无言。 隆庆帝这个人,你对他的好,他都默默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陈志,高拱,陈以勤等等在他还是裕王的时候,就百般维护他。 他一登基,立马就是安排陈志这个最信任的师傅,担任朝廷重要的户部尚书一职,并且时时不忘要将师傅抬入内阁。 陈以勤也是如此,一即位,立马安排陈以勤任礼部尚书,也是在诏见陈以勤时,多次表示希望先生入阁参要政务。 至于张居正,嘉靖四十三年,才被徐阶举荐入了裕王府当侍讲侍读。 陈志,高拱,陈以勤三人是最早入了裕王府当的讲官,隆庆帝执的是师礼,而张居正才入了裕王府不到两年,隆庆帝就继位,感情上还没有其余三人那般深厚。 而且张居正是徐阶在裕王已经明显要继大统的前提下,硬塞入裕王府的,这就难免让隆庆帝对张居正有些防备。 见了面,隆庆帝也只是客气的称呼一声先生,并没有像其他三人那样可以亲密交谈,无话不说。 “还有何人要举荐,”隆庆帝望向百官,又看向一旁的朱翊釴,“太子可有举荐之人?” 朱翊釴闻言,回了隆庆帝一笑,也笑望向陈志和张居正的方向。 见张居正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人群中像是跃跃欲出,朱翊釴表示,抱歉了,未来的大明首辅张太岳,现在还不是你上台表演的时候。 现在是首推变法的关键时刻,绝不可有一丝的袭扰出现,不管你是不是听命于自己的老师徐阶,此时都不能让你参与进来。 只有彻底的剪除了徐阶,让徐党群龙无首,分崩离析,才是你张居正上台的时候,至于现在,朱翊釴并不想举荐张居正入阁。 “儿臣也举荐户部尚书陈志入阁!” “嗯,”隆庆帝点点头,“既然太子与高先生都一同举荐,那朕便允了!” 这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张居正失望的低下了头,不再期盼自己可以入阁,他此时内心的想法,别人不得知。 只听隆庆帝接着道,“陈先生,也一同入阁参与政务,至于礼部右侍郎赵卿,便也陪同入阁帮与。” “臣等遵旨!” “退……朝!” 在大太监滕祥悠长而又尖锐的长音下,大朝会正式宣布结束,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皇极殿。 高拱和陈志有说有笑的走出皇极殿,跟在陈志身后的陈以勤并没有参与两人的谈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俩人身后离开。 张居正见三人正要离开,有心上前交谈一番,却被赵贞吉给拦着,“叔大,此次举荐,你莫要在意,是元辅暗中命人传书与我的。” 张居正见高拱三人已经走远,再想上前已经追赶不上,只得朝赵贞吉拱手道,“无妨,职务大小,皆是为朝廷效力,居正并无不可,还未恭喜孟静兄入阁。” “叔大客气了,”赵贞吉笑着摆手道,“有空可到我宅邸畅饮几杯,如今元辅抱病,你我二人需多多走动才是。” 张居正笑咪咪的看向赵贞吉,“这是自然,届时便叨扰孟静兄了。” “好说好说,叔大,我俩一同出宫,边走边聊,”赵贞吉也笑着拍拍张居正的手臂。 面对赵贞吉的客气,张居正全盘应下,也转身跟着赵贞吉走出皇极殿,只是在他转身之际,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他不知道赵贞吉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是他擅作主张,自己让人推荐自己入阁。 老师现在被锦衣卫圈禁在家,连他都无法联系,怎的有消息不传递给他,反而是传递给了赵贞吉。 俩人边走边聊,“叔大,待我入阁站稳,我便向皇上也举荐你入阁参与机要。” 张居正忙做出一副感激状道,“多谢孟静兄。” 张居正内心腹诽,你当内阁是国子监还是翰林院,还举荐我入阁,你也不想想内阁现在都多少人了。 徐阶 高拱 郭朴 陈志 李春芳 再加上你赵贞吉,已经是六个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再进人,虽然徐阶现在飘摇不定,不知道隆庆帝到底是何打算。 但说到底,徐阶依然还是明面上的内阁首辅,若真的要强令徐阶致仕,让位给高拱,那他张居正等到时入阁也并无不可。 只是赵贞吉现在就拉拢自己,未免太过于心急,难道是得到了什么内幕,知道了隆庆帝要如何处置自己的老师徐阶。 张居正怀揣着种种心思,同赵贞吉一起回到了东交米巷礼部,俩人一个左侍郎,一个右侍郎,坐班排衙,位置相隔也是不远。 张居正才坐下不久,便听见窗外巷子传来一声铜锣声,只听敲锣之人大声道,“皇上圣旨,直隶之民,凡欠拖朝廷税赋之条,自此作废!” “自……此……作……废!” 声音慢慢远去,张居正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变法!变法!” 第37章 直隶之民其欢呼 “duang!” “皇上有旨,直隶之民,凡欠拖朝廷税赋之条,自新法施行之日起,就此作废!” 顺天府两衙役提着马头锣,年轻的那个衙役卖力的哐哐敲打,“都听好了,新法首条,便是清销你等之税赋欠条。” 街头巷尾的市民被衙役吸引,待听到衙役喊出的话后,都面露惊讶之色,朝廷竟然免了过去百姓拖欠的欠条,这是日头打西边出了不成。 “差老爷,您这话,可是真的,朝廷真的免了我等的欠条?” 一个老汉小心翼翼的询问敲锣的衙役,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的抖动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衙役的呵斥,还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让他感到激动。 “皇上金口玉言,岂会诓骗尔等,”年长的衙役不耐烦的接着道,“再说,老爷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伪造皇上的谕旨,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年长的衙役一脸的不情愿,他一大早就被府尊大老爷留在了府衙,原以为点完了卯,便可回去接着他的事干,谁知大老爷也不说解散,就一直让他们在大堂等着。 直到宫里传旨的内侍过来宣旨后,大老爷才吩咐他们这班衙役带上铜锣,沿街宣传新法内容,大热天的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哎呀!真是圣君呀!” 老汉一听这是有门,激动得直接就朝紫禁城方向跪拜呼喊,“明君呀!大明又出一圣明之君呀!” 其他围观的百姓也是纷纷交口称赞,自大明开国以来,太祖爷待百姓最为优待,允许鼓励百姓告官,抓官,甚至是打官。 可优待如太祖爷,也未曾听说非灾年直接免了百姓税赋的,新君此举,真是应了年号隆庆了,大明必定兴隆,百姓人人欢庆矣。 “哼!” 一卖米的掌柜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店内,气愤的坐在柜台内喝起闷茶。 “怎么了,大早上的,谁招惹你了,”掌柜娘子见自己丈夫回来就耷拉着一张脸,不解的问道。 “一帮刁民,白白免了多年的税赋,早知道,老子也不缴那劳什子税,”掌柜犹自气愤,气得是这好处怎么就没他家什么事。 掌柜娘子笑道,“想瞎了你的心,还想让朝廷给你免税,你是秀才还是举人老爷。” “再说了,这不灾不节的,朝廷那些老爷,会给那些个泥腿子免税,你怕不是年纪大了,听岔了?” “嘿!你这娘们,敢教训起我来了,不信,不信你去店外听听去,”掌柜没好气的指着店外道。 “真的假的,”掌柜娘子踱步走向店门。 就在她要迈步而出时,一队身着青袍头戴乌纱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直接朝着她家的米行走来,各个左臂带着个红色袖扣,上写着个税字。 掌柜娘子见了这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大气不敢出,以为是路过,便收回迈出的脚,直接退回到店里,口里还喃喃自语,“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些瘟神!” 掌柜娘子以为是路过的锦衣卫,却不偏不倚的直接入了她家的米行,让还在喋喋不休的掌柜娘子吓出一个冷颤。 “谁是米行东家,”带头的锦衣卫踏入米行,环视一圈后,大声询问道。 “哎呦!” 掌柜的见是这些凶神,顿时好声好气的笑脸迎了上去,“这大早上的,我说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却原来是各位军爷大驾光临!” “呵呵,我们来,怕不是喜鹊叫,得是乌鸦嚎!” “那不能够,各位锦衣卫军爷护卫京师,保境安民,我等良善商人欢迎还来不及呢。” 掌柜的见这些个锦衣卫军爷说话口气不对,忙从袖中掏出几钱碎银,就要塞到打头的那个锦衣卫手中。 “哎!打住,你这是作甚,”锦衣卫头子忙拦住掌柜伸过来的手。 “嘿嘿,”掌柜神秘的笑着,一副你我都知道的表情,“各位军爷大早上的出差,都不容易,老朽一点心意,军爷拿去喝个早茶,喝个早茶。” 掌柜娘子虽然肉疼,一大清早的,还没开市就白白没了几钱银子,但自家丈夫的做法,她也不敢出声反驳。 皆因为眼巴前的这些锦衣卫,可真的是能要了他们小命的凶神,都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在地方上,是衙役们凶,可在这京师首善之地,这些才是破家灭门的活阎王。 前些时日的报纸可还刊登过锦衣卫是如何缉拿那些朝廷官老爷的,她那游手好闲的儿子还口口声声说见到锦衣卫的番子拳打脚踢的上通政司大老爷宅邸抓人。 乖乖,通政使大老爷,堂堂朝廷正三品的大官,在京师这个随地撂块砖都能砸到一个官的地方。 一个正三品大员就已经是她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了,可锦衣卫这些活阎王说抓就抓,丝毫无所顾忌。 掌柜娘子可不知道锦衣卫办事,都需经过皇帝的诏命才可行事,她只知道,锦衣卫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上门来。 而且一上门,就准没好事。 “少来这套,今儿个告诉你,”那锦衣卫头子推开点头哈腰的掌柜,走到柜台前,随手翻了翻柜台上的账本。 “咱们是税务厂的税卫,来就是告诉你们,朝廷新法,以后所有朝廷税赋,皆由我等税务厂征缴。” 那锦衣卫头子走到米缸旁的椅子坐定,“商税也要重新厘定税目。” “这个,军爷来收,老朽自然不无话说,只是,顺天府那边?” 掌柜的陪着小心询问,别一会锦衣卫来收一手,顺天府的税吏又来盘剥一遭,那他可遭老罪了。 “说了朝廷新法,以后顺天府的税吏也划拨至税务厂,不会再有什么顺天府税吏了,只有税务厂税卫,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锦衣卫头子挥手让手下递了张写满字的纸给米行掌柜,“这是关于朝廷新法中商人需要做的具体细则,你且仔细看了。” “老朽明白,一定仔细看,”掌柜忙点头应诺。 “看好了,到时就带着你的户籍和往期的账本,到金台坊北镇抚司处进行商户登记。” 锦衣卫头子警告道,“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尽快登记,别误了时日,到时判你抗税,税务厂可就要来收了你这铺子。” “唉唉唉,老朽明白,一定尽快去办。” 第38章 这是与民争利 掌柜的点头哈腰的恭送锦衣卫这些活阎王走出米行,这才呼出一口气,“真是一群活阎王。” 掌柜娘子接过掌柜手头的那张写满字的纸,不解的问道,“老头子,这是什么?” 掌柜的自顾自得端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痛快的喝了一口后,不屑的道,“还能是什么,指不定又是来要孝敬银子的。” “这些天杀的,敲骨吸髓,”掌柜娘子气愤的骂着,“就见不得我们赚点银子,那些该死的官老爷,肯给泥腿子免欠条,怎么就不免了商税,都是天杀的!” “不要命了你!” 掌柜的忙捂住老妻那张泼辣嘴,抬眼望了望店门口,见行人并没有关注到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手。 “这些个话,说了又有何益,去,把老小叫起来,都日上三竿了,还赖床上,生意还做不做了,库房的米都没搬出来,”掌柜的开始转移话题,指责起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来。 “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又怎么了,”掌柜娘子喋喋不休道,“他昨儿给他舅跑腿一天,你又不是不知。” “你弟叫他去办什么事,一天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说是伯爷有事,叫他过去,”掌柜娘子也不是很清楚,含糊其辞的回应。 掌柜的一听是新宁伯吩咐,便止了话题,反手拿起锦衣卫留下的纸张看了起来,“去叫他起床,一天天的,就知道睡。” “知道了,”掌柜娘子理了理衣袖走入了后堂。 掌柜的不再理她,琢磨起纸张内的条例来,突然间,掌柜的大拍大腿根儿,拿着纸张就奔出了米行。 “哎呀!刘掌柜,你可有看这新商法,”掌柜的拿着那张纸一路奔到隔壁的绸缎庄内。 “看着呢,”那被称为刘掌柜的矮胖老头也手里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纸。 看样式,就是雕版印刷出来的连刷文件,纸张土黄,还带着些草梗在里头。 “这可是要了亲命了。” “张掌柜,朝廷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可不是,我说怎么大清早的这些番子就上门来,原来是来讨命的,这可如何是好呀!” 被称为张掌柜的米行东家急的在绸缎庄内踱步,看着手里的《新商税条例》,愁得都快张嘴泡了。 “你看看这条,”刘掌柜指着其中一条道,“凡商铺,皆需往税务厂登记牌照,隆庆二年起,无牌照之商户,一经查处,勒令整顿,罚业额一算!” “这不就是在敲竹竿吗?” “在看这条,商铺所售之任何商品,商户皆需开具税票,若不开具,一经查处,以抗税处置,罚三算,鞭刑以效尤,屡教不改者,除牌照,罚十算,鞭刑下狱一载!” “这简直就是苛政,苛待我等商人,”张掌柜气愤的说着,“不如通知在京同行,我等罢市抗议朝廷此等苛政!” 刘掌柜诧异的看着张掌柜,“老张,你不过了?敢罢市对抗朝廷?” 张掌柜犹自淤气未销,指着其中一条道,“你看看,以往都是三十取一,现在直接二十取一,这是在挖我等的肉呀,还要每年交四十圆的牌照税!” “这四十圆是几两?” “呃……” 张掌柜被绸缎庄刘掌柜给问住了,“你没看报纸?报纸上面都说了,朝廷的国立银行出的新钱,壹圆是八钱银子,这一年四十圆可就要二十两银子呢,每年白白没了这么多银子,可心疼死我老张了。” “唉!不对,二十取一,那我要是卖了二十圆的锻子,不就被税务厂给抽了一圆银子,以前是三十两抽一两,现在是特么十两抽老子八钱,这也忒黑了!” 张掌柜的突然汇率一兑换,脑瓜子一激灵,这是特么的十取一呀! 这还有活路! 刘掌柜也是大脑不断飞算,像是突然明悟过来,也是大腿一拍,“直娘贼,苛政,这是苛政!罢市,非罢市不可!” 两人气愤的声音,引来了隔壁的另外一个掌柜,接着越来越多的沿街商铺掌柜聚集到了刘掌柜的绸缎庄内,开始商议起朝廷的这个劳什子新商税法。 “太不像话了,朝廷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呀!” “可不是,要不是张掌柜的点拨,我等就要被朝廷这文字给骗了去。” “对,什么二十取一,分明就是十取一!” “连名上状纸给都察院,告御状!” “对,不能妥协!” 顿时群情激愤,都嚷嚷着要写状纸到都察院,上御状给皇帝,请求皇帝不要这般苛待商人! 就在大家吵吵闹闹的时候,张掌柜的小舅子余瑾来了,他在自家姐夫的米行见不到人,又听隔壁传来吵闹声,被声音引来,才发现自家姐丈正义愤填膺的站在那大声说着。 “大家伙一定要团结起来,我等罢市上状到都察院,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十取一,朝廷这是苛政!” “对!” 余瑾被自家姐夫的话吓得一哆嗦,忙上前拉住张掌柜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各位,抱歉,实在抱歉,我姐夫昨儿跟我喝多了酒,这还迷糊着呢,酒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众掌柜见余瑾这个张掌柜的内弟出来拖走张掌柜,又说是醉话不能当真,气愤的看着张掌柜,怎么,点完火就跑是。 张掌柜被自己内弟拉回米行,恼怒的挥开内弟余瑾的手,“你作甚!” “作甚?姐夫你欲寻死,我姐还有几个小子姑娘可无辜,”余瑾没好气的说道。 “我寻死?” “煽动商户罢市,还要集体上状到都察院,姐夫,你说你是不是在寻死,你要真的打算这般作,需先给我姐张休书,以及给几个小的到衙门办理断亲书,别连累了我姐和几个外甥!” 张掌柜被自己内弟这一通说教下来,脑子也冷静了下来,瞬间就后怕了。 “哎呀!” 他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说话不过脑子!” “姐夫,这些事,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可别忘了,这可是锦衣卫主持的税务厂。” “伯爷说了,朝廷怎么来,就怎么应承,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别白白做了冤死鬼!” 第39章 不要命了 “伯爷说了,朝廷怎么来,就怎么应承,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别白白作了冤死鬼!” 余瑾一番话下来,张掌柜的也瞬间清醒了,“多亏了瑾弟提醒,不然姐夫我可就铸成大错了。” “姐夫,你这暴脾气得改改了。” 余瑾也是知道自己姐夫的臭脾气的,一遇到不顺心的就容易上头,今日要不是他出手拉他回来,说不定这班人还真会集体上都察院告御状去。 皇帝下的旨意变的法,你去找皇帝告御状,说皇帝你错了,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皇帝不得懵逼的问:堂下何人状告朕! 然后锦衣卫上门给你来一套诏狱游,给你皮紧紧,给你骨松松,能囫囵个出来,都算你本事大。 真当锦衣卫那些活阎王是吃干饭的,弄死你个商人连借口他们都懒得找。 “改,一定改,”张掌柜的赶忙应诺。 “瑾弟,你今儿个过来是?” 张掌柜的忙岔开话题,免得一会老妻出来听说了刚才自己干的蠢事,又得唠叨上个没完。 “我来是告知姐夫你,赶紧将家里现银拿去银行换了,别一会儿人多,挤不上,”余瑾往里头看了看,“叔安呢,还没起?” “嗯呐,这兔崽子,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躺尸呢。” 张掌柜的神秘凑近自己内弟身旁,小心询问道,“伯爷叫你办啥事,让老小这般跑动?” 余瑾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才低声细语对自己姐夫道,“伯爷正卖地呢?” “卖地?好端端的卖什么地?” “朝廷的内阁大臣高拱,施行新法,其中一条就是超优免田地者加算,伯爷虽然是不算品级,可皇帝下旨,公侯伯三爵皆以一品等爵。” “按一品算,伯爷只能免一万亩田地劳役,现在伯爷手中有近一万五千亩地,按高拱的算法,伯爷得被加六算!” “乖乖!” 张掌柜被自己内弟说出的话惊得瞠目结舌,以往都是土地传家,现在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明代爵位,无论是王爵还是公侯伯爵,皆给予岁禄,而无封邑,作为最低的爵位,伯爵岁禄是一千石至七百石之间。 公爵岁禄在两千五百石至五千石之间,侯爵岁禄在一千石五百石到两千石之间。 公侯爵有世袭与非世袭之分,像英国公张溶便是世袭国公,享岁禄五千石,不递减。 有明一朝,除了皇室宗亲不纳税之外,不管是国公侯爷还是驸马伯爷,通通都得乖乖给老朱家纳税交粮。 朱元璋对待手下的官员十分的苛刻,但是对待自己的后代,却十分的优待,王爵不仅岁禄一万石,更是会在封王时在封地处赐下大量的田地。 到隆庆朝时,王爵的田地,多的数万亩,少的也有几千亩不等,这些通通都是不纳税给朝廷的。 除了赐田,地方的宗室还喜欢巧取豪夺,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不断的侵占地方百姓的田地,这些被宗室侵占的田地也是不纳税的。 如此的厚此薄彼,官员们自然是看不过去的。 你老朱家在地方为非作歹的侵占土地,完了还不缴税,我辛辛苦苦的为你老朱家卖命,兼并点土地怎么了,贪污点又怎么了。 就许你老朱家吃香的喝辣的,不许我们官员填饱肚子。 从正德年起,就不断有官员上疏给皇帝请求加薪,被驳回,又有官员上疏请求设置养廉银,一样被皇帝驳回。 到了嘉靖朝,随着宗室人口的不断叠加,朝廷压力陡增,嘉靖帝开始驳回一些无后绝嗣藩王的过继奏折。 为的就是减轻朝廷的压力,到了张居正监国,开始允许宗室入科举仕,但吃惯了铁庄稼的宗室,怎么可能会苦哈哈的去埋头苦读科举。 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如今的新宁伯谭国佐还未正式袭爵,他的老父亲故新宁伯谭功承才在隆庆元年二月病故,谭国佐的袭爵奏折上疏给了隆庆帝后,被隆庆帝直接留中了。 从故郑王朱厚烷的复王疏被隆庆帝申斥,谭国佐就特别的紧张,如今已经是六月底,隆庆帝迟迟不肯批复自己的袭爵,这让谭国佐格外的忧心。 就在前些日子,他听说了高拱的新法内容,尤其是加算法,他是既肉疼又担忧,朝廷开始对他们这些勋贵下手了。 从不肯批复他的袭爵就可看出,皇帝似乎有意在削减各个爵位,这时候出新法,他谭国佐要是敢跳,那就是耗子吃砒霜上吊,死得不能再死了。 无奈,为了减轻自己被罚的肉疼,谭国佐不得不找底下的掌柜开始出售自己手头多余的田地。 又听说商法规定,施行新法之后,入京货物皆免关税等杂七乱八税,只施行二十取一,谭国佐不得不将出售田地后得来的银子购置商铺。 实在是居京师大不易,处处送礼,如果不开源,他谭国佐就得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了。 余瑾作为谭国佐手下的办事掌柜,消息自然比自己作米行的姐夫灵通,从谭国佐吩咐他出售田地,到四处购买商铺,招募掌柜,接着便是让他到国立银行兑换银币。 余瑾就知道,朝廷的新法是来真的了。 看看现在的顺天府伊海瑞,从上任起就不断地有勋贵被请去顺天府衙询问,要求勋贵出示购买田地的地契,并且当堂做出判决。 就这些时日,弹劾海瑞的奏折,反而是那些勋贵成为主力,言官们反倒是熄了火。 有消息的,早早就退田,保住了颜面,免遭隆庆帝的申斥,死硬到底的,有几个被隆庆帝削去了几百石岁禄,官职更是一撸到底,闲散在家。 还有些士绅,仗着自己有公侯亲戚作后盾,跟顺天府死硬到底,被海瑞拿作典型,抄家了几个,砍了几个。 勋贵们眼看海瑞后台这么硬,都不敢再炸毛,老老实实的开始配合顺天府的清丈,这个时候,京师竟然出奇的诡异。 勋贵们忍气吞声,言官们老实本分,御史更是躲在都察院不出来溜达,都在看着隆庆帝的这场改革。 都等着抓高拱的小辫子,只要新法一有出错,可能面临的就是满朝的文官勋贵一拥而上的攻击了。 第40章 票据 北镇抚司,税务厂 位于金台坊的北镇抚司,隔壁坊是顺天府衙所在的灵椿坊,不远处是京师钟鼓二楼,过大街便是什刹海,沿北安门大街可直达紫禁城北安门。 随着新法的颁布实施,加上朝廷报社刊印的报纸不断的宣传之下,京师的百姓人人得知隆庆皇帝施行的新法条例。 街边玩闹的三岁孩童都能时不时的从嘴中蹦跶出一两句新法条例,京师的百姓似乎一下子就接受了这种新的朝廷宣传策略。 以往的朝代变法,宣传力度不及朱翊釴搞出的报纸宣传来得凶猛,官吏因为个人的政治倾向,也多多少少会敷衍了事,不肯为百姓宣传新法的条例,讲究一个法不轻示。 他们喜欢遮遮掩掩的掩盖法律,也不喜欢公开的谈论法律,对百姓能糊弄就糊弄,往往喜欢欺负不懂法的百姓。 《大明律》是国律,然而真正熟读的官员又有几个,称呼为法盲不为过。 此时的北镇抚司税务厂处门口,已经是排起了长长的人龙,站在大太阳底下苦哈哈排队的都是各个商行的跑腿伙计,掌柜主事早就躲在了不远处的茶馆酒楼内避暑。 伙计们手里拿着早已被汗水湿透半边的号牌硬纸,机灵点的会带上一顶斗笠,还有拿着油伞的。 有的正拿着竹筒做成的水壶喝水,样式倒是与现代的保温杯类似,啥都没带的伙计,只能期望里头办事的人快点出来,好轮到自己家,这样他就可以结束这熬人的排队。 税务厂内堂处,正人声鼎沸,按照朱翊釴的吩咐,税务厂大堂被朱翊釴设计仿照成后世的政府办事大厅样式,一直溜的长柜台,办事员坐在内部,外头办理商户的掌柜们坐在外头。 正好轮到米行的张掌柜办理,他的小儿子张叔安就站在自己父亲身后,不时的指点几句。 “户籍带了吗?” 办事员语气冷淡的询问着对面的张掌柜,没有一丝的表情流露,一副厌世脸盯着张掌柜。 “带了,您瞧瞧,”张掌柜从儿子手中接过档案袋。 这档案袋不知何时便风靡京师,起初是顺天府衙办理户籍的吏员用来给办理户籍的百姓存放资料的。 后来用的人多了,京师的各大书局便开始争相模仿出售,制作倒也不是多难。 张掌柜从档案袋内拿出刚从宛平县衙户籍科处得到的户籍证,是一张上过一层桐油的黄色硬纸片,据说防水防折,但是不防火。 就见户籍证上写着姓名张尚成,出生年月正德十四年九月初八,住址京师崇北坊崇文门大街十五号。 在户籍证右方一个长方形框内,红色印泥的指纹印清晰可见,户籍证正中间被加盖了一个宛平县衙户籍科的圆章。 背面写有发证处大明北直隶顺天府宛平县户籍科,底下是签发员赵某某签名及小平章,右边同样有一个长方形框,只不过印的是张掌柜另外的一个大拇指纹。 户籍证的背面还印有祥云底图,正中也被加盖了一个方印,只不过不再是户籍科的圆章,而是宛平县县印。 只有加盖了县印或者府印甚至更高级的户部大印,这张户籍证才具有法律效应。 双拇指指纹在户籍科登记的时候,不止会印在户籍证上,更是会印在县衙的户籍登记册上作为留档查询。 办事员接过张尚成张掌柜的户籍证,认真的查看了一些指纹处是否清晰,正面圆章以及背面方印后,才放下。 “商铺是租赁还是自产?” 办事员拿着毛笔低头开始填写资料,待听到张尚成回答是自产后,便接着道,“商铺房契带了吗?” “带了,带了,”张尚成又从档案袋内取出一张泛黄的商铺房契小心递给办事员。 办事员接过这张年月估计比他爹还老的房契,不满的对着张尚成道,“怎么回事,你没先到房产科换证吗?” “老朽给忘了,”张尚成被办事员的语气吓到,慌忙的从档案袋内拿出从税务厂房产科更换的房产证。 为了换这张证,张尚成连着跑了好多次宛平县衙,先是要县衙开具认证书,认证这间商铺的面积,以及过往在县衙登记的过户凭证,最后是张尚成合法得到该商铺的凭证书。 为此,张尚成没少花银币贿赂县衙的吏员,对于如此繁琐的手续办理,张尚成一度想要放弃不搞。 可被自己内弟余瑾劝阻,余瑾告诉张尚成,你不办理,就申请不了牌照,没有牌照,你这米行就开不成。 而且你一直不去换证,到时被判成无产权人商铺,直接被税务厂给法拍了,哭你都找不着地哭。 被余瑾这一通吓唬,张尚成才悻悻然的接着跑县衙,好在现在是海瑞海少保坐镇顺天府,底下的县衙小吏倒也不敢太刁难。 等到张尚成拿到了各种的认证书凭证书的时候,他才在县衙门口被人神秘的拉到角落。 “这位爷,办证吗?” 面对男子神秘的询问,张尚成捂紧了贴身的档案袋,语气紧张的反问,“干嘛?” “咱县衙有门路,专门给人代办各种认证书的,”男子伸出两个手指头道,“贰角银,咱带着你进去办,保证当天给您全办下来。” 张尚成听到贰角,也就是一钱银子,当时那个气呀,他前前后后花了不下两圆才办下这些个狗屁证书。 才刚办好出了口气,你丫嘚不嘚的跑过来告诉我只要贰角就给我当天全办下来。 他前后跑了四天花了小两圆请县衙的主簿喝酒才办下来,怪不得那些小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人,合着是自己没找到熟人,这些遭瘟的小吏是在为难自己呢。 “下次,下次老朽要办,一定找你,”张尚成拍了拍胸口,无奈的道,“我这才刚办下来,早知道你们有这路子,我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嘿嘿!” 男子嘿嘿笑道,“您这钱算是花冤枉了,您下回记得找我,可别再提着豕头找不到庙拜,咱就是吃这行饭的,保证给您省时省银的办下证来。” 第41章 票据(二) 办事员拿着张尚成递过来的房产证,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上面有税务厂的大印以及经手办事科员的签名平章后,才放下对张尚成道,“商铺经营什么行业的?” “米行!” “米行,前三个月账本带了没,”办事员边填资料边抬头示意将账本递过来。 张尚成身后的小儿子张叔安听到后,从背着的包裹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小心的放置在柜台上,“您给瞧瞧。” “嗯,”办事员嗯了一声,并没有去翻的打算,而是拿去走到另外一个小房间前,轻敲了敲门后才走入。 没过多久,就跟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子拿着账本走回到柜台前,就听那山羊胡男子道,“你这账本没假账,家里还有备份吗?” “没有,就这一本,”张尚成摇摇头,不知他为何这般问。 办事员坐会椅子接着提笔填写资料,“这本账本要留在咱税务厂做留档资料,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申请备份,但得你自己派人来抄录,或者付壹角银,咱这给你抄录。” “这……” 张尚成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笑着对办事员道,“那就劳烦您受累给抄录一下。” 张叔安十分会来事的从口袋中掏出贰角银币递给办事员,那办事员见张叔安的举动,笑着用资料纸盖住那贰角银币,慢慢的用手划拉过去。 “行,明个儿你记得来取,”办事员这会就热情了许多,总算是有了笑脸色。 张尚成笑着点头应下,就见办事员从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两沓用绳子扎成册的长条形本子,一一摆放在柜台上。 接着将资料纸和印泥推到张尚成面前,指着资料上的一处空白,“你将你的商印盖在这,这些发票是给你的。” “好,”张尚成听话的将早已命人雕刻的小寸印章拿出,蘸了蘸印泥,便盖了上去。 “再在这签上你的名,”办事员指着纸上的签名处,“签小点,别弄花了。” 张尚成小心翼翼的用正楷字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将笔递还给办事员,才听办事员拿着那些发票道,“以后售卖任何的商品,无论多寡,都得给购买之人填写发票。” 接着办事员翻开发票本指着发票正中的虚线处,“填写了金额,物品后,在这盖上你的商印,将右侧的撕下给购买之人,这左侧的便是留根,以后每月来税务厂这报税一并带上。” “听明白没?” “明白,”张尚成望着自己小儿子,又望向办事员点头表示明白。 “可记住了,所有发票,若你不盖商印便给人,被人举报,可是会罚一算的,”办事员开始给张尚成上普及。 “若你售卖而不开具发票,一经查实,可是以抗税处罚,你可知道后果的。” 张尚成听他这么说,那还敢说什么,只得像琢米的小鸡一般不住点头,“老朽知道,一定不会。” “你且看看这发票,有何不懂的,便现在提出,”办事员说完就开始接着自己手头的资料填写。 张尚成接过发票本,见黄色封面上写:大明税务厂发票凭证,掀开一看,里头是白色的纸,纸张摸上去光滑中带着韧性,像是棉纸似的。 张尚成轻轻拿起一张用手指扯了扯,发现并没有被轻易扯断,暗道纸张材质上佳。 白色的纸上抬头写着:大明税务收发凭证,底下依次是日期,商铺名称,明细,金额,都在字体后留有空白以供填写。 一张长条形发票被中间的虚线划为两半,各自成正方形,两边都是同样的内容,张尚成奇怪的是最低下的一排奇怪的字符。 只见写着甲申00,前面的甲申,张尚成自然认得,可后头的那些圈圈竖竖横折的,张尚成就一头雾水了。 翻开下一页,字符变成了北直顺甲申00,张尚成觉得好奇,便询问办事员,“这是何意?” 办事员随意的一瞟,“这是编码,你不用懂,只要是发票,就都有这种编码。” “以后从你店里开具的任何发票,税务厂这边都会有记录,一查编码就知道是哪家的发票了。” 这种发票是朱翊釴特意命人印制的,以各省各府为开头,以天干地支为编码,以阿拉伯数字为后缀。 像北直顺,便是北直隶顺天府。 南直应,便是南直隶应天府。 依此类推,各个发票存根在商户报税缴税之后收回,两个月后销毁,销毁后的编码便会重新刊印流通,这样便可以让已经制作完成的活字号码印章继续使用,节省成本。 商户从税务厂处得来的任何一本发票本都会被记录在案,即使发票存根被销毁,税务厂处依然留有档案可以查阅。 税务厂便是依据商户开具的发票金额进行缴税,为了防止商人欺瞒虚构金额,税务厂还向百姓宣传购物索要发票后,每张发票可以到税务厂处兑换一文。 这些兑换来的发票,都会有专门的人员进行逐一查看对照分类,一但发现商户有篡改,虚构等,将以抗税罪名进行处罚。 张尚成大为的好奇,想不通到底是谁整出的这些个新奇玩意,一套一套的。 “还有问题吗?” “没了,”张尚成收起柜台上的发票本,就要离开。 办事员忙叫住张尚成,“你牌照不要了?” “哎呦!人老健忘,”张尚成来这就是为了这劳什子牌照的,临了倒是被这发票给弄迷糊了,从办事员手中接过一张托盘大小的硬质纸张。 “拿回去,不管你是让人裱也好,拿浆糊贴也好,总之必须展示在显眼位置,让人看见,不可故意遮挡。” “了解,了解!” 张尚成见这纸质较为硬,怕折叠坏了,只得拿在手中,他小儿子张叔安头次见这牌照,便好奇的向他爹索要,“爹,我瞧瞧啥样。” “有啥好瞧的,以后挂店里,爹让你天天瞧,”张尚成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挥开自家小儿子。 张叔安小声的吐槽道,“小气啦的。” 父子俩总算是了却心事,便前后离开了这税务厂办事大堂,才出来便被外头还在排队的其他商户给围住了。 第42章 没发票谁买你东西 张尚成回去便让小儿子将好不容易办下来的牌照给送去书画店,让熟悉的老师傅给裱起来,到时他要直接挂在柜台后头的显眼处。 “记得叫他们开发票,”张尚成朝快步离开的小儿子喊道。 “知道了,爹,”张叔安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尚成从税务厂那得知,每张发票可以到税务厂兑换一文钱后,他现在是恨不得买个包子,买根葱都想找人要张发票。 可惜,新商法规定,农籍等经商,无店铺,小额售卖,无需申请牌照,既然没有牌照,那自然便没有发票了。 而现在上门来买米的百姓,也学精了,都是先抬头看看有没有挂牌照,然后就是问店掌柜的,有没有发票开。 要是回答有,他们才会购买,要是回答没有,他们转头就出门,往往还会说一句:没发票谁买你东西。 那些申请牌照还没办下来的商铺这几日见自己隔壁的同行,门庭若市,心里那个急呀! 现在京师老百姓谁不知道,发票可以到税务厂处,一张换一文钱,华夏的老百姓多精明的人,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优先找有牌照的杂货铺购买。 以前没有这些发票,也是要购买这些生活必须品,现在有这发票,那自然是找可以开发票的店买。 一个月杂七杂八的凑下来,一张一文,怎么得也可以凑出不少出来,这就无形之中形成了督促作用。 老百姓索要发票,商家更是不敢不给,你敢不给,信不信他转头就跑税务厂举报你。 而税务厂以一文兑换一张发票的手段,对朝廷来说,是不亏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老百姓觉得自己赚了,朝廷亏了。 可这一文是从商家的税款里扣的,钱依然是从老百姓处得来的,朱翊釴表示,你可以小赚,但我永远不亏。 而有了发票之后,朝廷的一些采买虚报也得到了有效的扼制,隆庆帝要求,任何部门采买,必须要求开具发票才可以报销,没发票不予报销。 商家要是敢虚开发票,税务厂就敢上门查账,一但查明,你敢卖贵给朝廷,牌照就别想要了。 自从有了这发票,朱翊釴发现,宫里头像什么一两银子一颗的鸡蛋,一两银子一斤的羊肉,价格瞬间就被打了下来,出现了血崩。 商户也不傻,丫的收你几文一颗的鸡蛋,你既然想叫我开两圆的发票,合着老子白送你鸡蛋,还得搭进去壹角的税。 你就是拿刀架我脖子上,这发票我也开不了。 于是,内宫采买太监这个活,瞬间就从以前的香饽饽变成了鸡肋,油水直接触底。 内官监掌印太监李芳为此处罚了过去的许多采买太监,多是被发配到了凤阳府给太祖守陵去了。 乾清宫内,隆庆帝看着海瑞提交上了的奏折,嘴笑得都合不拢,顺天府这段时间,清丈田亩,抄家了几个富绅。 按海瑞的意思,这些抄家所得的钱财田地,按理应该都归入国库,可隆庆帝不肯,因为是锦衣卫这些抄家专业户抄的家,隆庆帝认为该归入他自己的内帑。 可海瑞据理力争,认为若是锦衣卫抄家便归入皇帝你自己的内帑,长此以往,容易形成抄家遗风,以后皇帝没钱就会动不动抄家,这不好。 隆庆帝为此和海瑞拉锯了很久,也就是隆庆帝这个皇帝比较得好说话,且海瑞被隆庆帝看重,要是换成嘉靖皇帝。 都是朕的钱。 让锦衣卫直接拉回内帑,海瑞也是没辙。 “父皇,那些抄家的,内帑能得多少呀?” 朱翊釴边批阅奏折,便询问笑眯眯的隆庆帝。 “三七分成,”隆庆帝笑得很开心。 “怎么才七成?” “七成是国库的,能得三成,还是朕跟少保据理力争才得来的,”隆庆帝换了本奏折接着看,有了创收,他最近看奏折都有劲多了。 “那父皇您也是不容易,”朱翊釴无语的吐槽。 隆庆帝听不出反讽之意,一脸得意的神色,“可不是,朕为这点创收,可是跟海少保没少扯皮。” “父皇,您就没想着做点其他的开源之法?” “如今整个内宫开支甚大,父皇就不想有个稳定的财源,”朱翊釴循序善诱着隆庆帝。 “不是有各地的皇庄收入吗?莫非太子有妙计献上?” 你要和我谈钱,那我可就不困了。 “父皇,儿臣打算开设几家工坊,生产些百姓急需的物件,不知父皇有没有兴趣参一股?” “什么工坊,太子你最近不是在造铳吗?难道是资金不够了,想来父皇这打秋风了,”隆庆帝警惕心大作。 都是朕的血汗钱,可不能让太子这个败家子给拿去祸祸了。 说到造铳,朱翊釴确实在命人制造,缺钱也是真的缺,不仅在造铳,朱翊釴还命人造炮,起初是想要造铜炮的。 可造价实在是让朱翊釴的小金库扛不住,想让隆庆帝支援一些,隆庆帝听到造一门铜炮的造价,直接惊得不允。 一门铜炮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斤,如果都用铜铸造,一两门,朱翊釴还造得起,可动不动数十门的造,朱翊釴就吃不消了。 主要他现在的小金库也才不到几十万圆,那些铜炮造价动不动就是几千上万圆,朱翊釴又得养新军,又得造铳,又得搞火药研发。 这几十万圆一下子投进去,也就是打个水花,可他堂堂大明太子殿下,总不能一点钱不留。 “怎么会呢,儿臣最近命人搞出了香皂,香水,火柴等等物件,打算在京师开设几家工坊,就是手头一时有点紧,想问问父皇您入不入股。” “父皇,您要是光靠皇庄那点收入,可是不够,儿臣这些物件造出,售卖利润可是极大的,可是开源得紧。” 隆庆帝不敢轻信朱翊釴的鬼话,他自己赚钱也不容易,主要是嘉靖皇帝在位时挥霍得有点狠,留给隆庆帝的底子实在是有点薄。 “可有成品给朕看看,”隆庆帝不见兔子不撒鹰。 “自然是有的。” “父皇请看!” 第43章 香水肥皂和白酒 “父皇请看!” 只见朱翊釴从内裳掏出一个小瓷瓶,瓷瓶口还用丝绸包裹木塞顶着,防止内中的液体流出。 朱翊釴小心拔开木塞子,顿时一股沁人的芳香袭来,隆庆帝被这香味一冲,人也立马精神起来。 “皇儿,这是何物?快,拿来给朕瞧瞧,”隆庆帝迫不及待的伸手想要拿过朱翊釴手中的小瓷瓶。 朱翊釴将小瓷瓶递给心急火燎的隆庆帝,又从内裳掏出一块丝帕,“父皇,你小心的倒点在那丝帕上,涂抹在身上或者衣物上,便可持续半日冲香。” 隆庆帝不疑有他,直接便将丝帕捂住小瓷瓶口,倾倒而出,随着倒出的香水越多,香味也就越发的浓重。 “不错,不错,”隆庆帝边涂抹在龙袍上,边夸奖着,也不知是夸奖朱翊釴还是夸奖这喜爱的香水。 “哎呦,父皇,您可省着点儿,”朱翊釴见隆庆帝大有将整瓶都往身上抹的意思,连忙开口阻止,“这一小瓶可得要整十圆呢!” 隆庆帝闻言顿了一下,随即涂抹得更快了,“这么贵,那朕更得多用用。” 合着不是您出钱,您就糟践着用是。 “父皇,这可是儿臣的第一瓶香水,本来就是要送给您的,您就可着用,”朱翊釴彻底不管了,“只是用完了,儿臣这可就没了。” “真就这一瓶?” “那是,儿臣还能骗您不成。” 隆庆帝直接就将小瓷瓶口用丝绸包住,再将木塞堵回,不放心还多用力摁了几下,“既然是送给朕的,那朕就收下了。” 隆庆帝心想,回头找几个小瓷瓶再分装成几份,后宫的几个美人一人送上一瓶,到时不就,嘿嘿嘿! 隆庆帝在那傻乐,朱翊釴上前小声道,“父皇,儿臣这个香水,您说要是大力生产,一小瓷瓶这香水,卖个五圆十圆的,您说有没有销路?” “那肯定有呀!” “那您说赚不赚钱?” “这个……” 隆庆帝被朱翊釴这一问,勾起了好奇心,便询问朱翊釴道,“太子,你老实告诉朕,这香水成本如何?” “父皇您猜,”朱翊釴笑着道。 隆庆帝白了朱翊釴一眼,“朕不猜,快说,要是有赚头,朕便投了你这项目。” “成本不足一角,”朱翊釴凑到隆庆帝耳边小声的说道。 隆庆帝一听,眉毛都笑弯了,“果真,那这个项目,朕非投不可。” 听到不足一角钱的成本,隆庆帝哪里还坐得住,简直就是暴利呀,一角钱的成本,朱翊釴就敢卖十圆,比他还黑。 见隆庆帝动心了,朱翊釴也笑了,老实人入场,钱,人和场地不就有了,到时在找张维贤联络一下卖白糖的那些个糖商。 香水销路不就打开了,反正我一瓶批发价就是十圆,你们爱卖几钱卖几钱,卖得贵了,到时税就抽得越狠。 香水这东西,制造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挺难,最主要的是首先得得到百分之百的纯酒精。 光这一点,就很多人无法完成,可朱翊釴是谁,大明的皇太子殿下,整个内宫十三监二十五衙门,只要他指使,那个太监司正敢不听。 朱翊釴命司设监的工匠打造了各种的蒸馏器,不断的提纯,最后得到了这百分之百的纯酒精,虽然设备简陋,流失率有点儿高,但成品它售价高呀。 有了各种的尝试之后,朱翊釴现在已经可以大量的蒸馏出纯酒精了,有了纯酒精后,朱翊釴后面的各种想法便可以一一实施。 纯酒精按一比三兑蒸馏水,便可以兑出医用消毒酒精,以后的军医培养便可提上日程。 有了纯酒精后,将纯酒精和带有香味的花瓣,比如栀子花,玫瑰等,清洗后切碎,混入纯酒精搅拌入锅煮半个时辰。 然后就是蒸馏酒精的相同步骤,想要香味浓郁,便多过滤几次,当然这会增加成本。 朱翊釴以后会推出多种的香水,只过滤一次的,香味较淡,可以便宜售价给一些想要附风雅但是又心疼钱的人。 过滤两次的,香味适中,可以作为主打产品售卖,也就是朱翊釴给隆庆帝试用的这一小瓶。 过滤三次以上的,香味浓郁,挥发得也较前两种慢,香味持久,当然成本也高,可以作为高级香水限量出售。 而有了香水,那么,带有香味的肥皂,这个时候也就应运而生了,而且白酒也是销路广泛的主打产品。 “好,父皇既然要投,儿臣觉得,要做就得做大,大明两京十三省,不说个个都用,但是地主士绅们手头宽裕,后宅的那个不想要。” “父皇,您就先投个五万圆!” “什么,竟然要五万圆,没有,朕哪来这么多钱,没有没有!” 隆庆帝这个守财奴,一听朱翊釴开口就是五万,直接就是摆手拒绝,朱翊釴也不怕,他缓缓的又掏出一个丝帕包裹的物件摆在了隆庆帝面前。 “这是何物?” 隆庆帝伸手打开丝帕,见是一块黄色腊样长条块,疑惑的问道,“太子,这是腊块?” “父皇,您闻闻,”朱翊釴示意隆庆帝拿起来闻闻再说。 隆庆帝也没去拿,而是头凑近了嗅了一下,惊异的问道,“还带香味,这不是腊块。” “父皇,这是香皂,”朱翊釴拿去御案上的香皂,吩咐一旁伺候的李芳,“李大伴,去,端盆清水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李芳连忙出了殿。 没多久,李芳便亲自端着一铜盆的清水进来,身后的黄通还带着个小凳子用来放置铜盆。 朱翊釴见李芳端来了清水,拿过隆庆帝御案上的毛笔,蘸了蘸墨,便提笔在自己左手心写下了个净字,旁边的黄通适时的递上一块手帕,朱翊釴接过便将手心的墨字擦拭掉。 墨水是擦掉了,可手心还残留着墨迹,朱翊釴拿过那个香皂,直接便用水洗了起来,才搓了没几下,便有泡沫出现。 待朱翊釴将手洗净,他手心残留的墨迹早已不翼而飞。 隆庆帝伸手抓着朱翊釴洗净的左手,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还真的是胰子!” 第44章 香水肥皂和白酒(二) “还真是胰子!” 隆庆帝起初还不信,待朱翊釴使用过后,才惊讶出声,此时的大明已经有了简易的用猪油和草木灰制作的胰子。 只不过,颜色上黑不溜秋的,香味更是没有,这些胰子,也就是洗洗手,要那些个贵妇人用这些黑不溜秋的胰子进行洗浴,可不容易。 如今朱翊釴制作的这个黄色的香皂,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较市面上的胰子强了不少,更何况这香皂还带有香味,更是降维打击。 “父皇,这一块,也是儿臣献给您的,您是大明的皇帝,这明黄色便只有您能用,”朱翊釴开始讨好路线,为了骗投资人的钱,堂堂太子爷也不得不低头。 “那按太子的意思,你还能做出其他颜色不成,”隆庆帝听出了朱翊釴话中的含义。 “自然,可造出红,黄,青绿,白等各种颜色,香味也可各种调和,”朱翊釴神秘的笑着,“怎么样,父皇,五万圆,连带这个香皂也一并让您入一股。” 隆庆帝开始意动了,“那这个香皂,你打算作价几何?” “儿臣有带香味和不带香味的两种可出售,”朱翊釴又从黄通手中拿过一块肥皂,“带香味的卖壹圆一块,不带香味的就卖五厘一块。” “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哎呦!父皇,您想呀,那些有点闲钱的士绅,怎么可能会跟泥腿子用同样的肥皂,自然是用带香味的香皂,”朱翊釴开始给隆庆帝解释。 “而且,这香皂还带有各种的颜色,而这只卖五厘的肥皂,却只有一种颜色可选,”朱翊釴接着道,“到时,这香皂,还可以做出各种形状,肥皂就单一个方形可选。” 花样,颜色,香味三种都优于肥皂,就不信那些贵妇们不选香皂,而是去选这肥皂。 朱翊釴给肥皂的定价五厘,折合要五十文,对一些有点余钱,又不想用那些黑不溜秋的胰子的人来说,价格上也不会贵到哪去。 朱翊釴重点还是要敲那些地主士绅的钱,不然他造什么香皂,直接全造肥皂好了。 朱翊釴始终贯彻一句话:谁有钱老子就赚谁的。 隆庆帝依然在那摩挲下巴,一副思考状,朱翊釴直接祭出大杀器,又从黄通手里接过一个瓷瓶,嘭的一声拔开木塞,“父皇,您闻闻这酒。” “酒,”隆庆帝也是个好酒的,一听有酒,便凑近过去。 “好香的酒,”隆庆帝被这酒香气勾出了馋虫,一旁的李芳见状,忙从内室取出两个酒杯。 朱翊釴倒上两杯,就将木塞重新堵回酒瓶,李芳先是取出银针,两杯都探了探后,见银针未变黑,才拿起其中一杯,仰头便一口闷下。 “嘶!” 李芳被这酒呛得连连吸气,“太子爷,好烈的酒!” 隆庆帝也没急着喝,虽然朱翊釴是他儿子,但内宫中的规矩,未试毒的食物酒水,皇帝不可轻易尝试,一定要等太监内侍服用后,一两刻钟后,无事才可进食。 此时的李芳,满脸通红,头上都冒汗,这酒对他来说,有点烈过头了。 朱翊釴这可是四十五度的蒸馏酒,大明不是没有蒸馏酒,但没有像朱翊釴这般舍得去蒸馏几次在行勾兑。 自唐朝起,就已经有蒸馏酒面世,只不过不是叫白酒,白酒代指的是酿造的米酒,蒸馏酒唐代叫烧酒或烧刀子。 待过了一刻钟,隆庆帝见李芳一脸的坨红,已是呈现醉酒样,也急不可耐的拿去面前的那杯,他见识了李芳的样子后,可不敢像喝宫里的酒一样来个一口闷。 而是慢慢的小口斟酌,初入口,隆庆帝就嘶哈的赞叹,“好酒,好酒,太子,这酒叫什么名字?” “乃是谷粮酿制,便叫谷粮液如何?” “好,”隆庆帝大手一提毛笔,刷刷写下谷粮液三个字,“这酒朕甚是喜爱,便作为御酒进贡入宫。” “那儿臣的酒坊父皇您投吗?” 朱翊釴趁着隆庆帝的酒劲连忙追问,“还有儿臣的香水香皂,父皇您也投吗?” “投,朕都投!” “那可就要七万圆了,父皇,”朱翊釴坐地起价。 “投,七万朕也投,”隆庆帝酒劲上头,豪气的挥着手,“朕不差这点钱,投,都投!” “好好好,”朱翊釴笑得跟个偷鸡贼一样,又给隆庆帝满上一杯,“那父皇您得给儿臣拟个批条,儿臣才好提钱不是。” 隆庆帝见酒杯满了,也不小口慢酌了,直接一口闷下,“写,朕这就写!” 见隆庆帝写完,朱翊釴连忙拿过,交给身后的黄通,“快去司礼监用印,快!” 朱翊釴赶忙让黄通去司礼监找滕祥用印,别一会隆庆帝酒醒了,又得心疼了。 见黄通小步快跑出了殿,朱翊釴才又站在隆庆帝旁给他续了一杯,四杯下肚,隆庆帝开始不胜酒力,被李芳搀扶着进了内殿休憩。 见隆庆帝去休息了,朱翊釴就代劳起了隆庆帝批阅奏折的活来,没过多久,黄通就气喘着入了殿,“太子爷,司礼监已用过印了。” 朱翊釴接过黄通递过来的批条,看了看,点头道,“好,钱到手,接着便要开始生产了。” 朱翊釴扯过一张纸,飞快的用行书龙飞凤舞的写好一封信,“将这信交予刘周年,让他知晓,这是孤看重的,一定要把孤信中的要求按照图纸仔细的打造,不可懈怠。” “是,奴婢一定转达,”黄通将信收入内裳,点头表示清楚。 “你再到孤的书房,将孤放置在书架左侧的那些图纸都给刘周年送过去,可别拿少了,”朱翊釴又吩咐道,“少了,到时可就误事了,可记住了。” “太子爷您放心,奴婢就是忘了我自个名字,也不会忘了您吩咐的事,一定照您吩咐的一一办到,”黄通连忙打包票表示自己不会忘。 “嗯,行,那你便去办事,”朱翊釴挥挥手示意黄通赶紧走,便又低头开始批阅起奏折来。 黄通出了殿门,殿外才来的冯保见黄通急急忙忙,便询问道,“黄太监,这是有事?” “太子爷命咱家办事,且先走了,”黄通说完便带着个小内侍快步离开。 冯保站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目视着黄通走远,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回乾清宫门口。 第45章 殿前 乾清宫门口,一般当值的内侍有近十人,像冯保这样的御马监太监,是不用天天在乾清宫外伺候的。 得隆庆帝信任的,像掌三监的大太监滕祥,来了就是直接进去内殿伺候,而像孟冲这个尚膳监太监,来了也是直接往里头闯。 孟冲每日都会炖熬滋补药食给隆庆帝,因此现在的各个太监中,可以说除了滕祥以外,孟冲这个厨监是隆庆帝第二信任的人。 孟冲办事也极为上道,既抓住了隆庆帝的胃,也把住了隆庆帝的腰,别看冯保在裕王府时便是总管太监,孟冲也得听命于他。 可今时不同往日,隆庆帝登基之后,裕王府的各个内侍摇身一变,入了大内之后,各个都是荣升太监。 而过去内宫的老人,像原先的大太监黄锦,便主动请求为肃皇帝守陵,主动的淡出内宫宦官之间的争斗。 其余不肯挪窝的太监,多是被隆庆帝打发出去,要么就是去边地监军,要么就是打发去地方,又或者被调往南直隶。 太监之间的斗争,有时候升得快了,可以像黄通一样,年少便是一监掌印,跌得快,要么是死,要么就是守陵到终。 冯保作为如今的御马监太监,想要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就必须讨得隆庆帝的欢心,可如今的隆庆帝对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信任。 孟冲,陈洪,李芳,周海等各个都是他冯保的对手,而且都被隆庆帝或太子朱翊釴委派职务,唯独他冯保现在就只能干着本职工作,不得重用。 见刚刚离开的黄通,冯保也是警惕心大起,这黄通先是拜了李芳为干爹,又得太子朱翊釴看重,倚为心腹,事事由他出面。 如今李芳身兼多职,本身担着内官监这一要职,又被隆庆帝委任为铸币厂办事太监,掌握了处罚和财政大权,现在他的义子黄通又成为造办监掌印太监。 内宫之中,李芳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呼声极高,宦官们对李芳是又敬又怕,皆因内官监是可直接处罚犯错的内侍的。 而李芳这个人,严肃古板,不喜欢谄媚的人,对隆庆帝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奇技淫巧之物讨好。 但冯保得知,太子朱翊釴极为的喜欢李芳这样的人,认为他正直可靠,他安排在乾清宫的内侍曾告诉自己,太子有意让李芳担任东厂提督太监一职。 东厂太监一般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或秉笔太监担任,乃是除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内官监掌印太监之外,第三大太监。 司礼监太监具有批红之权,内官监太监具有处罚内宫所有宦官宫女之权,东厂太监具有监督内宫及百官之权。 这三大太监中,司礼监和东厂声名在外,但内官监却是声名在内,紫禁城内,谁见了内官监的人,不打身哆嗦。 若李芳真的提督东厂,那可就是身兼三监,且都是要职,就是滕祥在李芳面前也是自叹不如了。 冯保原想讨好陈志这个户部尚书,可陈志并没有鸟他,对冯保的讨好,不为所动。 冯保无奈,他知道这些文人士大夫,对他们这些阉人带有偏见歧视,可他们宦官本身就是天子家奴,不讨好皇帝,难道去迎合文官,那离死就不远了。 且宦官,本身就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提拔又快,一朝得势,便容易忘性,做出狂妄之举,皇帝也是默认了这一行为。 为的就是打击文官,不让文官蒙蔽皇帝。 冯保站在乾清宫门前,细细思索着自己如何才能更进一步,里头伺候隆庆帝就寝的孟冲这时候才出殿,便见冯保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不由得冷笑道,“冯太监,这是怎么了,这般无精打采的。” “若是伺候皇爷觉得累了,不妨先下去休息,这里有咱家在呢。” “呵呵,”冯保一时失察,被孟冲暗讽一通,“我道是谁,这般牙尖嘴利的,原来是孟膳监。” 孟冲一听冯保对自己的称呼,气得脸一抽,他最恨别人称呼他为厨子了,“咱家是皇爷的膳监,却也不是谁都可以嘲讽的!” “是吗,那咱家还是皇爷的御手,也不是一个厨子可以轻视的,”冯保反唇相讥。 “咱这个厨子,可时常伺候随侍在皇爷左右,却不知你这个马夫,可得在皇爷跟前露面,哈哈哈。” 孟冲这一句直接扎穿了冯保内心,气得冯保哆嗦着手指向孟冲,“你……” “哼,”孟冲不管冯保的气愤,接着扎心道,“连个小内侍都不如,瞧瞧李芳的干儿子。” “才十几岁,便已经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孟冲仰头鼻孔朝天,“有些人呀,连个孩子都不如,还在这跟咱这个皇爷跟前的红人犟嘴。” “依咱家看,就该发到内官监,掌嘴二十!” “是谁在这狗拿耗子呢,咱家是内官监掌印太监,怎的不知冯太监要被掌嘴。” 冯保孟冲二人斗嘴,一时忘了身处何地,被李芳听了个正着,“孟冲,皇爷何时命你提督内官监了,便敢在此发号施令了!” “哟!却是李官监来了,咱一时口误,您老莫怪,”饶是孟冲这会见了李芳,也是不敢过于嚣张,连忙伏低做小。 冯保也赶忙见礼,“见过李官监!” “哼,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在殿外候职,不静心办差,却在这逞口舌之利,看来是真得给你二人掌掌嘴了!” “李官监,咱也是见冯太监失职,才提醒着他,乃是好心之举,”孟冲忙推卸自己的责任。 “咱在这静心当职,需你聒噪来提醒咱如何当职?” 李芳抬手止住二人接下来的争吵,“也不分清这是何处,乾清宫前,吵着皇爷太子爷处理国事,可是皮子紧了!” 李芳低声呵斥俩人,“都是一监掌印,这般作态,成何体统?” “咱家不管你等二人如何心思,咱家只告诉你们,当差办事,谨慎为上,这般不成规矩,司礼监之职,皇爷如何敢托付于你等。” 冯保孟冲闻言,低下头去,不敢再反驳李芳。 “若有下次,咱家必禀明皇爷,到时落入咱的内官监,可别怪咱家对你等不客气!” 第46章 计划 乾清宫内殿 朱翊釴正专心的批阅奏折,并不得知殿外冯保孟冲二人的针锋相对,以及李芳对二人的训斥。 此时的朱翊釴正专心的看着陈志上奏的题本,虽陈志被隆庆帝进为文渊阁大学士,但他依然可以以户部尚书职权上奏题本。 自大朝会后,隆庆帝进陈志为文渊阁大学士,进陈以勤为中极殿大学士,进赵贞吉为武英殿大学士,进郭朴为建极殿大学士,进李春芳为建极殿学士。 自此,内阁徐高两陈郭李赵以达七人,为区分元次,隆庆帝特意下诏:自朕起,予以内阁用权,首辅为东阁大学士,授位正一品。 次辅为文渊阁大学士,授位从一品。 其次辅臣依次为中极殿大学士,正二品。 建极殿大学士,从二品。 文华殿大学士,正三品。 武英殿大学士,从三品。 隆庆帝的这一份诏书,正式明确了内阁各位大学士的排班位次,分为两阁四殿,将原本五品的大学士品级一下子擢升为最高的正一品,大大的加强了内阁的权力。 且隆庆帝还规定,首辅不可在兼任朝廷任何职位,但允许次辅等可以继续担任朝廷部分官职。 而如今的东阁大学士依然被徐阶把持着,高拱和陈志两人都是被进为文渊阁大学士,也就意味着只要徐阶一退,东阁之位非高拱莫属。 以如今隆庆帝对徐阶的厌恶,清退徐阶只是迟早的事,徐阶现在被隆庆帝以抱病为由拘禁在自家宅邸,除了每日的采买,一应人等进出皆被锦衣卫盘问。 自那天在乾清宫被隆庆帝呵斥之后,徐阶没有再上任何的折子给隆庆帝,君臣二人暗中较劲,就看谁先耗不住。 隆庆帝为了不被人诟病,说一登基就清除旧臣异己,故意不下诏病退徐阶,为的就是等徐阶自己主动上乞骸骨疏。 而徐阶这边,眼看试点北直隶的新法已经无法阻止,自己又已经完全被隆庆帝厌恶,高拱又咄咄逼人,就等自己上疏自退,他好上位首辅。 徐阶什么人,如何不知隆庆帝和高拱的心思,他这会反倒不急了,皇帝你要我自己辞退自己,我徐阶就偏偏不如你们的意。 知道你刚登基,在乎名声,我就偏偏要你舍了名声,将我病退,至于我徐阶有没有病,自己的那些同党心知肚明。 只是徐阶被拘禁在宅邸不知,他的那些科道御史言官,被隆庆帝和高拱,去职调任下狱,已经是将科道御史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通政司主官及左右通政皆被下狱,隆庆帝立马便安排了其他的官员顶替,徐阶仰仗的通政司和科道御史,都被隆庆帝给犁了一遍。 只剩下号称大明科道战神的欧阳一敬还在苦苦支撑,实在是隆庆帝这招有点儿让欧阳一敬无从下手。 徐阶被病,这让欧阳一敬如何上疏,说徐阶没有病,是皇帝你拘禁了首辅,这就是在打皇帝的脸了。 而接着上疏喷高拱,可科道御史被隆庆帝给整治过一遍后,已经不再听他欧阳一敬的话了,可能徐阶出来领导,他们卖徐阶个面子,才可能上本附和几句。 而在隆庆帝和朱翊釴的设想中,现在的科道和御史必须要改革,科道将会被并入到通政司,其风闻奏事的权利也将会被收回。 而御史,朱翊釴提议,将会加强御史的职权,不过加强其职权,可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御史以后更方便喷人。 而是要将御史改造成后世的纪委,其他的官员,将不可再上奏给皇帝弹劾任何官员,而是将这一权利下放给都察院。 以后的都察院,朱翊釴要求,必须熟读大明律和将要恢复的大诰,都察院将直接监督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各级官员。 在朱翊釴给隆庆帝的改造规划中,刑部作为大明的最高刑事部门,全大明的刑事案件,立案之后需备份至刑部,刑部需进行调阅,认为立案不公的,证据不足的将不允立案。 接着就是分权地方行政长官的职权,将知府,知县的刑侦职权剥离,让其重点关注民政民生。 考察其治理地方的能力,若地方税赋经济迟泄不前,将予以警告处分,规定任期为四年一任,每年考察一次,若连续处分两次,将削籍去职处理。 而地方的刑侦职务,朱翊釴按照后世的公检法,将设置按察所,将原本的按察分司并入,将地方衙役并入按察所内管辖。 按察所将成为大明的公,归刑部直接领导,都察院为大明的检察兼纪委,将在各地设都察所,接受官员和百姓的检举。 大理寺将成为大明的法,朱翊釴未来会将大理寺提格为大理院,将大理寺卿从正三品改为正一品。 在县府省设立三级大理寺,品级与各地主官同,归大理院直接领导,大理院作为最高法院,有权重审任何的县府省三级大理寺宣判的案件。 并且着重强调涉死刑案件,必须先上报至府级大理寺,由府级大理寺监督之下审判。 在朱翊釴的计划中,按察所负责缉捕刑侦立案,归地方长官管辖,刑部也可直接指挥。 案件发生之后,按察所负责缉捕罪犯,刑侦证据,再提起诉讼,分别将证据提交给地方的都察所和大理寺。 都察所审核证据之后,确认无误后,联名提起诉讼,大理寺接受诉讼,确定开审日期,宣判之后归档上交都察院。 在此期间,允许罪犯及其家人聘请讼师为其辩护,讼师无权自行查找证据,只可在按察所提供的证据内寻找漏洞,为罪犯辩护。 大理寺丞只可按大明律及大诰内规定法条为审判原则,具体轻重可按所犯之罪斟酌判罚,至审判结束,若罪犯及其家属不服,可要求提级至更高一级大理寺审判。 若更高一级大理寺审判结果依旧,则需加重予以处罚,十恶不赦之罪不予提级,且不得减轻处罚! 整个审判过程,都察所必须全程在场,监督按察所及大理寺有无违规违法行为,若有,都察所可叫停审判,更换审判人员。 朱翊釴计划的这个公检法系统,将会在同内阁商议之后,优先于北直隶推行。 第47章 秋税 陈志上奏给隆庆帝的奏折中,先是告诉了隆庆帝,国库现在的金银已经大半被铸币厂熔铸成了钱币,变法已经是正式的走上了开始。 接着陈志告诉隆庆帝,已经七月了,北方种植小麦等作物已经开始要秋收了,询问隆庆帝,你的粮仓是否已经建成。 是否能投入使用了。 这件事隆庆帝交给了李芳去执行,且分别要求在县府设置大小仓,最后汇总入京师的太仓。 而李芳没有辜负隆庆帝和朱翊釴的期望,已经在北直隶各县各府督造了大小不一的粮仓,就等着这变法之后的第一次民间主动卖粮。 为此,朱翊釴按照往年北直隶征缴的税赋额度,紧急命铸币厂多铸造了一万圆的备用银币,为的就是防止突然被清丈出的田地卖粮而粮仓无钱可出。 大明的田税分为官田和民田,而民田又区分为一等田,二等田,三等田,其中还有重租田,以及没官田。 按明太祖朱元璋制定的田税,官田每亩收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三升三合五勺,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 没官田则收一斗二升。 草塌地收三合一勺。 明代一石等于二斛,一斛五斗,一斗有十升,一升十合,一合有十勺。 而明代一石约等于市斤一百零七点四斤,也就是一升等于一斤七分四厘。 官田每亩收税五升三合四勺,也就等于现在的569斤。 明代一亩大概是6144平方米,就算是没有现代的化肥等助产,一亩地一百斤到二百斤之间浮动,取中间值为一百五十斤。 而像普遍的民田三升三合五勺,也就是354斤,这还是一等田的田税,二等田甚至是更低,至于三等田,可能跟草塌地相同了。 什么是草踏地,就是农村的荒草地,属于是连农民都不愿去开垦的无价值土地。 但朱元璋为了鼓励农民开垦,依然将草塌地列入征税范围,逼着农民去开垦这些他们看不上的荒地。 许多地主士绅喜欢用诡寄将自家的一等田改为草塌地,或者将自家的一等田转嫁给其他平民,让原本耕种二等田的农民去给他们缴一等田的税。 朱翊釴在了解了大明的田税制度后,曾经不止一次的询问,为何每亩只交三斤多的税,农民还是活不下去? 陈志这个户部尚书解答了朱翊釴的疑惑,就是地方摊派。 地方税收是按照各地的田册进行定向征税的,假如大兴县田册规定每年无灾荒下应征缴到税粮十万石,而地主士绅早就通过各种手段暗改自家田地的等级。 这样地方收上来就只有七万石,缺了三万石,缺的这三万石,朝廷自然不肯,地方官为了保住乌纱帽,只能全县进行摊派。 摊派也是讲究等级的,而地主士绅们在第一轮的缴税时,就已经逃避过一回了,他们的税被转嫁到了农民头上。 如今再摊派,原本二等田被转为一等田的农民,就以一等田再次被摊派,而且是年年如此,且愈演愈烈,逐年加重摊派。 农民交完了田税,后面还有劳役,还有马税,还要交丁税,还有牛酒税,还有摊派劳役,朝廷还时不时的加饷银。 加上地方税吏的粮耗等等敛财手段,一个有十亩田地的五口之家,一年下来,不说盈余,能温饱就不错了。 这些还是在风调雨顺,且农民无病无灾的勤苦耕种下才能混个温饱,要是灾年,那就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在朱翊釴和隆庆帝以及陈志高拱等人的商谈中,就马税这个永乐帝一拍脑袋决定的税种进行改革。 原先的马税,分为官牧和民牧,明太祖朱元璋规定,北方一户养一匹马,南方十一户共养一匹马,如果每年能生一匹马驹,则免去牧养农户该年之徭役。 但是,这些毫无经验的农户,如何会养马,而且马畜并非只是喂养草料就可,如果照顾的不仔细,马匹受伤甚至是死亡,那对农户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朱元璋时,养马还只是自愿,而到了朱棣这个征塞狂魔,就变成了强制,规定拥地五十亩的必须牧养。 朱翊釴提出必须停止这种强制农民养马的政策,一来加重农民的负担,二来农民牧养出来的马,并不适合用来当战马。 为这些不适合当战马的马,搞得百姓怨气冲天,损人而不利己,必须予以杜绝。 隆庆帝同意了朱翊釴的提议,认为应该重新恢复太祖时的自愿原则,不再强迫百姓牧养马匹。 同时朱翊釴还提出,杜绝摊派劳役,且进行年甲制,规定每户男丁两年才可被安排一次徭役。 再对流放制进行改革,以后的罪犯将不再进行流放充军,而是就近进行劳役服刑,用罪犯来填补年甲制出现后的徭役亏空。 地方官需统计徭役人员缺损名额,由府省安排调度需流放服刑人员增补,牢狱服刑犯也需进行徭役服刑。 朱翊釴所做的种种决定,为的就是减轻农户的负担,甚至以后大明进行全国牌照法施行,商税增加之后,可能会出现雇佣农户进行土木作业。 在朱翊釴设想的蓝图下,朝廷不是为了税赋而征缴,而是要将大明的内需拉动。 农户占据了大明百姓的五分之三,只有让农户兜里有钱了,他们才会进行适当的消费,光靠地主士绅,远远拉动不了大明的内循环。 在华夏这个重农抑商的制度下,尤其是大明,朱翊釴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不将主要的矛头对准那些商人,而是盯死苦哈哈的农户。 只有农户这个占据大明五分之三的群体富裕了,肯消费了,大明的工商业便会被带动起来,只要工商业被带动起来,大明的商税便会源源不断的流入国库。 而商税本身就是隐形税,是农户和商家共同承担,并不是商家亏了,而是他们少赚了而已。 这也是国家变相的劫富济贫,同时工商业起来之后,科技多少也会被带动,君不见西方资本之下,各种技术层出不穷。 朱翊釴就是要民间自发的去改进自身,挖掘自身的科技,而不是靠某一个人教导某一种思想,去强制改变大明百姓的思维。 第48章 价格公开 大明隆庆元年七月初,顺天府香河县李家庄 一大清早,村民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在里长的带领下,三三两两的开始从自家的谷仓里挑出早就准备好的担子。 今天是李家庄集体约定前往集镇售粮的日子,虽然今年的收成不错,可农户们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从半月前县衙派遣衙役到李家庄宣传朝廷新法开始,农户们就愁容满面,以前是直接以物抵税,现在朝廷竟然开始要收银钱了。 缴税用银钱对农户们来说,特别的别扭,大明的农村集市地区,有些甚至还是以物易物,银钱出现的频率极少。 农户们并不知道现在的一石粮多少钱,因为他们很久没卖过,也没买过。 对于依靠土地过活的农户们来说,如果日子过到需要买粮这种地步,就说明已经是灾年了。 而灾年,他们还要依靠买粮,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如果自己的存粮耗尽,一般都是跟地主借粮,没有那个农户会有买粮这个念头出现。 一来没钱,二来没这个习惯。 如今朝廷说不要粮布等物了,他们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还是里长聚集了村民,约定全村带上需要征缴的粮食,到集镇上找粮商卖粮换银。 再到那个什么劳什子税务所去缴田税,有农户起初还抱怨说朝廷不体恤百姓,搞得太麻烦,耽误他们农活。 还是在里长的弹压下,才稳住这些抱怨的农户,里长威胁说,谁在敢滋事,以后摊派的劳役就让谁去。 待农户们在村头大树下聚集完毕后,才在里长的带领下,或肩挑,或双抬,或推车的往安平镇市集赶。 里长坐在自家的牛车上,在牛车晃晃悠悠的行进中,不时的回看身后的村民,以防掉队。 里长作为一村的大地主,拥田是整个李家庄最多的人家,他的牛车被堆放的满满当当,除了自家的粮,还堆放了少部分行动不便,无法一同前往缴粮的。 李家庄的这些个里长,为人方面还是不错的,整个李家庄都是同姓同宗,大家相互扶持,在大明这样的村庄十分常见。 庄内有族长等长辈坐镇,里长们作为大宗一支,拥田多,自然而然便被选为里长,负责跟官府打交道。 大明是以府统县,以县统乡,以乡统里。 明太祖朱元璋规定每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的十户为长,其余百户为甲,在推百户中丁粮多的十户为首。 一里有里长甲首二人共同管理朝廷的税赋征缴,十户里长甲首,十年各自轮换一次,称为里甲制。 农户们从早上卯时出发,到安平镇时,已经是辰时了,镇市集大街上挤满了各个村庄前来缴粮的农户。 吵吵声不绝于耳,农户们遇到相熟的邻村人,都会停下脚步寒暄几句,询问收成如何。 李家庄的李里长这时就得不停地催促自己庄的农户赶紧跟上,这样的市集,小偷小摸的地痞无赖不少,农户们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着这些人的。 “老叔,林记米行的说,他们现在一石麦收壹圆,”一个小年轻快步跑来,对着坐在牛车上的李里长道,“问了好几家,都说一石麦收壹圆,还有说收九角的。” 李里长听了眉头顿时一皱,回望了一下蹲坐在地的身后众人,“你去问时,卖粮的人多不?” “不多,问的倒是多,”小年轻想了想回道。 李里长回想起半月前衙役过来宣传时,说过,如果觉得商人收购粮食价格低了,可以将粮食拉到镇东新建的粮仓处。 那是朝廷新建的,价格公开,不会欺诈农户云云。 李里长想到这,便对着小年轻道,“顺子,镇东头听说新修了个粮仓,你往那去,问问一石麦,他们收多少。” “行,老叔,我这就去。” 被叫作顺子的小年轻拔腿就要跑,却被李里长一把拉住,“傻顺子,急啥,听老叔说。” 顺子被李里长把住,只得停下脚步静听李里长接着道,“你到了,先别急着问,先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去问,你就跟在身后听听。” “记得多听几个,看看价格差多少,然后你再去问,把价格都记住了,然后回来告诉老叔,路上注意着点。” 说完,李里长从内兜掏出五文铜钱拍在顺子手中,“这钱你拿着路上买几个包子吃,记得记牢了,别一会回来跑急忘岔了,老叔我可抽你!” “嘿嘿,谢谢老叔,”顺子看着手心的五枚铜钱,乐呵呵的傻笑,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叔您就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记岔的。” “臭小子,去,”李里长笑骂着轻踢了顺子一脚。 顺子揣着钱便屁颠颠的跑了,后头蹲坐闲聊的农户见了,都笑呵呵的调笑着顺子,说他白得了这五文钱。 这顺子是李家庄的孤儿,自小父母便双亡,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从小就受庄子里的人接济,和大家伙都熟络得紧。 他因为家境的原因,自小就懂事机灵,李里长是他爷爷的堂弟,特别的照顾他,庄子里有什么好处,总少不了照顾他家。 每次庄子上集镇缴粮,都会带上顺子出来,让他去打探些消息。 顺子别了李里长,一路快走,朝着镇东方向一路打听,逢人便笑,遇见年长的便叫伯叔婶,遇见年轻的就叫大哥。 靠着一路打听,顺子没花多久便找到了李里长口中的镇东粮仓处,他勒紧了裤腰带,掏出身上出门时奶奶给的杂粮窝窝,沿着边缘狠狠地咬了一口。 嚼着干涩的窝窝,顺子跟在人群中,朝着粮仓大门口行进,见大门处有几个身穿布甲的兵丁值守,他没敢往前挤,而是站在人群中,张着耳朵听着不远处的人交谈。 “一石麦壹圆五角,”人群尽头,坐在长条桌后的小吏不满的对着一个老农道,“都几个人问了几遍了,你是老了耳背吗!” “谁来都是这个价,”小吏许是被问烦了,朝着人群嚷嚷道,“朝廷公仓今日价,一石麦收壹圆五角。” “谁要卖就赶紧的,别再光问价了,没时间在这跟你们磨嘴皮子!” 第49章 高价收购 “谁要卖就赶紧的,别再光问价了,没时间在这跟你们磨嘴皮子!” 粮仓前的小吏拿着用铁皮卷成的环状筒大声的吆喝着,“这是朝廷定的价,不可商议,卖完了,咱还得给你们开票。” “想卖的,赶紧来这领号牌了。” 顺子混在人群中,听着小吏的吆喝,转头望向其他跟自己一样围观的人,见并没有人上前去领那个号牌,也站着不动,想再观望一下。 “劳烦问下,多少都收吗?” 小吏见终于有不是询问价格的了,便回答道,“上不封顶,五斗起收,十几二十斤的就别来凑合了,要不就和人合凑着来,不然不收这么低的量。” “老爷没那工夫给你称这些散碎粮。” “十几斤你要卖就去那些个米行卖去。” 询问的那人一听,顿时觉得有门,便笑着对小吏道,“您说的是,要十几二十的,俺们也不会来这劳烦您。” “实在是朝廷现在要求缴银抵税,俺们这才拉着麦子来这寻个合适的价儿卖了。” 那人倒也是健谈,接着笑道,“俺们的粮食离着这头挺远的,您看俺能不能先把号牌拿了,回头粮来了,直接过秤,您看行不?” 那小吏顿时脸一拉,摆手示意道,“不行,要么现在拉过来,取了号牌,到你就过称。” “别一会人多了,你再拿着牌凑过来插队,这不捣乱嘛。” “要卖就赶紧的拉过来。” 见小吏不肯,那人只得无奈的笑着走开了,顺子见那人离开围观的人群后,便匆忙的离开,许是急着去找自己的同乡去了。 顺子也不再犹豫,也拔腿就跑,来时需要询问地址,回时倒也省事,不多久便回到了李家庄村民所在地。 “老叔,镇东的粮仓给的价是壹圆五角。” 李里长扶住跑急了还带着喘的顺子,“一石壹圆五角?” “对,人还挺多,得赶紧过去,免得一会卖得人多。” 顺子理了理胸口,等气息匀了,才接着又道,“说是朝廷定的公价,卖完还给票证。” “行,那就都走着,”李里长忙指挥起蹲坐在地的农户们起身,“都赶紧的,别一会去晚了。” “顺子,你赶紧前头带路。” “哎,好,”顺子帮着身旁的庄户将粮担挑起,自己则在前头领路朝镇东粮仓处赶去。 这一大队人挑着粮走在路上,路旁的行人见了,倒也见怪不怪,却是一样蹲坐在地的其他庄户见了,小声议论了起来。 “怎么他们往那边走了?” “是不是那边的商行开价高?” “不晓得,跟上去看看。” 于是,李家庄后头跟了长长的队伍,这动静惊动了沿街的那些收购粮食的商行掌柜们,忙询问跑腿伙计何事,伙计也是一脸的懵逼,摇头表示不知。 “去,跟着他们,看他们卖给哪家商行了。” “得了。” 伙计搭上毛巾,一溜烟就跑向挑粮的人群前头去,半柱香的功夫,伙计就跑了回来,喘着粗气对着自家掌柜道,“掌柜的,镇东的粮仓在收粮,那些个农户都跑那头去卖去了!” “你是说一个月前新建的那个粮仓?” “对,”伙计点头道,“开价收麦子壹圆五角钱,不还价!” “多少?” 掌柜的一楞,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家的伙计,伙计又一次肯定的开口报数,“一石麦子粮仓那收壹圆五角钱!” “朝廷这是疯了不成,”掌柜的惊问,“现在是秋收,麦子那值这个价!” 伙计见掌柜的气恼,也不敢再多嘴,只得站在一边等待掌柜的吩咐,就听见掌柜的接着道,“疯了,朝廷现在的这些个大老爷都他妈疯了!” 不怪他骂娘,他自己的商行今日收麦价才给出壹圆的价格,他自己还认为是自己给多了,要是来他店的人多了,他还想着再压压价呢。 可朝廷的粮仓直接给出壹圆五角的价,这都快赶上他调粮的价了,要真按这价收,他除了赚点差价,根本就赚不了多少钱。 一石麦子掌柜的到别去调,也要近壹圆壹角钱,加上路途费等等,到了也要壹圆六角钱,磨成麦粉,卖才卖两圆壹角一石。 如今朝廷直接出壹圆五角收麦,让他想低价割农户的算盘彻底落空,不由得让掌柜的跳脚骂娘。 还以为朝廷新出的新法要以钱代物,自己可以趁机割农户的韭菜,谁知算盘到头,人家朝廷直接建了个粮仓,高价收农户的粮。 这就直接麻爪了。 李家庄的人没多久便到了镇东的粮仓处,早得了消息,离着不远的人已经拿着号牌排上了队,李里长眼看排队的人在慢慢增加,连忙对着顺子喊道,“顺子,赶紧的,去领个牌。” 顺子没有回李里长的话,而是急忙放下帮别人扛着的粮担,朝着小吏奔去,“老爷,我领个号。” 小吏见顺子小年轻一个,便询问道,“出多少麦子,少了,老爷这可不收。” 顺子指向李家庄众人处道,“在那呢,您瞧瞧。” “嗯,拿着,”循着顺子的手看去,李家庄人群排得老长,小吏误以为跟在李家庄后头来的人也是同一伙的,便把号牌给了顺子。 粮仓大门内是一片很大的埕地,分为好几处收粮,到了李家庄的人上前时,李里长见前头收粮的人正摆弄着一个看起来很怪异的物架。 底下四方着地,垫着砖头,连着的一根大腿粗的立柱上头平横着一根横条柱,里头掏空内还有一条带刻度的铁条,边上摆放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圆饼,看材质似乎是铁铸的。 一个人正将吊着的圆铁饼从铁挂上取下放置在一旁,朝着李家庄众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过去,李里长带着疑惑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物件。 “这是何物?” “这是地秤,朝廷造办监督造的,”那小吏见李里长疑惑,解释道。 “地秤?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秤!” 小吏见他疑惑,便拿起一旁准备盛麦子的大筐,放置平稳在秤上,“这是朝廷为了公平计量设计的秤,比那些个杆秤可省力多了。” “放心,朝廷出的,还能糊弄你等不成!” 李里长不失尴尬的朝小吏微笑,也不说话。 第50章 缴税 李里长不失尴尬的笑,让小吏也是无语,指着秤上的刻条道,“这是筐的重量。” 李里长低头望向刻条,见刻条上刻着一二三等字样,字的前后还刻着不少的竖线,不解的询问小吏,“您这秤是怎么个看法?” “这地秤最少得一斤起称,”小吏指着刻度上的指针,“这里指向就是筐的重量了。” “这筐重三斤二两,”小吏指着刻度条,“自己记住了,等会装了麦子再一起上秤,完了再减去这筐的重量,便是你们麦子的实际重量。” 李里长望向刻度条,指针被小吏滑向一个三后面的第二个竖条上,边上的挂条还挂着一个十斤字样的圆铁饼,铁刻度条平稳悬空,李里长暗暗咋舌,嘴里不住的说好厉害的秤。 小吏一副见了乡巴佬的嘴脸,催促李里长,“赶紧让人把麦子倒在边上的麻布上,老爷我得先验验你等的麦子干湿如何。” “好好好,顺子,你让人赶紧听吏长的话,老叔我再研究研究这地秤。” 李里长独自一人在那琢磨着地秤,李家庄这边的农户将用麻布等遮盖的粮筐逐一排放整齐,小吏先是清点了下筐数后,才让农户一筐筐的倾倒在铺了麻布的地上。 只倒了不到一半的粮筐,地上铺的麻布就堆成了小山高,粮仓内的杂役这时才将多余的大筐拿来,开始用竹簸箕一盆盆的往地秤上的大筐内装。 “好了,别加了,一百五十斤,”小吏制止了还要往上添的杂役,“刚好一石。” 李里长凑上前,拿着小毛笔在纸上记录下头秤的数目,待小吏也记录好,杂役才上前一人一边的抬起大筐往粮仓内走。 农户们见杂役走了,没人上麦子,自发的拿起竹簸箕直接铲了就往地秤上重新放置的大筐内装,人多力量大,没几下便添满。 “好,一百五十斤。” “行了,又是一石。” 等到剩余的麦子都上过地秤后,已经是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李家庄带来的麦子总共过秤是一万五千斤,合一百石,按麦子一石收壹圆五角,李家庄共得银币一百五十圆整。 “拿着这票,到那去领,”小吏指着一间排满长队的屋子,示意李里长去那边领钱。 李里长拿着小吏给的签票,上头有李里长的手指纹和小吏的签字和平章印,在顺子的跟随下,来到了队伍的后头站定,倒也不是很多,人排成一队,但窗口却是有三个。 队伍的前头是四个腰带雁翎刀的卫所兵,正目光警惕的扫视着人群,一副随时拔刀砍人的架势,让有点话痨的顺子大气不敢出的站在李里长身旁。 “过来。” 窗口外结完账的人才走开,见李里长一副不敢上前的样子,里头的人不得不开口招呼他过去。 “军爷,我这能过去吗?” 李里长小心的询问头前的卫所兵,卫所兵微抬下巴示意可以,李里长才小步快走上前,将签票单手递了进去。 “签票一共一百石,公价收壹圆五角钱,”里头的人拨拉着算盘珠子,给李里长算了一遍,“一共一百五十圆。” 他话落,在他身后的一个格栅便伸出一只手接过签票,然后才递出三个用红纸包裹的长条圆柱。 拨拉算盘的那个人接过,啪的一下丢在李里长眼前的板子上,“一条五十圆,自己数,离了窗口,概不认账。” 李里长拿起一条,入手极重,沿着贴浆糊的边缘慢慢的撕开红纸,见红纸上头用墨印着大明京师国立银行五十圆整封包。 李里长拆开红纸,里头亮白的银币依次直列,他沿着银币的锯齿用手指清点了两遍,才放置在一边接着数另外的两条。 “对了就在这签个字。” 一张表格递出,李里长沿着那人手指的地方,用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又打了个手指模,这才用下摆包起三条银币离开窗口。 早就伸长脖子等着的李家庄农户们待李里长走近,才小声上前询问起来,李里长压下七嘴八舌的众人,“都别急,听我说。” “粮仓给的是整圆银币,你们这有零有整的,不好换钱,到税务所那,看那里能不能找零。” 听见不好找零,一些农户掏出特意带的剪刀,“里长,直接剪碎了,不就成了,哪来那般麻烦!” 李里长怒瞪了开口那个农户,“李二蛋子,你丫是不是想去县衙吃鞭子游街,朝廷明令禁止,胆敢无故损毁国币,没收且刑十鞭游街示众。” “你自个儿回家,想怎么剪是你自个的事,大家伙都在这,你要是敢剪,害得我等被连坐,我饶不了你。” 李二蛋子嘿嘿傻笑道,“里长,我这不是说着玩的嘛,好好的银币,我剪他作甚,别一会剪了花不出去,可就心疼死我了。” “你知道就好,”李里长没在理会李二蛋子,带头走出粮仓,到了大街上,农户们自发的将李里长围在中间,步伐急促的往税务所那边赶。 安平镇税务所就在县衙的隔壁,远远看去,人头簇簇,极为好认,围在税务所门口的,都是已经缴完税,还在等候同乡的人出来一起结伴回村的农户。 李家庄人直接就进了悬挂‘税务所’匾额的大门,门口的兵丁并未阻拦,众人入了大门,来到阔院内,早已是人山人海挤得无处落脚。 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号牌的好处,可惜这里并没有号牌可领,只能是自发的排队等候。 还是顺子这个小机灵活泛,直接跟在了人少的队伍后朝李里长挥手,李家庄人这才一个接一个的排上。 “姓名。” “李远忠。” “那个里的?” “李家庄三里的。” 栅栏内的税吏起身从排架上抽出写着安平镇李家庄的册子,直接翻到了三里的位置,头页便见上头写着:李远忠,拥田一等二十亩,二等十五亩,三等五亩,摊派草塌地十五亩。 税吏将册子给李远忠看后,询问道,“可有出入?” “无有出入。” “行,”税吏扒开算盘,“一等田三升三合五勺,二等田二升三合五勺,三等田一升一合五勺,草塌地三合一勺。” “一等田收银六圆整。” “二等田收银三圆一角五分钱整。” “三等田收银五角一分钱整。” “草塌地收银四角五分钱整。” “李远忠,你名下的田地合计该缴税钱拾圆壹角壹分!” 第51章 就这些吗 “李远忠,你名下的田地合计该缴税钱拾圆壹角壹分!” 李远忠自个还在那掰扯着手指算着自己该交的税银,里头的税吏已经拨拉算盘一通,直接就给他算了出来,还贴心的给了他一张税票。 就见税票上将每一等级的田亩该交多少粮,折合成多少银钱一一罗列在目,边上还特意印刷上了一石麦子公价壹圆五角钱,每斤粮六十文作价。 条目清晰,就是李远忠这个老里长见了也是吃惊,什么时候朝廷的税吏这般的高效了。 以往都是多收多要多占,填在税册上还少报,今儿个这般突然,倒是让李远忠有点疑惑,便小声询问道,“就这些吗?” 那税吏估计也是个老油条了,见李远忠这般询问,神秘的笑道,“怎么,嫌少?” “那倒不是,”李远忠尴尬的笑道,“那我这税算是清缴完了?” “还没呢!” 果然! 李远忠恢复了,就是这个味。 我说呢,这些税吏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奉公守法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税吏又拿出一本册子,翻到李远忠那一页,“你还有劳役钱和马税以及牛酒钱没缴呢。” 就听税吏接着道,“现在朝廷规定,养马自愿,若你签了这自愿书,劳役钱折半,牛酒钱免税。” “那我要是不自愿呢?” “那就满额缴劳役钱和牛酒钱?” “那马税呢?还用缴不?” 税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李远忠,一副我和你掰扯这么久,合着你还没听清是。 “马税现在取消了,只要你自愿养,就有优惠,”税吏只得耐心给李远忠科普,“没有强制的,如果有人强制你缴马税,可以到税务厂举报,我们会处理。” “懂了没?” 李远忠脸带笑的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养这坑人的马了,也不用再缴这高额的马税了! “现在问你,马养不养?” “不养!” 李远忠几乎是低吼着说出的,实在是被这遭瘟的马税折磨的要死,如今有机会拜托,就是皇帝当面在这问他,他都敢说自己不养。 “行,”税吏直接又给了李远忠一张税票。 税票上写着:李远忠拥田五十五亩,每亩劳役钱壹角,合计五圆五角,牛酒钱两圆整,因本人不愿养马,故全额清缴银钱七圆五角整。 李远忠还在税票的右下角见到一行小字:拥田合规,正常清缴。 李远忠掏出钱袋,将自己的田税和役钱共计十七圆六角一分钱给缴清,再接过税吏兑换过来的三角九分钱时,李远忠还有点不敢相信。 就这? 往年的摊派呢,要知道,往年时候,就算他身为里长,也被县衙给摊派了足足七石的份额。 七石就是将近拾圆五角钱了,如今没了这摊派,今年的收成算是丰盛了。 没了摊派,他们李家庄的人今年估计各个都能过上个好年了,而且朝廷还免了那些拖欠之人的欠条。 这让李远忠如在梦里,顺子见李远忠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自得自己上前对着窗口内的税吏道,“吏长,您给我看看,我用缴多少?” “我叫李顺,也是三里的。” 税吏翻开册子,又看了看顺子,“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十七!” “家里还有谁?” “啊?” 顺子被税吏这突然的询问问得有点懵,怎么我是来缴田税的,你问我家里多少人作甚? 还是回过神来的李远忠替顺子给回答了,“他家里就剩下爷奶了,这娃三代单丁。” 税吏见李远忠回答的跟黄册上记录的一模一样,才道,“按朝廷新法,李顺,你这种情况是困难户,朝廷规定,困难户拥田少于十五亩,田地一律按三等田计税,劳役及牛酒钱全免!” 这下不仅李远忠惊了,就是后头和隔壁窗口缴税的农户也吃惊的望向这边,纷纷询问税吏怎么个情况。 “凡年长过五十鳏寡者,父母亡不及冠者,皆算是困难户,”税吏解释道,“他爷奶年岁皆过六十,且他还未及冠,父母双亡,刚好符合朝廷新法之规定。” “不过,从你及冠起,每年计税,需带你爷奶过来签字或者由里甲长开具长者存世证明,才可继续享有减税名额,这叫奉养减免。” “若长者皆辞世,你又已及冠,则奉养减免取消,你需正常按朝廷税法满额缴税,李顺,听明白了没?” 顺子木讷的点了点头,“那我得缴多少钱?” “你家是十亩田,按三等田一升一合五勺算,你得缴壹圆二分钱!” 李远忠忙笑着从钱袋中掏出一个壹圆两个壹分共三个银币递给顺子,待顺子接过钱,李远忠轻拍着他肩膀,无声为他感到高兴。 原本坚强的顺子,被李远忠这一拍,顿时红了双眼,噙着泪,缴了钱,在税票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后,走到了一旁抹起了眼泪。 想他父母在世时,他家也是拥田过五六十亩的大户,他爷爷为了医治病重的父亲,卖田卖地,可最后还是没救过来,儿媳接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独留下幼子存世。 他爷奶为了孙儿,整日劳累田间,然而操劳半世,还是因为这沉重的税赋,不得不将田亩卖得只剩下这十亩。 顺子还以为今日过来这税务所,还会像往年一样,不想朝廷竟然体恤他家,给减免了这般多。 想到这,多年的苦楚让顺子哭出声来。 “傻顺子,哭啥,”李远忠过去拍了拍蹲着的顺子,“以后好好孝敬你爷奶,早点娶妻,给你爷奶多生几个娃,才对的起你在天的父母。” “知道了吗,别哭了,起来帮老叔,”李远忠拉起顺子,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都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周围的李家庄人并没有去嘲笑哭泣的顺子,同个庄的人,顺子这娃平日里如何,他们都看在眼里,这娃特招人疼。 知道心疼爷奶,都是早早起来帮爷爷下地干活,捡柴火等,自家忙活完了,还会主动帮庄里其他人干活。 庄子里的人也时不时的接济点给顺子家,虽然他爷奶一直拒绝,但村民们是真心实意给,一次不要,可下次依然还是会接济。 第52章 又现飞洒诡寄 这边李家庄众人还在安慰李顺之时,离着李家庄众人四个柜台处,却响起了吵闹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就见一精瘦汉子拿着税票不满的大叫道,“我家明明就是二十亩田,怎的变成了五十亩!” “那天税卫也在,明明清丈画押的了,”那汉子犹自大叫不止,“你等这般胡作非为,我要到衙门去告你等!” 说着,拿起税票便要出税务所大门,却被一位肥胖税吏拦下,“还未缴税,不得将税票带走!” 这位税吏被汉子的吵闹声吸引而出,待听到汉子的话,才得知前因后果,知道这是内有隐情,如果让汉子将税票带到县衙,被税务厂的税卫得知,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是证据,是你等欺瞒百姓,敲诈勒索之证,我如何拿不得!” “老爷我说你拿不得,便拿不得,”那肥胖税吏满脸横肉,气力颇大,拉住汉子的手,两人胡扯一通,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你今日敢走出这税务所大门,便是抗税!” 见拉扯不过汉子,那肥胖税吏开始威胁汉子,“我等乃是锦衣卫门下税吏,你可莫要自误!” “我张满怕你不成,”汉子没有被锦衣卫之名吓唬住,“我今日就偏要走出这门!” “张满,你失心疯了不成!” 一中年汉子冲将出来,也抓住了张满的手,冲着肥胖税吏讨好笑道,“这位吏长,他是老汉庄子的庄户,且让我劝说几句,您消消气!” 说着,还对胖税吏眨了眨眼,那胖税吏心领神会,点头道,“好,你可要好好劝他,今日这事,乃是税务所定下的事,不得更改,要么缴税,要么留票。” “明白明白,老汉明白,”那老里长连声应诺。 “你疯了,”老里长将张满拉到一旁,低声呵斥道,“那年不是这个税额,今儿个你能耐不成?” “老子就二十亩,凭什么记老子五十亩田,”张满被拉到一旁犹自不忿。 “朝廷那年不是摊派,这多出来的三十亩,便是往年的摊派钱,知道不知道,”老里长继续呵斥道,“你真以为朝廷那么好心,给你厘定田亩就按你多少田收?” “你去问问这些个人,那个没有被摊派到,”说着指着那些个围观的人,“就你气性大?” “我可告诉你了,老实给我把税缴了,别给我找事,不然回了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子没那么多钱!” “怎么就没有了,你今年朝廷给你免了过去的欠条,又不用补账,怎么就没钱了?” 老里长不信张满的话,逼问道,“你钱呢?你今年丰产,这多出来的三十亩税,你缴不起也得缴!” “我没钱!” “我就只有二十亩的税钱,老子也只有二十亩的田,多出来的三十亩,老子一粒麦子都没见着,老子缴个屁!” “嘿!你奶奶的,”老里长气得一巴掌就要甩过去,却被张满一把抓住了手,“你放开!” “张田方,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别把老子逼急了,”张满怒视张田方里长,大力甩开抓着的手。 被甩得生疼的张田方冷笑道,“逼急了你,你待如何?” “你可以试试!看老子能如何!” 这时,税务所大门又走进了一伙人,个个灰衣家丁打扮,张满见领头的是他们庄附近最大的地主林赛,正朝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林员外,您来了,”张田方一脸谄笑的迎了上去,低声道,“这小子不肯接那份摊派,我正教训着他呢!” “张里长,你可得好好教训,别让人给看笑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里长压不住底下的庄户呢,”林赛笑着道,“压不住,可就要被人给顶了去的!” “林员外,您放心,一定压得住!” 张田方被林赛这话吓得虚汗都出来了,忙用袖子擦了擦,讨好的目送林赛走往缴税窗口。 周围围观的农户被林赛带来的家丁暴力的推开,原本走到一旁的胖税吏见林赛来了,也笑着拱手走上前去,“林员外,今日怎么您亲自过来,让管家送来也是一样的。” “孙吏长,不一样的,今日我必须亲自到场,亲眼看着缴,才安心!” “您呀,就是多虑了,”孙税吏话有所指道,“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出不了差错。” “您这边请,”孙税吏亲自带着林赛来到窗口前,把还在缴税的农户一把拉开,对着里头的人道,“先给林员外把田税给缴了。” 那个被拉到一旁的农户还想要骂两嘴,见是林赛林员外来了,便把嘴里的话给憋了回去,缩头走到了一边。 里头办事的税吏也是认识林赛的,笑着点头道,“您来了,肯定是先给您办理,您稍候,我这就拿田册去。” 林赛一把坐在家丁摆好的凳子上,马上就有家丁上前打伞扇风,目光看向张田方那边,见二人还在争执,便叫来家丁道,“去俩人,帮着张里长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小子,不识好歹。” “是。” 张满这边,还是不肯认缴那多出来的三十亩田税,气得张田方想打却打不过,只得在那威胁道,“你给我等着,回了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怎么收拾,你还能吃了老子不成,老子今儿就去县衙告你们去!” “呵呵!小子,别蹬鼻子上脸,今儿个你要是能囫囵个走出这税务所大门,老子叁跟你姓,”林赛叫来助阵的三个家丁听见张满要去告官,便撸起袖子,要教训一顿张满。 张田方四人一人一个角围住了张满,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的对着倒地的张满就是一顿毒打,直打得张满满地乱滚,呼嚎不止。 李顺在旁看了张满惨状,就想上前,被李远忠死死拉住,“顺子,你干嘛!” “老叔,他们人多欺负人少!” “别多事,这事你管不了,也不能管,等庄子的人都缴完了税,老叔等会带你去买点盐面,就回庄子去,记住老叔的话,事不关己莫出头!” “都是庄稼汉,怎能眼见他被人活活打死!” “你家中爷奶还等着你平安归去。” “听老叔的,莫多事!” 第53章 闹大了 “听老叔的,莫多事!” 李顺想到自己家里年迈的爷奶,握紧的双拳无力的松开,愤恨的别过头去,不再看被打得满地乱爬的张满。 四人打得累了,叉着腰喘气道,“小子,乖乖自个儿过去把税给老子缴了,敢去报官,老子今晚就点了你家房子!”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满呸的吐出一口血痰,哆嗦着站起身来,“好,我缴,我这就去缴。” 一瘸一拐的张满慢慢的走向自己的扁担处,拿起压在下面的麻布包假装要去掏钱,身后的人还在那说着,“早乖乖去缴,不就免了这顿打,真是贱皮子。” 作掏钱状的张满顿时止住动作,左手突然握紧扁担,手背青筋暴起,右手扶住扁担尾,转身对着说话那个家丁,当头就是一扁担砸下,便听见‘啪’的一声响,那个家丁惨嚎一声,捂头直挺挺便栽倒下地。 张满这根扁担用的是白杆木制作而成,成人手臂粗细,削得扁平,极为趁手,一扁担砸倒一个,趁着其他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张满又对着自己庄子的里长张田方也是当头一扁担招呼过去。 此时张田方已经反应过来,急忙侧身想躲,可张满暴怒之际,使了十足气力,他侧过身时,扁担已经落下,正好结结实实的砸在他左肩处。 “哎呦!” 张田方惨嚎一声,自觉得半边身子骨都麻了,哪里还敢逗留,捂着肩膀就朝边上跑,剩余两个家丁见张满暴起伤人,顿时扑向张满。 张满这时已经是暴怒,一个正蹬腿,将朝他扑来的家丁直接蹬得仰面跌倒在地,顺势躲过另外一个家丁的飞扑。 转身之际,扁担回正,对着扑空在地的家丁后脑勺就是一扁担落下,直打得那个家丁直蹬腿,口里白沫子直流淌,看他眼白冒起,张满没在管他,对着被他蹬倒在地的家丁天灵盖就是一扁担挥下。 “啊!” 一声惨呼,那家丁也躺倒不再动弹,看得跑在一旁的张田方直打哆嗦,见张满提着扁担朝他走来,“张满,你别乱来,打死了人,你全家老小,都得受你牵连。” “老子打死你这个害人精,就去县衙自首。” “拿命来!” “住手!” 税务所大门口以及窗口处的卫所兵这时已经围将上来,见张满已经打倒三人,还要对着受伤在旁的张田方痛下杀手,急忙喝止。 大门处的卫所兵更是一个飞扑将正要挥扁担砸下的张满侧扑在地,对着张满脑袋就是一拳挥下,打得张满眼冒金星,手中扁担被随后赶到的卫所兵一把夺去。 “放开老子,老子今儿要弄死他!” “老实点,”卫所兵一个刀鞘捅在张满腹部,痛得张满躬身冷颤。 过去查看躺地三人情况的卫所兵才刚一摸脉搏,就被吓了一跳,“队头,死了!” “三个都死了!” 还在挣扎的张满听见卫所兵的话,挣扎得更凶了,“杀三个也是死,放开我,让老子把这狗里长一起砸死。” “绑了,”卫所队长一听手下士卒的话,也是吓了一跳,将张满用力摁倒在地。 急忙跑出来看热闹的孙税吏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无法收场,忙拉过一旁的林赛道,“祸事了,这下祸事了!” “怕什么,打死我家丁的是这刁民,将他押到县衙,我只有办法料理了此事,”林赛不以为意道。 他走到卫所队长处,小声道,“我与县主簿乃是表亲,劳烦长官将他带到县衙看管起来,通知牢头刘爷,就说是这刁民打死了我林赛三个家丁。” 说完,伸出手塞了几个银币过去,卫所队长无声的收下林赛递过来的银币,也没去看,就放进内兜。 “把他押到县衙大牢,我去禀报县尊大老爷,”卫所队长给其余几个士卒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快步上前侧耳附上前。 “押到大牢里头,跟管事的刘牢头说,这小子打死了林员外的三个家丁,林员外要他给照顾照顾。” “明白,”士卒笑着点点头,接过长官手中的两个银币,笑着朝其他人走去。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张满犹自还在挣扎,腿朝着张田方虚空踢踏着,“张田方,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哎呦,我的胳膊,”张田方捂着肩膀耷拉着手臂朝林赛走去,哭丧着脸,“林员外,这天杀的张满,下手可真特娘的狠呀!” “哼!” 林赛一脸的寒霜,对着张田方道,“你个废物,这点事你都搞成这样,如今闹出人命来,又得老爷多花银钱摆平。” 张田方苦着脸,忍着剧痛道,“我哪里知晓今日这张满吃错了什么药,往年摊派给他,都是老老实实的缴粮了事。” “哎呦,”说话挣到痛处,张田方吃痛,“今日一见到这税票,就发了疯似的不肯缴那多摊派的三十亩田税。” “都怪朝廷这些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变个鸟子法,还要本人前来签字画押才可,不然我直接就在庄子里跟他拿了银钱,直接就给缴了,也不会生出这破事来。” 林赛听了也是不忿,朝廷这些大官,处心积虑的变法,可惜他表兄县主簿消息传递的晚了,不然早早将田地飞洒到户,也不至于今日出了这事。 “员外,如今这事,该如何收场?” 面对张田方的询问,林赛想都没想便道,“你立刻回庄,告知张满家人,去大牢探望张满,要他家人劝说张满,老实服罪,不可再生事端,员外我事后,给他们五十圆封口钱。” “若张满胆敢在大堂上胡乱攀扯,员外我也不是吃素的,”林赛冷着脸盯着张田方,“你要是再办砸了,可别怪员外我手下无情!” 张田方冷汗叠满额头,汗水入眼,他费力的眨了眨眼,保证道,“员外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哼,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林赛说完,便让孙税吏赶紧将他自己的田税清算出来,待缴了田税和劳役钱等,也带着手下的家丁抬起三具尸体朝县衙赶去。 第54章 拷打 香河县衙后堂 知县大老爷邓立贤正优哉游哉的在书房和幕僚喝着闲茶,他上任这香河县知县之位,已经三年,这三年来,政务倒也通顺,正想着如何活动活动,调任出直隶,谋一府之位。 都道京官难当,可直隶县官也是命苦,这不才过了没几天好日子,来了个铁面府尹海瑞,要求其治下之县,县衙案件积压不得超过半月。 海瑞还时不时的会下县下乡巡察,走访里民,询问乡里之民,可有冤案积案,若被他巡访到,他便会带着乡民直接上县衙,当面监督知县审判。 整得那些在海瑞治下的县官提心吊胆,害怕突然那天海瑞杀上门来。 按大明的官场潜规则,知府不轻涉知县直辖之地,知县不轻易下乡扰民,讲究一个互相自治。 可海瑞什么人,哪管你们这些人的潜规则,直接就到隆庆帝面前,求了一个北直隶佥都御史巡察之职。 你说你们有潜规则,知府不下知县之地。 好! 今天我海瑞是以御史巡察的身份和你谈话。 你这事办好了,安然无恙。 办砸了,我海瑞就要回顺天府以府尹的身份叫你过去谈话。 而海瑞也成为了大明第一个出巡有锦衣卫护卫的御史,隆庆帝对海瑞的安危极为的看重,“少保国之栋梁,差池不得!” 海瑞却认为大可不必,因为这些锦衣卫一出现,哪里还有百姓肯跟他闲谈,为此,海瑞极力推脱,最后无奈,隆庆帝命锦衣卫脱出公服,换上常服侍卫海瑞左右。 “大老爷。” 就在邓立贤和幕僚交谈之际,书房房门被人叩响,传来县衙刑典魏通之声。 “何事?” 邓立贤止住和幕僚的交谈,不悦的询问,“不知老爷我正和师爷商议政务吗?” “大老爷,县里出了命案了,学生不敢隐瞒,乃通禀予大老爷知晓,扰了大老爷公干,莫怪则个。” 邓立贤一听命案,颓废之色立马一去,望向幕僚,那幕僚走到房门处,轻开扇门,询问刑典魏通,“是何处发生命案?凶手可缉捕到案?” “已缉捕到案,乃是在安平镇东朝廷新粮仓处行凶,使扁担击杀三人,被巡防兵丁擒获,现已押送入县大牢,等候大老爷发落,”刑典魏通将了解到的一五一十的通盘脱出。 “嗯,且先收押着,大老爷这边手头还有事,”幕僚听后点点头,替知县下达指令,“苦主家属可曾寻到?” “回师爷,苦主三人俱是县林员外之家丁,此时正抬着三具尸首在县衙外哭诉,”魏通小声道。 “张主簿可在县衙?” 魏通眼珠一转,“三老爷此时正在县衙,可要学生通传?” “不必了,你且先去衙门前安抚住苦主家属,朝廷公署之地不是哭闹场所,先带到偏堂,大老爷随后便升堂为他们伸张正义,”幕僚一通安排,魏通领命而去。 后边的知县邓立贤却道,“这林赛乃是张玢之姑表,向来在县里跋扈,怎的家丁还被人打杀了去。” 幕僚走回座位,慢慢坐下道,“怕是内中有什么隐情,东家之意呢?” “我尚有一年便可调任,自然需秉公办理,只是这张玢平日里倒也老实,无有阳奉阴违之举,且先看看内中原由,”知县邓立贤拂须笑道,“若无大过,自然杀人者伏诛!” “如此,我便明白。” 县大牢处,张满正被狱卒几个拳脚相加于身,枷锁脚镣具被佩戴,直打得张满痛哼不止,就在几人打得痛快之际,刑典魏通来到了大牢处。 牢头老刘见来人是刑典史,忙上前讨好笑道,“魏典史,何事前来?” 魏通循声望向传来痛哼的牢房处,笑着对牢头老刘道,“大老爷等会可要升堂,可莫要让人犯上不了堂,大老爷怪罪下来,可不好!” “小的知晓,都手头有把门的,不会误了大老爷公务。” “嗯,”魏通望了望四周,小声对牢头道,“三老爷问,可服顺了?” 牢头老刘咧嘴一笑,“这小子嘴硬得狠,弟兄们正招呼着呢,不怕他不改口!” “他家人可曾来过了?” “还未!” 魏通闻言,恼怒咒骂道,“这个张田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这点事都能办砸,如今叫他带几个人,还这般拖拉。” “典史,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打服了这小子,晾他在大堂上也不敢如何,”牢头不以为意。 “你懂个屁,”魏通没好气道,“他杀了三人,存了死意,若无家人威胁,如何肯轻易改口。” “坏了林员外的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魏通警告道,“可得仔细这些。” “典史放心,小的明白的。” “且在打一会,我去县衙外看看这张田方到底来没,”说完便急忙走出大牢。 “典史您慢走,留心脚下。” 牢头老刘讨好的笑着送魏通出门,待看不见魏通身影,才呸的吐了口浓痰,“什么玩意,也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老子当差的时候,孙子你过门槛还刮裤裆呢!” “德行!” “头!嘛呢?” 狱卒见自己领班老刘在门口骂骂咧咧的,走过去询问。 “出来作甚,接着给老子打,”老刘收回气恼神色,对着手下道,“接着打,打到他服软为止。” 那狱卒苦笑摆手道,“头,不能再打了,这小子死鸭子嘴硬得很,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再打,怕是得折在这了。” 牢头皱眉看向张满所在牢房,气愤道,“这么犟?特娘的,叫小的们都收手,别真折在这了,那就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了。” “已经停手了,这会正给他顺着气呢,”狱卒端起陶碗一口闷了,“头,证据确凿的事,咋的还要这般?”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对你没好处。” 牢头老刘瞪了狱卒一眼,“去,煮碗肉汤灌下去,给这小子吊吊命,别一会还没出牢房,死里头了。” “嘿嘿,我这就去,”狱卒一听又要煮肉汤给人犯,喜笑颜开的点头应诺。 一煮这肉汤,肉自然便归他所有,煮这肉汤的钱,都是要办事之人出,事后自然少不了他们这些出力气之人的好处。 第55章 出走 “我的儿呀!” “你为何这般冲动呀!” “如今杀了人,可怎甚好呀!我苦命的儿呀!” 张满一家连带父母媳妇儿子兄弟弟媳七个全被张田方给带来大牢内,此时张满老母正抱着满身伤痕的张满痛哭惨嚎。 张满的父亲张富贵也是满面愁容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唉!平日叫你不要斗气,不可仗着自己有股子蛮劲,现在惹出祸事来,可怎好!” “当家的,呜呜呜,这可如何是好呀,”张满媳妇也抱着张满痛哭流涕。 “爹!呜呜呜!爹!” 张满忍着身体的疼痛,抬眼望向自己的双亲和妻儿,嘶哑着声音道,“爹,孩儿不孝,不能给您老二人摔盆了。” “唉!” “妮儿,我这回怕是回不了家了,我走后,你还年轻,丰儿和秀儿交给二老照顾,你便改嫁了,是我张满对不起你!” 说到最后,饶是被家丁和狱卒毒打这般久都不肯服软的张满,也不禁泪流满面,“爹,我算是彻底得罪狠了张田方和那姓林的了,趁着我还未被定罪,将家里田地变卖,离开香河县!” “仓弟,为兄对不住你,是为兄鲁莽了,没有将张田方和那姓林的一起给弄死,害苦了你了!” “他大伯,你这,可害苦了咱家呀,那林员外派人来说什么,要你不可攀扯,不然就威胁要打断公爹和我当家的腿呀!” “他大伯,你就认了!” “你个娘们懂什么,一边去,”张仓见自己媳妇在那聒噪,将她拉到一边,凑到张满耳边询问道,“大兄,到底为何要出手,弟弟我不信你是这般不知后果之人!” “咳咳!” 见自己弟弟张仓询问,张满咳嗽了几声,小声让自己媳妇先带着孩子堵住牢门口,再示意自己父亲凑近过来。 “爹,仓弟,”张满忍着痛低声道,“我未到税务所时,便听闻隔壁的村民谈论,说林赛找了隔壁庄的里长,让里长改册,将林赛自己的田地填到他们庄去。” “那个庄的里长不肯,怕担了责任,林赛便找了张田方,将田改填在咱们庄。” “咳咳!咱们家才二十亩的地,那天税务所的人来丈量,画押签字的了,”张满话说多了,扯到伤痛处,面色狰狞起来,“我今早到了税务所,一看税票,咱们家被改成了五十亩。” “这多出来的三十亩地,田税加劳役钱等,如何负担,我便不肯。” “那张田方便联合姓林的三个家丁殴打于我。” “我气恼之下,便一人一扁担给砸死了,呵呵!” 说到最后,张满狞笑着道,“若给我再次机会,我还要砸下去,且要先砸死那张田方和那姓林的先!” “这天杀的张老七!吃里扒外的帮外人欺辱自己族人,”张满老母低呼咒骂道,“遭雷劈,挨千刀,烂心肝的不得好死!” 张富贵止住了老妻的咒骂,扶着自己大儿子手臂道,“如今只能是赶紧找人变卖了田地,老二,你带着你母亲大嫂侄儿还有你媳妇,先出了香河,到大兴去投奔你姑母去,为父把庄子的田地变卖了,便寻你们去!” “爹,我留下来帮你!” “你侄儿和你是咱张家唯一的后了,咱不能在这冒险,你出了这牢房,就带着她们赶紧走,连夜走,走小路!” “爹!” “听话!” 张满也小声开口道,“爹,您也走,不用管我,我死便死了!” “我走了,谁给你收尸!” “爹,呜呜呜!” 张满哭得像月子里的娃,老父亲满脸的沟壑,一脸的决绝,满是老茧的手帮张满擦去泪水,“咱父子俩,原是指望着你给老汉扶灵摔盆,如今老汉我却先得给你收尸,真是世道不公啊!” “走,都走!” 张富贵擦去老眼泪角,狠心站起身,开始驱赶自己的老妻和小儿子儿媳,“赶紧都回家去,老汉自己一个人在县衙守着。” 被张富贵赶出来的几个女眷,哭啼着走出牢房,被牢头老刘训斥道,“搁着鬼嚎什么,要哭丧回家哭去!” 被牢头训了几句,女眷们在张仓带领下三两走出大牢,便头也不回转身朝庄子赶去。 这边牢头老刘走进张满的牢房,冷笑道,“小子,想清楚没,今日能请你老父老母妻儿过来探你,明儿就能让你老父弟弟也进来陪你喝这肉汤。” “可不要害了家人,你打死林员外三个家丁,按我大明律法,就是皇上现在大赦天下,你也是剩条死路。” “你死了一了白了,可你的家人还得有条活路不是?” 张满冷冷看着牢头,那渗人的目光盯着老刘,直看得他毛骨悚然,这才听张满嘶哑着道,“你们要我如何说?” “对嘛!” “识时务者为俊杰,”牢头见张满终于肯服软,便接着笑道,“你到了公堂之上,便说是你与张田方因为庄子内的事争吵。” “林员外家的三个家丁见你二人争吵,便去劝架,你便误认为他三人是张田方帮手,暴怒之下,便失手打杀了他三人,打伤了张田方。” “被巡防士卒抓获,自认罪行,便可!” “如此便可?” “嗯,如此便可!” 张满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那张五颜六色的肿脸,“那我这些伤呢,如何跟大老爷交代!” “你便说是与张田方打斗时受的便可!” “我伤成这般,还能打杀了那三人,打伤张田方?大老爷能信我这些话?” 牢头一听,冷哼道,“信不信,你莫要管,你只需知道自己怎么说便可!” “好,便听你的!” “这就对了,听人劝没坏处,”牢头见终于解决了张满这个犟种,便大方的对张富贵道,“你父子再聊会。” “满子,你……” “爹,”张满抬头示意了一下牢房外,表示隔墙有耳,附耳小声道,“我到了堂上便装疯卖傻,尽量推延时间,给娘和仓弟他们多一点时间。” “爹,您赶紧先去将家里的田托人赶紧秘密卖了,不要声张,不要带人去看田地,便宜点就便宜点。” “完了,您赶紧带着银钱走,我自有人替我收尸,以后记得让我儿来我坟头,让我儿不要为我报仇,咱斗不过他们这帮畜生!” “爹,您走!” 第56章 火铳训练 大兴县亦庄 收麦的农户听着耳畔不时响起的‘啪啪’炒豆声,早已不再大惊小怪,起初农户们还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后来还是皇庄把头告知,是太子新军正在进行火铳训练射击。 才让他们重新出门下田劳作,皇庄把头告诉农户,不可靠近军营五十步内,否则将会被当作刺探军情抓捕。 张仓带着老母她们昨夜走小路来的亦庄,他的姑母嫁到亦庄已经快二十年了,他姑丈家不是皇庄的佃户,乃是亦庄附件为数不多的自耕农,还是嘉靖朝时清丈田地退还的。 张仓听着这炒豆一样的火铳声,询问自己二表弟,才得知这里不远驻扎着新成立的太子新军营,而他大表弟更是被新军选中,如今在新军营内当差。 得知大表弟明日休沐归家,张仓才安心住下,只是挂念自己父亲和兄长,愁眉不展的坐在姑丈家门前的石阶上,望着天发呆。 此时的新军营内的校场上,一千人分为十个队率,或在训练队形,或在训练刺刀拼杀,或在训练火铳射击,忙活热闹。 作为第一队的步兵,曹伯仁正端着杠火铳瞄准射击,‘啪’的一声,随着曹伯仁扣下扳机,火铳口冒出一束火狐,随之而来的后坐力顶到他的肩膀处,让他身形一震。 “一!” “二!” “……” 小队长开始报数,曹伯仁急忙从腰胯处的弹药包从掏出一个长纸包,将长纸包一头用牙咬住,右手用力撕扯开,顺着铳口快速倒入,接着将纸也一同塞入铳口。 待塞到弹头处时,被纸阻挡,曹伯仁随即抽出铳管下的通条,将带着喇叭状的一头对准弹头,便用力怼了进去,按手册规定连压三下。 压完三下,便按手册规定,将通条插在自己左腿绑着的鞘内,以便下次装填可快速抽出通条。 接着他从另外一个小腰包内用双指夹出一个圆形小铜帽,准确的压入铳管尾部的突起处,在掰开击发锤,将枪托抵肩,略微瞄准便再次扣下扳机。 ‘啪!’ “十三息!” 曹伯仁铳响一刻,小队长便喊出十三,从曹伯仁击发后装弹再到射击,用了足足十三秒的时间,这还是简化了许多步骤后,才得到的成绩。 而曹伯仁所使用的火铳,就是朱翊釴命令造办监打造的火帽枪,朱翊釴直接略过了大明边军制式装备的火绳枪和将来要出现的燧发枪,直接一步到位,将火帽枪搞出。 本来按朱翊釴的想法,他是要直接一步到位的整出旋转拉栓步枪的,图纸都交到造办监给刘周年了,可大明现在的工匠一时半会实在是造不出朱翊釴要求的公差。 漏气实在是过于的严重,加上又是线膛枪,装药量大,在制造出三把炸膛了两把之后,朱翊釴赶忙叫停了刘周年。 只得在现有火铳的基础上修改出一百把火铳,交于新军进行训练。 曹伯仁从弹药包内拿出的,就是经过试铳工匠反复试验后得出的最优装药量,加上米尼弹头后,最远可达900米,在300米内可保证精准射击命中。 这铳被朱翊釴命名为‘隆庆元式’火铳,木制枪托一体成型,样式仿照后世的莫辛纳甘,全铳重五公斤,口径十五毫米,弹头重28克,采用的是含铁芯的中空米尼弹。 在这种朱翊釴改造后的铁芯米尼弹面前,无论是明后期的后金巴牙喇,还是现在欧罗巴的板甲骑士老爷,在隆庆式火铳面前,朱翊釴都能做到一枪撂倒。 至于火帽的制作,做过几年化工厂厂长的朱翊釴表示不要太容易。 他将给嘉靖皇帝炼丹的那些道士关在北镇抚司诏狱内,给他们单独设置了一个实验室,告诉他们如何制作后,便等着他们给出朱翊釴要的成果。 至于炸死了几个,本来百官就恨不得杀了这些人,炸死了也算是为了大明的化工业献身了。 “很好,比上次快了一息,但是太子殿下的新军手册中要求必须达到十息装填一发,”小队长鼓励的拍拍曹伯仁的肩膀,“再接再厉,争取破十息!” “是!” 队长话落,突然‘嘭’的一声响,不远处的火炮队开始了训练,这火炮昨日才从造办监处拉来十门,小队长也是第一次见,便下令继续训练后,自己一个人走到了炮兵队那瞧热闹去了。 “清膛!” 炮长一声令下,拿着猪鬃刷的第五装弹手,甩了甩刷子上的水,便一杆子捅进炮镗,动作迅速完成便退到一旁。 “装弹!” 远处等候的两个装弹手,分别是第三第四装弹手,一人抱着个长筒纸包,一人抱着发圆锥型炮弹,听到炮长指令后,快跑到炮架旁。 先是将炮弹头朝向等候在炮架旁的第一装弹手,让其将火帽引信装置摁入炮弹头,待第一装弹手操作完成后,小心的塞入炮膛。 旁边的第二装弹手用木棍将炮弹推实,让弹头卡入膛线,等他退开,第四装弹手才将怀里的药包塞入炮膛。 ‘啪’的一声,第一装填手一推把手,炮膛后的横闩被弹簧带动,直接封闭住炮膛尾部。 “装火帽!” 第二装填手拿起长铁签子从炮膛顶部突起处插入,搅拌了一下,扩大炮膛内火药的扩散,为等下火帽的击发可以更快的点燃炮膛内的火药。 第一装填手又拿出一个铜火帽,扣入炮膛顶的突起处,并掰开后面的击锤,等他做完这一步,包括第二三四装填手在内,全部撤离火炮三步之外。 第一装填手手拿击发绳也快速离开炮位,等待炮长的发射指令,全程下来用了将近十五秒。 “开火!” 炮长一声令下,第一装填手瞬间拉动击发绳,带动炮膛后部弹簧扣松发,击锤啪的一声大力锤击在铜火帽上,‘嘭’的一声,火炮内的火药燃烧推动炮弹破空出膛。 只见百十米开外,腾起一团火光,黑烟散去,原本平整的草地上,被炸开了个一米浅坑,若是炸在密集冲锋队伍内,这一发少说带走十几人。 炮长见开发完毕,接着大声下达指令,“清膛!” 第57章 隆庆佛朗基炮 现在正进行火炮训练的炮兵班,一班是六人整,炮长加五个装填手,如果炮长阵亡,将由第一装弹手替任,依此类推,直到整个炮班阵亡。 当然在战场上要是炮兵班被连续击杀的话,那这场战斗本方基本上是失败了,而朱翊釴在训练手册中明确表示,一旦炮班伤亡过三分之二,可立刻脱离战斗序列,保存自身。 炮损失了,可以在造,可炮兵损失了,训练起来可就比造一门炮还要久,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更多,因此朱翊釴要求炮兵必须布置在有步兵保护的方阵后方。 一旦本阵被破,威胁到炮兵,应该立刻寻找步兵掩护自身。 至于火炮等被敌人缴获,朱翊釴表示,在大明现在,就是给你,你也使用不了,就算你使用得了,打完了存药,你也生产不了火帽。 杜绝了被缴获后,反过来用先进武器攻击明军的可能。 而朱翊釴设计的这个火炮,是从佛朗基火炮的基础上进行改进的,口径缩小到只有70毫米,方便快速转移,快速装填。 朱翊釴不是大口径爱好者,在如今的这个时代,不是说口径越大就越好的,要考虑到行军过程中是否会拖慢部队进程。 装填时,口径越大越慢,装药便越多,炮膛便越厚,朱翊釴要的是六个人可以在战场上短距离快速转移,长距离上两匹甚至是一匹马便能带着走。 而不是在这个没有水泥路,全是土路的时代,还把火炮往几吨造,部署上慢不说,还拖累部队的快速转移。 佛朗基火炮是世界上第一款后装火炮,熟练的炮班,每分钟可发射六到七发,由一个子母铳管装药,从尾部顶入,嵌入木塞,点火击发。 之所以在十六世纪没有流行起来,是因为现在的工匠无法将佛朗基火炮的气密性解决,火炮射程过短,如果加大药量,又会导致炸膛风险,故而前装炮依然是十六到十七世纪的主流火炮。 朱翊釴命令工匠采用环套法,利用热胀冷缩,将套筒加热之后环套在炮膛尾部,一共加套了三层。 为什么不整根炮管加套,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火药在点燃爆炸瞬间,承受膛压的部分全部集中在炮尾处,其余的部分只是让火药拥有充足的燃烧时间,以更好的力量将炮弹高速推离炮膛。 因此,朱翊釴只是加固了炮管尾部,且让工匠用铜打造了个横楔式炮闩,在加套过程中嵌入铜炮闩,便大大解决了火炮的气密性。 铜是一种延展性极佳的金属,朱翊釴采用浇筑的方法,先得到了横楔式炮闩的主体,然后在让手巧的工匠打磨切削。 虽然没有机床那般契合,但误差还在朱翊釴的可接受范围之内,朱翊釴便正式向隆庆帝汇报了这一类型的火炮。 隆庆帝龙颜大悦,命名为大将军炮,朱翊釴对此嗤之以鼻,别什么东西都叫大将军炮好不好。 虽然不认同隆庆帝起的名,但朱翊釴还是命工匠在炮闩处錾刻上了‘大将军炮’,不过朱翊釴耍了个小聪明,还在底下刻上‘隆庆式后装炮’。 至于为什么朱翊釴不直接用铜装弹,不是朱翊釴不想,实在是因为穷闹的。 朱翊釴也想直接给步兵上凸缘被甲弹,给炮兵直接上铜装弹,可一来,朱翊釴的无烟火药进展缓慢。 二来,大明现在的冶铁技术还未达标,上了无烟火药,以现在的铸造工艺,十有八九会直接炸膛。 用黑火药,就省事省钱多了。 不过是多两步装药包加装火帽的步骤而已,朱翊釴还是能接受的,总比那些前装炮要快不少嘛,且他的这些后装炮还全是拉了膛线的,准确度也拉爆那些前装滑膛炮。 在未来的建军设计中,朱翊釴依靠着这后装炮,加即将打造出来的后装铁芯米尼枪,这一千新军,来个万八千人,朱翊釴都能主动出击,给他平推了。 而朱翊釴不会让这一千人单独出去莽,还会给其配备一个骑兵连,作为侧翼掩护和追击,总之就是,朱翊釴会以现代的思维结合现有的武器,给大明打造一个平推世界的强军。 让大明成为一个称霸亚洲的霸主,让东南亚成为大明的粮食产区,让蒙元后金骑兵成为大明皇帝的哥萨克。 在没有消耗完皇帝陛下的最后一个倭人士兵之前,大明皇帝陛下绝不罢休! 而这一切的建立基础,都需要朱翊釴先搞定大明现在这糟糕的税收体制和官僚贪腐作风。 大明强吗? 一个人口接近15亿的统一大国,且占据了东亚多数的可耕种土地的大国,说他强,也强。 大明弱吗? 一个土地兼并严重,且收入极度两极化,多数百姓只够温饱,朝廷税收匮乏,军饷时常拖欠的国家,说他强,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大明,最后一任皇帝依然选择宁死不屈,即使京师被破,崇祯帝依然没有选择投降,即使屡战屡败,依然头铁硬扛。 这是一个华夏走向深渊的转折点,大明变法成功,大明存,则华夏不必受那百年屈辱,国人不再崇洋媚外,民族依然屹立在世界前列! 而历来变法,无不流血,朱翊釴不想让平民百姓流血,因为他们是大明的根基。 那就只有拿那些地主士绅开刀了,猪养肥了,就可以出栏了! 随着最后一声炮响,军营内司号兵吹起了收操号角,士兵们列着整齐队列,扛着火铳,依次开始归营房准备吃晚饭。 明日便是军营休沐日,因为不是战备状态,朱翊釴规定,士兵六日可享一日休沐,十队士兵交替进行休沐,明日正好轮替到曹伯仁这个小队休沐。 他弟弟昨日来信告知自己,说舅母和二表哥他们来了,多年未见自己的表哥,曹伯仁打算出营后就往四九城走一趟,买点吃食回去。 打理好床铺的卫生,换上新发的军服,曹伯仁笑呵呵的和战友在军营门口挥别,便脚步加快的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这马车是四九城内拉军需运送到军营的,正好要回城,曹伯仁花了一分钱,才让马夫同意他坐马车一同前往。 第58章 告到顺天府 已是华灯初上,曹伯仁靠着皎洁月光,穿着新式灰色中开军服,戴着灰色圆筒帽,长筒布靴内是一条边带红条的灰色军裤,中间腰带头那黄灿灿的铜制扣子,在月光反射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因为是休沐的缘故,曹伯仁特意将配发的刺刀也一并带出,就挂在左腰胯处,行走时和手里提挂的物件碰撞,让曹伯仁一路叮当作响的。 新军手册规定:凡私自携带火铳及弹药出营者,削籍出伍,永不录用,情节严重者,可就地正法。 而对于刺刀之类的,新军手册并未规定,故而休沐的士卒多喜欢将这一新式匕首佩戴出营,已显示自己是太子新军的身份。 每一把刺刀都被錾刻了编号,而每一个士卒领取每一把刺刀,都会被记录在案,损坏替换需将损坏刺刀上缴,丢失需上报,按价赔偿。 若歹人使用丢失的刺刀行凶,丢失刺刀的士卒需承担相应刑事责任。 ‘咚咚咚’,曹伯仁将右手提挂的物件放下,轻敲着自家院门,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小女孩怯懦的声音传来,“是谁?” “玲儿,是我,”曹伯仁隔着院门笑着道。 “爹,娘,二哥,大哥回来了,”曹玲儿一听是自家大哥的声音,欢快的打开院门的横闩,“哇!大哥买了好多吃食!” “你个小馋猫,先进去在说,”曹伯仁宠溺的捏了捏正在抢提吃食的妹子,迈步朝院子内走。 “老大回来,”曹张氏掀开帘布,见自家大儿子提着吃食物件已经进了院门,笑着对一旁还在缠着曹伯仁要吃的丫头道,“我说怎么今晚你就小猫两三口的吃,合着是在等你大哥带吃食回来。” “刚吃过饭,留着明早再吃,”曹张氏一把拿过大儿子手中的吃食,“老大你吃了没,灶台上给你留了窝窝头呢!” “娘,我在营里吃过晚饭才出来的,趁着天早,跑了趟四九城,买了点家里用的盐茶。” 曹伯仁见自家妹子嘴嘟得都可以挂油瓶了,从中开军服外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慢慢打开凑到妹子眼前,“看看这个是啥!” “烧鸡!我要吃烧鸡腿!” 曹张氏又一伸手,一把拿过,“你一个人就想吃一整根鸡腿,美得你。” “娘!” “娘拿刀给剁巴剁巴,让你爹和你大哥他们下酒,”曹张氏笑着调戏小女儿道,“分你个鸡屁股就得了。” “哈哈哈,”曹伯仁哈哈笑的走进内屋。 后面的曹玲儿气得原地跺脚,“娘你坏死了!” 曹伯仁笑着才走进内屋,就见自家老爹和二弟,以及舅母表哥等人皆在堂屋坐着,见曹伯仁进来,都朝他笑着点头。 曹伯仁给舅母等人问过好,才将腰带上的铁皮水壶取下放在四方桌上,将腰带连带刺刀一起挂在了墙上。 “舅母,怎么不见舅舅和大表哥过来?” 面对曹伯仁的询问,舅母苦笑着道,“阿仁,舅母这次是来你们家逃难来了。” “你大表哥在县里打死了人,被官府捕了去。” 说到这,张李氏顿时哭泣出声,已经将烧鸡剁好装盘端进来的曹张氏见自己嫂子哭泣,忙放下盘子过来安慰。 “你大表哥将我们庄附近的林员外家的三个家丁打死,还将里长也给打伤,”张李氏哭泣着道,“你舅舅让我们连夜走小路来投奔你们,他自己则留在县里,给你大表哥他……收尸!呜呜呜!” “什么!” 曹伯仁震惊得看着自家老爹和老娘,一时语塞,自己大表哥何时这般勇猛,竟能一人打死三个,还伤了一个。 “为何事打死林员外家丁?” 张李氏用手帕捂着脸啜泣着道,“那天杀的张田方,将不知何处来的三十亩田,硬挂靠在你舅舅户上。” “你大表哥前天便去税务所缴税,一看田亩数多出三十亩,便不肯按册上的田亩缴税,被张田方联合林员外家的三个家丁殴打。” “你大表哥气愤而起,抄起扁担,一扁担一个便敲死了那三个畜生,”说到这张李氏红着双眼,面色狰狞着道,“只可惜,老大没把那挨雷劈的张田方一扁担给敲死!” “你舅舅怕林赛他们找后账,让你二表哥带着你两个表嫂和几个娃,便投奔你们来了。” “她二姑,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娘几个呀!” 张李氏痛哭流涕抱着曹张氏的胳膊,一个劲的哀求,“你哥哥现在在县里,也不知怎么样了!” “嫂子,你放心,”曹张氏望向自己男人,见她男人朝她点头,便接着道,“你们便安心的住下,等明个儿我就让桂全去安平找我哥去!” “他姑丈,我谢谢你呀!” 曹桂全连忙和妻子扶起要下跪的舅嫂,“嫂子,您别这样,自家亲戚,危难时刻,都要守望相助。” “姑丈,我张仓给您磕头了!” “哎!你这孩子,”曹桂全忙招呼自家老大,“老大,赶紧把你二表哥扶起来!” 曹伯仁上前一把将张仓扶起,“二表哥,舅母,你们先别急,听我说。” 曹伯仁将张仓摁回座位,叉腰踱步道,“我刚才听了舅母的话,内中思虑了一会,舅母,您说是您庄的里长将不属于舅舅的三十亩田挂靠在了舅舅名下,而舅舅并不知情,是吗?” “对,就是那个不得好死的张田方,”张李氏咒骂着,“那张田方还来家里威胁你舅舅,说要是敢将挂靠的事说出去,就要打断你舅和你二表哥的腿!” “这么有恃无恐?” “朝廷现在施行新法,这个张田方竟然还这般的胡作非为,”曹伯仁听完气愤的拍着四方桌道,“这口气不能忍,得告到顺天府去!” “对!” 曹张氏附和道,“不能就这么让张老七这个遭瘟的短命鬼白白的得逞!” “大表哥这是自卫,不是行凶,”曹伯仁接着对张仓和张李氏道,“他四人殴打大表哥,大表哥乃是出于自卫才杀的人!” “仲义!” “哥,怎么说?” “你赶紧到老村长家,看睡了没,”曹伯仁对着自己二弟道,“等会我和爹带着舅母和二表哥过去,请老村长给代写一份状纸。” “娘,您将这烧鸡给包起来,等会我带过去给老村长,请他老人家给代写状纸。” “咱们明天就进四九城去,到顺天府衙告状去!” 第59章 这事我们管不着 清晨,卯时 顺天府衙前大街,沿街叫卖早点的商贩吆喝声不绝,这些个农籍商贩,因为户籍优惠政策,经营这些个小买卖,税务厂规定的牌照,他们也无需去办。 故而在四九城内,最近开设的小商小贩格外的增多,虽然不用像缴商税那样二十取一,但税务厂还是向他们开了一个管理税,一个月固定五角钱。 且五城兵马司还告诫他们,摆摊经营可以,但卫生必须搞好,每个摊贩都要到税务厂报备摆摊点,收摊之后,必须收拾卫生。 若是让巡夜的发现卫生没搞,一次罚一分钱,屡教不改者,直接取缔。 故而,这些小摊贩们,会格外注意那些进城来售卖的农户,自家地里出产的蔬菜,提着篮子看见有地方就往处一放,烂菜叶子散得满地是,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卫生还得他们搞。 争执斗殴多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烦,又不好不让他们进城售卖,卫生搞不好,衙门的老爷又怪罪到他们头上,无奈,他们只好和沿街的商贩们商量,请人打扫。 规定从街头扫到街尾,一个月给多少钱,沿街的商贩和摊贩摊派着出,进城的农户要想摆摊,一天必须出一文才给摆。 这才解决了卫生问题,摊贩们也乐意,有人整天的打扫卫生,他们将大的垃圾整理后放置在竹筐里,等人来直接拉走,也省事不少。 ‘咚’的一声鼓,沿街不远的鼓楼准时的敲响卯时鼓点,顺天府衙大门缓缓的从内打开,点完卯的衙役们三三两两的走出衙门,开始了每日的例行巡检。 因为海瑞的上任,原本应付了事的巡检,也变得严厉了很多,提着水火棍的衙役们,两两一组的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时的观察路上的行人。 遇见小偷小摸的,都是抓了直接投到大牢,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派到各个县城去填补徭役空缺,只要抓住就是一个月的劳改教育,再犯就叠加。 这一政策出台,大大的改善了四九城的治安,就是斗殴都少了很多,前些时日,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哥跟人在青楼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被衙役们抓到了顺天府,开始,侍郎家的公子哥还跟海瑞硬顶,被海瑞一顿杀威棒打得屁股开花,瞬间就老实了。 判了个聚众斗殴,藐视公堂,服刑六个月,直接去宛平县修路劳改。 兵部侍郎为此大为恼火,直接跑到顺天府衙当面喷海瑞,被海瑞给反告到了都察院,隆庆帝直接就把这个兵部侍郎给撸成兵部郎中。 曹伯仁穿着中开军装,带着舅母及二表哥几人,从安定门进了城,沿着安定门大街拐入顺天府大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到了顺天府衙前。 门口守门的衙差见曹伯仁穿着新军军服,便要上前盘问,却见曹伯仁迈开腿就走到鸣冤鼓前,直接抽出鼓槌,就要击鼓。 “唉!你作甚?” 衙差忙制止曹伯仁接下来的举动,“你作甚?这鼓可不能随便敲!” “我等要告状,为何敲不得?” 曹伯仁不解的问道,“鼓摆在这,不就是让告状之人敲的吗?” “谁告诉你,告状就得敲衙门前的鼓的,你丫说书的听多了!” 衙差没好气的道,“你这鼓一敲,我二人屁股就得开花,知不知道你。” “这……” 曹伯仁半信半疑的问道,“真还是假?” “我骗你作甚,”衙差赶紧将鼓槌塞回到鼓架旁,“你告状就告状,直接进去里头不就得了,还击鼓。” “你这一击鼓,出去巡街的衙役,在里头的府尊大老爷,满城的百姓,不得全给你招来,”衙差忙将曹伯仁推离鼓架,指着府衙大门道,“要告状,拿着状纸直接进去里头,找刑典去。” 曹伯仁一脸懵的走进府衙大门,难道说书的骗人,告状不敲鸣冤鼓? 这鼓其实不叫什么鸣冤鼓,大明也没有告状必须击鼓的规定,衙门里有专门处理刑事案件的刑典主簿等吏,要告状,只要衙门开着,告知一声,便可进去。 大明的地方主官身兼多职,既要处理一地的政务,还要处理刑事案件,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大堂上坐着等你来击鼓鸣冤。 百姓们有时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上衙门理论,要是都击鼓,那大老爷不被累死,也得被吓死。 这鼓,是用来聚集百姓的,遇到一些典型的,恶劣的案件审判,才会击鼓,让百姓们过来,宣扬教化。 可不是说张三偷了李四的鸡,击个鼓,让附近几个坊的老百姓过来听你们在公堂上扯皮,到底偷没偷鸡的事。 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是不能随便击鼓的,不然鼓被人击打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守门的那些衙差。 曹伯仁带着疑惑进到内衙,在一间写着刑科的屋子前停住,门没关,里头坐着个青袍文吏,正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 曹伯仁轻叩了下门,文吏停笔抬头望来,询问道,“何事?” “我等是来告状的,”曹伯仁掏出口袋里昨夜让老村长代写的状纸,摊开递给文吏。 文吏拿过状纸,认真看了看后,才道,“你这是香河县的告,怎么越级到了顺天府来告了!” “不能告吗?” 文吏没有回话,而是接着看状纸,不时询问曹伯仁,“这个张满现在人关押在香河县吗?” “对!” “你这份状纸,我这边接了,回头等大老爷归衙,便替你递上去,”文吏接着道,“不过没那么快,这边先得发文问询香河县衙。”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你所说的张富贵被人强行挂靠三十亩田地之事,我建议你先往税务厂那边去举报。” “现在是朝廷施行新法严打时期,任何挂靠,诡寄之事,税务厂那边都极为重视,只要农户举报,他们便会立刻探查。” “你这挂靠之事,只要是真的,一举报一个准。” “府衙这边只管张满到底是自卫杀人,还是故意杀人,挂靠之事,你们得去税务厂那边。” “这事归税务厂管。” “我们顺天府管不着!” 第60章 这事正好是我们管 曹伯仁几人被刑典亲自礼送出府衙,刑典指着西边大街尽头,“那边的金台坊北镇抚司隔壁就是税务厂,你过去便可以看到,此时都是些商人在缴税,人多好认得很。” “如此,多谢典史,”曹伯仁抱拳客气对着刑典施了一礼。 “无妨,”刑典笑着摆手道,“我家二小也是和你一般在新军当差。” “哦!竟是这般有缘,”曹伯仁笑的更真诚了,“未请教令郎姓名?” “犬子名叫张松,”刑典拂须笑着回应。 曹伯仁脑瓜一动,原来是同队率的大高个张松,“原来是张兄是世伯之子,伯仁这里给世伯见礼了。” “因母舅之事,行事匆忙,改日定登门拜访世伯。” 张刑典笑着道,“伯仁你表兄之事要紧,拜访之事,空闲自可上门。” “伯仁,你需告诉世伯,你表兄伤势如何?” 曹伯仁没有去过香河县大牢见过自己大表哥张满,故而正要摇头说不知,后面跟着的二表哥张仓却开口道,“张世伯,我兄长如今在牢狱内,已经是遍体鳞伤了,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虚弱至极,站都站不起来。” 张刑典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办了!” “世伯,能否告知?” “这大庭广众之地,事不可泄,泄则败,败则你兄无可救矣!” 张刑典摆手示意不可多说,安抚曹伯仁几人,“你等且安心前往税务厂处,上报挂靠之事,待税务厂立了案。” “府尊大老爷海公归衙,我便为你等上报此事,”张刑典挥挥手道,“去,去税务厂处立案。” 曹伯仁等人对着张刑典深深施了一礼,才转身朝金台坊那边走去,路上,曹伯仁一直思索着张刑典的话。 为何询问了大表哥的伤势之后,世伯会说,这就好办了。 只是任他曹伯仁如何思索,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张刑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晃晃发晕的脑袋瓜,加快脚步朝金台坊税务厂赶去。 曹伯仁带着自己的舅母和二表哥才进了北镇抚司胡同,便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一直溜的软轿整齐排列靠墙,轿夫们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闲聊。 不时的还有软轿进入胡同,见胡同内已满,无奈只得在胡同口下轿,轿内的人,穿着直裰,抱着个布包,轿旁的小厮忙上前掀开轿帘。 “掌柜的,您看今儿个来缴税的人可不少。” “多也得排,不缴了税,如何更换新的发票本。” 两人边说边走,也没看站在胡同口的曹伯仁三人,就迈步走入了税务厂的大门,有了那两人的指引,曹伯仁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才进入,人虽多,但都压着声讲话,倒也不是太嘈杂,曹伯仁正四处观望着,站在大院内指挥的税卫见曹伯仁穿的是新军军服,便迎了上来。 “可是来缴税的?” 曹伯仁摇了摇头,“我等不是来缴税的,而是来举报的!” “举报!” 一听是来举报的,税卫反而更热情了。 而后头的那些个商人,一听是来举报的,纷纷竖起耳朵来,想听听是哪些个倒霉鬼,被人给举报了。 现在这么严,都敢不开发票卖东西,还是个当兵吃皇粮的来举报,看来是要倒大霉了,心里都想着最好是自己的死对头。 “我是来举报香河县安平镇张庄二里的里长张田方,将不属于我母舅张富贵的三十亩一等田强行挂靠在其名下,逼迫其前往税务所缴税一事。” “不知这事,您这边管不管?” “嘿!” 税卫听了曹伯仁的话,笑了,“你这是烧香点烛,拜对了庙了!” “这事还正好就是我们管!” “来来,咱们进去里头说,”税卫热情的拉着曹伯仁等人走进一旁挂着‘会议间’得房间。 房间内正中是一张长方形桌,桌子正中托盘上摆放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税卫热情的给他们三人一人倒了杯茶,才开口道,“你等稍候,我去拿个记录单来。” 曹伯仁三人被税卫的热情吓到,忙点头表示您随意,待税卫出了门,张仓才小心的询问曹伯仁,“表弟,这个也是你战友亲属?” “呃……” 曹伯仁挠了挠脑门,不是很确定的道,“应该是!?” 舅母感叹着道,“还是仁哥儿这兵当得好,到哪都有战友亲属帮忙,之前在府衙那头,要不是人家是仁哥儿战友亲属,也不会相帮。” “表弟,你们那军营还募兵不,表哥也想去应征看看,”张仓热切的询问着。 “如今名额暂时已满,”曹伯仁摇头道,“我也未听说有要在招募新兵,表哥你若真要,届时出了告示,我第一个通知你。” “好好好。” 三人正闲聊着,房间门便被推开,刚才出去拿记录单的税卫便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砚台和纸笔,后头还跟着两个身穿公服的人。 都笑着朝曹伯仁三人点头,搞得三人紧张的站起身来,见曹伯仁三人紧张,最后进来的那人压了压手,对三人道,“不用紧张,我等只是在旁监督,不会打扰你等。” 进来的是税卫的上司以及驻办的都察院司务,乃是从九品职,都察院驻办在税务厂的有右佥都御史一名,监察御史两名,司务四名。 而税务厂的直接领导人却是刚刚被任命为东厂提督太监的李芳,职务是提督税务缉事厂公办。 朱翊釴原是没有要求一定要太监来当这个提督,但隆庆帝这个财迷不太相信那些文官,硬是要办事严谨的李芳前来。 文官们也是争议颇多,认为朝廷财政不可让内官染指,因当让户部派遣官员接任,但隆庆帝这些日子乾纲独断耍爽了,直接拒了文官们的折子,下旨让李芳直接赴任。 对于隆庆帝直接强硬任命太监掌握税务厂,而内阁也不驳回,跟高拱不对付的徐党,心里气得要死。 而刚刚入阁的赵贞吉,原还想多说几句,这不好,却被高拱直接一句你才入阁多久,就敢妄议,如今首辅不在,皇上全权委托于老夫。 我不要你觉得这事如何如何,而是要我觉得。 内阁之事都听我的! 第61章 大功一件 “是你要举报?” “不是,乃是我表兄张仓,”面对税卫的询问,曹伯仁摇头表示不是,指着自己二表兄张仓。 “你叫张仓?” “对,”张仓拘谨的点点头,双手捧着茶杯,不时的喝上一口。 税卫提笔在记录单上写下张仓的姓名后,才接着问询道,“你是香河县安平镇张庄二里农户?” “是的!” “户籍证可有携带?” “有的。” 张仓从内裳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后,见里头包着几个壹圆银币和两张房产证,将户籍证单独拿出递给税卫,才小心的包好又塞回内裳口袋。 税卫仔细查看了一遍后,才照着户籍证誊抄在记录单上,一旁只看不发言的税务厂缉事科长,将一本从档案室内借调过来的田册递给税卫。 税卫翻开写有香河县的田册,翻到了安平镇张庄处,才接着询问张仓,“户主是谁?” “张富贵,委托签名是张富贵和张满,”张仓一五一十的回答。 “你和张富贵以及张满是什么关系?” “张富贵是我父亲,张满是我长兄!” “嗯,”税卫接着填写,“张富贵名下多少田地,你可能说出?” “我爹名下一等田十亩,二等田六亩,朝廷摊派草塌地四亩,共二十亩,”张仓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另外有宅地两块,占地四亩,房屋四间!” “嗯,”税卫飞快的记录着张仓的话,“家中人口你可知?” “我家未分家,户主是我爹张富贵,母亲李二枝,长子张满,长媳刘春妮,次子张仓,次媳范娟。” “长孙张佑丰,次孙张庇谷,长孙女张莲秀,次孙女张华婷!” 张仓一口气将自己家人的姓名念出,丝毫不带停顿,税卫对照着田册上的姓名,见张仓一个没错的念出,才将田册放下。 “你举报何事,且说来!” 张仓喝了口茶水道,“我举报安平镇税务所,将不属于我爹名下的三十亩田,强行挂靠在我爹名下。” 张仓所要举报的事一说出,税务厂的缉事科长以及都察院司务都皱起眉头,税卫却微笑脸接着问道,“你说安平镇的税务所修改田册,将不属于户主张富贵的三十亩田强行挂靠在张富贵名下?” “是的!” “你可有证据吗?” “有,”张仓又从内裳中掏出另外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头却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税票。 这税票是张满趁乱塞在衣裳内的,在大牢相见那天,张满悄悄塞给弟弟张仓保管的,当时张满打死了人,乱糟糟的,那田税吏也没有想到去找被张满拿走的那张税票。 如今张仓在税务厂这拿出,便是铁证,虽然上面并没有户主以及委托人的签名,但税票上的缴税明细,写得清清楚楚。 税票上写着:张富贵,一等田四十亩,二等田六亩,摊派草塌地四亩,共计五十亩!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缉事科长和司务接过张仓手中的税票,也拿出纸笔记录起来,只是脸却更黑了。 待二人记录完毕,税卫则是笑着脸接过再行记录,边记录边笑,曹伯仁不解的看着这个税卫,不知为何。 从他们进大堂说举报,到现在,这个税卫一直都是笑着脸,丝毫没有收敛的打算。 曹伯仁不知道为什么税卫要笑,也不好多问。 税卫自己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分业绩,足够他升迁了,今天出门拜了祖先一炷香,真的是拜对了! 税务厂内部条例,凡举报事,接受举报之员,按事大小,为第一接报人,可调度稽查司协助调查,调查处理之结果,记录在第一接报之人档案之内。 只要出了结果,他就可以被记一功,而看张仓举报的这个事,是大事,不是那些个商户不开发票或乱开发票的鸡毛蒜皮小事。 朝廷新设了这税务厂之后,施行了加算之法,规定超过举人优免一千二百亩田者,加一算,也就是劳役钱原本是一百二十圆,加一算就是二百四十圆。 看张仓举报的这个事,以他多年的办事经验,一眼就知道这是有地主士绅拥田超了朝廷规定的界限,不想被加算,就联合乡间里长分摊给农户。 这样地主士绅将多余的田地分摊出去,就刚好卡在朝廷规定的界限之内,保证多一亩都不会有。 税务厂成立至今,处理过这类摊派之事不少,有良心的地主士绅会将田地摊派出去后,出钱给农户让其代缴税,并且还会补偿一些银钱。 而丧良心的,就直接联合里长打压农户,欺负农户不懂新法,加上里长在乡里跋扈,农户们不敢反抗,就吃了这个闷亏。 张仓举报这事,税卫敢保证,只要到了香河县安平镇一翻田册,那是一查一个准。 凡是田册,新法实施之后,都是分为三本备案,一本留在原籍地,一本上交税务厂,一本上交户部。 任你如何改,只要税务厂和户部的田册对不上,就涉嫌篡改田册,若是公职人员篡改田册,只要查实,就是杀头的罪名,妻子流二千里安置。 张仓拿出的这个税票,税卫一眼就看出,这是真的税票,并不是伪造的,因为上头有税务厂印制的特殊编码,每一张税票流向何地,税务厂都有记录。 税卫将税票上的编码也记录在案后,才接着道,“你给出的这些,对我们很有帮助,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有!” 张仓咬牙切齿的道,“我还要举报我们里的里长张田方,他明知这三十亩田不属于我爹名下,还强逼我爹去缴这三十亩税。” “且还到我家威胁,说要是敢举报,便要打断我和我爹的腿,点了我家房子!” “嗯,好,”税卫笑得更开心了,接着在记录单上写下:张田方,以胁迫等方式,逼迫苦主张富贵缴纳摊派田三十亩。 牵扯得越多,案件就越大。 案件越大,他结案时功劳就越大。 功劳越大,那他升官就越快。 朱翊釴搞出的这套记功累积升迁法,就是要杜绝那些玩忽职守之事,你想升官,就得积极接受举报,只要你接待了,你就是第一接报人。 那么你就可以指挥稽查司协助你办案,在这过程中,稽查司会将你的命令记录在案,将调查结果同时上报。 你只要不犯低级错误,事件完结,基本上就是大功一件! 第62章 府衙介入 “还有要补充的吗?没的话,就封档了!” “有!” 在张仓身旁的张李氏开口道,“我还要举报我们庄附近的地主林赛林扒皮,就是他勾结的那张老七,将田挂靠在我家的,老爷您得为我等作主啊!” 税卫一懵,疑惑道,“谁是张老七?” “就是张田方,他在族中排行第七,”张仓替自己母亲解释道。 “笔录的时候,不要说诨名和外号,”税卫不满的道,“这都要记录在案的,具体姓名要讲清楚的。” “好好好,是老妇我嘴快了,您见谅,”张李氏被训斥只得讨好的笑着回应。 待他记录完,才接着问,“还有吗?” “没了!” “好,”税卫放下笔,将记录单递过去给张仓,“你看看有没有出入,没有就签上你的名字,再打个指模,接下来就是回去等我们的调查以及处理。” 张仓仔细阅读完,才小心的在记录单上签下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在名字上摁下了自己的拇指印,“公爷,可否问下,多久可知结果?” “七天之后,可来税务厂这,拿着这个签票询问档案科,”税卫将一张手写带个人平章的签票递给张仓。 张仓接过,见上头写着:税务厂回执签票,举报香河县安平镇张庄挂靠田地案,接报人吴溥,隆庆元年七月三十日。 拿着这张签票,曹伯仁张仓三人对着吴溥连连感谢,这才走出了税务厂大门。 顺天府这边,海瑞的马车停到府衙大门处,书童掀开布帘,将木阶取下,马夫老顾搀扶着海瑞下了马车。 “老爷,可还要用车?” “你且先去后院喂养马匹,”海瑞摇头道,“老爷我下午不出衙。” “好,小老儿知道了,”老顾笑着朝海瑞点头,目送着海瑞入了顺天府衙,才收起木阶,虚空响了一鞭,“驾!” 海瑞才刚迈步入了大堂,刑典张廷就快步跟了上来,再后头小声道,“府尊,下官于今早接到一份状纸,内容较为冗繁,且是越级上告,拿不定主意,还请府尊过目!” “哦,”海瑞回首看向来人,见是刑典张廷,面色和缓道,“且拿来,待本府一观!” 张廷从袖中抽出曹伯仁递交的状纸,开口道,“此状乃是香河县人张仓上呈,乃是跨地状告,下官不敢推脱,且内中牵扯田地飞洒之事。” “如今是税务厂牵制,”张廷注视着海瑞神情,小心的道,“还请府尊示下。” 海瑞打开状纸,也没有言语,专注的看了起来,半响才合上状纸道,“此状,内中之事,乃是命案,香河县衙可有递文书上来?” 张廷摇头道,“还未见香河县文书到来。” “嗯,”海瑞走到案几旁,掀开砚台盖子,就着今早残磨,提笔刷刷写下签票,“张典史,马上命人往香河县衙,命邓知县即刻将人犯及一应人等证据解押至顺天府。” “本府要亲自审问,沿途不可走脱了人犯,需保全其至府衙,”海瑞将签票递给张廷,“可有听清?” “下官听清,”张廷接过签票,收入袖中,“府尊,不若下官亲自往香河一趟?” 海瑞略一思索,微微点头道,“张典史亲往,也无不可,然本府只一要求,便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廷低下头,嘴角含笑道,“下官必定将人犯张满带回!” “嗯,你且去。” “下官告退!” 待张廷走后,海瑞又看起了状纸,皱起眉头朝身旁的书童道,“程启,去把邢捕头叫来。” “是,老爷。” 书童程启走出大堂,来到捕房处,见里头的捕快衙役等正在闲聊,许是刚刚巡街回衙,都拿着袖子扇着风,汗酸味儿冲鼻。 “邢捕头,大老爷唤你到前堂,”程启站在捕房门口,并未进去,开口呼唤道。 众人见是海瑞身边的书童程启来了,满讨好的笑着起身,“程哥儿来了,大老爷可是有要事吩咐!” “我不知,你等也莫要老是询问,”程启都快被这班衙役给问得耳朵起茧了。 只要海瑞一叫他来,这些人就一直打听,询问海瑞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动作,是不是有什么案子。 程启作为海瑞身边的书童,知道自己是不能随意透露自家老爷的行踪和意思的,每次被询问,都是三连回复:不知道,不清楚,自己问! 要这些人去问海瑞,他们哪敢呀! 只要见到海瑞那张脸,这些捕快衙役,胆气就先减一分,要是海瑞瞪了他们一眼,估计就得想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大老爷要罚了。 “边去,叽叽喳喳的,”邢捕头推开围着程启的衙役,“程哥儿,咱走着。” 等两人走到拐角处,邢捕头才小声的询问程启,“大老爷可是有要事?” “嗯!” 程启没说是也不是,就只是嗯一声,点了下头,人精的邢捕头立马领会意思,这才安下心来,跟在程启身后走向前堂。 他也怕呀! “大老爷,您唤小的前来,”邢捕头到了前堂,恭敬的站在一侧,小心的询问海瑞。 “香河县有命案越告,需派人前往解押人犯等,”海瑞头也没抬,继续看着卷宗,“张典史会一同前往,你调遣些捕快衙役跟随张典史往香河一趟。” “小的明白,回去便安排人往张典史处报告,”邢捕头一听要出公干,立马琢磨着要谁去。 这公干可是苦差事,没有几个人愿意前往,都是抽签或被自愿前往,容易得罪人,就算他是捕头,平时也不敢将苦差尽皆安排给非亲信之人。 也要时不时的安排自己亲信之人前往,才不会被捕房里的人说自己大小眼。 “等会你在拿着本府的签票,往税务厂那边走一趟,”海瑞示意程启将自己写好的签票交给邢捕头。 “就询问税务厂那边,可有香河县叫张仓的人到税务厂举报。” “需询问举报何事。” “要得知税务厂是否已立案!” 海瑞抬起头望向邢捕头,“若是立案,要税务厂那边开具一份立案书过来,本府这边案件需要其协助。” “可记住了?” “小的记住了!” 第63章 连夜奔波 香河县衙 大清早,衙役打着哈欠提着腰刀,松松垮垮的走出开着半边大门的县衙,眼睛眯陇着,昨夜当值,今早换班下值,正打算出门买点吃食。 才下台阶,不远处便有三辆马车奔来,马车前头挂着的灯笼里头还亮着,上面写着顺天府三个字,让原本睡眼朦胧的衙役顿时一激灵。 这大清早的,怎么有顺天府的人前来,看这架势,想是连夜赶路而来的,衙役不敢怠慢,忙上前牵住停下的马匹,朝马夫询问道,“你等可是顺天府衙来人?” “正是,”马夫回了一句,便侧身对着车厢里头说道,“张典史,已到了香河县衙!” 张廷掀开布帘,一夜奔波,老腰差点没累垮,扶了扶松垮的腰带,张廷跳下马车,看了看面前的衙役,问道,“你是县里捕快?” “小的乃是当差的衙役,老爷您可要小的通传?” 衙役讨好的对着张廷笑着,顺天府来的人,就是知县都不敢轻易得罪,尤其是现在是海少保坐府开衙,能少惹就少惹。 “你告知你家县令,便说海府尹有条令示下,我乃是顺天府刑典史张廷,”张廷打量着县衙周围的街道,对着衙役吩咐道。 “小的明白,这就给老爷您通传,”说完点头哈腰的后退几步,就朝县衙内跑去。 才过前堂,便撞见了刚要出门的县师爷,还好他反应快,止住了步伐,否则非得撞得人仰马翻不可。 “这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是见鬼了不成!” 师爷拍了拍心口,被吓得不轻,“何事这般慌张?” “师爷,外头来了人了,”衙役也被吓的语无伦次。 “笑话,你是没见过人还是怎的,”师爷瞪了衙役一眼,“来的什么人?” “顺天府的人!” “顺天府!可有说叫何名字?” “说是叫张廷,是个典史,还说海府尹有令要给大老爷!” 师爷眼珠子一转,“你且先将他们引到客房,奔波了一宿,想来也是困乏,你让厨房烧些热水给他们送去。” 说完,师爷从内裳取出钱袋,数了数两分钱给衙役,“再往街市上买些吃食,一同送过去。” “好,小的明白,”衙役笑着接过钱,心里盘算着自己怎么的也能捞点跑腿费。 师爷见衙役走远,忙转身就往知县院子跑去,此时知县邓立贤已经起身,正在用早膳,见师爷慌忙进来,也不通报,疑惑的看着师爷道,“何事这般着急?” “东家,顺天府来了个典史,”师爷小声对着邓立贤道,“我先安排到客房住下了。” 邓立贤眉头紧蹙,放下筷子道,“怎么这个时候,顺天府会来人,还是个典史前来,难道是有什么案件需要县衙这边协助?” “想来应该是,”师爷琢磨着道,“东家,且先让我前往客房探探口风再说。” “好,劳烦师爷前往一趟,”县令邓立贤起身,踱步道,“最好打探出到底是因何事前来香河,本官才好思索应对之策。” “东家放心,便交给我了,”师爷胸有成竹的拱手出了县令院子。 张廷这边,被衙役引到客房,众人奔波了一宿,也是真的累了,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张廷因为在马车上囫囵了一觉,这会刚要躺下,房门便被叩响。 “张典史,可曾睡下?” “是何人到来?” 张廷坐在床沿,边穿布靴便询问道,“可是县尊到来?” “非也!我乃是邓知县之幕僚,特来送些吃食给典史。” 张廷打开房门,笑着拱手道,“客气了,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袁忠,添为知县西席,”袁忠端着托盘笑眯眯的走进客房,将吃食摆放在圆桌上,“不知典史喜好,随意让人买了些吃食,典史莫怪。” “袁师爷客气了,”张廷也笑着道,“正好饥困,这些吃食来的却正是时候。” 见张廷不似作伪,吃得喷香,袁忠便挪步坐到一旁凳子,“不知典史此次下来我香河,可是有何事要办?” “无甚大事,乃是府尊令我到香河查看民情,也就停留些许,”张廷不以为意的说着,嘴里却没有停下。 “哦!”袁忠疑惑着再次开口询问道,“却不知典史为何这般赶路着急?” “嗨!甭提了,走岔了路,原想着在驿站休息,不想岔了路,错过了驿站,只得连夜赶路,不提不提,”张廷似乎对这事很难为情般,羞笑着摆手示意袁忠不要再问了。 见张廷神色,袁忠半信半疑的笑道,“夜里赶路,总有差错,如此,我便不打扰典史休息,先行告退。” “师爷慢走,不送,”张廷起身将袁忠送出客房。 “典史留步,”袁忠笑着离开,才出了门廊,便收了笑脸,疾步往县令处赶去,见邓立贤也在等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那厮是个老滑,我询问其来此何事,却不肯细说与我,”袁忠走到邓立贤身旁,小声道,“怕是有什么隐瞒。” “如今县里也无甚大事发生,”知县邓立贤苦思道,“税粮皆已被税务所揽走,徭役征派也被夺去,实在是不知为了何事前来。” 袁忠一听税粮,哎呀一声,拍着大腿道,“我怎么才想起,东家,前些日子,安平镇税务所张满杀人案啊!” “这案乃是我香河县辖区发生,怎么他海瑞难道要插手不成?” “无人越告,他顺天府自然不好越过您这个知县,”袁忠指了指大牢方向,“若是有人越过县衙,告到了顺天府,那便关他海瑞的事了。” “这些刁民,”邓立贤气恼的拍着桌子,“越级上告,莫非暗指本官昏庸不分是非不成!” “真真气煞我也!” “这些时日,那人犯张满家人,只其老父一人前来探望,其余妻儿皆未见前来,想来是跑到顺天府那告状去了,”袁忠分析道。 “哼,到了顺天府又如何,他张满动手打杀三条人命,便是他海瑞前来,难道还能判个无罪释放不成!” “都道他海瑞是海青天,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个青天法!” 第64章 思想苗头的转变 “都道他海瑞是海青天,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个青天法!” 袁忠眼珠一转,讪笑着道,“东家,切不可置气,海少保如今得万岁看重,其为人最是正直,过往绝不徇私。” “百姓心里头都装着杆秤,”袁忠说着观察了一下邓立贤的脸色,见其神色平静注视着自己,便接着道,“如今万岁新朝之际,正是旧僚不稳,而新官初出之时。” “东家欲谋求外调,这张满杀人之案,”袁忠凑到邓立贤耳边小声道,“正合事宜!” “哦!” 邓立贤被幕僚袁忠这一通话下来,心里的痒痒顿时挠的一下就上来了,“师爷快说道说道,如何合事宜?” “如今陛下改革之心,路人皆知,”袁忠含笑道,“而东家这知县职权却被分润,税赋被税务所牵制,便少了一大政绩。” “嗯,”邓立贤听完点头表示认可,这就是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直隶知县不当,谋求外调的原因之一。 “徭役又因新法改制,如今摊丁入亩,朝廷又施行年甲制,”袁忠说到这,笑着朝邓立贤旁边的凳子坐过去,紧靠着邓立贤。 “过往摊派徭役自新法起,完全作废,”袁忠看着邓立贤,似考验似自问的说道,“可知这是为何?” 邓立贤被袁忠这一问,思绪飞转,皱眉道,“师爷,还请解惑!” 袁忠内心鄙视,这邓立贤,亏你还是进士出身,怎得这般草包,我都说得这般通透了,还不知答案,要不是我袁忠一连三次落榜,会给你这草包知县当幕僚。 “朝廷废除过往拖欠税赋欠条,为的是减轻百姓之负担,东家你说是也不是?” 邓立贤想都没想便道,“这确实是这个理。” “而后又废除丁税,再废摊派徭役,又行摊丁入亩,如此种种,乃是为了养民!” “养民?” “对,”袁忠越说越兴奋,“税务所之牌照,东家应是知道的。” 邓立贤点点头表示认可,便听袁忠接着道,“朝廷如今收走一地知县之职权,或有钳制官吏贪污之意,可真正的意图,以我之见乃是要地方官吏,发展民生!” “发展民生?” 邓立贤望向袁忠,试着问道,“师爷之意,莫不是说百姓安心耕种,就是发展民生?” “可历来徭役乃是民政,不使民,如何整治地方事务?” 袁忠神秘的笑道,“东家且听我下面分析,待我为东家分析过后,东家便知晓!” “好,师爷道来!” “朝廷新商法规定二十取一,乃是以新国币取税,而国币乃是取折半算,这二十取一,实则是十取一,东家认可否?” “确实是这般换算!” “税务厂规定商行家家置办牌照,如此,税卫清查商户,只以有无牌照定商户生死,便彻底掐住商户七寸,”袁忠接着道。 “往后商户便是税务厂砧板上的鱼肉,任税务厂如何宰割,彼辈皆动弹不得!” “朝廷减轻百姓负担,看似在益民,实则在我看来,是在养民!” 邓立贤要被袁忠绕晕了,可又不好插嘴多舌,只得憋着疑惑继续听袁忠道,“民富则思迁,若此时东家牵头办设布坊,邀士绅入股,县衙出地占三成,其余士绅自行分配。” 听到这邓立贤眼珠一亮,抚掌大笑道,“妙!妙!妙极!” 袁忠笑着看向邓立贤,实则心里腹诽邓立贤:你个草包知县,要不是还得靠着你升官之后提携我袁忠,你看我会不会告诉你这个法子。 “则可让闲散农户之人入布坊劳作,”袁忠接着道,“百姓劳作之后,闲钱富足,便会采买,则香河商户必定闻风而动……” “商户闻风而动之际,香河税务所之商税必定大涨,而本官作为牵头之人,皆时当居首功,好好好,此计甚妙!” 邓立贤一下子就被袁忠给点通窍了,是呀,朝廷收走了税赋权,那我自己可以搞创收呀! 百姓闲下来了,可以进工坊做工呀! 做工有了月俸,不就多了项收入,收入多了,就会想着改善生活。 改善生活,商家就会得利,商家得利,商税也就上涨。 到时皇帝一看香河县的商税上涨势头,一调查,发现是自己这个惊世奇才提出牵头办实业,盘活地方税务,那不得把自己调到中枢去任个九卿。 “如此,东家还计较海瑞插手张满杀人案之事吗?” “不计较这个了,”邓立贤笑着摆手,“他海瑞要查,要审,都由他去便可。” “东家,还需助力一把才好,”袁忠神秘笑道,“海少保之为人,最是刚正,绝不徇私,若见其底下知县如此知变通,您说海少保会不会上疏万岁,举荐东家!” “哎呀!” 邓立贤一拍大腿,“对极!若不是先生点拨,本官错失了一场机遇。” “先生大才!” 邓立贤起身恭敬的对着袁忠深深一拱手,“之前邓某有对先生不敬之处,还请先生莫怪!” “往后还请先生多多辅助,邓某必不忘先生之助!” “东家这是何故,我等幕僚便是出谋划策之人,东家不可这般,”袁忠赶紧扶起邓立贤手臂。 他袁忠可不是三岁小孩,会被邓立贤这些看似掏心窝的话唬住,人精一个的袁忠,要的是邓立贤的一个承诺。 承诺只要自己辅助他上了知府等大位,他邓立贤举荐自己任个一地知县,想他袁忠怎么说也是个举人出身。 看如今的海瑞,怎能让他袁忠不眼红。 他海瑞也是举人出身,如今官封少保,坐衙顺天府,堂堂正三品的朝廷命官,多少进士及第之人,都尚且无有海瑞这般功绩。 袁忠为什么肯来帮邓立贤,为的就是推邓立贤上位之后,让邓立贤举荐自己为官。 原本袁忠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科举入仕,无奈啊无奈! 一连三次落榜! 一次比一次惨,最后一次落榜后,袁忠气得将自己治的春秋书一把扔到了护城河。 “读个鸟春秋!” “不读了!” 第65章 伤势极重 袁忠原本治的是‘易经’,第一次考,因为是大热门,卷不过那些个人,落榜! 听人说‘礼记’冷门,考的人少,他立马改治‘礼记’,结果发现冷门是冷门,可录取的人也少,落榜! 最后想着‘春秋’更冷门,应该报考的人更少,愤而弃‘礼记’,改攻读‘春秋’,谁知跟他想法一样的人,更多。 第三次落榜! 把袁忠给整得差点自闭。 明代的科举四书五经中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为四书,诗经,尚书,易经,礼记,春秋为五经,都是科举的典范书籍。 士子会选取五经中的一经为专业攻读,而袁忠连着两次转换专业,全都落榜,委实是太打击人。 他将‘春秋’书一把扔到了护城河里,发誓不再考这鸟试,回到老家苏州自闭了一年,可试不考了,饭还是得吃的。 无奈,他只得到外地寻个书记活,因为文书等做得仔细,被当时的知县邓立贤看重,提拔为县户典。 几年相处下来,邓立贤发现了袁忠对治理地方手段很是老成,多次给自己提出解决方案,将其治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因为治理有方,邓立贤这才被调到了北直隶顺天府香河县任知县,而袁忠也被邓立贤聘为西席,随邓立贤赴任香河县。 三年下来,倒也政通人和,被京察评为优,原本想着再熬一任,谁知海瑞空降顺天府伊,种种行为之下,邓立贤升起了外调的心思。 而袁忠却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当个佐官,他为什么科举,就是想凭着自己的政治思路治理一方,登上历书,留名青史,光耀门楣。 可一直当个西席,光耀个鸟门子楣,作出功绩来,全都是主官的,错却要他背,真当他袁忠傻? 他科举是考不过,可不是他傻,而是聪明人太多太活泛,他卷不过,但不代表他袁忠傻。 要他袁忠一直给你邓立贤出谋划策,你是升官,可我毛都没捞到一根。 袁忠此时的心思,便是邓立贤如果再不提帮自己举荐,走关系帮自己替补缺官,他袁忠就要跳槽到别处去了。 “东家,若东家依了我这策,必定可得海少保青睐,”袁忠假装不经意的说道,“届时上达天听,可莫忘了拉扯在下一把才好!” “这个,”邓立贤脸色一变,眼珠提溜转,“好说,好说,一定替先生引荐!” 袁忠见邓立贤这嘴脸,心里一下子便沉到谷底,面色不变道,“如此,在下感激不尽!” 却说张廷这边,一头倒下,一觉睡到了晌午才起,被随同前来的捕快在客房外拍门叫醒,这才仓促起身。 “是何时辰了,”张廷挽着发髻,打开房门询问叫醒自己的捕快。 “典史,已是午时了,”捕快手里还提着吃食,见张廷开了门,便问,“典史可要洗漱一番再食?” “嗯,”张廷走出客房,来到了天井处,囫囵的捧了清水,三下五除二的随意搓洗了脸,就走回了客房。 “其他人,可曾醒来,”张廷拿起筷子,就着馒头肉酱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捕快也不客气,坐下也拿起一个馒头开始造饭,“都起来了,在各自房间吃着呢,典史,我等下午,如何行事?” “先找县令,告知我等来意,再到牢房内查看人犯张满现状如何,”张廷嘴里鼓鼓囊囊的,说话含糊不清。 “晓得了,”捕快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等会便通知其他人知晓。” “嗯,快吃,这肉酱不错!” 两人很快便将带来的吃食收入五脏庙,捕快打扫着桌面之际,张廷便已起身朝外走去,“你去告知其他人,在大堂等候,我去后堂寻知县去。” “知道了典史,”捕快头也没回,接着用抹布将桌面的汤水擦净。 张廷沿着路来到后堂小门处,再次遇到了早上给他送吃食的师爷袁忠,远远便笑着拱手道,“袁师爷,可曾用过午食?” “张典史,我刚从县尊处用过,”袁忠也笑着拱手回礼,“张典史这是欲往县尊处?” “正是,府尊大老爷命我给邓知县带了令,需亲自转交,”张廷走近,袁忠知道了张廷的来意后,笑着道,“且让我带典史过去。” 张廷作出请势,“如此有劳师爷为了引路。” “典史,请!” “师爷,同请!” 两人联袂而至,邓立贤刚刚吃完午食,正拿着茶盏悠闲的喝着,见张廷和袁忠二人到来,才放下茶盏,对着张廷道,“你便是顺天府来的张典史?” “正是,下官顺天府刑典张廷,见过县尊,”张廷拱手行礼,从袖口中抽出海瑞给予的书札,双手呈现给邓立贤。 “这是府尊大老爷命下官交于县尊的调令,还请县尊察阅。” 袁忠接过张廷手中的书札,转呈给邓立贤,邓立贤接过书札,检查了火封之后,才用指甲挑了,抽出内里的信纸,看了起来。 邓立贤看完,才暗道,还真让袁忠给猜到了,真的是因为张满杀人案而来的,便脸色严肃口气平稳道,“府尊之令,本官已尽知,不知张典史接下来是直接提人还是如何?” “下官不知人犯张满如今情况如何,还请县尊告知。” 邓立贤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袁忠,袁忠领会,“人犯张满如今伤势极重,正独自关押在县大牢内。” “若典史想现在提人回顺天府,恐人犯途中有不测,故而,需耽搁几日。” 张廷一听,顿时皱眉,“府尊之意,要下官妥善将人犯张满带回,若其伤势要紧,动弹不得,只得告知府尊知晓。” “这个自然,”邓立贤道,“一切以典史主意执行。” “县尊,下官想往县大牢查看人犯状况如何,不知可否?” “典史自去便可,待本官为你写张签票,无人敢阻典史察探。” “如此,多谢县尊,”张廷拱手谢过邓立贤。 “无妨,待本官写来,”邓立贤走到书案,提笔便写下一张签票,递给了张廷,“典史持此票,往县狱无人敢挡!” “如此,下官告退!” “嗯!” 第66章 各自计较 香河县大牢中 张满脖颈带伽,侧躺在铺满枯草的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此时的他虚弱之际,因为是涉及命案,狱卒倒也不敢真的就让他死了。 而是单独关押一间,这倒省得张满因为疼痛无法进食,而食物被他人抢夺。 自从他被捕入狱,香河县知县倒也审问了他一次,可张满不是装傻充愣就是一问三不知,县主簿三老爷张玢得知后,想让人抓了其家人威胁。 可手下的人却扑了个空,张庄的张满家人早就人去屋空,就连田地都被偷偷的到税务所那边过了户。 这让张玢和林赛气愤不已,以往的香河县田地等项,都是他这个县主簿打理,他也跟自己表弟林赛狼狈为奸,私改田册,将各种伎俩玩的飞花乱撒。 可如今税务所一介入,他这个主簿瞬间权利被架空,成了摆设不说,如今在香河县那些个地主士绅面前都没了说话的分量了。 以往他张玢,掌握着田地册,那个士绅不来讨好他,那个不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这才过了多久,士绅们求上门来请他改册,躲避朝廷加算之罚时,得知他已经是落毛的凤凰,一下子在地主士绅眼里连鸡都不如了。 “表兄,我听魏通说,顺天府上头来了个人,要将张满给押送到顺天府去审,”林赛急切的询问道。 “是有这事,”张玢点头,“说是有人越级告到了顺天府,顺天府伊海瑞接了状,才让人下来香河。” “这可如何是好,”林赛一听海瑞的名字,吓得差点没站稳。 他自从吃了信息差的亏后,便也让人时常跑四九城去购买往期或者现刊的报纸,以便时常了解朝廷新法的动向。 他便是从报纸上得知了海瑞的威名,太子少保衔,顺天府尹兼户部左侍郎,挂北直隶佥都御史巡察。 这长长的一列名衔,让林赛体感生寒,更加知海瑞这个人对地主士绅兼并深恶痛绝,而他自己对号入座,听到海瑞的名字,就是害怕。 张玢见林赛六神无主之样,只得出言安抚道,“慌什么,才到了个典史,你便怕成这般模样。” “要是海瑞真的来了,你不得吓得十窍去了七窍,”张玢将林赛摁回座位,“那刁民如今被老刘打得奄奄一息。” “真的押往顺天府,只怕是真的要上路了,”张玢笑着试图缓解气氛,“若死在路途中,我等便也是一身轻。” “如今要紧的是赶紧将其家人捉拿住,不可让其到税务厂,不然才是真的祸事,”张玢点出主题,“比起海瑞,为兄真正怕的是锦衣卫那些活阎王!” 海瑞还会和你摆事实,道依据。 可锦衣卫直接会给你上刑,让你熬不住直接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犯的事老实说出。 “我也有在探查,听张田方那个废物说,张富贵有个妹妹二十年前嫁到了大兴亦庄那边去了,”林赛现在提到张田方就恨得牙痒痒。 “那便派人去大兴,将他们抓来,”张玢冷声道,“一定不可让其到税务厂去举报。” “到大兴抓人!” “表兄,这是否过于冒险,”林赛听了吓了一跳,“大兴乃是皇城地界,这未免太过张扬,怕……” “你怕?” “锦衣卫抄家之时,你便不怕?” “这……” “不可前怕狼后怕虎,”张玢咬牙切齿道,“不是他张富贵全家死,便是你我二人几代家业抄没!” “你还怕吗?” 张玢这话入了林赛之耳,让林赛原本胆怯之心消失,心一横,“表兄说的是,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之际,顾不得许多了!” “你即刻派人悄悄前往大兴,打探清楚张富贵妹夫之家,让人摸清门路,抓了便走,切不可在大兴动手。” “待归途,在半路下手,结果了其一家老小,找个荒山野地刨坑埋了,”张玢小声为林赛出谋。 “一定得找信得过之人前往,不可失手,引起警惕,”张玢千叮咛万嘱咐道,“此事关系你我两家生死,漏泄,引来锦衣卫,则无生还之机了,切记!” 张玢说得严重,林赛也上了十分之心,拍着胸脯道,“表兄放心,我认识县里一个亡命之徒,早年杀人避祸到香河,被我收留,如今被我安置在县赌坊处看场。” “他手下皆是好勇斗狠之人,我归去便去寻他,让他今夜便往大兴,”林赛摆出手刀状,“结果了他一家!” “好,”张玢点头道,“有这些亡命之徒在,事便可成,事后,给其一笔银钱,让他先到外乡避避。” “我晓得了,我这便去寻他。” 林赛想到就做,便告辞了张玢出门往赌坊而去。 香河大牢 张廷望着牢内的张满,皱起的眉头久久不散,此时的张满已经是体无完肤,被打得不成人样了,若不是狱卒告知张廷这就是张满,张廷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人能一打四,造成三死一伤。 “你便是张满?” 处在迷糊状态下的张满听见牢房外有人说话,虚弱的小声回应道,“我便是张满!” “便是你打杀了林赛的三个家丁?” “我乃是关帝座下童子,大力出奇,惩治恶人,”张满装疯卖傻道,“你见了仙童,还不见礼!” 张廷却是笑着凑近道,“我乃是顺天府刑典张廷,你弟张仓上告顺天府,海少保命我前来查看你之伤势!” 张满盯着张廷,半信半疑,没有在开口讲话,只听张廷接着道,“你弟已经到税务厂处举报,不日便会有税卫下来香河。” 听到这句,原本虚弱状的张满腾的一下爬起,抓着栏杆道,“可是真的,莫要骗我这个要死之人!” 张廷没有回答张满的提问,而是不着边际的又说出一句,“你伤得很重,乃是被他四人殴打造成,为保性命,才愤起反抗!” “大明律中,凡过失杀人者,不论情节轻重,杖六十,并追葬银一十两!” “你切记,你之伤乃是他四人殴打而成,不可改口。” “若不然,被判为斗殴,则依大明律,你必死无疑!” “切记!” 第67章 为何搭救 “依大明律,凡以斗殴杀人者,绞死勿论!” “切记!” 张廷凑近张满耳边小声对着他说道,听得以为自己必死的张满眼神明亮,张满瞪着眼珠,嘶哑道,“张典史为何帮我?!” 张廷站起身,笑脸看着张满,也不答话,转身便走,只留下身后传来张满那句,“为何,却是为何?” 牢头老刘这时却走了过来,看向张满,冷笑着问道,“张典史和你说了何事?” “他说我乃是你多年未曾相认的亲爹,我的儿!” 牢头老刘火冒三丈,转身拿过哨棒,隔着栏杆便一棍子捅在张满胸口,直捅得张满惨嚎一声仰面倒地,咳嗽不止。 原本要走出大牢的张廷听见身后动静,转身走了回来,怒瞪牢头老刘道,“怎的,你便要打杀了人犯不成?” 牢头赶忙止了接下来的动作,笑着对张廷道,“怎敢,乃是这厮嘴臭,见人便喷粪,我约束一二而已!” “哼!” 张廷冷哼一声道,“莫以为本官不知你等之行径,温宏,吴泽,你二人交相轮替在这牢房,看顾人犯张满,不得让其在受伤害。” 从顺天府跟随而来的捕快两人应诺称是,张廷接着道,“你二人伙食,本官自会让人送来,此人犯乃是府尊亲审之要犯,不可大意!” “典史放心,我等晓得!” 牢头只得尴尬对着两捕快点头,“却是委屈了差爷在这牢狱内吃苦!” “无妨,”两捕快没给牢头好脸色,转头便坐在长凳上不再说话。 搞得牢头讪笑着对张廷道,“典史您自去,我一定不再有下次了!” 张廷没有在说话,转身就走。 回到客房的张廷铺开纸张,边研磨边琢磨着怎么给海瑞这个自己的上司回信,他不是无缘无故就帮张满这个不相熟之人。 而是他曾经跟张玢有嫌隙,看不惯张玢在香河县为非作歹,曾经参过张玢,被原先的顺天府尹驳回。 张廷也是个嫉恶如仇之人,自己同样是举人出身,也是在地方上履历过,被升调至顺天府任的刑典,从九品官。 在顺天府任刑典之际,多次接到有关张玢林赛两兄弟的恶迹,无奈都是证据不足以定其罪。 每次都是张玢暗改田册,从中牟利,坑害百姓。 接到这次张满杀人案时,张廷便注意到,这次情节严重,不似以往那般可以再由张玢糊弄过去了。 且这次的顺天府尹乃是人送外号海青天的海瑞,更加安稳了张廷的心,“这次看你张玢还能如何脱罪!” “有海少保及税务厂税卫入场,你便是在香河只手遮天,也要让你掉层皮不可!” 都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这知县四年一任,可地方胥吏却是年年当值,从不轮换,若外来知县手腕得当,尚且不会被架空。 要是来的是个草包知县,便会被地方胥吏瞒在鼓里,其暗中操作,知县尚且不知,以为恭顺,实则早已被架空。 有道是任你官清如水,怎奈吏猾如油,在张廷看来,这香河的知县也是个草包知县,三年来,上告百姓不断,若是早点让海瑞做顺天府尹,这邓立贤早就被海瑞给免职了。 而这张玢早就该砍几次头了,他在这个主簿位置多年,他张家,表弟林家,田地年年增多,税赋却年年递减,暗中不知修改了多少田册。 可笑这邓立贤还被蒙在鼓里。 张廷研磨完毕,提笔开始写就:‘府尊敬启,下官刑典张廷拜上,星夜至香河,下官已交涉知县,沟通文书齐备,本欲提人赴京,然人犯张满者,体虚伤重,下官恐其毙于归途。’ ‘不敢妄动,书信报于府尊知晓,望府尊准其疗养时日,待可行程之时,下官即刻归京,或府尊有别样考虑,下官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指改更正!’ 将信写完,张廷取出火漆,将封口糊住,盖上印章,便出门寻来捕快,“你速速骑上快马,将此信亲手送至府尊大老爷处!” 捕快接过张廷的书信,先是看了看封口的火漆,这才小心的用油纸包裹住信件,放入贴身衣物内,才抱拳道,“典史放心,小的一定快马送到!” “嗯,去,”张廷挥挥手,示意捕快离开。 顺天府大兴县亦庄 海瑞此时正陪着太子朱翊釴在亦庄处查看地势,大兴知县则是苦逼的站在锦衣卫人墙外围,不得上前一步。 饶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也只得做个陪同,在旁讨好的微笑,这便是附郭京城知县的苦逼之处。 他一个六品的知县,站在他面前的是当朝太子,还有他的顶头上司顺天府尹,以及户部右侍郎和工部左侍郎和一众部郎。 这里头不说太子朱翊釴和他老上司海瑞,其他的单拎一个出来,就可以指使得他团团转。 叫他来,是只让他带着耳朵来听的,他连靠近一步的资格都没有,被锦衣卫死死拦在外头,想献殷勤都没辙。 只见太子朱翊釴指着前头的荒坡道,“少保,此地孤便觉得不错,命人铲平修整,不占农田,且往来交通也便捷。” 海瑞命人取来地册,翻开查看后道,“殿下,此处虽是荒地,却是大兴县赃罚抄没罪官之地,乃是官产,不知殿下欲出多少银钱赎买此地?” “孤却不知此地作价几何?” 这里朱翊釴打算铲平修整之后开设作坊,因为是高地,才选择这处荒地,就是怕雨季到来,免得以后作坊被雨水淹没,白白损失。 而这次朱翊釴开设这个作坊,是以多人合伙方式开设,不再是以皇家的名头,故而选择地方的时候,海瑞提出要求朱翊釴必须出资赎买地方土地,不可在白白给予朱翊釴了。 对此,朱翊釴表示可以,土地本身就是地方财政的一大源头,朱翊釴虽贵为太子,但不可次次建造工坊便索要地方土地。 长此以往,容易给地方开个坏源头,导致以后一些勋贵在地方效仿朱翊釴,也空手套白狼的索要地方土地。 “此地东西南北占地达十五亩,按京师现在的田地价。” “此处作价一千五百圆整!” 第68章 大兴选址 “此处作价一千五百圆整!” “少保,”朱翊釴气笑了,“这可是荒地,非是良田,如何可算良田之价卖与孤!” “且少保还要大兴县衙占股二成,”朱翊釴直接被海瑞的打土豪战术整不会了,“如此这般,这地,少说近三千圆整,太过昂贵。” “算了,孤还是去通州找好了,”朱翊釴作势要走,见海瑞不出口阻拦,随即放慢了脚步。 “殿下,可折价一千三百圆,但大兴县衙需占股三成,”海瑞笑眯眯的看着朱翊釴,完全不吃他那套后世的砍价小手段。 海瑞本来就不是很赞成朱翊釴的官商合营之策,认为这会导致官员加速腐败,为此朱翊釴和海瑞探讨了一番。 朱翊釴认为水至清则无鱼,官府出面,招商办坊,一定会有腐败,这是完全无法避免的,就是现在的税务厂,朱翊釴也完全不敢说没有腐败。 而在海瑞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他认为就应该所有的官员都廉洁奉公,不贪不占,只靠俸禄过活。 可这如何可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能是以打击为主,防范为辅,不能因为官吏会贪腐,你就完全的抵制商业建设,这是本末倒置。 从秦商鞅变法起,便是对商业进行扼制,到明太祖朱元璋时,也是对商业扼制多而鼓励少。 这本身有当时生产力低下,亩产不足,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参与到农耕的缘故,但真正的原因还是文人们对资本的不信任引起的。 汉从秦制,而秦为了统一主线任务,必须扼制商业,减少流动人口,进行耕战体系。 到汉帝国时,国家体系已经稳定,商业开始放开,丝绸之路的开辟和发展,带动了整个的汉帝国蓬勃,两汉之强,爆锤周边蛮夷。 到唐帝国,广纳百川,商业更是繁华,无论是武德还是文德,在华夏帝制时代已经是空前,大唐之强,万国来朝。 而到了宋明,一个是先天不足,一个是自我阉割,固步自封,其中短暂出现了永乐朝下南洋之举。 朱棣为什么下南洋,因为至汉到唐宋时的丝绸之路,被蒙元完全摧毁截断,通往阿拉伯世界的路上,被蒙元给屠了个遍。 客户都没了,你产品还能卖给谁。 因为蒙元摧毁的缘故,东西方完全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西方开始自寻出路,陆地上走不通了,他们就开始想方设法的从海路。 而东方,作为产地源头,且地大物博,断了出口,那就只能是出口转内销,而朱棣不甘于此,便迈出了自己出去拉业绩的第一步。 三宝太监郑和一共六次下南洋,最后草草收场,本身就是错误的估算了大明外面的局势,还错误的使用了错误的战术,拿着美元去换回别人的津巴布韦币。 这就有点像勋宗的百亿补贴,只出不进,空耗国力民力。 难怪那些大臣会反对下南洋,要是这样一直的百亿补贴下去,大明恐怕撑不到崇祯帝在煤山上吊就得完犊子。 如果郑和第一次下南洋,可以为大明带来金银粮食等,扩展销路,不亏而有盈余,那么那些大臣还不一定反对。 但朱棣沉迷于万国来朝的那种地图开疆,地方土司说点好听的,跪下膝盖窝,就能得到大把的赏赐,真正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造。 到永乐帝驾崩,洪熙帝朱高炽即位便立刻停止了这种败家行为。 因为永乐帝的个人原因,导致大明铜钱大量外流,国家出现钱荒,而郑和带着用将近七百万两白银打造的船队,去南洋充当和平使者,委实想不通朱棣的脑回路。 “孤最多给予大兴县衙一千银圆,三成股份,”朱翊釴也不是钱多烧得荒,“可以,孤便今日定下契约,不然,孤可真就到通州去寻了!” 现在京师的田价因为朝廷新法的缘故,开始出现大跳水,原本将近一百圆一亩的一等田,因为勋贵的大量抛售,开始出现走低。 现在价格接近九十圆一亩,海瑞一开口就要价一百圆,完全就是把朱翊釴刚成立的公坊当冤大头宰。 “可以,臣便替大兴县衙应承了,”海瑞展颜一笑,一副大赚了的笑脸。 “殿下,不知到时这公坊,殿下会生产何物?” 说话的是陪同前来勘定的户部右侍郎,朱翊釴为什么要带户部的人来。 是因为朱翊釴跟隆庆帝以及陈志,在乾清宫商议如何使地方财政在失去税赋大权后,转亏为盈。 陈志认为可以加大鼓励农户开垦荒地的积极性,并且鞭策地方官,尽快落实考成法,将地方年税赋的一成交于地方,修桥铺路等。 朱翊釴则认为,应该鼓励士绅开设工坊,促进工商业发展,大量招募流民进工坊务工。 为了验证自己的方案,朱翊釴联合了英国公等一众勋贵,打算在京师开设第一家火柴坊。 至于前些时日跟隆庆帝提到的香水香皂白酒,朱翊釴早就命人在琉璃厂附近的正西坊开设了,产品都销售了几波了。 第一站就选择大兴亦庄处,为的就是收效显着可直观,可就近招募城外的流民进坊务工,为此,朱翊釴亲自前来查看地势。 陈志也将自己的副手右侍郎也一并派来观摩学习,工部的尚书得知后,也将自己的副手左侍郎派来。 因为太子朱翊釴最近的器械更新迭代实在是过快,工部的人也是被无形的扯着跑。 从造办监开始打造隆庆式火铳,再到大将军火炮,接着就是纸铁雷,还有什么迫击火炮,花样繁多,种类更是闻所未闻。 让工部打造的火绳铳黯淡无光,在亲自见识了两种火铳的射击和装填速度后,隆庆帝大手一挥,下诏给工部,以后工部只准打造隆庆式火铳制式铳管。 待造办监检验铳管合格并接手后,其余的扩膛拉膛线,便交由造办监的工匠完成。 朱翊釴还严格的把控了火帽的生产和原料,就是工部上折索要,也被朱翊釴直接驳回。 关键火帽,朱翊釴不会轻易的交给工部的官员,怕的就是技术流出泄露。 第69章 樵夫帝 “殿下,不知这公坊,到时会生产何物?” “火柴!” ??? 闻听到朱翊釴的回答,此时簇拥在朱翊釴周围的一众官员脑袋一时宕机,他们内心不断的问自己,火柴? 不会是那个火柴! 不会,不会! 堂堂大明太子竟然抢樵夫的活,还开个工坊,让周围的百姓过来集体做樵夫,这是要把京师附近的树林全给伐光吗? 再说,京师现在的老百姓多是喜欢烧煤,你这火柴坊注定是赔本买卖啊! 而海瑞则是无语的看着朱翊釴,合着你搞半天就是伐木呀! 还拉着满朝的勋贵一起入股来搞,估计勋贵们知道了,得跳脚不可。 白花花的银圆投进去,你就开个伐木坊。 见过不务正业的,没见过这么坑人的。 朱翊釴久久不见后头人的反馈,疑惑着转过身去,就见到海瑞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少保,为何这般看着孤?” “殿下,臣还是觉得这火柴坊,不开也罢,”海瑞试着开解朱翊釴,“如今京师百姓开炉作食,多是用西山煤块,且价格也不贵,这火柴坊着实不是赚钱的营生。” “不如殿下将您手下的香水或者香皂坊,在大兴这再开一间,”海瑞已经是尽可能的委婉了,“也好过这火柴坊十倍。” “委实是这火柴坊,说出去,皇上面上不太好看。” 太子呀,得顾着点皇上的面子呀! 堂堂太子爷,作樵夫,写到史书上会被后人骂的! 樵夫帝! 海瑞一想到后人会这样称呼登基之后的朱翊釴,大热的天,就吓得发抖,后人读到这段时,会不会连带着他海瑞也骂上。 “少保,你不会以为孤是打算劈柴卖?” “孤的这个火柴坊生产的可是可以点燃的火柴!” “嗯嗯嗯!” 见众人还是不信,朱翊釴无语的解释道,“你们不懂,孤这里有样品,来,孤划一根给你们看看!” 他从随身携带的小香囊中掏出一盒硬纸壳火柴,推出底下盒子,抽出一根一头带黑点的木梗。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下,将黑点一头对着纸盒边上紫色部分就是轻轻一划,只听滋啦一声,木梗闪起火光,随即木梗被直接点燃。 从没见过这玩意的众人见朱翊釴手中的木梗一头火苗烨动,大为好奇,海瑞更是拱手道,“殿下,可否借臣一观!” 朱翊釴将火柴盒递给海瑞,海瑞有样学样的也抽出一根,滋啦一下的划燃,待燃尽,才又点燃一根,连着反复试了几根。 没玩过! “少保,”朱翊釴一副看你们还敢笑话孤的表情,“这火柴坊,少保你说开还是不开?” 海瑞将火柴盒递给身后跃跃欲试的户部和工部两位侍郎,“殿下,是臣先入为主了,听声而不观其形,原以为殿下是打算劈柴贩卖!” “哈哈哈,”朱翊釴开怀一笑,“孤岂会做那等事儿。” “便是孤真打算这般做,那些个股东也定然不肯将钱投入。” 朱翊釴走到一边,海瑞连忙跟随,“少保,先前你说西山之煤,孤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孤命人前往西山开采粘土等物,打算烧制一些瓷器。” “殿下是打算开窑烧瓷么,”海瑞不解的询问,“如今内官不是就有么,殿下为何单独自己烧制?” “不一样的,”朱翊釴边走边道,“孤想要烧制的是平砖!” “平砖?还是瓷的!” 海瑞被朱翊釴跳脱的思维给又一次整懵了,“殿下,是否过于劳民伤财了,瓷器本身出窑便极为昂贵,何况是烧制成砖!” “莫非殿下打算用来铺设装饰?” “这实在是过于奢侈,还请殿下三思!” 不怪海瑞这般的劝谏朱翊釴,实在是此时的官窑烧制瓷器成本过于的昂贵,且挑选条件极为苛刻,不入选的残次瓷器,都会被直接打碎掩埋。 而朱翊釴提出要烧制瓷砖,在海瑞的眼里,就是极为的败家行为,进贡给皇家必须千挑万选,而瓷砖作为铺设,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匠的心血,耗费多少的钱财。 “少保,刚才的火柴,你便是这般劝阻孤,”朱翊釴笑着指向还在划着火柴玩的身后官员,“这瓷砖,你没见过其制造流程,以及成本价格。” “少保还需了解了解,才好下决断!” “如此,是臣武断了,”海瑞听朱翊釴这般说,便知道又是自己想歪了。 太子朱翊釴的想法确实是极为的跳脱,海瑞自认自己实在是抓不住朱翊釴的奇思妙想,只得承认自己过于的武断,太早下定决断。 “届时,孤会在京师各个窑厂开始烧制这些个瓷砖,到时少保前往一观便可知孤的用意。” “如此,开窑之日,臣到时一定前往目睹,”海瑞拱手道,“殿下,此地购下之后,何日可开始修整土地?” “只要契约签下,孤便要开始招募民壮,”朱翊釴指着身后的那片荒坡道,“到时,还得修整平整这一大片地,用时怕是不少。” “招募民壮,”海瑞试着询问朱翊釴道,“殿下是打算出资招募?” “自然,此处产业,虽是官府入股,然参与之人,甚多,不可滥用民力,”朱翊釴解释道,“非官府独资,不可滥发劳役,便是官府资产,也需半劳役半雇佣,不可用民过劳。” 朱翊釴是极力反对地方官府滥用劳役,驱使百姓去修筑的,对于劳役,要慎重。 对于已经交了劳役钱的百姓,非农忙时,只要官府发起号召,也可被雇佣前往劳役,且雇佣费用需按市场价支付。 现在已经是将近八月,朝廷新法施行之下,整个北直隶税赋开始逐步的上缴完成,田税是足额上缴至税务厂,在转交给户部。 而劳役钱,隆庆帝和朱翊釴高拱以及陈志商议过后,认为可以将各地税务所收缴所得一成的劳役钱,交于地方官府用以修整基础设施。 按朱翊釴的话说,这笔一成的劳役钱,便是国库下放给地方发展的经费。 这一成的劳役钱,依然还是保管在各地的税务所内,地方官府要动用,必须批条开设项目申请,才可动用。 第70章 本府亲自前往 顺天府衙 海瑞一整日跟随太子朱翊釴在大兴宛平两县四处调研,忙活到了未时才返回顺天府衙。 跟随太子朱翊釴一路看下来,对海瑞来说,见识着实涨了不少。 特别是朱翊釴对一些被海瑞认为是无用的物件,进行了解释后,海瑞才开始重新认识,原来破碎的瓦片瓷器片,砖头等,可以碾碎,掺合生石灰等。 竟然可以制造出太子朱翊釴给他看的水泥,用水泥浇筑出来的水泥墙,竟然用火药都炸不开。 当张维贤命令士卒将一整桶的火药放置在水泥墙后时,海瑞便认为,只要火药点燃爆炸,这面水泥墙必定倒塌崩坏。 可事实却是,火药点燃后,冲天火光和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那面水泥墙毫发无损,只是放置火药那边,被灼烧的乌漆墨黑。 接着就是火铳射击和五十米外火炮轰击,就是打得碎屑纷飞,这面水泥墙依然屹立不倒。 这直接冲击了海瑞的认知,在大明,能够拥有这样的抗冲击的墙,不是没有。 像大明的城墙,大部分都是夯土墙外包青砖,夯土墙从夏商周起,华夏先民就开始使用,叫做版筑法。 两面平整的木板用夹具固定,两人一组,加入熟石灰的材料一筐筐的倒入,用铁杵捣实,一层一层的往上叠加。 这样建造出来的夯土墙,便是用铁签子都扎不进,这样的墙,经久耐用,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繁琐,且慢而累。 而朱翊釴现场演示给海瑞看的水泥浇筑,直接用铁条搭建起大概的样式,周围用木板封闭,将水泥混合沙石搅拌后,直接便用木桶提着就往里头灌。 除了让人不时的捣鼓几下,现场操作的人,并未见需要出多大的力气,这对比起版筑法,实在是省时省力多了。 海瑞首先就是想到了现在还在修建的边关长城,如果将水泥引用到长城的修建之中,这将大大的节省民力和财力。 而且按照朱翊釴的解释,水泥墙体,养护只需二十多天,最好是夏季修建,凝固快,且夏季雨水多,对水泥墙极为有利。 如此快速的修筑一面墙,对海瑞的认知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冲击,便是不采用版筑法,而是采用更快的砖垒法,也比不上水泥直接浇筑来的快。 且大明现在用来砌墙的材料中需要用到糯米,而糯米的产量极低,价格贵,普通的老百姓建房,多是用版筑法修建。 而城墙或者大户修建砖墙,大面积砌墙成本又太高,大臣们为什么极力的反对皇帝修建奇观,就是因为修建青砖建筑的成本实在是过于的昂贵。 如今有了这些水泥,便可大大的节省时间和金钱,按朱翊釴的话说,只要能打到塞外,直接拉个几千上万的水泥和沙石过去,孤一个月就可以在俺答老窝前修筑出一座要塞。 以后天天往俺答的营帐放炮玩,炸得老登眼冒金星不可。 海瑞才入顺天府衙,早已守候在值房的捕快便快步走出,朝海瑞躬身一礼道,“大老爷,香河县张典史送来文书,请您过目!” 海瑞接过文书,见上面火漆封完好,才对着捕快道,“何时送来的?” “回大老爷,辰时便已送到,送信人乃是跟随张典史一同前往香河县的捕快。” “人在何处?” “回大老爷,其劳累奔波困乏,已经在值房内睡下,可要小的现在叫醒?” 海瑞将文书放入袖中,双手后背道,“不了,便让他休息,待他醒来,唤他到后堂见本府。” “小的到时一定传达。” “嗯!” 海瑞快步朝后堂而去,才坐下,便掏出袖中的文书,挑了火漆封,便见上头张廷禀报的内容,看得海瑞面色发黑。 张廷在信中言人犯张满已经是体虚伤重,若是强行将其押送至顺天府,则肯定会半路毙命,如此,押送个死人入京,又有何用。 他海瑞又不是传言中的包拯,有审鬼魂的能力。 他之所以接这份状纸,便是见里头牵扯到了田地飞洒,强行摊派等原因,海瑞在地方为官多年,知道香河县张满不是唯一一个被飞洒的农户。 都道硕鼠一只,抄巢便是一窝! 如今明面上是只有张满一家被强迫缴税,可香河县其他的农户,那些地主士绅便会放过? 海瑞在和隆庆帝议论国事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高拱的加算之法,到头来一定会害到百姓,这些地主士绅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来逃避这加算法。 他海瑞眼里容不下沙子,见到一桩,便要打掉一桩,可其他地方的官员,又有几个像他海瑞这般,可以这般嫉恶如仇,不惧弹劾! “大老爷,您唤小的?” 就在海瑞低头沉思之际,已经睡醒的送信捕快小步来到后堂,见府尊大老爷低头看着文书,才小声开口。 “嗯,”海瑞被捕快声音拉回神来,“你等随张典史到了香河县后,办事可还顺利?” “回大老爷话,香河知县等并无阻拦,出入县狱自如,”捕快回道。 “嗯,你可见到人犯张满模样?” 捕快回想了一下后道,“人犯张满在县狱之中,被单独收押,观其伤势,极为严重,张典史为防其医治不及,死于狱中,已经请了大夫为其医治。” “嗯,你至香河之后,可有香河县公人单独和你交谈,”海瑞接着询问道,眼神注视着面前的捕快。 “并无,”捕快想都没想便道,“我至香河县,便一直与众人行动,并无独处之时。” “嗯,”海瑞听后,点点头道,“你且先下去,休息一夜,明日便启程赶往香河,告知张典史。” “便说,本府亲自前往香河审理此案!” 捕快吃惊,但是也不敢发出疑问,只得拱手作揖道,“小的明白,一定告知张典史知晓。” “你且下去!” “小人告退!” 待捕快退出后堂,海瑞才又看起张仓递交上来的状纸,嘴里不住的感叹道,“新法施行,果然蝇营狗苟之徒,尽皆跳出。” “也好,待我一一铲除,必不负皇上期望!” 第71章 大哥不对劲 大兴县亦庄,戍时 通往亦庄的土路上,十几个黑衣汉子脚步匆匆的摸黑前进,个个腰上别着把短刀,只前头那个刀疤脸汉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靠着刀疤脸汉子那盏灯笼发出的昏黄烛光,十几个人串联着一字行进,队伍中不时有猥琐笑声传出,惹得前头的刀疤脸汉子不悦。 “都他娘的小声点,”刀疤脸汉子低声呵斥道,“老子是带你们来办事的,不是他娘的让你们踏青来的。” 被刀疤脸汉子呵斥了一通,身后那些个嬉笑的人这才止住了玩闹动静,老实了许多。 这刀疤脸汉子就是香河县安平镇的林赛林员外请来料理后事的狠人,人送外号刘刀疤,早年入室杀害了一家老小七口,亡命到了香河县,因为好勇斗狠,被林赛看重,充为打手。 专门替林赛解决那些不听话的农户,以及借贷后胆敢不还他林赛钱的赖子,这些年来,死在他刘刀疤手下的,也有好几条人命了。 这次过来大兴县,算是踩过界了,而且要对付的人不少,故而刘刀疤这次带了足足十三个人过来。 这十三个里头,跟了他多年的有七个,其余的都是香河县帮闲的,这些个帮闲的,只要给点钱儿,让做点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都肯。 刘刀疤自然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告知这些个帮闲的,自己这伙人是要到大兴抓了人,半路杀了再找地埋了的事。 他只是告诉这六个帮闲的,只要到了地头,跟着自己这些人冲进去,帮忙把人给捆了,套上麻袋,两人扛一个走人就完事。 林赛原本是打算把张满一家赶尽杀绝,还是刘刀疤说,先把那家子的男丁抓了,套出有无前往税务厂举报。 若已经举报,就以这些家眷为威胁,让举报的人自己去税务厂撤销举报。 林赛听信了刘刀疤的话,便给了他三十圆的跑腿费,让他便宜行事,务必要让张满家人不可前往税务厂,不然就让他全家死绝。 刘刀疤拿到了这三十圆后,第一时间不是赶紧赶往大兴亦庄,而是带着手下七人先是在溢香楼快活了一宿。 然后才是在赌场内找了这六个帮闲,又带着这六个帮闲,总共十四个人,又前往溢香楼又快活了一宿。 到刘刀疤他们十四个人出发前往大兴,距离林赛给他三十圆跑腿费,已经过去了四天。 这四天光是快活,便花费了刘刀疤十几圆,待众人心满意足了,这才踏上了前往大兴的道路。 “大哥,前头有灯光。” 刘刀疤见前面十几步远探路的弟兄跑回,听他低声细语说道,“大哥,前面荒坡上有灯光,你瞧。” 顺着手指的方向,刘刀疤隐约看见有点点灯光浮动,便小声对着探路那人道,“你且寻摸过去,探探底,看是谁在那儿,回来告诉我知晓。” “行,”那人点头便钻进了草丛之中,只听的窸窸窣窣声,没过多久,便只听得虫鸣声。 刘刀疤让身后的人止住脚步,半蹲在原地,“都别出声,前头有情况!” 身后跟随刘刀疤多年的小弟矮身上前,凑到刘刀疤耳边询问道,“大哥,什么情况?” “还不知,我让土鼠过去探探,”刘刀疤摇了摇头,“你约束着点这些个人,不要发出声响来,我再往前走走。” “晓得了!” 刘刀疤将灯笼用黑布罩住,交给身后的弟兄,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刀,这把刀跟随了刘刀疤多年,饮过了多人的鲜血,刀身上黑迹斑斑。 月光照射下来,刘刀疤小心的往前俯身走,便见那处荒坡上不知何时已经搭建起了十几个草棚,五六个身穿灰色异服,背着火铳的人正在不停的原地巡视。 这些人个个头戴奇怪的圆筒高帽,身上穿的短袍,下摆只到大腿处,不伦不类的将裤子露在外头,腰上的铜头锁扣倒是让刘刀疤眼馋。 而更让刘刀疤眼馋的是他们身后背着的火铳,这玩意在大明可不好弄到手,都是边军才配备,怎的在大兴这地儿能见着。 “大哥,”土鼠小步快跑来到刘刀疤身旁,低声道,“不太对劲,看起来好像是官府的人。” “嗯,都背着家伙什呢,”刘刀疤摩挲着下巴道,“可看清了有几人?” “我前后数了数,有六个,”土鼠道,“不过不知道草棚里头有么有,我也不敢太靠前。” 刘刀疤点点头,“那灯笼上头写着啥,你看清了没?” “呃……” 土鼠尴尬的笑道,“大哥,看是看清了,不过你也知道我的,字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字!” “嗨!我也是多嘴问你这句,”刘刀疤无语的道,“忘了你大字不识一个!” 土鼠笑着没有说话,等待刘刀疤的下一步打算,便听刘刀疤道,“绕过去,不要惊扰到他们便可。” “看他们在这值守,想来草棚里头应该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大哥,要不要干他一票!” “你傻呀你!” 刘刀疤拍了土鼠脑袋瓜一下,“没见人都带着火铳呢!你敢过去,给你脑瓜子开瓢了!” “嘿嘿,大哥,你莫要骗我不懂,我又不是没见过火铳,”土鼠得意笑道,“我也是见识过的,在大同那地,边军的火铳,五十步儿,你站那不动,他都不一定打得到你。” “就是根烧火棍,”土鼠一副我见识过,你骗不了我的得意样。 刘刀疤被气笑了,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忘了我们是过来大兴这干嘛来的了?” “赶紧走人,到曹桂全家,抓了人就赶紧撤,”刘刀疤小声道,“你要真的想,等改天儿,再寻摸过来,带多点家伙什,摸了这儿便是。” “嘿嘿,行,我到前头探路去!” 刘刀疤待土鼠走远,这才小步回到队伍跟前,提着灯笼的小弟凑上来问道,“大哥,怎样?” “没事,几个守夜的大头兵,绕过去就是了!” 小弟点点头,就要掀开灯笼上罩着的黑布,被刘刀疤一把止住,“别掀,离这远点儿先。” 队伍这才靠着月光抹黑继续前进。 第72章 一铳撂倒 刘刀疤这些人抹黑到了提前踩过点的亦庄曹家附近,见曹家屋内已经熄了灯,刘刀疤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弟上前,“你沿着院墙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后门。” 又指着另外一个道,“你去看看附近的农户都睡了没。” 刘刀疤吩咐完,这才带着土鼠慢慢靠近院墙,对着土鼠打了个手势,土鼠领会刘刀疤的意思,捏着鼻子装起了野猫叫,“喵……喵!” 学了几声,见屋内的人没有反应,刘刀疤这才止了土鼠,“像是睡着了?” 土鼠望了望月娘,“大哥,亥时了,想来应该是睡深了,待我撬开房门,我们鱼贯而入,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急啥,”刘刀疤拉住了就要上去撬门的土鼠,“等他俩回来再说,别毛手毛脚的。” “大哥,没后门。” “大哥,附近的都睡下了!” “好,”刘刀疤朝土鼠一点头,“撬门!” 土鼠抽出匕首,轻轻的将院门往里头一推,便听着院门吱呀一声轻响,漏出一条门缝来,土鼠顺着门缝将匕首伸了进去,慢慢一点一点的撬。 ‘咔’的一声轻响,下面的那根门闩也被撬出,土鼠对着刘刀疤咧嘴一笑,右手持着匕首,慢慢的推开院门,探头探脑的观望了一下,才迈步进了院子。 院子内堆积着许多的麦秆,房梁上头还挂着麦穗,衣架上挂着还在滴着水的衣裳,土鼠左右一瞧,没见着啥值钱物件,撇了撇嘴,示意身后的众人进来。 “一共四间屋子,大哥,先撬那间?” 刘刀疤指着最大的那间堂屋道,“撬这间,你们几个,分开守着其他三间,等会有动静了,他们出来,便照着头打,都注意着点!” “晓得了!” 见众人低声回应,刘刀疤这才让土鼠上前开始撬堂屋的门,土鼠轻手轻脚的迈步上前,才一推门,便见到门缝后有双眼珠子正盯着自己,在月光的照射下,十分渗人。 恶人没大胆,做着亏心事,突然被这一吓,土鼠顿时鸡皮疙瘩一起,手中匕首因为紧张,脱了手,只听‘哐当’一声金属落地脆响。 门后顿时响起一声狸奴叫声,还是那种十分渗人的嘶哑嚎声,似在警告。 “谁?” 就在土鼠匕首落地,狸奴叫声响起后,堂屋内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质问声,“谁在外面?” 接着就听屋里头的人吹起火折子,点燃了油灯,隔着窗户见院子里头这些个黑衣人在,吓了个激灵,忙放下油灯,抄起铜锣棍就是一顿敲,“抓贼啊!” 随着铜锣声陡然响起,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格外的刺耳,屋内的人更是铆足了劲的一顿哐哐乱敲。 屋内的人边敲还边喊,“仲义,仓子,先别出来,院子里有贼!” “大家伙快来人呀!” “抓贼啊!” 刘刀疤暗叫不好,起底了,“风紧扯呼!” 说完第一个拔腿就跑出院子,他身后的土鼠也连忙捡起掉落的匕首,也跟着跑出院子。 村子里的农户被曹桂全的铜锣声吵醒,还在迷糊时,便听到曹桂全大声的呼喊着抓贼啊。 农户们一听是有贼人来,纷纷抄起扁担锄头等农具,便拥将出来,刘刀疤等十四个人,吓得直接就往村口跑,跑得慢的,被追上来的农户一扁担敲在后背。 才一倒地,就被跟上来的农户一人一下,打得嗷嗷乱叫,“好汉饶命!” 农户们联防时响应是十分及时的,无论是谁,家里都会备着铜锣等敲击物,大家约定俗成,只要有一家敲响,听到的人便会出来帮忙。 在大明,夜半无故入人家门者,屋主打死勿论,若群盗,乡里民自卫,打死勿论。 而此时,见逃走的刘刀疤有近十几个人之多,农户们更是照着死里打,那个被打倒的帮闲,被农户们一人一下,没挺多久便断了气去。 其他人一拥而上前去追击,剩下的农户找来麻绳,便将那个断气了的帮闲给捆了个结实扔在一旁。 “抓贼啊!” “莫跑了贼人!” …… 农户们打起火把,沿着村道土路便是一阵追击,一路上还有人不停地敲击着铜锣,那哐哐声,传到了荒坡值守的士卒这,连带着将草棚内准备轮替值守的士卒也被惊醒。 “何事!” 带队的小队长提着火铳就奔出草棚来,在门口处值夜班的士卒指着远处的火光道,“村子里进了贼人,正朝咱这儿来呢!” “怕是见村民收了麦子,卖了银钱,想来偷盗,”其中一个士兵分析道。 “队长,朝我们下面的土路来了。” 草棚内值守的其他士兵这时候也穿戴整齐跑了出来,曹伯仁望着自己村子方向的火光,向一旁的士兵询问道,“怎么了这是?” “招贼了,瞧,”士兵指着距离他们几十步远的小路,一个提着灯笼正在狂奔的黑衣人,“贼子在那呢!” “待我一铳给他撂倒!” 曹伯仁身旁的士兵举起火铳,对着人影仔细瞄准,便扣下扳机,‘啪’的一声,铳子打在了那人身后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灰尘,吓得那个提着灯笼的黑衣人抱头鼠窜。 “我来,”曹伯仁拿过背在身后的火铳,从弹药袋中取出火帽,盯着那个黑衣人边装上火帽,举铳仔细一瞄,‘啪’! 远处黑衣人身后扬起一团血雾,在月光下格外显眼,那黑衣人没多跑几步,便一头栽倒在路中间,掉落的灯笼更是被点燃。 见曹伯仁等人开火,其他的士兵纷纷举铳朝土路上的其他黑衣人射击,一时间炒豆声此起彼伏,吓得不远处追击的农户们赶忙停下脚步。 小队长怕误伤到村民,连忙喊道,“停火,都停火!” 士兵们此时都射击完正在装铳子,先开火装填好的曹伯仁正打算接着射击,便听到小队长的话,这才放下火铳。 “留下五人看守,其他的人上刺刀,下去追贼子!” 曹伯仁一听,直接抽出腰胯的刺刀,一把卡在铳管下的卡扣处,在小队长的带领下,直接就往坡下的土路冲锋而下。 第73章 冲呀 “冲!” “哪里跑!” 荒坡上的士兵端着隆庆式火铳,直接便急吼吼的冲锋而下,因为铳管内已经重新装填了一发,故而都是抓着护手和铳托,不敢把手指放置在扳机内,害怕走火。 此时冲下来的五个士兵见后头被铳声吓住的农户呆立原地,小队长不由得大喊道,“还愣着作甚,赶紧追呀!” 农户们这才得知是这帮在附近军营训练的太子亲军,纷纷重新开始加速朝逃离的贼人追去。 “快追,追到了直接拉到县衙,有赏钱拿!” 农户们一听里长大喊有赏钱拿,更是加快了步伐,铆足了劲的追去。 小队长这时也不理会被曹伯仁一铳撂倒的那个倒霉蛋,直接越过正燃烧的灯笼,跨步朝土路狂奔。 新军手册规定,凡在职或闲职在籍士卒,协助或主动抓获犯罪人员者,按情节论,可评为一等,二等,三等功,升迁值官优先提拔获功人员。 在这五个士兵眼里,这些贼人就是移动的功劳,而被苦逼的安排在荒坡上值守的那五个士兵,本就是轮到他们当值守夜,只能看着自己的小队长带着其他四个人去挣功劳。 朱翊釴设计的这个军伍人数,是按照现有锦衣卫人数设计,一个小旗十人称为队,设队长一名,五个小队称为总队,设总队长一名,两个总队称为率,设率长一名。 五个率称为营,设营长一名,三个营加一个炮兵率称为团,设团长一名,五个团加一个炮兵营称为师,设师长一名,两个师加两个炮兵营为一个军,设军长一名。 当然真正上到战场上,骑兵部队也会归入到各个长官指挥体系之中,只是骑兵与步兵训练方式不同,故而分开编制。 一但集结,加上骑兵和辎重部队,一个师能膨胀到一万多人,若是个别部队调遣,更是可以膨胀到一万五六千人的加强师。 这些手持隆庆式线膛火帽铳的士兵,加上隆庆式后装70炮,以及各种各样的手雷等武器,一个整装的师,能把关外的我大清和塞外的鞑靼,直接给揍得能歌善舞。 身后不停地传来喊打喊杀声,让刘刀疤此时慌得六神无主,这些个农户个个群情激愤,若是落入到他们手里,不说林赛交代给他的事会败露,便是他以往做的那些个事,只怕也得抖落出来。 且他还未前往香河县办理户籍证,乃是无证黑户,原本想着办完这事,便求上林赛给他改名换姓,重新落籍在香河县,洗脱了过去的案底。 如今此情此景,让刘刀疤生出了逃亡他处的心思,香河县他是不敢再回去了,拿了林赛的钱,是没办成不说,那还敢在回去。 且他这些天也探查得知,林赛要抓的这户人家,已经报了顺天府和税务厂,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拿了这户人家,换些银钱,早早脱离林赛。 在跑到其他地方躲避,林赛这棵树是不能在靠了,惹到了税务厂,那里是能好的,锦衣卫的名头,便是他刘刀疤是个杀人越货的歹人,也要躲避一二的。 还好他将灯笼给了小弟提着,否则刚刚被一铳撂倒的就会是他刘刀疤了,他奶奶土鼠,还说火铳就是站在五十步外都打不中人。 刚刚从荒坡上的草棚到土路这,少说都有近六十步,两铳就直接把那个提着灯笼的小弟撂倒,这还是他娘的夜里,要是大白天的,那还有活路。 跑,必须得跑! 刘刀疤想到这,直接跳过土路牙子,躲进了草丛之中,土鼠见了,也有样学样的跟着跳进草丛。 待他二人躲入,身后响起两声铳响,接着就是两声哀嚎声和农户们兴奋的打骂声,以及士兵们呼喊声。 吓得土鼠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恐惧的看着跟他对望的刘刀疤,不多时,便见头顶投射来火光,士兵提着火铳,正小心的查看着。 刘刀疤和土鼠这时吓得是一动不敢动,心里祈祷着,看不到我,赶紧过去。 可越是害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曹伯仁提着火铳,便一铳往草丛中扎去,刺刀直接就扎在土鼠裤裆下的泥土上,吓得土鼠差点就尿了。 “出来!不然就开火了,”曹伯仁端铳对着草丛大声道,“队长,在这呢!” “那里,在那里,”小队长听到曹伯仁的呼叫,带着其他三个士兵便包围上来,铳口对着草丛,一脸的警惕。 “出来!” “直娘贼,快出来,不然就开铳打死你们!” 草丛中伸出四根手臂,接着就冒出两个人头出来,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汉子哆嗦的道,“军爷,莫开火,我二人束手就擒!” 小队长警惕的看着二人,眼神示意其他四人,曹伯仁等人会意,四人便呈扇形分开站立,铳口依然对着二人不动。 “转过身去,”小队长厉声道,“转过身,慢慢的倒退过来!” “快点!” 原本想着等这些士卒上来抓拿他二人,他好奋起反抗的刘刀疤,听到小队长的话,愣了一下,却没有转过身去,而是慢慢的朝说话的小队长走去。 “军爷,我等都是路过的货郎,突然被村民捉贼之声惊吓,这才躲避在草丛之中,”刘刀疤举着手一步一步的靠近小队长。 就在刘刀疤打算暴起伤人之时,站在身侧的曹伯仁一个铳托砸来,直接砸在了刘刀疤小腿处,刘刀疤一个吃力,直接哎呀便半跪着倒下。 另外一个士兵见状,也是一个铳托直接砸在刘刀疤左肋处,这一砸,差点没让刘刀疤背过气去,半响才闷哼一声。 曹伯仁和另外一个砸人的士兵上前就将倒地的刘刀疤给捆了,只剩下土鼠还站在那不知所措。 “转过身去,”小队长口气变得冰冷,手指头已经摸到扳机处,只要土鼠敢学刘刀疤朝他走来,他便要直接开火射杀了眼前这个猥琐汉子。 见刘刀疤这惨状,土鼠那里还敢在耍花招,老实的慢慢转过身去,听着身后士兵的指挥,慢慢的朝后倒退。 才退没几步,后背便传来剧痛,土鼠痛呼一声,踉跄着往前行了一步,身后的两个士兵直接对着他膝盖窝就是一脚,上来就给他捆了个结实。 第74章 香河练兵 顺天府衙 才卯时,刚刚点完卯的海瑞正要出门,便被书童程启喊住,“老爷,大兴县捕快来报,昨夜亥时,有强人入亦庄,欲行不轨。” “被村民及守备的士卒,打杀了四个,擒获了两个。” “其余人皆散逃,村民们逼问之下才得知,这些强人是要趁夜入室,掳了人去!” 海瑞听了,面色冷然,“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在天子脚下行这般强盗之事,如今人犯押在何处?” “来报捕快说,人犯现押在县大牢内,”程启回答道。 “可有审出是何人所指使!” “说是香河县林赛指使!” “好贼子,端的好大胆,”海瑞疾步走回案前,大声朝外喊道,“邢捕头何在!” 才刚点完卯正要离开的邢捕头,听到府尊大老爷呼唤,急忙转身小跑到大堂,拱手道,“大老爷,您唤小的!” “速速领上捕差,到大兴县衙将那两个贼人押来,本府要提着人犯,直接到香河县去。” 海瑞将写好的签票递出,邢捕头小跑上前双手接过海瑞递来的签票,“小的明白,这就往大兴县衙去!” 邢捕头出了大堂,便呼喊来还未离开的众捕快,“快快拿了家伙事,大老爷有令,往大兴县衙去提人犯!” 捕快们一听,这一大早的就要去大兴耍威风,不由得咋舌,“头,啥事,这般急?” 家伙事,在捕快口中便是腰刀,乃是捕快们的制式武器,衙役们只有水火棍傍身,只有这些捕快才是顺天府衙正经公务编制,朝廷才会配发武器。 邢捕头小声对着这些凑上来的捕快道,“昨夜四九城外亦庄处,有一伙香河来的贼人,想要入室掳人,被农户和守夜的太子新军打杀了四个,擒获了两个。” “正收押在大兴县牢内,”邢捕头暗指向大堂处,“大老爷今日正要往香河去,一大早便听这事,正大发雷霆呢!” “好家伙!真不怕死这帮蠢贼!” 在大明,就是他们这些个捕快衙役,没有县衙或者府衙的签票,也是不敢随意到下面的乡里耍威风的,不然被农户们打骂了事小,闹大了,被农户们围杀了,你没有签票,死了也是白死。 大明讲究一个官吏不轻易下乡,没有签票,便不是公务出差,不是公务出差,敢到乡里耍威风,农户们可不惯着你。 进了县城,是你捕快衙役的地盘,出了县城,没有签票,那就是里长等人说了算。 此时的大明乡间老百姓们作风还是比较的彪悍的! 太子新军这边,昨夜抓获了两人,打死三人,整个小队的人,除了那五个苦逼在荒坡上值守的,其余五个,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谁能想到,原以为被安排值守夜班这个苦差,谁知天降功劳,那是挡都挡不住,待前来轮替的另外一个小队的人得知此事,都大呼可惜! 可惜昨夜不是他们值守,这功劳没有他们一点事,顿时羡慕嫉妒恨的幽怨看着离去的那一队人。 轮替的小队长大声道,“看到没,在这值守,也并不是就是苦差,说不定今晚,我们也能赚到功劳!” 曹伯仁这一小队人,昨夜忙活了一宿,此时依然兴奋的往军营赶去,才到军营内,大伙便催促着小队长赶紧上报给总队长知晓。 做了好事,怎能不心急让上级知晓。 小队长笑骂着道,“急什么,功劳还能跑了不成!” 知道你们很急,但是你们先不要急! 五人蹲守在率长屋外,等总队长出来,这才笑着朝总队长走去,许总队长这会刚从率长那开完会出门,便见自己手下笑嘻嘻的朝他走来,没好气道,“怎么,大清早的,这是捡了银钱不成?” “许总队,嘿嘿,您知道昨夜我等办了多大事不?” “守个夜,您还能抓个贼不成?” “嘿!您还真是料事如神,还真就抓了贼,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还打死了三个!” 许总队长顿时一愣,吃惊的望着小队长,“你小子没在开玩笑?真抓了两个贼人!” “嗯,还打死了三个呢,这会真收押在大兴那呢!” “好好好,”许总队长一听,乐了,忙拍着小队长肩膀,对着其余四人道,“好,好样的,不愧是我手下的兵!” “许总队,您别光顾着夸呀,赶紧上报给率长呀!” 许总队长这才回过神来,“对,赶紧上报给率长,让他高兴高兴,嘿嘿!” 才刚出来的许总队长,便嘚嘚的又跑了回去,率长得知,便上报给了营长,营长这才派人前往大兴县问询。 等到得知了此事是真事后,才接着逐级上报给了总兵管张维贤得知,张维贤此时正在太子东宫慈庆宫外,得知此事,知道是太子重视的亦庄火柴坊处,便试着报告给了朱翊釴。 “嗯,孤知晓了,”朱翊釴放下手里的调羹,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角,“千户,命人往军营处通知,拉出五个率,徒步往香河急行军。” “孤要检验一下新军的行军体能如何,到了香河,便命当值营长往海少保处汇报,听候少保调遣。” “是,卑职这就命人往军营通知,”张维贤拱手领命而出。 朱翊釴看着张维贤走远,这才起身走向书案,香河县的案子,保护在海瑞身边的锦衣卫,早早便汇报给了隆庆帝和朱翊釴知晓。 隆庆帝答应过海瑞,一切事务,让海瑞便宜行事,一切险阻,隆庆帝和朱翊釴全力消除。 这香河县的张满杀人案,在其弟张仓到税务厂举报后,税务厂的稽查司便在隔日下了香河县,控制住了香河县税务所的税吏,严查田册。 发现田册被人篡改,将原本林赛的两千亩田,给暗改成了一千五百亩,正好卡在了加算的临界线上。 香河县的税务所税卫大呼冤枉,他们声称,三本田册,都是他们填写,如何会自误到只改香河这本,而上交户部和税务厂的另外两本却不动手脚。 “一定是有人偷偷进了这档案室内,暗改了这田册!” “且暗改之人,并不知田册会分为三份备份户部和税务厂总厂!” 第75章 升堂 香河县西城门口 被衙役阻拦在边上的出城百姓,看着城门口一列列的士卒扛着火铳,步伐整齐的踏步行进入西城门,不由得交头接耳。 这些个士卒不似以往见过的大明兵丁,各个精神饱满不说,迈步踏地铿锵有力,个个脸色红润,眉宇间带着股锐气。 身后背着个背囊,鼓鼓的不知是何物,左右挂着的水壶饭盒叮铛作响,背囊正中还挂着顶笠形盔,腰带更是挂满了各种胯包,一柄刺刀却是格外的显眼。 这笠形盔乃是朱翊釴指定给新军士卒的制式头盔,形式酷似草帽,起初是蒙元制式头盔,后洪武帝再造华夏,袭承蒙元,明军多有佩戴。 这笠形盔是造办监一体冲压而成,新军笠形盔为了和地方明军作区分,头顶并无红缨络装饰,也不进行刷字,而是会在冲压完成之后进行内饰修整,以契合大明现在的发髻。 因为发髻的问题,朱翊釴不得不设计出圆筒帽和笠形盔出来,不是朱翊釴不想让这些新军去发,而是不能。 自古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 又有华夷大辩,束发右衽之别。 自夏商周起,华夏先民便是束发右衽,便是孩童也是扎起总角,故有总角之交,又作区分年岁,称未成年人为未冠,刚成年为弱冠。 因此孔夫子才会发出那句: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剪掉其发髻,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是身份的认同,故而我大清才会发出:留头不留发! 为的就是彻底的消灭大明百姓对故国的认同,朱翊釴是不会去做这种愚蠢的事的,尽管剪短了头发,好处多多,但百姓会抗拒,会失去对自身的强烈认同感。 士兵们依次走过西城门口,都转头侧对着骑马驻足在一旁的营长身上,营长郭骁身挺板正的坐在战马上,也是戴着顶圆筒帽,正举着右手向走过的士兵敬礼。 他是世袭锦衣卫出身,因为带队整训有功,被朱翊釴提拔为营长,此次香河练兵,便是他作为带队长官前来香河,昨日已经到达,他亲自入城向海瑞汇报。 海瑞便命他今日带队大张旗鼓的从西门入城巡游一圈,部队依然是驻扎在西城门外,海瑞要的就是震慑住那些各怀鬼胎的士绅地主。 告诉他们,我海瑞这次可不是就带了十几个捕快衙役过来,我是有军队做后备的,这次他来,就是要彻底的将香河县存在的问题,给好好的整治一番。 “一二一,预备唱!” “新法政策好,新法政策好,新法政策之下百姓地位高!” “兼并摊派被打倒!” “地主恶霸夹着尾巴逃跑了!” “……” 郭骁笑着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大声唱着歌,意气风发的踏步朝前行进,慢慢放下敬礼的右手,驱马向前,慢慢的来到士兵队列前头。 此时的香河县衙内,海瑞整理好自己的官服,扶正自己的乌纱帽,在书童程启的陪同下,迈着四方步从后堂走出,直接坐在了高挂‘明镜高悬’匾额下的案桌后。 “升……堂!” 在程启的悠长且绵软声腔下,公堂上排列左右的顺天府捕快,纷纷杵击着手中的水火棍,顿时公堂之上发出咚咚的砸地闷响声。 “威……武!” ‘啪’的一声,海瑞一拍惊堂木,声带严肃,目光凛然,“带原告被告过堂!” “带原告被告过……堂!” 邢捕头一听程启说完,便将在一旁的张满羁押上堂,拱手道,“禀大老爷知晓,人犯张满带到!” 张满经过张廷这几日来的调养治疗,已经相较过去时日,好转许多,他跪在公堂之上,海瑞没有问他话,他也不敢开口。 接着就是在前廊下等待开堂的林家奴仆们,听到海瑞让过堂了,才假装哭哭啼啼的上了堂。 海瑞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可喧扰!” 林家奴仆们这才止了哭泣,跪在公堂上低头等待回话,便听海瑞道,“原告何人?” “大老爷,我名林贵,我兄林富于上月十五日在安平镇税务所内被张满无故打杀,请大老爷为我作主啊!” “大老爷,我儿林……” “大老爷……” “大老爷,小民张田方,于上月十五日在安平镇税务所内,因口角与张满争执,林赛员外因见我年老体弱,而张满身强体壮,怕我吃亏,故而让其三个帮工过来相劝。” “谁知这张满不仅不知收敛,还将过来劝架的三人当作仇敌一般,用扁担将他三人一一砸杀,我因躲避及时,只被张满砸中左肩,大夫勘定,我左肩内以骨折,终身不得提挂重物。” “我乃是农户,残疾之身,如何养家,还请大老爷为我作主啊!” “嗯,”海瑞听完四个原告的诉说,嗯的一声,表示知道了,便朝一旁的邢捕头道,“人犯所使之凶器何在!” 香河县仵作上前提着根白杆木扁担道,“回大老爷,此物便是人犯张满当时所使之凶器!” 海瑞只是看了一眼,便让仵作将扁担交给一旁的邢捕头,开口询问张满道,“人犯张满,你有何话可说!” “老父母在上,张满冤枉啊!” 张满穿着褐色囚服,手脚皆挂着镣铐,举手投足间哗啦作响,正大呼冤枉伏地痛哭,将这些时日来的痛苦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海瑞没有去拍惊堂木打断张满的宣泄,而是等到他自己哭累了,才开口道,“原告四人皆言你打杀了林家三人,打伤了张田方,致使其重伤,可有此事!” “老父母,我是打杀了他林家三人,打残了张田方,”张满带着哭腔回应道,“可我乃是被他四人殴打于地,无奈被迫反击,非是无故打杀他们!” “你胡说,分明是你先与张田方争执,我兄三人上前劝架,怎的到你口中成了围殴你了!” “肃静!” 海瑞一拍惊堂木,喝止了林贵的嚷嚷,“张满,你说张田方他们四人围殴于你,却是为了何事围殴你的?” “大老爷,不可听他一面之词!” 张田方见海瑞这般询问,吓得连忙开口。 第76章 过堂审问 “大老爷,不可听他一面之词!” 海瑞听到张田方这话,玩味的笑着看向张田方道,“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词,那本府便可听信你等的一家之言不成?” “大胆!还不止了聒噪,”海瑞说到最后,一拍惊堂木,吓得张田方低头哈腰退回一旁。 “人犯张满,你且道来,”海瑞示意张满接着往下说。 张满擦去眼角的泪水,望向张田方道,“禀老父母,我父张富贵,乃是张田方里下之人,朝廷新法施行,税务所税卫当场在我家田间厘定田亩。” “记田一等十亩,二等六亩,摊派草塌地四亩,共记田二十亩,当场签字画押!” “可谁知我于七月十五日前往税务所清缴田税,却被告知,我父名下无故多了三十亩一等田,我便不肯缴这多出的三十亩田税,便要去报官。” “谁知被税吏阻拦不肯让我出门,这张田方更是威逼让我缴了那多出来的三十亩,扬言要我交不起也得交!” “接着便是那林赛到来,”张满说到这,转身指向站在廊下的林赛,“便是他命人过来,联合那张田方,四人将我打倒在地,我身上之伤,便全是他四人殴打造成!” 海瑞听到这,望向一旁的仵作道,“人犯张满之伤,你可勘验?” “回府尊,人犯张满身上大小伤共达七十一处之多,且内伤严重,前些时日在牢狱内更是呕血不止!” “此有回春堂坐堂大夫开具之药方,请府尊查验,”仵作上前将药方呈放在公案上。 海瑞拿起仔细查看,确认无误这才放下,“人犯确实伤势严重!” 听到海瑞这话,张田方和林赛皆面色一变,正要开口,便听海瑞接着询问道,“税务厂之人可有到来?” 这下林赛彻底慌了,转身就要走人,却被大门口处站岗的士兵拦下,“公堂内之人员,无有府尊命令,不得离开!” 被端铳的士兵推回的林赛,见火铳上亮晃晃的刺刀,只得讪笑着后退回去,眼神不住的打量,寻找着自己的表兄县主簿张玢。 “税务厂专案督查员吴溥见过海少保,”身穿青袍的吴溥拱手出列,朝海瑞一礼。 “人犯张满言其父名下田册被改,可属实?” “属实!” 吴溥这话一出,林赛吓得腿都软了,张田方更是瘫坐在地,便听吴溥接着道,“香河县税务所税吏孙高,收受贿赂,私自修改税务所田册,以为瞒天过海。” “然税务厂与户部皆有备案之田册,经我厂对簿香河县田册,确认修改之事属实,乃是林赛名下之田!” 说完,吴溥转身对着腿软的林赛咧嘴一笑,这一笑,差点没把林赛的心都吓出来,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海瑞听完吴溥的话,点点头,没有在接着询问税务所田册的事,自从税务厂创办,全大明以后的所有税赋之事,都是税务厂办理。 无论是偷税漏税,挂靠走私,都不在地方主官管辖范围之内,税务厂自己便可处理,是抄家还是罚款,全是税务厂说了算。 海瑞之所以询问吴溥,便是要确认张满所说的是否属实,得到确认答案之后,便不再深究,“大胆张田方,你还有何言可说!” “大老爷,我也是被逼迫的,那林赛叫人威胁于我,”张田方彻底慌了,指着林赛道,“他说我若不将此事办成,便要让我不得安宁。” “且他兄张玢是县衙主簿,我如何抗争得过……” “所以你便威逼殴打张满,逼其就范,是也不是?” 在海瑞的厉声逼问下,张田方无奈的点下头,小声道,“是,大老爷,我自己也被那林赛挂靠了二十亩田!” 说到这,张田方突然抬头望向吴溥,“吴督员,我张田方也要举报,举报他林赛,威逼我为其胁迫本里农户,缴其田税!” 吴溥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张田方,“你这举报,需得等下了堂,我才可接,本督员现在是公堂人证,有公务在身,不便接受举报。” “这……” 海瑞冷哼一声,悬崖才知勒马,为时晚矣。 “林赛何在?” 捕快直接上前架起腿软的林赛来到堂上,海瑞望向林赛,喝声道,“大胆林赛,快将你如何教唆家丁,伙同张田方四人,如何殴打张满之过程,从实招来!” “老父母,我冤枉呀,”林赛跪地大呼道,“我并无教唆家丁殴打张满,乃是他们三人自愿前往劝架,不知为何才与张满起了冲突。” “哼!” 海瑞一拍惊堂木,吓得林赛一哆嗦,“自愿前往,那大兴县亦庄半夜企图入室掳掠张满家小之歹人,也是自愿前往!” “这……大老爷,我却是不知您在说些什么,”林赛顾左右言他的眼神乱飘。 “带人犯刘刀疤过堂,”海瑞大喝一声,邢捕头得令,快步下堂,不多时,便见被五花大绑的刘刀疤在士兵左右羁押下,踱步上了公堂。 “这这这……” 林赛哆嗦的说不出话,眼神看向刘刀疤,不住的朝他眨着眼睛,示意刘刀疤不可乱讲话。 可刘刀疤那里还管他林赛,早就被锦衣卫用了大刑,啥事都抖落了出来。 便是他往年入室杀人七口之事,及在香河县所干之腌臜事,都和盘托出,更何况他林赛这点小事。 “刘刀疤,可是林赛指使你带人前往大兴县亦庄曹家掳人的?” “是!” “林赛给了我三十圆银钱,让我带人到亦庄,趁夜入室掳了张满家小,逼迫其往税务厂销案,还言若不肯就范,便都半路杀了,挖坑埋了了事!” “你……你……胡说……八……道!” 林赛这时已经吓得说话都结巴了,颤抖着用手指着刘刀疤,“他乃是香河恶霸,我林赛是一地良绅,如何会与此种人相识,他是在污蔑于我!” “大老爷,那香河县最大赌坊,便是其产业,我便是被他雇佣,看顾其赌坊,我尚有衣物钱财放置在赌坊后院屋内!” “大老爷可派人前往搜查便知!” 第77章 判决 “大老爷可派人前往搜查便知!” 刘刀疤自知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为此,他为了免于再次遭到锦衣卫的酷刑折磨,干脆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以求在被斩首之前,不再需忍受折磨,他是轻松了,可林赛便是吓得差点儿当堂失禁。 朝廷施行新法,其中有一条明令禁止,便是赌坊,无论是何人,赌坊一律不给上牌照,胆敢私自开设赌坊,抓获可就地正法! 所抄没银钱及家产归入国库,三代不得涉公举试。 林赛这家赌坊是祖传家当,自从新法开始实施,便更换了不下三次地方,时有赌博不如意者前往县衙举报,被自己表兄张玢及刑典魏通偷偷拦截。 如今被刘刀疤当堂说出地址,海瑞直接就命邢捕头带人前往刘刀疤供述之地查看,不多时,便带回一个包裹,里头是刘刀疤这些年来的积蓄,整整三十多两散碎银子。 邢捕头去时,赌坊还在照常营业,被同往的士兵堵个正着,里头三十几个正在赌钱的被士兵一网给兜回了县衙,正半蹲着依次排在县衙外被士兵看管着。 面对着这铁一般的事实,林赛这下彻底的无可狡辩了,便听海瑞道,“林赛,你还有何言?” “大老爷,我……” 海瑞一拍惊堂木,“还不快快说来!” “我家祖传田地两千五百亩,”林赛低着头苦着脸,“朝廷新法规定超过一千二百亩便要加一算,我为了躲避加算,便命人暗中联络各乡里长,或以钱财为饵,诱其同意。” “或以过往威胁,逼其就范,林林总总下来,挂靠了十多个里,共飞洒出田一千三百一十亩!” 听到林赛止了话头,海瑞便又一拍惊堂木,“接着往下说,是让何人暗改的田册?” “乃是我表兄张玢出头,税务所之税吏原是其直辖下,虽如今受税务所管制,然交情依在,过往也多有银钱往来,便使了银钱,让他们将田册从税务所取出时,暗改了。” 海瑞看向一旁的坐在书案上的文书,见其记录得飞快,便接着询问道,“花了多少银钱?” “共花了一百五十圆!” “愚蠢至极!” 海瑞摇头骂了一声,“朝廷新法之下,你便认为暗改了这田册,税务厂便不知你等的勾当?” “且你还敢违朝廷法度,私自开设赌坊于县城,更是胆大妄为!” 海瑞说完,看向文书,见他停了毛笔,这才挥手让其上前给林赛浏览确认,待林赛看完,才回到座位,海瑞这才问道,“此案结书可与你交代之事有相左?” “无有!” “嗯,”海瑞轻点一下头,“如此,本府便当堂宣判!” “人犯张满,于七月十五日在香河县安平镇税务所内,被林赛唆使张田方等四人殴打威逼,伤势极重,危及自身安危之际,为保自身,不得不反抗自卫!” “虽至三人死亡,一人重伤,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故,本府宣判,人犯张满自卫反击过失致三人死,一人重伤,依大明律,需杖六十,追葬银一十两。” “谅其身受重伤,朝廷刑罚乃是劝使民向善,而非残民杀民,若照律行刑杖六十,则张满必死,此不符合朝廷宽容执法!” “故而,本府酌情免去张满杖六十之刑,葬银二十圆追加至三十圆赔偿!” “张满,本府判罚,你可服?” 张满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俯身痛哭道,“老父母,草民服从老父母判罚!” 站在县衙围栏外的张满父亲张富贵也是老脸泪痕,小儿子张仓紧紧扶着老父亲的手,更是哭中带笑。 而那些围观的百姓更是拍手叫好,纷纷大呼海瑞海少保乃是个明断是非,体察民情的好官。 “张田方林富……等四人,被林赛唆使,故意殴打致张满身受重伤。” “依大明律,凡同谋共殴人者,因而致死者亡,或以致命伤令其重伤者,下手者,绞!” “林赛为原谋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啊!” 张田方听到最后一个绞字,当场便被吓晕过去,被一旁的捕快上前,就是几个大耳瓜子抽醒。 林赛一听自己被流放,悬着的心才刚放下,便听海瑞接着道,“又依朝廷新法颁布,凡新法施行起,各私设相关赌坊,具查获,持有受益者,皆斩,家产充入国库!” “租聘给予开设赌坊房产者,若知情不报,视为同谋,罚银五十圆,杖二十,刑二年!” “若不知情者,罚银拾圆,予以效尤!” 刚才是张田方晕过去,这回轮到林赛晕了,不仅林赛晕了,就是被税卫控制在二堂的张玢也腿软直接晕了过去。 二人都被各自身旁的税卫捕快好一通叫醒,等待海瑞接下来的审判。 “本府宣判,张田方林富等三人,同谋殴打张满,致使其重伤,经仵作勘定,四人皆为下手者,然林富等三人已亡,不予追责!” “张田方者,虽重伤,乃是罪有应得,待上报刑部会同大理寺审议后,择日问斩!” “林赛张玢者,勾结私设赌坊牟利,按大明律新修法论,待上报刑部会同大理寺审议后,择日问斩!” “家产抄入国库,其使手段飞洒至他人户头之田地,安平镇税务所需尽快落实到户!” “到户之田,户主可在抄没之时,持田产证可至香河县衙,追讨被侵占之田所产之当季麦粮,税务所不得拖延发放!” 听到海瑞这个判罚,督查员吴溥顿时脸一抽,欲骂还休。 好你个海刚峰,竟然敢公然挖我们税务厂的墙角。 原本吴溥就是想将这些个飞洒出去的田全部收回税务厂,届时直接法拍,可海瑞直接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你林赛不是要用飞洒挂靠的方式,将多余的田分润出去,好躲避加算吗。 好,那我海瑞就给你来个将错就错。 凡是被飞洒挂靠到的百姓,田,你们不用还了! 凡是挂在你们户头上的,本府就直接宣判,督促税务所赶紧给你们过户。 到时抄家的时候,记得带上你们的田产证,到林赛家,把你们户头上的田地出产的麦子要回! 第78章 判决(二) 那些围观在外面吃瓜的百姓,有些就是被林赛给挂靠了田地的,一听海瑞这个判罚,登时便跳着叫了起来,就跟中了拈阄奖一般,手舞足蹈。 旁边的人见了不解的询问,那人笑得嘴都咧到耳后根了,“我被那林赛挂靠了六十亩一等田!” “什么,六十亩一等田!” 周围的百姓一听,无不羡慕的看向这个笑得像傻子的幸运儿,这是白白得了六十亩田呀,还是一等田,按现在香河县田地售价,一等田也要将近四十圆一亩。 六十亩就是接近两千四百圆,还能到时到林赛家追讨这六十亩田产出的麦子,这妥妥的就是老天爷掉馅饼了。 那些没被挂靠的,顿时眼红不止,心道自己怎么就没被挂靠到,白白错失了一场发家致富的机会。 而那些被自家员外老爷叫来听审的伙计掌柜,甚至是亲自过来听审的地主士绅们,在听到海瑞的这个判罚之后,脸都绿了。 要是真的按海瑞这个判罚,以后挂靠出去的田地,都判给挂靠到的农户,那以后那个地主士绅还敢这样玩,这不是纯纯的大冤种送田给人家吗。 而大明是依据惯例法判罚的,只要海瑞这边的判罚上交到刑部过审通过,那么以后全大明施行新法之后,再次出现类似的案件之后,刑部就会依据海瑞这个个案作为依据判罚。 任你如何贿赂地方官,只要上交的判罚与海瑞不符,但情况符和,刑部便会驳回判罚,要求依据刑部给出的历史判罚改判。 这就要了这些地主士绅的命了,不挂靠飞洒,就会被税务所加算,挂靠飞洒了,一但被农户举报到税务所,税务所也必须依据过往判罚进行。 所以此时海瑞这个宣判,成与不成,压力便交到了刑部这边,只要刑部尚书将结果上疏给隆庆帝。 隆庆帝这边一批红通过,那对于这些地主士绅们来说,要么你老老实实的出售田地,要么就老老实实的被加算。 你要是敢耍花招,花钱让农户为你分担顶雷,放心,大明律里,总有一条治你!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到公堂内,海瑞不悦的拍着惊堂木,要求县衙外的百姓肃静,外头的士兵这才出声喝止吵闹的百姓。 便听海瑞接着道,“刘刀疤,本名刘喜贞,你于嘉靖四十年在山东承宣布政司济南府章丘县城,入室杀害田念升一家大小七口。” “夺走财物六十两,金银首饰若干,被章丘县衙追捕,躲避至香河县,又接连犯下罪案。” “更是前往大兴县亦庄企图入室掳掠人口,依此种种,待上报刑部及大理寺审议,择日问斩!” 海瑞说完,刘刀疤并没有像林赛等人那般直接晕了过去,他自知自己犯下的罪行,不落网则好,一但被捕,则必死无疑,心里早已是接受了。 待文书将海瑞对几人的宣判记录完,便上前一一让其画押,林赛和张田方哪里还能执笔,被一旁的捕快抓过拇指,摁在印泥上,直接就在结案书上打了个指模。 倒是刘刀疤够坦荡,可是他大字不识一个,拿起了笔,也是画了个圈圈,最后打了个指模。 轮到张玢的时候,他哆嗦着拿起毛笔,望向站在一旁的知县邓立贤,目光中带着祈求与不甘,邓立贤见张玢望来,闭眼直接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袁忠冷笑着看向张玢,开口道,“种的什么因,便结的什么果,张玢,你过去种种,欺瞒县尊,害得县尊被府尊申斥,便是咎由自取!” 张玢无奈的点下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摁下了指模之际,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无力的被捕快带走。 自此,香河县安平镇税务所张满自卫反击案,便在海瑞海少保的审判下,张满得以无罪脱身,他被追讨的葬银三十圆,其父当堂便上缴给了海瑞。 这些银钱,是张富贵贱卖了自家十四亩田地得来的,如今他家只剩得六亩朝廷摊派的草塌地。 这些草塌地,就是白送给别人,人家都不要。 但对于张富贵来说,林赛挂靠在他家的三十亩一等田,按照海瑞的判罚,以后便是他家所有,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虽是贱卖,但一等田也是买了将近二十五圆,除开上缴了这三十圆,他家依然还有两百五十圆,加上近些时日买粮的积蓄。 张满略一合计,发现他家不仅没亏,反而还赚了,唯一亏的可能就是他张满这一身伤了,不知要将养多久时日。 张满被他父亲张富贵和弟弟张仓扶着走出县衙,跟在后头的林贵等人,拿着分摊下来的拾圆银币,气愤的看着前头的张满。 他兄长林富被张满一扁担打死,虽然林赛补偿了他二十圆,但却告知他,张满一定会给他兄长偿命。 可如今,海瑞判罚结果,张满乃是自卫过失致人死亡,连杖六十都被海瑞给免了,仅仅是赔付了三十圆。 之所以海瑞判罚追加至三十圆,估计还是为了每家能得银币拾圆的缘故。 他真的,我哭死! 而如今,自己主家林赛被判择日问斩,他们这些林家家丁,自然便是要作鸟兽散了,县衙外的士兵此时已经列队前往了林赛宅邸,准备封锁林家,防止有人趁乱裹挟财物。 他心里虽然恨得张满要死,但也不得不加快脚步离开县衙,赶往林家,他的积蓄和家当,可都还在林宅,可不要被人趁机给占为己有了。 里面可是有他兄长的二十圆卖命钱呢,加上这些年兄弟俩的积蓄,真没了,那他林贵可就得流落街头了。 他疾步跟在列队行进的士兵后面,想着跑快些,又怕被这些士兵误会,只得心急火燎的跟在后头,干着急。 待郭骁带队来到林家大门处时,果然林家的奴仆们正忙活着搬运着林家内的物件,各个你争我抢的,大打出手。 郭骁拿起挂在马鞍旁的骑兵铳,掰开扳机上了火帽,对着人群地上就是一铳打过去,铳子击打在泥土地上,扬起一阵尘埃。 铳响瞬间便让还在争夺吵闹的人安静下来,见官兵来了,就想要逃离,被在郭骁马旁的副官又是一铳吓住。 “都别动,谁敢在动,格杀勿论!” 第79章 抄家我们才是专业的 “都别动,谁敢在动,格杀勿论!” 随着副官的话落,郭骁大手一挥,身后跟随的士兵呈扇形环绕住门口这些个奴仆,都端着铳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们。 眼看已经被包围,这些奴仆才不得不将手里的物件放下,在士兵的呵斥下,老老实实的在大门口一列排好。 跟随来的香河县户籍科员,正一一核对这些家丁的户籍证件,一但发现指纹不对的,便大手一指,随即便被守候在旁的士兵上前一把捆了拖到一边。 林赛的妻子胡氏哭喊着从大门内奔出,对着骑在马上的郭骁哭诉道,“军爷呀!这些刁奴,竟然敢抢主家的财物,您一定要将他们抓起来绞死啊!” 郭骁笑呵呵的看着林胡氏,开口道,“这可不是你林家的财物,这都是朝廷的财物,可莫要混淆!” 林胡氏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军爷,此话何意,我林家十几代人坐落在这香河县,拼了三代人才得了这家业,怎的到了军爷口中,却成了朝廷的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莫不是要强抢民财不成!” 郭骁仰头一笑,想来这些个林家奴仆,在县衙探听到了林赛被海瑞抄家问斩的消息后,并没有人去通知自己的主母,而是着急着抢夺财物逃跑。 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主仆。 “你丈夫林赛勾结其表兄张玢,伙同税务所税吏,篡改田册,欺压良民,抗税避差,”郭骁在马上俯视着花容失色的林胡氏,“又私设赌坊,残民害民,指使家丁等围殴农户。” “又包庇逃犯,驱使其越县掳掠人口,这般种种行径,莫说是抄家杀头,没将你等家小连坐,已经是府尊大老爷开恩了。” “还不速速给本官退开!” 林胡氏被郭骁的话,冲击得差点没直接栽倒,幸好身后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免于人前失态。 此时的林胡氏心如死灰,看着持铳闯入宅邸的官兵,泪水如注般淌满瘦脸,“天呀!为何会这般呀!” 就在她哭嚎之际,第一个箱子被士兵抬出到天井处,看着落满灰尘的箱盖,士兵二话不说,上前一个铳托砸下,铜锁瞬间脱落,士兵一把掀开箱盖,便见里头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排排银锭。 “报告营长,地窖内共发现这种箱子十六个!” 士兵上前敬礼道,“里头都是银锭子!” 郭骁回了一礼,才放下右手,“全部打开,清点数目,才行装箱,贴上封条!” “是!” 士兵回礼后,转身就朝地窖跑去,才跟着到来的税务厂督查员吴溥,看着这一箱银锭,眼前一亮,就要上手摸,被郭骁急忙喊住,“吴督查,可莫要上手为好,若是少了,你我可就说不清楚的!” 吴溥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瞧我,见了银子,就管不住我这手!” 郭骁笑着没有说话,两人就站在天井前的围栏下,看着士兵一箱箱的抬出,到第十六个时,便不再见有抬出,吴溥便道,“怎么?这便没了?” 刚刚汇报的那个士兵这才道,“报告营长,除了一些书画,以及一些花瓶首饰等,库房还有些绸缎和棉布,粮仓里还有好些个白面和大米。” “没了?” 郭骁和吴溥异口同声的问道,那士兵一愣,呆呆的点头道,“没了?” 吴溥一听,叫来跟随的稽查司的人小声附耳密语,那人笑着心领神会,带着几个人便进了大堂,郭骁见状,忙上那个士兵叫人跟上。 只盏茶功夫,那士兵就满头大汗,身上军服沾满了泥土的跑来汇报道,“报告营长,在花园水池旁假山处发现一个入口,里头好多的金银珠宝,看花了俺得眼!” 郭骁望向吴溥,吴溥神秘一笑,指着自己道,“抄家,我们才是专业的!” “这些个地主老财,以为藏得稳当,可我们锦衣卫什么人,郭营长你信不信,他林赛请人来设计这藏宝的地道。” “说不准就是我们锦衣卫的人,哈哈哈!” 郭骁听完,不由得比了个大拇指,“你们锦衣卫是这个!” “承让!” 吴溥也不客气,拱手就笑着应下郭骁的夸奖。 还真不是吴溥说大话,锦衣卫内,各种的抄家档案琳琅满目,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锦衣卫没见过的。 从洪武朝起,历代的锦衣卫档案就抄家及各种酷刑记录最为全面,他们只记住怎么找到你的金银,以及怎么折磨的你肯开口说出你的金银在那。 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被抬出,林胡氏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落空,她怨恨的看着郭骁和吴溥这两个人在那对着自家的金银谈笑风生,掏出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便要上前。 才走没几步,便被时刻注视着她的税务厂稽查司科员看个正着,只见那科员从后腰处的短套中抽出一根短铳,将击锤掰开,将火帽摁入,便抬起对着林胡氏道,“你想死,就再往前一步,保证让你脑袋开花!” 然而此时的林胡氏哪管这个科员的话,依然迈出了那一步,便听‘嘭’的一声,科员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12毫米口径的米尼弹头瞬间就将林胡氏击倒,鲜血撒满整个天井,就连廊墙上都被喷撒上许多。 听见开火声,外头的率长急忙奔了进来,见郭骁无事,这才放下心道,“怎么便开火了?” “其欲行刺,乃是自作自受,”科员掏出药包咬开重新装填好后,才将手铳放回身后的短套中。 郭骁倒是第一次见这手铳,大为好奇,不过是人家的防身武器,倒也不好讨要来把玩,便熄了心思,继续观看起士兵们搬卸清点。 “报告营长,共从地道内搬出箱子二十口!” “嗯,好,立刻清点,其他人将库房内的米面统统搬回县衙。” “哎!郭营长,不对,这些该是搬到我税务所才是呀!” 郭骁笑着道,“太子爷命我等听候海少保调遣,海少保命我等搬到哪,便搬到哪。” “你还是找海少保说理去!” 第80章 开海之论 “臣海瑞,于香河县整治地主林赛飞洒之案,与以奏请圣上,臣将其飞洒到户之田,尽皆归入苦主之户,为的是震慑欲效仿之士绅,莫行错路!” “到臣至香河已七日之久,百姓闻听臣到,个个上告状诉地主,多与林赛之类同,臣则依旧判,皆将飞洒之田,归入苦主户头,为的是鼓励百姓举报违法之士绅地主!” “而飞洒之士绅,税务所处罚抗税避差之事,非臣之职责,臣并无异议,然臣依田使苦主上税务所追讨田产粮,却被拒,此于礼不合,望圣上居中调停!” “此粮,给予圣上,不过沧海一粟,而归百姓,则如天降甘霖,百姓必感念圣上之仁慈!” “臣海瑞愚直之言,望圣上明断!” 朱翊釴看着手中司礼监送来的海瑞的题本,不住的点头,隆庆帝却有点儿心疼的不肯批红,“太子,你便将少保之折退回,严明朕非是不体恤百姓,乃是国法如此,不可擅改!” “然后,你再写封信告诉少保,就说朕不是不肯,而是这香河县抄家之所得,难道朕便一分都无有份额吗?” 隆庆帝气恼的道,“上次还是三七分成,这次倒好,朕连一成都没,如何可这般!” 朱翊釴被隆庆帝财迷的样子逗笑了,“父皇,这些原本就是国库应得,怎得就该分你一杯羹了!” “你这傻孩子,若不索要,成了惯例,以后咱父子俩想办点儿事,都得看那些个大臣的脸色,”隆庆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朱翊釴,“还好是朕有先见之明,将陈师傅任为大司徒,不然你那些个火铳,不得掏空了朕的内帑不可!” 因为朱翊釴制造的隆庆式火铳领先几个版本,工部和户部都极为满意,一致认为,应该停止继续生产过去的火绳铳,改为全体制造隆庆式火铳。 所以,朱翊釴现在生产的每一把隆庆式火铳,经费都是户部直接从国库出的钱,这就大大的节省了朱翊釴自己小金库。 “好好好,儿臣写就是了,父皇莫气恼,”朱翊釴连忙安抚住隆庆帝。 朱翊釴赶紧在海瑞的题本上批了个否字,将隆庆帝说的话照搬上去,在写了封信,严明隆庆帝不是不肯,而是他是海瑞你没有将皇上挂在心上,抄家这么大的事,怎么的也得按照上次的分成,给内帑送上一点才是。 “唉!” 隆庆帝突然唉声叹气,朱翊釴正写着要回给海瑞的信,不解的望向隆庆帝,便听隆庆帝道,“朕才登基不足一载,能臣便皆要请辞归乡,弃朕而去!” 朱翊釴不解的走到隆庆帝旁,见奏本是两广总督谭纶的乞骸骨疏,不由得哑然,“父皇,何不下诏挽留,谭治中之才,屈居南粤,实在可惜,何不调回京师,整治北地?” 隆庆帝摇头道,“非是朕不肯将其调回,倭寇之乱虽较为平息,然有死灰复燃之状,朕怕将将谭治中调回,东南又不稳。” “父皇,您看看这份,”朱翊釴将袖中的一份题本折放置在隆庆帝面前,“此乃是福建巡抚涂浙民上疏治倭开海之疏,儿臣觉得甚是可行,故而打算请陈师傅高先生二人前来商议。” 隆庆帝打开奏折,边看边问道,“开海,太子,不妥,至成祖爷崩,便是你皇爷爷在时,海禁依然不肯解,怕是朝中大臣反对居多!” 朱翊釴笑着对隆庆帝道,“父皇,这次,朝中大臣必定不会反对,反而一定是赞成居多!” “却是为何?” “若父皇您要延续成祖爷时,继续以朝廷名义下南洋,则大臣必反对,”朱翊釴娓娓道来,“若父皇您直接许民间商人出海经商,则大臣无不歌颂父皇乃是圣君!”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隆庆帝顿时恍然,“想来是这些个大臣,也是参了股份不成!” “然!” 朱翊釴解释道,“官商互相勾结,已是常态,若其不以权谋私尚可,若谋私,必要处分!” “太子是赞成这开海之策?” 朱翊釴点头道,“父皇,您可知江南一年两熟,闽粤等有些地方甚至是三熟!” “嗯,朕知道,”隆庆帝点点头,示意朱翊釴接着说。 便听朱翊釴道,“父皇,这越往南,便多熟,越往北,天冷便只得一熟,如今福建巡抚涂浙民提议开海禁,一来可解倭寇之乱,二来可为国库多添进项。” “如何开了海禁,便可解倭寇之乱?” “父皇,江南闽粤沿海之倭寇,十成之中,有七成乃是大明百姓混迹其中,”朱翊釴见隆庆帝一脸我不信的表情,只得解析道,“朝廷海禁,这些无法出海的船员,为了走私,便铤而走险,蜗居于沿海各个岛屿。” “往来联络,若父皇同意开了海禁,彼辈无利可图,必然散伙,或有些许冥顽不灵之徒,仍然做海上劫道之事,但上岸劫掠,必定锐减。” “这些贼子,到时朝廷修建水师,剿灭便可,已不足为患。” 隆庆帝一听,摩挲着下巴道,“听太子之言,倒也有些道理。” “父皇,开海,百利而无一害,”朱翊釴使出了百试百灵的画饼大法,“父皇,关税便可为国创收,若父皇提议,开海禁,所得关税,需入内帑二成,您说,大臣们会不会同意!” 隆庆帝一听,眉毛一翘,“对呀!朕怎么没想到,若大臣等不同意,朕便不开这海禁,妙妙妙!” “父皇,还有呢,这些个海商,出海返航,总不可能空船而归,”朱翊釴笑眯眯的道,“父皇到时下一道诏书,若返航之商船,携带过半粮食入港,可减免一定额度的关税。” “您说,这些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会不会大量的将海外的粮食带回大明!” “嗯嗯!” 隆庆帝笑着忙点头应和,朱翊釴道,“若是在诏书中提及,凡一船携带过十头耕牛,则可折关税过半,您说,他们会不会发了疯似的,将海外的耕牛带回大明!” “必然会!” 第81章 开海之论(二) 隆庆帝听着朱翊釴的描述,有点上头的脸色红润,是呀,海商往来,出入皆过一手税,这可就是双向关税。 国库和自己的内帑,将大大充盈,到时,别说是太子朱翊釴要造炮造铳,就是他提议的扩军,也不是不可能。 而朱翊釴告诉隆庆帝,接下来的南直隶新法施行,新军必然要南下坐镇,依靠原有的南京守备军,是成不了气候的。 这些驻扎在南京多年的军队,各主官关系盘根错节,轻易改动尚可,然像新法这般大动干戈的,便只能靠外来的和尚去敲钟念经了。 而朱翊釴在这次新法施行之后,税赋不减反增的情况下,加上他自己开设多家工坊,大赚特赚下,已经开始在宛平县招募新兵入伍。 留守在大兴的这一个营五百人,便是朱翊釴用来作为骨干,等新兵入伍,这五百人,表现优良的,将会提干成为小队长等。 朱翊釴也开始在这次二次扩编中正式的将军衔制加入,三等兵,二等兵,一等兵,少士,中士,上士,少尉,中尉,上尉等将开始在新军中施行。 被派往香河县听候海瑞调遣的另外一个营,也将会在香河县开始募兵,并且人数募齐之后,会回师大兴县。 这一千的新军骨干,朱翊釴将会扩编到一万三千人整,也就是一个师的满编,造办监没日没夜的赶工造炮造铳,为的就是能及时的武装上这多出来的一万两千人。 而原先教导这一千人的锦衣卫千户张维贤及其治下的一千户锦衣卫,朱翊釴跟隆庆帝提出,在大兴县开设大明第一家陆军军事学院。 由隆庆帝担任该学院的院长,朱翊釴任副院长,而张维贤任教导总办,其余的一千户转为学院教资骨干,总结教学经验,修改陆军操练手册。 以后不断的将军中优秀人才总结的方案提交至学院,不断的优化教学方案,不使陆军学院固步自封,出现思想固化。 等到南直隶开始施行新法之后,新军南下坐镇,将会分遣陆军学院教师前往南京开设第二陆军学院。 再接着时机成熟,新军扩编,南下两广,在南宁等再开设第三陆军学院,开始教导步兵如何进行山地丛林作战,然后就是挥师南下。 在朱翊釴的规划蓝图中,京师,南京,南宁,成都,长安这五个重点城市,各会开设一家陆军学院。 京师控蒙,辽,朝,南京控江南这个财政大区,南宁控东南亚,成都控藏,回,长安控陕,蒙。 重点发展起这五个城市,后期辐射,在带动起周边,沿着东南亚一路推过去,就能见到平和的三哥了。 有了三哥作为跳板,大明就可以稳稳的控制住青藏高原以外的土地,将高原变成大明的内陆,留给后世子孙慢慢发展。 在大明皇帝最后一个阿三兵,最后一个倭奴兵消耗完之前,大明皇帝陛下不会轻易后退一步。 而要治理这么大一个国家,人口,而且是主体人口,必不可少,朱翊釴向隆庆帝提出不断地从海外购入粮食,耕牛等重要物质,便是不断地提高大明的本土百姓粮食生产效率。 取消丁税,降低农户税赋,刺激人口出生率,并且还必须出台政策保护大明本土的粮食价格稳定,不受到外来进口粮食的冲击。 为此,朱翊釴将会组建一个大明国有粮食公司,将各地收购上来的农户粮食,进行统一的调配,将地区多余粮食调往缺粮省份。 等到大明不再出现粮荒,便会开始出现大量的人口增长,朱翊釴则会优先考虑本土百姓的日常肉蛋奶供给,提高百姓的身体素质,进行全民普及教育。 这个时候的大明,只要伸出一只手,就能摁着周边的国家锤,朱翊釴也就不怕自己死后,大明会步入后尘。 而这些的基础,便是这一次福建巡抚涂浙民提出的开海禁,海禁一开,海军便可以提上日程,海军一旦形成,偌大一个太平洋,足以让大明的海军闯荡了。 “父皇,海禁必须开,海外有大量的无主之地,可以三熟,如今大明流民遍布,百姓生计困苦。” “可将部分流民迁徙至这些无主之地种植,收获之粮食,通过海运,运回大明,反哺百姓。” 隆庆帝听朱翊釴这么一说,略带不安道,“太子,将民迁往海外,恐怕不妥,若其滋生野心,自立为王,朝廷鞭长莫及!” “且,昔日李唐之时,兵峰直达西域,扩地万里,然地域广阔则通信往来不便,若中原有变,域外之民,恐效仿赵佗之法,断栈毁道,自成小国。” “朝廷多年之心血,皆为他人作嫁衣,岂不徒劳?” 朱翊釴知道隆庆帝的担心,隆庆帝怕移民太多,伤到大明本土根本,而大明百姓艰苦勤劳,若是被外族占据,依靠着这些移民过去的大明百姓,瞬间便是地方一霸。 反而过来威胁到大明本土,再现倭寇之乱,才是隆庆帝真正担心的地方,而且隆庆帝知道,依靠现有的交通,大明开扩这么大的领土,通信不便,后世子孙要是出现几个昏君,再现一次李唐的安史之乱。 那么隆庆帝跟朱翊釴父子俩打下来的这么一大片土地,便会灰飞烟灭,就跟李唐失去西域塞外之土,几代心血瞬间化为泡影。 “父皇,移民海外,自然需设官府治理,而海外之土民,也必须进行教化,习汉话学汉字。” “大力推广孔孟之学,以海外反哺中原之民,教后世子孙,中原之民才是我大明之根本,自然优待胜过海外之民。” 朱翊釴不相信在铁路公路等出现后,大陆连成一片的交通网,能快速调兵的大明军队镇压下,海外的还敢蹦跶,科技只可以在大明核心地区流转,绝不可能会教给那些归属感不强的土着。 在海外,不学汉话汉字,就别想轻易的融入大明文化圈,学汉话,便安心的读孔孟之道,科技这些不是你们能学的,那是大明的主体民族该操心的事。 第82章 大善 “且儿臣届时还会组建水师,往来联络,父皇担忧之事,儿臣也有应对之策,父皇不必过虑!” 隆庆帝听完叹了一声,“釴儿,朕自然是信得过你,便是此时朕不同意,待朕百年之后,你也是会去施行的,你这性格,朕甚是知晓。” “也罢,趁着朕在,便为皇儿你多分担点非议!” 朱翊釴动容道,“父皇爱护,儿臣皆知!” 朱翊釴知道此时此刻,西方已经开始了大航海,而东方的大明依然原地踏步,如果不将大明可以辐射到的东亚以及东南亚南亚甚至是中亚控制住,给大明创造一个广阔的发展平台。 即使朱翊釴这次保住了大明,相信大明未来依然还是会被西方用火炮轰开国门,因为大明实在是太富有了,地广人稠,物产丰富。 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如果不鞭策着他前进,便会产生惰性,大明又足以让其自给自足,不让他知道,外面有豺狼环绕窥视,产生紧张感。 大明的官僚便会又一次醉生梦死的行那一套孔孟之道,沉醉在自我之中,等到外面黑暗森林拼杀出来的恶鬼上门之时,华夏将再一次遭受浩劫。 朱翊釴所能做的,就是强行掰开那些还在自我沉醉的人的眼睛,让他们看看,大明周边不是安全之地。 现在不是秦一统,而是真正开始了大争之世而已,大明需效仿秦国,奋六世之余烈,铲平欧罗巴将来的威胁,让大明不再有后顾之忧! “如此,便诏陈师傅和高先生等人入宫商议。” 隆庆帝立定决心,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朱翊釴如此的想要控制海外,但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相信他未来的成就会高过自己。 “陈洪而在,”隆庆帝朝殿外呼喊道。 “奴婢在,皇爷有何吩咐?” 陈洪自从上次因为陈志的事,被隆庆帝发到内官监打了二十板子,躺了半个月后,老实了不少,性格也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的跳脱。 而且知道了太子爷朱翊釴,不喜他们这些奴婢用奇技淫巧之物魅惑皇爷后,陈洪也收敛了许多,隆庆帝只要不主动提及,陈洪绝不敢主动献上。 “去,诏内阁六位大臣前来乾清宫,朕与太子有要事与其商议!” 陈洪拱手应诺退出殿外,转身时,见到冯保到来,也不再怒目相对,而是客气的朝冯保一点头,便带着小内侍离开。 冯保也不觉得诧异,同样点头回应,便站立在乾清宫外,静静的看着陈洪走远。 他自从陈洪被打之后,见识到了孟冲的嚣张,黄通的快速跃升,李芳的稳健谨慎被皇爷和太子爷器重后,冯保第一时间便前往探望受伤的陈洪。 两人不知如何交谈,朱翊釴只知,锦衣卫汇报,冯保从陈洪宅邸出来时,面带微笑,想来两人交谈的很愉快。 陈洪前往内阁时,内阁大门紧闭,想来六个阁臣正在商议政务,陈洪不再像上次那般,推门便入,而是在外头小声的对着里头喊道,“各位国老,皇爷有诏!” 听见声音,开门的是武英殿大学士赵贞吉,赵贞吉作为内阁中入阁最晚,品级最低的阁臣,被高拱这个霸道的次辅压制的苦不堪言。 往往他要发表一番,便会被高拱以势压人,让他郁闷不已,时常在与张居正闲聊之时,痛骂高拱欺人太甚。 张居正自然是知道高拱的秉性的,他在裕王府那些年,见识过高拱的脾气,不然老好人一样的陈以勤怎么会跟高拱不合。 张居正采用的是顺毛撸战术,只顺着高拱的意思来,从不反对高拱,才被高拱引为知己,同样和他采用一样战术的还有陈志陈远长。 “皇上有何诏于内阁?” 陈洪拱手回道,“赵阁老,皇上口谕,宣诸位阁老前往乾清宫商议国事!” “嗯,知道了,”赵贞吉将门轻掩,没过过久,高拱领先走出大门,接着便是陈志与陈以勤一同出来,随后郭朴李春芳跟进,最后才是赵贞吉将内阁大门关闭。 “走,”高拱挥手示意陈洪前头领路,大踏步的便往乾清宫而去。 此时的紫禁城内,以往的六科郎已经悉数不见踪影,隆庆帝听从了朱翊釴的建议,将六科郎直接划入通政司管制,原本位于内阁隔壁的六科郎值房也被内阁占用,成为内阁的第二个办公地点。 隆庆帝更是下诏从翰林院遣调多名翰林充实内阁,帮助内阁分门别类归档,大大提高了内阁的效率。 加上朱翊釴提出的都察院监督提格,原本海量的弹劾奏本,也瞬间腰斩,隆庆帝又从翰林院内调遣,充实都察院,要求都察院接受举报后,可协调北镇抚司,进行核实举报之事。 若是恶意举报,北镇抚司也不会轻易放过,至于匿名举报。 不好意思,大明不接受匿名举报。 按大明律,凡匿名投公信件,告言他人罪者,绞,见者即焚,若开启或送官司者,杖八十,官吏开启受理者,杖一百。 陈洪领着六个阁老,慢慢悠悠的来到乾清宫外,待禀告过隆庆帝,才让六人进入。 “臣等参见万岁!参见太子千岁!” “诸位爱卿免礼,”隆庆帝抬手示意平身,“来人,赐座!” 几人才刚就坐,朱翊釴便将福建巡抚涂浙民的开海禁疏让陈洪传递下去,高拱作为如今内阁的头把交椅,自然是先目睹为快。 便见高拱一目十行的快速看过,便递给身旁的陈志,拂须在那思索内中对策,陈志也是眼前一亮,他老家潮州府,也是身受海贼倭寇袭扰之苦,如何不知开海的好处。 只是他自隆庆帝登基以来,就忙于新法,无暇他顾,原想着等北直隶新法稳固,便想着跟隆庆帝提上议题,不想竟然有人透过北直隶新法,看出隆庆帝的改革之心,先他一步提出开海之策。 隆庆帝待内阁六人都看过后,才对着高拱询问道,“高先生以为如何?” “皇上,臣以为,此疏之中提及之事,大善!” 第83章 高拱极力促成 “皇上,臣以为此疏之中提及之事,大善!” 高拱端坐拱手道,“疏中提及,开海疏通,解商贾之愁,化沿海百姓受扰之苦,臣甚是认同,臣曾与两广总督谭子理就东南倭乱之事书信往来。” “谭治中言,倭寇之乱,或有倭国内乱,治理不严,致使将兵紊乱,为祸大明,或因沿海百姓生计艰苦,以寇养身,且东南沿海走私甚大。” “朝廷便是不开海禁,商人亦是要出海牟利,既然如此,朝廷何不开设海关,抽取关税,贴补国库,规范商人之行径!” “嗯,高先生真知灼见,”隆庆帝听完认真的点头。 高拱的意思,朱翊釴也听明白了,不管朝廷开不开海禁,这些想出海牟利的商人,还是一样的走私出海。 不管是通过贿赂还是什么,反正在高拱看来,这些商人原本该交给国库的钱,因为朝廷没有开设海关,被商人白白赖掉了。 既然是这样,那高拱就认为,这个海是非开不可了。 隆庆帝也同样认同了高拱的话,前头朱翊釴给他普及过一次后,心中原本还不是很踏实,在听了高拱的话后,安定了不少,随即,隆庆帝便看向自己的陈师傅。 “不知,陈师傅如何看待?” “臣亦认同高阁老之意,”陈志微微轻抬臀部,微躬身答道,“皇上,臣老家潮州府,治下沿海几县,亦是常遭海贼袭扰,百姓多是苦不堪言。” “赖先帝洪福,委任谭治中督抚,麾下戚继光俞大猷等猛将奋勇杀敌,不至局势糜烂溃底,百姓得以喘息。” “犬子于信中告知臣,潮州之海贼倭寇,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不受官府治理,出海为贼,其勾结倭寇,为非作歹。” “多是为堵塞海路,牟取海商孝敬,若不孝敬,多是在海上劫掠,后化为商人,上岸销赃。” “高阁老提及开海,臣是认同的,然开海则必需置办水师,游弋海防,否则贼子蜗居沿海,骚扰海商,必大大不利关税收缴。” “置办水师,一可惩治海贼,二可打击走私,一举而两得之。” 这会便是朱翊釴也不得不点头赞同陈志发表的意见了,隆庆帝更是心安十分,有了陈师傅的话,隆庆帝信心更足。 “皇上,臣认为高陈二位阁老,想法虽好,然过于武断!” 就在隆庆帝和朱翊釴消化着高拱和陈志的话时,赵贞吉开口了,“福建巡抚之请开海禁,先帝时,便常有人提及,先帝命驰禁,然走私甚为猖獗。” “且倭患并未就此消解,甚至愈演愈烈之兆,且闽浙商人抱团排外之行,致使月港形如化外之地,几乎朝廷无有号令之权!” “先帝认为,长此以往,闽浙商贾容易做大,动摇国本,故而海禁!” 隆庆帝望向赵贞吉,见赵贞吉条目清晰的讲着,“今福建巡抚之请,无非是请重开月港之事尔,此于先帝之时,便被驳回,实非良策,望皇上三思!” “这……” 隆庆帝一听这是自己那聪明老爹嘉靖都嫌弃的政策,不由得开始踌躇,望向了太子朱翊釴,想听听太子有何意见。 然而朱翊釴还没开口,高拱却是抢先道,“赵学士之见,臣不敢苟同!” 高拱什么人,以他的暴脾气,怎么可能在自己提出赞成之后,被人反对而不还击,“赵学士言,先帝之时,便有人提及,月港亦是管制混乱,然此一时非彼一时也,如何可尽皆对号入座!” “先帝时,京师亦是短暂施行一条鞭法,各大臣皆雄心壮志,欲整治地方兼并,改良税法,结果如何?” “赵学士认为如今北直隶之新法施行状况如何?” 赵贞吉被高拱突然这么一问,他也是嘉靖朝老臣了,反应极快,“在皇上督管之下,自然效果显着!” “你可知税赋较往年如何?” 赵贞吉一听,摇摇头表示不知,他又不是户部尚书陈志,怎么会知道今年北直隶的税赋状况。 高拱笑着得意望向赵贞吉,老小子,就你,还想来反对老夫。 便听高拱笑着道,“北直隶之田税今年共缴银八十九万七千九百四十二圆,劳役钱共缴银四百九十二万五千六百八十四圆四角!” “杂税共得银一百七十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二圆!” “另加算之银得二十四万六千二百八十四圆贰角贰分!” 赵贞吉听着高拱如数家珍般,将今年北直隶的税收数目一一说出,眉头不由得一蹙,然后高拱还未就此罢休。 “赵学士,你可知施行新商税起,北直隶每月税务厂收商税几何?” 赵贞吉再次摇头表示不知,“愿闻其详!” “自施行牌照法起,各个商户普及发票,税务厂依据发票缴税,第一月便得银三十五万六千八百四十六两五角四分七文!” “嘶!” 赵贞吉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实在是不知,原来北直隶的商税还能收这般多,若按这般算法,一年下来,北直隶商税不得有四百多万圆! 这都快赶上北直隶一年的劳役钱了,要知道,整个北直隶共有将近四千多万亩田地,朝廷施行新法摊丁入亩,规定每亩田缴劳役钱壹角,才得银四百九十多万圆。 这个商税一年便可直追整个北直隶的劳役钱,这还是商业第二发达的北直隶,要是南直隶,赵贞吉简直不敢想一年会收多少银钱! 太暴利了! 高拱见赵贞吉被自己报出的商税钱额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嗤笑一声道,“如此,赵学士知道为何先帝时施行一条鞭法半途而废,而今皇上登基,施行新法便一蹴而成!” 高拱学着朱翊釴平时的手势,指了指太阳穴,“需要阁臣精密筹划,君臣上下一心,如此才可成!” “太子殿下当居首功,”高拱笑着朝朱翊釴拱手。 隆庆帝听见高拱夸自己的太子,笑得合不拢嘴,直笑着道,“高先生陈师傅亦有首功,朕得内阁六位阁臣,才有今日改革之成就也!” “哈哈哈!” 第84章 万物皆可牌照法 “哈哈哈!” 乾清宫外,冯保陈洪等太监内侍,听着殿内隆庆帝开怀大笑,不由得侧耳倾听,到底是在详谈何事,令皇爷这般高兴。 隆庆帝如何不高兴,听到高拱重新提及今年的税赋和商税,光是田税和劳役钱就有七百七十多万圆,加上这几个月来的商税,国库收入接近千万圆! 千万圆呀!便是折算成银子也有五百万两了,这还只是北直隶的税收,若是南直隶以及其他十三省通通施行新法和商税法,那大明国库不得多修几个! 要知道,朱元璋起,便对南直隶所在的江南地区采取区别对待,其他地方按一二三等田收税,而江南地区,明太祖朱元璋是直接按重租田收的。 一等田收三升三合五勺,重租田直接是八升五合五勺,直接翻了两倍之多! 也就是说,如果南直隶按北直隶这般施行,田税能直接破百万圆,劳役钱直接能干到八百多万圆不可! 商税更是不敢想! 要知道,南直隶田亩数可是北直隶的一倍之多,商业便是京师都不可比拟的存在。 尽管这些钱都入了国库,隆庆帝也高兴呀,只要国库有钱了,那些遭瘟的大臣就不会再打自己内帑的主意了。 “先帝时行不通的一条鞭法,在皇上这里收效显着,”高拱眯着眼看向赵贞吉道,“如此,赵学士还认为海禁开不得吗?” 高拱就差明说,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是说,你们嘉靖朝时主政的大臣就是垃圾! 你看我高拱一上台主政,弄走了徐阶这老货,新法势如破竹,国库瞬间充盈,这是谁的功劳! 是我高拱呀! 如今你个入阁才三月不到的赵贞吉,就敢跳出来抚虎须,真是不知好歹! “高阁老,老夫可否问于阁老,若海禁开,阁老要如何治理?” 就在赵贞吉被高拱怼得不知所措之际,老好人李春芳开口来解围了,就见他笑眯眯的看着高拱,“今日皇上太子以及诸位阁臣皆在,不妨说出来,我等参谋一二!” 哼!老滑头,滑不留手的墙头草,高拱内心不忿的暗骂着面前的李春芳,面色却是如常。 “可以依照商税施行牌照法!” “如何个牌照法?” 这次是隆庆帝开口询问了,没办法,实在是朱翊釴搞出的这个牌照法,太符合隆庆帝的心思了,看着商税月月几十万圆的花花流入国库。 隆庆帝那个高兴呀,加上朱翊釴先前跟隆庆帝商议,要求将关税的两成归入隆庆帝自己的内帑,现在听到高拱要在关税上施行牌照法,更是引得隆庆帝大悦。 高拱也算是被朱翊釴给点通了窍,正所谓,复制粘贴最为省事,他现在思考问题,直接可以甩朝臣们几条街,就是陈志现在将户部尚书的位置给高拱,高拱也能玩得飞起。 “按太子之牌照法,商户需申请牌照,否则不许经营,而牌照法必须依附发票才可彻底收缴商户税银,”高拱朝隆庆帝拱手道,“若只施行牌照法,而不发行发票,偷税漏税之举,则不可查!” “是极!” 见隆庆帝和太子朱翊釴等人点头,高拱接着娓娓道来,“如此,便可在开港之处重开市舶司,由税务厂直接管辖。” 赵贞吉听到税务厂这三个字,脑门一抽,暗道这税务厂权利越发大了。 “凡是要出海之海船,必须先到市舶司办理出海牌照!” “无有牌照出海,一经查处,直接抄没,罚二算!” 好家伙,李春芳直接嘴角一抽,高拱你这是加算法玩上瘾了你,现在动不动就喊着要加算! 高拱不理李春芳和赵贞吉的异样,接着道,“凡出海商船,粮食等物按一抽二取税税,瓷器丝绸等按二十抽一取税!” “凡入港之物,粮食等物按三十抽一取税,瓷器丝绸棉布等按五抽一取税!” 朱翊釴和隆庆帝笑着对望了一眼,高拱这是在杜绝海商将大明的粮食往外运呀,这是出口抽高税,而进口抽低税,逼着这些海商只能从海外运粮回大明。 朱翊釴此时却开口询问高拱道,“高先生此税法在孤看来,依然还是有不足之处!” “哦!殿下请讲,臣洗耳恭听!” 高拱被朱翊釴这般说,也不恼,朱翊釴多次与他商议,奇思妙想频出,给高拱这个大明思维的次辅好好的上了几堂经济课。 高拱现在能这般的开窍,都是和朱翊釴及陈志两人多次商议新法时得到的灵感,将朱翊釴指出自己的不足,高拱自然乐意,便是一旁的陈志也竖起耳朵来静听朱翊釴的下文。 “先生提出,出港之粮食一抽二,这点孤极为的赞同,然先生却并未想到,若开了海禁,南粮是否可海运北调?” “如此,这北调的漕粮,税务厂该如何抽税?” “若是按出港一抽二,则必定无人敢运漕粮!” “可否颁发漕粮运输证给予?” 高拱奇思妙想的说道,不仅朱翊釴摇头,就是一旁的陈志也摇头表示不可,只听陈志道,“肃卿兄,若颁发漕粮运输证,则关税必定大乱,各中之手,操纵玩弄,海商必定拿着漕粮证运送其他货物出海。” “非良策也!” 高拱被陈志这一说,自己也回过神来,点头道,“远长之言有理,是我欠缺思虑了!” “不知殿下之意如何处理?” 朱翊釴看向陈志道,“陈师傅,漕粮若从南直隶出港,到达北直隶,需用时多久?” “最多半月便可达,”陈志拱手道。 “嗯,如此便好办了,”朱翊釴望向高拱道,“无论是从何处起运漕粮,一律出港按一抽二算!” “啊?” 高拱和李春芳郭朴陈以勤赵贞吉五人一脸懵逼的看向朱翊釴,不知朱翊釴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便听朱翊釴接着道,“按陈师傅言,孤给予一月时间,若海商运送粮食北上,不超过一月,便给予退税补偿!” “退税?” 高拱不解的望向朱翊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隆庆帝也是惊讶的看着朱翊釴,退税这两个词,分开看,他隆庆帝认识,可组合起来,他隆庆帝就不认识了。 也不敢认识! 第85章 退税 “退税!” 不怪高拱和隆庆帝懵逼,就是陈志也有点不是很理解的望向朱翊釴,饶是陈志和朱翊釴接触了这么多年下来,陡然听到这个陌生而又不熟悉的词,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退税! 我大明什么时候上缴税赋之后,还有退还给百姓的规矩! 从来都是少了,朝廷加饷,加税,摊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汇。 朱翊釴知道在乾清宫殿内这帮子人精,可以算是大明目前的人尖子了,只要自己一点拨,便能通透。 “凡从南直隶等处转运漕粮之海船,不管何人,出港,市舶司皆一抽二取税,这是不可更改之税法,”朱翊釴望向众人解释道,“为的是稳定税率,不使区别收税,导致个别官商勾结。” “凡到港之船,按所载之料数,出示出港时市舶司开具的征税税票,”朱翊釴面带微笑的说道,“则该港市舶司需依据该海船所载之料数,按三十抽一进行退税,补足商人税差。” “且该海商若是自愿转运漕粮,可到出发地官府及税务所处开具漕粮转运凭证,到签收地官府及税务所签收,凭借官府及税务所印章,可一次减免一成税费。” “该减免不累积,用后即废!” 高拱和陈志眼前一亮,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惊艳。 “妙呀!殿下此法,真是绝妙!” 不等高拱和陈志开口,陈以勤倒先开了口不住的夸奖朱翊釴,“皇上,殿下之法,真正是绝妙!” “若依此法,往后大明北方必不再受漕粮所困,”陈以勤兴奋的看着朱翊釴,“殿下真是深思熟虑,为我大明解决一大难题!” 朱翊釴被陈以勤老爷子这一通彩虹屁拍下来,只觉得有点儿轻飘。 老爷子,你会说,就多说点! “且边军粮饷,亦可效法!” “嗯,”隆庆帝笑着听陈以勤夸自己的宝贝太子,还是陈先生会夸人,“如此,便定下这开海之策,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可!” 就是原先反对的赵贞吉,也不得不点头表示可以,没办法,内阁六个阁臣,高拱陈志陈以勤郭朴都同意。 李春芳就是个不粘锅,谁优势大,他就站那边。 剩下自己这个才入阁不久的新人,实在是提不起太大的胆子,去反对隆庆帝。 “父皇,儿臣以为,若开海之地,优先于南直隶等地施行新商法,不知父皇及诸位先生认为可行否?” 隆庆帝一听朱翊釴这话,先是望向陈志,接着才是看向高拱,想听听二人对于朱翊釴提出的问题,如何看待。 高拱沉思了一会才道,“却是不知皇上打算开设几个港口,若只是月港,也无不可,但需一名老成之人前往坐镇方可!” 隆庆帝听到高拱这话,望向朱翊釴道,“太子,你认为呢?” “儿臣认为,可以就南京龙江港,漳州月港,广州荔湾,天津大沽四处设市舶司。” 朱翊釴才一提出,陈志便疑惑问道,“殿下,月港与荔湾,臣认为可,然龙江与大沽,臣认为不可!” “哦,陈师傅为何认为这二处不可?” 朱翊釴一听是陈志反对,便询问道,“这二处,大沽,可与朝鲜国交利,且可接受海运漕粮。” “龙江可为月港与荔湾中介之站,北上必经之处,南直隶漕粮转运之,孤倒是觉得若缺龙江,行程过于悠长,不利海商航行。” 陈志听完朱翊釴的话,点点头,道出了他反对的原因,“朝廷自倭寇袭扰之事起,先帝便下诏,严禁我大明与倭国商贸,若开设龙江与大沽,怕海商纷纷前往倭国。” “如此,朝廷禁令形同虚设矣!” 朱翊釴一听,心想,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大明版的经济制裁。 这些倭人,起初与大明勘合贸易,规定十年一贡,倭船靠港需出示明廷颁发的勘合,才允许交易。 然而倭国应仁之乱后,室町幕府权势旁落,各地大名家臣纷纷下克上进位,如细川,大内等乘乱而起,消灭吞并自家主君,形成新的地方割据势力。 而明廷之勘合书乃是颁发给倭国室町幕府,幕府权势不足以威压地方,导致地方大名不听从幕府调令,自发前往大明堪合。 时嘉靖二年,倭国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在宁波,因为堪合证书新旧真伪一事,大打出手,大内氏更是一路烧杀劫掠。 嘉靖皇帝震怒,废宁波市舶司,断绝与倭国勘合贸易,并下诏,敢与倭国私通者,斩! 然后,倭国内对于大明的商品极为追崇,断绝了勘合,对大明这个自产自销地无多大影响,但对倭国来说,却是极大的损失。 嘉靖十五年起,倭国大名暗中资助下,大明海商与倭国海商便开启走私贸易,在宁波外海双屿和舟山群岛,大肆走私明廷禁止之商品。 沿海之士绅,商人,官员相互勾结,逐渐演变出规模庞大的走私团体,随后闽地商人发现商机,开始加入走私贸易。 随着走私贸易做大,到嘉靖三十年,明廷得知后,开始清剿,倭寇之乱就此开始。 因为利润之大,导致明廷越剿,倭寇越多,真假倭寇,剿之不绝。 也因为倭寇之乱,才突显出戚继光俞大猷等猛将,如今陈志重新提及此事,朱翊釴一想倒也明白陈志的意思。 司马光曾这般评价这些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司马光说这些人,对人虚伪礼貌,内心毫无道德大义,只知道注重细枝末节,却全无大局观,看似注重礼节,却无半点廉耻之心,只看重强权,完全不讲道德信义。 强大时便化为贼寇,肆意烧杀! 弱小时便伏低做小,极尽谄媚! 对于这些人,朱翊釴也是极为的厌恶,陈志提出不开设龙江和大沽,为的就是防止走私团伙死灰复燃。 但朱翊釴却是不怕的,汉武帝有一句话,朱翊釴极为的喜欢: 寇可往,我亦可往! 第86章 四港规划 你能来我大明烧杀劫掠,我也能到你倭国割土建城。 主打一个互相伤害,你倭国不是正村长械斗吗,那多我大明一个不多,朱翊釴也来给你倭国参上一脚,慢慢蚕食。 直接把大明的税法照搬过去,挖空附近的大名治下的农户,让你有田没人种,在打得你有人没田种。 “陈师傅,今时不同往日,便是皇爷爷健在之时,走私之事依然屡禁不止,非朝廷一纸禁令便可止住的。” “为何倭寇之乱,荡延如此,便是大明之奸佞商人,私通倭寇,走私商贸,才越剿越多。” “如今汪直等皆被捕杀,倭寇内无引援,已翻不起多大浪花,”朱翊釴朝陈志道,“且倭国如今内乱,攻伐不止,我大明作为倭国宗主之国,怎能见倭国百姓遭受如此摧残,当挺身而出,平定倭国!” 隆庆帝和陈志等瞪着眼望着朱翊釴,不是,说瞎话,太子你眼都不眨一下的吗? 尤其是隆庆帝,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那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会那么好心,跨洋就舟的过去倭国,帮助他们平定。 怕不是平着平着,倭国变成大明的一个省! “这……太子殿下,怕是不妥!” 就是高拱,也觉得朱翊釴这话,太露骨了。 咱还是接着变法,太子殿下! “孤听闻锦衣卫奏报,言汪直死前曾透露说,倭国国内有大量金山银山,”朱翊釴朝着隆庆帝眨眼神秘笑道。 “办!” “四个港,就依太子之请,全办,”隆庆帝一副正义凛然状,坐直身子,看向底下的六个阁臣。 今天就是他老子嘉靖皇帝复活,站到他朱载坖面前,他也敢大着胆子说出,这四个港,朕办定了,皇考来了都拦不住朕! 高拱欲言又止! 陈志止言又欲! 六人一时不知如何答复隆庆帝,最后还是不粘锅李春芳出来道,“皇上,臣极为认同皇上之策定,然若依皇上开办四港,太子言开港之地施行新商法。” 李春芳小心的揣摩隆庆帝心思,“天津已经施行,倒也可以开港,然南直隶之地,此时贸然施行,恐麻烦诸多,不若只开大月荔三港!” “嗯,”隆庆帝重重的嗯一声,不悦的说道,“怎能不开龙江,若不开龙江,漕粮海调,如何施行?” 赵贞吉也适时开口道,“皇上,龙江开亦可,然不可做商贸之港,只可为漕粮海调之港。” “或开市舶司,只允许另外三港之海船入港,不许龙江之海商出港,便可!” 隆庆帝大为不解,“却是为何?” 赵贞吉难得的有在隆庆帝和太子朱翊釴面前表现,语调都不由得亢奋起来,“臣知皇上欲效法北直隶,施行新法于南直隶处,然因南直隶处,勾结过甚,阻力过多。” “若贸然开始施行新商法,而不行新法,则如双手失一臂,难以奏效,到时恐南直隶动乱!” “南直隶乃是我大明税赋重地,乱不得,非有十足之把握,不可轻易变动!” 隆庆帝一听赵贞吉解释,随即释然,“赵先生所言有理,税赋重地,确实轻易变动不得,如今太子新军未成,委实不好全面施行新法!” 朱翊釴听完,觉得如此区别对待龙江港,才是真的要闹将起来,开口道,“不妥,赵先生之策,孤认为不妥!” “还请殿下明示,”赵贞吉听见朱翊釴反对自己提出的建议,拱手客气道。 “若依先生之策,区别对待龙江,当地商人,反而要闹,要么便只作为漕粮转运之港,外港之船亦不可进。” “要么便直接施行新商法,与其他三港同!” 高拱听了这么久,也凑趣上前问道,“殿下,赵学士之言,臣亦是认同,此时委实不是变动南直隶之时!” “是呀,殿下,”陈志也开口劝谏道。 陈志是知道朱翊釴的计划的,朱翊釴和隆庆帝陈志三人在乾清宫密谈过,要变动南直隶,就必须等到自己的新军募集训练完成,挥师南下坐镇南京,才可以开始施行新法。 若此时突然发动,军队不足,恐士绅商人裹挟百姓闹事,一旦朝廷妥协,在想要变法,就难了! 要么就一鼓作气势如虎的直接强行推行,要么就先蛰伏,等待新军练成,挥师南下。 听到就连陈志都不认同自己的观点,朱翊釴望向隆庆帝道,“父皇,儿臣认为,可以在四港内规划一个区域,优先施行新商法。” “修建围墙,形成区域,儿臣称之为商贸区,商贸区内,设立市舶司税务所,凡商户入区,必须先到税务所办理牌照,方可经营海贸。” “任何海船经营,胆敢私自出商贸区采购货物,抓获一律抄没,罚二算!” “而新商法只施行于商贸区内,对外并无影响,待时机成熟,便可慢慢转出,届时便可直接推行新商法!” “此为小步快跑法也!” 隆庆帝听完,忍不住夸奖道,“不愧是是朕的好太子,这般难题都难不住太子你,诸位爱卿,太子之策可行否!” 陈志算是彻底的服了朱翊釴了,没想到朱翊釴新策是一套连一套的,商贸区,真是奇思妙想之策! 便是高拱,也不得不佩服朱翊釴,从新商法起,就搞出牌照法,税票,发票,银币等等妙招。 让高拱直感叹,变法何时如此多招! 赵贞吉是第一次见识朱翊釴的急思,没想到太子殿下才不到十三年岁,治国之手腕,便如此老道。 此商贸区,集中商户,便于征税,便于管理,真正是良策! “臣等并无异议!” 六个阁臣,都同声表示没有异议,都认为朱翊釴这个商贸区极好,就是在南京龙江港,也是可以施行的。 规定区域,你想做海贸生意,你就得进场,进了场,不管你是买铺子也好,租铺子也罢,都得老老实实的到税务所办理牌照,不办理,就别想做海贸生意。 只要诏书一下,凡是大明的船,不管是商船还是渔船,都得老老实实的去办理牌照。 没牌照,敢下海,抓了直接服劳役,为大明建设添砖加瓦去。 第87章 谭戚入京 此时的乾清宫内,气氛欢快,隆庆帝因为即将到来的开港之事,同高拱等六个阁臣商议之后,高拱对隆庆帝提出的关税三成入内帑之提议,坚决反对。 高拱原话是这样说的:皇上,非臣不肯,家国一体,皇上微瑕之际,使内帑造赏玩之物,此是皇上私事,国库自然不予补贴,然皇上用度,内宫修缮,皆是国库补给。 若还要收缴三成关税入内帑,于理不合,臣认为不可,国库取财,取于民而用于民,非谁人之财,亦非一人之财。 隆庆帝见高拱不肯,便退了一步,说要不两成也行,高拱依然不肯。 朱翊釴便表示,一成,要不这港不开也罢! 陈志见隆庆帝和朱翊釴这父子俩有上头得趋势,忙出来打圆场,说可以,但皇上臣有一个提议,就是等太子殿下的酎金制开始颁布时,您能不能也下个诏书,就说您手头的皇庄也必须缴税。 不是户部要贪您的钱,而是表个态,让底下的藩王也出点血。 朱翊釴对陈志这个提议,赞叹不已,直呼大司徒真乃是大明的子房。 但隆庆帝却老大不愿意,直呼陈师傅你跟高先生学坏了,都开始打朕的皇庄主意了。 陈志则表示,皇上您放心,税务厂那边会将您皇庄的税赋单独罗列,到时直接给您送内帑去,绝对不会少一分一文。 就在这亲切交谈中,来到了午时,隆庆帝留下内阁六位阁老在乾清宫用完膳,才让六人离开。 吏部 杨博看着小内侍送来的诏书,沉默不语,诏书上面是隆庆帝将两广总督谭纶调任蓟辽总督兼兵部尚书,受封太子太保,赐飞鱼服的任命。 接着是广西总兵官俞大猷擢升为同知都督,节制两广兵马事务,赐飞鱼服。 最后是将福建总兵官戚继光及其下属兵丁调回京师,协理戎政,并赐飞鱼服。 杨博看着这三道任命调遣,仔细揣摩着隆庆帝的心思,最后下了一个决断,皇帝要开始整治边军了。 谭纶是杨博的老熟人了,在杨博还是兵部尚书的时候,就是他杨博紧急起复丁忧在家的谭纶出任浙江布政使司右参议兼按察司副使,剿灭了林朝曦。 谭纶历抚三省,可谓是大明的救火砖,那里需要就往那里搬。 先是陕西布政使司动荡,嘉靖任其为陕西巡抚,还没到任,四川便爆发民乱,嘉靖又紧急改任其为四川巡抚。 镇压完四川民乱,嘉靖四十五年升任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及粮饷,十月又让其兼任广西巡抚。 谭纶却一直不停的上疏给嘉靖帝,表示自己能力有限,皇帝你给的担子太重了,我要乞骸骨回家养老去。 到了隆庆帝登基,谭纶再次上疏乞骸骨,隆庆帝依然不肯,老朱家的皇帝就是谁好用,就逮着谁死薅。 对于谭纶出任蓟辽总督,杨博很是认同,谭纶这个人为官清廉,有谋略,知人且会用人,懂进退。 而反观同样为官清廉,屡立战功,傲上而不辱下,时常被御史弹劾,多次被免官,但又不得不被起用的俞大猷,谭纶情商拉爆俞大猷。 同样学到谭纶精髓的戚继光,一路晋升到了都督同知,更是上下级关系融洽,文人武人皆称赞。 杨博将三人调任入档,命人写下任书,便草草离开吏部归家,踏出吏部衙门时,已经是申时了,才回到宅邸不久,门子便来禀告,言张四维来了。 “叔父,四维叨扰了,”一身青衣的张四维,笑着朝坐在主位的杨博拱手笑道。 杨博笑着摆手道,“子维何须如此客气,且就坐。” 待张四维坐定,杨博才询问道,“子维前来,可是有事?” 张四维笑着放下茶盏,“我先前被师相叫去,师相言与我知,朝廷欲重开海禁!” “嗯,”张四维说出的话,让杨博不由得眯起双眼,“此事果真?” “千真万确,乃是今日师相入乾清宫,与皇上太子兼其余五位阁臣商议所作决定!” 杨博一听,站起身来,踱步在大堂上,“看来,咱们这位皇上,心性急迫呀!” “新法尚且还在北直隶试行,便急切的要开海,”杨博叹气道,“变化过多,恐非好事!” “叔父,我舅父前些时日来信,言欲开边贸之事,”张四维走到杨博身边小声道,“今皇上急切开海,欲收关税,不如上奏皇上,言开边贸之事,如何?” 杨博点点头道,“朝廷如今税赋艰难,皇上想来急切筹银,今日同意开了海禁,想来边贸之事,应该应许。” “如此,明日我便上疏,”张四维高兴的道。 杨博忙阻止道,“莫急,且先看看朝廷各大臣对海贸之事如何,再行上奏不晚。” “你且在此稍等片刻,待我更衣之后,你与我一同前往你老师宅邸。” “叔父自去便可,四维无不可。” 杨博口中说的张四维老师,便是当今的次辅高拱高阁老,张四维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而当年高拱便是主考官之一。 高拱便是张四维的座师,两人乃是师生关系,如今高拱上位,自然是极力的为自己这个学生谋职,前些时日,高拱便为张四维谋得顺天府乡试主考官一职。 张四维也是争气,隆庆帝安排下来的事务,他统统完美的办成,没有给自己的老师高拱拖一点后腿。 张四维的家世富裕,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对政务更是一点就通,高拱十分的喜爱自己这个学生。 不同于张居正跟徐阶,高拱对自己的学生,那是真心的好,无论是对还是裕王时的朱载坖还是张四维,都是掏心窝的对待。 杨博没过多久便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两人便联袂出了杨宅,乘轿往高拱宅邸而去。 到了高拱宅邸,才知户部尚书陈志也在。 “学生见过师相,见过陈阁老,”张四维作为场中年岁辈分最小的一个,首先开口见礼。 “哈哈哈,子维来了,不需这般多礼,快快就坐,”高拱笑着摆手示意张四维无需多礼,对着杨博笑骂道,“杨老倌,你怎么也得空过来我这!” 杨博笑着看向陈志,复又望向高拱,笑而不语。 第88章 边贸难成 陈志也是笑眯眯的看着杨博,没有说话,他自从下衙,便被高拱拉着到了高宅,此时已经是酒过三巡。 高拱面色红润,衣襟微敞,“杨老倌有话便讲,在老夫这,还矜持上了!” “你这老货,”杨博也笑骂着坐下,接过仆人递来的筷子,便夹起肉来,“喝酒竟然也不叫上我。” 四人碰过一巡,待张四维为三人满上酒,杨博这才开口询问道,“肃卿,我听说,皇上有意重开海禁?” “还听说,你这老倌,不老实,”高拱哈哈笑道,指着杨博笑骂。 “嘿!我这说正事呢,”杨博没好气道,“远长,你来说,到底是真是假。” 陈志放下筷子,笑道,“嗯,正如惟约兄所说,皇上已经同意重开海贸,今日诏见肃卿兄与我等内阁成员往乾清宫商议。” “已经确定下来了!” 杨博眉毛一扬,假装才知道这件事,高兴的抚掌大笑道,“好啊,皇上真是雄心壮志,即位至今,每每破茧去旧,又广纳言路,明君之像呀!” 陈志笑看着杨博演戏,也夸奖道,“皇上乃是我大明中兴之君,我等自然竭力辅佐!” “对极,对极!” 高拱也笑着附和,待传菜仆人下去,三人这才止了恭维,杨博小声道,“可确定开了几个商港?” “四个,”高拱也小声道。 “师相,是那四个?” “大沽,龙江,月港,荔湾四港!” 杨博皱眉道,“为何要开龙江港,白白便宜了那些浙商,依我看,便该全力劝阻皇上莫开龙江!” “惟约兄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才是此次开海最大呼声之人,”陈志也沉声道,“殿下极力的主张将龙江一同列入海贸港口之中。” “我听闻新军并未募集完成,殿下便这般急切的想要在南直隶开始新法施行吗?” 杨博摇头道,“委实过于急迫矣,远长需提醒殿下,南直隶不比北直隶,山高水远,恐滋生祸端!” “并非全盘施行,”陈志笑着道,“便是惟约兄,定然也不知殿下又想出何妙计来。” “哦!” 杨博被陈志这么一说,好奇心大起,望向高拱,见高拱喜滋滋的就着小酒吃着肉正欢,也一口仰脖闷下。 四人此时喝的便是朱翊釴酒坊出品的谷梁液白酒,张四维家的商行更是将这酒带到了俺答出售,获利颇丰。 “快说说,”见陈志和高拱都不说,急的杨博忙催促。 见仆人又端菜进来,高拱放下酒杯,“老倌,来尝尝这羊肉,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你今晚过来,算是有口福了。” “那得尝尝,”杨博收起急切面色,笑着夹起仆人刚刚端上来的羊肉,一筷子满满就塞入口中,看得高拱脸直抽抽。 “嗯,肥而不腻,”杨博嚼着羊肉,没几下便吞下,“待我再尝尝!” 高拱忙挥手让仆人下去,“这边无需你伺候,你且先下去。” “是,老爷。” 等仆人走了,高拱才一筷子敲在杨博伸往羊肉的筷子上,“你这老倌,皇上才御赐了这么点,等会全糟践你肚子里去了。” 张四维笑看着二人打趣,待他三人喝完放下酒杯,才站起为三人斟酒,“师相,大司徒,殿下到底提出了何策?” “商贸区,”高拱笑着看向杨博,“便是圈地一地,建铺设港,届时还会进行店铺法拍。” 张四维听了,眼前一亮道,“如此,便是外地商人,也可前往购置商铺?” 高拱点点头道,“嗯,殿下之意,无论南北,只要是大明商人,皆可前往参加法拍,届时价高者得,与牌照一同下发。” 张四维心神电转,暗中琢磨着自家该在商贸区内出售何物,杨博小声道,“开了海禁,殿下不就要修建海船了!” “对,”陈志点头道,“水师必然要扩充,不然走私不缉捕,则市舶司形同虚设!” “户部便有这些银钱了?” 杨博这话,陈志笑着接道,“殿下之意,四港商贸区所拍之银钱,便是海船开建之资金,多退少补,不足之数,再由户部拨给。” “嗯,用商人之财,为朝廷办事,也就殿下想得出来这计,”杨博笑着摇头道。 “肃卿,远长,既然海贸可开,”杨博正色看向高拱陈志二人,“你二人认为,边贸可开否?” “边贸!” “对,你二人以为怎样,”杨博肯定的道。 陈志摇头道,“我并未与殿下聊过边贸之事,不过以我多年边地巡察看来,届时恐阻力不小!” “何以见得?” “海贸利润极大,先前被浙闽商人垄断,其余省份之商人,参插不上手,如今皇上与殿下圈定商贸区,规定法拍,家资足够,便可入场。” “而边贸,只利益边省,其余商人获利艰难,参与之人必定不似海贸这般热情,”陈志条条给杨博分析着,“这次我们将浙闽商人的铁饭碗给砸了,你猜那些浙闽官员会不会出来搅局。” “莫要忘了,徐华亭可还赖着不走呢!” “哼!” 听到徐阶这俩个字,高拱气哼出声,徐阶这老货,是真的跟隆庆帝耗上了,搞得高拱都想派人去松江府找寻徐阶的黑材料,让人上京告御状了。 “如此,依远长你之意,边贸恐难成?” “嗯,”陈志点点头道,“不过,也不是说就毫无希望可言,如今殿下变法正是急需用钱之际,殿下自己手头多家工坊出产商品,多一条商路,也不是不可以。” 高拱听了,出声道,“不如待我到时在朝会上向皇上提出,看朝臣们如何反应。” “不可,肃卿,”杨博忙出声劝住高拱,“还是让其他人出来提及为好。” 要真让高拱出来说,本来同意的朝臣,说不定为了反高拱而反,直接就出声反对,那就真的是没事找事做了。 “也好,”高拱点头同意杨博的提议,可惜他的学生张四维没办法上朝会,其他的学生也都还是翰林。 不然直接就让张四维提出,也省却了诸多麻烦事了。 四人就在高拱宅邸内饮到戍时,才各自归家。 第89章 朝会吵会 隆庆元年九月,大朝会 官员们早已排班站定在皇极殿内,各个衣冠禽兽,人人穿红着绿,皇极殿内外廊柱下,站着手拿礼器刀斧戟的大汉将军,身着金光铠甲,好不威风。 随着冯保一声喊,“皇上驾到!” 还在小声交谈的官员们,立马禁声,作肃穆状,待隆庆帝在皇位宝座上坐稳,御阶下的官员们才齐声拱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免礼,”隆庆帝板着脸,示意朝臣免礼。 待朝会礼仪完毕,隆庆帝这才开口道,“前些时日,福建巡抚涂浙民上奏给朕,言倭寇消亡,请开海贸,朕同内阁诸位大臣商议许久,认为可行,乃命户部及税务厂前往监督,予以重开市舶司。” 底下的官员一听隆庆帝这话,顿时小声议论起来,上头的隆庆帝也不开口阻止底下官员,待平息些许,就见一绯袍官员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奏!” “卿且说来,”隆庆帝开口道。 “臣认为,福建巡抚之请,皇上不应准许,”说话的是刑部尚书葛守礼,其为人方正清廉,隆庆帝便是看中了他正直处事,才将其升任为刑部尚书。 如今听见葛守礼说出这话,隆庆帝脸一垮,就要开口,却被朱翊釴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高拱也没急着出声,而是望向了自己的门生兵部郎中吴兑,吴兑会意,也出列道,“皇上,臣兵部郎中吴兑,有本奏!” “卿且奏来!” “适才,大司寇言不应准许开海禁,臣不敢苟同,”吴兑拱手对着葛守礼道,“自成祖起,我大明便有海贸,起运往来,多相交利,乃是惯例。” “后因诸事起落而断,也是常有之事,便是先帝时,也短暂开海,后因倭寇之事,才不复海贸,今倭寇已尽。” “当开海贸之例,贴补朝廷用度!” “吴部郎之言,混淆事实,”出声的是改调都察院御史的刘申民,“说是常例,却多半处于禁止,如何算得常例之事。” 眼见底下官员有吵架的趋势,隆庆帝无语的望向朱翊釴,朱翊釴也是微微摇头,表示没有一次是顺顺利利的,不吵一架,显得大明的官员不尽职似的。 “如何便算不得常例,”吴兑也反驳道,“有成祖为先例,我大明便开得海贸。” “呵呵,”刘申民被吴兑的胡搅蛮缠气笑了,“如今是讨论该与不该,却不是讨论是不是常例之事,吴部郎!” “如何便不该开海,”吴兑也回怼道,“如今税务厂开设,商贾缴税,得利乃是朝廷!” “自成祖起,便都是堪合贸易,恢复海贸,莫非吴部郎欲与倭寇通商不成?” “先帝时便下诏,言与倭寇通商者,等同通敌,”刘申民冷笑道,“看来吴部郎,其心不小!” 高拱听到这,憋不住了,开口为自己的门生吴兑说话道,“皇上只言开海之事,何时便言恢复堪合旧制,刘御史,莫要自作主张为好!” 刘申民见高拱出口了,先是拱手向高拱一礼,才道,“我大明历来便是堪合朝贡制,如今开海,不使堪合,使何制,还请高阁老解惑!” “行自由贸易制,朝廷不在行堪合朝贡之制,”高拱面色冷然道,“往后商贾如何经营,朝廷皆不管,市舶司只收取税赋,只管制违禁出关,其余皆不在受理。” “放任商贾胡来,这如何可行,”葛守礼皱眉道,“高阁老,商贾奸猾,如何使得!” “且任其发展,积聚财富,恐成尾大不掉之势,”葛守礼摇头不止,认为高拱实在是变法入魔太深,这些浅显的隐患都看不出。 陈志这时候也适时的开口道,“大司寇,商贾积蓄财富,便一定会图谋不轨吗?” “如何不会!” “如何便会,还请细说!” “前有吕不韦,后有沈万三等,皆心怀不轨之心,”葛守礼举例道。 “嗯,”陈志听完点头表示道,“既然大司寇言商贾财富过多,便会心生野心,我等内阁几人,这些时日,商议了些条陈出来,大司寇可要听听。” “愿闻其详,”葛守礼示意陈志接着说下去。 便听陈志道,“自古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故而我等内阁为了此次开海之策,商议了关于商贾等的相关税赋。” “规定,凡户主身亡,家财产有子者,需平均分摊,若有女子未出阁,需留备嫁妆,各自前往税务所过户!” “课税以房产数总值一成缴税,田地以田产数总值一成缴税,银钱等皆以总值一成缴税!” “房产二十步以下,半成缴税,田地数十亩以下不予缴税,银钱二十圆以下半成缴税!” ‘哗’得一声,陈志话毕,整个皇极殿内官员们无不哗然,个个瞠目结舌,刘申民摇头不止道,“这般严苛,百姓如何生存?” 陈志笑着道,“百姓之财,二十步屋舍可供几人居住,田地十亩者比比皆是,余财更是多不足二十圆,不在征税范围,怎的便无法生存。” 刘申民被陈志这话说得哑口无言,苦思反驳之语,却听见一人说道,“大司徒这税法,可是人人皆适用?” “然!” “便是我等官员,也适用?” 陈志看向说话之人,才发现是礼部左侍郎张居正出列说话,便收了笑容回应道,“大明官员,先是我大明子民,才是我大明的官吏,自然受用此税法!” “若不贪赃枉法,自然不惧此税法,”陈志看向在场的众官员,“怕的便是受贿之人,少宗伯你可怕?” “我自然不怕!” 张居正面色严肃,“只是将我等士人与商贾一同提防,怕是不妥!” “没有不妥,”高拱接话道,“大司徒刚才言,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便是老夫,百年之后,子女继承遗产,也应缴税!” “此乃是国税,不管百姓还是士人,皆有义务!” “如此,居正明白了!” 张居正拱手回到队列之中,留下刘申民在那,只得也悻悻然的回到位置站定。 第90章 徐阶服软 隆庆帝在御阶上,见没有人再出来说话,笑着询问道,“还有哪位爱卿有奏?” 隆庆帝连问了三次,都没有人出来,刚才陈志的话,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在场的官员都暗自琢磨消化着陈志的话,没人在关心海贸到底开不开的问题了。 高拱也没有再提开边贸之事,而是打算等些时日再与隆庆帝商议。 朱翊釴内心笑着,原来大明也是吃这一套拆屋理论的,你们不同意开海,陈志直接就是把屋顶给你掀了。 葛守礼说商贾积蓄财富容易尾大不掉,那陈志就直接祭出遗产税来。 陈志认为不光商贾会尾大不掉,就是士绅地主,也会尾大不掉,所以,都得收遗产税,一视同仁。 这叫大明版官绅一体纳粮缴税,遗产越多,缴得越狠! 官员们散会之后,走出皇极殿,个个面色发苦,隆庆帝第三把火,总算是烧出来了,而且这把火,烧得他们好痛。 张居正回到礼部,便叫来了自己的书童,低语纷纷几句,书童得令便急忙出了礼部,往张宅赶去,没多久,张宅内一个采买仆人便赶着马车来到市集处。 只简单的采买了些肉菜瓜果,便停在市集口处,注视着过往来人,不多时,便见一个老仆赶着辆马车前来市集。 张家仆人认得这人,乃是自家老爷师相徐阶宅邸的采买仆人,见到来人,他假装上前询问卖菜的老农价格。 侧眼看着徐家仆人走近,突然后退,跟那人撞了个着,徐家仆人左右各有两个人押运,见两人相撞,上前便呵斥张家仆人。 “哎呦!” 张家仆人假装吃痛捂着腰,便将一封书信快速的塞在徐家仆人怀里,这才道,“怎么赶的车,撞了人,你还怪起我来了,真是不讲理!” 说完,骂骂咧咧的朝自家的马车行去,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家仆人也装作无事,还劝解起帮他出头的两人,“这年头,瞎眼的多,莫跟他一般见识。”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眼神会意,笑着对徐家仆人道,“算了,采买要紧。” 徐宅后院 徐阶悠闲的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手里拿着本易经端详着,不时的翻动一页,自从被隆庆帝圈禁在家,徐阶就彻底的闲了下来。 这还是他为官多年来,难得的休息时日,也算是提前体验了一把致仕之后的生活了。 “父亲,叔大的信,”徐璠急急忙从外走入,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小声的凑到徐阶耳边道。 徐阶抬眸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才道,“遇事不要急,都告诉你多少遍了,还是这般毛糙!” 徐璠被自己父亲这般说,只得低声道,“父亲,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急!” “急有用?” “拿来,我看看,”徐阶放下易经书,伸手接过徐璠手中,张居正让人暗中带来的书信。 这一看,饶是徐阶自认为稳重,也气得直接一巴掌拍在扶手上,“这个陈蛮子,真的是欲置我徐家于死地啊!” 徐璠不解的看向徐阶手中的书信,“父亲,叔大信中说了什么?” “唉!” 徐阶叹气道,“此番,我徐家大祸临头了!” “啊!” 徐璠被自己老父亲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急忙拿过徐阶手中的信看了起来,看完直接就在院子内跳脚骂道,“这天杀的高拱,不得好死的陈志,这么毒的税法,这是要我徐家死呀!” “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唉!如今,不低头不行了,”徐阶摇头叹气着起身,颤抖着手拿起易经书,“再不低头服软,怕是真的要被高拱等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徐璠摸了把脸,恢复了点往日的稳重样,上前扶着自己老父亲,“父亲,可能让皇帝改口推迟此遗产税?” 徐阶摇头道,“狂妄!以你父我如今的处境,你还想要皇帝推迟!” 徐阶踱步来到书案前,就着徐璠磨出来的墨,提笔便写下向隆庆帝服软的奏本:臣徐阶问圣躬安,臣自患病至今,在宅内思索皇上及诸位内阁之新法,顿觉臣过往言论,多有不适之处。 …… 今体态康健,感内阁诸事繁杂,人手不足,不愿诸阁臣操劳。 且国事迫急,新法施行期间,愿为皇上出力理清冗陈。 臣虽老矣,尚能饭也! 徐阶写完信,待墨干后,才让自己儿子徐璠将奏本递交给门口守卫的锦衣卫百户,请求其将此奏本递交至通政司。 百户笑着接过徐璠递来的奏本,“放心,定然送至!” “如此,便多谢!” 说完,还想掏出些银圆暗塞给百户,被百户急忙制止,“徐少卿,莫要如此!” 徐璠这才不得不收回要给出的银圆,“如此,倒是徐某失礼了。” 隆庆帝是在隔日,才收到徐阶递上来的奏本的,看着徐阶信中委婉的表示自己过去错了,因为老糊涂了,竟然反对皇上你的变法。 如今在家反思了两个多月,已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隆庆帝你给个机会,让我认个错。 怎么的我徐阶也是先帝的老臣了,您贵为皇上,有气量。 这次就放过我徐阶! 隆庆帝得意的看着徐阶的奏本,跟自己儿子朱翊釴道,“太子,你瞧,徐阶这老货顶不住了。” “莫不是徐阶收到了什么风声,怎么今日突然上本来认错了,”朱翊釴也凑过来看起了徐阶的认错疏。 “朱希忠说,乃是徐阶的门生张居正,命人暗中送了书信给徐阶,”隆庆帝眯着眼道,“果然是师徒情深!” 朱翊釴摇头道,“毕竟是其座师,通风报信乃是常理。” “想来是徐阶听了陈师傅的遗产税法,这才连忙上疏给父皇您认的错。” “哼!” 隆庆帝冷哼一声,将徐阶的奏本扔到一旁,“现在才上疏认错,晚了,太子你可知,那徐阶在松江府,有多少田产!” 朱翊釴假装不知情的问道,“多少?” “足足二十多万亩!” 朱翊釴影帝上身,夸张的道,“二十多万亩田,那这松江府,怕不是都得姓徐了!” “要不是太子你提醒朕,让人前往松江探查,朕还不知,”隆庆帝气愤的道,“如今见新法已成定局,又有遗产税法。” “这才来跟朕认错!” “他徐阶晚了!” 第91章 无风不起浪 京师大街 通政司漏泄案一事早已成为了京师最近热议的话题,尤其是在一些有心人的宣传下,可谓是京师大街小巷无人不谈,就连街角卖汤面的小贩都能和前来摊点吃食的客人攀谈几句。 这不,小贩王大勇就和一个刚刚坐下寻食的客人说道着,什么奸佞之臣泄露国家公文,致使朝廷体面受损,满朝诸公请求彻查,皇上仁德,不使无辜之臣受牵连,只诛首恶,几位阁老在皇上的说动下便准许了。 “朝廷大事,摊主您是如何得知,”那客人一脸的不相信表情。 王大勇听着客人的口音,笑着问道:“客人是南方来的,想来进京也没几日?” “哦!”这倒是让那个客人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进京没几日。” “这满京师的人谁不知道,报纸上都说了的,客人定是没读过报纸,”王大勇笑着说道。 “报纸为何物?” 这更让那客人疑惑了,王大勇见状,将自己炉旁用碗压着的一摞黄色大纸递给客人道:“喏!您看看,这报纸五日一刊,这是昨日的新报呢。” 那客人接过报纸,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用加粗加大的方正字印着:罪臣胡应嘉当诛,皇上应允!底下的字也用着同样的方正字印着许多详情内容,那客人好奇的道:“这倒是新鲜有趣,就是不知这报纸应该在何处购买?” 王大勇挪过旁边的长凳坐在客人身旁道:“城里各个书局皆有售卖,午时还会有小童背着包沿街叫卖,要买的就喊住他即可,也便宜就三文钱一份。” 客人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翻开这报纸,见里头应有尽有,什么时政时事,鬼怪小说,风流韵事,在末尾还有商人的招工,又翻回到头版,这才看到原先那几个大字上还有四个‘京师周报’的草书字。 “摊主,这上面的字你都识得?” 王大勇嘿嘿一笑道:“哪能呢!我要都认得,就不会在这卖面食了。” 那客人被他这一说逗笑了,心想怎么,不卖面食,难不成你还想参加科举不成! 只听王大勇继续道:“我就是专门买来放这给像您这样的客人看的,我也就看看头条大事,顺便认识认识几个字,嘿嘿!” “那这报纸卖的满京师,顺天府那边就不管管?” 王大勇小声道:“这听说是宫里让人办的报纸,谁敢来管,倒是听说刚开始时,有御史言官上本参过,不过第二天就上了头条,满城的人都骂开了。” “那杨珲说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被报纸给臭骂了一顿,那杨泍伧还没处说理去,他都登不了报,被人好一顿嘲讽,哈哈哈!” 说着,王大勇还将那一刊的报纸从碗柜中拿出递给客人道,“我特意留着这期报纸,您瞧瞧。” 只见上面写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实乃是尸位素餐之人,愚民之言也,夫子有教无类,鼓励广开民智,又怎会言此愚民之语,杨珲之人曲解夫子之言,不行文治,反而禁锢民智,其心可诛也!’ 底下洋洋洒洒的几千字,通篇解释,说什么原句应是: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然后底下还是当今次辅高拱陈志等人的批语,算是给这个事定了个型。 “那杨晖听说后,面对民意汹汹直接就辞官归田跑了,”王大勇笑着说道,“我还去他家门口扔过臭鸡蛋呢。” “嚯!”那客人吃了一惊道:“一个御史就这么给弄没了,摊主,你这两份报纸,二十文卖给我如何?” 王大勇一听还有这好事,忙点头道:“好好好,您尽管拿走,我另买一份便是。” 那客人便把面食钱连带报纸钱三十文一起交给摊主,便离开了面食摊往客栈走,他是南方运粮来京的粮商,名叫顾绍,松江府华亭县人,常年走京运粮往来于江浙闽。 此次入京,于半路相遇友人沈元亨得知,徐阶徐阁老病重恐致仕,海瑞海刚峰坐衙顺天府。 得听这消息时,顾绍骇了一跳,“我曾听闻,刚峰公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此番治理顺天,为兄转粮奔走四方,今日如不是贤弟告知,尚且不知!” 那沈元亨神秘一笑道,“刚峰公如今已被皇上赐封为太子少保,海少保到任顺天府,妖物伏地,三界誊清,龙盘虎卧,勋贵士绅不复往日嚣张气势!” “果真,”顾绍一听喜笑不绝,“直隶百姓得福,真正是苍天有眼呀!” “想顾某我也是冤案在身,当速速到顺天府去,好好的诉上一状,以解我心头之恨!” 想到心伤处,顾绍不禁红了双眸,想他姐丈于嘉靖朝时被徐阶二子徐琨逼死,家产被夺,姐姐带着几个外甥寄居于娘家,终日以泪洗面。 顾绍也曾想告官申冤,无奈徐阶当朝首辅,权势滔天,松江知府得知顾绍状告徐琨,当场叫人扯了状词,将顾绍枷锁下狱,家人苦苦营救才得以脱身。 出狱后的顾绍连夜奔出松江府,家人贱卖田产迁离华亭,顾绍用贱卖祖产所得的钱财作起了行商,或运南粮入京达边换取盐引,或转北牧走南赚取差价,个中下来,顾家起色不少,倒也恢复了些许往日风华。 得知海瑞上任顺天府尹,如何不叫他欣喜,想到此处,他便想着将此次运往大同府换取盐引的粮食草草出手,星夜赶往京师为姐丈复仇。 “哎!兄长莫急,”沈元亨忙拉住火烧急燎的顾绍,“通州至京师虽只数日之遥,兄长便是身插双翼,脚踏腾云,匆匆返回,状告徐家,却也没那般快审理,且徐阶势大,还是要小心则个。” 顾绍听了顿时不快,“若各个如贤弟这般想,徐家莫说是海少保主政,怕是当朝次辅中玄公来,也拿捏不得徐家,无风何来浪,枯叶不扫何见地。” 说完,大有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架势,撩袍垫步就作行走状。 “那徐阶乃是当朝元辅,”沈元亨不理作势要走的顾绍,独自说道,“门生遍布朝堂,故吏更是四海皆存,徐家盈富,广撒银两,结交言官,上下通气,隐有弹压之意,兄此去,怕是乘兴而归,败兴而回!” 顾绍一听,止住脚步,皱眉回望沈元亨,“那便什么都不作?任徐家爪牙逍遥法外?” “兄与徐家深仇,难道我沈元亨便与徐家没有大恨?” 第92章 告到都察院 “兄与徐家深仇,难道我沈元亨便与徐家没有大恨?” “此话怎讲,”顾绍凝眉低问。 “兄可知我内弟陈渊起解松江府钱粮往应天,却被徐家三子徐瑛半夜命人调换,待内弟至应天府户部交职,缺失四成,我内弟被判家产充公,充军云南,揽侵国财之事,若不是我上下打点,四处探查,内弟好友暗中告知,怕是今日,愚弟也如兄长这般急切赴京了。” “贤弟是说嘉靖四十五年之事,是徐瑛所为,陷害你妻弟!” 顾绍听了也是怒火中烧,“好贼子,当真好大的狗胆!” “如此这般,贤弟更应该跟为兄一起状告才是,为何阻拦于我,莫不是贤弟惧怕了,”顾绍踏前一步,“如今有海少保擎天拨乌,徐贼既倒,松江府内徐家众仇必定群起,还怕他作甚!” 沈元亨轻叹摇头,“兄长呀!夕阳落海晚霞尚红,徐家门生故吏之广,愚弟这些年探查下来,可是盲人拾豆,心里有数得很。” “你可知那次辅高拱高学士,在朝堂上次辅中玄公痛骂各个为徐阶开脱的御史言官,言官更是攻击诋毁海少保残害士绅,大有将海少保逐出京师,将旧制起复的意思。” “如今之事,在徐阶,在徐党,更在次辅中玄公处,”沈元亨小声对顾绍道,“兄长,莫要忘了,大树不除根,剪去枝条,不伤根本,徐阶虽说病重修养,然元辅之位尚存,一朝起复,徐家子弟及其爪牙,不日便会被释放。” “不过是徒劳而已!” 顾绍听了,熄了火气,沉下心来,“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沈元亨切齿低声道,“愚弟便是在此专程等候兄长到来商议的,你我二人手中之证据,到时前往京师,直接一纸告到都察院,届时,皇上,次辅等满朝诸公皆知徐阶及其子弟爪牙之嘴脸,看到时徐阶如何起复!” 顾绍闻言一顿,“贤弟刚才还说徐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你怎知你我之状纸便过得了都察院之手,道官便肯为我等张目?” “愚弟这些年为了内弟之事,可是作实下了心思,”沈元亨冷笑道,“这朝廷有徐党,便会有高党。” “兄长,实话告诉你,如今你我兄弟二人之行事,具要靠着上面顶头的次辅中玄公,”沈元亨抬手虚指头顶。 “他们两党相斗,而我们这一告,不过是靠着次辅中玄公之手,拔除徐党之残余,将徐阶踩入泥坑,不得起复,你我兄弟二人的大仇才得报呀!” “想想海少保是谁上台后便调任经略顺天的,你便知道,京师的状,只要是跟徐阶有关,那高拱便一定死咬着不放,现在兄长知道我为什么拦你了!” 顾绍现在是彻底的冷静了下来,转身坐会椅子,“海少保自然是皇上调任其经略顺天,我听闻,朝廷行新法,只要主动退田,便既往不咎,难道高拱果真会清算徐阶不成?” “兄长呀!我的好兄长!” “朝堂诸公之言,过耳即可,可切勿当真,愚弟这些年吃的苦可够多的了,”沈元亨被顾绍的话逗笑了,“他高拱若真的既往不咎,朝堂上被他遣调出京的徐党科道言官如何讲。” “海瑞海少保,为人最是刚正,偏偏却要让他经略顺天府!” “还有那原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原是徐阶走狗,上折弹劾高拱,高拱更是怀恨在心,朝廷如今就泄密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大有要彻底的摁死徐党的架势!” “加之朝廷行新法加算,兄长你说他高拱会不会清算徐阶,”沈元亨笑道,“兄长,可知我最近得知的一些内幕!” “哦!” 顾绍一个激灵,小声问道,“什么内幕,贤弟快快说来!” “我听闻,朝廷欲解海禁,海贸或有重开之日,朝廷有意重开四港市舶司,”沈元亨凑近顾绍小声道,“如今你我兄弟二人当了高拱的刀,届时,海贸一开,你我二人,嘿嘿,上门求见高拱,既可以报仇,又可得海贸贸易许可,兄长,你说。” “是不是这个理!” “哎呀!贤弟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呀!” 顾绍击节叹道,“若不是贤弟提醒,愚兄险些误了大事,走,你我二人今日庆贺庆贺,走走走!” “好,”沈元亨微笑应下,随着顾绍出了客栈,朝酒楼而去。 翌日,都察院 御史王显亮接过小吏呈上的状纸,询问道,“是何人递状!” “来人自称顾绍,乃是松江府华亭人,”小吏如实回答。 “嗯,你且下去告知于他,便说本官已接,让他这些时日不可离京,本官随时传唤,不可误了,去,”王显亮挥了挥衣袖,示意小吏退下。 便低头看起状纸,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让他直接拽断胡须,只见状纸上抬头写道:草民松江府华亭县顾绍,状告松江府华亭徐琨于嘉靖四十三年诓骗延误转运颜料银,诬陷草民姐丈陆孟之…… “嘶!” 王显亮倒吸一口气,正要接着往下看,刚离开不久的小吏又转头回来,手里又多了张状纸,“王侍御,又有自称松江府华亭沈元亨投递状纸,请过目。” 王显亮皱眉接过小吏手中的状纸,也不吩咐,低头看了起来:草民松江府华亭县沈元亨,状告松江府华亭县徐瑛于嘉靖四十五年揽侵起解钱粮,诬陷内弟陈渊…… 好家伙!开衙坐班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的,他不敢耽误,也来不及细看状纸,忙吩咐小吏,“告知那沈元亨,近期不可离京,本官这就去禀告总宪。” 明代官场流行复古,将都御史称为总宪,副都御史称为副宪,监察御史称为侍御,王显亮现在就是急着去找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 事情牵扯到了元辅徐阶两子,徐琨和徐瑛,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可以左右的了,搞不好就是高徐两党的血斗了,还得总宪过目把关为好。 他虽然是言官,有上奏的权利,但也得经过都御史陈瓒的手,才能决定要不要上奏,不经过一把手把关就胡乱上奏,指定没他王显亮的好果子吃。 第93章 高拱笑出猪叫声 都察院 御史王显亮拿着两份状纸,踟蹰着来到左都御史陈瓒的门口,探头望了望,见陈瓒正低头写着什么,他便轻轻叩响门板。 陈瓒疑惑的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见是手下御史王显亮到来,开口询问道,“何事前来?” “总宪,今早下官坐衙之时,接到两份百姓状纸,特来告知总宪知晓,”王显亮说着将两份状纸放置在陈瓒面前书案上。 陈瓒疑惑着拿起状纸,心道什么状纸,让他王显亮特意跑过来,平时都是积压多份,才让文吏送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待陈瓒打开状纸一看,差点胡子没气得翘起,怒拍书案道,“真是胆大包天!” “投递之人,今在何处?” “说是在同福客栈住宿,我已命文吏知会其二人不得离京,”王显亮被陈瓒这一拍吓了一跳,快速的将二人状况说出。 见陈瓒这副怒容,还以为是陈瓒愤怒于顾绍沈元亨二人,胆敢以民告官,便小声道,“总宪,可要命人将这两个刁民抓入大牢?” “胡说八道,”陈瓒呵斥道,“你可知你在说甚胡话!” “这二人难道有冤,便告不得?” “这都察院难道便接不得百姓状纸?” “还是说你王显亮打算包庇徐家二人!” 陈瓒这一通话下来,王显亮冷汗都出来了,忙摆手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总宪,我是见总宪刚才那般,以为是……” “哼!你以为本宪是恼怒于顾绍沈元亨二人?” “本宪是气愤这状纸内徐琨徐瑛二人的胆大行为,朝廷钱粮,都敢私自截获调换,”陈瓒怒气未消,拿起一旁的状纸,“你速速命人往顺天府去,让府衙派人,护卫这二人周全。” “这可是大案,他二人性命不可有闪失,速去!” 陈瓒的话让王显亮一愣,随即便明悟过来,总宪这是要将这两份状纸誊抄送往通政司啊! 这两份状纸,如今只他二人得知,若是总宪不肯冒着彻底得罪徐阶的心思,将这两份状纸焚毁,他王显亮也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可陈瓒是什么人,如何会怕得罪人,若满朝大臣论谁可与海瑞比拟,恐怕陈瓒站出来,海瑞也得称呼他陈瓒为官清廉,刚正不阿! 陈瓒生于弘治十八年,嘉靖二十二年得中举人,嘉靖二十六年中进士,时年四十二岁的陈瓒拒绝了入翰林的机会,直接申请外调到了太原府阳曲县当个知县。 到任后,体察民情,凡涉及百姓之事,必亲力亲为,对士绅不法,严厉打击,地主士绅在陈瓒面前,呐呐不敢言。 对待上官,陈瓒不卑不亢,直言上谏,不逢上不欺下,无半点私心为己。 到他被嘉靖帝升任为山东监察御史时,阳曲县百姓携老扶幼,肩舆相送,绵延百里之远,百姓皆痛哭挽留陈瓒。 他二十多年为官准则便是遵礼法,尚节俭,承大任,素食苦蔬,罢士绅之宴饮,绝权贵之骄狂。 不忌利害,布公正还于百姓,其治下纲纪肃然,士绅权贵莫敢犯,施行德政,正色立于朝。 以天下为己任! 这样的陈瓒如何会因为徐阶是当朝首辅,便委曲求全的放过徐阶那两个在松江府为非作歹的儿子。 不知道则可,如今状纸到了都察院,那便是任谁来了,陈瓒都要当头喷回去,就跟海瑞明知是死,备了棺材也要上疏喷嘉靖帝一样。 文官直诤臣,武人不畏死! 王显亮知晓了总宪的心思之后,不再迟疑,迅速命人将陈瓒的签票送往顺天府告知海瑞,海瑞在得知了事情始末之后,也是气愤不已。 当即便命邢捕头带人前往同福客栈,保护起顾绍沈元亨二人。 陈瓒这边,亲自带着誊抄好的两份奏本,直接就杀到通政司,亲眼看着通政司的书吏勘验,然后贴上封条,当天便被送到了司礼监处。 司礼监提督太监滕祥,在看了这两份奏本皆是陈瓒上奏之后,也是一个激灵,当即便命人送至乾清宫,给隆庆帝过目。 陈瓒这个人,腾祥是知道的,便是他,也被陈瓒当面喷过,他的奏折,腾祥可不敢截留。 隆庆帝在看过这两份奏本后,在乾清宫内笑道,“徐阶呀徐阶,如今事发,你当如何应对!” “去,将这两份奏本,给高先生送去,”隆庆帝笑着示意陈洪将奏本给高拱送去。 内阁 如今的内阁,可谓是跟以往大不相同了,不仅扩大的值房,更是扩充了许多翰林官员进来辅助,按朱翊釴的话说就是,把翰林从书堆里拔出来,往事堆里推。 让这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翰林官员,尽早的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同时,朱翊釴也会慢慢的开始改变翰林院的风气。 要将翰林院变成大明的政治学院,公务人员的培训基地,而不是死抱着那几本八股书。 朱翊釴已经开始命令翰林院编撰大明版的法学考试题库书了,将刑部从永乐朝起,到隆庆元年至今的所有案宗,列档归类。 每一卷案宗,皆要理清其中所犯何事,触发那条法律,官员审判依据,条条皆要罗列出来,作为以后法考的依据。 至于存在南京城的洪武朝案宗,已经在起运的路上了。 朱翊釴未来还要继续补充修缮大明律,更加细致的完善大明律法,将商法并入到大明律内,彻底的将依法治国这块招牌立起来。 陈洪来时,高拱正在跟陈志就海贸港口问题交谈着,两人边聊,边上的一个翰林就记录下来,时不时的涂抹修改。 “中玄公,皇爷命咱家送来这两份奏本,还请您过目,”陈洪客气的朝高拱拱手,复又朝陈志也是一拱手,态度十分的恭敬。 高拱转过身接过陈洪送来的奏本,见上头是陈瓒书写的‘松江府起解银状告疏’,高拱还有点疑惑的打开阅读了起来。 待高拱看完两份奏本内容,内阁中便爆发出高拱那高亢的哈哈大笑声,“啊哈哈哈,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恶事多作,终需得报!” 第94章 韩缉往松 “恶事多作,终需得报!” 高拱拂须满脸通红,笑得都咳嗽了,依然不止,陈志怕高拱笑岔气了,忙开口道,“肃卿兄,何事这般大喜!” “远长,你瞧瞧,徐阶两个好儿子在松江做的好大事,”高拱面上的嘴角从看过这两份奏本起,就没合上过,“真是徐阶的好儿子,怕徐阶倒得不够彻底。” “给你我二人送大礼来了。” 陈志被高拱的笑容感染,笑着拿过那两份奏本也看了起来,看完,笑着摇头叹气道,“虎父犬子,当有他今日之祸!” 想他陈志,少年时家贫,只老父母和兄长耕织供养读书,幸得邻村先生相借,让他抄书阅经,才得以年少考中秀才,更是一路过县府殿试,得以中进士。 时年十七归家,往日冷眼相待的亲戚士绅,在得知他高中进士及第之后,早早守候在江边迎接。 正值退潮之际,小船靠不上岸,亲戚士绅等直接涉水扶船沿,极尽阿臾之状,陈志当年傲气,见不得这些势利小人,便当场在小船上说出这样一句话。 “免扶免扶,水涨自然浮!” 羞得那些亲戚们差点没当场扎泥土里,而后陈志一路高升,更是在当任巡漕御史时,归家丁忧老父三年。 他常常教导自己的子侄们,不可仗着他的名头,横行不法,否则,他陈志第一个大义灭亲! 并且每年命人归乡省亲,查看自己族人有无违法乱纪之事,更是时常书信给予潮阳知县,严明若陈氏族人犯法,无需法外留情! 当年他家十亩薄田,如今也只不过是百十亩,他兄长也说,作不来闲人,无需雇佣佃户。 他这百十来亩田,还是隆庆帝未登基时,在裕王府见陈志清贫,强行赠送给陈志的,也正因为陈志的节俭,才更得隆庆帝的看重。 朱翊釴早已将徐阶在松江府的各种田地数目,告知了高拱和陈志二人知晓,陈志原以为徐阶只是顽固不化,守旧派而已。 谁知朱翊釴送来的数目,吓了陈志和高拱两人一大跳,二十多万亩田地,这对于陈志这个老家只有百十来亩田的人来说,简直震撼了三观。 今日再见这两份奏本,内中提及之事,更是胆大妄为之尽,若真作实,徐琨和徐瑛两人,不杀头也得被流放劳改到死。 “远长,你如何看?” “兹事体大,还是要命人先提问顾绍沈元亨二人先,”陈志手抚摸着颌下胡须,缓声肯定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殿下送来的那些数目,肃卿兄,这么些个田亩,若没有巧取豪夺,他徐家仅这些年便能积蓄这般多田地,我是不信的!” 高拱也附和的点头道,“没错,仅靠着朝廷这些个俸禄,便是他徐家人人经商鬼才,我也不信他能结余这般多田地。” “且南直隶之田地,出了名的难购,百姓怎么肯白白卖了田地给他徐家。” “便命大理寺及都察院联合下南直隶,到松江府查个究竟,”陈志思索后道,“若真作实,需将徐琨徐瑛二人抓拿至直隶。” “由大理寺会同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定不可轻饶了,”高拱也提议附和陈志的话。 “对极,肃卿你写签票给予大理寺,我来写给都察院,”陈志拿过笔来,“待写完,你我二人入宫面见皇上,言明此事,请皇上定夺。” “嗯,好,我这便写来。” 两人迅速的写好签票,让内阁中的翰林文官送往大理寺及都察院后,二人便直接前往乾清宫求见隆庆帝去了。 两位阁老的迅速处理,看得原先在一旁的翰林目瞪口呆,平时见内阁处理事务,都是小心推敲,反复斟酌才下结论。 怎么今日两位次辅这么快就下了结论,连其余四位阁老都不通知,就草草去见皇上。 隆庆帝和朱翊釴在乾清宫内会见了高拱陈志二人,四人详谈许久,待高拱陈志二人出宫,已经是下衙之时。 高拱回到宅邸,便命人叫来了自己的门生韩缉。 这韩缉是嘉靖三十一年举人,考了十三年,才在嘉靖四十四年,由高拱作为主考官那届得中进士及第。 韩缉从小就是学霸,八岁入书塾,十二岁便能写文赋诗,十七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然后就是连着三次落榜。 一次因为风寒发挥失常,一次因为关中大地震,养母及妻子两幼子俱殇,错过会试,另外一次因为选错专业落榜。 到嘉靖四十四年,韩缉重整旗鼓,转业‘春秋’,才一年就自学成才,一举中进士。 高拱爱惜韩缉的文才,又听闻他三次落榜的经历,更是对他照顾有加,先是运作其入翰林为编修,到隆庆帝登基,改革施行新法,又将韩缉调任都察院任御史。 原本是要将韩缉调任给事中的高拱,在听闻了朱翊釴的京察大清洗计划后,怕以后韩缉的仕途受影响,才迅速转调都察院。 “师相,您唤学生前来,可是有事,”韩缉恭敬的给自己的老师拱手作揖。 “伯通,无需这般多礼,且坐下,待为师为你讲来,”高拱笑呵呵的让韩缉坐下,“伯通,今日为师入宫觐见万岁,为你前途,讨了一份差事来。” 韩缉恭敬的就要起身,被高拱示意不用,这才在座位上拱手朝高拱道,“师相为学生操劳谋划,学生感激不尽!” 高拱大了韩缉十五岁,在大明这个十七八岁就能当爹的时代,高拱在韩缉眼里,便是亲如老父般慈爱,事事为他谋划。 “都察院总宪陈瓒今早上了两份奏本,都是有关徐家在松江府如何欺行霸市之行径,且状告二人皆是松江府华亭人。” “为师上报给万岁之后,推荐你会同大理寺往松江调查取证,”高拱看着韩缉认真道,“伯通,此事作成,你当仕途无忧矣!” “学生定不负万岁及师相期望!” “你需知,那徐阶与为师不合,朝野皆知,你到了地方,一定要有凭有据的抓捕,不可大意,被人攻击!” “学生知晓!” 第95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顾绍和沈元亨这两份状纸,真可谓是瞌睡来了递枕头,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俩早就不爽徐阶这老货许久,而高拱则是治国理念加位置冲突等关系,也是敌视徐阶很久了。 顾沈二人的状纸,早就被有心人传得整个四九城皆知了,挺徐的官员认为徐阶是为国废家事,专心国事,导致疏于管教才会出现这般行径。 而倒徐的官员则认为,是徐阶公器私用,利用自身元辅之权重,为其二子张目,徐阶应当立刻褪下元辅职权。 两边官员不断地给隆庆帝上奏,这些官员学精了,自从科道被废,官员弹劾之权被收归都察院所有,他们便发明了一种全新的题本提案。 就是给隆庆帝提意见。 因为不能弹劾了,便不能随口胡诌喷人。 举报,手头又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 瞎举报,又会被治反坐罪。 聪明的大明官员们便发现了一个新招式,就是提意见,一但看到某一件事不爽,他们就长篇大论的给隆庆帝提意见。 字字不提某人,但字字在戳某些主官的脊梁骨。 甚至朱翊釴新设立的火柴坊,这些官员都外行指导内行的提出各种意见,烦得隆庆帝直接就让司礼监截留这些意见疏。 却被朱翊釴劝阻住,朱翊釴告诉隆庆帝,这些官员开始愿意提意见了,这是好事,不能打击官员的积极性。 皇帝和内阁每日处理各种政务,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一些事,还真得靠底下治理的官员将意见提出,才好整改。 若直接打击官员们提意见的热情,一旦真的出现一些事,官员们不提了,那才真的是遗祸子孙。 因此,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以及内阁司礼监开始了屎里淘金,从一堆堆意见疏中,还真的让朱翊釴发现了几封有用的意见疏。 其中一封是香河知县邓立贤上疏给隆庆帝提出,是否允许地方官府同士绅合资开设工坊的意见疏,疏中邓立贤提出,朝廷将税赋大权收归税务厂后。 他邓立贤作为一地知县,苦于钱财不足,被迫裁撤了多名县衙文吏,且地方士绅等都不再热情于捐款修缮道路水利,而县衙又无银钱,财政委实过于困难。 邓立贤提出,能否让地方县衙同士绅们组建工坊,自负盈亏,所得之财,作为县衙人员俸禄支出和全县道路设施修缮经费。 朱翊釴在看到香河知县邓立贤的这封意见疏的时候,老怀大慰,大明的官员,也并非就都是死脑筋,看来也是有能人的。 正所谓,穷则思变,变则思通! 对于邓立贤的这封意见疏,朱翊釴大加赞赏,亲自回了一封准许诏书给予邓立贤,在诏书中,朱翊釴夸奖了邓立贤思通变达之能。 且告知邓立贤,放手去干,朝廷一定支持,为了鼓励邓立贤,朱翊釴还前告知其,以后无论是官民合资,还是民间创办工坊,税务所都会给予一定时间的税赋减免。 扶持地方创建工坊的积极性,只要合法申请牌照,依法纳税,朝廷都支持这些工坊的创立。 且朱翊釴为了鼓励民间科技创新,在前些时日,以隆庆帝的名义,颁布了专利法。 任何人,只要发明了任何一种器械或一种物品的生产流程,都可以向工部申请专利保护证书。 通过且获得证书后,以后任何人胆敢私自伪造剽窃,被举报抓获,非法所得将会补偿给专利保护证书持有人。 罚款按三七分,大头上缴国库,小头补偿给专利持有人。 种种的措施下,激起了民间手艺人的热情,这段时间,工部可谓是忙得晕头转向,更是有投机者拿着微改的耕犁就到工部申请专利,被工部的人直接口水喷了出去。 这边高拱等人磨刀霍霍准备对徐阶下刀之际,边关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却打断了高拱的后手。 隆庆元年九月末,俺答等部从山西,蓟镇,宣府三路进攻大明边地,俺答率六万为主力,从井坪,朔州,老营,偏头分道而入,兵锋直指石州。 其子黄台吉领兵三万攻宣府作为牵制,土蛮部携部两万攻蓟镇作为策应,一时间大明边镇烽烟四起,百姓携老扶幼往东而逃。 得知消息的隆庆帝和朱翊釴大为震惊,立刻宣召内阁及兵部尚书入乾清宫议事,京师官员各个瞩目相待。 乾清宫内,隆庆帝正大发雷霆,“都是些酒囊饭袋,个个裹足不前,坐视俺答兵略各县,真真该杀!” 朱翊釴也气愤的坐在一旁,目光威视着书案上的堪舆图,山西汾州锦衣卫汇报,老营守将田世威胆怯下令关闭城门,据城固守,不顾城下百姓哭嚎,致使城下百姓被俺答屠戮劫掠。 宣大总督王之诰,率游兵六千,边骑二万抵达雁门,裹足不前,只敢远观不敢上前,目送俺答兵到岚县。 而原本就是关隘险要的岚山道,诸将个个畏惧不敢请命把守,致使俺答兵如入无人之境。 而监军太监石溪得知俺答之子犯上谷,土蛮更是逼近滦河,吓得急忙催促王之诰调兵回防,护卫陵寝,以致全力东悍,无暇西守。 一时间,俺答兵四处劫掠乡里,百姓哭喊声震天动地,苦无大明将兵驰救。 高拱等人在隆庆帝的怒骂声中,低头不语,心中苦思解决之道,这俺答连着两次进犯,都是沿着同样的路线,而大明的守将,却一次次看着俺答侵入,毫无作为。 “皇上,如今只得迅速驰援石州,石州若破,则城内百姓,恐遭俺答毒手,”高拱看向隆庆帝,安抚着道,“俺答贼子多次进犯我大明,各地守将虽进取不得,然固守待援尚可,倒不至于速破。” 高拱内心痛骂俺答不识大局,原还想着跟隆庆帝和朱翊釴提及开边贸之事,如今这事一出,别说边贸了,就是茶马贸易,都得受到影响。 “太子,你之新军,训练如何了?” 隆庆帝没有回应高拱,而是转头望向朱翊釴询问,朱翊釴抬起怒容,看向众人道,“如今两师人已募齐,训练已达月余!” “可能赴边杀敌!” 第96章 物质先行 “可能赴边杀敌!” 面对隆庆帝的询问,朱翊釴点头道,“可以,然火铳等打造不及,如今两师仅一师装备齐全,若要赴边,只得出一师前往。” 朱翊釴目前编练的新军,正常的一个师是五个团加一个炮兵营八千五百人,如今募集了一万五千多人,被朱翊釴分列为两个师,目前正在大兴操练。 因为火铳火炮膛线的问题,制造上过于缓慢,只堪堪制造满足了一个师的装备,还被朱翊釴分开发放给两个师,让士兵轮流训练。 如今隆庆帝提出想让朱翊釴的新军前往山西,朱翊釴就不得不将这两个师中训练良好的士兵打乱重组成一个整师。 “好,便立刻让新军整备,备足铳药粮草,马上拔营前往,”隆庆帝心急于山西战事,恨不得让新军今日就出发。 “父皇,新军准备需三日,三日后,便可立刻北上,驰援石州!” “好,”隆庆帝有了朱翊釴的肯定回答,大手一挥道,“朕再将五千神枢营骑兵调拨给予新军师长,一同前往石州!” 大明京营自洪武朝设,隶属大都督府,后改隶五军都督府管制,至永乐朝,成祖迁都,分为京师京营和南京京营。 正统朝时,土木之变,京师京营精锐损耗殆尽,时景泰帝起,兵部尚书于谦于少保力挽狂澜,重组京师京营,扶大厦之将倾。 至正德朝时,兵现疲态,不得不整治京营,淘汰老弱兵卒,十万京营仅得六万零五百劲卒,余者皆被正德帝遣散,又调边军入京,补充京营缺额。 嘉靖二十四年,又整饬营务,京营稍有振作,不断调遣边军及南京京营入京师更替。 隆庆帝说的这神枢营,原名乃是三千营,其兵卒多是蒙元等边民,到嘉靖朝时,人数过数万,嘉靖帝更名为神枢营。 “敢问殿下,何人可统帅新军前往石州!”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戴才,原先是南京兵部尚书,被高拱调任回京师,参务军事。 戴才的询问,朱翊釴想都没想便道,“张维贤可为新军主官!” “这,”戴才迟疑着道,“殿下,怕是不妥,张维贤恐无法担任!” 朱翊釴知道戴才话中的意思,自土木之变后,武人地位瞬间极下,便是勋贵,也再无单独领军出征之权,所任之帅,皆是文官担任。 大明如今武人之地位,便是二品武官,见了三四品文官,也得乖乖伏低做小。 朱翊釴不认可这种畸形的文武区别对待,固然有武人识字不多的缘故,然拼杀皆是武人,嘉奖却尽归文官。 朱翊釴就是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张维贤乃是新军操练之总兵官,熟悉新军布阵,贸然换帅,士卒恐不适应。” “若大司马认为不妥,可推荐一人为随军参谋,一同前往便可。” 朱翊釴是不会轻易将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新军,交给文官去统帅的,新军的将领和各个团营率长,朱翊釴都要从新军中提拔选任。 文官只能作为参谋随军,计算粮草物资,出谋划策可以,但你们想要直接指挥孤的新军,那是绝无可能的。 戴才见朱翊釴态度坚决,只得熄了心思,思考推荐何人前往,隆庆帝见事情敲定,便开口道,“既然太子认为张维贤可胜任,便由其前往,兵部再择选一人为随军参谋,计划物质即可。” “是,”戴才只得口称是的应下。 “父皇,正所谓,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如今俺答部逼近石州,当速速命人调派物资,先行前往,”朱翊釴开口道,“造办监处存储大量火雷,应先行送往石州城,加强守军士卒固守之手段。” “不使石州城过快沦陷,使新军驰援不至疲于奔命。” “嗯,便依太子之言,速速装备马车,前往石州,沿途驿站更换马匹驭手,”隆庆帝看向高拱道,“务必做到人马换停,而军需不得逗留!” 高拱起立拱手向隆庆帝道,“皇上,臣一定督促沿途驿站,绝不延误军需半刻!” “陈师傅,一应钱粮拨给,还需陈师傅全力筹划,勿使前线士卒忍饥挨饿,落入铳无药子可发之地步!” 陈志也面色严肃的站立起身,朝隆庆帝拱手道,“臣一定竭尽全力,补足军需之粮草器械,若有差错,臣一力承担!” “好,”隆庆帝安排完这一切,才看向朱翊釴道,“太子,新军整师赴边,为鼓励新军奋勇杀敌,从朕内帑拨给十万银圆,每人发放安家费拾圆。” “凡杀敌者,朕重重有赏!” 朱翊釴听见隆庆帝的话,也肃穆的拱手道,“儿臣一定将父皇谕旨带到!” 为了这次驰援,就是铁公鸡一样的隆庆帝,也不得不将内帑的银钱拿出,用来奖励这些将要赴边作战的新军士兵。 隆庆帝是穷日子过怕了,总想着多积蓄点银钱,为的就是像现在这种情况出现,他可以大手一挥的拿出十几万圆出来犒赏军队,为大明效命。 隆庆帝虽然爱钱,但他知道钱该花在何处,即便他靠着朱翊釴的各种工坊,赚了不少银钱,但他依然没有大手大脚,像他老爹嘉靖帝一样,胡乱花钱。 朱翊釴也明白隆庆帝的良苦用心,只要是有赚钱的门路,朱翊釴总会带上隆庆帝一起赚小钱钱,上阵父子兵嘛,不寒碜! “此次新军出征,朕加封新军一师为猛虎师,赐师旗一面,特赐猛虎师全员士卒,赴边驰援勋章一枚,以滋鼓励!” “加封张维贤为怀远将军,特赐飞鱼服,节制猛虎师!” 一旁的冯保飞快的将隆庆帝下达的口谕记录在纸上,写完之后誊抄到圣旨之上,便可到司礼监用印。 “内阁及户部兵部,需尽心安排粮草及各种军需,妥善补给所需,不得差池!” “臣等遵旨!” 乾清宫内数位内阁尚书大臣皆拱手称是,这是隆庆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对军务下达明确的指令。 而朱翊釴更是要借着这次俺答入侵的机会,开始整顿山西各处的边军,加快大明国立银行在山西的开设进程。 第97章 新军集结 ‘哔哔哔!’ 位于大兴县郊外的新军演武场,各个小队长正疯狂的吹着口中的铜哨子,营地房内的士兵紧张而有序的快步跑向操场。 士兵们神情严肃的侧头看着身旁队友,默默的排着队列,以求更加整齐,身上的军服更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争,而统一的更换上了军大衣。 这一款隆庆式冬季军服,是朱翊釴仿照后世的87式军服改造的,区别是将中开的纽扣改为右衽开,以适应大明现在的右衽风格。 此时的北方已经是农历十月转冷,猛虎师即将奔赴山西石州,战事若是蔓延下去,士兵的保暖,便是头等大事,朱翊釴可不想出现非战斗减员。 士兵们军服上右侧一排金黄亮眼的铜扣,加上腰间的铜腰带头,头顶上的圆筒帽上是朱翊釴设计定型的大明日月铜国徽。 御寒的小棉被,简单换洗内衣物,口粮袋,被用布绳捆成方形,背在背上,水壶,弹药袋,刺刀等悬挂在腰带上,转一下身,能晃得叮铛响。 被固定在小棉被上的笠形盔,紧急时刻,还可以用来烧煮食物热水,朱翊釴的新军操典上第一条便是,严禁直接饮用未经烧开的生水。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禁止士兵直接饮用生水,这一条纪律,甚至比私自携带武器出营还要严格。 因为即将冬季,原本清凉的布靴也被棉布靴替代,为了固定,延伸至小腿处的部分,被用绳子捆绑打扎,靴面更是过了一遍桐油用以防水防雪。 曹伯仁正抬头挺胸的站在第一排右边第一位置,他因为抓捕有功,已经是被升任为小队长,他的副手副队长也是一名老兵,其余的八个全都是刚刚入伍月余的新兵蛋子。 练了半个多月的火铳射击,队伍排铳射击有模有样,曹伯仁作为小队长,肩章是一个横杆标志,代表一队,其余普通士兵肩章都只是一个圆圈。 待队伍在操场列队完毕,作为此次的带队师长,张维贤穿着特制的新军服走上点兵台,“将士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因为隆庆帝御赐飞鱼服的关系,张维贤紧急命人将飞鱼小图样纹绣在他的军服左胸口处,不大,才一拳见方。 整个灰色的军服,被用明黄丝线纹绣上飞鱼图样,整得异常的显眼,隆庆帝得知后,更是骚包的下诏,给自己的皇帝军服在整个胸口处纹绣上了一整个团龙。 “贼酋入侵,山西告急,贼兵屠戮我大明子民,”张维贤在台上大声的说道,“皇上震怒,太子殿下奋勇为我等新军请战。” “将士们,”张维贤突然拔高声量,“操场百练,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朝廷有难,而我等新军挺身而出!” “此次赴山西石州,皇上有旨,凡赴边驰援将士,授予驰边勋章一枚!” “获此勋章者,其家中田地劳役钱全免,并授予功臣之家铁牌!” “出征之时起,每人拾圆安家费发放至个人户头,至出征起算,军饷提升一级,自动发放至个人户头!” “若阵亡,每人抚恤四百圆,有子女者,朝廷代为抚养至成年!” “有父母者,朝廷代为赡养至终年!” …… 听着台上的张维贤不停地说着各种优待条款,台下的士兵们眼神更加的坚定,朱翊釴自从开设大明自己的国立银行起,这些新军所有人,各个自从入伍,兵部便会自动为其在国立银行开设军饷账户。 每月一号起,个人军饷若无兵部通知变动,自动叠加,并且士兵可自主选择户头管辖地,人可以是在大兴当兵,但户头可以是在香河县,甚至是在山东等地。 若是士兵被调派去往别地,可以向兵部申请迁移户头管辖地。 士兵要想异地取钱,需申请一本汇款本,规定每月汇款多少入汇款本内,则每月军饷自动扣除后,汇入指定汇款本管辖地。 而朱翊釴更是为了方便士兵出征之后,购物方便,分发了劵票给予士兵花销,这些劵票是朱翊釴命造办监印制的试验性油墨纸钞。 入水不化不泅不裂,耐撕扯,耐火烧,劵票中间使用了等量的铜线夹杂其中,用以防伪,更是开创性的第一次在大明使用隐形夹层图像。 有一分,五分,一角,五角,壹圆五种劵票发放,可以凭借此票,到任意一家国立银行,换取等量银币。 曹伯仁拿着手头的劵票,顿觉新鲜,这壹圆票,正面是各种花纹,顶格上写着大明国立银行劵,正中是壹圆字样,左右皆留有空白。 曹伯仁按照张维贤说的,将劵票拿起,对着太阳一看,发现左边空白处显现壹圆字样,右边则是一个人头像,曹伯仁并不知道是谁。 放下劵票,刚刚显现的那些图样,便立刻消失不见,让曹伯仁大为好奇,不断地翻来覆去的对着看。 后面是大明乾清宫的正面图样,左右依然留白,底下是签发人户部尚书陈志的平章,以及隆庆元年八月六个字。 整张卷票,印制图样清晰,各色纹路简洁,曹伯仁看得爱不释手,不住的摩挲,却发现,原来边缘处有突起磨砂粒,想来也是师长张维贤说的防伪手段。 将纸币对折收入内衣口袋,扣上铜扣,曹伯仁背起火铳,在率长的口令下,开始作原地踏步动作,前头的队率已经开始依次迈步出营。 随着队率内军鼓手有节奏的敲击声,曹伯仁吹响了自己口中的铜哨子,队率内的士兵听到铜哨声响,开始按照训练时的步伐,迈步往前行进。 师长张维贤骑着高头大马矗立在军营大门口处,正对着出营的士兵敬礼,胯下的军马被士兵们踏地的步伐声影响,躁动不安地用前蹄不停的刨地。 马鼻不断地发出吐气声,张维贤左手轻拍战马脖颈,安抚住心爱的战马,他此时的内心,又何尝不像他心爱的战马这般,躁动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带队出征,是皇帝,是太子,更是自己爷爷对他的期望。 期望他得胜归来! 第98章 承天门阅兵 大兴军营外,附近的百姓们被新军的阵仗吸引,围观在五十步外,一些新军家属,更是不停地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但纪律所在,士兵们目不斜视的迈步向前,朝着东便门方向的大路行进,八千五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进在路上。 前头是三千神枢营骑兵,接着徒步的士兵,坠在后头的是用马匹拖拉的70火炮及弹药车,整个炮营一百五十门各种火炮,绵延数里。 再最后的是两千神枢营骑兵押后巡逻,防止百姓窜入行进的军伍之中,整个猛虎师,灰衣灰裤,除了不时响起的口号声,只有‘彭彭’的脚踏声响荡在乡间。 越靠近东便门,沿途的百姓就越多,顺天府和大兴县衙早已接到命令,五城兵马司更是早早就守候在新军行进的道路上维持秩序。 大明的百姓看着这些新军,个个好奇不已,他们还是头次见到全部装备火铳的明军士兵,都在各自小声交流着。 “嚯!瞧这些兵,穿的虽怪异,但身上的衣袍倒是体面。” “这你就不知道了,别看人家穿得怪,那袍子,我听人家说,一件袍子五圆打不住。” “那不得一床被子的价格了!” “那是,这是太子爷的新军,太子爷可舍得花钱,瞧见人家的棉靴没。” “看着呢。” “瞧见人家后头的棉被没。” “嗯。” “这一身行头,没十五圆,可置办不出来。” “嚯!那养这些个兵,花老大钱了,可为什么不舍得一人发把刀呀,拿着个烧火棍,顶啥用!” “不懂了,这可不是过去的火铳,这是咱大明造办监的新式自发火铳,打得准,装填快,下雨天也照常能用,可比以往那些个火铳强多了。” “咱还是觉得拿把刀稳当些。” “我的亲娘嘞,这炮还能让马儿拉着跑,能炸死那些蛮子?” 随着后头马拉炮队伍的到来,更是引起了围观百姓的惊呼,维持秩序的衙役公差,不断地呵斥,逼退上前的百姓。 新军队伍从东便门进,沿着内城河大街往崇文门行进,沿途摆摊的小贩,生意也不做了,站立在板凳上探头观望,沿街的商铺酒楼上,窗户大开,探头对着底下行进的新军评头论足。 这难得的一次,让原本就爱看热闹的百姓们大饱眼福,不知情的纷纷询问身边人,为何大军会开进内城。 在得知山西俺答入寇,隆庆帝派遣新军驰援,今天便是新军开拔的日子,隆庆帝为了鼓舞士气,特意在承天门处,举行新军出征阅兵。 机灵的人得知消息后,早早就跑到了承天门处,占据了位置,更有甚者,兜售自己占据的位置,在承天门处酒楼二楼靠窗位置,更是被炒到了三圆一位。 队伍过崇文门,沿着崇文门里街行进,直达东长安街头,队伍速度开始慢下来了,在往前便是承天门所在,新军开始整理着装。 此时的承天门,为了举办大明第一次的阅兵,承天门被清理一净,金水桥上铺满红布,队伍会在东长安街整备齐整,然后会由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英国公张溶,以及兵部尚书戴才一同前往巡视。 承天门上,穿着新军军服的隆庆帝,头戴双龙翼善冠,让一旁的朱翊釴觉得异常的别扭,尤其隆庆帝为了突显自己的勇武,还在腰间挂了把天子剑。 而朱翊釴则是一身的板正军服,戴着顶金边圆筒帽,腰间挂着把短铳,加一把镶金绣春刀,身上的扣子全部都是黄金打造,无论是腰带扣子还是衣扣,全部闪耀着金光。 “父皇,接下来便是由英国公和大司徒二人,骑马从承天门过金水桥,往东长安街巡视新军准备情况,”朱翊釴指着承天门下,给隆庆帝作起了介绍。 “准备完毕,便会鸣十二响礼炮,接着便是新军正步从承天门下过。” “嗯,”还处在兴奋劲的隆庆帝听着朱翊釴的介绍,不住的点头。 这十二响礼炮,一响代表大明的一个皇帝,而隆庆帝正好是大明现在的第十二位皇帝,等到礼炮过后,处在承天门正对面的军乐队便会开始奏乐,便代表着阅兵正式开始。 这些军乐器,都是朱翊釴仿照后世的乐器,让手巧工匠纯铜手工打造,从军中筛选出一批吹奏优良者,由内宫乐师教导,每日吹奏习练。 承天门上,内阁六大臣皆位列在隆庆帝和太子朱翊釴身侧,身后则是各部主官侍郎,以及各个勋贵大臣陪同观礼。 里层是东厂番子护卫,外围则是锦衣卫把守,层层搜索探身,保护皇帝和太子等的人身安全,没有皇帝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踏上承天门。 高拱看着底下的状况,和陈志有说有笑的指点着什么,二人旁边的陈以勤和郭朴也不时谈论指点几句。 朱翊釴手里还牵着个小胖墩,因为看不到底下,正着急扒拉着朱翊釴的裤脚,“皇兄,钧儿看不到,看不到!” 朱翊釴笑着将小胖墩抱起,小胖墩直接一个环抱,抱住朱翊釴的脖颈,嬉笑着朝隆庆帝傻笑,被朱翊釴轻拍了一下胖臀,“父皇,皇弟见胖了,都压得儿臣手酸了。” “是吗,来让父皇抱抱,”隆庆帝笑着张开手,朝朱翊钧抱去。 “不要,钧儿要皇兄抱,”朱翊钧别过头去,不理隆庆帝。 “你就逮着你皇兄抱是,以后要什么玩意,别来求父皇,”隆庆帝笑骂的拍了一下朱翊钧的小胖臀。 不知道为什么,朱翊钧特别的粘朱翊釴,许是贵妃李氏又产下皇子后,无暇顾及朱翊钧,朱翊钧又调皮捣蛋,一次在乾清宫内玩耍,被朱翊釴的望远镜吸引,非吵着要。 隆庆帝为了逗弄幼子,才让朱翊釴给又打造了一副,朱翊钧自此之后,不时便让伺候内侍,带着他到朱翊釴的慈庆宫来找朱翊釴讨要玩具。 朱翊釴也挺喜爱这个胖乎乎的弟弟,便不时的给他弄些稀奇玩意,不过也不是只让他玩物丧志,朱翊釴已经让人开始为朱翊钧择选教师人选,等到五岁,朱翊钧就得苦逼的每日进行早读了。 随着英国公张溶和兵部尚书戴才请示前往巡视,阅兵正式的开始。 第99章 阅兵进行 “臣中军府左都督张溶!” “臣兵部尚书戴才!” “请往巡视!” “准了!” 隆庆帝大手一挥,准许张溶和戴才二人可以开始巡视士兵仪容战备,张溶和戴才一拱手,慢退后转身快步下楼。 来到承天门楼下,早已等候在此的锦衣卫,牵着一黑一白两匹军马,见张溶和戴才下来,拱手作揖道,“请都督,大司马上马!” “嗯,”张溶沉声点头,两步上前,抓着马鞍提手,踩踏住马镫,一个跨步便直接上了黑马。 张溶穿着御赐三爪蟒袍,为了今日的巡视,腰带以武扎束紧,衣袖口更是带着护手,完全干练模样。 反观戴才这边,上个马,还得一旁的锦衣卫帮扶,腰带更是依旧松松夸夸的文扎,穿着一品红袍,袖口宽大,穿堂风刮过,衣袖膨大,好似两个面袋子般。 “大司马,可出行否,”张溶看向还在不停调整坐姿的戴才。 戴才抓紧缰绳,手扶住马鞍,“可以,都督请先!” 听到二人准备就绪的锦衣卫,立马朝不远处守候在大锣旁的鼓手示意,等到张溶轻夹马腹,战马嘚嘚的往前行进后,鼓手立马一鼓槌敲击在大锣上。 “duang!” 响亮的铜锣声穿过城门洞扩散到承天门正对面的军乐队率前,一连三下,待铜锣声熄,军乐队前指挥大手一挥,瞬间响起阵阵节奏分明的军鼓声来。 这一段音乐,鼓点是朱翊釴借鉴了带英的掷弹兵进行曲,稍加改良,融合了大明现有乐器,加入了唢呐等,形成大明军队自己的风格。 在士兵进行曲的伴奏下,张溶和戴才骑马过金水桥,身后跟着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三骑沿着大道来到东长安街头,此时猛虎师师长张维贤已经在此等待。 同样骑在战马上的张维贤,身穿灰色军服,腰胯绣春刀,马鞍上还挂着把骑兵铳,右手平举至镶黄边圆筒帽沿,袖口处的铜扣闪闪发亮,身上红色穗带垂落,代表他师级身份。 “报告左都督,大司马,猛虎师全员将士应到八千五百人,实到八千五百人,列队完毕,请巡视!” “开始!” 作为此次巡视的第一人,张溶面容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张维贤,也同样回了一个军礼。 张维贤在家一直给自己的爷爷英国公张溶普及新军知识,无论是军容,军姿,军礼等,无一不说,张溶作为老行伍了,自然知道太子爷搞得这些,为的就是凝聚新军的心。 让新军心怀自豪,更加拥护皇帝和太子以及这个朝廷,更是用铁律约束这些骄子,虽然看起来严肃古板,但一定的仪式感,更能让这些军人,感到责任之重。 “是!” 张溶驱马在前,随后跟上的是兵部尚书戴才,落后一个身位并行前进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和跟随上来的张维贤。 早已列队完毕的猛虎师士兵,按一个队率组成一个方队,肩扛铳,站立笔直的等待上部的巡视。 “敬礼!” 张溶的战马才到第一个方队头前,领队的率长便大喊一声,全率士兵齐齐敬礼,目视着眼前的四人四马。 “将士们,辛苦了!” “保家卫国!” 张溶看着面前的整齐方阵,不住的点头,“此次驰援,望你等不负朝廷期望,得胜归来!” “杀!” “杀!” “杀!” 在士兵们三声喊杀声中,张溶等驱马向前,继续下一个方阵巡视,随着巡视不断地进行,东长安街上喊杀声不断,围观的百姓们被猛虎师士兵的精神面貌感染,都面色激动的跟着喊杀! 酒楼上围观的人中,不乏商人士子贵妇,都对这些新军面貌感到诧异,议论声不断,有夸新军军容整洁,军纪严明的。 有夸朝廷对外强硬,痛骂俺答贼子的。 “就该是这样子,我大明的士卒,就该是这样子!” “想我大明洪武永乐二朝,追亡逐北,杀得蒙元鞑子狼奔豕突的,原还想是何等士卒,今日见了这些新军,想来洪武永乐二朝之精兵,也该是这般模样!” “我大明有此精兵在,必定重现太祖成祖之荣光!” “我大明天下无敌!” “……” 张溶等四人已经来到了炮兵方队前,看着这些粗长炮管的火炮,个个被马匹牵引,炮兵们同样站姿挺拔,头颅高昂。 他们有骄傲的资本,每一个炮兵都是千挑万选出来,便是军饷都是普通士兵的一倍之多,他们要学会看图,看炮表,记密位,快速测距等等。 伙食更是比寻常士兵要丰盛,每日搬运炮弹火药,完成速射训练科目,快速部署,快速转移炮位等科目。 炮兵的训练项目是普通士兵的几倍,也是朱翊釴建军中最重要的兵种,朱翊釴告诉此次出征的张维贤,便是步兵折损过半,孤还能重新招募。 若是这些宝贝炮兵折损,孤可就要重重处罚于你! 在炮兵们的阵阵喊杀声中,张溶戴才等四人拨转马头,沿着来时的道路,驱马快步往承天门赶,待到四人到了承天门下,才过金水桥,安置在承天门下的十二门礼炮,便开始奏响。 在‘嘭嘭’声合奏下,原本列队在道路旁的士兵们,听着各自队长的铜哨声,踏着步伐开始出列到路中间,阅兵式即将开始了。 张溶等人下马快步上了承天门楼,来到隆庆帝跟前,拱手道,“禀皇上,臣等巡视归来,士兵士气潮涨,个个踊跃!” 隆庆帝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卿等辛苦了,且随朕一同观看阅兵。” “是,”张溶等拱手应答,在内侍的指引下来到指定的位置站好,探身看向城楼下的长安街。 拿着铁皮喇叭的兵部尚书戴才,在城楼上朝下大声的喊道,“皇上有旨,阅兵分列式,开始!” 一声铜锣声响,早就站立在金水桥旁的两队卫兵,开始分左右行进,来到规划好的站立点,身姿挺拔的持铳站立,头颅高昂,望向正缓步行进的步兵方队。 ‘哒哒哒’声响起,在军乐声中,大明第一次阅兵。 开始了! 第100章 阅兵进行(二) 欢快的笛子声,节奏分明的军鼓闷击声,组成的是大明军曲,皇帝阅兵曲。 “父皇,你看,领头的方队是护旗队,”朱翊釴抱着小胖墩朱翊钧,给隆庆帝介绍道,“守护的是我大明的皇室金龙日月旗,以及国旗日月潮升旗,和父皇御赐的猛虎旗!” 隆庆帝在确定了出征的队伍后,赐下猛虎师一名后,内宫监加班加点,连着三天三夜,终于赶制出一面绣着猛虎图样的旗帜出来。 斑斓猛虎作扑杀之势,张牙舞爪,好不威风,正面旗帜,虽只有一只猛虎图样,但大气磅礴,望之令人生畏。 护旗队才靠近承天门处的第一个卫兵,领队便大喊一声,“敬礼!” “一二一!” 整队士兵端铳一立,作劈铳状,踏着整齐的步伐,侧头目视着城楼上不断朝他们挥手的隆庆帝看去。 在军乐声中,周围百姓欢呼声中,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慢慢越过最后一个卫兵,才恢复行进状态。 紧跟着的是神枢营的三千骑兵,分为一列,浩浩荡荡的行进在长安街上,马蹄的塌地哒哒声,马匹的响鼻声,军乐声混杂其中。 被朱翊釴抱着的朱翊钧,兴奋的拍着手掌,高兴的哇哇大叫,“皇兄,快看,好多的马儿!” 朱翊釴紧紧抱着小胖墩,免得他太高兴,挣脱摔倒,笑着朝他道,“那以后,皇弟你领着这些个骑兵,给父皇东征西讨,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 “好,父皇就封我为骑马大将军,我第一个就骑马,去把那个俺答屁股打开花!” 隆庆帝听着幼子的话,哈哈大笑,“好,到时朕就封钧儿你为骠骑大将军!” “不要,我要叫骑马大将军。” 听着朱翊钧的话,就是后头的高拱和陈志等大臣,都哈哈笑了起来,隆庆帝无奈道,“好好,以后就封你为骑马大将军。” 朱翊釴笑着拍了一下朱翊钧的小胖臀,没有说话,而是转头注视着底下还在行进的骑兵队列,这些蒙元投靠过来大明的骑手,各个精壮,弓马娴熟。 身穿鱼鳞甲,带环臂甲,头戴笠形盔的骑兵,头顶盔缨簇簇,似滚滚赤潮袭过,甲叶哗哗声中,最后一列骑兵走完,这才显现出后头跟着的步兵方队。 扛着隆庆式火铳,踏着整齐的步伐,伴随着鼓点声行进的步兵队率,有着推倒一切的气势,这茫茫的人列,承天门上的大臣勋贵们目光紧盯。 这是太子朱翊釴掌握的新军,时隔多年,大明皇室是否能重新开始染指军务,一切就看这次驰援石州的结果。 若是太子新军大胜,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 若败,则新军消亡,太子朱翊釴心血尽毁于一旦,朝臣们就更无话可说。 而城楼下的这些新军,在太子朱翊釴和高拱陈志等人看来,就是以后新法能否彻底推行全国的重要砝码。 若胜,则携大势趁机南下南直隶,正式的在南直隶推行新法。 若败! 在朱翊釴看来,目前整个大明周边,没有人可以不付出惨重代价,就吃下这一师的新军,而朱翊釴在大兴,还有另外一个满编师存在,只等装备齐全,便也可挥师北上,一起夹击俺答。 在朱翊釴这,新军只有大胜,小胜之分,惨败,是不存在的。 靠着这么多先进的装备,如果都对付不了俺答的这些蒙元兵,那朱翊釴还谈个屁的征服亚洲。 整整数千人的步兵方阵,浩浩荡荡的行进,终于来到了炮兵方队,这些马拉长炮,是朱翊釴花费巨资打造的野战炮营,各种规格大小一百五十门。 炮兵们跟随在火炮左右,高昂着头颅,快步行进过承天门,雄赳赳气昂昂的面貌,隆庆帝赞不绝口,直呼我大明新军不可战胜! “皇兄,这些管子是什么?” 朱翊钧好奇的指着下面的炮兵方队问着,朱翊釴看向小胖墩道,“这些都是咱大明的镇国神器,以后你这个骑马大将军,打下一个城,皇兄就派一队这样的炮兵,给你守城。” “嗯嗯嗯,”朱翊钧高兴的直点头,“那皇兄你要多造一点,我要打下好多好多的城。” 隆庆帝笑看着兄弟俩在那吹牛,内心也是希望这次新军出征,一定要旗开得胜,只有胜利,才能压住朝中那些大臣们的非议。 部队过承天门,沿西长安街行进,拐入宣武门里街,出宣武门后,一直走宣武门大街,左拐入菜市大街,准备从广宁门出四九城。 菜市大街上,人潮汹涌,看着这些新军,大明百姓欢呼雀跃,他们知道这是隆庆皇帝派往山西消灭鞑子的,百姓们最是直接,不停地有人提着篮子往新军手中塞。 煮熟的鸡蛋,热腾腾的包子,带着水珠的水果,看着这些热情的百姓,带队率长们不得不出声劝慰,“各位,我们有纪律,不得私自收受百姓物品。” “这是朝廷纪律,勿要使我等为难,各位乡亲们的好意,我猛虎师心领了!” “都拿回去!” 百姓们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也不言语,往士兵怀里一塞,扭头就钻入人群,个个有样学样,一时间,行进的队伍士兵们,手拿怀抱的,哭笑不得。 后头跟随而来的营长郭骁,看着这场景,赶紧催促士兵行进,莫要造成堵塞,影响到承天门那边。 要知道,这可是八千多人的阅兵队伍,一旦前头停下,后头承天门那边要是堵了,师长张维贤怪罪下来,可没他郭骁好果子吃。 在郭骁等营长的命令下,士兵们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先出城的士兵开始在广宁门外列队等候,等待集结完毕,便可以正式的踏上前往石州的道路。 张维贤此时正在拜别自己的祖父张溶,红着眼的张维贤下马朝英国公张溶跪地一拜,“祖父,孙儿往边地杀敌去了,望勿挂念!” “嗯,”张溶咬着腮帮子,也是眼眶发红,扶起自己孙儿道,“贤儿,切莫轻敌冒进,一切以稳为主。” “你部器械精良,当远战,而不可近战!” “去!” 第101章 烽火连天烧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太原府岚县城 岢岚兵备道王学谟忧心忡忡的看着城外肆虐的俺答兵,自烽火点燃到今,已过去数日,俺答兵劫掠乡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房屋焚毁之烟扶摇直上,家畜驱赶之声传荡入耳,若不是他王学谟跑得足够快,此时便陷在了二郎关内了。 也不知岢岚知州王下贤如今是生是死,岢岚城不知尚存否,王学谟叹了口气,望向一旁的家丁道,“送往石州的人,可出发了?” “老爷,昨日便出发了,”那家丁穿着一身棉甲,恭敬道,“连带着送往太原府的书信,也一并送出了!” “嗯,如此便好。” 王学谟这才放心不少,他死里逃生时,不顾身后士卒生死,只求道人活命,哪管和尚死活。 但入了岚县城后,安稳下来,王学谟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乌纱着想了,毕竟他现在还是岢岚兵备道使。 虽然他的兵被他给落下了,但官身还在,出了这么档子事,朝廷事后追究下来,还是要采取点补救措施的。 他向太原府同知李春芳去信,言说自己率兵在二郎关与俺答贼兵厮杀,不敌,士卒溃散冲击,他王学谟不得不退守岚县,固守待援。 他向石州知州王亮采去信,直道自己有心杀敌,然寡不敌众,兵士俱损于二郎关内,如今退守岚县,俺答兵临城下,望知州救援。 “你且在此警戒,老爷我下城巡查一番,”王学谟没站多久,见俺答兵不似要攻城的架势,便想着下城去巡岚县知县,通通门路。 岚县城外 俺答部营地外,骑在马上的赵全指着岚县城,讨好的对着身穿窄袖长袍,头戴圆帽的俺答道,“大汗,此处便是岚县,过了岚县,往东可直达太原,往西便是石州城。” 俺答拿着鞭子轻敲马鞍,笑着道,“汉人无胆,我今已是第三次到这地界,却无人敢拦,哈哈哈!” 赵全也附和的讨好笑着,“都是些只会榨取钱财的贪官,如何肯卖命,便是大汗您在这山西兜上一圈,也不见得谁敢出城找不痛快。” “且我部兵精马壮,明兵都是些土饽饽,如何是大汗您的对手。” “赵,你说,这岚县城,可肥美?” “大汗,这岚县,穷城破县,不值得大汗您攻取,白白耗费人力,”赵全指向西边道,“那里,石州城,才是大城,富户极多,粮食堆积成山!” “里面大汗您要的铁匠等,多的是,到时我亲自带人,给大汗您抓来,”赵全谄媚道,“如今正是秋收刚过,那些农户们粮食刚刚缴入城,正好给大汗您直接搬回草原!” “哈哈哈,”俺答听完赵全的话,哈哈大笑的拍着赵全道,“赵,你是一个好叩穆里,哈哈哈!” “对,我就是大汗您最忠诚的叩穆里,”赵全低头哈腰道,“专门为你牧养那些个汉民,嘿嘿!” 这赵全,原是雁北白莲教教首,因聚众对抗官府,被追捕,逃出边地,投靠了土默特部的俺答。 时俺答腿疾严重,赵全为了给俺答配药治疗,更是冒死入明地,进城为俺答购置药材,俺答这才引为心腹。 赵全这人为了自己的造反大计,他时常挑拨俺答寇略大明边地,并在汉旧五原城址处,重新修筑城池,俺答部称为板升城。 赵全时时刻刻想着重返大明,完成他的白莲教起义大计,为此,他蛊惑俺答,将明人轻壮,铁匠,士子,农户等一并掳掠,送到他的板升城。 如今板升城外,开垦田地多达数万顷,俺答更是将自己的行宫归置在板升城,赵全更是在板升城为俺答上了帝号,自己则称起王来。 俺答则是时常向大明求取互市,赵全为了防止俺答和大明过于亲近,不时的越过边界,到大明境内,诱骗大明百姓,言域外板升城,良田千倾,而鞑靼只知放牧,从不收取税赋。 “你等到了便知,我已在板升干下大事业,你等到了,便不再受这鸟朝廷盘剥!” 在赵全这个恨国党的带领下,大明边地乡村更是一村一里的集体出逃,朝廷大臣等得知,气得直接断了与俺答的互市。 赵全便会趁机挑拨俺答,蛊惑道,与其互市,大汗不如直接越线自己去取! 在这些年赵全等人的蛊惑诱骗下,板升城人口达万余,周边修建起无数土堡,放养马匹达五万多匹,牛羊更是数万多头,城内堆积起两万多斛粮食。 便是此次入寇,赵全带着自己手下的教众,为俺答修建各种攻城器械,将掠来的人口粮食成车运往关外。 这岚县,小破穷,在赵全的奸细汇报中,是不值得攻打的一座城池,俺答这次虽带着六万人,但分散劫掠,一部也不过是万余人马。 为了这个打下来没什么油水的岚县大动干戈,委实不是很明智。 “大汗,兵贵神速,我们不应在此逗留太久,应加快前往石州,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赵全对于俺答是利用居多,他心里的想法是,靠着俺答的势力,不断地骗汉人出关,做大做强,反攻大明。 他见鞑靼兵这般肆虐地方,实在拖延,心中虽不快,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再道,“大汗,叫儿郎们莫要在迟疑,石州城才是富裕,何必在此浪费精力,只得些蝇头小利。” 俺答一听也觉得有理,便吩咐侍卫,吹起号角,集结人马,岚县城头,听见城外鞑靼人的号角声,以为是要攻城,城头顿时吵闹沸腾起来。 王学谟更是慌忙的跑上城楼,“可是鞑子攻城了?” 家丁见自家老爷到来,摇头道,“不像是要攻城,倒像是要走人的架势。” “一定是诱惑我等出城追击之策,”王学谟深以为然道,“不可中了鞑子的小计,吩咐下去,今夜巡城人手一定要严防鞑子趁夜摸上来。” “小的明白,这就去安排。” 任由岚县城头如何举动,城外的俺答部,卷起帐篷,跨马一骑,往西朝石州去了。 第102章 孤悬石门堡 “大汗,前面就是石门堡,乃是石州的门户,破了这个堡,我等后路无忧,便可往石州而去,”赵全指着山岭上的石堡道。 这石门堡内,驻扎着一个千户的卫所兵,陡然见到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鞑子骑兵到来,守卫的士卒吓得忙敲响警钟。 在铛铛声中,石门堡千户扶着腰带,狼狈的跑上碉楼,百户指着山脚下道,“王千户,鞑子,下面是鞑子!” “我勒个亲娘嘞!” 王千户顿时吓得酒醒,“咋的鞑子到了咱们这石门堡这个,奶奶的,这下祸事了!” 百户见自己上官被鞑子兵吓得语无伦次,忙开口道,“王千户,应该赶紧点燃烽火,知会石州!” “对对对,赶紧的,快点烽火,”王千户这才反应过来,忙叫人点了烽火。 “鞑子上来了!” 这时在女墙处观望的哨兵突然大喊起来,王千户探头一看,堡楼下,成群结队的鞑子兵扛着楼梯撞木,顺着山路,顶着盾,闷头往堡楼下冲。 “快,放箭,”王千户见底下的鞑子兵密密麻麻,少说数千,哆嗦着让人搭弓射箭。 “滚石,快放滚石!” 堡楼上的卫所兵慌忙的射出几箭,鞑子的梯勾便已经搭了上来,待正要再射多几箭的卫所兵探出头去,堡下站住位置的鞑子弓箭手已经攒射了过来,探出头去的几个卫所兵瞬间捂头直接被串了葫芦。 “快,直接朝着梯子扔滚石,快!” 眼见搭在堡墙上的梯子抖动,王千户知道鞑子已经顺着梯子爬上来了,失声叫喊着让人扔滚石。 四个卫所兵抬起一块滚石,直接就抛了下去,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的闷砸声,随后就是堡下鞑子兵的哭嚎声传来。 “快,接着扔,砸死这些狗鞑子!” 就在碉楼上的卫所兵扔滚石扔的起劲时候,堡门突然嘭的一声,下头的卫所兵忙大喊大叫道,“快来人,鞑子撞门了!” 王千户这会是鸡脚缠麻绳,上不得下不去,探头对着底下人大喊,“拆门板堵住,快,都去拆,让鞑子进来,都得死!” 一声声撞击声中,卫所兵们匆忙的将堡内自家的门板卸下,将床板门板石头等堵住堡门,十几个卫所兵更是倚靠在杂物后做支撑,忍受着外面鞑子兵的撞击。 突然,一个卫所兵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暗叫不好,“是火油,鞑子往里头灌火油了,快跑!” 话毕,堡外突然火焰袭来,跑得慢的卫所兵靴子沾到火油,直接就烧到了袍角,指挥的百户见卫所兵拿着笤帚等就要上前扑火,“快提水,提水!” 卫所兵这才涌向堡内唯一的一口井,一桶一桶的往堡门上浇,可火势已经起来,又是秋季风起,风带火涨,没过久,整个堡门洞便被火光浓烟吞噬。 连带着碉楼上守卫的卫所兵,都被浓烟呛得受不了跑下楼来,任由上面的王千户如何咒骂,都不带回头的。 人手一少,搭着的梯子探出一个毡帽来,见无人,鞑子兵提着盾就直接跨上了碉楼,还在咳嗽的王千户,见鞑子兵上了碉楼,急切的拔出腰刀,就朝鞑子兵砍去。 被鞑子兵用盾一挡,腰刀一别,落向一旁,王千户中门大开,鞑子兵弯刀顺势一抹,王千户捂着脖颈,口吐鲜血直接倒在了碉楼上。 “上来了,鞑子上来了!” 越来越多的鞑子兵顺着梯子爬上了碉楼,一下子一转高低之势,簇拥在楼道的卫所兵们还要往上冲,被鞑子兵直接一滚石砸来,直接倒了一片。 底下的百户见王千户迟迟不出现,知道多半是没了,如今鞑子又上了碉楼,知道要遭,顿时朝后门跑去。 还在顽强抵抗的卫所兵见百户转头就跑,也不迟疑,也扔下刀枪,调头就跑,后门直通山脚下,才一打开,百户带头,后头的卫所兵狼奔豕突,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 才堪堪跑到山脚下,埋伏在这的鞑子骑兵一轮箭雨射出,顿时瘫倒一大片人,百户见势不对,想要回头,后门处已经被鞑子骑兵堵住。 他们这些跑出堡城的,被鞑子骑兵围成一圈,跟射兔子般,惨嚎倒地。 就是跪地投降,鞑子兵也是嬉笑着直接射杀,更有的直接甩出套绳,拖着个卫所兵就满山腰的跑。 石门堡内,大火已经被扑灭,俺答踏着烧焦的木板,走进门洞,摇头不已,残破不堪,那些抵抗的卫所兵被捆扎着跪在一旁,女人家眷哭啼着相拥在一起。 一旁的鞑子兵们不怀好意的笑看着,赵全来到这些被俘的卫所兵前,大声道,“可有愿归顺大汗的!” 那些卫所兵怒瞪着赵全,咬着牙没有吭声,眼神如狼般发狠。 赵全一连三问,没有一个回答,只得指着一个小孩道,“拖出来,斩了!” 鞑子一把从妇人手中拉过小孩,才七八岁年纪,扎着总角,衣裳褴褛,赵全指着小孩对着卫所兵道,“再问一次,可有投降的!” 小孩哇哇大哭,想要挣脱鞑子的大手,直接便咬在鞑子手背上,吃痛的鞑子兵,一巴掌甩在小孩脸上,抓起小孩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小孩口鼻流血,不再动弹,卫所兵们嘶喊着上前,虽被捆住,仍然用头撞向鞑子们。 “哈哈哈,”那些鞑子像耍羊一样,溜着这些卫所兵玩,站在门洞处的俺答也是哈哈大笑指着这边。 “狗鞑子,老娘跟你们这些畜生拼了!” 眼看着自己的娃被活活摔死,妇人怒火中烧,抓着把折断了的枪头,上前便对着那个摔死自己娃的鞑子兵腹部就捅去。 妇人常年田间劳作,力气极大,鞑子虽反应过来,抓住了枪头,可妇人此时暴怒之下,直接顺着手掌扎入,给鞑子兵捅了个对穿,还不解气,像是搅屎般划拉了一圈。 痛的鞑子直接弃了枪杆,就掐住了妇人的脖颈,直接掐得妇人眼白直翻。 俺答见闹出动静,还损了一员,气恼之下,下令直接屠了石门堡,任赵全如何规劝都不听。 屠完更是直接一把火点了,燃起的黑烟,就是远在百里外的石州城,都清晰可见。 第103章 困寄石州城 “快,快点!” 石州城北门,守门兵丁不住的催促着入城的百姓,推搡间,哭嚎怒骂不断,逆流而出的马车队被人流堵个正着。 人流中的马车像是激流中的孤石,不断承受着湍急流水冲击,竟进退不得,马夫怒喝着拥挤上来的百姓,怕马儿受到惊吓。 然怒喝之声并未起到任何效果,眼见人群越来越往马车边靠,马夫不得不抽鞭向一个靠近的汉子挥去。 ‘啪’的一声,一鞭抽在了汉子的左脸上,那汉子先是一愣,随即暴怒的上前,一把抓住马夫衣袖,便一把将马夫扯了下来。 “乃刀货,你敢打老子,”那汉子一拳便打在马夫眼眶上,直打的马夫眼冒金星。 “我是王员外的马夫,你敢打我,”那马夫被打得晕头转向,随口便报出自家老爷名号,谁知不报还好,报出了名号,那个原本就想收手的楞汉子一听,又上前补了一脚。 “老子现在就打你了,你待怎样,给你能的!” 汉子边踢还边骂道,“整个石州,老子知道你是那个王员外的马厮,说,你是那个王员外的马厮!” “是我的马夫,你个乃球货,敢打老子的人,”马车厢帘被掀开,一个胖脸中年人伸出头来,骂着汉子。 “他先打得我,我凭什么就打不得他,”汉子指着自己脸上的鞭痕,气愤回道。 “那也是你该打,”胖员外冷蔑一眼汉子的脸,“谁叫你听不懂人话,往我马车上挨。” 此时人流已经因为汉子和马夫的争执,短暂停留了下来,周围的百姓见汉子和胖员外吵闹起来,好奇围观。 “我听不懂人话?” “对,我的马车,是你能挨的马,惊了我的马,踩死你们这些个泥货事小,伤了老爷我,事大,”胖员外指着汉子,手一划,把周围那些好奇围观的人,也给一通划拉了进去。 “泥妈,”汉子楞劲上来,本来就因为鞑子的到来,抛家舍业的躲进城来,人挤肩磨的就一肚子火气了,陡然听到这话,怒瞪着双眼,就跳上了马车,一把就扯住胖员外的发髻,挥拳就打。 胖员外也不是个善茬,两人便在马车上扭打了起来,打得车厢晃荡,坠在车厢后头的细软,便被挤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白花花的银子砸落在地,周围逃难的百姓一看,眼都直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银子!” 接着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抢银子的,入马车拿的,马车车厢被挤得四分五裂,胖员外更是被人踩踏的在地上哀嚎,汉子见势不好,手急抓了一把首饰,调头就跑进了巷子。 在城门口维持秩序的兵丁见城内出了乱,驱赶开要往里挤得百姓,才见到被人踏的鼻青脸肿的胖员外,“如何了?”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全被抢了!” 胖员外哭天抢地的向兵丁哭诉,那些抢了银钱的人,早就跑没影了,那里还能看到,且现在是入城关键时刻,人多又乱,兵丁自然不肯为他去追索。 只得对他道,“你自去州衙上报,老爷我没空管你这鸟事!” “我的银子呀!” 见他还在这哭嚎,兵丁怒骂道,“鞑子来了,你还带这些个银子出城,作甚!” “我做生意,这都是我的本钱!” “跟鞑子做生意不成,我看你就是奸细,抓起来!” “啊!” 那胖员外一脸懵逼的被两个兵丁直接拿绳索捆了,就往路边一放,不再理会,只得不断地挣扎嚎叫。 却是没人在去理会他,突然人流加快了步伐,甚至传来女人小孩的尖叫声,“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城楼上的守卫大声的朝下喊道,“快关了城门,鞑子来了!” 这不喊还好,一喊,人流顿时更加紧迫,吩咐往内拥挤,兵丁不断地用哨棒挥击闯入的人,才堪堪将城门关上,任由外头的百姓如何呼喊拍打,狠下心一把关上了城门。 石州州衙内 知州王亮采皱眉看着岢岚兵备道王学谟的公文,无奈的叹了口气,“废物,真的是废物!” “原指望岢岚能为我石州作屏障,你王学谟倒好,直接损兵折将的逃到岚县,如今鞑子来袭,叫我石州城如何是好!” 王亮采唉声叹气的在书房踱步,面对眼前的形势,一筹莫展,如今城内守军只不过数千,且要分开把守四门及沿线城墙,压力巨大,若是王学谟的兵能退守石州,还能分担点城防压力。 可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王学谟的一封狗屁公文。 就在王亮采发愁之际,幕僚却进来说,城内士绅派了代表前来州衙求见,问见还是不见。 “传到二堂,”王亮采折起公文,负手走出书房。 才到了二堂,被委派来的钱员外,便着急的上前拱手道,“尊驾,鞑子到来,我等可有援军到来?” “莫急,”王亮采挥手示意钱员外先坐下,“且莫心急。” “来的是俺答贼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来了,”王亮采试图安抚住钱员外道,“不过是关外受了灾,过来打打秋风,过几日便走了。” “那次会攻城,不要杞人忧天!” “这个,尊驾,这次怕是不同于往次了,”钱员外小声道,“我常年走关外,知晓俺答如今收留了许多逃亡的汉人。” “我怕,他们会……” 王亮采听到钱员外这话,嗤笑道,“收留了些流民,他们便能一夜之间造出攻城器械来?” “若他们能造出攻城器械来,他们便不会成流民了,放心,回去告知城内士绅,一切尽在本知州掌握之中。” “若你们当真挂心,这几日巡城轻壮要募集些人手,州里粮食不足,你等届时便捐献些出来,也算是为石州做些好事,出一份力。” “这个自然,尊驾,到时一定送到州衙。” “嗯,去,莫要胡思乱想,鞑子飞不进城来!” 钱员外见知州王亮采说得轻松,且面带笑意,心里的担心放下不少,依然忧心的离开了州衙。 王亮采等他走后,笑脸顿时一滞,咬牙走回内堂。 第104章 要钱不要命 钱员外回到宅邸,还在等候他归来的城内士绅,见他归来,着急上前询问如何,被钱员外安抚住,“我去见了王知州,见他神态自若,完全没把城外的鞑子放在心上。” “又想,这已经不是鞑子第一次来咱们这石州地界了,每次来,也不过是劫掠下乡间,便退回去。” “且王知州还说,太原已经知晓此事,援兵不日便到,叫我等莫要自危!” 大堂内的士绅一听钱员外这番话,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劫后余生的道,“吓死个人,你是不知,城外少说不下一万的鞑子骑兵,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发慌。” “是呀,我还想着出城往太原汾阳去,谁知入城的百姓过多,给我堵了回来!” “我内弟今早就说要出城去,不知现在如何了!” 钱员外见他们聊了起来,没好气道,“还出城,如今城外都是鞑子兵,出了城,就是羊入虎口,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石州城内为好!” “王知州说了,明日起,就要募集轻壮帮忙巡城,防止鞑子趁夜摸上城来。” “如今城内粮食不足,且又多了许多逃难百姓入城,要我的士绅,捐献些钱粮来,以助守城!” 一听是要他们出钱出粮,这些个士绅顿时顾左右言他,纷纷绝口不提,钱员外老脸一黑,看向这些个老抠,直摇头。 “若是不出钱粮,到时知州怪罪下来,可莫要再让我钱某人去说情,哼!” 士绅们见钱员外黑了脸,笑道,“哎呀,钱东家,不是我等不肯出钱粮,实在是外头的庄子皆被鞑子劫掠了,我等自家的存粮,都是自己的救命粮!” “如何能为了大家,饿我们自己,且城又不是只我们这些士绅有份,那外头多少百姓,一人扣出一斗来,也足够耗走鞑子的了!”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不能光我们出钱出粮,也得让那些个刁民出钱粮才行。” “城又不是我们的,凭什么要我们出!” “唉!” 钱员外摇头叹气道,“算了,你们想出便出,我钱某人也不管了,管家,送客!” 说完,气愤的回到了内院去了,士绅们见钱员外走人,也三三两两的走了。 翌日,知州王亮采原以为此次鞑子围城,这些抠搜的士绅能大方的出点血,谁知,州主簿合计了城内士绅送来的钱粮,银子不到一百两,粮才不过一百五十多石。 气得王亮采在大堂上破口大骂,“这些抠搜的没眼贼,平日里要他们出点钱粮,修缮些道路,跟要他们命一样。” “如今鞑子围城,还这般,招不到轻壮,城一破,看鞑子能像本官这般客气的跟你们讨要不,都是些只入不出的饕餮!”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 王亮采也是无奈,面对主簿的问询,只得叹气道,“先招募一些,应付几日,看看太原那边的情况。” “城内的逃难轻壮,都要募集起来,不帮忙抬运守城物资的,一律不给发放口粮,妇孺等一日一稀一稠即可,节省着些!” “晓得了,下官这就安排下去。” 远在石州四百多里外的太原府城,太原府同知李春芳看着下面汇报上来的文书,面色愁苦,岢岚被掠,岚县被掠。 想来石州必定以被围困,石州乃是太原西北门户,若是石州破,俺答可直接威胁汾阳,孝义等地,到时破坏更大。 太原府同知李春芳不敢懈怠,只得急忙出了府衙,往山西布政司衙而去,因太原府乃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所在,故而太原知府位置空缺已久,府内事务,一直都是副职同知李春芳打理。 如今面对这些大事,同知李春芳做不得主,只得将事情往上头报,山西布政使早就知道了俺答的入寇,见李春芳来,也只是安抚了几句,便让他回去。 布政司衙内,巡抚王继洛,总兵申维岳等人正在进行着问询,面对被俺答筷子捅豆腐般的防线,巡抚王继洛很是不满,坐在上位,冷眼看着申维岳道,“申总兵,这便是你说的,周全之防线?” “那王学谟,躲到岚县去,竟然还有脸给本官写信,你便是推荐这样的人任的岢岚兵备使?” 申维岳内心早就把王学谟八辈祖宗都骂遍了,奶奶个腿的,单初要不是收了他几千两孝敬,自己怎么可能会向巡抚王继洛推荐他王学谟。 鞑子一来,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撒丫子就跑,如今被岚县知县捅了上来,巡抚王继洛得知,暴跳如雷,这才把申维岳叫过来质问。 “治中息怒,下官也是被那王学谟蒙蔽,原以为他是个懂兵事的,能堪大用,谁知是个绣花枕头烂草包,等鞑子退了,下官亲自到岚县将他押来,听候治中的发落!” “哼!” 王继洛冷哼一声道,“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石州被围,求援公文已经到了我这,你身为总兵,便领了人,即刻往石州去,解了围困。” “要不惜一切代价,不可让俺答破了石州,不然,朝廷怪罪下来,你我都落不着好!” “这……” 申维岳一听要自己亲自带领士卒前往石州,脸一抽,想说什么,看王继洛那臭黑的脸,却不敢开口,只得应付道,“治中放心,下官一定解了石州之危,不然鞑子进石州城一步。” 嘴上是这样说,然心里却打起了如何自保的心思,他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能拎得清的,自知自己不是那块料。 俺答可是那么好打得,都是些骑兵,来无影去无踪的,别自己半路没到,就被俺答给截在路上,进退不得。 现在整个太原方向,就剩他这一支了,要是再被围,可就不用指望其他人来搭救他了。 “嗯,你知道就好,下去准备,明日就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是,下官知晓了。” 申维岳苦着脸离开布政司衙,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拿朝廷这点俸禄,还要卖上命,他申维岳可不傻。 射几箭,喊几声,就算对得起朝廷那点俸禄了。 第105章 友军有难 当申维岳带领的两万太原士卒,来到距离石州不足四十里的大武镇驻扎,消息传到石州时,城内士绅百姓欢呼不已。 大呼得救之余,警惕之心亦不敢松懈。 城外的俺答得知申维岳领着两万人马到来,也是吃惊,这大武镇在石州北面,正好卡住了俺答往太原的方向。 为了防止申维岳突然袭营,俺答不得不派出斥候,日夜盯视申维岳所部动向,却见申维岳所部安营扎寨,直接坐摊在大武镇外。 “莫非是疑兵之计,引诱我等向前,他伏兵尽出!” 面对俺答的疑问,赵全也是捉拿不定主意,他常年在雁北活动,对于申维岳之人,倒是不甚了解。 想来能坐上山西总兵官之职位,应该也非泛泛之辈,故而赵全只得苦思对策。 “大汗,其人莫非是隔岸观火,想趁我等攻城之际,突然杀出,扰我部后方!” “嗯,极有可能,”俺答被赵全这一说,心里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申维岳这两万多人,是目前石州城百里范围内,除去俺答所部外,唯一的有生力量了。 若是俺答命人攻城,申维岳突然杀出,来个措手不及,还真有可能着了他的道。 “命拓木犁带领两千儿郎,到大武去,先探探这申维岳的底,”俺答不敢冒险托大,若这个申维岳真的是个硬茬子,当早早脱身才是。 “告知拓木犁,埋伏在大武往石州必经之路上。” “石州城火光起,那申维岳若是来,半道而击之,我得消息,便前往相助!” “是。” 赵全领了俺答的命令便出了营帐而去 石州城内,知州王亮采拿着斥候用箭射上来的书信,仔细看着,得知是山西总兵申维岳到来,高兴不已。 “太好了,朝廷援军来了!” 王亮采先前日子,跟城内士绅,还假装对城外鞑子无所畏惧,这下得知了申维岳到来,是彻底的将心放回肚子了。 “当速速与申总兵联络沟通,”王亮采拿起毛笔,迅速写下书信,叫来了家丁道,“你连夜出城去,往大武去,将本官此信交与申总兵。” “老爷放心,小的一定送达!” 此时已经是灯上酉,家丁在门卫开出的小门处,骑上马,飞快的朝大武镇方向奔驰而去,躲藏在暗处的鞑子斥候早早便发现了家丁身影。 正想要搭弓将其射落下马,却被一旁的同伴止住,“大汗有令,从此刻起,城内传递消息之人,不可射杀,放其自去。” “却是为何?” “你莫要理为何,”同伴不理他不解的神色,又隐藏回去。 家丁才出城没跑十里地,身后的石州城方向,便传来吵闹声,火光星星点点,鼓声喧闹入耳,家丁不敢逗留,打马快速朝大武奔去。 离得远了,还能见石州城北被火光包围,家丁知道这一定是鞑子得知总兵申维岳领兵到来,鞑子怕被城内外夹击,才连夜攻城,以求速胜。 一定要将自家老爷的书信带到,并将石州城此时被鞑子围攻的消息,告知给申总兵,让其迅速带人前去支援才好。 只是家丁一路狂奔而来,距离大武镇不足五里路远,已经可以看见明军驻扎的营寨灯光,路上却无一人一马巡视,让家丁困惑不已。 待他奔到营寨大门前,才被守门的士卒拦下。 “什么人!” “我乃是石州城王知州家仆,特来送信,还请通禀申总兵,”家仆在马上喘着粗气,一路趁夜奔来,体力消耗极大。 “石州城来的?且先等着,待我通传,”门卒两个中瘦高那个转身便入了营寨去了。 剩下一个门卒眯陇着眼,无神的看着家丁,似乎随时要睡着一样,也不去管还站在马旁的家丁。 没多时,瘦高门卒走回,看着家丁道,“总兵睡下了,你明日再来!” “啥!” 家丁以为自己听错,又问了一嘴,“你是说申总兵睡下了?” 瘦高门卒点点头道,“对,喝了点酒,睡下了,你明日再来。” “军爷,我来时,鞑子正在围攻石州城北,十万火急,能否劳烦军爷再通禀一下,”家丁哭丧着脸恳求道。 “那不管,总兵睡下了,谁敢去叫醒,”瘦高门卒摆着一张臭脸,摇头不肯。 家丁只得又道,“那能否我自行进去,我来叫醒申总兵,一切责难,我一力承担!” “那不行,你非营兵,如何可让你入营,”瘦高门卒听见家丁要进营,更加不肯。 “可我真的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告知申总兵知晓,军爷,您就行行好,让我进去!” 家丁就差给门卒跪下了,可瘦高门卒依然不肯,摇头道,“谁知你是不是鞑子的奸细,定不能让你进去的,你便死了这条心!” “明日总兵醒来,传唤与你,你再进去不迟!” “这……” 家丁彻底被这门卒给整不会了,他连夜奔驰四十里地过来,却连申维岳的面都见不着,如何跟自己老爷交代。 若此时回去,带不回援军,他也进不得城去,左右思虑之后,他只得在营寨外十米处点起火把,拿些干草枯枝作床被,马鞍为枕,靠着火堆热源,苦挨了一夜。 待到天边鱼肚白时,家丁哆嗦着来到营寨大门处,此时那个瘦高门卒已经不见,换成了另外两个门卒,见家丁在大门处徘徊,上前喝止。 “干什么的,军营重地,不得在此逗留!” “军爷,我是石州城王知州派来送信的家仆,有重要书信递交给申总兵。” “不知总兵可起身了?” 那门卒望了望天,又望了眼营寨方向,摇头道,“那这般早起身,且先等着。” “军爷,能否请您给通禀一下,十万火急之事,耽误不得!” “等着等着,”门卒无奈,只得转身进了营寨去。 这一去,就是足足半个时辰之久,期间又轮换了一队门卒过来看守,可家丁却迟迟不见那个门卒复归,急的家丁在大门口直跺脚。 “这也太恁娘的推诿了!” 家丁就差直接在门口破口大骂了,这劳什子申维岳,见一面比别人见他家老爷王亮采还难,一个臭丘八,还摆上架子了! 真是不识好歹! 第106章 不动如山 就在家丁在大门口将申维岳的十八辈祖宗,都反复骂第三遍的时候,那个进去通禀的门卒终于是出来了,到了门口就对着家丁招手。 “跟我来,总兵醒了,让你进去。” 家丁如蒙大赦,忙快步上前跟着门卒,弯弯绕绕的来到一座营帐前,“你且稍候,我进去禀报。” 家丁这时候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点头表示随意。 心里则痛骂申维岳摆什么臭架子,给你能的! “进去。” “唉!好。” 家丁点头就进,掀开布帘,就见申维岳穿着白色里衣,头发稀松并未打理,正在小桌子前就着包子喝着热汤。 家丁见申维岳这副打扮,眉头一皱,“申总兵,我奉石州王知州之命,特意送来书信,请您过目!” “哦,信在何处,”申维岳微抬眸,看向家丁。 见家丁衣裳带着些许草屑,接过书信便要拆开查看,只听家丁接着道,“我昨夜来时,鞑子正猛攻石州城北,恐凶多吉少,还望总兵尽快发兵救援!” “哎呀!为何不早早报知本官,”申维岳一听家丁这话,表情急切的责怪道,“误了朝廷大事,你可吃罪不起!” “这……” 申维岳这一通责难话语下来,直接说得家丁一时语塞,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还是先紧着救援石州城要紧,也就只得忍气吞声的站在那不言语。 “不是本官怪罪与你,乃是事有轻重之分,”申维岳将书信扣在案上,也不急着去看,教训起了家丁来。 “似你这般不知轻重缓急,王知州怎么让你来送这紧急军情,这不是误事嘛!” “唉!王知州真是识人不明。” 说完,申维岳摇头叹气的看起了手中的书信来,那尖酸刻薄言语,让委屈了一晚的家丁听了,是打不得申维岳,也骂不得申维岳,直憋得他内伤。 王亮采信中,要求申维岳所部尽快往石州城靠近,驻扎于城外与石州城互为犄角之势,要其今日便迁移往信义方向。 信中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大明以文御武,石州城为直隶州,王亮采身为石州知州,指挥起申维岳这个总兵来,丝毫不觉得不妥。 在大明,地方行政分为府,县,州,而州又区分为直隶州和散州。 直隶州直接隶属布政司管辖,品级与知府同,为正四品,而散州则归知府管辖,地位与知县同。 王亮采这个正四品知州,在信中语气强硬的指挥起正二品的总兵申维岳,而申维岳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因为大明的武人已经习惯了被文官们指手画脚了。 然王亮采不知,此时的申维岳并不想要挪窝,他被巡抚王继洛赶来支援石州,本身就不大乐意趟这趟浑水。 得知是俺答主力在围困石州城,申维岳就更不可能赶着上前去挨打,书信只数十个字,申维岳足足看了小半个时辰,才痛惜的放下。 “石州有难,本官痛惜不已,若你早早来报与本官知晓,”申维岳一副可惜你来晚了的表情,“本官便能连夜赶往救援,如今恐怕石州不保矣!” “申总兵,石州失与不失,还需前往,才能确认,”家丁听申维岳这口气,是打算将错就错,直接不去救援查看了。 这如何可以,家丁急切道,“还望申总兵看在朝廷的面上,施以援手!” 申维岳被家丁这样说,轻咳几声道,“这个自然,不过,营寨收拢也非一时,待本官先行派遣斥候前往石州城查看,在作定夺才是。” “这……如此,小人愿同斥候一起前往石州城,”家丁无奈只好说出自己一同前往的话来。 申维岳巴不得家丁赶紧离开,自然无不可,点点头表示可以,待家丁离开,申维岳的副将姚达仁这才凑上前问道,“申总兵,我等这便拔营?” “急什么,”申维岳没好气的看着副将姚达仁,“等斥候归来,再作定夺。” “说不得昨夜,鞑子已经破了石州城了,如今我等驻扎这处,乃是通往太原的必经之处,若不明情况,失了大武这处要地。” “让鞑子夺去,太原那边可就无宁日了!” “石州城被破,非我等之过,”申维岳表情严肃,一本正经道,“若未被破,我等再拔营而上,也未迟。” 副将姚达仁听自己长官这样说,只得笑着道,“还是总兵您明时事,知兵险,卑职受益匪浅!” “嗯,”申维岳笑着接下副将姚达仁的恭维,继续埋头造饭。 副将姚达仁走出申维岳营寨,呸的吐了一口痰,小声嗫嚅道,“什么玩意,贪生怕死之徒!” 石州城内,昨夜鞑子突然趁夜攻城,两方人马在城北大战到半夜,鞑子丢下百十具尸体,才悻悻而归。 而他这边,轻壮死了数十,都是被鞑子攒射而来的箭矢命中而亡,王亮采在知州衙门坐了一夜,愣是没等来申维岳的援兵,气恼的他连摔了好几个茶盏。 就连派出去的家丁,也不见归来,这让王亮采以为家丁是被鞑子半路截杀了,正想着要再派遣人前往申维岳处,门子却来告知,家丁归来了。 “老爷,我昨夜往申维岳处,才到大营,谁知那申维岳已饮酒睡下,任我如何说,兵士都不肯叫醒。” “我在营外苦挨了一夜,到今日早晨,才见到申维岳。” “他却拖拖拉拉不肯拔营前来,推诿说不知石州这边情况,只让一队斥候前来,我无奈也只得一同回来,告知老爷您知晓!” “好啊!” 王亮采一听家丁的话,气得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哐哐作响,“他申维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观本官在此受难,他却不动如山!” “好好好,本官绝不轻饶了他,定要告到布政使处。” 说完,直接走到书案前,气愤的刷刷写下一封信来,就要交给家丁,又见家丁眼冒血丝,疲惫不堪的站在那,不忍其在奔波往太原去。 便挥挥手让其退下,另选了一个家丁前往太原送信。 俺答营内,拓木犁一脸气愤的站在俺答面前,“大汗,我在那路上蹲守一宿,那明将,并未见任何动静!” 俺答和赵全对视了一眼,四眼懵逼! 第107章 监军到来 俺答营帐内,四眼相对沉默,还是赵全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大汗,难道是这申维岳识破了我等的伏兵之策!” “怎么个说法?” 俺答不解的望向赵全,却见赵全从怀中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本书,摊开道,“我熟读三国,想来这申维岳定是识破了我等引蛇出洞之计,今日其定会派遣人来探查石州情况。” “不如我等再次埋伏一手,只是这次攻打,却得下点功夫才好!” “全力攻打?” “也无需,只要三面围打,留出一口,看城内如何应对,便可,若那申维岳还不来,我等便假戏真做,”赵全笑着道,“指不定还真就给我们打下来了!” 赵全这个围三阙一的计,还是在他那本翻烂了的三国演义中学来的,只是他却是不知。 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没有十倍于敌的实力,就是孙子都不赞成围困攻打。 且城内粮食充足,围三阙一,对于已经吓破胆的士绅们来说,还是石州城更为的安全,至于知州王亮采,就更不可能弃城出逃。 城若破,尤死而已,有何惧载! 这个时期的大明官员,要说贪,也有,但要是说发展到像崇祯末年那样的水太凉,就作实侮辱现在的大明官员了。 嘉靖到万历时期的大明官员,骨子里的傲气尚存,虽贪腐,但不至于那般的软骨头。 俺答听了赵全的计策,点点头道,“倒也是个办法,便依你这策,一门两千袭扰,拓木犁你这次带上六千人马前往埋伏。” “是,”拓木犁虽不情愿,但俺答命令已下,也只得再次前往。 大武镇这边,申维岳还在等着斥候回报石州那边的情况,谁知斥候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让他心颤的消息。 “总兵,营外来了一标人马,说是朝廷派遣来石州援助的!” 门卒的话,让正在饮酒的申维岳吓得酒都撒了出来,“可有说来的是何人?” 门卒哆嗦着道,“穿着麒麟服,面白无须,护卫中还有些锦衣卫的番子!” “嘶!” 申维岳倒吸一口冷气,酒瞬间就醒了,披上官服,戴上乌纱便慌不择路的跑出营帐,往大门疾跑而去。 才到营大门口,就见一个头戴无折乌纱帽,身穿麒麟马面褶袍的太监坐在高头大马上,正笑眯眯的注视着跑出来的申维岳。 这太监笑眯眯的脸,在申维岳眼里是那般的冰冷,不由得他立马半跪道,“卑职山西总兵官申维岳见过监军!” 来的这个监军太监,乃是都知监掌印太监周海,受隆庆帝谕旨,紧急将京师造办监火药局仓库内的火铳和火雷送至石州。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监视石州城的各个守军动向,朱翊釴在周海临走之际,在慈庆宫召见了他,要他到了石州城,若有推诿裹足不前者,可就地正法,事后上报即可。 朱翊釴知道这次俺答来袭石州城,造成的破坏之大,超过历届,而身处内地的石州城,周边军堡无数,仍然被破。 并不是山西无兵可调,而是各个将领畏惧不前,推诿扯皮,以致石州城无来救之援,在俺答六万大军围攻二十多日之下,竟然无一人前来解救。 以致石州城陷之日,守节之妇蹈水火殒者,不计其数,鞑子入城,烧杀抢掠,自杀投井之人,至使城内井坎皆满,待鞑子退去,城内男女死者尸首达数万。 后来营救之人,竟无从下脚之处,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朱翊釴不知道则可,知道了这一段历史,如何还会让其再次发生,便督促周海,星夜兼程赶路,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石州地界。 随同周海一起前来的,还有朱翊釴特派来的一个营的新军为先锋,朱翊釴告诉周海,不管鞑子如何分兵,你只管守住石州城,便是大功一件。 其他的,等张维贤的猛虎师到来,再作打算。 “申维岳申总兵,好大的雅兴,白日于营内畅饮,”周海阴阳怪气的朝申维岳道,“石州城危在旦夕,你却龟缩大武,意欲何为!” “这,监军有所不知,卑职乃是忧心石州之事,苦熬数日,以酒提神……” “住口!” 周海怒喝一声,马鞭遥指道,“这个时候,还在狡辩,左右给咱拿下!” 申维岳面色一变,大喊道,“我无过错,为何拘我!” “还敢扯舌,咱家问你,这大武镇离石州几里,你驻扎在此,已是几日!” “这……” “莫要以为咱家不知你的心思,”周海看着被捆住的申维岳,冷声道,“山西巡抚王继洛上报你已到大武五日,咱家问你,石州情况如何?” 面对周海的逼问,申维岳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话,便听周海接着道,“大武往石州不过四十里地,咱家从京师到这一千三百多里。” “尚且不过十四日路程,你离石州不过一日路程,便敢在此逗留五日,却连石州之状况一点不知!” 说到最后,周海厉声对着申维岳道,“如此行径,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监军恕罪,鞑子势大,卑职求稳,只是等待援军到来,一同前往,非是胆怯避战,”申维岳极力辩解着,企图狡辩蒙混过去。 “哼!” 周海却不听他的解释,指着申维岳道,“咱家临来之时,万岁爷有诏,凡裹挟怯战之人,可就地正法!” “督查队长何在!” “卑职在!” “咱家以山西督察监军使之名,削去申维岳山西总兵之职,其不顾石州百姓之安危,怯懦避战,依万岁爷之诏,即可将其就地处决!” “以儆效尤!” “啊!阉狗,你竟敢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 “立刻行刑!” 申维岳挣扎着被督查队拖到栅栏墙处,两下铳托砸下,申维岳跪倒在地,身后的督查队员,掰开扳机,摁上火帽,对着还要起身的申维岳就是‘嘭嘭’两铳过去。 一铳在后背,一铳更是直中后脑,申维岳吃了这两铳子,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第108章 一千五对六千 听见营寨大门口的铳声,大营内的副将姚达仁急忙跑出,前来查看,见到大门口的这一千多新军和骑在马上的周海,又见瘫倒在血泊中的申维岳,一时木讷无语。 “你身处何职,见了本监军,为何不见礼,”周海颐指气使的指着姚达仁,口气不善的说着。 “卑职管营副将姚达仁,见过监军使,”姚达仁赶忙回过神来,拱手见礼。 “不知监军使到来,这……” 姚达仁指着申维岳的尸体,小声的询问周海道,“不知申总兵所犯何事,竟这般处置!” “他不顾石州安危,怯战不前,本使依律将其就地正法,”周海望向姚达仁,“怎么,姚副将觉得本使处置不公!” “不敢不敢!” 姚达仁那里敢说个不字,这监军太监一来,就把申维岳这个山西总兵给秃噜了,他一个副将哪里敢说什么。 别一会说错话,被还在气头上的周海给顺带突突了,那他姚达仁上哪说理去。 “哼!谅你也不敢,”周海指着申维岳道,“命人将这厮挂在大门处示众!” 大门处围观的兵卒,各个面色惊惧,像见阎王似的看着周海,周海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有杀人才是最快的立威手段。 “姚副将,立刻召集士卒,即刻埋锅造饭,辰时便拔营启程,往石州进发!” 面对周海下达的指令,姚达仁立马应诺,待他吩咐下去之后,回复周海,却被周海留下,“姚副将,申维岳怯战,被本使处决,你身为管营副将,便先担起这营事来。” “这次前往石州,若你表现足够,本使可上报兵部,为你请功。” 姚达仁听了,心里激动,面带笑意的拱手道,“监军使之命,卑职一定言听计从,不敢推诿!” “嗯,下去办事,只要你安心办事,本使不会亏待了你,”周海挥挥手让姚达仁下去。 姚达仁慢慢退出营帐,这才兴奋的击掌,期待着上级被撸,自己才能晋升,估计是个个佐贰官的日常心愿。 姚达仁本身就不爽申维岳怯战,碍于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敢催促申维岳进兵,如今周海来了,申维岳直接去了阴曹,也算是死有余辜。 朝廷派这个周海下来石州监军,想来也是对各地的守将怯战行为感到恼怒,此时再不积极表现,等到事后,朝廷秋后算账,这些怯战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好果子吃。 对于这点,姚达仁还是比较清醒的,能不清醒吗,申维岳现在还挂在大门处风干呢。 大营内两万士卒被聚将鼓集结在操场内,正接受着周海的巡视,士卒们见周海的打扮,也不吃惊。 大明士卒就是没见过监军,也听过监军太监的大名,见周海这一身麒麟袍无折乌纱模样,想也知道这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到了。 周海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关于申维岳被处决的原因,以及姚达仁被暂时任命为代总兵的决定后,便解散士卒,命他们加快进食,拔营南下石州。 此时大武镇通往石州的必经路上,拓木犁所率的六千骑兵,正躲在山背处,啃着奶豆腐,吃着肉干,苦逼的等着申维岳带兵前来。 因为怕暴露,这六千骑兵不敢生火,十月底的天,就着凉食,吹着冷风,望眼欲穿的等着。 突然,山背后望风的斥候骑马疾驰而来,到拓木犁近前,才勒住马缰,“敏罕纳颜,南蛮子来了!” 拓木犁一听,精神一震,便即可上马道,“可看清多少人马?” 那斥候道,“远远观察,只见得先锋千余人,我不敢太靠近,不知道后头可有跟随。” “嗯,”拓木犁思索后道,“你在去探探,看看后头有无跟随。” “是!” 待斥候离开,拓木犁气恼的将马鞭往边上一抽,怒骂道,“这些个南蛮子,真是胆小狡猾,迟迟不肯前来,害得我在这吹风吃沙。” 边上的小头目上前道,“纳颜,若只是这一千多人,我等打还是不打?” 俺答命拓木犁在这设下伏兵,为的是半路伏击申维岳前往石州的援兵,拓木犁性格暴躁,申维岳迟迟不来,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被手下这一问,登时气恼道,“管他多少,来了便杀下去,大汗只说让我等在此伏击。” “却没说多少才可冲杀下去,若他一千一千的过,我们还真就一千一千的让他过不成!” “纳颜言之有理,”小头目点头附和,也是等的憋火,早就不耐烦了。 “敏罕纳颜,南蛮子只来了一千余人,都是步卒,后头没有跟随的了,”斥候再次返回禀报。 “好,叫儿郎们都上马,等到他们到了这山脚下,便冲杀下去,一个不留!” 拓木犁咬牙切齿道,“本纳颜要杀个痛快!” “是!” 山路上,新军团正排成一列急速往石州进发,士兵们肩扛火铳,依旧是以率为单位行进,按朱翊釴操典规范,这样的行进队列,遇敌时可快速部署。 因为是急行军,这一个团的新军并未携带任何的火炮,也没有骑兵掩护侧翼,团长连盛是锦衣卫世袭千户,老行伍了,见前头山路左右丘陵背阳不可见,便挥手让副官吹哨。 铜哨声一响,士兵顿时持铳止步警戒,连盛吩咐传令兵道,“各率上火帽,警戒前进!” 随着传令兵将团长连盛的指令下达,士兵们将火帽摁入,打开火铳保险,持铳开始警戒前进。 这个保险是隆庆式火铳的一大特点,可以让卡簧卡住击锤,不使其落下,这样就能让士兵先行将火帽装入,随时处于可击发状态。 解除也容易,卡簧是可伸缩结构,只要将击锤往后一掰,卡簧没有击锤向下的力卡住,便会自动缩回,这时士兵只要在此扣下扳机,便可正常击发。 才行进到丘陵下没多久,突然丘陵背面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紧接着就是阵阵马蹄声和人马嘶喊声。 “敌袭!” “列阵,左右敌袭!” 第109章 优势在我 “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响起,丘陵后如鬼魅般冒出的鞑子骑兵,排成墙,茫茫然威压向丘陵下土路上的明军士兵。 挥舞着圆弯刀的鞑子骑兵,嚎叫着,似野狼,似疯魔,似要踏碎面前一切,斩杀眼前众生。 拓木犁在丘陵脊背上看着底下的明军围成空心大圈,不屑的冷笑道,“投降的架势怎么这么奇怪,哈哈哈!” “这一千多明军,正好给纳颜您做显首礼!” 面对底下人的恭维,拓木犁哈哈大笑,“我要将这些明军的脑袋全割下来,在石州城外垒一座头山!” “纳颜您的主意,我的意志,”小头目抱胸施礼完,一扯马缰,也加入了冲锋队伍之中。 “一千对六千,优势在我!” “叫儿郎们不要留活口,统统斩杀,纳颜要垒京观!” 随着拓木犁的命令下达,鞑子骑兵更加的疯狂朝底下明军阵列冲杀而下,那小头目骑在马上,疯狂的嚎叫,嘴边口水唾沫横飞,粘在杂乱胡须上,更显得越发疯狂。 “准备!” 明军这边,随着各个小队长口令下达,整率围成空心大方阵的新军士兵们排成三排,错落有序的各自端着铳,等待着小队长的下一步指示。 “上刺刀!” 刷的整齐抽出身后的刺刀,训练过无数次的士兵,熟络的将刺刀卡入位置,拧紧一步到位。 近了,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两百五十步! 鞑子骑兵疯狂的呼喊着冲锋,一些鞑子骑兵已经开始搭弓准备抛射,两百步的距离,前排的鞑子骑兵已经进入了新军的最佳射程。 古人举足一次为跬,举二足为步。 也就是一个正常人双脚行走一次为步,大约是一点六米,两百五十步就是四百米整,隆庆式火铳的最佳射击距离是三百米,进入四百米,便已经可以端铳瞄准了。 五十步的距离,对于全力加速的骑兵来说,可以说是转瞬即到。 “第一排,预备。” “放!” ‘啪啪啪’的炒豆声响起,青烟瞬间笼罩住蹲铳射击的新军士兵,第一排射击完毕之后,也不去看打中没有,而是埋头不管不顾的继续装填。 第二排士兵在第一排射击完毕之后,也迅速的抬铳,靠着望山,三点一线,在小队长那声‘放’一喊出,也随即扣下扳机。 正面朝明军冲锋而来的鞑子骑兵,才二百步不到,就见对面明军士兵慌忙的开火,丘陵上的拓木犁正要开口嘲笑,谁知,山坡上冲锋而下的鞑子骑兵像是被风吹过的麦子般,瞬间倒下一片。 拓木犁震惊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道,“南蛮子的火器,何时这般厉害了!” 一些绕侧的鞑子骑兵,也同样被站在另外方位的明军士兵迎头痛击,惨叫着跌落下马,被后头跟进的友军直接踩踏而死。 后面跟进的鞑子骑兵,为了躲避友军的尸体和战马的身躯,不得不向左右横移,导致原本就杂乱的队伍更加混乱。 等到明军站立着的第三排火铳开火时,一排铳过去,威力更比第一排大,距离近,又扎堆冲锋的鞑子骑兵,新军士兵就是闭着眼开火,都能随便射下一个。 “啊!” 一个冲锋到离明军阵列前不足五十步的鞑子骑兵,正要如往常般拨转马头抛射,谁知明军蹲着的第一排已经装填完毕,就见明军的小队长往下一挥雁翎刀,铜哨一响。 明军阵列前再次冒出渗人的橘红火光,青烟过后,就是一声声‘啪’的炒豆声传入鞑子兵耳中,他的左胸猛得一痛,像是被人用拳撞击了一下。 战马的嘶鸣着倒下,将还在懵圈的鞑子兵给往前抛去,他感觉到胸口越来越痛,脸着地的鞑子兵抽出自己摸在胸前的手,入眼满是鲜红。 随后无力感袭来,他彻底的闭上沉重的眼眸,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明军士兵一排接一排的不断射击,鞑子骑兵不知疲倦的冲锋,到最后,押后的鞑子兵已经开始勒马转头,惊恐的看着面前不断冒着橘红火光的明军空心方阵。 “魔鬼,他们是魔鬼!” “长生天啊,他们是地狱的魔鬼!” “快逃啊!” 拓木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六千骑兵,从山坡冲锋而下,竟然被明军不间断的火铳射击,给活活打崩溃了。 看着那些夺路而逃的族人,拓木犁仿佛是见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鬼般,彻骨通寒,“快撤,快撤!” 山坡下,明军的那一声嘹亮且带沙哑的号角声下,‘滴滴答答’的响起后,原本围成空心阵的明军士兵,开始迈开脚步,反而追击起了夺命而逃的鞑子骑兵来。 若不是拓木犁自己亲眼见到明军,是如何将自己麾下的六千骑兵,给活活打的崩溃而逃,他简直不敢相信,明军竟然敢以步兵追击骑兵。 简直是倒反天罡了! 可这一切就发生在拓木犁眼前,自己麾下的族人,冲锋时有多疯狂,逃跑时就有多狼狈。 往山坡上反冲锋的明军士兵,端着带刺刀的火铳,行进间,遇到还在垂死挣扎的鞑子骑兵时,上前便以刺刀捅在心窝处,接着横拉一刀抽出,便不再理会。 原本整洁的灰衣灰裤,不断地被鞑子骑兵喷溅出的鲜血染红,明军士兵面带严肃不去看还在挣扎受伤的战马,只朝着倒地的鞑子兵就是猛捅。 骑在马上的连盛,可惜的对着身旁的副官道,“若有一千骑兵为侧翼包抄,今日这些鞑子一个都跑不了,可惜,不能完美的大胜!” 副官恭维的对着自家团长道,“团座,我新军首战便告捷,您当居首功!” “哈哈哈!” 连盛笑着摆手道,“殿下操典之下的这些新军,才是当局首功,本官不过是指挥调度得当而已!” “周监使必然会为团座请立头功!” “若无您指挥得当,哪来我等新军此番大胜鞑子!” 连盛看着躺满山坡的鞑子兵尸首,笑而不语。 原来胜利是如此的让人痴迷! 第110章 不可能 还在夺路而逃的鞑子兵,见明军追击上来,二话不说,端铳就打,而且准头极佳,往往铳响,便是一个鞑子兵背后腾起血雾,哀嚎倒地。 这越发让鞑子骑兵恐惧,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明军的火铳,那些三眼的,五眼的火铳,鞑子兵不冲到近前,明军根本就打不中他们。 正是基于这样的固化思维,刚刚疯狂冲锋的鞑子兵才会被明军像割韭菜般,一排排的扫倒。 若不是后头的鞑子兵见势不对,拨转马头,可能今天这六千骑兵,都得被这些衣着怪异的明军给交代在这无名山坡上。 相隔不到二十里的周海,在两万大军的簇拥下,马车物资连成一里多地,周海依然不断地催促加快脚步,定要在天黑之前抵达石州城下。 “监使,大胜!” 一骑快马飞速奔来,马上的灰衣士兵脸带笑意,不断地朝周海大喊,“监使,大胜,我先锋团于前方二十里山坡处,遇鞑子骑兵伏击。” “团长果断下令,固守反击,鞑子不知我先锋团火铳犀利,竟然冒死冲锋而下!” “被我先锋团迎头痛击,死伤无数,目前还在统计歼敌人数!” “我们团座说,估计击毙不少于三千!” 周海闻听到报喜士兵言语,高兴的直接便在马上直立腰身,口气急促的询问士兵,“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之事!” “好好好!” “哈哈哈!” 周海仰头狂笑不止,“连团长真是咱家的福将呀,哈哈哈!” “你即刻回复连盛,便说咱家要他将击毙之鞑子首级尽数割下,咱家要命人快马送回京师,给皇爷报喜!” “他之大功,咱家定不会相忘,快快去!” “是!” 士兵笑意盈盈的调转马头,一挥鞭子,便狂奔离去,周海脸上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一战就击杀三千的鞑子骑兵,这已经可以算是历代监军太监里的头一份大功了。 将这些鞑子首级送往京师,皇爷跟太子爷见了,不得高兴的合不拢嘴。 他周海得胜回朝之日,谁还能和他抢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 想到妙处,周海才止住的笑意,又重新燃起,“哈哈哈,咱家这趟石州城,真是没白来!” 石州城外 俺答佯攻了一日,见迟迟没有收到拓木犁传回的消息,在自己的营帐内郁闷不已,这个申维岳,也太小心了。 难道这样都引不出他来,还是说,真得等他把石州城打下来后,他申维岳才肯挪窝不成。 就在俺答和赵全商议着接下来的打算之际,拓木犁带着一身的泥土,灰头土脸的跑入大帐,“大汗,我在半路伏击,明军火器实在过于犀利,我部折损过半!” “什么!” 俺答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面前的拓木犁,“你说你六千骑兵被明军打残逃回?” 拓木犁哭丧着点点头,赵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问道,“拓木犁纳颜,明军多少人马,竟使你折损这般多人马!” “只千余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俺答怒吼道,“拓木犁,你莫非失心疯了不成,可知你在说甚话!” “明军火器甚是犀利,且不间断,我部冲击而下,还未靠近,便已经伤亡过半,其余族人,皆恐惧明军火器,不敢对敌,仓皇退怯!” 赵全听了拓木犁的话,倒吸冷气道,“便真的只一千余人,只火铳击发,便打得你死伤过半!” “是的,军师,”拓木犁回想起山坡处的战斗场景,哆嗦着道,“个个只携带火器,灰衣灰裤,甚是怪异,我也是头次见。” 赵全飞快的思考,这样的队伍,他也没听说过,更没见过,“难道是明廷从京营调来的!” “我于山西各地皆有内应,并没听说有这般火铳犀利的明军部署,”赵全朝还在气愤的俺答道,“大汗,若拓木犁纳颜所说是真,可要小心些。” “哦,赵,你且说来,”俺答一听赵全的话,立马询问道。 “若真的是明廷从京营调遣而来,定不止这千余人,明廷之行事,向来是大张旗鼓,这千余人,怕不是先锋,后续恐还有大军前来。” “嗯,”听到赵全这样说,俺答沉思后道,“赵,你的意思呢?” “迅速攻打石州城,若久攻不下,需立即离开此处,”赵全已心生退意,“不然被明军后续包抄而来,我等恐难以脱身!” “嗯,有理,”俺答听了赵全的话,极为认同,随即吩咐道,“令儿郎们加紧进食,全力猛攻石州,一定要趁夜来临将其拿下!” “是!” 先锋营这边,连盛留下两个率的士兵打扫战场后,其余一千三百人重新整装,加快朝石州城进发。 不足二十里地,先锋营不到一个时辰便加速赶到,此时石州城墙已近在眼前,先锋营并未直接进城,而是在城北处选择一处平地,直接便挖下陷马,砍伐树木,搭起了营寨来。 他们还需等待周海率领的两万大军前来,目的就是拖住俺答这六万人马,不使其四散劫掠,等待后续的猛虎师前来,正式的跟俺答在这石州城下打个决战。 俺答很快便收到了先锋营到达的消息,原本打算全力猛攻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下来,有了这一千多人在侧翼骚扰,俺答感觉如芒在背。 “大汗,不如便先吃下这一千明军,”赵全再次出谋道,“将这一千余来援明军在石州城下歼灭,也好大大打击石州城内士气!” “嗯,好,便依赵你的计划来,吃下这一千明军。” “本汗数万人马,还就不信,吃不下这区区一千多明军!” 一旁听见的拓木犁,想要开口劝阻俺答,被俺答怒瞪一眼,想要说出的话又憋了回去,苦着脸走到一边。 “叫犁达带上其部,拿下这一千明军,大汗我重重有赏!” 俺答这会是真的要出力了,从他入关之后,一路闲庭信步的劫掠到这石州城下,还没遇到任何的反抗,陡然间突然冒出这一千明军来。 不管是真的是明廷从京营调来也好,还是那里的明军前来支援石州城也罢。 他俺答今天就是要将这一千明军全部吃下不可! 第111章 营寨之战 “律律律!” 刚刚搭建起来的明军简陋营寨前,鞑子骑兵战马嘶鸣声喧嚣袭来,排成面墙的战马群,各色掺杂其中,马上的鞑子兵,手握各色武器,目光冷然注视着栅栏后手握火铳的明军。 石州城上,知州王亮采得知援军终于到来,正在城楼上眺望,见援军才刚搭建好营寨,鞑子便前来袭扰,不由得暗自为明军担忧。 步兵因为机动性,在野战面对骑兵,自古便是吃亏的兵种,而大明并非是战马生产地,每年都是通过盐茶等跟周边的蛮夷交换马匹,这便是茶马的由来。 蛮夷每年会将去势的马匹跟大明交易,以换取盐茶等必要的物资,这是大明特有的边地贸易。 大明缺马,而周边蛮夷缺物资。 大明可以不要马的进行物资制裁,但草原经受不住大明这样的制裁,因此,每年都会出现多起过境劫掠事件。 而这次,俺答更是侵入大明数百里入山西腹中石州,造成的影响极为的恶劣,大明朝廷更是不能忍。 “将身上的火雷都取下来,放置在脚边。” 连盛绕着栅栏不断地提醒士兵,一千多人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寨,谈不上多完备,只是将树木砍伐去枝叶后,用麻绳捆扎成拒马,后头在搭建一个栅栏,防止鞑子骑兵越过拒马,跳入营寨。 “不用紧张,按平时训练使用即可,你面前的鞑子,火铳一铳就能撂倒,火雷扔过去一样能炸死!” “都是肉长的,且他们骑在马上,老子闭眼都能打中!” “你们都是太子殿下优选出来的大明新军,都是精兵,要相信手中的火铳和上峰的指挥!” “没有命令,不准开火!” “投掷火雷一定要使出力气,别他娘的就扔自己和同仁脚下,能炸死鞑子,就能炸死你!” “要是让我看见谁没出力气扔,老子直接将火雷塞他腚眼子里头!” “哈哈哈!” 连盛的话,让还处于亢奋状态下的士兵轰然一笑,紧张气氛淡了些许,他们在山坡一战,已经是见过血的军人了。 如今面对营寨前集结的鞑子兵,并未感到多大的害怕感,有的只是兴奋和大战来临时的些许紧张感。 连盛作为团长,就是不断的提醒这些处于亢奋状态下的士兵,记住自己平时的训练操作,不用紧张,都是人,鞑子吃你一铳子,也是会是的。 张仓扶正自己头上的笠形盔,将系带又重新捆实,来回反复的捆了三次,直到边上的小队长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盔之后,才停下。 “你是要勒死你自个吗?” “绑紧就行了,勒那么紧,一会打起来,气能透过来吗你!” “嘿嘿,队长,”张仓笑着停下手道,“我这不是再确认一下嘛,免得一会紧张,头盔掉了!” “掉不了,都是造办监按头型特意造的,你跳一下,不松动,没觉得不舒服就行了。” 小队长没大张仓多少岁,但他入伍早,是第一批一千新军的骨干,因而新军扩军之时,他被选调为小队长,带领这九个新人。 “按照平时训练的操作来,一定要拉了这根绳子,冒白烟了才可以扔出去。” “别没拉绳就扔,那样连鞑子都砸不死。” “但一定要记住,冒白烟了,就是躺地上了,快死了,也得给我扔出去。” “要记住,你的周围都是战友,可不是只是炸死你自个一个!” 张仓收起笑脸,郑重的朝小队长点头道,“放心队长,我晓得,操典上都有讲,就是死,也得将火雷用身体盖住,死一个和死多个,我还是知道的。” “嗯,好,都准备一下,把火雷后头的保险打开,别一会打起来,手忙脚乱的,”小队长对着其余的八个手下说道。 火雷是朱翊釴命造办监仿照后世的木柄手雷生产出来的,也是新军的制式装备之一,每个士兵分发五枚。 每个小队十人,会分发一个弹药长箱,里头有全队的补给铳子,火药和多余的火雷,新军时放置在辎重队,开始战斗后分发到每个小队手中,自行携带。 虽然是仿照的木柄手雷,但材质上区别很大,手柄为了制造简便,省去钻孔等步骤,朱翊釴直接命人选取大小规格的竹子作为手柄材料。 火雷主体是用薄铁片制造而成,里面塞入雷管作为引信,薄铁皮内部是细小的铅珠,更里头填满炸药,因为黑火药的爆炸性不如后世的无烟火药,故而朱翊釴并没有让人将火雷用生铁铸造。 用生铁铸造,不是朱翊釴没试验过,不是炸不开,就是破片效果极差,完全达不到杀伤效果。 造办监的工匠也提出过用油纸一层层的环套,就像炮仗一样,在外围滚上一圈铅珠,再加大火药量。 但被朱翊釴否决,认为防潮性太差,关键时刻要是炸不响,哑火率太高,这是在谋害士兵的生命。 “呜呜呜!” 对面的鞑子开始吹响进攻的号角声,阵线开始前移,明军营寨内的连盛听见鞑子动静后,开始示意己方的号手和鼓手,开始有节奏的奏乐。 “哒哒哒!” “嘟嘟嘟!” 小号声和军鼓声开始回荡在明军士兵耳旁,听到这些动静,明军士兵开始重新查看自己手中的火铳及放置在一旁的火雷来。 大战就要开始了! 石州城头上的守军及轻壮们,也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营寨这边,他们心中期待着底下的这些援军能够顶住鞑子的围攻。 因为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俺答也知道这是城内守军的唯一期望,自然命自己得力干将犁达所部,下了死命令。 一定要全歼面前的一千明军! “哈!” “呼!” 鞑子骑兵发出各种的怪叫,开始朝明军营寨围攻过来,人未到,怪叫声先传来,远远看去,阵阵骑兵墙扑面而来,确实渗人得紧。 “哔哔哔!” 率长们率先吹响含在口中的铜哨,之后小队长们也一起吹响,一时间明军营寨内铜哨声四起。 随之而来的是栅栏后喷射出团团橘红火光,炒豆声瞬间盖过对面鞑子战马的踢踏奔跑声! 第112章 营寨之战(二) “啪啪啪!” 栅栏内,明军士兵分为三排,不断的扣动扳机,蹲下装填,再站起射击,循环往复的进行着平日里的训练。 若不是看前头往营寨冲锋的鞑子士兵,士兵们还以为是平日里的加强训练科目,朱翊釴经常会命神枢营的骑兵作为新军的假想敌。 双方在一定距离,让神枢营加速朝新军阵列冲锋,模拟敌军的进攻,起初新军士兵手忙脚乱,甚至有将通条插在铳管内就射击的。 模拟的时候,还好都是只装填少量火药,通条被射出去后,像箭矢一样,直接扎在了冲锋向前的神枢营士兵的鱼鳞甲上,吓得那个士兵差点跌落下马。 “啊!” 张仓靠着望山,将一个冲锋到营寨前快百步的鞑子一铳直接撂倒,便飞快的蹲下,从后腰弹药包内掏出铳药,直接一口咬下,只是简单的倾倒一些火药进入铳管后,便将纸包连带铳子一起塞入铳管。 将通条连续捣实三下,便插在一旁,手速极快的掏出火帽,一气呵成的掰开击锤摁入火帽,接着便重新站起,瞄准另外一个面目狰狞的鞑子兵,便直接扣下扳机。 “啪!” 鞑子兵胸口崩出血雾,被高速前进的战马多带了几步,这才头一歪,栽倒下马,张仓却是看都没看那个被他打中的鞑子兵,重新跪蹲下装填。 突然头盔‘铛’的一声响,张仓感觉自己头盔前像是被人用小石子扔中一样,随后身旁的队友发出一声闷哼。 张仓侧眼瞥了一下,发现原来是鞑子射来的箭矢击中自己的笠形盔,被弹飞后,直接扎在了自己身旁站立射击的战友大腿上。 “卧槽!” 曹友霖起初只是闷哼一声,随即大腿传来的痛感,让他大骂出口,“娘的,中招了,大夫,救命!” 那个中箭的士兵便是曹友霖,他将自己手中的火铳击发后,退后到队友身后,站立着自己装填,边装填边朝正忙着的军医大喊救命! “大夫快来啊!救命呀!” 那个正在给另外一个胸口中箭的士兵医治的军医,见曹友霖只是大腿中箭,便从医药袋中扯过一条麻绳,直接扔给他。 “自己先往大腿根儿扎紧,我这还忙着!” 曹友霖装填好火铳,见军医抛过来的麻绳,艰难忍痛的捡起麻绳,麻绳一头有一根小木棍,曹友霖将麻绳解开,捆扎在自己大腿根处,将木棍塞入结套中,然后开始顺时针旋转木梗。 麻绳被木棍扣紧,曹友霖感觉自己大腿处传来酥麻感,痛处流出的血也开始减少。 就在他捆扎好,准备再次上前时,一支被战友头盔再次弹飞的箭矢,直直的扎在了曹友霖另外一条大腿上。 “我你嘛!” “大夫,快,再来一根!” 军医闻声撇过头去,见曹友霖另外一条大腿也中箭,饶是他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也忍不住笑着出声,又扯出一条麻绳抛过去道,“先绑紧,我这边马上就好!” “快点大夫,我感觉你再不来,我还得挨一箭!” 张仓此时见曹友霖的惨状,大声道,“你小子可得护住中间那条腿,可别再中箭了,大夫可治不了!” “滚!” “冲上来了,火雷准备了!” 小队长突然大声提醒,张仓急忙将火铳管中的铳子射出,单手拿起一颗火雷,扯住引绳,待确认白烟冒出,侧身扭腰,一胳膊直接大力的甩出。 “轰!” 火雷被张仓甩出十几步远,直接就甩在冲锋向前的鞑子骑兵马下,轰的一声,火光拔地而起,烟尘四射间,波及之处,鞑子骑兵连人带马,哀嚎倒地者甚多。 因为鞑子骑兵都是密集冲锋阵型,从栅栏内投掷出来的火雷,炸的那些好不容易硬扛火铳射击堪堪抵近的鞑子骑兵人仰马翻。 火雷依然不断地从栅栏内抛出,那些后头跟着的鞑子骑兵,见前面的人被炸倒,便想加快冲锋,谁知没等他多跑几步,伺候他的火雷便被扔在了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啊!” “轰!” 鞑子骑兵被崩飞的火雷破片直接灌入脑门,只发出一声惨叫,便人马直接扑倒在地,直接死透。 越来越多的鞑子兵发现不对劲,开始拨转马头,企图撤离,栅栏内的各个小队长大喊停止投雷,才停歇没多久的火铳炒豆声便再次响起。 鞑子骑兵来得快,撤得更快,再丢下几千具尸体后,犁达便匆忙的命令族人开始后撤,这明军火器,实在是太过于恐怖了。 “停火,都停火!” 连盛见鞑子骑兵退走,忙开口叫喊,“都停火,赶紧补充铳药火雷,救治伤员,其余人手,抓紧将营寨外的陷马坑再挖深挖大点。” 这一波战斗,鞑子骑兵固然损失惨重,但明军这边,伤亡也不小,鞑子骑兵的骑弓,因为要在马上骑射,威力不如步射弓,但抛射过来,依然给明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多是非要害处中箭,也有被直接命中胸口的倒霉蛋,这时候,随军的军医,便开始发挥起作用来了。 朱翊釴在招募的士兵中筛选出一批士兵,成为专职的军医,让太医院的太医传授外伤紧急救治,将绷带,止血带等列入军医必要装备之中。 当然太医院太医秘制的止血散也是必不可少的药物,好在新军临行前刚刚更换了冬季棉大衣,加上鞑子骑弓威力不足,且隆庆式火铳射程足够,鞑子没到弓箭射程范围内便被撂倒不少。 其余的鞑子不是慌忙的避让自己族人的尸体,抛射出的箭矢更是毫无准头,命中完全靠信仰。 在大明地界,长生天并不能很好的保佑他们。 连盛抿唇一一查看受伤的士兵,那些因为胸腹部中箭的士兵,有些因为被命中要害,实在无力回天,军医只得将其棉被取下,覆盖住遗体。 而四肢中箭受伤的,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实在严重的,只能在后面的战斗中当气氛组鼓鼓士气了。 经过军医确认,此次战斗,阵亡了一百三十六个士兵,伤两百六十七人,其中轻伤两百一十人,这让连盛感到极为的肉疼。 这都是未来新军的骨干呀! 第113章 各怀算计 就在连盛这边肉疼可惜牺牲了的这一百三十六个士兵之际,俺答这边,直接就是暴跳如雷了。 “废物!全都是废物!” “犁达,你部一万骑兵前往,为何奈何不了这区区一千明军!” 犁达捂着自己的肩膀,血染红了他的手,顺着衣袖,滴嗒嘀嗒的落在俺答大帐内的毛毯上,直接染黑油红的毛毯。 他皱眉忍着痛,冷汗涔涔的道,“大汗,奴才原想绕着南蛮子营寨,不断抛射消耗,可南蛮子之火器,实在是过于犀利。” “奴才等骑弓,还未入射程之内,南蛮子火器便瞬间齐发,儿郎们肉身之驱,如何抵挡铁石之利。” “便是奴才自己,冲锋之时,亦被南蛮子火器打中,侥幸逃脱,苟活才得已见大汗您再面啊!” 说到最后,犁达单膝跪地,低头不敢再言语,俺答听了,收敛了怒气,犁达这个奴才,自从被他领兵在辽东打败,掳掠而来,一直忠心耿耿,每战必冲锋在前。 俺答见犁达肩膀依然在流血不止,不由得宽容道,“犁达之忠心,本汗尽知,你且先去寻医治疗,待养好伤,本汗还需犁达你为我先锋!” “大汗您之宽容,如天山之宽广,奴才便是万死,亦甘心!” 犁达感恩涕零的哭泣,俺答笑着轻拍他头道,“去,莫因此事挂怀,草原勇士,不怕这点挫折!” 待犁达走后,俺答才转身坐回马扎,气愤的一口闷下口酒,“这明军火器,何时这般厉害了,赵,你内应极多,可有了解?” 赵全轻轻摇头道,“大汗,这些明军,定是明廷至京营调来,手中火铳,定然是明廷工匠新造办的,若能缴获一支,带回板升,定可让工匠进行仿造。” 今天的战斗,赵全在后方看得一清二楚,明军的火铳,那是打得俺答脸直抽抽,加上那些会炸响的火雷,一颗过来,扎堆的骑兵往往便以圆形范围,直接被炸死。 俺答是肉疼,可赵全却看到了他未来建军的方向,这么厉害的火铳,要是自己能够缴获一支,进行仿照,以后打回大明,那不是横着在山西走。 “近身都难,如何进行缴获,如今明军龟缩在营寨内,在让儿郎们前往,便是白白送死了,”俺答摇头不肯,草原人勇猛不怕死,可不能白白送死啊。 明知打不过,还硬着头往上冲,这不是草原人的存世风格。 草原第一规则,是得先活着,不管是给人家为奴为婢都好,都得先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以后,羞辱以后可以报,命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且此次俺答入寇,为的是劫掠,不是来跟大明拼命的。 俺答自己知道,不能拼命,拼命还怎么赚钱! 一但自己实力损失过大,他周围的豺狼便都会朝他扑过来,把他活活咬死。 见俺答不肯在让人去围攻明军营寨,赵全只能再出一计道,“他明军龟缩在营寨内,我等奈何不得他们,若是他们出了营寨,到了这平原之上呢!” “嗯!” 俺答一听,来了兴趣道,“赵,你说,是不是让人全力攻打石州城,逼迫那些营寨内的明军出来!” “对,就是要将他们逼出营寨,到时大汗您这边数万人马,一拥而上,我便不信,那一千明军,当真天兵天将不成!” “我观此次前来之明军,装备精良,火铳精准,人员训练有素,想来是京营精锐,”赵全凑近俺答道,“明廷此等精锐之军,必定不多,若消灭此军,等于扼杀明廷臂膀。” “大汗您届时不可全杀,掳掠回草原,交给在下,不出数载,在下定能也给大汗您训练出一支一样的军队。” “到时候,莫说是草原上其他部族要听命于您,便是这明廷,也可让他效仿大宋,每年给予您岁贡不可!” “他不肯,大汗您便打到他肯为止!” “哦!哈哈哈!” 俺答听了赵全的描述,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这大明的花花江山,曾经也是他们蒙元的天下,被朱明窃取,他俺答不过是来取些利息而已。 “好,明日便全力攻打石州城,本汗是石州城也要,这千余明军也要灭了不可!” “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就在石州城下,连盛与俺答部交手之际,张维贤率领的猛虎师一万三千五百人已经穿过井陉,隔日便过娘子关,沿着官道一路眺阳泉,直插太原而来。 才行进到寿阳城下,周海派出的信使便在官道上遇见了张维贤的大军,因为携带火炮的关系,猛虎师较周海的先锋营,慢了七八日路程。 此时先锋营已经到达了石州城,且已干了两战,他张维贤这才堪堪到了寿阳城,离太原府还有一百五十六里地,猛虎师每日行军七十里,到达太原城,也需两日。 “张师长,监军使命我若是巡见得您,便将此信亲手交予您,如今我已送达,不知师长您可有回信让我带回!” 张维贤急忙接过书信,“待我看完,在作定夺,你且先去歇息,我稍候才传唤你。” “是,”信使立正敬礼后,直接转身退出营帐。 张维贤放下回礼的右手,一把扯开信封封口,掏出周海的信件,便看了起来,营帐内的其他五位团长,都端坐原地,等待张维贤看完开口。 “嗯,”张维贤放下书信,直接递给了名叫魏衡的团长,“老魏,你看看,大家都看看。” 其他四人凑到魏衡身旁,便都看了起来,只见周海信中言,他所率之先锋营已于五日前,在大武镇西二十里处,与鞑子六千余骑交锋,打死鞑骑达四千之多,自身伤亡甚少。 如今先锋营外加太原二万多人马,已挺进石州城下,与俺答呈现对峙之势,同石州城互为犄角,俺答再想破石州城,已是难如登天矣! 望张师长之猛虎师,速速进发石州,同心协力,剿贼于石州城下,替枉死之百姓,复血海之仇! 五个团长看完,都望向张维贤,还是魏衡率先开口打破平静。 “师座,您作何打算?” 第114章 瓮中捉鳖 “师座,您作何打算?”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望向五人后道,“我之意,便不往石州城去,而是绕道阳曲县,过静乐城,直达岚县!” 魏衡一惊道,“师座之意,莫非是要?” “没错,我要绕到俺答老狗后方,堵死老狗之退路,”张维贤咬牙道,“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关门打狗!” “妙!” “师座这招真是妙!” “我看行,就这么办!” “先听我说,”张维贤挥手制止了五人的说话,“如今我猛虎师在寿阳城下,此去岚县,两地距离多达四百多里,且多是山路。” “猛虎师内火炮众多,虽可马匹拖行,然翻山越岭,不似官道好行,”张维贤慎重着道,“恐怕此次路途,需多达十日之久。” “我怕俺答老狗,在石州城下讨不得好处,心生退意,届时我等还未至,而其已仓皇逃离。” “恐徒劳一场,皇上与太子殿下期望所在,唉!” 五个团长一听张维贤话,瞬间点头,明白了张维贤的意思,直接抵达石州城下,俺答老狗见大军到来,打不过,他必定要逃。 若是依张维贤的计策,绕一大圈,到俺答身后,直接和石州城下的两万大军形成包夹之势,俺答老狗就是想逃,也得脱层皮不可。 不把他打怕一次,他俺答还以为大明好欺负,每年跟进市集采购一样,没吃没穿的就进寇大明。 但张维贤现在就是怕俺答这老狗,觉察到什么,半路给跑了,那他张维贤到时就坐蜡了,千里迢迢的从京师赶过来,难道就为了目送俺答这老狗劫掠一通后,安然退去。 就在张维贤发愁到底要不要行绕后之策时,另外一个团长郭庆泷道,“师座,俺答老狗,此次必定不知我等猛虎师到来,标下认为,绕道岚县定可成!” “哦!” 张维贤望向郭庆泷道,“郭团长,你且道来我听听。” 便听郭庆泷接着道,“师座,您可修书一封,给予周监军使,言明,不可与俺答正面硬碰,需牵制其在石州城下,若其搦战,便示敌以弱。” “再命周监军使三日一次运送粮草入城,若俺答命人前来劫掠,可弃粮逃跑,将粮直接给予俺答。” “这是为何?” 其中一个团长不解的询问,郭庆泷神秘一笑道,“命人三日一趟运送粮草,为的是迷惑俺答,让其以为城中粮草不足,而俺答每日截获粮草,必定信心大涨。” “其不为粮草发愁,而以为城中缺粮,越发围困石州城,但必须告知周监军使,让其不可命其手下二万多人入城。” “而是远远围观,若俺答攻打石州甚急,可出手解围即可,千万不可入城。” “只要拖得越久,我等绕道到达之日,便是俺答老狗死期之时!” “好!” 张维贤听完郭庆泷的分析,不住的点头,老郭这个原锦衣卫千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要不是自己的爷爷英国公张溶推荐,张维贤还真找不着这么个智将来。 “报告!” “进来,”张维贤朝外喊了一声,卫兵进来立正敬礼道,“报告师座,张参谋长回来了!” “请他进来。” 张维贤回礼后挥手让人进来,卫兵退出帐外,便见穿着青色公服的张四维笑着进入大帐,拱手对着张维贤道,“禀师座,我入城采买食材已归,这是账本,请师座过目。” 张维贤笑着接过张四维双手递过来的账本,放置在小案几上,“张参谋长,还是改不过口来,这军中,公服还是需换了为好。” 张四维只是笑笑,并没有说换与不换,而是反问张维贤道,“师座,我等是要经太原,还是直接往鸣谦而去。” “且先不急,张参谋长,你且先坐下,听完我等的商议再说,”张维贤让他先坐一旁,不要急于一时。 张四维这次随军出征,是杨博举荐给兵部尚书戴才,高拱得知后二荐,隆庆帝这才答允,命张四维为随军参谋,筹划猛虎师后勤粮草物资等事。 朱翊釴听取了陈志的解释后,也才同意让张四维一起出征,原因是杨博上疏说,张四维通晓山西地形,熟悉各地采买,道路,可以为猛虎师筹划路线及路途所需物资。 朱翊釴也认为是需要一个山西人为猛虎师这次出征,头前引路,张四维也没有辜负高拱和杨博的期望,一路下来,猛虎师内的物资计划井井有条。 入了山西地界,猛虎师避开许多错路,为行军节省许多时日,张维贤也称赞多次。 只是张四维放不下身份,不肯替换新军军服,让其余的五个团长,很是不爽。 这满营都是身穿新军军大衣的士兵将官,突然冒出个身穿青袍,头戴乌纱的人来,反倒让那些个士兵感到异样。 “张参谋长,我等此次,不打算直接前往石州,而是绕道阳曲,往岚县而去,”张维贤看着张四维表情,慢慢将计划讲出。 张四维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张维贤等人的算盘,“师座这是打算堵俺答的后路,来个一网打尽不成!” “然,不知张参谋你可有何策可教我等?” “绕道之策,无非是隐瞒行踪,不使敌知晓,打其措手不及,”张四维走到堪舆图前,指着阳曲县道,“从阳曲直接翻过云中山,便可直接到达方山,不必到那岚县。” “多走那些许路程,只是这岚山道,”张四维指着堪舆图上的一处小道,“这里乃是岚县往岢岚城必经之处,山道狭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师座若真要绕后堵击俺答,需派遣一个团的士卒,固守此地,则俺答必定有死无生!” 张维贤凑近堪舆图,顺着张四维所指方向,不解询问道,“此处关隘既然如此险要,为何俺答所部,可以如此从容通过!” 张四维苦笑道,“想来应该是有人畏惧俺答兵锋,不敢驻守,所以俺答之兵才可顺利通过!” “哼!这些懦夫,届时必定上奏皇上,决不轻饶了尔等!” 第115章 俺答要跑 石州城外,明军营寨 周海将书信递交给下位的连盛和姚达仁,担忧询问道,“张师长之策,你等以为可行否!” 连盛看完,没多加思索便道,“监军使,师座之策,标下认为,甚为可行,如今石州城内,火雷等器物充足。” “粮草等已无后顾之忧,”连盛滔滔不绝道,“我等千里迢迢之行,非是只解石州之危,皇上与殿下亦非单单只是驱赶俺答而已。” “而是要惩戒俺答入寇我大明,其杀害我大明百姓,必须付出惨重代价!” “今师座已行包夹之事,我等需配合才是,望监军使定夺!” 姚达仁作为代总兵,虽有话说,但见周海棱模两可的表情,也是不敢彻底选边站,便小心试探道,“监军使认为绕后之策不妥,可是怕俺答老狗提前逃跑,新军徒劳一场!” “嗯,”周海点头道,“咱家便是怕夜长梦多,俺答见势不妙,提前撤离,如此,岂不是白白失了战机!” “监军使,若新军不行绕后之策,”姚达仁小声道,“届时一旦到达石州城下,俺答一得知,也是必定仓皇撤离。” “只前几日,俺答命人围攻连团座之营寨,讨不到好处之后,便只是攻打石州之城,并无再行骚扰连团座之意。” “其已心生忌惮,到时张师座之猛虎师,一万多人到来,俺答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其皆是骑兵,我等都是步卒,如何追赶得上!” 被姚达仁这一说,周海顿时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俺答这厮,自从前几日一万多骑,围观连盛搭建的简陋营寨,损失了数千骑后,现在是见了扛铳的明军就跑。 不管是灰军服的新军,还是鸳鸯战袍的边军,只要是扛着铳,鞑子骑兵就跟见了鬼一样,转头就跑。 别说是去袭击连盛的营寨了,前日新军押运火雷等物资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进出,俺答得知后,命人直接突袭,被新军在城门口处迎头痛击,又是丢下数百尸体,仓皇撤退。 “可以是可以,但张师长内中提及,让我等假装运送粮草等,让俺答前来劫获,如今鞑子兵见了新军,便是都失了魂的调头就跑。” “如何引诱其留在这石州城下!” 周海这一说,连盛和姚达仁顿时一愣,是呀,俺答这老狗,见讨不着好处,现在让他来劫粮草等,怕是难。 张维贤远在寿阳,不知这边情况,连盛连着三次痛揍鞑子骑兵,接连损失近六千骑后,现在就是运黄金,俺答估计都不大敢来劫。 就在周海等人苦思如何将俺答拖延在石州之际,俺答这边,已经收拾辎重,准备跑路了。 打,打不过,上去就是火铳啪啪一顿射! 攻,攻不上,才到城下,城楼上的守将火雷等像是不要命的往下扔,炸得扎堆的鞑子兵嗷嗷叫。 他这次带了六万人来,光是在这石州地界,就已经死伤过万了,俺答估摸着,在打下去,他这六万人,都得折在这石州不可。 他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拼命的。 只有他杀人,一旦他被人威胁到了,必定跑路,不带犹豫的。 “大汗,撤,”拓木犁第一个开口劝谏道,“青草枯竭,便是转牧之时,不能让族人在此白白死了!” 俺答其实早就心生退意了,但他作为土默特万户大汗,亲自开口说退,部下如何看待他,在草原这个实力为尊的地方,你没有雄心壮志,豺狼都看不起你。 如今大帐内,各个部下聚集,拓木犁率先开口之后,犁达作为俺答的头号狗腿子,也开口劝道,“大汗,奴才恳求您退兵,如今入明地已经月余,各地明军怕是都已集结前来石州。” “是时候离开,返回板升了!” 赵全明眼人,看着这些鞑子笨拙的表演,想笑但他忍住了,他还得靠着俺答的势力,此时可不能让俺答覆灭在这石州城下。 便见赵全也加入了劝谏的队伍中,“大汗,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 “待大汗您返回板升,休养时日,在卷土来过便是了!” “您是要一统草原的雄主,想您先祖成吉思汗,也有过一时得失,今日败了,他日赢过就是了。” “嗯,”俺答板着一张脸,听着众人的话,这才装出不情愿的样子道,“既然你们都劝本汗休兵,且入关确实过久,便命各部收拾辎重。” “今夜便拔营返回!” “是!” 大帐内各部头人听到俺答终于同意撤兵,都松了口气,实在是这石州城,太过难打,又有那些灰衣明军,火铳犀利,太过骇人。 且他们一路劫掠过来,物资早已足够,何必冒着危险,继续死磕石州城这块硬骨头。 鞑子营寨内,那些鞑子兵听到要撤兵了,纷纷大喜,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实在是太磨人了,打又打不过,攻又攻不上。 在得到确切消息后,鞑子兵开始欢快的收拾起营寨来,这一动静,周海这边立刻就有斥候前来汇报,“监军使,鞑子正在拔营,似乎要撤离!” “什么!” 三人还在商议如何拖延俺答,此时斥候这话,着实让三人不知所措,周海更是急的站立起身,“你可看清了,鞑子正在拔营!” “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坏了!” 周海一拍大腿,直呼坏事,“张师长此时还在翻越云中山,俺答这一跑,怕是得错过!” “监军使,事到如今,我等不得不主动前往俺答营寨前搦战了!” “若让其直接离去,张师座那边,肯定得扑空,”连盛急忙说道,“一定不可让鞑子过快离去,定要拖延他些时日,为师座争取些时间才行!” 姚达仁一听,心里打鼓,他连盛的新军火铳犀利,自然不惧鞑子,可他手下的两万多都是步卒,他怕呀! 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也上前道,“监军使,下令,绝不可让俺答就这般轻易离开。” “对!” “鞑子屠戮我大明这多百姓,如何能让他们这般轻易便离开!” 第116章 明军追着鞑子杀 “鞑子屠戮我大明这多百姓,如何能让他们这般轻易便离开!” “一定要拖住他们!” 周海此时狠下心来道,“好,便听你二位的,即刻击鼓,点齐士卒,前往鞑子营寨前搦战!” “是!” “是!” 连盛和姚达仁一个敬礼一个抱拳,大声回应往周海,便转身快步离开周海营寨,不多时,明军营地内聚将鼓便嘭嘭作响起来。 营内休息的士卒,听到鼓响,急忙带着家伙什,往操场奔去。 在大明,三通鼓响,不至者,斩! 哗啦哗啦的甲叶摩擦声伴随着踏步声,回荡在操场之上,周海三人已经站在了点兵台上,注视着底下的士卒。 “将士们,我等受皇上嘱托,奉命解石州之危,如今石州固若金汤,然自鞑子入寇起,百姓惨遭屠戮,死者数万之众,如今我大军与鞑子对峙石州城下。” “鞑子见我军威势,不敢再战,其已心生胆寒,欲行鼠贼行径,仓皇逃窜!” “可我大明之地,岂是他鞑子想来便来,我大明百姓,可是他鞑子想杀便杀的!” “不让鞑子付出代价,他日,鞑子便会再次前来屠戮劫掠我大明!” “将士们,我等世代生活于此,何人无父母妻儿,若不血洗鞑子复仇,他日,鞑子再行威胁我山西,你等父母妻儿,皆危矣!” “血洗鞑子!” “复仇!” 台上姚达仁操着山西话,不断地鼓噪着底下的士卒,这些痛恨鞑子的士卒,顿时群情激愤,大呼要报仇雪恨! 大明的士卒,不怕他鞑子,山西佬自古就有一股子犟劲,你越是逼迫,他就越是要和你掰扯到底。 无奈这些带兵的将领,贪生怕死,克扣军饷,士卒有心杀鞑子,主官却贪生怕死,有力使不出! “朝廷有令,鞑子入寇我大明,必要其血债血偿,全军即刻出营,跟我杀鞑子!” “杀鞑子!” “杀!” 营寨内喊杀声震天,连盛带着新军先行出营,作为先锋,直接往俺答营寨疾驰而去,身后的明军,头前左右的每人领了一颗火雷。 姚达仁吩咐,只要鞑子冲过来,便拉了绳子,朝鞑子骑兵堆里扔! 俺答这边,见明军竟然主动前来搦战,吃了一惊,正想要命人出营应战,旁边的赵全急忙制止道,“大汗,必须快快撤离才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多日攻城,明军皆闭营不出,怎得我等一拔营,他们便前来搦战。” “必是明军有援军将要前来,怕我等撤离,追赶不上,故而前来拖延我等,好让其援军集合!” “必须快速撤离,晚了,要吃大亏!” 俺答这才瞬间一激灵,“快,拓木犁,命人速速加快手脚,辎重先行,犁达何在!” “奴才在!” “命你率五千轻骑殿后,务必要拖住明军!” 犁达咬牙迟疑,还是无奈道,“奴才遵命,必定不让大汗失望!” “各部迅速加紧整备,即刻拔营北上,咱们回草原!” “回草原!” 俺答营寨前,新军士兵在离着两百步远的距离便止住,其余明军士卒呈环形将鞑子营寨前团团围住,明军弓箭手不断地往鞑子营寨内抛射箭矢。 望楼上的犁达见大门口被持火铳的灰衣明军堵住,顿时熄了出去周旋的想法,实在是被这些灰衣明军打怕了。 犁达望向营寨后门处,骑兵正飞快的出营,朝峪口方向急奔,此时营寨内只剩下犁达率领的五千轻骑,正不断地用骑弓抛射还击。 “禀总兵,鞑子大军从后门出,往峪口去了!” “他奶奶的!” 听到斥候的禀告,姚达仁气得破口大骂,俺答这老狗,跑得倒是快,急忙叫来一个参将道,“命你带人,顶盾突击上去,直接把火雷扔进鞑子大营,炸死这些狗日的!” “是,末将领命!” “张墨,你即刻领上五千人马,绕到鞑子后门,给我将还在营寨内的鞑子堵住,不可放跑了一个!” “是,”又一个参将抱拳领命而去。 “杀!” 鞑子营寨墙边,明军士卒顶着盾,抵挡住鞑子兵的抛射,强行突击到寨墙边,手里用麻绳绑着火雷,身后的士卒一把扯下火雷引线。 提着麻绳的士卒得到提示,呼啦转起圈来,抡圆了便一把直接抛入鞑子营寨内,只听‘轰’的一声,营墙那边传来鞑子的哭嚎声。 其余的士卒有样学样,一时间,‘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大门处更是‘啪啪’的火铳开火声袭来。 新军士兵三排齐射,打得站在木寨墙后的鞑子兵鬼哭狼嚎,便听‘轰’的一声巨响,鞑子寨墙被明军用火药直接炸开一个口子,明军士卒顶着盾,直接便突了进去。 明军进了寨,见人就砍,犁达见势不妙,急忙上马,带着手下族人,直接就朝后门奔去,才没跑多久,后头便响起‘啪啪’的火铳声。 新军也已突进大门,鞑子们见明军已攻入营寨,直接便点起火来,制造混乱,自己则纷纷骑上马,直接朝后门突围。 后门处领命的张墨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堵住犁达,姚达仁气愤不已,率着两万多人,便直接朝突围往峪口的鞑子杀去。 “杀鞑子!” “杀啊,不要跑了鞑子!” “总兵有令,一个鞑子人头拾圆!” “杀!” 山道上,两万多明军浩浩荡荡的朝落荒而逃的鞑子杀去,声势震天响,石州城头上的王亮才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的这一切。 什么时候,明军可以追着鞑子杀了! 其他在城头观战的士绅,见明军这么猛,也是连连口呼卧槽! 而在前头狂奔的犁达,也是被明军这股气势吓到,两万多人的明军气势狂暴的追着他们杀,饶是犁达作为俺答部的勇将,这时候也是不敢停留片刻。 一旦停留,被处在狂暴怒气下的明军堵住,非死于乱刀之下不可。 “快跑,莫要停留!” 后头狂追的明军,不断地射出箭矢,火铳声更是不断响起,士卒们发疯似的朝四条腿的鞑子狂追不止。 “杀了这些狗鞑子!” 第117章 玩砸了吗 “杀!”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回荡,鞑子所过之处,皆不敢停留,因为要携带劫掠而来的辎重和掳掠而来的轻壮,鞑子脚程竟然被后头追赶的明军撵上了。 明军从石州城,一直追着鞑子不放,过峪口,到达方山城下时,鞑子已经是疲惫不堪,掳掠而来的轻壮也已逃脱不少。 这些轻壮躲藏在道路旁,一旦明军出现,便立即指出鞑子逃跑方向,更有甚者,带头引路,以至于明军死咬着鞑子后脚不放。 一连两天的追杀,明军这边也是体能到达了极限,两方人马在方山城下,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对骂。 让方山城上的各个官员士绅不敢置信,什么时候,我大明的将兵这么勇了,都敢追着鞑子杀了。 “大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赵全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面的明军,“若被这般死咬着不放,我等便会被后面支援的明军追上的!” 俺答也是气愤不已,这些明军,仗着自己后头有人,都敢追着他俺答喊打喊杀了。 简直就是倒反天罡了! 他俺答才是狼,这些大明人只不过是绵羊,什么时候,绵羊能追着狼嘎嘎乱杀了! 就在俺答气恼的想要下令反戈一击的时候,连盛的先锋营慢悠悠的顶上来了,阵亡了一百多人,受伤二百多的先锋营,依然多达一千一百多人。 那些阵亡和受伤的士兵,全部都被连盛留在了石州城内,阵亡的士兵遗体,连盛已经让石州知州王亮采,妥善安置,待他得胜归来,亲自为烈士下葬。 俺答一见到先锋营,原本想要让人出击的心,如同被冷水泼过,瞬间便熄灭。 打不过,真心打不过! 这一千多扛铳的灰衣明军,就是他俺答命里的劫,死在这些灰衣明军铳下的部卒,少说都有近万了! 造孽啊! 他才带了六万人过来,一下子损失了六分之一,如何不叫俺答心疼,若大明各个军镇的士卒,都如这些灰衣明军一般,那他俺答以后还敢入寇大明! 期望着明军别出塞,他俺答就阿弥陀佛了! 就这样,明军追,鞑子就逃,一路上过马坊,走敦厚,两方人马跑得是灰头土脸的,形如乞丐般狼狈。 路上的卫所堡楼,见了这副场景,各个卧槽不已! 他们并不知道申维岳已经被周海就地正法,只见这股明军打着山西总兵旗帜,以为是申维岳带来,纷纷出营尾随,以图战功。 这些卫所兵,队友有难,不动如山! 有功可图,便侵略如火,一旦不顺,便其疾如风。 要他们支援转进,又成其徐如林。 完全就是乌合之众! 却说张维贤这边,好不容易翻过了云中山,才到达方山城下,立马傻了眼,方山城内的官员告知张维贤,鞑子往岚县去了。 “将军,您来晚了,两日前,鞑子便被姚总兵驱赶着朝岚县去了!” 张维贤顿时傻眼了,“明军追着鞑子往岚县去了?” “对,鞑子抓着许多轻壮,脚程不快,将军您速速追击上前,应该能赶的上!” 临时营寨内,张维贤郁闷的看着面前的堪舆图,一时无语,“莫非是俺答发觉不对,提前逃跑,连盛等人这才穷追不舍!” “师座,极有可能,”郭庆泷凑上前道,“定是俺答久攻不下石州,心生怯意,怕后路被断,这才选择撤退。” “如今俺答往岚县去了,我等这不是玩砸了!” 听见魏衡的话,张四维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不是玩砸了,而是好戏才正式上演了!” “哦!还请参谋长解惑!” “魏团长,你可还记得,我等抄近路时,张师座命一团携带第一炮兵率前往驻防岚山道之事!” “对啊,我险些忘了这事,”魏衡顿时喜笑颜开起来,张四维不提,他差点忘了。 临出发之际,张四维便提出,要派兵把守住岚县往岢岚城要道岚山道,把俺答的这数万人马,死死的卡在岢岚到岚县这里。 不仅没玩砸了,反而成功的包抄到了俺答的后方,这回岚山道有一团正面死守,后头有猛虎师其余的四个团加上其他的两万明军在后,俺答这会是真的成了明军砧板上的肉了。 “传令兵,进来,”张维贤一听张四维的话,立马叫来外头的传令兵。 “你立刻骑上快马,往岚县去,追赶上前头的大部队,告诉周监军使,我猛虎师已经到达方山城下,正在朝他靠拢。” “要他们,只可尾随鞑子,不可强攻,一切等待我猛虎师到来,再行定夺!” “是!” 传令兵一个敬礼,便转身快步出去,张维贤端坐回马扎上,看着堪舆图道,“如此,我等只能加快进程了,若不加快前进,鞑子觉察到岚山道被堵,必然暴起反击。” “前往追赶的那两万多步卒怕是顶不住鞑子的决死反击!” 张四维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道,“我即刻命人埋锅造饭,我等连夜兼程,追赶上前头的大部队!” “只能如此了。” 张维贤叹气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想着在这方山城下堵住俺答老狗,彻底的将其消灭,便是不能全歼,也要消耗他大半的兵力,为后头固守岚山道的一团减轻压力。 不想俺答竟然事先一步撤离,让他张维贤扑了个空。 这会岚山道的一团压力便陡然增大了许多,若不及时追上俺答,一旦俺答全力攻打岚山道,少不了一场恶战! 才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的猛虎师,便草草吃过晚饭,简易搭建的营寨也来不及拆除,便背上行囊,又匆匆的往岚县赶去。 连盛这边,随着经过的卫堡越来越多,两万大军如滚雪球般,逐渐膨胀到了快三万多人,依然还有沿途老百姓提着锄头等跟随在后。 多少年了,第一次见到明军追着鞑子砍,这如何不让这些老百姓振奋,鞑子入关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百姓们恨透了这些鞑子兵。 若是遇到落单走散的鞑子兵,那些跟随在后的卫所兵跟老百姓便一拥而上,各种物件齐上。 杀完还不解恨,将这些鞑子兵尸首直接吊在路旁。 第118章 我命休矣 岚县城头,王学谟看着地下的鞑子骑兵驱赶着被串成一列的轻壮,叹气的摇头,“苦了这些百姓了!” 不远处也站立在城头的岚县知县,冷眼看着王学谟假仁假义的感叹,内心腹诽道:这个时候你开始悲天悯人了,你身为岢岚道兵备使,擅自丢下士卒,躲到岚县,还有脸在这感叹百姓不易!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鞑子骑兵才过去没多久,岚县城南边便又有滚滚烟尘袭来,打头的灰衣明军扛着火铳,卖力的奔跑着,后头跟随的明军,王学谟粗略一看,好家伙,少说有近两万多人。 “这……这,”王学谟看着城下的明军,一时结巴说不出话来。 见打头的旗帜上书:山西节制总兵,王学谟喜出望外,哎呀!原来是申维岳申总兵来了。 “太好了,申总兵来了,”王学谟高兴的朝城下喊道,“快快将城内士卒聚齐,本官要出城随申总兵一起,杀鞑子去!” 城下的岚县副将看向知县冯荃,见冯荃一脸的寒霜,没有说话,也不敢应王学谟的话,只得像木头似的杵在那。 王学谟见自己的话,岚县副将没有反应,不由得大发脾气道,“耳聋了不成!” “没听到本官的话吗,若是鞑子跑了,你担待得起吗!” 王学谟这个急呀! 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上司申维岳这么勇猛的带兵追着鞑子,这个时候不带兵跟随上去,寻求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等到事后,他王学谟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哼!王守备好大的官威呀!” 岚县知县冯荃冷笑看着着急的王学谟,不屑语气道,“你要出城追杀鞑子,便独自领了你岢岚的兵卒,自个出城去!” “本官这些个兵卒,只有守卫岚县职责,并无出城野战的道路,”冯荃注视着脸黑如锅底的王学谟,“若你将岚县兵卒带离,鞑子杀个回马枪来,丢了岚县,本官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 王学谟此时是寄人篱下,自己手下只有这十几个家丁,不去还好,要是去追了,到了申维岳面前,询问起来,他王学谟不得当场被申维岳给绑了。 “冯知县,不必如此苛待于本官!” “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必分你我士卒,”王学谟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对冯荃道,“且如今鞑子被申总兵驱赶往岢岚方向,如何还有可能回回返岚县。” “城防之事,便暂且交由募集之轻壮看顾,待本官带兵杀了鞑子,军功也有你冯知县的一份不是!” “哼!不敢!” “本官却不敢受这份功,本官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王学谟见冯荃油盐不进,气得浑身发抖,又想到若是不去捞这份功,事后被算后账,又吓得浑身发冷,怨恨的看向岚县知县冯荃。 “哼!姓冯的,咱们走着瞧!” 王学谟气愤的挥袖下了城楼,冯荃暗啐了一口道,“贪生怕死之徒,还想拿本官的岚县士卒为你的前途卖命!” “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就在冯荃不屑于王学谟的无耻之际,从岚县城下突进而过的明军队伍中,突然拐出一队骑兵,朝岚县城门而来。 冯荃声旁的家丁眼见,见了领头的人身穿麒麟袍,不由得大呼道,“老爷,底下来的是个太监!” “哦!你可看清,”冯荃不由得一惊,难道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 正要下楼的王学谟一听冯荃家丁的大呼,吓得差点腿软,险些滚下城楼去,被一旁的家丁急忙扶住。 坏了! 王学谟内心大呼:坏了!这下祸事了! 他急忙附耳到家丁耳旁道,“你速速去将老爷我放置在柜子里的银钱尽数取来,要快!” “是,小的这就去,”家丁放开扶着王学谟的手,撒丫子就跑下楼去。 王学谟此时腿还有点软,只得双手扶着城墙,慢慢的走下城楼,如今之计,带兵出城不行,只得是行贿赂之策了。 “来者何人!” 岚县知县冯荃见底下骑兵近了,这才大声询问,底下穿着麒麟马面褶袍的周海听了,勒停战马,傲然的望向城楼道,“咱家乃是万岁爷钦点山西监察军使,大内都知监掌印太监周海!” “你是何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见周海这般颐指气使,马鞭遥指着城楼,冯荃不疑有他,微拱手开口道,“本官乃是岚县知县冯荃,这里有礼了!” 周海见冯荃这个模样,不屑的道,“速速开了城门,咱家有要事要进城!” “周内监且稍等,这便命人放下吊篮。” “大胆!” 周海一听冯荃要放吊篮下来,顿时勃然色变,“咱家乃是奉皇命至山西监军,你竟敢这般轻视咱家!” “还不快快开了城门!” “周内监勿要动怒,非常时期,不得不防,且城门早已堵塞,一时清除不得,委屈了周内监,还望见谅!” 冯荃见周海在城下暴跳如雷,他却不怕,你监军太监一个,我岚县知县怕你作甚,一个阉人,还敢在我冯荃这个进士面前耀武扬威。 真是不知好歹! 想进我岚县城,要么爬狗洞进来,要么就坐吊篮上来。 “好好好,好一个岚县知县!” “咱家记住你了!” “走!” 周海直接拨转马头,飞驰而去,城头的冯荃见周海被气走,还在阴阳怪气的大喊,“周内监慢走,恕不远送!” 还腿软瘫坐在楼梯处的王学谟全程听完冯荃和周海的对话,此时感觉浑身冰冷彻骨! 完了! 我命休矣! 这个不知好歹的冯荃,你害苦了我王学谟了呀! 我王学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了! “老爷,银钱我都带来了。” 家丁满头大汗的背着一个包裹,见自家老爷还似他刚走之时一样,瘫坐在地,不解的询问道,“老爷,您这是怎得了?” “你这些时日,看能否混出城去,带着这些银钱,老爷我再修书一封,你带着速速往太原府去。” “到布政司处,求见巡抚王继洛,将银钱与书信一起递交给他!” “老爷我到时重重有赏!” 第119章 岚山道 山西是两山夹一川,石州到岢岚地势是典型的山路夹缝地形,整个呈现黄土高原地貌,尤其是岚山道处。 其道堪堪两马交错而过,垂崖陡壁直通入岭,望之令人生畏。 石道上,俺答率领的数万骑兵,艰难的行进着,被拉扯的百姓,痛哭哀嚎着,已经是连着多日长途奔亡,人困马乏,这些徒步行走的百姓,冬日里更是凄惨无比。 眼见就要过了岭,翻过这岚山岭处,便是岢岚地界了,谁知还未行进多远,前头探查的斥候便汇报道,“大汗,奴才等在前方发现,官道被一伙明军把持,修砌了营寨。” 俺答一惊,连忙追问道,“可有看清是何穿着!” “太远,并未看清!” 赵全也是着急的上前问道,“营寨立在何处,可有见旗号!” “没有旗号,就在过岭处,”斥候指着前面道。 “坏了!” 赵全连连口呼坏了,“大汗,此番祸事了!” “前有拦道,后有追兵,这可如何是好!” 见赵全这副样子,俺答倒是先冷静了下来,他独自骑上战马,斥候等连忙跟随而上,待到越过山岭,这才见前头,原本应该是宽阔的平路,被明军搭建起了一座数丈高的木寨。 营寨前,错落排放着数列拒马,哨楼上,正有兵卒朝着俺答这边指指点点,没多久,便听到营寨内响起阵阵鼓声,接着隐隐绰绰的人头便浮现在寨墙之上。 一个身穿灰色军服的明军,手扶着一个怪异物件,放在眼前,不断的窥探这边,不时的指点着什么。 这幅场景,让俺答悬着的心,瞬间跌落谷底,又是灰衣明军,又是营寨! 这简直就是俺答挥之不去的噩梦再现,一时间石州城下的惨状,如跑马飞花在俺答面前掠过,惊的俺答险些大叫出声。 赵全和拓木犁以及犁达,都哭丧着脸对望,这下是真的祸事了! 他们在石州城下被连盛的一千多明军,隔着栅栏,像是飞蛾扑火般,被明军火铳无情的收割,如今再次见到这副场景,那是七魂丢了六窍,只剩一窍喘气了。 “大汗,后头的明军,已经逼上来了,”俺答部中殿后的头领,快马到了俺答跟前,急切的大喊着。 惊魂过后,出了一声冷汗的俺答,被这一声喊,反倒是清醒过来,他看着左右的将领,见其都面色凄苦,不由得狠下心朝犁达道,“犁达,我的好先锋,本汗给你五千人,你步战顶盾上前,定要拿下此寨!” 犁达不敢不应,他作为俺答的女真俘虏,在如今的局势下,第一个被俺答抛出来顶死,“是,奴才定会拿下此寨!” “拓木犁,命你立刻点齐五千人马,沿山道驱驰而下,定要杀退追击明军,为犁达拖延多些时辰!” “脱择,我的儿,你领兵一万,尾随拓木犁之后,一旦拓木犁冲开明军防线,你立刻绞杀进去,定要击杀明军主将,使其溃散!” “各部务必效死而战,否则今日此地便是我等葬身之处了!” “是!” 山道下,是一片宽阔的喇叭状空地,此时张维贤骑在马上,正用望远镜不住的打量山道上的鞑子骑兵。 总算是赶上了周海的追击队伍,如今硬战当前,猛虎师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痛快的与鞑子大战一场。 “命第二三炮兵率迅速正面展开布置,命第四炮兵率机动至侧翼布置!” “命三营机动至侧翼为第四炮兵率掩护,其余各营,正面展开列阵!” “加快陷马坑挖掘,一定要按照操典规范,不可贪图省事!” “命神枢营殿后游弋,不可使身后的友军上前,扰乱我军部署,胆敢越线不听指挥者,可就地正法!” 张维贤不断地下达指令,身边的传令兵不断地朝各个营率转达张维贤师长的命令,有条不紊的开始在各自的鼓手敲击声中展开队列。 此时的猛虎师加上连盛的先锋营一千二百多人,已经补足了因为前往岚山道戍守的一营的缺额,八千四百多人,浩浩荡荡,方方正正的在喇叭口空地上,严阵以待的等候鞑子骑兵。 炮兵率这边,炮兵快速的将挂在车架上的70炮架取下,炮长迅速朝山道一观,准确的定位开火方位后,指挥着两个装填手调整着炮身。 身后的第三第四装填手,则是将车架上的弹药箱取下,手脚麻利的用撬棍将木箱撬开,飞快的将上头防潮的稻草撇清,露出里头用竹筒包裹的火药包。 大竹筒内叠加着三个火药包,第三装填手准确的找到箱内的火帽盒,小跑着来到炮长面前,将铅封位置展示给炮长看,待炮长检查无误后,才递交给第一装填手。 第一装填手掏出刺刀,直接便挑了铅封口,里头是整齐码放的炮弹引信装置,在盒子的一角,用油纸包着的火帽包,被稻草固定的严严实实。 第一装填手将火帽包用刺刀划开一个口子,取出一捧火帽,直接放入后腰处的火帽盒,见炮长开口下达装弹指令后,迅速的拿起一个引信装置,直接摁入火帽。 第三装填手抱着一发七十炮弹,小心的将弹头朝向他,待第一装填手将引信嵌入后,才慢慢的塞入早已打开后闩的炮膛。 用顶杆一推,炮弹结结实实的卡住膛线,第四装填手接着塞入火药包,‘啪’的一声,炮闩被关闭。 山道上集结的鞑子骑兵,开始慢慢的朝山下的明军缓步逼近,炮长望向师长张维贤处,见代表着他们炮兵的指挥兵手中的红色旗帜并未举起。 只得慢慢的竖起拇指,再次测量起鞑子骑兵距离自己的方位,手中不断的摇晃着炮身的摇柄曲杆。 待看到指挥兵迅速的起落三下红色旗帜,随后平直前伸向鞑子方向的山道处,炮长立刻大喊道,“三发急速射,立刻准备!” 闻听到炮长的指令,第三四装填手立刻抱起一发炮弹便朝炮架处跑去,第四装填手将抱着的炮弹放下,又飞快的跑回弹药处,抱着火药包,等待火炮开火后,迅速的填补上去。 “预备!” “放!” 第120章 岚山道血战 “放!” 随着铜哨声四起,部署在步兵阵列后的炮兵,朝着山道上的鞑子骑兵,发出了大明朝第一次集群火炮齐射。 轰隆声中,炮兵们飞快的重新装填炮弹,人还没退后多远,便又是一声巨响震天,炮架直接被后坐力带退,炮架后的支撑杆像曲犁般直接破开黄色的硬土,在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沟痕。 只见山道上集结的鞑子骑兵,似被陨石击中般,四散倒地,哀嚎遍野,鞑子兵惊恐的看着对面的明军阵列,不断地驱赶着胯下的战马。 他们此时此刻,是在向地狱的魔鬼进攻! 是在死亡的绝路上亡命狂奔! 此去,已经无有后路! ‘嘭’的一声巨响,对面明军再次发出阵阵魔鬼怒吼,就连身经百战的鞑子老兵,也颤抖着抬头望向半空,祈祷着长生天莫要让魔鬼带走自己的生命。 可炮弹却结结实实的直接落在冲锋最前的队伍前,迸射而出的弹片,更是直接将骑在马上的鞑子老兵直接吹倒落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后续的鞑子骑兵直接踩踏而死。 “呜呜呜!” 近了,更近了,鞑子骑兵不惜马力的高速奔跑起来,朝着眼前的明军阵列,开始了决死的冲锋,因为害怕而极度扭曲的脸上,肌肉不断地跳动。 “啪啪啪!” 明军阵列前瞬间浮现出橘红的火光,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火铳声袭来,夹杂着鼓手有节奏的敲击声,以及各个率长不时的铜哨声。 “啊!” “长生天啊!” 被击落下马的鞑子发出各种哀嚎,如此密集的排铳射击之下,人马俱倒,冲锋在最前的鞑子骑兵,如同撞上了隐形的墙壁般,整齐的排排倒下。 后头跟进的骑兵,跃马跳过,还来不及调整身姿,明军第二排的火铳就已经再次奏响死亡的哀歌,重锤击打豆腐般将面前的鞑子骑兵身躯,直接撕裂。 火炮的鸣奏,加上火铳的连续排射,青烟笼罩下的灰衣明军,就是地狱中走出的死神,不断地收割着冲锋的鞑子骑兵。 在付出近千鞑子骑兵伤亡的情况下,终于是突击到了明军挖掘的陷马坑前,已经跑疯了的战马,已经刹不住马脚,直接踏空,连人带马一起栽倒下去。 ‘咚咚咚!’ 一声声闷响声在明军步兵队列后头响起,早就等候多时的迫击炮小队,不停的将早已安装了引信装置的炮弹滑入炮筒内。 带着独特的破空声,迫击炮弹在已经冲锋到陷马坑前的鞑子骑兵周围,不断地爆炸。 那些想要逃离的鞑子骑兵,被身后跟进的族人不断裹挟前进,终于倒在了再次落下的迫击炮弹前,瞪大的眼珠不断地注视着灰白的天空,再也没有合上。 久违的火雷再次被祭出,冲锋到已经离明军阵前二十多步的少年鞑子骑兵,看着明军抛过来还带着白烟的火雷,魂都快吓没了。 才想要伸手去抓,‘嘭’的一声,他整个上半身子被炸得倒飞出去,骑着的战马那粗大的马颈更是被火雷直接削成两截,崩射出的铅珠,更是将少年鞑子左右的人直接扫倒。 “撤!” “快撤!” 拓木犁看不下去了,他心疼自己的族人被明军如此的屠杀,不断地喊着,“快退,快撤!” “不准退,拓木犁,”俺答之子脱择手持马刀,怒瞪着拓木犁,“你先前在马坡一战,畏敌怯战而逃,我父汗宽宏大量,手下留情!” “今日是我土默特部生死存亡之际,谁敢言退,犹如此獠!” 脱择说完,直接挥下马刀,将毫无防备的拓木犁一刀斩落马下,“只准进,不准退!” “给我冲!” 那些跟随拓木犁撤退的鞑子兵,见脱择这般,苦着脸,艰难的调转马头,无助的发出阵阵哀歌! “妈妈呀!王子让我朝喷火的明军冲锋,我只能在来世见您了!” “长生天保佑!” “啊!杀!” “……” 夹杂着胡语的各种哀叫,鞑子骑兵毅然决然的迎头冲向严阵以待的明军线列,被射倒,前仆后继的不断往前,尸体堆积成了小坡,箭矢不断地抛射而出。 脱择怒瞪着双眼,从掩护的奴兵身后突然冒出,越过最后一个被填满的陷马坑,直接朝明军阵列就是决死的冲撞。 他的身后,一万骑兵已经所剩不多,倒下的鞑子骑兵尸体铺满了整个喇叭口山道,血流汇聚成小溪,战马踏过血坑,激起一团血花纷飞,如此的绚烂! 一发铳子稳稳的打在脱择眉心处,原本就要挥刀砍下的动作为之一滞,接着直接一头栽倒在曹伯仁身前不足五步距离处。 一铳射杀了脱择,曹伯仁收起自己短铳放回腰间,接着装填起手中的长火铳来,丝毫不知自己刚刚将俺答的爱子脱择一铳打死的事。 身为小队长,曹伯仁已经可以正式的佩戴短铳,他的火铳射击,在整个新军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朱翊釴在历届的比试射击中,多次的夸奖过曹伯仁。 随着最后一个冲锋的鞑子骑兵被一铳撂倒在地,从山道上决死冲锋的一万五千骑兵,只逃回了不到三千,其余的,全都倒在了猛虎师的火炮以及火铳不间断的射击之下。 弥漫在山道上的硝烟,充斥着令人呕吐的血腥味,那些没被火铳打死的战马,顽强的站立起身,小跑着往俺答大部队方向跑去。 “立刻补充铳子火药!” “第二三四炮兵率原地待命,步兵踏步前进!” “迫击炮率押后跟随前进!” 整齐的步伐踩踏在鲜血浸染的泥泞黄土地上,猛虎师各团士兵持铳朝着山道上的鞑子行进,押后的迫击炮队率扛着炮筒,小心的跟在步兵队后,随时准备原地架炮。 地上躺倒的鞑子兵,不时的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路过的猛虎师士兵随手一刺刀捅去,呻吟声戛然而止。 “一万多勇士啊!” “我的脱择啊!” “长生天啊!” 俺答在山道上全程目睹完这一切,悲怆的抬头仰天大啸,“为何会如此啊!” 第121章 俺答殒命 “为何会如此呀!” 呼啸而过的冷风中,俺答那近乎绝望的呼喊声回荡在山道中,如此的苍凉,如此的无助。 而山道下,步步紧逼上来的灰衣明军,手中的火铳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声铳响,便会带走一个土默特部勇士的生命。 看着交替掩护射击的明军,不断的射击前进,那些勇猛冲锋的草原勇士,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之中,俺答不禁老泪纵横,为了自己的爱子,为了自己的勇士! 岚山道上,只能容纳两马并行的窄道上,四个持铳明军整齐射击,身后的其他明军迈步越过原地装填的战友,接着持续维持火力投送,依次交替不断地朝聚集在山道上的鞑子发起进攻。 明军队列后头,背着迫击炮筒的炮兵,正在士兵搭起的人梯帮助下,登上了丈高的崖壁,随着炮弹箱被送上去,支起的迫击炮开始发出标志性的‘砰砰’闷响声。 依靠着望远镜的加持,炮长可以准确的定位鞑子大部队的方向和距离,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炮兵射表,随口就能报出,“密位882,向左五刻,一发速射定位!” “放!” ‘砰砰砰’的连续闷响声,崖壁上的迫击炮率开始发威,带着特殊的尖啸破空声,鞑子兵惊恐的望向发出怪叫声的天空。 一发刷有‘京师火器局铸造’白字的迫击炮弹,在扎堆的鞑子兵中准确落地,激起的火花夹带着烟尘四散,铅做成的炮弹破片,如同切削的屠刀,所过之处,鞑子兵四肢横飞,惨不忍睹! 为了追求高效的破片效果,经过火器局不断地试验改正,最终朱翊釴拍板定下迫击炮弹使用铅外环套薄铁的办法,追求黑火药爆炸的最大杀伤效果。 跟火雷不同,迫击炮弹底部需要承受发射药的膛压推动,因此尾部是铸铁一体成型,卡榫嵌入的方式组装,外层的薄铁炮弹皮,是为了防止士兵长期接触铅弹,导致士兵中毒,不得不采取的保护措施。 见炮弹准确的命中鞑子人群,接着一发发的迫击炮弹不断轰出,直到底下的张维贤派出的传令兵大喊停火,这才止住。 炮长抬起望远镜看向鞑子人群,早已是尸横遍野,哀嚎的鞑子兵恐惧的看着踏步上来的灰衣明军,‘铛啷’一声,鞑子兵哆嗦的丢下手中的马刀,直接便跪倒在地。 有了第一个,接着便是更多的鞑子兵丢下武器,祈求明军手下留命,不要杀他,哀求之状,俺答见了,无力的望着天,败了,他败了! 赵全这下是彻底的慌了,他朝俺答大声道,“大汗,其余人皆可降,唯独您,不可降!” “若您被明军俘虏,必会被押送至大明京师,凌迟而死!” “大汗,投降是死,抵抗亦是死,大汗作何选择!” “何不奋勇死战,或有一线生机!” 俺答望向赵全,双眼如电,豪迈的拍着赵全道,“赵,我今日方知你之勇武,宁死不降!” “勇士们!前面的岚山道过了,便是一马平川直通草原,”俺答指着那一千多明军守卫的岚山营寨,豪情的大声道,“冲过去!” “只要冲过去,我等便自由了!” “愿随大汗冲锋!” 俺答在亲卫大声回应下,拔出腰侧的马刀,怒指向营寨道,“冲!今日不是寨破,便是我亡!” “冲!” “杀!” “呜呜呜!” 俺答身先士卒,马刀不断地拍击着战马,甚至为了让战马提速,更是一刀划拉在战马臀部处,刺激得胯下战马癫狂的向前冲锋! 而被俺答拍肩夸奖勇武的赵全,在俺答冲锋之后,却一把将自己的衣裳脱去,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脸上身上涂抹,为了保险起见,还将倒地的轻壮衣裳换上,以求迷惑即将上来的明军。 甚至最后还在地上滚了几圈,让自己显得更加的狼狈,这才罢休。 俺答这边,为了不被俘虏,他豁出了老命,多少年未曾亲自冲锋的俺答,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年少时那种威震草原的快感。 是那么的驰骋,那么的刺激! 躺在山道旁,捂着自己腹部的犁达,口吐鲜血,双眼无神的注视着俺答带兵飞快掠过,头都没回的朝明军营寨冲去。 犁达想要开口,可鲜血灌满了他的胸腔,令他只能发出赫吱赫吱声,挣扎了没多久,腿一蹬,头一歪,双眼死死盯着俺答离去的方向。 “杀!” 带着呼喊声,俺答这一千亲卫,如同疯魔般朝铺满鞑子士卒尸体的营寨大门冲去,踏着同伴族人的尸体,他们嚎叫着张弓搭箭,朝营寨内抛射而去。 而明军回应鞑子们抛射来的箭矢,是营寨墙上,那橘红火花中迸射而出的铁芯米尼弹头,以及无数如雨点般落下的火雷。 俺答已经冲到了大门之下,手中的马刀不断地挥砍着用木棍捆扎而成的大门,每一刀落下,木屑纷飞,越来越多的亲卫加入开始挥砍。 一发火雷准确的掉落在离俺答不足一米的位置处,正在全力挥砍的鞑子兵完全不知情,继续奋力砍击大门。 “嘭!” 连带着明军营寨大门,被这一发火雷直接炸倒,俺答更是直接被炸飞,身体撞在石壁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口中鲜血不断地流出,没过久便彻底的咽过气。 后头的亲卫见大门已经被炸开,更加疯狂的朝大门涌去,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尊尊矗立在前的火炮。 那黝黑的炮口,如同摄人魂魄的地狱之门,是那般的令人恐惧绝望! “放!” 明军炮长一声令下,堵在门口的70火炮拉绳被狠狠一拽,‘砰’的巨响,炮弹直接落在鞑子们的脚下,直接将堵在门口的鞑子亲卫炸的四分五裂。 “啊……啊!” 嘶心裂肺的呼喊声下,第二门火炮被拉响,接着第三门,第四门,那些不断涌来的鞑子,被炮弹无情的撕裂在大门口处。 守候在寨墙上的士兵,闻着这让人呕吐的腥臭味,忍不住哇哇的朝寨墙下狂吐。 第122章 胜疏至京 “哇!” 曹伯仁哇的一声直接扶墙呕吐不止,太血腥,太震撼了,饶是曹伯仁直接从山脚下踏着鞑子尸体一路上到这营寨前,见了大门口处的景象,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整整五百多鞑子亲卫,不断地冲击入大门,被炮兵不断地轰击,血肉四散,贴墙铺瓦,如同炼狱般令人毛骨悚然! “哇!” 张仓走到自己表弟身旁,同样哇的一声,直接吐了出来,这一吐,差点胆汁都吐出来。 营寨内的士兵青着脸,苦笑着看向大门口狂吐不止的战友,拿起手中的餐盒,筷子才刚一捞起,就见上头的肉片,也哇的一声,直接又吐了出来。 “卧槽!” 士兵这一吐,弥漫的酸臭味瞬间将周围的战友一起带动,一时间,哇哇声四起,好好的一顿午餐,全给吐个干净。 一团团长张庆用毛巾捂住口鼻,不屑的看着这些呕吐的士兵,“唉!太年轻,不经事!” “团座,还是您这个办法稳当,”警卫员同样系着自己洗漱的毛巾,笑着看向那些士兵。 不远处躲得远远的炮兵,正美滋滋的吃着午餐,不时发出几声欢笑声,好不热闹。 曹伯仁和张仓只觉得人和人之间,悲欢不尽相同! 他们两表兄弟吐得是连午餐都吃不下,而始作俑者第一炮兵率的那些王八蛋,却在那嬉笑吃着午餐。 “快,拿着铲子,将这些全部埋到坑里去,”同样系着毛巾的新军士兵手持铳,正呵斥着鞑子俘虏,将大门口处铲除干净。 营地内早就有俘虏在挖着深坑,那些被叫来铲土的俘虏,见了面前的场景,吓得腿直打哆嗦。 “快点,不然老子一铳毙了你!” 一个吓得面白如纸的鞑子俘虏,被士兵一脚踹在身后,差点栽倒,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铲起一锹,往深坑抛去。 “师座,俺答尸首找到了,”魏衡高兴的跑到张维贤跟前,立正敬礼。 张维贤停下手中的毛笔,抬头望向魏衡道,“可莫要搞错,俺答之首级,需送至京师,若出了差错,你我都落不得好!” “师座您就放一百个心,我命俘虏分别一一查看指认,确实是俺答贼子无疑!” “好,太好了!” 张维贤兴奋的搓着手,一战将俺答堵个正着,直接击毙在岚山道上,这真的是天大的一件奇功了! “我即刻上奏给皇上和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入冬时节,我猛虎师出征已达月余,是时候班师回朝了!” “魏团长,你马上命人前往岚县,带些石灰前来,将俺答首级封存,将我题本连同首级立即快马护送回京!” “是!” 紫禁城乾清宫 隆庆帝无聊的翻看着面前的奏折,不时的打着哈欠,正专心批阅奏折的朱翊釴,被隆庆帝这一声哈欠拉回神来,无奈的看着隆庆帝。 不用想,隆庆帝昨夜肯定又是通宵了,朱翊釴苦笑摇头继续看向面前的奏本,突然殿门被推开,寒风似刀,直扑入殿,朱翊釴皱眉看向来人。 冯保迅速的将殿门掩住,门口挂着布帘遮挡直吹的寒风,殿中火炉内萝卜碳烧得正旺,冷热交替,让冯保差点打了个哆嗦。 “皇爷,太子爷,山西岚县千里加急题本,”冯保恭敬的双手奉上,放置在隆庆帝御案前。 原本困乏的隆庆帝听到山西千里加急几个字,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拿过奏疏,便见上头写着:山西战报疏! 刮去腊封,隆庆帝直接打开奏疏,没看几眼,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大胜!” “太子,山西大胜!” “真的!” 朱翊釴闻言,喜笑颜开,直接走到隆庆帝身旁,凑近看去,便见里头写道:臣怀远将军张维贤不负圣上,皇太子殿下之重望,于隆庆元年十月下旬,星夜奔驰,绕道云中山,堵截俺答贼子于岚山道处。 …… 万铳齐发,百炮轰鸣,贼酋俺答被我猛虎师一团歼毙于营寨之下,幸猛虎师全师士兵齐心诛贼,不惧哭累,贼子掳掠之财物人口,尽数发还地方! 今鞑贼俘虏过万数千之众,臣不敢私自处理,乃上疏圣上,皇太子,教臣行事! 另贼酋俺答之首级,臣以命人一同附疏送往,望圣上发落! “好!” 朱翊釴一拍御案,震得茶盖哐当作响,“怀远将军,果然不负父皇与孤的期望,为山西受难之百姓,报血仇大恨,父皇,当重重奖赏!” “嗯,”隆庆帝笑得眼眯成一条直线,“太子说的是,张维贤这次,真是立了一大功!” “冯保,拟诏!” “是!” “怀远将军张维贤,于山西奋勇杀敌,擢升为龙虎将军领顺天府提督,”隆庆帝正容道,“命其安抚受难之百姓,安顿地方,不日启程归京!” 冯保飞快的将隆庆帝的话记录在案,见朱翊釴没有要补充的,躬身告退出了殿去。 朱翊釴知道隆庆帝的意思,军功等必须先经过兵部的确认,才好具体的实施奖赏,此时擢升张维贤为龙虎将军,不过是道开胃小菜,真正的肉菜,还得兵部确认击杀了多少鞑子之后,才好端上桌。 “父皇,此次俺答入寇,多处守备将领,渎职裹足不前,趁着新军才在山西立威,不如直接发飙,杀一批!” “再直接将新法推行于山西,不知父皇认为如何!” 隆庆帝直接点头答应道,“可以,太子,你直接下诏给兵部吏部,命兵部吏部发文给张维贤及周海,凡此次俺答入寇,渎职之将领官员,一律销籍去官!” “情节严重者,一旦查明,可命周海立即斩首,事后补发公文给予兵部和吏部便可!” “让张维贤新军配合周海,一切可以便宜行事!” “再发文给陈师傅,要其迅速派人前往太原府,规划国立银行选址,及新法施行之日期。” “命李芳加急将库存之银币押解往山西,开年朕便要山西新法实施之奏本在朕的御案前摆着。” 朱翊釴点点头表示听到后,这才告罪一声,走出了乾清宫,领着黄通,往慈庆宫而去。 第123章 京师变化 内阁 原本属于六科的值房,如今已经被内阁改为议会厅,椭圆形梨花木大桌摆放在正中间,五把梨花木靠椅依次排列左右,首位则独自摆放一把靠椅。 高拱神态自若的端坐在主位之上,左边是次辅文渊阁大学士陈志,右边是建极殿大学士郭朴,接着是李春芳,陈以勤,末尾坐着的是赵贞吉。 此次内阁会议商谈的便是四港具体建设规划,就征地事宜以及采买水泥之事,内阁便吵得不可开交。 朱翊釴在西山开设的大明第一家水泥制作坊,早就在京师以及直隶地区广为流传了,这种可以快速成型,坚固无比的水泥,得到了大量地方士绅的青睐。 求购者供不应求,朝廷的工部便是这家名叫‘京师西山水泥公坊’的头号大客户。 本来按工部的要求,西山水泥公坊,必须无条件的优先优惠供给工部,但被西山公坊股东大会一致表决给否了。 原因是公坊是盈利机构,非朝廷非慈善机构,工部想要大量采购水泥,西山水泥坊可以就数量给予一定的优惠,但是工部需要先打钱。 特么的工部这班官员,还在耍着老一套的官僚作风,想要空手套白狼,西山水泥管事第一个便表示,不可能! 任工部的官员如何威逼利诱,西山水泥管事就是硬气的表示不肯,非要工部打款才给水泥,这事后来闹到了隆庆帝那,可隆庆帝是西山水泥第一大股东。 余下的像是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希忠等勋贵,直接登报怒喷工部官员,与民争利,说他们是依法纳税的良心企业,工部这是要强取豪夺。 最后闹到没办法,内阁出面这才压下此事,高拱作出提议,先让户部拨款三十万圆,给予工部采购西山水泥,运往四港。 隆庆帝大手一挥,准了高拱的提议! 而就水泥分配问题,又是四个市舶司主官在工部大吵不止,荔湾市舶司要求先将这批水泥中的十分之四先行海运运往广州,理由是路途过于遥远,若不一次性运往,容易延误工期。 工部听了觉得有理,是应该先给。 大沽的市舶司则表示,应该是他们先建,然后才可加快水泥的装载速度。 四个市舶司各个都有自己的道理,一时间谁都不肯相让,最后无法,工部采取等量划分,剩余的水泥,直接修筑京师附近的道路。 作为第一个拿水泥修路的西山水泥公坊,修建的大明第一条四道马路,可以从京师直接通往西山采矿区,沿途经过水泥烧制坊,大兴宛平皆在其途经之地,大大带动了周边百姓的便捷。 就在不久前,通往大兴赵庄的马路正式贯通,在那里,大明第一个冶铁高炉正式完工,水泥以及各种矿石源源不断的通过新修的马路,汇聚到赵庄处。 隆庆帝大手一挥,将赵庄的农户原本的土房全部拆迁,原地成立‘大明第一钢铁厂’,且在钢铁厂五里外,为农户新修了水泥平房,大肆在农户中招收工人入钢铁厂做工。 许多流民更是才刚结束与工部的修路劳务合同,便急吼吼的跑到赵庄,应聘入钢铁厂作工。 起因是‘京师周报’的一篇钢铁厂伙食极佳,以及每月固定日期发放工筹入账的报道,让那些苦哈哈的流民欣喜不已。 朱翊釴提出以工代赈,得到了内阁的一致通过,京师附近,每天都在修路,就是四九城内,也是尘土纷飞不止。 “水泥乃是国之利物,应该由朝廷管控,不可由民间商贾管理,”说话的是与高拱不太合的陈以勤。 因为西山水泥的供不应求,加上太子朱翊釴提出的以工代赈政策,如今京师附近的流民得到了极大的管控,商税更是突飞猛进,突破了五十万大关。 流民有了收入,便想着在京师稳定下来,京师外围的房屋一屋难求,有地的农户便开始用水泥建起廉价的房屋代为出租。 京师附近更是整村整村的农户将自家的摊派草塌地给修建成了出租房,朱翊釴得知这些事后,哭笑不得,没想到京师的农户,倒是先于老广过上了包租公的生活。 “非是所有利于国之物,便都得由朝廷把持,”郭朴出声反对道,“且西山水泥坊,乃是股东制,管理乃是股东推举选任,朝廷非是其中股东。” “如何可擅自插手地方商贾经营事务,此于理不合!” “郭阁老此言差矣!” 赵贞吉拱手道,“朝廷内外谁人不知,皇上与太子殿下,乃是西山水泥的第一第二大股东,皇上之股份,便是朝廷之股份,朝廷自然可派人管理!” “赵阁老,皇上与殿下便是不方便插手,才委托各股东推举管事,”陈志出声为郭朴站台,“朝廷官员若是参与其中,有违太祖所定之不得官员经商之法!” “且皇上所投之银钱,皆出自内帑,非是国库贴补,”陈志笑着看向赵贞吉道,“既然是皇上之内帑出资,便是皇家之私产,莫非赵阁老认为各处皇庄,也需朝廷出人管理不成!” “老夫非是此意,陈次辅莫要乱讲,”赵贞吉被陈志说出的话,吓了一跳,急忙撇清。 敢惦记隆庆帝的皇庄,怕是要被铁公鸡隆庆给弄死不可。 这位隆庆皇帝,试问满朝诸公,谁人不知,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便是太子朱翊釴,想要动用隆庆帝的内帑银钱,也是父子无情,非得拉投资才行。 “既然是皇上的私产,我等便不可言插手之事,”高拱站出来直接表态,没办法,实在是朱翊釴给的太多了。 他侄子也参了几股再其中,如今西山股价飞涨,西山股东大会上,朱翊釴提出了股票的概念,所有在场的现股东,股权认定为固定股份,不可私自交易,每位股东剥离一成股份,向社会发行流通记名股票。 每一成股可拆分为千票,每票定价拾圆,投入到股票交易所,任由百姓自行交易,所持有之股票,可参与西山水泥年底分红。 高拱侄子一下子就入账了一万银圆,笑得嘴都合不拢。 第124章 欢呼雀跃 就在内阁六位大臣商议之时,朱翊釴手底下的头号太监黄通快步来到内阁,外头办公的翰林文书,见黄通到来,疑惑道,“黄内监,可是皇上有诏至内阁!” “怀远将军张维贤张师长在山西岚县处,击毙鞑酋俺答,歼敌达四万之众,快马送至乾清宫内,皇爷大喜,命咱家将处理公文送来给各位阁臣。” “什么!” 周围还在看着奏折的其他翰林听到黄通说出的话,顿时大喜,“黄内监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俺答首级如今就在乾清宫外,做不得假!” “大喜呀!” “哈哈哈!” “俺答老贼终于伏诛,可喜可贺!” 这些欢呼的翰林官员,完全不顾内阁六位大佬还在里间开会,兴奋的大呼小叫,状若癫狂! 没办法,若问北直隶,百姓与官员,最恨之人,或许人人不同,可要是说最恨的蛮夷,那定非俺答莫属了。 悉数俺答入寇大明,自嘉靖朝二十五年起至隆庆元年,二十多年间,大明仅边镇总兵,副总兵战死者就不下十余位,其余参将副将等更是多达数十,兵卒阵亡者更是不计其数。 军费年年叠加,大明各镇年军费更是高达数百万两,试问百姓及官员如何不痛恨俺答,恨不得生啖其肉! 大明百姓是很自傲的,眼看着俺答这般肆无忌惮的入寇大明,而大明因为疲于奔命,无力出塞,只得被动挨打,百姓们心中都憋着火。 这便是为什么隆庆帝在承天门处举行出征阅兵时,京师的百姓如此热情高涨的原因,如今闻听到俺答毙命于岚县,如何不叫这些翰林官员欣喜若狂。 “何事如此吵闹!” 会议室大门被从内打开,赵贞吉一脸寒霜的站在门口,扫视着一众翰林文书,“内阁重地,你等皆堂堂朝廷官员,这般吵闹,成何体统!” 被赵贞吉这一番呵斥,翰林官员们也不收敛,其中一个更是朝赵贞吉大喊道,“赵阁老,山西发来喜报,贼酋俺答被怀远将军击毙于岚县,首级连同胜疏一同送来!” “石州之危,解了!” “鞑子死伤四万之多,实乃是我大明多年未有之大胜!” 赵贞吉闻言,原本的满脸寒霜,瞬间变脸,“真的!莫要诓骗老夫!” “真的吗!” 里头的高拱陈志等五人,听见外头的消息,也是飞快的走出,高拱更是一把抓住那个说话的翰林,“是真是假!” “高阁老,是真的哩,如今俺答首级还放置在乾清宫外,”黄通笑着回答高拱的问询。 “哈哈哈!” “远长,殿下之新军,果然不负我等所望!” 陈志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肃卿兄,此番大胜之下,新法推行,更是得心应手了!” “是极是极!” “几位阁老,这是皇爷命咱家送来的文书,还请过目,”黄通将隆庆帝与朱翊釴商议后的文书交到高拱手中。 还处于兴奋劲上的高拱,拿过文书,笑着打开,边看边点头道,“好,皇上此法好呀!” “远长,子夫兄,各位阁臣,我等且先回去接着再议,”高拱合上文书,招呼着其余几人,接着进入会议室。 “皇上要开始整治边军了,”才入了会议室,关上房门后,高拱直接单刀直言说出文书内隆庆帝的打算。 “此番鞑子入寇,山西各地边军怯战不前,皇上大为不满,已经下诏至兵部与吏部,要求监军太监周海,将渎职之官员,尽数罢黜!” “远长,你且看看,”高拱将手中的文书递交给陈志。 “皇上与太子之意,便是携此大胜之机,直接将新法在山西全面推行,各位说说!” “是否过于仓促了些,”陈以勤开口道,“老夫非是不同意皇上此时于山西推行,只是觉得,如今已经是年末。” “非税赋征收之时,百姓宣传不到位,恐到时有人从中作梗。” “逸甫兄之虑,想来皇上与太子殿下,也已想过,此番大胜,新军集结于山西,正好省却行军时间,”陈志看向陈以勤道,“推行新法,便是商法也一并推行下去。” “且现在非农忙时节,正好各地税务所清查田亩,也误不了农忙,正好是时候,早晚要推行,山西又在直隶脚下,才更好把握!” “嗯,”陈以勤听完点点头不再言语,表示默认。 高拱见陈以勤同意了,看向其余三人,郭朴自然是第一个表示同意,李春芳眼见高郭两陈都同意了,也直接表态道,“如此,便商议一下如何派遣人手前往山西。” “如今的山西巡抚王继洛,看来是难辞其咎了,申维岳怯战不前,已被正法,其余守将更是畏惧鞑子,不敢出城营救。” “皇上的意思,将山西巡抚王继洛押回京师,调查后再作处置,其余畏战之将,皆销籍处理!” “从京营内选拔武将,替补边镇空缺,清查各镇之兵卒数目,年长者发放归家费予以遣退。” “山西各地卫所兵,选拔年轻力壮之人,填补空缺,其余卫所之兵,一律军转民,按洪武永乐两朝黄册,分发田地,令其务耕,各世袭千户,调往边镇。” “凡边军将士,待户部开设国立银行后,自动开户,以后所有边军将士军饷,一律打入国立银行个人账户之中,不再由各地主官发放。” “皇上与太子这是要彻底整治吃空饷了!” “没错,”陈志朝郭朴点头道,“如今国库自商税改制,也有盈余,边军之士卒,过去一直苦于军饷发放问题,有了国立银行之后,一切军饷,自动发放至个人账户。” “任边军主将如何的欺瞒,没有士卒本人前往银行,一分钱都贪没不到!” 其余几人也是连连点头,边军的士卒就跟农户手中的田地一样,不断地被主将兼并,喝兵血吃空饷,成了大明边军的一个老大难题。 如今朱翊釴提出,效仿新军,直接打钱入银行账户,彻底的杜绝掉那些想要吃空饷的主将。 这会朱翊釴倒要看看,是不是明军真的满饷不可敌了! 第125章 人员调动 “今山西若行新法,诸公有何人选推荐?” 高拱说完,首先看向了自己的好友陈志,让要开口举荐的赵贞吉一时语塞,合着高肃卿你就是装装样子是。 “所谓举贤不避亲,老夫添为户部尚书,便保举一人,”陈志笑着拂须道,“举荐户部左侍郎陈子纳,为山西新法执鞭人选,不知各位意见如何!” 户部左侍郎陈于陛陈子纳,北直隶广平府邯郸县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四十年入裕王府讲学,因其品学兼优,为人做事严谨,深受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坖信任。 作为同是裕王府潜邸讲学,陈于陛自隆庆帝登基之后,也是一路顺风,先是从礼部主事调任为户部郎中,直接便越过了员外郎这一门槛。 明代进士官员补缺,熬资历皆需先从主事,接着是员外郎,再到郎中,然后才是侍郎,尚书。 一步一步地熬上去,没有贵人扶持,若是上级老油条,还超长待机,久久不退,很多官员最后不得不谋求外调,出任一地知府或御史。 陈于陛作为隆庆帝的讲师,自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高拱陈志等人先天便是将他划为一党,才坐稳户部郎中一职不足半月,隆庆帝便开启了北直隶新法,他直接火箭窜升,直接便擢升为户部左侍郎。 如今山西新法又欲复制北直隶,高拱和陈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人陈于陛,让其直接统筹山西事务,也方便高拱陈志二人遥控指挥。 赵贞吉见陈志推荐陈于陛,心里暗讽,时年三十一岁的陈于陛,便已经是户部左侍郎了,如今更是要将他再推一步,未免吃相太难看了些。 “既然陈阁老推荐自己户部之人,那老夫便也推荐一人,”赵贞吉看向陈以勤,见陈以勤微微点头,便接着道,“便举荐礼部右侍郎张居正!” 郭朴看向高拱陈志,笑而不语,李春芳作为大明内阁第一不粘锅,也是察言观色,看着两方人开始斗法。 陈以勤和赵贞吉这两个四川阁老,与高拱郭朴两个河南阁老,俨然成为了对立两派,陈以勤本来就不爽高拱的嚣张脾气,而赵贞吉原本就是徐阶的门人。 陈志作为原裕王府讲师团中的核心,与高拱最受隆庆帝信任,且陈志为人谨慎,从不与人明面相争,他与陈以勤交情也是较为和睦,内阁中一般都是陈志来作调和。 但若是涉及新法之事,陈志必定站在高拱这边。 因为高拱是全力支持变法,且从不手下藏私,虽性格暴躁,也是为公之事,才与人红脸,平日里的高拱,是一个喜欢和人耍嘴逗闷子的怪老头。 陈志虽不彻底站队,但他有原则,凡是涉及新法,他必定支持,凡是反对新法,他果断排斥。 而李春芳,则是彻底的墙头草,那边占优势,他就支持那边,既不彻底的支持新法,也不得罪死守旧派。 有事绝对不接,有锅一定会甩,任何得罪人的事,绝对不第一时间沾手! “叔大去往山西主政新法,老夫却认为不妥,”郭朴觉察高拱之意,直接开口道,“其为翰林调任礼部右侍郎不过半年,事务方面还过于的生疏。” 赵贞吉直接呛嘴道,“郭阁老,您确定这话,说的不是陈子纳!” “其任户部左侍郎才不到四月,这便要其到地方担任主政大臣,怕是过于操急了!” “这不同,子纳之职务,大小调任,皆是皇上钦点,其能力如何,皇上自然知晓,不是我等大臣可以非议的,”高拱直接开口反驳赵贞吉的话。 “今山西携大胜之机,皇上变法之心,想必各位都已尽知,不必老夫多讲,委派之人,自然是皇上钦点,”高拱手指向自己,再环视众人道,“我等大臣,只是推荐人选,能力如何,若差强人意,皇上自然知晓。” “都是朝廷选士,独木行舟之才,岂有庸才之说。” 郭朴见高拱这般难得的打圆场,笑着道,“倒是老夫着相了,肃卿兄这般说法,老夫也是极为认同的,便将叔大也一同列入备选名单,交给皇上定夺。” 赵贞吉见高拱这般说,想来高拱是认为吃定了隆庆帝会选陈于陛,便卖了个面子给张居正,让他也入选。 可惜徐阶徐元辅如今被隆庆帝厌恶,不能出来主政,不然,哪来高拱这般嚣张气焰。 想到徐阶,赵贞吉又不得不头疼起来,前些时日的顾绍沈元亨之案,高拱命自己的得意门生韩缉会同大理寺刑部等人,已经出京往南直隶而去,想来也快到了。 这次不同于以往,徐阶算是要彻底的失势了,他赵贞吉也不得不开始自立门户了,陈以勤靠着同为四川士人的名义,被赵贞吉彻底的拉拢住,也算是在内阁有了一份助力。 张居正作为徐阶看重的学生,赵贞吉也极力的拉拢,平日里没少相聚畅谈,对于已经明显的局势。 张居正提出,推新法,用新法,改新法,变新法。 他认为,新法中好的要继续保留,坏的像加算,则可以剔除,尤其是遗产税,只要是赵贞吉等人以后上位首辅,必然要极力的向皇上讲清利害关系。 士绅是大明的根,不可伤害过甚,加算遗产,乃是残害士绅之法,苛刻太过,不利于安定,待朝廷税赋充盈,应当予以废除。 赵贞吉此时是极力拉拢张居正,自然是百般应允,严明只要自己一旦担任首辅,一定向皇上挑明危害之处,不使大明步入深渊。 他二人之间的交谈,全都避着陈以勤在商量,说是与陈以勤结为同党,其实赵贞吉只不过是在利用陈以勤,在隆庆帝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赵贞吉与张居正都知道,陈以勤其实也是支持高拱提出的各种变法的,他只是单纯的反对高拱。 若高拱走人,陈以勤成为首辅,那些高拱提出的改革措施,赵贞吉敢相信,陈以勤一条都不会改。 一切的一切,都是陈志这个幕后的新法阁臣在推动。 只要他在,新法便没人改动。 第126章 护送遗物 “号外!” “号外!” “隆庆元年十月,猛虎师师长怀远将军张维贤,率部于山西岚县岚山道,围困俺答五万人马。” “猛虎师士兵不惧鞑子凶残反扑,以八千五百之兵力,择要害之地,携火铳之利,毙敌达三万之众!” “鞑酋俺答,围困当中,被我英勇猛虎师士兵当场击毙,首级已送至京师,如今已被送往太庙!” “俘获鞑子达两万之多,战马更是不计其数,皇上大喜,晋升怀远将军张维贤为龙虎将军,提督顺天府!” 一大清早,报童就背着斜挎包,走街串巷的卖力吆喝着,一些有固定客户的书童,直接将报纸塞入到门缝之中,或经过客栈,直接抛入大堂之内。 店小二提起大捆的报纸,便一桌一张摆放上去,供来吃早茶的客人观看,如今京师内大小客栈,沿街小贩,都会摆放几张报纸,给客人消遣观读。 京师的老百姓得知猛虎师在山西大胜鞑子,杀敌数万之后,高兴的直接放起鞭炮庆贺,欢快的气氛,如同过年般。 一些家中有子弟在猛虎师当兵的人家,更是托关系找人,询问自家子弟的安危。 阵亡的名单,张维贤早就连同胜利的消息一同送到隆庆帝手中了,阵亡的这一千多士兵,后续抚恤事宜,隆庆帝早就交给了太子朱翊釴去全权料理。 对于这些阵亡的士兵,朱翊釴给出了每人六百圆的抚恤贴补,另外还送上‘功臣之家’的铁牌,其家中劳役钱至父母过世前,一律全免。 追赠‘烈士’称号,授予‘卫国一级’勋章,凭此铁牌和勋章,烈士家属,可享受朝廷每年一定税赋减免至烈士父母过世。 除十恶不赦之罪,杀人及奸淫妇女之罪不可减免,余者,烈士家属可凭此铁牌及勋章,罪减一等,用后即废,不再享各种福利补贴。 留守京师的另外一个新军师,接到了太子朱翊釴的指令后,以一个小队为单位,护送‘功臣之家’铁牌及勋章礼送至烈士家门。 因为运输不便,朱翊釴已经命张维贤在岚县择风水之地,修建烈士纪念墓园,用以安葬为国尽忠的烈士。 新军士兵踏着沉重的步伐,一人手捧着铁牌,一人手捧着勋章木盒,另外一人捧着新军军服,无声的来到烈士家门口,小队长面色肃穆的上前敲响院门。 开门的老汉,见新军到来,内心一阵突突,扶着门框,就要坐下,被小队长急忙扶住,“大爷,您儿子于帆,在山西英勇杀敌,击毙鞑子五人!” “然不幸壮烈牺牲,朝廷为表于帆之功绩,特赐‘功臣之家’铁牌一表,追授‘卫国一级’勋章一枚!” 院内其他家属,听到动静,才跑到门口,听到小队长的话,皆放声大哭,于帆老母更是直接晕厥过去,其余的儿子儿媳手忙脚乱的上前掐摁人中。 “大爷,这是于帆烈士生前的遗物,这套军服,因为烈士遗体无法归乡安葬,朝廷特赐,以滋念想!” “唉!” 于大爷红着双眼接过军服,叹气道,“我儿出征之时,我便已有心里准备,如今你等到来,唉!” “大爷,您节哀!” “令郎乃是为保家卫国而牺牲,朝廷不会忘记,更不会亏待了你们,”小队长从斜挎包中取出一本存折,递给于大爷道,“这是于帆烈士个人的存折,请您保管好,您是烈士的父亲,可以直接凭此证,到银行取银钱!” “朝廷的抚恤以及各种补贴奖金,已经全部打入该存折,您请过目!” 于大爷伸手抹了一下老眼的泪痕,颤抖着打开存折,便见上头写着来款明细:军人阵亡抚恤金六百圆整,杀敌奖金五十圆整,卫国勋章补贴金一百圆整(共六月)。 军饷发放二十五圆整(共十二月),烈士家属补贴金拾圆整(共十二月)。 于大爷见上头来款七百八十五圆,诧异的看向小队长,尤其是卫国勋章补贴金和家属补贴金,甚至是军饷都一一补足,让于大爷感受到了朝廷对此的重视。 “老汉感谢朝廷对我儿的照拂啊!” 小队长连忙回了个军礼道,“是朝廷该感谢于帆烈士的付出才是!” “没有他们的付出,我大明如何战胜鞑子,如何保境安民!” 小队长敬完礼,扶着于大爷道,“大爷,这存折中,写着共六月等,是朝廷会在后续的月份中,逐月打款入账户之中,到时您直接取出也好,存转也行,都随您自个方便。” “好,老汉知道了!” “大爷,您来接过这铁牌,以及勋章!” 于大爷将存折递给身旁的大儿子,扯正自己衣裳,上前对着功臣铁牌和卫国勋章便是一鞠躬,小队长站在一旁,立正回礼,其余六个士兵,双手持铳向天,啪的射出空响。 周围围观的邻居见这阵仗,都小声的议论着,于大爷上前双手恭敬的接过铁牌,小队长拿过勋章,直接别在于大爷胸前,再敬了一礼,早以装填好的士兵,啪的一声再次射出一铳。 “立正!” “正步走!” 口令之下,捧着军服的士兵,面色严肃的正步踏入于家大院,身后的其他士兵也同样正步前进,护卫在手捧军服的士兵身旁,如何护卫烈士的遗体归家。 踏步来到正堂处,恭敬的将军服摆放在正位之上,待士兵退回,小队长大喊一声道,“敬礼!” “啪!” 院子中的六个士兵又一次射响火铳,这庄严肃穆的场景下,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个发出声响,静静的看着士兵们走完各种流程。 “大爷,烈士遗物我等都已送达,这便走了!” “还请您节哀!” “好,”于老汉抹着泪,在大儿子的扶持下,将这一小队士兵亲自送出院门,看着走远。 待士兵们走后,早已等候在外的于氏族长,手拿着族谱,上前对着于老汉道,“三叔,老小战场杀敌,英勇牺牲,朝廷追赠为烈士!” “这是我于氏的大事,今日族人都在,于帆为我于氏争光,我生为于氏族长,特此声明。” “为于帆单开族谱一页,鼓励族内后辈!” 第127章 山西官场震动 像于帆这样的遗物护送,在大兴在宛平,甚至是香河,都在同时的进行,朱翊釴对于新军士兵阵亡后给予了高规格待遇。 不仅给予足够的金钱补足,更是给足了这些烈属在生人,足够的体面和关怀,出衣冠殡时,还会派出按察所公差进行秩序的维持。 如今京师已经全面实行按察所巡视,凡获得‘光荣之家’称号的,其家人年满十八者,参加按察所公差选拔,按察所必须优先录取。 同时为了提高按察所的侦破效率,按察所开始面向各界招聘懂刑法的读书人,凡年满十八,熟读大明律者,皆可报名笔试,通过者,可获得公探一职。 通过笔试后的公探,需要在后续的工作中不断地学习刑科典籍,如洗冤集录,折狱龟鉴等,按察所会不断地进行定级考试。 公探公差俸禄由户部审核之后,直接通过国立银行拨给,在推广银行这块,朱翊釴和陈志不予余力的推广之下,现在普通的老百姓都已经开始主动前往各地的国立银行办理账户。 而在大理寺提格为大理院后,宛平大兴两县率先开设了县级大理寺,为了弥补律法人员的不足,朱翊釴特意让大理院发布公务员考试公示。 凡是秀才举人者,要求熟读大明律法,且不定时进行定级考试。 朱翊釴要求,以后的地方按察所和大理寺,人员必须是熟知各种律法的公务员,科举出身的官员,不得改调进入律法系统。 将政治官员和律法官员彻底的隔绝开来,同时京师有关户籍职业的限制,也被朱翊釴提议,全面取消,原本是军户的匠籍的,成年后,可自行选择职业,朝廷不再进行干涉限制。 凡大明户籍且三代之内无犯法,非娼优之后,皆可以报名参加律法公务员考试,朝廷一视同仁。 公务员除正副所长级别,最远调派不可出户籍三百里,非特殊晋升,一年内不得越级升调。 在朱翊釴颁布出大明公务员招收公示后,京师的商人,工匠等,都大呼朝廷英明,尤其是公示中提及的,解除户籍限制,就是乞丐之子,只要你识字,熟读律法,通过公务员笔试,你也能吃上大明的皇粮。 在十一月初大兴县大理寺公务员笔试中,只招收五十名考生,就涌入了将近三百多人报考,其中一些多次科举无望的老秀才,焕发了第二春。 在朝廷贴出告示的那天起,书局的大明律便被抢购一空,老秀才们期望通过换一条赛道,来实现自己做官的理想,把那些初出茅庐的后生给震得不轻。 山西太原府布政司处,巡抚王继洛,布政使张廷芳,按察使熊计平,都指挥使林载庭及一众佐官,跪伏在地,听着上头的宣旨太监滔滔不绝的念着。 “国家养士,只在护国安民,然贼酋入寇,山西境内之大小官员,放任鞑子出入,屠戮我大明百姓,无视劫掠之惨状,于贼同谋何异!” “布政使张廷芳者,记大过一次,削级调任为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兖州府东平知州!” “按察使熊计平者,记大过一次,削级调任为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登州府同知!” “都指挥使林载庭者,记大过两次,削级调任辽东都司建州卫指挥佥事!” “巡抚王继洛,记大过一次,削级调任江西承宣布政使司九江府同知!” “……” “凡以上官员,即刻解任交接,三月内定时赴任,不得延误!” 公堂上跪伏的一众官员,各个面面相觑,这次朝廷的处罚,竟然如此之重,山西四个主官,全部被申斥降级调任,让那些佐贰官员吓得不敢言语。 其中脸色最为凄苦的便是都指挥使林载庭了,直接被调任到辽东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任个指挥佥事,可以说差点一撸到底了。 至于巡抚王继洛,阴寒着一张臭脸,原以为猛虎师大胜鞑子,在岚山道击毙俺答,他就算不是将功补过,至少也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知,直接给他调任江西任一府佐官。 多年来的辛苦钻营,一朝毁于一旦,算是彻底的远离朝廷中枢,且被记一大过,想来以后仕途,怕是难了。 想到这,他心里大骂申维岳这个懦夫,什么万事稠密,不足为惧,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却得接你造下的孽! 至于求上门的岢岚兵备使王学谟的家丁,直接被王继洛命人扭送至按察司,想来此时的王学谟,应该被监军太监周海直接处斩了。 这份降罪圣旨中,其余的老营副将田世威,偏头参将刘宝,井坪参将黑云龙怯战不前,坐视鞑子入境,直接斩首示众! 宣大总督王之诰,记大过一次,降二级听用,大同总兵孙吴,记大过一次,降二级听用。 岢岚知州王下贤,记大过一次,降三级留用,岚县知县冯荃,记大过一次,降四级留用。 石州知州王亮采,记大功一次,调任大同府同知。 隆庆帝的这一次降罪圣旨下到山西,可以说是将山西的军政直接给来了一次大换血,所有经历过俺答入寇的官员,只要是不作为的,通通降级。 而像石州知州王亮采,亲领民壮,城头血战鞑子,事后监军太监周海等如实上报,隆庆帝和朱翊釴高拱大为的赞赏,直接将他调任大同府任同知,准备接任大同知府位置。 其余的将官,怯战不作为的,隆庆帝下旨,新军上门抓了,直接就在堡寨前就地击毙,绝不容情! 对于隆庆帝如此铁血的处罚,山西官员各个吓得瑟瑟发抖,这段时间,办事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没多些时日,新任布政使便被朝廷委派而来,隆庆帝将原本要升任南京礼部右侍郎的吕调阳直接改任为山西布政使。 接到吏部调任令的吕调阳一脸懵逼,他原本还为自己高升暗喜,自己一个国子监祭酒,突然就成南京礼部右侍郎。 虽只是陪都少宗伯,但豆包也是干粮啊! 第128章 都听话点 明初一省布政使,定置一员,正二品,后洪武帝改制,降为正三品,随后又觉得布政使权利过大,又拆分为左右布政使,再降为从三品。 建文帝登基,一改洪武旧制,废左右布政使,重新设为一员,抬格为正三品,靖难功成的永乐帝,又将建文帝改制废除,重新恢复洪武旧制。 至宣德帝登基,又再次改制,同时,巡抚代天子出巡各省,成为定例,大明基本政治框架开始固化。 一省三司军政检,最后还有个无冕之王巡抚注视着他们仨,可以说是将套娃给玩得出神入化了。 跟吕调阳一同上任的是新任的山西巡抚陈于陛,两人一路结伴,终于在十一月末抵达太原,随同而来的是押解库银的新军青龙师。 此次押解过来的库银只一百万圆,随同的铸币厂工匠将近二百多人,将会在太原府重新开设一间太原铸币厂。 这一百万圆是前期用来作为引子,待兑换开始收足铸币所需的银子后,这一百万圆朱翊釴会直接在山西选择合适地方,另外开设一家钢铁厂。 山西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朱翊釴要是不在这里开设一家钢铁厂,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山西布政司大堂上,新上任的布政使吕调阳及巡抚陈于陛,分左右端坐在大堂主位上,目光扫视着左右坐着的官员。 左边为首的就是新任按察使马自强,右边则是猛虎师龙虎将军张维贤,下首的是新任的都指挥使姚达仁,因为是地方政务会议,故而监军太监周海并没有权力参与。 “各位同仁,本官受皇上委任,内阁重托,添为山西巡抚,巡视地方,”三十一岁的陈于陛意气风发的站在布政司大堂上,面对着底下一众年龄比他大的官员,毫无拘束。 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及第的他,因为隆庆帝和高拱的看重,直接便是外放为一省巡抚,可谓是成了大明巡抚年轻化的第一人。 巡抚这个职位,是皇帝直接任命,按说并没有年龄的限制,但老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大多巡抚出任地方,多是选择老成持重之大臣,少有如陈于陛这般,年仅三十一岁,就成为一省巡抚的。 底下的一些熬白了头的佐官,见巡抚陈于陛这般年轻,大感意外,想他们这些佐官,那个不是从底下煎熬进身。 都说朝堂有人好做官,诚不我欺! “此次鞑子入寇,祸乱地方,百姓死伤之重,皇上及太子忧心不已,命本官巡视,乃是要施仁政于山西,望各位通力合作,勿辜负皇上太子之期望!” “我等皆愿听从抚台号令!” “嗯,”陈于陛点点头,望向个个拱手官员,“此次本官至山西,头号大事,便是要清丈各府各县之田地,龙虎将军!” “末将在!” 张维贤听到陈于陛的呼唤,连忙出列拱手,陈于陛复又开口道,“此次清丈,便从太原府先,命你猛虎师为清丈护军,协助税务所之税卫,厘清田地,按实际田数,画押入册!” “胆敢有造乱阻碍者,可依法抓捕,”陈于陛说着看向一旁的吕调阳道,“吕藩台,各府各县之通知,便由布政司衙门下达即可。” “抚台放心,本官晓得,”吕调阳笑着对陈于陛点头,应下这事。 便是陈于陛不说,吕调阳作为新任布政使,也不可能就这么被巡抚衙门给夺了权去,巡抚虽有监督职权,但越俎代庖,各地主官也是会上皇帝那打小报告的。 “马臬台,各地之按察所,需尽快设立,所需之银钱,一应先从铸币厂处支取,”陈于陛接着调转话头,对着新任的按察使马自强道。 马自强拱手道,“抚台放心,本官自吏部领职,皇上及殿下便于乾清宫召见,一应事务,皆已交代清楚,不会差池。” “好,”陈于陛听了马自强的保证,点头算是确认。 “便如此,且散了!” 说完陈于陛自己先一步离开大堂,后头的各个佐官这才慢步走出,一路上交头接耳,“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一下子上了三个主官。” “这火,怕不是有点大哦!” “你等见那新任抚台,才三十年岁,便是一省大员,啧啧啧!” “听说陈抚台,乃是皇上潜邸老臣,如今高拱高次辅,陈志大司徒,可都是过去皇上的老臣班底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在上面为官,能接触到贵人,你我在下面为官,可就只能巴结新贵了!” “都老实点,多听抚台的话!” “对对对!” 翌日,山西布政司衙门便直接贴出公告,直接套用北直隶新法施行,公布布政司三日之后,开始在太原府清丈田地,确定田数及法人。 “凡过去拖欠官府之欠条,无论粮差,无论时日,通通作废!” “凡百姓手中之银两,需尽快前往新设之国立银行,进行兑换,一人一次仅可兑换五十圆整!” “……” 布政司整整贴出了七张大纸,将要施行的新法,完完全全的记录在公告之上,任由识字的士子百姓观看,每天早中晚三次派遣衙役走街串巷的宣传。 并且将按察所将要开始,各个识字的,只要是懂大明律的,都可以前往报名笔试,“只要考中了,便吃上皇粮了!” “那按察所公差,不就是皂隶吗!” “你懂什么,朝廷管叫公务员,不是皂隶,以后按察所的升迁,都得内部来,我小儿子识字多,昨晚得了消息,连夜便让我叫去买了大明律!” “嚯!翟头,真的以后升迁都是内部来?” “那是,京师那边,我听说,早就为了一个名额,都抢疯了!” 衙役听完咋舌道,“怎么个抢法啊!” “才五十个公务员名额,就有近三百多人报名,你想想,京师那些个人,不比你我傻,他们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对对对!京师的人都精着呢,那看来,我也得赶紧叫我家中的小子,去买本大明律来。” “你家小子文盲一个,看了也是白瞎!” “谁生下来就识字,不都得学不是!” 第129章 边地要塞计划 通往老营堡的官道上,猛虎师八千五百人押运着一万多手捆成串的鞑子俘虏,正缓慢的行进着,前头带路的明军手指向不远处的关隘,向周海说着什么。 只见周海不时的点头,身旁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也频频点头,张维贤巡视完队伍回到三人身旁,这才听到官员说,“监军使,此地多山丘,若是要开挖,恐非易事!” “那咱家可不管这些个事,皇爷太子爷吩咐下来,偏头,老营地界,铁矿硫磺石灰等物极多,必须开挖,”周海鼻孔朝天,不管一旁官员为难脸色。 周海指着身后那些个俘虏道,“这些个鞑子,按咱家之意,便该通通绞杀了事,太子爷仁慈,命他们服劳役十年还罪,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太子爷仁慈!” 能活过三年,我老牛割了跟你一起进宫当差去! 按朱翊釴的意思,所有侵略杀戮过大明百姓的蛮夷,一律不得法外开恩,搞仁慈,那只能对自己人,你是敌人,要么被我大明杀,要么就劳役到死。 做了坏事,还想大明原谅你,朱翊釴只能送你去地下,自己求那些死去的大明百姓去! 原谅你只能是那些死去之人才能做的事,在生之人,只能送你去见他们了! “先用火药炸,一点点的炸,”周海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老营堡,“先搞出水泥来,把这老营堡按太子爷的图纸造。” 官员听着,忙点头,一旁身穿印着‘西山水泥公坊’字样褂子的人也赔笑着点头,他是被公坊安排到老营偏关这,组建新的水泥公坊的负责人。 “您放心,这些个事,我们都是专业的,一定给您办得扎实,不出半月,水泥就能出产,”那负责人笑着道,“等开春雪化了,便能开始按图纸开始修建。” “嗯,”周海点头,“好,办差都得尽心着些!” 朱翊釴命人带过来的图纸,是一份要塞堡垒图纸,设计可容纳两个师一万六千人居住训练,要塞内要有自己的火药制作坊,火铳维修坊,火炮维修坊,食品坊,衣物制作坊等。 让这一万六千多要塞军,可以在被围困的情况下,坚持两月,如果两个月后方的援军还来不了,那么只能说,朱翊釴杀的将领还太少了! 为了这座要塞,朱翊釴特意命造办监开始铸造口径120的大管子,不止老营偏关这两处要修建为要塞,就是宣府大同,蓟镇,辽东等要地,朱翊釴都要命人开始修建。 大明第一家钢铁厂生产出来的第一件产品,就是钢筋,且是大量的生产,为的就是以后九大边镇全部要塞化。 水泥浇筑,朱翊釴能直接给你往十米浇筑,让那些还在靠着云梯的鞑子明白,什么叫望墙兴叹。 张维贤这次率领猛虎师过来,为的是将这一万多俘虏带过来挖矿,然后才是整顿老营偏关这两处卫所,整个山西境内大小卫所三十四所,隆庆帝听信朱翊釴的建议,裁撤了十四所。 并且全山西卫所兵进行筛选,年老体弱者,就地军转民,发放田地务耕,轻壮者愿意加入新军者,可就地入伍,不愿入伍者,依旧发放田地。 整个山西境内之卫所兵,全部军转民,原先之田地,归个人所有,按民田收税,世袭千户,全部改调往边镇。 保留的卫所全部更名,太原前左右三卫,合并为太原一师,在原太原前卫所处修建要塞驻扎,大同前后中左右五卫,分拆为大同一师二师,分别修建要塞驻扎。 在精简卫所之余,朱翊釴也就一些重要地方进行扩编,像是老营偏关这两处,原先是千户所,朱翊釴将其直接扩编为师级,其他一些内陆卫所,轻壮募集之后,全部裁撤。 老营偏关这两处要塞,可以互相依托,是以后朱翊釴出塞板升的重要桥头堡,将来铁路连通之后,这里会成为大明重要的边界枢纽,连通大同,保德三线,快速调兵。 等以后朱翊釴打下板升之后,铁路直接贯通到板升城下,任你鞑子马再快,我大明铁甲火车皮运兵直接往草原调,请问阁下该如何应对。 “开门!” “钦差监军使到来,速速打开堡门!” 堡楼上探出一个脑袋,望向大门口处打着明军旗号的队伍,大声回话道,“还请将令牌随吊篮一同升上来,非常时期,得罪则个!” “瞎了你的狗眼,”周海一听,气愤的指着那个军士,就要破口大骂。 他指着自己身上被隆庆帝加封的蟒袍,意思很明显,咱家这身行头,你个没眼力见的,还敢向咱家要令牌。 却被一旁的张维贤安抚住,“周监使,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这军士,咱非但不能怒斥,监使进了卫堡,还得夸奖一番,”张维贤这话说完,周海脸一黑,侧头望向张维贤,一副你在说啥的表情。 “监使,此地位处边地,重镇之所,若守卫之军士,不严谨看护,鞑子乔装而来,各个恐吓,则卫堡早已不复存在!” “今皇上要行新军驻边,而我新军自太子殿下组建之日起,便是纪律严明之军,便是殿下亲自前来,无有令牌,也是入不得营寨之内的。” “监使,现在你可要再训斥于他?” 听了张维贤的这一通话,周海的脸色好了许多,张维贤话中说,就是太子朱翊釴到来,没有令牌,也别想堡楼上的军士为你违规开门。 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杜绝玩忽职守,一直是朱翊釴在新军之中特别强调的要求,操典第一条规定就是,必须完全按照规章训练,如有不明,不可私自改动。 吊篮缓慢被放了下来,周海将自己的令牌以及张维贤的令牌一同放入,才吊上去没多久,大门便吱呀吱呀的缓慢打开,手拿着两块令牌的千户躬身站在大门一旁,恭敬的迎接周海和张维贤等人入堡。 而身后的猛虎师则原地修建起了营寨,士兵开始搭建帐篷,准备过夜。 第130章 卫所乞丐兵 老营堡内,周海和张维贤等人走在破旧的石板路上,眉头紧蹙,这老营堡,也太破旧了,整一个脏乱差就可概括。 随处堆放的木料和残瓦碎片,堡内气味污臭难闻,集结起来的卫所兵们衣裳破旧,黑不溜秋的战袍,不知道的还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一帮乞丐。 卫所兵们神情萎靡,双目无神的看着面前的大官,前些时日,来了一伙锦衣卫,宣读了朝廷的旨意后,将老营堡副将田世威直接当众斩首,首级还悬挂在城头处风干着呢。 那些依附田世威的家丁,起初还想要反抗,被带队的锦衣卫千户一铳撂倒带头的后,便全都老实了下来。 “朝廷有令,凡卫所之军户,一律改为民籍,所维生之田地发放,按洪武永乐两朝之黄策,悉数归还,予以免税两年。” “凡转民之轻壮,有入伍者,可就地报名,新军每月饷银两圆,夏冬军服四套。” “有没有要入伍的!” 听着上头军官的呼喊,底下的卫所兵都麻木的看着,没有一个想要迈步开口的,实在是他们被以往的世袭千户们整怕了,开口说得漂亮,可背后却尽不做人事。 他们世代在这老营堡内当差,见过说漂亮话的官多了去了,如今的他们,说是卫所兵,其实还不如外头的乞丐,只是管理看顾的严实,不然他们早就跑了,加入流民队伍中去了。 张维贤轻摇着头,这些卫所兵,看来只能全部转为民籍了,士气全无,还不如直接招募些轻壮来,便止住了还在大喊的军官,“既然无人应征,便全部办理手续,遣散了!” “将田地都分发下去,签字画押,这些人,暂且先在堡内住下,待后头边城修建完毕,再将他们迁移过去!” 张维贤说完,走下台子,往堡内其他地方巡视去,所见之处,破屋烂房,唯独一间进院,修建的倒是端正,张维贤指着面前的房屋问道,“此处是何人居所?” “乃是田世威祖宅!” “哼!” 张维贤冷哼一声,“死不足惜!” 说完便直接走开,“安排人直接进去居住,原先的田氏族人,全部抓了服劳役去!” “是!” 带队的新军直接上前一脚踹开院门,见人就打,院内响起阵阵哭嚎声来,没过多久,便被士兵给一个个捆出院门,一直溜排队站在大街之上。 原本还在排队签字的卫所兵,见了这副场景,黯淡无光的眼神迸发出仇恨的杀意,冷冷注视着田氏族人。 “带走!” 带头的率长大手一挥,二十多号男男女女直接就被押着往堡门处走,路过第一个老卒面前时,那老卒突然‘呸’的一口浓痰吐在为首的男子身上。 随后那些卫所兵纷纷开口欢送,吓得押送的新军纷纷躲避,“哎哎!往那吐呢!” “看着点,看着点!” “卧槽!丫的谁这么大一口!” 许是觉得吐口水不过解恨,有些卫所兵抓起泥土,就直接朝田氏族人扬撒去,这下,士兵们就不得不出手阻拦了。 “都停手!” “娘的,都停手!” 遭受无妄之灾的士兵们,气愤的喝止那些上头的卫所兵,还好很快被弹压下来,没有引发更大的围殴事件。 张维贤全程在一旁观看,见这些出了气后的卫所兵,眼神好像明亮了些,这个时候,张维贤叫来刚刚在台上的军官,让他再喊一遍。 谁知这一喊,原本那些不发言语的卫所兵,这回倒有不少愿意入伍了,让军官疑惑不解。 “开仓!” 一间库房前,周海指挥着士兵上前,一锤子下去,门把上的铜锁应声断开,里头糜子小麦等堆积成山,田世威几代的家业,今日全部便宜了猛虎师。 “都搬出来,到空地上称重,小心着些!” 堡内军户,饿得皮包骨,他田氏家中的仓房却堆积成山,看着一袋袋被扛出的粮食,那些围观的军户不断地吞咽着口水,蠢蠢欲动。 张维贤将一切看在眼中,叫来传令兵,集结了一个团的兵力,进入堡内,他自己则大声道,“都静静,在场的人,一家一户,每户可派人前来领取五斗。” “之后,我猛虎师营房伙夫,还会有馒头等发放,要入伍的,每人再发放一两肉干!” “当兵有肉!” “我要入伍!” “……” 一听当兵入伍有肉干发,原本还不愿意的,都大喊着要入伍,张维贤压下手道,“只要轻壮,老弱不要!” “都是兵,老点怕啥!” 张维贤看着这些老兵油子,没好气的道,“娘的,你端铳都端不稳,要你干啥,给老子造饭吗!” “滚滚滚!” 三千多人,除去妇孺,张维贤在这老营堡内靠着肉干,就募集了近七百多轻壮,其余的全部转为民籍,等待工匠等到来后,在要塞附近的楼沟等地重新修筑新城,供附近军转民的军户居住。 这塔城,将会成为河曲,偏关,老营三要塞的后方支援城市,士兵家属等都会居住在此,一旦出现军情,可立马拉起民兵前往支援。 这些要塞城市,还会用来存储边地的粮食,不定期的运送往要塞,老营要塞是如此,大同要塞也是如此,宣府要塞亦是如此。 城市内,银行将会第一个先开设,附近的要塞守卫士兵,所有银行户头自动归入该城管辖,家属们可以凭借着存折,直接取钱,不用再前往要塞找自己的丈夫索要银钱养家。 “开饭了!” 叮叮叮的敲铃声响起,堡外的伙头军提着勺子,大力挖起一勺炒菜,放在士兵饭盒之中,随后一个馒头递出,“下一个!” 蹲坐在一旁,拿着破碗,用筷子挑着菜就着馒头啃得高兴的军户,塞得满嘴流油,“馒头真好吃!” 他小心翼翼的将肉干取出,轻咬了一小口,便放回兜里,深怕被人抢了去,一旁的新军士兵见了,笑笑没有说话,用筷子从青菜中挑出一条肉丝,在军户面前晃了晃。 “大兄,这菜里有肉!” “快!先挑出来,留着给妹子!” 第131章 这是整人营吧 “快!先挑出来,留着给妹子!” 就在这两个瓜怂挑得正欢之际,巡视宪兵走到两人跟前,目光紧紧盯着两人的动作,见他二人见肉丝放入小碗之内,打算带出,这才开口道,“站起来!” 两人闻声抬头望向说话的宪兵,一脸不解,宪兵抽出警棍,轻敲了下碗道,“这些食物,是朝廷发放给你们的,属于公产,军营操典第十条,吃多少装多少,敢浪费携带出营,罚跑十圈!” “站起来!” “军爷您看,这我们也是不知,何况这都是我们自己不吃,省出来给自家妹子带的,”其中一个委屈求情道。 “不行,规定就是规定,”宪兵不听他的狡辩,指着碗中的肉丝道,“立马吃了,随后跟我去跑步!” “嘿!” “这不讲理了还!” 另外一个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宪兵退回一步,直接吹起铜哨,不多时,呼啦围过来二十几个胳膊带袖扣的宪兵,都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人。 “嘿嘿嘿!我就是热了,抻抻袖子,”那汉子见势头不对,连忙陪笑道。 这些宪兵,全都是猛虎师各个团率中的小队长,每人轮值,专门督查士兵伙食以及内务问题,遇到不按操典办事的,直接就拎出来当场受罚。 两人只得苦逼的被宪兵监督着在老营堡外,围着堡墙,无奈的跑圈,等到他们两兄弟跑完回来,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还没等他两人站稳,一个臂章上画一道杠的士兵就走到他俩跟前,一人怀里塞了一个油纸包,“叫什么名字?” “我叫谷东升!” “我叫谷西回!” “嗯,听好了,我叫张仓,以后就是你们的队长,”张仓指着自己的臂章道,“以后你俩跟我一个营房睡,睡觉别太死,随时听着铜哨声!” “啥意思,队长!” “就是随时会哨响,哨响三次,不出营房者,罚跑十圈!” “啊!那我要是睡得死……” “你要是在野外作战,敌人突袭,他会先叫醒你再杀你吗!” “呃……” “跟着我,”张仓领着两人,指着前面临时搭建的草屋道,“那是浴房,三天必须洗一次澡,不洗被抓住,可就要罚刷恭桶一旬的!” “还有,每天出操,必须把你们自个的头发打理好,每天我要你们脱帽检查,要是敢顶着个鸟窝就出来,就给我滚去伙房切七天菜去!” “你们怀里抱着的,是你们这个月的生活洗漱用品,有剃刀,牙粉,梳子,毛巾,纸巾等,一个月发放一次,要是弄丢了,每日检查可要罚深蹲五十的!” “啊!” “队长,这是军营还是整人营啊!” “怎么什么都要罚!” “你不犯错不就不用受罚咯!” 兄弟俩无语的跟在张仓后头,待来到他们的营房内,已经有七个人在里头,见张仓领着人进门,急忙都起立喊道,“队长好!” 张仓压压手,示意他们不用这么拘束,“平日里在营房,大家伙都不用这么紧张,只要不大吵大闹,按时熄灯睡觉,我这人很随和的,呵呵!” “是,队长!” “来,我给大家伙介绍一下,”张仓指着谷东升兄弟俩道,“这是谷东升和谷西回,大家鼓掌欢迎!” 在啪啪啪的鼓掌声中,兄弟俩忙躬身回礼,被张仓急忙叫停,“以后必须敬礼,不能躬身,我们是太子亲军,腰杆子不能弯,膝盖窝子不能折,我等就是见了太子殿下,也是只敬礼就行的!” “明白了吗!” “是!” 张仓敬了一个礼给兄弟俩看,他俩有样学样,倒也有几分神色,胸膛都不自觉的挺高了许多。 欢迎完,张仓指着床上放置的捆包道,“这里头,有你们的军服,棉被,换洗内衣,都先看看,试着穿穿,大小不合适的,我领着你们去军需处换,别给老子想着大点就大点。” “宪兵第一个查的就是你们的衣着得体不得体,别被罚了,找我都没用。” “都快着点,完了,等下还得去操场上学习一个时辰的字呢!” “队长,咋的,当兵还得学字呀!” “对,而且是强制学,就是死记硬背,也得给我学,”张仓瞪着那个说话的新兵道。 “队长,我从小就没学过字!” “是呀队长!” “娘的,学会了,有津贴,每月多五角钱呢,学还是不学!” “学!” “老子就是睡着了,梦里都得学!” “滚!你们这些粗胚,赶紧试穿军服,完了外面集合!” 说完,张仓便走出了营房,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前,敲了敲门,就推了进去,“嚯!这么热闹。” 张仓自来熟的搬过一张马扎坐下,拿起桌上的花生直接掰开就吃,曹伯仁笑着朝他道,“咋样,第一天当队长,手下的兵还听话不!” “就那样呗,多训训就好了!” 曹伯仁笑着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望向其他的小队长道,“都是些卫所兵转过来的,营座说了,一些臭毛病必须给杜绝了。” “我们新军,打骂不可以,也不允许士兵之间恃强凌弱,都是一条阵线上的,你们作为小队长,必须一视同仁。” “率长您放心,我们都是过来人,知道怎么做!” “嗯,”曹伯仁笑着放下水壶接着道,“思想工作必须抓好,每天学字不能断,必须每人至少学会五百个字!” “这是师座的硬性要求,你们这些小队长必须带好头,不可以松懈滑坡!” “明白!” 曹伯仁靠着岚山道的战斗嘉奖,现在已经升任为老营新兵率的率长,他们原先的这一千骨干,最小的像曹伯仁都已经是率长级别,最大的像张松,已经是副营长了。 都说打仗升官快,曹伯仁认为,是扩军升官更快! 就像老营这,即将扩军两个师,现在人手不足,随着以后慢慢募集轻壮入伍后,曹伯仁带着的这一个率,很快就能膨胀成为至少一个营。 他曹伯仁说不定年纪轻轻,就能混个营长当当呢! 第132章 除了累啥都好 “哔哔哔!” 老营堡内外同时响起铜哨声,那些才入伍不到三天的新兵,拖着疲惫的身躯,眯陇着眼将棉被叠好,提着裤子,疾步跑向操场。 操场外,早已熟悉新军流程的,都围观着看新军训练,他们这些卫所军转民,因为天气原因,塔城还未能开建,只能还居住在老营堡内。 军官每天雷打不动的准时响哨,新军不知道适应不适应,他们这些围观的反倒先适应了,端着碗,就蹲坐在操场旁,看着新军排队列,走阵型。 都是原先一个堡的军户,见那个走歪了,便在操场外放声大笑,但等到新军训练完开始吃早餐,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馒头管够,肉菜大锅炖,每人一大勺,三天一个煮鸡蛋,七天一顿红烧肉,这日子,就是以前的千户,都没见过他娘的这么吃。 这些新军除了累点,吃得是真特娘的好! 朱翊釴将裁撤的军队所剩出的军费,全部补贴给军队用以提高伙食,加上各地设立的大小粮站,除了留存供需地方外,全部拉到边关。 等到海运开启,南方的存粮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北直隶,通过马路不断地运送到边关。 这么好的伙食,这些大明的边军,可就不能只是防守为主了,朱翊釴等到新军初步成气候了,可就要主动出击了。 第一步就是把河套完全夺回,修筑几个要塞在那,将老营和偏关的四个师抽调两个直接驻扎在板升,鞑子再敢来,就得吃火炮,挨铳子了。 先揍一顿,然后才是开始贸易,带英的羊吃人,在大明绝对不会出现,朱翊釴直接便转嫁到草原上,从大明到中亚这么大一片草原,难道还不够大明的羊毛纺织商人嚯嚯吗! 全都是优质的牧羊人,只要大明给出足够的交换利益,那些台吉,不用朱翊釴去剥削,他们自己就能先挥起大棒。 先腐化掉蒙元的上层,派出和尚,进行草原佛文化推广,宣传大明皇帝在牧民中的神圣性! 只要推广得力,大明再在这些天生就是骑兵的牧民之中征召,慢慢的将这些不服王化的鞑子,改变成大明的哥萨克。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靠近大明肯听话的,直接封个王,让他们去为大明冲锋陷阵,等到后面朱翊釴将铁路搞出,直接就是兵临城下,那个不听话,就灭那个! 加特林菩萨一出,能让这些骁勇善战的骑兵,瞬间就载歌载舞! 赵全龟缩在操场角落,也拿着个碗,目不转睛的看着操场上训练的新军,心里那个激动啊! 原来,这些新军是这样训练的,可惜赵全随口胡诌的身份,无法被证实,他入伍的请求,被直接驳回,只能被一同带来老营这里,等到春暖雪化之后,一起修建塔城。 看着这些士兵听着口令,前后左右的变阵,赵全眼热不已,他要学会这些训练方法,等回到板升城,也要拉起一支和明军一样的新军,打造自己的火铳队。 等到时机成熟,他就要直接往雁门处,掀起白莲教起义,靠着跟大明新军一样的队伍,杀回大明,搅他个天翻地覆! 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赵全,甚至就连立国的国号都想好了,就叫宋,给他来个反明复宋! 想到妙处,赵全嘎嘎笑出声来,一旁的人见赵全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不由得离他远些,免得发起疯来,白白被打。 等到第二天,赵全依旧想要前往观看的时候,却被告知,他们这些人,吃饱之后,将要出发,跟随俘虏进山,开始运送石块,为以后浇筑水泥储备石料。 赵全老大不愿意的一步三回头,走在进山的队伍之中,嘴里骂骂咧咧的,因为昨日的怪笑,堡民们都离他远远的,不敢靠近。 俘虏之中,一个曾经见过赵全的鞑子,看着赵全背着竹篓,穿着布衣走在前头,目光一亮,靠近自己曾经的头人,小声低语着。 才说没两句,‘啪’的一声鞭子抽来,两人嗷叫的分开,便听看守的士兵大声呵斥道,“再敢凑近私语,一人赏你们十鞭!” “汉人老爷,我有重要的事要汇报!” 那个被抽了鞭子的头人,跪地朝士兵磕头,嘴里的汉话说的叽里呱啦的,士兵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起来,给我接着走,再敢耍花招,抽不死你!” “老爷,那个人,他就是大汗的心腹,我认得他,”头人指着还在边走边出神的赵全,哀求的说着。 士兵一听,止了要抽下的鞭子,看向赵全方向,小声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要是敢骗我,你活不过今日!” “不敢欺瞒老爷您,”头人以及后头那个鞑子满脸鞭痕,讨好的朝士兵笑着。 原本还骑着马在前头的团长连盛,被士兵告知,百姓之中,混入了一个俺答的心腹,顿时眉毛一挑,“好大的狗胆,跟老子玩灯下黑!” “在那呢!” “那呢,”士兵指向赵全,连盛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叫来卫兵道,“那个人,给我抓了!” “是!” 还在出神的赵全,突然双手一紧,后背传来巨力,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摁住在雪地上,“军爷,这是何故!” “你叫什么名字!” “王全!” “不对,那些认识你的鞑子说,你特么叫赵全!” 赵全一个激灵,矢口否认道,“不是,我就叫王全,军爷莫要听那些个鞑子污蔑,我世代生活在岚县……” “住口!” “你说你住在岚县,投军时,为何说不出邻里姓名,这茫茫百姓之中,你竟然无有一个相识之人!” “想来你就是俺答的心腹赵全!” “不是,我就是王全,什么俺答,我恨不得杀了他,怎么可能会给他当什么心腹!” “抓回去!” “军爷,我是良民呀!” “军爷!” 那两个举报赵全的鞑子,讨好的来到连盛面前,躬身行礼,连盛笑着点点头道,“嗯,不错,以后便让他俩代为管教这些俘虏!” “谢老爷!” 第133章 南京城下 通往南京城外的官道上,一队身穿罩甲,打着旗幡的明军,队列整齐的行进着,为首的刀盾手背着藤盾,扛着标旗,大踏步在前开路,遇到挡道的百姓,便用旗杆格开道路。 中间近百骑身穿鱼鳞甲,头戴笠形盔的骑士,护卫在两个官员身旁,不断地警戒四周,看似前后错落,但却把俩官员稳稳包裹在中间。 再后头便是扛着斩马刀和长勾镰的长枪兵队列,为首打着两旗号,一书‘谭’字,一书‘戚’字,还有两面长幡,上书:兵部尚书协理蓟辽巡察督事! 另一面上书:左军都督府同知都督! 大军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敬仰驻足,更有孩童忍不住指着戚字大旗大喊,“爹爹,戚家军!” “爹爹知道,不可无礼指着戚都督,”孩童父亲急忙将其小手压下,细声细语的解释道,“你瞧那个留着黑胡须,穿飞鱼服的便是戚都督了!” “爹爹,那不是龙吗?” “不是,带着翅膀呢,龙没翅膀,知道吗!” “真好看,我以后也要穿!” “哎呦我的小祖宗!” 军阵中,戚继光笑着看向那个说话的孩童,骑马缓步略过那带着希翼羡慕的小目光,一旁的谭纶见戚继光这般神色,笑着说道,“元敬,这些年为国操劳,等到了京师安顿下来,得尽快让弟妹为你诞下一儿半女才好!” “子理兄,为国为民尽事,晚些也无妨,”戚继光笑着回道。 谭纶笑着摇头道,“还是加快些为好,莫要到时令正又要埋怨于我,哈哈哈!” 戚继光苦笑着摇头,他这个夫人,脾气委实过于彪悍。 有一次他与谭纶就军事谈论过晚,谭纶休憩在客房,突然听到重物落地声响。 第二天,谭纶与戚继光会面,询问昨夜为何传来重物落地之声,且影影绰绰听到你戚继光的小声哀嚎。 便听戚继光先是观察了下四周,见无人,这才小声对谭纶道,“乃是昨夜贱内掷衣所响动。” 谭纶大为不解,“掷衣何故发出如此声响!” “我在衣中!” 谭纶目瞪口呆看向戚继光,先是惊讶,随后了然,接着便是同情,拍了拍戚继光肩膀,无语走开。 “禀都督,前面到了朝阳门,已有各部留守大臣出城迎接。” 就在谭纶戚继光二人交谈之际,探马飞快回报,前军已经到了南京朝阳门下了,留守的六部官员,已经在城外迎接两位上京的剿倭功臣。 谭纶一听探马的汇报,面色一紧,对着戚继光道,“元敬,快快随我前去城门处,面见各位尚书!” 这些留守南京的六部大臣,虽然职权上不如京师的那些尚书权重,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尚书,听闻他二人到来,出城迎接,乃是礼仪。 谭纶可不敢托大,急忙叫上戚继光,一同快马朝城门奔去。 待快到城门十步远,谭纶勒马下鞍,拱手笑着朝一众官员走去,“竟劳烦各位尚书部郎在此等候,真是折煞谭某了!” 戚继光见谭纶下马,也忙跟随,拱手朝各位朝廷大员笑道,“惭愧惭愧!” “哈哈哈!子理你等莫要自谦,”南京户部尚书马森上前把住谭纶手臂,笑着对戚继光道,“元敬,你二人路途劳累,如今到了南京城下,让士卒城外扎下营寨,小修几日,解解乏累。” 南京吏部尚书刘体乾也笑着上前道,“南京繁华之处,正好趁公务之便,游玩一二,也不枉白来南京一遭不是!” 谭纶只得笑着应下,对马森刘体乾等人道,“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入城!” “各位先请!” 戚继光作为这次带队主将,不好撇下士卒,自己入城,只得告罪道,“子理兄且先自去,待某安顿士卒一切,再往寻兄便可!” “好,军务要紧,元敬便自去,”谭纶笑着转身,跟南京几位尚书客气的入了城。 城外,戚继光择选合适位置,命士卒简单扎下营寨,埋锅造饭,他则站在营寨前,眺望这偌大城墙,不住感叹,“真乃是雄城也!” 若论面积,南京城比之京师城,足足大上一圈不止,洪武帝修建的南京城,号称天下第一大城,留都紫禁城更是足足比京师紫禁城大上二十八公顷。 整个南京城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城四重城垣,京城城墙达三十五公里,外郭城更是达六十公里,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雄城。 推翻蒙元暴政,恢复华夏的明太祖朱元璋,以华夏即天下,天下即华夏的理念,遵循周礼,依托南京城龙盘虎踞,依山傍水的地形优势,一改以往朝代营建都城的样式。 从元至正二十六年开始修建,到洪武二十六年彻底完工,营建规模之大,历代都城皆难以望其项背。 城内繁华之相,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至嘉靖四十五年,南京城内人口过百万之众,是全大明更是全世界目前唯一的超百万人口城市。 城内店铺林罗,纺织,造酒,染洗,木工,造船等各行各业,数目繁多,让浏览其中的戚继光目不暇接。 “如此繁华都城,我大明真是蒸蒸日上,”戚继光带着侍从游走在秦淮河畔,看着河上舟舫密布,来往商船不绝。 待行进至一处被幔布圈围之处,戚继光大感好奇,想要进去,却被一旁守卫的兵士拦下,“此处乃是朝廷要地,不得擅闯!” 戚继光此时换了常服,但长年征战的杀气在身,守卫的兵士也不敢口出不敬,只得将其拦下,说明原因。 “这里为何拦住不让进出,”戚继光见里头敲打修建之声甚大,询问兵士道。 “此处乃是朝廷市舶司海贸区,内里正在修建屋舍,人多手杂,贵客还是不要进入为好,”兵士解释道,“我等是奉命行事,勿要为难!” 戚继光笑着摆手道,“既然不能随意进出,我便不看,勿使你难做便是!” 说着就要离开,转身避让开一个推着斗车的工匠,见斗车上码放着两袋开了口的灰色细灰,好奇走开。 第134章 见闻 戍时三刻,戚继光带着酒气,这才回到下榻宅邸,谭纶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见戚继光来了,笑着道,“元敬这是寻到好酒,独自品尝去了。” “子理兄说笑了,不过是见一处地方好奇,在那逗留了些时辰,喝点小酒,打发些无趣而已,”戚继光走到谭纶侧座,抬腿坐下。 “哦,何处竟然令你这般好奇。” “龙江船厂附近,圈起一地,大兴土木,说是朝廷要开海禁,正修建什么海贸区,我便在那逗留了会,见里头工匠,不夯土,不垒墙,而是用一种灰色沙石,搅拌浇灌,我大感好奇。” 谭纶一听戚继光的话,来了兴趣,询问道,“不夯土建房,亦不垒墙成屋,只有泥土浇灌,这不是乱来吗!” “我明日便去问问马司徒,可是那些工匠阳奉阴违,贪墨了银钱,”谭纶以为是哪些工匠贪污挪用款项,想以豆腐渣工程应付了事。 “非是如此,子理兄,我询问了那些工匠,”戚继光压下谭纶的怒火,笑着道,“其皆言,此乃是京师西山运来的水泥,用其浇灌出来的屋柱,内夹铁条,直通入地,待其干透,铁锤錾子亦难以伤其分毫!” “竟有如此坚固!” “嗯,而且浇灌之快,两三人一日便可修建十数步长,只要水泥不断,便可一日搭建出一屋来!” “我思索来,若是这水泥,用在边镇修建堡楼,岂不是大为助力!” 谭纶点点头,认可戚继光的意思,“就是不知这水泥,产量如何,价格如何!” “价格听来,倒是不贵,我听工匠说,一袋水泥,价要三角钱!” “一袋要三百文,若是大量修建,恐怕经费也是颇多,但对比以往人力石料,倒也不算多贵,”谭纶对比了一些过去明廷修建边地堡楼的人力以及石料等价格,水泥这个价,还是很划算的。 “子理兄,听说北直隶如今,在高次辅的牵头下,正在施行新法,像龙江处,听说建成之后,也是要在这海贸区内,施行新的商税法!” “嗯,”谭纶凑近戚继光,小声对着他道,“今日我与南京各位尚书会谈,其人等说,京师如今,施行摊丁入亩,商税二十取一。” “且海贸一开,大龙月荔四港齐开,朝廷取缔朝贡制度,改为自由贸易,海商出入海贸,皆要办理执照,签发发票。” 谭纶这些话说出,戚继光一时头大,不解的问道,“这些条条框框的,我是搞不懂的,我只想问子理兄,边军军饷可会受到波及。” “按朝廷如今这般施行,税赋定然猛增,军饷自然无虑,元敬你大可放心。” “如此便好,”戚继光有了谭纶这番话打底,心安了不少。 “元敬,这南京城中,如今波涛汹涌得紧,若是有官员问询你关于新法之见解,你便装聋作哑,不可掺和,”谭纶小声警告道。 “如今皇上改革之心,你我将要守备边地,税赋之事,乃是我等之后盾,不可出乱,必要之时,恐怕还要我等带兵镇压。” “切不可祸从口出,恶了高次辅等人!” 戚继光笑着摆手道,“我一介粗人,那里懂这些个弯弯绕绕,别人问起,我便一问三不知便可!” “不管是这南京城,还是到了京师,都要小心行事,留心言语,”谭纶听了戚继光的话,笑着点头,“国家改革之事,自然有哪些个大臣作主,你我非中枢之人,一旁观看即可。” “嗯!” 两人又在屋内闲谈了许久,这才各自离开。 谭纶戚继光所部,在南京城下,休整了三日,辞别了相送的南京官员,这才重新踏上前往京师的道路。 马森望着远去的队伍,收回目光,看向刘体乾道,“这谭子理,看来也是个明哲保身之人。” “我多次试探于他,他都是闭口不谈新法,只是打哈哈应付了事。” “唉,老夫听闻,徐元辅于京师,被皇上软禁数月之久,”刘体乾叹气摇头道,“又有华亭之刁民入京告状,高拱挟私报复,命其门生韩缉等,前来松江,抓拿元辅二子,恐怕不日便要到了!” “高拱老匹夫,真是得志猖狂,韩缉等到了咱得地界,怕是由不得他们胡来,”马森咬牙恨声道。 “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凭没据,看他韩缉如何拿人,”刘体乾也不屑的冷声道。 “派去知会徐琨等人的信使带回消息,那边已经一切打理妥当,任他韩缉如何折腾,也别想有任何证据。” “如此自然是好,如今元辅被禁,皇上听信高拱谗言,我等添为元辅故交,自然要保他子弟周全才是。” “待元辅复出,他高拱如何对待元辅,我等届时便如何收拾他高拱!” “且先归去!” 扬州城漕运处,北上的谭纶戚继光等人,在漕运处,正面遇上了南下松江的韩缉等人。 韩缉见这伙明军打着旗号,便前来拜见,得知是即将北上京师的谭纶戚继光二人,韩缉不敢托大,“见过谭司马,戚都督!” “无需这般,”谭纶笑着扶正韩缉,“你我皆有皇命在身,不便久留,便就此别过!” 韩缉拱手拜别二人,便回到自己官船这边,站立在船头,目送谭戚二人远去。 “韩侍御,再有两日,便可到达南京城下,”随同而来的锦衣卫指向前方,“届时可要在南京城内逗留几日?” “不必了,正事要紧,到了南京城,交接文书,我等便直接往松江府去。” “尽量多寻找些证据,拿了人,便即刻启程回返京师,”韩缉冷笑道,“我是多一日都等不及了!” 不止他韩缉等不及,就是他的老师高拱,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徐阶自从上疏给隆庆帝认错,被隆庆帝直接无视之后,又开始小动作不断。 那些沉寂许久的徐党,得到了徐阶的暗示之后,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高拱就是要故意放松对徐阶的看管,让其将消息带出,给他来一套引蛇出洞,看他徐阶到底能玩什么把戏。 第135章 你在玩火 南京城,守备议事厅 留守太监王海端坐主位,待韩缉等御史进入厅堂,王海这才缓慢起身,走下台阶,“几位御史自京师远道而来,皇爷可有圣旨知会咱家!” “王内监,皇上并无圣旨至南京,”韩缉拱手朝王海施了一礼,“这是我等之公文,还请王内监勘验用印,好往松江履行公务。” 老态龙钟的王海听完,失落的点点头,接过韩缉递过来的都察院及刑部大理院文书,认真查看起来。 自永乐帝迁都京师,大明便一直施行两京制,称北平为‘行在’,而南京依旧称呼为‘京师’。 洪熙帝即位之后,一度想要迁回南京,但其在位过短,不久而崩,宣德皇帝即位,熄罢回迁之事,仍称呼南京为‘京师’。 至二进帝即位,才正式确定两京之称呼,南京正式被确定为大明的留都,直至大明灭亡。 南京作为曾经大明的国都,太祖奠基之处,自然不可轻易放弃,因而除了留守的六部官员外,洪熙帝还派遣了太监留守南京。 南京城守备历来是勋贵把持,掌管南直隶各处卫所,另外还有协同守备与参赞,同守备太监四人一同主持南京大小事务。 而守备太监作为皇帝家奴,历来每到地方,都是把持一地政权,如今的南京守备恭顺侯吴继爵,是隆庆帝即位之后,才提拔上来的,被王海给吃的死死的。 “皇上无圣旨下达,但太子殿下,却有密信令我带来,”韩缉凑近王海,小声道,“王内监可自行观看,阅后即焚!” 王海眉眼一挑,接过密信便小心放入贴身内裳,笑着道,“这个咱家自然知晓,公文已阅过,这便用印,韩侍御可自行前往松江便可。” “如此,这便告退!” 待韩缉退下,王海这才急忙取出密信,撕开信封,便见信中太子朱翊釴写道:孤闻独处之臣,才显烬忠,南京守备太监王海,尔于嘉靖三十年,受大行皇帝之命,守备南京,协理国政。 地方之事,妥善明条,孤听闻,尔大小事务,必询问南京六部值官,而后才行处理,至尔守备南京到今,南直隶之税赋,悉数输京,并无短缺之处,孤甚是满意。 今京师行新法正熟之时,益民之法,不可偏帮一地,父皇有意命尔,协助新法施行于南直隶之地,望尔莫负父皇与孤之期望。 当以国家之事为大,不可留有私念! 王海颤抖着看着信中朱翊釴写就的内容,心中激荡不已,原来自己所做之一切,远在京师的皇爷和太子爷,都看在眼中。 “当以国家之事为大!” 王海默默反复的念叨着信中朱翊釴的这一句话,激动的老脸通红,跪地大呼道,“皇爷太子爷,奴才定不负皇恩,定将南直隶之新法如京师般一应推行!” 是夜,松江府华亭徐家祖宅 徐琨面色铁青坐在主位,看着面前的弟弟徐瑛在自己面前不断来回踱步,气恼道,“你便不能安静坐下,绕得我眼都花了!” “二哥,这个时候,你还坐得下,”徐瑛没好气的回呛道,“那高拱派来的走狗韩缉,已经过南京,就要到松江地界了!” “京师父亲命人来信,言顾绍沈元亨这两个刁民,将你我兄弟二人,给状告到了都察院,”徐瑛咬牙切齿道,“这两个刁民,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哼!如今说这些话,还有何用,”徐琨摇头失望道,“当初我是如何叫你隐蔽行事的,你偏偏不听!” “真以为松江便是我徐家一手遮天不成。” 徐瑛被自己哥哥指责,脸瞬间阴沉下来,“松江非我徐家可一手遮天,华亭便是我徐家说一不二之地!” “他高拱敢让人千里迢迢来到华亭,捉拿你我兄弟二人,”徐瑛阴狠的道,“我便要他来得了,回不得!” “你待怎样!” “可落水而亡,可醉酒而死,可暴病而毙,呵呵!” 徐琨听了,吓得站立起身,抓着徐瑛胳膊道,“他韩缉等,皆是朝廷钦差,你竟敢胆大包天行那些事!”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哼!被高拱这老匹夫抓往京师,难道不是送肉上砧板,任他高拱胡乱罗列罪名!” “父亲如今还是首辅,定能保我兄弟二人,你不可胡来,闹出事来,到时不可收场,”徐琨还是极力劝阻,不让自己弟弟犯蠢作出傻事来。 “二哥,怕什么,弟弟到时手脚干净着些,任谁来了,也不知是我动的手脚,”徐瑛不以为意的道,“我便要他高拱派一个人来,便死一个在松江!” “看他有多少门生走狗,可供他高拱驱使!” “你……” 徐瑛打断要开口说话的徐琨,“二哥,如今之事,若不按下,被高拱做大文章,恐父亲亦被连累,到时失了首辅之位,你我二人,才是真正祸事临头!” 徐琨被徐瑛这一说,心中思索觉得也是有理,便听徐瑛接着道,“那顾绍沈元亨,以为到了京师,我徐瑛便奈何不得他了,呵呵!” “你难道派人前往京师了!” 徐瑛冷笑着没有回答,徐琨吓了一跳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呀你!” “人现在在何处,快快将其叫回!” “晚了,恐怕已经到了京师地界了,哎呀!二哥,你做事,不要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 “便是悄密杀了他二人,又有何人知晓是我等动的手脚,无凭无据,奈何得了我!” “你!” 徐琨被自己弟弟气得胸口起伏,摇头叹气道,“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二哥你早这样说,不就成了,”徐瑛得意道,“这两个刁民只要一死,原告都没了,我看高拱这老匹夫,还如何再作文章,要挟我徐家!” “我只盼你这次派遣之人,莫要失手,不然,我徐家便要被你害得不得安宁了!” “放心,二哥,这次前往京师之人,乃是我心腹,定是手到事成,”徐瑛将徐琨摁回座位,“你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成!” “但愿!” 第136章 此番休矣 “但愿!” 徐瑛听了没有再回,而是坐回位置,喝起茶来,不多时,家丁小跑入大堂,附耳到徐瑛跟前,徐瑛听完,面色一喜,“好,来得好!” 说完,走入内堂,没多久就拿着封信递给家丁道,“你将这书信交给潘知县,他自然知晓该如何行事。” “是,小的明白!” 华亭城外 韩缉挑开车帘,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着拱手朝前来迎接的华亭知县潘嘉究道,“劳烦潘知县迎接!” “是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几位钦差,莫要怪罪才是!” 随行而来的刑部葛部郎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我等此次前来华亭,乃是奉了朝廷公务,往后事务,还需潘知县你多多应承!” “这个自然,下官定竭尽全力,不会推脱半点。” 潘嘉究笑着拱手上前,一一与到来的几位钦差见面后,这次道,“下官已在聚贤楼处,摆下接风宴,还请几位赏脸光临!” “潘知县实在是客气,”韩缉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 “请!” “请!” 聚贤楼二楼雅间,早已等候多时的华亭士绅,见韩缉等人进来,皆起身笑脸相迎,“几位钦差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韩缉等人笑着与众士绅见面,潘嘉究随侍一旁一一介绍,待韩缉等人走到一华服少年跟前之时,潘嘉究忙介绍道,“这位乃是当朝徐元辅季子徐瑛!” 锦衣华服,头戴绢花的徐瑛,玩世不恭的朝韩缉等人拱手道,“见过几位钦差大臣!” “哦!原来是徐少卿当面,”韩缉冷笑看向徐瑛,“失敬!” 徐阶三子皆因徐阶之故,荫封官爵,徐琨和徐瑛二人皆荫补尚宝卿,不过都闲散在家,无需前往履职。 韩缉见徐瑛前来赴宴,还这般浪荡子打扮,心中无名火起,说话的语气不觉冷了几分。 潘嘉究见宴席上气氛骤然冷场,只得活跃着道,“来来来,这是下官自家酿造的果酒,珍藏多年,如今为几位钦差到来,特意拿出,几位品鉴一二!” 韩缉举起酒杯,小口浅酌后道,“此酒虽藏多年,然涩中带味,还未开醒,非良酿也!” 徐瑛听了斜视韩缉一眼,“本官却认为,此酒色香味俱全,应是用了华亭本地之山泉水酿造,符合我等之口味!” “想来韩御史定是水土不服,口味陡然变化,喝不来我等华亭的好酒!” “呵呵!” “酒虽好,却也得看和谁人喝,”韩缉望向众人道,“与君子畅饮,便是坊间劣酒,也回甘十足!” “与小人对杯,就是琼浆玉露,也是苦涩难以下喉!” 韩缉这话一出,雅间之内陪坐士绅们瞬间面色一僵,笑脸如同被定住,侧头看向知县潘嘉究。 “是下官的不是,手艺不行,酿了这苦酒出来,扰了各位的雅兴,该罚该罚!” 说完,连饮三杯,士绅们趁机喝彩,大呼县尊好酒量,韩缉没有说话,只是与徐瑛冷眼相对,火药味十足。 “不知韩御史这次到我华亭,所为何事!” 面对徐瑛的明知故问,韩缉浅笑拱手朝北道,“乃是奉皇上及内阁之命,前来捉拿目无法纪,胆大妄为之徒!” “哦!” 徐瑛放下酒杯,看向潘嘉究道,“本官却是不知,华亭何时出了这般人物,竟然惊动朝廷,特派人下来捉拿,潘知县,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 “这个……” 潘嘉究支支吾吾看向韩缉,又看向徐瑛,讨好笑道,“下官人微言轻,如何得知朝廷大事!” “韩御史,可否当面细说一二,”徐瑛冷眼看向韩缉,目光逼视道,“在场都是良善士绅,你我皆是朝廷命官,奉公守法!” “韩御史,若无实证,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为好!” “哼!” 韩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心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徐瑛也配说这句话! 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可见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如今大棒落到你头上了,你知道劝谏别人且饶人了! 晚了! 见韩缉没有说话,潘嘉究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心中也是苦闷,华亭的知县,真不是人能当的! “本官不胜酒力,这边告辞了!” 潘嘉究忙上前道,“是下官招待不周,韩侍御莫要怪罪!” 韩缉摆摆手,挥袖走出雅间,跟随而来的其他几个官员,也是托词趁机离开了宴席,只留下那些士绅们大眼瞪小眼的呆坐当场。 徐瑛冷笑看着韩缉等人离开,也起身快步离开雅间,士绅们见徐瑛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潘嘉究叹气道,“神仙打架,我等凡人遭殃!” 入夜,华亭县驿站客房 韩缉靠着烛光,提笔写就着,每到一地,韩缉都会将沿途了解到的风土人情,写作书信,传递给远在京师的老师高拱知晓。 这不是高拱特意吩咐的事,而是韩缉自己主观提交给老师高拱的,写到窗外打更之人敲响亥时声响,韩缉这才洗笔睡下。 应舟车疲惫,韩缉倒头就睡,没多久便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窗外敲锣之声将韩缉惊醒,“走水了!” “快来人呀!” “走水了!” 韩缉猛得一激灵,顾不上穿衣,抓起棉被裹住自身,便朝房门跑去,只一拉房门,韩缉内心一惊,房门从外竟然被带住,任韩缉如何拉扯,死活打不开。 韩缉丢下棉被,跑向窗户,一推,发现也被人从外堵住,顿时破口大骂,“徐瑛,你这该死的狗贼,我乃是朝廷钦差,你竟敢谋害于我!” 韩缉依然不认命,不停地拍打着门窗,可任由他如何叫喊,屋外的人只是不断地叫喊着走水,快来人之类的废话,无人上来将被关在房内的韩缉救出。 这一刻,韩缉感到了绝望,他无力的跌坐在地,望着窗外火光熊熊,浓烟倒灌入屋,呛得韩缉连连咳嗽。 回想起他这不顺的仕途,好不容易得遇恩师高拱,以为平步青云,没想到今日就要命丧华亭驿站。 “唉!” “终究还是着了徐瑛狗贼的道!” “此番休矣!” 第137章 有康复的可能吗 “坏了!” 驿站客房内,随同而来的锦衣卫小旗听到外头的敲锣声,猛的惊醒,一把抓起绣春刀,衣裳都来不及穿,便夺门而出。 穿着单薄里衣的锦衣卫小旗,看着眼前的磅礴大火,如同坠入深渊,心寒一半,饶是四九寒冬天,他都吓出一身细汗来。 “里头之人,可救出,”锦衣卫小旗抓着一个提着木桶经过的驿卒,大声的询问。 那驿卒苦着张脸,不断摇头,“火太大,人都没跑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都指挥使的怒火,小旗悲从心起,抓过驿卒的木桶,当头朝自己淋下,抽出绣春刀,直接就朝火场里冲,完全不管后头驿卒大声的劝阻。 后头提水灭火的其他锦衣卫见了,有样学样,纷纷淋湿自己,就朝火场内闯,看得一旁的驿卒咋舌不已。 小旗才靠近被火覆盖的房门前,用刀柄一推,原以为能被推动的房门咔嚓一声,小旗低头一看,怒火拔地而起,“他娘的!” 却是房门处被人故意上了锁,低头寻摸到窗沿下,想要推窗,发现被人用麻神捆得死死,“好大的胆,真是好大的胆!” 一刀将麻绳砍断,顶着烈火,小旗探头进窗,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人,烟雾中,不见其动弹,试着呼喊几句,也不见其回应,小旗不敢再耽误,转身退出火场,来到一旁,抓起一块青石,又急奔进去。 ‘哐当’一声,青石大力砸下,铜锁连带着门环被一同砸落,小旗此时身上的水渍已经被火烘的发烫,不顾自己的安危,直接提刀低头便窜了进屋。 也来不及试探地上之人死活,扛起就直接往外冲,才堪堪到了房檐之下,身后哗啦一声,瓦片上的木头横条被火烧断,正哗啦的往下掉瓦片。 因为匆忙,来不及看路,一脚踢在了放置一旁的陶罐,差点跌倒,肩头扛着的人却直接顺势倒在了地上,发出阵阵咳嗽声来。 小旗连忙大喊,“快去请大夫来,快!” 喊完,这才看向陶罐,见陶罐被踢倒,罐内还有残留的液体流出,小旗上前一摸,凑鼻一闻,大惊道,“火油!” 房门被锁,窗户被捆,还用火油从屋顶浇灌而下点火,这是想要屋内之人的命,是杀人放火! 想到此处,小旗不敢再多言,他看向还在不断来回运水的驿卒,以及看见火光前来帮忙灭火的百姓,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目光渗人得可怕。 “吴头,康子折在里头了,”一个番子提着刀,小心凑近处在警戒状态下的小旗长旁,指着倒塌的房屋道。 “其他弟兄呢?” 小旗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倒塌的房屋,便回头继续警惕的看着面前经过的人,丝毫不敢再分心。 “都退出来了,葛部郎等人,全陷在里头了,想来凶多吉少!” “嗯,”小旗长只是嗯了一声,侧头对着番子道,“这是有人谋害各位钦差,你立刻进我房间内,拿了我的令牌,前往松江府,到咱锦衣卫处寻此地锦衣卫千户。” “就说朝廷钦差被害,兹事体大,望同为锦衣卫,发兵救援!” “卑职明白!” “路上一定要小心,”小旗抓着番子的手,郑重提醒道,“陌生之人,定要提防一二!” “是!” “哎呀!怎么会这样呀!” 院外突然传来一男子的呼喊声,便见徐瑛急切的跑入驿站小院,大喊大叫道,“各位钦差呢!快进去救人呀!” 其他听到徐瑛叫喊的锦衣卫番子,转身凑到小旗身旁,环视着周围,目光警惕,没去理会装腔作势的徐瑛。 “救出来几个了,”徐瑛抓着一个驿卒,嘴角忍笑问道。 那驿卒只得支支吾吾的指向瘫在地上的韩缉道,“只救出一位,其余都被困在火场里!” 徐瑛一听,便想要放声大笑,但突然觉察到这里人多嘴杂,且锦衣卫还在,便忍住笑意,突然急切的朝瘫在地上的韩缉跑去,“哎呦!我的韩钦差呀!” 手才刚要碰到韩缉,一把铮亮的绣春刀就横在了徐瑛面前,只听小旗声音冰冷的开口道,“在敢上前一步,咱要你命丧当场!” 徐瑛被突然出现的刀吓了一跳,眼珠一转,朝小旗喝骂道,“瞎了你的眼,知道本官是谁不!” “本官乃是朝廷尚宝卿,家父乃是当朝元辅!” 小旗依旧冷冷回道,“那又如何!” “你!” 徐瑛被锦衣卫小旗一怼,顿时哑口无言,心思一转,又开口道,“本官只是担忧韩侍御安危,这才上前查看而已,你为何阻拦!” “你是大夫?” “你上前查看,便能将韩侍御救活!” “若他此时死了,你便脱不得干系!” 徐瑛听到要担责任,连忙退后一步,笑着道,“既然你等不肯让本官查看,本官便不看也罢!” 其余七个锦衣卫番子目光冷冷的盯着退后的徐瑛,将徐瑛看得脊背发麻,讪笑着别过头去,不再看向韩缉那边。 “都让让,大夫来了!” 华亭衙差护着衣裳不整的大夫,从人群中钻出,身后一个衙役提着一个药箱,也顺着人缝挤了进来。 小旗上前抓着大夫之手,沉声道,“此乃是朝廷钦差,如今你经手,便是身家性命具与其同在,救活,咱锦衣卫得感谢你!” “治死了,咱锦衣卫也会记得你!” “莫忘了你医者之本分!” 那大夫被锦衣卫小旗一说,哆嗦着就要退回,被小旗一把把住手腕,“医者见死不救,按我大明律及锦衣卫条例,你都不得好!” “这……上官,我……怕医术不精……” “没事,能保住命,也是大功一件!” 大夫只得小心的上前把脉,额头上细汗涓涓,脉毕,才一收手,便听后头的徐瑛询问道,“怎么样,可有康复的可能!” 那大夫苦笑看向徐瑛,又看向小旗,开口道,“烟毒入心,伤及肺腑,恐怕难以久活,老朽只能勉力维持住,上官,还需尽快另请名医前来!” “迟则恐性命难保!” 第138章 狂妄 “迟则恐性命难保!” “好,你且吊住性命,咱自有办法请来名医,”小旗转身对着身旁番子耳语几句,那番子点点头,便直接快步跑出门去,没多久,便搬来一块门板。 几个番子小心的将韩缉抬上门板,盖上被子,直接抬进驿站客房,大夫只得颤颤巍巍的跟在后头。 徐瑛见状,想要上前说话,被早已关注着他的小旗冷眼瞪退,护着大夫直接进了客房。 徐瑛见搭不上话,只得快步出了驿站,叫来家仆小声密语起来,家仆得令,快步离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边,大夫才开好药方,小旗上前拿过,看了一眼道,“将其抄录备份!” “是!” 大夫听了也不敢多言,只是在旁观看着番子抄录,生怕番子抄错一字,这可关系着他全家的性命,不敢大意。 待番子抄录完毕,小旗这才道,“你速速将这药方抓来,一式两份!” “明白!” 番子拿着大夫开具的药方,便急哄哄的开门出去,提了马匹,便朝大夫口中所说的药铺赶去。 “开门开门!” 两番子大力的拍打着药铺门板,里头的人骂骂咧咧的落下一块门板,凑出头来道,“这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番子一把抽出雁翎刀,将药方直接拍在那人胸口处道,“按方抓药,一式两份,快!” “哎呦!” 那人一吃痛,这才看清番子模样,吓了一跳,忙道,“好好好,军爷且稍等,我这就抓药!” 等到伙计将药全部包好,番子掏出银币,也不多说,直接甩在柜上,跨马就走。 被番子甩在柜面上的壹圆银币,哗哗的转个不停,伙计拿起这壹圆银币,骂道,“这什么狗屁银子,还压成个饼样,模样还怪好看!” 被扰了清梦的店伙计,正要将门板上回,突然一只手探入,摁住门板,伙计一惊,正要开口呼喊,那人却开口道,“不要乱叫,是我!” “莫二爷,我还道是谁呢,吓我一跳,”伙计见来人是徐家家仆莫老二,拍着胸脯道,“您这大半夜的,也是到我这买药来了?您徐家自个不就有药铺吗!” “少废话,我问你,刚刚那些番子过来抓药的药方,里头的药,你可还记得!” “嗨!我常年抓药,这药方又是我家郎中开的,怎么不记得。” “好,你便将这药方默写下来,”莫老二将一两银子直接拍在柜台上,示意伙计写完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伙计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莫老二,笑着将银子揣入兜中,“真新鲜,写个药方,还能得两银子。” 莫老二冷笑道,“拿了我的银子,你话便不能乱讲,今夜我没来过,你未见过,可知!” “知道知道,您放心,我嘴严着呢!” 待伙计默写完,莫老二一把拿过,直接转身出店,消失在黑夜之中,伙计看向莫老二远去的方向,不屑的冷哼道,“又要来这招害人,这些龟孙玩意,真不怕生儿子没腚眼!” 翌日一早,伙计才开铺不久,便有十几个人前来买药,且都买的同一味药,将药铺内本就不多的存药,给直接包圆清空。 伙计知道,这是徐家开始算计了,他当伙计这么些年,徐家用这招,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每次都是上门讨要药方,然后让徐家自己的坐堂郎中看方之后,选择药方中重要的一味药引,大量的将市面上药铺的存药采购一空。 而他徐家自己的药铺,明明有药,偏偏不卖。 这招毒计,向来是徐家对付一些无法用下流手段制服的人家,才采用的,自从徐阶当上首辅,徐家多少年都没使用过了,不知道又是那个倒霉蛋,得遭一次罪了。 南京城 马森听着松江府衙役的汇报,气得脸色铁青,拿着茶盏的手都开始发抖,等到衙役退下之后,气得一把将茶盏摔碎,“徐瑛,你真是不知死活!” “狂妄至极!” 不怪马森这般发火,韩缉等人乃是皇上派遣来的调查钦差,才到华亭一天,便失火烧死了三个,重伤一个。 这般泼天大事,便是马森自己,都不敢言能轻易压下,何况如今徐阶还被圈禁,他徐瑛便敢这般下手,致朝廷钦差于死地。 想到京师朝廷将要爆发的怒火,马森就脑门直抽搐,高拱的得意门生,岂是那般能轻易下手的! 以高拱那火爆脾气,得知此事,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且死去的三人中,户部一个部郎,大理院一个佥事,还有一个锦衣卫番子。 这些可都是朝廷实权部门,他徐瑛竟然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就敢直接下手,真是狂妄到无边了。 “唉!元辅呀!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如今教我如何压下此事!” 议事厅内,守备太监王海听着底下内侍的汇报,眼珠瞪大,失声道,“华亭驿站失火,朝廷钦差大臣二死一重伤!” “好呀!真是狂到没边了!” 王海布满老人斑的脸庞上,涨得通红,听到这个消息,他瞬间气血上涌,抓着扶手的枯瘦手掌,因为用力,已经发白。 “咱家镇守南京多年,狂徒见得多了,敢公然谋害朝廷钦差大臣的,还真是少见!” “督公,如今之事,如何处理!” 王海咬牙切齿道,“你即刻命守备使吴继爵前来见咱家,在命锦衣卫指挥韦峒立刻带人前往华亭,咱家要韩缉韩侍御活着回京!” “是,奴婢这就!” 王海等内侍出门去,又招手叫来一个内侍,“你立刻命人在南京城内搜罗名医,即刻送往华亭,一应药材,可在松江苏州府采买。” “带上咱家的令牌,若有不顺从者,命锦衣卫即刻索拿!” “是!” 王海吩咐完这一切,这才起身走到书案前,挥手写下将要送往京师,呈给隆庆帝的紧急公文。 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别说马森这个南京户部尚书,便是他王海这个南京守备太监,也扛不下皇帝得知后的怒火。 谋害皇帝派出的钦差大臣,等同于谋反大罪! 无论是谁来,都扛不下这口大锅! 第139章 华亭戒严 “闪开!” “统统闪开!” 华亭西门处,大队锦衣卫番子倒提雁翎刀,不断地呵斥挡道的行人,骑在马上,身穿麒麟袍的南京锦衣卫指挥韦峒面寒如霜。 南京守备太监王海一通训斥之下,让他胆寒心怯,在南直隶地界,竟敢公然谋害朝廷钦差大臣,且还是在锦衣卫护卫之下,肆意放火。 简直目无法纪,嚣张到了极点。 这完全就是在打他们锦衣卫的脸,如何不让韦峒愤怒,若他此时不及时处理此事,等到京师北镇抚司得知,怪罪下来,他韦峒也定落不得好。 不管是为了出气,还是为了自己的乌纱,韦峒都不敢大意。 大队锦衣卫番子一路清街霸市来到失火的驿站前,早已得到消息,留守在韩缉左右的锦衣卫小旗在门前恭敬的行礼道,“卑职北镇抚司左营添为小旗赵密参见韦同知!” 韦峒骑在马上,嗯了一声道,“如今韩侍御伤情如何,其余尸首可搜得!” “禀同知,韩侍御如今依然昏迷不醒,其余三位,皆已找到,只是面目全非,卑职无从辨别!” 韦峒听完,挥手叫来身后千户,“即刻命人前往寿材铺,购三幅寿材,另将华亭县仵作寻来,将三位尸首先收敛入棺。” “是,标下这就前往!” “慢着,再去寻些冰块来,放置在棺内,安排妥当之后,即刻派人护送回京!” “是!” 吩咐完这一切,韦峒翻身下马,抬腿走入被烧没一半的驿站,指着那些还在看热闹的驿卒道,“全部抓了,给我好好的审!” 驿卒们闻言面色一惧,还要开口讨饶,被后面上来的番子一个耳光扇来,顿时老实,两人一个摁住,就给捆成了粽子。 围观在外的百姓吓得就要拔腿离开,却被韦峒喝止,“凡是驿站百米之内的住户,全都留下等待问询,若敢私自离开,别怪我没手下留情!” 韦峒这一番话,如同定身术般,将还要离开的百姓,给死死控住,便是住的远过来好奇围观的百姓,也是不敢再挪动半步。 “住在哪,叫什么名字!” “我叫梁立方,就住在两条街外,”被番子问询的汉子小声的说着,手还指向后方。 “驿站失火之时,你在何处!” “我习惯早睡,且天寒,一直在屋内。” “当夜可有听到何动静!” “没有,我睡觉死,一倒头就睡,并未听到何动静。” 另一边,番子同样问询着一个妇人,“可有听到何动静!” “有,”那妇人小声道,“驿站失火当夜,小妇人出门倒洗脚水,往外一泼,一伙人路过,被泼了一鞋面,当时就指着小妇人大骂。” “骂的可难听了!” 那妇人还要接着再往下说,番子急忙问道,“可看清脸,有几人!” “脸倒是没具体看清,有十来个人,但骂我的那厮,我却是认得,”小妇人思索后道。 番子笑脸一张,急切问道,“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别人都叫他郝麻子,是个浪荡子,平日里好赌烂酒,家住哪,我却是不知!” “好,”番子点点头,“若真属实,咱锦衣卫不会亏待了你!” “那可谢谢军爷您了!” 番子没在理会感谢的妇人,快步来到韦峒身侧,凑近小声道,“有妇人在失火之夜,见一伙人在驿站附近,为首之人乃是个泼皮,叫郝麻子!” “你过来,”韦峒指着一个华亭公差道。 公差被韦峒这一指,吓了一个哆嗦,小心上前哈腰道,“老爷您唤小的何事!” “华亭地界,可有个泼皮,叫郝麻子的!” “有,”公差想都没想就开口道,“烂赌鬼一个,就住南门大街那块地。” 韦峒望向那个汇报的番子,“你立即点上三个小旗的人,让他带路,将那个泼皮抓来,要活的!” “明白!” 韦峒这次带了整整一个千户的锦衣卫过来华亭,加上先前过来支援的一个百户锦衣卫,早已惊动了华亭知县潘嘉究,矮胖的身姿小跑过来,累得他直喘气。 “不知韦同知到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莫要责怪!” “哼!” 韦峒冷笑一声道,“本同知自然不会责怪,但你辖区驿站失火,朝廷钦差在你治下被害,朝廷可不会像本同知,这般优柔!” “韦同知,还请容下官……” “不用了,”韦峒直接打断潘嘉究的话,“你还是留着自己跟朝廷解释去!” “这……” 番子带着三个小旗的人去了没多久,便急忙赶回,见了韦峒,小声道,“那郝麻子,人已死在家中!” “如何死法!” “面黑且口吐浓血,身躯佝偻,想来是毒发身亡!” 韦峒双眼一眯,看向番子道,“带上仵作,查验乃是何毒所致!” 原本还在收敛尸体的华亭仵作,被番子一拉胳膊,差点一个趔趄,便听番子道,“带上家伙事,跟咱走一趟。” 仵作不敢不从,只得跟在身后,小步快跑,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土屋前,番子指着里头道,“里头死尸,看看是何毒谋害!” 仵作探头看了一看,放下木箱,取出银针,便走了进去,没多久,复又走出道,“乃是砒霜!” “好,”番子闻言点点头,叫来手下道,“你回去禀报,再叫上人手,立刻全城药铺搜查,看看近月,何人购买了砒霜,仔细着查,一个都不能漏了!” “是!” 随着锦衣卫番子的出动,一时间华亭城门口戒严,整队整队的锦衣卫番子出动,一间间药铺上门,将账本取出,逐条逐条的查看近月来,何人购买了砒霜。 不管量大量小,只要是购买了的,番子便将名字记录在案,马上便有番子拿着姓名前往华亭县衙翻看户籍册。 待查到住址之后,番子立刻带人上门,二话不说,抓了就走。 待查到徐家药铺时,店内掌柜却迟迟不肯将账本拿出,被带队的小旗一巴掌扇在脸上,“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咱锦衣卫的命令,你这老驴,也敢不听!” 第140章 索要 “咱锦衣卫的命令,你这老驴,也敢不听!” 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的徐家掌柜,捂着肿起的脸,哭丧道,“账本都在我家少爷那,我是真的拿不出来!” “你家少爷?” 番子疑惑询问道,“你主家是谁!” “当朝元辅徐公!” “呵呵!” “咱道是谁,原来是徐阁老的产业,”番子笑着打量了药铺一圈,那掌柜的见番子被自己报出的名号唬住,上前塞出一锭银子,就要往番子衣袖中藏。 番子又一巴掌扇出,打在那掌柜另一张完好的脸上,“瞎了你的心了,敢公然贿赂咱!” 掌柜的这些左右脸直接肿成猪头状,苦着一张大惑不解的脸,这番子莫非是失心疯不成,明明被唬住了,给你点银子,你意思意思得了,怎么你还抽上瘾了不成。 “咱问你,你店内可有砒霜售卖!” 猪头掌柜眼珠一转,就要开口说没,番子见他眼神不对,手又一抬起,作抽脸状,吓得猪头掌柜忙捂住脸道,“有有有!” “库房可还有砒霜存货!” “只有少量,不多!” 番子上前一推猪头掌柜,“带路,取出来!” “这是为何!” “少废话,再多言,咱还抽你!” 猪头掌柜听见还要打脸,急忙闭了口,老实在头前带路,到了库房,掏出钥匙,直接便打开了库门,指着角落处一个小木箱子道,“仅存下的六两都在这了!” 番子上前一把将小箱子打开,见里头用布帛包裹得严实,也不敢再打开细看,抱着小箱子就出了库房。 猪头掌柜见番子也不说拿了作甚,直接就要走人,就要上前阻拦,被守在门口的另外一个番子直接推回店内,“老实待着,会有人过来打理你!” 抱着小箱子的番子疾驰来到驿站处,朝韦峒躬身道,“禀同知,在徐家药铺处查看,店掌柜言账本在其主家处,卑职只搜得这仅存的六两砒霜存底!” “徐家,”韦峒听了直接站立起身,大手一挥道,“立刻前往徐宅!” 大手一挥之下,除去留守驿站的一个百户锦衣卫,其余的番子浩浩荡荡的跟随在骑马的指挥同知韦峒身后,朝徐家宅邸奔去。 徐家后院,徐瑛正自在的躺在阁楼黄花梨贵妃榻上,脚边两个小丫鬟正卖力的给他捶腿,碳炉前,两个侍女一人抱着把琵琶,正吟唱着江南小调。 徐瑛眯着眼,听着小调,自在的点着手指,不时的跟着哼唱几句,就在他怡然自得时,阁楼突然传来小跑声响,将徐瑛惊动。 “什么事!这般慌张。” 见来人是自家管家,徐瑛没好气的说道,“没见我这听着曲呢!” “三少爷,大门口来了许多的锦衣卫番子,”管家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二少爷叫您赶紧到大堂去,说是南京锦衣卫指挥韦峒来了!” 徐瑛一听,立马坐直身子,眼珠一转,问向管家道,“可有说为何事而来!” “没有,”管家凑近道,“二少爷这会正接待着呢,您还是赶紧过去!” “待少爷我更衣之后,便过去,”徐瑛挥手让管家先行过去,他则让一旁的丫鬟取来自己的公服,直接便换上,下了阁楼,就朝大堂赶去。 才到大堂,刚迈过偏门,就见大堂及天井处,站满了锦衣卫番子,各个凶神恶煞的注视着周围的徐家奴仆,徐瑛暗暗心惊了一下,难道锦衣卫发现了什么。 但随即,徐瑛又放下心来,自己将一切料理得干干净净,任由锦衣卫如何探查,都别想攀扯到自家身上。 “韦同知,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徐瑛皮笑肉不笑的拱手走入大堂,朝坐在徐琨左手边的韦峒就是客气的一拱手,“不知韦同知到来我徐家,可是有事!” “无事,本同知便上不得你徐家吗!” “那自然是欢迎还来不及,”徐瑛坐在下首位后道,“只是听说驿站因为屋内有人不甚将蜡烛打翻,引发失火,韦同知此时不是应该守候在驿站,怎却有空闲来我徐家。” 徐瑛这话一出口,韦峒呵呵一笑,“徐少卿真是消息灵通,本同知都不知是何缘故引起的失火,你倒先知晓了!” 徐琨一听,连忙帮腔道,“乃是家内仆人听市井之人口舌,我三弟也是听了家仆间闲聊,这才得知的,道听途说也不知真伪,随口一说而已!” “驿站失火,徐家真的不知内中缘由?” “同知说笑了,”徐琨看向韦峒道,“我等如何知晓!” “南门大街有一泼皮,名叫郝麻子,不知徐少卿,你可认识,”韦峒目光看向徐家兄弟二人。 “泼皮我如何会认识,同知莫要再说笑,”徐瑛假装生气看向韦峒,一脸的受到侮辱的表情。 “失火之夜,有人见到这郝麻子带着伙人,提着火油,在驿站附近转悠,”韦峒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今日锦衣卫前往抓捕,发现其被人毒死在家中。” “但锦衣卫从其家中发现了一些借据,还有百多两银子。” “两位,可知那借据上写着什么!” 徐瑛内心一突,眼神不住的瞪大,忙转头看向天井,“这我却是不知了,听说那泼皮乃是好赌之人,想来借据等都是平日里跟人博弈输后签下的。” “那银子呢?” “赌博之事,总有输赢!” “哦!” 韦峒哦了一声,突然问道,“那不知你徐家药铺的砒霜,都卖给了何人,可否请徐少卿将账本拿出来!” “账本都被我送往京师,给我父亲查看去了,”徐瑛底气不足的道,“想来应该快到京师了!” “没想到,徐阁老远在京师,还得照拂千里之外的华亭药铺,”韦峒戏谑的看向徐瑛,突然一拍案几,‘嘭’的一声,震得一旁的徐琨吓了一跳。 “你当本同知是三岁小孩,”韦峒厉声怒喝道,“还不快快将药铺账本拿出!” “你!” 徐瑛色厉内荏的指着韦峒道,“什么账本,我徐家名下产业,从来不用记录什么账本!” “我徐家从来都是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 第141章 卖给谁了 “好一个用人不疑!” 韦峒看向徐琨,再看向徐瑛,眼神蔑视着道,“咱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犟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你们不会以为,徐元辅还能保你们兄弟俩周全!” 韦峒站立起身道,“咱今儿个客气来跟你索要账本,你说没有,咱也用人不疑。” “只是,等到南京守备太监那边来了人,可就没咱这般客气了!” 徐琨闻听韦峒这一番话,内心一悸动,什么意思,难道父亲在京师出了什么事不成! 也不怪徐琨徐瑛俩兄弟不知内情,徐璠写信给他两个弟弟时,绝口不提自己父亲徐阶被皇帝软禁之事,而只是言隆庆帝与徐阶政见不合。 徐琨还以为父亲只是被隆庆帝冷落,完全不知道他心目中的元辅老父亲,已经被软禁了几个月之久了。 徐璠原先也只是以为隆庆帝在气头上,气消了也就会让自己父亲出了主持大局,谁知一连数月,君臣算是彻底的耗上了。 徐琨不似徐瑛那般的嚣张跋扈,他还是知道点分寸,晓得南京留守太监手下的人,可不是啥善男信女。 在南直隶,简直就是翻版的东厂,而且上头还没皇帝镇着,完全就是为所欲为。 要不是留守太监王海是个治下严格的,恐怕南京城早就乌烟瘴气一片了。 “韦同知,且留步,”徐琨连忙挽留住要离开的韦峒,“刚才舍弟之言,乃是气话,当不得真,还望莫要往心里头去!” “账本之所以会留在宅内,是因为这几日,正好是我徐家盘账,”徐琨将韦峒客气请回座位上,“我这就命人将账本取出,交于同知。” 徐瑛还要开口说话,被徐琨一瞪,脸色示意其进屋取出,徐瑛这才不情愿的走入内堂去。 韦峒笑眯着眼看兄弟俩互动,美滋滋的端茶饮用,完全不去看黑着脸走出的徐瑛,待徐瑛将账本气恼的丢在徐琨面前的案几上时,这才放下茶盏,拿过账本翻了起来。 连翻数页,这才找到砒霜记录册页,见上头记录着进一斤,而售出之项却并未填写,不由得开口问道,“按我大明律,凡砒霜,生砒,红帆,雄黄等大毒之药材,购买之人必须有大夫开具的药方为凭,记录详细住址。” “你徐家药铺这明明记载着进砒霜一斤,而从你药铺库房只搜得六两,还有十两,卖给谁了!” “为何不记载在册!” “这,”徐琨脑袋飞速运作,望着徐瑛,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哦,这个呀,”徐瑛不以为然的开口道,“我进这一斤砒霜,便是因为我有疥疮,我药铺坐堂大夫便给我开具了砒霜这一味药,用来外敷!” “因是自家产业,便也没有去记载在册,”徐瑛哂笑道,“难道这也有罪不成!” “药方呢!” “自家坐堂大夫,并未开具药方,只是叮嘱如何用药而已!” 韦峒嗤笑道,“徐少卿,这未免太空口白牙了,便只你这一说,就要本同知相信于你!” “去将县仵作叫来,在将回春堂大夫也叫来,”韦峒冷笑看向徐瑛,“本同知今儿个倒要看看,你徐少卿,是不是真的有疥疮!” 徐瑛听了韦峒的话,面色不变,镇定自若的道,“尽管去叫,病岂能作假不成!” 番子听了上官的命令,转身就出了徐家大门,不多时,仵作和大夫,便被叫来,韦峒指着徐瑛对两人道,“上前给徐少卿好好瞧瞧,他得的是什么病!” 仵作一头雾水看向韦峒,这个指挥同知,莫不是糊涂了。 我只是个仵作呀! 不会治人,只会切人呀! 内心腹诽,但仵作还是跟随着回春堂大夫上前,在徐瑛掀起的裤脚,漏出的小腿处查看,只见上头只小块糜烂疥疮,便退后在一旁。 他是真的不会治,看了也白瞎。 倒是回春堂的大夫仔细看了许久,这才起身对着韦峒道,“禀老爷,徐少卿小腿处,乃是疥疮!” 韦峒只看了一眼,便问道,“若用砒霜外敷,每次需多少!” “只一钱即可,且五日才可敷一次,我见徐少卿这疥疮,应该并未上过药,不然不会这般糜烂。” “胡说八道,”徐瑛听大夫这么说,直接开口反驳,“本官用药已数月,你这庸医,竟开口乱讲!” 说完还眼神凌厉的看向大夫,一副你不会说就别开口的架势,谁知这大夫是个扞卫自身医术的,听见徐瑛骂自己是庸医,直接不干了。 “你这疥疮,以我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没有数月,想来也不过是最近才得,”大夫直接无视徐瑛的眼神,“哪来上药数月之久!” “敢连着开数月砒霜给你外敷,那不是谋财害命吗!” “砒霜剧毒之物,用之戒慎,我从未听过有那个大夫敢这般行事的!” 那大夫连珠嘴炮的一通说下来,徐瑛面色直接就黑成锅底,看着他道,“你这庸医,懂甚,还不快快退下!” 见徐瑛恼羞成怒,想要赶人,韦峒出声制止道,“慢着!” “去,将徐家坐堂大夫叫来,我倒要看看是那一位神医,敢给徐少卿连开数月砒霜外敷!” 徐瑛正要开口说话,那番子却不管他,直接出了大门,骑上马就走,让徐瑛的话直接堵在嗓子眼处。 “禀同知,人已带到。” 番子领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就进了大堂,那老大夫颤颤巍巍的给韦峒和徐琨俩兄弟拱手见了礼,徐瑛此时心急,就要开口讲话,被一旁的韦峒直接打断,“徐少卿,你莫要开口,让本官自己来问!” “本官且问你,一人小腿处患疥疮,若你医治,该如何开药!” “花椒三钱,地肤子一两,煎汤洗后搽一扫光,早晚各一次,三天便可痊愈!” “可否开砒霜外敷治疗!” 老大夫眉头一皱,看向韦峒道,“砒霜乃是剧毒,非急迫之病,不可擅用,老朽所开之方,小处疥疮,三日便可痊愈。” “无需砒霜入药!” “若有一人,连敷砒霜数月,且是大夫为其开具药方治疗,老大夫,你认为可能这事发生!” “哪有这般庸医害人!” 第142章 个人体质不同 “哪有这般庸医害人!” 老大夫听了韦峒的话,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震撼,连开数月的砒霜外敷,这是什么大夫,这不是治病,这是恨不得患者死得不够彻底啊! “哦!” 韦峒讪笑着看向徐瑛那张黑中带紫的脸,“那要是患者非要大夫开砒霜给他外敷呢!” “那老朽便要先告知其知晓,砒霜有剧毒,且会随经络游走于身,若其真非砒霜不可,便要开具一份告知书。” “毒发,老朽可医治不了!” 老大夫作为多年杏林妙手,看病开方,多是以稳为主,除非病情危急,极少使用猛药攻取,而砒霜作为中药中的几大猛药,非经验丰富之医,轻易不敢开方。 韦峒看向黑着脸的徐瑛说道,“徐少卿,不知你还有何言语可说!” “个人体质不同罢了!” “他人不敢,本官便敢!” “那你家坐堂大夫,为何给你开具的,不是砒霜,而是花椒等方!” “我家药铺多,非是华亭这家,乃是常熟县那家!” “好!” 韦峒对着一旁的番子道,“取出一钱砒霜来,给徐少卿用药,本官要亲眼看着徐少卿将这砒霜敷上去!” “五日后,本官再来,只要再敷一次,本官便信少卿治病之说!” 在场之人,具都面色一变,番子听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急忙打开小箱子,就要解开包裹着的棉布包。 嘴里来不断念叨着,“俺还是第一次见人用砒霜治病,以前都听说砒霜能毒死人,今儿倒是要开开眼了!” 说着,还向一旁的回春堂大夫借了块纱布,就要往砒霜粉里伸,离得近的都吓得捂住口鼻,就是韦峒,也是忙用袖袍掩住。 徐瑛这会是被韦峒直接架在火上,他徐瑛多精贵的主,哪敢真的把砒霜往自己还在流血的脓疱处敷。 见捂着口鼻的番子抓着块纱布朝他坏笑走来,徐瑛脸色骤变,“你不要过来!” “俺不过去,如何给你敷药!” 韦峒掩着口鼻,在旁拱火道,“还楞着作甚,这药有点猛,敷的时候,可能会疼,上去给徐少卿正正位,别让他一会挣扎,药都撒了!” “是,”两个早已用毛巾绑捂住口鼻的番子,就要朝徐瑛冲去。 徐瑛知道韦峒这厮是故意要来恶心自己的,便硬着头皮坐下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敷就是了!” 徐琨眼看这情景,彻底忍不住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被人用砒霜捂伤口,出声道,“韦同知,不必如此步步紧逼!” “我徐家好歹是松江名流之家,我父更是当朝首辅!” “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区区十两砒霜小事,何必这般为难我徐家!” 韦峒放下衣袖,面色冰冷的看向徐琨道,“三日前,朝廷钦差下榻之驿站失火,营救锦衣卫发现,各个钦差之房屋,门窗皆被人从外封锁!” “歹人从屋顶处淋下火油,纵火焚烧驿站,以致钦差二死一昏迷,我锦衣卫也殉职一人!” “如今驿站之驿卒供出,确是有人纵火,驿站邻近之住户更是指认南门大街的郝麻子是带头之人。” “锦衣卫前往抓捕,发现其身中砒霜毒发身亡,”韦峒逼视着徐瑛道,“本官再问你一次,药铺之砒霜,到底卖给谁了!” 徐琨听完韦峒的话,转身看向徐瑛,心里头早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二傻子,次次说万无一失,可次次遗露马脚! 便是将郝麻子诓骗出城在杀也好,最次也要在他毒发之后,将尸体运送出城掩埋处理也好。 你倒好,叫人办事,直接毒死在家中,就不管了! 徐瑛呀徐瑛,你真是个大傻子啊! 而徐瑛这边,听到韦峒的话,也是震惊,娘的,这些家伙,拿钱就是这么办事的! 拍着胸脯给自己保证说,他们办事滴水不漏,一定给少爷你办得漂漂亮亮,不会出半点差错。 你们就是这样给老子这样办事的,那个杀人之后,特娘的不处理尸体的! 见徐琨兄弟俩被自己问住,半天说不出话来,韦峒大手一挥,指着两兄弟道,“给本官抓了!” “慢着,”徐瑛开口大声道,“药铺乃是我在经营,我二哥完全不知情,此事与他无半点关系!” “带走!” 韦峒一挥手,番子上前直接摁住徐瑛,五花大绑提着就走,徐琨在旁看得干着急,“韦同知,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待本官审过之后,自然知晓,”韦峒看着徐琨道,“你作为案犯家属,这些时日,不可离了华亭,本官随时传唤于你!” 说完,不再理会徐琨,带着手下的番子,哗啦离开徐家宅邸,徐琨追到大门处,见徐瑛被押着离开,大喊道,“三弟!” “二哥,速速写信给父亲,有人要致我徐家于死地!” “快走!” 番子直接一个刀鞘捅在徐瑛后背处,痛得徐瑛惨哼,回头怒瞪番子,番子嘿的一声骂道,“婢养的!你落到咱锦衣卫手里,还敢跟咱横!” 说完,啪的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直接抽的徐瑛身形一个趔趄,嘴角更是流出鲜血来。 徐瑛被这番子当众打脸,更是愤怒瞪向番子,咬牙切齿,番子倒是笑了,“跟咱横是,到了牢里,咱跟你慢慢玩!” “看你能横到啥时候,到时不跪下来求咱,咱田字倒着写!” “哈哈哈!” 簇拥在徐瑛身旁看守押运的其他番子听了,都捧腹大笑,这些笑声,传入到自负的徐瑛耳中,更是讽刺异常。 想他徐瑛,在这松江府,在这华亭县,是如何的作威作福,说句土皇帝都不为过。 如今被这些番子当众这般羞辱,徐瑛心里暗恨道,给爷等着,等爷出来,非让人弄死你们不可! 到时,非一人给你们灌一两砒霜不可! 锦衣卫带着徐瑛在华亭县走了一圈,那些围观的华亭百姓见了这副场景,个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都说难道是徐首辅倒台了不成,不然徐家三子,怎么会被抓了游街示众! 第143章 欺主 不说徐瑛被锦衣卫抓捕之事,却说早在韩缉等朝廷钦差到达松江之前,徐琨徐瑛俩兄弟收到远在京师的兄长徐璠的密信。 信中,徐璠告知俩个弟弟,顾绍及沈元亨上京将二人告到都察院处,要二人赶紧处理手尾,免得御史下松江被严正典刑。 而徐瑛这个跋扈之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派人上京师,将顾沈二人铲除,以绝后患。 作为在华亭嚣张惯了的徐瑛来说,上京师杀个人,就跟在华亭一样,只要他开口,便会有人替他办事。 这不,徐家管家徐莱便为徐瑛出了一条祸水东引的毒计,已故礼部尚书孙承恩家的管家之子孙伍多与其相交,好赌欠下巨资。 徐莱代为引荐孙伍前往面见徐瑛之后,徐瑛提出赴京联络之事,要孙伍替他徐瑛带一封密信前往京师徐家布行,事成之后,可替他还清欠债。 孙伍欣然同意,当夜便启程携带书信向北而去,临走之时,还向徐瑛讨要了五十两的路费,徐瑛也不吝啬,掏钱就给。 孙伍带着这五十两银子,如同长了钱虱,手痒得很,但因徐瑛嘱托,他也不敢太过耽误,一直忍到徐州城时,终于忍不住,前往赌场,将手头银子,给输了个精光。 等到他输的身无分文被赌场内的人赶出大街,坐在石阶上,孙伍这才后悔,如今盘缠输尽,人还未出南直隶之地,京师远在千里之外,空手如何上京送信。 原想着这便打道回松江去,不巧,看见了自家二老爷的书童,正在大街上采买物件,孙伍如同见了救星般朝他跑去。 “凌哥儿,嘿!你怎么在这,”孙伍高兴的看向孙凌,大声的说道。 孙凌突然被人从后背一拍,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见是华亭管家之子孙伍,这才拍着胸脯道,“我道是谁,吓我一跳!” “伍哥儿,你不在华亭,怎得跑徐州来了,可是家里出了啥事不成!” “家里没出事,我是有事要往京师一趟,坐船经过徐州,二老爷可也在徐州这地!” “往京师前往,可是要去大老爷处!” 孙凌一听以为孙伍是要往京师寻礼部郎中孙克绍去,孙伍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是徐家有事相托,让我代为送信。” “二老爷可在徐州?” “在呢,我这便带你过去,”孙凌带着疑惑,将孙伍带往自家老爷下榻的驿站行去。 行走没多远,驿站便到了,孙凌上前敲响房门,“老爷,家里孙伍来了,得知您在徐州,特意过来拜见!” “嗯,进来!” 屋内传来男子回应声,孙凌听后,小推开房门,带着孙伍就进了屋,才见到孙克弘面,孙伍就直接跪地道,“小的孙伍,拜见二老爷!” 正拿着易经书看的孙克弘,抬起头看向跪地的孙伍,不解的问道,“你是孙管家之子孙伍?” “正是小的!” “你不在华亭家里当差,跑到徐州来,可是有事!” “回二老爷的话,父亲前些时日,要小的给大老爷送封书信,徐家三公子徐瑛得知后,也说一事不烦二主,让小的也代为传递一封书信给京师的徐首辅!” “小的日夜赶路,途中疲乏,不觉睡过头去,身上所带之盘缠,竟被贼人摸去,还好小的机警,将父亲与徐三公子书信贴身存放,这才幸免于丢失!” “正当小的苦思后续行程如何之时,恰巧在大街上遇见了凌哥儿,这才得知二老爷您也在徐州这。” “小的便连忙过来拜见您!” “哼!你这劣仆,出门在外竟也敢这般粗心大意,”孙克弘气恼的点着孙伍,一副看你如何是好的表情。 孙伍低头眼珠一转讨饶道,“二老爷,小的知道错了,都怪小的心急送信,疏忽大意,如今只得先行返回松江,再行下步了!” 孙克弘一听孙伍打算直接返回松江,摇头叹气道,“算了,到了老爷这,岂会让你折返回去松江,被你父亲责罚,孙凌,便拿十两银子给他作盘缠,让他尽早上京送信去!” 孙伍一听这话,脸上露出得计的表情,但心中不忿,埋怨孙克弘过于抠搜,人徐瑛,自己一开口要就直接给五十两。 孙克弘这,自己卖惨才只给了十两路费,真只拿这十两,恐怕他孙伍这一路上,就得省吃俭用小心花销了。 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孙克弘就相信自己,孙伍计上心头,小心询问道,“二老爷,不知您在这徐州作甚,您不是在萧县为官么!” “问这多作甚!” 孙克弘不悦的瞪了孙伍一眼,想他父亲作为已故的礼部尚书,人脉上不能说没有,他的父亲孙承恩作为嘉靖二十六年会试主考官之一。 人脉还是很广的,学生等如张居正,李春芳,杨继盛,王世贞等,故交如徐阶,陈志,陈以勤等朝廷大员。 孙克弘作为其父幼子,在其父辞官归华亭时,一直照顾左右,三十岁时,孙承恩逝世,孙克弘被朝廷受荫,封官为应天府推官。 孙承恩友人暗中提携,将孙克弘改调为萧县任一地知县,徐州知州得知孙克弘是已故礼部尚书孙承恩之子,也多有照拂。 今日便是命其前往徐州述职评优,为以后升调作为铺垫。 “非是小的多嘴,乃是小的到了京师,面见大老爷,若大老爷问起,小的也好回答,免得大老爷说小的一问三不知,嘿嘿!” 孙克弘被孙伍这话说得都气笑了,“你这顽仆,说了你也不懂!” 旁边的孙凌却插嘴道,“老爷这是要到知州衙门去述职,晓得了。” “哦!” 孙伍假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后道,“原来如此,二老爷,莫怪小的说您,老太爷在世之时,朝廷上,老太爷的故交如徐首辅,陈侍郎等,个个位高权重,您生为老太爷之子,何不写封书信前往。” “便是老太爷的学生,当今李阁老在,让其替您多多转圜一二,您何必在这地方做个知县!” “直接调到京师任个京官不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吗!” 第144章 刁奴 “直接调到京师任个京官不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吗!” 孙克弘一听孙伍这话,顿时心思急转,是呀,自己父亲生前那么多故交学生,个个在朝廷中枢为官,自己何必在这苦哈哈的干熬。 直接走关系,不是更加平步青云了吗! 想到这,孙克弘忍住心中的喜意,故意板起脸来训斥孙伍道,“你懂什么,老爷我一身清正,从不攀炎附势!” “哎呀!我的二老爷呀!” 孙伍看孙克弘的脸色,知道他已经动心,只是拿捏架子,不肯轻易表露,便假装接着劝谏道,“您想大老爷一人在京,辛苦勉力维持,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大老爷着想不是。” “您上了京,不就可以和大老爷互相扶持,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老太爷在世时,官至礼部尚书,您这般优秀,到时不得入阁拜相不可!” “呵呵!” 孙克弘听了孙伍这番话,呵呵笑着叫起还跪地的孙伍,“你这奴才,牙尖嘴利的,那老爷我就让你进京,为老爷我上门前往几位阁老家中打点一二!” 见孙克弘终于入套,孙伍忙不迭的点头道,“二老爷您放心,凭着小的这一张嘴,定能给您把事给办成!” “好,”孙克弘满意的点点头,朝一旁的孙凌道,“再给他两千两银票,让他带着到京打点一二!” 孙伍一听两千两,心中那个激动,但他赌徒心理,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更加恭敬的朝孙克弘躬身道,“有了二老爷您这两千两作后盾,小的底气便更足了十分!” 孙克弘笑着摆摆手,示意孙凌带着孙伍下去拿钱,孙克弘并不怕孙伍拿了银钱跑路,孙伍乃是孙家的家生子,身契都拿捏在孙家手中,逃到哪,只要是被官府抓获,都得遣送回华亭孙家。 敢携款潜逃,到时抓住,可就不是打几板子就能了事的了。 孙伍这边,拍着放置在胸口贴身处的十数张银票,心中得意不已,暗自感叹自己口才了得,竟能这般轻易的就从孙克弘处忽悠来两千两银子。 此时巨款在身,孙伍感觉自己走路都带风,胯下凉飕飕的,难道这就是有钱的感觉,身后传来孩童的嘲笑声,孙伍侧耳一听,这才赶紧摸向屁股。 “娘的,裤裆开了!” 原来是早前在赌场与人争执,被人提着单脚拽出,应是在那时被扯破了,当时心忧后路如何是好,并无暇理会其他,这会得意之时,被人当街看光,孙伍急忙捂住脸就往成衣铺子钻。 身后传来孩童哈哈的嘲笑声,以及一些大人的调笑声。 驿站外看着孙伍这番狼狈样的孙凌,摇头叹气道,“老爷也真是糊涂,竟听信这厮的言语,白白给出去两千两!” 成衣铺子内的孙伍,直接花了一两银子置换了一身绸缎料子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出街来,一通打扮下来,倒也人模狗样。 刚刚还取笑孙伍的那些人,见孙伍这身打扮,也不敢再多嘴,装作没事发生,自顾自的做起事来。 孙伍走到嘲笑他的孩童前,捏着孩童的小胖脸道,“小孩,老爷我认得你!” “你认得我,那我叫何名字!” 小孩一脸天真的看着孙伍,孙伍被小孩这一反问,一时噎住,打量了下面前这个小孩,八九岁年纪,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倒是周正。 “我记得,你姓笨,”孙伍胡诌道。 “呵呵!你是不是接着要说我叫蛋,”小孩白了孙伍一眼,暗骂道,“幼稚,这种把戏,我两岁就不玩了!” “两岁便不玩,那你三岁玩啥!” “露着屁股蛋满街跑呀!” “哈哈哈!” 还在假装做事的周围人听了小孩的话,又是哄然大笑起来,孙伍一听恼羞成怒,举手就要朝小孩扇去,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胳膊。 “你作甚,一个大人,还想打小孩!” “这小孩忒不是玩意,竟敢调笑于我,”孙伍怒道,“你撒开,代我替他父母,好生管教一下他!” “你好大的胆子,敢打举人老爷家的小孩!” 孙伍一听这小孩家大人是举人,一时便熄了怒气,手还被抓着,只得道,“这……我却是不知!” “哼!” 小孩冷哼一声道,“你是那里来的刁奴,这般不知礼数,你也配穿这身衣裳,待我抓了去你主家,好生理论一番!” “别别,小少爷,小的知错了,”孙伍忙讨饶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朱少爷,便算了,让他将衣裳换下便是了,”帮忙的大人劝小孩得饶人处且饶人。 “好,便放过你这回,”小孩哼了一声道,“你记住了,少爷我姓朱,名国祯,下回见了,可莫要忘记!” “忘不了,忘不了!” 孙伍急忙又跑回成衣铺子,换了身棉布衣裳,这才灰溜溜的跑远,朱国祯看着孙伍落荒而逃,嬉笑着指着他道,“下回可莫要再像三岁小孩,光屁股满街跑了!” “哈哈哈!” “你奶奶的,老子记住你们了,以后别让我再遇到你们,”孙伍跑到拐角,气恼的朝那些哈哈大笑的人骂道。 本来想去赌坊耍几手的孙伍,被这事一搅和,顿时心思全无,只得悻悻前往漕运码头,找了艘北上的船,离开了徐州地界。 一路上,孙伍小心谨慎护着自己怀里的银票,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就是船舱里水手嬉戏赌博,孙伍也忍住不敢上前。 有被徐州赌坊榨干的惨痛经历之后,孙伍这会倒是任了足足十几天,一直到了通州地界,这才又原形毕露,将身上用银票兑换的百两银钱给输个精光。 设在暗巷的赌坊伙计,看着这个拿着银两的大冤种输得精光,想来是南方入京的,为防止他输惨了,狗急跳墙前往州衙举报。 赌坊的伙计一路尾随着孙伍到了城西的周记银票铺,见孙伍进了银票铺,双眼一眯,还以为这大冤种输光了,没想到还是条大鱼。 赌坊伙计急忙跑回赌坊,叫上几个青皮,便又跑回周记门口,注视着孙伍笑着出周记银票铺。 第145章 纸钞 自从朝廷新法施行之后,北直隶所有的银票行,对未施行新法的地区银票,统一壹两收取两分的异地取款费。 孙伍听到后,肉疼不已,对着银票铺内心痛骂,骂着骂着连带着朝廷户部都给骂上。 原本应该只收一分的,被朝廷这一搞,银票铺为了弥补损失,将要在银行兑换的一分火耗费直接转嫁到客户身上。 “要银币还是银钞?” “什么是银钞!” 银票柜员听了,从底下拿出一张一分的小额纸币,摊开道,“就是银币钞票,这种的兑换不收火耗费!” 孙伍一见,是纸币,顿时心里抗拒,但一听柜员说银钞不用收火耗费,心疼那一分银钱的孙伍内心纠结了一会,还是问道,“这银钞,保值不!” “放心,国立银行知道不,这是户部签发的,”柜员解释道,“拿着这银钞,可以到任何一家国立银行兑换等量的银币!” “那我拿着这银钞,能到你们这换不!” “可以,不过咱这要收火耗费!” 孙伍了然,柜员接着给他科普,他们这些银票铺的银币也是前往国立银行兑换的,每一百圆银币中,国立银行会强制给予三十圆的银钞券。 当然,要是普通的老百姓前往银行,该换多少还是多少,并没有强制必须兑换银钞的要求,但随着累积金额超过三十圆加征一分的兑换税出台,不用兑换税的银钞,开始受到普通老百姓的热捧。 且随着后续在山西大胜后短暂回家省亲的士兵传播下,银钞开始在北直隶流行起来,新军士兵作为银钞纸币使用体验第一批人,自然极力说服家乡亲人使用银钞。 在一些人怀着试验的心思,拿着几张家里当兵发的军饷银钞,前往国立银行进行兑换成功后,开始只是在有当兵的村子里传播,慢慢的使用的人多了,加上报纸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 终于,银钞开始在北直隶地区全面推行,隆庆二年春,国立银行为了恭贺新春,上报户部申请新银钞印制,内阁审核通过,经隆庆帝批准,户部及税务厂都察院联合监督之下,皇家铸币厂开始全力印制银钞。 且这一款银钞开始第一次使用皇帝头像作为正面图样,朱翊釴设计了十二种银钞样板,第一款百圆银钞,正面是洪武皇帝朱元璋头像,背面是南京紫禁城皇极殿正面。 因为是用的洪武帝画像,民间百姓称之为‘大洪武’,整张银钞大小长二十公分,宽八公分,通体以红绿为主。 第二款是永乐帝朱棣画像的五十圆银钞,背面是成祖领兵北伐图,大小十八公分,宽七公分,通体以蓝绿为主,民间称之为‘正永乐’! 接着便是拾圆的洪熙币。 伍圆的宣德币。 贰圆的正统币。 壹圆的景泰币。 五角的成化币。 贰角的弘治币。 壹角的正德币。 五分的嘉靖币。 贰分的隆庆币。 以及一分的牡丹花币。 这些银钞,因为印制的精美,且都是历届皇帝头像,受到了隆庆帝的喜爱,在印制出来后的新春第一个月,北直隶官员俸禄发放日,隆庆帝就下诏,要求官员带头使用新款银钞。 起初官员内心腹诽老朱家又要不干人事了,但等到他们第一次拿到新钞之后,被这些印制精美的钞票给震撼到了。 无论是防水防撕,还是防伪,这些纸钞,都大大出乎官员们的意料之外,那些俸禄高的官员,拿着手里那张‘大洪武’,看着纸钞上精美的花纹,连连称奇! “那就一半银币一半银钞,”孙伍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面前的柜员,柜员接过银票,先是检查了下签名和平章后,才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小平章印。 “银币每壹圆收兑换费两分,这是九十八圆,”柜员将银币清点后退出,接着用手数了几张纸钞道,“都要壹圆银钞还是直接给你张正永乐?” “拆分,给点散的,”孙伍想着到时还得用,怕找钱麻烦,便不要整币为好。 “好,”柜员直接将有零有整的纸币大小数十张直接递给孙伍道,“当面清点,离柜概不负责!” 孙伍拿着这花花绿绿的纸钞,开心不已,大明好几个皇帝怀里揣,轮流伺候我孙伍一人,这得多大福气! 清点完钱,孙伍直接装进内兜,便径直离开了银票铺,走在路上,嘴里还不住的哼唱着听来的小调,开心不已。 身后一直盯着的赌坊伙计几人,见孙伍这厮终于出来,且银票铺附近行人繁多,不好下手,便一路尾随。 “张六子,动手,”再拐过一条街后,行人开始稀疏,其中一个汉子开始催促道,“上去一个麻袋给他套了,拉暗巷里,搜完就分头跑。” “急啥,”被叫张六子的瘦高个指了指不远处的按察所,“你丫不要命了,敢在按察所附近动手!” “怕啥,又看不见,”汉子撸起袖子,从内衣裳中取出一个黑色布袋,“你们上前抓住他手,我上去一个麻袋套上,这么多人直接抬巷子里头,很快的!” 张六子看了看附近,再看了看不远处的按察所后,还是忍受不了银钱的诱惑,点点头道,“那就快点,嘴得捂上,别让他喊!” “那容易,直接一棍子给他丫敲晕了,不就连麻袋都省了,”另外一个尾随的青皮道。 “别给人直接敲死了!” “放心,六哥,咱手熟得很,常年做这行,有分寸的紧!” “行,分开上!” 还在前头高兴的走着的孙伍,突然后脑勺怪力袭来,闷哼一声,直接栽倒,早就分散左右的那些青皮,上前一把架住孙伍,抬着就进了旁边小巷子里。 张六子手才一伸进去,摸到熟悉的圆形银币,手指刮擦着银币边缘的锯齿,眉眼一挑道,“有了,这丫是只肥羊!” 手一掏,一个钱袋子被张六子直接带出,打开系绳,张六子嘶的吸了口气道,“奶奶的,这么多银钱!” “小百圆呢!” “六哥,还有银钞呢!” “哈哈!发财了!” 第146章 事发 “哈哈!发财了!” 拿着那叠纸钞的青皮,笑得嘴都合不拢,就要往怀里塞,被张六子一把夺过,“你丫干啥呢,想独吞不成!” “顺手都习惯了,嘿嘿!” 张六子等人边高兴的摸掏,边嬉笑着说着发财,肥羊等话语,完全不知道自己等人的行为,被路上的行人看见,早已跑到不远处的按察所内报案了。 穿着黑色公服,头戴圆筒帽的巡捕,提着短棍,含着铜哨,直接就围了上来,正摸得起劲的几人,顿觉不妙,扭头就要跑。 张六子还没跑几步,包抄的其他巡捕突然从巷子头冲出,对着张六子胸口就是一棍子捅出,张六子惨嚎一声,直接抱着胸口跪地干咳起来。 巡捕不管张六子惨状,对着他肚子又是一脚踢出,踢得张六子差点苦水都吐出来,连忙求饶道,“巡捕老爷,饶命,不敢跑了!” 那几个巡捕听了,提着麻绳上前,就给捆了,直接扭送到了还处于昏迷状态下的孙伍那去,“头,人抓住了!” 共六个青皮,全部被抓个正着,手被反捆,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蹲在墙角,一脸的生无可恋。 巡捕上前拍了拍昏迷的孙伍,探了探鼻息,见还有出气,这才对着自己队长道,“头,还带喘气呢!” “看看身上有没有户籍证,先送医馆,再去找他家人来,”巡捕队长掏出自己上衣口袋的记录本,拿出铅笔,对着张六子等人道,“名字一个一个报出来!” “张昆,城北胡同……” “钱吿生,城南大街四胡同……” “……” 青皮每说出自己名字和住址,旁边的巡捕就上去搜出户籍证来核对,没带的,上去就是一个大耳瓜子招呼,“为什么不带户籍证!” “巡捕老爷,我这小偷小摸的,也不敢带啊!” “你丫还挺有理是!” “没带户籍证,罪加一等!” 巡捕队长直接对着那个青皮道,“下次记得带!”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记得带!” 旁边的巡捕一棍子捅过去,气笑着道,“你丫出来还想抢是!” “不不不!我是说,我以后一定记得带,不敢再抢了!” “头,没户籍证,”搜身的巡捕大喊道,“不过有两封信,还好多银钱和老票!” “得,又是个不带户籍证的主,”巡捕队长收起本子,放回口袋,便走了过去。 “啥信呀,”巡捕队长接过被几个青皮拆开的书信,才看了几眼,就瞪大了眼,指着地上昏迷的孙伍道,“把他也给我捆上,叫上大夫,给他弄醒!” 按察所内,所长袁青山拿着底下巡捕房上呈的书信,皱眉不止,第一封是徐瑛写给自家布行掌柜的信,里头写着,要布行的人,协助孙伍,将告状的顾绍沈元亨两人,给偷偷杀了。 这第二封信,是萧县知县孙克弘写给当朝元辅徐阶的信,内中隐晦的提及,希望徐阶看在过去与其父的交情上,能够拉扯一把,并奉上白银一千两。 袁青山看向巡捕队长道,“那个孙伍,醒了没?” “醒了,”巡捕队长恭敬的道,“这会正在那大喊自己是无辜的!” 袁青山直接站立起身,走出房间,来到拘押室,里头的孙伍还在大声的喊着,“我家老爷是萧县知县,故交都是朝廷阁老大员,我是无罪的,你们快快放我出去!” “喊,接着喊!” 孙伍听见栏杆外来人,止了喊叫,对着袁青山道,“你便是本地的捕头吗,快快放了我,莫要误了我的大事!” “莫急,我且问你,你这信,要送往何地!” “四九城徐记布行知道,”孙伍一脸傲气的看着袁青山,“徐阁老开的,我家老爷,便是徐阁老故交之子,通家之好!” “这信中内容,你可看过!” “没,不过送信之人跟我讲过!” “那你就是知情咯!” “哪来这般多废话,赶紧将我放了,误了给阁老送信,你个捕头,吃罪得起吗你!” “呵呵!” 袁青山笑着道,“那是,咱可得罪不起徐阁老!” 孙伍见袁青山被唬住,得意一笑道,“知道就好,赶紧的,把门打开,这啥破麻绳,勒得我手都麻了!” “咱得罪不起,不过咱的上头,估计得罪的起,”袁青山笑眯眯的看向孙伍,“将他带出来,连着这两封信,给他送顺天府按察局去!” “咱的顶头上司海少保,他老人家全大明就没他不敢得罪的!” 孙伍一听要将他扭送顺天府,顿时气恼大骂道,“你个瞎了眼的,我被人当街抢劫,你竟然还把我送顺天府去,没你这么办事的!” “到了顺天府,我非好好吿你一状不可!” “少他娘的聒噪!” 巡捕队长一棍子捅出,还在叽叽歪歪的孙伍瞬间老实,“再敢出声,老子一路给你捅到顺天府去!” 被一棍子捅在腹部的孙伍,疼得冷汗都出来了,白着张脸,咬牙不敢再出声,“给你能的,还想吿咱所长,你不知道你自己裤裆里拉的屎,都够你十年苦刑了!” “赶紧走,”巡捕队长大力一推,将孙伍推出拘押室,对着其他巡捕道,“将这六个青皮一同带着,送顺天府去!” 张六子等人一听送顺天府,脑袋一懵,通州犯事,送顺天府审理,他们有这么罪大恶极吗! “各位老爷,这怎么还把我们送顺天府去呀,”张六子急的开口询问巡捕队长,海瑞的大名,整个北直隶谁人不知。 “少废话,让你们走就走,”袁青山瞪着这几个青皮,“再敢多嘴,给你们吃顿红烧闷棍!” 听见要打,张六子几人不敢再问,老实的被巡捕们押着上了囚车,七个人分为俩辆囚车,直接出了通州,拐上国道,便飞速的朝四九城赶。 被捆在囚车上的孙伍,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平整道路,不住的感叹,京师就是不一样,他娘的路都比南京宽,比南京平! 他此时还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他以为只是简单的送信,但他的这封信,将开启京师真正倒徐大战! 第147章 恪守本分 顺天府按察局 一大清早的,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顶圆筒帽,背着把隆庆式火铳的哨兵,此时正在进行换岗仪式,前来换岗的哨兵敬了一个军礼之后,接过对面平直伸出的火铳。 在检查过火铳击发装置以及刺刀状态后,郑重的再行一个军礼,便接替其站在了岗哨内,抬头挺胸一脸严肃的盯着过往购买早餐的行人。 头顶上那熠熠生辉的铜徽章,身上制服那金黄的铜扣,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辉,行人见了,纷纷投来赞赏目光。 至按察体制正式施行到今,这些皇家巡捕,一改往日衙门官差嚣张跋扈之态,除了个别犯罪之徒,受到严厉打击,京城的老百姓顿觉,往日小偷小摸的地痞无赖,都少了很多。 除了维持地方治安,巡捕每日巡街,还要检查各个街铺以及百姓门口的垃圾堆放问题,为了京城的卫生治理,顺天府尹海瑞提出三包政策,规定各户商铺门前两米范围内,垃圾必须及时清理。 五户一个竹筐垃圾桶,各个住户商铺必须将垃圾堆放至指定垃圾桶内,酒楼等商铺,厨余垃圾必须倾倒在后院,或自行处理,或街夫收费代为处理。 若长期不处理,散发恶臭,百姓举报至按察局巡捕所,巡捕将会开出罚单,并勒令整顿,若屡教不改,将会提交至税务厂,暂扣该商家牌照。 一些年纪大的流民,跟顺天府签订了劳资合同后,正式成为街夫,海瑞规定每日卯时起扫,申时二扫,期间行人掉落等垃圾,不归街夫负责。 顺天府更是出台公告,京城及入京之百姓,有义务保持京城任何街道的干净整洁,任何随意丢弃垃圾的人,巡捕及百姓抓获,最低罚一分,最高视其污染程度,上不封顶,并勒令清扫其污染的街道。 所罚之银钱,一半会给予举报之人作奖金福利,一半上交顺天府。 通州的巡捕房巡捕,赶着两辆挂着通州牌子的马车,稳稳停在了按察局大门前,门口的哨兵一眼扫视过来,见来人同样身穿巡捕制服,便将拿在手中的火铳再次背在肩上。 通州巡捕小步快跑的进了按察局大门,将一份他们所长袁青山开具的文书,直接递交给报案房内的科员,科员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顿时一愣,随即马上起身。 “你且在此等候,我去见戴司局,”科员指着边上的凳子对着那巡捕道。 巡捕点点头,只说了句没事,科员便转身就朝司局室快步走去,此时的局长戴克仁正在喝着茶,看着积压的案宗,听见敲门声,随口说了句进来。 “司局,通州那边转押过来六个人犯,这是文书,您请过目!” 戴克仁接过文书,才一入眼,表情一滞,抢劫案竟然牵扯出密谋杀人案,而且是涉及到徐阶徐首辅三子徐瑛,这不由得戴克仁不重视。 “先将人犯收押,”戴克仁放下文书,拿起帽子戴上后道,“我去请示一下府尹!” “是!” 虽然朱翊釴将按察系统独立出来,可地方府县衙作为一地最高一把手,出现牵扯这么大的案件,戴克仁这个局长还是不敢自作主张,习惯性的先请示下府尹海瑞之后,才敢上报至刑部。 因为刑科被剥离,海瑞不用再关心那些鸡毛琐事之后,时间更加充裕,顺天府的各个部门效率大大提高。 海瑞作为可以时常进出皇宫的顺天府伊,同隆庆帝朱翊釴等人交流的都是些如何提高顺天府的民生经济问题,在海瑞主政的这些时日里,京城大大小小的公坊不断地冒出。 棉布坊,成衣坊,食品坊等更是大量的招募人手,开始带动京师附近的经济,加上朱翊釴提出的以工代赈,不断地修缮京师通往各地的马路,使得这些公坊生产出来的产品,可以更加快速的辐射至天津等地。 现在京师周围的马路上,每日运输的马车络绎不绝,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兴等地更是出现了以村为单位的集资公坊。 村民们,男子务农闲暇之余就会进公坊帮忙,主力军妇女则是全职公坊做工,销售所得,每月按村民投入占比进行分红。 而像这些村公坊,税务厂还会进行一定的税赋减免,用以扶持地方发展,那些眼尖的商人,得知村公坊能得到减免,纷纷跑到农村,进行合资开设公坊。 朱翊釴那能让这些投机商人占便宜,税务厂很快便出台政策,规定只有村集体占股超过五成以上的村公坊,才能得到减免。 但那些商人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占五成就占五成,总好过被税务厂这黑了心的蛆直接二十抽一好,起码村公坊是二十五抽一,划算下来,他们还赚了。 “府尊,通州那边在处理一件抢劫案时,从被抢者身上得到一封密谋杀人信,”戴克仁恭敬的将文书,以及证据书信放在海瑞面前的书案上。 海瑞抬起眼眸,看了戴克仁一眼,“不必大小事皆汇报于本府,如今朝廷将刑科剥离独立,你等虽在本府辖区,然真正直辖上司,乃是刑部!” 戴克仁微微一笑,恭敬回答道,“卑职明白,只是此事关乎到徐阁老三子徐瑛,卑职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教府尊!” “你只需记住,恪守本分,在你职责范围之内,不可视而不见,不可听而不闻,不可公私不分,不可不知轻重!” “一切案件,朝廷律法赋予你等追究之责,便要秉公办理,无论牵扯何人,都不可委屈了受害者,宽容了加害者!” 戴克仁听了海瑞的教导,肃然起敬,再次拱手恭敬拜谢道,“听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海瑞拂须笑道,“拿回去,这文书与书信,本府便不看了,该如何办,想必你已有了主意,去!” “卑职告退!” 从海瑞处退出,戴克仁直接出了顺天府衙,骑上马,直接朝东交米巷所在的刑部而去,到了刑部,直接面见了刑部左侍郎,将文书等物直接递交,没多久,文书等便直接到了刑部尚书葛守礼的书案。 接着戴克仁在外便见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急急忙忙的来到刑部。 第148章 徐阶致仕 戴克仁坐在刑部接待室内,形如喽啰,面前的各个大佬,出入他都得恭敬的起身拱手,搞得他坐立不安。 这不,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才过去不久,外头接着就进来了一位更重量级的大佬,戴克仁不得不站起身来恭敬拱手。 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授太子太保,领太子府詹事的陈志陈大司徒阔步走来,周围的一众刑部官员,都客气的拱手向其问好。 陈志笑着拱手回礼,慢步走入尚书值房,才一进入,里头已经坐满了人,陈志笑着道,“倒是老夫来晚了!” “远长来的正是时候,”葛守礼作为刑部尚书,笑着请陈志坐下,这才道,“通州那边,一件小案,竟查出徐阁老之三子,命人入京密谋杀害顾沈二人的书信,各位且先看看。” 陈瓒将手中看完的书信递交给一旁的陈志,面色严肃道,“派往松江调查还未出结果,不想徐瑛这厮,竟然如此嚣张,派人入京,打算直接杀人灭口!” “依老夫看,此案之结果,无需再等候松江那边回复,可直接判罚,将徐琨徐瑛二人,依法处理!” “嗯,”看完书信的陈志点头附和陈瓒的发言,“敬夫兄所言极是,志也认为,无需再等候那边消息,如今其自露马脚,派人入京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任其狡辩不得!” 葛守礼听了二人的话,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本官这就写下结案文书,待其二人入京,便让其签字画押!” “不过,本官有个问题,”葛守礼看向二人,“如今北直隶施行大理院审理制,而徐昆徐瑛乃是旧案,此番交替之际,用旧法直接南京审理,还是直接提到京师,归大理院审理?” 陈志作为内阁派来的代表,自然是主张新的审理制,便开口道,“此案原告地乃是北直隶都察院,自然归大理院审理!” 葛守礼看向陈瓒,想听听他这个左都御史的意见,陈瓒也说道,“老夫也赞成提到京师,归大理院审理!” “好,”葛守礼点点头,他原本想着,快刀斩乱麻,既然结果出了,便直接在南京审理,免得夜长梦多,徐阶参与其中搅局,且朝廷内徐党还是不少,到时处罚重了,必定有人呼喊太过。 葛守礼提起毛笔,便在一份结案书上刷刷写下,徐琨兄弟俩的犯罪证据,准备直接提交给大理院审批,好等人犯到京,便可直接开庭。 陈志见事已处理妥当,刑部已经写下结案书,任徐阶在通天,也翻不了案后,这才起身对着两人道,“内阁机务繁忙,这便告退!” “远长,我与你同行,”陈瓒也笑着起身,准备离开。 葛守礼收好结案书,起身对二人道,“也怪我招待不周,光顾着谈事,连杯茶都忘了给你们上。” “你便不懂了,”陈瓒坏笑着道,“户部的茶,才叫茶,你刑部这的,都是刷锅水!” “嘿!我说陈敬夫,你咋这般损,一句话把刑户两部都给得罪个遍,”葛守礼笑骂着道。 “莫要听人胡说,”陈志笑着道,“我户部的茶,跟你都察院一个样,都一个样!” “户部的嘴,骗人的鬼,”陈瓒摇头不信,“走走走,到你户部去,老夫也尝尝你们户部的好茶去!” 葛守礼笑着摇头看着两人离去,转身继续看起积压的案宗来。 乾清宫 隆庆帝此时正大发雷霆,将南京守备太监王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折一把扔在地上,咆哮道,“狂妄,竟敢火烧驿站,谋害朕的钦差大臣!” “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朕要杀了他!” “将徐家满门抄斩!” 朱翊釴上前捡起隆庆帝扔在地上的密折,也是面如寒霜,徐琨徐瑛两兄弟,这会是真的触碰到了朱翊釴父子俩的逆鳞了! 皇帝派遣钦差大臣到地方,代表的便是皇帝本人,他徐家两兄弟竟然一把火直接烧死两人,重伤一人,这要是不严重处理,传出去,朝廷脸面何在! 隆庆帝威严何在! 以后新法还指望在南直隶施行! 真的是狂到没边了! “父皇,为这般贼子动怒,不值得,”朱翊釴上前安抚暴怒中的隆庆帝,“父皇,这徐阶首辅之位,留不得了!” “必须趁消息未扩散之时,将其病退!” 隆庆帝这才回过神来,声音嘶哑道,“来人,拟诏!” 听着殿内隆庆帝暴怒咆哮的陈洪,小心翼翼的小步进入,直接跪地道,“皇爷,奴婢在!” “首辅徐阶,病躯疵缠,今内阁事重,委实不宜担任重担,且其三上乞骸骨疏,朕思虑再三,谅其为国操劳多年,准其归家颐养天年!” “其卸下首辅之位,按旧制,由文渊阁大学士高拱接替,”隆庆帝话说多了,喉咙干涩,灌下口温茶,这才接着说道,“便命司礼监再拟诏一份,到内阁宣读,由高先生接任首辅一职!” 隆庆帝的话,已经是极力的克制了,只是说徐阶老迈病缠,没有说他昏庸纵子,为祸地方,算是给徐阶留足了面子了。 陈洪快速的将隆庆帝说的话记在小抄上,飞快的出殿,朝司礼监赶去,在殿外,他完整的听完了隆庆帝咆哮的话,乖乖,不愧是徐阁老的儿子,钦差都敢杀! 司礼监提督太监滕祥,接过陈洪呈上的小抄,戴上叆叇,仔细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徐阁老这次怕是要覆严介溪的老路咯!” “滕公,奴婢在乾清宫殿外听说,徐阶之子在松江,竟然谋害钦差大臣,两死一伤!” “哼!这些大臣啊,勾心斗角,非实心为皇爷办事,”滕祥站立起身,陈洪忙上前搀扶。 “如今闹出这般有损皇爷威严之事,朝廷体面,都要被这班大臣给丢没了!” “滕公您说的是,”陈洪奉承道,“按奴婢的意思,就该将徐家抄家,满门斩首弃市!” “小洪子,朝廷大事,还得咱们这些个太监,真正为皇爷办,才踏实!” “您说得是!” 第149章 高拱的怒火 “其唯在心,滋以辅国察民,然年岁见涨,病体反复而致卧榻数月,朕心甚不安,不使公殉于任,而天下皆言朕不慈也!” “今内阁大臣,已达六位,托抵之臣精忠于国事者,卿可安心归田,朕亦督促内阁,不致卿离任而国家紊!” “继任者文渊阁大学士高拱者,其心在国,其志在强,其念在民,朕之师也!” “若国家变法皆如高师,则天下大同举手可成!” “唯愿卿能安享晚年,朕之愿也!” “钦此!” 黄通声念细发,抑扬顿挫的念完隆庆帝给徐阶致仕的圣旨,轻轻合上明黄圣旨,将其递给还跪伏在地,双手托上的徐阶,“徐先生,请起!” 徐璠阴沉着脸扶起自己的老父亲,徐阶双手拿着圣旨,面色瞬间老了许多,他颤颤巍巍的被自己长子扶起,抬头望向面前太子朱翊釴的心腹太监,小声的询问道,“老夫年中便已递交辞呈,一直被留中,为何今日皇上突然下诏准许!” “徐先生,这些,咱家一个内侍,可不方便说,”黄通笑着看向二人,“只是自己做了何事,自己内心清楚,不是装掩不见,便以为别人也不知!” “您啊,好自为之!” 说完,黄通挥了下衣袖,转身出了徐宅,门口的锦衣卫见是太监黄通出来,忙点头让开道路,追出来的徐璠还要上前,被锦衣卫一挡,“没有命令,不得进出!” 黄通回头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徐阶首辅被撸,徐璠的荫封也被隆庆帝直接撸了,包括徐阶另外两个好儿子,也全部被削成白身,对外说是徐璠等自动辞官。 不止徐阶及几个儿子被撸,就是徐阶的弟弟南京刑部右侍郎徐陟也被直接罢官,凡是和徐阶有亲属关系的官员,全部被罢官! 而操纵这一手的,正是刚刚升任东阁大学士的高拱,在得知了自己的爱徒韩缉,因烟毒攻心,昏迷不醒,其余两位钦差直接毙命之后。 本就脾气火爆的高拱,直接在内阁中大发雷霆,就是与高拱不对付的陈以勤,此时也是面若寒霜,徐家过线了! 政治斗争是残酷,但只是使用手段,你来我往的互相打击,像徐家这种直接上来就肉体攻击,任那个朝廷大员见了,都要摇头。 今日因为政治上的事情,你徐家可以杀韩缉等钦差,那是不是那天,其他的大臣不如你意,是不是还要杀那些大臣! 你徐家与我等都是皇帝的臣子,互相斗法,决定权在皇帝,可你直接打破规则,那就不要怪遵守规则的人破坏规则来惩罚你徐家了! 赵贞吉也是一脸的气愤,至于是不是真的气愤,没人知道。 李春芳则是难得的阴沉着脸,徐阶算是彻底的完了,谁来都救不了了,刺杀钦差大臣,一旦作实,就是谋反,轻则满门抄斩,重则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而且李春芳得知,自己已故的恩师孙承恩之子孙克弘,竟然也牵扯其中,其仆人更是亲自为反贼徐瑛送信至京师,李春芳想到这,头皮一阵发麻! 可一定要将孙克弘给摘出去才行,要是坐实了他也有谋反之心,那他李春芳可就要步徐阶的后尘了! 作为内阁唯一滑不留手的不粘锅,李春芳此时是急的不行,面色越发的阴沉,这个孙克弘,你没事瞎掺和什么,安安心心的在你的萧县当个知县。 我李春芳将你调任萧县,为的就是将来等你在萧县作出成绩,好提拔你入京,可你直接不知死活的入了徐家的局,那就不得不将你冷落了。 在自己的仕途和提携老师后辈这两个选择上,李春芳选择了自己的仕途,将孙克弘摘除,然后直接给他罢官,让他直接滚蛋,政治白痴不适合大明这个不见血的官场。 李春芳敢肯定,要是不把孙克弘给踢出官场,这小子将来肯定还能给他来个狠的,他老李这么多年下来,好不容易爬到了内阁,可不能因为连带的无妄之灾,被人给踩下去。 “必须严肃处理!” 高拱如同发怒的雄狮般毛发蓬涨,虬髯都有倒竖的迹象,因为生气,乌纱帽被他丢弃在一旁,此时头上发髻,白丝夹带着几根黑发,更显老态。 胖脸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喷喷,诠释了什么叫做有理声又大,“老夫一定要上奏皇上,谋害钦差,等同谋反,不可姑息!” 高拱气性大,但脾气发作之时,依然不忘思考,徐家这次行差踏错,正好给了他高拱一次发作的机会,将徐家抄家,是高拱一定要做的事。 至于诛连九族,想来阻力一定过大,想想朝中与徐阶过从甚密者不知几多,一旦真的施行,恐怕京师官员要震动,高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通过。 借着这次的事件,高拱直接入宫面见隆庆帝和太子朱翊釴,提出直接在南直隶推行新法,将徐家作为新法的鸡,杀给江南士绅这群猴看! 告诉他们朝廷推行新法的决心,就是卸任首辅,阻碍到了朝廷推行新法,也是不留情面! 若尔等不知好歹,顽抗到底,朝廷不免就要在江南大开杀戒了,大明人多,杀了一批,再填一批,不缺你们这些士绅为朝廷纳粮。 高拱说到做到,再经过几个时辰,与隆庆帝朱翊釴和陈志等人商谈之后,隆庆帝直接下旨,将京师驻扎的青龙师直接调往南直隶,归南直隶总督调遣。 同时调任顺天府尹海瑞为南直隶总督,加太子太保衔,领刑部尚书职! 南直隶总督这个职位,是管辖南直隶地区的军事,政务,盐务,河道等所有事务,官员任免,军队调动,诉讼审判等军民要务,统统归其管辖,乃是南直隶最高的行政长官,没有之一! 官员们在朝会上听到隆庆帝的调令,便知道,皇帝这是要对南直隶下手了。 海瑞这个变法先锋,只要他到了那里,那么那里便是朝廷下一步的变法实施重地,且海瑞这个人,大明朝廷官员这些时日送他一个外号‘铁石心肠’! 第150章 怒火攻心 被官员们称为‘铁石心肠’的海瑞,此时正在和前来接任的顺天府新府尹高仪进行对接。 他前天便接到隆庆帝的调任诏书,今日,新的府尹便过来接替,隆庆帝急迫的心情,暴露无疑。 “子象,如今之顺天府,一切事务,我已安排妥当,”海瑞指着面前的案牍上堆积的文书,“公坊开设,正是火热之时,你到任之后,可小改,但不可有太大动作。” “这些政策,多半出自太子殿下之手,若要改动,需询问过皇上或太子才可,”海瑞将内中实情告知高仪,免得高仪新官上任,乱改一通,白费了他海瑞这半年来的心血。 “汝贤兄,且宽心,一切事情,殿下以密会与我,且高首辅也已知会过我,定不会擅自改动兄之策略,兄可安心赴任南京!” “嗯,如此,这顺天府便交于子象了!” 海瑞笑着将顺天府大印双手递交给高仪,高仪一脸郑重的接过,堂下的一众佐官,见海瑞要走,都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这半年多来,他们虽然被海瑞的雷厉风行赶得是脚后跟打脑勺,但所获是真的受益匪浅。 见证了新法从施行起的不易,到顺畅运行,海瑞这个顺天府尹,如今怀揣着顺天府的新法施行经验,将从南直隶重新开始,整顿这大明糜烂局面。 京师徐宅后院 徐阶哆嗦着手,那薄如蝉翼的信纸,在他手中如同千斤般,摇摇欲坠,自己的学生张居正偷偷命人带来的书信,告知其知晓,徐瑛在华亭火烧驿站,致使钦差二死一伤。 如今徐瑛已经被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韦峒抓获审问,皇帝得知后在乾清宫暴怒,命令新军青龙师连夜整备,坐船下南京。 更是将顺天府伊海瑞直接改调南直隶总督,恐怕徐家是凶多吉少了! “逆子!” 徐阶气得直接将信纸撕得粉碎,胸口一阵发堵,怪不得隆庆帝直接下诏让他致仕,原来是先将他徐阶给撸了,好接下来收拾徐家。 “你怎敢,你怎可!” “我徐家满门老小,今日便要被你这逆子毁于一旦了!” “逆子啊!” “父亲,父亲您怎么了,”屋外听到仆人汇报,急忙赶来的徐璠正着急的敲着徐阶的房门。 “逆子,都是逆子!” 房间内,徐阶依然不断的咆哮,那夹带着悔恨与不甘的怒吼,让屋外的徐璠打了个哆嗦,忙询问一旁的管家,“父亲何故如此!” “礼部张侍郎命人秘密送来书信,老奴交于老爷后,老爷便将房门上锁,”管家说到最后,侧头看向徐阶房间,不再言语。 “是什么书信!” “不知!” 徐璠让开管家,快步上前,贴着纱窗看向内屋,大喊道,“父亲,何事如此愤怒,你且让孩儿进去,莫要气坏了身子!” 然而,任由徐璠如何呼喊,徐阶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见徐阶这副样子,徐璠更是着急,就要命人撞门。 突然屋内的徐阶大喊一声,哇的吐出鲜血,人直挺挺的倒下,扑通落地,屋外的徐璠见了,急得大喊,“快,撞开门!” “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抱着昏迷的老父亲,徐璠惊恐怒喊,周围的仆人见状,急忙跑出屋,就朝大门奔去,被守卫在大门处的锦衣卫直接拦截,“干什么!” “我家老爷吐血昏迷,求军爷行个方便,让小的出去寻个大夫过来,”仆人满脸急色,不断地哀求着面前的锦衣卫小旗。 “你家老爷已经得病卧榻数月之久,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且等着,待我请示上级,再行定夺!” “这……” 见面前的锦衣卫小旗不肯,仆人直接跪地道,“人命关天,还请军爷行行好!先请个大夫来!” “等着,”锦衣卫小旗脸一横,叫来两手下,“你马上去请个大夫来!” 又指着另外一个道,“你立刻前往北镇抚司,禀告都督,便说徐阶吐血昏迷,已经不知人事!” “是!” “明白!” 大夫很快到来,在施过针后,大夫摇头走出卧室,徐璠见状立马小步跟上,询问道,“大夫,我父亲他如何了!” “急火攻心,药石已无力回天,还是准备后事!” 大夫一番话下来,如同晴天霹雳,徐璠顿时愣在当场,张居正,你到底写了什么信,将我父气成这般! “大夫,您想想办法,”徐璠回过神来,急忙抓住大夫的手臂,哀求道,“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唉!急火攻心,以致心管破裂,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大夫摇头叹气道,“如今老夫已为你父施针,赶紧进去,趁着你父回光之际,看有何遗言交代!” 徐璠不再挽留,急忙跑回内屋,见父亲已经睁开眼,只是半边脸已瘫,徐璠的到来,让其气血上头,伸出手颤抖着要指向徐璠。 徐璠疾步上去,握住徐阶手掌小声询问道,“父亲,您可是要说什么!” “让……他们……退……” 徐璠听见老父亲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话后,挥手将屋内的侍女仆人赶出,这才凑到徐阶面前,小声道,“父亲,叔大写了什么,竟使你这般!” “不要……急,听我……说!” “好好好,您说!” “徐瑛这……逆子……在……华亭,杀了……钦差,我徐家……满门皆……要被……这逆子害死!” “嘶!” 徐璠倒吸一口冷气,被自己老父亲说出的话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敢插嘴打断,只听徐阶接着道,“你立刻带着……元春,从花园地道中走,远走……海外也好,躲避……他乡也行!” “父亲!” “快,趁着……锦衣卫还未反应过来,带着元春走,不然,我徐家便要绝后了!” “父亲!” 徐璠直接趴地痛哭,想不到他徐家,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莫要哭泣,快快去!” 徐阶突然面色坨红,语气也顺畅许多,“记住,出了这门,你便不再姓徐,你姓余,可记住!” “孩儿记住了!” “去,给徐家留个后,日后也好有个人祭奠老夫!” “去!” 第151章 徐阶逝世 “去!” 随着最后一声叹息,徐阶无力的垂下手臂,一代嘉靖朝重臣就这么无声的在自家卧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身拥万千良田,归去只葬一丈六尺! 任徐阶在时,如何聚拢家业,子孙不孝,胡作非为,便是坐拥华亭,树倒也是猢狲皆散! 想三朝元老何瑭,便发出这样的感叹,子孙胜似我,要钱何用,子孙不胜我,要钱何用! 能力不足,怀巨资于家,如稚子抱金过闹市,岂有不被人知,但终究抵不过一个贪欲! “下雪了!” 徐璠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站在小院中,任由雪花盖面,无奈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徐家,倒了! 倒在了自己人手中! 倒在了贪欲上! “大爷,老爷之后事,该如何操办!” 管家悲戚的看着站在小院中,无声望天的徐璠,也是泪流满面,老爷去了,顶梁柱倒了! “叫上元春,到我书房来,”徐璠无力的对着管家道,“再命人安排父亲的丧事!” “是,”管家听后,转身出了小院,寻大少爷去了。 徐璠落寞的看了一眼父亲的卧室,失神的走回自己的书房,像是被抽走灵魂一般,木讷的坐在书案前,一言不发。 “父亲,您唤孩儿,”一少年慢步走入书房,对着徐璠恭敬行礼道。 徐璠被声音唤回神,看着面前已经及冠的儿子,感叹的说道,“我儿也已成年,是该经历些风雨了!” 徐元春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父亲徐璠,“父亲这是何意,孩儿却是不解!” “你三叔,在华亭,犯下滔天大罪,如今我徐家已经是处在悬崖边缘,”徐璠绕过书案,来到徐元春面前,小声道,“你祖父得知消息,活活气死!” “啊!” “祖父,他……呜呜呜!” 徐元春一听这话,顿时伏地痛哭,徐璠上前扶起自己儿子,小声安慰道,“莫哭,你乃是男子汉大丈夫矣,不可作女儿状!” “父亲,三叔到底犯下何事,竟让祖父这般生气!” “他火烧驿站,致使钦差两死一伤,”徐璠抬头不让眼泪流下,“又伙同他人,入京谋害状告之人,铁证如山!” “就在昨日,皇帝下诏,将你祖父首辅之位夺去,此便是要对我徐家动手之兆!” 徐元春闻言,脸色一变,不敢置信道,“可是他人陷害,我不信三叔这般目无法纪!” “唉!信与不信,都是一场空了,”徐璠背过身去,对着徐元春道,“你是我徐家的长孙,若皇帝真的不留情面,要将我徐家满门抄斩!” “你不能有事!” “父亲要孩儿如何做!” “花园中有条暗道,直通宅外,你立刻带上细软,悄悄离开,不要声张,”徐璠小声叮嘱道,“出了宅,不要回头,你以后便不姓徐,姓余,知道没!” “父亲,您呢,不跟孩儿走吗!” “你祖父之后事,为父必须操办,若逝后,无一人相送,该是何等的凄凉,”徐璠挥了挥手,驱赶徐元春。 “去,莫要担心为父,有为父在此,尚且还能为你遮掩一二,赶紧收拾了细软,离开京师!” “切记,不要回松江,不要回华亭!” “是,孩儿记下了!” 说完,徐元春跪地彭彭对着徐璠磕了三个响头,噙着泪,头也不回的直接转身出了书房。 徐璠追出书房,倚着门框,看着瘦弱的儿子踏雪离开,眼泪哗啦的淌满脸颊,直接看不见徐元春的背影,依然不肯进屋。 以后的路,没了你祖父的照拂,没了你父亲我的看护,你徐元春,就要自己走下去了! 徐家大门处,提着药箱的大夫,慢步走出,锦衣卫小旗见状,上前拦住就要检查,待打开药箱,检查无有携带任何物价书信后,这才询问道,“徐先生病情如何了?” 大夫摇摇头道,“已是攻心病入膏肓,药石无效,老朽医术不精,无力回天!” “此话当真!” “人命之事,如何开的玩笑!” 小旗闻言,面色一变,“老大夫且在偏房喝点热茶,待我禀告上官,才可离开!” “这……如此,老朽便等上一段,也无妨。” 徐阶要死了,在徐家外围看守了这么久的锦衣卫,在得知了这事后,不敢耽误,立刻便快马上报给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 朱希忠接到手下的禀告,也是吓了一跳,不敢延误,立马便进宫求见隆庆帝,彼时,隆庆帝正与太子朱翊釴等人商议南京之事,闻听到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求见,眉头一皱。 “宣进来!” 朱希忠穿着蟒袍,小步上前,拱手唱和道,“臣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参见万岁,参见太子千岁!” “平身,急忙入宫,所为何事!” “禀万岁,臣刚刚知晓,徐阶得知其不孝子于华亭所犯之事,气得急火攻心,吐血昏迷,大夫诊治之后,认为已是无药可医,已经交代准备后事!” “臣得知后,不敢拖沓,以免延误!” 隆庆帝听见徐阶气急吐血,原本憋着的火,也消了不少,看向朱翊釴道,“太子,即刻命太医院遣人前往查看病情!” “是,儿臣这就亲自带着御医前往徐宅,”朱翊釴拱手下了御阶。 乾清宫外候着的黄通见朱翊釴出来,忙上前给太子披上皮裘,“殿下,外头冷,您这是要往何处!” 朱翊釴将披风裹紧,手接过黄通递来的暖炉,看着已经被白雪铺满的乾清宫前广场,“去徐宅,见证一代重臣的落幕!” 黄通听了不解,也不敢再问,转头指挥跟随的小内侍,赶紧去将殿下的马车赶来,并吩咐,将车内的火炉提前点上,免得太子殿下路上冻着。 不多时,朱翊釴自己亲自设计,命造办监制造的四轮带弹簧钢悬挂的马车,稳稳停在了乾清宫门前的石阶下,四匹黑马呼着热气,正不断地打着响鼻。 车门被黄通上前打开,铁制的台阶被直接拉开,朱翊釴直接踏步上了车,黄通随后跟上将车门关闭,车头坐着两个驭手内侍,一挥马鞭,马车开始调头,朝乾清门驶去。 第152章 存点体面 车头挂着大明皇家日月徽章的四轮马车,在锦衣卫骑兵的护卫下,穿过承天门,直接拐入东交米巷,下着小雪,路上除了还未收摊的小贩,行人稀疏。 被太子朱翊釴急召而来的太医院御医,坐在锦衣卫驱使的马车上,颠簸得差点散了架,木质的车轮,没有防震,因为是皇城街道,隆庆帝不准工部将青石街道改为水泥路。 关系到皇家,工部也不敢轻易动皇城地界的一土一木,除了个别街道牌坊实在是残破不堪,内城街道,基本还是青石路面,不像外城,早已铺设水泥路面。 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青石路上,朱翊釴设计的这四轮带悬挂的马车,一路平稳的到达了徐家宅邸外。 背着火铳的锦衣卫下马将朱翊釴乘坐的马车围住,待车门由内向外打开,黄通率先下车,拉开车底的铁台阶,朱翊釴直接走下马车,抬头望了望徐宅。 骑着马先行到来的朱希忠,恭敬上前为朱翊釴撑起油伞,遮挡不断落下的飞雪,大门敞开,徐璠等人拘谨的站在门房处,朝朱翊釴躬身行礼。 黄通伸出手臂,朱翊釴抓握住,一手还握着暖炉,抬腿迈上了台阶,前头警戒的锦衣卫上前开路,徐璠唱和道,“草民徐璠,参见太子千岁!” “起身!” 朱翊釴抬头努嘴示意徐璠带路,队伍直接朝徐阶卧房行进,身后跟着的御医正和先前的大夫小声交谈着,没多久,便来到小院前,锦衣卫先行进入查探后,朱翊釴这才带着众人进去。 “禀殿下,徐先生已经咽气!” 站在小院中间,朱翊釴一手扶着黄通手臂,右边朱希忠打着油伞,正目视着徐阶卧房,进去没多久的御医便小步出来拱手向朱翊釴汇报。 徐阶没了! “嗯,”朱翊釴没有多说,表情严肃对着徐璠道,“先生虽致仕,然毕竟劳苦功高,你便写份治丧折子,递交上去!” 徐璠闻听朱翊釴这话,直接带着哭腔道,“多谢太子殿下!” 朱翊釴说完,对着朱希忠道,“徐先生为国操劳,以致病情加重,冬季肃冷,病体不堪,而亡,命锦衣卫护卫徐宅,治丧期间,不得使闲杂人等前来紊乱!” “臣遵旨!” 朱翊釴说完,不再理会跪地磕头的徐璠,直接转身离开小院,原本随同而来的锦衣卫,被朱翊釴留下一半人手,协助朱希忠办理徐阶丧事。 不是朱翊釴心软,决定放过其余徐家人,而是徐阶怎么说也是刚刚卸任的故首辅,对外,不可以透露是因为得知自己逆子之事被活活气死。 无论是朝廷还是士林,皆需留存些体面! 这不是作给徐家人看的,而是给满朝的公卿看的,君君臣臣,互相体面,徐阶怎么说也是首辅位上退下来的朝廷大员,需给其存些体面才好。 至于徐阶的两个反贼儿子,朱翊釴过后,一样不会留有余情,海瑞已经踏上了前往南直隶的马车,出发已经好几日了。 青龙师乘坐战船南下也已月余,想来也快到了南京龙江港,待海瑞到任,南直隶便要拉开轰轰烈烈的新法推行了! 无论是隆庆帝还是朱翊釴,甚至是高拱陈志,为了南直隶的新法推行,都铆足了劲,等候那些士绅的反扑,这一次,借着抄家徐家的余威,彻底的杀一杀江南士绅的嚣张气焰。 朱翊釴乘坐马车重新回到乾清宫内,高拱等人还未离开,见朱翊釴回来,皆举目望向朱翊釴,等候他的确切消息。 “父皇,儿臣到时,徐阶已经咽气多时,没能最后见上一面,”朱翊釴拱手朝隆庆帝道。 “唉!知道了。” 隆庆帝叹气一声,对这个原首辅,谈不上多喜欢,若不是因为华亭驿站纵火案,隆庆帝打算让徐阶将其名下侵占的田地吐出,便让其安心归乡养老。 至于其子弟,犯罪者,自然绳之以法,隆庆帝这个人,认定一个人好坏,完全就看你是不是真的忠心于他。 在他微弱之际,扶持他的人,都被他委以重任,没有得罪过他的人,便全看能力升调,至于得罪过他的,不说既往不咎,没有打击报复,就算隆庆帝心胸开阔了。 原先,隆庆帝对徐阶的观感还是不错的,但随着进一步的了解之后,发现其在松江兼并那些个土地,面对大明这般窘迫处境,隆庆帝等人提出变法。 徐阶作为了解内中原情的首辅,竟然不顾国家困境,极力阻碍隆庆帝变法,只因为隆庆帝推行的新法,触碰到了他徐家的利益。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朝廷的利益,这是只为个人,而不顾全天下百姓,隆庆帝怎么可能会认可这样的徐阶。 “父皇,毕竟其是朝廷致仕之首辅,儿臣已命其长子徐璠,上疏治丧折,”朱翊釴看向高拱等人,“为了朝廷的体面,还需宽宏些,一切等徐阶丧事过后,再行定夺!” “嗯,”隆庆帝看向高拱等人道,“届是高先生陈师傅便也前往缅怀一二!” “臣等知晓!” “太子,你便下封诏书,宽缅一二,”隆庆帝站起身道,“是非功过,已是云烟,其人已逝,后人自哀!” “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 “退了,朕乏了,”隆庆帝萧索着背着手走回了内殿,朱翊釴高拱等人拱手恭送隆庆帝离开,这才转身走出乾清宫。 “肃卿兄,没想到徐子升,到头来,也是一场空,”陈志走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踩着厚厚的积雪。 他作为南方人,即使这么多年留京任官,但每逢下雪,依然还是冻得不想出门,无奈身处要位,不得不出。 “治家不严,遗祸子孙,”高拱背着手,和陈志并肩而行,“远长,非是我定要至其徐家死地,而是徐琨徐瑛二人,目无法纪,若不惩戒,后人效仿无穷!” “志明白肃卿兄的意思,不扫污垢,难迎新法,”陈志看着面前越下越大的雪,叹气道,“还是留下一脉,不使其绝嗣为好,徐璠之人,常年在京,华亭之事,其或非不知情。” “再说!” 第153章 繁花落尽言是非 隆庆二年春二月初,大雪 内城咸宜坊丰城胡同,徐宅大门前,搭起的棚子遮挡着鹅毛大雪,前来吊唁的朝廷官员,在胡同口处,便被值守的锦衣卫番子拦住落轿。 官员们穿着素色衣袍,在仆人等打伞护卫下,缓步走向徐宅大门,早已等候在此的徐宅管家,恭敬的朝来人一拱手,作请状将其迎入大堂。 耳房处设置了一面小鼓,见吊唁之人进入,便敲响两下,哀乐随即奏响,大堂处的徐璠等家属,听见哀乐响起,便知道来人,一时哭嚎声四起。 徐璠及其正妻子女等,都放声大哭,前来吊唁的人,见徐阶遗体摆在正中,上前接过三炷香,便跪地道,“存斋公,静安!” 说完,叩首三下,仆人上前接过香,插入香炉之中,一旁跪地焚烧纸钱的徐璠等人,停下手中动作,伏地还礼,那吊唁之人,亦对着家属还施一礼,口称节哀! “落轿!” 一顶双人绿色小轿在胡同口停住,仆人上前掀开轿帘,小声道,“老爷,到了!” “嗯,”张居正低头俯身走出轿子,抬头望向胡同处的灵棚,唏嘘不已,背起双手便踏步走上前。 徐家管事见张居正这个徐阶学生到来,连忙口呼道,“礼部右侍郎张君前来吊唁!” ‘咚咚’两声鼓响,张居正板正身子,面色肃穆的走入灵堂,看着面前老师遗体,深吸一口气,接过仆人递上的香,直接跪地道,“恩师,学生张居正,特来祭拜!” 说完擎香磕头三下,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失声痛哭道,“恩师教诲,如目在历,不想天不假年,竟使居正无回报恩师之日,痛哉惜哉!” 徐璠听着张居正的哭诉,想到自己徐家没了父亲依靠,皇帝接下来的处罚,更是悲从中来,放声大哭的更甚。 跪在徐璠后头的家眷,听到徐璠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由得哭的更大声,以致张居正都不得不止了哭诉,转身对着徐璠等人道,“还请节哀,莫要悲痛过度!” 就在灵堂众人大哭之际,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陈志携内阁其余陈郭李赵四人前来,高拱因为自己学生韩缉被害的缘故,拒绝了陈志的邀请,并未前来徐宅,而是在内阁当值。 陈志等五位内阁大臣,身穿公服,踏着雪来到灵棚处,管事见了,略微惊讶后,急忙命人敲响小鼓,陈志等人迈步进入,此时张居正还未离开灵堂,见陈志等人来了,忙退到一旁。 陈志上前接过香,站立鞠躬三下后道,“子升兄,志特来祭奠兄!” 仆人上前恭敬的接过陈志手中的香,陈志侧身朝跪地的徐璠一点头,徐璠连忙回礼,待其余内阁大臣祭奠完,陈志这才抽出袖中的明黄圣旨,大声道,“皇上有诏!” 灵堂内外,听到陈志这一声喊,都急忙止了话语,跪地静听陈志接下来的宣读,便听陈志稳声宣读道,“予以惺哉,夫痛惜哉!” “闻先生逝世,朕哀痛非常,想先生嘉靖二年便以一甲三名探花及第,兢兢业业,为朝廷分忧解难,今寿尽忠,岂不唏嘘!” “……” “时权奸当朝,受罪者不解,先生去之分宜,诚有功于天下!” “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 “虽任智数,要为不失其正也!” “然纯以机巧用事,处事不用智计,只循天理,则失儒者之气象也!” “苦遵祖德,不察百姓之得失,亦非臣子之份也!” “朕常闻,天下之民者,保全善类,使民得养,使民得生,则以周转之于阴阳!” “先生故家华亭,朕亦听人闻,言先生田连阡陌,乡论雌黄,则以新法论之,绝无儒者之气象,陷于霸术而不自知也!” “诸古人言,其福之来也,由于幸致,其祸之来也,亦伏于几微,如何可不慎之乎!” “今先生作古,往过非评,已不再作述!” “呜呼!世失先生,其所就虽皆不克终,然其所设施,亦已不可泯矣!” 陈志一连念出,在场众人,皆面色古怪,隆庆帝这个老小子,可真够坏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赞中带贬,直刺徐璠等人内心。 更是明里暗里的告诫徐璠以及在场的所有人,福是幸运得来的,但祸,一定是你们自己招来的,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当要谨慎当差办事才好,不然大棒落身,可别怨朕没有提醒! 跪在一旁听旨的张居正,暗暗握紧了拳头,头却是不敢抬起,待陈志念到‘钦此’,众人这才抬头,徐璠慢步上前接过圣旨,众人这才起身。 “陈次辅,留下饮杯水酒,”徐璠小声的开口招待陈志。 陈志摆了摆手,摇头道,“内阁公务繁忙,老夫偷得半日闲,前来祭奠你父,如今事成,这便回去了,告辞!” 徐璠赶忙亲自护送陈志出了大门,“陈次辅慢行,恕徐某招待不周!” “回去,”陈志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居正来到徐璠身旁,小声的对徐璠道,“陈远长,或可求救引为援,如今你两个弟弟在华亭造下大罪,你若不脱身,也是难保!” “其得皇上太子看重,若肯为你在皇上与太子面前,脱罪一二,你不至于此!” “唉!” 徐璠望着天,无奈的重复圣旨中的话语道,“其福之来也,由于幸致,其祸之来也,亦伏于几微!” “都是命啊!” 张居正听了,也无奈的摇头,不再劝谏他,是呀,都是自己作死作出来的,怪得了谁! “大爷,该摔盆起灵了!” 管家凑到徐璠身前,小声提醒,选定的吉时已到,该扶灵入土了,在法师的咒语下,徐璠跪在院中,捧着陶瓦盆,盆中放置着纸钱银圆等物,待法师念完,徐璠大力往下一掷,哐当一声,盆成几瓣。 “起!” 围在棺椁旁的十六个扛夫,一起发声出力,呦呵一声,沉重的棺木支起,旁边的人迅速抽走条凳,扛夫听着引幡人摇动的铃铛,整齐划一的迈着步伐,开始出殡。 第154章 功臣入京夹道送 宣武门大街上,铃铛作响声,配合着哀乐,纸钱漫天飞洒,与此时的飞雪合成一处,飞向四方。 前头扛着灵幡的徐璠,低着头,跟随在法师身后,亦步亦趋,护卫维持的锦衣卫隔开围观指点的百姓,为出殡队伍清开道路。 张居正扶着老师的棺椁,头上系着白布,寒风中眯眼看向前方,踏着积雪,顶着纸钱与飞雪,艰难缓步前进着。 听着道路两旁百姓的议论声,张居正扶着棺木的手抓得更紧了,只听街道旁的百姓说道,“唉,徐阁老得病,挨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挺过来!” “是呀,严冬苦寒,得病之人,最是难熬,我表亲家的老人,也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去了!” “听说皇上得知徐阁老病重,允了其致仕,原想着能颐养天年,不想还是没挨过去!” “这跨京千里的做官,也是不容易,子侄都没在身边,出个殡,连扶灵都没几个!” “有得有失!” 出殡队伍拐入菜市大街,朝广宁门大街而去,到了这,百姓开始增多,出入城的百姓小贩马车堆积在此,相吵声甚至盖过了队伍中的哀乐。 锦衣卫番子不得不上前驱赶开挡道的行人,将那些载满货物的四轮马车让到一旁,要进城的,也被暂时阻拦在城外。 原本老大不愿意的行人,见有人家出殡,都收了怒气,老实站在路旁观看热闹。 活人不跟死人抢道,大明的百姓这点还是知道的,凡事都逃不出个人情去不是。 徐阶作为致仕的大臣,按照大明律,是不能享受三十二人抬棺的,但隆庆帝想着,人都死了,还置什么气,便允许了徐家出殡之日,享受一品大员三十二人抬棺。 这三十二人,不会同时上去抬,而是分为两队,轮流抬棺。 古人认为,慈棺落地为不舍,凶棺落地为不甘,因此自起灵之时起,到入葬这一段路程中,棺材需平稳行进,不可落地。 出了广宁门,队伍继续前进,雪却下得越发大了,朦胧间,隐约见到一队人马,正面朝出殡队伍而来,风雪声掩盖了队伍吹奏的哀乐。 离得近了,前头的法师这才发现,是一队身穿罩甲的明军挡在前头,为首打着旗幡,上面书写着‘兵部尚书协理蓟辽巡察督事’。 徐璠见了,面露惊讶,他在宅内数月,并不知谭纶戚继光调任京师的消息,陡然遇到,一时不知是谁。 随队的锦衣卫番子,见突然冒出一路明军来,也是吃惊,风雪天遮人眼,当面才得知,便立刻上前大声询问道,“来的是哪路人马?” 处在队伍中间的谭纶戚继光,听到回报的军士汇报,说前头有人家出殡,挡了道路,且有锦衣卫护送,谭纶一听,不敢托大,立刻骑马上前。 待来到队伍面前,见扛幡之人,火烧猪头,脸熟,正是徐阶长子徐璠,大吃一惊,下马询问道,“莫非徐阁老已逝乎!” 徐璠只见过谭纶几面,已不太认得,想应该是父亲故交,便答道,“正是先父出殡,不知先生姓名,可否告知!” “老夫谭纶,”谭纶脱去顶上乌纱,捧在手中,朝棺椁鞠了一躬,叹气道,“不想多年前一别,竟是天人永隔,世事无常矣!” 戚继光也骑马来到队伍前,见谭纶这副模样,也急忙下马,脱去乌纱帽,见灵幡上写‘徐宅’,便朝棺椁一鞠躬,口称节哀。 “速速退到一旁,”戚继光朝副将大声下令道,“给徐公让出道路来!” “是!” 收到命令的明军士卒,立马整队,分为左右,占据道路两旁,默默的注视着出殡队伍继续行进,行走在中间的张居正,看着站立在道路旁的戚继光,微微的朝其一点头。 戚继光一怔,也回礼一点头,他并不知道扶灵的这个人是谁,还以为是自己让队伍退旁让出道路,男子出于感激,才点的头。 在明军士卒的目视下,出殡队伍慢慢的行进,没过多久,便消失在明军士卒的视线中,戚继光见队伍走远后,这才下令重新集合,开始朝前继续行进。 待行进到广宁门下时,这才止住队伍,独自出了军列,来到大门处,给守城的参将递上文书。 参将一见文书,知道面前的这个官员乃是东南抗倭名将,如今是左军都督府同知都督,急忙拱手见礼道,“卑职见过都督!” “免礼,本官士卒,如今便在城外,”戚继光指着不远处风雪中,还挺立站姿的队伍道,“还请将本官文书递交至兵部!” “卑职这便替都督前去递交,”参将激动的再施一礼,吩咐手下看好城门,便转身上马而去。 戚继光转身回到队伍,下令士卒,开始安营扎寨,没有皇帝的命令,任何大军不得随意入城,这是铁律,若犯,则是死罪! 戚继光远道而来,没有皇帝的命令,他也是不敢随意的进入京城半步的,只得先指挥士卒,将营寨安下,整顿好士卒,想来皇帝的诏命也快来了。 谭纶和戚继光站在营寨前,等待着,没让两人多等,十几骑快马便奔到了近前,为首的太监,面白年轻,翻身下马,直接道,“皇上有旨,命谭司马及戚都督火速入宫!” “臣等遵旨!” 来的太监,是造办监掌印太监黄通,他宣读完隆庆帝的口谕后,才笑着对谭戚二人道,“太子爷知晓二位到来,欣喜不已,以命造办监府库将库存之棉被等物送来。” “咱家急着来给二位宣读皇爷的口谕,便先行了一步,物资等还在后头,”黄通指着城门道。 “二位,先入宫面见皇爷!” “好,内监请!” 谭纶和戚继光骑上马,在黄通十数人的带领下,骑马越过广宁门,路上,一排的四轮马车包裹严实,都披着油布,黄通指着马车对谭戚道,“这些马车上都是运往营寨的御寒之物。” “待你等面见完皇爷之后,再回营安排不迟。” 谭戚二人笑着没有说话,跟随着黄通朝正阳门大街而去。 第155章 各种新奇 “吁!” 车夫拉紧缰绳,驮马一咧嘴,呼出白气,马蹄止住,落下几颗马粪,不断地甩着马鬃,门口的明军士卒见车队到来,上前询问。 车夫跳下车架,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对着士卒道,“我等是造办监指派运送物资前来劳军的!” “这是令牌和物单,还请交于管营知晓,”车夫将一封厚纸袋以及令牌交给面前的明军。 “且稍后,待我通禀!” “有劳!” 士卒望了眼车队,同值守的另外一个明军密语了几句,这才小步快走进入营内,不多时,一个大胡子参将满脸高兴的迎出,“在何处,物资在何处!” “此乃是我管营刘参将,”士卒对着车夫介绍道。 “见过刘参将,小的乃是造办监库运司丞麾下车班头,奉黄太监之命,特调棉被棉衣等入营,发放给各个士卒,”车夫指着后面的车队道,“另外还有食物若干,还请刘参将点查!” 刘宝能高兴的笑道,“你这什么造办监,倒也库存充足,我等这才安下营寨,便这般快送来御寒衣物!” 车夫笑道,“不敢说大话,然我造办监内库存物,说是京师第一,没人敢言第二!” 说着掀开盖着的防雪油布,露出里头码放整齐的棉布,用麻绳仔细捆扎成小方块,粗略一数,不下一百床。 “好,”刘宝能上前用手摸了摸棉被,厚薄均匀,通体灰色,仔细一拨拉,发现里头还塞着个小枕头,不由得咧嘴一笑,暗暗称奇。 “去命人过来将这些都卸下来,”刘宝能指挥站岗的士卒进营喊人。 营内的士卒听见朝廷运送来劳军的御寒衣物以及食物,都高兴的跑到大门口处,又见刘宝能参将在,止了嬉笑,严肃的站直队伍。 “都听着,去一队人,先搭个棚子码放这些物件,其余人,帮忙将这些马车赶进营去,”刘宝能指着车队道,“等卸完了,大帅回来,再一起分发!” “是!” 士卒们高兴的应和刘宝能,上前牵着马匹,就赶进了营寨内,众人帮忙之下,棚子很快便搭建好,掀开油布,便上前开始卸下物件。 “瞧这被子,可真细腻,我还没盖过这么细的被子呢!” “灰色的,可耐脏了!” “你看这,还有棉衣呢,这是袍子还是啥!” 一个士卒拿着件军大衣,仔细的打理比划着,看着针脚纹路,一丝不苟的,极为规整,得多巧多稳的手,才能这般工整的制出这些棉袍。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个随车前来的车夫笑着朝士卒道,“缝纫机知道!” “只用脚踩,机子自动开始缝制,不用人手一针一线的去费神缝制,一人一天十几件袍子轻轻松松!” “啥!一天十几件袍子,可莫要打摆子哦!” “骗你作甚,你看看这针脚,随便拿起一件,都是同样的纹路,”车夫指着棉袍道,“便是这些棉被,也是一样的。” 说起这造办监制服厂,可以说是朱翊釴第一次开始,大规模投入女工生产的朝廷作坊,缝纫机的原理其实并不难,朱翊釴将图纸画出之后,便交给刘周年去按图生产。 朱翊釴告诉刘周年,单独设立一个生产缝纫机的坊,按流水线生产,并且将多余的一批缝纫机,通过马路,运输到了香河进行售卖。 香河县现在正在大搞公私合营,官府牵头出地,士绅出钱,大肆的搞起了棉布生意,起初销量不错,甚至都销售到了京城内,将松江布等江南棉布给冲击的叫苦不迭。 仗着自己运输成本低的优势,不断地打价格战,香河县的邓立贤知县听取了幕僚袁忠的建议,更是在京师周报上买下一角的位置,公然的打起香河牌棉布的广告。 先发优势以及价格优势,江南运送过来的棉布,虽然质量上优于刚刚起步的香河棉布坊,但架不住袁忠这个鬼才诡计迭出。 在广告上打出,顺天府人就应该支持顺天府人自己的棉布,还出钱让报童在售卖报纸的时候,特意的将广告页中香河牌棉布的广告叠在最上。 不仅如此,袁忠还命人将香河牌棉布印刷在纸上,大街小巷的贴广告,这招被京师的其他商户有样学样,一时间京师各个街道被各种小广告贴的满目疮痍。 更有鬼才将广告都贴到了顺天府公告栏内,被府尹海瑞照广告索拿,给狠狠地罚了一笔,这才止住了这些人往官府公告栏内贴广告的鬼才行为。 海瑞任顺天府尹期间,只要朝廷不禁止,商户百姓便可以自由操为,但高仪上任,见这满大街都是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认为有辱京师皇城气象。 遂下令,除自家门墙等可自愿张贴,其余公家墙体,一律不准私自张贴,敢违反治安条例者,发现一张,罚银壹圆! 大力的打击了那些见墙就贴的商户,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公家墙不让贴,那我就找老百姓租。 也不知道是那个鬼才先想到的,将沿街百姓大门墙体等处,以一角的价格,签下合同,租赁了一年,专门出售广告位! 一时间,京师沿街商铺及百姓住宅的墙,竟成了抢手货,起初还只是贴广告,慢慢的开始演变出直接刷墨再上桐油。 而棉布坊等也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大明这些商人,见到香河牌棉布这般热销,各个加入,什么黄河牌,香瓜牌不断出现,严重的挤占了市场。 袁忠见销量不断下滑,开始苦思冥想,见参军归乡的士兵,穿着的棉袍以及棉被,大为好奇,询问之下,才得知是朝廷造办监发放。 要不说香河知县邓立贤能短短时间就入了太子朱翊釴的眼,他找的这个幕僚,脑子就是好使,先是让邓立贤带着他参观了造办监麾下的制服厂后,被里头整齐踩缝纫机的女工给震惊到。 怪不得制服厂生产效率这般快,原来是有新奇机器替代人手进行缝制,在袁忠的劝告下,邓立贤先是询问了造办监太监黄通关于缝纫机购买的问题。 在得知可以后,私人购买了一台,运送到香河,将那些士绅土包子给惊得连连大呼。 第156章 罐头水果 于是,香河县开设的香河牌棉布,开始边售边自我消化,大量的农户女工被招聘入成衣坊踩缝纫机。 这些女工,按量计工,一个月下来,最低者都可得银钱三圆,手勤快的更是一月伍圆之多。 将这些缝纫机缝制出来的成衣,直接铺向京师,鬼才袁忠更是在广告上打出,皇家同款缝纫机缝制,品质值得信赖的口号。 香河牌成衣,更是推出自己的标准尺码,按照新军制式军服小改的外袍,军裤,军大衣更是卖得脱销。 为此,香河成衣坊还不得不支付一定的费用,给造办监那边,没办法,衣饰图纸是人家造办监裁缝画的,根据朝廷新的专利法,谁的专利,谁得利。 靠着袁忠的鬼才经商头脑,香河县士绅们发现,他们的成衣,在京师以及北直隶地界,打遍天下无敌手。 依靠着专利法的保护,那些想要跟风的商户,被专利司上门,狠狠的罚了一笔,才消停了不少。 专利法给他们带来利益,香河县的士绅们自然是极力的拥护,人都是只对自己有利的法律拥护,排斥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苛政。 京师吃不到这专利红利的商户,便上疏到都察院,请求放开专利保护,被工部官员登报大力的驳斥。 说他们是只知吸血的囊虫,不知进取,香河的士绅懂得用专利来赚钱,你们却只会喊破除专利,来谋取个人利益。 于是,那些成衣铺子,便搞出了各种的奇装异服,直接到工部的专利局申请专利,什么圆领的袍子,方领的袍子,三角形的袍子。 甚至还有六角形的,朱翊釴得知后,哭笑不得,这些商人,为了钱,可谓是将脑细胞都熬干,为后世想要创新的裁缝感到心累。 军营内,搬运物资的士卒,还在忙活,御寒的衣物才刚卸完,随后而来的车辆,装着坛坛罐罐,顿时引得士卒们低声惊呼。 “不会是酒!” “看这样式,可能是,你瞧,坛子口都有封泥,就是这坛子也太小了,没几口就得见底!” “嘿嘿,我都好久没喝了,还是京师好,还有酒发!” 车夫听着这些大头兵的窃窃私语,笑着摇头道,“想啥呢,给你们军营送酒,咱造办监的人脑袋不要了么!” “这些都是罐头!” “罐头?” “对,水果罐头,”车夫指着一个罐子道,“这画着桃子的,这画着黄瓜的,这画着梨的。” “发到啥,看图就知道!” “嘿,新鲜了,这大冬天的,还有水果吃!” 刘宝能听了车夫的介绍,上前拿过一个画着桃子图样的罐子,一把将封泥去了,见罐子口还有个木头塞着,一把用短刀撬开,用力大了,将里头的汁液都撒了出来不少。 刘宝能蘸了点汁液,放入口中,发现是咸的,用短刀挑起一块桃子肉,肉切得很小块,才入口,咸中带甜,“嗯,好味!” “刘管营,也给我们尝尝呗!” “是呀是呀!” 刘宝能见后头的小崽子们嗷嗷叫着要尝,笑着挥手道,“去拿碗来,这一罐,一人分点肉和汁,都尝咸淡,哈哈!” “喔喔喔!” 士卒们顿时起哄跑去拿碗,刘宝能见人多,便又挑了个桃子罐,开了,给卸车的士卒,每人分了一点,他自己则笑着站在那,看那些嘴馋的士卒将碗都舔出火星子来。 待都吃完了,士卒们更卖力的卸车,没过久,便将这数十车物资,给卸个精光,刘宝能拿着物资单,开始清点。 “这个香肠多少,”刘宝能指着单子问一旁的车夫。 车夫指着挂在棚子上的一串串肉肠,“刘参将,那就是,一共一千根,每串十根,这里共一百串。” “嗯,”刘宝能点头,又指着一处问,“速面是啥面?” 车夫指着用麻布包裹的箱子道,“都是些用油炸过的干面,加点盐,热水一泡,等了一刻,就可以吃。” “这是造办监专门为新军研制的,为的是战场或者行军途中,可以让士兵快速的填饱肚子,不至于延误战机。” “其他的像肉干等,就不用在下一一介绍了,刘参将您应该也见识过,”车夫说着掏出一支毛笔,打开笔头的竹帽,递给刘宝能。 “您给签个字验收,在下还得回造办监那边复命去。” “行,”刘宝能见没什么异议了,便提笔签下自己的大名,递还给车夫。 待车队走后,刘宝能这才打量起棚子内堆满的物资,棉被棉袍是最多的,其次便是各种的速面和肉干,接着才是各种罐子和挂满棚杆的肉肠。 “真新鲜,京师就是不一样,新奇玩意还真是多!” “都给老子看好了,”刘宝能指着被点名留下看守的士卒,“别给老子偷吃了,大帅回来,还得过来清点的,少了,你们屁股不保!” “刘管营,您就放心好了,没您带头,我们可不敢乱动,嘿嘿!” 戚继光治军可是极为严格的,无论大小官兵,在他眼里,有功便是他的仇人,他也按功给赏,有罪,便是他亲侄,他也绝不留情! 便是在戚继光这样的治军下,戚家军更是向宋朝岳家军看齐,真正可以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军队驻扎村庄,民感士卒夜宿于野,而开户请入,竟无一人入屋,百姓皆感叹戚大帅治军之严! 过农户水田,敢私自践踏毁坏者,立斩不赦! 买卖更是要求公平交易,不得欺压百姓,低价强买。 戚继光本人是极为推崇岳武穆的,对于岳武穆的治军练军,更是学以致用,从而推陈出新。 朱翊釴知道戚继光的为人,故而,在军队才刚到达之时,便立刻命人运送来各种的物资,犒劳这些抗倭的有功明军。 便是这些水果罐头,皇宫内也只是少量的供给,远在山西的猛虎师,也只得了少量,戚家军到来,朱翊釴便直接大手一挥,送来了足足一百坛各色罐头。 为的就是要告诉这些英雄士卒们,你们抗倭的功绩,朝廷不会忘记,更不会亏待了你等! 第157章 乾清宫策问 乾清宫内殿 谭纶和戚继光拘谨的小步走在光洁明亮的瓷砖上,低头看着这些瓷砖,谭纶吃惊的暗道,隆庆帝看来内帑银钱很是充足啊! 竟然舍得用瓷来烧砖,看来新法真的是让隆庆帝富起来了,都奢侈到这种地步了吗! 皇上,奇观误国啊! 谭纶不知道的是,这些瓷砖其实在朱翊釴开设的公坊中,生产成本低廉的很,煤是西山拉的,砖胚是新手压的,图是图样直接喷的,完全流水线作业。 乾清宫内的这一批瓷砖,还是优中选优,督办太监李芳吹毛求疵的严格筛选下得出的。 每块瓷砖造价不足五分钱,朱翊釴就敢卖五角,而张溶家的掌柜,敢开价壹圆一块。 问就是皇家瓷器厂出品,爱买不买! 铺设在乾清宫内的瓷砖,图样是朱翊釴特意让人放大临摹后喷涂的,生产完后,每张图纸按照编号,命人清点带回。 问为什么这么保密。 无他,只因这些图样,是朱翊釴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入门是北极,正对着隆庆帝的御案,可以让隆庆帝抬眼就看到面前的世界地图。 大明在地图的正中心,周围的已知国家地区,全部明明白白的标注在上,其余的欧罗巴等,朱翊釴按照记忆绘制。 等到将来,后世子孙打到了欧罗巴,自己再重新装修一遍。 朱翊釴绘制这一份地图,是要告诉隆庆帝和后世的子孙,大明不是全世界,大明之外,还有广阔的天地,可以让你们去嚯嚯。 别一天天的就知道内耗,有问题了,与其委屈了大明的百姓,不如为难周边的蛮夷! 没土地了,东亚都占完了吗? 中亚呢,南亚呢! 不行你迁移百姓到美洲啊! 等到朱翊釴彻底的改革好大明,以大明的整体动员能力,只要大明拧成一股劲,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抗得住大明的殴打。 扛得住,那耗都给你耗死! “臣兵部尚书谭纶!” “臣左军都督同知戚继光!”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爱卿平身!” 隆庆帝笑盈盈的挥手让谭戚二人免礼,“卿等自粤远道而来,一路上,可还太平?” 戚继光一听,不敢先作答,而是侧头看向谭纶,谭纶会意,开口道,“臣等自粤经闽入南直隶,一路来,倒也平静无事,倭寇等皆已平荡。” “倒也有收到些消息,潮州等地依然有小股海贼,上岸袭扰,但都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少时日!” “想俞总兵在,定能迅速平定,皇上可不必担忧!” “嗯,”隆庆帝听完点点头道,“有谭爱卿这话,朕便心安不少!” 俞大猷这个猛将,带兵打仗,确实是一把好手,与戚继光合称俞龙戚虎,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人际关系上,没有戚继光那么的周全。 经常被御史言官弹劾,但朱翊釴现在也算是大明半个话事人了,俞大猷便不会在像以前那样,只要言官弹劾,就被罢免了。 说白了,那些言官御史就是眼红俞大猷功高,认为他会震主,但朱翊釴完全不担心,因为闽粤等地的百姓,粗犷猛但是固执,认死理。 元取代宋,闽粤就是认死理,自己承认自己还是宋人,元直接就将南人给降为最低一等。 元兵打到闽粤,知道打不过,那些闽粤百姓,依然头铁的跟着文天祥丞相,上去跟蒙元兵正面刚。 在闽粤等地,就连墓碑上,都不肯刻‘元’这个国号,依然固执的不承认元朝的正统性。 直到明太祖朱元璋出现,再复华夏,闽粤等地的百姓一下子便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朕这次召回两位爱卿,便是要卿等整治边镇军务,”隆庆帝端正身子道,“如今俺答已被新军击毙,关外的鞑子正是空虚之时,正好借机整顿。” 谭纶和戚继光点点头,表示听到,俺答的死,他们两个在行军的路上,就收到了朝廷传檄给各地的邸报中得知了。 对于这一次的大胜,朱翊釴和隆庆帝岂会低调,便是朱翊釴肯,高拱这个内阁话事人也不肯。 对于高拱来说,击毙俺答,大胜鞑子,那可是一件激励各地边军的大事,自然是要各地边军内省统统知晓。 打了大胜仗,不全国通报,不等于是锦衣夜行了吗。 隆庆帝点名戚继光道,“戚爱卿,朕会交代兵部,将关外板升城周围的堪舆图等,悉数交于你。” “你需尽快熟悉,等到朕的新军练成,到时便要命你出塞,收复河套!” 戚继光闻言,振奋的拱手大声道,“皇上,臣定迅速熟悉河套地形,不负皇上所托!” “嗯,”隆庆帝又看向谭纶,“谭爱卿,你到任蓟辽,便要向建州女真征兵,一户一丁!” 谭纶一怔,不解的望向隆庆帝道,“皇上,关内便可征兵,为何无故要征调女真部落。” “大明子民皆是朕的根基,那些女真部落,山野蛮荒,”隆庆帝神秘一笑道,“抚恤金不似大明百姓这般高!” 朱翊釴无语的抬头看向大梁,能不能不要把抠门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征调女真入军,是朱翊釴给隆庆帝提议的,为的是不断地将女真的轻壮给融入大明的军队体系,免得女真部落,做大之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起初高拱和陈志是不同意的,认为女真人野蛮成性,不适合加入明军,隆庆帝面对两位老师的劝说,也打算婉拒朱翊釴的提议。 但朱翊釴是谁,最是知道隆庆帝的心性,直接将大明百姓参军阵亡后的抚恤,和女真参军阵亡后的抚恤进行雷式对比。 隆庆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能省钱,那必须征。 隆庆帝这只不锈钢公鸡,那是恨不得军人阵亡,连抚恤都省的主,听到一个女真士卒只用给明军一半的抚恤就行。 那是任由高拱陈志如何劝,十头牛都拉不回。 人家铁公鸡还会生锈,多少能薅点羊毛。 隆庆帝这只不锈钢公鸡,你想薅他羊毛,那是想都别想。 第158章 乾清宫策问(二) 谭纶一听隆庆帝的话,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替隆庆帝圆话道,“皇上此策极妙!” “臣也是极力认同!” 朱翊釴和隆庆帝看向谭纶,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便听谭纶接着道,“女真者,蛮夷也,我大明百姓,华夏正民,皇上之根基也!” “将女真之人征调入伍,消耗殆尽,既可削弱辽东隐患,又可消耗鞑子实力,皇上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妙不可言!” “臣佩服!” 戚继光在旁边本来都听明白了隆庆帝话里的意思了,就是女真蛮子阵亡了,抚恤金便宜,皇帝给了不那么肉疼。 但经过谭纶这一番解读,让戚继光一度怀疑,难道是我听错了。 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臣也佩服皇上您之高瞻远瞩!” 跟着人精谭尚书说话,不会错! “嗯,卿等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很好!” 隆庆帝傲娇的点头,表示朕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表达上有点词不达意,谭爱卿你能明白,很好。 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谭纶你是这个! 朱翊釴心中给谭纶竖了个大拇指,将蓟辽等边镇交给谭纶这样圆滑的大臣,朱翊釴也安心不少。 最起码,上下属关系,不会像袁都督那样的僵硬,也能少点拖后腿的人。 “谭司马,工部届时还会将水泥等物,运送至各个边镇,”朱翊釴见隆庆帝还在那得意,只得自己开口。 “孤已经将各个边镇卫所裁撤名单,发给兵部,司马到时前往兵部调阅,定要趁鞑子那边内乱之际,尽快将要塞修建齐备。” “西山那边,孤会加紧催促,水泥等物,定会源源不断的供给到边镇那边,工匠等,孤也会拨给那些熟悉图纸的工匠,前往协助修建。” “司马无需担心水泥等物料,定要按图建造!” “殿下放心,臣一定按图修建,不会擅自修稿!” 朱翊釴听了谭纶的保证后,这才点头道,“至于裁撤之后的兵士空缺,司马可自行招募,一应军饷待遇,皆有条例。” “到时孤在命人给司马送去。” 朱翊釴将边镇的卫所,老弱病残的,统统筛选清退,只留下轻壮的士卒,且将士卒家人的户籍,全部修改为民籍,只将士卒的军籍保留。 等到士卒退伍,转到地方之后,军籍也会转为地方民籍,伤残士卒,会优先安排到地方按察所担任巡捕。 按照朱翊釴新军必须识字的要求,这些未来退伍转业巡捕,个个识字,能极大的拉动巡捕的文盲率。 至于考编入按察所成为公探的读书人,跟巡捕不是一个体系,这些退伍的士卒并不会影响到他们,自然可忽略不计。 等谭纶到了蓟辽,将各个要塞修建起来,一步一步的开始向辽东经营,朱翊釴将来便要大力的开发辽东的土地。 黑土地上,虽然一年一熟,但架不住土地肥沃,将各地的流民迁徙过去,填满人口,让女真这些本地人为先锋,不断地往北探索。 库页岛,西伯利亚,冬季冷是冷了点,但豆包也是干粮不是。 直接建立要塞城市,移民填边过去,大明的百姓迁移到哪,哪便是大明的边界,不服,看看明军士兵手中的火铳。 且从库页岛,可以直接到达本子的北海,等到将朝鲜国调教好了,上下齐出,两只手能将本子这条小虫给捏得死死的。 先将佐渡金山给直接占了,了却了隆庆帝这个守财奴的心愿,在派兵登陆本岛,将有金银矿的地区,全部派兵占领,然后在慢慢的一步一步蚕食。 本子耐寒,开发西伯利亚这个重担,得交给他们去执行,毕竟他们有在西伯利亚种土豆的经验不是。 谭纶听着朱翊釴不断说出的话,飞快的在脑中计算,按朱翊釴的设计,设置要塞,招募新军,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谭纶也不敢明着打听户部国库,到底抗不抗得住太子朱翊釴这么造,但想着如今北直隶新法推行,加上山西也已在推行,且南直隶那边,海瑞已经南下。 一旦南直隶这个大明税赋重地如北直隶这般,也推行新法,那大明的国库,边军的军饷和修建费用,想来是无忧了。 便点点头回道,“殿下嘱咐,臣一定不敢马虎应付。” “只要殿下水泥等不断供,臣便可按时保质的将各个要塞修建完成,”谭纶拱手朝朱翊釴保证道。 “好,”朱翊釴浅笑朝谭纶道,“等到司马将这些要塞建成,孤到时亲自前往巡视!” “有殿下前往视察,各地士卒必定振奋,”谭纶装作激动的对着朱翊釴道,“太子殿下亲临边地,士卒必定效死以报朝廷!” 巡视边地,朱翊釴早就有这份打算,只是高拱和陈志等内阁大臣劝阻,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是太子您,乃是大明储君! 隆庆帝也是不放心朱翊釴前往,不然山西大胜之际,朱翊釴就想带着青龙师直接前往山西视察了。 对于抓军权这事,朱翊釴格外的上心,京师大兴的新军营,不断地招募新军士兵,每次招募新军集训,朱翊釴都要亲自前往训话。 无他,就是不断地给这些士兵和朝廷大臣传递一个信号,太子殿下,未来的大明皇帝,是一个懂兵事的。 不要打算糊弄,因为新军的所有训练操典,全都是朱翊釴一个人编写的,朱翊釴比大明任何一个人都更懂新军。 大臣们其实也害怕朱翊釴未来会成为正德那样的皇帝,更害怕朱翊釴提出御驾亲征,再现土木堡神级操作。 大明实在是经不起再来一次土木堡的版本削弱了。 大明的皇帝中,也就出了永乐皇帝这个征塞狂魔,其余的皇帝,要么花式作死,要么求仙问道,要么肥宅后宫,彻底的跟兵权脱钩。 朱翊釴不想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成为盖章皇帝,抓财权,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抓军权。 财权军权只能由皇帝本人抓,政治上皇帝可以和大臣们协商,稍微妥协,但财军两权,朱翊釴是一定不会放手! 第159章 装备接收 广宁门外明军营寨 戚继光作为主帅,并没有独自住到城内驿站,而是同士卒一并,休憩在营寨之中,他强调军法的重要性的同时,自己也是身先士卒的遵守。 营寨大门口处,一队士卒正扶着长枪,目光不断地扫视周围过往的百姓,驻扎在城外,行人难免要对着突然出现的营寨侧头观望。 百姓们对突然出现的这些明军,并未感到多惊讶,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且京营士卒驻扎,对于这些明军,也是好奇居多。 见大门口的士卒穿作不似京营以及新军,不免嘀咕几句,有熟悉的互相探听,才得知这伙明军,原来是南军士卒。 且是东南抗倭的戚继光所部,让得知的百姓们将好奇转换成了敬慕,戚继光的事迹,京城的报纸早就不断地宣传。 可以说,目前最受京师百姓青睐的便是猛虎师,接着便是戚家军了。 猛虎师自然不必多说,其内士兵多是北直隶征调的轻壮,大兴宛平两县,多有子弟服役。 又在山西岚县立下大功,击毙为祸大明边地二十多年的俺答贼酋,可以说是在京师家喻户晓。 而戚家军,在东南沿海,狠狠的收拾了一番倭寇,维护了大明沿海的安危,百姓们总是崇拜强者,而鄙视怯弱者。 戚家军依靠阵法,几度打出零伤亡,几千上万的歼灭倭寇,更是在报纸宣传之后,一度被京师的百姓奉为神人! 更有百姓喊出,北方也需要戚总兵前来镇守,狠狠的挫败一下鞑子的嚣张气焰。 隆庆帝这不就随大流,呼应百姓的请求,直接将功臣谭纶和戚继光调任京师,且在朱翊釴的建议下,直接坐镇蓟辽这个大明未来几十年的大隐患上。 “一二一!” 整齐的号子声在营外响起,看守大门的士卒听见号子声,诧异的转头看去,便见四人一排,成一字长蛇阵,阔步挺胸扛着火铳,沿着宽阔的水泥马路,朝营寨这边走来。 那些士兵,身穿灰色棉长袍,脚踏灰色棉布靴,踢踏间,内里棉长裤清晰可见,身后背着个行军包,方方正正,腰间的各色挂件,行军中叮当作响。 为首的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马鞍旁的绣春刀,不断地撞击马儿的后臀,发出啪啪的轻响,让马儿不断地喷出白气,似在抱怨。 新军士官,皆会配发一柄改良后的绣春刀,如今赵庄钢铁厂不断产出优质钢材,解决了京师钢材短缺的困扰后,新军士兵的装备,更是进一步的开始升级迭代。 以往的笠形盔,多是铁直接铸造或冲压,钢材富裕后,新招募的士兵,先于山西的猛虎师更快换装上钢铁冲压一体成形的笠形盔。 在山西的作战中,朱翊釴发现了新军唯一的漏洞,便是装甲的不足,加上岚山道围歼战,猛虎师阵亡了近千士兵,这对于朱翊釴来说,是极为的肉疼的一件事。 痛定思痛之后,朱翊釴直接命令造办监,用优质钢材滚压之后,直接冲压出一体护胸板甲。 在造办监测试下,板甲在三百米距离外,可以小概率抵挡隆庆式火铳的直射,对于箭矢,可完全免疫直射攻击。 有了富裕钢材后,骑兵铠甲也应运而生,明军自身装备的环臂甲,在有了冲压设备后,日夜不停地按模具冲压,工匠在手工进行组装榫卯结合。 如今留守京师的神枢营骑兵,个个一身一体板甲,手戴环臂甲,头戴钢笠形盔,个别训练优秀的骑兵,更是配发了改良的隆庆式马铳。 这些常年在马背上奔跑的骑兵,个别更是能在战马上轻松的完成装填动作,朱翊釴为了适应骑兵,将火铳管缩短,改成马铳。 虽然射程上相较步兵铳来说,要缩短许多,且因为火药燃烧距离的缩短,威力也有所减弱。 但百米范围内,射穿目前世界上任何一款铠甲,还是筷子捅豆腐般轻松的,即便是朱翊釴命人冲压的板甲,依然抵挡不住带铁芯的米尼弹头。 但这些神枢营蒙元骑兵,更喜爱的武器,其实是火雷,他们喜欢直接冲锋到十几步距离,依靠战马的惯性,将火雷直接投入‘敌军’阵列之中。 无数次的训练中,这些骑兵,不断地冲锋,将火雷不断地投掷进草人阵列之中,炸的草人东倒西歪,他们则哇哇大笑。 仗着自身的铠甲,不断地兜圈,一些臂力惊人的骑兵,更是用麻绳捆扎火雷,一次便投出数枚,一度让观看训练的朱翊釴以为是无烟火药研发成功了。 “吁!” 骑马的军官一把拉停行进的战马,身姿板正,灰色军服完全契合身形,更显得他更加威武,跟在他后头的副官,举起戴着棉手套的右手,后头跟进的士兵随即停下脚步。 “太子右军三师师长谷琏,奉太子殿下之命,运送装备前来,请戚都督前来查收!” 谷琏坐在马上,朝守门的士卒大声的说道,那些士卒一懵,为首的领头之人,急忙拱手道,“且稍候,这便立刻禀报都督知晓!” 不多时,戚继光一身戎装着身,快步的走出营寨大门来,见门口的新军士兵,目光一亮,不由得暗中称赞好兵! 看这些士兵,个个红光满面,体态健硕,身高几乎平齐,大冬天里,扛着火铳,背着装备,步行间,军容阵列整齐,站立在场,无有交头接耳之像。 想来定是平时训练极为的严格,便是戚继光这样对士卒严格要求的将领,对面前的这些士兵,都是满意得很。 “本官便是都督同知戚继光,不知殿下命尔等运送何装备前来,”戚继光眼神凌厉的扫视完新军士兵,这才对着翻身下马的谷琏问道。 新军师长,在大明现在的品级中,乃是正三品指挥使,虽隶属太子府管辖,不归五军都督府,但戚继光身为从一品都督同知,官衔还是压过谷琏几头。 “回都督,殿下命下官运送火铳及火雷,火炮,铳药等前来,”谷琏指着队伍中的马车,示意戚继光查看。 戚继光走上前,看着一个个长条木箱,好奇就要打开。 第160章 戚家军换装 此次跟随戚继光入京的戚家军,一共三千多人,个个可谓是百战精锐,这些戚继光在义乌招募的矿工兵,在东南沿海,打得倭寇嗷嗷叫,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滚滚。 靠着一手调教出来的义乌兵,戚继光从参将一路杀倭寇,晋升至如今的都督同知,再上一步,便是左都督,到头了! 自成军起,历经数百战,未尝一败! 台州之战,十三战十三捷,击杀倭寇三千余,倭寇被戚家军追杀,至投海溺毙者无算。 福建之战,三战三捷,阵斩倭寇达五千之众,其中横屿之战,戚继光更是开创性的步炮协同作战,先是火炮击沉倭寇海船,接着调转炮口,轰击岸上倭寇大营。 在火炮掩护之下,强行突击至倭寇营寨,凿穿倭寇本阵,将倭寇头目当场斩杀,一战歼敌达两千六百多! 平海卫四战,更是毙敌达两万之多,福建倭寇一时被肃清扫尽,倭寇闻听戚家军到来,望风而逃,不敢对战! 纵观戚继光用兵,不拘一格,因地制宜,大胆谋略,谨慎策划,善于用人,且会用人,简直就是朱翊釴心目中的完美将领。 入京的这三千戚家军,在朱翊釴眼里,就是宝贝一样的存在,朱翊釴更是慷慨的将各种新式武器,一股脑的给拉了送了过来。 板甲,环臂甲,笠形盔,隆庆式火铳,火雷,更是奢侈的拉来了三十门70火炮,铳药管够,食物补给更是以一级进行供给。 戚继光看着面前堆积起来的木箱,心中激动无比,真的是富裕呀! 全戚家军一人四套军服,两套板甲,四套环臂甲,两顶笠形盔,四双布靴,两床棉被,一杆火铳,火雷管够! “都督,这是殿下命人特意绣的师旗,还请都督接收!” 谷琏捧着一个大木盒,恭敬的朝戚继光弯腰递出,戚继光打开木盒,见里头整齐叠着一面明黄旗帜,直接拿起,展开一看,见上头用红丝线绣着‘百战师’三个大字! 戚继光高兴的命人找来旗杆,直接盛起,立在营内校场,看着随风摇曳的战旗,校场上的三千多戚家军,顿时鼓舞呐喊;“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戚继光抬手压下激动的士卒,“太子殿下命人送来新式军服,本都督命,即刻换装!” “是!” 回应戚继光的是整齐嘹亮的称是声,在各个小旗长的带领下,军需官撬开木箱,将各种装备按个发放至士兵手中。 拿到新军服,新铠甲的士兵,不顾严寒,直接便在校场处脱下罩甲,更换上了朱翊釴命人送来的军服。 看着面前更换完毕的部下,戚继光嘴都快笑歪了,看看,多么装备精良,尤其是这火铳,戚继光拿过一杆,看着身旁的新军操作射击。 ‘啪’的一声,不远处的陶罐应声碎裂,士兵飞快的装填,接着端铳朝另外一个陶罐一瞄,又是应声破裂。 “好!” 围观的戚家军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都是百战老兵,看过之后,手痒的直接便跟着装填,在得到准许之后,直接一铳,就将仅剩的一个陶罐,给直接打爆。 这些老兵,见过血,学得也快,短短不到半天功夫,手里的火铳便被他们玩的飞起,装填速度更是看得带队前来的谷琏目瞪口呆。 好家伙! 不愧是戚家军,谷琏甚至都相信,他带来的这一个营的新军,要是野战对上戚家军,即使他们已经训练了两个多月,依然会被面前的这些戚家军给打崩。 看看他们熟络的装填,举铳射击,接着装填,而且站位十分讨巧,任前头的士兵如何蹲下站起,后头的士兵都能灵活的进行射击。 这一点,就不是谷琏带来的这一营新军可比的,尤其是戚继光小旗一挥,方阵移动,不见哨响,依然整齐的左右前后移动。 犹如臂使,转运柔滑,侧翼更是时刻警惕行进,即使移动,依然不时观察左右,防止敌军突击。 精锐! 真的是精锐! 谷琏连连感叹,戚都督不仅打仗是把好手,练兵更是出神入化,各个小旗长只要戚继光一挥旗帜,立刻便能做出反应。 这一点着实让谷琏羡慕不已,想到自己的新军,训练了两个多月,依然不时能气得他破口大骂。 “都督之军,真是百战精锐,下官佩服!” 戚继光含笑看着校场内的三千士兵,欣慰不已,笑着对谷琏道,“持廉秉公则士心咸服!” “令行禁止则军容整齐!” “执锐披坚,见贼则身先士卒!” “同甘共苦,遇士则推腹不疑!” “所以本官常能以寡敌众,士卒皆知奋勇为谁,”戚继光自豪的看着手下的士兵,“他们皆知,所战皆乃是为黎庶免遭荼毒之苦!” 谷琏听了深深朝戚继光施了一礼,又朝校场士兵复施一礼,“都督真国士也!” “哈哈哈,”戚继光笑着摆手道,“本官非国士,他们才是真正的国士!” “都督实在是过谦,”谷琏感慨道,“有百战师镇守,新军士兵,激励之下,更加奋勇!” 两人站在木台上,看着面前的百战师操练,不断地探讨着练兵细节,多是戚继光说,而谷琏用小本子记载。 戚继光也不藏私,对于谷琏的询问,一一解答,让谷琏受益匪浅。 戚继光这个百战百胜的将军,随意的一个点拨,就能引来谷琏不断的点头,小本子上更是飞快的用炭笔记录。 这可都是战场干货,别人说起,谷琏或许还会半信半疑,但戚继光说出,谷琏是连带怀疑都不会的。 训练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士兵们收铳归营,早已将伙食做好的伙头军,敲着铜锣,大喊道,“开饭咯!” 百战师的士兵,端着新发的饭盒,整齐的排队前往,一大勺炒菜,一小勺红烧肉盖上,为了照顾这些南方来的士兵,朱翊釴直接拉来了十几车大米。 掀开锅盖,白花花的米饭冒着蒸汽,直扑面门,士兵们两眼冒光,白米饭耶,伙头军长更是大喊。 “可劲的造,管饱!” 第161章 扩编 “可劲的造,管饱!” 士兵们端着盛满菜的饭盒,笑逐颜开,这些伙头军,都是朱翊釴提前筛选并培训的,戚继光带来的这三千多人,是纯军士,一路上干粮啃着来。 偶尔经过城镇,才有改善伙食的条件,如今入了京师后,顿顿炒菜肉菜,吃得这些士兵,个个喜笑颜开。 大冬天里,吃上热乎乎的饭菜,是最能温暖人心的手段,这些端着饭盒的士兵,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朝廷对他们的看重。 戚继光自己也端着一个饭盒,坐在马扎上,在士兵前头,直接大露天就抄起筷子,啪啪爬饭起来,淋在米饭上的红烧肉汁,让米饭更添可口。 许是吃得猛了,前头的士兵猛的咳嗽起来,戚继光见了,放下筷子饭盒,将自己的铁水壶拧开,直接递给士兵,“快喝口水顺顺,吃那么急作甚,还能被人抢了不成!” 那士兵也不过才及冠年纪,自然的接过戚继光手中的水壶,一口灌下,这才压住喉咙里的那口干饭,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将水壶递还给戚继光。 “嘿嘿!太好吃,偶没刹住嘴!” 戚继光轻拍了下他的头盔,笑骂道,“倭寇都没得了你去,别栽在这米饭里头了!” 一旁的众士兵听了,顿时哈哈大笑,“小苏州,侬啊是饿死鬼投胎啦!” “去去去,”那士兵没好气的笑骂回去。 欢声笑语中,谷琏等看着戚继光与手下士兵,一起将饭干完,这才拿着饭盒洗净,休憩中的百战师士兵,有的更是拿出烟袋锅子,点着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就在士兵们在校场旁或坐或站休息之时,太子朱翊釴乘坐着四轮马车到来,顿时惊扰到了这些士兵,急忙纷纷站立起身。 “嗯,好,伙食不错,”朱翊釴看着还剩下的饭菜,不断地点头。 “殿下到来,臣有失远迎,”戚继光拱手上前朝朱翊釴一礼。 朱翊釴挥手道,“无妨,孤也是临时起意,巡视完各处公坊,顺道过来这边看看而已。” “戚卿,一切可还顺利?” “殿下命人送来之物,臣及部下,皆十分满意,”戚继光指着不远处摆放整齐的火铳等物道,“尤其是这些火铳,制作极为精良,更是臣头生所见!” “嗯,满意就好,”朱翊釴慢步向前,示意站着的士兵不用紧张拘束,“这些火铳,都是朝廷造办监营制,卿可尽管训练,铳药子等不足,直接报与孤知晓,孤会命人直接送来。” 戚继光陪同在侧行走,听完点点头表示明白,朱翊釴接着道,“士卒或还手生,需多加训练才是。” “臣定谨遵殿下教诲!” “卿此次带来三千余人,父皇特赐下百战师号,戚卿你需尽快募集军士,满额需八千五百人整!” “招募之士卒,卿可自行选择,到时将名册直接上报给兵部即可。” 戚继光再次点头表示道,“如此,臣明日便开始贴出告示,到时再将本师之士卒所有名单一起上报兵部。” 朱翊釴摇头道,“还是先将目前之士卒名单上报给兵部为好,到时兵部才好按人到户部开户,军饷才好按时发放至账户内。” 戚继光一听,顿时想起谭纶给他讲过的朝廷新法,自新法施行后,大明所有的官员士卒,不再当场发放俸禄军饷,而是一律改为打款入账户,个人自行前往国立银行取款。 在戚继光看来,这一招,大大的打击了那些吃空饷喝兵血的行为,有力的维护了士卒的利益,是大大的善政! 有了这一条举措,戚继光敢相信,朝廷的新法,不说别处,光士卒这里,就一定极力拥护。 那些军属,也一定不会反对,钱存入银行,即使士卒阵亡,军属依然可以自行取出,不至于人亡钱消。 “如此,臣明日便将名单上报兵部!” 为了士兵的利益,戚继光决定连夜将部下三千余人姓名,整理成册,尽快上报至兵部,他知道兵部等的办事风格。 那是能拖就拖的主,如果不尽快上报,怕兵部拖延些时日,到时军饷就得延迟发放了。 朱翊釴不知道戚继光的心思,如果知道,一定会说你多虑了,自从高拱主政,那是以急迫得方式,追着各部屁股后头催。 以前的各部处理事情心态是,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但高拱主政,他的政治主张是,你知道我很急,还不给我加快! 就差天天派翰林文书到各部监督办事了。 为了督促这些爱拖延的官员,高拱跟陈志一合计,直接推出考成绩效制,一个案件或卷宗,到了官员手中,三日之内,若还不能处理妥当,官员若不说明理由,当场便要记过一次,三次记过,便要降级一等。 且这三次记过,一季度后,才会清零,如连续记过九次,降级三等,便会当场罢官辞退,且三年内不得在科考。 内阁更是以身作则,每日处理公文之速度,累的那些翰林直叫苦,但高拱的急迫,到了隆庆帝这,便被卡住了。 隆庆帝这个夜猫子,那是白天打盹,夜里疯,高拱处理得在快,隆庆帝没看完批红,也是白瞎。 还好有朱翊釴这个太子帮着批,不然指望隆庆帝,那高拱一天光走乾清宫就得累够呛。 司礼监那边,虽说也会帮着批阅,但朱翊釴只是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转过去,真正重要的折子,朱翊釴还是不放心交到司礼监那边。 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拖了这般久后,终于还是选出了人选,冯保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司礼监大位。 远在山西的周海,得到这个消息后,倒也没多大气愤,如今他跟随陈于陛在山西变法,那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山西的官绅,见了周海这个监军使,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手握猛虎师这个大杀器,那是巡视到那个府,那个府的士绅,就得乖乖的遵着新法来变。 不管是真心也好,虚情也罢,周海不管,哪怕他离开后,这些士绅指着他后脑勺骂阉狗,他也不在乎。 皇爷与太子爷满意了,他周海便也满意了! 第162章 士绅差点吓破胆 南京城 临街处,一奴仆正卖力的用水清洗着自家府门,大冬天的,累的满身是汗,手都冻得通红,依然不敢停歇。 徐府管家在旁,手插袖内,口气颐指气使的指挥着家奴,“赶紧的,麻利点,擦完,用火炉烘干了,赶紧上漆!” 周围路过的百姓见了这幅场景,大冬天的擦门玩,怕不是个傻子管事,正想要嗤笑两句,但看到门上的牌匾写着‘魏国公府’后,随即加快脚步离开。 “去,赶紧的,叫木匠将漆调好,抓紧上了。” “在调了。” “赶紧催催,误了事,当心吃板子!” 仆人这才不得不重新跑入府内再次催促木匠,木匠也是一脸的无奈,大冬天的刷漆玩,这不闹吗。 但魏国公徐鹏举吩咐下来,不做也得做,只得苦逼的用温水将凝固的油漆化开,慢慢的搅拌。 木匠刷漆一般都是天气暖和才上漆,大冬天的刷,干得慢不说,还容易脱落,委实有点砸自己招牌。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做,有的是木匠作。 至于为什么魏国公徐鹏举突然发癫,要人大冬天的给大门刷漆,还不是昨日府内的下人回报,说南直隶总督海瑞海太保已经到了扬州地界,不日便可抵达南京城。 这可吓坏了魏国公徐鹏举,因为镇守南京的缘故,且山高皇帝远,留守太监王海又是个睁只眼闭只眼,不太管勋贵闹腾的闲事。 一些勋贵为了攀比,更是将自家府门僭越给刷成了红色,要知道在大明,家宅门以及府门刷何色漆,朝廷是有明文规定的。 红色只有藩王及郡王可刷,其余勋贵一律只得刷黑色,百姓更是只得刷灰色等,故魏国公徐俌活着的时候,大门便就已经是红色了。 原本大家都是不管不顾,也没人会拿这事作文章,可朝廷偏偏派来了个‘铁石心肠’的海瑞前来,这下南京的勋贵就不得不重视了。 而且徐鹏举自己儿子的袭爵折子还在送往京师的路上,这会他是不敢露鸡脚给海瑞抓的,只得连忙叫人将自家的红色府门,给刷成黑漆。 免得海瑞到了,知道了这事,借题发挥,将他徐鹏举当鸡杀了立威。 要知道,早在海瑞还没入南直隶地界的时候,龙江港便上岸了近八千多名新军驻扎在总督府附近校场。 这会海瑞在南京城,可以说是横着走,看谁犯错,大手一挥,新军上去直接逮着就走。 许多过去贪污受贿的官吏,在得知了海瑞被任命为南直隶总督之后,吓得直接辞官跑路。 只因为海瑞在路上与随从交谈时,一句遵祖制,被接迎的官员听了后,传扬开来,那些南直隶官吏,听了之后,吓得脸都白了。 谁来说遵祖制,他们都没带怕的,最多就是认为那个官员口嗨,不足为虑,可海瑞海刚峰来说这话,那就是吐口唾沫一根钉了。 看看海瑞,内阁支持,皇帝支持,太子也支持,且为了支持他到南直隶变法,更是将新军青龙师直接调到南京。 要知道同样是新军的猛虎师,在山西,以一师八千五百的兵力,硬撼俺答数万人马,自身仅损失过千。 身为南京有头有脸的留守勋贵,徐鹏举自然知晓内中条情,鞑子的凶残,他是知道的,仗能打到这份上,徐鹏举也是佩服的紧。 如今同样犀利的青龙师到来南京,便是要镇压那些变法期间,想要跳出来搞事的官绅,海瑞这个铁面无私的总督,在京师担任顺天府尹时的赫赫威名,早就传到了南直隶这里。 前些时日,嚣张惯了的织造太监,也不得不削减自己出行的规格,以避海瑞这个总督的锋芒。 一些得知海瑞到来的士绅商贾,更是连夜躲避出了南直隶地界,来个逃之夭夭,企图蒙混过关。 他们以为主人不在,海瑞就清查不了他们的田地,他们也了解过税务所,知道丈量过后需要户主画押签字才可。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一旦税务所丈量过后,迟迟不来画押,税务所是会直接将其归入无产权人名单之中,集体法拍的。 要是知道这一条,就是拿刀架在他们脖颈上,他们都不带跑的。 等到他们后悔之后,想着前往税务所补签,那个时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税务所的税卫不给你扒层皮下来,他们就对不起身为锦衣卫的过去! 早在青龙师到达南京龙江港的时候,大批的税务厂税卫就跟随前来,选择合适位置,便直接立起南京税务分厂的匾额来。 同来的工匠带着铸币机械,在青龙师护卫下,直接在南京紫禁城内选择合适地址,直接开起了南京铸币厂。 王海作为南京的留守太监,第一个出来站台,张贴告示,给南京城内的勋贵士绅们通气,告诉他们海瑞就要到了,该收敛点了,免得被抓个典型。 一些有前往过北直隶见识过新法的商贾,早早就前往衙门,开始办理一些认证文书,免得新法开始施行,手忙脚乱的费事。 南京城内的百姓,可能是最欢迎海瑞前来的一批人了,他们早就听市井街头的人说过海瑞在顺天府做的事了。 尤其是飞洒田地直接判给农户这事,那是激动坏了农户,愁死了士绅,那些百姓都憋着火,等着海瑞到来后,新法条例公布。 到时士绅与百姓之间,可就有得乐子可忙了。 在士绅们的愁眉苦脸中,百姓的千呼万唤下,海瑞到达南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南京城内的百姓蜂拥往定淮门,都想一睹海瑞的风采。 锦衣卫番子鸣锣开道在前,海瑞坐在四轮马车内,马车周围,骑着马的锦衣卫护卫严密,将马车团团围住。 随同前来的锦衣卫,更是多达一个百户,这阵仗,说是藩王出巡,都不为过,热闹的城门口处,百姓们还在眺眼观望,见不着海瑞身影,不由得大失所望。 海瑞作为南直隶总督,隆庆帝与朱翊釴将其安危提到了最高,要求随同护卫的锦衣卫百户,务必小心提防。 第163章 草包国公 洪武门处 留守太监王海以及一众南京大小官员,留守勋贵等,都在搭建的帷幔内,静静的等候总督海瑞车驾的到来。 作为隆庆皇帝特派的南直隶总督,海瑞可谓是如今南京城内权柄最重的官员了,跺跺脚,各个都得哆嗦一下的人物。 隆庆帝还特赐海瑞尚方剑,给予其先斩后奏的权利,为了避免权利掣肘,隆庆帝更是将南直隶巡抚直接调回京师。 为的就是让海瑞可以在南直隶彻底的放开手脚做事,且在海瑞还未到达南直隶地界时,隆庆帝的圣旨就先一步到达南京城。 将南京午门外给事中值房撤销,各给事中分调南京各部,至此,从洪武朝设立的给事中制度,正式消亡于隆庆朝。 没了南直隶巡抚掣肘,撤销了给事中拖后腿,海瑞到了南直隶,真正是鱼入大海任驰骋,龙升九天任翱翔了。 “duang!” 一声开道锣响,锦衣卫护卫开道下,被护卫在正中的四轮马车,在南京百姓们的吵闹声中,慢慢的朝洪武门而来。 听到锣声的各个官员,从帷幔中依次走出,站立在城门口处,恭敬的迎接这个举人出身的大明南直隶总督。 海瑞推开车门,迈着步子,小心的走下车阶,穿着隆庆帝御赐的赤色飞鱼服,人虽瘦挺,但精神矍铄,短须夹杂着花白,风中倒也不太凌乱。 跟随海瑞一同下车的是抱着尚方剑的程启,海瑞走到哪,他便跟随着行进到哪,那些看见程启手中怀抱的尚方剑的官员,个个骇然。 便是留守太监王海,也不禁与海瑞说话时带上几分客气。 徐鹏举站在人群中,看着海瑞到来,以及海瑞书童抱着的尚方剑,心里暗叹,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将自家府门红漆改黑。 不然看海瑞下车这架势,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望向谁,都不敢与海瑞对眼,纷纷侧开头去。 海瑞客气的与迎接的各个官员勋贵见面后,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行进入洪武门,到了门内,隔绝了百姓的目光后,海瑞这才变脸,抽出早就藏在衣袖中的圣旨。 “奉 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洪范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为民之父母者,必虑其生计,命子民健生得以安存,不使其冻受饿孚无以存续!” “朕践祚至今,感生民困顿之艰难,苛捐纷乱使民困惑,无有统计之一税,纵观之,乃是隐税而非朝廷之实税也!” “夫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朕感夫子之言,乃下诏,厘定田税之法,当从朕起,设税务厂,以统收田税!” “南直隶各部官员,至此诏下,非税务厂之税卫,不得私自收纳税赋,敢触者,立斩不赦!” “……”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也!” “朝廷法度,应遵此言,朕新法施行乃是王道之法,而非残民害民之霸道法,官吏衙役每日需巡视地方,广而告之百姓新法之条例!” “予载刑而使民不犯,不可只遵道德而弃律法不顾,此非治国之策,望卿等皆知朕意!” “钦此!” 海瑞念完隆庆帝的圣旨,看着跪伏在地的南京官员,再次开口道,“各位同僚,请起身!” 还在消化隆庆帝这道圣旨的各官员,这才回过神来,扶着膝盖慢慢起身,跪在前头的魏国公徐鹏举此时心如死灰,娘的,太狠了! 堂堂大明皇帝,你竟然不要脸的要向我们这些勋贵官绅收遗产税,而且还是加算税,我魏国公府几代家业,怕是要被你隆庆帝给薅秃了不可! 他魏国公徐鹏举作为中军都督,世代镇守南京,家业田产更是达五百多顷,要是真的被隆庆帝这么薅,不用几代人,都得给皇帝薅没了不可。 想到隆庆帝出的这个遗产税,徐鹏举不由得暗下心思,要不联络各处,给他来个下马威,但又想到自己心爱的幼子袭爵之事,还得看隆庆帝的脸色,随即打消了这个心思。 徐鹏举心里头想着事,海瑞叫人起身,他身后之人皆站立,独留下徐鹏举还跪在人前,不由得让海瑞侧目。 “魏国公,为何不起身,可是还有要事禀报于本督,”海瑞揶揄着开口。 徐鹏举这才一惊,吓了一跳,急忙爬起道,“年老体衰,竟失了神,还望海总督勿怪!” 海瑞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徐鹏举,心里头却是异常的鄙视,这位中山王徐达的七世孙,自正德十三年其祖父薨逝后袭爵,十六年便被委任守备南京,统领中军都督府。 然嘉靖三十九年,南京户部尚书马坤,因国库无以支付驻军军饷为由,上奏嘉靖请削士卒每石折银,督储侍郎黄懋官见马坤上奏,也尾随上奏请削士卒妻室弥补之月粮。 原本就拖欠军饷许久,导致士卒怨声载道,听闻了南京户部尚书马坤和黄懋官两人的骚操作后,直接被点炸。 按照洪武旧制,南京守备军士,有妻室者,月给粮饷一石,无妻室者,月给粮饷六斗,而马坤和黄懋官,一个削减军饷每石折银,一个直接砍掉军士妻室粮饷津贴。 加上军饷一直拖欠着不发放,几多怨恨堆积之下,终于在嘉靖三十九年三月发生哗变,军士冲入府营,将黄懋官拖出,当街斩首,提着其首级,直接冲向洪武门内南京户部处,要杀马坤。 留守太监王海得知,大惊,急忙诏见徐鹏举,命其带人前往镇压,可徐鹏举哪里敢,只得派人前往沟通,被拒。 留守太监又催得紧,不得已,只得亲自前往相劝,军士听见中军都督魏国公徐鹏举来了,直接破口大骂,骂他是草包国公! “我等为国镇守,朝廷不体恤我等,你魏国公身为中军都督,竟然不为我等仗义直言,身在其位,而不谋其职,与草包何异!” 徐鹏举当街被骂,羞得掩面狼狈而走,全无国公风概,南京城内百姓得知后,纷纷私下议论。 草包当国公! 贪官当尚书! 第164章 龙江重开 此次军士哗变,还是留守太监王海出面,许诺恢复旧制及月粮饷,并自税赋中拨给十万两当场发放军士拖欠之军饷,这才压下此事。 事后,留守太监王海秋后算账,命南京锦衣卫秘密探查带头哗变之人,密捕二十五人入狱,其中带头三人,被锦衣卫在狱中直接杀害,其余二十二人,被直接发往云南黔国公处戍边。 而南京户部尚书马坤,更是直接被王海上奏弹劾,嘉靖帝直接便将其罢免,魏国公徐鹏举,作为中军都督,无所作为,被嘉靖帝直接申斥,罚俸一年。 海瑞看着面前的老迈太监王海,来时,隆庆帝及太子朱翊釴就曾告知海瑞,言南京留守太监王海,是个尽忠办事之人,可以全权信任。 海瑞作为遵循并提倡恢复洪武帝祖训的守旧变革派,是不信任任何太监的,隆庆帝和太子朱翊釴的话,海瑞认为听听就好,哪有太监不贪财的。 “海总督,不知皇爷可有口谕密信等带来。” 遣退了各个官员后,海瑞和王海步行入议事厅内,才左右坐定,王海便开口询问海瑞,海瑞听了点头道,“本官来时,皇上确有密信托带而来。” 说完,从内裳处取出贴身存放的书信,放在茶案上,斜手轻推往王海面前,王海急忙拿去,也不避讳海瑞,直接便解开封口,抽出信纸便看了起来。 信中只寥寥几字,王海看完,收起笑脸看向海瑞道,“海总督,不知皇爷可有同你说起信中之事?” “说过几句,”海瑞点点头,“此事,还需王留守派遣内官工匠前往,本官却是不便经手此事。” “这个自然,造船之事,咱家定然全权接手,只是巡查走私,需用得到三千料的战船?” 面对王海的询问,海瑞神秘一笑,“这个王留守不用知晓太多,皇上如何吩咐,你便如何造办即可。” “所需之银钱,到时本官自会拨付,你需尽快备足所需木料,早早开造,殿下要之甚急!” 能不急吗,朱翊釴跟海瑞说过,打上本子小岛,挖取金银之事,海瑞虽然不赞成,但隆庆帝一意孤行,且为了补贴新法银钱损耗,海瑞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作为在京师施行新法的先锋,海瑞知道目前大明国库有多缺金银,别看商税收的多,但花出去的也不少,边军要塞修筑,军队结构重组,方方面面,都是要钱。 不然,也不会趁着徐家之事,直接发难,派他海瑞来南直隶推行新法了,还不是穷给闹的! “这是太子殿下命人绘制的战船图纸,你且收好,”海瑞身后书童程启从带来的木箱中取出一个档案袋,直接交给王海。 王海接过袋子,直接打开,便见上头写着‘宝船图例’字样,细细数了,足有三张图纸,王海不解的询问道,“怎么这般多,不是只造三千料战船即可吗?” 朱翊釴命海瑞带来的这些图纸,都是他调阅了工部收藏的郑和宝船图纸后,略微修改不足之处后,重新绘制的。 郑和当时所出航的宝船,吃水达六米,近万吨的大船,在朱翊釴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搞这般大。 虽然船大,水密隔舱多,防沉性高,但在这个全靠人力驱动转向的时代,越大的船,就越笨拙,越不利于海战。 朱翊釴要的是高机动,而不是人货一体的战船,载货直接交给随队的货船即可,战船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快,快速的到达,快速的打击。 尤其是未来,大明海外领地增多后,水师更是要快速的前往支援,因此,朱翊釴直接仿照了十八世纪的美帝快速风帆战舰。 舰长六十二米,宽十三米,型深六米多,可达三千料,全帆开启,最高能跑十三节。 朱翊釴将会给其安装上兵仗局新研发的120口径炮二十八门,70火炮十门,全舰可搭载船员四百人,并命名为新法船。 其余的两份图纸,分别是改良后的福船,用来远洋载货,以及缩小尺寸的新法船,用来做护卫舰和缉私船。 “你只管造便行,其余的事,莫要多问,皇上与殿下及内阁自有打算,”海瑞见王海一直询问,面色一沉,不悦的开口。 见海瑞有动怒的迹象,王海只得收起图纸,“却是咱家多嘴了,这便不问了!” 朱翊釴吩咐过海瑞,不可四处宣扬出海之事,一切悄悄的进行,打枪的不要。 事先给他干了,赚到银子了,再慢慢的放出口风,那些大臣就是反对,看到水师出海,不亏反而盈利之后,想掺和一脚,就得看他父子俩的脸色了。 可不要图虚名,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要出海,到时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臣,一定能天天烦死朱翊釴父子俩。 随着海瑞的到来,南京各个城门口处,新军及锦衣卫四出,张贴各种有关新法的公告,出入城门的百姓,围观不止。 应天府及各县公差衙役,提着锣,苦逼的通街宣读刚刚学来的新法条例,那些不识字的百姓,闻听到这些条例,欢呼不已。 终于来了,新法终于来了! 早在北直隶施行新法之后,前往京师地界的商贾,就将北直隶各个新法带回,对商贾来说,新法就是毒药。 但对那些无地之民来说,新法简直就是救命良药! 尤其是苦受官吏士绅盘剥的农户,最关心的第一条,就是过往拖欠的欠条,是不是跟北直隶一样,直接废除。 百姓们最是单纯直接,只要你宣布了有利于他们的新法,他们就一定会鼎力支持。 废除欠条,从新厘定田亩,规整税款条目,摊丁入亩,以钱代物,二十抽一,颁布牌照等等,这些种种新法条例,在公差衙役们大声宣读下,南京城内百姓个个喜出望外。 朝廷没有区别对待他们,作为大明最重要的税赋来源地,南直隶的税赋,一直就要比其他地区要重上几倍。 洪武帝朱元璋早前定下的重税,在这一刻,直接被朱翊釴给一视同仁掉,对于底层百姓,采取优柔,对士绅,直接就是加算兼遗产税! 第165章 华亭民乱 松江府华亭县 随着海瑞的到来,新法政策文件也随即被南京总督府分发至各府县,政策才到华亭,知县潘嘉究第一时间拿到的时候,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朝廷这么搞,真的不怕激起民怨吗! 厘定田亩,这华亭地界,就那么好厘定吗,仅华亭县内,多少致仕官员,多少关系勾连错杂之士绅,岂是总督府一纸公文,说厘定就厘定的。 还要禁止白银流通,全盘兑换朝廷银行国币,这些喜欢窖藏的老地主,哪会那般轻易便将自家的存银拿出,这不是闹吗! 施行牌照法,产权确认法,这又是哪个混蛋玩意想出来的,还要二十抽一,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潘嘉究翻过一页,看到后头的加算法条例,吓得手一松,真按总督府这么搞,这华亭,怕是要乱啊! 这南直隶地界的各个大地主士绅们,那个不是田野阡陌,连横一片的买,按举人的优免来界定,那华亭第一徐家,不得裤衩子都给朝廷算没了不成。 想到这,潘嘉究不敢逗留,命人备齐轿子,就往徐家赶去,他的第一时间跟徐家放放口风。 徐家徐阁老在京人脉广大,看能不能周旋一二,拖延些时日,让新法延误点时间,好让这些士绅们动用关系,给皇帝吹吹风。 这简直就是在鱼肉士绅,他潘嘉究也得赶紧找徐家看能不能动动关系,给他挪挪窝,这南直隶,怕是待不成了。 轿子才到徐家大门口,就见大门处,停留了许多的轿子,外头还有许多的人,正央求着徐家仆人,请求见上徐琨一面。 潘嘉究板着脸下了轿子,看向那些人,语气不善的道,“作何事,这般围堵,还不快快让开!” 围堵在大门口处的众人,见是知县潘嘉究来了,连忙围将上来,七嘴八舌的讲着,要知县潘嘉究帮忙,给说说,让他们进去,见徐琨一面。 “好端端的,见徐二公子作甚,”潘嘉究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般挥散众人,“都离开,可知道,这是徐元辅的祖宅之地,不可在此放肆!” 听见知县这话,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大老爷您还不知道吗,徐家三子徐瑛谋害钦差之事,已经在锦衣卫大狱内招了!” “谋害钦差啊!” “各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我等原想着,将田地投献至徐家,可躲避税赋一二,可看着这架势,徐家这是要被抄家的了啊!” “那到时,我等投献之田地,不就全被朝廷给充公了!” 那人躲在人群之中,说话声音极大,围观的这些人一听,在其他人一声起哄中,瞬间又情绪激动起来,叫嚷着道,“对,他徐家自己作孽,田地我等只是暂时投献,如今船翻在既,不能我们也跟着淹死了!” “对,必须将田地拿回来!” “开门,快开门!” 手拿棍子在大门阻拦的徐家仆人,见群情激愤,有冲击大门的架势,立即抄起棍子,就要往人群里挥打,他们平日里横行乡里惯了,哪见得了他人前来徐家闹事。 站在大门望楼上的徐管家,见吵闹起来,叫来小厮低声吩咐几句,不多时,徐家大门打开,蜂拥出更多家仆,个个手拿棍子,目光不善的盯着这些闹事的人。 “让我们进去,田地必须归还给我们!” 见人群被震慑住,躲在人群中那个人又大声叫喊道,“你徐家要死,不能拖着我们大家伙一起跟你们陪葬!” “叫徐琨出来!” 那人一喊,原本想要退却的众人又叫喊起来道,“对,叫徐琨出来,今天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交代,哼!你们也配我家二爷出来给你们交代,”站在望楼上的徐管家,冷哼俯视着大门口处的人群,一脸的不屑。 “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腿给你们打折!” 见徐管家这般嚣张,人群中那个人又大声叫喊道,“大家不要怕,潘县尊会为我等作主的!” 在一旁观看的潘嘉究,正思索着那些话中的得失,陡然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玛德! 是谁,瞎只因儿叫唤! 老爷我何时说过要给你们做主了! 但潘嘉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住胳膊,强拉硬拽的来到大门人群前,徐家仆人见知县潘嘉究到来,望向望楼徐管家处。 潘嘉究看着面前的仆人,尴尬一笑,玛德,被这些刁民给架住了,我就不该来。 望楼上的徐管家,看着潘嘉究,同样语气不善的询问道,“潘知县,你当出头鸟来为难我徐家!” “不要误会,本官……” “大老爷不用怕,我等都是你的后盾!” 还没等潘嘉究说完,人群中就喊出一声,“大家伙不要怕,我们人多,且大老爷还站在我等这边,我们有理,不怕他徐家!” “对!” “县尊在这,县尊大老爷,您给讲几句,让徐琨出来,给大家伙个交代!” 潘嘉究此时杀了那个抢他话之人的心都有了,但被架在人群前,只得勉强一笑对着望楼上的徐管家道,“既然大家伙这般要求,便让徐二公子出来转圜一下。” “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免得猜疑不是!” “潘知县,我家二爷病了,吹不得风,便不出来了!” 望楼上的徐管家冷眼看着底下动静,直接拒绝潘嘉究的调和,这让潘嘉究老脸一黑,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地知县,你个管家,这么给本官上脸色。 “看,定是徐瑛之案,徐家已经知晓,”人群中那人再次叫喊起来,“他徐家就是死,也想拉着我们垫背!” “大家伙,冲进去,当面问个明白!” “谁敢乱动,休怪我手中棍子不认人!” 徐家仆人大声厉喝,企图喝退上前的人,混乱中,不知是谁,一鞋底子飞出,直接砸在前头一个徐家仆人面门上,那仆人吃痛大骂,提棍对着前头叫喊最凶之人,便是一棍挥去。 其他徐家仆人见了,也是挥棍上前,一时间场面瞬间混乱,混杂在人群中的十几个汉子,突然上前,几下便放倒了逞凶的徐家仆人,夺过棍子,一把上前,十几个人没几下,就撞开了徐家大门。 “冲进去!” 第166章 乱做一团 “冲进去!” 为首提着棍子的汉子,声音喊的贼大,但脚步却没一丝移动,那些被徐家仆人打倒的,见大门开了,怀着怒气,一马当先,就闯了进去。 “当头,咱还接着进吗!” 一个汉子凑近,小声询问着,那个锦衣卫小旗邪魅一笑,小声对着他道,“都这步了,不进还成!” “别管其他人,我们直接往他们书房冲,将重要书信田契等,赶紧拿走。” “叫弟兄们都跟紧点,要是被冲散了,到时到华亭驿站旁酒楼集合!” “好!” “都冲进去,冲!” 说完,自己带头,提着棍子,就冲进了徐宅内,迎面看见慌忙从望楼上下来的徐管家,二话不说,当头就砸了下去。 “快,往后院冲!” 门口被人群挤到一旁的知县潘嘉究,见人群暴怒冲击进徐家,大叫着跳脚,“这帮刁民,可害苦了本官!” “快去县衙叫人过来,快去!” 那些冲击进徐宅的人,沿着门廊直冲,一路打砸抢,上前阻拦的仆人,见了这阵仗,吓得调头就跑,“不好了,冲进来了!” 边跑还边叫,沿途听到的其他仆人,以为是锦衣卫又来,且这些时日,徐宅内也是提心吊胆的紧,都知道自家三爷被锦衣卫捉拿,怕是犯了大事。 一听那个叫喊的仆人不停喊冲进来了,也吓得调头跑,“锦衣卫冲进来了,快跑呀!” “快跑,锦衣卫来了!” “不跑没命了!” 那些不知情的仆人女婢,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跑入后堂躲避,仆人们更是趁机搬抢起财物,直接就跑。 冲入的人群打砸,徐宅内仆人争抢,一时又无人出来阻拦,徐家宅内顿时乱作一团,外面围观的百姓,见了这副场景,也是手痒。 一些青皮见徐家大势已去,叫喊着也冲入进去,见人就打,见值钱物件,扛了就跑。 “坏了,全乱了!” 潘嘉究急的跺脚,眼见不断有人从徐家搬出物件,且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局势有失控的迹象,他只得不停的叫喊着让抢夺之人住手。 可财帛动人心,岂是他几句话便能制止的。 徐宅大堂上 徐琨此时被愤怒的众人围堵住,进退不得,心中对着管家破口大骂,这个废物,这点事都干砸! “各位,我父任朝廷元辅,你等莫要冲动才好!” 徐琨无奈只得跟这些个人开始讲理,“且当初,投献之事,都是你情我愿,怎得却都怪罪到我徐家身上了!” “徐二爷,你弟犯了大事,外头都传你徐家即将被朝廷抄家,我等投献之田,皆是祖辈辛苦挣下的家业,可不能随着你徐家被朝廷给抄没了!” “对,不能害了我等!” “退田!” “快退田!” “胡说八道!” 徐琨气得青筋暴起,指着面前的人大喝道,“谁说我徐家要被抄家,简直一派胡语!” “不管是不是胡传,徐二爷,这田我不投了,赶紧将我家那一百多亩田给退了!” “退田退田!” 徐琨被眼前这些人的无赖给气到了,当初求着上门要投献的是这些人,听到点风吹草动,现在却跑来徐家嚷嚷着要退田了! 哼!田是那么好退的! 我徐家吃进去的,还想那般容易便交还出去,简直白日做梦。 徐琨气到极致,反倒不急了,他转身坐回椅子,端起茶看着面前这些小丑,“田不是不能退,但当初交接之人,乃是我三弟,如今他不在宅内,我却是做不得主!” 众人一听,心思一转,徐瑛是被锦衣卫给抓去的,想要锦衣卫这些活阎王放人,怕是难,但徐家自己就有许多田地,原先的田退不了,那便换田。 “徐二爷,你弟被锦衣卫锁拿,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这样,我吃点儿亏,原先我家村东的那百亩一等田,你便给我置换成你徐家自己的田便好。” “你在这,便可!” “对,你在这,也将我原先投献的田置换了!” 徐琨冷笑看着这些人,摇头道,“田契都在我父手中,如何置换给你们,不如你们上京,找我父置换去!” “他在胡说,前些时日,他徐家强买赵二狗家的田,落签之人,就是他徐琨,还在这狡辩!” 那人说到激动处,上前一把抓住徐琨脖颈衣领,许是即将失去的田地,急红了眼,一大嘴巴子就抽在了徐琨面上。 “他娘的,老子忍你徐家很久了,平日里在华亭欺男霸女,”那人又是一巴掌打出,“如今你徐家就要全家死绝了,还在这跟老子摆谱!” “说,田契在那,不说,老子打死你!” 徐琨捂着脸,恶毒的看着打他那人,“李老四,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看我弄不弄死你全家!” 徐琨彻底的被破防了,当真这么多人的面被扇,高高在上的气焰被直接扇没了,直接色厉内荏的威胁道,“你给我等着,想看我徐家倒,怕是瞎了你的狗眼!” “我父乃是当朝首辅,正一品大员,你们这些个泥腿子,也敢来我徐家撒野!” “我去你娘的一品大员,”抓着徐琨衣领的李老四又是一巴掌甩出,“老子只想要回老子的田,说,田契在那!” “不说,老子今日豁出命,也要弄死你徐琨!”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徐二爷,不给你面子,你就是臭老九,摆个脸子给谁看!” “不要管他,咱们到后宅自己去找!” “对!” 李老四听了,再次一巴掌大力打出,把徐琨给直接扇懵在地,随即补上一脚,呸了一声道,“逼急了老子,就是你爹徐阶在我面前,老子都照扇不误!” “什么玩意!” 说完,撇下徐琨就跟着人群往后宅冲去,待他们冲到后宅,抓着个争抢财物的仆人,强扭着让他指路,这才来到大门洞开的书房处。 “坏了,有人捷足先登了!” 看着书房内被洗劫一空,那些想要拿回田契的人,顿时哭爹喊娘,把带路前来的仆人当做出气筒,直捶得那仆人进气多出气少才止手。 眼见田契被夺,为了不白来一趟,能抢一点回点血,也是好的。 这些人直接就冲进后宅院内,见值钱物件就抢夺起来,女眷们哭闹之声,乱做一团。 第167章 得留给海总督抄 “我去你娘的!” 一汉子将抱着他腿的女眷一脚踹开,抱着一箱子金条,就要夺门而出,那被踹倒的女人,发出嘶声喊叫,“你不能拿走,这是我的嫁妆啊!” “现在是我的了,”汉子不管女子如何呼喊,直接开门就跑。 这一小箱子金条,少说一二十条,抱在怀里,压得紧,汉子想快跑,因着金条过于沉重,只得吃力的快步前进。 女子护着衣裳,倚着门框,痛哭大叫,“快来人啊!他抢了我的金子!” “金子!” 还在四处搜刮的其他人一听到这女子的叫喊,全都停下手脚,望向女子指去的方向。 一个身上挂满绫罗绸缎的男子,见抱着小箱子的汉子艰难行进,目光贪婪的走到一个花盆前,直接就朝汉子砸去,‘哐当’一声,汉子被应声砸到,小箱子落地,金条撒满一地。 “我的,都是我的!” 被花盆砸倒的汉子,还在不停的归拢金条,脚不停的在地上踢踏,企图吓退围上来的其他人。 “哇!” “去你大爷的,”男子一匕首捅在倒地踢踏的汉子心口,血溅得他满脸斑点,狰狞看着地上的金子,“我的了!” 那些围观上来的人,见动了血,个个互相对望,一时不敢再靠近,但又不肯就此离开,实在是金子太过诱人。 “谁敢上来,老子就捅死谁!” 一边将散落的金条放入小箱子内,男子满脸血斑的盯着周围的那些虎视眈眈的人。 “沈二楞,给我一根,不然你走不出这门,”围观之人后头响起一声,众人回望,便见一个敦实黑脸汉子提着把锄头,把后院小门堵个正着。 “栗彪子,我给你两根,你护着我出了大门,我给你两根!” 栗彪子黑脸一笑,露出一嘴大白牙,“好,你过来,我护着你出去。” 沈二楞一听,慢慢的抱着箱子,朝后院小门挪动,那些围观的人,畏惧于他俩手中的武器,不敢动弹,就在沈二楞快要到小门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上前一把拉住沈二楞握匕首的手。 “三哥,快抢!” “你娘的!” 把门的栗彪子气愤上前,对着那个抢夺之人就是一锄头挥下,啊的一声惨叫,血撒得满院都是,天井边上昨夜落积的雪瞬间被染红。 就在沈二楞子高兴于栗彪子出手搭救之际,一锄头挥出的栗彪子却是再次挥起锄头,对着沈二楞子脑袋就是一下。 “我能得一箱,干嘛要你两条!” 栗彪子目光冰冷注视着那些被眼前场景吓住的人,扛着锄头,抱起箱子,也不管身上的血污,抬腿就出了小院门。 看着院子里三具尸体,那些个人,吓得也急忙出了小院,争相逃窜,出了人命,再不跑,可跑不了了。 栗彪子一身的血污,扛着锄头,抱着箱子,艰难的走在混乱的徐家走廊上,还在争抢的其他人,见了这副样子的栗彪子,都吓得退后一步,不敢上前。 凭借着这股狠劲,栗彪子一路无人敢挡,直接就走到了洞开的徐宅大门处,他狞笑着回望后头跟着的人,呸的吐了一口痰,迈步就跨出门槛。 才想着要离开,谁知,门口站满了穿着青袍的锦衣卫番子,围成一圈,将大门外的空地团团围死,正搭着弓,静静的看着出门来的栗彪子。 看见这动静,栗彪子瞬间愣住,不敢再动弹,便听对面的锦衣卫百户朝他大声喊道,“将凶器和箱子,慢慢放下!” 栗彪子心想,完了,这下子栽了! 他不敢反抗,面对着这一圈的弓箭怼脸,饶是他心再狠,也是不敢再乱动,只得听从指令,蹲腰将锄头和小箱子慢慢放在脚下。 “过来,”锦衣卫百户朝他一招手。 栗彪子才迈出一步,呼咻声顿时嗡起,飞射而来的箭矢直接将栗彪子射成刺猬,他双眼瞪的突起,带着不甘,重重倒下。 为什么! 我明明按照你的指令做了! 锦衣卫不讲武德! “哼!” 那个锦衣卫百户冷哼一声,“他迈错了脚,谁不知道,我等锦衣卫叫人过来,都得先迈左脚!” “哈哈哈!” 锦衣卫百户身旁重新搭弓上箭的番子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心腹番子凑上前道,“百户,不如弟兄们冲进去,里头人都抓了。” “弟兄们也好捞点油水!” 那锦衣卫百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徐家,没有海总督的命令,谁进谁死!” “敢出来,就是这个下场,”百户指着被射成刺猬的栗彪子,“你还敢进去吗!” 那个番子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吓得不敢再说话,百户指着倒在门口的栗彪子,“上去两人,拖到一边去!” 此时徐家围墙旁,已经躺倒了十几具被锦衣卫射倒的尸体,大门依然洞开着,静静的等待着下一个企图冲出来的人。 这些锦衣卫,是南直隶锦衣卫指挥韦峒派来监使徐家的,前后门各一个百户的锦衣卫看守,左右围墙还有两个百户的番子游弋,将企图从徐家翻墙逃跑的,一一射杀。 韦峒还不知道,徐阶已经在京师,被自己的大孝子给活活气死,坟都埋好了,他只知道,徐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跑。 杀了钦差,就是谋反! 这抄家的事,隆庆帝还没有具体的诏命下来,他就只能这样给围着,至于早前围攻徐家的那些人,韦峒表示并不知情。 都是要徐家退田的人搞的事,跟我锦衣卫有毛的干系! 我们守候在这,发现入室打劫,英勇出手,击毙劫匪而已,至于徐家人的死活,却不是我们锦衣卫该管的事了。 自求多福! 只等海瑞海总督命令一到,是抄还是撤,到时自然知晓。 这家,得留给海总督抄! 这是南京留守太监王海带话给韦峒说的,海瑞初来乍到,没有什么比直接抄了横行华亭的徐家,来得震撼。 这是王海给海瑞准备的新官上任第一把火,这火一烧,保管其他南直隶士绅,就是放屁,都得捂着偷偷放,怕出了声响! 第168章 抄家路上 华亭徐家外,被围了三日的徐家,围墙外尸体又多添加了几具,大门还是洞开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再从这离开。 大门口处,鲜血早已干枯,大埕外的锦衣卫番子们烤着火,搭着帐篷,喝着小酒配着肉,轮流盯着大门,原先射倒的,番子们还会上去拖到一边。 后来百户走了,那些番子也懒得上前,直接射倒,上去拔出箭矢,就任由那些死人躺在影壁处,落雪疏疏下,将一切血迹直接掩盖。 风夹杂着小雨,又伴着雪点,呼呼的刮,躲在帐篷里的番子哆嗦着跺脚,暗骂鬼天气这般冷,喝酒都挡不住寒刀子刮。 一口灌下京师贩卖来的白酒,番子呼出一口热气,啃了口肉,这才舒服的道,“爽快!” 原本黄酒当道的南直隶地区,自从京师货商带来了这些白酒,先是各个酒楼在出售,后来喝的人多了,京师货商直接在各个府城开设酒档,直接出售。 原本卖得贵了,没什么人买,但经过调酒匠人对南直隶口味的特殊勾兑,还进行街头试喝后,这才打开了市场,开始风靡南直隶。 锦衣卫番子们现在喝的这酒,壹角钱一坛,属于是中档酒,度数不高,也才三十,但口味上,调酒匠加入了许多的果酒进行中和,完美适应了南直隶人喜甜的口味。 就在这些番子们推杯换盏之际,华亭县城外,一个营的新军士兵正顶着雨夹雪,身上披着的油布雨披下,那件棉军袍早已湿透,黏糊糊的让这些北方士兵极为的不适。 倒背着的火铳,铳托上结满了雪霜,士兵们卖力的迈着步子,踩着被踏化的雪水,艰难的行进着。 海瑞坐在四轮马车上,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雪,招手叫来随队新军营长,询问还有多久才能到达松江华亭。 “回总督,还有半日,便可抵达华亭城下。” 海瑞看着天,又看了下赶路行军的士兵,“命令原地休整,赶紧烧水,让士卒喝点热乎的,去去寒气!” 营长看了看阴沉的天,和不断下着的雨雪,环顾四周,这才叫来传令兵道,“命令,转入树林搭设帐篷休憩,在命伙头,烧水,给弟兄们去去寒!” “是!” 已经是临近未时,在赶路,即便是天黑之前能到了华亭,冬天天黑得早,反而到时扎营麻烦,海瑞便直接命新军直接就地休憩,待明日一早,再行赶路,也不急于一时。 士兵三人合搭,将随身披着的油布雨披取下,每块雨披边缘各自都留有扣子和扣眼,方便士兵野外扎营时几人组装,遮挡雨雪。 随手捡来的木棍搭起一个三角形木架,士兵中一人贡献出自己的笠形盔,用干净的雪洗净,带着的短铲铲起一把干净的雪放入盔中,底下早已用火柴点燃的湿柴火,正冒着浓烟,呛得那三个士兵直咳嗽。 “你个傻子,怎么尽往里头放湿杆子!” 那个被烟熏得直流泪的士兵,气得骂着那个点火的同袍,“拿干的,挡一下,笨死你得了!” 躲在搭好的油布雨披简易帐篷内的另外一个士兵,嬉笑着看着外头那两个笨手笨脚的战友,一把咬开一包写着调料包字样的油纸包,倒入早已放入面饼的饭盒中。 嚼着肉干,调笑着看着二人道,“怎么样,两个老师儿,咱今晚几时能吃上这面汤儿?” “去去去,忙着呢,”被烟熏黑脸的士兵没好气的挥手,“不帮忙,还在这说风凉话。” “嘿嘿,我这不是看你俩整的有鼻子有眼的,着急嘛,”士兵将肉干一把塞进嘴,拿过树枝,掏出刺刀道,“你这那行,看我的。” 说着,拿起树枝,进了帐篷,一刀一刀的沿着边缘,慢慢的削了起来,不多时,就捧着一堆木屑出来,“快,火柴划上!” 被削薄的木屑,被火柴一点,先是烧了一会,随即便被雨雪直接浇灭,三人顿时卧槽不断,“白忙活了!” “三省,再削,多点能着,”士兵对着切削的士兵道,“三人一起削!” 被叫三省的士兵,看着被雨雪浇灭的木屑,脑袋一转,开口叫停道,“等会,我有主意了!” “啥主意,老龚。” 便见龚三省掏出一枚定装弹药包,直接咬开,“都走开着点,别一会毛都给你烧了!” 说完,撒了一半在木屑上后,划拉一根火柴,直接就丢在火药上,滋啦一声,火光腾起半人高,两个战友卧槽一声,吓得跳开。 可火光却不熄灭,而是直接点燃了那些木屑,三人见终于着了,大笑着将其余的木屑投入火中,直夸老龚你脑瓜子就是灵。 其余的战友见龚三省这边火点起来了,大叫着借个火,就拿着湿木棍过来想要引火。 那个士兵拿着湿木棍,一直往火堆里头捅,就是点不着,急的龚三省大叫,“你丫别把我这堆给捅灭了!” 无奈只得将自家剩余的半包火药,将里头的铳子扣出,告诉他如何引火,这才免于被祸祸。 有了龚三省这招,新军营这边很快便点起了火来,炊烟开始在小树林中慢慢升起。 吃着饭盒中的面条,嚼着肉干,看着外头的雨雪还在不停的下,龚三省一口喝光剩余的面汤,又从盔内倒了点热水在饭盒内,从行囊中掏出一个干硬的面饼,就着热水,就啃了起来。 “三省,你说,咱这是去华亭干啥呢?” “听率长说,是去抄家,我也不知道。” “你饼还有没,借我一块!” “滚!你个吃货,”龚三省直接将咬了一半的干饼丢了过去,“你丫还好当了兵,不然在家,你老子能被你吃穷了!” “嘿嘿!吃不穷,我在家,都看着吃的,”那士兵接过干饼,也不嫌噎得慌,直接一口咬下,嚼巴两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我娘说,能吃是福,当初要不是听说当兵管饱,还给钱,我娘才不让我来当这个兵呢!” 龚三省没理这个憨货,喝了口热水后,直接盖上饭盒,翻身盖上自己的小棉被,倒头就睡。 第169章 法不责众乎 ‘嘟嘟嘟’! 嘹亮的军号声响起,休憩在小树林内的新军士兵们,听见军号响,习惯性的直接掀开小棉被,整理起衣裳外袍。 这一声军号,是起床号,如果加上军鼓急促的敲击,便是紧急军号,若是在时不时的响起铜哨声,那便是敌袭信号,士兵们便会不顾礼仪外表,直接抓起火铳便出营迎敌。 三人一排,相互帮忙扎好发髻后,目视各自队友仪容是否整洁,这才掏出牙刷,沾着牙粉,拧开水壶,开始刷牙。 牙刷这东西,自成化年间起,便已经在大明出现,起初成化帝牙门不好,御医提议用膳后,清洗牙齿,避免引起牙痛。 后来流传出了紫禁城,开始在官绅百姓之间使用,富裕的士绅用玉或金银作柄,普通穷苦百姓,则是木柄居多。 牙粉,各个药铺大夫都有各自的配方,新军的这个牙粉,是太医院特意定制,方便大量生产,所使用的药材也不昂贵,但按朱翊釴的要求效果一定要好。 洗刷完毕的士兵,端着饭盒,开始排队打饭,早餐,按新军规定,不管是蒸蛋水煮,还是煎蛋,必须要有一个蛋。 为了满足新军肉蛋的需求,朱翊釴画出图纸,命造办监总理事刘周年在大兴县制作了简易的保温房,大批量的孵化鸡鸭。 并且在西山等山区,圈下篱笆地,夏秋季直接野外放养,冬春季室内饲养,且专门雇佣农户,教会他们养鸡阉鸡技术。 规定母鸡除非一个季度不产蛋,不然不可捕杀,公鸡非一季不可出栏,为了筛选出优质的鸡鸭苗种,朱翊釴将太仆寺直接独立出兵部。 向全大明征聘懂得畜牧养殖的能人,授予九品官职,着重开始关注养殖,并且记录分档那些长肉快,患病率少的种鸡鸭猪牛马,进行大明版的人工优选繁殖。 朱翊釴的这一项措施,遭到了朝堂上许多官员的非议,但隆庆帝与高拱等人鼎力支持下,依然被高拱强制推行。 如今北直隶地区,鸡鸭苗大肆的出现在各个农村地区售卖,通过这项政策,太仆寺竟然开始盈利,且有逐渐增长的势头,原先那些反对的官员,这才熄了话语。 啃着馒头,喝着肉汤,嚼着鸡蛋,一些士兵更是奢侈的将不多的肉干拿出,泡在汤中,羡煞了那些早早吃光的士兵。 待士兵们吃完早餐,收拾好行囊,各自的小队长开始归拢士兵,集结完毕这才重新踏上前往华亭的道路。 海瑞作为总督,除了偶尔下车行走几步,缓解困乏外,全程被士兵守候在中间车驾上,此时队伍已经抵达了华亭县西城门口。 华亭知县潘嘉究早早就得知海瑞到来的消息,恭敬的站立在城门口迎接海瑞车驾,一脸讨好的笑脸。 海瑞掀开车帘,没有下车,对着潘嘉究冷哼一声,放下车帘直接便进了城,让恭迎的知县潘嘉究和一众士绅胆战心惊。 不知道海瑞这是何故,士绅们也没有去问知县潘嘉究,而是各自议论了起来,别看潘嘉究是知县,但在华亭,其实并没有多少威信。 底下的士绅平时也就是客气供着,真遇到关键的事情,还是各个士绅们互相通气,互相联络。 潘嘉究也知道自己在华亭,也就是个吉祥物,因此凡事能推诿就推诿,尽量少插手,熬过几年,依靠着多年来跟士绅们的融洽关系,升调他处,腾出地方来给下一个吉祥物。 海瑞入了城后,并没有直接前往华亭县衙,而是让队伍直接朝徐家行去,一直盯着海瑞动向的士绅们得知后,内中心思千回百转。 “一来就前往徐家,看来只是为驿站纵火案而来,”一个白胡子士绅口气迟疑的对着在场的其他士绅道。 “徐家也太目无法纪了,那徐老三,平日里在华亭,仗着其父内阁大臣的名头,做了多少出格事。” 一个士绅愤愤不平的道,“老夫也曾规劝过他,唉!可惜他徐瑛嫌我多事,说若不是看在老夫与其父交好的份上,就要命人将老夫打出!” “你等听听,人言乎!” “也是你老胡多事,我便理都不理他徐家,嚣张惯了,今日踢到硬茬了!” “花无百日红,不是一时盛开,便能四季如花!” “有谢有开,方能长久,以我之见,这徐家,怕是要没落了!” 就在士绅们在厅堂内谈论着有关徐家事情的时候,被派出探听海瑞消息动向的各个仆人返回,告知了士绅们一个骇人的消息。 海瑞派出士卒,按照徐家田册记录,将以往通过各种手段,或投献,或乞买,或夺买之人,挨家挨户的抓捕。 “投献之人,也抓?” “是的员外,小的见大王村王财主,被士卒抓出,一路喊自己不是投献,是出售,”仆人躬身站立回答,头上细汗层层。 “嘶!” “这可就有点棘手了,各位!” 被叫老胡的士绅,踱步在厅堂上,“咱们这松江这华亭,哪家那户,没有投献过,若真按照海瑞这般抓,怕是会牵扯到你我身上!” “怕甚,法不责众!” “人人如此,一直都是这般行事,他海瑞就是总督,又能把我华亭县全部投献之人抓了不成!” “对啊!” “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他海瑞真敢这般作,可别怪我等到时直接拖欠粮饷,看他海瑞如何向朝廷交差!” “他到时,还得来求咱们,哪敢真抓了我等不成!” 老胡摇头看着在场的士绅,“他海瑞现在不就是在抓吗!” “呃……” “听说京师一些士绅,跟海瑞顶缸,被直接抄家砍头,”老胡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人家这会,可是带着兵来的!” “那依老胡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先悄悄将田赶紧归还回原户主,等风头过来,再另做打算!” 一些士绅脸顿时黑了,他们的田地,有些可不是通过正规手段得来的,如何退得,且被夺的人家,可能都已离开了华亭,到那去找人。 第170章 本督一视同仁 华亭县各个乡里,新军士兵带着衙役公差,按照徐家处得来的田册,有条不紊的挨个抓人。 敲开房门,先是询问姓名,然后询问过往田地位置后,直接捆了就走,那些被抓的人,一头雾水,不断地挣扎询问为何抓他。 那些士兵也不跟他废话,直说到了县衙便知。 此时的华亭县衙外大街上,蹲地被捆的人,排成长队,吹着寒风,哆嗦的在大街上叫喊。 “为何抓我,我犯了何事!” “我好端端的在家,你们凭什么抓我!” “还有没有王法!当兵就可以随便抓人吗!” 那些知道内情的财主,则是不断地对着士兵许诺,“军爷,您给通传一下,我家姑爷乃是河南学政,您通传一下,到时我定厚礼奉上!” “军爷,您看能否给我先松了绑,我堂堂华亭沈氏族长,被捆着,像个什么样子!” 那些看管的士兵,任士绅财主如何搭话,皆摆着张木讷脸,一言不发,看见一些出格跳脚欠收拾的,上前就是一个铳托砸下。 被砸的,哭嚎着,企图撒泼打滚搅浑水,带队的率长见了,指着那些个撒泼的道,“拖出来,给老子吊起来打!” “娘的,敢在咱这耍宝,用鞭子抽!” 那哭嚎撒泼的,听了率长这话,吓得直接止了哭闹,但率长命令已下,士兵不管不顾,抓着那人脚踝,直接拖出人群。 “军爷,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 “打!” 两个士兵上前,捆上麻绳,直接就吊起那人,脚离地几尺,挥起鞭子发出破空声,啪的一声就抽在那人腿上。 “啊!我的娘耶!” “饶命!饶命啊!” 足足抽了十鞭,那人这才被放下,带队看管的率长指着那人对着其余人道,“再敢闹事,十鞭!” 率长对着那个被抽得血迹斑斑的闹事男子道,“还闹不闹?” “不敢了,不敢了!” 其他全程观看完鞭刑的人,吓得噤若寒蝉,原先还想士兵帮忙带话的士绅财主,这下彻底闭了口,不敢在多嘴说话。 娘的! 这些丘八,是真的下得去手,大冬天的直接抽鞭子,得多疼啊! 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不要得罪了他们为好,不然今日非死在这不可。 经过率长这一手下马威,吵闹的街道,为之一静,除了不时响起的哈气声外,无人在敢多言语。 县衙大门处,随队前来的锦衣卫百户走到大街,对着面前蹲着的人道,“都起来,海总督要见你们。” 蹲了这么久,腿脚都要冻麻了的众人,听到这话,如蒙大赦,姿态怪异的踱步跟随百户走进县衙。 海瑞穿着飞鱼服,端坐在县衙大堂公案后,锦衣卫提着雁翎刀,分列左右,目光不善的盯着进入大堂的众人。 众人进了大堂,望向海瑞,见海瑞一言不发,就只端坐在上位,一时摸不清套路,又见锦衣卫狠狠地盯着他们看,吓得低下头去,不敢在抬头乱看。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这才跑入一个锦衣卫番子,拱手对着海瑞道,“禀海督,徐家入室劫掠之强人,已抓捕到案,现在县衙外候着!” “带进来!” 海瑞声音冷得可怕,说出的话没有一丝的温度,让那些等候的士绅地主,心里直打鼓。 呼啦啦一下子涌入三十多人,各个鼻青脸肿,手被捆绑在后背,艰难的行走入大堂外的天井处。 一些进不来的,直接被锦衣卫押着就站立在大门口处,静听海瑞接下来的话,便听海瑞开口道,“本督,乃是朝廷钦点南直隶总督海瑞!” “特来华亭,督查审理驿站失火之事!” “不想,才到华亭,便闻听,徐家被一伙强人入室,”海瑞说到这,气愤的一拍公案,“华亭知县何在!” “下官华亭知县潘嘉究,恭听总督示下!” “你身为华亭知县,县内士绅家宅内抢夺,你竟然视若无睹,毫无作为,简直就是渎职!” “海总督,还请听下官……” “不必狡辩!” 海瑞直接打断潘嘉究的言语,气势威严的道,“左右,摘了他的乌纱,去了公服,待本督上奏京师,将你革职查办!” 潘嘉究听了,哭丧着脸,任由锦衣卫上前直接取了乌纱,粗暴的将他公服扯去,海瑞一挥手,锦衣卫直接将穿着里衣的潘嘉究直接押下收监。 海瑞看向那些入室抢劫被缉捕的人,“按我大明律,凡白昼抢夺他人财物者,杖一百,徒三年!” “计赃重者,加盗窃罪二等,斩!” “伤人者,皆斩!” “为从各减一等,于胳臂上刺抢夺二字,予以警戒!” 听到海瑞念出的大明条律,那些被捆着的人,顿时哭天喊地,大呼自己冤枉,各个都说自己只是进去徐家找徐琨退田而已。 “我只是进去找徐琨退田,并无抢夺,我冤枉啊!” “冤枉啊!” “老父母!我等都是冤枉的啊!” 海瑞一拍惊堂木,压下底下众人的吵闹,“本督向来一视同仁,从不屈打成招,你等都说自己冤枉!” “那从你等身上搜查出的赃物,你等作何解释!” “这!” “乃是我等,在地上捡的!” 说到最后,那些人语气越来越低,要不是手被捆着,高低得扇自己大嘴巴子几下不可。 怎么就财迷了心窍,好好的退田,怎么就成了入室抢劫了! “怎么,地上捡的!” 海瑞冷笑着注视着这些人,“你等若不是强行闯入徐家,如何得这些个财物,这时还敢狡辩,真是大胆!” 海瑞再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凡搜查出财物者,即刻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曝尸三日!” “啊!冤枉啊!” “冤枉啊!” “凡入室参与者,即刻行刑,杖一百,服刑三年!” “大老爷,我等都是从犯,非主谋啊!” “是啊!大老爷,我等都是被裹挟进入的!” “休得聒噪,即刻行刑!” 海瑞不理会那些还在狡辩的人,锦衣卫番子得了令,两人上前,抓起一个,就摁在刑凳上,边上两个手提水火棍的番子,邪魅一笑,直接一棍大力挥下。 “啊!” 第171章 斩首示众 “啊!” 锦衣卫番子一棍砸下,那趴着的人,登时就惨叫起来,才打了不到二十下,便直接晕厥过去,看着血肉模糊的臀部,围观的百姓吓得侧目。 这再打下去,这人指定是要当场死在县衙大门处了,早已得知消息过来的家属,连忙上前求情,锦衣卫番子嗤笑一声道,“想免了剩余的板子,也不是不可,进去跟海总督说!” 那人家属一听,考虑得失之后,大着胆子就进了县衙,也不知她是如何的求情,出来后,竟然拿着海瑞给的签票,直接交给了行刑的番子。 番子看过后,这才叫来旁边的同仁,将晕厥过去那人,给抬到了一边,板子是不用打了,但还需劳役三年苦刑,番子依然给其戴上了脚镣,以防其趁乱逃脱。 家属这才赶紧叫了人前往医馆去请大夫过来治疗,毕竟还要服刑三年,不把伤养好,恐怕一年都难熬过去。 其余的犯人家属,见真的可以免除剩余的板子,纷纷围将上前,询问是如何办到的。 那家属苦着脸道,“乃是总督府佥事说,可以以钱代罪,一板子一两!” “一两银子抵一板子!” “这也太……” 旁边的人赶紧将她嘴捂上,“嫌贵,就让你家男人被活活打死,你再吵吵,害得其他人抵不了罪,等会活撕了你!” 那妇人这才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的看向那些还要将下一位受刑之人摁上刑凳的番子,“可是,小妇人我,没这多银子!” “你男人在那,赶紧过去和他商量,我正好手头有,便暂时借给他,不过这利息,可得算清!” “你要多少利息!” “我是个商人,就按市面价给你算好了,九出十一归!” “这么多!”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小妇人哭唧唧的梨花带雨,扭着屁股,就走向了被押着等待行刑的丈夫那去,边说边哭,让人我见犹怜。 丈夫先是庆幸,接着是震惊,然后就是愤恨,最后无奈的点了下头,小妇人这才回来对着男子道,“我家还有数十亩田,你收吗?” 放贷男子眼珠子一转,“收,不过,现在朝廷新法施行,这田价可是一日一个价的降。” “上等田收二十两,中等收十五两,下等田收十两!” “你出多少亩?” “这也太低了,”小妇人摇头道,“太低了,我不能卖!” “嘿!你还别嫌低,这还是今日的价,信不信,明日还得跌!” 小妇人将信将疑的又跑回丈夫身旁,低声细语了几句,这才又跑回来道,“那便卖五十亩上等田!” 放贷男子眼睛一亮,凑近道,“太太家境,可是富裕的紧,一出手,就是五十亩上等田!” “收还是不收!” “收!” 放贷男子当场拿出纸,跑到街旁的店铺处,借了毛笔,便写下了字据,这才跑回,“让你丈夫看看,行就赶紧签字,你回去拿了田契,我去拿了银子,当场进县衙,就过契!” 经过一番折腾,这才在县衙户典那过完契,放贷男子高兴的拿着到手的田契,笑着朝另外一个苦着脸的妇人走去,“太太,可需要银钱周转!” 不说县衙处,放贷之人,趁机低价购田,却说菜市口这,被锦衣卫番子押着的十几个人犯,具被捆得结实。 随队前来的锦衣卫番子中,十几个刽子手正在磨刀石上,铿锵的磨着刑刀,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常年只练下劈,突出一个快准狠。 那些被押着到来的人犯,见了这些刽子手,登时哭爹喊娘,挣扎着就要逃离,被番子死死摁住,直接跪倒在菜市大街口处。 “南直隶总督府宣:赵大民,白昼入室抢劫财物,当场捉拿,证据确凿,依据大明律,判处斩立决!” “李红漳……判处斩立决!” “钱有仁……斩立决!” “洪腾……立决!” “柳……决!” 都督府佥事拿着海瑞给出的判决书,在菜市大街,大声的宣读着面前罪犯的罪证及处罚。 那些被念到名字的人犯,哆嗦着,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冤枉,但说出的话,除了身旁将其摁着的番子能够听到,其余围观之百姓,却是兴奋异常。 砍头! 向来是大明百姓喜闻乐见的,在这个娱乐不多的愚昧年代,任何刺激事物,都能引起满城百姓的围观。 砍头当居首位! “验明正身!” 随着总督佥事喊出,那些刽子手提着刀,走上前去,询问道,“叫什么名字!” 看着面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那人犯吓得不敢说话,被刽子手一巴掌拍醒,“说出名字来,死了路上,无常老爷才好领了你去地府。” “不然没了头,就成孤魂野鬼了!” “赵大民!” “好,”刽子手点点头道,“等会喊你名字,别回头,别应声!” “很快就过去了!” 赵大民颤抖着身子,知晓这刽子手话中的意思,牙齿不断地打颤,却是一句也说不出话来。 “禀佥事,人犯验明!” “嗯,”佥事点点头,“上酒!” 话毕,一个番子端着木托盘,里头码放十几个酒杯,一壶酒,一只烧鸡,一碗米饭,却没有筷子。 上前到了赵大民跟前,番子放下托盘,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凑到赵大民嘴边道,“喝,到了下面,可莫要糊涂!” 待其半撒半饮完,这才扯下一节鸡肉,用手抓了点米饭,一起喂入赵大民口中,“吃,最后一餐了!” 赵大民嚼着鸡肉米饭,泪流满面,番子喂完,直接往下一位走去,待十数人喂完,烧鸡只剩下个鸡架,酒也撒光,米饭只剩半碗。 “行刑!” 那些围观的百姓听到要开始了,顿时鼓噪的朝前,想要凑近一点观看,被维持秩序的锦衣卫番子用力推出,大骂着让人退后。 两个番子押着人犯,就要上前,然此时的人犯,已经走不动道了,被番子强行拖拽到了菜市大街中心处。 刽子手提着刀上前,喝了一口酒,‘噗’的一声直接喷在刀身上,侧身对着跪着的人犯,大声的喊出一句。 “赵大民!” “啊!” 第172章 从来如此便是对吗 “啊!” 刽子手不理会回头尖叫的赵大民,直接一刀劈落,血溅三尺,身首顿时异处,滚趟在旁。 失去头颅的躯体,无力的直接瘫倒,腿依旧还在蹬踢,番子上前,直接拖到一边,等待下一个人犯上前。 那些百姓们看得连连惊呼,胆小的更是吓得直接晕倒,旁边的人连忙掐摁人中,一些嘴欠的还在说什么没胆还学人看什么热闹。 此时已经是午时,阴沉的天,难得的露出一角太阳身影,不断地血泼撒之下,原本灰黑的雪地,被染成了黑红色,顺着地缝,汇聚成一滩,没多久便也结成了冰坨。 最后一个人犯倒下后,总督佥事站起身,走到前大声道,“按总督府令,其犯曝尸三日,予以效尤!” 说完,不再看在场之人,直接背着手,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离开了菜市街口,那些被行刑的人犯家属,立马上前,哭泣着用红布将被砍下的头颅直接包起,免得等会被狗叼了去。 还在现场看守的锦衣卫番子,直接转过身去,装作看不见,也不去制止,家属们拿着匆忙凑齐的纸钱等物,跪在尸体后,放置一个瓦盆,便烧起纸钱来。 围观的百姓依然不肯散去,还在那指指点点的议论着,寿材铺的伙计,四人抬着副棺材,匆忙的小跑来到菜市口处,将包着的头颅,小心的放置入棺,这才要上前去扶起尸体。 “嘿!嘛呢!” 锦衣卫小旗怒声喝止,“总督有令,曝尸三日,谁叫你收尸的!” “军爷,您行行好,通融一下!” 一个老汉上前,直接跪地朝锦衣卫磕头道,“老汉我三十有三,才得了这儿子,怪我管教无方,如今才落得个斩立决!” “今死也死了,罪抵过了,就让他入土为安!” 锦衣卫小旗原本板着的脸,一见这老汉,头已花白,想来也有近六十出头的年纪,上前扶起道,“非是我无情,乃是国法如此,唉!待我询问总督!” 锦衣卫小旗唤来下属,耳语几句,番子点点头,这才小跑着朝县衙赶去,那些家属见了,都跪地朝小旗磕头道,“军爷大恩啊!” 不多时,那番子去而复返,凑近对着小旗耳语后便退后几步,小旗点点头,这才大声道,“海总督有令,国法不容违背,然人情伦理,乃是自然!” “准许你等,收殓尸体!” “谢总督!” “军爷您大恩啊!” 锦衣卫小旗摆了摆手,没有在言语,直接点齐下属,转身就离开了菜市口,身后哭哭啼啼的家属,这才在寿材店伙计等的帮助下,将尸体收殓入棺。 县衙处,处置了入室抢劫的人犯后,大堂只剩下那些被锦衣卫缉捕回来的地主士绅,此时公堂上静得可怕。 不断有番子进来禀报海瑞,一会是外头的人犯家属进来缴纳抵银,一会是番子进来说菜市口已行刑完毕。 接着就是另外一个番子进来禀报,言被行刑之人犯家属哭诉,请求收殓尸体,海瑞思索后,望着底下还跪着的那些士绅们,点头便准了。 那些士绅被海瑞这一看,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 妈耶!活阎王啊! 刚进城就杀人,这位可不是好招惹的主。 待总督佥事回来复命,海瑞点点头,这才开口询问底下的士绅,“可知道,本督为何命人将你等拿来!” 那些跪着的士绅各个摇头,就是知道,这个时候,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没见才刚刚砍了十几个吗,别说错了话,被海瑞一倒给砍了,那找谁说理去。 “徐家拥田达二十多万亩田,你等可知晓?” 士绅们依然摇头,海瑞冷笑抬眸,注视着底下这些人,“都不知,好,本督问你们,你等之田是何时,以何价,过契给徐家的!” “一一说来!” “这个,”那些士绅见海瑞这般询问,一时哑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些士绅这才恍然,原来是因为投献的事,便大着胆子道,“回海公,我等都是自愿低价出售给徐家的!” “可是为了躲避粮差!” “无有此事!” 海瑞听了冷哼一声道,“莫要以为本督不知,你等皆为了躲避粮差,将田地投献至徐家名下。” “这,”一个士绅壮着胆道,“可江南之士绅,都是互相赠地为习惯,朝廷并无律法言明士绅间不可互相赠地!” “赠地之习惯,从来如此便是对的?” “若被赠之人,没有功名在身,你等会白白赠与其田地!” “朝廷三令五申,不准地方投献,你等这般不知收敛,徐家田地多达二十多万亩,便是你等口中的赠地!” 底下士绅被海瑞说得不敢反驳,只得听海瑞在上面接着驳斥道,“徐瑛谋害钦差,你等可知晓!” 海瑞突然抛出一个大瓜,那些士绅眼珠瞪大,“皇上震怒,徐家抄家就在今日!” 底下的士绅瞬间傻了,卧槽!抄家! 那我投献到徐家名下的田地,不就全他娘的没了! “海公……” 海瑞一拍惊堂木,压下那些要开口的士绅,“本督如今有两条路给你们走,你们可要听!” “听!” “我等听!” “一条便是你等继续抵死不认,本督直接将徐家抄家,所得之田地一律充公归入国库!” “你等,本督可当场释放,当作无事发生。” “这第二条,便是你等招供,本督按朝廷律法,处罚你等,田地一半归入国库!” “你等作何选择!” 士绅们互相对望,彼此眼神交流着,选第一个,不用处罚,当场释放,但通家田产尽数被抄。 选第二个,处罚啥的,海瑞虽没有细说,但至少田能归还一半,虽伤筋动骨,还能苟且一二。 士绅们权衡利弊后,直接开口对着海瑞道,“海公,我等选第二个,愿意接受朝廷处罚!” “好,”海瑞招收叫来锦衣卫番子,“每人发一状,细细写下如何投献之行径来,不可有侥幸之心理。” “不然莫怪本督不留情面!” “不敢不敢!” 第173章 老实配合 “不敢不敢!” 那些士绅们忙点头口称不敢,在海瑞面前,哪里还敢玩心眼子,讨饶还来不及呢。 他们还以为海瑞到来,迂腐不讲情面,在得知了徐家将会被抄家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害怕海瑞直接一句不归还,草草抄家了事。 但海瑞是什么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这些人,全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从他们将田地投献到徐家,为的就是躲避朝廷的粮差。 在大明,尤其是江南地界,投献更是变成了一种投资,一个乡里出了一个举人,便是整乡整里的投献过去,集体依靠漏洞躲避朝廷的粮差。 在大明,举人起有一定的优免,是不需要缴纳劳役钱的,这些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将田地投献至举人家,以躲避朝廷的税赋。 这其实是在挖朝廷的根基,因为天下的田地,朝廷早就有定量,这边少了,那些县官等就会从别处找补摊派。 而老实缴纳税赋的农户,是最受伤的一群人,他们老老实实的缴纳税赋,还得忍受那些地主士绅玩潜规则,承受本不该他们承受的摊派。 在大明,循规蹈矩只会吃亏,而玩弄律法却是吃香喝辣,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而海瑞作为一个企图恢复太祖祖制的大明官员,知道办事有些时候,可以强硬,但有些时候,必须委婉。 他大可以用雷霆手段,按大明律,将非法投献之田地,尽数充公,但引发的社会动荡,是极大的。 士绅阶级作为大明的中流砥柱,不是说屠刀架起,直接杀光就完事,大明不是我大清,还作不出视人命如草芥,可以整城整城的屠戮大明子民。 在这个普通百姓识字率不足的年代,士绅说一句治理天下离不开他们,还真就不是说大话。 海瑞现在施行的这个策略,便是经典的围三阙一战术,也可以说是拆屋理论。 墨子曾经曰过:断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也! 海瑞给他们两条路,让士绅们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相比较海瑞直接抄家,那么罚没一半,在缴点罚银,就是两害之中轻的一方。 朝廷既得了田地,又收拢了银钱,田地可以直接以租代售的方式,出售给无地可耕的流民,在施行新法条例,天下新法税赋统一。 不出数载,耕种该田的农户,便可积攒起一定的钱财,正式的购买该田地,或者采取朱翊釴提出的季贷支付,朝廷按折中的价格,农户每季缴纳一定的钱额,以偿还购买田地的金额。 而海瑞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稳定地方,不使百姓无田可耕,沦为流民,大明的百姓,只要在地方,拥有一定的田地,朝廷的税赋,不使其无以继日,那么他们就不会轻易的离开自己的家乡。 乡土情极重的大明百姓,只要有稳定的日子,是不会轻易造反闹事的,他们的要求很低。 但那些士绅地主,以及昏君贪官,他们不断地压榨,逼迫这些大明百姓,老实人一旦发起飙来,惹怒了,是不好办的,不推翻这个政权,是不会停手的。 为什么明末李自成能够不断地做大,除了大明那些将领官员养寇自重外,归根结底还是老百姓在大明这个腐朽政权身上,看不到一丝想让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那就不要怪百姓们起来推翻这个要置人于死地的腐朽政权了! 朱翊釴千般改革措施,其中最深的一条,其实就是让那些底层的百姓知道,朝廷并没有要置他们于死地。 科举能够给普通的老百姓提供上升的渠道,尽管科举越来越被士绅把持垄断,但起码不会出现朝廷明令禁止的局面,暗箱操作是有,公平还是朝廷的唯一的提倡。 遗产税,超优免加算这些新法条例,无一不是在限制那些士绅继续兼并土地,为的就是更好的调整大明中低下阶层的结构,使他们能够真正的勤劳致富。 朱翊釴在下一盘大棋,海瑞知道,高拱知道,陈志也知道,那些看懂了朱翊釴新法的大明有识之士都知道。 皇太子朱翊釴在重新的组合大明的中下阶层,让农户们富裕起来,配合新商法,逼迫那些富裕的士绅地主出来创办公坊,将士绅地主地窖的存银给诈出来,使银钱流通起来。 让大明的水,流动起来,而不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可言。 海瑞是一个很头脑灵活的官员,都说贪官奸,但清官有时候比贪官还要奸,不比那些贪官奸诈,如何斗得过他们。 区别只是,清官有更高的道德标准,做事原则,他们心中知道自己是为了何事而做事,贪官自私,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欲。 海瑞在任知县的那些年,凡士绅百姓案件,涉及到钱财的,只要不是诬告,证据确凿,钱财田地案件,一定是判百姓胜诉。 因为田地钱财对于士绅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拨了不伤根本,但对于百姓来说,却是全部。 但一旦涉及到名誉案件,只要不是过于离谱,海瑞都会判士绅胜诉,因为士绅要的是体面。 海瑞判案,不是一味的偏袒百姓,他会权衡利弊,取合适的结果判罚,不使民困顿,不使士绅丧尽脸面。 使需要果腹的百姓得到里子,而士绅无怨! 使想要体面的士绅得到面子,而百姓不失衡! “你等只要老实听话,朝廷接下来清丈田地之时,本督便将你等之田地,重新落户至你等名下!” “若敢阻挠,那到时本督新账旧账可就要跟你等一起清算了!” “这个自然,我等一定配合清丈!” “不止你等要配合,还需你等规劝那些不明事理之人,一起配合!” “是是是,一定规劝!” 那些士绅,写完证据,都被松了捆绑,正在那点头哈腰的朝海瑞拱手答谢,海瑞见事情办完,这才让他们离开县衙。 士绅们听见可以离开了,顿时如出笼的鸡鸭,慌忙出走,害怕海瑞还要做其他打算。 第174章 龙江商贸区 处理了这些投献的士绅,海瑞再次来到徐家,并未进入,而是命随同而来的新军士兵,直接将被打肿脸的徐琨捉拿入狱。 锦衣卫配合之下,海瑞正式开始抄家,看着一箱箱被抬出的箱子,海瑞挥手让人直接开箱,当众点查。 没有进入徐宅的其他新军士兵,将围观的百姓隔绝出去,留出一大片空地,带来的税务厂税卫,拿着本子,飞快的记录着。 光是白银,就足足抬了不下近百箱,海瑞在查看清点过程中,更是多次发现这些银锭中,有大量的朝廷官锭。 想顾绍沈元亨二人状告之事,徐瑛徐琨二人侵占了朝廷的银钱后,竟然嚣张的不重铸,依然保留在自家宅内。 海瑞看了摇头叹气,贪婪而又愚蠢! “禀海公,共抄得白银两百七十四万两,黄金一十二万两……字画若干!” 前来禀报的税卫,眼神激动,拿着本子的手,都有点颤抖,这么多银钱,堆积在这,整整百多口箱子,光是拉走,就得不下一百多辆马车。 海瑞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开口道,“分出三成,运往龙江装船,即刻解押入京!” “其余金银两,通通运往新设之铸币厂,熔铸成金银币!” “是!” 运往京师的这三成,其实就是隆庆帝的分成,没办法,遇到这么爱财的皇帝,海瑞也是深感无奈。 自从香河县查抄士绅,海瑞上疏被隆庆帝驳回,太子朱翊釴暗中提示,海瑞无奈只得答应,以后抄家所得,三成入隆庆帝内帑,隆庆帝才同意批红有关香河县的折子。 自那之后,凡是所有官员,抄家所得的钱财,隆庆帝都要过一手,留下三成入自己内帑。 其余的,户部也是眼巴巴的看着盯着,要不是海瑞够强硬,给地方留了些银子,恐怕早就被户部给拉到国库去了。 这次从徐家抄了这两百多万两,给了隆庆帝三成后,剩下的一百多万两,海瑞全部运回南京铸币厂,正好用来铸造新币。 徐家大小人,被锦衣卫和新军士兵捆成一串,驱赶在大街上站定,就是徐阶的弟弟徐陟一家也无幸免,统统被索拿。 其余的徐氏族人,痛骂着徐阶一家,被锦衣卫及新军士兵驱赶着,朝华亭县城外走去,一路上女眷哭嚎,男丁痛骂不绝于耳。 整整数千人,男女两排,走在华亭县城大街上,过往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大力鼓舞! “抓的好啊!” “这些鱼肉华亭的蛀虫,苍天有眼,终于收了你们了!” “打死他们!” 一些激动的百姓,拿起石子,土块,烂菜剩叶就朝徐家队伍砸去,吐痰唾骂之声不止,更有的企图冲入锦衣卫围堵,要前去殴打那些被捆串着的徐家人。 “退后!” “都退后!” “这些都是朝廷钦犯,不得殴打!” 锦衣卫只是随意的拉扯了几下,待那激动闯入的百姓,痛快的挥舞了几拳后,这才上前架住拖出。 队伍行进的很慢,百姓实在是过于‘热情’,几番驱赶,这才堪堪出了华亭城门,海瑞坠在后头车驾内,看着外面的百姓因徐家被查抄缉捕,兴奋的手舞足蹈。 一些百姓更是放起了鞭炮,如同过年般喜贺,庆祝终于赶走了这些为祸华亭的恶霸! 见海瑞探头在车窗外,看到的百姓纷纷拱手朝海瑞行礼,口呼海青天为民作主,除恶惩奸,华亭百姓感激不尽! 一些闻听消息前来的华亭士绅,看着徐氏族人被抓,吓得脸都绿了,难道徐阶倒台了不成,华亭徐氏就这么轻易被海瑞给拿下了! 那他们这些没有后台的,敢扎刺,岂不是死的更惨! “快去探听一下,新法的内容!” “这新法,看来是躲不过了!” 躲在酒楼上的一些士绅,吩咐随来的仆人,赶紧去打听一下朝廷的新法内容,及时调整才好,不然那天触碰到了红线,他们怕海瑞提着兵,直接就上门来抓人抄家! 这次的杀鸡儆猴,海瑞完美的将这些还在观望的华亭士绅,给彻底的震醒,告诉他们。 我海瑞,是来真的! 不要有侥幸心,不然徐氏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要以为有裙带关系,就可以吓唬住他海瑞,有隆庆帝作后台的海瑞,敢大声的在南直隶地界说。 露头就抄! 不露也抄! 南京城定淮门外,龙江船厂处 被帷幔隔绝数月的工地,终于开始拆除帷幔,丈高的围墙尽头,一道木栅栏门打开,挑夫们挑着桌椅板凳,在应天府衙役的带领下,进入悬挂‘龙江经贸区’立牌的大门。 这些桌椅,会被布置在临时搭建的大棚下,到时经贸区内商铺议价,各地商人前来,便可就坐。 经贸区内,一排排连着的平板商铺,整齐的相连,每间商铺不过一丈宽,深一丈三尺,仅作为商人面谈交易。 经贸区内还搭建了许多仓库,朱翊釴规定,商铺可租可售,但仓库只可租不可出售。 商人想要入驻经贸区,必须要有商铺为驻点才可申请牌照,每间商铺,市舶司会规划出一定的仓库空间,给予商人存放货物,商人每月缴纳一定的货物租金。 其余的像是装卸,全部由市舶司负责处理安排,装卸费用,市舶司会根据商人出库量,另外计费收取。 这样安排,一来方便市舶司计税,二来杜绝商人夹带走私,商人只需要谈成交易就可以了,而市舶司需要考虑得事情就很多了。 早在龙江港建设初期,京师税务厂印制的发票等物,就源源不断的通过船运,不断的到达龙江市舶司,随同前来的税务厂印制局工匠,带着一些特殊的编号钢印,将会在南京重新开办一家印制局。 印制的发票等物,将会直接流通四港,四港之间还会不定期的进行发票税务核对,以防商人们私自篡改发票金额。 一旦查处,将会重罚,屡教不改,直接会以刑事缉捕。 现在万事具备,就差等待约定好的时间,直接聚集商人进行商铺议价,便可重开海禁已久的海贸! 第175章 议价 南京城定淮门外 封闭了两月的龙江船厂,终于迎来了开幕,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南直隶及闽浙湖广等地商人云集于此,都想从中获取一分海贸的利益。 这些商人,到达南京城的,多的达月余,少则十数日之久,在得知松江华亭驿站失火时,一些商人嗅到不妙气息,自行离开了少许。 剩余的商人,都是想靠着海贸,来场翻身仗的,他们闻听过北直隶新法的成果,对于同僚的抱怨,一些诚心实意作生意的,闻听到朝廷各个部门,肯按规章办事,而不在拖拖拉拉,内心也不太抵触新法。 对于那些喜欢走后门,托关系办事,先靠着信息差赚钱的商人,新法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打击。 而对于没有门路,又循规蹈矩做事的普通商人来说,规章定得越严,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多大的祸事,真正难得是吃拿卡要。 如今税务厂制度直接公诸于众,规定了办理那些业务需要的文件后,最多三日,如果不给出理由,办理业务的百姓或商人,可以直接到都察院举报。 都察院如今作为大明最高纪委,不仅要接受百官的举报,还得接受大明百姓的检举,工作压力陡增,为此,朱翊釴不得不将翰林院大量的官员调任至都察院任职。 为了补充都察院底层吏员,朱翊釴还不得不将部分未仕举人,也征聘入都察院,同时进行内部互相检举制,大力打击监守自盗的行为。 “文兄,唉呀!多年不见,兄气色颇丰!” “冯老弟,这些年,在何处高就啊!” “帮我家国公爷经营些小产业,不值一提!” “文兄,今日来,看来可是胸有成竹啊!” “嗨!谋生度日尔!” 经贸区大门口,一些相熟的商人,开始客套的打起招呼,一脸的相见恨晚,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些多年不见的好友。 然而,其实都是些生意场上,不见刀光的老对手,表面看着和气,暗地里巴不得对方破产全家死绝。 做生意的都盼着死同行! 这些商人,沿着铺设的水泥路,直接进入搭着棚子,摆满座椅的会场,最里头另搭着一个高台,台上摆着张长桌,后头用方块红纸写着:南京龙江经贸区商铺议价大会! 每个进入大门的商人,都会在门口领一个带着号码的圆牌,依靠着这个圆牌上的号码,可以很轻松的便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些先来的商人,坐在最前排位置,正戏谑的看着后头的人,一个胖脸商人,戴着顶方帽,正跟自己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整个南直隶周围的商贾都来了,”胖子名叫周宴,乃是魏国公徐鹏举最得力的管事,“今日这场大会,怕是要互相抬价了!” “魏国公他老人家,就没先得几处商铺,还用得着你这个得力干将来这跟人抢铺子!” 说话的人,是原诚意伯刘世延的得力掌柜曲辛舟。 这刘世延,原先于嘉靖二十八年袭爵,自其袭爵之后,便一直不断地上折给嘉靖皇帝,不断地在奏折中贬低南京以及其他各地主官勋贵。 他为人极为的自负且自傲,以先祖之谋略为自称,极度的藐视朝廷公卿,与他有过交往的官员,若能力比他强者,他便嫉恨于心,不断上疏弹劾。 嘉靖三十九年,南京兵部尚书马坤上疏削减驻军之月折色银,与他有旧怨的刘世延得知后,立马上疏给嘉靖,反对马坤的提议。 为了让嘉靖皇帝同意自己的上疏,他更是亲自找到魏国公徐鹏举,邀其一同署名,被老乌龟直接拒绝。 刘世延被拒绝,心生一计,暗自在奏疏中将徐鹏举名字一同署上,嘉靖皇帝是知道刘世延的,他如果是在京师,那是恨不得一天写上十几封奏折给皇帝。 如果他写的奏折,内中有一点新意,说不定嘉靖皇帝还会思考一二,但刘世延这个人上疏,不是为了公事,完全就是发泄私愤,故意搅局,且目的不纯。 嘉靖皇帝什么样的人,你刘世延翘一下尾巴,嘉靖皇帝都能知道你要拉屎还是撒尿。 这封奏折一上,刘世延直接就被嘉靖皇帝给撸成白身,赋闲在家,之后的南京士卒哗变,赋闲在家的刘世延仿佛看到了自己力挽狂澜的机会,果断出来制止那些哗变的军士。 他在这些哗变的士卒面前,大言不惭的表示,可以直接恢复旧制,不会削减每月粮饷津贴。 南京留守太监王海得知后,气得破口大骂,派遣锦衣卫直接将刘世延给软禁了起来,他刘世延吹出去的牛,王海不得不接他造下的根。 嘉靖皇帝得知后,更是扬言要废了刘世延的诚意伯爵位,要不是刘世延有太祖颁赐的铁劵,嘉靖早就让锦衣卫下南京将刘世延提头来见了。 南京哗变之事后,被锦衣卫软禁了十数日的刘世延放出后,越发的得意,逢人便吹嘘自己当初是如何的在万军之中,挥斥方遒,痛斥那些哗变士卒。 “若非本伯爷在,南京之臣,皆死于乱军不可!” 南京的各个大臣,见了刘世延,都会摆着张臭脸,也就魏国公徐鹏举,和刘世延臭味相投,时常往来,且因为刘世延当初的那一封奏疏,徐鹏举也只是被罚俸一年。 故而徐鹏举对刘世延也多有感激,两人算是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 “户部尚书马司徒到!” “兵部尚书……” “工部尚书……” “南直隶总督海公到!” 原本就坐的那些商人,听见大门口处不断地奏喊各个官员驾到,慌忙的起身,恭敬的站立在原地,朝那些个大官不断地拱手作揖。 海瑞作为此次观礼官员中的大佬,与几位南京尚书一起走在前列,笑着朝这些商贾点头,直接朝左边搭着的台子走去。 作为此次议价大会的观礼嘉宾,这些官员,全都是只看不得随意发表意见,这是朱翊釴以太子的身份下达的诏命。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台上主持此次会议的主事,这才拍响醒木。 “我宣布,此次议价大会开始!” 第176章 议价(二) “我宣布,此次议价大会开始!” “闭门!” 随着主事的话落,大门处的杂役,哗啦一下,将木质栅栏大门直接关闭上闸,那些晚到的商人,见大门关闭,急的在外头跳脚。 “让我等进去!” “通融通融一下!” 杂役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别人都是乘马车前来,就你们坐着轿子来,你不被关在外面才怪,要怨只能怨你们自个!” “都离开了,莫要在这吵闹!” 那些因为迟到被关在外头的商贾,哪里肯就这般离去,扒拉着栅栏,就往里头探头,想要看看听听,到底是个什么价。 “各位!应朝廷之令,皇上体谅你等商贾,予以重开海禁,恢复海贸!” “然过去多年,沿海之商人,走私之举,甚是猖獗,皇上大为不满,故而,内阁提议,太子殿下修改之后,规划四港,建设咱这经贸区。” “凡欲从事海贸之商贾,必须在经贸区内经营,为的是规范海贸,方便朝廷税务厂各所收取税赋。” “税务厂将会在四港开设海关所,各个商铺之所有人,得铺之后,可以前往市舶司及海关所申报海贸牌照。” “凡出海之船,经营之商贾,若没有牌照,私自进行海贸,一旦查处,将以走私,抗税予以重罚!” “望你等勿要自误,切莫心存侥幸之心!” “再此,我祝各位旗开得胜,得偿所愿!” “现在我宣布,议价开始!” 说完,主事将身后挂着的画卷展开,拿起长杆,指着画卷上的商铺草图道,“该处商铺,位于大门入口处第一家,底价五千两,开始议价!” “五千零五十两!” 主事话落,前排左手第一个商人便直接举起手中的号牌,大声的报价,周宴不屑的冷哼一声,“就多五十两,也敢大声嚷嚷,也不怕被人笑话!” “五千一百两!” 周宴话才说完,身旁的曲辛舟直接加了五十两,还笑着朝周宴眨了眨眼,周宴一时尴尬,朝曲辛舟尬笑一声。 “六千两!” “嚯!” 众商贾被后头一人报价,吓得出声,纷纷抬头查看是那个财大气粗的主,这般不把银子当钱使。 一个浙商站起,朝各个商人同行抱拳,笑而不语,曲辛舟低声暗骂道,“娘的,暴发户,敢搅局!” “六千零一十两!” “哈哈哈!” 听到曲辛舟的报价,那些还在观望的商人,顿时哄笑出声,曲辛舟直接站起,指着嬉笑的人就骂道,“笑个屁,出多出少,各凭自愿!” 台上的主事也忙出口道,“莫要嘲笑,出多出少,全凭各自能力便可!” 那个浙商笑着摇头,再次举起号牌,沉声道,“六千一百两!” “六千一百一十两!” “六千二百两!” “六千二百一十两!” “六千三百两!” “六千三百一十两!” 那个浙商此时沉着的脸已经黑了,你丫是故意来搅局是,娘希匹的!每次就多自己一十两! 他一发狠,直接举起号牌大声道,“七千两!” “哇!” 这下,曲辛舟犹豫了,他原本习惯性要举起的手,听见七千两,吓得连忙放下。 “这位仁兄,怎么不报价了!” 听见浙商的调侃,曲辛舟不屑冷笑道,“莫要得意,七千零一两!” 那些在场的商贾顿时内心一阵卧槽,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一两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大言不惭的说出。 要不是听得真真切切,还以为你丫多加了一千两呢! 曲辛舟嘲笑的看向那个浙商,接着报呀,小爷我今天就是要恶心死你! “这位仁兄好魄力,在下佩服!” 浙商拱手朝曲辛舟笑道,“财力不足,甘拜下风!” 曲辛舟顿时傻眼了,他多报这一两,为的就是恶心一下这个浙商,谁知,人家直接不报价了。 这下好了,他曲辛舟得以多两千零一两的价格,接下这商铺了。 他家老爷诚意伯刘世延,可不是个大度的主,他要真敢以七千零一两的价购买这间商铺,回去,非得被打断腿不可。 曲辛舟为难的看向一旁的周宴,小声开口道,“周管事,在下已经为你抢下这间铺子了,您再多报个一两,这铺子便是魏国公的产业了!” 周宴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曲辛舟,合着你丫刚才叫的那么大声,原来是个没钱装大头蒜的主。 我魏国公府是有钱,但币也是要装的,现在你全装完了,将烫手的山芋直接丢给我,当老子傻! “不了,曲掌柜的,这铺子,咱国公府看不上,我家公爷喜低调,大门处太显眼!” “且我也没带这般多银子出来,您还是等会看看,还有没人接着议价,您真心不想要,可千万别再跟着报价了!” 周宴心里大骂这曲辛舟,就是个十三点,大傻子,没事装什么装,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刘世延喜欢搅局,他带出来得掌柜,也一样喜欢搞事。 “这……” 曲辛舟眼巴巴的看向周围那些还未报价的商人,眼神凶狠的瞪着众人,那些正打算要报价的商人,看见曲辛舟得表情,以为是在威胁那些想要报价的商人,让他们不要再报价了。 给你曲爷一个面子,不要再报了,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那些商人这才不得不将半举着的号牌,重新放下,这下轮到曲辛舟傻眼了,明明已经看到那些人举起号牌来了,怎么又放下了! 耍我是! “七千零一两第一次!” “七千零一两第二次!” “七千零一两第三次!” ‘啪’的一声,台上主事一把拍响醒木,指着曲辛舟方向,大声的宣布道,“恭喜八号位曲辛舟曲掌柜获得第一家商铺!” 曲辛舟此时杀人的心都有了,娘的,玩砸了,这会砸自己手里了,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家老爷才给了不到四千两,就要自己一定要购置一间经贸区内的商铺回去。 他刘世延是钱不想多出,但商铺,他也想要! 第177章 财大气粗 这边曲辛舟还在肉疼,想着回去如何跟自家伯爷解释之际,台上的主事已经开始下一间商铺的议价,说是一间,其实是三间打通相连而成,相较曲辛舟拍下的那一间,门头足足大了两倍不止。 “现在这间,乃是三间相通,为商贸区内,最大的一间,”主事指着身后重新悬挂的商铺图纸,大声道,“现在起价一万两!” “一万两,竟然这般多!” “甘兄,不如我等几人合伙盘下,到时对半分割,如何?” “也不是不行,便试着报个价!” “一万一百两!” 主事听到有人报价,笑着朝报价之人道,“这位报价一万一百两,还有高过这个价的没?” “我多他一百两,一万二百两!” 一个扇着扇子的青衣男子,浅笑举起手中的号牌,一脸的志在必得,坦然的接受众人的目光。 “一万五百两!” 青衣男子面色一滞,看向报价之人,收起笑脸,也重新报了一个价,“一万一千两!” “一万两千两!” 那与青衣男子抬价之人,正是新宁伯谭国佐的得力管事余瑾,因为办事周瑾,且为人圆滑,被安平商行委派至南京,收购南京龙江经贸区内的商铺,作为商行在南直隶的第一个转站点。 不仅南京龙江会购买商铺作为转站点,就是天津大沽,漳州月港,以及广州荔湾,都有派人前往经贸区购买商铺,作为销售点。 这安平商行,乃是京师各个勋贵及大臣们集资合营的大商行,隆庆帝与太子朱翊釴便是这商行持股第一二大股东。 新宁伯谭国佐为人也是圆滑,探听到了京师勋贵内部消息,得知了太子朱翊釴要搞商行的打算后,主动投靠。 知道隆庆帝搞新法,且他上的袭爵奏折一直被留中,他就知道内中有隐情,待遗产税法出来后,谭国佐这才恍然大悟,立马老实上折给隆庆帝,表示愿意带头第一个缴遗产税。 朱翊釴见谭国佐这么上道,待他缴齐了税款后,亲自批复了其袭爵的折子,并让自己的心腹太监黄通前往谭国佐府宅,表示可以带他一起玩。 谭国佐得知消息后,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他不是高兴于能入股皇帝和太子的商行,而是欣喜自己猜对了隆庆帝和太子朱翊釴的心思,被隆庆帝和太子记住了名字。 能被皇帝和未来储君记住名字,至少以后几十年内,只要自己及子孙不作死,安稳保住爵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此时的余瑾,代表的是安平商行,他带过来的十几万圆大洪武,便是他的底气所在,自然不惧任何人的抬价。 有安平商行为后盾,且他来时,商行总理事便给予其自行决断权利,自然不怕面前的青衣男子。 “一万三千两!” “一万四千两!” 余瑾笑着看向那个青衣男子,也不言语,就只是静静笑着看向他,那青衣男子觉察到了余瑾的目光,只觉得自己被挑衅,怒声道,“一万五千两!” “这位公子,不知是做何生意的,”余瑾见青衣男子有上头的趋势,开口询问道。 “作何生意,便与你无关了,”青衣男子轻摇薄扇,怒气未消。 “我乃是京师安平商行派遣常驻南京之掌柜,姓余名瑾,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青衣男子听到安平商行,怒气神色一收,这才拱手朝余瑾道,“太仓王氏,王世俞!” “原来是太仓王氏之子弟,久仰久仰!” “余掌柜,客气了!” 两人互相客套的拱手一番,周围的其他商人,却是面色古怪,窃窃私语起来,要说这安平商行,贩卖入京师的,那个不知晓其实力。 火柴,白酒,香皂,香水,瓷砖等等稀奇商品,那是让人眼花缭乱,垂涎若渴,大明的商人,除了已经施行专利法的北直隶及山西外,那个得了这些物件后,不是试着想要仿制。 但没有朱翊釴的手段,那里是那般可以仿制得出的,这其中或许白酒及瓷砖,这些商人可以模仿的出,但仿制出来的瓷砖,成本实在是过于的昂贵不说,还极脆,常常是还未贴上,就因托举不到位,自行断裂。 为此,那些烧窑的商人,苦心钻营,有的甚至打算收买安平窑厂的工匠,让其透露出瓷砖秘方,被盯梢的锦衣卫逮个正着,连家产都被直接充公了。 王世俞作为太仓王氏子弟,对于安平商行,自然是了解的,其现在商行主营的香水香皂,就是王氏与安平商行购买并在南直隶售卖的,如何不知安平商行的实力。 这家以勋贵和各大臣出资成立的商行,可谓是财大气粗的很,尤其听说皇帝与太子也参股其中,更是不得了,试问那个省那个府县,敢得罪这安平商行,怕是嫌自己官途太过亨通了。 余瑾与王世俞两人客气完,这才重新开口道,“一万六千两!” 王世俞这次听了余瑾的报价后,不再加价,而是笑着直接坐下,意思很明显,便是退出这商铺的争夺。 不知道余瑾的身份,他王世俞还能仗着自己太仓王氏的名头,唬一唬人,知道了余瑾的身份后,再加价,那就是在打安平商行的脸了。 以安平商行如今的实力,莫说是一个太仓王氏,就是加上没被抄家时的华亭徐氏,安平商行也能将其摁住锤爆。 “一万六千两,还有没有加价的!” 台上的主事开始朝底下其他商人大声叫喊,“这可是三间相连打通的商铺,最大一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莫要错过了!” 底下的那些商人,笑而不语,开玩笑,连太仓王氏都避让的商行,我等这些个小虾米,就不送上去当炮灰了。 “既然无人加价,一万六千两第一次!” “一万六千两第二次!” “一万六千两……” “我出一万七千两!” 就在台上主事要喊出第三次成交之际,底下一人却突然喊出加价,各个商人好奇望向开口之人,想要看看是哪个这般的大胆。 第178章 争锋相对 “我出一万七千两!” 余瑾看向这个开口之人,眉头一皱,是哪个不开眼的,自己都报出自家安平商行的名头了,还敢来逆虎须,简直就是不把安平商行放在眼里。 开口之人,笑着拂须,朝余瑾点头一笑,也不言语,只是看向台上的主事,余瑾见他没有说话的搭理的意思,便也直接报价,“两万两!” “两万一千两!” 余瑾眯着眼,端起面前案上的茶盏,小茗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两万五千两!” “哇!” “余掌柜大气!” “余掌柜,您是这个!” 坐在余瑾身旁的一个商人对着余瑾就比了个大拇指,讨好的巴结道,“以您安平商行的实力,这经贸区内最大一家商铺,定是非安平商行莫属不可!” 余瑾笑着回了一笑道,“您抬爱了!” “两万六千两!” 那长须男子也不多话,直接再次抬价,坐在男子身旁的一个商人这时小声的对着他道,“这位兄台,对面可是安平商行的掌柜!” “我知道,那又如何,议价本就是各凭本事实力,可不是仗着自己身份,欺行霸市!” 那长须男子说话多了,不免暴露出自己那川音来,他身旁的商人惊讶于他说出的话,小声提醒道,“京师安平商行,可是京师各个权贵及实权大臣的产业!” “您恐是不知晓其中内情,还是不要斗气为好!” “京师权贵之商行又如何,我家商行乃是大明藩王之产业,还怕他们不成!” “这!” “不知阁下乃是哪位藩王手下行事?” “蜀王麾下管事田兴樊!” 那商人听了蜀王的名号,顿时住嘴,不敢再说,只说失敬失敬。 可莫要神仙打架,他这个好心提醒的凡人遭殃。 余瑾在前头自然也是听到了田兴樊的话,蜀王朱宣圻的人,难怪,听到自己报出安平商行的名头后,还敢接着抬价。 余瑾朝他客气的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那田兴樊却只是微抬手,敷衍的拱了下手,并未对余瑾的客气有任何郑重的回应。 余瑾见状,直接回头收起笑脸色,“三万两!” 田兴樊却笑着开口道,“三万一千两!” “三万五千两!” 底下的其他人这时大气不敢出,见余瑾和田兴樊彻底的怼上了,也不敢大声的开口说话,都是凑近小声的密语着什么。 “四万两!” 会场不由得低呼出声,那些知道内情的商人,看向田兴樊的眼神,都带着戏谑,和隆庆帝及太子朱翊釴的商行置气抬价,这蜀王派来的管事,怕也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主。 别赢了商铺,彻底的得罪了皇帝和太子以及朝中那些权贵,那蜀王知晓了,怕是得打死这个糊涂管事不可! 田兴樊此时并不知道安平商行是隆庆帝和朱翊釴持股的产业,他以为就是朝中那些个勋贵和大臣们合伙开的商行而已。 他老朱家的勋贵和大臣,作为藩王的管事,他田兴樊才不怕这些人,反正万事有他家王爷顶着,他家王爷在他来时,便只说一定要拿到海贸的出海权,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钱,他朱宣圻有的是,作为第十一代大明蜀王,历代蜀王积累下来的财富,够他朱宣圻随便挥霍。 朱宣圻作为故蜀王朱承爚的庶长子,为了讨好嘉靖皇帝,袭爵上位,更是直接给嘉靖皇帝献上黄金一千两,白金一万两,白银五万两,给嘉靖皇帝修缮三大殿。 缺钱买炼丹药材的嘉靖帝得知后,龙颜大悦,敕封其为王世子,嘉靖三十九年十月,金银入京后,嘉靖帝直接遣使入蜀正式册封朱宣圻为蜀王。 作为大明的藩王,只享受国家禄米,而无兵权,自然无需支付军饷,蜀王府这么多代传承下来,说句富可敌国可能夸张了些,但富可敌城那是肯定有的。 不能染指兵权,朱宣圻对钱财,便格外的上心,四处开设商铺之余,不断地兼并属地田地,地方官更是不断地上报给当时的嘉靖皇帝。 但嘉靖帝拿人的手短,知道了这些事后,也只是留中不发,却越发助长了蜀王朱宣圻的兼并,作为蜀王府的管事,田兴樊外出办事,向来自持王府管事身份,对地方商人更是颐指气使的很。 此时这间商铺,虽三间连通,但四万两的价格,饶是安平商行给予余瑾自行处置的权利,余瑾也不敢再开口加价了。 一来价钱实在是过大,二来余瑾觉得斗气互相抬价,不值得! 他余瑾是因为办事圆滑才得了安平商行总理事的青睐,可不是上头置气的小年轻,一旦真的以超出实际价值四万两的价格买下这间商铺。 京师的总理事虽会认下余瑾的交易,但股东们一定会觉得他余瑾办事太过冲动,会重新考量他,说不定会派人下来,直接顶替了他的掌柜位置。 毕竟说到底,余瑾在这和田兴樊置气花的钱,可都是那些股东们的血汗钱,尤其是隆庆帝这个抠门,知道余瑾为了一间商铺,就敢花出去四万两,不得跳脚不可。 台上主事见田兴樊提出四万两后,余瑾直接熄火不再提价后,侧头看向余瑾,笑着道,“余掌柜,不再提提吗?” “不了,既然这位兄台这般喜欢这间商铺,余某便让与这位兄台,”余瑾笑着回道。 那田兴樊听了,不屑一笑,也没回应余瑾的话,而是对着台上的主事道,“既然没人再提价,就赶紧走完接下来的流程!” “行,”主事见田兴樊都这么说了,且四万两的高价,实在是无人会再提价了,便大声道,“四万两第一次!” “四万两第二次!” “四万两第三次!” “恭喜这位田掌柜,以四万两拿下经贸区最大一间商铺!” “恭喜!” “田掌柜实力雄厚!” “田掌柜恭喜了!” 周围的商人见主事醒木拍下,交易达成,这才笑着朝田兴樊客气恭喜,只是有的是真心结交恭喜,而有得却是戏谑的虚伪客套。 田兴樊笑着回应众人,完全不知道不远处的王世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第179章 机会 田兴樊得意的接受着众人的奉承,丝毫不知道余瑾已经将他给牢牢记在了小本子上,等到下一次的回京报信之中,蜀王府的大名,便会连同南京这边商行的给一同上奏给安平商行及锦衣卫处。 锦衣卫得知,那就是隆庆帝得知,就是太子朱翊釴得知。 届时,蜀王府豪掷四万,于南京龙江经贸区购置商铺的消息,就会摆在隆庆帝的案牍之上。 田兴樊这时笑得有多高兴,等到蜀王被小气隆庆帝盯上,笑容便会转移到他余瑾脸上。 因为看中的商铺被抢,余瑾于接下来的商铺议价中,大出风头,以六万两的价格,购置下相连的四间商铺,打算两间直接打通,分作三个门面,一间安平商行自己,两间直接出租给无力购买的商人。 作为精打细算的管事,余瑾不仅要考虑经营成本,还得要快速的回本,让安平商行的各大股东,明白他余瑾的能力,对得起商行给出的每月二十圆的月俸。 议价大会到了尾声,先前要卖的,看中之后,都已经早早的开始出价,后面这些剩下的商铺,位置都是较为的偏僻,不是在最后拐角,就是夹缝之中。 因此,十几间剩余商铺,不得不以出租的方式租赁给那些商人。 那些因为来晚了的商人,在外头大声喊叫,“他们不要,我们要呀!” “是啊!别租,我买!” 现在的经贸区内的商铺,任何一间,都代表着一张海贸经营许可证,那些挤进去无力购买的商人,有的就是图个新鲜,过来看个热闹。 让他们出几万两买一间商铺,或许出的起,但流动资金一旦被抽走,可能生意上就得周转不开,故而,市舶司肯让他们租赁是再好不过了。 而被关在外面的那些商人,此时是心急如焚,海贸啊! 那可是海贸啊! 随便拉点大明的东西出去,到了南洋,那就是妥妥的高档奢侈的存在,再编个官家出品的由头,那些没见识得土番,不得将大把大把的金银都老老实实的交出来。 再带着金银转道安南,半船粮食半船香料加金银的往回拉,那不得赚麻了,大明市场太卷,他们出了海,带着大明的商品,到了海外,就跟抢钱一样轻松。 尤其是倭岛,大明的各种瓷器,香料,药材,生铁,那是有价无市,各个大名都得供着这些明商,想着让他们多拉些商品过来倭岛。 不过任由他们在外面如何的呼喊,台上的主事都视若无睹,直接将那些剩下的商铺按每间一月八十两的价格给直接出租了出去。 这些商铺,说到底,是朝廷的,不是他这个主事的,他只要将这些商铺给全部安置出去,不留空铺,市舶司就不会怪罪于他,至于那些后面想要买的,找市舶司的老爷们去。 随着台上的主事醒木一拍,宣布议价大会就此圆满结束,门口看守的杂役这才将大门重新打开,早已等候得不耐烦的那些被关在外的商人,一股脑就涌了进来,就将主事给团团围住。 “这位主事,那些商铺,我愿意一间出一万两相购!” “对对对!” “还望主事给个方便,暂且先不要租赁出去!” 主事被围住,顿时不耐烦的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道,“早干嘛去了,提前了五日,市舶司就张贴了榜文在各个城门及客栈出,通知你等,为何今日还会迟到!” “我看,你等就是不重视这次议价,不重视我市舶司,不重视这海贸名额!” 被主事这一说,那些商人立马讨好苦笑道,“主事您误会了,非我等故意来迟,实在是入这经贸区的路,过于的拥堵!” “我等哪敢轻视市舶司!” “是啊!主事。” “都苦等了这么多年了,就是再等朝廷开恩解了海禁,这海贸名额,我等那里敢轻视!” “那可都是我等的立身之本,那里敢轻视!” “主事,您就给通融通融,腾个一两间出来。” 那主事直接摇头道,“非是我可私自做主的,现在契约已签,朝廷法度,岂可私自更改。” “唉!” 听见这话,那些商人顿时如泄气的皮球,懊恼不已,主事见了,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 “哦!还请主事给我等讲讲,到时我等必有厚报!” 主事一听,这才小声道,“契约一签,除非租赁之人自行毁约,且缴纳违约罚金,朝廷市舶司才会将商铺重新流向市场招标,你等可明白了!” 那些商人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主事话中之意,笑着道,“届时我等在鼎祥楼摆下宴席,还请主事您赏脸践临!” “好说,好说!” 这些商人待主事走远,这才朝那些刚刚签下租赁商铺的商人急切走去,“这位仁兄,请留步!” 被叫住的那个胖商人一听这话,哪敢停留,拔腿就要走,被死死拉住,“哎呀!仁兄,何必这般急切,走,你我有缘,到对面酒楼小酌几杯!” “走走走!” 被强拉着走的胖商人无奈,只得跟着进了酒楼,菜才上齐,那个拉着他进来的客商,这才举杯道,“仁兄,在下姓祝名卿长,敬仁兄一杯!” 那个胖商人忙举起酒杯道,“在下宋子温,不知祝兄邀在下,所为何事!” “唉!” 祝卿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宋兄,我家乃是苏州专做绸缎生意的,这些年,因为朝廷海禁,苦熬数载,如今见海贸得开,欣喜不已!” “谁知因为路堵之事,失了机会,唉!” 宋子温一听,知道了祝卿长的意思,苦笑道,“我乃是做瓷器生意的,家里自己有座窑,就指望着这次海贸,能将这些瓷器销往海外。” “祝兄你也是知晓,这大明,不说便地各府各县都有窑场,但各省为了维持自家窑场,都是对外地瓷器,防范森严,且路途遥远,我家也是艰难。” “都指望着这次海贸呢,我呢,好不容易得了这租赁商铺的机会,拿到了海贸经营许可,祝兄,您可明白在下的意思!” 第180章 合作共赢 “祝兄,您可明白在下的意思!” 祝卿长点点头,这次开海贸,那个不是当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想要人家轻易松手,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 “我明白宋兄的难处,这样宋兄,我出一千两,另外您的违约罚金,我也给您缴了,您认为这样如何?” 按祝卿长的意思,你宋子温白得这一千两,应该也不算亏了才是。 宋子温轻摇头道,“祝兄,不是在下我看不上这一千两,在下虽生意上艰难了些,但这一千两,在下还是能轻易拿出的,祝兄便不要在这般说了。” “祝兄,出了海,一船瓷器,还赚不回这一千两?” “出海非是一平如稳之事,大海之上,天气风雨变幻,”祝卿长笑着抿了一口酒道,“或许一船暴富,或许船毁人亡也未可知!” “这个道理,我自然知晓,我父多次出海,内中之事,早已告知,”宋子温胖脸上笑起,露出两个酒窝。 “且市舶司那边,听说还出了一个海运保险,不知祝兄听没听过!” “海运保险,这是何物?” “这海运保险,乃是市舶司考虑海船出海,风险极大,为我等之海商量身打造之赔付契约。” “听市舶司说,每船按实际载运货物之价格,出保金,若船翻或遇上风浪损毁货物,非人为故意,只要签了契约,市舶司保险局都会照价七成赔偿!” “才七成?” “不然呢,祝兄还想市舶司照价全额赔偿不成,若是那个海商出了海后,卖不出价格,直接倾倒入海,市舶司不得赔死!” “且市舶司到时还会有专门跟船监管的吏员,全程记录,各个出海的海船也需全程记录航海日志,到时到港,市舶司要统一收取。” “一旦出现极端天气等,对照其他海船日志,便可按照多本日志,判断是否违规瞒报!” “哦!” 祝卿长恍然大悟,这些朝廷官员,想法是一套一套的,丝毫不会让底下的商人占半点便宜,按照这样的搞法,就是海商贿赂了跟船吏员,只要跟其他的海船日志对不上,便是有问题。 且日志一旦被涂抹过,市舶司保险局就不会当做采纳证据,每本日志都是市舶司发放,每一页都会印上编码,防止有人临时串供,私自撕毁页数后重新填写日志。 市舶司规定,任何海船出海,必须每日填写航行日志,按照日志中的规定填写日期,航行方向,天气,风向等等。 一旦发现海船不按规定填写或者全程不填或漏填,发现一个,市舶司会直接取缔一个,绝不姑息! 这个规定是朱翊釴明确要求市舶司必须严格执行,有这些海船先行替水师探路,之后朱翊釴会命人将这些航海日志归档总结,等将来的水师学校成立,可以直接教授给那些学员。 你说你不识字! 你不懂,难道不会请一个懂的去记! 还要不要这个海贸经营许可了! 祝卿长听到这,算是彻底明白了宋子温为什么这般笃定,一定要出海了,换做是他祝卿长,有了市舶司保险兜底,就是船翻了,被劫了,也不至于直接赔个底掉。 “这样,宋兄,您去将这商铺租赁契约退了,罚金还是我来出,我再将这商铺直接买下,到时我再让出一角来,您直接在店里继续出售,可好!” 宋子温直接摇头,笑着道,“祝兄,那到时海贸经营许可,是填您的名,还是填我的名!” “填您的名,到时您一句话,将我宋子温直接踢走,那我上那说理去,这个办法不妥当!” “这个!” 祝卿长一听,也知道了自己话中的不妥,也不怪宋子温这般说,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商铺一旦祝卿长购得,自然海贸经营许可证上,要填他祝卿长的名,不然他祝卿长费劲巴拉的搞这些事,又是请喝酒,出罚金的,真当他祝卿长是有钱没地花的大善人不成。 上下牙齿都有相磕碰的时候,不要说两个互不相干的商人了,到时一旦不合,宋子温被踢出局,还真就没处说理去。 且现在是海贸刚开,就已经一铺难求,要是到了往后,各个海商吃到甜头后,恐怕更是有价无铺了。 能入了一张海贸经营许可证,就相当于是捏了本财神簿,谁会傻乎乎的轻易放手,换做他祝卿长,就是借,砸锅卖铁,也要把这商铺给盘下来不可。 “这样,宋兄,你我二人合伙,共开一间商铺,罚金你我二人共分摊,我先出钱直接买下商铺。” “咱们直接到税务所登记一间合伙商行,到时海贸经营许可证上就直接填写商行名字。” “购买商铺之钱,到时你赚了钱,再慢慢归还给我,你认为如何!” “这……容我想想!” 祝卿长见自己的主意还是没能彻底的打动宋子温,便直接抛出一个大招道,“宋兄,这样,你我一见如故,我呢是做绸缎生意的,你呢是做瓷器生意的,本来我俩互不干扰。” “你我合伙开商行,我俩直接互换各自生意股份如何!” 宋子温眼睛一眯,望向祝卿长道,“如何个互换法,还请祝兄明说!” “我家绸缎庄,每年能获利近三万多两,不知宋兄之窑厂,年得利多少?” “嘶!” 宋子温倒吸一口气,娘的,绸缎这么好赚,他不好意思的道,“我家窑厂一年只能得利不到一万多两!” 说到最后,宋子温看向祝卿长,想看看他的意思,祝卿长听后,哈哈一笑道,“无妨!宋兄,我家获利多,拿你四成股份不过分!” “你呢,直接拿四成换我家绸缎庄三成股份,不吃亏!” 宋子温思索后,这才郑重点头道,“祝兄这般大气,我宋子温还有何话说!” “好,”祝卿长举起酒杯,“那就祝你我二人之商行,未来驰骋海外,大赚特赚!” “好,”宋子温一仰脖直接饮下酒中黄酒,“驰骋海外,大赚特赚!” “干!” 第181章 罢市 就在南京龙江经贸区举行商铺议价及海贸经营许可制度之时,远在苏州城内,却诡异的出现,许多商铺,尤其是米铺行纷纷挂起米粮售罄的招牌。 苏州市民们提着粮袋子,拿着刚刚从国立银行兑换来的银币,却举头茫然四顾,竟无一粒粮米可购。 那些刚下工的行人,拍着米铺门店板,大呼着开门,店伙计探出头来,“何事?” “你说何事!到你粮店,不就是买粮嘛!” “没有!” 店伙计脸一横,就要重新上了门板,被那人一挡,“嘿!你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关店,怎么粮都不卖了!” “朝廷要商铺申请牌照才可开店,我家没有牌照,你们到别家买粮去,我家没有!” “你阿有病,有生意都不做的吗!” “我家东家,不缺你这一钱几分的生意,您啊!到别处去买!” 店伙计说完,直接将门板一插,不理会外头叫喊的买粮之人,嘴里嘟囔道,“饿你们阵子,才有怒气上街跟海瑞叫板!” 那些被拒之门外的买粮市民,呸的一口痰吐在粮铺门板上,痛骂道,“什么德行,就不信整个苏州就你家一间粮铺,老子以后死都不来你家买!” “丧良心的缺德玩意,真不是东西!” “早晚躺在菜市口!” 那些市民骂骂咧咧的离开,走向隔壁街另外一间粮铺,却也发现,一样大门紧闭,任由他们如何叫喊,粮铺就是不开门,连店内伙计都一句不搭理他们。 这些市民们才发觉不对劲,赶忙各自分散,四处前往知道的粮铺购粮,却无一不是吃了闭门羹。 而在苏州织工聚集的各个织造坊内,工坊主们正聚集着这些织工,告诉他们,工坊从今日起,暂时停产,至于他们的工钱,因为朝廷新法的缘故,工坊棉布及各种绸缎因为销量不佳,只能暂时先拖欠。 “因朝廷新法颁布,各个工坊需申请牌照缘故,小老儿我,实在是无力支撑,只得先将工坊停下。” “唉!你等不知,朝廷施行的新海贸,将经营权,都高价卖给了外乡人,那些掌管海贸的官员,吃得盆满钵满,却苦了我这些诚信经营的工坊主。” “苏州地处沿海,苏州商户竟然无可出海经贸,你等说说,织出来的布,不卖出去,我哪来的银钱给你等发放工钱!” 那工坊主在上面说得声情并茂,就差泪洒当场了,底下的织工听得皱眉,没工钱发,他们这些人吃什么。 辛苦累月,就指望着这些工钱来买米度日,如今被这么一拖,直接掀起了织工们的不满。 要知道,南直隶地区,自从明朝国祚成起,太祖朱元璋就对这些曾经支持张士诚的江南士绅怀着敌意,加上江南富庶,朱元璋直接定下重税。 全大明的田税,其他地方的每岁收税,新法前官田五升三合五勺,民田三升三合五勺,而江南地区直接干到了八升五合五勺。 是江南其他地区的三倍之多,如此重税之下,让这些南直隶的士绅,不得不开始大量的隐田投献,作为大明重要的税赋来源地,朝廷也是不予余力的打击兼并。 那些农户,面对着这般高的税赋,常常是入不敷出,不得已,开始转为种植起棉花等经济作物,以银钱代粮的方式,缴纳大明那高额的税赋。 南直隶这个曾经的大明鱼米之乡,开始出现了粮米需外地供养的局面,到嘉靖朝末年,县不产米,仰食四方,夏麦秋粮,商贾载米而来者,舟舻相衔。 中人之家,每日粮米,朝炊夕烩,皆望米行,每日大街负米者,项背相望。 如今工坊竟然要停工,且还拖欠他们的工钱,不出十日,他们这些没有恒产的织工,就得饿死在这苏州城内不可! “东家,您可不能拖欠我等的工钱啊!” “是啊,都是我等的救命钱,拖欠了,我等每日所食,何处得来!” 那工坊主听了一改哭丧脸,皱眉道,“非我拖欠,乃是朝廷,是新来的海总督,是他逼得像我这些工坊主没了活路!” “是他们拖欠了你等,要钱,你们得找官府去,让他们停了这破新法,不然我哪来的钱,给你等发放!” “这,东家,我等如何说得动官府停新法!” “说得动的,朝廷害得你等没了工钱,你等就不会到衙门去闹吗!” “闹得越大,到时城里的其他老爷,自然会出面跟官府交涉,只要新法停了,我这不就有银钱来给你们发放工钱了不是!” “都回家去!” “好好回家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被赶出来的织工,面色凄苦,没得到工钱,他们怎么回家,拿什么去买米回家养育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 “这真是操蛋的朝廷!” “好好的,变个鸟门子法!” “害得我等都没了工钱可领!” 没办法,工钱拿捏在工坊主手里,那些织工们只得骂骂咧咧的离开,一些手里还有点余钱的织工,急急忙忙的赶往粮铺。 才到粮铺街,就见各个米行大门紧闭,那些织工顿时大骂,“这些遭瘟的丧良心货!” 不用想,肯定又是因为新法的缘故,这些米行集体罢市了,作为苏州老城人的一些织工,对这些商人的手段,可以说是记忆犹新了。 每逢灾年,这些缺德商人,就会集体约定罢市,哄抬米价,收割他们这些贫苦的底层。 “唉!” 织工们无力的叹气,屋漏又逢连夜雨,没发工钱不说,连每日三餐的粮米,都买不着,不由得让他们感到活着的辛累。 “朝廷与这些士绅商贾斗法,苦的却是我们这些池鱼!” “回去!” “明日再看看,回去看先跟周围邻里借点,熬过几日。” “只能这样了!” 那些织工,拖着疲惫的身体,心累的走回家,面对家里孩儿渴望的目光,无奈的开口哄骗。 “爹爹今日还未发薪,待过个几日,发了薪,爹爹再买饴糖给妞儿吃,可好!” “嗯!爹爹最好了!” 第182章 勾结 苏州城内 四进宅院内,一群士绅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桌上的各种佳肴,飞禽走兽之珍,水陆美味之丰,铺满酒桌。 城内的市民此时无米下锅,而这些士绅商贾,大嚼痛饮,好不热闹。 仆人酒席穿插,倒酒递菜,奉茶献果,好一派朱门酒肉臭! “来,诸位,为我等今日相聚共抗朝廷乱法,畅饮此杯!” “彩!” “哈哈哈!” “诸位,今日才第一天,我等就是要让他海瑞知晓我等苏州商会的实力,”作为苏州商行的会长,吕彦台举起酒杯,傲气的接着道,“他海瑞不是说,没有牌照,便不得开商铺,作生意嘛!” “今日,我等就是要告诉他海瑞,我苏州商会,一个都不会去办他那个破牌照!” “对,办个鸟虱子牌照!” “还要我等去兑换什么银圆,老夫就偏偏不去兑,看他能奈何得了我等如何!” 吕彦台话才落,酒席间的士绅商贾们就大声开口,纷纷大呼要抵制朝廷新法,吕彦台压了压手,“各位,我等苏州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不发出声响,朝廷还以为我等可以随意拿捏!” “以往都是三十抽一,看看如今,说是二十抽一,实际却是十抽一!” “他海瑞还要搞经贸区,将海贸给独吞了去,我等这些竟无一个名额可得。” “开个鸟海贸,以往都是我等自行出海,如今说是开了海贸,其他商人个个过来抢食,反倒将我等这些人给逼在了岸上!” “这像什么样!” “对,坚决不可开海贸,”吕彦台说完,那些士绅们更加激愤。 想嘉靖朝时,他们直接走私出海,想卖什么卖什么,不用交半分关税,那才是他们心目中的海贸。 如今海瑞到来,规定这不能出海,那不能出海,规矩这般多,还要按货抽税,简直就是剥削,这让这些走私惯了的海商,如何肯答应。 这不,他们自己组建的商会一合计,不能让朝廷这样子搞下去,得动弹一下,不然朝廷还以为他们一动不动,趴在这跟王八一样好欺负。 “我在这有言在先,凡我苏州商会的会员,要是敢自私联络官府,出卖商会,”吕彦台说到这,直接将酒杯大力一掷。 众人看着摔得粉碎的酒杯,便听吕彦台接着道,“休怪我吕某人,到时不讲情面!” “对!” 那些上头的士绅商贾,同样将酒杯大力一摔,顿时大堂上噼啪碎瓷声响起,“吕会长说的事,要是有那个龟孙子,敢出尔反尔,到时一定鱼死网破不可!” 那些原本就心不坚定的商贾,见这架势,也忙摔下酒杯,跟着附和道,“对,一定不可轻易放过那些反骨仔!” 至于在场的这些商人士绅,有几个是真的会顽抗到底,大家各自心中有数,没人是傻子,刀架到脖子了,还死不悔改,又不是没有退路。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这些士绅商贾这才各自在仆人等搀扶下,登上各自的马车软轿离开吕宅。 此时的苏州府衙内,知府蔡国熙听着底下主簿上报的城内消息,愁眉不展,“这些劣绅奸商,竟敢串谋一气,罢市对抗朝廷新法!” “真是不知死活!” “府尊,如今之事,该作何打算,”主簿苦着脸询问道,“如今城内米行,布行,织造坊等都纷纷罢市。” “那些市民百姓,购不到粮,到衙门外哭诉,要请府尊您出面,调解一二。” 蔡国熙负手起身,低头踱步,思索着,主簿见蔡国熙这般,也不敢再言语打扰,半晌,蔡国熙这才无奈的抬起头。 “本府治下,必不可出乱,如今海公总督南直隶,新法以雷霆手段推行,他们这般作为,乃是寻死。” “他们难道不知松江府华亭徐氏,如今已被海公连根拔起,家产尽皆抄没,怎还敢顶风作案!” “府尊,不若先将府库内之存粮,匀个一二,救济城内百姓,缓效些时日,”主簿提议道。 蔡国熙摇头直接否决道,“不可,府库之存粮,乃是朝廷之粮,岂可私用,今非敌兵围城,又非灾年肆虐,无朝廷及海公之命,私自开仓,到时你我,皆难逃国法处置!” “府尊,此非常时期,若不开仓,到时城内百姓困顿,闹将起来,于府尊您不利啊!” “本府作为苏州知府,还没到被这些士绅商贾逼到开府仓之地步,”蔡国熙气愤道,“他们这些人,最是唯利是图,本府就不信,他们个个铁板一块。” “你去将梁记米行东家,给本府叫来,本府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嫌命长了,敢罢市对抗朝廷新法!” 蔡国熙此时并没有直接去叫苏州商会的会长吕彦台来,打的主意就是先吓吓那些小商贾,要是直接将吕彦台叫来,苏州商会知晓,一定会通知各个商铺。 蔡国熙要的是各个击破,先从那些小商贾下手,逼迫他们开铺,能开一家是一家,先把那些嗷嗷叫的百姓口粮给解决先。 “是,下官这就去!” 主簿风风火火的就出了府衙,守候在府衙外的吕家仆人,见主簿轿子出来,一路尾随,见其进了梁记米行东家的宅门后,这才分出一人,急往家报给自家老爷吕彦台知晓。 “哼!” 吕彦台冷笑听着仆人的禀告,“你去梁家,将老爷我这封信转交给梁成东,他自然知道如何做。” “是!” 梁宅内,刘申寅刘主簿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看着陪坐一旁的梁成东,“梁成东,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跟着吕彦台那帮人一起罢市,对抗朝廷,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二老爷,非是小的要参与罢市,小的也是有苦衷的,”梁成东哭丧着脸对刘申寅道,“苏州城内,粮食皆被商会把持,若小的我不同意,吕会长说,以后一粒米都不会卖给我梁某人!” “小的我小本买卖,实在是经不起商会这般折腾!” “经不起商会,你便经得起朝廷的折腾了!” 第183章 再救你一命 “经不起商会,你便经得起朝廷的折腾了!” “二老爷,您就体谅体谅小的,实在是两头不好得罪,小的被夹在这中间,里外不是人啊!” “老梁,你可莫要忘了,当初要不是府尊大老爷开恩,为你洗清冤屈,你今日还想有这排场!” “小的怎敢忘了府尊大老爷的恩情!” 梁成东连忙朝虚空一拱手,表达了自己对知府蔡国熙的敬重之意,当初对家米行,见梁成东生意火爆,想出一条毒计。 用老鼠药泡过的米煮成饭,将一户百姓的妻子毒死在家中。 妻子的丈夫是个地痞无赖,早就和人串通好,将从梁成东处买来的米混合这些老鼠药泡过的米,直接煮了给自己妻子吃。 他则得了百两银子作买命钱,然后直接将梁成东告到府衙,梁成东被诬陷直接投入大牢,米行也被直接查封。 还是梁成东的妻子娘家托关系,找到蔡国熙的岳丈家,通过这层关系,蔡国熙才重点审查。 经过排查,将当天在梁成东米行购买粮米的百姓一一查对,发现并无再次毒发的百姓,又得知被毒死之人的丈夫,突然暴富,在赌场豪赌。 蔡国熙连夜审问之下,这才将实情托出,还了梁成东清白。 “既然不敢忘,那你便跟着我去见府尊。” 就在梁成东为难之际,门子来报,说有人递了封书信给员外您,梁成东问谁人投递,门子也不知晓,只说那人给了信就走,说员外您看了就知。 梁成东狐疑的打开信封,这才得知信是苏州商会吕彦台吕会长写的,内中虽然只是些寻常语句,说大家都是商会会员,要团结云云,绝口不提刘主簿登门之事。 但梁成东混迹苏州商会多年,哪里不知晓吕彦台的为人,这人最是心狠手辣,面慈心黑的紧,得罪他的商户,不是被他整得在苏州立不住脚,就是被他各种的诬陷破家。 俗话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天长日久,总有疏忽时刻,一着不慎,便要着了吕彦台的道。 这苏州商会,说是商会,其实就是个垄断集体,任何没有入这个商会的商户,只要动了商会的利益,那便会被吕彦台带人给整得在苏州立足不了。 梁成东也是在那次老鼠药案件过后,不得已入了商会,且自从入商会后,梁成东家的米,就得跟商会内的大粮商拿货。 虽然便宜了点,但梁成东多年的门路尽断,从此只能仰仗商会鼻息做事,不敢忤逆商会的号召。 就像现在全苏州城商会商户罢市,吕彦台搞的就是法不责众! 全苏州城米行,几乎都是商会的会员,他就料定海瑞不敢直接全抓了,他就是要逼迫海瑞来找他吕彦台谈。 至于蔡国熙,吕彦台并不怕他,敢动商会的人,他直接让人带头煽动百姓闹事,到时,蔡国熙吃不了得兜着走。 “何人至信?” “乃是苏州商会吕彦台之信,”梁成东老实的将信交给刘申寅,“二老爷,您看,这如何是好!” “跟本官回府衙,面见府尊,自有定夺之计!” 梁成东无奈,只得跟着刘申寅一道,出了宅门,往府衙而去,路上,一直盯梢的吕家仆人,一直跟踪将梁成东去向回报给吕彦台。 “这个梁成东,怕是要跳反!” “不如直接点了他的铺子!” 吕彦台抬手止住那人说话,“不急,陪蔡知府耍耍,我倒要看看,他能出什么招。” “还能出啥招,就是开店卖米呗,”副会长张广泉不屑笑道,“按我得意思,就直接趁着天黑,点了他铺子还有仓库,看他卖啥!” “老张啊老张,我说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吕彦台没好气的道,“点了梁成东的铺子容易,杀他全家都是易如反掌!” “可你需知,我等商会要的是什么,是海瑞前来商谈新法之事,你一把火下去,好事就成坏事了!” “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吕彦台踱步来到窗口,看着屋外的落雪,“他蔡知府要让梁成东开铺,我们就将计就计,明天直接派人,把梁成东家的米,给我直接包圆了。” “我看他梁成东有多少米可出售,”吕彦台阴笑着走回座位,“老张,让各个商会的伙计家属都去,银钱到时直接折算在货款里。” 吕彦台这个老阴,指使人办事,还要他人先出资垫付,老张嘴一咧,够阴! “那万一蔡国熙直接开了府库,支援梁成东呢?” “他蔡国熙没那个胆,要有,就不用逼梁成东这个龟孙出来开铺,”吕彦台哂笑道,“私自开府库,可是要杀头的!” “我是说,他蔡国熙会不会偷偷的开,到时缓过去了,从外地调粮,补上这个窟窿,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嗯,”吕彦台一思索,觉得有这个可能,“老张你这话也不无道理,这样,派人在府库路上盯着,要是蔡国熙真敢私自开府库运粮,嘿嘿!” “直接告到南京都察院去,嘿嘿嘿!” 吕彦台和老张嘿嘿阴笑,就是要逼得你蔡国熙没有办法,逼得海瑞直接来苏州城。 “去,安排去!” 梁成东这边,跟着主簿刘申寅来到府衙后堂,此时蔡国熙穿着常服,坐在主位上,正喝着茶,见梁成东二人进来,笑着放下茶盏。 “草民梁成东拜见府尊大老爷!” “梁员外无需多礼,且就坐说话,”蔡国熙摆手示意梁成东坐下说话,待梁成东侧旁就坐后,才又接着道,“梁员外,四年前,本府为你洗清冤屈,可是救你一命!” “府尊为草民洗冤,乃是草民的在身父母,”梁成东一听蔡国熙的话,急忙起身拱手。 “莫要这般,坐下说话,”蔡国熙安抚住梁成东,“本府今夜叫你过来,乃是为再救你一命,你可知晓!” 梁成东当时冷汗就下来了,忙开口询问道,“草民愚钝,还请府尊明示!” 蔡国熙开口道,“你可知当今南直隶总督海公,是何样之人?” “清正廉明之人!” 第184章 不留情面 “清正廉明之人!” “故首辅徐阶徐阁老,你可知晓?” 梁成东忙点头表示知道,开玩笑,南直隶之人谁不知道徐家的威名,何况离松江不远的苏州府。 “告诉你个消息,徐氏一族,已经被朝廷给抄家,全族无论老少,一一被抓,等待京师皇上旨意一到,到时就得人头滚滚!” “嘶!” 梁成东倒吸一口气,“徐阁老便是致仕,难道朝廷不留一丝体面!” 蔡国熙神秘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徐阁老,在京师得知自己三子火烧驿站后,便气得当场吐血而亡,如今坟头都盖顶了!” 梁成东听得嘴角一抽,好家伙,徐阶怕不是气死得,怕是因为知晓自己家族要被抄家灭族,给吓死的。 “今儿个来的总督海公,在京师官场,那些尚书部郎,可是都送外号铁石心肠给海公的!” “京师变法,多少士绅地主,仗着与勋贵大臣有裙带关系,跟海公对着顶牛,被海公给直接抄家斩首!” “你说这苏州城内的商户,摆开道跟朝廷对抗,海公知晓后,会如何应对?” 梁成东小心试着回答道,“试着先安抚一二?” “哈哈哈!” 蔡国熙哈哈大笑,“梁员外,你可知,海公信奉的是何法何念!” “草民不知,还请府尊告知!” “海公,其为人最是信奉太祖之法,若你等这些商贾,肯老实配合,海公或许会网开一面。” “趁着海公还未知晓,早早开铺,乖乖前往税务所办理牌照,或许还有转机。” “若闹出事来,被海公知晓,本府顶多就是被海公责备失职记过,你等商贾,怕是身家性命都难保!” “他吕彦台以为玩法不责众那套,便能束缚住海公,哈哈哈!” “简直是不知死活!” 梁成东听着蔡国熙的话,大冷天,内裳都湿透了,按蔡国熙的说法,这海瑞简直就是个不留情面的主,惹恼了他海瑞,怕不是全苏州城的商户都得遭殃不可。 “你说,本府叫你过来,是不是救你一命!” 梁成东这会哪还敢反驳蔡国熙的话,“都说朝中有树好乘凉,草民依偎在府尊您这棵大树下,得您照拂,真是三生有幸!” “还敢不敢罢市了!” “不敢,草民不敢了!” 要是明知是条死路,他梁成东那里还敢再跟着商会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接着对抗朝廷,这会撇清关系都恐来不及。 “本府是看在我岳家与你妻族有旧的关系上,才拉扯你一把,”蔡国熙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梁成东连忙起身恭敬站立,“草民多谢府尊拯救,但有驱使,不敢不从!” 蔡国熙点点头,回身道,“你回去后,明日一早,便将米行开起,本府会派遣兵丁前往你铺维持秩序,你之仓库,本府也会命人前往看管。” “价钱方面,涨点无妨,但不可过多,每人需限购两斗,不可多售!” “是,草民一定办到!” 梁成东忙点头答应,但随即又小声道,“只是府尊,这满城百姓之粮食,仅草民一家,恐供不应求,不出三日,怕是要断了粮!” “这个,本府早就有打算,本府已经快马出了苏州城,正将太仓等地粮商之粮,运往苏州城来,你只需撑住三日,到时便可!” “如此,草民便无后顾之忧了!” 蔡国熙这话,算是给梁成东吃了颗定心丸,也让梁成东重新看到了摆脱苏州商会束缚的希望,谁不想做大做强,不受他人的约束。 要不是吕彦台这老阴,逼迫得紧,梁成东早就想脱离了苏州商会的掌控,自己到外头找供应粮商去了。 有了蔡国熙的指点,梁成东知道,吕彦台这些人,别看现在跳得欢,等到海瑞来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落不着好。 知道威胁你的人已经是必死之结局了,还担忧怕他作甚。 梁成东拜别了知府蔡国熙后,在衙役护送下,回到了自家大宅,没多久,后院睡下的妻儿等人,便被梁成东叫醒。 梁成东这个人,一朝被蛇咬,那是提防心极重,他不怕吕彦台等人放火点了他铺子。 吕彦台等人要是真敢这样做,那蔡国熙可就要大展拳脚收拾苏州城了。 梁成东怕的是吕彦台等人狗急跳墙,直接威胁他家眷,因此,他梁成东必须留一手。 “娘子,你明日带着正儿他们,先回你娘家那边小住几日,待我将这边事了,就过去接你们回来!” 梁成东的正妻王氏一脸疑惑询问道,“老爷,为何好端端的,让我带孩儿们去太仓娘家,这寒冬天儿的,冻着了可怎生好!” “哎呀娘子,你就莫要多问了,快去收拾了衣物,明日城门一开,你就带着孩儿们走。” “可是又有人找你的不自在,”王氏急切询问道。 她虽乃是太仓王氏旁支外嫁女,但娘家父亲,在族内倒也说得上话,几年前丈夫被人诬陷,就是她到娘家哭诉,父亲找了王氏族长,搭上蔡国熙这边,才得以结套。 也是靠着王氏那边,梁成东这些年的生意,才做大,只是在这苏州城中,眼红之人极多,且王氏那边,终究只是岳家,梁成东不好每次都请那边出面,便委曲求全,顺了吕彦台的意,入了苏州商会。 如今要正式撕破脸了,梁成东就不得不防吕彦台这些人了,将妻儿等送回太仓娘家,梁成东就不信,吕彦台这些人,敢到太仓王氏的地盘撒野。 “娘子你无需多心,此事有蔡府尊为后盾,为夫不会有半点事的,”梁成东安慰妻子,“你到了太仓,安心养胎,到时我这边事了,就去拜见岳父他老人家!” “嗯,那你一切要小心,不可逞能!” “去,去收拾,早早睡下,明日府衙的兵丁会过来护送你等到太仓,到时路上,多给些银两,让那些兵丁买些酒肉。” 梁成东扶着自己的妻子入了内院,待妻子收拾了些衣物,睡下之后,他才来到书房处,独自一人,望着书案上的蜡烛火光,筹划起明日事务来。 第185章 闹事 第二日早,苏州城北大街处 梁记米行伙计,昨夜被东家梁成东吩咐一早起来开铺,伙计这会估摸着到点,才慢吞吞的卸下门板,才第一片,就听见外头传来喧哗声。 伙计探出头来,吓了一跳,“好家伙!别是连夜在这候着,这大清早的,你们也不嫌冷的慌!” “店哥儿,你们这开铺卖米不!” “你这话问的,我这米行,不卖米卖啥,”店伙计没好气的道,说着将剩余的门板一一卸下,另外一个伙计搬了就靠到一边。 “唉唉唉!你别急,”伙计见一人打开米袋子就要往里头舀米,连忙制止道,“干嘛呢!” “装米呗!” 店伙计将他舀入袋的米重新倒出,朝另外一个伙计喊道,“二秃子,把牌牌挂出去。” “唉,来了,”被叫二秃子的另外一个伙计,拿着块杉木板,上头用毛笔写着:每人每日限购一斗! “大毛哥,挂那?” “就挂门口那处铁钉处就成!” “各位客官,你们都瞧好了,本店每人每日只能限购一斗,多卖不给!” 店伙计大毛朝着门口想要买米的众人大声道,“为了人人有份,本店也是无奈采取限量,望各位体谅一下!” 那些买米的人见了牌子,气恼道,“才一斗,你莫非怕我等给不起银钱不成。” “让外乡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苏州人买不起米呢!” “一人至少五斗!” “对!” “嘛呢!” 就在那些人气愤围着米行大吵之际,众人身后突然一声大喊,却是苏州府申捕头来了,后头跟着十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正吆喝着让围着米行的人退后。 “都排队,吵吵嚷嚷的,我看是还不饿,”申捕头用雁翎刀隔开一个最前的男子,转身面向众人,“梁记肯卖,就是每人一勺,也是人家的事。” “你们爱买不买,不买就直接走人,在这呱呱的叫,敢扰乱秩序,抓了给我扫大街去!” 那些人见公差来了,忙收敛了气焰,这才和气的说道,“不是我们要吵,只是这一人一斗,家里人口多,多给点!” “放你娘的狗屁,一斗粮,你家多少人,就是十口人,这一斗沥成干饭都能给你吃撑了!” 申捕头直接对着那人骂道,“娘的,现在全城缺粮,咋的,就你脑瓜子灵,懂得买多点,其他人不用买,都给你得了!” “在啰嗦,一斗都不卖给你!” 那个说话的人,被申捕头骂的不敢还嘴,只得悻悻退后,申捕头这才道,“一个一个来,先给钱,再转粮。” 梁成东这会听见前头吵闹,赶紧叼着个馒头出来,见是府衙的捕头在训人,这才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馒头吃完,然后才走入内柜之中。 在公差的维持下,那些买米的人,排成两排,拿着袋子的,拿着瓦罐的应有尽有,都老老实实的等候着店伙计给他们装米。 其他闻风赶来的人,见真的有米行开铺,高兴的就要直接上前买米,被排队的其他人一拉扯,“嘿,没见排着队呢,后头去!” 那插队的就要耍横,其他排队的顿时不干了,就要上前动手,维持秩序的衙役直接杵着水火棍就站了出来。 “小子,在这耍横是!” “哎呦!王哥,您怎么在这,您给通融通融!” “去去去,各个饿得眼发青,都盯着呢,滚后头排队去!” 街拐角处,吕家管事带着两个仆人以及一帮青皮,正注视着梁记米行,果真如自家老爷说的一样,这姓梁的还真的就开铺了。 要是不整他,其他苏州商会的人见吕彦台无所作为,怕是个个都要效仿了不可,毕竟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去,过去闹!” “吕管家,可说好了,流血一两,挨板子五两,蹲牢子一天可得五分钱,”那青皮头子对着吕家管事再次确认道。 “啧!揍性,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赶紧去!” “哎,好好好。” 那青皮头子嘴一撇,娘的,你是说话算话,可你特么的爱拖账啊。 而且还爱吃回扣,都是辛苦血汗钱,也不怕生儿子没腚眼。 一众青皮在头子的带领下,直接混入排队人群,顿时吵吵起来,混乱中,几个青皮直接就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插队到了前头。 店伙计见凑上来的青皮,直接伸手问他要盛米的器物,那青皮一笑,“哎呀,忘带了,小哥你给我随便拿个装得了。” “那不成,我家店里的麻袋,一个要十好几文呢,那能白白给你,”店伙计直接就拒绝了青皮的要求。 “行,那你一个要多少文,我连带着麻袋一起买了。” “一个二十文!” 青皮眼都没眨就应下道,“那你装!” 店伙计听了这才拿过店里的麻袋,直接盛了一斗,给青皮看过点头后,才直接倒入麻袋,还在假装掏钱的青皮,见店伙计装好米,上前直接提了就要走人。 店伙计一把拉住青皮,“你啥意思,不给钱就要走!” “钱!” “对呀,卖米不用给钱吗!” “卖米要给钱吗?” “多新鲜!” “不知道啊,我见这排着队,还以为城里良善人家施舍呢!” 店伙计都气笑了,“睡醒了没你,搁着作白日梦呢,赶紧把钱结了,别耽误其他人。” “一斤多少钱?” “三十文!” “乖乖,搁着抢呢!” 那青皮直接朝排队的人群大喊道,“这是家黑店呀!大伙给评评理,别人都是二十五文一斤,到他这,直接涨了一半多!”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吵啥呢,”申捕头直接抓起青皮衣领子,怒瞪着他道,“别给老子找事,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申捕头您也在这,您给评个理,都是二十五文一斤的米,凭什么就他家卖三十文!” “别给老子找事,要买就给钱,不然给老子滚!” “哦!官商勾结,大家伙看呀,公差给无良奸商撑腰,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了!” “大家看啊!” “我看你娘呢!” 第186章 煽动 “我看你娘呢!” 申捕头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将还在吵吵的青皮直接扇倒在地,“姥姥的,蹬鼻子上脸是,给我打!” 周围维持秩序的衙役听了,提着水火棍上前,照着青皮双腿就使劲砸去,直打得青皮嗷嗷惨叫,边叫还边惨呼,“衙役无故打人了!” “救命啊!” “打死人了,衙役打死人了!” 那些混在人群中的其他青皮见终于闹起来了,顿时开始大叫,“看啊,公差帮着奸商打人了,他就是问了句价钱,就被这样毒打!” “我们买米的,就是价都不能问了吗!” “这苏州城,还有王法吗,还有我们这些百姓的活路吗!” “先是个个米行集体不卖粮给我们,饿着我们,现在又提高价格,还每人限购,就是不让我们买多!” “只怕明日又是一个价了,今日能买一斗的银钱,怕是明日五升都买不了了!” 那些青皮不断的煽动鼓捣,原本就一肚子气的百姓,见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那个问价的‘老实人’摁在地上毒打,顿时气愤的指责那些打人的衙役来。 申捕头见百姓上前指责,大吼道,“退后,都退后!” “不然,连你们一块打!” 青皮头子听了,差点笑出声,更加大声喊道,“这狗公差,竟然连我们都要一起打!” “真是婶婶可忍,叔叔忍不了!” 申捕头听着人群中煽动的声音,大声朝人群喊道,“是哪个狗东西躲在人后放狗屁,够胆的出来,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连说公道话,他都不肯让人说,还要打死说公道话的!” “大家伙,正所谓,路不平众人平!” “这些官商勾结,欺压我等百姓的奸商,就不能惯着他们,大家伙并肩子上,抓了他到府衙告了去!” 申捕头是越听越气,直接就要扒拉开人群,谁知出手大了,将一个大爷给直接推倒在地,手里的瓦罐都给摔碎了。 大爷还没开口说什么,青皮们顿时鼓噪起来,“看啊!连老人他都打!”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那些在后头不知啥情况的百姓,听着青皮们的挑拨,听见连老人都打,一些原本就因为多日买不到粮,心里憋着怒气的百姓,直接就朝前涌去。 “连老人都打,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汉子抓着申捕头的胳膊,就要跟他理论,另外一个妇女也抓着申捕头的一个衣袖,就是对着他破口大骂,什么老人都打,真是黑心烂肺! 其他涌上来的人,对着申捕头等衙役就是戳着骂,衙役们哪见过这阵仗,平日里在城内都是横着走的。 今日突然来这一出,直接就挥起水火棍,将靠前对着他吐口水的一个青皮,就是一棍挥下。 这一棍挥下,人群顿时就炸了锅了,他们见这些衙役竟然还敢嚣张的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打人,直接就涌上前,抓拉着那些衙役手中的棍子,就要抢夺。 青皮头子见局势被他带起,知道机会来了,直接上前对着米行大喊,“这些奸商,囤货居奇,想要榨取我等的辛苦钱!” “大家伙上,直接拿了!” “这是劫富济贫,这些奸商,都该吊死!” 站在内柜中的梁成东,直接傻了眼,怎么好端端的开铺卖粮,给搞出这副样子,见那些愤怒的百姓涌进来,梁成东见势不妙直接撒丫子就往后院里跑。 青皮们见局势已经糜烂,直接两人一袋米,抬了就跑,其他涌进来的百姓,见青皮抬米走人,个个有样学样,直接就上去哄抢起来。 那个被衙役打倒在地的青皮,被人当作肉垫,给踩踏的嘿哈直叫,拼命朝自己的同伙大喊救命。 可他那些同伙,此时哪里还管的了他,抬着米,就高高兴兴的直接跑了,只留下他还在那等待下一个大脚丫子来踩踏。 越来越多的百姓朝着梁记米行涌来,原本就不多的米,一下子就被人给哄抢一空,那些愤怒的百姓,没有抢到米的,不甘的围在外头,堵住那些怀里抱着米的人。 一些地痞无赖见闹起来了,更是混杂在人群中,直接就进了其他店打砸抢,原本还在梁记外头的衙役们,早就被失去理智的百姓给打跑了。 没有人来制止这些失去理智的人,见梁记店内被哄抢完,不知谁喊了一句,“都是奸商,明明有粮,却不卖,砸了他的店,到别处去!” “砸!” 一时间,梁记店内,乒乓作响,柜台瓦缸,米柜木架,全都无一幸免,被这些愤怒的百姓给砸个稀巴烂。 砸完了梁记,这些没有抢到粮的百姓,依然不肯罢休,一大班子人就朝沿街的米行跑去,抄起木棍等物,上去就是砸门。 木板门一砸开,人群就是涌进去直接哄抢,原本不明就理的,见了哄抢,本着法不责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也纷纷加入哄抢大军。 事情闹到最后,那些人,见商铺就是先骂一声奸商,然后就是上去哄抢一通,被抢的掌柜,呼天喊地,被人直接一棍砸倒。 巡街的其他衙役见了,想要上前制止,谁知这些平日里见了他们就老实安分的市民,这会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抄起木棍板凳,追着衙役就打。 乱了,整个苏州城全乱了! 府衙内,逃回来的申捕头,捂着头上被人用石头砸中的伤口,满手满脸都是血,让知府蔡国熙顿时脸一黑。 “怎么回事,本府不是让你前往梁记米行维持秩序吗!” “怎么这副模样回来见本府!” 申捕头捂着伤口,咧着嘴痛哼道,“大老爷,那些刁民,被人鼓动,直接就入店哄抢,小的上前阻拦,就被人给打成这样了!” “大胆,”蔡国熙闻言,怒声大喝,“这些刁民,真是好大的胆!” “府尊,不好了,全乱了!” 刘申寅惊慌的跑入内堂,朝蔡国熙略一拱手道,“全城四处,那些百姓到处打砸哄抢,各个商铺受损!” 蔡国熙听了,气得将桌案上的茶盏直接摔得粉碎,“立刻将外出的衙役兵士召回,守卫府衙!” 第187章 整个苏州城全乱了 “立刻将外出的衙役兵士召回,守卫府衙!” 这下蔡国熙才感到问题棘手,派人出去镇压是不行了,万一这些刁民闹上头,直接围攻府衙,到时府衙被破,那他这个知府,可就成了全大明的笑料了。 且城中内乱,他这个知府本身就逃脱不了干系,这时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赶紧派人出城,往南京城报信求援,让南京驻军前来镇压这些乱法的刁民了。 依靠着城内兵马守备那一两千的老弱病残,叫他们平时欺行霸市,收受孝敬银子,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一旦遇到这种大乱,那些守备兵,逃的比他这个知府还顺滑。 “赶紧派人出城往南京报信,带上本府的密信去,”蔡国熙赶忙写下书信,收入信封交给一旁的刘申寅,“要快,趁着这些刁民还未围攻府衙!” 接着蔡国熙看向还捂着头上伤口的申捕头,“你立刻派人往兵马守备处告知,就说本府命令其一定要死守各个城门,不可被乱民夺了去!” “若敢有上前夺门者,可格杀无论!” “只要其守住各城门,本府到时为他们请功,否则,失了城门,朝廷定严惩不怠!” “是,小的这就前往告知!” 待申捕头捂着伤口急切离去,蔡国熙这才失去伪装,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直接坐在靠椅上,“吕彦台,尔等让本府不得安宁,也休想落着好。” “等着,等海瑞来了,看本府给不给你们添油加醋!” 遇到这种内乱,他蔡国熙这个苏州知府,是真的当到头了,若不赶紧报至南京知晓,想着秘密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才是真的寻死之道。 要知道现在南京主政的人可是海瑞,在海瑞这里,出了事不赶紧补救,还想隐瞒谎报,一旦被海瑞得知,就离死不远了。 海瑞来南直隶这,可是带着隆庆帝的尚方剑来的,就是砍他蔡国熙这个知府,事后也不过是上封奏折告知一下京师而已。 以隆庆帝和内阁首辅高拱如今这么挺海瑞,只怕他蔡国熙死了也是白死,必须自救,首要就是府衙不可失,府衙乃是朝廷脸面,其他城内闹得如何乱,知府还能以治理无方来论罪。 若是府衙丢了,便是苏州城沦陷,那可是失城之罪,就是战时,丢失城池守将,按军法都得处斩,何况是被一帮刁民夺去。 至于蔡国熙让人守住各城门,为的就是防止这些刁民祸乱出城,危害到城外田庄,且海瑞到时大军到来,直接开了城门,就可直接镇压。 此时的苏州城内,可以说是乌烟瘴气一片,自内乱起,一些百姓害怕被人趁机入室抢夺,直接将家门死死掩闭,大户人家,更是如临大敌,家丁等刀出鞘,棍不离手,不断巡视围墙角落。 一些自处抢夺财物的人,更是趁着乱起,伺机报复,将平日里有积怨的仇人邻居,给洗劫一空,这些人虽围着毛巾,遮住口鼻,以为别人不知,那被抢之人,有些当时惧怕,过后则暗恨在心。 一些守财奴被抢,更是企图与劫匪搏斗,被杀害在家中,吓得无人敢进去收尸,官又报不了,只得家门大开,横死家中。 吕彦台家宅内,听着底下家丁回报,得知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仓库及店面,在这次内乱之中,全被刁民给洗劫一空,派去守护的那些家丁,在人潮汹涌的暴民面前,直接一哄而散。 存放在几个仓库中的米面粮油等,被这些闯入的暴民,给直接搬空,吕彦台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近万两!就这么打了水漂!” 吕彦台气得直接将面前的案几靠椅全部推倒,犹自不解恨,将自己喝剩下的茶盏直接朝天井砸去,“老子的近万两米货啊!” “把那些逃走的贱奴给我找出来,我要他们死!” 伺候在旁的管家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回应一声好,就要离开,谁知吕彦台直接一个茶盖扔来,砸中他的后背,“我让你走了吗!” 茶盖跌落在地,直接碎成两瓣,管家小心的回道,“老爷您还有何吩咐?” “派人去查,看谁参与了抢夺仓库,查到一个,给老子办了他!” “从来只有我吕彦台拿别人的,没有人可以动我的东西!” 见管家还不挪步,吕彦台怒瞪一声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管家连忙逃离暴怒的吕彦台,找底下家丁发泄去了。 大堂上的吕彦台还在肉疼不已,他的钱啊! 整近万两啊! 娘的,还以为煽动起来这帮刁民,威胁知府蔡国熙,府衙会派人前往镇压,没想到,第一个中刀的,就是全苏州商会的商户们。 若他吕彦台的仓库店铺没受损,此次的计划可谓是完美,到时这些受损的商户,还不得找他吕彦台借粮借钱周转,他又可以大赚一笔。 可谁知,那个怂包知府蔡国熙,直接放任那些刁民不管,一心把守府衙,他派去守卫的家丁,竟敢私自逃离,害得他吕彦台白白损失了近万两。 在吕彦台心里,就是这些个家丁全死光了,也比不上他仓库中的那近万两银子的货重要。 人死了,可以再招募,可银子和货没了,可就真没了! 他肉疼啊! “会长,”天井处,老张着急的走入大堂,见大堂上桌椅茶盏倒伏四碎,还以为这些刁民闯入了吕彦台家,“您没事,您这也招了难不成!” 吕彦台这会真心疼着,见商会副会长老张来了,也不起身,没好气道,“跟招了难没两样了!” “不能够啊,我刚进来,你大门处家丁守卫森严,不像招了难的样子。” 吕彦台不想听他废话,“你来为了何事,赶紧说!” “嘿嘿,会长,还是您的计策好,现在整个苏州城乱成一锅粥,四处抢劫的,那些商铺,更是被洗劫一空!” “您是没看见,我刚来那会,那些织工,正围攻着织坊老曾家呢,啧啧,那柱子,碗口大,就往坊门上撞,跟他么大军攻城一样!” “还好我仓库派的人多,守卫也尽责,不然被这些刁民给破了,可得心疼死我老张!” “唉!会长,您怎么脸怎么这么黑!” 第188章 合着就我流最多血 “唉!会长,您怎么脸怎么这么黑!” 老张看着脸黑如锅底的吕彦台,笑着询问,吕彦台这会听了老张的话,杀人的心都有了。 合着就我流最多的血是! 您老张底下的人,怎么就不能和我那些饭桶一样,遇到那帮刁民就溃散,这会你喜滋滋的过来跟我分享你手底下几个仓库安然无恙。 你是来气我的! “老张啊!你还是赶紧走,我怕我一会忍不住,往你脸上招呼,可就不好了!” “这是何意,会长您无缘无故的,要打我作甚?” “老张,你是不是知道我几个仓库铺面被抢,故意过来奚落我的!” 老张闻言,刚想要开口笑,又见到吕彦台那想要刀人的目光,硬生生给忍住了,“没有这事,会长,您是知道我老张的,从来不做嘲笑他人之事!” 但其实老张心里,早就笑开了花了。 好啊!你吕彦台吕扒皮,也有今日,真是黄鼠狼寻常偷鸡,今日被鸡脚给踹了脸! 怎不让老张内心窃喜,当面上还得装出一套同仇敌忾的样子出来,“这些刁民,也忒大胆了,连您这个苏州商会会长的仓库都敢抢!” “行了行了,”吕彦台挥手打断老张的啰嗦,“我今日烦的很,没空跟你在这斗嘴皮子,你有事就先去忙。” 见吕彦台下了逐客令了,老张也不好在多逗留,只好告辞,转身之际,原本一脸愤慨的老张,压制许久的嘴角不自然就翘了起来。 看着老张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自家天井,吕彦台真想派家丁伪装成暴民,到老张那几个仓库,给他直接抢了弥补自己的损失。 但想到自己那些不靠谱的家丁,想想还是算了,别东西没抢到,人被抓了,到时可就反目成仇了。 南京城内,总督衙门 海瑞上任南直隶总督,已经月余,依靠着抄没徐家的威势,新法算是正式的开始在南直隶各府开始推行,底下各府各县的税务所汇报上来的文件中,提及有个别士绅地主,顽抗阻扰新法推行,被税务厂税卫联合锦衣卫给抓了不少。 海瑞作为南直隶最大的地方长官,税务厂和锦衣卫虽不归其管辖,但隆庆帝下了密旨,要求税务厂及锦衣卫务必办事通报与海瑞知晓,以免信息误差,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这些税务厂的税卫,锦衣卫的番子,在远离京师数千里开外的南直隶,没有皇帝及内阁六部管控,那是土霸王下乡,路过的狗都得挨他们一巴掌才肯放它走。 那些士绅地主,不惹事,他们这些想赚外快的锦衣卫番子,都会没事生事的找上门去,新法推行,竟敢阻扰,这不是寿星公吃砒霜上吊,嫌命长吗! 税务厂联合锦衣卫,那是抄家抄得不亦乐乎,就连痛恨不法士绅的海瑞,见了这些锦衣卫的作为,也是连连摇头下文件要求他们必须依法办事,否则他海瑞就要请出尚方剑了。 一个淮安的士绅,就因为少报了一亩田,就被这些如狼似虎的税卫和番子当作抗粮抗差,直接上门就要抄家,吓得那个士绅连忙讨饶,表示愿意受罚。 被税务厂直接重罚了五百银圆,吓得淮安其他士绅地主,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的老实配合清丈田地。 那些税卫见讨不着好处,就故意刁难,将士绅们居住的宅院,也通通划入到田地之中,进行征税,整治的那些士绅是叫苦不迭。 偏偏他们还没处说理去,按明太祖朱元璋的黄册论,还真就是连士绅百姓的宅地也划算入田地范围内征税的。 可你要是一视同仁,对士绅宅基地征税的同时,也对那些泥腿子行同样手段,士绅地主们说不定还不会那般气愤。 到了百姓这,这些凶神恶煞的税卫,却像是变了一副嘴脸,除了个别村霸,想要少报瞒报,被税卫将宅基地给直接划拉入田地登记在册外,其他老实本分的农户,税卫基本上就是有多少田,就记多少,完全不理农户家的宅基地多寡。 按照隆庆帝及朱翊釴的吩咐,士绅地主需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理,百姓农户可按实际情况酌情进行优待办理。 按隆庆帝的话说,谁有钱,朕就赚谁的钱! 税务厂及锦衣卫抄家所得,都得分他隆庆帝三成,这就导致隆庆帝吩咐事情时,都是不离抄家,高拱有时候都觉得隆庆帝变了。 变得越来越像先帝了! 朱翊釴要是知道高拱的想法,一定会告诉高拱,我父皇不是变了,而是彻底的不装了。 摊牌了! 就在海瑞处理政务之时,总督府外大街上,一骑快马袭来,守卫的锦衣卫番子见了,急忙上前喊停,“总督府衙门前,不得纵马!” “标下乃是苏州府守卫小旗,有要事禀告海总督,还请通传,”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一身尘土,满头垢面的。 锦衣卫番子接过小旗递来的信筒,检查了下火漆完好,这才道,“且先等着,待我进去禀报海公!” “劳烦!” 番子进去没多久,便去而复返,对着小旗道,“随我进来,海公有召。” 那小旗听了将马匹拴在府衙门前的大树上,就要跟着进去,却被另外一个番子拦住道,“且稍候,待我检查一番,才可进去。” 那小旗不解,番子却没多言语,上前先卸下了小旗腰间的雁翎刀,递给一旁警戒的其他番子,随即搜摸其小旗四肢及身前身后,更是让小旗张嘴查看口中有无异物。 小旗哑然,面见海瑞,还需这般戒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入宫面见隆庆帝呢。 不怪这些锦衣卫番子这般严格,隆庆帝可是下了谕旨的,他们护卫海瑞期间,要是海瑞受到半点伤害,他们这些锦衣卫一个都落不着好。 按照海瑞到达南直隶后的种种作为,这些锦衣卫番子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那个士绅地主被海瑞逼急了,直接雇人谋刺。 有徐琨徐瑛火烧驿站的先例在前,他们这些番子,更得加倍小心不可! 第189章 不得有误 小旗被锦衣卫番子带着走入总督府衙大门,搜过身的小旗,依然被番子告诫,需离海公一丈之远,若无海公之命,可不随意上前半步。 此时的海瑞,正看着苏州知府蔡国熙的求救公文,摇头叹息,这帮士绅地主,真的是记吃不记打,刚刚在苏州不远的松江府办了徐氏一族,这会苏州士绅们又跳出来给他海瑞脸色看。 这如何不让海瑞感到无奈,人之贪欲,胜过毒药,这般执着于土地,执着于剥削百姓,跟朝廷对抗。 以为玩法不责众这一套在他海瑞这有用,现在更是将整个苏州搞得这般乌烟瘴气,真正是该死。 “禀海公,苏州守备小旗带到,”番子站离小旗一步之遥,丝毫不敢松懈大意。 “如今苏州城内之状况,你可知晓,”海瑞放下文书,抬头看向小旗。 小旗被海瑞深邃的眼眸一注视,不由得低下头颅,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那份紧张,缓声开口道,“禀海公,蔡知府以命人死守府衙,苏州出入之城门,卑职往南京来时,还有守备兵士看守。” “城内刁民四处打砸,哄抢物资,蔡知府见暴民势大,恐府衙有失,不敢涉险让城内兵士及衙役等前往镇压。” “蔡知府恐暴民做大,故命卑职星夜前来南京,向海公您求援,请您发兵前往苏州镇压乱民!” “嗯,”海瑞嗯了一声,思索后才道,“本督自会前往苏州,便是他蔡国熙不来求援之信,也是要前往的。” “南直隶其他各府县之税务所,皆已申报各处商铺及田地清丈明细予本督,唯独这苏州府,一直拖欠,现在想来,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禀海公知晓,为乱之时,苏州城内之商户,就已经在苏州商会的组织下,集体罢市,以图对抗新法。” “这次暴乱,苏州城内之税务所,更是被一伙蒙面歹人一把火给烧了!” “这些暴民,还想企图冲击城内的国立银行,被守卫的锦衣卫火铳击退,死伤了不少,尸体被抬在银行大厅之中!” 海瑞一听,顿时重视起来,“竟有此事,看来这次苏州民乱,内中怕是牵扯甚广啊!” “本督怕是得去会一会这伙狂徒不可了!” 说完,海瑞示意站在一旁恭候的总督佥事孙皋卿,“传本督令,命青龙师剩余各营团,即刻整备,留下一营,随同炮兵营看守大营。” “其余各团营,跟随本督,立即南下苏州!” “命神枢营骑兵两千,为先锋开路,各营巳时造饭,午时启程!” “不得有误!” “是,下官这便前往传达!” 总督府佥事孙皋卿躬身行礼,领命急切出了大门,带上几个番子,便骑马朝外城青龙师营地而去。 作为总督府佥事,孙皋卿被海瑞着重委任调度新军事务,而青龙师师长叶楷正依据太子朱翊釴的要求,全权作为青龙师指挥,这是自猛虎师后便立下的新军规定。 即便是将青龙师调往南直隶协助海瑞,朱翊釴依然不肯将新军军权交给文官,就是海瑞也是不行的。 海瑞享有青龙师的调度权,至于如何打,便是青龙师师长叶楷正的事了,吃了败仗,朝廷自然会追责,但文官想要插手指挥,叶楷正有太子朱翊釴的旨意,完全可以不用鸟那些文官的多嘴多舌。 青龙师这次来到南直隶,是满编步兵五个团八千五百人,加一个五百人炮兵营,三千神枢营骑兵,总共是一万两千人。 因为是临时外调,这些士兵军饷账户依然还留在顺天府大兴县国立银行处,临来之际,士兵们都会先从银行中取出一个月的军饷藏身,以应对前往南京后的花销。 作为外调,新军每人每月还会有柒角钱的外出津贴补助,普通士兵一个月三圆军饷,加上这柒角钱的津贴,又是吃喝朝廷包圆,只要不是染上不良嗜好,基本上一个月下来,存个两圆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万两千人,并不是全部都集中在南京城内,而是分润了两个营前往各府县进行巡察,配合上南京城内原有的明军,组成特混编队。 一旦地方上的税务所上报海瑞请求支援,便会将这些特混编队派出前往威慑,起初,这些思想老旧的南京镇守明军,看着这些穿着怪异的新军时,还会指指点点,但一次路遇匪徒的战斗中。 青龙师三团二营的士兵直接火铳排射,打得那些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匪徒狼奔豕突,那些明军顿时刮目相看。 新军士兵得势不饶人,直接冲锋上山,将盘踞在山寨上多年的匪徒窝点,给一锅端掉。 大获全胜之下,这些明军也沾了新军的光,摇旗呐喊每人也得了不少的赏钱,更是跟新军士兵称兄道弟起来。 孙皋卿来时,处在外城校场内的新军,此时正在进行队列行进日常训练,不远处训练完的新军士兵,正端坐火铳,啪啪的对着标靶进行着射击。 得到总督佥事孙皋卿到来的青龙师师长叶楷正,急忙下了点兵台,跑上去对着孙皋卿敬了一个军礼,这才道,“孙佥事,可是海公有事示下?” “嗯,”孙皋卿穿着公服,也不伦不类的对着叶楷正回了一个礼,这才将海瑞的调令及虎符递给叶楷正。 “总督有令,命你等青龙师,即刻造饭,午时便要启程,”孙皋卿看着低头看调令的叶楷正道,“叶师长,苏州民乱,此次可是你等青龙师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切莫辜负了总督的期望,朝廷的期望!” 叶楷正一听,赶忙立正敬礼,“绝对完成总督阁下的一切指令!” “嗯,如此便好,叶师长且忙着,本官这便回去向总督复命!” “孙佥事慢走,恕不远送!” 看着孙皋卿坐上马车远去,叶楷正这才小小的挥舞了一下拳头,终于轮到他青龙师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李副官!” “到!” “命令伙房,立即造饭,全师结束训练,整理装备,饭一造好,立刻进食,午时便立即启程。” “不得有误!” “是!” 第190章 暴雨前夕 “是!” 李副官双腿后脚跟一并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便转身迈着标准的军姿步伐,朝伙房快步赶去。 “师座,何事?” 开口说话之人乃是青龙师副师长马德发,目前青龙师的二号人物,若是叶楷正无法履行指挥职责,他便要担起叶楷正的责任来。 当然按照太子朱翊釴的操典规定,若表现优秀,新成立之师团,会优先调遣各师副职前往担任主职。 “大事,而且是很大的大事,”叶楷正笑着朝马德发道,“老马,苏州爆发民乱,海总督要我等立刻南下前往镇压!” 马德发双眼一睁,原本的细长眼眸不由得瞪大,“这不是困了来枕头吗!” “猛虎师在山西大杀四方,总算轮到咱们青龙师发威了!” “让弟兄们铳药等都带齐点,再吩咐伙房那边,将干粮都备足等下你带人分发下去,”叶楷正笑着一张国字脸,“到了苏州那,乱糟糟的,兄弟们到了那,可能来不及造饭,干粮先应付些时日再说。” “晓得了,我这就去去伙房那边领取干粮,”马德发兴奋的虚敬了一礼,就急吼吼的朝伙房而去。 这边被通知结束训练的士兵,一脸疑惑的询问自己的长官,“率长,咋的突然停了训练,是不是又要出外差了。” “你小子脑瓜子倒是机灵,还真让你给猜对了,”率长面带微笑,“都赶紧回营房,收拾收拾,等伙房饭做好了,吃完,午时我们就得出发!” “率长,俺们这是去哪?” “苏州城,镇压暴民!” 一听是去苏州镇压民乱,那些士兵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率长再次开口道,“铳药都多带着点,赶紧进营收拾,再将手里的火铳给保养一下,清下积灰。” “出发之前,我要检查每人水壶,必须给我装满了。” 率长喋喋不休的跟士兵告诫需要携带的物件,尽管这些士兵已经熟悉,但率长还是不断的告诫,什么棉被必须用油布包裹,不然雨雪打湿了,夜里能冻死你。 袜子必须带多一双备用,一定要保持脚板子干爽洁净,不然泡烂了,到时军医大爷给你直接锯了,下辈子就得拄拐了。 不远处整理着医疗物品的军医队长,苦笑的看向那个坏笑的率长,因为他们军医,打起仗来,处理伤兵表情及口气急促且严肃,那些士兵便纷纷管他们军医叫大爷。 训练时遇到需要他们军医的时候,一声大爷喊出,军医们就知道,有士兵中招了,便会提着医疗箱赶过去治疗。 就这样喊下来,士兵们平时遇到军医,都会带着姓的喊大爷,比如林大爷,袁大爷,那些不知道的百姓,还以为这士兵看着年岁不大,辈分倒是不小。 午时还差三刻,青龙师校场内,士兵们穿戴整齐,背着行囊,扛着火铳,齐整的站立在校场之上,等待着出发的指令。 师长叶楷正站在台上,不时的看向营寨大门,他在等待海瑞的到来,没让青龙师等待多久,守候在大门口处的副师长马德发便快步跑回,朝叶楷正敬礼后道,“报告师座,总督有令,青龙师立刻出发!” “收到!” 叶楷正回了一礼,放下手,这才拿起一旁的铁皮圆筒喇叭,对着嘴朝台下整装待发的青龙师士兵,轻哼一声喊道,“出发!” 叶楷正话落,一直注视着师长叶楷正的军乐率率长拔出佩刀,朝上一提,顿时军乐声四起,校场上的士兵听到军乐声后,自发的开始向后转身,原地踏步起来。 伴随着咚咚咚的军鼓声,士兵们扛着火铳,整齐迈步依次出营,早已在门口等候的海瑞,坐在四轮马车内,正掀开车窗帘,静静的注视着青龙师士兵有纪律的出营。 那些护卫的锦衣卫番子,骑在马上,同样看向青龙师士兵,见这些士兵士气高昂,面上无有任何惧色,倒是多带笑脸。 肩膀上扛着的火铳擦拭着争光发亮,军大衣笔挺,到小腿处的军袍角,在士兵的踢踏下,有节奏的飞扬着,如同此时士兵们内心的澎湃。 不同于猛虎师喜欢将笠形盔背在身后,青龙师的士兵们,更喜欢在行军途中,将笠形盔挂在行囊侧面,方便他们自己快速拿取穿戴。 两千神枢营骑兵,个个穿戴着板甲,胳膊上发亮的环臂甲下,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摁在鞍旁的马铳上,作出随时举铳射击的准备。 马鞍后头,各自挂着一个行军袋子,里头是这些骑士的棉被衣物,以及干粮和最重要的铳药火雷。 神枢营的骑兵最喜欢的武器就是火雷,其次是马铳,最后才是马刀,特别是马铳药子,造办监为了适用骑兵在马上装填,将定装弹改良。 将需要前头咬开的留纸,直接改在后头,骑士在马上直接咬开长长的留纸,将留纸直接对着铳管抖一抖后,便可直接用通条捅入。 直接省却了其他步骤,简便了骑士在马上装填的困扰,并将这些改良后的定装弹也给步兵更换上,大大加快了士兵装填的速度。 南京距离苏州不过才四百多里地,青龙师全师轻装前进,一天奔袭六十里,也需要将近七天时间,神枢营的骑兵,一天下来百里地,也需四天才能到达。 海瑞坐在四轮马车上,依旧不能停歇,查看着各处的公文,神枢营营长带着海瑞的总督公文,先行一步前往苏州城,告知蔡国熙知晓,大军不日便到。 此时的蔡国熙,被围困在府衙内已经多日,那些暴民倒是退却了,不敢再朝府衙冲击,但蔡国熙以稳妥为主,依然不肯让那些衙役开门出去查看,而是站在屋檐上小心打探。 如今是暴民在暗,他们在明,若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府衙失守,那可就有得乐子看了。 混乱了五日之多的苏州城,那些还在大街上不断游闯的,都是些贪心的地痞青皮,他们见府衙内公差被围攻,不敢出来,更加有恃无恐。 其他一时脑袋一热的百姓,在哄抢过后,都是一阵后怕,早早便将房门掩闭起来,不再出门。 静静地苏州城,正在等待着更大的一场暴风雨到来! 第191章 绵雨之下 苏州西门城头上,明军士卒们顶着斗笠,披着蓑衣,正无精打采的持着枪杆,时不时的甩甩身上湿漉漉的衣袖口。 江南地区特有的雨夹雪天气,让这些值守的士卒苦不堪言,若只是雪下,还不这般让人厌烦,可这头的天爷,却喜欢雪里带雨,风里带雨的往人怀里钻。 冷风爱往低处钻,手脚发麻的士卒,依靠在女墙上,突然感觉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响,士卒猛一醒神,急忙敲响不远处的铜钟,叮叮叮的刺耳声顿时吓坏了望楼内的值日官。 “何事,为何敲钟!” “吴头,马蹄声,城外有马蹄声,”士兵指着城下朦胧雨雾中传来的哒哒声。 那些涌上来的其他明军,正要询问,被小旗一声喝止住,待他静静听了后,这才隐约听到有马蹄声袭来,按照这声响动静,怕是得上千骑兵才能发出。 就在小旗长想要前往通知更上一级长官时,朦胧雨雾中突然窜出一位骑士来,便见这骑士,内罩赤色明军战袍,外着一体铮亮板甲,肩膀上的蓑衣下,一体环臂甲异常显眼。 这一骑才站定,雨雾中便显现出更多骑士来,马匹口鼻呼出的白气,与马上骑士汇成一股,冲入云霄。 城楼上的明军士卒看呆了眼,都没敢开口,还是小旗长反应过来,朝下喊道,“来的是何路队伍,还请报上名号!” “开门,太子右军青龙师神枢营!” 听到这名号,那小旗长吓了一跳,好家伙,太子右军,那不就是驻扎在南京城内,南直隶总督海瑞的新法护军吗! 可算是给他们盼来了,小旗长不敢托大,连忙让人去请守城哨官前来,不多时,守城哨官急急忙跑上城楼,对着底下的骑兵大喊,“还请将兵符信物放入吊篮,待我等勘验之后,才好让右军众将士进城来!” “快点快点,莫要墨叽,”领头的神枢营营长谷山一脸的不耐烦朝城楼上喊着。 “这边放下吊篮,”守城哨官一听底下人喊叫,便知道,这些个大爷果真是京师来的,口气冲得很。 城楼下的谷山伸手一把将自己虬髯上的水珠抹去,呸的一声吐出口里的雨水,骂骂咧咧的道,“这破南直隶地头,比塞外还恁娘的刺骨冷!” “营长,俺手都麻了,”一旁听见自家营长的骂声,其他的骑士纷纷抱怨起这鬼天气来。 “莫急,等会让他们给你们送炭火,烤烤火,就暖和了,”谷山朝身后的神枢营骑士喊道。 “营长,给喝点不?” “中,不过不给喝多!” “喔!” 听着底下骑士们的呼喊声,城楼上放吊篮的兵卒手松得更快了,吊篮直接就砸在了谷山面前的雪地上,谷山骂道,“恁娘,放个篮都不会,提上一点!” 吊篮在谷山骂声中,往上提了些许,一名骑士接过谷山手中的兵符,驱马上前直接投入吊篮之中,朝上大喊道,“拉上去!” 吊篮没几下便被拉了上去,才不多时,面前的城门便嘎嘎的由外向内打开,一名身穿明军战袍锁甲的把总就笑着拱手迎了上去。 “还未请教这位是何职务,高姓大名!” “俺乃是太子右军青龙师神枢营营长,朝廷御赐的武德将军谷山!” 把总一听是正五品的武德武官,更加恭敬的拱手道,“卑职苏州府守备把总顾审见过谷营长!” 面对一个正五品的营长,他这个小小的正七品把总,不得不讨好,侧身请谷山入城。 “先给弟兄们支起火盆,暖和一下身子,”谷山直接驱马入城,身后的警卫骑兵赶紧跟上,其余的骑兵直接驻扎在城外不足五十步处。 城内的明军送来一筐筐木炭,士兵们支起帐篷,划拉开火柴,围着火盆就烤起火来,一些骑士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串在刺刀上,就着火盆就烤了起来。 谷山并没有食言,真的就让人送来了些黄酒,不过并不多,谷山也不敢送太多,这些酒只是驱寒所用,真营内酗酒,可是犯了军律,要杀头的! “城内如今状况怎样,”谷山坐在矮桌旁,端起酒碗,痛快的一口闷下,这才开口询问顾审。 “疯了五日,这些天下了雨,总算是冷静下来了,”顾审陪坐一旁,也小酌了一口,“谷营您刚才进来时,城门口旁那些尸首,都是妄图冲击城门,被弟兄们射杀当场的。” “嗯,”谷山夹了口干菜,大口嚼着道,“海公不日便到苏州,你可能通知知府知晓!” “可以,到了府衙外,我等通信都是用箭直接射入,”顾审回答道。 自从民乱后,府衙内外通信,都是用去了箭头的箭矢绑着书信互相投射,府衙内的蔡国熙收到信后,都需隔日有人再来投射,这才能递出。 因此,蔡国熙传出的消息,总会慢上一日,把总今日还未遣人前往府衙射箭,这会谷山询问,便将神枢营到来的消息一同写上,命人前往投射。 用来投射的箭矢,并不是只简单去了箭头便可,还得在前头按上一个哨子,箭一射出,风一带,前头的哨子便会发出鸣笛声,府衙内的人便知道,送信的来了。 随着一声呜吔声响起,府衙大门门房处值守的衙役,赶紧跑向天井处,抛物线掉落的箭矢一头扎入水缸,还好衙役眼明手快,一把将慢速掉落的箭矢把住。 “也不知该说外头的这小子射得准还是不准,那不落,偏偏往水缸里头落,”衙役拿着羽箭,拆开绑着的细麻绳,将书信摊开捋直,便走入后堂去。 二堂处,知府蔡国熙这会刚草草吃完早膳,正端坐在书案后,不知写着什么,衙役拿着书信,躬身客气道,“禀府尊,有信送到。” “且先发下,”蔡国熙指着书案一角,衙役上前放下后,这才拱手退出。 蔡国熙见衙役走了,这才急忙拿起书信,着急的拆开信封,才看了不到两行,蔡国熙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吕彦台,你等的死期到了!” 第192章 开门锦衣卫 “吕彦台,你等的死期到了!” “哈哈哈!” 担忧了这么多日的苏州知府蔡国熙,在得知了青龙师先锋神枢营的到来,总算喜笑颜开,也不再愁眉不展,在二堂开怀放声大笑起来。 刘申寅听到笑声,寻声过来查看,见是知府蔡国熙在大笑,不由得疑惑上前询问道,“府尊,却是何故放声畅笑!” “援军已至西门,老刘,海公还有两日路程,便带着青龙师大军到我苏州,你说,本府该不该高兴!” “好啊!” 刘申寅抚掌也大笑起来,在二堂内踱步道,“府尊,该通知其余三门处守卫。让其知晓,再坚守两日,待大军前来,便是我等做事的时候了!” “嗯,你这便去写,待来投信时,一起送出,”蔡国熙一张笑脸不复几日之愁容,“拨云见日终有时,等海公来了,看这些商户如何个死法!” “那梁成东可寻到了?” “还未寻到,四城门守卫皆未见其身影,许是躲藏在城内,这会他哪敢出来,怕是吕彦台等人要趁着乱结果了他性命。” “躲起来也好,也怪本府当初考虑欠佳,没料到吕彦台那些人,竟敢煽动百姓起来闹事,害苦了他梁成东。” “府尊您不必妄自菲薄,所谓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吕彦台那厮,如今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时了!” “贪欲竟使其狂妄如此,本府也是始料不及,”蔡国熙走到廊柱下,看着细雨带雪飘落,乌沉密云罩盖之下,冷瑟潇潇。 “囊虫之余烬,已不足为虑也!” “当思索善后之事,府尊,海公到后,该如何请罪才是当务之急!” 刘申寅之话,蔡国熙深深一点头,“乃是本府之错,我为一府主官,自然一力承担,你等辅效于我,本府定会为你等请脱罪责。” “孝升不必为此担忧!” “府尊!” 听到蔡国熙难得的叫自己表字,刘申寅感动于蔡国熙自愿一力担责,也为其无私之义举佩服。 其他主官一旦任上出错,多是推卸于下属,自己脱身而出,到蔡国熙这,肯为下属承担起罪责,便超过了大明许多的主官许多。 “我走后,孝升当自勉励,朝廷新法之下,或有新动作,当好好主政,你之才华,不在本府之下,”蔡国熙知道自己这个佐官不是个泛泛之辈。 他乃是进士补官,不过是名次靠后,不得入翰林,这才被外调至苏州府,蔡国熙赴任苏州府时,刘申寅便已经在此任了两届主簿了,政务上是没有问题的,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就让他蔡国熙的罪调走的有作用些。 临走之际,推他刘申寅一把,也是结个善缘了! 一直盯着府衙和四处城门的吕家仆人,见西门处神枢营骑兵大队的到来,高兴的跑回吕宅告知自家老爷吕彦台。 “你说你见到了西门处有朝廷大队骑兵到来!” “对,而且看着还是个大官,守门的把总都得点头哈腰的迎接,”仆人躬着身回答。 “好,总算要来了,”吕彦台高兴的拍着大腿,“去,告知商会的各个商户,都准备着,待海瑞一到苏州城门处。” “我等就上街集体去哭诉,反告他蔡国熙一状,看他海瑞如何应对!” “是,小的这就去!” 吕家的仆人四出,前往各个商户家告知了吕彦台的主意,那些商户一脸苦瓜脸,心里早就大骂吕彦台这个老毕登,害得他们损失惨重。 这会还逼着他们拦街告状,真是人该干的事,他吕彦台是一点都不干。 等候总是煎熬的,就在神枢营到来苏州城的两日后,海瑞带着青龙师六千多人,浩浩荡荡的沿着官道一路冒雨来到苏州西门城下。 四散在营寨外围的神枢营斥候早早便发现了青龙师的到来,谷山亲自带着数百骑士前往迎接,海瑞在马车上探出头,对着前来迎接的谷山下令道,“传本督之命,自大军入城起,敢私自外出者,若无理由,直接索拿,胆敢顽抗者,可就地处决!” “是,”谷山领命,直接拨转马头,驱马便朝城门赶去。 待青龙师到了西门城下,城门已经洞开,青龙师士兵直接接管了城门防卫,那些守卫的士卒直接被谷山带领,敲着锣沿街大喊着海瑞的命令。 “南直隶总督海公有命,各自居家,无十万火急之事,切不可随意外出,否则巡城兵士直接索拿!” “不可私自外出,朝廷大军已至,尔等勿要在自误!” 士卒们敲着锣,在杂乱的大街上叫喊着,原本繁华的苏州城主街,一片狼藉,杂物四处抛洒,店铺大门敞开,内无一人照看。 吕彦台原本收到仆人回报,言海瑞已经到了苏州城西门处,就想着赶紧换上破旧衣裳出门,谁知士卒们敲着锣经过他宅外大街,大喊着无事不要外出,朝廷大军到了,不要无误云云。 “老爷,这还开门出去吗?” 面对仆人的询问,吕彦台嘴角一抽,直接指着那个说话的仆人道,“你先出去,给老爷探探路!” “好,”仆人一听,也没犹豫,直接开了大门,就走了出去。 站在大街上朝吕彦台喊道,“老爷,没人,可以出来……”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说话,站住,不许动!” 那仆人一惊,就要朝大门跑去,啪的一声响,大街十几步外冒出火光,仆人应声直接倒地,吓得其他吕家仆人哐当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青龙师士兵端着火铳,小跑着近前,将断气了的仆人翻过面来,探身找寻起户籍证来,“明令不许外出,叫喊了还跑,死得不冤!” 躲在门后的吕彦台听着这些士兵的话,拍着胸口,还好他刚才没出去,不然怕是也得挨上一铳子不可。 门外的士兵还在继续交谈着,吕彦台只听那些士兵道,“队长,没有户籍证,不知他的身份!” “新法施行这般久,还不去办理户籍证的,怕不是个江洋大盗!” “去报告率长,就说我三小队,当街击毙江洋大盗一名!” “是!” 吕彦台直接好家伙,这就成江洋大盗了,就在他感叹之际,突然大门被拍得哐哐响,只听门口之人大喊着。 “开门,锦衣卫!” 第193章 你也配 “开门,锦衣卫!” 躲在门后的吕彦台,感受着自家大门被外头的人拍得邦邦响,吓得不敢作声,刚才那一铳,把吕彦台原本的嚣张给打没了。 娘的,这些大头兵,是真的敢直接开火的! 他那个仆人只不过是不听他们的话停下而已,就被一铳直接打死,这会吕彦台算是知道为什么人家说宁惹土匪,莫惹官军了。 土匪不一定敢杀你全家,但官军是真的敢当街击毙你的! “开门,锦衣卫查证!” “快开门!” 门外的人还在不停的拍打着大门,那些吕家仆人吓得看向自家老爷,眼神中带着惊恐,不知所措。 “在不开门,可就莫要怪我等不客气了!” “老爷……这开还是不开,”管家哆嗦着询问吕彦台。 “你们先顶着,待老爷我到后院叫人来!” 吕彦台直接拔腿就往后院走,开门,开什么玩笑,现在开门,让那些兵进来,非给你说是江洋大盗同伙不可。 门后的仆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管家这会也是拿不定主意,却听门外的人喊道,“张彪子,把特娘的火雷拿来,多拿几个!” “捆上,都捆上!” “格老子的,我叫你不开门!” 门后的管家发觉不妙,立马大喊道,“不好,快离开这,官军要放火!” 仆人们听了,就要撒丫子跑,突然门外嘭的一声巨响,将吕家那扇大黑门连带门栓一起震断,直挺挺的炸飞向内倒下。 木屑纷飞,烟尘呛鼻下,身穿青袍带毡帽的锦衣卫番子鱼贯而入,逮人就打,后头接着涌入的青龙师士兵,提着火铳,明晃晃的刺刀吓人的很。 “谁是吕彦台,”带队的锦衣卫小旗提着雁翎刀,目光在被摁倒的几人之中来回扫视。 “说,吕彦台呢!” 小旗抓起一个被吓得失禁的仆人衣领子,大声质问道,“吕彦台呢,死哪去了!” “在……后院!” “都捆了,”小旗一把放下那个吓得发颤的仆人,提着雁翎刀,带头直接走向大堂,往后院而去。 那些路上遇到的吕家仆人女婢,见锦衣卫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吓得不敢动弹,乖乖站在原地,小旗指着这些人,朝后头跟进的士兵道,“一道捆了!” 那些士兵上前一把扯过仆人腰间裤带,直接就给反捆住,待要去扯女婢裤带时,被小队长一个脑瓜崩醒,“嘛呢,这女的,去找根麻绳,三人一串捆着!” “一点不懂怜香惜玉,你们这些糙汉子!” “嘿嘿嘿!” 这些士兵都是十八九岁的,哪里懂队长口中的意思,只得嘿嘿傻笑,这才去找了几根麻绳来,将哭哭啼啼的女婢三人一串的捆着带到天井处站好。 锦衣卫小旗这边,提着刀一路横冲直撞,那些想要反抗的仆人,见小旗手中的雁翎刀,以及躺地上正冒血的另外两个仆人,顿时一激灵,直接丢下武器,跪地求饶起来。 “军爷饶命啊!” 小旗上前一把踢翻那些跪地磕头的仆人,“吕彦台呢?” “在阁楼那!” “捆了!” 说完,提着带血的刀,就朝阁楼跑去,待到时,小门紧闭着,小旗直接拍门大喊道,“吕彦台,知道你在里头,识相的,老实出来!” “你等私闯民宅,我要到府衙告你等!” 阁楼上传来吕彦台那略带嘶哑颤抖的声音来,小旗在地下都被逗笑了,“我等乃是皇帝亲军,这全天下的土地,都是皇上他老人家的!” “我等爱进谁家,就进谁家!” “你不服,下来和我回去跟海总督辩理去!” 小旗讪笑着在阁楼下用刀柄敲着木门,一脸的嘲讽神色。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吕彦台那嘶喊声响彻阁楼上下,“无故入我家门,还这般嚣张,我要到京师状告你等!” “呸!” 小旗一口痰吐在门上,“就你也配上京师告我锦衣卫的状!” “我告诉你,你组织苏州商会商户,罢市对抗朝廷新法,我乃是奉海总督之命,前来缉拿你,来时,总督可是说了,生死无论!” “现在给你十息时间,给老子直接下来,不然老子埋火药,把你这破阁楼一起给你扬了!” “别以为老子在吓你,”小旗收回雁翎刀,在石板上蹭了蹭鞋底的血,“老子弄死你们这些奸商,从来不用找啥破借口的!” “现在老子开始数,一!” “二!” “三!” “四!” 小旗还未数到五,阁楼上就咚咚传来楼梯响声,小旗嗤笑一声,看着小门直接被打开,就见吕彦台抱着个包裹,站在门口看着小旗。 “我要见海总督!” 小旗上去就是一脚,正中胸口,鞋底残留的血直接印在吕彦台胸口衣物上,“海公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你以为你是谁!” 小旗上去直接撇开包裹,入手还挺沉,抽出吕彦台身上的裤腰带,直接就给捆了个五花大绑。 拍着吕彦台的脸,小旗告诫道,“下辈子记住了,是海公传唤你,而不是你要见海公!” “走!” 被锦衣卫小旗推着直接走出自家大门,大街上,士兵们抓住那些大军入城后,依然还在砸店抢劫的地痞,手捆在后,面向墙壁跪着,身后两步远,一队士兵在队长口令下,举起火铳。 “预备,放!” 砰砰砰声过后,那些跪着的地痞,直接血洒当场,吕彦台见此场景,吓得腿都软了,差点直接瘫倒在地,被小旗直接踹了一脚。 “赶紧走!” 那些开完火的士兵,也不管一些没死透的地痞在那哀嚎,直接原地装填起来,另外一排地痞就被强拉着上前,任他们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 一些挣扎得狠了的地痞,士兵直接一刺刀就捅了过去,直接一搅再划拉抽出,血直接喷得满大街都是,士兵捅完也不给他个结果,就任由他在那翻滚嘶喊。 “预备,放!” ‘砰砰砰’! “预备,放!” 这一路走来,火铳声不断,不止那些在大街上流荡的地痞,一些躲藏在家中,暴乱之时,害出人命的,被苦主家属指认出来,无需审判,直接就被士兵拉到大街上,就地处决! 第194章 听说你要见本督 听着城内不断响起的火铳声,那些躲在家中的百姓,前些时日参与哄抢的,都吓得哆嗦,生怕那些拿着火铳的士兵破门而入,拉着他们上大街直接打靶。 “传南直隶总督海公令,凡前些时日,于暴乱之中,哄抢物资者,限尔等三日之内,自行前往府衙投案自首,朝廷可从轻处罚!” “若不前往自首,三日之后被查处,无论大小轻重,一律就地正法,望尔等勿要自误为好!” 拿着铜锣的衙役,沿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一路叫喊着海瑞的宣文,街角巷尾不时有巡逻的士兵队伍走过,见敲锣的是衙役,直接扭头就走。 那些只抢了物资的百姓,听了衙役们的宣扬,在家人担忧的劝说下,背着抢来的大米,小心的走出房门,父母妻儿含泪目送其走远,这才直接关上房门。 才走没多远,就遇上了巡逻的士兵队伍,“站住,干嘛的!” “军爷,小的是前往府衙自首的!” 听到是去府衙自首的,士兵队伍拿过其户籍证查看之后,这才在两个士兵的押送下前往府衙。 而一些心存侥幸,且在内乱之中害了人命的真正暴徒,这会依然顽抗到底,不肯前往府衙自首,企图蒙混过关。 等待他们的,可能就会是冰冷的铳子! 府衙大门口,一直溜的人群被士兵及锦衣卫押运着排好队伍,这些不是前来自首的百姓,而是被锦衣卫直接上门索拿的商户。 海瑞入城之后,询问知府蔡国熙后,从蔡国熙手中得到一份集体罢市对抗朝廷的商户名单,锦衣卫按照名单挨个上门缉捕。 当头第一个就是苏州商会会长吕彦台,其次就是副会长及其他商户,一个都不放过,在巡城士兵们的搜查下,躲避几日的梁成东也被找到。 他躲在自家仓库角落内,靠着一些干粮,苦苦挨了几日,士兵找寻到他时,梁成东正拿着砂锅熬煮小米粥,被闻到香味的士兵破门而入时,梁成东正端着碗,嘶哈的喝着粥。 士兵们跟梁成东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还是梁成东主动开口表示,自己是这家仓库的东家,被不明真相的士兵直接捆了就往府衙而去。 还是熟悉梁成东的衙役认出,这才被松了绑,请进了府衙内面见了海瑞,海瑞在蔡国熙的讲解下,这才得知梁成东在全苏州米行罢市之下,听从蔡国熙的命令,开铺售粮。 虽遭遇暴徒袭击哄抢,然论迹不论心,海瑞便将梁成东当作典型宣传,让士兵帮其打理店铺,重新开业,将苏州商会各商户仓库内的粮食直接查抄之后,折价转而让梁成东出售。 此时蹲在府衙大门口的吕彦台,看着府衙主簿刘申寅亲自将梁成东送出府衙,心里恨不得冲上去,将梁成东暴打一顿。 吕彦台心里痛骂着梁成东这个小人,将当前自己所受的屈辱,全都怪罪在梁成东头上。 等梁成东坐着马车离开,刘申寅这才看向那些蹲着的商户,冷哼一声道,“吕彦台,押进来,海公要见你!” 听见刘申寅的话,士兵上前拽起吕彦台,直接就跟着进去,府衙公堂上,海瑞端坐主位,见吕彦台进来,被士兵一脚踢在膝盖窝处,直接跪倒发出惨嚎。 “听说,你要见本督!” “说,何事要见本督!” 吕彦台膝盖硬磕在冰冷石板上,疼的脸直抽,听见海瑞问话,忍痛回答道,“回海公,草民要告苏州知府蔡国熙,逼迫我等前往办理牌照之事!” “嗯,”海瑞听了也不气恼吕彦台的胡搅蛮缠,而是冷笑着道,“按我大明官场旧规,凡民告官者,先打三十大板,左右,拖出去,给本督打!” 吕彦台直接傻眼,啥情况,这就直接打! 你海瑞不是自认是遵循太祖祖制吗! 蔡国熙站在海瑞下首,笑着看向吕彦台,也不言语,海瑞这是故意找茬,无论你吕彦台说啥,这顿板子,吕彦台如何都躲不过。 他海瑞,对待不法士绅商贾,拥有灵活的底线。 天井处,被摁在刑凳上的吕彦台,大冬天的被直接扒得只剩底裤,正惨嚎着挨着板子,打人的锦衣卫是个老手,知道海瑞只是要吕彦台受些皮肉之苦,并未就此下狠手。 三十板子打完,冷汗涔涔的吕彦台被拖入公堂,海瑞这才拍着惊堂木,质问吕彦台,“你说知府蔡国熙逼迫尔等,却不是事实,牌照之法,乃是陛下诏命,凡我大明之商户,皆需办理,你可明了!” 吕彦台忍痛点下头,臀部血肉模糊,让他痛不欲生,说出的话也是嘶哑晦涩,“草民知晓了!” “既然你知晓了,那便到本督问你了,”海瑞一转攻势,直接问道,“本督问你,为何不办理牌照,还纠结商户,罢市对抗朝廷!” “且你竟敢不往府衙户籍科办理户籍证,意欲如何!” 吕彦台这时哪里还有力气反驳,无力的垂下脑袋,任由上头的海瑞质问,就是一言不发。 “因你纠结罢市,以致苏州百姓断炊引发民乱,按我大明律,此乃是谋反大罪,按律,你可知后果的!” 吕彦台听到谋反,眼眸睁大,嘶哑着回道,“海公,乃是我之过,草民愿俯首认罪,妻小皆无过错!” “律法岂是儿戏,可知因你之过,害死多少无辜百姓,”海瑞一拍惊堂木,“你之妻小皆因你而死也!” “不!” “拖下去!” “不!海公,乃我一人主使,与我妻小无关啊!” 大门外的其他商户,听着吕彦台的呼喊,吓得抖若筛糠,抄斩! 这下祸事了,吕彦台,这回可被你害死了! 原以为的法不责众,这下直接成了集体抄斩了,悔不该听从吕彦台罢市之言,以致今日! 那些前来自首的百姓,听着公堂上海瑞的判罚,吓得脸都白了,将手中的米袋放下,直接对着办理的府衙刑典跪地道,“老爷,我乃是被裹挟的,非是故意抢夺!” “过来签字画押,如何处罚,还需总督定夺!” 第195章 本督说可以 “过来签字画押,如何处罚,还需总督定夺!” 那些百姓听了,束手束脚的上去拿起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下名字后,大拇指一摁,就被衙役给拉到一边,等候海瑞的下一步处罚。 堂上,海瑞还在继续审问苏州商会的其他商户,那些见识了吕彦台下场的商人,见了海瑞,未问先跪地认罪,“海公,都是吕彦台那厮指使我等,以罢市抗新法,我等具都是被胁迫的!” “那你可有前来府衙办理户籍证!” “这个!” 海瑞一拍惊堂木,大声厉喝道,“难道这也是吕彦台那厮胁迫你的!” “海公,草民……是想着等段时日再前往办理,”那商人被海瑞这一呛,支支吾吾辩解起来。 “税务所之人何在?” 听到海瑞的召唤,苏州税务所所长岑孚生拱手出声道,“回海公,下官在此!” “本督问你,这人名下之家产田地商铺,可曾前往税务所办理换证之事!” “未曾办理!” “苏州城内之百姓,已有几成办理屋舍商铺换证?” “已经有近七成办理,其余百姓,或因手续牵扯问题,所内掰扯不清,还未办理下来。” “嗯,城内商贾之人,几成办理了!” “不足三成办理!” “好,”海瑞冷笑起身,看着跪在面前的那个商贾,“蔡知府,本督问你,似这些商贾之人,其本人及家眷奴仆,可有几成办理户籍?” “城内商贾约有四成已经办理,其余像苏州商会之众,皆未曾办理!” “如此,本督便知道如何作了了,”海瑞走下案阶,踱步来到几人面前,“岑税务,据本督所知,朝廷新法之中,有明文规定,凡超过期限未办证之田产商铺等,地方税务所可按无主之产,代为法拍,可有此条!” 岑孚生点头附和道,“海公,朝廷新法确有此条,只是,新法之中,规定一年之内!” “如此,你便告知出去,一个月后,若还有未办理换证之产,税务所可直接按无主之地,收归国有!” “海公,如此是否不符新法,”岑孚生小声问道,主要是他未曾询问南京税务分厂太监,不敢私自应下海瑞,万一南京那边不肯,他便里外得罪人了。 “本督说可以便可以,”海瑞强硬的打断岑孚生的话,“你按本督之意,宣扬出去,一应责任,本督扛下便可!” “那,海公,这些罢市对抗新法的商贾家产,是否由我税务所查抄?” 海瑞点点头,“便让你税务所之人前往查抄,凡敢罢市对抗朝廷新法之商贾,家产一律收归国有!” “苏州商会之商贾一律收押,择日于北门外,就地处决!” “其家小,按新法流放转劳役之年限,押往南京,余者奴仆,全部遣散!” 听着海瑞不断的说出判决结果,蔡国熙等人脸色不断变幻,狠,是真的狠,海瑞这人,说抄家,就一定不会食言! 蔡国熙虽然也是官场中人,但他做不到像海瑞这般,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遇到任何不法之事,一律依法执行,不留一点情面。 若是蔡国熙来办理,可能就会罚点银钱,小小敲打告诫一番,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在海瑞这里,没有情面可讲,错了就是错了,成年人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苏州城内的商贾难道不知道罢市对抗朝廷的后果吗! 他们知道! 为什么知道后果,还敢接着罢市,就是想以法不责众来作为保护伞,为自己留一条路。 他们以为,就是海瑞来了,面对着满城近七成的商贾,海瑞不敢强硬的对待他们,顶多就是小惩小戒一番。 可海瑞是谁,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冠以‘鱼肉士大夫’的狠人,你说你背景硬。 你硬过华亭徐氏! 别说徐阶在京师被气死,就是徐阶在华亭,海瑞都敢当着徐阶的面将徐氏一族给直接抓了。 何况是你们这些排在士农工后的商,想道德绑架的,在顺天府被海瑞直接砍了! 想以势压人的,在顺天府被海瑞直接抄家了。 想依靠背景的,在松江华亭被海瑞直接抄家了。 如今轮到苏州这些商人来跟海瑞玩法不责众,海瑞岂会手软。 “任何内乱之时,哄抢之百姓,带伽服刑一年,刺面予以效尤!” 不要以为刺面只有大宋有,大明同样也有,一些犯罪,够不上死刑,又达不到流放标准,为了惩罚警示,会直接在面颊或手背胳膊等处直接刺字。 如入室盗窃未遂者,被捕,按大明律,会直接在胳膊及手臂处刺‘偷’字,用以警示其他人,这是个小偷犯,要注意。 像这次聚众哄抢,按大明律,三十大板打完,直接在面上刺‘抢’字,被刺字之人,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一些人在被刺字后,会用狗皮膏药糊住刺字部位,遮掩一二,地痞流氓不知羞者,大行于市,也是极多。 那些听到海瑞说要刺面的,哭诉着求情,愿意多服劳役,也不肯刺字在面。 在大明,什么人会被刺字,只有罪犯才会被强制刺字,且被刺之人,会感到莫大的耻辱,挖肉割皮者,就只是为了去除被刺之字。 海瑞直接拒绝了这些哭诉之人的请求,若哄抢不打击,轻轻放下一次,其余之人如何看待,有样学样,那大明不得全乱套了。 就像这些罢市的商贾,若海瑞也是轻轻放下,那以后的其他商贾遇到不如意的政策,动不动就罢市涨价威逼朝廷,后人可是会怪海瑞此时作出的任何决断的!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作为南直隶总督,海瑞说出的话,便是板上钉钉,已成定局,任那些参与哄抢之百姓如何的哭诉,都于事无补。 个别哭闹过分的,衙役等见了,上前就是一顿杀威棒伺候,直打得那些人服服帖帖,不敢再闹。 这些人,被拉着排队刺字,刺完字的,直接带着枷锁,被拉往北门处平整土地,因为三日后,海瑞将会在这,当着全苏州城百姓的面,直接处决那些罢市的商贾。 第196章 劳工司 近千刺字劳役服刑之人平整了三日,苏州北城门口处,这才堪堪容纳数千的百姓前来围观,衙役及锦衣卫番子围成一圈作为警戒,将百姓隔绝在外。 那些穿着里衣的商贾犯人,戴着脚手镣铐,艰难的行进着,头上发髻散乱,面上泪痕未干,才三日,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 不远处的车队被士兵拦截住,这已经是三天来,第六趟往苏州城内运粮的商队了。 原先只是应苏州知府蔡国熙相邀前来,在得知了苏州商会全军覆没的消息后,连夜将自家东家请来,就是为了参加苏州税务所即将进行的商铺法拍。 这苏州城内,一直被苏州商会把持,其他外地客商,不说在此开店,便是出售手中粮食等物,都得被苏州商会盘剥一手,才可入城售卖。 如今听闻苏州商会倒了,那些外地的客商纷纷云集于此,为的就是参与分食这些苏州商贾遗留的商铺,抢占这一商机。 被拦住的商队,站在运货马车上,不断地眺望刑场,海瑞选择将行刑地点放置在北门这,其用心便是要震慑一些这些即将购置苏州城内商铺的商贾,让他们知晓,跟朝廷作对的下场。 就是死路一条! 一排十个人犯,士兵两人看押一个,来到刑场正中,硬摁着让其跪倒在地,总督佥事孙皋卿拿着海瑞的宣判文书,大声的念道,“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 “法不张,则律不明!” “今有苏州商籍者吕彦台,张……等人,蓄意腹逆,囤货以居奇,挟利而罢市,不顾城内百姓生计之艰难!” “以全城生民之所求,妄图对抗朝廷,驳逆新法,以达自私之企求,全然无有怜悯众生之心。” “以致百姓困顿,引发民乱,无辜之百姓死难之多,全归尔等利己之身!” “如此种种行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杀不足以彰我大明律法!” “故,总督府令,凡罢市之商贾,家产一律抄没,主持商铺之人,一律就地处决,予以效尤,望其余商贾引以为戒!” “隆庆二年三月十五日,南直隶总督府宣!” 那些围观的百姓待佥事孙皋卿念完,这才拍手鼓掌喝彩,大喊判得好,这些奸商就该杀,一个都不能留。 城墙根下,那些还未办理牌照的其他苏州商户,看着被押入刑场的同行,吓得脸都白了,尤其是布行织造坊的商贾,听着周围百姓的喝彩声,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们因为不是米行,虽也停了公坊,但并未直接触犯律法,海瑞倒也没拿他们怎样,只是一些织工,因为拿不到工钱,将部分工坊坊主给直接告到了海瑞那,被海瑞直接叫到府衙,勒令当场还清织工工钱。 经过哄抢事件后,织工们都流传着这些公坊主配合米行一起停工,还故意拖欠他们工钱,为的就是故意涨价,想割他们的韭菜。 织工们互相宣扬,将一些嘴脸丑恶的工坊主名字爆出,更有织工组织起来,集体与公坊主谈判,要求涨工钱。 被拒绝后,更是拦在工坊外,大声的劝告其他织工,要他们小心,这工坊主就是个扒皮抽筋的,小心事干完,工钱都没得领。 那些工坊主被这些组织起来的织工搞得不堪其扰,直接跑到府衙告状,海瑞听后,直接将告状的织工代表喊来,当场在府衙论断。 织工代表当面要求工坊主必须提高每尺织布的价格,从原先的一尺五文提升至十文,且必须包织工午食,否则织工们便拒绝前往该工坊上工。 那工坊主在堂上直接拒绝,声明自己只是小本生意,涨工钱一倍,自己无力承担。 其实那里是无力承担,只不过是工坊主嫌涨了工钱后,自己售出的利润少了而已,按苏州城内普通标布每匹三钱三分来算,织工每织一尺,才得钱五文。 一匹十丈,一丈十尺,按新法银币换算便是六角六分银,便是六百六十文钱,织工辛苦半天,可能都织不了几尺,一天下来,也不过才十几二十文钱。 整匹布,织工十数日织下来,也不过才得一百六十六文钱,其余的四百九十四文,便都是工坊主之得利。 如今这些织工被诓骗过一次后,不再信任这些工坊主,纷纷要求必须涨薪,才肯继续进坊做工。 海瑞在了解了实情后,当场作出调解,要求工坊主将工价从五文每尺提高到七文,这样,织工们每匹布便可得两百三十三文,工坊主仍然能得四百二十七文。 起初工坊主还是不肯,海瑞见其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以南直隶总督职权下令,凡南直隶之织造工坊,织工每尺织费,最低不得低于八文。 若有敢违,以低于八文织费压榨织工,地方税务所可予以重罚! 那工坊主这才苦逼的点头应允下来,织工们高兴的拜谢海瑞后,这才高兴的到处宣传他们这次的胜利。 大明第一次最低工资,在海瑞的政策强推下,开始在南直隶推行,其他作工之人,见织工们集体涨薪成功,有样学样,也纷纷前往府衙求见海瑞,要求涨薪。 海瑞来者不拒,无论是扛包力夫,还是店家小二,一律在大堂就工薪问题,作出最低工薪要求。 海瑞可不是随便听这些来要求涨薪之人胡诌,他会根据苏州城内物价,比如米价,以及肉价等进行衡量为标准。 根据工种不同,设定不同的最低工薪标准,并且以南直隶总督府之名,颁布南直隶苏州府各工种最低工薪标准要求。 为了督促这些商家工坊等按标准执行,海瑞还在苏州府内新设立了一个劳工司,若工人等被故意压榨,可至劳工司内进行举报。 为了防止劳工司被商人工坊主贿赂,海瑞将劳工司直接划归税务所牵制,由税卫等轮值当差。 既然归税务所牵制了,那升迁调任奖赏,自然便需遵循税务厂内制度行事,即谁受理,谁调查,谁领功。 第197章 以儆效尤 “预备,放!” ‘嘭嘭嘭’的连排齐铳声响起,瞬间压过百姓们的喝彩之声,那些被行刑的人犯,如同烂泥般直接瘫倒,摁押着的两个士兵直接放开手,让其自行倒地。 射击完的士兵们,直接退到后头,重新装填准备下一次的行刑,替补上来的另外一队士兵,立正站好,面色肃穆。 旁边监督行刑的锦衣卫百户一挥手,士兵们将那些腿软的人犯直接拖着来到死尸前,直接摁押着跪地。 被摁押跪地的人犯不断的祈求着,大呼冤枉不止,士兵们冷漠的看着他们,手中力气并未松懈。 在城楼上观看行刑的海瑞以及一众苏州大小佐官们,面色凄苦,空气中夹带的硝烟以及血腥味,让他们感到害怕恶心。 这次行刑,就连远在太仓的县令,及常熟知县等苏州府下属县官,具被海瑞唤来观礼行刑,他们此时站在城楼一角,看着底下的场景,那是如芒在背,恐惧于海瑞整治之决心。 更忌惮海瑞的背景之强,试想那个总督,敢像海瑞这般,初到一地,就这般大规模的行刑,而且还是在官绅眼中,不值一提的法不责众般的小事。 “预备,放!” 铳声响起,吓得那些官绅地主一个哆嗦,又是十条人命结果,而在后头,那些被看押的人犯,还有上百人之多。 这次行刑完,整个苏州城内,米行商铺都得全部大换血不可。 “都看着,这就是对抗朝廷的下场!” 海瑞突然冒出的一段话,让城楼上的那些知县佐官反应不及,短暂肃静了少许,那些官员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回答海瑞。 “海公您说的是,任何对抗朝廷之人,都难逃律法制裁!” 有官员讨好的对着海瑞说道。 “您说的对,下官回去之后,定会集结县内之商贾,广宣海公您之教诲!” 苏州府太仓知县缩着头,略带紧张的对着海瑞保证,回去一定约束底下商贾,太仓保证不会出现府城罢市之场景。 其实不用太仓知县回去约束,这种大规模的行刑事件,不用多久时间,整个南直隶甚至是整个大明的商贾,都会知道海瑞的大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海瑞做的好事,他们这些士绅商贾不会念他的好,一旦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一定会添油加醋的进行抹黑宣扬。 而百姓们,无论海瑞做出何种政策,他们都欢呼雀跃,颁布有利于百姓的‘最低工薪法’和成立‘劳工司’,他们欢呼! 大规模处置这些奸商,他们更加的欢呼,甚至是通街放鞭炮进行庆祝。 彼之毒药,我之蜜糖! 没有一个人或一群人,会无缘无故的去抹黑一个人,要么是杀了他全家,要么就是动了他们的利益。 百姓们虽然没有话语权,但百姓们心里头亮堂得紧,他们会口口相传这个对他们好的人,只有真心对真心,才不会在口传之后变了味,甚至会更加的神化他! 那些掌握着舆论权的官绅权贵,恨不得直接消灭他存在的历史痕迹,抹黑他,造谣他,歪曲他,为的就是让他真心对待的百姓恨他! 大明的百姓,最起码是非善恶,还是拎得清的,任何对他们好的,他们口口相传至今,任何作恶的,一定会被编进戏曲,一代一代的让后人去唾骂。 “预备,放!” 最后一批人犯在铳火下,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士兵们收起火铳,开始集结整队,早就等候在城门口处观看了整个行刑的收尸人,在士兵离开之后,这才开始正式的做活。 这些被处决的人犯,尸体将会按照海瑞的要求,直接掩埋在北门外的主路上,任由过往的行人客商践踏。 不准立碑,不准祭拜,更不准私自挪动位置,就得正中埋在道路正中位置。 南直隶苏州府这边,海瑞搞出的处决人犯以儆效尤,效果拔群,山西这边,大同府处,巡抚陈于陛也在进行着人犯处决。 大同西门外,一直溜跪着的商贾,战战兢兢的听着台上巡抚陈于陛的讲话,生怕错漏过一个字。 “彼辈商贾,不思报效朝廷,却奸猾倒弄,走私朝廷明令禁止之物往返于鞑靼各部,此乃是通敌叛国之罪也!” “按我大明律,凡通敌叛国之徒,无论贵贱,一律夷三族!” “任何胆敢为敌筹谋计划,私通情报者,为敌张目美化者,定斩不饶!” 那些跪着的商贾,听到巡抚陈于陛的夷三族处罚,有些人直接就当场晕了过去,没晕吓呆的,回过神来,也是愤恨的大喊冤枉! 不管是不是冤枉,都得跟着大喊冤枉,喊的人多了,说不定还能稍微挽回。 不过城门口跪着的这一批商贾,任谁来了,都挽回不了,看看他们走私的什么,铁锅,麦种,棉花,书籍,甚至还有水泥及老式火绳铳! 这些东西,便是大明和俺答在世时少量贸易,也是明令禁止的,何况大明刚刚和俺答部打过一场血战,此时走私被抓,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铁锅出塞,最受鞑靼人喜爱,无论是融了重新打成武器还是直接作为行军炊具,都是极好的物件,嘉靖时,俺答就曾要求大明直接以马贸易铁锅,被拒。 至于麦种,棉花,书籍等,这些年的板升城,便是靠着这些走私商贾,才得以兴旺发展起来,首功该归这些商贾不可。 水泥和火铳,这是第一次,鞑靼部落头人第一次强烈要求这些商贾带货,在俺答毙命于岚山道后,其子黄台吉于兄弟血腥相杀之中,夺得汗位之后,通过走私商人得知。 其父汗俺答,六万人马,就是败在了明军犀利的火铳之下,这如何不让黄台吉心惊,且明军不断地在修建那些要塞,趁着关外鞑靼自相争斗之际,偏关,老营,大同等要塞不断修建完善。 等到黄台吉夺得汗位之后,想要挥师南下,名义复仇,实则骚扰劫掠一番时,才惊恐的发现,矗立在他大军面前的是已经修建完成的灰白城墙。 远远望去,接近六七丈高的城墙上,一排排炮口伸出,让想要下令攻城的黄台吉顿时萎靡。 第198章 攻守易型 看着这些笔直的城墙,鞑靼军中最高的墙梯,搭上前去,也只不过才堪堪能到中间一半,而这些城墙,大明工匠按照太子朱翊釴设计图纸建造之时,城墙中间部位处会留有士兵单人射击孔洞。 就是让你搭上墙梯,那些在中间的士兵,也可以轻易的用撑杆将墙梯推离,更有甚者,直接用杆绑了炸药,伸到墙梯处,直接炸断。 接受了新军全部装备的戚家军,此时就直接驻扎在偏关要塞之内,那面隆庆帝御赐的‘百战师’旗,插在营地大门正中处,正随风飘摇着。 北方四月初,已是春还夏临,播种了一季的小麦,即将收割之时,关外的鞑靼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扩编至八千五百人整的百战师,这次带着隆庆帝及太子朱翊釴的要求前来偏关,后续的猛虎师,加上驻扎训练了三月之久的偏关一师,三师整两万五千五百人,带着隆庆帝那句攻守易型,即将出塞,前往攻取板升。 随同而来的神枢营五千人马,押运着造办监督造完成的120火炮,以及配套的弹药,在抵达后,便立刻被要塞内逗留收拾手尾的工匠合力给吊上了城楼炮位。 每隔三十步,设70火炮一门,隔五十步,设120火炮一门,一面城墙,满编时,可以同时塞上整三四十门大小火炮。 想想面对着城墙上这些火炮齐射时,那些进攻的鞑子兵,该是多么的绝望,估计还未冲到要塞城下,半路就得直接被轰的溃逃不可。 要塞外,黄台吉带领的三万骑兵,别说攻城,就是远远望着,稍微靠近一点,堪堪抵达明军火炮射程,城头上那些可恶的明军炮手,便会直接一炮轰来。 炸的那些鞑子兵灰头土脸,虽相隔距离远了,明军炮弹落地之后,依然威力不减,被鞑子骑兵称呼为开花弹的明军炮弹,落入骑兵群,瞬间就是死伤一片。 吓得那些鞑子骑兵不敢在扎堆聚集,只得分散开来,不断的上前去消耗明军的炮弹,那些城头的明军,也不是傻子,见鞑子兵不在扎堆后,反而不开炮了,反倒是城头上的火铳不时的响起。 那些骑着战马不断飞奔的鞑子兵,身后不断的腾起灰尘,绕着要塞城墙,哇哇大叫,不断的挑衅着城内的明军士兵。 城下的鞑子兵笑话城头明军是懦夫,不敢出城野战,而城头的明军士兵,则将城下奔跑的鞑子兵当作移动靶,正不断地嬉笑开铳射击。 “开赌了,打中了,这伍圆就是谁的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宣德币。 “我来我来,”一个面嫩士兵就要上前端铳射击,被络腮胡士兵拦住。 “要赌,就先得交一分钱押注,打中了,这伍圆就是你的,打不中,一分钱可就没了!” 面嫩士兵一权衡,有赚头,直接掏出一分的牡丹币拍在络腮胡手中,“打那个?” “就打那个最狂的鞑子,看见没,”络腮胡士兵指着相隔三百多步远,正飞奔在马上左右晃的鞑子骑兵。 “好,”面嫩士兵一抬铳,仔细端详后,扣下扳机,拿着望远镜观看的一个小队长哦豁一声,大喊,“歪了歪了,没中!” “喔!没中,哈哈哈!” “不行不行,射术不到家,我来我来。” 周围的士兵直接起哄,那个面嫩士兵被直接挤到一旁,无奈的看着面前这班老登,他刚才只是喵歪了一点,还想着在打一铳的。 那些围观的炮兵,看着这些士兵拿下面的鞑子骑兵作为赌注,笑嘻嘻的指点着,一个炮兵小队长大喊道,“我们能不能参加?” “滚滚滚!你们炮兵瞎掺和什么!” “哈哈哈!” 就在城头这些士兵嬉闹之时,带队巡逻到城楼下的曹伯仁听着城头上士兵的吵闹声,不悦的踏上马道,这帮兔崽子,当值期间,竟敢嬉戏,看来是平时训练的少了。 “曹率长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那些还在嬉闹的士兵顿时作鸟兽散,急忙跑回各自位置,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城楼下的鞑子骑兵,仿佛没事发生一样。 曹伯仁一登上城楼,原先嬉闹之声瞬间不见,他疑惑的看着这些装模作样的士兵,“刚才是谁在嬉闹,站出来!” “报告!” “讲!” “没有嬉闹,弟兄们刚刚在朝城外挑衅的鞑子开火,只是在喝彩而已!” 曹伯仁将信将疑的走到女墙边,看着城外空地上不断飞奔挑衅的鞑子兵,问向回话的那个小队长,“打死几个了?” “报告,两个!” 曹伯仁摇头道,“叫你们平时多训练,一个早上,才打死两个,拿铳来!” “是,”一旁的士兵将自家手中的火铳直接递给曹伯仁。 曹伯仁检查了一下铳管内的装填情况后,这才从自己弹药包中掏出一个火帽,直接摁上,便直接瞄准起来。 “我押伍圆,赌曹率长这一铳能打中!” 络腮胡身旁一个老兵突然掏出伍圆纸币,信誓旦旦的对着络腮胡,就要开始下注。 “滚!” 络腮胡直接低声骂道,“娘的,当我傻子吗,谁不知道曹率长火铳打得准!” “嘿!你小子!” “别吵别吵!” 络腮胡直接一个锁脖,抱着就小声低语起来,“赚那些新兵的钱,那是只能赚这头回,你我两一添作五,合伙搞一搞,嘿嘿!” “嘿嘿嘿!” 曹伯仁这边,端详了一会,摸清了城外鞑子兵的规律后,突然‘嘭’的一声铳响,曹伯仁直接扣下扳机,城外飞奔的那个挑衅鞑子兵直接就侧着身子摔落下马。 “哦哦哦!” 围在曹伯仁身旁的那些新兵,见曹伯仁一铳直接打中那个鞑子,高兴的直接鼓起掌来,大呼率长您真牛! 曹伯仁摆了摆手,再次接过另外一名士兵手中的火铳,细细瞄准,再次一铳打出,另外一个鞑子兵脑袋上腾出一团血雾,啪叽一下直接栽落下马。 “好!” 士兵们更加欢呼大呼,曹伯仁接着再一铳打出,三铳三个,城楼上的士兵们直接看傻了眼。 不远处角楼上,戚继光用望远镜全程看完了曹伯仁的射击,点头不住的赞赏。 第199章 出塞 “新军之中,还是能人辈出的!” 戚继光放下举着的望远镜,对着身旁的参将刘宝能道,“这般距离,三铳三中,可不是一般人能打出的,去问问,这个率长叫什么名字!” 刘宝能点头应过,便走下角楼前去打探,戚继光则继续抬起单筒望远镜,注视着城外一里远的黄台吉营地来。 不多时,刘宝能去而复返,“禀大帅,已问清楚姓名,乃是猛虎师一团三营第一率率长曹伯仁,人就在角楼下。” “大帅,是否喊他上来?” “嗯,请上来!” 刘宝能听了小跑下楼,曹伯仁这才一板一眼的登上角楼楼梯,来到戚继光面前,啪的一下立正敬礼道,“报告!” 戚继光回了一个军礼,他此时内穿一件明军赤色长袍,外罩一件新军短款军服,脚上穿着一双皮靴,袍裙内是一条新军军裤,腰上束着新军牛皮铜腰带,肩上斜跨着手铳袋皮带,直接跨在腰带旁。 头上戴着一顶镶金边的圆筒帽,作为从一品武官,戚继光被朱翊釴直接委派为此次出征板升的三师总帅,临时授予建威将军一职。 “不用紧张,曹率长,”戚继光挥手示意曹伯仁放松,指着不远处的敌营道,“这些鞑子,嚣张不了几日,待本官率领三师将士一出,他们就得乖乖的夹着尾巴退回塞外。” “本官之所以叫你前来,是见你火铳打得极准,你未入伍时,可曾练习过火铳?” “回将军,我未入伍前,在家务农,并未接触过任何的火铳!” “那像你这般火铳打得准的,军中可多?” “这个,”曹伯仁一思索,不太确定的道,“我并未统计过猛虎师中射击精准之人数,想来应该也是不少。” 戚继光听完点点头道,“本官想要你作为校验官,帮本官在三师之中,选拔出至少一个率的神射手出来。” “本官到时有大用处,你可有信心办到?” “回将军,一定办到!” “好,你且先去准备,一应手续,本官为你置办,”戚继光上前拍了拍曹伯仁肩膀,“小子还挺壮,去!” “是!” 曹伯仁笑着敬了一个礼,便退后转身下了角楼,戚继光见曹伯仁走远,这才对着一旁的刘宝能道,“太子殿下这批兵,训练的好啊,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大帅,末将听说,这些猛虎师的士兵,见了自己长官,依然可以以我自称,不下跪,不弯腰,遇到上级无故刁难,还可以直接到军督处举报。” “真真是不同于以往其他地方兵卒,且士兵自我纪律严格,在这要塞内,购买物品等,都是按价公平买卖,从未听说有什么欺行霸市的行为!” 戚继光赞成的说道,“这样的兵,才是本官心目中的好兵,若士卒只知杀戮,不知体恤百姓,不知为何而战,即便战力勇猛,一朝受挫,便会为祸地方!” “大帅,我等受您教诲,也是不输于猛虎师的,若没您教诲指挥,如何在东南大杀四方!” “您应当将您之练兵谋略罗列成册,才好传于后人!” 戚继光笑着摇头,“你这厮,还是改不了爱拍马屁的习惯。” “嘿嘿嘿!” “至于你说的将兵法等着书,这倒是个主意,待本官将新军之操典等熟悉之后,稍加修改之后,才立成册,上奏给陛下及殿下。” 却说曹伯仁这边,自从得到了戚继光授意,开始选拔神射手后,他便直接上报给了自家师座张维贤,张维贤得知后,立马批下条子。 随即,猛虎师及偏关一师,百战师各处营地内,各个自认为射术颇佳的士兵,开始跃跃欲试。 曹伯仁先是在要塞校场内设立三十步固定靶标,任何士兵报名上前,只要五铳四中,便可入围。 之后就是骑兵拖拽的移动靶,两三丈长的麻绳,拖拽着一个木头靶标,五铳三中,便可继续接下来的考核。 之后就是直接登上城楼,对着城外嚣张挑衅的鞑子骑兵,进行实弹实射,要求必须五铳三中,才能成为神射手。 这两万多人中,选拔百人组成一率,自然是人满相争,曹伯仁为了公平,还让考核员计算五铳射击的时间长短,作为名次排行。 经过数日比拼,终于明确人次,其中五铳四中的更是多达三十多人,这些选拔出来的神射手,戚继光在校场上亲自接见,并授予‘射声’一旗。 这些选拔出来的神射手,戚继光直接告诉他们,之后的战斗中,他们会直接脱离原有队率,两人一组,各自活动,重点射杀鞑靼人中的高官显贵。 只要是鞑子中的头人出现在战场上,这些射声率的神射手可以不经长官的指示,随机把握,直接射杀。 戚继光就是要将鞑子中的头目给一一铲除掉,让他们群狼无首,失去指挥,没有指挥的军队,在戚继光眼中,就是一盘散沙。 他手中掌握的这三个师,依靠着武器的优势,训练的优良,后勤的充足,再加上他戚继光的指挥,此次出塞,不能说万无一失,至少也是手到擒来。 翌日,偏关要塞内的三师士兵整备齐整,各个吃饱喝足,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于校场内列队齐整,在建威将军都督同知戚继光的指挥下,缓缓从要塞西北门行出。 游弋在要塞外围的鞑子斥候,见要塞内的明军士兵开始出塞,立马拨转马头,远远监视起来,其余的斥候飞快回报黄台吉知晓。 在营帐内与手下头人商议的黄台吉,得知要塞内龟缩的明军突然出塞,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那些斥候,附近可有突然出现的明军援军。 被告知没有后,黄台吉这才带着疑惑出营帐,骑马来到大门处,远远看着那些灰衣明军在要塞大门口处,重新列阵。 “谁敢先去略阵!” “大汗,我愿前往!” 见是手下一个部落的头领出声,黄台吉点头拿过自己的弓箭,亲手交给那个头领道,“为表你之勇武,我之弓箭,便赐予你,望你立下大功,不负我之期望!” “谢大汗赏赐!” 第200章 秋风扫落叶 “谢大汗赏赐!” 那头领双手接过黄台吉那张精美的马弓及箭袋,喜笑颜开,挥手朝自己部落的儿郎大喊道,“回拓部的儿郎们,随我杀南蛮子去!” “呜呜呜!” 仿佛是群狼被头狼召唤,这些回拓部的鞑子骑兵,哇呜乱叫的挥舞着手中的马刀等兵器,乌泱泱的就跟随着头领朝要塞外的明军阵列冲去。 之前入侵大明边地,黄台吉作为策应,率军入寇大同,并没有见识过大明新军的犀利,俺答率领的六万人马,一个都没有逃回,消息自然没有带回被黄台吉知晓。 他还以为是自己父汗俺答老迈昏聩,贪图钱财,被明军围杀,这才白白折了六万勇士,如今他袭得汗位,自然需要前来大明边地,宣誓一下他这个新汗王的权威。 打得是为俺答及六万勇士复仇的幌子,其实就是在争夺汗位时,自身消耗过甚,想来大明这里打打秋风,弥补自己的损失。 而朱翊釴这边,在冬季寒风过后,春暖夏初之交,料定土默特汗部必定会前来大明偏关老营处报复,故而早早就将戚继光麾下的百战师及滞留在山西的猛虎师一同调往偏关要塞。 为的就是迎头痛击黄台吉,让黄台吉知道,能干掉你爹俺答,就能把你也给收拾了。 戚继光骑在马上,通过望远镜,鞑子骑兵才一出动,他就立刻下令炮兵开始展开,步兵踏步朝前顶上,骑兵侧翼掩护游走,随时准备追击。 在鞑子骑兵缓速前进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那些眼尖的鞑子骑兵就能看到土路上被明军故意用灰色水泥浇筑立起的石墩,石墩上还刻着一些怪异的符号。 鞑子骑兵不知道,这些都是修建要塞之时,工匠们按照120火炮及70火炮射表,特意埋设的地标,要塞上的炮兵,通过各率长望远镜测距后,调试密位,便能准确得出打击方位。 此时要塞炮位上,120火炮组的炮兵们正有条不紊的将炮弹塞入炮膛,两个装填手一人一包药包塞入,啪的一推横闩,完成装填各个动作。 这些新型的120火炮,省却了摁压火帽的步骤,最后推入的火药包底部,预埋了一个火帽撞击底壳,类似于子弹底火,在火炮需要装填时才会由装填手摁压装入,大大加快了装填时间。 这一改进,之前生产的70火炮,在随军前来的工匠改造下,也可以直接射击这种新式火药包,更加方便炮兵组进行装填。 ‘嘭嘭嘭’,随着要塞城楼上120火炮的开火,城头火光四射,阵阵破空声从城下列阵的三师士兵头上掠过,士兵们没有一个抬头观望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 反倒是鞑子骑兵这边,听着骇人的呜咽破空声,各个吃惊的抬头望天,不知所措。 突然,如流星坠地,轰的一声响,夹带的火光迸射,飞洒的铅珠如同滚烫的热油泼入雪地,鞑子骑兵波及之处,哀嚎倒地。 受惊的战马,顿时狂躁不安,加快飞奔起来,骑在马上的鞑子兵不断地安抚受惊的战马,此时离明军阵列还太过远,早早消耗掉战马体力,等到真正冲锋之时,便会疲软无力了。 但不断落下的‘流星’,闷雷响动,刺激着这些战马,更刺激着那些鞑子骑兵,菱形立角的要塞城楼上,不断地橘红火光隐射,加剧了这些鞑子骑兵内心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这些明军火炮,何时变得这般渗人,短短不到数十步距离,他们就挨了不下二十几发炮弹,倒地死去的族人,疯狂飞奔的战马,让鞑子骑兵们内心烦躁不安起来。 “预备,放!” 还没等这些前来掠阵的鞑子骑兵缓过神来,列阵在城外的明军阵列中的70火炮,也发出阵阵怒吼,偶尔夹带的‘咚咚’闷响声,如同地狱魔鬼嘶吼。 人仰马翻之际,炮火飞射之地,才堪堪抵近明军阵列两百步距离,那些端正身姿在前的明军火铳步兵,在队长们的铜哨声下,齐齐排射,硝烟弥漫整个明军阵列。 冲出弥烟的铳子,撞上飞奔的鞑子骑兵,筷捅豆腐一样,瞬间倒落一片,像是狂风袭过,压弯这些骁勇的骑士身姿。 “啊!” 不断地嚎叫声响起,混杂在炮弹爆炸声中,火铳射击依然还在不断持续,那些端着火铳的明军士兵,面无表情的重复着手中动作,丝毫不显慌忙。 带队冲锋的回拓部头领,挥舞着手中马刀,不断的大喊,“冲起来,快冲起来!” 刚刚组建的射声率神射手们,两两一组,混杂在步兵队率之中,回拓部头领那标志性的毛毡帽,得体的衣袍,这会反倒成了他死亡的指引标,他早已被神射手们盯上。 “冲起……” 回拓部头领话喊到一半,对面明军士兵阵列又是一排铳射出,头领面部被一发铳子直接击中,如同沙袋,直接仰头栽落下马。 ‘啪啪啪’,不断地火铳射击声下,距离明军士兵不到三十步远的鞑子骑兵,终于扛不住,悲呼着,大叫着,拨转马头,直接崩溃逃离。 那些将火雷拔出的明军士兵,见鞑子骑兵调转马头,骂骂咧咧的将火雷重新塞回侧袋。 “呜呜!” 戚继光见鞑子骑兵溃逃,一挥手,身旁的号角手直接对着牛角,就呜呜的吹了起来,徘徊在侧翼的神枢营骑兵们,得到号令后,一夹马腹,开始飞奔朝鞑子骑兵追去。 要塞外难得的出现了骑兵追逐,明军骑兵骑在马上,双腿发力夹紧马腹,稳稳端正马铳,嘭的一声,还在夺路逃窜的鞑子骑兵后背一紧,直接栽落下马。 开火之后的明军骑兵,速度依然不减,熟练的掏出药包,对着底部留纸一咬,直接倒入铳管,将剩余药包一掌压入,通条快速捅了两下,又是瞄准一铳射出。 在后方观战的黄台吉,看着明军骑兵在马上的种种操作,惊得眼珠瞪大,这还是他过去认为的懦弱不堪的明军吗! 第201章 不一样的骑射 “哈!嘿!” 身着板甲,内罩赤色战袍的明军骑士,端坐在战马上,侧身持铳,随着战马四蹄踢踏起伏,依旧稳如豹头,啪的一声响,领先足足十几个身位的鞑子骑兵,后背中弹,呜嚎一声滚落下马。 战马失去主人驾驭,逐渐慢下脚步,后头跟进的骑兵一个闪躲不及,险些追尾,还未等他庆幸,随之而来的一发铳子,直接打中他的后背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自己的战马一个扭头加速直接甩出。 黄台吉见溃退的鞑子兵被明军骑兵咬尾击杀,直接命令己方儿郎全军突击,想着趁乱直接吃下这股明军骑兵。 万马奔腾之下,烟尘袭扰漫天,人马相挟望之不见尾,横侧纵连蹄足滚声如雷,晴天无云而青草暗影遮盖,低头不见绿荫,再回望,人马已过,只留卧草覆浅蹄。 面对气势汹汹袭来的鞑靼骑兵,明军神枢营骑士不惧反喜,在射出手中马铳药子后,直接拨转马头,看似狼狈而逃,实则迂回牵制。 见明军骑士未触而退,黄台吉内心大喜,直接举起手中马刀,奋力一挥,身后的骑兵见了,嚎叫的更大声,直接人立而起,满月弯弓对天就是一箭。 箭雨来袭,神枢营骑士们直接躬身贴紧马背,叮叮当当落下,身后的鱼鳞甲上顿时插满箭矢,战马臀儿上那一层薄甲上,零落几箭,随着马儿奔跑,如同尾巴一甩一甩。 落后在尾的神枢营骑士见鞑子骑兵已经欺压上来,直接掏出马鞍旁弹药袋中的火雷,直接拧开保险,对着引信就是一拉,随即立马脱手,让火雷自行下落。 才跑了不到十几步,身后轰的一声巨响,人马嘶鸣之声便传入神枢营骑士耳中,他不断地驱马往前,一路跑,一路将马鞍旁的火雷丢落下地。 待最后一颗火雷丢完,他一挥马鞭,直接越过前头队友,那个还在埋头前进的明军骑士,见落后队友加快越过自己,便知道他的火雷用完,这是在给自己腾出位置。 明军骑士也不迟疑,重复先前队友的操作,拔了引信,往地上一扔,也不去看后头有没有鞑子骑兵追赶。 那些鞑子骑兵,也不是傻子,见前头的明军不断地丢落火雷,炸的他们人仰马翻的,立马兜出圈来,像两只钳子,将明军骑士直接夹在中间。 眼见鞑子骑兵不再咬尾追击,神枢营骑士们一改策略,那些拿着火雷的骑士,直接侧身对着鞑子兵就是扔了过去。 被炸了这么久,就是傻子都知道明军扔过来的这些冒着白烟的玩意,是会炸的,纷纷驱马躲避,但火雷内含铅珠,离得不远的鞑子骑兵,依然被波及,一些幸运的,满腿布满铅孔。 不幸的被弹到躯干部位,直接就是吃了一肚子的铅珠,死得不能再死了。 既然火雷不能再奏效,神枢营骑士中间立马脱离出一伙人来,这伙明军骑士,马鞍后插着十数根长杆,整根长杆内里空心装填着满满的炸药,前头圆尖处,插着一根铁签子,乃是保险。 骑士侧身抽出长杆,抓着铁签子上的红细带,直接拉出,接着蓄力起身,对着鞑子骑兵就是大力抛去,如同标枪般旋转投来的长杆,吓得鞑子骑兵连忙躲避,长杆上的铅弹头才一触地,内置的碰撞引信撞击火帽底火,直接轰的一声,威力更甚火雷。 这些长杆,从杆头到杆中间部位,全是火药捣实,前后密封,只留前面安装碰撞引信,一旦拔出保险铁签子,就是大力颠簸,都可能会引发爆炸。 要知道,这些长杆内装填的火药量,可是五六枚火雷的量,一旦爆炸,威力不可小视。 那些不断投掷来的长杆,一落地就炸,完全不给鞑子骑兵反应的时间,眼看着越追,越被炸的狠,鞑子骑兵渐渐放慢马速,开始调转马头,不再追击。 而明军步兵这边,见神枢营的骑兵将鞑子骑兵吸引过来,戚继光下令,三师步兵开始缓慢朝前行动起来,火炮组夹在中间,随时准备架炮。 神枢营骑士艺高人胆大,直接从三师步兵阵列前横转马头,拐弯而过,那些跟随在后的鞑子骑兵,顿时一惊,眼见就要撞上,也急忙拨转马头。 啪啪啪的炒豆声响起,橘红火光之下,拐过明军步兵阵列前的鞑子兵纷纷落马,身形凄惨,黄台吉押后见已经冲到明军步兵阵列之前,不敢再往前去,侧马回转后进。 “退,快退!” 鞑子骑兵之中,不断有人发觉不妥,大喊着撤退,但上头的骑兵,周围马厮人喊,如何听得到其他声音,只是倒下之时,才看见来路之上,同袍已然退却。 他们这些英勇冲锋在前的勇士,倒下了,而那些怯弱的族人,却卑微的退却苟活于世,看着明军步兵火铳上那明晃晃的刺刀捅来,随即眼一黑,彻底死去。 “滴滴滴!” 三师步兵队率铜哨声大起,那些鞑子亡命逃窜,戚继光直接让旗手挥舞全军出击旗语,明军士兵们高喊着:大明万岁! 便整队整队的开始朝鞑子骑兵冲锋起来,迂回兜了一圈的神枢营骑士,整好一圈回来,堵住后退的鞑子跟脚,迎头就是一波火雷招呼过去,炸得那叫一个凄凉。 黄台吉眼见事不可为,立马带着自己的亲信护卫,直接脱离大部队人马,就朝缺口冲去,戚继光手拿望远镜,这处缺口,便是他故意让人留出,眼见一伙鞑子骑兵中计,朝缺口奔去。 戚继光会心一笑,大声道,“敌酋中计矣!” “快快挥舞白旗!” 三个旗手一听,没举旗的那个立马挥舞起手中白旗,埋伏在侧的百战师步兵,立马奔出,对着逃窜而来的鞑子马队,就是啪啪火铳直射。 黄台吉陡然发觉原本空旷的平地上,一伙明军士兵如同鬼魅般突然冒出,才看清是早已埋伏在挖好的土坑之中,等候他们许久,突然掀开木板,抬铳就射。 黄台吉捂着自己的脖颈,死命的拉着马缰,不让自己倒下,双目之中带着不甘,望向那个拂须大笑的明军将领,悲愤的想要呐喊。 第202章 宝刀 鲜血不断的从黄台吉口鼻之中涌出,捂着脖颈的手开始无力,黄台吉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悄然逝去。 那一声喊终究还是没有喊出,黄台吉心中带着不甘,无力的跌落下战马,才即汗位不到半年,想着亲征大明,为自己的勇武多添战绩,不想,却步其父汗俺答的后尘。 死于明军火铳之下。 而指挥这场战斗的大明名将戚继光,却只是大笑拂须,看着被包围的鞑子骑兵,直接下令,不降者,直接炮决! 黑洞洞的70火炮直接被拉到了前头,一发过去,那些鞑子骑兵直接翻身下马,将手中的武器一扔,就伏地大呼,“愿意投降!” “我等愿意投降,还请神勇的汉军老爷,饶我等一命!” 围住这些投降鞑子的明军士兵不敢松懈,依旧举铳瞄准,等待着上峰指示,戚继光驱马来到前头,朝一旁的张维贤道,“子德,命人小心上前,捆绑之后,押入要塞之内。” “周监军之奴工,又有助力了,”张维贤笑着调侃,“前些时日,冬日冻死那么些个,这会总算是给他的挖矿大业,再添人手了。” 戚继光闻听张维贤的调侃,笑着摇头,他自从来到偏头要塞,这个监军周海,就一直想要让戚继光带人出关,前往草原掳掠人口。 因为他前段时间的不断催促,不顾大雪天,硬逼着那些降奴前往矿山,冻死了不少,牛姓管事也是无奈,遇到这么个急性子的监军太监,也算是这些鞑子俘虏倒了血霉。 如今开春之后,人力大减,加之朝廷造办监处催促越发急迫,偏关这边又迟迟无法供应京师所需的矿石,隆庆帝不断的发来谕旨,急的周海差点就要让张维贤派兵出塞,去抓那些百姓过来顶班。 这回是皇帝也急,太监更急了。 还好张维贤极力劝阻周海,莫要打那些边地百姓的主意,需知大明屯边之百姓,那可都是边军家属,你无缘无故的就将边军家属抓去挖矿,那是要激起哗变的。 到时别说你是监军使了,你就是插翅天使,那些丘八都敢把你脑袋拧下来。 在这个挖矿排水不足,矿洞时常垮塌的年代,挖矿那就是纯纯的拿命赚工钱,除非真的是活不下去,不然,没几个百姓愿意去干这活。 且边地本就地广人稀,朝廷巴不得这些边民繁衍人口,充实地方,保护都来不及,要是知道了你周海直接抓这些边民去挖矿,那真的是老鼠吃砒霜上街找猫,死得不能再死了。 “都捆起来,把这些战马都牵回塞内,”张仓笑着朝手下的士兵喊着,摸着躁动不安的战马,爱不释手。 “队长,您瞧,”谷西回上前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带着宝石的短刀,嬉笑着显摆。 “我瞧瞧,”张仓一把拿过谷西回手中的宝石短刀,随手就揣入自己口袋。 “哎哎哎!队长,我的,”谷西回脸一呆,大叫着喊道,“队长,您这也太耍赖了!” “你小子懂个毛,这宝刀,你还真想独吞下?” “我现在给你收下,等会给率长上缴,就报你小子的名,这是你小子的机遇,知不知道!” “你再哇哇大叫,等会全师都知道了。” 谷西回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凑近小声对着张仓道,“队长,能不能把我兄长的名,也给报上去,嘿嘿!” “行啊,你小子,发达了也不忘你大兄,”张仓用力拍了一下谷西回的肩膀,直拍得谷西回脸抽抽。 队长你这报复心也太强了,我都快被你拍内伤了! “等着,我这就给你兄弟俩报功去,”张仓揣着口袋中的宝刀,就朝曹伯仁那个方向走去。 谷西回望着张仓走远,见其和率长曹伯仁交谈,不时用手指着自己这边,谷西回连忙傻笑朝自家率长挥手。 曹伯仁接过宝刀,朝谷西回一笑,就朝戚继光那边走去,谷西回大喜,拉过自己哥哥谷东升,“哥,咱俩立功了!” “立什么功?” “我刚才在那边死人堆里寻到一柄带着宝石的短刀,上缴给了队长,”谷西回骄傲的仰着头,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真的,你傻呀!” “干嘛上缴,你这个傻子,把宝石扣下来给妹子多好!” 谷东升抓着自己弟弟的脖子就是一顿老拳,谷西回忙低声道,“队长说,上缴了给咱请功呢!” “哥,说不得咱都能当个小队长呢!” 还要再挥拳的谷东升一听自己弟弟的话,看了下周围的战友,这才拉着自己弟弟来到一旁,“真的给咱们请功?” “嗯,我都看见了,你瞧,率长找戚将军去了,”谷西回指着戚继光位置,见戚继光正把玩着自己被上缴的那柄宝石短刀。 谷东升这才笑着张脸,“老二,你真机灵,不愧是我弟弟!” 戚继光这边,拿着曹伯仁上缴的那柄宝石短刀,见上头錾刻着回鹘文字,戚继光不懂,但想来,这么精良的宝刀,应该也不是凡品,便命人找来懂蒙语之人翻译。 经过翻译之人口述,这才得知,这上面的文字说的是:凡青草之地,皆为我之牧场! 且从翻译之人口中得知,这柄宝刀,乃是黄金家族传承之物,宝刀乃是成吉思汗过去随身携带之物,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关。 戚继光这时还不知,他剿灭的这伙鞑子,是刚刚袭汗位的黄台吉所部,而宝刀,也是俺答之前依靠着兵势,强行从黄金家族处夺来的。 这会听到这柄宝刀的来历,戚继光不敢隐瞒,直接命人找来木匣子,密封之后,命人直接送入要塞交给监军使周海,让其火速送往京师呈给隆庆帝。 得到这柄宝刀的价值,比消灭了面前这两万多鞑子还要重要,自古就是名与器,不可假人! 这柄宝刀即便不是成吉思汗之信物,大明也会直接将它宣传成为成吉思汗的镇国信物。 你草原的镇国信物都在我大明这了,那你草原就是我大明自古以来的了! 还反抗什么,赶紧乖乖投降! 第203章 明军出关了 关外 通往板升的丘陵路上,大队明军扛着火铳,队列整齐无声的行进着,被保护在中间的70火炮班组们,马儿轻松拉着炮架的同时,整个炮兵班轮替乘坐,倒也比那些步兵轻松许多。 外围不断巡视的神枢营骑兵,不时的来回传递着后军消息,作为此次出征塞外的统帅,戚继光骑着战马,被护卫在正中,他的身后,是一辆四轮马车。 戚继光作为统帅,完全可以直接进入马车内休憩,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骑在战马之上,不断的听取传令兵回馈的消息,及时的作出他的决断。 整整三万多人的大军,在戚继光的指挥调度之下,丝毫不显凌乱,一切有条不紊,队伍在行进了三十多里之后,此时日头开始挂中,已经人困马乏。 戚继光直接下令,辎重马车每隔十步摆设一辆,将火炮架设在马车相隔的这十步之内,三万多大军直接依靠辎重马车围成一个大圈。 最先搭设起来的便是高达三丈的了望楼,一共三座,分布在大圈上左右三点,了望楼上,五人值守,配备两个望远镜,一面铜锣,两面红白旗。 其余士兵,将随身携带的防水油布,三人互相组合,铺上毯子,就躲在里头,美美的吃着伙房分发的热肉汤,就着自己携带的干饼和肉干,吃得不亦乐乎。 在偏头要塞一战中,鞑子骑兵战马死伤无数,能医治后继续作为驮马的,要塞内的兽医便尽量救治,不能医治或被炮弹铳子打死的,伙头们直接屠刀上阵,大卸八块。 一部分分配给要塞内留守的偏关二师的士兵,其余的马肉,全部被伙头军用盐腌制携带上路。 剿灭了黄台吉后,拿下其营寨之后,戚继光还缴获了大量的牛羊,这些鞑靼人,出征时喜欢携带大量牛羊作为路上食物,这下全便宜了戚继光所部。 这些没有被去势的牛羊,戚继光直接下令,全部运往还在修建的后方塔城,作为以后大明边地牛羊畜牧的储备。 油布帐篷内,三个士兵吃完午餐,将外头架在火上的笠形盔取下,盔内的热水沸腾翻滚,三人各自掏出自己分配到的一小包茶叶,撕开纸袋,直接倒在自己饭盒内,滚水一冲,茶汤黝黑,味道一下子就冲入鼻翼。 这些分配的茶包,都是造办监大量采购之后,上称按人头一人一包三两装袋,随着四港市舶司开设,经贸区正式运作,南方的茶叶大量的涌入京师。 原本价格居高不下的茶叶,在南方茶叶大量涌入之下,价格出现大跳水,造办监为了供应新军茶叶配额,命令大沽市舶司,将茶叶税从十抽一直接降为二十抽一。 嗅到商机的福建广东商人,更是整船整船的从月港,荔湾大量往大沽港拉,这些闽粤商人,在到达大沽之后,见识了大沽经贸区内的商人,将自家商品包装起名,价格瞬间就能涨一两成。 头脑本就精明的闽粤商人有样学样,直接在经贸区仓库内,纸包茶叶,按斤售卖,什么铁观音,什么大红茶,更是直接就被这些闽粤商人给注册成商标。 打开了思路的这些商人,更是玩的飞起,景德镇的瓷器,原本是只落年款,见识了专利局的商标法之后,直接就在自家生产的瓷器底部,摁上了自家商号的底款。 那些卖糖的,卖米的,卖布的,个个注册商标售卖,一时间,经贸区内,招牌林立,没商标的商人,反倒成了异类。 随着成衣工坊的大量开设,造办监为了节省时间,开始将军服军靴等大量的外包给这些成衣工坊,接到造办监单子的工坊,每月都会有造办监的管事前往巡视衣物用料情况。 太子朱翊釴更是将一些简易的军用物资直接外包给一些工坊,比如士兵每人携带的饭盒,水壶等,朱翊釴直接便外包给了京师附近几县的铁匠铺。 这些突然接到造办监大量订单的私人铁匠铺,朱翊釴并不是随机选择,而是优先将订单分配给家中有子弟入伍新军的工匠。 为了完成这些大订单,这些铁匠开始大量的招聘附近铁匠为其做工,随着不断的订单外包,如今更是开始将刺刀等器械,也一同外包出去。 在朱翊釴的计划中,以后可能会直接将火铳内部的一些零件也外包出去,造办监自己的工匠,全力的生产铳管,最后直接组装。 吃过午餐,喝过午茶的士兵,小睡片刻之后,在各自长官的铜哨下,开始收起油布帐篷,重新踏上前往板升的道路。 在充足的伙食保障之下,这些士兵精神面貌,较之明军以往,焕发不少,行军路上,都带着笑脸,不时的说笑几句。 戚继光望着自己麾下的这三万多士兵,不住的感慨,满饷的兵,就是好带,都不用自己怎么去指挥行军事项,这些士兵军官就能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各种苗头直接摁下。 看着手中造办监分发的地图,戚继光起初大感意外,这些地图上,将各地的河流山川走势,一一罗列,标准距离路程,让行军路上,更加方便安排路程。 丘陵路上明军三万多人行进着,丘陵之上,几个鞑子游骑远远观望,不断地朝明军指点,其中一个梳着分辫的鞑子兵道,“这些明军竟然出关来了!” “大汗率军已经前往了明地,怎的这伙明军还敢出关来!” “难道是!” 说到这,这个鞑子兵不敢再往下想,其余的几个鞑子内心也是大惊,按这伙明军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关,且黄台吉大汗前些时日又聚集草原各部儿郎前往明地打草谷。 要么就可能是黄台吉大汗与这伙明军错过,要么就是大汗的大军,被这伙明军给打败了。 又想到老大汗俺答,同样是率领六万大军入关之后,便被明军给直接包了馄饨,这会明军出关来,怕不是直接奔着板升城而来的。 “得赶紧将明军出关的消息传回给板升那边,不然措手不及之下,恐怕板升不保!” 第204章 兵临板升 “得赶紧将明军出关的消息传回给板升那边,不然措手不及之下,恐怕板升不保!” 鞑子其余几人,顿时点头附和,几人即刻分成两批,一伙继续留下监视明军动向,一伙加速朝板升城而去。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才翻过一片丘陵地,眼前豁然开朗,远远看去,奔流不断的大河两岸,水草肥美,牛羊成群,低头啃食着脚下绿草。 一整片的青绿麦子,此时随风扶摇,不断有农户在田间劳作休憩,丘陵上突然出现的明军旗帜,让这些牧民农户一怔,随即大惊失色,开始朝不远处的板升城逃去。 戚继光骑在战马上,身后的百战师旗,不断被风吹动飘曳,哗哗作响,戚继光指着远处还在大喊大叫的人群朝一旁的神枢营营长道,“带人突围下去,莫要让城中鞑靼头领家眷跑了!” “得令!” 神枢营营长一个敬礼,朝下手一挥,身后的司号兵一个冲锋号吹响,那些早已躁动的神枢营骑士瞬间呼喊着‘大明万胜’,直直的往板升城冲锋而下。 “快啊!官军来了!” “前面的快点!” “南蛮子来了,快进去啊!” 各种各样的话语腔调在城门洞里互相呼喊,鞑靼人,北逃汉人等,面对着气势汹汹冲锋而来的明军骑士,吓得面如土色,痛骂前头挡道之人。 城里的鞑靼守军往外推人,城外的入城鞑子死命往里头挤,一时间僵持不下,眼看城头上鞑子守军不断地喊,“南蛮子来了,快关门,快!” 城头上的鞑子兵不管城门口还有几多百姓,直接将沉重的城门往外推去,被挤压夹断手脚的,痛苦哀嚎不止,城内的守军却不管不顾,依然将城门关闸直接推到底,这才堪堪在神枢营骑士抵达前,将城门给直接封死。 “奶奶的,还是晚了一步,”神枢营营长朵以操着口怪异的汉话,留着大胡须,朝城头不断的吐口水。 “营座,这些人怎么办?” 副官指着还在城门口处,瑟瑟发抖的牧民农户,扬了扬手中的马铳,意思很明显,要不要直接开火。 “皇上有令,这些板升的牧民农户,将来都会是我大明的子民,不可随意杀戮。” 朵以驱马上前,朝中人群喊道,“本官乃是大明天子派遣前来管教尔等的,速速离了城门,往天军那边去,待天军打下城来,自会让尔等入城!” 那些牧民和农户,呆呆的看着徐徐前进而来的明军步兵阵列,一时不知所措,不知是该乖乖听话,老实过去,还是继续站在这城门口处,等待城内守军开门,放他们入内。 “还不速速离开,不然万炮齐发,尔等将粉身碎骨不可!” 听到明军要开炮轰城,那些还在犹豫的人,立马从心,直接就往明军阵列跑去,神枢营骑士直接让开道路,后头的明军见这些百姓朝他们奔来,急忙指挥人手,让他们拐往侧翼。 那些牧民农户,老实的在一旁,被派来的持铳明军看管着,他们看着明军将火炮卸下,几人推着上前,大队步兵整齐排列在炮兵之后,旗手一挥红旗,轰隆炮声直接炸响。 没有任何的劝降仪式,戚继光直接下令炮兵,对着板升城,就是一顿炮火覆盖,城内的守军,看着这些远远开炮的明军,苦于弓箭射程不够,只得被动挨打,抱着头啊啊大叫。 三万多人,分兵把守四门,将板升城给彻底围个水泄不通,炮火不断轰击之下,城门早已破败倒塌,戚继光并没有急于派兵入城肉搏,而是命令炮兵,不断地轰击,再轰击。 城内的鞑子守军,被七十火炮炸的昏头转向,也组织了几次出城冲锋,但蹲守在城门五十步外的明军,见城内鞑子冲锋而来,就是一顿火铳招呼,打得那些鞑子骑兵狼奔豕突。 眼见突围无望之后,城内的鞑子守将直接命人用倒塌的房屋碎石,直接堵死四门,誓要于板升城共同亡。 戚继光不屑一笑,边上的张维贤也笑着道,“黔驴技穷,以为这样就能抵挡住我大明的炮火,真是不自量力。” 戚继光朝张维贤一笑道,“不可小视,若真抱着必死之决心,据城死守,我军贸然入城,怕也得死伤不少。” “命人顶盾往前二十步,挖下迫击炮坑,”戚继光指着城外三十几步处,“让这些鞑子尝尝先进火炮的威力。” “如今时代变了,据城死守,不像以往了!” 有了各种火炮的新军,最不怕的就是敌人据城死守,直接往城内炮击就完事了,在这个还不懂如何防炮的时代,携带各种火炮的新军,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步兵小队互相掩护顶盾,拿着短铁铲,费力的挖掘着深坑,城头上不断抛射下来的箭矢,被包着铁皮的盾牌,给直接格挡出去,气得城头上的鞑子射手哇哇大叫。 “这些南蛮子,在城外挖坑作甚?” “难道在挖陷马坑不成?” “想来应该是,但这坑挖的也太小了。” “管他的,纳颜已经点燃了烽火,援军马上就会到来,到时我等里应外合,城外的南蛮子一个都跑不了!” 就在城头上鞑子兵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迫击炮坑终于挖好,步兵们持盾掩护迫击炮小队来到坑内,盾牌直接覆盖住坑口,躲在坑内的迫击炮小队,将炮口调整完毕,直接一发塞入。 ‘砰’的一声闷响,盾墙预留的口子处,迫击炮口迸射出火光,炮弹带着怪叫,抛物线直接就砸在城头,那些躲在女墙后的鞑子守军,直接就被炸的倒飞下城来。 “不好,南蛮子火炮能打到咱!” “快下城去,快!” 话还没说几句,怪叫的炮弹再次袭来,爆炸之下,四射的弹片不断收割,那些跑得慢的,恨不得爹妈给多生两条腿。 “爆破手,上!” 曹伯仁见迫击炮不断轰击城头,立马下令,让抱着炸药包的爆破手顶盾直接上,直接炸开城门口处的碎石瓦砾。 第205章 肃清战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波,顷刻间将城门洞处鞑靼人堆积的碎石瓦砾给直接击飞,爆炸时产生的推力,顺着城门洞,如同炮膛瞬间发射,将城门外平整的土地直接犁出一道沟壑。 躲避在迫击炮坑中的明军炮兵,呸呸吐着纷飞的土块,这次使用的炸药包,可是‘大明第一工业实验室’那些牛鼻子老道的产物。 老道们管这叫雷公药,因为威力实在是过于骇人,完全是黑火药无法比拟的存在,而朱翊釴管这叫三硝基甲苯。 随着研发的愈发成熟,造办监开始逐步的使用新型火药替代这些过时的黑火药,作为拥有现代理工知识的大明皇太子朱翊釴来说,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早已心中有数。 爆炸过后的城门洞内,原本平整的砖石过道,直接凹陷了一个大坑,躲避在碎石后的鞑子守军,被爆炸发出的冲击波直接震死当场。 城内大街上,四散乱飞的石子,如同铳子一般,擦着就伤,挨着就死,城门直通大街处躺满了那些被石子崩死的城内守军。 其余没死的,哭嚎着,惊叫着,如同地狱一般,看着持铳开始紧逼过来的明军士兵,崩溃的开始调头就跑。 明军士兵却不管那般多,依旧持铳行进射击,互相交替掩护前进,那些企图上前反攻的守军,还没等他们集结起来,嘭嘭响声中,手持滑膛大口径短管铳的明军士兵,直接对着人群就是一轮齐射。 铅丸密密麻麻之下,完全无需瞄准,一铳过去,就是一个扇面的鞑子守军直接躺倒,这种被士兵称为开火铳的霰弹铳,装填比之隆庆式火铳还要快。 因为没有膛线的阻碍,士兵直接咬开定装纸壳弹底部留纸后,让火药稍微进入后,便一把可以直接塞入铳管,通条一捅,加上铳管又短,携带方便,更受士兵们的喜爱。 这些手持霰弹铳的士兵,专门挑人多的地方打,且一打就是倒一大片,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式射击。 其他不断涌入城的明军士兵,纷纷开始跑上城楼,控制住最高点,尾随进来的迫击炮小队,开始在占据的城楼上架设。 很快,标志性闷响又开始奏响,那些其他城门支援过来的鞑子守军,被迫击炮小队炸的哭爹喊娘,没挨几轮,直接调头就跑。 明军士兵们端着火铳,开始沿着城楼走道,往其他三门搜索前进,遇到埋伏反抗的,依靠着火铳长度,直接就是一刺刀捅死。 才走到一处角楼处,士兵才刚要探头进去,‘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士兵头前的石墙上,威力之大,直接钉死在墙上,尾端的羽毛部分还在嗡嗡作响。 士兵吓了一跳,朝内大骂道,“你姥姥的,吓老子一跳,你射我一箭,老子请你吃雷!” 说完,抓起两颗火雷,攥着直接拔了引信,甩手就丢了进去,里头的鞑子守军叽里咕噜的说着士兵听不懂的话,没叫几句,轰隆两声响,叫喊戛然而止。 士兵后头跟随的小队长还不放心,又拔了一颗火雷扔了进去,待响声过后,里头没了动静,这才小心的进入查看。 扇着呛鼻的硝烟味,士兵们直接进入,角楼内,横七竖八的躺倒六个鞑子守军,全部被三发火雷给直接炸死。 进来的士兵依旧不放心,上前用刺刀对着尸体捅了几下,这才两人一个,抬着尸体直接抛下城楼,其余士兵则继续重复着搜索前进。 遇到拐角,不管有没有人,必先丢一个火雷过去,炸到了发出惨嚎,那些士兵就继续在丢一颗,光雷响没嚎叫,士兵们就直接鱼贯而入。 靠着这样缓慢搜索,在天黑之后,四个城门被明军彻底占据,此时城外的明军,依靠着最先夺下的城门为依托,开始布置防线。 在马匹的拉拽下,朱翊釴设计的轻便灵活70火炮,这时候就体现出好处来了,炮兵与步兵协助之下,一门门70火炮被直接拉上了城楼。 占据了最高位置的炮兵,开始调转炮口,朝城内不断地炮击,俺答修筑的汗宫,最先被炮兵照顾,不断地轰击之下,开始出现倒塌迹象。 那些黄台吉的家眷,在奴仆的保护下,惊恐的逃离汗宫,企图依靠着黑夜,逃出城去,但明军早已在四门处设置沙包等障碍物阻拦,城内守军不断的冲击,被打退,再冲击,在打退。 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城头的火炮轰击了接近半个时辰之后,这才停下,四门处依旧零星传来击发铳响,迫击炮每隔一段时间,就闷响一发。 这一夜,城内的鞑靼人,心惊胆战,等候着明日的太阳升起,是战是降,就看城内的贵人老爷们如何做决断了。 城外的明军营寨内,戚继光不断地接收着城内明军传回的战报,四门已经拿下的情况下,城内的守军已经翻不起任何的浪花了。 等到明日,休憩足够的明军士兵,整装齐备之后,便会开始肃清内城,那些鞑靼贵人,凡是入寇过大明的,按内阁的旨意,一律抓了拉到塔城修城去。 杀了完全就是便宜了他们,按高拱的意思,就是废物再利用,压榨不了大明的百姓了,那就只能残害你们这些鞑靼了。 大明的边民,如今是太子殿下口中的宝贝疙瘩,任何人都不敢再死命压榨,那就只能扩张出去,拉草原上的鞑子过来顶班了。 为了大明的边地基建,也只能在苦一苦鞑子了。 月光冰冷普照之下的板升城,火光隐射,大街上不时跑过一两个怀抱物件的人,轮流守候在沙包掩体后的明军士兵,煮着夜宵,就着茶,开始了苦逼的熬夜值守。 那些被阻挡在外的牧民农户,早已在明军攻城的时候,就惊恐四散而逃,在牧民眼里,这些明军就是敌人,是来抢夺他们土地的坏人。 在北逃农户心里,这些明军就是过来继续压榨他们的帮凶,逃,接着往北逃,才是活路! 第206章 盼着官军赢 红日初升,光芒照耀在这片肥沃的河南地上,城内外的明军士兵,开始生火洗漱,伙房将做好的吃食盛放在木桶内,推着独轮车往四门开始送食。 那些值守了一宿的明军士兵,牙也来不及刷,就着热汤,啃着香甜的馒头,美美的吃着,边吃还不忘警惕望着大街,生怕鞑子突然前来袭击。 大街上昨夜击毙的尸体,依旧横七竖八的躺在街上,那些伙夫拿着勺子,询问着这些士兵伙食味道如何。 还好这些士兵多是一地招募而来,口味上倒不那么杂乱,伙夫们每日都要例行询问,是咸了还是淡了,都得问,不然这些士兵大爷吃的不爽,直接到军需处举报,举报得多了,他们这些伙夫可得挨批。 “还行,老张头,啥时候,你再作一回那个胡辣汤呗。” “是呀,那个好次,俺上次跟这些粗胚抢,都没吃几碗。” 被叫老张头的伙夫,老家河南卫辉府新乡县人,因在京师大兴县作得一手好豫菜,被朝廷直接征聘成为新军伙房主事,月俸八圆。 猛虎师的士兵们,最爱吃的就是老张头做的大锅菜,尤其是面食,那叫一个地道,这时候辣椒还没传入大明,伙夫们手艺各出,轮流伺候着新军这些大爷。 “中!等明日,俺给你们做,”老张头笑着收拾剩余的吃食,就要推着车离开,“你们可得记得莫要瞎举报,俺老张头可待你们不薄!” “哈哈哈!” “你下回要是在抠搜着下肉,我们就还举报你,啊哈哈!” “你们这些兔崽子。” ‘哔哔哔’,一声尖锐的铜哨声突然响起,老张头知道,这是集合信号,立马推着车赶紧离开,那些原本吃完还在聊天打屁的士兵,立马打起精神。 “一小队集合完毕,应到十人,实到十人!” “第三总队集合完毕,应到五十人,实到四十八人!” “……” 各个队率长官不断地汇报士兵人数,那些缺额的小队,在昨日的战斗中,受伤被抬往城外的营寨内,军医大爷这会正熬着药,给他们灌着呢。 明军这边的动静,立马引发了城内残余的守军注意,听着明军士兵的呼喊,那些躲藏在城内的鞑子贵人家眷,开始害怕起来,明军昨夜折腾了那么些时辰,现在天亮了,也是时候开始全城大肃清了。 集结完毕的明军士兵,以小队为单位开始搜索,各总队相隔不超过一条街的距离,随时准备听哨支援。 那些被砸门叫开的城内农户,害怕的探出头来,躬身对着喊话的明军士兵拱手,“军爷,您行行好,我这没多少粮了!” “谁要你的粮,”小队长一把推开农户,直接跨步进入,“我问你,你家几口人?” “三口!” “都叫出来,”小队长掏出身上的记录本,这是早上集合时,军需处分发的,为的就是便搜索,便记录城内百姓的人口数量及姓名住址,好为接下来的军管衙门作铺垫。 “现在起,你们都是大明的百姓了,都叫出来,登记姓名,”小队长望着四周,见这家人住的房屋破旧,想来也是穷苦。 屋内的其余两人,哆嗦着掀开门帘子,依靠在门框处,如同受惊的小兽,不敢上前,小队长见是两个小娃娃,这才开口询问,“这是你的娃?” “嗯,军爷,这是小可的两娃,大的叫狗剩,小的叫胡椒儿!” 小队长一愣,“正名,要报正名,这都要记录之后给你们发户籍证的!” “呃……” 那老汉一时无语,挠着脑袋,“军爷,要不您给随便起个!” 小队长歪着头,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我还没见这么随便起名的,你是娃他爹,你自己起,快点。” “要不就叫文武,两娃,大的叫文,小的叫武,您看可以不?” “姓啥?” “小可姓蒋!” 小队长听了,拿起铅笔,刷刷就在本子上写上蒋文,蒋武,“你叫啥?” “小可就叫蒋方!” “什么就叫,到底是不是你名!” “是是是,小可就叫蒋方。” 小队长接着再上头写上,“这间院子,就你父子三住?” “对,”临时改名的蒋方老汉立马点头,“娃他娘去年冬没挺过来,如今就只有我爷三住这。” “户主蒋方,长子蒋文,次子蒋武,”小队长写下另外一张直接撕下递给老汉,“拿着,到时军管衙门来人办理户籍证,房产证,直接给他就行。” 蒋方一愣,他这院子是租的城里鞑靼贵人的,怎么军爷给直接落户到他名下了,这可得给说道说道,别到时贵人老爷来了,自己成了霸占他人房产的了,上哪说理去。 他乃是北逃的山西农户,拖家带口到了这板升城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城内的的鞑靼老爷,打人可不讲理。 “军爷,您这怕是误会了,这院……” 小队长直接打断他的话,“这你别管,到时你直接办证就行,谁敢来要回,你直接到军管衙门,拿着这批条,会有人给你出头处理。” “这,我这,”蒋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白得这院子,不知是福是祸。 “对了,每日不定时会有人来核实,你要是遇到陌生人,记得到大街上的治安岗汇报,有赏钱拿!” “唉唉唉,好,小可记住了,军爷您慢走,”蒋方直接将这一队明军送出院子,这才对着两个娃道,“要是在老家,衙役公差能像这些军爷这般好说话,你爹我就不用将你们娘仨带到这苦寒之地来了。” “爹,这院,以后真的就是咱们的了?” 蒋方摇头道,“不好说,如今官军占了,说给咱,要是回头那些鞑子又来了,指不定就又给夺回去了。” “黄天在上,保佑鞑子不要进城,不要进城,”新取名叫蒋武的胡椒儿神神叨叨的就对着天念叨起来。 蒋方上前就是一个脑瓜,“瞎念叨啥,该来的会来,你念了他就能不来!” “爹,官军给咱院子,咱就得盼着官军一直能占着城!” “走,进去,吃完赶紧糊盒子去。” 第207章 以板升为依托 板升城内,明军士兵不断的敲开那些掩闭的院门,像是蒋方这样的北逃农户,明军士兵便直接询问姓名及人口后,直接登记院户归属,那些被士兵直接落户的农户,顿时欣喜异常。 这一策略,乃是戚继光入城之前,与张维贤等人合计之后确定的,为的就是迅速的巩固住成果,不使城内的农户等惧怕而出逃,甚至是投敌。 至于像是那些牧民,若是肉食者,士兵兴许会刁难,但也不会太过分,而穷苦牧民,则照农户之法,直接落户。 这叫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部,那些被夺了屋产的肉食者,若明军依旧占据着板升,他们可能会伏低做小,一旦鞑子成功反扑,必定变本加厉要回。 而被分配了房屋的普通农户牧民,则一定拥护给予他们屋舍的明军,敌军攻城之时,最着急的可能除了明军将领,便是他们了。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鞑子人回来,他们现在获得的一切,都会被直接收回,且还会被剥削的更狠。 戚继光就是运用了这一套路,完美的将板升城内的穷苦百姓,给绑上了明军的战车,等到明军将后套平原一起拿下,修筑完要塞之后,戚继光便会上表隆庆帝,开始在板升城,为这些穷苦的百姓授田。 有恒产者,必有恒心,这句话千古不破! 要想让板升城内的百姓安心在这河套上发展,那么就一定不能使用高压政策威逼,而是要让他们在这板升城活下去,活得滋润。 当有人来犯之时,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弟,才会自愿的拿起武器,保卫他们的劳动成果,而不是依靠剥削,让他们世代穷苦,还要大言不惭的喊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成果他们一分没享,祸他们却没少挡一分,换作是谁,都会麻木的看着,就如同明军士兵攻城之时,这些穷苦的百姓,宁愿掩闭房门,也不会去来支援这些鞑靼守军。 只要明军能稳固的占领住板升,水泥钢筋等物不断地运送过来,完成修砌之后,那么,这个自成化年间失去的河套地区,就会彻底的回归大明朝廷的掌控。 板升城一旦站稳之后,大明朝廷便会以板升为跳板依托,开始向北扩张,造办监已经开始着手蒸汽机的研发生产,样机已经在试车阶段。 赵庄的钢铁厂日夜不停的冶炼钢材,铁轨不断地被生产出来,为了试车造办监工匠制造的蒸汽机,朱翊釴自掏腰包,下令直接修建大明第一条铁路。 从京师大兴县,及京师广渠门外修建第一座火车客货两运站,因为是用于试车,只是修建到通州地界,虽只有不到四十多里地,但却足足花费了朱翊釴六十多万圆。 这还只是铺设铁路的费用,还没算上铁轨的价格,以及整列火车的造价,要不是钢铁厂是朱翊釴自己的产业,造办监是内宫衙门,整断铁路加两列火车的价格最起码得上百多万圆,只怕都打不住。 而朱翊釴之所以肯出这个钱修建这一条京通路线,为的就是以后,从天津入京之漕运,可以快速的通过铁路运送入京,且未来,辽东铁路铺设,通州也必然成为入京必经之地。 让那些地主士绅们看见,铁路的运输便捷,然后,朱翊釴在命人悄咪咪的假装自行成立一家铁路修建社,鼓吹铁路的盈利,拉士绅地主们下水投资。 就像兔子修建的高速公路,以十年二十年的分成经营权为饵,硬钓这些地主老财,花他们的钱,为大明朝廷办事。 等到年限到期,大明朝廷便可直接收回铁路经营权,到时,铁路也修好了,钱一分没花,每年还可以收他们的税。 而那些尝到甜头的地主士绅们,面对接下来更加广阔的国土铁路建设,那是会更加热情的投入,以京师,南京,武汉,长安,成都,广州为辐射开始慢慢向四周扩散。 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不止是铁路,便是马路,朱翊釴也会在以后的日子里,采取股份年限经营的办法,让那些士绅地主们自愿的掏出自己地窖里的存银。 到那时,全国铁路网铺设,马路通达,经济开始攀升之下,国力蒸蒸日上,便开始可以重点关注大明国内的民生,朱翊釴首先就是让那些大明的百姓人人吃饱饭,孩童上得起学。 我堂堂大明,就应该称霸世界,让各国敬仰! 谁不服,就揍谁! 谁家里有矿,那么你就是我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土。 若历史上没记载,那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大明可以立刻修史,命人打造上周石碑,就直接摆你家门口,就地宣称。 土地上的土着不愿归化,没关系,大明只要你的土地,不要你的人。 愿意老实听话的,这里有份挖矿的活,你就先老实的干。 不愿意老实听话的,敢反抗,大明官军就只能剿灭了。 而且朱翊釴还有一招换人战术没使用呢,打倭国后,大量的招募半岛的轻壮参军,把半岛的人一步一步的给迁移到倭岛上去。 至于倭岛的人,那自然是去开发西伯利亚美好家园,把吕宋的土着给迁移到安南杂居,让他们无法成为铁板一块。 在将大明的百姓,一步一步的迁移到吕宋,让以后的吕宋只能有大明的百姓存在,不允许有其他的土着存活。 一步一步的扩张下去,彻底的占据东南亚。 为此,朱翊釴以后登基,会下诏,鼓励大明百姓多生多育,生得多的,朝廷还会补助,优先将高薪工作岗位分发给那些多子多福的家庭。 敢故意丁克,你是在职当官的,直接给你锁死,不再让你有升迁的机会。 就是要鼓励多生,爆发人口浪潮,大明才有足够的人口去占领那些海外无主土地,让大明的汉话,成为世界通用语言。 也该让那些洋人尝尝背诵课文,吃吃外语的苦了。 到那时,即便朱翊釴驾崩,也无需再为这个大明担心了。 第208章 大同援军到来 已经是明军攻下板升城后的第七日了,城内守军残余早已被肃清干净,虽人口统计还在继续,那些城内的鞑子贵人,已经翻不起多大浪花了。 在见识了肃清战中,明军士兵手中火铳的犀利后,那些还怀揣着反扑之心的鞑子贵人,瞬间就怂了,老实的接受盘查士兵的建议,直接给自己取了汉姓汉名。 因为生活在河套地区,这城又被叫做板升城,故而多数鞑靼贵人直接以河或者坂为姓,也算是地区特色姓氏了。 而戚继光期盼的鞑子援军前来攻城,却没有等来,反而是等来了大同方面前来的援军,这一师援军,由大同总兵官左都督马芳率领,受内阁委派,兵部遣调,直接从大同出发,星夜疾驰前来板升支援。 原以为戚继光刚刚从南方调任北地,还不熟悉北地战况,板升之战恐怕还在僵持。 马芳顾不得士兵抱怨,日赶七十里地,飞奔前来,到了板升城下,这才得知,板升早在七日前,就被明军士兵一举拿下。 戚继光得知大同一师前来,喜出望外,连军服纽扣都来不及扣上,就直接跑出营寨,哈哈大笑的对着马芳拱手道,“有劳马都督前来相助,戚某人感激不尽!” 马芳连忙翻身下马,也大笑着拱手还礼道,“戚帅无需如此,我马某人来迟,还望戚帅担待则个才是!” “哎!你部能够前来,我后续攻取他地,人手更是充足,来来来,各位将士路途奔波,且先入营休憩,”戚继光上前亲热把住马芳手臂。 “快快命令伙房,开火造饭,大同士卒远道而来,赶紧让其吃饱喝足,休憩一番!” “是,下官这就前去吩咐!” 戚继光身后的副官立马立正敬礼应答,待副官转身前往伙房之后,戚继光这才拉着马芳前往自己的帅帐。 板升城虽被明军攻下,但戚继光为了防止鞑子援军前往,依旧休憩在城外明军搭建的营寨之内,随时作好野战的准备,免得自己入了城,敌军前来,自己反应不及。 “德馨兄,且就坐,”戚继光拉着马芳的手,进了帅帐之后,热情的招呼马芳坐下。 马芳生于正德十二年,而戚继光生于嘉靖七年,两人相差了十岁,饶是戚继光被朝廷任命为三师主帅,见了这位在北地赫赫威名的马芳,也得称一声兄。 “元敬,你为大帅,你先就坐,”马芳笑着让戚继光先坐后,这才在旁坐下,“我自大同府要塞,接到兵部文书,知元敬你自偏关出塞,攻打这板升,原想着快快赶来。” “不想,元敬你虽久居南方,却在这北地,打得比我马某人还要熟手,才不到两日,这板升便被你直接攻克!” “真是不负戚虎之称!” “嗨!” 戚继光笑着摆手,“德馨兄,缪赞了,亏得造办监火器犀利,我戚某人这才能旗开得胜,如今兄之师前来,我有一计,还请德馨兄为我参谋一二!” 马芳听了,凑上前来,小声道,“元敬你且道来。” “德馨兄,弟自攻下板升之后,便派出探骑,搜寻鞑子余部之踪,至今未有消息传回,今兄前来,我之意便是,让兄之师先行进入板升城内隐藏。” “若几日之后,鞑子援军不来,在外出前往攻取他地,若敌军真的前来,兄于北门处迂回,弟于南门处示弱,你我两师直接包夹,吃下来犯之敌军。” “届时,河套之内,已无能战之敌,才可安心让工匠开始修筑各个要塞!” 马芳边听边不住的点头,“元敬此计可以,只是我师一万多人,城内是否方便?” “无事,攻城之时,焚毁些许屋舍,我已命人将残瓦碎砖清理,士卒可直接在此修建营寨,每日伙食,我自会命人送往。” “好,就依元敬你之意!” 且说板升百里之外,俺答第五子哲泽,先是与黄台吉争夺汗位失败之后,逃窜至大青山,原想着黄台吉前往偏关之后,偷摸着前往板升赚开城门。 不想才行到半路,便撞到了北逃的板升牧民,从他们口中得知,大明边军出关兵临板升城下,此时正在攻打板升,板升城岌岌可危。 哲泽闻听之后,喜不自胜,大笑着朝左右随从道,“真是长生天保佑,合该我哲泽获此汗位!” “立刻集结儿郎们,前往板升营救,”哲泽挥舞着手臂,恨不得立刻前往板升,以救世主的身份拯救板升于水火之中。 到时板升城内的贵人,不得直接将自家推上汗位不可,就算黄台吉率军返回,哲泽占据了这板升城,却也不怕他黄台吉分毫了。 谁知,哲泽手下的头人出言建议道,“台吉,您现在前往,板升城厚,或可抵挡些许时日,到了板升,即便打退了南蛮子,城内的贵人,畏惧于您的兄长黄台吉之威名,也定不会就推您上汗位!” “不如拖延些时日,但南蛮子攻打些时日后,城内死伤,贵人忧心之际,而南蛮子亦疲乏,您在率军突然杀出。” “一可直接杀伤南蛮子,二可解板升城之危,三可体现台吉您之勇武,震慑板升城内之贵人。” “到时,城内贵人还不得乖乖的将您推为大汗不可,您说是也不是!” “嗯,”哲泽点头不断的嚣张大笑,“此话有理,你之言,我爱听,就依你之计。” “先拖上几日,再前往板升城,到时,我要杀得那些南蛮子屁滚尿流不可,哈哈哈!” “哈哈哈!” 哲泽帐内的其余头人闻言,哈哈大笑着附和,在他们看来,出了关的明军,那就是两脚的羊,还不是任由他们骑马驱赶猎杀。 在无数次的入寇之中,旧明军士卒,一次次的被鞑靼骑兵像赶羊一样追着跑,追着杀,明军士卒还不是拿他们这些草原勇士没一点办法。 这次也不知是哪个糊涂明军将领,竟敢带兵出关前来攻打板升城,真是不自量力。 哲泽就是要通过这次板升城下大杀明军,为自己重新登上汗位立威! 第209章 我来搭救你们了 哲泽的打的算盘很美好,他以为出关的明军,还是过去的那些拿着长矛朴刀的旧式大明军队,只要他哲泽大军一到,便可以向以往那样,依靠着自己的骑兵的机动,戏耍明军。 可他不知道的是,板升城只坚持了不到两日,就被明军火器直接攻破,等到他哲泽率领大军到达板升城时,估计板升城内的牧民农户早就领完户籍证了。 那些被分配了房屋的穷苦板升底层百姓,会在哲泽大军来后,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户籍证及房产证,告诉哲泽,爷现在是大明的人了! 估计哲泽知道了,要吐血不可,他心心念念的板升城,跟自己哥哥黄台吉大小争夺不下四回,依然无法攻克。 明军两日就破,这要是哲泽听了,估计打死都不会信。 因为超出了他的认知。 此时板升城南门处,戚继光亲自率领一个师的兵力,把守住要道处,板升城头,原先树立的大明国旗,早已被戚继光让人先行取下,为的就是迷惑那些前来支援的鞑靼援军。 且为了引诱鞑靼援军,戚继光还命人暂且停止修砌被毁坏的城墙,只是将被炸药炸毁的城门重新造来门板封上,假装出明军还在攻打板升的样式。 那些游走在数十里外的明军斥候,定时汇报消息给戚继光这边,一旦发现大股鞑子援军前来,便会立刻抛出火雷,以爆炸声响,提醒城内外的明军。 可以开始你们的表演了。 哲泽带领着他仅存的两万残军,不疾不徐的往板升城赶,丝毫不显慌张着急,如同放牧一般,悠闲的前进着。 早早就发现了哲泽大军的明军斥候,远远用望远镜观看敌军动向,发现这股鞑子骑兵,多是面黄肌瘦,污垢不堪,想来也不是什么鞑靼精锐。 两人一组的明军斥候,分出一人,快马加鞭的赶往戚继光处,将哲泽大军前来的动向告知,戚继光得知后,立刻命人开始假装攻打。 并立刻派人入城告知马芳所部知晓,让其火速赶往北门处,待这边炮响,便立刻出城,包抄过来,给他一个背刺。 哲泽这边,也已经发现了远远窥探着他大军动向的明军斥候,哲泽不屑一笑,这草原上,地广遮掩少,派出斥候,早早得知动向是对的。 草原上的作战,有时就是追逐战,拼的是双方的意志力,以及食物的储备,和对路线的熟悉程度。 若不熟悉方向,跑着跑着,直接往敌人的包围圈内钻,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而若双方都是本地部落,熟悉环境,知道如何规避的情况下,就只能是驱赶为主了,就像他哲泽与黄台吉,大小战数次,黄台吉就是无法彻底的消灭他哲泽。 通过不断地追逐,消耗黄台吉所部的耐心,而黄台吉却也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不敢真的就死追着哲泽不放。 一些草原上的马匪,就是靠着熟悉地形,不断地偷袭牧民部落,掳掠了牛羊女子之后就跑,部落前往追赶,他们就不断地带着他们跑。 便是俺答在世时,也是对这些马匪头疼的不可,打又不跟你打,还贼能跑,完了你松懈了,他又突然出现袭扰你部下的牧民。 所以在草原上,一旦马匪落网,统统都是直接处死,一些气性大的部落,甚至会直接五马分尸以泄愤。 哲泽带着大军,行进之距离板升不足五里处,便隐约能够听到轰鸣之声传入耳中,这种声音,作为跟随其父汗俺答前往入寇过几次大明边地的哲泽来说,十分的熟悉。 这就是大明军队的火铳及火炮发射的响声,而此时板升城处还能传来明军的铳炮响声,则证明,板升城还未失守,他哲泽没有白来。 他哲泽带着大军,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板升,搭救你们来了。 板升城外的明军还在卖力的不断发射,燃起的硝烟,掩盖了营寨内的明军动向,哲泽作为一个谨慎的人,并没有直接命人进攻明军营寨,而是派出小股骑兵,开始不断地侦查明军及城内守军状况。 哲泽派出的人,绕过南门明军营寨,直接来到东门处,不断的朝城头上喊话,城头上的人起初并没有直接回答,再城下之人多次喊话之后,这才有人探出头来,用蒙语骂道,“叛军竟也与南蛮子勾结了吗?” “你不怕长生天在上,降下惩罚!” “瞎了你的眼,聋了你的耳的卑贱之人,你不知我乃是哲泽台吉的亲卫吗!” “哲泽台吉怎会帮助南蛮子攻打自己的兄长,只有兄弟联手,才能打跑恶狼!” “哲泽台吉得知板升城被围,特来解围救助,你莫要胡说,快快前去告知城内贵人们得知,便说哲泽台吉大军已经在南门处,与南蛮子厮杀中,速速开了城门,里应外合。” 城头上说着蒙语的,是神枢营的骑士,这些先祖自永乐帝西征后,投降归化的草原后裔,依然可以流利说出一口蒙语。 城下的鞑子纳颜,还在不断地说着,城头上回话的那个神枢营骑士,却不再与他多言,怕言多必失,只是草草说知道了,便不再理会城下那人。 哲泽派出的人返回之后,告知了哲泽,城内守军的消息,并着重提及哲泽台吉您英勇前来营救板升的事迹,那些守军都对您感恩戴德。 哲泽这才放心戒备,下令手下儿郎,开始前往明军营寨搦战。 营寨内的戚继光,见前来的鞑子骑兵终于上当,开始作出进攻样式后,急忙命士兵将铳子炮弹装填上,原来刚刚他们的射击,全都是打得空包弹。 这会鞑子真要来了,可不就得换上实弹,给他们个惊喜。 “冲!” “在这长生天赐下的河南地,我们草原勇士,才是真正的主宰,冲起来,让那些怯懦的南蛮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勇士!” 哲泽骑在马上,不断地巡视自己手下的儿郎们,大声的喊着战前动员话语,鼓舞着这些数月来,被黄台吉像狗一样追着撵的‘勇士’们。 第210章 惊不惊喜 “冲起来!” “你们是草原的勇士,你们是不可战胜的!” “冲过去!” “撕碎他们!” “嚯!” 两万大军齐齐在哲泽台吉的鼓舞之下,发出阵阵呐喊,数月来的阴霾,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他们仿佛找回了昔日的勇气,开始驱动马匹,小跑着蓄力,朝明军营寨而去。 哲泽自豪的看着手下儿郎在自己的鼓舞下,焕发出自信,难得有明军这个软柿子来给他哲泽手下的大军练手,找回士气,他哲泽如何肯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哈!” “嘿!” 不断发出驱赶马匹的怪叫声,那些鞑子骑兵,高举着马刀,在距离明军营寨百五十步距离,开始加快马匹速度。 突然,明军营寨内火光四起,硝烟随即掩盖住明军营寨轮廓,几息之后,轰隆之声这才传来,随着轰隆声而来的,是明军火炮发射出的七十炮弹。 只一发落地,那些集群冲锋的鞑子骑兵,便如同被插了炮仗的牛粪,炸得四散纷飞。 还在庆幸自己未受到波及的其他鞑子骑兵,没高兴太久,明军的炮弹不要钱般,如同流星坠地,犁地般将冲锋的鞑子骑兵炸的东倒西歪。 哲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明军火炮这么犀利,攻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使出。 这伤亡,着实让哲泽有点肉疼不已,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死一个,哲泽都心疼的紧,这可是他以后,同自己兄长黄台吉争霸草原的班底啊! 还未等哲泽从心疼之中缓过劲来,明军营寨内的火铳,也开始加入战斗,在后头督战的哲泽,看着前头的部下,如同被风吹倒的绿草,瞬间倒下一片,差点吓得哲泽命令直接撤军。 这板升城,救可以,但真要他哲泽压上自己的部下,等到他哲泽打退明军,城内的贵人不肯认他哲泽这个新大汗,那他找谁说理去。 “我得儿郎啊!” “快快下令,撤退回来,莫要白白送死!” 作为草原袭扰台吉,哲泽这下旧病复发,这板升城,不救也罢。 板升丢了事小,他哲泽手下的兵,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 板升丢了,事后还能夺回,可忠心耿耿于他的儿郎们,一旦死了,那可就真的死了,到时他上哪找这么忠心的部下,还不得重新开始训练。 哲泽撤退命令还没下达完,从北门处开始绕圈的马芳所部,沿着北门直达西门,在远处观战的哲泽见了突然出现的明军,吓了一跳。 马芳骑在马上,望远镜中,哲泽那张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胡须大脸,直接应在马芳眼眸之内,“可惊喜否!” “快,速速命人撤退!” 已经顶着火炮火铳冲锋上去的鞑子骑兵,冒着随时被击毙的风险,开始突击明军营寨,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撤退响声,那些好不容易冲过来的鞑子骑兵,不敢置信的看向哲泽那边。 早不敲晚不敲,偏偏他们冲锋到这了,你敲了。 简直就是在坑人玩呢! “台吉,不好了!” “何事?” “身后,突然出现一伙明军骑兵!” “有多少?” 哲泽一把抓住汇报那人,急切的询问着,仗打得正酣,突然后背遇敌,这是兵家大忌,饶是哲泽没有读过任何大明兵法,他也知晓,危险了。 “目测不下五千人马!” “且个个盔甲精良!” “啊!” 哲泽发出一声怒吼,“这是南蛮子的陷阱,快撤,快撤!” 西门处突然杀出的明军,以及身后突袭的明军骑士,无一不在告诉他哲泽,这就是明军设下的圈套,用来引诱他哲泽前来支援搭救板升城的。 他哲泽,千日射雁,没想到,今日被鸡脚戳瞎了眼。 明军营寨内,戚继光拿着望远镜,看着对面鞑子主将那气急败坏的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本帅的鱼饵,你可合胃口?” “这会你这条大鱼咬了钩,想要脱身,怕不是这般容易了!” “命令大同一师士兵,加快绕过前方鞑子骑兵,侧翼掩杀过去。” “再旗语通知神枢营那边,一定要死死给本帅咬住鞑子本部,不可让其挣脱了包围圈!” “命令城内张维贤,其余两师,留足守备之人,余者,尽皆给本帅出城杀敌!” “是!” 戚继光身后的几个传令兵挥舞起手中的红白小旗,上下纷翻,马芳远远看了,内心大喜,果然咬住了鞑子,他迅速下达突击命令。 大同一师的士兵们扛起手中火铳,撒开脚丫,死命的朝前奔跑起来,相隔数十步远的鞑子骑兵,此时被火炮追着炸,正落荒而逃,见侧翼的明军士兵急速绕侧,也是心急。 哲泽这边,神枢营骑士已经栖身上前,马铳不断喷射出致命铳子,火雷标枪雷不断地投掷而出,护卫哲泽的鞑子骑兵死伤惨重。 “台吉,您快先撤!” “南蛮子火器太过厉害,儿郎们快顶不住了!” 哲泽骑在马上,混在骑兵群中,正不断地四顾查看,陡然听到这话,也是无奈的叹气,不退,今日他哲泽就得死在这板升城下。 退了,这些失去指挥的部下儿郎们,就得被明军咬尾衔杀,他哲泽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火种,今日就得全部葬送在这。 一时哲泽陷入两难境地,是独自求生,从此失去草原霸主争夺之权,还是硬气到底,同自己的部下一起奋战到死。 “台吉,奴才得罪了。” 就在哲泽犹豫不决之时,其护卫奴才一刀刺在哲泽战马臀儿上,战马吃痛,直接急速狂奔起来。 这突然的一下,让哲泽猝不及防,战马癫狂之下,险些将哲泽一把甩落下马,还好哲泽常年在马背上骑行,及时抓住马缰,这才稳住身形。 那些混乱的护卫们,见哲泽开始往缺口处冲锋,急忙让开道路,尾随而上,神枢营骑士见状,加快马速,一场草原追逐战,便要开始上演。 包抄过来的马芳所部,见哲泽所在的方向,突然冲出几骑,那些扛着火铳的士兵匆忙的持铳,便噼噼啪啪的参差射击起来。 第211章 投降 也不知该说哲泽倒霉还是幸运,说他倒霉,大同一师的士兵着急之下胡乱射击,哲泽被人护在中间,铳子依然命中了他的战马。 说他幸运,这么多铳子偏偏就只打中了他的战马及大腿,而原本完好的另外一条腿,在战马倒下之时,被直接压断。 他的护卫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身后口子已经被围上来的大同一师士兵堵住,那些想要突围的鞑子骑兵,被明军士兵火铳刺刀直接逼退回去。 被战马身躯压着的哲泽,还在嚎叫不止,看着围上来就要一刺刀捅死他的灰衣明军,他连忙用半咸淡的汉话大喊,“不要撒我,我是故大汗之子!” 一个总队长上前,用雁翎刀直接将哲泽身前掉落的马刀拨离,这才上前用刀尖挑起哲泽的下巴,一脸鄙夷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孛儿只斤哲泽,”哲泽梗着脖子艰难的回话。 “还是条大鱼!” “总队,绑了!” 总队长抬手制止身后那些吵闹的下属,“莫吵,赶紧先去报告给师座。” 这可是条大鱼,是他们大同一师第一团第一营第三率第二总队的宝贝啊! 士兵们背着火铳,上前摁住还在惨叫的哲泽,将他直接从战马躯体下拖出,不理会痛得冷汗涔涔的哲泽,就直接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师座有令,立刻将其解押至板升戚大帅处,莫要弄死了!” “不会不会,”那些押着哲泽的士兵嬉皮笑脸的回应着传令兵,哪里会轻易就让面前这个大功劳死去。 为了稳妥,他们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止血带献出,给哲泽中弹的右腿绑上,哲泽就这样忍着痛,被一众明军士兵给推搡着前往板升南门处。 一路看去,他带来的两万大军,尸痕遍野,其余被围困的,都已经被明军包围,正在作最后的顽抗,眼见明军已经掏出手中的火雷,直接往骑兵堆里扔。 炸起的烟尘之中,夹带着断肢残臂,哲泽不忍的别过头去,不去看自己的部下被明军士兵肆意杀害。 在草原上,失败者是没有任何权利的,要么直接战死,要么苟活为奴为婢,胜者得到一切,败者一无所有。 哲泽被推着来到戚继光面前时,因为双腿的疼痛,他此刻面如金纸,咬着牙,极力的忍受着,不让自己再发出痛哼声。 他是台吉,是土默特部俺答的儿子,即使是失败了,也要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不让大明人看轻了自己及他的姓氏。 “抬起头来,”戚继光冰冷的话语说出,骑在马上,身上军服内的赤色袍角在风舞动下,露出脚上那双牛皮靴子,太子朱翊釴御赐的镶金绣春刀斜跨在马鞍旁,阳关反射下,熠熠生辉。 哲泽艰难的抬起头,额头上的密汗直接汇聚成流,顺着眼窝鼻梁直接淌下,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戚继光,看着威风凛凛的戚继光骑在高大战马之上。 看着戚继光头上那顶镶金笠形盔,一时失了神,不知何时起,明军已经悄然改变这般多了。 以往面对的大明边军,大多是衣裳褴褛,面有菜色,战斗意志并不强烈,更是一触即溃,火器虽有,但装填缓慢不说,射程还近,且散,往往冲到面前,都不一定能打中,多是依靠铳响惊吓马匹。 可看着今日遇到的明军,全员火铳火炮火雷,军服统一整齐干练,军士面色红润,体态健硕。 闻战如见仇敌,冲锋如狼群掠阵,见血不惊反喜,得功不争不夺。 这样的明军,试问,草原控弦之民,如何抵挡,他哲泽依靠着过去的战术,百试百灵,今日被明军火器打得落花流水。 时代确实是变了! 这样的改变,让哲泽很不适应,将他过去的骄傲,狠狠的踩在了脚下,面前明将那高傲的面容,以往都是他哲泽的嘴脸,如今他被人捆绑着,成了明军的阶下囚。 “你便是哲泽?” “是!” “其余士卒,今在何处?” 哲泽苦笑着望向板升城,“没有多余士卒,今日我败,便是折兰部的覆灭之日!” 戚继光听了浅笑一声,“你可知,你兄黄台吉,已被本帅于偏关外击毙!” 哲泽眼睛一亮,失声询问道,“明将,可是说的实话!” “你为本帅之俘虏,骗你何意!” 哲泽这时内心突然悸动起来,他的最大竞争对手黄台吉死了,那不是说,只要自己能够投降面前明将,暂且苟活下来,不日便可重新执掌板升了吗。 想到这,哲泽不顾腿上疼痛,直接跪地乞降道,“我愿意归降大明皇帝,只求能留我性命,不使我葬身荒野!” “呵呵,”戚继光笑着看向跪地的哲泽,“你投降我大明,能为我大明带来何等好处?” “今日你之性命,完全掌握在本帅手中,要你生你便生,要你即刻死,便即刻死!” “板升乃大明之故土,今本帅奉大明天子之命,光复板升,”戚继光静静的看着哲泽,“你说,你能为我大明作何事?” “我愿意为大明冲锋陷阵,将其余塞外之民,尽皆劝降,若有敢抵抗不从者,愿意亲往剿灭!” 戚继光内心一思索,觉得将哲泽作为大明在塞外的引路人,也是不错,但这人,父兄皆被我大明将士击杀,表面屈服,内心定会反复。 只可操控,不可给权,若其敢私自募兵企图做大,戚继光会毫不留手,第一时间将其再次剿灭。 “你之言,本帅会如实上奏予天子知晓,”戚继光朝不远处的军医道,“给他包扎上药,暂且收押,待皇上决定下来之后,再作打算。” “是!” 哲泽被人直接推入一处营帐,腿上的裤脚也被军医用小刀划开,用镊子小心的将小腿上的铳子取出,再撒上一包药粉,包扎完毕。 他的话,被戚继光直接写入送京的题本之中,八百里加急直达京师而去,戚继光将自己对塞外板升城等处的见解及处理建议,尽皆写入告知隆庆帝。 第212章 朝鲜来使 京师内城 此时正是六月盛夏之时,京师城内的百姓,为躲避酷暑,白日日头烈时,街上行人稀疏的很,只留下些小贩依然坚守着摊位。 东便门处,一入城车队,正被守卫城门的士兵拦住,马车车帘挑开,探出一个身穿大明绿袍公服的官员来,听见守城的士兵索要入城证件,不悦的开口道,“什么入城证件,你可知本官是何人!” 作为太子右军第二师士兵,值守这入京师的东便门,他见过来往的官员多了去了,那里会管这个官员的嘴脸,直接回怼道,“我管你是谁,把你户籍证拿出来,没有就将吏部的调文拿来,否则今日这城,你就别想进!” “嘿,”那个操着一口不太流利官话的官员,听了士兵的话,顿时气恼道,“本官乃是朝鲜国使臣朴有乐!” “外藩之臣,可有礼部文书?” 朴有乐气愤的从袖中取出文书,一把丢在士兵脚下,“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 士兵却没有弯腰去捡,而是一脸鄙视的看着站在马车上的朴有乐,“将文书拿来,待我查验之后,才可入城。” 自从朱翊釴组建新军之后,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不许文臣染指之后,这些新军士兵,守卫城门都不惧这些文官们的威胁。 不在一个系统圈子,文官不会也不能染指军权后,这些士兵还怕你作甚,以前怕你,是怕突然有一天,得罪了某个文官后,突然调职掌军,被秋后算账。 现在军政分家,互不管辖,谁还怕你,京师内如今的武官,便是同品级的,见了文官,也不过是敷衍的拱手,便算是打过招呼。 换作以前,武官敢这般轻视文官,等着挨收拾,不上本弹劾得你丢官罢职,你就不知道这些文官的心眼有多小。 “便在你脚下,自己拿去看!” “没有亲自交到我之手,你便入不得城,赶紧的,不然就让到一边,莫要阻碍他人入城!” “你好大的胆!” 朴有乐气得面色发红,想他作为朝鲜国出使大明的大臣,虽在朝鲜国内不是显赫近畿派,然朝鲜士林派出身的他,对于面前大明士卒的刁难,依然不可忍受。 “你竟敢阻碍本官觐见大明天子,”朴有乐直接使出扣帽子大法,上来就威胁道,“待本官启奏大明天子,定不轻饶了你!” “呵呵!” 士兵不屑的一笑,“没有文书,你还想进城,还想见皇上!” “你尽管去,怕你,老子就不是太子亲军!” 听到太子亲军,朴有乐原本还气恼神色为之一顿,“你是太子亲军?” “怎么,你有异议?” 朴有乐这下不敢再横了,亲自下了马车,对着士兵拱手道,“适才相戏尔,莫要怪罪!” 朴有乐身旁的小厮上前捡起文书,恭敬的双手递交给面前士兵,还叽里呱啦的说了一段车辙子话。 士兵听不懂小厮的话,只是没好脸色的接过文书,打开只简单的看了几眼,这才道,“等着!” 说完,扶了扶后背的火铳,这才走向城门内的岗亭,岗亭内是一名税务厂委派的税卫,遇到一些文书,都需要其协助查勘真伪。 税卫这会正舒服的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的喝着茶,不时的翻动面前书案上的报纸,这职位,本身就是个清闲的,每三日轮值,税务厂内部称之为带薪休假。 “龚文书,你给看看,这是何文书,”士兵拿着朴有乐给的文书,直接摆放在税卫面前。 龚税卫瞄了一眼,见上头写着:有明朝鲜国奉敬大明天子字样,这才打起精神,“这是朝鲜来的使臣外藩文书,看用印,确实是我大明御赐之王印。” 士兵凑过去看了看,询问道,“那就是说是真的了?” “嗯,”龚税卫一点头,便放下文书不再理会。 士兵见了,嬉笑着凑上前去,假装看起报纸来,龚税卫这才又问道,“都证实是真的文书了,你怎么还不去给人家放行。” “急啥,态度过于嚣张,晾一晾再说。” “行,你晾,”龚税卫继续喝茶看报。 士兵在岗亭内待了有一刻钟,这才收起笑脸出来,走到朴有乐面前将文书直接单手递过去道,“行了,进去,记得前往礼部用印,不然到时出城还要索要。” 朴有乐身旁的小厮客气的接过,朴有乐则是直接上了马车,被阻挡了许久的入城队伍这才开始放行。 坐在马车上的朴有乐,掀开马车侧帘,不住的打量着大明国都街道,才过了城门洞,马车一颠过后,顿时平整灰色大道映入朴有乐眼眸。 作为第一次出使大明,朴有乐对于大明的一切,都是那般的好奇,见大明京师城内,小商小贩规矩的将摊位摆放在大街两侧,留足空间给予行人马车通行。 那些行人,自觉的分为左右,中间位置可供两辆马车会车而行,旁边的商铺酒楼,招牌林立,顾客出入提挂物件,见面互相谦让有礼。 朴有乐见了,不由神往,果然是泱泱大明,便是普通市井百姓,都如此知礼,他全然忘记了入城时被士兵刁难的场景,只觉得是哪些丘八太过粗鲁。 车队一路前进,过崇文门,直接拐入,守卫的士兵,不再是新军,而是身穿黑衣的巡捕,见车队到来,直接上前询问,得知是朝鲜外藩来使,便让其先行前往礼部。 “内城,无有商铺牌照,无车辆登记证,不得进入,”巡捕对着朴有乐道,“这位外使,还请亲自前往礼部递交文书,你之车队,需先行在外城找寻客栈住下。” 朴有乐一听,也是无奈,没想到大明国都之内,规矩竟然这般多,什么都要证,就连马车,都得要办证才能进入内城,着实太过麻烦。 朴有乐留下一个会说官话的官员,自己则带着小厮护卫,直接入了崇文门,往东江米巷的礼部衙门而去。 为了办事顺利,他还命人带着不菲的礼物,打算面见大明官员之时,亲自奉上,聊表朝鲜国之好意。 第213章 关于送礼这事 东江米巷处礼部 朴有乐沿着东江米巷一直行去,在路上百姓的指引下,来到了悬挂礼部匾额的朱红大门前,拐过东江米巷便是正阳门,往北行就是大明门所在。 这里是大明朝廷的各大中枢所在,礼部的左边隔街对望是五军都督府,以及锦衣卫驻地所在,与礼部相邻的分别是吏部户部以及兵部工部,太医院和鸿胪寺。 而刑部作为大明的最高刑政衙门,单独被设置在宣武门里街的阜财坊,与大理院都察院三司并列。 朴有乐带着仆人,递交了文书之后,恭敬的站立在礼部衙门口,等待里面的大明官员诏见,按理来说,他作为外藩使臣入京,应当前往鸿胪寺才对。 但朝鲜此次来使,并非只是简单入贡等事,而是为了给绝嗣的已薨朝鲜王李峘料理后事而来。 嘉靖二十四年,李峘即位朝鲜王位,隆庆元年,年仅三十四岁的朝鲜王李峘薨于景福宫,因其独子早夭,无人继承朝鲜王位,故而朝鲜国内各个朋党打出狗脑子,这才选出一个好掌控的旁支李钧来袭爵朝鲜王位。 且朝鲜国内的士大夫们早已自作主张的将李钧扶持上位,现在过来大明这儿,面见隆庆帝,也不过是打算走个过场而已。 打定了主意,认为隆庆帝不会过分的刁难朝鲜这个外藩,只要朝鲜使臣稍微哭诉一下,隆庆帝就会像以往的大明皇帝一般,直接下旨敕封李钧成为新一任的朝鲜国君。 朴有乐被礼部主事带着走入,在面见了礼部右侍郎张居正后,得知了朴有乐前来何事之后,这才带着他前往礼部尚书值房。 走过门廊数道之后,朴有乐终于见到了大明礼部尚书,现在的内阁大臣中极殿大学士陈以勤。 “外臣朴有乐,参见陈尚书,”朴有乐恭敬的拱手朝陈以勤一拱手。 随同前来的张居正上前将朝鲜国书递交上前,放置在陈以勤的书案之上,便小步退后站定,等待陈以勤的问询。 陈以勤只是简单的看了几眼后,这才开口问道,“为何你国国君于隆庆元年六月薨逝,现在才来礼部告哀请封?” “如今已经是隆庆二年六月,间隔一年之久,且请封之人,为何还是一个庶子旁系?” “陈尚书还请容下官申辩,我国君薨逝,举国悲痛,且国君无嗣,汉城距离京师又过于遥远,若不选定世子人选,一同送达,来回波折之下,于我国而言,实在过于漫长。” “故而这才拖欠许久,堪堪来迟,还望尚书勿怪!” “河城君虽是庶子旁系,然其自幼资质甚佳,诗书礼节,为我先王所嘉奖,先王早有意立位世子。” “只是先王在位时,久病拖缠,故而耽误了储位世子之事,今我等大臣,不过是为先王尽遗命尔!” 陈以勤放下文书,看向说话的朴有乐,“你之言,说得倒是滴水不漏。” 朴有乐内心窃喜,不过面上还是保持恭敬态度道,“下官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本官也不与你争辩,且先回去下榻客栈休憩,待本官将文书上奏陛下,再行定夺,你且退下。” “如此,下官这便告退,”说着朴有乐拱手后退离开陈以勤的值房。 待出了门,朴有乐拉住要离开的张居正,他的小厮这才上前递上一个小木盒,朴有乐小声凑近道,“张侍郎,这是下官自朝鲜带过来的一小心意,还望莫要嫌弃。” 张居正手指一挑,盒子半开,见里头是两株上等的野山参,以及几粒饱满圆润的东珠,面色如常的合上木盒,“朝廷现在反腐反贪得紧,朴外使还是莫要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行贿为好。” 张居正这话一出,知道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的朴有乐立马挥退小厮,“是下官鲁莽了,还望张侍郎莫要怪罪。” “这边告辞,”朴有乐连忙告罪离开礼部。 后头抱着木盒的小厮紧随其后,小声的用朝鲜语询问朴有乐,“大人,这如何处理?” “大明的官,都是既要面子,又不肯失了里子的主,这张侍郎说,莫要大庭广众之下送礼,言外之意,便是要本官悄悄的送到他的宅中去。” “你去询问一下,这张侍郎的宅邸在何处,在询问陈尚书的宅邸,两份礼物都送过去。” “是,”小厮点头应下。 朴有乐这个小厮,只会简单的用汉话沟通一二,但询问住址,且出银钱让人带路这事,他的三脚猫汉语,还是可以应付的。 在找了一个本地的街溜子问路,并且表示愿意出钱让他带路后,街溜子青皮眼睛一亮,直接摆出三根手指道,“三角钱,我给了两家都带过去。” 小厮一听,咬咬牙,就掏出怀里的钱袋子,仔细一挑,这才拿起一个三钱的碎银子递给青皮,“带路。” 青皮一瞧,呦,碎银子,有段时间没见过这玩意了,三钱银子拿到银行兑换,除去兑换费,怎么的也能得个四角多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好不容易逮着只肥羊薅,怎么的也得一次性给他薅多点不可,这青皮一路带着小厮兜圈绕路,原本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硬是让他给走出将近一个时辰。 期间路上,青皮还让这小厮买了两碗绿豆汤,两个烧饼,一半的西瓜,因为小厮没有银圆,青皮假装大方直接以银圆兑换小厮手中的碎银子。 愣是从小厮身上足足薅下来了五钱银子,小厮内心早就骂开了,这个大明人,也太无耻了,自己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一个无赖来领路。 但无奈办事要紧,被敲诈就敲诈,权当是办事送礼好了。 走了许久,这才到达了第一家,礼部右侍郎张居正的宅邸,小厮想要上前,青皮直接道,“你汉话不行,要不我来给你通通门子,给我一钱银子,我给你把事办敞亮了。” 小厮摇头无语,又给了他一钱碎银,青皮嬉笑着抱着盒子这才走上前去,拱手朝门子道,“这位爷,此处可是礼部右侍郎张宅?” 第214章 你来孤很高兴 “这位爷,此处可是礼部右侍郎张宅?” 门子见这青皮面色轻佻,抱着个小木盒,以为又是谁家要来给自家老爷送礼的,便傲慢的点点头,也没有回话。 那青皮见门子点头,这才笑着将一分银圆放置在木盒之上,递交给门子道,“这是朝鲜外藩使臣,托小的给张侍郎送的一点小小礼物,劳烦您给转达。” 门子见木盒上的一分银圆,这才收起高傲神色,笑着将银圆划拉进自己口袋,抱着木盒,也没去打开查看,只是笑着摆手道,“知道了,我会将礼物上呈给管家知晓的。” “那就劳烦您嘞,小的这就告退。” 见青皮躬身退回,朴有乐的小厮这才上前用蹩脚的汉话询问道,“怎么样,可收下?” “爷们办事,肯定马到功成,”青皮拍着胸脯直接道,“走走,赶紧到陈尚书家去。” 青皮见这天色也不早了,赶紧送完,说不定还能再薅这个朝鲜人一顿晚餐吃,小厮见状,立马跟上步伐,没走几条街,这才到了陈以勤的家门前。 青皮如法炮制,直接索要一钱上门费,小厮给完,他这才上前又是躬身拱手朝门子道,“这位爷,此处可是内阁陈阁老的宅邸?” 那看门的老汉瞪了青皮一眼,“瞎了眼,自己不会看门匾?” 青皮被这么一噎,想要骂回去的脏话被生生憋了回去,内心咒骂着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嘴上却是笑着道,“嗨,咱这不是不识字吗,怕送错了门,上头怪罪。” “你包容一二,”说着将一分银圆直接顺手交到门子手中,“这钱,你拿去喝茶,就当是小的给你的润口费。” 门子这才口气好了不少,“看你也算上道,说,找我家老爷何事,可是要递帖子?” “不是不是,小的是受朝鲜使臣所托,给陈阁老送点小礼物,你看劳烦给转交一下。” 门子见这木盒也不大,便上前微抬了一下盒盖,见里头两株山参和五六颗个头不小的东珠,不敢私自收下,这才对着青皮道,“你且等等,待我问过管家再说。” 说完,知会了一下另外一个门子,就急忙跑进了宅内,寻管家去了,没多久,这才跑回大门处,朝青皮道,“管家说了,好意心领了,礼物原样奉回!” 青皮一愣,怎么送上门的礼物,还有不要的,这还真是大明清官了不成,青皮刚刚也见了里头的物件,都是价格不菲的物件,不成想,陈阁老竟然不要,白瞎了这山参,这东珠了。 见青皮抱着盒子返回,小厮不解,“怎么没送出去?” “人家不要,说心意领了,”青皮将盒子还给小厮道,“别费劲了,当面送不要,便是不肯接你的活,还是回去想想你们要人办的事如何处理为好。” 青皮说者无意,小厮听者有心,急忙离了陈家大门,往自家大人住宿客栈快步而去。 青皮原还想再薅一顿晚餐,见这朝鲜人快步离开,只得骂骂咧咧的离开,“薅了这半天,也够我几日的酒钱了,嘿嘿!” 乾清宫内,隆庆帝拿着礼部尚书陈以勤递交上来的朝鲜文书,看得眉头一蹙,小声开口朝一旁的太子朱翊釴道,“太子,你且先看看这个。” 朱翊釴这会正看着有关南直隶那边,海瑞递交上来的关于新法改革施行的成果,被隆庆帝这一叫唤,打乱了他的思路,抬头不解的询问道,“父皇,何事?” “这里有份朝鲜递交上来的告哀请封折子,你且先看看,给朕把把关,”隆庆帝现在有了朱翊釴帮忙处理国政之后,拿不定主意的,都让朱翊釴先看看,出出主意,在同内阁商议。 现在的隆庆帝,前有内阁,中间有司礼监,最后还有朱翊釴把关,处理起国事来,可以说,比之他老爹嘉靖帝,不知轻松多少。 朱翊釴拿过折子,见上头林林总总的罗列了朝鲜国自隆庆元年起,国君薨逝之后,国内朝局动荡,为了稳固时局,朝鲜两班大臣们所作出了努力。 通篇下来,在朱翊釴看来,废话一堆,要不是朝鲜乃是外藩,不时常上奏给隆庆帝,不然朱翊釴就要直接将写这份奏疏的人拉过来,喷他一脸不可。 你是嫌皇帝还不够累是不是,写这么多的废话,还不直入主题,满篇都是在自夸你们朝鲜大臣自己多么的众正盈朝。 在朱翊釴看来,朝鲜这屁大一点的外藩,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一个屁大一点的朝鲜,竟然分为北人,南人,西人,东人各个朋党,又细分下来,还有什么勋贵派,守旧士林派,汉党等等。 简直是乱七八糟,比之明末还要乱,都特娘的快乱成一锅粥了。 说白了,就是朝鲜内部权利阶级固化,既得利益者与争权挑战者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而朝鲜历代国君,想着分化平衡,一直玩骑墙,不敢彻底的站台。 当初李成桂造反直接推翻旧高丽王,自己上表大明,自立为王,老朱想着,破地方不值得远征,便直接赐下‘有明朝鲜国’这个国号,正式的封李成桂为大明朝鲜王。 以后的历代朝鲜王薨逝袭爵,都必须按照大明王公袭爵旧例,上表给皇帝告哀请封,大明皇帝便会命大臣推议谥号,得出结果后,便会下旨赐谥。 并且还会派太监前往朝鲜,查看朝鲜王府起居录,有嫡长子则嫡长子袭爵,无则庶长子袭爵,若绝嗣,则大明会从旁支择选一人,继承王位。 而朝鲜这次递交上来的请封文书,竟然自作主张的先行择选了一个旁支在汉城即位,事后再来大明告哀请封,完全就是再藐视大明朝廷,藐视大明皇帝。 你能来告哀,孤很高兴,因为你将大明放在心里。 但你们在朝鲜做的事,孤很不开心,因为你们这么作,完全就是无视大明的宗法制。 若真的就这么被你们这般糊弄过去,以后大明其他的王公袭爵,都这般跟皇帝玩心眼子,皇帝还怎么拿捏你们。 第215章 朝鲜之乱 朴有乐之行,到达京师已经数日,文书已经递交给了礼部,朴有乐亲自前往礼部问询,被告知,已经呈给了隆庆帝,结果如何,还需隆庆帝定夺,就被直接劝回。 从朴有乐一行自汉城出发,到达大明国都京师,已经是过去了两月之久,朴有乐不知如今汉城那边情况如何,若没有大明皇帝的敕封到达汉城,李钧就只能是顶着河城君的名头,暂时处理朝鲜国政。 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朝鲜说是大明外藩,但实际与内藩无异,乃是大明太祖朱元璋御赐国名,御赐亲王之爵。 与其他外藩比较,朝鲜陆地与大明相通,文化经济上更加受到大明的影响,更是自称为小中华。 全面施行大明的国策及科举制,就连刑典之章,都是用的大明律,上层文字交流,全盘汉语汉字。 唯一的不同,就是朝鲜的士大夫们,更加的阶级固化僵硬,对待底层百姓,视为行走的禽兽,剥削更甚于大明士绅地主。 对于这些底层,士大夫们是不屑于教化他们的,更何况是教授他们学习汉话汉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如今的朝鲜国内,简直就是西晋的翻版,科举只不过是朝鲜各个世家轮流坐庄的玩物,要不是宗主国大明镇着,朝鲜李氏的王位,早特娘的就被这些世家给夺了去了。 朴有乐作为京畿道有名的朴姓一族,其族人长期霸占着朝鲜议政院礼曹一职,此次出使大明,亦是朴氏一族之手笔。 作为小中华,朝鲜小朝廷也是有六部之分,只是作为大明藩国,不好为部,便降为曹。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明有的,朝鲜也必须效仿,大明有五军都督府,朝鲜便也有五卫都总府,大明有卫所制,朝鲜便设镇堡制。 大明有朋党攻伐,朝鲜便发扬光大,直接从原先的勋贵与士林两派,发展成为东西南北勋贵各派。 可谓是将朋党攻伐玩到了极致,这点,大明的官员自叹不如。 朴有乐之先祖,原是元封高丽王之臣,因李成桂起兵谋逆,并往大明请封得利,便直接弃官归隐,痛骂李成桂狼子野心,大明皇帝不明是非。 而跟随李成桂起兵之臣,便是朝鲜以后的勋贵派,那些不愿意归顺李氏的朝鲜士大夫们,自成一派,每日在家痛骂李成桂为逆贼,誓死不出仕。 这些士林派,直到朝鲜成宗时,眼见勋贵派不断地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不得不开始出仕。 世人皆逃不过真香定律。 纷纷出仕的士大夫们,开始反过来威胁到了那些勋贵派的利益,朝鲜官职说是科举得来,实际上就是世袭得来的,只不过是为了糊弄一下底层的百姓。 那些利益被威胁到了的勋贵派们开始联合,企图通过政治迫害打击这些刚冒头的士大夫们。 而恰巧的是,朝鲜这时候迎来了一位有政治主张的新王李隆,他手腕强硬,早就看不惯朝鲜的两班世袭,过家家般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政治格局。 李隆明知士大夫崇儒排佛,依然主张要为自己的父亲举办水陆斋会,这遭到了朝鲜文官们的激烈反对,认为李隆是被勋贵派官员诓骗,故而直接攻讦勋贵派官员。 这场持续许久的攻伐,被李隆以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直接化解,水陆斋会依旧举办,而李隆的王威得到了进一步增强。 随后,尝到甜头的李隆,不断地暗中先出手,引发两派不断地攻伐,他则幕后下狠手,直接引发了两次士祸,勋贵士林两派损失惨重。 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斗,得利之人只有朝鲜王李隆,自然开始被大臣们猜忌,李隆眼看两派损失惨重,开始不加掩饰的直接出手收拾那些大臣之后。 两派之人一碰头,账一对,发现不对劲。 原来后背偷袭的那一刀,不是你们士林派砍的? 我后脑勺挨的那一板砖,不是你们勋贵派拍的? 面对气焰嚣张的朝鲜王李隆,两派官员开始舔舐伤口,最终,李隆各种政策逼得汉城之百官人心皆失,且大明新皇刚立,无暇东顾之时。 终于在正德元年九月,汉城文武官员纠结兵士,直接逼宫,发动政变,在景福宫直接废黜了李隆,拥护其弟李怿即位。 而对宗主国大明正德皇帝的奏折中则言乃是李隆突发恶疾,不能治理国政,为其弟代兄治国,请求大明皇帝敕封。 李隆被朝鲜官员流放海岛,于政变两月之后,病死于岛上,时年三十一岁,而此时送往大明的国书,还在路上。 这种国君年富力强而突然换人的情况,在正德帝看来,猫腻重重,自然不肯就此敕封李怿为新任朝鲜王,直接派出大臣太监入朝鲜视察。 然李隆之诸子,皆被朝鲜文武官员诛杀,李隆本人也病死在海岛之上,成了无头公案,派往朝鲜的大臣太监又被朝鲜官员收买,只得瞒报正德,言李隆确切是突发恶疾,至他等到时,李隆以薨逝下葬。 正德帝无奈,只得捏着鼻子敕封李怿为新任朝鲜王,朝鲜官员更是恬不知耻的在后世史书称呼为‘中宗反正’,委实可笑。 经过此番逼宫,两班大臣们融洽的相处了些时日之后,又死灰复燃,重新开始互相打出狗脑子来,而经历过其兄李隆被恶疾后的李怿,老实坐镇居中,不敢再玩心思。 任由那些个官员,互相争权夺利,他自躲在王宫内,作他的逍遥大王。 这些在朝鲜弄权惯了的官员,这次却着实踢到了铁板,隆庆帝和他的太子朱翊釴,早就盯上了朝鲜这个矿多的外藩。 以往各个朝代认为,朝鲜山多寡民,治理得少失多,自汉唐后,便任由高丽自生自灭,不再理会。 朱元璋得知朝鲜这破地方,连种地都养活不了百姓,更是连征伐的兴趣都没有。 打他,大明白费兵力财力,到头来白忙活一场,每年还得拨赈灾粮养活这些嗷嗷叫的百姓。 看不得人间疾苦的老朱,直接眼不见心不烦。 一边玩去! 第216章 强硬插手 乾清宫内 隆庆帝端坐御案之后,身穿日月宝蓝龙袍,头戴双龙翼善冠,正面色肃穆的看着跪在御案下的朝鲜使臣朴有乐。 “有明朝鲜国,下臣朴有乐,叩见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见大明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隆庆帝只是端坐龙椅之上,仿佛没有听到朴有乐的三呼,坐在一旁书案上,身穿赤色团龙袍的朱翊釴,也不开口,自顾自的看着眼前奏折。 这让领着人进来的陈以勤以及张居正,一时摸不清隆庆帝和朱翊釴两父子的套路,张居正又不敢自作主张的开口,便看向一旁的陈以勤,眼神示意了一下。 陈以勤是了解隆庆帝的,他这个皇帝学生,自从登基之后,开始显现出其父嘉靖帝的一些脾气来,其中贪财尤为明显,这突然的不对劲,肯定是皇帝太子父子两心里又在算计着什么。 作为内阁大臣,陈以勤这一年来,从内阁各大臣中学会的第一招就是先稳住,别急。 他不像高拱,那么的得隆庆帝看重,就是说错话,隆庆帝也会一笑而过,事后还是可以互相讨论国政。 不像陈志,那么的得隆庆帝及太子朱翊釴倚重,事事皆先召其入宫详谈之后,再行内阁商议。 更学不来李春芳的太极,圆滑万事不沾身,随大流,站中看局势而倒。 跪伏在地的朴有乐,内心惶恐不已,为何大明皇帝迟迟不肯叫其起身,难道是大明皇帝对我朝鲜国不满。 以朝鲜‘事大’主义来看,此时隆庆帝对朝鲜使臣朴有乐的不满,就是对整个朝鲜的不满,对朝鲜不满,那就是真事大了。 朴有乐也不敢再发声,只得恭敬的跪伏在殿内铺设瓷砖的地板上,身躯不知是膈得生疼发抖,还是内心惧怕而颤抖。 约有盏茶功夫,朱翊釴啪的合上奏折,隆庆帝仿佛大脑开机,面色一缓,看向朱翊釴,便听朱翊釴开口道,“尔朝鲜之国,可是我皇明之藩!” “禀皇太子殿下,朝鲜自然乃是皇明之藩,”朴有乐听了朱翊釴的话,忙恭敬的开口回答。 “既然乃是我皇明之藩,孤且问你,是谁允许尔等朝鲜藩自行选择旁支继承王爵的!” “这……” 朴有乐一听朱翊釴提起这事,心道坏了,看来这大明隆庆皇帝及皇太子不好糊弄,这是要趁机发难了。 “禀皇太子殿下知晓,先王在世之时,便对河城君极为看重,且河城君本人聪慧孝善,先王早有意立其为王世子。” 朱翊釴听后嗤笑道,“既然如此,可有朝鲜王立嗣之书?” “呃……并无!” “大胆!” 隆庆帝突然一拍御案,吓得陈以勤张居正一个激灵,朴有乐更是直接趴伏于地,吓得瑟瑟发抖。 “尔等竟敢于王爵继承之事上,戏弄于朕,”隆庆帝气愤的接着说道,“尔朝鲜乃朕之外藩,何人袭爵,如何定夺,皆乃是由朕左右,何时轮到尔等小国寡民,为朕作主了!” 朴有乐越听越害怕,不敢发出任何言语,只一个劲的在那磕头谢罪。 “看来是尔等以为,离了朕的管辖,可以自作主张,任意施为了!” “如此,还到朕这大明朝廷讨什么封,尔等自立为王便可,无需朕这个皇帝,为尔等拿主意。” “皇帝陛下还请您恕罪,非是小国无视我皇明威严,只因国内大臣乃是顺应先王之意,故而推举河城君袭爵,非是有意冒犯皇明天威!” “哼!” 隆庆帝重重一哼,“牙尖嘴利之徒,还在朕面前狡辩,朕且问你,李怿之子孙,唯独他李钧堪为人子呼!” “其余子孙,难道皆是酒囊饭袋不成?” 朴有乐面对隆庆帝这般询问,脑袋飞转,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望向站立一旁的陈以勤和张居正来。 陈以勤自然是知道隆庆帝和朱翊釴两人心中的小九九的,没有回应朴有乐的求救,目光直接移开。 张居正则上前开口道,“禀陛下,臣张居正有奏!” 隆庆帝见是张居正开口,看向他,问道,“张先生有何奏来。” “禀陛下,自古有嫡立嫡,无嫡立贤,朝鲜之大臣者,居楼台而先观月,自然知晓朝鲜宗室子孙各自之贤能。” “河城君李怿,能得朝鲜各文武大臣推举,自然品行端优,学识非常,为人臣者,为国举贤,推贤君以仁治国,而百姓受益,此乃自然之理!” “朝鲜离我大明遥远,其藩内先行推举贤君而后报我大明,也是早已有此先例在前,非是朝鲜自作主张之行为,还望陛下明察。” 隆庆帝和朱翊釴听了张居正的这一番话,父子俩都笑了,隆庆帝没有先开口,而是朱翊釴开口道,“依张侍郎的话,朝鲜大臣推举何人,孤与父皇,便都得准许不成?” “臣非此意!” “你自己言,朝鲜距我大明,千里之遥,如何便能得知,李怿便是贤明之人,若依朝鲜此例,往后各个藩王公侯伯,皆各自推举人选袭爵。” “朝廷权威何在!” “父皇威严何在!” “大明宗法何在!” 张居正被朱翊釴这连环三问,直接逼退,告罪道,“是臣一时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张卿,不解内中由来,以后莫要胡乱开口为好,”隆庆帝这突然的告诫,张居正面色一紧,忙拱手回道,“陛下教诲,臣定铭记于心!” “礼部右侍郎张居正,君前失言,罚俸三月!” “是,”一旁记录的陈洪连忙应诺,提笔记下。 隆庆帝看着跪伏在地的朴有乐接着道,“至于尔朝鲜之请封事,朕不允,皆因乃是尔等,不知轻重,擅自作为,目无君父!” “陈洪!” “奴婢在!” “朕命你为入朝太监,即刻启程,前往朝鲜,查看朝鲜宗室,择其贤明之人,上报于朕。” “奴婢遵旨!” “陈先生,命你礼部择三人,跟随陈洪,一同入朝,考教朝鲜宗室,区分贤明之人,不可马虎应付!” “老臣领旨!” 第217章 隆庆式双标 紫禁城内通往午门路上,朴有乐哭丧着一张脸,此时内心有点不知所措,大明皇帝这般严厉训斥之下,便是已故朝鲜王在场,估计都得吓得跪趴下不可。 而况他朴有乐只是朝鲜一个小小的参议,在这大明国都之内,皇城之中,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大明皇帝面前,他朴有乐能稳住不吓得语无伦次,已经很给朝鲜留面子了。 就在陈以勤及张居正带着朴有乐一同出宫的路上,鸿胪寺的官员却带着两个同样身穿大明公服的官员迎面走来。 鸿胪寺的官员恭敬的朝陈以勤张居正各一拱手,“见过大宗伯,见过少宗伯!” 随后直起身子,朴有乐连忙拱手向鸿胪寺官员见礼,那官员这才客气的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礼。 在朴有乐卑微的态度下,大明鸿胪寺官员,理直气壮的接受了朴有乐的见礼,主打一个,大国之臣,则当小国之主。 陈以勤看向鸿胪寺官员身后的那两个人,那两人直接上前躬身拱手,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下官琉球国承恩伯翁寿祥,正议大夫梁炫,见过大宗伯,见过少宗伯,见过朝鲜参议!” 陈以勤拂须微笑,微抬左手虚扶道,“王舅无需这般多礼,梁正议,你我多年未见,却是各自见老啊!” 梁铉听了哈哈一笑道,“下官倒是见老许多,而大宗伯却是精神越发矍铄,哈哈!” “来来来,叔大,老夫为你引荐,此乃是琉球王之妻舅,承恩伯翁寿祥,”陈以勤对着张居正朝翁寿祥道,“其伯爵之位,乃是先帝之时,感王舅常年代琉球王入京朝贡,先帝见其有功,特赐嘉奖之!” 张居正客气的朝翁寿祥一礼,翁寿祥笑着回礼道,“惭愧惭愧!” 陈以勤又朝一花白胡子老头,对着张居正介绍道,“此乃是琉球正议大夫梁铉,老夫多年之好友,于春秋之书,见解甚是独特,叔大不妨多多与其交流探讨。” “陈宗伯缪赞了,”梁铉笑着摆手道,“老夫不过是多读几年春秋,我大明科举大才辈出,那里是我这个小国老儒,能够比拟的,过誉矣!” “耀春兄,皇太子殿下有一言说,过谦便是自傲也,”陈以勤笑着手指向梁铉。 “哈哈哈!” 梁铉苦笑着摇头,“你这老头,还是这般牙尖嘴利,也罢,你我三人得闲,小聚谈论诗书,倒也无妨。” 就在陈以勤张居正梁铉等人于皇极殿前石阶下,谈笑自若之时,站在一旁的朴有乐,羡慕的看着翁寿祥梁铉两人,同样是外藩入京,他朝鲜外使,站如喽啰。 看看人家琉球国的两个使臣,与大明礼部尚书及右侍郎,如同同僚般谈笑,在看看他朴有乐,入个紫禁城,跟黄鼠狼见老虎似的,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老虎直接给自己一口炫了。 五人谈论了小半刻钟,还是梁铉开口,说还得去觐见隆庆帝及皇太子呢,五人这才拱手道别。 朴有乐这才结束了自己站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尴尬,忙小步跟上陈以勤二人的步伐,出了紫禁城。 这边,翁寿祥梁铉在鸿胪寺官员的引路下,来到隆庆帝勤政的乾清宫外,朝殿外候值的黄通小声道,“还请黄内监通禀,琉球国外使求见陛下!” 黄通一抻拂尘,笑着回道,“且稍候,待咱家为你等通传。” “有劳!” 不多时,黄通出殿来,朝他三人点头笑道,“皇爷宣你等进去,且随咱家进去。” “有劳!” 在黄通的带领下,三人进入殿内,头都不敢抬起,到了正中位置,直接躬身拱手道,“下臣翁寿祥,梁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卿平身!” 隆庆帝笑着开口,“卿等远道而来,朕甚感欣慰,来人,赐座!” “多谢陛下厚爱!” 鸿胪寺的那个官员,内心更为激动,君前赐座,这可是内阁首次辅的待遇规格。 在大明,一个官员的荣耀,就是天子赐服,君前赐座,列位内阁,独占鳌头! 今天托了琉球国这两使臣的福,他鸿胪寺卿,也享受上了这一待遇,简直足可在自己以后的诗集中反复提及了。 “卿等这次前来,商议之事,可有眉目?” 面对隆庆帝的询问,翁寿祥拱手回答道,“禀陛下,臣于去年入京归国之后,与我王回禀陛下之议,我王感宗主之国,留心外藩,痛哭流涕!” “陛下之议,便是我琉球求之不得之想,我琉球举国皆赞成陛下之任何决定!” “好好好,”隆庆帝笑到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自去年,隆庆帝登基之后,琉球国进京朝贡,才到福建上岸,得知嘉靖皇帝已驾崩,琉球使臣痛哭流涕,伤心不已。 直呼圣天子山崩,而外藩臣民不得而知,乃行且乐,如何可为人臣之义呼! 立马就命人随船归国,告知琉球国内,大明宗主皇帝陛下驾崩,我为大明藩国,理该为皇帝守孝二十七方可。 隆庆帝得知此事后,对琉球国使臣大为满意,感叹琉球虽孤悬海外,然忠贞之心,可比内藩。 琉球国当时的使臣便是翁寿祥与梁铉,听了隆庆帝的感叹之后,立马附和道,“陛下,我琉球虽悬海外,然内附之心,如婴儿久脱母怀,时常感慨,大海之遥,以致我琉球只得一年朝贡陛下您一次!” “若能内附,我琉球百姓,必定载歌载舞,欢庆不已!” 朱翊釴当时听了,立马眼神示意隆庆帝,隆庆帝立刻会意朱翊釴的小心思,直接应下道,“好,朕感琉球百姓内附之心,便同意琉球上奏内附之事,卿等回去之后,上份折子上来。” 同时,朱翊釴跟两位使臣,就琉球恢复海港一事,仔细同他二人细说,以后,大明通往倭国的海船,可以直接前往琉球进行靠岸补给。 且朱翊釴还将经贸区的事,同二人解释,大明的商人,运送粮食前往琉球,同样享有一定退税。 第218章 海外军港 但经贸区建设,琉球必须同意大明以后可以直接驻扎水师,这一点,朱翊釴必须事先同他二人说好,免得以后麻烦。 至于其他,琉球国内,多是大明海外百姓聚集之处,汉话已成为了琉球的主要语言,朱翊釴表示,即使琉球内附,大明也不会随便干涉琉球内部的官员选拔。 翁寿祥则表示,若大明想要直接派兵前往琉球,琉球也是没有任何异议的,皆因为,琉球主要防范的就是来自倭国的那些流浪倭寇。 岛上的兵丁,战斗力实在是不敢恭维,面对大举来访的倭寇,常常力不从心,故而琉球想要内附之心,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他们想要依靠大明的军力,帮忙抵抗那些穷凶极恶的倭寇,而琉球孤悬海外,更离不开大明的海贸,这就是为什么琉球年年朝贡的原因。 朱翊釴自然是极力的促成琉球内附之事,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一处绝佳海外军港,朱翊釴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 便是琉球不主动请求内附,朱翊釴以后,也要以宗主国的名义,直接派兵登岛,霸占这一天然良港。 此事,在经贸区提出之后不久,高拱陈志等人,便已经在朱翊釴的暗示之下,多少知道了一点内幕。 对于太子朱翊釴这么执着于海外,高拱虽不理解,但也不反对,皆因为,经贸区开设至今,市舶司税收实在是过于的凶猛。 仅大沽港,每月关税,便可高达六十多万圆,这还是远在北方,大沽港只能通商朝鲜辽东的缘故,荔湾港更是高达一百多万圆,其中,仅澳门处的弗朗基商人,就足足贡献了不下三成关税。 在得知了大明朝廷重开海贸之后,这些窃居澳门的弗朗基商人,那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开着船,银子大把大把的往荔湾市舶司运。 荔湾市舶司处,为了统一新法货币,也同样在广州城内,设立了一处铸币厂,这些银币,先是在经贸区内流通,接受新鲜事务能力极强的广州人,在一些商人几次使用银币支付货款之后,立马就开始在广州城内流通起来。 朱翊釴得知之后,笑着摇头,这些老广,估计不用等到朝廷下诏规定使用银币那天,整个广州城就得全使上不可。 弗朗基商人们对于大明这些精美银币,也是爱不释手,更有一些弗朗基商人,直接兑换了好几万银币上船,打算直接拉回国内,把大明的银圆卖往欧罗巴去。 弗朗基商人们对于发票,那是更加的认同,他们对于大明规定的关税,虽不大认同,但人家屋檐下,想要大明的商品,就不得不低下头来。 这些久居澳门的弗朗基人,多少都认得汉字,对于商家乱开发票,让他们出港之时,因为发票与货物对应不上,被罚了几次之后,他们便开始留了心眼,一旦商家再次虚开,那些弗朗基人,直接就让人往市舶司举报。 在重罚了几个投机取巧的大明商户之后,荔湾港的商人这才老实了不少,乖乖的按实际货款填写发票,只是,那些弗朗基商人发现,每次他们购买的商品,都要比其他人贵上一成。 这也算是大明荔湾经贸区的商人的集体报复。 叫你丫红毛鬼举报,老子就是顶着高税,也要让你们大出血不可。 但这些大明商人不知道的是,即使这些瓷器茶叶,卖贵了一成给这些弗朗基人,他们运回欧罗巴之后,依旧可以以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价格轻易出手。 尤其是大明经贸区内如今的瓷砖,更是遭到了这些弗朗基人的热捧,一句大明皇室同款,就让这些弗朗基人激动得嗷嗷叫。 这要是拉到欧罗巴那边去,直接一句,大明皇帝同款瓷砖,一块一枚金币,那些贵族老爷们不得抢破头去。 香水,香皂,火柴等等的稀奇玩意,在这些弗朗基人眼里,那都是一枚枚会发光的金币。 只要垄断了这些商品,他们就直接可以在大明与欧罗巴这条航线上来回的倒腾,加上东南亚的香料,一船吃三年,可不是开玩笑的。 翁寿祥这边,向朱翊釴表示,他可以全权代表自己的姐夫琉球王尚元,上表向大明请求内附事宜。 隆庆帝直接接下琉球国内附题本,在上面用朱笔写下一个‘允’字,这一笔落下,就正式的代表,琉球成为了大明海外的一个省。 以后,大明商人百姓可以自由的前往琉球贸易,补给,琉球的商人百姓,也可以自由的前往大明四港,进行贸易登岸。 翌日,隆庆帝在大朝会上,正式的下诏,宣布琉球国内附之事,一应条陈事宜,皆与大明其余诸省府同。 琉球的士子,可直接在琉球进行乡县府试,再行入京进行科考,凭琉球开具的户籍证,可以自由出入大明四港,各官员不得无故阻拦。 同时,在琉球设立新的琉球市舶司及经贸区,至于朝廷新法,暂且不予在琉球施行,待择选合适时机,再行定夺。 隆庆帝在大朝会上发出的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雷得那些文武百官不轻,实在是隆庆帝保密措施作的极好,高拱陈志等人,丝毫没有向外界透露半点风声。 导致那些反对的官员,一时无从下口,如今木已成舟,在反对,已经于事无补,只得捏着鼻子认下隆庆帝的这一‘胡作非为’。 在这些大明官员眼里,外藩就是外藩,大明作为宗主国,怎么可以随意的就吞并掉自己的外藩。 即使是琉球国自愿的,但你让其他外藩如何看待,朝鲜,安南等外藩,这些可都是和大明陆地相连的,你大明连海外的琉球都不放过。 会不会有一天,把我们这些外藩,也给‘自愿’的内附掉。 此时在客栈居住的朴有乐,听闻了琉球内附的消息后,大为惊恐,难怪,大明皇帝这般的不同意朝鲜百官推举出来的人选,合着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大明,竟然想要吞并我们这些外藩不成。 第219章 倭国航线 不怪朴有乐这般的惊恐,琉球这一内附,直接就在大明藩国内开了一个‘好’头,且隆庆帝直接大手一挥,就允了,更是让朴有乐内心害怕。 今日他琉球身处海外,都能内附,你朝鲜近处大明,为何不能一起跟着内附,是看不起我堂堂大明吗? 不管那些大明官员如何的反对隆庆帝内附琉球,这一情况一旦开始,就给了以后大明皇帝内附其他藩国,打开了合理合法性。 以后的大明皇帝,内附任何藩国,有隆庆帝这个先驱者在前,任何的法理都可以往隆庆帝身上推。 而现在的大明官员,虽嘴上叫嚷着反对,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的手段去阻挠,因为,这是人家琉球国自愿内附的。 如果此时琉球国上折提出内附,隆庆帝拿到朝会上推议,那么那些官员还能玩一玩,吵一吵,隆庆帝说不定还真就服软,放弃让琉球内附。 但现在是,隆庆帝直接绕过朝会,让琉球国直接上奏,然后自行决定允了,内阁没有一点风声传出,六部屁不敢放一个。 那些官员,也就嘴上嘟囔几句,真叫他们直接乾清门逼奏,以隆庆帝被高拱陈志等人如今‘惯’出来的脾气,说不定,这些逼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隆庆帝给下狱不可。 看看隆庆帝登基到今,抄家了多少官员,杀了多少士绅,就能够明白,京师现在的官,那是越发的难当了。 皇太子朱翊釴,现在掌握的太子亲军,光顺天府大兴宛平两县,就有太子左军两个师,右军两个师,还没算上现在在板升的猛虎师和戚继光的百战师。 以及南直隶的青龙师八千五百人,合计下来,朱翊釴现在手底下的亲军就有将近五万九千多人,光京师附近,就有三万四千人驻扎。 这些,可都是完全效忠于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俩的大明新军,即使京师此时的京营全部叛变,朱翊釴靠着这三万四千人,依然可以稳坐紫禁城而不惧。 且朱翊釴早已将紫禁城各个城门守卫,全部替换为新军驻扎,锦衣卫按重要部门,少量派遣,其余的锦衣卫,都被朱翊釴给弄去搞民间及百官情报。 至于京营其余大明旧式军队,朱翊釴也已经开始着手换装,兵源进行筛选,淘汰老弱,精良士兵纪律及专业素养,未来,京师京营的驻军,朱翊釴会控制在十万的规模。 往后,这些京营军队,会不定期的跟边地进行轮换,以免驻扎京师的这些军队,堕落而不知。 紫禁城内宦官招收,自隆庆帝登基之后,便开始叫停,隆庆帝这个铁公鸡,看着每月白花花的银圆流出,那是肉疼的要死。 在朱翊釴的建议下,紫禁城内侍招收,以三年期限,三年放出部分宫女出宫,将目前紫禁城内的宫女宦官,严格控制在三万人以下。 未来进一步开始缩减至两万,再继续缩减至一万,逐步削减内宫的支出费用,这一点,隆庆帝极力的赞同。 且在朱翊釴颁布的宫女内侍招收条例中,明确要求,宫女内侍及家属,凡三代以内犯事者,一律不得招收,违规经手招收之人,查获,一律以谋逆处置。 大明内宫的水,在朱翊釴看来,也是深的很,朱翊釴以及他的后代,想要安稳的活着,后宫,朱翊釴必须牢牢掌握,免得以后不明不白的落水。 天津大沽港 自经贸区开设之后,南方行省商贾之海船,络绎不绝载着货物来到大沽港,他们手拿着龙江港市舶司开具的完税单,才一靠岸,就先行前往大沽港市舶司处,交接税单。 载着粮食的商贾,从市舶司处出来,脸上都带着笑容,退税这一政策,起初商贾们还带着疑虑,害怕朝廷出尔反尔,说一套做一套。 一些粮商,依旧固执的从漕运出发,避开海运,就是怕朝廷这些人,两头收税。 而一些人,他们倒是想走海运,但他们并没有海贸经营许可,经贸区内的商贾,又将收购价压得极低,不想少赚的这些粮商,直接依照老路数,直接漕运出发,时间和运费上是贵点,久了些,但起码还多少能赚点不是。 “曾兄,生意兴隆啊!” “柳兄,托您吉言,也祝您财源广进!” 大沽市舶司外,刚刚从市舶司内走出的一个商贾,迎面被人叫住,被称为曾兄的商贾,名叫曾省达,福建大粮商之一,在月港经贸区内,坐拥有三处商铺,专门从事海外粮食收购,运往大明。 他常年行走南洋到大明的航行,手底下将近六条三千料大船,每次归航,就是漳州知府,都得将他请为座上宾。 自从大明施行四港市舶司后,曾省达第一个出面表态,支持朝廷在月港建设经贸区,支持朝廷的一切政策施行。 其实是漳州知府先行宴请了曾省达,将朝廷经贸区的政策及关税新法,知会了他,要他作为漳州商贾先行带头表态。 曾省达在得知了新的关税对于他们这些海外粮商的优待之后,拍着胸脯就直接表示,到时经贸区商铺开卖,他曾省达第一个认购三间。 就是要他现在出钱,也是立马拉来,漳州知府自然是开心,朝廷如今变法急迫,他们这些四港地方府官,都是被朝廷摊派了任务的。 要是到时,四港经贸区内的商铺销售惨淡,朝廷一定不会有好果子给他们这些四港地方主官吃。 为了完成朝廷摊派下来的任务,漳州知府先后宴请了漳州的大小商贾,跟他们讲明朝廷新法的施行后的好处,让他们不要有抵触心理。 殊不知,这些漳州商贾,在得知了朝廷要重开月港,并且龙江,大沽,荔湾也一并重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们对漳州知府的话,那是有问必答,只一个要求,他们这些漳州本地商贾,到时必须在经贸区内占有六成席位才可。 漳州知府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自然是满口应下,但开售那天,漳州知府直接傻了眼。 第220章 倭国航线(二) 月港开售当天,从广东,江西,湖广甚至是福建本省的商贾,直接云集在月港市舶司处,议价时的火药味,要不是当时的福建巡抚在场坐镇,怕不是得打起来不可。 “曾兄,您做这粮食一行,朝廷有关税优惠,我这一行,想发财可就难了,”柳归民笑着朝曾省达拱手道。 “嗨,那是朝廷体恤我们这些粮商,都是真金白银从海外向那些个蛮夷收购来的,”曾省达摆手笑道,“你老柳还跟我哭穷,看看你,从这出港,回来就是一船银子。” “哪像我,拉着一船出,还得运着一船回。” “曾兄,你这就有点得便宜卖乖了哈,”柳归民笑骂道,“谁不知现在朝廷施行粮食退税,我是没有门路往南洋走,不然,早跟你去南洋抢粮去了。” “没赚头,真的,老柳,别看我这一船船的粮食往内拉,实际赚不了几个银圆,我要不是为了补贴点船员月俸,我都懒得往回拉粮。” “你是不知道这回来的路上,压得沉,不好走的紧。” “别去,真的,老柳,没赚头。” 柳归民听着曾省达一口一个没赚头,哭笑不得,“老曾,你这嘴,赚不赚,到你嘴里都得亏。” “放心,我不去南洋,”柳归民上前凑近道,“咱现在走朝鲜倭国那片。” “倭国!” 曾省达一惊,小声道,“朝廷不是明令禁止不让我们这些商贾同倭国通商吗!” “你不要命了,敢跑倭国去,”曾省达小声劝谏道,“老柳,钱那都能赚,但也得有命花不是,别事发了,身家性命都丢了,为这点银钱,不值得!” 柳归民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这才小声道,“不怕告诉你,老曾,朝廷早就不禁止同倭国通商了。” “看见那个小年轻没,”柳归民指着不远处一个青年道,“京师安平商行的海外副管事。” 柳归民又指了指自己,“我,安平商行的海外正管事!” 曾省达吃惊的望着柳归民,“行啊你老柳,两年没见,搭上安平商行了,可是里头有熟人为你引荐,可否到时,给兄弟我也引荐引荐,到时必不忘你老柳的大恩!” 不怪曾省达这般的吃惊,要问四港市舶司开设之后,安平商行的名头,四港商贾那是人人皆知,有内幕的,都知道,这安平商行,乃是京师的勋贵文官入股开设的商行。 一些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更是劲爆,说是当今皇帝及太子,也都有股份在内,这是什么,这妥妥的是皇商啊! 要是靠上安平商行这一棵大树,走到哪,那不得横着走。 “引荐这个倒时再说,再说,嘿嘿!” “老柳,能往倭国走了,那你都拉什么物品过去,你也知道,我常年走南洋那边,倭国那边也不太了解,你给说道说道,说不定到时,我老曾也能走这条线不是。” “也拉不了什么物件,你也知道,现在四港市舶司都有明文规定,那些个种子,全都不能往外运,就是你现在顶着高关税往外运粮,市舶司的官员,都要你脱壳磨粉不可。” “那是,我在月港那边,往外运茶,月港市舶司的官员,全都要我一个个的过秤打开给他们看,没炒制的茶叶,一片都别想装船。” “就是船员自己带上船的口粮,都得一个个的检查,敢私自携带未脱壳的稻谷上船,抓到了就是十日劳役走起。” 为了防范那些利益熏心的商贾,直接将大明境内的茶种等经济作物带出海外,四港市舶司严防死守,不准任何商贾之人在未经市舶司检查前,提前打包商品。 一律都得在市舶司官员的监督之下,过秤收税之后,才可装船,且装卸船人员,都是市舶司自行招募的码头帮工。 除了在装船环节严防外,码头十二时辰都会有人巡逻看守,停靠在码头的商船,夜晚一律不准有人逗留,防止有人趁夜将违禁物品携带上船。 市舶司更是不断地跟出海商贾宣传,茶种等大明特有经济作物流失的危害,告诉这些商贾,一旦红毛鬼等海外蛮夷,得到这些种子,自己进行种植,那么你们这些大明的商贾,以后的生意,就会被一步一步的蚕食掉。 不可因为一点小钱,坏了整个大明商贾的生意,断了后代子孙的后路。 大明商贾,任何人,一旦发现有人私自携带任何种子登船出境,都应该立刻制止,到市舶司处举报,市舶司一旦查处证实,将会重重奖励。 “现在查得严,都是些生丝,丝绸,纸张,还有一些四书五经,瓷器,”柳归民耷拉着手指算着,“不过咱的安平商行现在商品多了不少。” “像是香水,香皂,火柴,白酒都能往倭国运。” 曾省达听到香水香皂,眼前一亮,“老柳,你能不能跟安平商行说下,南洋那边的货,让我给铺过去!” “曾兄,你胃口可不小,整个南洋,你就吃得下?” 柳归民神秘一笑道,“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月港荔湾那边,咱的安平商行,都有驻点,你呀,还是死了这条心,再说了,真包给你了,你就敢安心的开船出海!” “不怕那些个眼红的,在半道给你拦了,杀人越货了!” 柳归民一说,曾省达也没有气恼,都是常年在海上跑船的,那个又是手底下干净的主。 在海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遇见条船,要是不熟的,远远见了,双方都得互相提防着,谁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人,什么时候会变成鬼。 要是眼红你这趟生意赚麻了,直接跳帮开抢,茫茫大海之上,你还想报官不成,都是靠着实力说话,靠着底下的海员拼死。 因此,出海的海商,对于手底下的海员,那都是照顾得紧,不是同乡信得过的,你都没那个资格上他这条船,不是你说你有把子力气,人家就让你上船的。 上了船,出了海,这一船人的命,那可都是捏在了一起,船翻被劫,没一个活得下来。 第221章 倭国航线(三) 柳归民的话,打消了曾省达内心的期望,他原本也去月港那边询问过安平商行的主事,想要直接将南洋那边的市场直接吃下。 之所以曾省达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运往南京龙江港的时候,听一个客商说,安平商行打算进行地区经销商模式推广自己的商品。 像苏州府那边,安平商行就将经销权直接给了太仓王氏,一个季度结一次货款,在苏州府内,安平商行不会自行在开设任何商铺售卖自家商品。 而是将商品直接交给太仓王氏,让其自行出售,卖多少钱,安平商行一律不管,但每个季度,货款不得低于五万圆,一旦低于五万圆超过三个季度,安平商行便会直接取消与该地经销商的合作。 这种由朱翊釴提出的经销商策略,为的就是省却安平商行自行再去营销铺设门店,同时避免了与地方商贾对冲,将赚钱的门路下放给这些商贾,让他们为安平商行跑前跑后。 这些代理了安平商行商品的地方经销商,从安平商行拿货之后,安平商行是不会管地方经销商以何种价格出售的。 无论你卖得多贵,税务所都会进行抽税,朱翊釴自然不会去阻止,安平商行只管每个季度收一次货款,至于串货,那是你的事,我们将地区经销权给你了,你自己解决。 而曾省达想要直接将南洋的经销权拿下,这在柳归民看来,完全就是异想天开,这么多往南洋方向跑的海商,得是多大的出货量。 不止那些往南洋的海商不肯,就是安平商行,也不会同意,给了你曾省达,那不是直接将南洋的定价权拱手让出了吗。 那安平商行还在月港荔湾驻点干嘛,直接在大沽等着你们这些海商来买不就得了,可这不是朱翊釴要的。 朱翊釴之所以在月港荔湾驻点开铺,就是不想放弃南洋市场,就连弗朗基人,朱翊釴以后海船多了,都会直接将其拦截在满剌加之外,不让他们直接进入大明的内海。 在朱翊釴眼中,南海就是大明的内海,周边的岛屿陆地,全都是大明自古以来的固有领土,那些郑和踏足过的地区,在朱翊釴看来,全都是大明自永乐时期的固有领土。 永乐帝不做的事,他朱翊釴来做。 永乐帝做的事,他朱翊釴加倍做! 柳归民与曾省达寒暄了片刻,两人便分道扬镳,柳归民作为此次安平商行出海的主事,需要负责的事务繁多,他先是前往市舶司处,报备了此次出海装载的货物,先行填报关税单。 市舶司的税卫已经在码头处,盯着那些帮工装船许久,张叔安是余瑾的外甥,通过余瑾的关系,也进入了安平商行当了一名办事员。 这次出海,张叔安全程将会跟随柳归民这个老船商,学习一些出海跑船的经验,为以后自己独自领船出海,打下根基。 柳归民来时,张叔安正站在税卫身旁,看着税卫在关税单上不断填写货物种类和重量,以便结税时可以得知整船所需缴纳的税费。 “叔安,如何了?” 柳归民轻咳一声,询问弯着腰看着税卫的张叔安,被叫声喊回头的张叔安,见是柳归民来了,笑着回道,“柳管事,这边已经装船好了,田税卫这会正结算着呢,等缴了税费,就可以直接离港了。” “嗯,好,你等计算好,直接领着张会计去缴税费就行,我还有些事,就先上船去了,”柳归民说完,直接迈步往码头行去。 张叔安在其身后道,“柳管事您有事就去忙,这边我会安排妥当的。” 看着柳归民被守候在码头登船处的士兵搜查后放行登船,张叔安这才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税卫拨弄着算盘珠子,噼啪打着。 “好了,算出来了,一共要缴税一千五百六十圆整,”税卫将写好的单子直接推给张叔安看,指着单子上的税款道,“你让你们的会计自己算算,对不对。” “行,”张叔安拿起单子,就朝不远处的张会计大喊,“张会计,算好了,该你算了。” 还在凉棚里纳凉的会计张朋有,一听张叔安的大喊,提着袍角就走了过来,“我瞅瞅。” 拿过单子,直接扒拉过来算盘,就这么噼噼啪啪的算了起来,没多久,张朋有就指着一处对着田税卫道,“这不会,多算了壹圆,还有这处,多算了我们六角钱。” “那六角钱,我们这都是四舍五入直接给你归算为壹圆的,这处多算壹圆的,现在市舶司那边,规定提了一钱的税,这多出来的壹圆,就是从这来的。” 听着田税卫的话,张朋有眉头一皱,“四舍五入,要按您这舍入法,那我们商行不得亏死,该多少,您就得算多少不是。” “再说了,您说的书籍提税,那都是明日的事,怎么您今日就给我们商行落实了,这不合适!” “老张啊,兄弟们不得喝点茶不是,你这斤斤计较的,可就不给兄弟我面子了,”田税卫听了张朋友的话,直接收起笑脸色。 “再说了,那条提税的法,说是明日正式施行,但人不能认死理不是,你要真要给我认死理,那今儿个你出不了港,明日,我在给你算一遍就是了。” “你……” 张叔安见气氛有点不对,立马上前一把拦住要理论的张朋友,“张会计,你先别说话,听我的。” “田税卫,您也知道,我们安平商行的名头,”张叔安安抚住张朋友后,这才笑着对田税卫道,“您看是不是给改改?” 田税卫笑着回了张叔安一下,“张办事,就是知道你们安平商行的来头,我这里头的许多杂项,都给你们免去了的,不然,换做其他人来,我鸟都不鸟他,爱交不交,不交,这港谁都别想出!” “你说是,张办事!” “对对对,您说的是,咱得按朝廷的规矩来办事不是,”张叔安笑着转身面向张朋友,“张会计,你就按着关税单去缴。” “这……” “直接在商行账簿上如实记载就行。” 第222章 出海 “直接在商行账簿上如实记载就行!” 看着张叔安那眼神,张朋友立刻明了,只得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将这税给缴了。” 田税卫见张叔安服软,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吗,你们这么大的一家商行,还差这点银钱不成,是不是。” “对对对,您说的对。” 没多久,张朋友就背着一个布包回来,手中已经被戳上大沽市舶司关税印的税单,直接就递给张叔安,张叔安笑着接过,朝田税卫道,“您给瞧瞧,可能放行了。” “嗯,行,”田税卫看了看税单,见上头印章等都已经盖上,便掏出自己的小平章来,哈了一口气,啪的直接就印在‘经手人’一栏处。 “行了,可以走了。” “好好好,”张叔安接过税单,便直接给码头的士兵观看,士兵们搜查了两人后,发现没有额外携带任何违禁物品后,这才让两人登船。 站在船沿处,张叔安朝不远处岸上的田税卫拱手,岸上的田税卫也回了一礼,张朋友见了,不屑的哼道,“都是些蛀虫。” 张叔安亮了亮手中的税单,对着张朋友道,“张会计,不要急,等我们回港之后,再到天津税务所举报,没他姓田的好果子吃,嘿嘿!” “还是你小子阴,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吃下这个闷亏呢。” “咱这不叫阴,这就小不忍则乱大谋,”张叔安见税单再次交到张朋友手中,“跟这种置什么气,他想贪,也得看人,贪到咱们头上,还以为咱没后台不成。” “只是现在咱们急着出港,拖一天风向变了,到时损失可就大了。” “等回了港,有得是办法收拾这人。” “行,你是办事员,你说了算,我就是个会计,只管出纳事。” “瞧你说的,老张,咱都是姓张的,三百年前,说不准还都是一家人呢,往后这船上,你我可都得互相扶持一二才是。” “行,那我就先进去填账去了,你忙你的,”说完,张朋友背着手就往船舱入口处走去。 看着张朋友入船舱后,张叔安这才收回目光,开始观察起那些随船的船工管事来,这一艘船,三千料大船,光船员,就有近一百多人来回换班操作。 船分为上下两层,底下是货舱,甲板上,左右船舷炮位上各放置着六门七十火炮,这些火炮,都是造办监用以出售给各个海商的销售版。 每门七十火炮,造办监出价是十万银圆,另外的铳药,还需额外支付费用,且每门火炮,出厂后都会被錾刻上编号,造办监会将出售的所有火炮编号通报给四港市舶司及海巡司。 市舶司及海巡司通过编号对应海船出海凭证及海贸经营许可证,便可立即查询火炮是否是该海船所有,一旦发现有任何违规转让,抢夺,市舶司及海巡司可直接扣押。 为了出海的海商自保,造办监还出售一些特意阉割版本的隆庆式火铳,这些火铳,直接取消了火帽部分装置,改为燧石击发。 每杆出售价是五十圆,附带五十发纸壳定装弹。 而张叔安这一船,用的是朱翊釴特批的隆庆式火帽铳,船上的船员,有十几个是新办水师学院的士官,他们这次出海,主要还是积累些航海经验,运用一些朱翊釴交给他们的仪器。 这一次,不只张叔安这一条船,总共是三条船一起出海,其中两条是货船,另外一条,是朱翊釴从去年就让人紧急制造的‘新法级’船。 相较于为了装卸货物而高大臃肿的货船,朱翊釴模仿后世的快速风帆战船,整体流梭线型,两层甲板结构,与一旁相邻的货船对比,要低矮很多。 朱翊釴追求的是灵活机动,不是为了在海上进行炮击决战,依靠着船上装备的120火炮,新法号可以在敌方火炮射程之外,便直接先敌开火轰击敌方水线。 在逃又逃不掉,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过的情况下,新法号可以一直放风筝耗死对方。 要知道,朱翊釴往这级战舰可是足足安装了二十八门120火炮,十门七十火炮,单边火炮数量可达十八门之多。 新法号全帆开启之下,最高航速能直接飙到十三四节,在这个普遍八九节的龟速风帆船时代,新法号的出现,简直就是海上冲锋舟一样的存在。 在大明外海,无论是什么船,只要是能被新法号了望塔上水手发现的海船,一个都别想从新法号眼前逃走,这就是为什么朱翊釴要造这种战舰的原因。 两艘货船在新法号的陪同下,慢慢的从大沽港驶出,刚一出港,两货船上便升起大明国旗,新法号更是直接升起大明国旗和新法号舰旗。 一条疾驰剑鱼。 海港外,海巡司的巡沙船正慢悠悠的在海面上随着洋流漂着,巡沙船上了望旗杆上,两个手拿望远镜的水手,正注视着驶出的两船一舰。 一个水手迅速的用铅笔写下观察到的情况,将纸张直接撕下,夹在细绳上直接滑下,细绳末端连着一个铜钟,铁架子飞速滑下,直接撞击在铜钟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船舱内立马有水手出来取走铁夹。 “货船吃水三千料,底沉,货足,两艘。” “战舰一艘,侧面可见炮窗十八口,见悬挂剑鱼旗帜。” 巡沙船上,百户拿着水手传下来的书信,直接对一旁的传令兵道,“告诉他们,不必留意这三艘,乃是安平商行货船。” 传令兵一听立马会意,直接拿着红白旗子出去,就是一同旗语操作,上面的两个水手,见了底下旗语,也直接在上面打出回复旗语。 新法号上,站在管带舱内的常国威笑着放下望远镜,他远远就看到了徘徊在出港口处的巡沙船,直接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见那边也挺警惕,见自己这样的战舰出现在港口,立马便汇报,很是满意。 “刘副管,命令,全帆起航,我舰要进行全速航行测试!” “告诉好人号和石榴号,我舰即将进行全速航行测试,让他们正常航行即可,我舰会随时观察你等两船动向。” “是!” 第223章 海上劫掠 从天津大沽港出,沿着渤海经辽东三山浦,船队短暂的补给了一番后,便重新开始启航。 辽东三山浦,乃是汉代旧称,唐时称为青泥湾,大明沿用唐时旧称,称为青泥湾,早在四港开始动工期间,朱翊釴就命人前来此处,运送来大量的水泥,就地取材,铺设水泥码头。 现在这处三山浦军港,是太子朱翊釴直接命名的军港,军港附近新建的城市,朱翊釴直接命名为大连府。 将原本渔村内的渔民征召起来,直接参与城市修建,新任的大连知府更是直接承诺,城建成之日,每个参与修建的渔民,每人每户分配一间两进大院,直接落户。 为了安这些渔民的心,大连知府直接每人发放一张官府文书,承诺城完工之前,在规划区域内,渔民可先行选择,直接入住。 而那些被水师带过来的工匠们,大连府衙为了让这些工匠修建完军港后,可以落户大连,充实人口,更是开出落户直接送屋舍的优渥条件。 凡在大连府生活十年以上,娶妻生子后,即使被府衙赠送屋舍之人移籍他处,府衙也不会将房屋收回,屋舍主可以自由进行房屋交易。 这处新修的三山浦军港,集合了造船坞,火炮及火铳制造坊,火药制造坊,木材晾晒场等。 为了拱卫三山浦军港,在军港入口处,修建了大大小小不下五十处炮台,大连的火炮工匠,为了这些炮台,更是直接造出了150口径的超威力火炮。 这五十门150火炮,合理分配在三山浦军港周围山岗之上,只要有敌舰胆敢闯入三山浦军港,这些炮台上的大口径火炮,便能将敌舰直接轰成渣渣。 常国威站在新法号战舰的指挥室内,静静的看着远去的三山浦军港,不住的感叹,大明在新皇改革之下,国力越发上涨了。 以前他们水师衙门的人,哪里敢想,在这辽东地界,直接开建一座军港及一座新城,不说内阁同不同意,就是户部都直接不肯。 如今隆庆帝大手一挥,国库充盈的户部,笑眯眯的就直接给钱,换做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些户部的官员,都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主,现在肯这么痛快的就直接拿钱,你就可以想象,税务厂现在税收得有多狠。 京师附近的士绅地主,现在被税务厂给整治的服服帖帖,那些为了以后自己死了被税务厂收取遗产税的地主士绅,在生前,就直接将家产分给自己的儿子。 虽然还是会被税务厂直接征税,但间接转移,且是直系亲属,税务厂收取的是半算征税,总好过被收一算的遗产税强。 新法号作为一艘战舰,需要不断的进行测试,因此,并没有同另外两艘货船一起并肩航行,自从出了三山浦军港后,新法号就在海上不断地进行航行射击测试。 在新法号上,全新的铁底壳药包被直接运用,改装过后的火炮,装填效率比之以往,加快了不少,现在,装填手直接塞入药包后,关上炮闩,一拉炮绳,就可以直接完成击发。 加装了脱壳勾的炮闩,便可以轻松的将因为炮击后膨胀卡在炮膛内的铁底壳直接抽出,这个铁底壳,只在药包尾部处安装有四厘大小的圆形底壳。 待发射之后,药包连同火药一起燃烧之后,只留下这个四厘的圆形底壳嵌在炮膛尾部,脱壳勾可轻松的直接勾出,方便装填手进行下一发装填。 在海上进行炮击训练,海浪的摇摆横移,是需要克服的主要难题,在没有稳定器的大明,也只能是通过不断地训练,熟悉海浪下的作业环境,才能更好的克敌制胜。 甲板上,水兵们手持火铳,正朝着随海浪不断翻涌起伏的瓦罐射击,一旁的水兵队长正不断地记录水兵射击的成绩,不时指正那些动作失衡的水兵。 不远处船尾处,拿着一根细绳,尾端吊着个竹筒的水兵,正记录着什么,几个水师学院的学生凑在一起,不断地探讨着。 而在前头先行的两艘货船,好人号和石榴号,此时却遇到了两艘红毛鬼的船,这种肚子大而甲板小的海船,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远远的,了望手就用望远镜观测到了。 而对面的荷兰海船鹦鹉号上,船长威廉巴克利也发现了对面悬挂着大明旗帜的两艘慢悠悠的货船,发出了兴奋的笑声,“明人的船,哈哈哈,快靠上去!” 巴克利刚刚从倭国出发,为了躲避台风,他们在倭国足足待了小半个月,载着满船的铜锭,打算直接前往宝岛鸡笼,才到了朝鲜海域内,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两艘肥羊。 船上的荷兰海员们听到船长巴克利的命令,欢呼着,朝着大明两艘货船不断地嚎叫着,他们似乎已经看到那些明人水手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在大海上,劫掠时有发生,你强,这些红毛番子,就笑着跟你打招呼,你弱,他们就化身成为海盗,直接靠上去跳帮跟你打招呼。 长期游走在大海上的大明商人,在吃过几次亏后,都是结队而行,一旦遇到落单的红毛番子船,也是直接上去,啪啪给他几下,杀完人,搬完货,就一把火直接把船烧了。 好人号上,柳归民看着不断往这靠近的两艘怪异海船,立刻下达了转向指令,同时命令水手,将甲板上的火炮炮衣直接掀开,先给他娘的一个下马威。 “装填,快!” 张叔安站在张朋友身边,皱眉询问道,“老张,你出海这么多次,可有遇到过这种场景?” “遇到过,一般你开几炮,这些红毛都会识趣的退走,都是大海上讨生活的,没人真不要命的来互相厮杀。” ‘轰’的一声,整个货船一震,远处朝着加快行驶而来的鹦鹉号船前十几丈远的海面上,直接腾起一团水柱,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 还在不断朝前靠近的鹦鹉号,觉察到了不对劲,直接满帆升起,就要硬挨过来。 好人号上,装填完毕的70火炮再次怒吼而出,一发炮弹直接打在鹦鹉号右舷十几步处,激起的水柱直接如雨水般覆盖住鹦鹉号船身。 第224章 激战 “上帝,这是什么!” 巴克利惊呼出声,这一发近失弹激起的水柱,吓得巴克利直接呼叫上帝保佑,通过望远镜看去,大明货船两边的炮手,还在不断地装填开火,站在船头的水兵,更是拿着火铳,开始朝鹦鹉号射击。 海面上顿时如同雨点腾点水花,大明的火铳,竟然可以射击这么远的距离,这是巴克利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大明的火铳还是以前欧罗巴淘汰的火绳铳。 眼见大明两艘货船抵抗这般激烈,巴克利的副舰长开始打起退堂鼓,凑近小声询问巴克利道,“船长,明人反应很是反常,还要靠近过去吗?” “不如趁着距离够远,直接调头!” ‘嘭’的一声,鹦鹉号上的火炮也开始奏响战斗的序曲,巴克利大声的喊道,“不要怕,我的副船长,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抵抗,他们反抗的越凶,我抢夺起来,更加的兴奋!” “告诉后面的磐石号,绕过去,先夹击掉其中一艘,”巴克利张狂的笑着,满脸红色胡须随着大喊大笑,如同狂狮。 “哇喔!” 又一发炮弹击中海面,海水直接将巴克利淋了个落汤鸡,他直接趴在甲板窗口朝下面的火炮手大喊道,“加油伙计们,干掉前面的大明宝船,尽情的劫掠!” “必胜的巴克利!” 鹦鹉号嘭嘭的再次轮流射击,一发实心炮弹直接洞穿对面石榴号的中间船舱,打得石榴号内,木屑翻飞,一些躲避在船舱内的海员,被飞溅而出的木屑给扎的血肉横飞,嚎叫不止。 “娘的红毛鬼,炮打的还挺准,”柳归民气愤的看着破了个洞的石榴号,冲甲板上的炮手大喊道,“给老子朝那艘最大的番船打。” 柳归民指着朝他们侧着身子行进的鹦鹉号,不断的下达射击指令,这些只短暂训练过几次的海员,只会不断地进行装填射击,要他们在如此摇摆的海况下,精准的击中不断移动的鹦鹉号,简直就是手铳打蚊子。 鹦鹉号上的巴克利也发现了对面明人货船上操炮的,都是些新手菜鸟,别看对面火炮打得快,可没有一发能够击中他的鹦鹉号,最近的一发,也只是打在了鹦鹉号船舷十几步处。 其余的不是太远,就是压着鹦鹉号的尾流打,完全就是乱打一通,这更加剧了巴克利要靠过去的冲动。 他想看看,到底大明人造了什么样的火炮,能让这些菜鸟,也射的如此之快,而且看这些击中海面的炮弹,巴克利敢断定,这绝对不是实心炮弹。 似乎是某种可以爆炸的炮弹,要是他巴克利夺过来,自己仿制一番,以后这大海上,不直接横着走。 鹦鹉号是一艘中型的卡拉克帆船,单边有八个炮窗,两门十二磅,六门九磅炮,因为重心的问题,十二磅炮独自开火时,九磅炮便得停歇,以免后坐力太大,船身横移得太过严重,导致倾覆。 这会,六门九磅炮,依次轮流不断地射击着,接连被命中的好人号和石榴号,船身已经布满数个破洞,一些被实心弹直接崩出掉落在海面的绸缎,随着海浪上下,不断的吸引着鹦鹉号上海员的目光。 他们贪婪的看着好人号和石榴号,不断的发出鬼叫声,“是大明的丝稠,是贵如黄金的丝绸!” 不知还好,现在知道了这一船上装载的货物是丝绸后,这些发了疯的荷兰海员,如同红眼的公牛般,恨不得现在就跳过去,直接杀光对面的明人,夺了这满船的财宝。 “伙计们,准备,一旦靠近,立马用挂钩勾住,杀光对面的明人,财宝便全都是我们的了!” “必胜的巴克利!” 就在鹦鹉号上的人欢呼雀跃的时候,对面大明好人号上,一发七十口径的炮弹直直的命中企图绕后的磐石号正中船舱,炮弹击中木质船体之时,弹头处的碰撞引信直接触发。 内里装填着雷公火药的七十炮弹直接爆炸,瞬间的爆炸动能将磐石号左舷正中处,直接撕扯出一个大口子来,正在船舱正中操作着两门十二磅炮的炮手们,连同那两门十二磅炮,在爆炸冲击下直接被掀翻掉落下海。 看着海水不断地从缺口处涌入,磐石号船长亚伦惊恐的大喊,“快,堵住那些缺口,快!” “船长,不好了,舱内的硫磺,被直接点燃了。” “上帝啊!” 亚伦绝望的捂着额头,“快,将燃烧的硫磺直接铲入大海,提水浇在还未被点燃的硫磺矿上,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另一侧的鹦鹉号上,巴克利全程目睹了磐石号被击中的画面,我的圣母玛丽老北鼻!这是什么炮弹,威力这么强! 此刻的巴克利,内心开始起了退却的心思,要是自己的鹦鹉号被这么击中一发,以他船上装载的大量铜锭,万一失去平衡,不得直接侧翻了不可。 “巴克利船长,左舷处发现一艘不明船只,正飞快的朝我们驶来!” 鹦鹉号了望桅杆上,海员大声朝下喊着,巴克利一听,急忙朝左侧方向看去,就见一艘满帆的平直大船,以超乎他想象的速度,飞快的朝鹦鹉号驶来。 “哦上帝,这是见了鬼了,”巴克利不敢置信的放下眼前的望远镜,“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能跑出十三四节的船,这简直不可置信!” “快,调转风向,离开这里,”巴克利果断下达离开的命令。 敢这么直直的朝他们还在战斗中的四艘船冲来的,要么就是牛逼哄哄的战舰,一个能挑他们两,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愣头青,想渔翁得利上来直接跳帮。 在磐石号直接废了一半战力的情况下,巴克利直接果断选择放弃磐石号,保存自身,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上帝他老人家会原谅我的! “红毛鬼要跑,”张叔安指着调转方向的鹦鹉号,朝柳归民大喊着。 “不要管他,新法号会给我们出气,”柳归民指着像是被什么怪兽咬掉半边船身的磐石号道,“将这艘,给老子直接击沉了!” 第225章 飞翔的新法号 在大海上,试问一艘体型与你相当,但速度却是你的一倍还多的高速战舰,飞驰朝你而来,它船头的两门120火炮还在不断地朝你喷射致命的炮弹。 且它左右舷的炮口数量是你的三倍之多,发射出的炮弹,挨着就炸。 你是否会感到害怕恐惧! 巴克利会回答你,会! 人在黄海,遇到大明货船,抢之,不敌,又一战舰,前来搭救,速度极快,望之扁平梭长,全帆满航,害怕,想喊救命。 此时的巴克利,看着飞翔而来的新法号战舰,心如死灰,这一种完全没有见过的扁平梭长战舰,舰首如剃刀般挺直划破海浪。 整艘战舰流线型身姿,比之他现在的大肚子鹦鹉号,就如同体态健硕的运动员和肥宅男四百米赛跑,不能用追赶来形容,只能用逗弄来比喻。 新法号快速的追赶上逃窜的鹦鹉号,在它一里间隔外直接打开左舷炮窗,那黑洞洞的120及70口径炮管伸出之时,拿着望远镜时刻观察的巴克利提着的心,瞬间低落谷底。 “至少是20磅炮,上帝啊!” 看着那至少4明寸的炮口,巴克利直接惊呼出声,而且从望远镜中,巴克利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大明火炮那薄薄的火炮外壁。 巴克利不知道大明造炮工匠运用了何种技术,可以将火炮造得这般的薄,不怕开炮之后,直接炸膛吗。 对面的新法号炮手没有让巴克利疑惑太久,只见新法号左舷腾起一连串的青烟,左右舷各十二门120火炮,五门70火炮同时开火之下,密集的炮弹雨直接覆盖住鹦鹉号的周围海域。 看着不断腾起的水柱,鹦鹉号上的那些海员,吓得不断大叫,一发120炮弹直接命中鹦鹉号船尾船长室,爆炸直接将鹦鹉号船尾撕扯得面目全非。 爆炸的冲击,更是将鹦鹉号船尾上的两门九磅炮像木棍般直接掀飞,抛入大海,那些还在天上的鹦鹉号炮手,破娃娃似的直接翻滚砸入大海,扬起的水花,吕宋炸鱼队见了,都自叹不如。 另外一发120炮弹直接命中鹦鹉号正中主桅杆,硬生生在鹦鹉号正中甲板处开了一个丈宽的破洞,左右的鹦鹉号海员死伤惨重,那根巨大的桅杆,底部失去支撑,推屋倒石直接往后舷砸落。 后头的副桅杆架梁,被倒塌的主桅杆如同劈树般直接砸倒,得亏有副桅杆架梁作为缓冲,不然,主桅杆直接砸落,加上被新法号命中之后,近乎散架的后舷,要是再遭主桅杆直接冲击,恐怕不用新法号再开一轮,自己就得直接散成两截。 一轮轰击之下,威力竟恐怖如斯! 巴克利手足冰凉,脸上因为被蹦飞的木屑划伤的口子,也没有去管,他此刻只想要逃,可看着降帆之后,速度依然与鹦鹉号平齐的大明战舰,想跑的心瞬间了解。 底下船舱的炮手还在不断的用那几门十二磅炮以及九磅炮还击着,射出的炮弹,在海上扬起阵阵水花,完全就威胁不到一里开外的新法号半分。 眼见受损如此严重的红毛番船,不仅不投降,还胆敢向他们还击! 新法号管带常国威直接拉过身旁的铜皮喇叭,对着话筒就大声喊道,“给我直接击沉它!” 甲板下,通过铜皮管道传播下来的声音,被守候在旁的二副听到,立马拿起身旁的铁皮喇叭对着忙碌的炮兵大喊道,“常管带有令,直接击沉,不予留敌!” “杀!” 同时,甲板上,原本降落一半的风帆,在管带常国威的命令下,重新起帆,加速从鹦鹉号头前越过,直接绕到它的左舷位置,装填好的火炮一进入射界,便直接拉动炮绳。 已经失去主副桅杆的鹦鹉号,如同一条死鱼般,随着海浪波涌起伏,新法号就像一叶灵活的扁舟,绕着鹦鹉号,不断地轰击着。 一发又一发的炮弹,不断地轰击在已经处于溃塌的鹦鹉号船身上,船上的海员,忍受不住这种轰击,纷纷选择跳海逃生。 鹦鹉号上原本装载的铜锭,因为船身失去平衡,开始出现倾覆现状,巴克利捂着受伤的胸口,被自己的副手扶着,直接跳出海水之中,海面上扑腾的就像下了饺子的热汤。 见鹦鹉号已经开始倒扣,新法号上的炮手直接再次射出一轮,将爬满藤壶的船底,给直接开了个洞后,看都没看还在海上呼救的红毛鬼们,直接转舵,往好人号那边飞驰而去。 “你们不能这样,”巴克利拍打着海水,朝远去的新法号大声的诅咒道,“你们会下地狱的!” 此时倒扣的鹦鹉号已经完全沉底,海面上,一根硕大的主桅杆连带着帆布,就漂在巴克利不远处的海面上,他艰难的转动身子,开始划开海水,朝桅杆游去。 巴克利不知道的,就在他不远处,一个同样受伤流血的海员,被突然出现的灰色大鱼一口直接咬住,直接拖入海中。 那些目睹了全过程的其他海员,发了疯的朝那根桅杆游去,边游还边大喊着,“鲨鱼,是鲨鱼!” 巴克利已经触摸到了桅杆,但因为胸口的伤,使得他无法发力攀爬上去,只得朝已经爬上去的海员大喊道,“快,拉我一把,看在上帝的份上,拉我一把!” 那海员才刚伸出手,就见一个深渊大口,从海底直接探出,对着巴克利就直接咬去,原本抓握住的手,惊恐的直接放开,就这么看着他们的伟大必胜的巴克利船长,被鲨鱼直接拖走。 那些已经爬上桅杆的海员,害怕的大喊大叫,不断地发抖着,连手都不敢触碰海水,生怕那些鲨鱼再次出现,将他们直接拖入海底。 “救命啊!” 他们无力的开始呐喊,朝远去的大明战舰方向大声的呐喊着,嘴里不断地念着圣母,基督,上帝。 然而除了海里还在不断游弋的鲨鱼,以及当空高挂的烈日,连个鬼影都没来。 他们绝望的呐喊着! 绝望的呼叫着! 第226章 东莱港 收拾教训了逃走的红毛番船,新法号依靠着超强的机动,直接朝好人号和石榴号飞驰而来。 原本已经接近尾声的海战,在新法号的强势加入之下,磐石号直接绝望的举起白旗,但已经上头的好人号和石榴号上的海员,并没有理会磐石号的投降举动,依旧不停的继续轰击着。 好人号和石榴号知道这些红毛番子的德行,尤其是柳归民,作为一个在海上拼搏多年的老海商,太知道这些人的尿性了。 打得过你,就抢,打不过就诈降,等你过去就直接跳帮过来,跟你厮杀。 柳归民才不理会磐石号的任何举动,我占优势,干嘛要理会你这个战败者的要求,你只要开了第一炮,就得承受开炮的后果。 而在柳归民这,后果就是直接击沉,他不会冒着风险,想着过去控制住对面的磐石号,已经被好人号和石榴号打成这鬼样子,就是控制下来,修都不如直接造一艘来得快。 看看对面的磐石号。左右船身已经完全被摧毁,船上的硫磺被完全点燃,正冒着滚滚浓烟,呛鼻得很。 那些磐石号上的海员,见举白旗无用,直接选择跳入大海,抱着木头,就朝大明的两艘货船不断地呼救。 “他们在叫什么?” 张叔安听不懂这些红毛鬼的话,忙询问一旁的柳归民,柳归民摇了摇头,“他们好像在说,叫我们有种下去!” “哈!” 张叔安一脸不信的望着柳归民,“柳管事,你这话,我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都这样了,这些红毛鬼,还敢在海里挑衅,这也太狂了!” 一旁的张朋友听不下去了,无语的撇过头去,硬憋下笑声,这才道,“肯定是在求救呢。” “柳管事,救还是不救?” “救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袭击我商船的海盗,被我还击击沉,海盗船上之海盗集体随船沉没。” 张叔安坏笑的看向柳归民,“柳管事,您这眼真行!” “少贫嘴,赶紧起帆,离这远点,让船上的工匠,赶紧将破损的洞给补上,”柳归民笑着转身离开船舷。 “别一会刮起风来,一场雨,舱里的货,可就全糟蹋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张叔安再次望了下海面上那些呼救的红毛番子,冷笑呸了一口,也离开船舷边,朝船舱内走去。 不是我大明的人,不救! “这些该死的大明人,竟然走了,你们会受到上帝的惩罚的!”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快速驶过的新法号上那些水手的言语嘲笑,他们指着在水里扑腾的红毛,哈哈大笑,一些水兵更是拿着火铳,朝一些大骂的红毛直接开火。 “红毛鬼,上来啊!” “哈哈哈!” “你们瞧他们那衰样,一会全都得喂鱼。” 经历过海战后的大明赴倭船队,沿着朝鲜海岸线边修边走,越过朝鲜耽罗岛,又航行了数日之后,这才到达朝鲜国唯一对外开放的东莱海港。 好人号上,小船被直接放下,张叔安带着一名翻译以及四名海员,摇着橹就慢悠悠的朝东莱港而去。 海港内的朝鲜守军,见外海上停留着三艘大船,这会正紧张的戒备着,害怕是倭寇前来劫掠。 东莱都护府附近,朝鲜国设立了庆尚左道水军节度使一职,几个营的水军分布在东莱各个镇堡,拱卫着朝鲜国这个唯一对倭商港的安全。 对于突然到来的三艘大船,岸上的东莱都护府官员一头雾水,他们同倭国的一些地方藩国,仍然是朝贡制,而此时,并非是朝贡贸易的时刻。 小船才靠岸,张叔安就命令随同而来的翻译大喊,“我等乃是大明商人,莫要误会!” 那些还在警惕的朝鲜水军,听到对面喊出大明二字,立马望向不远处身穿绿袍的东莱都护府判官尹正息。 “你等是宗主之国前来的商人,可有凭证?” 作为朝鲜从五品官,尹正息在这东莱都护府,也算是二把手人物,汉字对他来说,阅读丝毫没有一点难度,接过翻译递来的文书,打开便看了起来。 待尹正息看完,这才将文书递还给翻译,“你等到来我重新东莱,所为何事?” “我朝鲜国,与宗主国,只有陆地商贸,未曾听闻有海上往来,且自嘉靖年起,便禁了海贸,你等莫非是私自出海不成?” 张叔安听着翻译的话,待他讲完这才开口道,“自我大明隆庆皇帝登基,由内阁首辅新郑公推议,朝臣云从,陛下顺应民意,海禁早已解除,尹判官,你等身处朝鲜,想来不知陛下之政令,也是情理之中。” “却有这般事,本官倒是不知,”尹正息摇头道,“路途遥远,不可明细尽知,若你等是前来交易,恐怕要失望而归。” “本官为接到汉城之命,不敢私自与你等交易,你等还是归去。” 听到尹正息委婉的要求港外的那三艘大船退走,张叔安笑着开口道,“我等非是前来你东莱交易的。” “只因前些时日,自我大明大沽港出发,海路上遇红毛番船袭击,我俩艘商船损失较重,船上海员伤情重者,想来贵府处寻些草药,医治一番,以求活命!” “且我等航行这些时日,船上饮水也已耗尽,望尹判官看在同为大明子民份上,容我等派人登岸,汲取些淡水,补充些新鲜瓜果。” “我安平商行,感激不尽!” “这个,”尹正息听着翻译的话,为难的看着面前的张叔安,想要开口拒绝,又怕到时汉城那边得知后,追究下来,他落不着好。 皆因朝鲜对大明采取‘事大’主义,一切涉及到有关大明的人和事,都得万分关注。 在朝鲜,取死之道的其中一条,就是在朝鲜宣扬对抗大明的政策,那是抓到一个,无论大小官职,直接就是咔嚓一刀剁了。 讨好都来不及,竟敢挑拨我等对宗主国的感情,你不是取死是什么。 而像棒子国一些神剧内,一个朝鲜世子竟敢当众掀翻大明派往朝鲜巡视太监的案几。 这哪是打这太监的脸,你这分明就是在打大明皇帝的屁股。 第227章 抵倭 “这个,实在是为难本官了,”尹正息一脸正色,他乃是一个正直的人,被两班大臣推举,才能前来担任东莱都护府这么重要的地方判官。 作为朝鲜国唯一对外开放的商贸港,东莱府的地位于朝鲜而言,可比肩嘉靖朝时的宁波月港。 自倭寇宁波之乱后,朝鲜的东莱府便成为了倭国九州大名们唯一的对岸商贸港口,其余的像是荷兰商人,弗朗基商人走线似的来回倒腾,路途上还是过于的遥远漫长。 对这些红毛来说,一来一回,两边赚,赚完大明的,赚倭国的,实在是不要太爽。 对于大明重新开设四港,可能唯一全力反对的就是这些红毛二道贩子了,就连嘉靖朝时大明沿海倭寇之乱,其中都有这些红毛鬼的参与。 他们是最不愿意大明重新开海贸的,也是在大明的海域内横行霸道惯了,见了私自出海的大明及倭国海船,都是能抢就抢。 因为他们知道,大明的水师从来就不会出现在外海,外海,就是他们荷兰及弗朗基人的天下。 这也是为什么,鹦鹉号上的巴克利,一见到两艘大明商船,就直接开抢的缘故,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套路。 谁知,大明的水师会直接护航,将他们直接送入深海。 “尹判官,我等就是上岸汲水而已,难道朝鲜作为我大明藩国,我等大明商人,便连朝鲜之土地,也踏足不得?” 张叔安这话就有点上纲上线了,尹正息连忙矢口否认道,“本官无有此意,张办事莫要如此着急。” “只是大明宗主国早已海禁许久,我等身处蛮荒之地,不知如今朝廷动向,”尹正息连忙安抚张叔安。 不管如今大明皇帝如何对待海贸,张叔安这三艘船,能从大明港口大摇大摆的出发到达朝鲜东莱府,本身就说明,张叔安等人背后的实力不小。 朝鲜虽是从陆路直接与大明通商朝贡,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直接进入大明境内通商的。 王京汉城的那些堂上官们,才是主导前往大明通商的幕后推手,没有他们签发通关文书,还没到大明,只是到女真人地界,他们就过不去。 而张叔安这三艘大船,一眼就是直接从海港出发,若依靠小船驳渡走私,尹正息不信大明的官员已经腐败到允许这种行为出现的地步。 能允许他这三艘大船出港的,至少也得是部堂级大官,这些大官,在大明朝廷,怎么得都能影响到大明一些国策。 若直接拒绝张叔安的请求,张叔安等人回到大明,报告给那个幕后之人,言朝鲜对大明如此无礼,那可是要引起宗主国震怒的。 他尹正息一个从五品判官,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不如这样,张办事,你派遣些人前来这港口处,本官命人挑来淡水药材等物,你等直接装入小船,你看这样可好?” 张叔安见尹正息这样说,只得无奈道,“如此,也只得这样了。” 张叔安内心暗道,回去之后,还是要上报商行知晓,让其与上边汇报,能否直接发诏给予朝鲜这边,允许大明的商船直接靠港补给。 在大明这边没有任何旨意到来的情况下,尹正息能够这样做,也得亏是朝鲜奉行‘事大’主义,朝鲜官员害怕担责,不然人家直接拒绝张叔安等人的请求,他们也无话可说。 就这样,从好人号,石榴号及新法号上放下的小船,不断地来回从海港到商船上倒腾,连续忙活了一个下午,这才将所需的淡水药材食物运送齐全。 整活完毕,已经是太阳西下,繁星点缀下,三艘船陆续起锚,开始离开东莱海港。 依靠罗盘和指南针,以及六分仪等的辅助下,大明行倭船队从东莱府再次出发,绕过对马岛,直接朝倭国的九州筑前国进发。 这次航行,乃是太子朱翊釴直接给予柳归民等人海图,命他们直接前往该地进行通商探查,为大明水师以后的登陆,先行探路。 经过几日的海上航行,三艘船终于到达筑前国外海,新法号上,管带常国威手拿望远镜,正观察着岸上山崖上的倭国城池。 “这些倭国人,建城竟然是在山上,如此也可称呼为城,依我看来,不过是个堡寨而已,”常国威不屑的对着一旁的刘副管道。 “国小贫弱,民力匮乏,又能建城多大,”刘福庆副管带也手拿望远镜,注视着岸上那些朝他们指指点点的倭国人看去。 “在这直接架炮,便可炮击倭人堡寨,然后水军划小船登岸,便可攻取这小小倭寨,不足为虑。” 刘福庆的话,常国威听了也是点头应和,“但看这倭人堡寨,与我大明城池比较,真正不值一提,就是不知他等城池守备如何。” “不如先让柳管事那边,派遣人上岸,与倭人领主交谈一番,了解了解,再行定夺。” “好,”常国威点头,朝身后的传令兵道,“打旗语过去,告知好人号那边,可以放下小船,前往交涉。” “是!” 好人号这边,柳归民听着旗手的汇报,点头道,“好,回复常管带,就说,命令收到,立即执行。” 在柳归民的指挥下,好人号上,慢慢放下侧舷小船,张叔安作为办事员,依旧还是他前往交涉,这次却是换了个会说倭语的翻译一同前往。 新法号这边,也同样放下了一条小船,船上的水兵,拿着各种探测物件,正测量着海岸线的深度,是否具备新法号这种大船靠近的条件。 作为以后大明水师攻取后的根据地,这里,驻倭明军总督将会直接在此修建一座水泥码头要塞,方便以后来此之大明海船停靠。 筑前外海上,三艘大船,两条小船,就在岸上的倭国人指指点点下,肆无忌惮的进行着海深探测。 完全无视那些在岸上叫嚣的倭国人,张叔安坐着的小船,在海员卖力的摇橹下,慢慢的向海滩靠近,才一触沙滩地,就听到一声倭国国骂。 “八嘎!” 第228章 立花山城 “八嘎!” “你滴什么的干活?” 张叔安脚才刚踏上筑前的沙地,对面剃着滑稽月代头的倭国武士,手按刀柄,作出攻击姿态,叽里呱啦的对着张叔安就是一阵鸟叫。 看着面前还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倭国武士,身穿兰色棉布长袍,用黑色棉布巾包裹住发髻的张叔安侧头问询一旁的翻译,“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他问您是干什么来的!” “他叽里呱啦的说这么多,就这意思,你可莫要骗我,”张叔安总觉得这翻译不靠谱,对面那小矮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才翻译出这一句来。 那个翻译尴尬一笑,“张办事,这骂人的话,小的总不好也给你翻译出来,您说是,他倭人无礼,咱不能也不讲礼是。” “嗯,有道理。” 张叔安笑着朝倭国武士道,“尔母婢的,你爷爷我是大明安平商行的张办事,告诉你们这的鸟城主,就说我大明天朝,开恩过来跟你们这帮穷酸做生意来了。” “翻译!” 那个翻译直接傻眼,“张办事,你还真是知书达礼!” 那些还在戒备的倭国武士,见张叔安笑着开口说了一大段话,他身旁的人这才用倭语翻译道,“这位乃是大明天朝之商人,远渡重洋前来贵地,为的就是与贵方通商互好,还请通禀你等城主知晓。” “告诉他们快点,不然待会,老子直接叫外面的新法号开炮轰了他的鸟城。” “还请尽快告知你等家主知晓,这位张办事大人,没有多少耐心!” “叫他们备上酒席,老子远来是他们的贵客,怎么得也得摆上几桌不可。” “张办事大人远道而来,饥饿得很,还请备上酒菜。” 张叔安和翻译就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个瞎翻一个乱骂,那些倭国武士这才放松戒备,“明国的商人,呦西!” 领头的倭国武士朝身旁的另外一个矮子附耳道,“快快告诉城主,便说来了一伙明国商人,海上多日未食,这会正饿得乱叫。” “快去。” “嗨!” 看着扭着小碎步朝山城跑去的倭国武士,张叔安调笑着对一旁的海员道,“看,扭得跟个娘们似得,哈哈哈!” “哈哈哈!” 大明这边的哄笑声,在倭国武士听来,就是以为他们马上可以吃饭高兴大笑而已,那领头的武士,也跟着哈哈附和几声,以缓解尴尬。 不多时,那个小碎步武士返回,对着领头的武士大声道,“家主有令,命明国商人前往殿守觐见!” 那领头武士一点头,这才对着张叔安道,“张桑,请!” 张叔安笑着直接迈步上前,不断地打量前往山城的道路环境,内心不断的记下地形险要,一路走来,发现这山城部分位置,还残留着些许血迹未清除干净。 暗道,难道这里前阵子发生过叛乱不成,且行走过来,山城下的农屋内,倭人百姓各个门窗紧闭,张叔安不解,询问翻译,“你问他,这里前些时日,是否发生过战乱?怎么一个百姓都没有。” 那领头的武士笑着一点头,“明国商人亦有这般见识,这立花山城,前些时日,我家主才奉家督左卫门督大人命从叛臣立花氏手中夺回。” 看着面前这个武士自豪的神情,张叔安再次开口询问道,“几人大战之下夺回?” “数万合城战,这才夺回,”武士自豪道。 “你家主姓甚?” “家主户次鉴连,受家督之命,暂且坐镇立花山城。” 张叔安半知半懵的点头附和,“厉害厉害,看来你家主很受家督的信任啊,不知你家督姓甚?” 武士听了自豪再次开口道,“九州西四国皆为我大友氏所有,家督名讳宗麟!” 张叔安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大友宗麟是谁,但为了套取情报,也敷衍的开口称赞道,“坐拥四国,委实厉害!” 明面上张叔安客气的敷衍,实则内心暗骂道:小小倭岛,也敢称九州,简直笑掉大牙,待我大明大军一到,平了此地,定要将这鸟名字换了不可。 张叔安一行人在武士等人的带领下,慢慢的等上被称为殿守的阁楼,阁楼外,守候着许多倭国武士,正目光警惕的看着张叔安几人。 似乎想要靠眼神逼视,吓退张叔安,但张叔安是什么人,身为大明人,还会怕倭国这些个矮个武士,直接抬头无视这些目光不善的武士,迈步就进了阁楼。 即使隔着大洋,大明的威名依旧远播倭国,富庶的大明,一直就是这些倭人梦寐以求前往的国度,来自大明的丝绸书籍,更是倭国贵族争相购买的奢侈品。 脱去靴子,张叔安踏着白色棉布袜子,步履从容的行走上前,对着跪坐在主位上的人微微一拱手道,“大明商人张叔安,见过立花城主!” 留着月代头的户次鉴连,睁着圆眼,看向七尺身高的张叔安,不住内心感叹道,“真伟男子也!” “张桑,不知远道而来我立花城,所为何事?” “只为通商而来。” “你大明皇帝,早已禁止你等大明商人与我倭国通商,怎得你还敢前来?” “我大明如今新皇登基,早已废除海禁,如今施行自由贸易之法,我安平商行乃大明合法商贾,自然可以前来你立花城。” “不知你这次携带之货物,有那些?” 张叔安神秘一笑道,“货物有两船六千多料,城主你一人怕是吃不下这般多货!” 听到张叔安报出这么多,户次鉴连神情一震,“有那些,还请告知!” “丝绸,诗书,生丝……火铳!” “火铳,可是铁炮?” 张叔安身旁的翻译连忙回是,户次鉴连激动的询问张叔安道,“不知张桑,铁炮作价几何?” 不怪户次鉴连这般激动,作为倭国最先接触红番的地方大名,户次鉴连早早就见识过铁炮的威力,他也多次在合战之中,发挥出铁炮的威力,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张叔安见他上钩,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一杆火铳,一百两!” 第229章 张桑良心大大的 “一杆火铳,一百两!” 见张叔安比出一根手指头,户次鉴连不解的看向一旁的翻译,那翻译内心自动换算了一下倭国金银铜钱的兑换率后,直接开口道,“张桑的意思是,一杆铁炮,作价一百五十贯!” “嘶!” 跪坐在主位上的户次鉴连双眼一瞪,倒吸一口气道,“一百五十贯,张桑,是否过于的离奇!” “便是红毛番人,运送过来,也不过才一百二十贯钱。” 张叔安听了笑着摆手道,“我大明之火铳,世之精品,以纯钢打造,燧石为击发,威力远胜红毛番人数倍。” “城主若是不信,我可以让人从船上带来一杆,试射给城主一观。” “如此,拜托张桑了!” 见户次鉴连同意,张叔安对着一旁随同而来的海员道,“你上船去,拿两杆燧发火铳下来,在拿些香水香皂火柴下来,就说是我让拿的,快去快回。” “是!” 海员在倭国武士的带领下,快步的下了阁楼,张叔安这才拿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起来,丝毫不显局促。 户次鉴连见张叔安气度非常,便开口询问道,“不知张桑在明国,做的多大生意?” “小生意,小生意,”张叔安玩味的开口笑道,“我也是替大人物跑腿的办事,替京师的尚书勋贵们打理打理产业而已。” “哦!替明国京都的大人们打理产业,那看来,张桑在明国的人脉,很广啊!” “还行,左右也能跟那些个大官问答几句,”张叔安的问答是大官们问,他答。 而在户次鉴连的耳中,却听成了张叔安可以跟明国的大官对答如流,瞬间,张叔安在户次鉴连心里的地位拔高了不少。 在九州地界,他的主公大友宗麟,虽坐拥四国,但与死敌毛利家激战多年,互有胜负,一时难分伯仲。 谁都想拉上一个强大外援加入,压死对方,如今大明的商人前来,还是个有大明官家背景的商人,这就不由得户次鉴连重视了。 若是能搭上大明的线,大赚一笔充实府库,还是后话,从大明源源不断的获取铁及铁炮,甚至是宝贵的战马,那便再好不过了。 “想不到,鉴连今日,得天照大神庇护,得见张桑,真是三生之幸!” 说完,在主位上俯身朝张叔安一礼,“张桑,我大友家,最是包容,还请张桑能将您之船货,尽数便卖于我大友家,拜托了!” “尽数卖与你,”张叔安诧异的看向户次鉴连,“你大友家,财资这般丰硕?” “可知,我那两船货,尽数盘下,可不下数十万两!” “竟如此之多吗!” 听到张叔安的话,户次鉴连吃惊的看向张叔安,被张叔安报出的数字给吓住了,要是一下子让大友家拿出数十万贯的银钱来交易,他户次鉴连还真没办法直接说服他的主公大友宗麟。 “仅我两船所载之火铳,就不下两千杆,这便是二十万两的数额,其他生丝,丝绸等物,城主你自己估量,我说的,可有出入!” 户次鉴连听到有两千杆铁炮,那心里就跟猫抓了一样,“张桑,请务必将这两千杆铁炮,留在立花山城!” “那这个价钱,你觉得可以?” 户次鉴连眼珠一转,“还要看过铁炮试射之效果,才好定夺。” 张叔安内心一估算,觉得这老小子估计是没钱想要空手来套白狼,等他将火铳运上岸,可能就要明抢,便开口道,“无妨,待试射之后,再行定夺也好。” 两人就这么互相算计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那个去取火铳的海员,也回到阁楼下,因带着火铳,故而倭国武士将其留在楼下,并未在上楼来。 “主公,明国之铁炮已经带到,正在二丸场处,还请主公移步前往一观!” “好,”户次鉴连直接按膝起身,对着张叔安道,“张桑,请前往二丸处一同观看铁炮试射。” “请!” 户次鉴连在武士的簇拥下,出了殿守阁,来到铺着砾石的二丸靶场处,见小矮桌上,放置着两杆制作精良的明国铁炮,不由得快步上前,拿起其中一杆,仔细把玩起来。 看着这精良的做工,合适的握把,简洁的望山,圆融的铳管,刷了清漆的木质托把在日光下亮着白光,户次鉴连简直爱不释手。 “好厉害的工艺!” 尤其看到原本应该是夹着火绳的击发锤,被换成了燧石后,更是惊呼出声道,“明国工匠,简直就是大师!” “天马行空之手艺!” “在下佩服!” 见两杆火铳上都勒名,户次鉴连感叹道,“这个王大仁,想来在明国,必定是顶级工匠大师,不然,怎能造出如此精美之铁炮!” 张叔安看着小个子户次鉴连在那抱着杆火铳,叽里呱啦的不断说着,待听明白翻译的话后,这才忍住笑开口道,“没错,这王大仁,在我明国,乃是朝廷皇家工匠,其制作之器械,可都是专供皇室的!” 屁的专供皇室,他王大仁,就是个学了两年半的学徒工匠,要不是这批火铳是专门卖往你倭国的,他王大仁还没那个资格独自造那根铳管呢。 为了适应倭国人矮小身材,这批火铳,全部铳管较之大明新军使用的隆庆式火铳,要短上三尺,铳管口径也从十二缩小到十。 怕得就是倭国人拿不起,威力太大顶不住。 “哦!专供皇室的吗!” “张桑,你的良心大大的好!” 听到张叔安肯将大明‘顶级’工匠制作的铁炮卖到筑前来,户次鉴连直接就大夸张叔安良心商人。 “哈哈哈!” 张叔安笑着道,“户次城主,我张叔安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二字,绝对不会以次充好,糊弄别人,这点,户次城主尽管放心。” “张桑的诚信,我户次鉴连感受到了!” “来人,试射!” “嗨!” 户次鉴连将火铳直接交给家臣中熟悉铁炮操作之人,那个海员上前,在翻译的解说下,开始一步一步的教那个家臣,如何进行装填。 ‘嘭’的一声,火铳扳机扣下。 第230章 城主我舰火力如何 那家臣一铳射出,尽管缩小了铳管身径,装药量也减少了许多,但依然还是震得那个开火的家臣肩膀一痛。 “主公,好强大的铁炮,”那家臣指着二十步外的靶子,不住得夸奖,“比之红毛番之铁炮,还要厉害许多。” “虽轻盈了些,然威力不减红毛之铁炮,装填更是方便,且以燧石击发,便是雨天,也不惧!” 户次鉴连听着家臣的汇报,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张叔安则直接开口让那个试射家臣,再射几铳,看看有何不同。 那家臣见自己主公没有开口反对,便笑着开始重新装填起来,彭彭的不断朝靶子射击。 户次鉴连石化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张叔安道,“张桑,一百五十贯,实在是过于的昂贵,能否减少一点!” “户次城主,你也知道,我大明顶级工匠制作之火铳,可是不愁买家的,”张叔安指着那家臣手中的火铳,“你看看这做工,这用料,这可都是顶级匠人的手艺。” “皇家认证,卖你一百两,委实不贵了,户次城主。” “张桑,一百三十贯,你那两千杆铁炮,我大友家,便全部买下!” 张叔安直接摇头道,“户次城主,不是张某我不肯减价,而是实在是没有利润了,我自大明海运而来,实在是没有多少利润可言了。” “这样,户次城主,一百两,不还价,我私人作主,每杆火铳,再送你刺刀一把,如何?” 本来就是每杆火铳标配的刺刀,张叔安这老奸商直接拿来作为添头,户次鉴连听了,稍微思索后,拿过张叔安递过来的刺刀,把玩了一下后,觉得自己赚了,这才点头道,“好,便如此交易!” 听见户次鉴连同意后,张叔安却没有高兴,而是对着户次鉴连道,“户次城主,你可知,我大明,除了这火铳犀利,还有一样,也是世上无敌的存在。” “户次城主,你可要看!” 户次鉴连一脸不信的道,“世上无敌,还请张桑为我开眼一二!” 张叔安叫来海员,“打旗语,告诉新法号常管带,开两炮,给这些倭人开开眼。” “是,”海员抽出腰后别着的红白小旗,来到山城靠近大海一侧,直接挥舞起旗语来。 这两面小旗,是柳归民让张叔安特意携带的,为的就是在有事需要联络时,可以及时的汇报。 新法号上,手拿望远镜时刻关注着立花山城这边的了望水手,见张叔安那边打来旗语,立刻记下,便上报给了管带常国威知晓。 “交易受挫,往岸上打两炮,威慑一下倭人,”常国威念着水手拿来的纸条,看向一旁的刘福庆副管带,“老刘,就命人往岸上随便开两炮!” “往哪开?” “要不往那堡寨开!” “老刘,你怎么这么彪,人张叔安还在那呢,”常国威无语了,“找处没人的开两炮就行了。” “行,”刘福庆笑着走下甲板,对着那般待命的炮手道,“往敌堡寨左十丈处山坡,120速射两发。” “敌堡寨左十丈,120急速射,两发!” “预备!” “放!” ‘轰轰’两声巨响,横着的新法号中间炮窗顿时青烟弥漫,橘红火光隐现,尖啸破空声震撼海面,远在立花山城二丸处的张叔安及户次鉴连,只见海面上那艘扁平大船火光一现。 接着怪声传来,不多时,立花山城左边十几丈处的怪石山坡上腾起两团巨大火球,爆炸激起碎石乱飞四散。 待烟雾散去,原本平整的石头陡坡,被两发炮弹直接炸出两个深坑,惊得户次鉴连嘴都差点合不上。 “嘶!” “户次城主,我大明战舰,火力如何?” 张叔安见水军舰炮威力如此凶猛,内心大安,笑着开口询问户次鉴连,“如此战舰,我大明还有许多,户次城主,以为如何啊!” 张叔安为什么要让新法号直接开火,就是见户次鉴连这老小子,想要空手套白狼,他张叔安什么人,大明安平商行的办事员,背后是大明的水军支持。 我现在是往你山城旁开两炮,给你长长眼。 你要是不知好歹,买卖做不成,还要耍诈扣人扣货,那我大明的战舰,可就要直接给你物理超度,让你去见你家主公信奉的上帝了。 “张桑,这火筒作价几何?” “请务必售卖几门给我大友家!” 户次鉴连起初见这火炮威力,是震惊惧怕的,接着想到这些前来的大明商人,既然肯卖铁炮,那这威力惊人的火筒,是否也可以出售给他大友家。 要是他大友家,得到了这大明火筒,那在倭国九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不是横着走! 对于火炮,大友家早就在红毛番人那见识过了,只不过,人家红毛番人,发射的是实心弹,威力上较之新法号上发射出的这可爆炸的炮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饶是如此,大友宗麟提出购买的要求,也遭到了那些荷兰人的拒绝,荷兰人知道,火铳随便卖,就是倭国人以后仿制了,也威胁不到他们。 但火炮,荷兰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的,无论是倭国,还是大明,他们都一视同仁,一门都不肯出售。 就是窃居大明澳门的弗朗基人,在澳门地界自行造炮,也是严格管控火炮去向,坚持不肯将火炮出售给大明官方和私人。 他们见识过大明的国力和人力,深知,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一旦彻底的学会造炮,迎头赶上,他们以后,在大明这,将毫无一点胜算。 他们护之为宝的火炮,在朱翊釴这,就是垃圾,就是送给朱翊釴,朱翊釴都觉得熔了废工时。 “户次城主,这些火炮,都是我大明皇家之财产,我是无权出售给你的,”张叔安直接摇头拒绝了户次鉴连的请求。 开玩笑,卖这么先进的火炮给你倭人,那以后我们大明的水军,还怎么吊打你们倭人。 现在卖给你们,等以后让你们反过来打我大明不成。 张叔安表示,户次鉴连,你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第231章 火铳换白银 被张叔安委婉的拒绝,户次鉴连只是失望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无论是大明还是红毛番,火炮都是不外泄之利器。 他之所以提出想要火炮,也不过是试探性的询问一番张叔安,若成,自然是好的,若不肯,也无伤大雅。 现在倭国处于乱世之中,各地大名不断地积蓄兵力,或自保,或为野心,想取足利幕府而代之。 他的主公大友宗麟,如今虽说是占据九州四国,但与毛利家,为了争夺大内氏过去的领地,在筑前等国,打得不可开交。 作为大友家的盟友,尼子氏在东击毛利氏,而大友家则在西攻毛利家的周防等国,三家大名加上地方不断叛变投降的豪族,在西九州这地界,不断地上演你走我叛,你来我降的戏码。 饶是被倭国人称为战国第一智将的毛利元就,拿这些毫无廉耻的豪族,也是没什么办法,杀光,倭国本身人力捉襟见肘。 这些豪族就像大明的士绅地主,管理地方上,还需他们作为黑脸来催缴税赋,若破坏规则,直接杀光,难保你的氏族以后不会子孙糊涂,也被人一锅端。 这种做人留一线的游戏规则,在倭国战国前期,还是很受那些大名看重的,顶多就是让自己的儿子顶你的姓氏,才能彻底的安稳住地方。 就像现在的户次鉴连,未来会被大友宗麟直接赐封立花氏,而改名为立花道雪,原因就是立花氏反复叛变投降,秀得大友家头都麻了。 “张桑,若可以,还请您能从中说和,出售一两门火筒给予我大友家,我大友家,必定感激不尽!” 户次鉴连躬身对着张叔安一鞠躬,态度可以说是十分的谦卑了,为了给自己的主家淘换来火炮,户次鉴连对张叔安这个大明商人,可谓是礼遇有加。 然而张叔安作为大明人,且火炮作为大明现在对倭国的唯一利器,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 但户次鉴连都卑微到了这种地步,直接回绝,显得张叔安过于的强硬,故而他思索后才道,“非是我能一力答允之事,我需回大明之后,与上面通气之后,才可答复于城主你知晓。” 先敷衍过去,待回了大明,肯不肯,是商行内部的主事说了算,但张叔安可以肯定的说,火炮这种大杀器,商行即便再想在倭国打开商路,也定是不肯轻易让倭国大名得到的。 也是张叔安级别太低,商行内部的股东主事,早就得了太子朱翊釴的吩咐,倭国九州,大明会先探路,然后攻打。 这次张叔安等人先过来探探路,等下次过来,可就不是一两艘船的事了,而是数十艘载着大明军士的货船战舰,兵临立花山城外海了。 朱翊釴秉承着远交近攻策略,在倭国,九州附近的,直接攻取,远离九州地界,消息闭塞的其他倭国地区,则还是以商探路,慢慢攻打。 对倭国,是打着宁波之乱,惩治大内氏和细川氏之名,攻取大内氏,至于说大内氏灭亡了,那关我大明什么事,氏族灭亡了,土地还在,就拿他曾经的土地作为赔偿便是了。 无论大友氏还是毛利氏,你们现在窃居的土地,都是曾经大内氏的,如今我大明过来算后账了,识相的,乖乖退走,不然,就要你们死啦死啦地。 户次鉴连见张叔安态度缓和不少,不再一味的拒绝后,也笑逐颜开,“如此,我等便开始清点铁炮!” “好,”张叔安点头答应,随即开口道,“户次城主,事先说好,这次交易,我只收金银,其余的,我一概不要!” “这样吗!” 这倒是让户次鉴连有点诧异,他原本还打算用一些漆器,永乐钱等作为支付,听了张叔安的话,不得不让人取来纸笔,迅速写下书信,让人直接送到家督大友宗麟所在的臼杵城。 让其尽快将剩余金银凑齐运送至立花山城处,为此,张叔安等人不得不在立花山城处逗留了半月。 漂在外海的三船,新法号得知需这般久后,先行在四周查勘地形,标准地势浅滩,为以后大明登陆九州,打下前站。 臼杵城 老乌龟大友宗麟接到户次鉴连的催款来信,大吃一惊,急忙召集各家臣商议,对于突然出现的大明商人,大友宗麟谈不上多喜欢。 他本人是个残暴无情,又猜疑极重的人,即便对待自己的亲人,大友宗麟也是丝毫不会手软,诱杀自己的亲叔父,放逐自己的亲弟弟。 更是抢夺自己的部下的妻子,导致筑前国内乱,也许是造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他自己也知道,佛是救不了他的了。 所以他转头就信了基督。 倭国战国的乱,与其说是时代所限,不如说就是像大友宗麟这样的毫无底线的大名太多了,才导致互相猜疑攻伐。 “鉴连来信,言明国商人携带两千杆铁炮到立花城下,”大友宗麟盘腿坐在主位,看着底下跪坐的家臣。 “一杆一百五十贯钱,皆需金银货易,诸君,你等如何看待!” “主公,如今时局,积聚实力为最,任何可增长我大友家之势力者,都应以礼相待之,明国之铁炮如何,虽不尽知,然鉴连肯为此而大费周折送信前来。” “必然是明国之铁炮能得鉴连之眼,不如回信鉴连,让明国商船直接前来臼杵城港,主公直接与其交易!” “海上船速必然胜过我等陆路前往,届时交易之后,主公可直接征召铁炮足轻,在城下町处直接训练!” 说话之人,乃是大友宗麟最为信任的家老吉弘鉴理,他深知老乌龟大友宗麟猜疑之性,即便是户次鉴连,贸然两千杆铁炮在手,大友宗麟再信任他户次鉴连,内心也是不满的。 便直接提出,让明国商船直接前来臼杵城,钱货两清,到时两千杆铁炮直接掌控在老乌龟自己手中。 他大友宗麟觉才能安稳的睡着,不然,要老乌龟直接支付二十万两白银,却连根毛都没见着。 以他猜疑的性格,如何肯这般轻易出钱。 第232章 老乌龟 别看现在大友家占据了丰前,丰后,筑前,筑后四国,好像称霸西九州,然占据肥前,肥后的龙造寺氏与占据萨摩,大隅,日向的岛津氏,对大友家也是虎视眈眈。 尤其是龙造寺氏,与毛利家牵扯不断,直接可以威胁大友家的筑前筑后,让大友家头疼不已,如今九州三家并立,互相掣肘。 若大友家能得到大明国的支持,无论从法理上还是军事上,都对大友家极为的有利。 就是足利幕府,都得大明国册封来正式的巩固其在倭国的地位,大友家若是能得大明国皇帝的册封,加上武器铁炮等的不断支援,他吉弘鉴理相信,在有生之年,一定能见到大友家一统九州。 届时携九州诸国之力,东出长门,直取周防石见,打到毛利老家安艺去,将毛利元就老贼榻榻米都给他烧了。 大友宗麟还在幻想着自己挥斥方遒,依靠着大明之力,吊打毛利元就,让老贼俯首在自己面前,乞求自己大友左卫门督的原谅。 想到妙处,大友宗麟笑出了声,“好,立即命人携带我之书信前往立花山城,务必要将明国商人,请到臼杵城来!” “嗨!” 筑前这边,等待的这些日子,两艘商船直接并联,将各自携带的火铳集中搬运两千杆到好人号上,石榴号这边只留下五百杆作为前往下一家的备用。 在立花山城逗留了半个多月的张叔安几人,终于等来了大友宗麟的回信,户次鉴连看后大喜的对着张叔安道,“张桑,主公请你及海上两船,一同前往丰后臼杵城处进行交易。” “如今银钱已经备足,就等你们将铁炮运送过去,便可直接进行交易了!” 张叔安听后,内心一喜,但面上却不显现,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道,“户次城主,我等还要继续往东前往其他大名处交易。” “而今你家主公却要我等前往丰后,委实太过磨蹭!” 见张叔安这老大不愿意的样子,户次鉴连忙开解道,“张桑,需体谅山路难行,且大批银钱运送,路途遥远,也是不便,怕路途上有人劫掠,我家主公也是稳妥起见,这才让张桑你前往臼杵城。” “有为难之处,还请张桑你体谅一下!” “拜托了!” “好,”张叔安开怀一笑,“户次城主这般恳切,我张叔安要是还不答应,便太过不近人情了。” “如此,便拜托张桑了!” 说完,直接派人护送张叔安等人前往海岸小船处登船,张叔安站在小船上,不断地朝户次鉴连挥手告别,“老王八,再见!” “张桑,后会有期!” 两人互相大喊告别,站在张叔安身旁的翻译一时捂脸无语,才一登上好人号,张叔安便立刻命人拿来纸张,拿着铅笔不断地将立花山城各处要道守卫全部画下。 柳归民见张叔安等人登船完毕,立刻起锚升帆,朝丰后臼杵城而去,前往别处查勘的新法号也及时归队,一同前往。 在航行了几日后,这才来到丰后外海,远远看去,臼杵城海港内,船只往来较之其他九州各港,明显繁华许多。 柳归民甚至还看到了许多弗朗基人和荷兰人的番船,对于刚刚才出大明三山浦港后,就直接击沉了两艘荷兰船的柳归民来说,手痒得很。 要不是现在是在倭国地界,他柳归民大小的下令让炮手轰他几炮不可。 在海港外游弋的大友家小早船,见三艘从未见过的大船到来,打着旗号,就慢悠悠的靠了过来。 得知是家督相邀前来的大明商船之后,才在前头引路,慢慢往海港内驶去。 新法号作为此次航行的护航战舰,并没有跟着一同入港,而是直接停留在外海,远远戒备着,万一大友宗麟耍诈,不至于全军覆没。 “张桑,苦等多日,终于等到你的到来,”一个码头管事武士对着张叔安一躬身,客气的说着。 张叔安只是客气的一点头,“让你们久等了,还请带路!” 张叔安看着这大友家的核心城寨,假装好奇的不断四处观看起来,还不停的询问那个带路的武士,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那个武士内心大为自豪,原来我大友家的繁华,就是大明的商人,也要感叹了吗! 真是让人感到自豪了呢。 张叔安依靠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将所见之物牢牢记在心里,嘴里不断地惊呼从翻译那里学来的斯国一! 夸得那个带头的武士越发兴奋,就差打开库房,让张叔安进去看看他大友家年产石高之多了。 “张桑,这位就是我家主公,”武士带着张叔安来到一处草地帷幔处,对着坐在主位马扎上的圆脸武将向张叔安介绍道。 “大明安平商行办事张叔安,见过大友藩主,”张叔安只是站着客气拱手,便挺直身姿站在了大友宗麟面前。 身高七尺多的张叔安在这般倭国武将面前,也可称得上是雄伟了,大友宗麟直接笑着开口道,“张桑,你之大明人,皆如你这般高大吗?” “我乃中人之姿,大明远胜于我者,不知几多,我大明子民四万万之多,如何能一言而言尽皆!” “真是国广民繁之大明,如此令人向往!” “若能有生之年前往大明,我无憾矣!” “藩主,不若随我一同前往大明,觐见我大明皇帝,”张叔安听大友宗麟这般感叹,直接开口邀请他一同前往大明。 “国事繁忙,脱不开身啊!” 老乌龟要的是带兵打上大明国土,要他前往大明朝见隆庆,他才不肯,就是远在京都的倭国天皇,他大友宗麟都不想去鸟。 “如此倒是遗憾,”张叔安见大友宗麟婉拒,也没在劝。 反正你不前往大明,那我大明就直接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等到将你的筑前给占了,到时你大友宗麟不是还得带兵前往立花山城不是,到时不也是踏上了我大明的国土不是。 被动前往,那也是前往啊! 第233章 概不赊账 一杯清酒,一小碟鱼片,一小碟青菜,一小碗白米饭,一小碗紫菜汤,张叔安看着面前那可怜的晚餐,内心一阵疑惑。 就是自家的仆人,吃得都比现在要好,瞧这小碗,在京师,拿上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拿来盛放蘸料的呢。 瞧着这小杯子,都没一钱足,到嘴不到喉的,搁着给爷涮牙呢! 啥破宴席,单列小案几,就给我上一小碟鱼片,一小碟青菜,娘的,一筷子夹下去,就直接见底了。 张叔安直接将两个小蝶的鱼片和青菜一股脑的倒在白米饭上,拿起筷子就直接扒拉着吃了起来,陪坐的其他大友家的家臣,诧异的看着张叔安。 内心鄙视的看着动作粗鲁的张叔安,一副看乡巴佬的嘲笑表情,家老吉弘鉴理更是笑着询问道,“在明国,张桑便是如此的不拘一格吗?” “也不是,主要是看和谁人一起就餐,”张叔安嚼着米饭,看向说话的吉弘鉴理,“在大明,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讲究的就是一个痛快,大友藩主,你这太过拘束。” “我在大明,一餐之量,得一斗白米才可温饱,”张叔安将碗直接撂下,拿过手帕擦了擦嘴,“我大明人体格健壮,讲究一个吃得下是福。” 张叔安的话,经过翻译一通讲,那些家臣们面色一凝,大友宗麟更是开口询问道,“张桑,在明国,便是农户也能三餐就食白米吗?” “嗯,也非餐餐都是白米,但偶尔也是有的。” 张叔安想到现在京师及山西南直隶等地,在隆庆帝的新法施行下,普通农户的税赋得以规范标准,农户缴税避免被盘剥后,自家留存的粮食开始增多。 现在京师市面上,一些农户开始将自家留存的白米麦子等拉到四九城内摆摊出售,京城内的百姓,也喜欢同这些出售价格低廉的农户购买,虽然没有发票,赚不到那一文钱。 但他是真便宜啊! 别人粮店三十文出售的米粮,这些沿街摆摊的农户,往往就是二十五文就出手,百姓们还是很精明的,农户出售了精米后,会到粮铺再购买些糙米回去当口粮,总体来说,银钱依旧还是在流动之中。 现在北直隶地界的农户,日子相较于新法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一些拥田多的农户,开始有余钱供养自家的子孙前往书孰念书。 被太子朱翊釴认为是乡村扶贫计划的乡里公坊,也开始显现出效果来,这一年多来,得到分红的农户,终于见到回头钱后,更加的热切投入到公坊生产之中。 尤其是香河县,虽不产棉花,但却成为了顺天府内最大的棉布纺织及成衣缝制县,特别是四港开设之后,来自南直隶及闽粤等地的优质棉花,通过海运,源源不断的输送入香河县内。 如今的香河县,大小棉布公坊达四五十家,成衣缝制经营店更是遍布香河大小街市,个体经营手工业者,更是达数千之多,几乎将近六成的香河县人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到棉布及成衣缝制当中。 在香河县,棉布及成衣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要不是县衙严格把控田地耕种,这些香河县的农户都打算将田直接栽种成棉花。 香河县知县邓立贤,虽推动县内棉布产业,但其为了自身税赋及香河县百姓口粮方面的考虑,还是不敢直接放开改棉替田的。 北方粮食产量,本身就不及南方来的多,虽平原广阔,然降水较之南方,还是不及其一个雨季的量。 南直隶地区的农户,可以直接退田改棉种植,那是因为其地处湖广交接,周边全是产粮大户,河南湖广江西皆是鱼米丰硕之地,最次还有海运闽粤支援。 而香河这边,第一个要粮大户,就是京师城,其余的地区,全都是欠收区,粮食在北直隶,本身就是硬通货,地处边地的九镇,常年需要输粮前往。 香河县不比苏松地区,可以直接敞开了种棉花,因此,只得采取收购棉花自行纺织。 要是哪天辽东地区开发完成,成为大明新的一个大粮仓后,那香河县这边农户购粮方便之后,说不定种植棉花便会被直接提上日程。 “真是天朝,果然富庶!” 听了张叔安的话,那些家臣及大友宗麟内心羡慕不已,多么富庶的大明啊! 要是能占据大明一地,以大明的富庶,农户都能吃上白米饭的程度,大友家如今实施的三公六民之税赋,大友家不得直接起飞不可。 但如今,也只是能够想想而已,想想大明的强大,如今的大友家,全部人马拉到大明,估计都不够人家打的。 “张桑,你在立花城那边,与户次商谈之铁炮交易,我极为的认同,这次请张桑前来臼杵城,为的就是与张桑直接达成交易。” “只是张桑,如今我府库内,只得金银十万余贯,可否请张桑代为宽限些时日,待我凑足银钱,再一一支付与张桑!” “可行?” 张叔安直接摇头道,“大友藩主,非张某人不肯,而是商行规矩,见钱交货,概不赊账!” “大明与大友藩相距千里不止,千里到来只为财,若个个拖欠,我安平商行,何以为续,你说是,大友藩主!” 娘的,没钱还想要拿我那么多火铳,美得你,老子见钱交货,给老子多少银钱,就给你多少火铳。 我新法号还在外海停着呢,可别给我来硬的,不然老子吃了这亏,当面拿你没辙,上了船,可就得轰得你稀巴烂不可。 户次鉴连写给老乌龟的信中,显然也是提及过大明战舰火筒开山裂石的威力的,老乌龟这会可不敢跟张叔安来硬的,人家战舰还停在外海呢。 “如此,那就只能先行购买五百杆铁炮,”大友宗麟无奈开口道,“待我凑足银钱,在与张桑你购买便是。” “没事,多少都是生意,”张叔安笑着道,本来过来倭国,就不是单纯的只是为了生意。 而是为了刺探,卖多卖少无所谓。 第234章 你是懂作生意的 在臼杵城,张叔安的谈判下,最终大友家以五万两的价格,购买了五百杆燧发火铳,张叔安也信守‘承诺’,将五百把理应赠送的刺刀,当作添头,一并送给了老乌龟。 让大友宗麟直呼张叔安良心大大的好,是一个诚实的好商人。 张叔安结算完货款,登上好人号后,便直接出了臼杵港,大友宗麟的得力家老吉弘鉴理站在港口,朝张叔安挥手告别,“张桑,后会有期!” “老王八,再会!” 柳归民站在一旁,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损着张叔安道,“你可真够损的,当着人家的面,欺负人家倭人听不懂,骂人家王八。” “你是不知道,娘的,在那吃了一餐,还特么不如不吃,小气啦的,一样就一小碟一小碗的,给我气的,”张叔安捂着肚子,“我待会得让伙房给我下碗面,垫垫肚子不可。” 柳归民笑着道,“等会再去,我让伙房先给你下了,等咱商议完,你再去吃不迟。” “原本还以为能直接卖掉两千杆,现在直接减到五百杆,那接下来的计划,就得变更一下了。” “柳管事,你打算如何变更,”张叔安收起笑脸,作正色状。 “按商行的计划,倭国的九州,三个大的势力,全都的各自卖上些火铳,让他们武装起来,各自打出狗脑子来。” “先让他们各自攻伐,等到他们实力受损,我等坐收渔翁之利,便可直接出手。” “那你的意思是,接下来直接前往岛津家,将火铳也卖给他们?” “对,不止岛津,还有龙造寺家,甚至是毛利家,也不是不可以卖,就是那些个地方豪族,只要联系得上,运得过去,一百几十的,也可以卖!” 张叔安正色脸直接笑成一朵花,竖起大拇指道,“柳管事,你是懂做生意的!” “呵呵!” 柳归民笑着道,“不把他们的实力提上来,让他们滋生野心,以现在的局势,等到我大明水军到来,这些个倭国大名为了自保,说不定还会抱成一团。” “只有让他们先各自血战一番,打出血仇来,到时,我大明攻打大友家时,他们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这次前往龙造寺家,一杆火铳,开价八十两就行,只出售五百杆,最多六百杆,不可悬殊太大,不然大友家怕是抵挡不住两面围攻。” “倒得太快,不利我等下一步的计划。” 张叔安点点头,“柳管事,你放心,我晓得分寸,会把握好度的。” “嗯!” 在来时,安平商行的主管事,就约谈了柳归民,告知其前往倭国的主要任务,便是刺探军情为主,以商品为掩护,哪家弱势,便重点支援哪家。 像是大友家,比较的强势,一杆火铳,张叔安就直接开价一百两不还价,而等到龙造寺家,柳归民便会让张叔安开八十两的价,让其可以低廉的价格,武装起和大友家一样的铁炮足轻。 等到到了岛津家,又会是另外的一种价格,这种面对不断变化的局势,随时作出改变的能力,正是安平商行选择柳归民及张叔安前来倭国的主要原因。 目的就是要倭国内乱加剧,让那些原本还束手束脚的大名,一下子实力暴涨起来,让他们的野心膨胀起来,攻伐更加的频繁。 只有倭国内乱起来,大明才好趁乱在九州下手,占据住九州这个桥头堡,大明以后才能以九州岛为根据地,不断地出兵攻伐其他地区。 尤其是隆庆帝心心念念的佐渡金山,那是恨不得现在就发兵直接占了,采了金矿直接炼了拉回自己的内帑。 高拱开始是不赞成隆庆帝与朱翊釴父子俩的计划,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开始为他父子俩谋划起来。 高拱虽不了解倭国的局势,但万变不离其宗,他高拱最懂火中取栗之法,这个四处卖军火的策略,便是高拱同陈志商议之后,向隆庆帝提出的。 同时提出的还有另外一个计谋,就是策反鼓动那些大名手下有实力的地方豪族造反。 最初高拱当着隆庆帝和朱翊釴的面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隆庆帝吓的茶盏都差点掉了,震惊的看着面前的高拱。 “高师傅,这怕是不好,蛊惑其臣下谋逆,这有悖于夫子之教诲!” 高拱则是郑重的对着隆庆帝拱手道,“皇上,倭国乃是我大明之后患,既然皇上您要攻伐倭国,那臣便无所不用其极,对敌之策,怎可以说有悖夫子之言!” “皇上,兵者,国之大事,以其为家国存亡之大事也,不可妇人之存善恶而定策!” “夫子虽慎谈兵事,然其亦非反对兵事,我儒家有言,有文事者则必有武备,馈兵以足食,教民戎战,而称秋练,乃是汉时之旧制。” “春秋战国之时,各国伐战,秦以金银馈人以左右其君,定向其策,此为谋略也!” “去金而得地,金地皆得,舍金而伐地,损兵而耗时,智者所不为也!” “今臣之策,以武器金银资助其人,其等狼子野心之人,纵使无有我大明之资助,也难保其在主家弱势之时,便不会造反。” “此乃是人性使然,臣不过是以人性而操倭国之局,为我大明谋得利益而已,皇上若是反对,那臣便不再提及便是了!” 隆庆帝这时才在朱翊釴眼神提示下,恍然醒悟,大赞一声彩后,忙安抚高拱,“高师傅,朕非是言高师傅之策不好,乃是朕一时思绪转换不过,误会了高师傅之用意,还请高师傅勿要纠结于心!” 隆庆帝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不管是自己儿子朱翊釴还是陈志高拱,只要隆庆帝后头自己琢磨出味来,他立马就能当场承认错误。 高拱提出的这些策略,对隆庆帝还说,有点不是滋味,鼓励人家造反,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但朱翊釴后来向隆庆帝解释。 不将倭国的水彻底搅浑,大明是插不上手的,你的金山银山,就别想拿到手。 为了自己的金山银山,隆庆帝咬咬牙,直接准了高拱的策略。 第235章 无奈之举 却说朝鲜使臣朴有乐,自从在京师被隆庆帝一番训斥之后,待在客栈几日便直接递交辞表搭乘海船返回朝鲜。 朴有乐的归来,给汉城的朝鲜两班大臣带来了一个又一个坏消息,首先便是李钧的请封被隆庆帝直接驳回。 接着就是隆庆帝派遣赴朝太监及官员,打算入朝考察一众朝鲜王孙,择其善者而拥立,这在朝鲜的两班大臣看来,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 他们生怕在出现一个‘燕山君’李隆,挑战他们这些大臣的权威,危及他们这些大臣的身家性命。 朝鲜王,必须是他们这些朝鲜两班大臣推举得出,你大明皇帝就盖个章,表个态得了。 没有人,比我们朝鲜两班大臣,更懂选谁做朝鲜王了! 你一个大明皇帝,远在京师,知道一个大臣推举出来的朝鲜王,对我们这些两班大臣多重要吗! 朴有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汉城各个官员耳中,在得知了大明皇帝不满朝鲜两班大臣推举的人选李钧为王后,那些投机大臣开始思绪活泛起来。 已故朝鲜王李峘,其所立之世子于嘉靖四十二年突然病故,时朝鲜王李峘得知后,心哀莫大于痛,身体也每况愈下,嘉靖四十三年更是在大议之上突然昏厥。 已故朝鲜王李峘之父李怿,生九子十二女,然因为种种原因,后代仅存下三脉五嫡孙。 五子嫡养孙兴宁君李秀荃,六子嫡孙丰山君李宗麟,八子三嫡孙河原君李锃,河陵君李鏻,河城君李钧。 其中五子嫡养孙兴宁君是故朝鲜王李怿之兄一脉过继而来,此五人,皆为嫡出身份,各个都有继承王位之权。 尤其是丰山君李宗麟之父,已故朝鲜王李峘之六兄德阳君李岐,如今还在世,若以旧论,弟终兄及,也未可知也。 那些朝鲜大臣,在李峘病重之时,偏偏只让河城君李钧入宫服侍朝鲜王李峘,其等用心,李岐尽皆在目。 故而早早就将自己嫡子派遣出汉城,前往封地,名义上是外出游学,实则乃是躲避。 而李岐自己,也是整日饮酒不管俗事,从不过问朝鲜国事,就是李峘不时召见,也是一问三不知,于政事避而不答。 朝鲜宗室的种种行径,在大臣们眼中,如同透明一般,至于为何独独选择河城君李钧,一是李钧年幼,二是李钧至少明面上是向往儒学的。 三来,李钧早早便失孤! 朝鲜议政府 现任朝鲜领议政大臣李浚庆盘腿坐在主位上,年以六十八岁的他,于嘉靖三十七年领右议政起,已经担任了十一年的领议政大臣。 他的祖父曾担任刑曹判书,父亲担任过弘文馆编修,广州李家亦是朝鲜显赫的门阀世家,到他这,终于登上朝鲜相位,人臣之顶。 “诸君,大明皇帝驳回请封奏疏,看来,我等推选之人选,要有所变动了,”李浚庆半眯着眼眸,看向在场的同僚。 “李议政,可是事情有所泄露,才遭大明皇帝驳回,可是朴家,从中作梗不成!” 说话的是户曹判书金光南,他口中的朴家,就是此次出使大明的朴有乐家族长礼曹判书朴德仁。 “非是朴家出手,而是内有隐情,”李浚庆摆手表示,“出使大明的朴有乐带回消息,琉球国内附了!” “什么!” “竟有这等事!” 李浚庆的话,吓得在场的朝鲜五曹判书惊呼出声,琉球国内附,那他们朝鲜可就危险了,大明卧榻之侧,如伴虎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他们一身汗。 “难道是大明强逼琉球内附?” “如此,我朝鲜危矣,诸君,当早做打算了!” 工曹判书摇头道,“非是大明强逼,我听闻朴有乐所言,乃是琉球自愿内附大明。” “自愿,呵呵!” 其余人皆冷笑出声,骗三岁小孩呢,自家日子自家作主,逍遥过活,谁又肯白白多出个指手画脚之人。 李浚庆挥手制止底下同僚的话语,“如今不是商议这些的时候,到底是自愿还是逼迫,木已成舟,于事无补了。” “当今之事,便是要弄清楚,大明到底要对我朝鲜作何打算!” “若其以世子之人选,胁迫我等大臣自愿内附,尔等到时,如何打算?” “这,”李浚庆的话,将在场的几位判书给问住了,别看他们现在在议政院内说的群情激愤,到了王宫,真正见到大明官员之时,恐怕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浚庆现在就是想统一一下口风,看看这些同僚到底还有几分骨气,若等到大明派遣的太监及官员来了,百般刁难之下,他们该如何应对才是。 “李议政,不如我等先行将王孙召集起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大明有胁迫之意,让其余王孙自愿退出世子人选之争夺。” “李议政,您以为如何?” “不可,此法不可,”李浚庆还未开口,户曹判书金光南便抢先开口。 “若真的将实情告知其余王孙,心怀野心者,必定以此为要挟,逼迫我等扶持其登临王位,到时我等该如何处置!” “金判书所言极是,”工曹判书赞成的点头道,“如今五嫡孙皆有登临之望,便是德阳君,莫看其每日不理国政,只知饮酒。” “诸君,莫要忘了,勾践之事!” 工曹判书的话,让众人再次沉默不语,难,实在是难,计划一旦被人强硬打破,想要重新再组织起来,便要花费更多精力不可。 偏偏大明皇帝还要派遣官员前来朝鲜考核,就是想要糊弄一番,随便应付了事,都难。 “不如,污其清白,而独善河城君一人!” “派遣人前往各个王孙身边,罗列罪证,将其各个击破,如此,只剩河城君一人得以留存汉城,大明皇帝便是不想选择,也无人可选!” “如此,也只能是如此了,”李浚庆无奈的点头,“此事,需小心些办,不可走漏了风声。” “这也是无奈之举了!” “希望河城君能体谅我等为其劳苦之心!” 第236章 大明之臣当小国之主 就在朝鲜几位大臣在议政院内,商议如何处理世子人选之事时,隆庆帝派遣的入朝太监陈洪及礼部择选的三个翰林,已经乘着战舰,来到了汉城外海仁港。 这次随同陈洪一同前来的三个翰林,乃是陈以勤递交名单,隆庆帝亲自择选的,分别是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 这三人乃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榜眼探花,没来朝鲜时,三人都是隆庆帝的经筵讲官,每日都需入宫为隆庆帝讲解四书五经提要。 隆庆帝这个老小子,公器私用,将自己的经筵讲官直接就给点名安排到了朝鲜,可谓是用心良苦。 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三人,论才华,那是全大明的三甲,到了朝鲜,才华能抡着往那些朝鲜两班大臣脸上砸。 论出身,他们是隆庆帝的讲官,天子讲师,太子詹事府三大主事,到了朝鲜,也是能横着走的角。 王锡爵乃是太仓王氏之后,余有丁更是名臣之后,申时行才华出众,直接被选为此次三人之首。 朱翊釴为了这次前往朝鲜,特意派遣了两艘新法级战舰,勇怒号和敢当号充当护卫,两艘战舰上还分别搭乘了五百人共一个营的士兵作为随行护卫。 勇怒号最先进港,尖尖的舰首劈开波浪,直接插入港湾,身处在仁港的朝鲜小渔船,见这艘大舰前来,纷纷避让开,生怕被直接撞的船毁人亡。 舰首的大明日月国旗随风摇摆,舰首两侧的舰徽熠熠生辉,一只咆哮的食铁兽憨态可掬,正张开大嘴,朝前咆哮怒吼着。 港岸上的朝鲜官吏,见了大明的战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闯入海港,还以为是倭寇来袭,吓得差点直接敲起警钟,待看清了舰首插着的大明国旗时,这才放下警戒之心。 原来来的是宗主国大明的战舰,那没事了。 等船靠了岸,抛下船锚,朝鲜的官员想要往栈桥处迎接,谁知最先下来的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大明士兵。 这些身穿灰衣灰裤的大明士兵,扛着火铳,戴着高筒帽,背着行军囊,脚步整齐,动作划一的下了战舰,直接就在码头处列阵。 想要上前的朝鲜官员,被士兵们直接拦截在外,两方语言不通,士兵不管朝鲜官员如何解释,就是不让上前,急的那些朝鲜官员一个劲的解释。 朝鲜官员们也不敢拿这些士兵怎么样,大明的士兵到了朝鲜,那就是只有带队的主将才可以调动,朝鲜王都无权指挥大明的一兵一卒。 何况他们是太子亲军,更没好脸色给那些朝鲜官员看了。 陈洪迈着四方步,稳健的从栈桥上缓缓走下,身上的赤色蟒袍,在这仁港处,可以说是直接碾压,那些想要靠近的朝鲜官员,见了身穿蟒袍的陈洪,连忙下跪行礼,叽里呱啦的说着车辙子话。 身后跟随下船的申时行三人,见底下朝鲜官员这般德行,摇头上前,“各位,且先请起!” “有明朝鲜国恭迎各位天使,”当头的那个朝鲜官员,笑脸上前,“四位天使,一路劳累,且随下官前往驿站休憩,待本地判官到来,在与四位会面。” “放肆!” 听了翻译的话,陈洪直接厉声出口呵斥道,“尔等小国,也配与咱家谈会面!” “咱家乃是万岁爷之御用太监,大明正四品官职,钦封入朝巡视太监,你等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咱家会面,”陈洪直接在码头大发雷霆。 直接指着那个开口说话的朝鲜官员,对着一旁随侍的小内侍道,“上去,给他点点醒,赏他十个嘴巴子,长长记性!” 那个说话的朝鲜官员,听了翻译的话,吓得脸一白,就要再次开口说话,两个小内侍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袍,左右开弓,啪啪就直接大嘴巴扇了过去。 码头上的朝鲜兵士,见了这副场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都知道来的是大明皇帝的家奴太监,惯是嚣张跋扈得紧。 这会是久闻不如一见了,刚上岸,就因为朝鲜官员说错一句话,直接就是大嘴巴抽。 其他的朝鲜渔民,吓得连连退后,这些平日里在码头横行霸道惯了的官员兵士,见了比他们还凶的大明官员,连个屁都不敢放,更是被当众打脸,真是脸面扫地。 待掌嘴完毕,陈洪这才趾高气昂的看着那个捂着脸的朝鲜官员,语气神傲的开口道,“给咱家记住了,咱大明之臣,到了你朝鲜,便是你小国之主!” “这次你说错话,咱家小惩戒你一番,免得你丢了性命,”陈洪看向其他的朝鲜官员,“下次再犯,可就不是掌嘴了!” “可记住了!” 那些朝鲜官员连忙躬身行礼称是,个个不敢在大喘气,生怕惹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太监。 “去,将仁港判官给咱家叫来,”陈洪指着其中一个官员,直接命令道,“咱大明钦差来了,也不知提前在码头候着,当真该死的紧!” “天使息怒,这就为天使将崔判官喊来!” 官员如同解脱般急忙离开人群,朝港口衙门赶去,生怕晚了一时半刻,陈洪再次发飙。 申时行三人对望了一眼,知道这是陈洪在给这些朝鲜官员下马威呢,要想顺利的将隆庆帝交代的事办成,客客气气可不好使。 之所以要带个太监前来,就是过来扮黑脸的,震慑一下这些朝鲜官员,告诉他们,大明的官员,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尤其是太监,掌握着五百人调度,更是能在这朝鲜横着走。 不多时,仁港判官崔敏圭恭敬的拱手朝陈洪行了一个大礼,口呼,“有明朝鲜国汉城府仁港判官崔敏圭,参见各位天使!” “恭迎不及,还请各位天使勿怪!” “你好大的官威啊!” 陈洪却没给他好脸色,直接阴阳怪气的说着,“咱家乃是大明皇帝的钦差,你都敢这般的怠慢!” “见了咱家,竟敢立身见礼!” “还不给咱家跪下!” 第237章 毛遂自荐 “还不给咱家跪下!” 在陈洪的厉声呵斥下,仁港判官苦着脸,慢慢跪下朝陈洪及三位翰林行礼道,“见过四位天使!” “哼!” 陈洪冷哼一声,对着跪倒的那些朝鲜官员道,“下次可得长个记性了,见了咱大明的官,都得客气着点儿,莫要失了分寸!” “下官一定记得分寸,不会再犯!” “起来,”陈洪给完下马威后,挥手叫人起身,从战舰上吊下的软轿,才刚落地,陈洪便直接进入,跟随而来的四个小内侍,一人一角,上前便直接抬了起来。 “起轿!” 锦衣卫力士一个净鞭挥出,‘啪’的一声响,还围观的朝鲜百姓,立马躬身退出一条道来,待陈洪乘坐的轿子通过,后头申时行三人的软轿直接跟上,往码头外行去。 一路上,跟随而来的太子右军三师六营的士兵,隔绝开围观的朝鲜百姓,那些面有菜色的百姓,见大明官员到来,个个好奇上前。 见护卫的士兵,都高大威武,灰衣灰裤着装十分得体,身上的铜扣闪闪发光,得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这些大明前来的士卒。 感叹大明人杰地灵,便是士卒,都比朝鲜兵士要来的威武雄壮,不愧是泱泱大国,能在大明的羽翼下,也是一种幸事。 一路上,五百多人的队伍,见关开关,遇道及过,朝鲜官吏无不笑脸相迎,生恐怠慢了大明天使。 不多时,已经来到汉城南城门处,早早得报的汉城兵马卫军府,更是城门大开,一众朝鲜官员罗列道旁,等待陈洪等人的到来。 出入城的百姓,被兵马卫军府的士卒直接拦下,退后到一旁,得知是大明官员来到朝鲜,也是好奇的观望,想要看看大明官员的风采。 “落轿!” 小内侍一声之下,抬着软轿的四人脚步一顿,缓缓的将软轿放置在铺满黄土的入城主道上,轿帘才一掀,陈洪就踏着步伐直接迈步而出。 微抬头,睥睨的看着面前迎接的朝鲜两班大臣,那眼神,看向那些迎接的大臣,就像雌虎在看一群绵羊,那般的有侵略性。 朝鲜议政院领议政大臣李浚庆最先躬身拱手上前,“有明朝鲜国,领左议政,下臣李浚庆,参见大明天使!” 其余朝鲜官员跟随而上,在李浚庆参见后,也直接报上官衔姓名,面见陈洪申时行等人,态度不能算恭谦,只能说极为的卑微。 陈洪没有叫这些人起身,而是从一旁的小内侍手中接过隆庆帝的圣旨,直接展开:“奉 天承运皇帝,制曰:其威得民,在于明德,在于亲民,在于至善!” “物有本末,而事有始终,此乃自然之理!” “尔朝鲜国者,朕之太祖洪武所敕封,至今抬位已十三代矣,尔来恭顺有佳,往过之嘉,可瞰在目。” “朕闻王之薨,而无嗣已继王之志,岂不让朕唏嘘!” “其壮年而天妒,致使无另立嗣子以保宗稷,朕得知后,亦是感怀非常,国之社稷,岂能久空而置!” “恭僖王有九子,而今仅存三脉五嫡孙,朕感朝鲜国力维艰,必择一贤王而统朝鲜,不使朝鲜李氏先祖基业蒙羞,故而特遣大明有学之士前往朝鲜,考察王之宗室。” “择其善者而辅之,必使朝鲜重现往日之繁华,如此朕不枉承大宗皇帝之名也!” “……” 底下跪着的一众朝鲜官员,个别听得懂汉话的,都头皮发麻,大明隆庆皇帝真的要直接插手朝鲜王位的争夺,他们这些朝鲜官员,如何斗得过。 隆庆帝既是裁判,又直接下场和他们拉扯,叫他们如何谋划,不如隆庆帝意的,怕是又得被直接驳回重选不可。 “赐朝鲜王李峘,谥恭宪……” “钦此!” “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夹杂着汉语和朝鲜话的万岁声中,陈洪收起明黄圣旨,直接双手捧着交给面前的李浚庆,李浚庆接过之后,直接举过头顶,往西一躬身,表示尊敬,这才捧着交给一旁的礼曹判书。 “陈天监,一路辛苦,还请入城,”李浚庆笑着侧身朝陈洪等人恭敬的说着,面上丝毫不显慌忙,仿佛刚才陈洪宣读的隆庆帝圣旨,他没听到一般。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更是客气的朝陈洪等人一躬身,说着蹩脚的汉话,“陈天监,三位天使,河城君李钧这里有理了!” 申时行笑着微扶面前的李钧,见他十五六岁年纪,面色稚嫩,开声道,“你便是河城君李钧?” “正是,”李钧恭敬的回答申时行的问话。 “嗯,果然一表人才。” 申时行只是简单的夸了一句,就直接上轿离开,王锡爵和余有丁也朝他笑了一下,掀开轿帘就上了轿去。 李浚庆凑了过来,小声的对着李钧道,“不用过于的担忧,你之王位,十拿九稳,你其余兄长,才华皆不如你。” “要戒躁戒骄,这些时日,大明天使考教之时,不可有出脱之事,不然,恐事情有变。” “李议政,放心,这些我都晓得,定不会误了大事的。” 听见李钧言辞保证,李浚庆这才点头,带着他一同上轿,离开南城门口,堵塞许久的城门这才又开始流通起来。 当夜,四人落脚的驿馆内 申时行和王锡爵余有丁三人正在闲谈,谈及入城时,突然在城门口处迎接他们的朝鲜河城君李钧时,三人都是摇头不止。 “年幼心浮,得知我等到来,便迫不及待的上前邀见,”余有丁直接了当的开口点评道,“以我观之,实非良选!” “嗯,”王锡爵点头附和,“不知其余四子如何,若都如这李钧这般,此次恐怕要矬中选优,差中拔良了。” “我听闻,故朝鲜王之兄李岐尚在人世,不如到时,接见一番,也好考察一二,”申时行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李岐,乃是恭僖王之庶子,若选其担任为王,恐怕内外大臣士林,要臭骂你我三人!” “哈哈哈!” 第238章 汇聚一堂 “若真的贤良,选其为王,也并非就不可!” 王锡爵笑着说道,“来时,想必陛下及殿下,都已跟你等说过,朝鲜之王选,中庸者可居之,聪慧者必不可胜任!” “这个,我等自然知晓,”申时行小声说道,“我听闻,这李岐,饮酒作乐,乃是一把好手,从来不管国政之事。” 余有丁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这朝鲜大臣,为何不选择李岐,而选择李钧为王,难道内中有隐情不成!” “怕是个藏拙之人,朝鲜官员平日里与其交往,若真的是传言那般,只怕早就选他为王了!” “其子风评如何?” “学识倒是不知,但孝顺亲长倒是得人夸奖,早年也是聪慧之人,”王锡爵将自家了解到的一五一十的说出。 “如此,我便知道了,”申时行笑道,“朝鲜官员选择李钧为王,无非就是看重李钧年幼,好把控,其余宗室王孙,年纪见长,思维已定性,这些大臣想要操控,想来不便。” “不如,直接选定李岐为王,其年纪见长,恐也时日无多,不会那般随意折腾,正好陛下和殿下往后的政策下达,也好操控。” 申时行的话,王锡爵和余有丁眉头一皱,思索着是否可行,按照朱翊釴的意思,就是选择一个不折腾的朝鲜王,但又不能完全听从那些朝鲜大臣的话。 如果直接推李钧上位,那么往后李钧必定对朝鲜两班大臣言听计从,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直接将无缘王位的李岐推上去,那么,上位后的李岐,必定更加的听从大明朝廷的指令,朱翊釴是打算直接将朝鲜的东莱港,归到大明水师新成立的提督衙门治下的。 若朝鲜两班异议较大,朝鲜王顶着压力不肯,大明这边为了不落口实,也不好强行的收归东莱港。 且朱翊釴一直计划着将朝鲜‘内附’,选择一个听话的朝鲜王上台,以后计划实施后,才方便朱翊釴他来操控内附之事。 总不好大明直接无缘无故就出手,直接入侵一直恭顺听话的朝鲜,这未免吃相太难看了些。 且这种事多了之后,大明自洪武时代起自立的宗主制度,怕是要直接崩盘,其他的外藩,要避大明如蛇蝎了。 总得朝鲜自己提出内附,大明才好顺势而为,虽然朱翊釴这招有点又当又立,但抛开事实,这些外藩,本身就是承认大明的宗主地位的,内附了也无可厚非。 “既然你们都有意李岐为王,不如改日,将其请到这驿馆内,考察一番,看看成色,”王锡爵笑着道,“再将其余的五个王孙,也一同请来。” “好,便依元驭之意,命人下帖,我等摆下宴席,将朝鲜王位之人选一同网罗过来,看看成色如何!” “哈哈哈!” 翌日,汉城大明驿馆门口 申时行及王锡爵余有丁三人,身穿宽松棉袍,束着头巾,手拿折扇,笑眯眯的站在驿馆门口朝前来的德阳君李岐拱手笑道,“德阳君,久仰!” “三位天使馆前迎接,折煞小臣了,”德阳君李岐连忙小步上前,拱手回礼。 年已四十三岁的李岐,受宠若惊的朝申时行和王锡爵余有丁三人拱手道,“小臣得受三位礼帖,欣喜若狂,能得三位相邀,同馆就宴,真是小臣三生有幸!” “这乃是犬子宗麟,”李岐指着一同前来的儿子李宗麟向三人介绍。 “宗麟见过三位天使!” “好好好,果然仪表不凡!” “两位实在是客气,莫要门口就站,且先入内,”王锡爵领着李岐李宗麟父子俩,就先往大堂而去。 待申时行余有丁两人也要入内时,便见陆陆续续三架马车,一顶软轿交替而来,才一停稳,内里之人便急忙掀开车帘轿帘,恭敬的上前朝申时行余有丁两人拱手作揖。 “小臣李秀荃,拜见两位天使!” “小臣李锃,李鏻,李钧,拜见两位天使!” “好好好,”申时行笑着虚扶四人一下,“你等叔父德阳君与兄长已经先行入内,便不要在此客套,先随老夫入内就坐。” “两位天使请先!” 六人客套的在门前谦让了一番,这才依次进入大堂,早先就坐的李岐李宗麟,见六人到来,笑着起身,四个后辈直接上前对着李岐一个大礼拜见,口称叔父。 待一切礼仪完毕,众人就坐后,申时行作为此次三人之中的为首者,先行举起酒杯道,“此次本官三人到来汉城,受陛下所托,得已见各位朝鲜宗室子弟。” “各位,且慢饮此杯,”申时行对着李岐六人道,“感陛下宏德,天下太平!” “感陛下宏德,天下太平!” 众人一仰脖,直接将酒水送入口中,连连称赞好酒,李岐作为年长的朝鲜宗室,汉话说得极好,不住的夸这酒好。 其余的五人,除了年满十五的李钧,都多多少少会些汉话,作为大明的外藩,汉话是必学的,一些朝鲜地方豪族,子弟更是将汉话当为主要语言来学习。 在汉城堂上官员子弟中,尤其以会说汉话为荣,那些不会说的,都很难融入他们的圈子中,遭到他们的鄙视。 在朝鲜,汉字汉话,都是那些士林子弟们标榜的高贵内在,便是朝鲜世宗推出以谚文标识的‘训民正音’,让官员士林替代汉字,都遭到了这些士大夫们的强烈抵制。 时至今日,谚文在朝鲜也只是那些泥腿子农户半文盲才会去使用,若一个读圣贤书的朝鲜士林官员,被人发现使用谚文书写,恐怕要被士林们耻笑到死不可。 在朝鲜,区分一个人是不是读书人,就以他懂不懂听写汉字为分界,一些听不懂汉话的朝鲜官员,即便靠着家族走上仕途,也很难爬上高位。 所以申时行等人,可以在宴会上自如的用汉话交流诗书,而李钧,因为听不太懂汉话,只能靠着他的二哥简单的翻译,勉强凑合着与其他人一起攀谈。 他也不时附和笑几声,只是他听不懂为何而笑,显得自己很傻。 第239章 试探 众人酒过三巡,偶尔闲聊些诗书段子,品鉴些诗句,聊得好不热闹,李岐笑着将自己过去的诗句拿出,“还请三位先生指点一二!” 申时行拿过李岐用端正楷书书写的四言句,缓缓念了出口,“独居浅室短度日,且逢窗外日暮迟,尔归升米臼叹生,我得杜康会妙乐!” 王锡爵笑着出声,“德阳君好大的雅兴,美酒兼雅乐,不问世俗事,好一个逍遥院君!” “献丑,献丑了!” “哈哈哈,”余有丁笑着抚掌道,“好一个我得杜康会妙乐,我等若能有德阳君这般气度,也是能快活不少。” “只是家国内外,一片狼藉之时,君便不想为尔朝鲜国作些改变?” 李岐闻言,先是面色一变,接着迅速收起惊诧,低头举杯先是小口茗了一口,这才笑着无奈摇头道,“岐志小才疏,实在是无为家国出力之能,且我朝鲜两班大臣,个个国家志士,又何须我这个宗室为王谋划!” “哎!德阳君此言差矣,”申时行一脸笑意走到李岐面前,“按我大明之宗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德阳君你为恭宪王之兄,恭僖王之子。” “如今恭宪王无嗣,朝鲜王位无人继承之时,你为李氏宗室之长,理应继承大位!” 申时行说完,面带深意的看着李岐,又环视了其余五人面色,王锡爵则继续倒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余有丁酒杯碰到唇边,迟迟不肯饮下,目光死死盯着河城君李钧兄弟哥仨,想看他仨人如何应对。 李岐还未表露出什么来,反倒是李岐身旁的儿子李宗麟面露喜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倒酒的王锡爵侧眼全看在眼中。 喜怒形于色,欠缺些城府,王锡爵直接给李宗麟定下评价。 “哈哈哈!” 李岐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话般,突然大笑出声,“申先生,说笑矣,岐如何可当王位之重担!” “玩笑矣!” 李岐不断地摆手笑着对申时行说玩笑了,倒是他儿子李宗麟面色一急,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李岐一只手掐住大腿,李宗麟吃痛立马禁声不敢说话。 父子俩的动作,全被低头侧身倒酒的王锡爵看在眼中,余有丁酒杯后的嘴唇慢慢勾起弧度,眼中全是深意看向李岐。 申时行仿佛不知道李岐心中的想法,一副固执老学究的神情,再次开口道,“如何便是玩笑,老夫所说之事,皆是有理可依,汉惠崩而文帝始,赵宋之时,亦是兄终弟继,承继大位!” “如何到了你朝鲜,便不可了,莫非你朝鲜不从我大明宗法,而是要另起宗法不成?” 李岐连忙摆手表示,“申先生言重了,岐非是此意,只是我能力不足,不敢接此大任!” “德阳君,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余有丁放下那酒杯,开口劝谏道,“国家有难,如何可独善其身,且你言朝鲜大臣各个志士,有他等辅佐,你有何惧怕!” 李岐依旧不改面色,笑着道,“便是知道大臣们个个有志,岐才不敢妄图大位,以免因岐之故,耽误了国家大事,如此岐便是我朝鲜之罪人了!” “是啊,三位先生,叔父多年闲居在府,便是先王在时,多次礼请叔父处理国政,叔父也是婉拒,”见李岐和申时行几人在那推诿,河原君李锃直接开口。 表面上是在替自己的叔父李岐帮声,实则内中之意,在场之人,谁能听不出来,他这是急了。 “兄长所言极是,叔父曾经说过,宁当逍遥君,不受案牍伤,”河陵君李鏻也出声附和,“想来叔父定不会继承大位,受那些案牍之苦的!” 兄弟俩的发言,让大堂为之一静,王锡爵眼含笑意注视着兄弟俩,边上的河城君李钧,因为不会汉语,想要开口表达,又怕被曲解,故而只得假装镇定的坐在原位,可跪坐的大腿根儿,却是绷得紧紧的。 “哈哈哈!” 李岐直接笑着起身,走到李锃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我过去的话,没人记得,不想你兄弟三人,竟还铭记于心,难得!” “叔父,三位先生,”此时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李秀荃直立身板,拱手道,“秀荃有话要说!” “秀荃,你有何话,且说无妨,”李岐看向李秀荃,朝申时行三人歉意一笑。 “兴宁君,你有话便讲,”申时行坐回位置,只觉得这朝鲜宗室要内斗起来了。 “三位先生,我叔父,听我父言,自小便熟读诗书,中宗大王在位之时,对叔父时常夸奖,言其若非是生在宗室,科举路上,叔父定能高举榜首!” “叔父这些年,国家安定,自然乐得逍遥,只是现今,家国无有合适人选,”说到这李秀荃面向李岐,拱手道,“还请叔父为我朝鲜计,应当接下大任,莫使家国宗业后继无人!” 李秀荃的话,王锡爵嘴角一勾,有趣,着实有趣! 这位也不是安分的主! 李宗麟听了李秀荃的话,感觉的朝他一笑,李岐却是面色一变,似乎是今日才知这个侄子的真面目般,重新浮现笑容,“秀荃我侄之意,为叔心领了!” 李岐看向申时行,以玩笑口吻道,“适才申先生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这秀荃侄子,五兄弟之中,年岁最长,我这个闲散叔父,便不与他们争什么大位了!” “我看,便由秀荃侄儿托起朝鲜大位!” “父亲……” 李宗麟话才出口,李岐直接怒眼就瞪了过去,把李宗麟的话直接堵在嗓子眼里,憋得他脸色通红,却又不好在开口说话,只得拿起酒杯直接仰脖灌下。 王锡爵眯着眼直接喝了一口,余有丁咧嘴一笑,看着六人神色,申时行在此充当老学究,“看你等这般叔侄有爱互相谦让,老夫真是感怀大慰!” “既然德阳君无意朝鲜大位,而兴宁君又年纪再上,我看不如,”申时行背对李岐六人,看向王锡爵和余有丁,脸上神色怪异,示意王锡爵和余有丁赶紧出声。 第240章 老谋深算 “既然德阳君无意朝鲜大位,不如便由兴宁君……” 申时行的话还未说完,王锡爵和余有丁正要开口,一旁的李锃却抢先一步说道,“申先生,锃无意冒犯秀荃兄,然秀荃兄乃是出服过继于我岠叔父,其兴宁君之封位,亦是先王不顾大臣反对,特意封赏。” “朝鲜大位,我兄弟四人,个个都可承继,唯独秀荃兄他,不可!” “兄长所言极是!” 河陵君李鏻立刻附和其兄河原君李锃的话,在朝鲜,王子后代,出三服之后,朝鲜宗室便不再授予任何爵位,有能力者,可直接科举,无能力者直接沦为平民。 而李秀荃生父,乃是朝鲜成宗之孙,家传爵位到他这一代,已经耗尽,若不是过继给无嗣的永阳君,永阳君亲自为其哭求朝鲜王李峘为其讨封兴宁君爵位,他今日便只得以白身赴宴。 在李锃兄弟仨眼中,你李秀荃的兴宁君之爵,都是讨封而来的,出了三服的人了,多大的脸,你敢接下这本该就是我们四人继承的朝鲜王位! 叔父李岐还能争一下,威胁到他们的弟弟李钧,你李秀荃,想都别想。 “哦!” 申时行假装不知,浅笑看向李锃,“那依你之见,该由谁来担任这朝鲜大位,你兄宗麟如何?” “宗麟兄长也不是不可,然其这些年诗书荒废,对治国上,远不如我三弟,”李锃无视李宗麟那黑如锅底的脸色。 “我三弟李钧,自幼苦读四书五经,治国之道,深受韩胤明,郑芝衍两位大儒夸奖,言我三弟于治国上极为老道!” “韩郑两位大儒更是时常考教我三弟,先王在世之时,对我三弟也是十分认同,多次在大臣面前言,我三弟可继承先王之大位!” “申先生,王先生,余先生,不是锃自夸我三弟,”李锃看向申时行三人,拱手道,“我三弟继任大位,必定使我家国更为昌顺,此乃是各大臣们有目共睹之事!” 王锡爵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这李锃,眼看申时行要说出让李秀荃当朝鲜王的话时,直接图穷匕见,大谈其三弟河城君李钧多么的好,还直接拉出朝鲜两位大儒出来背书。 在王锡爵眼中,这就是个没有城府,藏不住事的人,故而直接开口逗弄道,“河原君,依你之见,你叔父之才能,也逊色于你三弟不成?” 李岐眯着眼看向要开口的李锃,没有言语,李锃原本要直接说是的话被李岐这一看,直接吞了回去,只得支支吾吾的道,“也不是,叔父之才能,与我三弟伯仲之间!” “既然与你三弟相当,那为何你不直接支持你叔父,”王锡爵直接起身,“需知长幼有序,应当谦让才是!” “河原君,你说是也不是?” “可先王在世时,曾言让我三弟即位的,王先生,”李锃想直接以薨逝的李峘为背书,压过王锡爵的话。 王锡爵直接笑着摇头道,“恭宪王说此话之时,你可在场?” 李锃直接摇头。 “我可在场?” 王锡爵直接指向自己胸口,李锃再次摇头。 “那恭宪王可有上表过继折给我大明朝廷?” “这……” 余有丁直接帮李锃开口,笑着道,“元驭,恭宪王就是没有上表,陛下才让我等前来朝鲜的,你莫非醉了不成!” “哦!” “没有上表,只是口头言语啊!” 王锡爵收起笑脸,看向李锃道,“需知,国家大事,非是一言一语,便可直接为凭的,任何大事,无诏无敕,便是戏言,当不得真!” “恭宪王若真的想你弟继承大位,为何在世之时,迟迟不肯写就上表奏疏呈于陛下,尔今之言,若小儿嬉戏言语,老夫只当尔玩笑取乐,过后,切不可在人前提及!” “不然,我大明宗法,定不轻饶!” “可知晓了!” 王锡爵的一通话下来,直接吓得李锃额头冒汗,躬身拱手连连告罪,“小臣知错,得王天使点拨,以后定不敢再提及此事了!” “嗯,知错便好,”王锡爵一甩衣袖,直接走回座位。 申时行这时见气氛尴尬,便开口道,“我看众人都有醉意,不如,今日之宴席,便到这,各位都且先回去歇息,我等改日再聊,如何!” “如此,我等便先告退!” 申时行直接将六人礼送出驿馆,这才直接返回大堂,王锡爵见申时行进来,直接开口道,“这个李岐,非是善类,也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看来也是老谋深算,惯会伪装,”余有丁接话道,“其子倒是个妙人,哈哈!” “身处旋涡,又有几个是真的肯安心安居宅家,当个逍遥君的,”申时行坐回座位,拿起酒杯饮下,“怕是李峘在位之时,便多次试探过他,与他有过言语。” “那是否情况有变,改选他人?” “不急,如今我三人将口风放出,李锃三兄弟一定会将今日之事,告知朝鲜那些大臣知晓,接下来,我等就看看这些朝鲜大臣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李岐这边,父子俩才一回府,李岐就直接一巴掌扇在其子李宗麟的脸上,把李宗麟直接扇倒在地,“父亲,这是为何?” “你这愚蠢如彘的蠢货,平日里,为父是如何教导你的,遇事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你看看你今日在宴席上,那明人不过是稍微言语引诱一番,你便急不可耐的表露出内心之向。” 说着李岐再次上去给了一脚,“若坏了大事,定不饶你!” “父亲,孩儿知道错了,”李宗麟直接抱住李岐大腿,哭泣道,“孩儿也是为了父亲你着急而已!” “哼!” 李岐一脚将他踹开,冷笑道,“为了为父,只怕是为了你自己着想!” “你真当为父看不出你的心思,你也是眼热景福宫那个大位!” “父亲,孩儿就是眼热,也当是从父亲您手中接过才是!” “这满朝的大臣,那个不是提防着你我父子俩,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小心隐藏,谨慎处事,不然有杀身之祸!” “孩儿不敢忘!” 第241章 委以重任 “孩儿不敢忘!” “你不敢忘就好,”李岐气恼的走到主位,直接盘腿坐下,“需知,这汉城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些大臣,拿死了我父子。” “原本以为大位必定落入到李钧那小子身上,不想,峰回路转,”李岐沉声道,“大明皇帝让我国重选,你可知为何?” “定是李钧之假仁假义被朴家透露给了大明皇帝知晓,这才重新发回?” “蠢!” “不是吗?” 李岐摇着头倒,“你整日在汉城闲逛,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有,户曹判书新纳了一房小妾……” 李岐直接一个杯子就砸了过来,“为父是问你这些吗!” “爹,我就听到这些风声!” “唉,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个蠢货!” “那出使大明的朴有乐,带回消息,大明重开海贸了,你知不知道!” “那与我等何干?” 李岐直接气得站起,冲过去就是对着李宗麟脑袋一巴掌呼过去,“与你何干,知不知道,大明取消朝贡制了,现在是自由贸易了!” “那也是那些商人的事!” 要不是就这一个嫡子,李岐现在恨不得拿刀给他来个对穿,“取消朝贡,就意味着,大明开始要往外扩张了,你知不知道!” “一旦扩张,我朝鲜便首当其冲,你知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大明皇帝要干涉我朝鲜的王位人选了没?” “爹,你是不是杞人忧天了,自康献大王起,我朝鲜就对大明称臣,如今已经十三代,大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便攻打我朝鲜!” “你啊,太年轻,不懂那些人心私欲,”李岐挥手让李宗麟起身,凑近道,“我听那朴有乐言,大明如今新法改革正热,士绅土地并购被大明朝廷扼制,商业正喷勃向上,仅大明天津大沽港,每日海船出来前来我朝鲜就不下一百艘!” “如今汉城仁港外海,多少朝鲜大臣与商贾勾结,直接在外海与大明商人交易。” “父亲,大明商人前来我朝鲜,不是好事吗,其带来货物,不是更便捷我朝鲜百姓吗?” “朝鲜的钱是有定数的,一旦大明的商人赚得多了,我们朝鲜商人便赚少了,到时,钱都让大明商人赚了,我朝鲜却一分税都没赚到,那些大臣便会更加的盘剥百姓!” 李宗麟不惑不解,“父亲,这与大明要攻打我朝鲜有何相关?” “如何便不相干,”李岐立起眉毛,“他大明对外海贸,见识了我朝鲜的繁荣之后,必定会生起忌惮之心,到时一定会派人攻打我朝鲜!” 李宗麟哭笑不得,“父亲,您实在是多虑了,大明繁华远胜我朝鲜,如何会费力不讨好的攻打我朝鲜!” “且若真的大明攻打我朝鲜国,我朝鲜国便直接内附也无不可!” “能做大明人,也定是这世上最荣幸的事了!” “你这个不孝子!” 李岐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康献大王基业,十三代朝鲜王努力之下,才有今日,你便敢言投献,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爹,你息怒,我等父子在这替他人担忧什么,这朝鲜大位,指不定还是人李钧的呢!” 儿子李宗麟的话,直接扎了李岐的心,是呀!两班大臣,个个支持李钧为王,自己在这担忧什么。 当夜,李浚庆宅邸处 李锃三兄弟跪坐在领议政大臣李浚庆面前,正低头品鉴着香茶,李钧最先坐不住,开口道,“李议政,今日在驿馆,那三个明人有意将大位直接给叔父!” 李浚庆喝下举着的热茶,这才小声道,“河城君,遇事莫要急躁,那三个明人,不过是试探你等而已,凡是还未下决断,做不得数的。” “可他们言之凿凿,我怕,”李钧小声凑近道,“我怕夜长梦多!” 李浚庆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花般,“不会的,河城君,老臣已经有了主意,你莫要自乱阵脚。” “如何主意,还请议政大人告知!” “如今仁港处,大明商贾与我国走私商人,不顾法纪,私下交易,老臣有意让德阳君出任仁港兵备道使,整治一下仁港目前的现状。” 李浚庆老狐狸一般的眼眸闪着精光,看向兄弟三人,“事关大明的事,都非小事,若你叔父德阳君办妥了,相安无事。” “要是办砸了,那可就事大了!” 李钧眼前一亮,妙!此计甚妙啊! 不愧是李议政,也就他这个老狐狸,才能想出这招来,让叔父李岐去治理仁港,得罪的可是大明的商人,这些能出海经商的大明商人,那个背后没点人脉。 一旦得罪了这些人,那李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且大明的那个嚣张的太监和三个大明翰林还在汉城,如何肯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商人吃亏。 到时别说朝鲜大位了,得罪了大明太监,怕是连德阳君这个封君,都得被那个大明太监给施压罢免了不可。 “有了李议政大人您这一妙计,我就心安了不少,”李钧举起酒杯,朝李浚庆道,“我敬大人您一杯!” 李浚庆痛快饮下,这才道,“你叔父德阳君出任仁港,你便要在汉城加倍的小心,那些明人,定会在暗中观察你的一言一行,切不可大意。” “大人您放心,我无事便居家中苦读诗书,学习汉话,不会随意外出闲逛的,”李钧直接开口向李浚庆保证道。 “是呀,议政大人,三弟他平日没事,都是在书房读书写字,不会随意外出的,我也会跟着照顾他一二的。” “好,如此,老臣就依计行事,”李浚庆见李锃也出来保证,便安下心来。 四人在大堂上继续交谈饮酒,互相讨论着朝鲜朝堂时局,商议着李钧上位之后,该如何治理的细节来。 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却不知,李秀荃今日被李锃羞辱了一番后,回到宅邸后,气愤的叫来了自己的母舅,全州崔氏的族长崔平永。 娘舅外甥俩在书房密语了许久,直到夜深,崔平永才告辞归家。 第242章 关关雎鸠 翌日,朝鲜国议政院 领议政大臣李浚庆当着六曹判书的面,直接就汉城仁港,私下交易之事进行商议,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走私行为,朝鲜朝堂上的大臣,参与其中的自然为其辩护。 那些吃不到肉的,直接就大着嗓门叫嚷着要严惩那些走私的商人,应当抄家处斩。 “韩参判好大的口气,那些外海的大明商人,你也打算直接将其捉拿抄家处斩不成?” “我何时说过要将大明的商人也处斩,你莫要血口喷人!” “只处置违法乱纪的我国商人,至于大明的商人,还需领相大人,上疏至大明,告知大明皇帝陛下知晓才是!” “哼!” 这些朝鲜两班大臣,又开始遇事怼人不怼事的大吵起来,李浚庆捂着额头,听着底下的六曹判书,参判等在那不断地争吵,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朝鲜大臣,对待自己朝鲜国内的商贾,那是重拳出击,对待大明的商人,那是讨好生怕得罪。 治不了大明商人,我还治不了你们这些朝鲜商贾不成。 “既然要整治仁港,那么谁有合适人选,前往仁港?” 李浚庆的话一出口,原本热闹的议政院大堂上瞬间安静,个个两眼圆瞪看着对方,都不肯先开口讲话。 “我看还是领相大人您作这个人选主意,”一个户曹的参判小声开口道。 别看这些人在这吵得凶,嚷嚷着要如何的惩治那些仁港走私的朝鲜商贾,但真正要他们上场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毕竟这可是纯得罪人的差事,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没有那个大臣肯出来先当这个出头鸟,查获了这些朝鲜商人,那大明的商人不是财路也被断了,到时可就有得乐子了。 在朝鲜,得罪谁都好,就是别得罪那些有深厚背景的大明人,你不知道他们在大明的人脉可以影响到大明朝廷的那些大人物。 一旦大明朝廷施压下来,谁去仁港主持走私,谁的政治前途就得早早断了。 “都不说话,”李浚庆假装生气的拍着面前的小案几,“不是都吵得很热闹嘛,怎么这会都没人开口了!” 底下的官员只得支支吾吾的看向地板,不敢回应李浚庆的话语,被骂几句就被骂几句,总好过将自家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后起之秀’给送上绝路强。 “既然都没人说话,那老夫提议一个人选,你等议一议,看看可合适,”李浚庆直接抛出李岐名字,“就让德阳君前往仁港主持大局,你等认为如何?” 众位大臣眼前一亮,不愧是领议政大臣,还是您老的手段高啊! “妙极,领相之提议,我等认为再合适不过了!” “对,领相,便让赋闲在家的德阳君前往仁港!” “其乃是我朝鲜宗室,也理应为我朝鲜分担些重任!” 面对众大臣的附和声,李浚庆老脸一笑,“既然你等都赞成老夫此项提议,便直接落下文书,前往德阳君宅邸宣读。” 河城君宅邸 一大早就在自家书房看书的李钧,被管家告知,全州崔家长子崔德季上门前来拜访,李钧面露疑惑,“我与全州崔家,并无联络,其上门来,所为何事?” “老奴并不知,只是说有要事求见君子,现在大堂上等候。” “我大兄呢?” “一早,朴家长子便过门相邀大君出外办事去了,”管家只得如实告知李钧知晓。 “如此,待我更衣便前往大堂相见。” 大堂上,崔德季正端正跪坐在次席处,静静的喝着仆人奉上的热茶,等待李钧的到来。 这次贸然上门,是其父崔平永吩咐之下,崔德季主动请缨前来,而李钧大兄李锃,也是与崔家相熟的朴家相邀之下,被邀请出门。 “崔公子,不知此次上门,有何要事?” 李钧换完衣袍,才进了大堂,便直接开口朝跪坐的崔德季询问道,崔德季笑着放下茶杯,起身拱手对着李钧道,“久仰河城君您的大名,今日听说您居家,便冒昧上门打扰,还望河城君你海涵!” “我与家中,倒也无事,崔公子突然上门,我还倒是出了事情呢,”李钧听崔德季的话,知道又是一个得知自己即将继大位,过来巴结自己的世家子弟。 便笑着客气请崔德季落座,“崔公子,如今在何处当值?” “哦,不才,如今只是弘文馆馆学生,”崔德季很是自傲的说出自己弘文馆学生的身份。 在朝鲜,不是家世显赫,是没有资格被选入弘文馆内就读的,如今的弘文馆早就已经被朝鲜各个世家把持,各个世家轮流坐庄,推荐自家的后辈进入就读。 那些没有实力的地方士子,想要进入弘文馆,除非攀上高枝,或者学识真的惊人,不然,平头士子,一辈子都别想着能进入弘文馆内就读。 “我听闻,河城君喜爱读书,在下最近正好家中收藏了一本大明孤本,想过来请河城君一观。” “哦!在那里,”李钧听了直接高兴的起身,就要上前索要。 “河城君且先不急,此孤本极为的珍贵,学生怎么会直接带在身上出门,若弄坏了,可就不好了,”崔德季安抚住着急的李钧。 “也是,如此孤本,是该小心收藏。” 见李钧这般,崔德季直接开口邀请道,“孤本就在学生书房处,不如河城君与我一同前往,到时若河城君看得上,便借您阅读些时日,也无妨。” “好,这便走起!” 就这样,李钧被崔德季直接诓骗出了自家宅邸,往崔家而去,才入了后院,便听见花园处,有女子嬉闹笑声传来,李钧听得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许。 突然,一个五彩毽子越过花丛,直接掉落在李钧面前,接着一个女子直接探出身子来,朝李钧这边望了过来。 只一眼,李钧便看得出了神,嘴里喃喃自语的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那女子被李钧这般看,红着脸直接便躲了回去,李钧急忙拿起毽子,就追了过去,口里不断的喊,“这位小姐,你的毽子!” 第243章 入套 “这位小姐,你的毽子!” 李钧拿着毽子,望眼欲穿的看着那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娇羞的躲入花丛之中,初入眼,面若桃花人映红,柳条纤细堪盈握。 才转身,却是丰满若果初待放,引来香碟绕两旁,浓泼乌秀如柳枝,只得佳人胚此裳! 崔德季一旁眯眼看着李钧这副猪哥样,笑着装作不知情的上前道,“此女子乃是我之表妹,今日舍妹于自家阁老办赏花宴,请了许多汉城世家女子前来。” “刚才许是在嬉戏,不想冲撞了河城君,真是失礼!” “无妨!” 李钧被崔德季话语惊醒,连忙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直接摆手道,“无妨,只是些小事而已。” “河城君,还请这边请,我之书房在这处,”崔德季伸手作请状,将李钧往花园反方向那边引去。 李钧再次回头看了眼相隔花丛的那个女子,装作不经意的询问了一下崔德季,“崔公子,却不知你母家是那个大姓?” “我母家乃是清州金家,舅父如今任司宪院掌令,”崔德季如实告知。 “那刚才那位,便是金家的世女了?” “正是我舅父之长女,”崔德季笑着朝前一指,“河城君,前面就是我的书房所在了。” 李钧这会哪有心思看什么孤本,他的心早就被刚才那个金姓女子给勾了过去了,正百爪挠心的想在看一眼那个女子的面容。 再见一眼她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闻一闻她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若是能听她称呼一声河城君安,李钧只怕今夜便得失眠不可。 就在两人站在书房前,打算进入的时候,一个婢女匆忙赶来,小声对着崔德季道,“禀告大公子,小姐得知大公子归来,特命奴婢过来邀大公子前去!” 崔德季听了,为难的望向李钧,摇头对着婢女道,“便回话给小姐,说公子我有客在旁需陪侍,不便前往!” “且慢!” 李钧哪里肯放过这个再见金姓女子一面的机会,直接开口阻扰道,“崔公子,便过去也无妨!” 崔德季内心冷笑,这个登徒子,初次入人家门,见了女眷,便这般猴急,一般懂礼数之人,不相熟,人家妹妹不知有客,过来相邀,不是拒绝,便是告罪先回避。 李钧倒好,直接便替崔德季应下,内中话语,还将自家也捎带上,打算一起前往,要不是今日是崔德季故意引诱李钧过来,他非得直接将李钧这个不知羞的赶出门去不可。 “既然河城君这般说,那便请一同过去,”崔德季假装失望的对着李钧道,“我今日原本是邀河城君您过来一睹孤本的。” “孤本何时何刻都可一观,但宴席却不是时时刻刻便有的,”李钧一脸正人君子做派,背着手就先行跟着婢女走向花园。 崔德季冷笑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慢慢行进,一个小厮这时凑上前来,对着崔德季就小声耳语了几句,崔德季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小厮这才点头直接朝后院快步而去。 花园这边,众女莺莺燕燕的嬉笑声愈来愈近,不时传来踢踏毽子的脆响声,李钧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压下花枝,抬眼向群女看去。 却见千娇百媚各个不同,唯独金姓女子如鹤立鸡群般巧笑如嫣,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李钧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世间竟有这般绝美女子! 此刻,李钧完全看迷了眼,连崔德季走到身边,李钧都没有发现,崔德季直接干咳一声,李钧立马回过神来,对面的那些嬉戏女子们,也停下了取闹,纷纷望了过来。 这么多娇艳的花骨朵儿望来,饶是此时李钧情迷,也不由得红了脸,拱手朝面前的众女子作揖道,“在下河城君李钧,见过各位大家!” 那些女子三两成群站在一起,互相咬着耳朵密语,不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直笑得李钧越发红脸。 那个金姓女子也躲在人群之中,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儿,正跟另外一个娇媚女子朝这边指指点点,掩嘴偷笑着什么。 “哥哥,我还以为你单独一人归来,不想,你还有人客要接待,”崔德季的妹妹笑着从人群中走出,对着李钧就是一个万福礼。 “见过河城君!” “见过崔家小姐!” “莫要在这单站,凉亭那边,备了酒宴,还请河城君移步过去,”崔家小姐看向自家大哥,示意让他带人过去。 怎么这个河城君傻傻呆呆的,一副木头脑袋一样。 “河城君,还请这边走,”崔德季一拍脑袋,假装恍然大悟,“怪我,没跟妹子你说清楚。” 崔德季领着李钧直接越过人群,来到凉亭内,却发现亭内,早已坐了三个男子,正喝着酒,畅谈着国事。 见崔德季进来,急忙起身拱手道,“崔家哥哥来了,快,这边坐!” 走在后面的李钧,还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等到入了凉亭,这才发现,突然多了这三个男子,一时愣住。 “河城君,别来无恙,快请上座!” 说话之人,乃是汉城有名的浪荡公子韩杉正,李钧认得此人,在汉城风花雪月之地四处流离,其父乃是朝鲜司宪院执义,从三品堂官。 李钧的大兄李锃,最是厌弃这韩杉正,李钧在其兄的影响下,对韩杉正自然没有啥好印象,只是敷衍的笑了一下,就直接入席。 在韩杉正等人的烘托下,酒席气氛倒也热闹了许多,崔德季更是频频向李钧敬酒,“河城君,今日原是想请您过来一观孤本,这杯便是我敬你,待得闲,再请河城君前来!” “好,”李钧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了醉意,这会是来者不拒,直接仰脖就干。 要知道,这可是大明商人贩卖过来的高度白酒,虽调和过,也将近二十八九度,照李钧这样喝法,后劲上来,不得直接醉死过去不可。 然而,韩杉正等人还在不停的劝酒,什么朝鲜男人就得跟大明汉子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干!” “今天不醉不归!” 第244章 争风吃醋 “今天不醉不归!” 凉亭内,热闹的气氛,让花园内那些嬉戏的女子一时好奇,围观了过来,李钧坐在主位,发现凉亭外,那个金家小姐,正目光担忧的向他看来。 李钧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一激灵,她看我了! 她这是在关心我吗? 难道她被我的气质折服了! 爱慕上我了! 李钧顿时豪气的将酒杯一饮而尽,大喝一声,“好酒!” “痛快!” “哈哈哈!” 韩杉正大笑着拍着李钧肩膀,“好酒,这可是大明来的御酒,大明皇帝陛下特赐的谷梁液,仅这一合,就花了我不下十两!” “要不是我与那大明商人熟络,他还不卖给我呢!” “韩兄真是人脉广阔,小弟佩服!” 韩杉正说完,另外一个陪酒的男子立马便奉上马屁,十两一合的酒,他可还真没这么奢侈的喝过。 “你怎么又喝酒了,杉正,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喝酒的吗!” 李钧听见声音,寻声望去,见是金家小姐说话,眉头原本一翘,但听见名字,立马脸色一垮。 杉正,叫得这般亲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直接放下酒杯,看向了还搭着自己肩膀的韩杉正,一脸的寒霜,金家小姐怎么认识这个浪荡子。 而且似乎语气还十分的亲昵! 韩杉正满身酒气,直接起身来到金家小姐面前,直接搂住了她的腰,玩世不恭的笑道,“哎呀!男人应酬之时,怎么能不喝上几杯!” “珠善,你莫要介意,今日过后,我便戒酒!” 原来她叫金珠善,好美的名字,李钧内心狂喜,终于知道了她的闺名,但又想到韩杉正这个浪荡子还搂着她,就内心气愤不已。 “放开她,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知收敛,”李钧酒气加怒气上头,直接站立起身,对着韩杉正就是一顿怒斥。 “放开她,”韩杉正嬉笑着看向李钧,一脸你再逗我的表情,“你说放就放,我偏不!” 说完,还直接对着金珠善脸颊就亲了一口,羞得金珠善直接掩面跑出了人群,周围那些女子直接起哄嬉笑起来。 韩杉正放荡不羁的哈哈大笑,指着李钧道,“看见了没,放开了!” “哈哈哈!” “你个混蛋!” 李钧眼见自己才爱慕的金家小姐,被韩杉正这个浪荡子这般轻薄,直接怒气爆发,越过案几,上前对着韩杉正脸颊直接就挥拳过去。 哗啦一声,韩杉正原本就已经醉意朦胧,李钧一拳挥来,加上又是酒后发怒,完全不留余力,将韩杉正直接就一拳放倒,砸在案几上,将案几上的杯碗盘碟直接扫落在地。 “啊!” 围观的众女子,见打了起来,惊叫着就散了开来,远离了凉亭这个是非地,被打倒的韩杉正,面上吃了一拳,原本的醉意顿时消了一半,指着李钧直接破口大骂,“你个瞎了眼的,敢打你爷爷!” 直接抄起一个菜碟,就朝李钧砸去,边砸还边骂,“完蛋玩意,有娘生没爹教的小畜生,爷爷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骂完,直接腾的起身,上前对着李钧正脸就是一拳挥落,直接就给李钧开了花,一拳打完还不解气,直接拳脚齐上,打的李钧毫无还手之力。 李钧原本得体的衣袍,此时污秽不堪,沾满了菜汁油末,头发因为跟韩杉正扭打,已经乱如鸡窝。 崔德季眼见差不多了,直接叫着快住手,莫要在打了,上前跟其余两人,合力将李钧和韩杉正分开来。 刚刚因为羞红了脸的金珠善,这会又出现,对着韩杉正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询问是否受伤云云。 已经熄了火的李钧见此情景,再次小宇宙爆发,挣开抓着他的手,上前对着韩杉正就是一拳挥出,吓得金珠善惊叫着直接逃离开来。 “这事没完,这事没完,”被崔德季死死拉住的韩杉正,直接指着李钧,“你便是被封为君,我也定不会这般轻易饶过你!” “好大的口气,我看你能将我如何!” 李钧看向一旁皱眉的金珠善,又挑眉对着韩杉正挑衅道,“你公然调戏良家女子,我便打抱不平,你能奈我何!” “河城君,这金家小姐,乃是韩杉正未过门的未婚妻,”抓着李钧手臂的那个人小声对着他道,“你闯祸了!” “什么!” 李钧闻言如遭雷劈,完全不敢相信耳旁那人说的话,金珠善是这个全汉城有名的浪荡子的未婚妻! 这真是一朵牡丹插在了狗屎上! “我要上告到汉城府,你李钧无缘无故便殴打我,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走着瞧!” 韩杉正被金珠善直接扶着就出了凉亭,金珠善还时不时的回头望着李钧,一脸的幽怨,看得李钧直接头皮发麻,酒也全醒了过来。 不好! 自己这是闯祸了! 李钧连忙撇开抓着自己手臂那人,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忙也出了凉亭,直接就往崔家大门走去。 崔德季直接便追了上来,“河城君,你看,这好好的宴席,实在是崔某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没事,我还有事,这便回了,”李钧低着头直接上了自己的软轿,仆人抬着急忙就往李钧宅邸而去。 崔德季冷笑看着远去的李钧软轿,笑着朝仆人小声低语道,“去告知兴宁君,就说,河城君今日在崔家,欲抢夺他人未婚妻,而与人大打出手。” “将韩家公子打得鼻青脸肿,事情已经闹开,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是,小的这就去!” 崔德季看着仆人小跑的往街口跑去,这才转身回了宅邸,原本热闹的花园内,众女因为李钧与韩杉正的斗殴,已经散去,只留下凉亭内的一片狼藉。 李钧这边,乘着软轿才一进宅,已经归家的李锃见李钧这副样子,诧异的看着李钧,“这是怎么了,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李钧此时在路上越想越觉得事大,心里着急,就将今日在崔家与韩杉正之事,如实的告知给了自己大兄李锃知晓。 李锃听了,直接气得大骂,“你这个蠢材!” “如今正是大位关键时刻,你竟然如此行事!” 第245章 背锅君 仿佛是一夜之间,李钧夺人未婚妻,故意殴打韩杉正的事,就在汉城上层流传开来,小道消息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一个说是韩杉正被绿,当场抓奸,李钧暴起伤人,听说韩杉正被打的床都下不了。 另外一个立刻反驳,说是李钧见色起意,想要在女子未来丈夫面前横刀夺爱,被韩杉正喝止,李钧恼羞成怒直接出手,将韩杉正暴打一顿。 无论怎么传,李钧都是那个见了他人妻子,便头脑一热上去打人的罪魁祸首,连带着原本在汉城文化圈里臭名昭着的韩杉正,都有了同情者出现。 这是韩杉正始料不及的,他正在家中大发雷霆,痛骂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他韩杉正直接一顶绿帽被人死死扣在头上。 如何让他不愤怒,韩杉正的父亲连夜就找到了领议政大臣李浚庆,嘴上虽没怎么说不快,但话里话外,却表明了立场。 他韩家,公开不会支援李钧争夺大位。 李浚庆也拿韩家毫无办法,大儒韩胤明的威望,就是李浚庆身为朝鲜领相,也是不敢公开对韩家如何的。 怪只怪李钧这个蠢货,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此这般为他谋划,依旧还是给他李浚庆惹出祸事来,可事已发生,李浚庆还不得不出面为他摆平才好。 李浚庆直接起身,出了议政院大门,乘着软轿,就直接朝申时行等人居住的驿馆而去。 压下朝鲜大臣们的非议,对李浚庆来说,无非就是一场场交易而已,而大明派遣过来的这四位,才是真正决定朝鲜王位的话事人。 李浚庆不得不亲自出面,前往驿馆,为李钧擦干净屁股。 仁港这边,李岐被委派为仁港兵备道使后,便被朝鲜兵曹判书不断地催促启程前往仁港,李岐无奈只得磨蹭着动身前往。 从汉城出发到仁港,才不足五十里地,李岐硬生生的用了三日才‘飞快’到达,且到达之后,直接便入驻仁港兵备道府,直接闭门不出。 任由那些仁港官员商贾上门求见,李岐一概不见,直接就是饮酒听曲,消遣度日,气得那些仁港的官员上折到了议政院直接弹劾。 李岐也全然不惧,他本来就不想出任这个劳什子仁港兵备道使,李浚庆也知道李岐内心的打算,所有弹劾李岐的折子,全被李浚庆一并扣押。 李浚庆眼见李岐这般不作为,直接密信送达仁港,暗中命令仁港官员,直接以仁港兵备府名义,将那些私自出海与大明海商交易的朝鲜商人逮捕查抄。 一时间,仁港商贾如过街老鼠,兵卒追捕不及者,直接便躲避入大明商人在仁港开设的店铺之内,那些兵卒也是心大,直接就闯入那些大明商人店铺之内,好一通打砸。 等到李岐在兵备府内得知此事时,那是气得直接跳脚,将那些私自让兵卒抓捕商贾的官员给叫了过来,就是一顿臭骂。 那些被李浚庆暗中吩咐了的官员,根本就不惧李岐,大言不惭的说,乃是议政院下发文书,让德阳君你命人前来缉捕走私,而你却不作为,为了应付上差,他们只得自行决断。 仁港那些被打砸了的大明商人,气愤不过,直接上告到了汉城府,汉城府判官给他们来了一套打官腔,推太极将他们直接糊弄出了府衙,打算直接不管不顾。 这些大明商人如何肯咽下这口窝囊气,特么的你要是大明的官老爷,给老子来这套太极推诿,老子要上头没人,说不定就真的忍了。 可你就是我大明的一个藩国而已,竟然也敢无视我们宗主国良善百姓的诉求! 跟老子玩推诿是! 好! 老子直接祭出钞能力大法! 那些被打砸了的大明商人,合伙凑了一万圆整,直接来到大明入朝太监陈洪下榻的驿馆外,直接奉上万圆‘大洪武’,只求陈太监能够为他们这些漂泊异乡的大明‘苦命人’伸张正义。 陈洪这厮,也是荤素不忌,有钱就收,且为人还很诚信,收钱就办事,当天便直接在驿馆内让人将朝鲜议政大臣李浚庆叫来,喷了个狗血淋头。 “你等好大的胆子,我大明良善商人,在你朝鲜经商,你等便敢这般横行霸市,无事生非打砸我大明商人之店铺!” “看来,你等是不把我大明这个宗主国放在眼里啊!” “陈天监,请息怒,还请容下臣申辩一二!” 李浚庆听了陈洪的话,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在朝鲜,谁敢无视宗主国大明,那不是小鸡仔黄鼠狼前跳舞,嫌命长吗! “有何可申辩的,那些被祸害的大明商人,到你朝鲜汉城府衙告状,你等都敢随意糊弄!” “今日敢糊弄这些大明商人,明日便敢糊弄咱家这个皇爷入朝太监,后日便敢糊弄皇爷!” “陈天监,您言重了!” “我朝鲜万万不敢欺瞒糊弄大明皇帝陛下!” “汉城府判官之事,皆是其人私自作为,非是我朝鲜国之本愿,下臣回去,立马就将汉城府判官调职他处!” “仅是调职?!” “那依陈天监之意,该如何?” “勒令其致仕!” “是是是,下臣回去,立马让其上疏致仕!” “那仁港之事,是何人所为,当速速将其抓捕,胆敢打砸我大明良善商人,简直胆大包天!” 陈洪直接逼视李浚庆,说出的话,不由李浚庆有一丝辩驳,他陈洪乃是隆庆帝特遣入朝的钦差太监,如同隆庆帝亲至,说出的话,就代表着大明朝廷。 李浚庆这会倒是不急了,他让李岐前往仁港,为的就是将他从朝鲜大位这个继承人选上扯下来,陈洪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陈天监您放心,下臣回去,一定将仁港之罪魁祸首直接索拿到您面前,让您亲自处理!” 陈洪这才脸色稍缓了不少,“你这个朝鲜领议政大臣,也需多用点心,底下的官员这般的胡作非为,你竟然无法压制。” “看来你朝鲜国上下,也需好好整治一番了,不然那天闹出大事来,朝廷那边,可不好交代!” “陈天监您说的是,下臣回去,一定好好整顿!” 第246章 铁路贯通 李浚庆缓慢的出了驿馆大门,颤颤巍巍的上了自己的软轿,直接回到了议政院后,接连下发了几道文书。 第一道,便是直接将汉城府判官罢免,勒令其闲居在家。 第二道,就是火速派遣汉城五卫军府的兵卒前往仁港,将仁港兵备道使,德阳君李岐捉拿,押解回汉城。 第三道,将仁港前些时日打砸大明商贾店铺的兵卒直接锁拿,将打砸索贿得来的钱财,直接赔付给受损的大明商贾。 那些大明商人,得知消息后,越发在仁港趾高气扬,就差学螃蟹横着在仁港大街上走了。 一些大明商贾更是直接让人刻制了一块写着‘大明’字样的竖牌,挂在自己店前,在仁港,那些官员面对这些大明商人,更加的束手束脚,不敢有任何得罪之处。 实在是这次大明商人的钞能力威力过大,一个汉城府判官正四品堂下官被直接罢免,一个仁港兵备道使,朝鲜宗室封君被直接捉拿入汉城。 那些参与打砸的兵卒,一个都没跑,全被翻了后账,大明商人更是趁机勒索仁港官员,将原本的损失直接翻倍的上报。 此刻,这些大明的商人才真正知道,原来国强,他们这些在外的大明良善商人,也可以这般的硬气。 那些朝鲜官员,不敢再朝他们颐指气使,原本在外海漂着的海船,也是直接嚣张的开入了仁港码头停靠。 只是给了一点入港税金后,便堂而皇之的直接卸下那些货物,朝鲜商人们羡慕的看着这些大明商人,不住的发出感叹,“能生作大明人,该是何等的幸福!” 一些商人小声道,“听说大明辽东那边,有一新城,只要过去购置房屋,且住上几年,便可直接落户!” “落了户,不就成了大明人了,到时再前来仁港这,不也能高人一等了!” “哦,是那里?” “我听大明的商人说,好像是叫大连府!” “待我打听清楚,将我这些产业变卖了,我便前往大连府,也购置上一套房屋,也作一回大明人!” “兄弟到时发达了,可莫要忘了我给你提醒的!” “放心,一定记得!” 不说朝鲜国那边,因为朝鲜王位一事,闹得鸡飞狗跳的,却说大明京师这边,如今已经是隆庆二年十月初,已经动工一年多,从京师广渠门外的客货两用运站直通通州城西门外,四十多里长的宽轨铁路,今日正式的验收完工。 造办监的工匠们正加班加点的重新测试着,明天即将试运行的蒸汽火车头,火车头会连夜点火储气,以便等皇太子朱翊釴过来观礼之时,可以顺利的直接发车。 为此,黄通命令造办监管事连夜督查,务必要保证试车之时,万无一失,若试车当天,出现事故,需紧急将备用火车头替补上位。 被命名为‘隆庆式’蒸汽火车头的机车,此时工匠正上下不停的查看着运行状态下的部件情况,这辆火车头,整备重量达百多吨,采用单胀式原理。 因为是第一次全手工敲打而出的,朱翊釴直接设计将汽缸固定于车架外边两侧,方便故障之后,工匠们检修。 火车头车架,朱翊釴采用板梁式结构,就是考虑到大明目前工匠水准参差不齐,且火车头动力可能不足的情况下,尽量的缩减车架总重量。 火车头后面一节车厢,就是机车的灵魂必备煤水车厢,整车配备了十二人轮流值班,其中六人是装煤员,四人是机修员,两人是火车夫。 按照朱翊釴设计的指标,这辆隆庆式火车头,锅炉压力全开之下,时速可达六十公里,满拉十五节车厢下,可装载货物一百多吨,七十名乘客。 从通州到京师四十多里地,除去装卸货物的时间,全程下来仅需不到半个时辰,便可直接到达京师广渠门外火车站。 这种速度,对于还在使用马车驮运货物的大明商人来说,可以说,简直就是神速了。 那些得知了火车即将试车,且往返通州仅需一个时辰的商人,个个听后,都是觉得天马行空,摇头不信。 在朱翊釴有意宣传之下,整个京师甚至是整个顺天府的百姓,都被接连多月的报纸新闻轰炸,京师周报不断地将广渠站火车的修建进度刊登在报纸上。 那些想体验新奇的京师百姓,有点余钱的,都早早来到广渠门火车站处,排队购买前往通州的火车票。 仅仅七十张坐票,发售当天,才不到一个上午,就被排队抢购的百姓给直接定完,那些没买到票的,想体验一番报纸上宣传的‘飞一般’的感觉的士绅百姓,开始加价求购。 哪里都缺不了这些倒票的贩子,一张前往通州的火车票,火车站出售是按里程计费,一里地收取一文,原本五分钱的火车票,被这些票贩子直接炒到了一角钱。 朱翊釴定价这般低,为的就是让那些普通百姓,也可以享受到便捷的交通,谁知这七十张火车票,尽数被那些地主士绅们抢购一空。 ‘啪’的一声,净街鞭被锦衣卫力士直接甩出,鸣锣开道之下,皇太子朱翊釴的车驾沿着正阳门大街直接拐入西三里大街,直接朝广渠门而去。 沿途百姓见到皇太子车驾,纷纷拱手作揖,躬身后退,为车驾让出道路来,骑在马上的大汉将军们,身穿明光铠甲,手持礼乐仪仗,护卫在皇太子车架左右。 后头一列列灰衣灰裤的皇太子亲军,背着火铳,步伐整齐的踏步前进,一路上叮当作响。 沿街小孩儿指着那些亲军,不时的大喊大叫,引来自家父母那爱的鞋拔子,顿时老实下来。 队伍直达广渠门外,入眼一座水泥浇筑而成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映入眼帘,火车站外,一条四马车并联行走的宽敞水泥马路,直通到广渠城门处,顺天府及大兴县衙的巡捕们正不断地呵斥那些围观的百姓。 “皇太子驾到!” 第247章 大明第一条(一) “皇太子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大喊,皇太子朱翊釴乘坐的四轮马车,缓缓的停靠在火车站入站口处,朱翊釴身穿新式军服,头戴镶金边高筒帽,手扶着龙镶金绣春刀抬头望着面前高大的混泥土火车站。 整个火车站入口,采用砖木结构,大大的一个‘京师站’匾额悬挂在大门入口处,乃是隆庆帝亲笔题写。 火车站整体布局呈现长方品字型,中间是客运候车检票大厅,左右是出入货运检查大厅。 客运候车检票大厅内,铺设着西山公坊出品的廉价瓷砖,这些流水线出产的瓷砖,造价已经可以压缩到一块一分的价格,市面上售卖,也仅需三分银钱。 精美的纹路线条,受到了许多地主士绅们的追捧,在一些士绅家中,已经开始出现全面铺设瓷砖的情景。 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朱翊釴慢步走入候车大厅,看着里面被顺天府按察所巡捕隔绝在一角的七十名即将首次乘坐火车的市民,朱翊釴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那些市民随即拱手作揖回礼。 大厅尽头,是四个出入站检票口,分为甲入,乙入,丙出,丁出,检票员穿着一身得体的青色衣袍,正笑脸看向朱翊釴这边。 在大厅的入门右边,一个栅栏后头,售票员们正挺直身体,双手放前,恭敬的朝栅栏外的皇太子朱翊釴和一众官员微笑致意。 朱翊釴笑看着面前的一切,朝随侍一旁的黄通满意的说道,“黄通,你办得不错,孤很满意!” “殿下满意,乃是奴婢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称赞了!” “呵呵,你呀,还是这般的油腔嘴滑,”朱翊釴笑着走向检票口,黄通立马从自己内裳中取出一张甲等一号票,恭敬的双手递交给朱翊釴。 朱翊釴笑着单手拿过,直接递给面前那个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检票员,那个检票员紧张到哆嗦的微抬头,轻轻双手接过朱翊釴递来的票。 护卫在朱翊釴身旁的锦衣卫千户骆秉良,目光警惕的注视着这个检票员,手按在绣春刀柄上,随时一副拔刀砍人的架势。 只要这个检票员及周围的人有任何的一点异动,护卫在朱翊釴身旁的锦衣卫们,立马便能做出反应,这些随行护卫的锦衣卫,各个腰间,都佩戴着手铳,一两个锦衣卫还提挂着一个方形可折叠的铁盾牌。 这是造办监特意命工匠打造的紧急护卫盾牌,由朱翊釴设计定型,全展开,长可达三尺,宽二尺,可以完全抵挡住任何的刀枪斧钺的劈砍刺击,便是弓箭直射,也可直接弹飞。 因为重量实在是过于的感人,故而,每携带一段距离,便会更换提挂人员进行轮换,避免出现紧急时刻,提挂之人脱力无法护卫的尴尬场面。 检票员接过朱翊釴的票后,认真的查看了票的真伪后,便直接拿起一旁的公章,直接啪的就盖上了‘京师火车站检票’圆章。 章一旦盖上,便不可改退,便是你现在不入站,只要火车到点发车,票便立刻作废。 盖过章的票,具有官府认证资格,可以被认定为是合理出行的证据,地方检查户籍,可以直接出示此票,或认证为不在场证据。 朱翊釴拿过检票员双手递还回来的票据,笑着直接走进去,黄通快速的给自己盖了一章,便急忙跟上朱翊釴的步伐。 身后的锦衣卫们,手拿着锦衣卫证件,直接无视检票员那无奈目光,跟随黄通直接进了火车站台。 站台依旧是朱翊釴按照后世的风格设计,双线火车铁轨两站台,中间两条木质天桥连通两个站台,此时站台上只有先入场的锦衣卫警惕的占据住各个位置。 站台旁十五节车厢静静停靠着,前头的火车头正冒着白色蒸汽,烟囱上黑色的煤炭燃烧后散发着黑烟,与白色蒸汽交相缠绕。 这次通行前往通州,原本其余十三节装载货物的车厢,被单独腾出五节,一节是朱翊釴以及随行的官员乘坐,另外四节乘坐是护卫的锦衣卫及新军士兵。 朱翊釴此次不仅仅是要前往通州,到达通州后,会直接在新军和锦衣卫的护卫下,直接巡视正在修建的京津铁路和即将动工的京蓟铁路。 这两条铁路,京津线是由安平商行及京师其他商贾和百姓参股直接出资,以二十年运营权代为承包修建,修建完成后,经营权直接由新成立的京津铁路社代持。 每两个季度,京津铁路社进行一次股东分红,持有京津铁路股份,出售转让一成以上必须经过全体股东决议,才可在京师股票交易所进行交易,违者视为无效交易。 另外一条京蓟线,因为事关边地军事,故而,全额由户部向国立银行贷款修建,整条线路将会将大同,宣府,板升,山海关,锦州等地连通。 和平时期,铁路经营权归户部所有,商贾可以依靠此条铁路进行边地贸易,战时,全线军事管制,五军都督府直接接手调遣运输军事物资。 以后依靠这条线路,将会继续延伸往辽东朝鲜地界,直至朝鲜东莱港处,大明对倭的前线。 向西会一路不断延伸,大明士兵打到哪,要塞修建到哪,铁路便直接延伸到哪,绝对不会在出现汉唐时期,打得下来,却因为后勤保障问题,而无奈退守的尴尬处境。 这一条线路,可以算的上是大明未来边地的重要命脉,故而朱翊釴并未进行集资,即便是亏损,也要户部自行贷款进行修建。 等到全部线路连通,边地的各种物资货物开始流通起来,带动边地的贸易,将中原乃至南方的货物,直接通过铁路,源源不断的输送入草原高山那一座座要塞内。 送到那些为大明镇守边地的士兵手中,彻底的解决边地物质匮乏的问题,再将草原高山上的牛羊羊毛棉花等物质通过铁路直接运往内地,实现南北货物流通。 等到这一步,西北,草原,高山将会牢牢的掌握在大明朝廷手中。 第248章 大明第一条(二) “报告殿下,车厢检查完毕,可以登车!” 此次随行前往通州的太子左军二师三营营长朝朱翊釴敬了一个军礼后,大声的汇报,跟随前往的一个营五百名士兵已经在陆续的登车。 “好,辛苦了,”朱翊釴笑着回了一个军礼,在黄通的指引下,来到了朱翊釴此次乘坐的专用车厢。 整个车厢内,放置了一张长方形圆桌,六张靠椅,还有一个烧水台,及一张办公小桌,看起来很是简陋,但考虑到这次航程仅不到半个时辰,随后便会将这些物件撤离,重新作为货车车厢使用,也就释然了。 皇太子朱翊釴进入了车厢后,被拦截在候车大厅的那七十个乘客,这才被通知,可以检票入站,都兴奋的想要争抢着先行一步检票,被维持秩序的巡捕大声的呵斥过后,才老实的开始排队。 第一个检票进入站台的士绅,瞪大着眼睛,看着面前宽阔整洁的站台,啧啧称奇,“不得了啊,现在的水泥,是真的啥都能给你造出来!” “自从新皇登基,新法施行,现在京师,真是一天一个样了,换做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瞧瞧这火车车厢,真阔!” “瞧瞧这火车头,那是真大!” 那些随后进入站台的乘客,看着眼前的场景,都看呆了眼,大呼小叫的不断观看火车车厢和火车头,还在站台上的那些铁路巡捕,拿着短棍,大声的喊道,“月台上不得大声喧哗!” “赶紧按照车票登车找座位去,不要在月台逗留,火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嘿嘿嘿!找死是不是!” 一个跳下站台,打算看看铁轨的乘客,被铁路巡捕直接提溜着就扯上了站台,“你丫是不是活腻歪了,月台都敢跳,一会火车发车了,给你直接碾成肉泥!” “我就下去看看,看完就上来,”那人小声的辩解着。 铁路巡捕直接啐了他一口,“站月台不能看,非得下去找死是,得亏发现的早,不然一会那些当兵的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赶紧滚进去找位置去!” “是是是!” 随着车厢门被直接拉上,火车引导员挥舞着红旗,给火车夫打出准备完毕的指示后,火车夫直接拉动汽笛,‘呜呜呜’的汽笛声直接响起。 在火车头的带动下,火车开始哼次哼次的往前行进起来,伴随着蒸汽阀的放汽噗呲声,整列火车开始提速,速度开始攀升,慢慢的,站台开始远离,那些趴在车厢窗户观看的人,哇哇的惊呼着。 “真的跑起来了!” “看,广渠门,哇,好快啊!” “真的像是在飞一样!” 两节车厢里的乘客,直接化身成为只会不断哇哇大叫的震惊脸,看着不断后退的景物,连连大呼,“好快啊!” 京师城外的农田里,正在劳作的农户们,看着面前呼呲呼呲不断前进的大铁疙瘩,吃惊的直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这长长的一列火车,一时竟看呆了。 铁路修建时,他们还以为这是朝廷新修建用来给马车跑的,还好奇为什么路两旁要放置这两条大铁条,现在看着这列火车,他们才知道,原来不是马车。 但也给他们吓够呛,还以为是什么神仙驱使才使得这大铁疙瘩会凭空飞速移动,一些年纪大的农户,直接就在田里跪了下来,口里连连念叨着,“老君,佛祖各路神明保佑!” 火车直接呜的拉响汽笛,快速而过,车厢上的乘客,大喊大叫的朝底下农田里那些看呆的农户挥手,因为火车动静太大,也听不清在喊什么。 “爹你看,还有人哩!” “不会是神仙!” “神你个头,”里长没好气的轻踹了青年一脚,“县衙早就来人说过了,这是火车,烧煤的,上面的都是京城前往通州的。” “里长,你说烧煤的,也能跑起来,还跑这么快,马车都追不上!” “告诉你,这可是造办监修建的,全大明第一条铁路,除了咱们京师这,其他地方,你再找不到第二条,知道了!” “咱京师就是牛,啥都是咱最先用上,你瞧这火车,咻一下就跑没影了!” “屁话那么多,赶紧干活!” 车厢内,朱翊釴站在窗前,身体随着火车行进,有规律的晃动着,就是这个感觉,朱翊釴来到大明整十年了,终于又体验上了这个感觉。 看着窗外已经收割完的田地,农户们还在辛勤的打理着田埂,背着手的朱翊釴呼出一口气,“如今秀美之江山,真是令人陶醉其中!” 那些站在朱翊釴后面的随行官员,皆露出笑容,没有一人敢搭朱翊釴的话。 他们内心此时也是极为的感叹,起初皇太子提出修建什么铁路的时候,他们还想反对,但得知是太子朱翊釴自掏腰包后,也是时常劝谏朱翊釴,要他节省民力,修建水利多好。 如今铁路贯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他们这才明白皇太子朱翊釴的用心,如此高效的铁路,不管是货运还是以后军需物资的调配,边军都不用再喊出:戴才,老子的军粮呢! 在速度与合适的货运价格面前,以后铁路的修建之下,漕运这个费时费力的运送方式,可能会遭受一次大的打击了。 也就是海运,可以与铁路掰掰手腕了。 他们已经可以预知,明日京师股票交易所内,京津铁路的股票,会被疯抢成啥样了,有了这次京通铁路的完美试车通行,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地主士绅们,怕是要抢破头去争抢那不多的铁路股票了。 那些买了股票的官员们此时内心也是小窃喜,等明日股票大涨,直接出手,又是一大笔银钱入账,赚钱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们这些有内部小道消息的,早早投资收购一些股票,等到大涨,立刻出手套现,到交易所的税务所缴完税,美滋滋的直接存入银行,等待下一个大涨的股票出现,再重复收购出售套现。 而且通过股票赚来的钱,只要在税务所上完税,就连都察院都拿你没半点办法,完全就是合理收入。 第249章 调研 ‘呜呜呜’! 震耳的火车汽笛声,在通州西城门火车站外一里地,便被火车夫拉响,火车上的乘客,听见这一声汽笛声,知道这是通州站到了,纷纷开始收拾自己携带的行囊来。 一些有点闲钱的士绅,拉着京师前些时日流行起来的藤条箱子,底下安装的小木轮在铁皮车厢上划拉出呲呲声。 随着站台上叮当作响声被敲响,站台上的铁路巡捕上前直接拉开车厢大门,早已等在门后的乘客开始缓慢走出。 提挂着行囊的乘客,在铁路巡捕大声公的呼喊下,有序的在两个出口处检票,这次旅途,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他们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经历了。 火车这个以后大明人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他们作为第一批使用的人,手里的火车票,也十分具有收藏价值。 皇太子朱翊釴是最先第一个下车的,在那些乘客还在车厢内时,朱翊釴就已经先行出站了,火车站外,早已先行一天来到通州的锦衣卫们,将另外一辆四轮马车早早占据在火车站出口处。 其他围观的百姓,被通州按察所巡捕们拦截在外,那些要搭乘火车的,凭借着手中的火车票,已经被放行进入候车厅内等待了。 朱翊釴直接登上四轮马车,在驭手精湛的车技下,马车缓缓平稳起步,火车上的三营士兵,在火车卸货时,就已经下车来到朱翊釴的必经之地,待朱翊釴车驾驶过,他们则踏步开始跟上。 朱翊釴并没有直接进入通州城内,也发文告知通州知州,不可进行任何的迎接仪式,否则便要治罪。 这次朱翊釴搭乘火车前来通州,就是要沿着正在修建的京津铁路线一路到香河进行调研。 香河知县在给现任顺天府尹的文书中,提及目前香河县的棉布及成衣作坊成绩,而朱翊釴确实在了解了香河县税务所的税收后,证实了香河知县邓立贤的文书,水分是有,但干货也不少。 一个统计户数为两万六千多户,人口为十三余万的京师府县,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县了,经过知县邓立贤的经济扶持,如今香河县每月商税达七万多圆,且在如此高涨的情况下,田税份额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 要知道,整个北直隶的商税也不过是四十二万六千多圆,香河县一县,就贡献了七万多圆商税份额,在隆庆帝和高拱陈志眼中,这香河知县邓立贤,简直就是一个经营鬼才。 因此,皇太子朱翊釴此次沿线巡察调研,第一站,就选择了香河县作为开头,他要去见一见这个大明最先吃螃蟹的知县。 若其真的有真才实学,那朱翊釴不免就要来个大跃迁,直接给他个知府,让他去治理,看看他能否再次实现‘香河奇迹’。 朱翊釴从来都不怀疑大明人的智慧,要知道,现代的很多治理方法和工艺,过去的古人,都曾经间接或直接的采用过。 他们只是信息交流上不如现代人来得便捷,但在处理和治理国家上,这些古人,其实一点都不比现代人差。 而且每朝每代,时不时的还会蹦出几个妖孽的人物出来,拯救华夏,让这个国家走上富强,不使华夏文明彻底的堕落。 华夏人似乎自古就有一种扶大厦于将倾的气魄,那些仁人义士,不断出仕,每每在华夏将倾之时,扶危救难,一次次的再塑华夏。 在大明人心中,他们是特殊的,他们的大明更是特殊的,文化从未断绝,每每跌倒,回忆先祖荣光,他们都会越发的鞭策自己,让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再创辉煌。 大明就是天选之国,而他们就是天选之国最自傲的子民! 朱翊釴的到来,令正在修建的铁路工人,感到十分的诧异,大明皇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前来视察他们修建的铁路,这让他们与有荣焉。 “老乡,吃食方面,可有何不足?” 面对朱翊釴温和的询问,一个手拿镐头的汉子就差直接跪地,被护卫的锦衣卫番子直接扶住,朱翊釴笑着道,“无需这般多礼!” “回殿下,吃食方面,会社专门雇佣了伙夫,每日三餐,都是饭食管饱,三天可见荤腥的!” “嗯,那住的方面呢?” 那汉子指着不远处的木条房道,“因为修建都是在野外,也就只能是住这些自己搭建的窝棚了,不过会社专门给我们补贴了住房费,每人每月五分钱。” “刚开始动工时,春季返寒,会社还每两人给发了一条棉被,窝棚内我们也都自己搭了火架子,就用这些砍伐下来的树木作为取暖。” “现在我等都开始储存柴火了,眼看着这都十月天了,马上就要入冬了。” “嗯,好,很好,大伙上工,可都得注意着些安全才是,”朱翊釴听完,笑着用手拍了拍那个汉子,一边走一边看向这些因为自己到来,短暂停工的铁路工人。 有了海瑞在苏州府施行的用工最低工薪后,隆庆帝直接听从朱翊釴的建议,将海瑞的题本直接交给内阁几位阁老参议,陈志看后,直接提出,也需在北直隶施行海瑞的最低工薪标准。 作为修建京津铁路的工人,最先享受到北直隶最低工薪标准,按照京津铁路会社大工,中工,小工三种工职,分别设置两圆,壹圆五角,一圆三种最低工薪标准。 陈志提出的新修改法中提及,雇佣方必须提供被雇佣者每日三餐伙食或伙食费补贴,补贴不得每餐低于七文钱。 若被雇佣者工作环境不处于城镇内,则雇佣者需提供相应的住房或住房补贴,补贴每月不得低于五分钱。 且陈志还依据朝廷休沐制,规定雇佣方,每五日必须给予被雇佣者一日休沐,若休沐日照常用工,需给予两倍工薪补偿,不得连续两个休沐日照常用工,违者,劳工司将予以重罚。 对于特殊岗位,需进行分开休沐的,如按察所巡捕等,按察所作为雇佣方,也需进行两倍工薪补偿,违规操作者,若被劳工司得知,将会直接上告至都察院,要求立案调查。 第250章 经济强县香河 朱翊釴用了半日的路途,一路往香河县城巡视铁路,路上经过一些村庄时,也会进去,实地探查一下香河县农村的治理情况。 这半日看下来,总体来说,朱翊釴是极为满意的,香河知县邓立贤并没有在上奏的题本中掺杂太多的水分,就连这个距离县城二十多里地的常家庄里,都直接用水泥修建了一条直通县城的马路。 村内农户们集资开办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棉布纺织坊,全村老少男女齐上阵,在纺织坊内热火朝天的甩开膀子干着,一些年幼的娃娃,帮忙拖拽着一袋袋棉花,年老识字的,就坐在那,记录着每人每日纺织的布匹丈数。 朱翊釴同村里的老者闲谈中得知,如今非农忙时节,才有现在这般场景,要是农忙了,也是全村出动,互相帮忙,然后集体赶工出货。 老者很是感激的对着朱翊釴行了一个大礼,“都是朝廷政策好,如今老朽也是不时三顿能吃上荤腥,家里娃娃们每季都能淘换上一身衣裳。” “县尊大老爷还每月派人专门过来给我们收货,让老朽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不村里商议了,年后货款下来了,就集资买上两辆马车,以后就再也不用劳烦县太爷那边专门给我们收货了!” “县尊大老爷真是我香河的好父母官啊!” 朱翊釴笑着听面前这个没了几个门牙的老者,朴实无华的夸奖着香河知县邓立贤,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朱翊釴知道,这个知县邓立贤,确实是个办实事的官员。 知道常家庄实在贫弱,就直接派遣马车过来给他们拉货,不让这些纺织后的棉布堆积滞销在这些农户手中,缓解了他们的担忧。 这些纺织后的棉布,会直接拉到县里,直接被香河县最大的棉布成衣坊收购,每一个季度,香河县成衣坊会结清一次货款。 税务所当场直接收缴完商税后,那些农户便欢天喜地的拿钱,直接在县城商铺内买买买,这又是一笔商税,完美的形成一个闭环。 “老人家,现在集资作工,农户每家盈钱不少,但乡里娃娃们教育,可不敢落下,需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老者听了朱翊釴的话,直接躬身拱手道,“殿下之言,老朽定不敢忘,来年,便告知村民们,集资往县城里请个教书先生来乡,教育村里的娃娃们读书写字,将来好报效朝廷!” “嗯,需知,改善生活之余,亦需教育后代,才是根本!” “老朽定不敢忘!” 在常家庄短暂逗留了些时辰,朱翊釴重新启程,直接往香河县赶去,期间,也路遇几个村庄,朱翊釴也进村巡视了一番,发现与常家庄类似,都是村民们自行集资办坊,香河县成衣坊直接进行收购。 随着水泥路越发的宽敞,朱翊釴一行五百多人,终于到达了香河县西城门处,城门口值守的巡捕,见了朱翊釴这一行人大张旗鼓的前来,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谁后,更加吃惊,连忙派人前往县衙,告知知县大老爷知晓。 皇太子殿下亲临香河县了!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那些香河县市民们得知后,将西城门口给围得水泄不通,都伸着脑袋,想要看看未来的皇帝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随行而来的锦衣卫和三营士兵将围观的市民百姓左右分开,城门口处留出足以让皇太子车驾通行的空间来。 香河知县邓立贤慌忙的从绿色软轿中跑出,脸上都带着密汗,身后的主簿刑典等佐官,跟在其后,都兴奋着亦步亦趋相随。 大明皇太子殿下啊! 他们这些地方佐官,若不是皇太子朱翊釴亲自君临他们香河县,恐怕他们这些人活一辈子,都见不上皇太子一面。 如今香河县治理的这般耀眼,经济在知县大老爷的手段下腾飞,他们就知道,知县邓立贤可能在香河这一亩三分地上是待不了多久的了。 如此耀眼的成绩,皇帝和内阁户部多次下旨下文嘉奖,在香河县你随便抓一个人来问县尊为官如何,恐怕十个有九个会夸是个好官,还有一个,可能是吃不到这次香河县经济腾飞的福利,正酸着呢。 整个香河县,棉布纺织,成衣缝制,棉布染色,织工刺绣等等工序,可以说,凡是参与到棉布及成衣行业的,那个不是在闷声赚钱。 一些手巧的工匠,更是在不断对现有的棉布纺织车进行改造,如今朝廷颁布了‘专利法’后,他们这些工匠,发明改进出了工艺后,直接上报专利局,可以说就是发明了一座金山银山,后代子孙便可以直接吃喝不愁了。 以前的工匠,讲究一个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在有了专利法,他们这些个工匠,再也不用担忧,凡是他们上报改进的工艺,且能够在工部专利局考核下通过者,当场直接颁发专利证书。 这一年来,仅香河县一县之地,就有三个涉及棉布行业者申请获得专利局专利证书,一个是改进了棉布染色工艺,使得染色成功率大幅提高。 一个是改进了现有的纺织机,使得纺织效率大幅提升,朱翊釴在看过工部上报的图纸后,觉得距离后世的珍妮纺织机已经十分接近了。 还有一个,就是发明了用竹片作为纽扣的牛人,这一专利上报之时,朱翊釴还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这大明还有同行。 在锦衣卫明察暗访了近半年之后,朱翊釴这才失望的撤回了盯梢的锦衣卫,这个工匠,见成衣坊制作出来的成衣,军服大多都是铜扣,而平民成衣,却依旧使用布扣,十分的不方便。 他便突发奇想,自己在家捣鼓许久,将一些竹片劈成大小一致的竹条,在按大小比例切削成方块,研磨成圆,直接钻孔成型。 在上报给了香河县的专利所时,那些专利所的人也是十分吃惊,直接便给他递交到了京师的工部的专利总局申请专利。 如今的香河县成衣,全部采用他家出产的竹片纽扣,一个曾经以打铁为生的工匠,跨行搞起了竹篾匠的活。 也得亏如今朝廷取消了户籍制,他才能这般快速依靠竹片纽扣,发家致富。 第251章 甜菜 香河县 皇太子朱翊釴在香河知县邓立贤及一众佐官的陪同下,在香河县主大街上短暂的步行了一段距离。 在目睹了香河县切实的改变之后,朱翊釴不得不对作出香河县转型策略的知县邓立贤由衷的欣赏起来。 原本萧条的商业,被邓立贤这一盘和,整个香河县士绅商贾迸发出无尽的热情来,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 如今的香河县士绅,完美的诠释了管子这一句的先见之明,在朝廷大力打击兼并,强行征收超优免加算税,并施行定向遗产税时。 这些士绅用脚直接站队,大量的抛弃手中多余的田地,将家产早早分配给各自的子女,手中仅存的钱财,虽还会在其死后,被朝廷税务所征上一遭,但起码损失少了许多。 而香河县的百姓,在知县大力扶持地方公坊,香河县税务所推出农户创业优惠税收之后,他们也积极的投入到公坊的开设当中来。 现在香河知县邓立贤开始头疼商业蓬勃之后,必然出现的一个弊端,那就是农业参与人口正在逐渐的减少,土地价值开始在香河县第一次出现价格大跳水。 一些村庄开始出现抛荒,全村老少直接全身心投入公坊生产之中,这导致他们错过了农种时期。 邓立贤发现,越是公坊效益好的村庄,抛荒的田地面积就越发的大,且天津大沽港源源不断的往京师输送粮食,香河作为途径京师的重要路途城市,粮食已经不足为虑。 那些农户发现,自从集资参与公坊生产之后,自己一个季度不到,所得之分红,便可抵得上自己一年的辛苦耕种,其余的三个季度分红,便是自己这一年来的盈余。 如此优渥的收入,那些农户如何肯在苦哈哈的埋头在田地里风吹日晒的,这一年的秋收,香河县粮仓较之去年,农户卖粮人数大幅减少,粮食收入减少了至少两成。 在皇太子朱翊釴询问邓立贤,香河如今之情况时,邓立贤不敢隐瞒,如实的将自家担忧的事情在县衙内向朱翊釴说出。 “虽只是减少了两成粮食收仓份额,然臣亦是有担忧,”邓立贤拱手对着朱翊釴道,“今香河县,百姓手中余钱充足,此两成份额,或有百姓不再需以变卖自家田地所产之麦以换银钱缴税。” “然臣发现,多处村庄出现农户抛荒之恶举,长此以往下去,恐香河县粮食出现短缺,故而,臣苦思对策,打算放缓对地方的扶持,愚直之见,还请殿下点拨!” “不可!” 朱翊釴直接伸手压下邓立贤接下来的话,“农户出现厌耕之举,非是农户之错,乃是经济发展之下,取得利之处而从之,舍费力徒劳而弃之。” “不可因农户厌耕,而轻易更改政策,不然,便是两头堵,两头白忙活了。” “如今香河好不容易有此局面,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更改扶持之策,”朱翊釴苦思之后,这才作出决断,“孤会命京师之安平商行,派遣管事过来香河,将那些抛荒的田地,从农户手中租聘过来。” “到时,安平商行之人,会与邓卿你沟通,你需严格监督其租聘过程中是否合理合法,不得出现威逼之事,不然,孤不饶你!” 邓立贤立刻打包票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不敢有任何包庇之心,定全程派遣人员监督。” 既然香河县的农户认为,耕种已经比不上公坊来的赚钱,那朱翊釴就不得不提前搞出甜菜大面积种植了。 直接让安平商行在香河县开设一家甜菜处理作坊,朱翊釴要正式的开启大规模生产白糖,香河县出现部分农户抛荒的现象,正好朱翊釴就直接将他们不耕种的田地租赁过来,用来种植甜菜。 到时,香河将会直接成为大明北方第一大甜县,这个白糖坊一旦建成,顺天府境内的所有种植甜菜,都会汇聚到香河,更加带动香河的经济发展。 “殿下,恕臣愚钝,不知殿下要安平商行之人,到香河收购田地,是打算依旧种植麦子吗?” 邓立贤这个人,算是在隆庆帝和朱翊釴心目中留了个好印象了,对待有功之臣,父子俩的态度十分相似,便是宽容对待。 面对邓立贤的提问,朱翊釴直接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知,“孤打算将这些抛荒的田地,全部用来种植甜菜,再在香河开设一家白糖作坊!” “殿下的意思是,甜菜可以制糖!” 邓立贤不愧是能将香河经济带动起来的人,一听朱翊釴的话,立马就觉察到话语中的意思。 如今京师白糖价格居高不下,作为多次前往顺天府述职,游历考察过京师城内商铺物价的官员,他现在对各种物品价格数字极为的敏感。 现在听到皇太子朱翊釴说甜菜可以制作成白糖,这如何不让邓立贤吃惊之余,又有点欣喜。 白糖啊! 去年最高的时候,一斤白糖卖到了二十八两,折合成现在的银圆,足足是五十六圆,虽然海贸重开后,南边的白糖大量的涌入京畿地带,价格稍有回落。 但现在也要高达十五圆一斤,便是他邓立贤作为香河县知县,购买白糖,也得按两来称。 若真的按照太子朱翊釴的话,在香河开设一家白糖作坊,那香河的税收不得再创新高不可! 香河知县这个位置,直接就得水涨船高,实在是现在白糖的价格太过暴利,任何担任香河知县之人,只要不瞎改他邓立贤出台的政策,三年任期下来,吏部就得直接给他评优。 就像他邓立贤现在,吏部早早就给予他评优,他通过朝中同年知晓,已经有人盯上了他邓立贤这个香河知县位置,打算取而代之。 若不是隆庆帝不肯,邓立贤早就被人调走,空降一个人过来摘桃子了。 要知道现在的吏部尚书杨博,那可是敢在隆庆帝京察之时,都敢将自己的同乡全部评优的主,调你个小小知县,还不跟玩一样轻松。 也得亏邓立贤真的作出了成绩,上达天听,这才免于被人直接冒领了功劳。 第252章 原来另有其人 “嗯,”朱翊釴笑着直接点头,“也不是什么秘密,耕种过之农户都知,甜菜根儿有微甜。” “甜菜可制糖,臣还是第一次听说,若非殿下告知,臣定然想不到此处,”邓立贤佩服地直接躬身朝朱翊釴一礼。 “要开设制糖坊,需先在城外择一优良之地,到时安平商行之人前来,自会与你细说,到时购地,还需邓卿你从中说和。” “殿下您放心,事关香河经济之事,臣一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会让地方士绅虚开高价,为难安平商行。” 邓立贤其实也知道,皇帝和太子都有安平商行的股份,这些士绅能不知道,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顺天府地界,为难安平商行,怕是日子过得太顺畅了。 “殿下,臣还有一事,想要告知于殿下,”眼见事情已经聊完,邓立贤看太子朱翊釴心情不错,这才开口道,“说是事,其实是臣想为殿下,为朝廷举荐一人!” “哦!” 朱翊釴此时心情不错,听了邓立贤的话,好奇的询问道,“能得邓卿亲自举荐,想来定是大才!” “邓卿快快说来。” “是,”邓立贤行了一礼,这才道,“臣向殿下举荐臣之西席,苏州府举人袁忠袁立正!” “其人有治世之才,尤其擅长地方治理,臣两任地方知县,皆得亏袁先生相助,协助治理地方冗政,尤其是新法之后,袁先生向臣提出创布坊,开民以全,才有今日香河之繁华!” “臣感立正先生之才,不敢徇私委屈,埋没人才,故而斗胆今日向殿下举荐!” “嗯,”朱翊釴笑着听完邓立贤的话,知晓了香河县为何有如今之局面的真正幕后策划之人,原来就是这个袁忠袁立正。 “听卿之言,孤倒是十分想见这位立正先生,不知其如今可在县衙处?” “袁先生如今就在县衙内,臣立马可叫人将其唤来,面见殿下!” “嗯!” 袁忠被邓立贤的仆人通知,说皇太子殿下召见时,他还在自己的书案上批改着有关香河县地方的一些文书,贸然听到太子召见,他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就是狂喜。 难道,知县邓立贤在太子殿下面前,为自己举荐了不成,想到这,袁忠心跳得越发快了,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面色一片潮红。 随即他立马压下内心的狂喜,告知自己,需戒骄戒躁,不可因些许小喜而失了本心。 按捺住内心的悸动,袁忠直立起身,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对着来传唤的仆人道,“且先行一步,容某更衣之后,立刻前往觐见皇太子殿下!” “是!” 面见君王,不得失礼,容貌衣冠需得体,这点袁忠并没有因为突然的惊喜而遗忘,他因为批改文书,衣袖手上都是墨迹,如此前往觐见皇太子,便是大大的失礼。 袁忠苦等了这么些年,如何敢因为自己细节上的一些错处,失了难得的机会,东家邓立贤,这次肯帮他在皇太子殿下面前举荐,也算是彻底的还了他以往为他谋划的功劳。 他袁忠反倒现在是欠上了知县邓立贤的人情,两人也算是绑上了同一条船,若他袁忠真的靠此次举荐,走上仕途,未来必定不能忘了举荐之人。 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打理了发髻后的袁忠,快步来到邓立贤书房外,门口守卫的锦衣卫见袁忠到来,立刻进去禀报,从内走出一个身穿斗牛服的年轻太监来。 那年轻太监便是如今大内红人,皇太子殿下亲侍,造办监掌印太监黄通,见袁忠立于书房廊下,便点头对他道,“可是袁忠袁立正?” “正是在下!” “殿下有召,随咱家进去,”黄通眼神示意了一下左右的锦衣卫,两个锦衣卫立马会意,上前对着袁忠一抱拳,口称得罪,便立马搜身起来。 不多时,搜身结束,袁忠重新打理了一些衣裳,这才跟黄通前后脚入了书房,才入内,就见一身穿新军军服,头戴镶金圆筒帽的端正少年坐于主位,知县邓立贤陪笑站立一旁。 袁忠哪里还敢迟疑,立马大礼参拜,“学生苏州府举子袁忠,参见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殿下!” “孤听邓知县说,你时常向其出谋划策,如今香河之现状,多是出自你之规划,”朱翊釴见小心站立一旁的袁忠,开口笑着询问。 “回殿下的话,学生不过是一时浅见,今日之香河,能有如此之蓬勃,皆是邓知县运筹帷幄,择中选优之举,非是学生一人可为之!” “学生能在邓知县身旁学习多年,虽偶有见解不同之处,邓知县从中权衡,皆能从学生见解之中,择其最优之举,推而广之,实乃是邓知县之才能,非是学生一人之功也!” “嗯,”朱翊釴听了袁忠的话后,笑着朝邓立贤点头,不居功自傲,为人处事圆滑老道,朱翊釴想到先前邓立贤提出关于农户抛荒之事,有意考教一番,故而开口道,“孤听邓知县言,如今香河农户抛荒农田者甚多,你有何见解?” 袁忠听了,立马回想起自己曾跟邓立贤商谈过的一些细节,“学生一些浅显之见,香河县之农户,之所以抛荒,乃是因为,工坊开设之后,盈余足以其负担朝廷税务所缴税。” “耕种一年之结余,尚不足其一季之所得,农户自然舍小拾大,虽海贸开后,南方之粮往来不断,然香河作为京畿重镇,粮食需先自给自足,以免囧困之时,输粮锐减,导致县内短缺。” “是故,学生之见以为,有两条可选,一来,从税赋下手,如今农户之所以热衷于工坊,乃是因为税务所将其定为农户自作坊给予优惠。” “县衙可出台政策,联合税务所出台规定,凡乡村之工坊参股民,必须种植其名下田地,若故意荒废,税务所可直接将该乡里之工坊税收优惠予以取消!” “为了税务所的税收优惠,乡民们自然不敢轻易荒废名下之田地!” “此乃是其一!” 第253章 是个人才 “其二,便是集中田地,由官府统一收归暂保,官府直接招收流民等给予耕种,拥田农户与町农按比例进行分配所得。” “此二条,或可同时进行,或可单独进行,皆可有效避免香河农户厌耕之情况继续蔓延,以扼制后续抛荒者甚多,缓解香河粮食缺口。” 朱翊釴听了赞赏的朝袁忠点点头,“你之见解,倒也是另辟蹊径,与邓知县不谋而合,然孤却早有他算,香河之事,孤已与邓知县筹划,便不在深谈。” “如此,学生知晓了,”袁忠点头拱手称是。 经过刚刚简单的考教,朱翊釴眼中,这个袁忠,对地方治理,确实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并非是循规蹈矩之徒。 邓立贤肯替他在自己面前举荐,想来袁忠之人也不是个眼高手低的,必然多年相处下来,得到了邓立贤的赞赏。 邓立贤这人,朱翊釴能看到的两个优点就是,一来,他听得进去劝,这点很重要,一些官员,为了自身脸面,刚愎自用,不听底下辅佐之人意见。 对待能力胜过自己的,不是欣赏,而是嫉妒。 对有能力的属下,不是提拔,而是打压,完全不顾大局,只为自己的脸面和地位。 这样的官员,在朱翊釴这,是完全没有上升空间的,发现一个,朱翊釴也同样要打压一个。 邓立贤第二个优点,就是能下定决心,懂得把握机遇,能够自发的完成甚至是超额的完成上峰交待的任务。 这一点,是成大事者所必须必备的。 若有两个官员,一个听劝,懂得把握时机,不婆婆妈妈,顾全大局和一个刚愎自用,打压下属,不顾大局,这两种性格的官员,同样治理一地,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截然不同的局面出现。 就像现在的香河县,在邓立贤的治理下,他听从下属的意见,洞察出新法中养民,富民,最后强国的良性循环。 知道税收的重要性,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施行一条鞭法,以及强制施行新商法等等改革。 邓立贤这样的官员,已经能够很好的领悟朝廷政策,在朱翊釴看来,邓立贤现在,至少担任一部侍郎是绰绰有余的。 但朱翊釴不会就这样将邓立贤直接调往中枢担任京官,真这样,邓立贤好不容易发挥出来的能力,就会直接埋没在各部扯皮之中,最后泯然众人。 成为大明京官中又一个老侍郎,老尚书。 朱翊釴要的是将邓立贤不断调遣至其他地方履职,不断地发挥他的能力,一步一步的让他在地方成长起来,最后带着履职多年地方的优秀经验,直接登临中枢。 在朱翊釴登基之后,中枢各部官员,无地方履职,不得上正五品官衔,没有实际了解过大明百姓,仅靠读书,在京熬资历,便能入阁登部,将会成为过去。 “孤此次巡视京津线,过香河,不想,还能得遇你袁立正这样品学兼优的举人,实在是难得,”朱翊釴直接起身,笑着道,“邓卿,既然你举荐袁忠给孤,那孤这便将人带走,你可会惋惜!” “殿下说笑了,臣为国举才,如何会惋惜,袁先生能入殿下之眼,臣内心自然是欣喜的,也为袁先生多年苦读今日得以遇殿下感到高兴!” “好,既然你这般说,那孤前往天津之时,便将你之西席,一同带走,哈哈哈!” “袁忠,你可愿同孤一同前往天津视察?” “学生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如此,你且收拾行囊,后日,待孤视察完香河,便直接启程前往天津!” “是!” 两人恭敬的恭送皇太子朱翊釴出了书房,邓立贤高兴的拍着袁忠肩膀,“立正,得太子殿下赏识,你需尽心办事,不可辜负殿下期望才是!” 袁忠衷心的朝邓立贤一拱手行礼道,“忠感谢县尊为忠举目,他日有所成,必不敢忘县尊今日之举荐之情!” “你我多年交情,何必说这些个话,你心思细腻,对地方上治理颇有见地,我他日若有不明之处,请教于你,你且不可嫌我寡笨才好!” “县尊您说笑了,你我多年来不过是探讨,又何来请教之说,”袁忠为人是极为的圆滑的,即使现在太子朱翊釴明确的点名让他一同前往天津视察,他也没有表现出倨傲的面容。 依旧客气的对待邓立贤这个老东家,甚至是更加的客气,无他,袁忠现在可以肯定,自己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地知县了,而邓立贤,在香河这个政绩,知府大位,已经是探囊取物,手拿把掐的了。 两人曾经为雇佣关系,以后就是举荐关系,这种可比肩同乡,同年,座师的关系,袁忠是要好好的维持的。 他说到底还是一个举人身份,虽说有海瑞这个榜样在前,但整个大明,又有几个海瑞! 他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大明官场上走得更远才行。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朱翊釴只在香河县短暂的逗留了三日,巡察完香河的一些棉布及成衣坊,召见听取了一些士绅百姓的意见后,便直接沿着正在前往天津的官道继续前行。 一路上,前往京师的货运马车络绎不绝,各种双马四轮马车拉着各种物资,来回于官道之上,一片繁忙景象。 朝廷新法规定,凡拉取重物之货运马车,可特赦使用双马为牵引,不受朝廷处罚,私人出行之马车,非有功名,不得逾矩。 朱翊釴一行,一路巡视,用了十日,这才抵达小直沽天津卫外城处,此时的天津卫,自永乐二年起设卫,分三卫共一万六千八百人。 经过朱翊釴新法改制后,原本的天津三卫,被朱翊釴删减择优后,直接裁撤增补为两个师共一万七千多人。 天津也正式开始拓建城墙,修建拓宽马路,为了更好的将大沽港涵盖入内,天津直接派遣驻军坐镇大沽港,以便更好的管理大沽港内秩序。 第254章 撤卫设州 天津自隋修大运河起,便成为了南北粮货漕运的重要水陆码头,南有徐州,北有天津,都是漕运重要的起始点,兵家必争之地。 如此重要的天津,永乐帝靖难功成之后,立刻将青州卫直接转调至天津,直接在小直沽处,正式的筑成,此后,不断扩建,如今隆庆帝新法改制,大沽港开设之下,天津卫的地位越发水涨。 朱翊釴此次前来天津,除了视察一下目前大沽港的运行情况外,就是将天津正式的撤卫,单独设立为朝廷直属州。 在同隆庆帝及内阁大臣们商议之后,正式确立将天津改为州,直接归中枢管辖,天津知州,位高于地方知县,与知府同,为从五品。 天津城内,除了个别的商铺,居住之人,多是以往驻扎此地的卫所兵之家属,经过户籍改革后,这些原本被列为军户的,全部被转为民籍。 朱翊釴入城时,天津卫指挥使于城门口处,恭敬迎接,城内街道,满是岁月斑驳,坑洼牵连,又逢前些时日雨水刚过,朱翊釴乘坐的四轮马车一路颠簸前行。 天津两个师,一个驻扎在天津城内,一个目前驻扎在距离大沽港不远的军粮城内,朱翊釴来到校场外时,天津一师的士兵正在出早操,校场内呼和声不绝于耳。 火铳声此起彼伏响起,朱翊釴在天津卫指挥使的陪同下,观看了士兵的日常训练后,便前往天津城内巡视了一番,这才直接入驻天津卫指挥府。 “立正先生,这一日看下来,你对天津城之情况,如何看待?” 入夜,朱翊釴在书房内同袁忠等人闲聊,一整日观看下来,朱翊釴已经有了眉目,此时询问袁忠,就是想看看袁忠对天津城的看法,看他能否提出别样的意见来。 “殿下,学生这一日看下来,发觉天津城内,许是因为其前身为卫所之故,天津城内,铁匠之人数,比之一路巡视下来的其他城池,要多不止一倍!” “学生以为,不如合理发挥天津城内铁匠之能,将天津打造成为我大明的另外一个赵庄!” 朱翊釴闻言摩挲着下巴,“你之见,是打算将在天津城开设钢铁厂?” “正是!” “殿下,天津乃运河之必经之处,又具大沽之口岸,此得天独厚之地位,正是吸取输出铁器之要地,学生曾听闻,仅赵庄一地,月产钢铁便有千余吨!” “天津虽远离西山,然其可直接陆路海路,吸取辽东山东等地铁矿到港,将来之产量,必定不比赵庄少!” 吨这个单位,自从赵庄钢铁厂投产之后,朱翊釴直接引入成为大明新的计量单位,被大明朝廷正式确定。 袁忠在随同朱翊釴考察了天津城各处后,直接提出,将天津打造成大明新的工业重地,依靠其优良的地位,可以直接将辽东,山东,甚至以后铁路修建完成之后,山西等内陆的铁矿,都可以直接拉到天津钢铁厂。 袁忠虽然没有去过赵庄钢铁厂,但在邓立贤的一些话语中,他知道了钢铁厂的运行模式,本来袁忠是打算在香河县直接复制赵庄模式,也在香河开设一家钢铁厂的,今日太子朱翊釴提及,他便当面直接讲出。 实在是天津这个位置,四通八达,比邻京师,海路直通四港,触及新成立的三山浦军港,可海路直接控辽东及山东,在袁忠眼中,就是绝佳的桥头堡。 朱翊釴听了袁忠的建议,也开始重新审视起来,三山浦军港,未来的地位,不可言喻,是大明控制朝鲜的重要,而天津,作为大明京师咽喉门户,地位更是重要。 将天津工业化,其实不在朱翊釴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听了袁忠这一通分析下来,朱翊釴不得不开始思考天津作为大明第一个彻底工业化的城池后,所能发挥出的作用了。 首先天津城自永乐二年修建,如今已经是残破不堪,虽不时修缮,然朝廷拨款有限,只是小修小补,推倒重来的损失不大,这一点,户部尚书陈志应该还能接受。 其次,便是钢铁厂的选址问题,以及是否需要重新修建城墙的问题,在朱翊釴看来,火炮的出现,其实城墙就已经失去了其原有的作用。 加上天津以后若真的发展成为大明第一个彻底工业化的城市,修建城墙只会禁锢住城市未来的进一步发展。 且天津作为大明重要的咽喉所在,在以后大明控制住朝鲜,彻底征服倭国,有三山浦军港在,若还能让人直接在天津登陆攻打,那也一定是大明再次烂透了。 那修建这城墙,面对热武器火炮等的轰击,也不过是多挨几发的下场而已,修不修就没那么重要了,还可以节省民力,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 比如全面修整天津目前那糟糕的道路及排水设施,若不是有马车,朱翊釴真没办法下脚,整个天津城内污秽横流,下雨必淹。 当务之急就是先选择新的天津中心城区,招募民壮,规划修建新的天津知州衙门,直接将旧城内的原军户迁出,再将天津城直接拆除,重新修建划区。 钢铁厂这种污染较大的厂区,是不能够直接修建在密集居民区的,这一点,朱翊釴在赵庄钢铁厂设立时,就曾跟黄通说过,不可图一时方便,损害了附近百姓的健康。 “好,既然先生你提出此项提议,孤就命你先行配合黄通,在天津附近找寻合适地点,规划钢铁厂地址,”朱翊釴要么不做,一旦下定决心要做,就雷厉风行。 “先择选位置,孤会立刻命人前往赵庄钢铁厂,调派工匠过来,具体事务,等熟悉流程之工匠到来,先生你在与其沟通。” “此事,孤便交于先生你去办理!” “是,学生定全力以赴!” 袁忠激动的拱手拦下,这天津改为知州一事,在来的路上,太子朱翊釴就已经和袁忠说过了,言外之意便是有意将天津知州之位,让他袁忠担任。 如今命其全权负责,就只差直接挑明了! 第255章 迁山东之民 天津卫 袁忠骑在马上,笨拙的控制着身下的战马,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原本黄通打算让其直接乘坐软轿,然而袁忠嫌弃软轿速度过慢,且观看视野不足,时常需停轿驻足,便直接骑乘战马跟随黄通巡视起天津卫来。 如今的天津卫,并未发展到后世那般人口稠密的地步,城池周围的田地,基本都是前期卫所内的军户所耕种,如今户籍改革后,这些军户成了民籍,军田也就变更成了民田。 袁忠一路巡视下来,到了沧县,这才人烟逐渐多了起来,天津作为大明京师门户,其原先三卫所在,周围之田地,皆归军户所有,故而,不允许农户私自踏足卫所田地耕种。 如今之天津地界,民三十余万,其中仅天津城内军户便有八万之多,以及部分山东地界逃难来的流民,这些流民,蜗居在沧县,清州等地,只能给各家百户千户私田当佃户为生。 大明一卫是五千六百人,分为若干个千户所,若干个百户所,天津至永乐帝起设三卫,便一直延续至今。 三卫分别部署,最远是盐山百户所及南皮百户所,已经与山东接壤,自从新军改制后,这些内陆的各个百户所,皆被兵部直接裁撤。 裁撤后的百户所,并不是就直接废弃,而是采用一年轮换制,每年天津二师会派遣一个率前往各地的哨所进行轮换值岗。 这些轮换的率,真正在驻地驻守不过才九月之多,其余时间,都是在拉练途中,朱翊釴设计的这套轮换制,就是防止地方士兵武备松弛。 要将天津发展成为袁忠自己口中说的工业化城市,那么人口,便必不可少,尤其是青壮人口,对于天津这个改卫为州的新兴城市来说,尤为的重要。 袁忠便直接将目光盯到了沧县以南的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处,要问如今大明第一人口大省是那个,那毫无疑问,就是大山东了。 此时的山东,户数八十余万,户部有数人口达五百多万,是河南的三倍还多,比第二名的山西省足足多出一百多万人! 仅青州府在籍人口,就达一百六十余万,人口之稠密,就是苏松江都望尘莫及。 故而,自明代起,山东百姓便一直不断被大明朝廷迁徙填边,天津人口不足,山东迁移。 辽东人口不足,山东迁徙。 山东人就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空了,就往哪里搬。 仅云南卫所兵空缺,嘉靖朝便将山东登州卫所六万四千多卫所兵直接全部移防,从正德十五年起,到嘉靖三十二年,兵部明确记载从山东迁移军户就有三万两千余户。 然而,迁徙这般多,到隆庆登基,新法施行期间,户部清账记载山东户籍人口,却反而多了四十余万。 只能说山东这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实在是太过养人,任兵部户部如何的几万几万的迁移,山东人口几年便会突然爆发一回,将迁移出去的人口缺额补上。 而山东大汉普遍高大雄壮,是自古以来兵源的优选地,大明在山东仅卫就有十八个,守御千户所九个。 每次移防之后,便会直接再次就地将百姓改籍为军户,填补空缺,准备下一次的移防,周而复始。 袁忠这次直接盯上了济南府,天津州缺人,距离其最近的济南府,人口便有近百万,直接上报太子殿下,下道旨意,往天津直接拉人。 包括霸州,雄县等地,一旦天津州开发起来缺人,这些邻近天津的州县,全都会被当成天津的吸血包,不断的向天津提供青壮劳力。 作为大明第一个户部直辖州,天津的地位,未来会直接拔高到省级,北直隶地界,朱翊釴的计划中,京师,天津州,真定府三处,将直接发展成为超百万城市群。 其中真定府乃是燕晋咽喉,朱翊釴在北直隶新军改制时,将驻扎在真定县的神武卫直接拆分为三个师,分别是神武一二三师,择关键卫所修建堡楼为哨所。 这三个超百万城市群,占据了北直隶四成面积,不断地带动周边州县,所有资源,优先供应这三个城市群,通往真定府的铁路,在京津线开始修建之时,便已经进入了筹备阶段。 只是目前京师的那些士绅商贾,钱财大多被京津线套牢,朱翊釴为了避免出现无人购买京真铁路股票的尴尬,不得不延迟发售京真铁路股票。 而真定府那边的士绅,在没有见识过铁路前,想要他们掏出白花花的银圆投入到铁路修建之中,那是痴心妄想。 故而,朱翊釴不得不先在真定府石家庄开设大明第二家钢铁厂,由户部拨款,先行修建从石家庄至新乐,定州到保定的这一段铁路。 让真定府的士绅商贾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叫工业大发展。 到时,京真铁路连通京蓟,京津线,彻底的将朱翊釴规划中的三个城市群串联起来,直接带飞真定府。 再从真定府直接拉着那些山西士绅商贾下场,修建直通山西的铁路,北方便可全新贯通起来,到那时,铁路修得越多,天津的地位就越发的重要。 且这些铁路不断地修建,将会不断地培养出大明的优秀土木工人,靠着修建铁路,将大明北方的经济直接盘活。 要想富,先修路! 无论是铁路还是马路,只要铁路铺设到哪,那马路便得优先铺设到哪,才可满足铁轨等物资的正常通行,这些不断修建起来的道路,为大明以后的经济发展,提供充沛的后续动力。 手有余钱的铁路工人,将是大明第一批工业致富人群,朱翊釴不像后世的丑国的资本家,不断的剥削压迫那些铁路工人。 在朱翊釴这,这些铁路工人,就是朱翊釴以后的宝贝,不断修建的铁路,一定会让这些铁路工人磨炼出更好的技术和效率。 等到以后时机成熟,直接开一个大明铁路学府,给大明源源不断的提供优秀的土木老哥。 第256章 你别害怕 京师,紫禁城内阁 高拱看着面前的折子,眉头皱起,不断的用手指点着座椅扶手,“写得狗屁不通,这些个庸官,真是尸位素餐!” “仅是缺水月余,便要整府免粮,都是徐阶这厮给你们惯的臭毛病,”高拱直接将折子丢在案前,直接在条陈上写着:不允! 便直接放置在一旁批好条陈的折子上头,接着拿起另外一本折子看了起来。 与高拱对坐的陈志,此时也正拿起一本隆庆帝看过后,交到内阁的折子,才一入眼,就眼前一亮,小声对着高拱道,“肃卿兄,你且看看这本。” 高拱这时正看得入神,被陈志一叫,收回目光,不解的接过陈志递来的折子,见是四川按察使递上来的折子,内中提及蜀王朱宣圻在封地,肆意兼并地方士绅土地,欺行霸市为祸地方之行径。 种种罪行罗列不下三十多条,简直罄竹难书,在四川按察使眼中,要不是你蜀王是大明宗室,这些罪行,都够你诛九族了。 这一份奏折,被司礼监直接呈送到了隆庆帝御案前,没办法,实在是兹事体大,司礼监太监冯保不敢私自截留,不然他可挨不住隆庆帝和太子爷朱翊釴的板子。 隆庆帝其实也是没辙,自己儿子出京调研去了,留下他这个老父亲在紫禁城独自艰难的办公,实在是有点吃不消,隆庆帝便开启躺平模式,直接交给司礼监和内阁处理。 其实这份折子,隆庆帝要处理也是好办的,在朱翊釴和他的密谈中,就已经提及过,大明的宗室,必须到了改革的地步了。 每年那么多银钱花出去,那些藩王及郡王,领着大笔大笔岁禄,但底下的那些个宗室,却穷得尿血,还被太祖爷定的规矩给禁锢的不能经商科举。 是时候,借着蜀王这事,开始发飙了,可偏偏四川按察使上折子上的不是时候,朱翊釴这才出京往天津调研,此时发飙,没有朱翊釴在身旁出谋划策,隆庆帝实在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就怕直接玩砸了,所以隆庆帝直接将折子发到内阁,让高拱陈志两人去先想想办法。 “老夫听闻,龙江经贸区议价时,蜀王府管事豪掷千金,跟安平商行抢夺商铺,看来,这蜀王所花之银钱,却全是民脂民膏!” “这些藩王,在地方为祸不止,是时候该管管了!” 陈志站起身来,给自己续上一杯茶水,这才询问高拱,“那不知肃卿兄,打算如何管?” “罚俸,亦或是让陛下下旨申饬一番,”陈志笑着道,“这些对于财大气粗的蜀王府来讲,不过都是芥肤之痛而,伤不疼,他蜀王如何会改!” 听了陈志的话,高拱合上折子,凑近小声对着陈志道,“我听闻,殿下曾有意仿汉武之酎金!” 陈志连忙看了眼不远处的李春芳,见李春芳此时正喝着茶,悠哉悠哉的看着折子,完全没有注意他俩这边,这才小声回道,“确有此事,不过,当时我认为还不是时候启用,便劝谏了殿下,让殿下延后些时日。” “怎么肃卿兄,你这便要直接施行了吗?” “嗯,长痛不如短痛,”高拱站起身,示意陈志出去说话。 陈志也连忙小步跟上出了内阁,外间那些处理公文折子分类的翰林文官们,见首次二辅出来,连忙拱手向二人见礼。 高拱和陈志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直接前后脚出了内阁外厅,踱步在直房外。 “殿下之酎金制,在老夫看来,确实是能有效的打疼那些地方藩王的,”高拱边走边道,“且我大明之藩王,不似汉朝那些强藩,个个手握重兵,不会发生什么八王之乱!” “肃卿兄,就怕到时,朝野上呼声阻力过大,”陈志直接将自己的担忧讲出,“毕竟,我大明自太祖起,从未施行过什么酎金制,贸然提出,那些大臣们要非议你为第二个晁错了!” “哈哈哈!” 高拱飒然一笑,指着陈志笑骂道,“你个陈志陈远长,拐着弯骂我高拱是!” “哈哈哈!” 陈志被高拱这副样子逗笑,也笑着回道,“不过是类比而已,肃卿兄莫要在意!” “老夫哪里会在意朝堂上那些人的非议,他们不过是过足嘴瘾,骂又不用负责,真按他们指手画脚的去做,我大明不知得乱成啥样!” “便是如今,四港每月那般多银钱归入你户部,刘申民等人还在叫嚣什么海禁害国,便是殿下修建铁路,他也要来插上一嘴,说不可将铁路交给地方士绅商贾!” “他刘申民懂什么叫股票,真不准士绅商贾入股,这修建铁路的钱,全要你户部出,只怕边军都得支付不起军饷!” “只付出一二十年的经营权,过后朝廷直接收回,既得了铁路,还有税收,就是傻子都知道朝廷占了大便宜,这刘申民,魔怔了,为了反而反!” 听着高拱的话,陈志也叹气道,“这刘申民,要不直接知会惟约兄,抓他个小把柄,直接给他调到地方去,也好清静些时日!” “算了,杨老倌儿那,最近也是麻烦事一大堆,那些都察院的人,天天盯着他吏部,就打算抓他的把柄,好给他弄下去!” “要知道,杨老倌儿如今都六十有一了,吏部这么重要的位置,可不能失了手,”高拱突然停住脚步,“我跟老倌儿说过,朝堂上的争斗,他作为吏部尚书,最好是不要亲自下场,免得落人口实。” 都察院的御史们,现在重点盯的就是陈志的户部,和杨博的吏部,以及李芳的税务厂,这三个重要部门,一个管钱,一个管人,一个收钱。 全都是那些大臣们眼中的香饽饽,只要有一个出了错,被那些眼馋的官员抓住,立马就直接到都察院弹劾。 都察院的人就会笑眯眯的直接上门,脸上一副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就请去都察院喝茶。 第257章 酎金 内阁围墙处,高拱和陈志两人继续漫步闲谈着,就高拱在内阁值房中提及的有关隆庆帝要施行酎金制的话题,两人接着闲谈。 “如今我大明宗室,强藩压小宗,一些闲散宗室,甚至日子都过得实在拮据,”高拱沿着赤色围墙继续溜达。 “我听闻,一些宗室,更是上街以身份讹人钱财为谋生之手段,实在是有辱我皇明之威严!” “殿下多次下旨申饬那些闲散宗室,无奈成祖定制,宗室不得经商科举,更何况改籍,怀宗室之名分,而行商贾之行径,实在说出去,我皇明体面不存!” 陈志深吸了一口气,叹声道,“我多次在大朝会上言明,君子之泽,三世而斩!” “我皇明之宗室,子孙繁茂,太祖之后今已有十数万之多,朝廷负担实在是过重,早早便言明,需改制,传泽三代,便可出服。” “以后出服之人,如何作为,皆可任由其自行谋生,减轻朝廷负担之余,也可减少其在民间为祸,为我皇明多添罪孽!” “理是这个理,就是怕朝廷内部一些守旧大臣,不肯,死守着旧制,若强行推行,朝野非议,陛下受后人涂觞。” 高拱自己是不怕的,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是为了隆庆帝以后的名声考虑,宗室改制,不能由隆庆帝提出,甚至他高拱陈志提出,大朝会上,隆庆帝还得据理力争。 作出一副为了太祖子孙计,不肯同意此条的架势来,到时史书上才不会写得太过于露骨。 隆庆帝其实是巴不得赶紧通过酎金制,三代直接除服等等改善大明宗室的法条的,但他作为大明皇帝,是不能这么急迫的提出来的。 毕竟他隆庆帝怎么说也算是朱家的大宗,如此这般急迫的逼迫小宗出服,将他们撇清,情理上站不住理,百姓可不管你隆庆帝是因为朝廷国库负担太大才不得已这般作的。 在百姓眼里,你隆庆帝连自己的族人都这般的对待,那就不要怪我们传你的黑话了。 那些被加算,被征收遗产税的士绅地主们,要是知道了,那是更加的会在自己的诗书集,甚至是匿名写些黄色小说,诋毁你隆庆帝。 作皇帝难,作大明的皇帝那是更加的难,大明的精怪小说,风流书籍,那是出了名的多,礼部多次被太子朱翊釴下旨训斥,就是民间黄色刊物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皇太子朱翊釴微服私访,在京师大街上,都能被人硬塞一张小黄文,关键你塞就塞,还特娘的关键时刻断章。 气得朱翊釴回宫就叫来礼部尚书陈以勤,要求礼部将北直隶的所有报刊书局登记入册,以后所有书局报刊,想要刊印何书,必须经过礼部审核之后,才可发放刊印发行编号。 礼部尚书陈以勤听了朱翊釴的话,差点没直接在乾清宫当场晕倒,整个北直隶,全部的书都要礼部审核,就是把他陈以勤这个礼部尚书给活活熬死在礼部,都不可能办成。 无奈,朱翊釴发文命令北直隶各府县,登记目前现有的书局,所有能刊印书籍的,必须前往税务所登记,领取书籍发行证。 再命各府县自行筹备书局审核所,施行书籍审核终身制,一旦审核员审核通过之书籍,发现有宣传淫秽,诽谤君王,非议国政,煽动对立等,审核员与原作者及发行商同罪。 各地的巡捕见朝廷重视起来了,他们这才不得不‘含泪’打掉许多非法刊印窝点,地方上的审核员直接一刀切,任何他们认为有露骨的书籍,直接打回,多次不改就范者,巡捕房直接上门就请去喝茶。 这才扼制住了市面上那些四处乱传的小黄文,还大明士子朗朗乾坤。 “待我回去,同太常寺卿商谈一番,由他出面在大朝会上提出,最是再好不过了,”陈志现在只能是让底下的官员先行提出,他们在介入。 不然内阁提出,瞎子都知道,这是隆庆帝你自己的主意,就别掩耳盗铃了。 “也好,到时朝会上必定争吵一番,我等在做个总结,将这事给直接推行下去,实在是不能在拖下去了,”高拱极为赞同陈志的做法,也算是为了隆庆帝为数不多的那点脸面,挽尊一二了。 两人商议完,也到了下衙的时刻,直接出了内阁大门,各自便直接回了家去。 陈志回到自己宅邸,便命自己的仆人,携带自己的请帖,到了太常寺卿陈绍儒的家中,将自己老爷的请帖拜上。 陈绍儒得到陈志的请帖后,立刻命人备上软轿,立刻便去了陈志宅邸,到了陈志宅邸,才通传,陈志就已经在大堂处笑眯眯的等候着他到来。 “师孔兄,突然相邀,实在唐突,还望兄勿怪!” “那里的话,远长你相邀,老夫如何可不来,”陈绍儒是正德元年生人,足足大了陈志十五岁,乃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 广州府南海县人,其仕途与陈志相近,两人同为边镇粮漕诸事,在任上与陈志相熟,相谈甚欢,又同为粤地士子,自然极为的亲近些。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这才分为左右坐下,陈志小口抿了一口热茶,这才开口道,“今夜叫师孔兄来,乃是为明日之大朝会,有要事,需师孔兄你作引。” “远长你且道来,我先听听,可行不可行,”陈绍儒没有直接应下陈志的话,而是要先听听到底要他明日再大朝会上说些什么。 陈志不慌不忙的直接从袖中抽出从内阁带出的折子,递给陈绍儒道,“师孔兄,你且先看看。” 陈绍儒拿过,打开才看了一眼,就气愤的哼了一声,“这蜀王,着实太不像话了!” 陈绍儒看完,合上折子,“远长,难道明日,你要我直接声援弹劾蜀王之折不成?” “非也,这蜀王,何须我今日专程请师孔兄你过门详谈,”陈志笑着看向陈绍儒,一字一顿的讲出两字,“酎……金!” 陈绍儒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陈志! 第258章 筹划 “酎……金!” 陈志这两个字一出口,吓得陈绍儒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是陛下之意,还是你陈远长之意!” “内阁如今胆子都这般大了吗!” “竟然都敢非议起皇家宗室之事了,你陈远长,就不怕作成此事之后,他日太子殿下登基,秋后算账!” “实在是太过凶险,老夫告辞!” 说着陈绍儒就要拱手起身走人,陈志无奈直接拉住陈绍儒衣袖,“莫要这般慌张,此皆上意,虽非明诏,亦是暗谕!” “便是殿下,也是极力赞同此事,师孔兄莫要这般的害怕,”陈志连忙的安抚住自己这个老乡,生怕他着急直接走人。 “陈远长啊陈立元,你可是给我出了个老大难题了!” 陈绍儒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刚才吓出的细汗,这才重新坐回座位,“这件事,可是关乎皇明宗室大事,乃是要动荡国本的,非有上意,万万不可提及,不然就是九族难保!” “志非愚蠢之人,师孔兄且放宽心,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会无缘无故谋害于你,”陈志端坐身子,笑着开口道,“志担任户部以来,虽国库因新法有所充盈,然宗室之索费,实在是消耗过大。” 说到这,仆人端上来一盘果点,陈志笑着看向那个仆人,“让厨房做上一席,老爷我今日要与陈奉常有要事详谈!” “是!” 陈绍儒吃惊的看向那个走了的仆人,感叹陈志宅邸的仆人怎的这般没有规矩,主人在大堂上同人客谈话,这般便大咧咧的闯进来。 陈志不以为意的继续讲道,“各地之宗室,为祸地方,仗着皇明宗室之衔,地方官早已是敢怒不敢言了!” “明日大朝会,便以蜀王之事,直接发难,促成酎金之事,到时还请师孔兄你代为周旋才是!” “唉!” 陈绍儒还在想着刚刚那个仆人之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开口道,“远长,要我周旋也不是不可,可如何入题才是正事。” “总不好,因为蜀王一事,便直接将其余十数万的宗室,给自己撸成白身,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这不就先跟师孔兄你通气来了嘛!” 陈志笑着起身,来到陈绍儒身旁,低声道,“刑部会先出声,陈述蜀王罪证,到时,自会有人出来声讨蜀王之罪刑,到时师孔兄你便出声,言谈宗法中的不足以及危害便可。” “到时我内阁便会附和你,”陈志走回座位,笑着坐下道,“陛下可是极力赞成此事的,不会怪罪于你的,且放宽了心就好!” “如此,我明日便试一试!” 两人接着在大堂上闲谈,酒宴过后,那个原先上去端果点的仆人,这才入了自己房间,将所听到的消息,直接汇总记录在纸条上,趁夜装入密封的纸筒内,投递出了院墙。 仆人所做的一切,都被陈志看在眼中,陈志只是笑笑便直接走了过去,那个投完信的仆人,也不胆怯,朝陈志一拱手,便直接离开。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他陈志也没有啥可以隐藏,怕隆庆帝和皇太子朱翊釴知道的事,光明磊落之人,也不怕查。 陈志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家宅邸内有锦衣卫的暗卫,锦衣卫的暗卫也奉隆庆帝的旨意,在隆庆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月后,便直接跟陈志自报家门。 陈志只笑着跟他说,如实禀报便可,便不再理会,每日还是照常带着这个仆人出入部衙。 当夜,陈绍儒在陈志宅邸饮酒到亥时一刻,这才乘坐软轿离开陈志宅邸。 不仅陈志这边在宴请,高拱这边也在宴请一些与他合的来的同僚,高拱这边,气氛就欢快了不少。 高拱这个人,你只要不是和他在政见上有冲突,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为人也豪爽大方,谈吐上有时会急躁了些,但文采上,高拱还是稳压一大票官员的。 这边酒过三巡,高拱举着酒杯道,“再饮过此杯,便散了罢,已经是亥时三刻了,明日大朝会,莫要到时缺了班,可不好!” “如此,我等便先告辞!” 高拱笑着直接送他们出了自家宅邸大门,看着他们乘坐车轿离开,这才转身回到大堂,不多时,门房来报,言陈次辅仆人到来,有书信送上。 高拱接过书信,直接打开,也不避讳在场的仆人,看完直接笑着将书信凑近烛台,直接便点燃投入案前的菜汤之中。 “回复你家老爷,便说老夫已经知晓,明日照常行事便可!” “是,小的一定带到!” 待陈志家的仆人离开,管家这才凑近道,“老爷,适才韩御史命人送来书信,人多眼杂,老奴没有及时奉上,还请老爷你过目。” “嗯,”高拱拿过韩缉的书信,直接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自从在华亭驿站失火烟毒入肺,韩缉昏迷了近月,南京守备王海直接命南京锦衣卫前往河南,将神医万密斋直接快车请到松江华亭,这才妙手回春,将韩缉救活。 此后,为了避免直接赴京长途劳累,将韩缉用软轿慢慢从松江抬回南京,在南京休养期间,还亲自陪同海瑞监督徐家处斩一案。 滚滚人头在南京城外,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那些士绅商贾,忌惮于海瑞的狠辣与背景,暗地里叫海瑞为‘刽子总督’! 休养了半年多,韩缉这才在龙江港,搭乘北上的税船,一同返回到了大沽港,在直接乘坐四轮马车,沿着平坦的马路一路入京。 韩缉凭借着这一案,直接被升调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此后,为了避嫌,上高拱的宅邸次数,便少了很多,有事都是以书信联络。 “知道了,告知你家老爷,就说让他见机行事便可!” 高拱看完韩缉的书信,同样是直接凑近烛台点燃书信,做到过目就烧,不留一点手尾。 韩缉派来的仆人一点头,直接退出大堂,出了高宅大门,直接提着灯笼,汇入点点星光之中。 “明日,大朝会上,又是一场争斗!” 第259章 大朝会(上) 晨钟暮鼓轻三下,提灯尽归入人流。 宽阔的东西长安街上,提着灯笼的仆人们小心的在前引路,抬着软轿的轿夫脚步平稳的行走在石砖路上,尽管路面不平,但身形却是极为的板正,不敢晃到轿中之人。 京师外城的那些路面,早已经浇上了水泥,拓宽成了四马并行的马路,然内城路面,尤其是邻近紫禁城的街道,依旧还是青砖铺设而成的砖石路面。 一下雨,积水严重,雨水过后,若是不清扫,长了苔藓,更是滑脚的很,但五城兵马司及工部,却不敢私自做主,更换内城街道。 隆庆帝没有点头,谁都不敢碰紫禁城周围的一砖一石,按隆庆帝的话说,这紫禁城乃是成祖所建,大明根基之所在,谁动,谁就是有异心! 承天门早早就大开,门口执勤站岗的新军士兵,背着火铳,身姿端正矗立在哨位上,目光直视前方,圆筒帽下黝黑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脚上的皮靴上。 在一旁查寻证件的锦衣卫小旗,一丝不苟,将各位朝廷大员的软轿一一拦下,待看过证件后,这才放行。 官员的软轿,是不能直接进入承天门的,被拦截下来的官员,在头前引路仆人微弱的灯光下,慢慢穿过承天门门洞,往不远处的午门而去。 一路上,各个相熟的官员们互相拱手见礼,客气的唏嘘几句,便携手往午门而去。 午门处,一直溜的灯笼整齐的排列在城墙外左右,那些官员带来的仆人,恭敬的提着灯笼等候着,不敢有一丝声音发出。 锦衣卫一整个百户值守在午门处,任何进入的官员,皆需进行简单的探测,手拿着磁铁的锦衣卫番子们,只是简单的扫过,便拱手直接放行。 高拱踏着四方步,一身赤色飞鱼服,威严的朝着这些还在探查的锦衣卫番子走去,那些番子,见内阁首辅高拱来了,急忙让开道路。 值班的锦衣卫百户忙奉上笑脸,“元辅您且慢着点走!” 高拱侧身看向那个百户,也不言语,百户立刻意会,朝一旁的番子一撇嘴,番子急忙提着灯笼就走在高拱身前半个身位处,尽量跟高拱错开身位,不敢直接走在高拱身前。 那些还在排队入午门的其他官员,见了高拱这嚣张的样子,都敢怒不敢言,一些人更是对着高拱背影直摇头,口中直念叨,“乖张之弄臣!” 陈志其实也在人群之中排着队,高拱适才过去的时候,陈志并没有开口打招呼,而是闭眼假寐着。 不多时,才轮到陈志,百户抬头一见陈志,立马恢复笑脸,朝陈志一拱手,“陈次辅,您怎么没先过来,下官也好先让您过去!” “无妨,到了皇极殿,也是一样等候,在那不是等,”陈志不在意的摆手,上前就要张开双手。 锦衣卫百户那里敢真探查陈志,笑着躬身道,“您老就别打趣下官了,万岁爷一早就下了旨意,您老出入紫禁城,皆不用搜查!” “刘奋,还不赶紧给陈次辅引路!” “是!” 一个锦衣卫番子立马出列,提着灯笼朝陈志躬身道,“陈次辅,还请这边走!” “有劳!” 官员们对陈志免检,倒是没有多大的怨言,陈志这个人,在朝堂上,言语作态,都不似高拱那般的咄咄逼人,属于是你不惹他,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恶你的类型。 皇极殿内,先行通过的官员们,按照自身品级及部门所属,各自站立成排,高拱作为内阁首辅,自然居首位,站立在百官之前。 陈志缓步走入殿内,一些与他相熟的,都客气的拱手问好,高拱侧身循着声音看去,见是陈志来了,笑着朝陈志一点头,便转身重新站好。 陈志来到高拱身旁,只是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言语,两人默契配合了这么些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随着红日初升,阳光斜照入皇极殿内,最后一批官员们入殿站立后,众人细声细语的还在互相打屁聊天,突然一声净鞭‘啪’的抽响。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庆帝在三呼万岁声中,踏着步伐直接登上龙椅,待端坐后,这才开口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 “今日大朝会,百官有奏,尽皆开言!” 司礼监太监冯保手拿拂尘,站立御阶上,大声在皇极殿内宣读每次大朝会必念之开头语,待冯保念完,这大朝会才算是正式的开始。 首先是工部尚书潘季驯开口发言,向隆庆帝汇报了大明各处工事修建及所花费之情况,特别提及北直隶各府如今马路修建之具体情况及银钱缺额。 隆庆帝听了头直疼,又是要钱,不由得看向自己的陈师傅,“陈师傅,潘司空之汇报,可准确,朕怎么记得,上个月,户部不是才拨银钱十万圆,怎的,这就又跟朕哭穷来了!” “回陛下,上月,内阁确实评估了工部呈送之图纸,陛下御笔朱批了十万圆给予工部,修建保定段之马路,然内阁各位阁臣商议之后,觉得保定流民者甚多,所费无需这般多,故而,内阁作主,将十万圆折半,只让户部拨给了五万圆!” 隆庆帝听了老怀大慰,还是陈师傅体贴朕,知道替朕管着这国库,不让手底下这班大手大脚的官员胡乱瞎报款项。 潘季驯听了陈志的话,无奈摇头,这些内阁的阁臣,个个好像老地主般,那是恨不得工部将一个银圆当两个使。 保定流民是多,但人家流民他也不傻啊,你京师一日给人家三十五文工钱,一个月来下就是壹圆五分钱,还包吃,一个月五天带薪休沐。 可到了保定,直接减半,一天才给人家不到二十五文工钱,一个月算下来就少了三角钱,足足三百文呢! 现在北直隶的流民都鬼精着呢,知道从报纸上获取消息,那个府县有招工,那个府县是只给最低工薪,那个府县预算充足给的工钱多。 第260章 大朝会(中) 自从海瑞的最低工薪出台,这些流民都学精了,任你花言巧语,说得好听,什么为朝廷出力,光荣! 光荣你就给老子一天二十五文的最低工薪! 滚你丫的蛋! 要不是香河县现在流民劳力人满为患,老子跑香河县一天四十文,干一天能顶你两天,这特么就不说了,修铁路伙食还好,不比保定这每日窝窝头香! 再加上还有住房补贴拿,娘的,保定的那些官老爷就特娘的不是玩意,为了省这一个月五分钱的住房补贴,让他们直接住草棚。 “既然内阁评估只需五万圆便可,大司空,为何你今日还来朕这要钱!” “陛下,还请容臣将保定每日所需之花费,一一为陛下您讲清,”潘季驯不得已,只得将衣袖中的账本拿出。 “每日所需劳工五千四百人整,所需水泥一千余袋,骡马等草料每日……劳工之伙食每日需消耗……” 听着潘季驯在殿内不断地将各个数目报出,隆庆帝丝毫不觉得无聊,反而越听心神越发上头,不敢分心一丝,生怕听差了一个数字。 在钱数上,隆庆帝心算是极快的,立马就给潘季驯算出,每天一睁开眼,将近千圆就没了,十天就是一万,那一个月来下,怎么的也还有两万圆结余。 怎么这个时候就哭穷。 朕这个工部尚书不老实! 潘季驯不知道隆庆帝已经给他打上了不老实的标签,他还在继续念着,已经到了总结,“如今保定之马路,修建已经过四成,所需剩余断,预估还需三月,缺额还差七万圆!” “不对!” 隆庆帝一时嘴急,直接说了出来,“朕算着,还有六成工事,不是个半月便可竣工,怎么还需三月!” “陛下,”陈志听了急忙给隆庆帝科普道,“如今已经是十月天,往后日子越发冷了,到了霜冻,便得停工,朝廷与流民乃是签署了一年的劳务,停工期间,工钱也需照付!” 隆庆帝听了这才想起朱翊釴出的这倒霉劳务条款,不由得内心大骂朱翊釴败家子,这一年劳务签下来,劳工们不管是刮风下雨停工,还是赶上节假日停工,朝廷都得按日薪给足银钱。 百姓们是摆手称好,可隆庆帝他心疼钱啊! 这白花花的银圆,就这么花出去,多糟践啊~! 隆庆帝虽然不敢苟同,但朱翊釴这条政策下发下去后,北直隶各府县的经济确实是提高了不少,那些士绅商贾们雇佣人,全都的按劳务合同请人,不签合同,劳工司查到了,就是非法雇佣,直接就是重罚。 就是你家里的奴仆佣人,也必须签订劳务合同,大明是不承认有卖身契这一说法的,至少朝廷官方是不承认的。 也不允许私人蓄奴,除非是官府奖赏,那另当别论。 士绅地主们的口中说法,管这些签订了卖身契的奴仆,为义子,声称不存在劳务雇佣关系,但劳工司可不管你这些把戏。 只要非直系亲属,帮你做工,你就得签合同,不然一律归为非法雇佣,查到就是重罚。 已经有一些举人身份的士绅,因为非法雇佣,且拒不认罪,被礼部直接削去功名,十年寒窗算是白吹风了。 更有些商贾,多次明知故犯,连执照都被税务厂给直接吊销了。 签订了合同,敢不发放工钱,那就是刑事案件了,各地的大理所可是很乐意接受这些案件的,一来证据明确容易判罚,积累的案件多了,升官也就快了。 二来,被告输了,大理所可是要出具罚款的,到时大理所还能得一份银钱收入不说,所里经费多了,他们小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劳工们有了钱,且雇主不敢故意拖延他们的工钱,有了银钱,他们在府县生活,所消费,到时各地税务所可都是明码标价的向那些商家收税的。 经济流通起来,就是朱翊釴为什么要将规定摁的这么死的原因,唯一的原因就是让北直隶的银钱流通起来,让商品更加繁荣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隆庆帝明明肉疼的要死,还必须硬着头皮执行下去的原因,户部现在就像是一个过手的财神爷,左手收钱,右手不断地花钱。 但总体上,各地的基础设施修建起来了,流民得到了有力的控制,商家切实赚到了银钱,税务所也足额收到了税。 隆庆帝是铁公鸡,但还是知道这样子发展下去,自己的大明会越来越好,只是本性使然,该扣还是得扣。 “就不能赶赶工吗,趁着天未彻底寒下来,多修些路程,明年开春,不就能加快其他地方的进度了,”隆庆帝叹气道,“需体谅国库的拮据啊!” “陛下既然这般说,那便在拨五万银圆,臣咬咬牙,在苦一苦底下官员,尽量用这十万银圆,给陛下您将保定段给修建出来!” “嗯,大司空这话说得好,朕爱听,”隆庆帝笑着道,“但赶工也需保证质量才行,不可敷衍了事!” “陛下放心,臣到时亲自前往保定视察,”潘季驯拱手回答道。 随着隆庆帝的应允,这事也算是揭了过去,潘季驯苦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将仅存的七万圆,将剩余的六成路段给修建好。 头疼啊! 工部事完,接下来便轮到了礼部,礼部现在事还不多,尽管前些日子,皇太子朱翊釴还未出京前往通州时,吩咐了礼部尚书陈以勤,将各地有功名的秀才举人名册汇聚起来。 打算在北直隶进行孩童扫盲教育,但现在户部资金压力实在是太大,没办法给出太多的银钱,国立银行倒是可以贷款,可礼部这个部门,一没有收支,扫盲教育又是只支出,没进账的项目。 要国立银行放贷,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可抵押的,总不能礼部将自己的衙门抵押给银行。 那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礼部尚书陈以勤为此愁得白头发都长多了几根,实在是皇太子朱翊釴想法思路一出一出的,太跳脱了! 第261章 大朝会(下) “臣于上月得皇太子殿下之旨意,已先行在顺天府大兴宛平两县泽一二乡里,试点孩童扫盲学堂,凡户籍落户在顺天府之民,五岁起之孩童,必须送往学堂进行每日三个时辰的识字扫盲。” “学堂每日提供学生午餐一顿,书籍费用,因试点之缘故,殿下特旨乃赦免,如今已经月余,收效显着,故而,臣乃报于陛下知晓!” “嗯,”隆庆帝不痛不痒的嗯了一声,“陈先生辛苦了!” 这些办理学堂的钱,全都是朱翊釴自己的小金库出的,隆庆帝也不好说什么,且朱翊釴还将学堂直接命名为‘皇家学堂’,隆庆帝没花自己的钱,却得了百姓的恩,自然也是内心欢喜。 但他可不敢再像上次报纸一事,再跟自己儿子朱翊釴提及扩大之事。 为了将报纸扩大,他隆庆帝可是足足花出去了不下五万圆,还是每季度花五万,这钱,朱翊釴管这叫皇家资助金。 可是肉疼了隆庆帝好久,要不是现在安平商行每月进度确实是丰厚,让隆庆帝这么每月平白无故的拿五万圆出来。 那是在要隆庆帝的命! 礼部的事,说多不多,一下子就讲完了,接着便轮到陈志这个户部尚书出场,殿内的官员们一见陈以勤讲完退回,立马就精神起来,看向出列的陈志。 没办法,现在户部实在是风头太盛了,仅北直隶一个每月商税就进账不下百万圆,加上板升城光复之后,山西商贾正式的介入河套,山西的经济一下子就被拉动了起来。 加上谭纶现在总督蓟辽,加大了对辽东的商业及农业扶持,现在整个山西就光靠着板升,不断的将草原人的牛羊及皮毛往内陆销。 已经建成的塔城,更是出了一种可以纺织羊毛的机子,织出来的呢绒,通过染色后,更是受到了山西及北直隶大多士绅地主们的喜爱。 但价格却是十分的让人喜欢不起来,也就是这些地主商贾,因为朝廷规定,不可逾越穿绫罗绸缎,这才转而看中了这些新兴起的呢绒。 又不肯跟泥腿子们一样穿棉布的衣裳,又不能穿绸缎,只得将钱花在新鲜衣料上,一穿出门,得让那些个泥腿子们知道,咱爷们这身,可够你一年的布料钱的。 如今已经是入秋,边镇士兵开始更换御寒衣物,新推出的羊毛护套,加上棉军袍,这个冬天,户部光是采购这些衣物,就花费了不下数十万圆。 这些钱,就是隆庆帝这个守财皇帝,也知道,该花就得花。 花了那么多钱打造出来的新军,隆庆帝现在是不在乎在每年多花这些御寒钱了,朱翊釴告诉隆庆帝,想要军队战斗力好,就得勤操练,多换防,足额发放军饷,不定期给点小恩惠。 现在板升,宣府,大同及蓟镇的驻防部队,每两年就得被调防,与内地的其他师进行轮换。 驻防太原等地的师,就是这些边军的轮换对象,就连驻扎在京师的太子左右四个师,也是被调往蓟镇进行轮换驻防的。 猛虎师作为太子右军一师,此次就被直接调防回京师,现在板升城处,就只有戚继光的百战师及新募集的河套两个师坐镇。 “户部今结存银款三千五百余万圆,每月需支付国立银行七十二万余圆,边军每月军饷需支付……粮草所需钱额……” 陈志拿着小抄,不断地将数字一一报出,那些侧耳倾听的官员们,一个字都不敢漏,就指望着这时候能抓一下户部的马脚。 “宗室每月之禄,较之去年,多了万余石!” 听到这隆庆帝暗自咬着牙,每年八百多万石的禄米,这换算成现在京师每石壹圆钱,都要近八百多万圆了。 实在负担太重了! 压得户部都直呼受不了! 大明九边各镇一年的军饷估计都没有八百多万圆,蓟州作为京师东大门,户部每年往银行士兵账户打款,也不过才四十六万多银圆,加上运送物质粮草的民夫的月俸,也才五万多圆。 仅一个蓟州,七七八八加上,都花不了户部七十万圆,其余边远的边镇,因为路途消耗,也不过多消耗了些粮草而已。 就这,满打满算,也够不到八百多万圆,但这些宗室,直接花费的钱财,就够隆庆帝再武装起另外一个九边镇了。 如何不让隆庆帝肉疼! 全都是朕的钱啊! 必须得改! 不改不行了! 隆庆帝还在上头心疼银钱,底下的陈志已经汇报完,退回了位置,刑部尚书黄光升手拿奏折直接出列,朝龙椅上的隆庆帝一拱手,“臣刑部尚书黄光升奏!” “大司寇且奏来!” 年以六十有一的黄光升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威严,自嘉靖四十一年任刑部尚书起,经历杨选,严嵩,海瑞三大案,居中平停,得从宽减。 是嘉靖帝年老暮哀,遣戮不测,群臣不敢违逆上意,只黄光升与徐阶斡旋调剂,法中求理,不敢私开法条,扩大嫌疑,使牵连之人免以受罪。 更是在海瑞上疏给嘉靖帝时,极力为海瑞辩护。 当时还是户部主事的海瑞,上疏嘉靖帝,直攻上身,嘉靖阅后,暴怒,读之至手颤! 黄光升在嘉靖帝将海瑞打入大牢后,在嘉靖帝面前陈述海瑞之独忠,言海瑞乃是臣子,而陛下您是君父。 君父有诤子,而子有谏亲之大义也! 岂有臣子劝谏君父,而坐死之罪乎! 黄光升更是将唐太宗魏征之事例讲出,宋仁宗包拯之案例提及,劝谏嘉靖帝,这样的独忠诤臣,陛下您不能杀! 杀了可就是诛天下士子拳拳上进之心! 之后,嘉靖帝崩,海瑞这才得以幸免,黄光升为海瑞极力维护,也深得隆庆帝赞赏,不仅在他提出乞骸骨时,极力挽留,还直接加封其为太子太保,赐飞鱼服。 朱翊釴在新法施行期间,也多次同这位老尚书,就大明律一些问题进行过多次商谈,黄光升认为,法不是为了惩治而惩治,而是为了遏制犯罪。 如果不能遏制犯罪,那这样的律法,就应该改,而不是死守旧条,坐看不合之律法促进犯罪。 第262章 满殿皆惊 黄光升将手中的奏折展开,语气平稳的娓娓道来,“四川按察使奏,蜀王于嘉靖四十四年起至今,所犯之恶行累累,共达三十五项之多。” “其中肆意纵容其弟庄裕王在江安侵占士绅百姓土地,达数十倾,为使其弟脱责,贿赂江安县令,被四川按察使司查获,江安县令被当场罢免,今还收押在成都府大牢内,等候发落!” “又在成都城内使奴仆恶意纵马,伤百姓数人,随意鞭挞百姓,以致百姓伤重不治而亡!” “……” “种种恶行,皆扰得成都府百姓苦不堪言!” 黄光升一口气将蜀王朱宣圻的种种罪证念完,皇极殿内一时窃窃私语起来,大臣们议论着蜀王真是胆大妄为,仗着天高皇帝远,在成都城内当起了太上皇不成。 隆庆帝听完黄光升的禀报,当时脸就直接黑了,抿着唇,直接看向高拱陈志二人,见他二人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这蜀王,真是越发昏聩,朕多次三令五申,不得扰民,残民!” “他今当作耳旁风,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臣亦有本奏!” 隆庆帝看向开口的陈志,假装还在生气,“陈师傅有何奏来!” “陛下,臣主持户部,查看四川之田册,发现,成都府十一州县之良田沃土,蜀王府便占据了七成,各地卫所占据两成,士绅百姓仅剩得不足一成耕种。” “且这些年,蜀王府依旧不断接受各地士绅及百姓的投献,有鲸吞成都府之兆!” 隆庆帝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震惊脸,大力拍在龙椅扶手上,“这朱宣圻,真好大的胆!” 要知道,四川成都府作为四川最大的田税大户,蜀王朱宣圻十几代人传承下来,将成都府周围的良田早就吃得干干净净。 据四川锦衣卫汇报,蜀王朱宣圻号称有王庄三百多处,言就是每日就食一庄,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得到这消息时,隆庆帝气得脸都青了,自己作为大明皇帝,在这紫禁城省吃俭用的,你一个藩王,吃穿用度比朕还好! 这些藩王宗室,占据了藩地最好的田地,还不缴税,尤其是蜀王,直接就占了成都府七成的田地。 朕这个大明皇帝过得比你这个藩王还要惨,心里能平衡。 必须得给你来下狠的不可! “太常寺卿何在!” “臣在!” 陈绍儒直接出列,拱手应答,隆庆帝口气粗重,坐在龙椅上身子前倾,“按我大明宗法论,蜀王之罪责,该如何论!” “禀陛下,按我皇明祖训,凡藩王为祸地方,削岁禄,下旨申斥,由礼部派遣官员前往,约束其作为!” “其侵占之田地,皆尽退还百姓,恶仆伤人者,按有司当罪处罚!” 朱元璋定下的祖训,对待自家人,实在是太过优柔,以致这些地方藩王,屡次违犯,过个几年,就死灰复燃。 隆庆帝却是不满意陈绍儒说出的祖训的,这些惩罚对蜀王朱宣圻来说,约等于没有,削岁禄,下旨申斥,禁足,处罚奴仆,更换王府监使太监,全都是治标不治本。 蜀王府本身就不靠这每年一万石的岁禄过活,削不削对蜀王府来说,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的事而已。 隆庆帝此时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在四川施行新法,给他蜀王朱宣圻来一套加算,让你尝一尝高拱的铁拳。 可惜朱翊釴以及陈志等人,就新法的施行,有明确的方案,四川作为内陆,不可能现在就直接施行新法。 “陛下,臣有一言,”高拱此时见局势差不多了,直接拱手出列道。 “元辅又何言,但讲无妨!” “陛下,臣闻,诸古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后可以断也!” 高拱声音洪亮,气势直接提满,“臣观户部各省之田册,山西除去上缴及发放各地官员俸禄,仅能结存一百余万石,而宗室所需支取之禄米,便达两百余万石之多!” “其中缺额,便高达近百万石之多,河南一省,可留存九十余万石,宗室便要支取一百九十二万石!” “这些缺额,年景好时,朝廷尚且可从南边各省调粮补额,然漕运之难,损耗之多,实在令人咋舌!” “朝廷实在是负担太重,难以维系!” “且各地宗室,不事生产,惹是生非时有发生,地方百姓实在不堪其扰,如今之策,必须予以取舍!” 高拱说到这,皇极殿内的其他官员顿时面色一惧,哗然一片,高拱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削藩! 建文帝之处境,可还在大明录上记载着呢! 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高阁老,必须予以取舍,如何取舍,还请言明!” 御史刘申民第一时间就跳了出来,作为徐阶过去的同党,刘申民是朝堂上反高拱最为急迫的官员之一。 “自两汉及唐宋,未有我皇明宗室存续如此之多,两省之民,尚且不足宗室之支取,每年八百多万石,便占我大明两京十三省之三成税赋!” “先帝时,便感宗室压力之大,下旨,凡宗室支取禄米者,需年满十五才可发放!” 嘉靖帝这个老财迷,对待宗室那是真的狠,比他孙子万历还要狠,在嘉靖帝没改宗室禄米前,户部被各个宗室榨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嘉靖帝眼看这不行,宗室什么的,只会妨碍朕修仙炼丹,必须得治一治,下旨,凡宗室之禄米,三分本色,七分折钞! 还将支取的年龄从十岁直接拔高到十五岁,这一来,郡王以下的宗室,待遇一下子直接就腰斩。 原本能领到一千石的郡王,被老财迷嘉靖一下子斩成只能领三百石,直接锐减七成。 但这些,在隆庆帝看来,还不够,因为这些亲王郡王,本就不是靠着这些岁禄过活,而是要将他们侵占的土地掏出来。 这些亲王郡王,手里头的田地,都是封地上数得上的良田,一府一县,良田有数,被这些不用缴税的藩王宗室们占了,朝廷一点税都收不上来。 必须给朕爆一点金币出来不可! 第263章 前车之鉴 “且地方宗室肆意侵占百姓田地,以致地方税赋之收取,呈现糜烂之状,宗室虽为我皇明之存基,然不体恤百姓,乃行残害之举!” “陛下,应当予以更改!” 高拱此话一出,满殿的官员们一时间泾渭分明,顿时分作两派,对立起来。 “皇上,臣认为高首辅之言,实在是哗众取宠,宗室乃是我皇明之根基所在,岂可轻言更改!” “想建文时,便是蓄意削藩,以致天下藩镇流于恐惧,天下藩镇,皆是陛下您之宗族,您之助力,岂有自断臂膀之说!” “陛下,前车之鉴犹在目历,切不可听高首辅之言,贸然更改,遗祸无穷啊!” 开口说话的,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高拱见了,先是客气的朝他一拱手,这才接着道,“陈总宪之言,老夫认为不妥,如今我皇明之宗室,已有不下二十余万之多,仅宗室禄米便去了八百余万石!” “若不更改宗室之法,待过些年月,岂不是要过千万石,我曾听人言,知其有危机之兆,则避险而改之!” “今宗室,已非是危机之兆,而是实目明存之累,我大明之税赋,三成平白供养闲散宗室,于国有何益处!” “此言差矣!” 陈瓒还未开口反驳,刑部尚书葛守礼开口了,作为目前大明唯一一个具有双位主官执掌的部门,葛守礼作为大明重要的刑部左尚书,与黄光升这个刑部右尚书,并称为大明最繁忙的两个尚书。 皇太子朱翊釴改革后,仅是北直隶的卷宗,就有够刑部头疼的了,加上北直隶及山西两地的,刑部便直接被各地汇报上来的卷宗给冲击的宕机了。 为此,内阁不得不将刑部扩充,在原先的人数上,多添加了一倍的人员编制,自此,从隆庆朝起,刑部正式开始了不断扩充编制。 “高首辅言于国无益,宗室乃是皇明根本,大宗护养小宗,自古便有依据,如何可为钱粮,而舍弃小宗,此为天下之人耻笑尔!” 高拱直接出口否决道,“大宗护养小宗,小宗亦可自行谋求出路,若一味索取,累大宗之得失而养闲散之小宗,则大小宗皆亡!” “舍闲散纨绔之小宗,而大宗得以奋进,则百姓轻减负担,我大明才可重振旗鼓,再创辉煌!” “荒缪!” 陈瓒正色道,“陛下,此危言耸听之论也!” “且不说远,先帝便是以小宗入大宗,若以高首辅之言论,天下皇明之小宗皆乃纨绔,何来先帝再续我皇明之基要!” 陈志在一旁默默观察殿内众人的争吵,此时虽明面上是在讨论大宗小宗的问题,然实际却是,触及到了儒家最为根本的宗法制。 高拱提出,就应该直接分家单过,且三代之后,朝廷不再对三代之后的小宗进行封爵,以减轻朝廷的负担。 其实大明的藩王宗法制,已经被大明的皇帝们修修改改过三回了,第一回,是靖难功成的永乐帝,直接将各地藩王的军权收归朝廷,只保留各地藩王赐田的食邑。 说大明的藩王自己的王府田庄都要被各地的官员把持,得多大的官,才能直接把持住王府的钱财命脉,便是皇帝派遣过去监视的太监,都不敢说能把各地藩王府的钱财完全把住。 一个小小的地方六品县官,敢直接朝藩王要王庄的收税权,怕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不说远的,就是在正德帝时,南昌宁王朱宸濠,在地方肆意杀害地方官员,私自募养死士,王府的多代积蓄,就足以支撑起他起兵叛乱。 可惜宁王遇到了王守仁,仅三十五天,便宣告叛乱失败,速度之快,法鸡直呼内行! 这第二回改制,便是成化帝,直接削减各地藩王的岁禄,将永乐帝时加上去的岁禄直接打回原形,且大幅限制地方藩王私自侵占百姓田地的力度。 第三回就是嘉靖帝了,都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而嘉靖帝,上位第一剑,就是先斩大明的那些藩王们。 也是从嘉靖朝起,各地的藩王开始向朝廷哭穷,其中尤其以大同府的代王一脉最为奇葩。 大同府乃是大明九边之一,本身就得靠户部输血养兵,如何支付得起那些宗室的岁禄,代王及那些郡王们,上百年王府积蓄下来,自然不指望朝廷这点岁禄。 可底层的奉国将军们,一年也就两百多石粮,又被嘉靖帝这一剑直接削成择钞七成,真是要了老命了。 加上与现代王已经出服好几代,求上门去,人家估计翻宗谱都得翻好几页才能找到你爹是谁,自然不会鸟你。 老朱又规定,宗室不准从事士农工商,原本靠着这点岁禄,还能温饱,嘉靖帝这一剑斩的,大的没伤到,死的全是底下的那些小宗。 嘉靖四十年,代国宗室奉国将军直接上疏给嘉靖帝,在奏折中向嘉靖帝哭诉,“臣数日一食,艰难困顿,有三十未婚,十年未入葬者,或乞讨度日,或流为佣工,虽名为宗室,实则苦民也!” 演变到后来,地方活不下去的宗室,直接犯罪,被夺爵发配到了凤阳修城墙,但也是好死不如赖活。 嘉靖帝依旧狠心不理,地方上的宗室,辅国以下,真可谓是水深火热之中,没有王府的施援,这些分了家的宗室,靠着这点微薄的岁禄,真活的不如大明底层的百姓。 “老夫并未言削藩,而是言三代之后,直接放籍,任其自由谋生,陈总宪,你可知,如今之地方宗室,无有谋生之手段,过活尚且艰难,若我皇明需依靠这些手无半点谋生之人为根基,则我大明危矣!” “藩王手握大量赐田,而分支小宗无有半点,非常理也!” 高拱直接对着隆庆帝拱手道,“陛下,臣谏言,将各地藩王之王庄,按宗谱论亲疏,直接分赐予其系之宗室,再将各地藩王三代之后直接夺爵,赐还民籍,使其各自谋生!” “赐还民籍之后,不管其科举也好,经商也罢,都再与大宗无有关系!” 第264章 可否且先试点 “赐还民籍之后,不管其科举也好,经商也罢,都再与大宗无有关系!” 隆庆帝控制住内心想要说出的话,强行压下欣喜表情,看向底下的其他大臣,“高先生之提议,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不可啊!” “是啊,陛下,容易动摇国基,不可轻易改制啊!” “祖制不可改啊!” 隆庆帝话才一说出口,底下的反对官员们立马如同被拨动了开关般,直接群起而攻,不断地朝隆庆帝大谈改制之后,对大明的危害。 高拱直接摇头看着这些人,全都是些老顽固,不知变通,他看向一旁的陈志,暗点头,陈志也一点头,朝不远处的陈绍儒一挑眉。 陈绍儒会意,直接大声开口道,“陛下,臣认为,高首辅之提议,极为可行!” “哦,太常寺卿,你且道来,”隆庆帝直接开口,底下的官员们立马禁声,不敢在皇帝开口后还大吵不止,不然,殿内外的锦衣卫板子可不管你是几品。 “臣为太常寺卿,处理宗室等事务时,确实有大量宗室,生活困顿,已经难以维续!” “宗室为太祖之子孙,太祖设立藩王之制,初衷便是想我皇明之宗室,可以辅佐君王,可如今宗室之人口,贫富分明,富者如亲王郡王等,衣食无忧,声色犬马!” “贫者如各奉国等爵,岁禄两百石,一家子弟皆需岁禄供养,又不可从事贱业,科举又无望,几度无有谋生之能!” “太祖之子孙,竟饿毙于道旁,此可谓是我皇明之耻也!” “陛下施行新法,可改制卫所,使卫所之兵得以脱困,为何我皇明之宗室,如今困顿,却被在场之大臣极力阻碍,此何道理!” 陈绍儒其实还有一句没有讲出来,无非就是这些宗室赐还民籍,可以参加科举之后,地方学政,看在过去宗室的面子上,会直接加分。 这样会打击到这些地方士绅子弟的录取率,现在是士林一派独大,若宗室放开科举,到时怕是就会多了宗室士子一派,跟他们抢话语权了。 这才是他们如此极力反对的真正原因。 至于宗室的死活,官员们连自己的族人死活都很少管,还会管你大明朱家的宗室,自己的利益即将受损,才是他们反对的原因。 陈绍儒能猜到,难道高拱陈志,甚至是朱翊釴,他们能猜不到,无非是不直接挑明,大家默契的不讲而已。 “嗯!” 隆庆帝听完,点了点头,“陈卿之言,也不无道理,宗室乃是太祖之子孙,朕身为大宗,如何可见其如此艰难,便下旨!” “陛下,臣有奏!” 隆庆帝不悦的看向说话之人,见是礼部右侍郎张居正开口,压下不快,“张卿有何奏?” “陛下,我大明之宗室,十数万之多,陛下若要改制,不可直接一纸诏书,说改就改,否则,恐地方震动,宗室不满而萧墙之祸四起!” “陛下,既然新法可试点施行,宗法改制,是否也可先在山西等地施行,看看成效,贸然直接全国推行,怕难以处置,到时恐改制要流于形式!” “嗯,”隆庆帝咬着牙,仔细琢磨了一番后,这才点头,“如此,太常寺会同礼部,制定个章程出来,再作打算!” “是!” 陈绍儒拱手退后自己的位置,陈以勤则是苦笑着站在那,礼部的担子,是越发的重了。 陈志见事已成,这时又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上奏!” “陈师傅,你且道来!” “陛下,如今新法施行,两直隶山西都运行顺畅,银圆如今国立银行储备充足,为了将银圆推广至其余未施行新法的省份,臣提议,将各地藩王的岁禄,直接改粮为钱!” “按京师物价之定量,万石折银钱为万圆,地方藩王之王庄收入,以后不再作为岁禄补贴,需按照我大明律法,直接收缴税赋才是!” 陈志这一提议,殿内的大臣们这下倒是没有反对,只因隆庆帝在前段时间,下诏,将皇庄等田地一并纳入缴税范围。 户部虽然是左手进,右手便还给隆庆帝,但面上,不知道的以为隆庆帝确实是将皇庄的收入也缴税了的。 皇帝都都得缴税,你多大的脸,敢不缴税! 不怕皇帝直接发飙给你来套消消乐! 隆庆帝和陈志两人,玩的贼花,内帑的钱如数奉还,士绅的钱直接入了国库,完了士绅们还不敢有半点怨言。 “嗯,准了!” 原本退回去的陈绍儒,见陈志开始了,也再次出列,“陛下,南京太祖祭祀,各地亲王郡王皆是太祖之子孙,也需进献一定的酎金,以表诚意才是!” 开始了! 隆庆帝这下是真的压不住嘴角了,直接笑着看向陈绍儒,“那依太常寺卿你之意,各地亲王郡王,该进献多少酎金祭祀太祖才好!” 陈绍儒拱手道,“回陛下,汉时,武帝以诸侯封国户数为定数,每千人需进献四两黄金,余数不足五百者,也需进献四两黄金,由汉少府查验!” “我大明各藩王无食邑,只有岁禄,故而无法效仿,臣认为,可按各地藩王实际控制之田地为进献依据!” “每百亩需进献五两黄金作为太祖之祭祀酎金,不足百亩者,按三两黄金进献!” “嘶!” 那些官员倒吸了一口凉气,高拱算狠的了,你个太常寺卿比高胡子还要狠,百亩田进献五两黄金。 乖乖! 那些藩王怕不是知道了是谁给隆庆帝出这个主意后,派人过来砍死你陈绍儒不可。 一两黄金在还未推行银币的大明其他省份,可折白银十两,五两就是五十两白银,百亩田就要上缴酎金五两,那些几千上万倾田地的藩王,一年下来,怕不是得直接卖田来贴补酎金。 原先有高拱这个加算狂魔在,大明的士绅商贾就已经够哭天抹地的了,好嘛,现在大明的藩王也得哭了,陈绍儒这一提议,直接就要将各地藩王砍得妈都不认识了。 第265章 女真兵 皇极殿外,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走出,各个面上严肃,对于大朝会上的事,他们是三缄其口,不敢再明面上讨论。 都知道,隆庆帝是铁了心的要改制宗室,任他们如何的反对,都不及隆庆帝一纸诏书直接下发,且内阁高拱直接把持,并不驳回隆庆帝的诏书情况下,推行毫无一丝阻碍。 先是将宗室自亲王以下三代,及镇国将军后,直接赐还民籍,朝廷不再赏赐爵位,任由其自行谋生。 接着将藩王之王庄直接按册收缴税赋,再按每百亩进献五两黄金为由,继续榨取藩王的钱财。 这一系列骚操作下来,比建文帝时的直接削藩还要狠,建文帝是直接一刀切,而隆庆帝则是钝刀子慢慢的割。 割得你流血不止,割得你不得不卖田避献,割得你直接求饶不可! 隆庆帝高拱等人难道就不怕各地的藩王得知这些后,直接起兵清君侧吗! 隆庆帝高拱陈志等人还真不怕,就是大朝会上的其他官员,也不怕,因为在各个藩王府,别的不多,就卫所多,就是专门盯着这些藩王的异动。 尤其是宁王一事后,就是藩王想要出城省墓,也得上奏询问皇帝,皇帝准许了,藩王才可出城。 藩王的外亲,必须离藩王三百里外任官,宁王事后,种种规矩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藩王,可以掀起一点浪花。 这就是隆庆帝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推行,不利于这些藩王的酎金制的原因,隆庆帝是完全不怕这些藩王们起来造反的,有新军在手,起来一个,他就能摁死一个。 不说京师官场因为这次大朝会,而吵得面红耳赤,却说皇太子朱翊釴到达天津之后,将天津之事直接交给袁忠处理后,留下一个队率士兵后,便直接北上蓟州,前往谭纶处巡视。 朱翊釴到时,谭纶正在校场上整训,从关外建州女真处新招募的士卒,这些穷山恶水出来的女真人,个个体态熊健,披上明军棉甲,行走起来跟个毛熊一般。 戴着明军标志性的笠形盔,身上的各色棉甲掺杂着泥土,想来是训练之余,践踏而生,女真士卒们身后都背着面小盾,腰间挂着把雁翎刀,个个面色凶狠。 朱翊釴登上点将台,看着底下训练的女真士卒,朝谭纶笑道,“谭治中,可募集了多少士卒?” “回殿下,臣按殿下要求,关外女真各族,一户一丁,如今已抽调了两万五千五百人,分为三师,殿下请看,”谭纶指着校场左边身穿蓝色棉甲的士卒,“这一师是建州女真!” “这一师乃是海西女真,”谭纶指向中间身穿灰色棉甲的士卒。 “这一师乃是东海女真,”谭纶指向右边身穿黑色棉甲的士卒,“这东海女真,最是野蛮,常常与其他两师因为些小事而斗殴。” 朱翊釴看向谭纶指着的东海女真处,见都是些凶神恶煞面孔,胡子邋里邋遢的,也不打理,都见有结块了。 “谭治中,前往女真各部抽调丁口,可还顺利,”朱翊釴看着底下的士卒,笑着询问道。 “起初还有不愿为我大明效力的女真部落,不过臣带了一个师过去,直接屠了几个部落,那些见识过新式火铳厉害的其他女真部落,臣征兵使节一到,便乖乖让男丁跟随回营,呵呵!” “都是些吃软怕硬的,到了营寨内,杀威棒一伺候,还不是跟小鸡仔一样,指哪走哪。” “治中,这些女真士卒,可切记不可教授任何火器方面的知识,”朱翊釴侧头对着谭纶警告道。 “殿下放心,臣知道轻重,”谭纶也收起笑脸,严肃回应。 “这些女真士卒,治中需好心训练,倭国战事,还需这些女真士卒冲锋陷阵,”朱翊釴直接将后续之打算给谭纶讲出。 谭纶听了先是一惊,询问道,“殿下欲攻打倭国!” “嗯,孤以命人前往倭国查探,待明年开春之后,便让戚少保为主将,辽东副总兵李成梁为副将,前往攻取倭国!” “李成梁,”谭纶听了,脑中思索了一番后,这才想起是谁,“让其前往倭国,那辽阳之守备,殿下打算让何人顶替?” “治中可有何人选举荐给孤!” “臣有一人选,可任辽阳总兵,”谭纶听了朱翊釴的话,直接就将自家的亲信名字报了出来,“乃是跟随臣与戚少保征战多年的杨文杨筠江。” “如今添为蓟州一师师长,其可谓是知兵之能将,独自领兵打仗亦可胜过臣平生所见之将也!” “戚少保亦时常夸奖于他,赞其懂谋略,知进取之道,可为良将!” “哦,如此,便将辽阳李成梁直接召到蓟州来,派遣杨文前往接替,让李总兵跟这三师的女真士卒熟络熟络,到了倭国,才好为我大明建功立业!” “臣这便去写下调令,让杨文前往辽阳,与总兵李成梁换防,”谭纶说完,拱手告退。 李成梁这个人,后世称为‘清始祖’,是建州女真奴尔哈赤的义父,大明最着名的养寇自重头号人,他养的寇,到后来直接将大明拖入了无底深渊。 为了填补辽东这个深坑,大明不断的加派军饷,萨尔浒之战后,大明彻底丧失对辽东的把控,李成梁晚年想出来收拾自己造下的孽,已经为时已晚。 朱翊釴到来蓟州,就是要先把以后辽东的不稳定之一的李成梁给直接调走,你打仗厉害是,去倭国祸祸去。 辽东女真,不允许有一统的迹象,朱翊釴明确告知谭纶,三年一抽丁,那个女真部落不听话,就直接大兵压境,屠过去。 谁实力强,就联合其余女真部落,直接打残,在辽东,不允许有牛逼的部落存在! 往后不断地将山东之民迁移到辽东,筑城建塞,将辽东的各个女真部落往北不断地迁移,等到倭国打得差不多了,再将倭国人给迁移过来,给这些女真种土豆过活。 樱花味的土豆,想来女真人应该是吃得习惯的! 第266章 最后重甲兵 “哔哔哔!” 校场上,铜哨声四起,那些原本拿着武器互相训练的女真士卒们,听到这一声声铜哨声,立马老实的站好,不敢多言语。 刚来时,这些女真人还狂妄不羁,想要试着对抗一下,被宪兵队收拾了几次后,再次听到铜哨声,都老老实实的站好,不敢再挑刺。 “披挂!” 骑着高头大马的营长,挥舞着马鞭,朝女真士卒们大喊着,那些女真士卒听了口令,立马往校场边狂奔,直接脱去身上的棉甲,将放置在一旁的明亮板甲直接往身上挂。 看这些铁憨憨,得了这些板甲,高兴的样子,直逗得另外一边背着火铳的士兵大笑不止。 一人一身板甲,对于现在的年产钢近万吨的赵庄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一体冲压成型,简单修边,装上内衬,便可直接装上火车,拉到通州,在转运马车直接到达蓟州。 作为如今全面普及火铳的明军队伍里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支重甲兵,朱翊釴可没有因为以后这些女真人会造他大明的反,而亏待了他们。 前板甲,后鱼鳞甲,手臂环铠甲,头戴笠形盔,脚踏布靴,善使弓就直接配发,不善使弓的,就一人发一把长朴刀,一人一面镶铁小盾牌,伙食上管饱,但肉五日一食。 身高五尺四寸多的女真士卒,穿上这一身铠甲,就跟个小坦克一样,关键这些常年渔猎的女真士卒,跑起来还贼快,一股子蛮力,一朴刀下去,碗口粗的木桩直接横腰成两节。 换上重甲的女真士卒,高兴的呼啦怪叫,被骑在马上的营长直接对着身穿铠甲的女真士卒就是一鞭,“鬼叫什么,太子殿下还在台上看着,再乱叫,今晚进食便要取消了去!” 隔着铠甲被抽,也不觉得疼,那个士卒嘿嘿傻笑,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领头的小队长朝马上的营长道,“回营座,他说太兴奋了,不喊一声,憋着难受!” “有劲,等会憋着干翻对面那些小子去,”营长指着取笑他们的蓟州一师的士兵,“给老子狠狠地冲过去,干翻他们!” “勒紧!” “紧劳!” 那些听懂了营长话的女真士卒们用女真话大喊杀杀杀,以发泄此时内心的兴奋,蓟州军营内,每日都会进行一次新军与女真士卒的对抗训练。 新军士兵先是装填无铳子药包,待女真士卒扛着火铳直接冲上来时,用装在火铳前头的木制刺刀,与这些女真士卒拼杀。 手拿着木制朴刀的女真士卒,此刻跃跃欲试,他们是见识过火铳的犀利的,要他们顶着火铳冲,起初是打死都不敢的,还是营长告知,对面火铳没有铳子,且必须冲过去,干翻对面,今晚才有的饭吃。 赢了有酒肉,输了吃窝窝头去。 为了酒肉,这些女真士卒直接顶着盾,就发起了‘决死’冲锋,在对面新军四轮排射过后,冲前头的女真士卒被判定为阵亡,直接原地站好。 其余的女真士卒嗷嗷叫的就冲了上去,直接就被训练许久的新军士兵一顿刺刀突刺给差点干破防了。 最先冲上来的女真士卒,胸口直接被木质刺刀戳得生疼,忍着痛直接反击,都对抗了无数次了,知道规则,一刀劈空,肚子又挨了一刺刀后,女真士卒气鼓鼓的直接退后。 女真士卒中两刀,便判定为阵亡,新军士兵挨一刀,直接阵亡。 一个是披挂重甲,一个胸口仅披挂板甲,判定机制不同,这些女真士卒,性格也是率真,对待训练,也是极为的认真,中了两刀,也不反驳,乖乖退后。 技不如人,他们也不胡搅蛮缠,下次再讨回来就是,都是厮杀在军旅上的,知道只有磨炼自身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朱翊釴却在台上看得是目不转睛,新军刺刀训练,果然没有落下,自古刺击,便要比挥砍等要来的快,火铳加上刺刀,将近四尺长,女真士卒还未靠近,新军士兵一个突刺过去,对面就嗷叫一声。 木刀挥砍过来,火铳一格挡,再一个斜刺,又是嗷叫一声,刺得对面的女真士卒毫无脾气。 训练没有持续多久,就以双方的惨败收场,这些新军士兵,募集不过才半年多,能够有这般的成绩,朱翊釴已经很满意了,若是将猛虎师调过来与这些女真士卒对拼。 上过战场的猛虎师和戚继光的百战师,能直接将面前的这些女真士卒给刺得怀疑人生不可。 “列队!” 那些坐在地上喘气的女真士卒,听到传令官的大喊,知道操练要结束了,可以进食了,哪里敢迟疑,立马原地列好队伍,左右看齐起来。 谭纶写好书信,去而复返,朱翊釴直接骑上战马,在谭纶的陪同下,开始巡视起面前的军阵来。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排列整齐的蓟州一师士兵敬礼大喊着恭迎,朱翊釴骑在战马上,笑着摆手慢慢略过,对面前这一师的新军,朱翊釴是极为满意的,军容整齐,气色饱满。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轮到女真士卒时,口号就不同了,夹杂着女真语,不流利的汉话等,朱翊釴也同样挥手而过,个个都是我大明的勇士。 征服倭国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们这些女真勇士了! 让倭国的武士见识见识,什么是白山黑水的铁拳! 当一个比你高,比你壮,装备比你好,气势比你足,凶神恶煞的决死朝你冲锋而来的时候,希望那些倭国武士能够顶住压力,让这些女真士卒告诉倭国武士们,什么是大明仆从军的怒火! 征伐倭国,女真士卒为主,朝鲜仆从军为辅,大明新军作为压阵,登岛之日,就是那些倭国大名的绝望开始。 这些‘慈眉善目’的女真士卒,在倭国,可不会同在大明的土地上一样,那么客气的对待倭国百姓。 朱翊釴给出的方案是以战养战,在倭国,没有纪律! 凡是倭国武士,杀! 凡是倭国大名及豪族,杀! 凡是敢抵抗的,杀! 第267章 攻倭大筹划(一) 蓟州城内,校场处 狼吞虎咽的女真士卒们,左手抓着大白馒头,右手握着肋骨条,一口馒头一口肋条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一些女真士卒更是直接脱下头上的笠形盔,露出脑后的金钱鼠尾辫来,分发饭食的伙夫不屑的对着这根辫子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些女真士卒见了也不以为意,只回了一脸傻笑,就继续乐呵的吃着手中的美食。 他们见惯了明人对他们辫子的不屑态度,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但他们女真人民俗如此,就跟明人喜欢束发一样,鼠尾也是他们对自己人的一种认同归属感。 就跟蒙元人喜欢劈头扎辫子一样,从头发的捆扎便能一眼认出,是明人还是女真人,亦或是蒙元人。 “律!” 一声战马嘶鸣声在校场营寨大门处响起,一骑赤色骑士,翻身下马,直接朝点将台上的朱翊釴和谭纶一个军礼,“报告,奉建威将军命,策调板升献卒三千骑兵至蓟州听后谭总督调遣!” “嗯,”谭纶先是躬身朝朱翊釴一点头,这才接过骑士递上来的调令公文。 戚继光攻下板升之后,在城外迎头痛击了俺答之子哲泽后,连同黄台吉在内,共俘获了不下一万两千多鞑靼骑兵,这些骑兵,戚继光按照朱翊釴要求,将彻底恭顺,身强体壮的鞑子骑兵挑出。 回师京师的百战猛虎师押着经宣府,大同一线直抵蓟州城,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终于抵达蓟州城下。 这入城向谭纶汇报的骑士,便是神枢营先遣入城向谭纶汇报的,戚继光如今已在城外扎下营寨,等候谭纶的文书,便可入城一叙。 只是戚继光不知道,皇太子朱翊釴早他一步已经到达了蓟州城,这会得知了戚继光和张维贤到来,笑着朝骑士道,“持孤的令牌,命戚少保和张武德二人速速进城来!” “是!” 骑士恭敬的朝朱翊釴敬了一个军礼,立马快跑朝自己的战马而去,直接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没让朱翊釴等太久,城外的戚继光和张维贤得知皇太子朱翊釴已经在蓟州城内后,立马放下手中事务,驱马直接朝城内校场而来。 才到大门处,便快速下马,小步疾走来到点将台上,对着朱翊釴就是立正一个军礼,“皇太子殿下,建威将军戚继光向您报告!” “武德将军张维贤向您报告!” 朱翊釴笑着回了一个军礼,这才开口道,“稍息!” 两人这才笑着脸朝朱翊釴身旁的谭纶拱手道,“见过谭治中!” “哈哈哈,元敬,子德,在板升干的好大事啊!” 谭纶笑着拱手回礼,“老夫观看报纸,上面说你二人在板升城下,围歼哲泽两万人马,好不威风啊!” “子理兄抬爱了,”戚继光笑着摆手,“不过是些散兵游勇而已,不足夸赞,这次能在板升大胜黄台吉等人,还是子德等人通力合作,将士们奋勇杀敌!” “某这才得些微薄之功,赖陛下及殿下偏爱,某才得升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实在是惭愧!” 戚继光嘴上说着凡尔赛言语,面上笑嘻嘻的朝朱翊釴和谭纶客气的拱手,谭纶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下属的脾气,笑着看向他,也不言语。 “这次来蓟州,可有与令正通信告知,可莫要到时归家,在被责怪才好,”谭纶哪壶不提提哪壶。 戚继光闻言一愣,苦笑着道,“以命人告知贱内,前些时日收到回信,言其欲至蓟州来,与我相会,实在是感动!” 朱翊釴掩嘴一笑,没有揭穿,开口询问道,“少保,孤命人于板升降卒之中择精锐之骑士,可曾办到?” “回殿下,三千降卒跟随臣一路东行,口令上已是能听的清左右,”戚继光立马收起笑脸,郑重的回答朱翊釴的问题。 “嗯,好,”朱翊釴听后直接点头,“等会你二人回营后,再命人入城前往府库,提取这三千降卒之铠甲装备。” “到时城内这些女真士卒与蓟州一师士兵,会一同出城与你部一同驻扎训练,戚少保,务必要好心操练!” “臣定尽心操练,不敢有一丝懈怠!” 朱翊釴在探明了倭国九州岛之情况后,考虑到后续大明其他省份陆续将要进行新法推行,国库的金银已经出现的少量的短缺。 不得已,只能加快攻伐倭国的步伐了。 没有倭国金银的维续,后续朱翊釴将要进行的新法,金银币的铸造就是一大难题,倭国的石见银山,佐渡银山攻取计划,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这次筹备攻取倭国,朱翊釴共拉来了戚继光的百战师,蓟州的一个师,加上这三个师的女真士卒和板升城前来的三千鞑靼骑兵降卒,一共集合了四万八千五百人。 加上朝鲜那边的两万后勤辎重队,此次攻取倭国,大明将会出动六万八千五百。 这四万八千五百人,会分为水陆两路前往朝鲜东莱港,戚继光的百战师作为精锐,会连同火炮营直接在大沽港处乘坐战舰前往。 其余的蓟州一师和女真士卒们,会在戚继光的率领下,直接从山海关出关,沿着锦州,辽阳一路武装拉练前往宣城卫直接越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 让那些不安分的女真部族们看看,大明军队的威武,朱翊釴要求戚继光,一路行去,遇到马匪山贼,见一个,就得剿灭一个,全当四个师两个骑兵团的战前实战。 并且沿途要求那些女真部族,必须献出一定的粮食,作为明军的军粮,敢不献出的,朱翊釴给予戚继光随机应变的全权。 戚继光作为此次攻倭主帅,隆庆帝和朱翊釴商议后,直接任命戚继光为征倭大都督,全权处理攻倭之人事任免和处罚。 任何人,在攻倭之事上,胆敢违抗戚继光本人的命令,戚继光可直接就地处决,无需上报给朝廷! 朱翊釴和隆庆帝完全信任并放权给戚继光,朱翊釴知道,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若万事皆左右不能决断,容易延误战机。 第268章 攻倭大筹划(二) 大沽港处,最新造好的四艘战舰,正加紧时间将所需的火炮转载上舰,从京师调来的两个炮兵团共三千人,正列队在码头上等待登上货船。 经贸区内的那些商贾们,好奇的看着这些士兵,都在议论着,不知这些士兵将要前往何处。 “难不成,朝廷要对朝鲜国动兵了!” “瞎说!” “好好地,打朝鲜作甚!” 一个胖商人小声道,“我听说,前些时日,汉城因为朝鲜王位,闹了不少事,会不会就因为这,朝廷直接派兵前往镇压!” “没有的事,”一个白胡子商人道,“朝鲜屁大点事,还用得到这么多火炮,这都小三百门火炮了,拉到汉城去,不得直接移平了!” “我听人说,好像是要对倭国那边动手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商人突然开口,周围聚集的商贾一惊,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打倭国,这还真有可能。 就不说嘉靖年间,倭寇肆虐闽浙沿海,这仇,朝廷还真就咽不下去。 华夏自古就是有仇必报的性格! 贫弱时,无力打你,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今隆庆帝登基之后,明君之气象,大明国力蒸蒸日上,改新法,革商税,练新军,山西击毙入寇之俺答贼子几万大军。 前些时日,报纸上更是报道,说朝廷已经光复自成化年间沦陷的河套地,鞑靼人修建的板升城,如今已经是大明所有。 加上从山西商人那不断往直隶各府贩卖来的牛羊及羊毛,就更加作实了报纸上报道的真实性,大明果真拿下了自成化朝后丢失的河套地。 自从隆庆帝登基之后,编练新军,对外用兵,每战必胜,大明百姓们越发的高兴了,河套地一收复,京师及山西再也无需担心鞑靼突然的入寇了。 而蓟州关外的土蛮部,在被明军的战绩惊吓之后,今年入秋之后的打草谷都不敢再来了。 “要我说,这倭国,早就该打了!” “娘的,老子前往倭国跟他们做生意,那是抬举他们,还敢给咱们这些大明良善商人脸色!” “就该狠狠地收拾一顿,看下回去,他们敢再给老子甩脸色,老子直接给朝廷带路,先灭了那个松户藩!” “你们还别说,倭国还真就该打,奶奶的,岛上的倭人,那是蠢笨如猪,那些红毛鬼,一船一船的金银锭当铜锭买,给老子眼红的,都恨不得直接在海上给他抢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在这说抢,一会巡捕过来,给你小子请去巡捕房喝茶去!” “你都知道的事,那些朝廷老爷们,能不知道!” “说不定皇上就是看中了倭国的金银,报仇之余,顺带收点利息呢!” “你说,要是能跟着大军攻上岛,到时找个金山,给我租个十几年,那不直接发达了!” “你傻啊!大军到时攻伐,粮草不得需要船运,你直接舍了生意,给官军运粮去,到时主持大军的主帅,见你这般体国,再送点银子,你还怕在倭国不横着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说这话的,是一个在经贸区买了商铺直接做生意的商人,他不从事出海之事,没有海船,也就他才能说出这话来,其他有船的商贾,一听这话,顿时如拨云见日。 对呀! 直接帮官军运粮运物资,到时官军在倭国打下了大片的土地,不得需要他们这些大明良善商人帮忙治理不是,那到时直接让人四处寻找矿山开挖。 只要能找到一座金银山,那还做个屁的生意,直接躺家里熔炼金银,不比出海搏命强! 一些离得近的海商,内心开始蠢蠢欲动,朝廷这次攻伐倭国,得托关系找人,搭上这一条线,为自己谋求点好处,送送物资,运运粮草也行啊! 码头上,炮兵团的士兵们,整齐踏着步伐,开始登上货船,一门门火炮,在吊臂的提吊下,从码头直接吊装上船,近三百门七十火炮,分为十数艘船转运,两三天怕是转不完。 登上船的士兵,也加入了火炮固定的锚链的工作当中,甲板中间的天井隔条被直接取下,火炮顺着天井直接下放到船舱底。 为了能多装一些火炮,货船的压舱石被直接取下,一门门火炮被规整有序的排列在舱底,铁链直接锁住火炮架下的车轮,防止货船在大海上航行时,火炮在舱中横移,伤害到舱壁。 炮兵后勤率长拿着火炮编号单,正一一查看着装载固定好的火炮,每一门火炮,炮管上都会被錾刻上出厂编号,与出售的商用火炮不同。 明军自用火炮有自己的一套军用编号,从编号上,军需官可以立马得知该火炮的出产日期,出厂地,口径,出厂签发人员等等信息。 为以后火炮出现任何故障,可以及时的追责提供依据,自从赵庄钢铁厂大量生产钢铁后,大兴县在皇太子朱翊釴的设计指挥下,生产出了第一台蒸汽车床后,造办监出产的同类火炮,互相之间的零件更换便不再是问题。 小到击发撞针,大到炮闩,全部可以直接拆卸进行更换。 在朱翊釴的计划中,将倭国的铜矿山拿下后,大明有了源源不断的铜后,定装铜弹便可直接提上日程。 朱翊釴一直心心念念的旋转后拉式火铳,便可直接提上日程进行研发,要不是大明实在是缺铜,朱翊釴早就直接上铜装弹了。 早在车床研发出来后,造办监的工匠就直接车削出了旋转拉机装置,现在朱翊釴自己就随身携带了两杆拉栓式火铳,一路上打猎也开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等到铜不再成为问题,铜装弹全面普及,加特林一出,草原上的游牧民,就真的不得不载歌载舞了。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次进攻倭国开始,倭国上的一切,全都是大明日后全面工业化的资源,倭国的山,只要有半点资源,朱翊釴都不会放过。 难采,那就直接炸药炸,移平了,不就好采了,至于说环境被破坏,那关你倭国人什么事。 这地已经是大明皇帝陛下的了,怎么炸,怎么采,都是大明皇帝说了算,你们,这里有份运煤的活,就先老实干着先! 第269章 攻倭大筹划(三) 船队在天津大沽港装载了足足五日,这才将所需运往朝鲜东莱港的物资,全部打包装上了货船,二十艘三千料的货船,在四艘新战舰的护卫下将沿着渤海直达大连三山浦军港。 在那里,新法号和另外两艘战舰将会同攻倭船队一起前往东莱港,六艘战舰,二十艘货船组成的庞大船队,航行在朝鲜外海上,过往的海船见了,纷纷避让开。 货船上,除了火炮及各种规格的弹药外,装载最多的便是粮食和各种药品,为了这次攻倭,内阁下令,在北直隶及山东山西等地募集外伤大夫近百名,一同赴倭。 如今是十一月天,北方已经完全降温落雪,为了让士兵们有足够的保暖措施,其中一条货船上更是拉了满满一船的煤炭。 香河的成衣作坊们更是订单都排到了明年三月天去了,几万人的大军出征,便是一人一身,都足够香河县的成衣作坊将缝纫机给踩冒烟了。 从南方运来的粮食,直接在大沽港处便被整船的征用,船主们得知朝廷直接将整船的粮食买下后,兴奋的合不拢嘴。 大沽的市舶司还特意登船检查之后,直接将船主的关税当场就给退了,那些运粮的船主们就更加的高兴了,直呼朝廷市舶司体恤商贾,他们万分感谢云云。 大海上,海浪随着北风呼啸,拍打在船舷护板上,激起的水花,溅得那些第一次出海的炮兵一脸,大呼着后退。 不远处,一艘弗朗基海船,远远的行驶在大明攻倭船队左前方,在大明船队出港之时,远在荔湾的广州府衙门就派遣官员前往荔湾经贸区内,将一份告示贴出。 告知了荔湾所有出海的海船,大明要正式惩戒嘉靖二年大内氏在宁波港犯下的累累罪行,以及倭国国王私自放任其国武士劫掠大明沿海。 凡出港之海船,告知贴出之后起,胆敢在往倭国,一经查处,将以通倭论,对抗检查者,朝廷授权,可直接击沉! 大沽港的海商们自然是有人愁来有人喜,原以为朝廷开了海贸,可以打着前往朝鲜国的幌子,通商倭国,没想到这才高兴了不到一年,朝廷就对倭下手了。 那些月港和荔湾的海商,自然无不可,对他们来说,不能前往倭国,影响不大,反正他们主要的航行是前往南洋,倭国死不死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 但窃居在澳门的弗朗基人和霸占小琉球鸡笼的荷兰人来说,却是如同晴天霹雳,大明朝廷对倭国动手了,那他们还能正常的前往倭国愉快的交易‘铜锭’吗。 这些弗朗基和荷兰人,带着点小本钱,来到大明,贩卖一点南洋香料和大明的丝绸瓷器,就可以到倭国那些大名处换回整船整船的‘铜锭’。 依靠着从倭国交易来的铜锭,再到大明或者自行熔铸出金银来,直接购买大明的丝绸瓷器,拉回欧罗巴,简直就是血赚。 依靠着三方赚差价的交易模式,这些在大明海域经商的欧罗巴商人,那是赚的盆满钵满,就连这些海商背后的领主们,对他们都得奉为上宾的客气对待。 在现在的欧罗巴,大明的所有商品,全都是奢侈的代名词,凡是能跟大明沾上边的,价格都死贵,关键那些欧罗巴贵族们还奢求极大,成全了这些二道贩子的致富。 在欧罗巴,来自大明的胡椒,桂皮,香叶,茶,丝绸,瓷器,那可都是按黄金等价的出售的。 这些二道贩子,欺负贵族们不得汉字,随便拿出一款瓷器,亮出底下的落款,就敢说这是大明皇帝官窑里出来的。 那些贵族们对于大明皇室这四个字,更是趋之若鹜,二道贩子们还会出售一些带有宗教色彩的瓷器,这些瓷器,尤其以广东的新会窑和潮州的笔架山窑最受这些贵族们的喜爱。 广东的烧窑师傅们还很贴心的会在底下落款处写上,‘无量天尊’和‘哦尼陀佛’,为远在欧罗巴的客户送上诚挚的祝福。 就是以后的欧罗巴贵族们得知后,会不会气得将价值不菲的瓷器给直接砸了,就不得而知了。 那艘弗朗基海船,速度并不是很快,船上的人并不知道这些船队前往何处,他们并不知道大明在四港贴出的告知,但海上多年航行经验告诉他们,不要和陌生的海船靠太近,尤其是这么庞大的船队。 通过望远镜,弗朗基海船才看清对面船队悬挂的大明日月潮升旗,这让他们更加不敢靠近,在大明海域,能悬挂日月潮升旗的船只,一般都是大明水师的战船。 这些巡沙船,尤其让弗朗基和荷兰人头疼,以前都是花钱消灾了事,四港重开后,大明海巡署为了应对朝廷市舶司的规定业绩,那是钱也不收了,上来就是直接要靠帮夺船。 已经有许多的荷兰商船被直接扣押,花费了不少金银,才将船给捞出,至于货,进了海巡署的仓库,你还想拿出来,简直白日做梦。 弗朗基海船见对面的船队突然脱离出一艘战舰,满帆直接对着他们驶来,吓得弗朗基海船直接原地转舵就要脱离。 但对面的战舰扁平的舰体,显然速度上吃死了他们的海船,在直接警告炮击了一轮之后,弗朗基海船不得不听话降下船帆。 “所有人,全部下小船,全部下小船,这不是警告,这是命令!” 铁鸟号战舰上,传令兵拿着铁皮喇叭,对着前面降帆的弗朗基海船不断地大喊着,也不管对面的红毛鬼能不能听懂。 甲板下的舰炮组们严阵以待,只要一声令下,便直接拉动炮绳,给对面的弗朗基海船开上几个大洞不可。 甲板上,水手们端着火铳,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对面,敢有一丝异动,就是直接开发,对面的弗朗基海船显然是听懂了,侧舷的两条小船开始慢慢的被放下,船上的人举着手大喊着蹩脚的汉话。 “不要开炮,我们都是澳门的海商,我们有荔湾的出港许可证!” 第270章 有证也算走私 “别开炮,我们是澳门的海商,我们有荔湾的出海许可证!” 听着对面大喊回话,铁鸟号战舰上放下一条小船,水手们快速的划动过去,两小船对碰,大明水手便用抓钩直接擎住对面小船。 那个弗朗基海商直接递出一份文书,传令兵拿过一看,先是注视了一下对面海船的吃水深度后,这才询问道,“你拉的是什么,吃水这么深!” 弗朗基人阿连德面色一慌,讨好的笑道,“大人,都是些从倭国购买的漆器,还有些粮食,打算卖到南洋土司那边,赚点差价!” 传令兵一脸不信,将文书对折起来,看向对面的阿连德道,“拉的粮食,不可能吃水这么深,你不会拉的是铜锭!” “不不不!” 阿连德连忙矢口否认,“绝对是粮食,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没有一块铜锭!” 就在阿连德狡辩之时,从大明船队中再次脱离出一艘战舰,直接行驶到弗朗基海船的后方,两战舰一前一后,彻底堵住海船的去路。 炮窗已经全部打开,黑黝黝的炮口伸出在炮窗外,让阿连德都不得不紧张了几分,“大人,我们的文书是荔湾市舶司颁发的,您不能私自扣押我们的船,我们是受大明律法保护的良善海商!” “呦!你还懂得用律法来压老爷我了,”传令兵用手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军服,“知不知道我是谁!” “您是海巡署的?” “老爷我是大明水师提督府的!” “海巡署算个屁!” 传令兵直接将文书收入自己的军服上口袋内,傲气的对着阿连德道,“老子水师提督府,海巡署不敢抓的,老子敢抓,现在告诉你,老爷我要登船查验,敢有异动!” 传令兵指着前后两艘战舰,冷笑的对着阿连德道,“你们都得给老爷我陪葬!” “不敢不敢!” 阿连德那敢啊! 这两艘战舰直接堵住他的去路,决死反击,也不过是开几炮击伤他们,可接下来就要迎接这两舰爆发的怒火,非得下海喂鱼不可。 传令兵直接攀上网绳,身后跟随的水手背着火铳,也手脚并用的爬上海船,船上的留守操控船舵的南洋土人,见身穿大明军服的水手上船,畏缩小心的赔笑着,不敢有一丝防抗之心。 这些弗朗基船,多是雇佣从南洋招募的土人水手,不仅价格便宜,还很听话,就是脑子没有大明的水手好使。 弗朗基人其实最喜欢招募的就是明人水手,但一来价格比土人贵上不少,二来,明人水手多了,很容易抱团,在多次出现半船明人水手纠集将弗朗基船员干掉,直接霸占海船的事件后。 那些弗朗基和荷兰的商人们便不敢大肆的招募南洋的明人水手了,有也是招募几个懂航路的,或者需要跟大明官府打交道,让这些南洋明人出面斡旋。 “全部站到一边,”传令兵颐指气使的对着那些土人一摆手,那些土人合着手便直接退到一边,听不懂,手势还是能明白的。 “去两个人到船舱看看,拉的是什么,看仔细了!” “是!” 两个水手背着火铳直接就下了甲板,朝船舱而去,不多时,一个水手拿着块黄铜锭就直接返回,“严副管,粮食堆里埋的都是这些!” “好啊!这些红毛鬼,还说是粮食,”传令兵冷笑拿过铜锭,仔细查看了一下后,便丢弃在甲板上,直接抽出自己身后的红白小旗,朝铁鸟号就打出了旗语。 收到旗语的铁鸟后战舰随即放下了更多的小船,船上的水手端着火铳,靠近阿连德的小船,就大喊着,“举起手来!” 阿连德知道,自己埋在粮食堆里的铜锭,肯定是被搜查出来了,不忿的大喊道,“我这是从倭国合法买来的!” “我有你们荔湾市舶司开具的文书,我是合法买卖,你们大明的律法不能指控我在倭国的交易!” “这是越权,我要上告荔湾市舶司去!” “闭嘴,话擦子这么多,”一个水手上前对着阿连德肚子就是一铳托砸过去,砸的阿连德痛哼差点倒栽入海。 船上的传令兵见了朝小船上的阿连德喊道,“在大明海域,我大明的律法公文就是唯一合法权限,倭国乃是我大明的外藩,我大明的律法便是在倭国,也照样施行!” “你便是有荔湾市舶司的许可证,敢走私铜锭,就是违法,我们水师提督衙门,就是抓的你们这些走私犯!” “抓起来!” 传令兵一声令下,弗朗基人的两条小船上顿时骚动起来,围着他们的大明水手,见状直接举起手中火铳,大喊着,“放下武器,否则直接击毙!” “住手,都住手,”阿连德忍受着腹部传来的疼痛,忙挥手止住小船上那些弗朗基人和土人的叫嚣。 对面的大明水手,可真不会手下留情,他阿连德可是见识过令他生厌的海巡署的手段,一言不合就直接开炮击沉了一艘荷兰商船,不管海面上的荷兰及土人的死活,直接就走。 在这些大明官吏眼里,他们这些被称为红毛鬼的弗朗基和荷兰人,是连人都算不上的人形生物,别说是在海上,就是在大明的国土上,直接杀了,到了官府,也不过是挨上几板子而已,完全就是不痛不痒。 大明的官吏,可不会为了一个红毛鬼,而直接处死一个大明良善百姓,就是大明的附属国朝鲜,安南等藩国,见了他们这些红毛,也是没有好脸色对待的。 连倭国人,都对他们爱搭不理的,阿连德丝毫不怀疑那个传令兵的话,他是真的相信,大明的律法是在倭国也可以照样通行的。 皆因为阿连德发现,不管是在南洋,还是倭国,朝鲜,士绅等有学问的官吏,书写的,全都是大明的官方文字。 而在大明广州,就是最底层的百姓,都能轻易的读写出南洋土人可望不可即的汉字。 这个大明帝国,影响力之强,是他们弗朗基人所不能想象的! 第271章 苦逼的阿连德 皮肤黝黑的南洋土人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被大明水手直接一巴掌给扇倒,“恁娘这般多话,老子一句都听不懂,还叽里咕噜的讲个没完。” “全绑了,敢反抗,直接给老子毙了,”带队的铁鸟号水手队长指着小船上的那些土人,面色不善的指挥着手下的士兵。 阿连德全程不敢反抗分毫,他是弗朗基一个小贵族家的次子,家族产业在自己父亲死后,全部被自己的兄长继承,而他仅仅得了父亲临死之前给的一小袋金币。 阿连德靠着这小袋金币,先是随海船出海,数次从好望角穿越,到达南洋,靠着多年海上的航行经验,他被里斯本的大海商雇佣为大副,靠着身为大副的身份,多次携带货物,靠着自己敏锐的商业嗅觉,终于获得了第一桶金。 往后的几年里,靠着不断地积累,他筹够了钱,终于买了现在这一艘比他爹还老的两层甲板的克拉克帆船,靠着这艘老掉牙的克拉克帆船,才一年,阿连德就将本金赚回。 这一次,他计划将倭国的铜锭运回澳门,出售给澳门专门处理铜锭的弗朗基大商人,以换取大明的银币,购买足够他回航欧罗巴的丝绸瓷器香料。 自从大明重开海贸之后,大明四港的海商只认也只能认大明现在的新货币:金银圆,他们弗朗基人想要登岸贸易,就必须先把手中的金银前往经贸区内的大明银行进行兑换。 虽然会被收取一定的兑换费,但考虑到这些货物运回欧罗巴后的利润,这点兑换费对这些弗朗基商人来说,就是毛毛雨。 阿连德为什么要将铜锭埋在粮食堆下,皆因为大明海巡署对于走私有明确的规定,任何人大量运送贵金属,必须统一前往大明四港市舶司进行官府定税出售。 且价格较以往,低了至少三成,他们这些常年靠倭国铜锭熔炼后获取金银的弗朗基商人,自然不肯将铜锭直接交易给明廷。 而海巡署对于抓捕这些走私犯,也是极为的热切,皆因为一旦查获,那么船上的走私货物,将有一半会落入他们手中,他们自然极力抓捕这些走私的弗朗基商人。 一旦牵扯到了银钱,不管哪朝哪代的官吏,都能爆发出无限的潜力,抓获的越多,他们得到了铜锭就越多,银钱自然便越多。 “我会被关押到哪,大人!” 阿连德苦着脸询问传令兵,他知道这次栽了,这一船至少九百多石,其中光铜锭就不下五百石,这么多铜锭走私,如果真的被大明官府定罪,阿连德只怕自己会被直接砍头。 “关那都是关,怎么你还想选个风水宝地不成,”姓严的传令兵嗤笑一声,挥挥手,一旁的水手直接将一块黑布蒙住阿连德的眼睛。 阿连德像是木偶一般被大明人左右推着走,蒙着眼的他,不时发出痛哼,不是踢到脚就是撞到头,他被捆着手,摁在一个角落处,耳边传来母鸡的咯咯声。 不知过了多久,阿连德脸上的黑布被人摘去,一个满脸稚气未脱的大明水手,将一个木质圆盘放置在他脚边,语气平缓的对阿连德道,“吃,一天两顿,现在是晚餐,吃完了就只能等明天了。” “我这是要前往那里,”阿连德双手被捆着,只得将食物直接抓起塞入口中。 “不该问的,就别问,”同少年水手一起过来送餐的另外一个水手横着脸,语气极为的不善,“小杨,你记住,只负责送餐,这些红毛问什么都别搭理。” “我知道的,成哥!” 少年水手见阿连德狼吞虎咽的吃完,直接将盘子拿起,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那个横着脸的水手,靠着火铳目光不善的盯着阿连德看。 看得阿连德浑身不适,只得再次假寐避过那个水手的吃人目光。 就这样,阿连德不知道自己现在在那艘船的船舱底,整天不见天日,他只得依靠每日两餐的就食时间来得知天数,判断自己被捕了多少天。 在一次送餐过后,阿连德还在慢慢的吃着木盘内的食物时,突然听到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阿连德不解的望向少年水手,那个少年这才小声的对他道,“靠港了!” 说完就不理会阿连德,径直离开了关押阿连德的舱室,少年离开没多久,四个膀大腰圆的大明水手就来到了阿连德这,上前直接将他的胳膊捆绑在后,押着他直接离开。 这次阿连德没有被蒙住眼睛,只是在走上二层甲板炮位的时候,头被水手给强压了下去,不让他四处观望。 才登上甲板,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射在多日未曾见过天日的阿连德脸上,让阿连德不得不闭上双眼,缓解眼睛的不适。 重新睁开眼,映入眼眸的景象,让阿连德一时有些失神,一门门火炮被货船上的吊臂直接吊上码头,码头上的骡马直接连接上火炮架后面的挂钩,拉着直接就往仓库走。 一袋袋麻袋装的粮食,被转在网兜内,同样被吊臂直接放置在码头上,那些扎着发髻的码头工人,大冷天穿着短褂,正一袋一袋的往骡马车上装,待装满,车夫一挥鞭,就直接往仓库内运去。 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阿连德在荔湾,见识过大明商人有序的组织,知道自己这是踏上了大明的国土了,迎接他的将是末日一般的审判。 可一个穿着大明官服的人才开口,阿连德便发觉不对劲,这里不是大明,而是大明的藩国朝鲜国! 自己被抓到了朝鲜,难道是要交给朝鲜的官员,来定自己的罪,那样的话,自己贿赂脱罪还是没有问题的。 自己到时写一封信给澳门的老朋友,让他们帮忙将自家存在银行内的金子全部取出,送来朝鲜,或许自己能逃过这一劫。 只是自己多年的辛苦打拼,可能就此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阿连德不由得老泪纵横,感叹上帝的考验实在是太过折磨人! 第272章 出钱出兵 东莱港口处,朝鲜国东莱都护府判官尹正息恭敬的朝面前的大明官员一拱手,“有明朝鲜国东莱都护府判官尹正息,见过少司马!” 张四维笑着虚扶面前的绿袍尹正息,“朝鲜判官免礼,本官这次前来东莱港,你朝鲜议政院可有文书通达告知!” “回少司马,领相文书半月前便已知会下官,”尹正息将袖中的文书抽出,双手恭敬的递交给张四维。 张四维拿过文书,展开便看了起来,文书通体皆是用汉字书写而成,内中提及,大明皇帝陛下下旨知会朝鲜,将朝鲜东莱府东莱港直接征用,用以作攻倭物资装运海港,要求朝鲜国必须全力配合大明攻倭大都督府的一切调令。 作为大明的藩国,朝鲜议政院领相李浚庆接到隆庆帝圣旨的第一时间,就召集了朝鲜六曹的主官,商议大明攻倭事项。 隆庆帝给朝鲜的圣旨,可不光只是征用了东莱港这一事项,其中还要求朝鲜必须出兵两万,协同大明攻倭大军一同登岛进行作战。 且这两万大军,朝鲜国需自行承担后勤粮草事宜,大明攻倭大都督府具有调遣权和战时人事任免权,朝鲜大军阵亡,抠门的隆庆帝还不会进行抚恤。 这对于朝鲜来说,无疑是家贫突遭噩耗,人穷感生恶疾,朝鲜如今全境兵力,也不过才十万出头,就这点兵力,朝鲜养起来都有点费劲。 大明突然要朝鲜出两万大军越海作战,这对朝鲜来说,要是大明可以支付其这两万大军的一切后勤粮草及抚恤的话,朝鲜出也就出了。 可隆庆帝这个抠门皇帝,那是半点钱都不会错花的主,不仅要朝鲜出力,还要朝鲜出血,最后人死了,还得朝鲜自己出抚恤金。 也就是朝鲜奉行‘事大’主义,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说一不二,朝鲜议政大臣无奈,只得将此次两万大军出征的军费及粮草进行摊派。 三公六民,朝鲜士绅及勋贵们承担三成,其余的六成,朝鲜户曹直接进行全民摊派加饷。 而穷得能跑耗子的朝鲜国库,只得拆东墙补西墙的勉强凑足一成军费,暂时先将两万大军调遣往东莱府,听候大明攻倭大都督府的指令。 这些被征调的朝鲜国堡镇兵,朝鲜兵曹为了不至于在大明宗主国官员面前丢脸,并没有将堡镇内的老弱病残派遣来,而是精心挑选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兵卒前来。 这两万堡镇兵,被张四维直接按照新军的编制分为两个师,由大都督府佥事刘宝能先行进行整备,并按照戚继光制定的军阵,不停的进行军阵磨合。 刘宝能跟随戚继光手下多年,不会写也会描,训练起这些呆瓜朝鲜堡镇兵来,也是得心应手的很。 且按照刘宝能的要求,朝鲜堡镇兵必须每日进行三餐制,米饭馒头必须管饱,五日朝鲜户曹必须供应一次肉食。 刘宝能的要求,着实为难住了朝鲜户曹,在朝鲜国内,除了士绅地主,普通的朝鲜百姓一日都是两餐,肉食那更是奢求,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 朝鲜户曹运送来的粮草,也是按照每日两餐制定量,可刘宝能不管,吩咐朝鲜的伙夫,直接煮成大米饭,让朝鲜士卒敞开了造。 这些朝鲜堡镇兵那里得到过这么优渥的待遇,当得知被调遣到东莱府,是前往倭国作战的时候,内心是极为抗拒的。 他们世代军户,吃得都不如普通的朝鲜百姓,朝鲜官员们还打算让他们到倭国卖命,都打算到时上了阵,喊喊口号,摇旗呐喊几句,就算对得起大王的那两餐稀饭了。 至于让他们玩命,对不起,我们投降! 没成想,大明的将军,竟然把他们这些堡镇兵当人对待,不仅吩咐每天三餐,还都是干饭,让他们敞开了吃,而且五天还有肉食。 这放在以前,这些朝鲜堡镇兵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别说肉了,就是能每日三餐给他们顿稠一点的粥吃,他们都得感恩戴德直呼老爷们心善。 刘宝能的命令,在这些堡镇兵心里,那就是圣旨,说让他们往东,就绝对不会走西,让打士绅,就绝对不会抢商贾。 才短短不到七日,这些朝鲜堡镇兵面容为之一变,身体素质虽还没那么快提升上来,但至少士气方面,刘宝能就已经调教的很好了。 这些堡镇兵,其实说白了就跟大明的卫所兵一样,长年属于被边缘化,朝鲜任何的人,和平时期,没有一个官员会想到他们。 要不是隆庆帝这次圣旨下来,他们现在还猫在某个堡镇内苦哈哈的吃糠咽菜呢,戚继光练兵第一条,就是先练士卒士气。 没有士气的军队,就算体质在强,一遇挫折,便会兵败如山倒,这一点,戚继光在初出茅庐的时候,就被手底下的卫所兵坑害过。 没有士气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凝聚不了战斗力,就是戚继光这头猛虎来了,带领着一群绵羊,登上了倭岛,赢也只能是惨胜。 惨胜不是大明想要的,隆庆帝和朱翊釴要的是大胜,酣畅淋漓的大胜,而不是惨胜。 戚继光深知这一点,故而,在炮营先行乘船前来东莱港之时,便令自己的手下得意干将刘宝能,先行前来训练朝鲜这群弱鸡堡镇兵。 不求他们在正面战场上能顶住倭国武士的冲击,最起码在激战的时候,不要出现侧翼大溃逃就行。 有大明新军火铳正面迎敌,女真士卒侧面迂回包抄,这些朝鲜堡镇兵只要拱卫住军阵的侧翼不溃,便算有功了。 “本官每日需巡视一遍,还望尹判官尽心办差,到时本官上报给大都督知晓,必少不了你尹判官的功劳!” “下官定细心处置一切,加派人手巡逻各个仓库,不使大军物资有半点闪失!” “嗯,如此便有劳尹判官了,”张四维笑着负手朝别处而去,尹正息轻呼一口气,他这个东莱都护府判官,是真不好当。 尤其是现在来了这么多大明的官员,个个压他一头,搞得他整天束手束脚的,像个小吏一样被人呼来喝去。 第273章 武装游行 山海关外 锦州通往辽阳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灰衣明军士兵,肩扛火铳,身罩棉军服,脚踏棉布靴,头顶的圆筒帽上,灰白积雪随着步伐走动,不断撒落,将士兵肩章上的铜徽都给盖住。 部队行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踏足痕迹,跟随在灰衣士兵后头,身穿传统明军旧式棉甲的女真士卒,口哈白气,扛着朴刀,吃力的行进着。 自从七日前蓟州出发,数万人马出关隘,直扑锦州城而过,踏过冰冻的辽河河面,不远处矗立大城,便是辽东重镇,辽阳城所在了。 “都督,前面就是辽阳城了,”李成梁穿着蓝色棉甲,挽着马缰,指着风雪中朦胧的城郭,向戚继光大声介绍着。 “此城乃是我大明辽东第一坚城,城内卫所兵卒达四万之多,”李成梁作为原辽东副总兵官,对辽阳城可谓是了如指掌。 辽阳城作为大明在辽东的最大一座坚城,乃是辽东巡抚及辽东总兵官驻地所在,地理位置及其重要,往北便是其卫城沈阳城,驻扎着辽东一个卫所。 此时的沈阳城,地位远不及辽阳,只是辽阳的一个卫星城,作为警戒监视女真各族动向,及防御土蛮鞑靼突然的偷袭。 “都督,可要卑职前往通传,命城内守军打开城门,迎接都督入城暂歇?” 李成梁的话,让戚继光眉头一皱,沉着脸回道,“无有朝廷兵部之文书,大军如何可私自入城,本督为一军主帅,怎可抛弃士卒独自入城享受,李副将,此话休要再提!” “是卑职多嘴添舌了,还望都督无怪,”李成梁听了戚继光的训斥,忙伏低做小。 对于这位隆庆帝及皇太子朱翊釴面前当红都督,李成梁总是带着小心应对,不敢有半分逾矩,他常年驻守辽东,对关内之事,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从朝廷每月的邸报中得知过戚继光的名字。 在东南沿海大杀倭寇,大小不下百战,未尝一败,李成梁就已经够震惊了,想来这位杀神,定是善于沿海作战,不想其带着两个师直捣河套。 在板升城,杀得曾经不可一世的鞑靼骑兵血流成河,李成梁常年与女真及土蛮部鞑子打交道,知道这些蛮夷,非是心服口服,绝不会这般温顺的服帖。 看看队伍内的三千鞑子骑兵,温顺得不像是过去那些嗜血的蒙元鞑子骑兵,倒是比他过去的那些卫所士卒,还要来的听话,戚继光下令作甚,丝毫不敢有半点违逆。 部队到达辽阳城外两里地处,择了一块避风的树林地,士兵开始砍柴伐木,埋锅造饭,那些背着行囊的士兵,三人一组,将防雨油布直接拼接成个小帐篷,直接躲进去,避其风雪来。 没有背行囊的女真兵,在军需官的吆喝下,开始排队领取油布帐篷来,各自搭好帐篷后,运送辎重的马车简易的围成一个圈来,将士卒们包围住,也能堪堪抵挡点刺骨的寒风。 通红的煤块在柴火中开始冒出蓝火,士兵们手拿刺刀,快速的将煤块拨拉出火堆,轻手轻脚的放入从军需官处领取的可折叠的简易铁皮煤炉中。 小酒壶往上一架,冒着蓝火的煤块慢慢的温养下,壶中的美酒开始冒出热气,士兵们各自对望一笑,将各自的水壶盖子拧开,开始分倒这为数不多的美酒来。 此时,就在明军简易营地数十米开外,几个头戴狐狸皮帽的女真野人,正注视着这伙明军,他们是辽阳城往北,介于沈阳中的女真部落。 今年的冬天,较之往年,雪下得不仅早,还厚,许多牲畜被活活冻死在圈子中,野外的畜生纷纷西迁往深山躲避风雪。 这对于以渔猎过活的女真部族来说,着实是场噩耗,他们失去的过冬的必备粮食和肉食,只得开始小规模的袭击明军各地的哨所,以夺取哨所内不多的粮食。 至于大城,这些女真人莽是莽了点,但人家还没傻到不自量力的攻打辽阳沈阳这样的大明坚城,敢打,就是取死。 攻打大城,这辈子都不可能攻打大城的。 只能偷袭一下哨所,洗劫一下过往的客商,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阿古尔,看着,好像不是客商,”一个刀疤女真勇士朝其同伴道。 被叫作阿古尔的女真人,悄微抬起头来,看了不远处的营地,闻着飘过来的烤肉香味,阿古尔吞咽了一下口水,“你先回去告诉族长,就说这里有明军出没,不知其有何预谋。” “让族长派遣些人来,悄咪咪的摸进去,结果了几个明军,抓些活舌出来,才好探听!” “好,我这就去!” “路上小心着点,避开大路,走小路回去,”阿古尔小声的告诫着。 那个女真勇士只是回头点点头,就猫着腰快步的离开了去。 同伴走后,阿古尔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将自己完全埋在雪中,耳朵不断的探听着附近的动静,生怕突然窜出个人来。 突然啪的一声响,阿古尔被吓了一跳,他就要起身之际,不远处的明军营地一阵嘈杂,成群的士卒从帐篷中奔出,手中朴刀寒光闪烁。 “吼!” 一声摄人心魄的吼声在树林中震响,阿古尔作为白山黑水间长大的女真人,如何不知这个吼叫声是谁发出。 “山君,难道是山君袭击了这些明军不成!” 就在阿古尔还在猜想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啪啪声响彻树林,将山君的怒吼声完全掩盖住,响声密集而整齐,约莫不到十几息后,响声止住,营地内的明军士兵开始欢呼起来。 阿古尔不解的望向明军营地,只见营地内分出二十多人,各个兴高采烈地往树林内跑去,不多时,就见这伙明军手拿绳索,将一只数百斤重的山君直接抬出树林。 被抬着的山君,还在不断地淌血,在灰白的雪地上滴出一条血红的道路来,抬着山君后头的人,七八个手拿奇怪样式火铳的灰衣明军,正高兴的跟随在后,不断地说着什么。 第274章 都是误会 “明军的火器,好生厉害,”阿古尔小声念叨着,“仅仅七八个人,就能将这么凶猛的山君放倒!” 他们这些女真人,世代生活在这辽东地界,也是常年在密林内遭遇山君,遇到山君,也只能是依靠着人数的优势,将其逼退,若贸然攻击,山君困兽犹斗之下,族人也不免死伤惨重。 每年单独入林的女真族人,不知多少惨死在山君嘴下,体型硕大的辽东山君,就是十七八个女真勇士遇到了,也不敢轻言说无伤将其打杀。 可阿古尔现在眼前的这些明军士卒,仅仅依靠手中的火器,就直接将过去奉为神兽的山君轻松击杀,看他们活络的样子,想来也是没一人伤亡。 明军营地内,这头山君被士兵们好奇的围观,明军大官在士卒的簇拥下,不断地来回打量着地上的山君,离得远了,阿古尔并不能很好的听清说着些什么,想来是在夸耀这些明军士卒。 若是在阿古尔的部族内,这七八个打虎勇士,定然会受到部族内格格们的追捧。 就在阿古尔不断地注视着明军营地出神的时候,突然一声呵斥声,在身后传来,阿古尔瞬间汗毛炸起,哆嗦着慢慢回过身子。 就见四个灰衣明军,手持火铳呈瞄准姿势,站在阿古尔身后十数步,“站起来!” 阿古尔这会汗都吓出来了,想来这伙明军,应该是巡视在周围的暗哨,因为刚才的火铳声而被吸引了过来,正好撞见了趴在雪地窥视营地的阿古尔。 “我只是路过的猎户,汉人老爷!” 阿古尔操着女真语,叽里咕噜的说着,对面的明军士兵,一脸的警惕,四人分开成伞形朝他包围过来。 “举起手来!” 其中一个明军士兵说着不太标准的女真话,朝阿古尔不断地大喊举起手来,阿古尔无奈,只得照做,在刚刚见识了明军火器几铳放倒山君后,阿古尔这会是不敢小视明军手中火铳的。 “咻!” “啊!” 树林内,一只羽箭突袭而出,将中间持铳的明军士兵直接射倒,羽箭直直的插在士兵的左肩处,让他吃痛直接扣响了手中火铳的扳机。 ‘啪’的一声脆响,火铳声直接将营地内还在庆祝的明军吸引,阿古尔趁着中间突然空出来的间隙,直接猫着腰就冲了过去,其余三个明军直接开火,啪啪啪声越发响亮。 “阿古尔,这里,”刚刚离开的同伴,在密林处朝死命狂奔的阿古尔大喊。 “还有一个,”明军士兵扶起中箭的同袍,朝着密林大喊起来,喊完直接将胸前的铜哨吹响。 刺耳的铜哨声直接响彻密林,营地内的明军士兵听到铜哨声,纷纷飞快的朝声音处赶来。 另外两个射击完的士兵,直接原地快速的装填,对着左右闪躲的阿古尔又是一铳射去。 才十数步的距离,阿古尔险象环生,差点就交待在这,营地内的明军士兵,端着火铳,在那两个士兵射出第三轮的时候,堪堪赶到,对着阿古尔两人逃窜的方向,就是一轮排射过去。 躲在石头后面的阿古尔两人,喘着粗气,被明军密集的火铳吓得脸都白了几分,“怎么办阿古尔,你被打中了?” 阿古尔左手捂着正血流不止的右臂,吃痛的对着同伴道,“分开走,扎敏,两个人在一起,太显眼了!” “可是你受伤了!” “只是穿过去了而已,就跟中了一箭一样,不碍事的,”阿古尔放开左手,自己看了一眼,整个手臂的二头肌被穿了一个拇指粗的大洞,血正不断地涌出。 他撕扯下衣袍,忍痛直接包扎上,“分开跑,不然都跑不掉,记住,就是被抓住了,也不能说出部族的名字!” 说完,阿古尔自己直接猫着身子,就朝左边冲去,扎敏见了只得往右边而去。 “在这里!” 明军士兵牵着一条大黄犬,犬吠声下,明军士兵一眼就看见了猫着身子的阿古尔,大黄犬不断的挣脱着颈部的项圈,想要朝那人扑去撕咬。 “开火,打死这个刺探军情的敌探!” 火铳声再次响起,将奔跑中的阿古尔周围的枯枝烂叶打得纷飞,被放开了的大黄犬,撒了欢的直接朝人飞奔而去。 “啊!” 三条大黄犬将阿古尔直接扑倒在地,不断地撕咬着他的手臂和小腿,右手受伤的阿古尔左手还被死死咬住,只得发出惨嚎。 “松嘴,快松嘴!” 士兵上前将大黄犬拴住,不断地拍打着爱犬的背部,企图让处于亢奋状态下的大黄犬冷静下来,还在惨嚎的阿古尔已经被四个士兵死死摁住,不让他挣扎伤害到大黄犬。 “叫什么名字!” 已经被扶起绑在树干上的阿古尔,此时四肢血流得都染黑了脚下的雪地,明军士兵叫来了营地内的女真士卒,正进行着突击询问。 “阿古尔!” “你是哪个部族的!” 听到对面的女真士卒这般询问,阿古尔直接闭口不言,明军士兵见了,皱着眉上前,直接就是一脚踹在刚刚大黄犬撕咬过的小腿处,疼得阿古尔又是一阵惨嚎。 “为什么要刺探我军军情,老实说出来,可以给你个痛快!” “不然,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阿古尔连忙开口,“都是误会,我们只是路过的猎户,没有要故意窥视你们的打算!” “误会!” “那射伤我的同袍,也是误会了!” “是,只是我的同伴见我被围住,以为有危险,故而才突然射出一箭,为我解围,”阿古尔虚弱的回答,“各位明军老爷,我就是个闲散的猎户而已。” “周围并没有其他的熟人,还请明军老爷放我一条生路!” “哼!闲散猎户,蒙谁呢,”女真士卒冷笑着开口,“你怕是不知道老爷我在这辽东地界,大小穿行了多少次!” “就没见过闲散的猎户,有这么好的皮子可以穿戴的,”女真士卒走上前去,突然扯过一条赤色长条,“明军袍带,说,那来的!” “不说,今日要你生不如死!” 第275章 剿灭佟佳氏 “明军的袍带!” “从那里得来的,快说,不然要你生不如死!” 阿古尔腰间挣扎时露出的那一节明军腰袍带,被眼尖的明军士兵一眼认出,随即便被直接摁在雪地上,不得动弹分毫。 “快说,你是那个部族的,其他人在那!” “这只是我捡到的,”阿古尔还在狡辩,企图蒙混过关,可那个翻译的女真士卒,那里会相信他的鬼话。 马蹄踏雪发出的秫秫声传来,李成梁骑在战马上,来到近前,开口询问道,“这是何人!” “禀同知,此乃是女真刺谍,被我巡逻军士发现时,正趴窝在我营地外窥视我营地内情!” 李成梁马鞭轻挑,“抬起头来,让本同知看看模样!” 已经被打得皮青脸肿的阿古尔,哀嚎的望向李成梁,李成梁只是询问道,“你从何处到这辽阳地界!” 在大明辽东地界,辽阳一带,女真部族为躲避谭纶的一户一丁政策,已经开始悄悄往北往朝鲜国方向迁徙,留存下来的,多是被谭纶驱赶到了抚顺城以东。 如今的辽东,人口多是从山东等地逃难过来的流民,这些流民被辽东巡抚直接安排就地开垦,大大的侵占了原先居住在此的女真土地。 辽东卫所兵得了辽东巡抚衙门的命令,大肆的抓捕那些争抢土地而大打出手的女真人,对流民却网开一面,让那些女真人恨得咬牙。 “不说!” 见阿古尔咬紧牙关不说,李成梁有点恼怒的挥一挥手,那些士卒上前,直接就是拳打脚踢,直打得阿古尔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快走,老实点,”另外去追的士兵这会却押着扎敏返回,阿古尔见扎敏被抓,原本奄奄一息的模样突然用女真语大喊,“扎敏,不要说话!” 阿古尔不喊还好,这一喊,却直接暴露了,明军中的女真士卒,听了阿古尔的话,直接上前对着李成梁拱手道,“禀同知,小的知道他们是那个部族的了!” “哦!快说,”李成梁大喜,直接对着士卒急切询问。 “他们是从抚顺城过来的,若小的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佟佳氏部族!” 扎敏不可置信的望向那个说话的女真士卒,一脸的惊诧,李成梁察言观色,立马从扎敏的脸色中得知,自己的女真士卒说的恐怕八九不离十。 “呵呵,好大胆的佟佳氏,竟敢与天朝为敌,刺探我天军虚实,恐怕包藏祸心!” 李成梁说到这,直接驱马上前,战马前蹄直接将阿古尔脑袋踏成泥浆,扎敏一惊,看向战马上的李成梁,就要大声怒吼,被李成梁直接挥鞭抽在脸上。 “小小女真,也敢与我大明为敌,真是不自量力,”李成梁指向扎敏,“速速逼问出部族所在,待本同知禀告都督,定将他佟佳氏移族!” “是!” 阿古尔或许硬气的不肯说出,但扎敏却没忍受住随队前来的锦衣卫的严刑拷打,只是简单的穿指,挖耳两刑,扎敏就将自家部族所在的位置供出。 戚继光在听取了自己的副官同知李成梁的汇报后,恼怒的一挥手,四万五千五百人的大军中立马分出三个营的士卒来。 一个火铳新军营,一个女真营,一个蒙元骑兵营在新任团长曹伯仁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朝着扎敏指认的方向杀去。 已经晋升为率长的张仓,小步快跑的来到自己表弟曹伯仁战马旁,直接敬了个礼,“报告团座,前面侦查回报,敌部正在山谷中屯扎!” “嗯,”曹伯仁戴着棉手套的手提起马鞭,直接翻身下了战马,张仓立马将侦查小队带回的简易草图展开,指着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给曹伯仁观看。 “命第三营迅速前往山谷后路封堵敌逃窜之路,砍伐树木,堵塞道路,不可使一人逃脱!” “是!” “命第二营速速潜入山谷,抢占两侧,无有命令,不得随意发出声响,惊扰敌部,违者本官定斩不饶!” “是!” “第一营立刻集结,以队展开,待第二营士卒进入山谷,便直接突击进去,务必不可留一个活口!” “是!” 在曹伯仁的安排下,蒙元第三营骑兵加快马速,直接绕过密林,直奔山谷另外一侧而去,第二营的女真士卒,小心的慢慢潜入山谷,五百人个个扛着朴刀,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动,生怕惊扰到了山谷中觅食的野兽。 曹伯仁站在山谷外的高地上,用望远镜时刻注视着底下女真士卒的动向,见其已经潜入山谷,埋伏在出谷的必经之路旁后,这才挥手让传令兵打出旗语。 第一营的新军士兵营长得到指令后,立刻下令,让自己手下的士兵火铳上膛,手雷保险盖直接拧开,随时准备投掷。 随着第一营士兵以总队五十人为规模的慢慢前进,山谷内警戒的佟佳氏族人终于发现了悄悄摸上来的明军士兵。 “哔哔哔!” 一阵木哨声响,接着那些警戒的佟佳氏战士大喊着朝还在帐篷内休憩的族人大喊,“明军来了,明军来了!” ‘啪啪啪’的排铳瞬间射出,那几个大喊警戒的佟佳氏族人,直接就被打成了筛子,铳声加速了山谷内佟佳氏部族的慌乱。 女人们尖叫着从帐篷内跑出,那些穿着皮毛大衣的佟佳女真,提着刀,就气势汹汹的朝那些明军冲去,边冲还边怒吼着,嘴里说着女真语,“杀光这些明狗!” “射击!” 站立成三排的明军士兵,依次轮替射击,冲锋上来的佟佳女真战士,绝望的倒下,捂着自己的伤口,眼神恐惧的看着前面阵列整齐上下站蹲的明军。 他们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明军会直接过来攻打他们。 五百人分为十个总队,将佟佳部族前的山谷地完全围困住,十个总队分为扇形,火力交叉之下,完全没有一个死角,那些不断冲锋出来的佟佳氏战士,像是稻草人般,被这些士兵机械式的扣动扳机一个个的直接射倒。 血撒满了部族前的山谷地,染红了整个雪地! 第276章 传檄女真各部 “啊!” 那些部族内的女真女子,惊恐的在火铳声中,各自朝四处奔逃而出,早已守候在山谷必经之路的第二营女真士卒,在自己营长王单的怒吼声中,呼啸着冲出! “杀!” 一时间的喊杀声,让这些惊弓之鸟一般的女真逃民,更加的惊惧,那些原本还扶老携幼的女真战士,直接撇下女眷,就加速玩命的朝山谷口冲去。 “不要乱,不要乱!” 佟佳塔姆巴彦混在人群中,被自己的护卫裹挟着就往山谷口冲去,带着貂皮大帽的他,在人群中极为的显眼,第二营的女真士卒们见了佟佳塔姆巴彦的装扮,立刻便知道这是族长。 “营座,那个定是佟佳族长,”王单循声望去,就见人群中的塔姆巴彦不光身材健硕有类于他人,就是服饰也是皮裘大衣加身。 “活抓他!” “杀!” 山谷两侧的明军女真士卒,直接提着朴刀就朝那些佟佳氏族人挥砍而去,完全不理会面前的人是男是女,此刻在这些明军女真士卒眼里,这些全都是首级,一个可是价值壹圆! 管你是老还是幼,朴刀斜劈而下,就连惨呼都没发出,人就已经直接瘫倒在雪地上,砍到人后的女真士卒,并没有再去管,皇太子朱翊釴操典中规定,一切人头奖赏,都以战后,军需官统查为准。 任何人,胆敢在作战途中,私自停下拾取敌军首级,队队长可直接处决! 部族营地那边,火铳声响还在继续,山谷出口处,朴刀之下,血煞之气直冲云霄,灰蒙蒙的乌云似要压下般,直接罩住了山谷,不多时,雪花沙沙如粟,点点敲击下来。 后山处的蒙元骑兵第三营,挥砍着手中的雁翎刀,将要逃窜出谷的佟佳族人,一一砍杀在地,精于齐射的蒙元骑兵,握持着明边军制式的开元弓,射出的重箭直接透体而过,一箭直接双毙命。 后世受人吹捧的清弓,其原型就是大明边军的开元弓,清承明制,无论是棉甲,腰刀,还是开元弓,全部都被我大清传承而去。 开元弓作为大明北方边军的制式弓,其特点就是弓有大梢,梢有折角前突,梢头如勾,十分圆润精美。 北九边将士喜爱大弓重箭,而南军喜爱小弓轻箭,若用南弓射北箭,则难达三十步便坠,而用北弓射南箭,则箭出弦必折! 古弓俱不载,今弓载于后! 大明弓匠将弓发展到近乎完美的地步,以致后续我大清,延续传承,也只能是从弓身雕刻上下手,不敢在更改半分。 同样的石数,明制开元弓可轻易射出长达三尺长,重二两的重箭,可轻易的穿透目前大明旧军棉甲。 只是可惜,弓箭手训练时长过于漫长,对臂力要求十分的苛刻,在大明后期军饷欠缺,边军训练不足,优秀的弓箭手逐渐损失后,反而是女真那边,拾起了明军的开元弓,一支支重箭射的明军惊为天人。 但是现在,这些被征召的女真士卒和蒙元骑士,得到了这堪称曲弓最后巅峰的反步兵重弓后,那是如鱼得水,优秀的射手得到了完美的重弓,下场就是,这些逃窜的佟佳氏族人,在蒙元骑士的一支支重箭之下,犹如是被重拳砸击,一箭过去,直接毙命。 战场的喧嚣,很快便平静了下来,那些逃窜出来的佟佳氏族人,尸体躺满了整个山谷,雪依旧还在下着,掩盖住了那些血迹。 塔姆巴彦被五花大绑带到了曹伯仁面前,他到现在还不知,为什么明军会突然前来他们的部落落脚处,袭杀他们。 嘴里的破布条,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吵闹声,曹伯仁没有那个心思去审问面前的这个女真头领,直接对着看押的士兵道,“将其直接押往大营,交由戚都督处置!” “是!” 山谷内,随队的军需官正查验着满地的死尸,说是首级,其实也不过就是点数那些死去的敌人尸首数量,好汇总上报给戚继光大都督知晓而已。 那些女真及蒙元士卒,满山谷的扒着那些死尸衣物,凡是值钱的皮毛衣裳,一个都不留,全被这些个士卒取走。 佟佳氏营地内,搜刮出来的明军盔甲兵器,一件件的也被送往大营,金银等值钱物件,军需队直接查验后封箱贴条。 塔姆巴彦到了大营,那些被搜刮出来的明军盔甲,也被送来,面对着这铁一般的事实,戚继光没有跟他多费口舌,直接大手一挥,女真士卒的朴刀劈落,塔姆巴彦首级直接身首异处。 山谷内,所有死去的佟佳氏族人,无论老少,首级皆被割下,在山谷入口道路旁直接垒成一个京观,曹伯仁直接命人写下木牌:对抗朝廷之下场! 至于塔姆巴彦的首级,则被戚继光下令,直接传檄辽东女真各部,告知女真各部,这就是袭击明军哨所,试图对抗朝廷之下场! 那就是身死族灭! 剿灭了这佟佳氏部族,四万余征倭大军继续朝宣城卫进发,殊不知,塔姆巴彦的头颅传檄到了赫图阿拉城,一个名叫他失的觉罗氏女真人,惊恐异常。 在他眼里,大明实在是太强了,如今新任的蓟辽总督谭纶,又施行一户一丁制,对他们这些女真人严加防范,完全不给他们有任何起势的机会。 就是他觉罗他失,为了躲避总督府的征调,也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逃到山上躲避,几个儿子还年幼,若他此时被征调,恐怕家中食粮难以维系,怕是这个冬天都难熬。 “阿玛,为什么明廷要如此对待我女真人!” 年仅九岁的大儿子奴尔哈赤看着眉头紧皱的阿玛,问出了他的疑惑。 在小奴尔哈赤看来,他们女真人为大明牧马守边,抵御那些草原的蒙元鞑靼,不说有功,可也是对大明十分恭顺。 为何大明要像防鞑靼一样,防着他们女真人! 是他们做得还不够好吗! 还是说无论他们女真人如何的做,在大明朝廷看来,都是错的! 他小奴尔哈赤不服! 第277章 明船来航(一) 隆庆三年正月十七日,初晨,小雪 朝鲜国庆尚右道东莱府东莱港码头处,才卯时三刻,码头的装卸劳工就已经挥汗如雨,虽已是入春时节,乍暖还寒,身穿着单薄衣物的劳工们,从一辆辆四轮马车上不断地搬卸下各种的货物。 身穿灰色军袍的明军蓟州一师及百战师的士兵们,早已在码头宽阔处列队完毕,火铳被单手扶握在脚边处,目光森然的注视着点将台上的主将征倭大都督戚继光。 女真士卒三个师及三千两个营的蒙元骑兵,被分别列阵在明军左右,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管是服饰还是武器,都有所不同。 就单是明军这边,戚继光直属的百战师,在入京之时,隆庆帝命令造办监特意铸造了‘东南剿倭’勋章,奖赏给百战师骨干士兵。 后百战师在板升及河套数战告捷,隆庆帝大喜,再次下旨造办监特制‘河套光复’勋章,奖赏给百战师,及老营,偏关,大同数个参与收复河套的新军师。 这些勋章,朱翊釴全部命造办监以金银为主体,加入各种合金,铸磨一体冲压而成,每枚勋章背后,全部錾刻上朱翊釴特制的天干地支编号,用以辨别真伪。 奖赏给戚继光的‘洪武’大勋章,以盘龙烛日为主题,镶嵌上各种宝石,背后有造办监顶级工匠亲手錾刻隆庆帝御笔:国之干臣! 而张维贤被授予的则是‘永乐’勋章,以盘龙握日为图样,镶嵌有宝石三种,背后同样有造办监顶级工匠亲手錾刻的隆庆帝御笔:鼎功能将! 这些各式的勋章,非军人,不得私授,非有大功,不得轻授,若有瞒报,需直接收回。 百战师的士兵们,胸前那明晃晃的两枚勋章,便是他们足以傲视的资本,他们这两枚勋章,在如今的大明军队中,可以说是含金量十足。 就是目前最受隆庆帝喜爱的猛虎师前来,虽有三枚,然功绩上依旧不如百战师来的耀眼,他们可是大小战不下百战,未尝有一败的大明百战师! “将士们,”点将台上,戚继光走到用木棍支撑着的铁皮喇叭前,大声的说道,“今日我大军就要登船整发,前往倭国,惩治违逆之国!” “陛下有旨,自嘉靖二年起,倭国大内氏便于宁波肆意杀害我大明百姓,其后数十年间,倭国之大名放纵其国之武士,扰乱我大明沿海,使百姓受困,非命之人不下数万!” “陛下言,倭国乃酋徒呀,畏威而不怀德,先帝时,欲以德治而感,然倭寇却猖狂残暴,无视我大明百姓生计之困顿,以致我大明沿海一片涂炭!” “士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临朝三载,倭国无大义而贪小利,其倭国国主,竟无遣一人入我大明京师朝贺,乃是无视我大明天威也!” “今我大军四万余人,整装齐备,跨海就舟,直达倭国,必擒倭国国主,入京自罪于大明皇帝陛下之阶前!” “擒拿倭主!” “自罪阶前!” 戚继光话才讲完,底下的各个队率营长便齐齐带头大喊,手下的士兵们跟随口号,喊声震耳,边上围观的朝鲜官员们,吓得面色皆白,呐呐不敢言语。 隆庆帝的圣旨讲完,戚继光挥手便示意副官征倭都督府同知李成梁上前,宣读征倭士兵条例:凡不听号令者,斩! 闻鼓不进者,斩! 鸣金不退者,斩! 同袍相残者,斩! 聚众营啸者,斩! 私藏财宝者,斩! …… 李成梁在点将台上不断的念着条文,每念到末尾斩字,都不由得加重几分声色,在戚继光手下当差,最重纪律。 虽然隆庆帝给他的旨意上说,到了倭国,可以任由戚继光随意处置,对待倭国随意劫掠以战养战,但戚继光却不想这么做。 对戚继光来说,训兵如训人,学好难,但学坏却很容易,而且学坏之后,再想学好,却是千难万难! 且戚继光知道,隆庆帝及皇太子朱翊釴以后是打算直接占领倭国的,那么就更加不能在倭国土地上肆意杀戮,以免引发当地百姓的对立反抗。 能够在占领后,通过施行大明的税法,使得这些被倭国大名长期压迫的百姓,彻底的倒向大明征倭大军,为何要私开杀戮,逼迫他们倒向那些倭国大名。 戚继光虽然是个武人,但治军如治国,他也是懂得一些策略的,知道狂风不如暖阳,且朱翊釴也同他交谈过以后倭国百姓的去处问题。 在戚继光看来,即便以后倭国的百姓被迁移到了奴儿干都司地界,若要彻底的使其收心归化,则残暴不可为之,不然容易埋藏隐患,遗祸子孙! “登船!” 李成梁一连念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收起条文,戚继光上前,大手一挥,对着铁皮喇叭轻咳一声,就是大吼着让这四万余人开始登船。 一连十艘货船,整齐排列在东莱港仓促修建的水泥码头上,在海面上,不下五十艘其余船只,密密麻麻的等待着靠入,四万五千五百人的大军,连带着后勤物资,兵部就调遣了不下百十艘货船前来。 加上在朝鲜东莱港临时征调的朝鲜海船和其余大明海船,七七八八加起来,就不下一百八十多艘货船,加上护航的十数艘战舰,光此次征倭,大明就有近两百艘各式船只要往来于朝鲜倭国两地。 加上后续乘船前来的其他大明部队,戚继光估计,投入到倭国的军队,最后不下十万,每日往返运送物资补给的船只不下五十余艘! 加上巩固需要,从山东等地运送来百姓,再将倭国本地的百姓运送往朝鲜,这些海船,就得常年来返,故而三山浦军港处,除了不断的修建战舰,货运海船缺口也是极大。 四港的造船业,自从重开海贸后,就被当地的市舶司重新启用,除了大沽龙江两港可直接造战舰外,月港及荔湾只可建造货运海船。 皆因为闽粤两地,红毛番鬼实在是过多,朱翊釴恐泄露战舰制造秘密,故而禁止另外两港自行制造战舰的请求。 第278章 明船来航(二) 士兵们在各自的队率长们的带领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踏上登船栈桥,这些特意用来运兵的货船,较之平常所见的三千料船,要多上足足一千料之多。 船舱内水密隔舱极多,被分为士兵简易套间,采用明式大硬帆,因为有护航战舰的缘故,故而运兵船上,只左右装备了四门七十火炮用来自卫,其余的都被卸载下船,腾出空间重量,用来装载更多的士兵。 运兵船才一装满,立即便起帆离港,后头等候的其余船只,立马在码头劳工的拖曳下,缓慢靠港,侧舷隔板才一打开,栈桥便马上被劳工们顶了上来,待船上的船员将栈桥锁死固定,码头上的士兵才恢复登船。 作为主力师,百战师和蓟州一师的士兵,最先登船,戚继光在士兵们登船的时候,就已经先上了靠港的新法号战舰,先行驶出了东莱港。 二十多艘战舰已经在外海处集结完毕,装好士兵的运兵船也慢悠悠的行驶靠向战舰,等待其余的运兵船前来。 最先装载好的物资货船,已经抛锚在外海处等候了许久,船上的海员甚至都已经升起炉子,准备起了午食来。 到了黄昏酉时,整整四万多人,才堪堪登船完毕,早早登船的那些士兵,吃着晚食,嬉笑着看向那些还在苦逼等候船上伙夫烹煮食物的女真士卒。 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女真士卒,只能啃着干粮,就着凉水,艰难的吞咽着,船上人多,伙夫即便早早就开始造饭,奈何船上炉子少,且火力过于小,只能分批次进食。 在月光的照耀下,两百余艘各式战舰海船直接起帆,开始朝倭国九州筑前驶去,这一刻,大明正式开始了征倭大计! 操作海船的海员们,全都是往返倭国多次的老海员了,在新法号带头之下,船上的水师学院学员们,操纵着战舰上的六分仪等设备,不断的修正航向,后头跟随的其余海船,在新法号灯光旗语的指引下,紧紧跟随在新法后之后。 浩浩荡荡的船队连绵十数海里,如同海上的巨墙,沟通起朝鲜倭国的来返之路,海峡成为坦途,保佑倭国的神风不在,这一刻,大明征倭船队如有神助,一路顺风顺水的跨过朝鲜海峡,首当其冲的就是对海岛。 当夜戍时,船队中的女真士卒所乘坐之船便被分出,在岛上明人探子灯光的指引下,悄悄的靠向了海滩,运兵船上小船不断地放下,那些女真士卒们穿着棉甲,背着弓扛着朴刀,卖力的划着船桨。 朝鲜军中也被分出两千人来,下船协助这些女真士卒,清剿掉岛上的倭国武士和豪族。 至于那些倭国百姓,则要被集结起来,会同那些随后前来的大明工匠一起,尽快将水泥码头浇筑起来,搭建好岸上的货物仓库,为后续的物资储存提供场所转存。 小船直接被海浪带着冲向了海滩,船上的女真士卒们汲水而上,只有踩踏沙滩发出的稀疏声响,带头的女真营长倪幼炳率先上前和明军探子接洽。 “这位将军,此次是对海岛上,藩主宗氏之府中城,”明军探子就着火柴,隔着油布指着告诉倪幼炳知晓。 “对海宗氏,乃是左右逢源之人,一面对倭国上表,一面又对朝鲜国上贡请求贸易,岛上土地贫瘠,少有生产,故而全靠朝鲜及倭国商人贸易。” “倪将军,你看,”探子指着黑夜中还亮着点点灯光的府中城,“那里就是宗氏的府中城,现任藩主叫宗义方……” “不用介绍那些个鸟藩主,反正攻占下来,朝廷有令,岛上凡是武士,全部就地处决,不留一个,岛民全部抓了集结在这尾浦修建码头!” 倪幼炳直接打断探子的介绍,“现在岛上共有岛民多少?” “在下只在这对海岛上逗留了月余,了解到的人数估计只有万余人,城中估计兵卒有近千之多!” “嗯,好,”倪幼炳点了点头,挥手小声叫来自己的女真副营长扎茂,让士卒们先行休憩一下,深夜后,待城中倭人入睡,再突然发起进攻。 这次下船的女真士卒就不下两千,加上两千朝鲜军,足足四千人,攻打一个只有千余人把守的小小山寨,在倪幼炳看来,简直就是手拿把掐。 女真士卒们得令后,简单的在沙滩密林之中就地卧睡起来,只留下些暗哨,防止突然有人巡逻过来。 待过了子时,倪幼炳让人将熟睡的女真士卒一一喊醒,草草吃了些干粮后,就开始在探子的带领下,摸黑朝山上的府中城而去。 一路上,偶尔零星的犬吠声响起,四千多人同时踩踏而生的步伐,就是在小心,依旧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发出塔塔的声响来。 城下町的房屋内,已经有屋舍亮起油灯,隔着窗户朝大街上看去,待看见是大批的武士在黑夜中行进,吓得连忙吹灭了手中油灯。 “怎么了!” 屋舍内,妻子小声的询问丈夫,丈夫已经被吓得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街上有大批的武士在往府中城而去,只怕是要起兵争了!” “啊!” “这可如何是好!” “紧闭房门,我等小民,知道了又能如何!” 同样的对话场景,发生在那些亮起又吹灭的屋舍内,倪幼炳完全不管那些个人,都快到城下了,只要将城内的那个什么鸟藩主干掉,对海岛就直接可以宣布并入大明疆域! 行进到距离山城不足二十步,城门楼上的‘宗’字灯笼已经肉眼可见,倪幼炳直接吩咐下去,两千朝鲜军分出两百人会同一百女真士卒,直接就硬着头往上冲。 后头坠着的女真士卒,纷纷拉弓搭箭,倪幼炳直接一声‘放’,百十号女真弓手直接松开弓弦,三尺长的重箭带着破空声,直接朝城门上的宗氏足轻射去。 城门上只有不到五个足轻在迷迷糊糊的看守,这百十支重箭突然射来,直接将这五人钉死在了城门上。 中箭的哀嚎声,重箭射中城门的嘟嘟沉闷声,吓得城门后的其余武士纷纷大惊。 “敌袭!” 第279章 明船来航之对海府中城 “敌袭!” 一声嘹亮的叫喊声在寂静的府中城中荡开,随即在袭来的箭阵雨中颓然倒地,城内鼓声随即大起,慌忙的足轻头武士衣衫不整的跑出屋舍,手里的武士刀来不及插入那松垮的腰带上,只得反拿在手中,随跑动挥舞。 城下的女真士卒,顶着圆盾,举过头顶,抵挡住城内匆匆射出的疲软箭雨,朴刀倒拖在地面上,划拉出点点璀璨火星,黑夜中,无数的火星汇聚成一股,直冲向府中城门而来。 城门上的宗家武士们见了,目光一凌,取过长弓,就是一箭射出,只听‘嘟’的一声震响,箭矢直接插在一个女真士卒举起的圆盾上,那个女真士卒稍微放下圆盾,半露出一张虬髯脸来,对着城门上那个射箭武士,咧嘴冷笑。 那一笑,即使隔着十数步远,武士还是通过月光看清,鸡母皮一阵喳喳浮起,大惊的叫道,“是明军,是明军!” “快快报告主公,明军杀过来了!” “纳尼!” 其他武士一时顿挫住,不敢置信的望向开口说话之人,明军,隔着茫茫大洋,明军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到他们对马府城来,莫不是眼花看叉了不成。 但随着女真士卒越发靠近城门,军阵中打起的旗帜上面书写的:大明征倭辽东一师东青营! 那些武士这才咋舌,还真的是明军打过来了,这下祸事了! 对海府作为袭扰朝鲜及大明东南沿海倭寇的始发地,自然知道,大明此番前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正所谓,祸事做多怕报应,罪孽深重恐夜扣,如今明军算是夜扣前来给他们了解报应来了。 “快快集结足轻前来,明军恐要冲撞城门!” 这些武士以为明军女真士卒冲上来,是要直接用撞木冲开城门,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用撞木冲撞城门这种老掉牙的招式,明军早就不用了。 只见女真士卒中一人抱着两斤重的棉布包,在同袍圆盾的掩护下,直接冲到城门下,掏出火柴盒一划拉,直接点燃雷公药包引信,随即便亡命往本阵跑去,那些见前去按雷公药包的同袍跑回的女真士卒,直接原地爬伏。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橘红火光直接映射半边天,原本高大的府中城城门,在橘红火光的爆炸中,直接原地消失,连带着连接城门的石墙,都被直接炸塌了一整段。 时代变了! 城门上的那些武士直接原地升天,东一块西一块的焦黄,城内集结的足轻们,在这一震天动地的爆炸波及下,崩出的碎石木屑如同铳子般,将他们直接扫倒,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 “杀!” 爆炸引发的大火,直接将石墙上搭建的木质挡棚直接点燃,城外的女真士卒矫健的直接起身,将圆盾直接往后背一甩,双手提着朴刀,就直接往山城冲杀过来。 “杀!” 一声大喊,身材高大的女真士卒,对着面前个头才到他胸口处的倭国武士当头就是一朴刀劈下,这一朴刀,女真士卒使出了八成力气,对面的武士还想架刀格挡。 可他低估了对面那个女真士卒的气力,也高估了自己这小身板的实力,朴刀如同雷霆斩落,‘叮’的一声令人牙酸的精铁碰撞声,武士虎口崩裂,武士刀直接脱手掉落。 而朴刀下落之势并未停歇,而是从他脖颈处直接劈入,顺着左半胸直接斜劏,人血滴落,纵使身穿铠甲,依然无法抵挡住这一蓄力斜劈,人完全没了活力,惨倒落地。 “杀!” 长矛带着红缨直直捅入那些拿着十字纹枪的对海足轻,过于狭长的枪杆,使得活动受限,女真士卒只是稍微一拨拉,那个足轻吃力,人也被带了一步,女真士卒脚长,快步上去对着足轻胸口就是一矛捅入。 刀锋寒霜似冷月,最是三月斩人魂! 足轻们半夜三更突然被叫醒起来迎敌,加上先前那一声震天爆炸,此时足轻们内心恐惧非常,对面的女真士卒又体型高大,气力不是他们这些矮小足轻可以比拟抗衡的。 加上武士们各自为战,被女真士卒们直接冲击散开来,惶惶难安之时,女真士兵们每爆发出的一声怒吼,更加剧他们这些足轻内心的不安。 在女真士卒突然投掷出一枚手雷,引发爆炸之后,这些惊恐交加的足轻终于是忍受不住,直接掉头就朝城内逃去。 对海府中城依山而建,临势搭墙,起落足有三层,最低层的三丸直接在足轻逃窜之后,被女真士卒直接占领,后头城外的朝鲜士卒们蜂拥而入,点起的火把直接照亮三丸所在人群。 在本丸殿守的对海藩大名宗义方眼见三丸丢失,明军不断的涌入,急的直接跳脚,对着家老就是破口大骂,“八嘎!速速夺回三丸阵,再有临阵脱逃者,死啦死啦得!” “嗨!” 家老此刻也是心急如焚,明军攻势实在是过于的凶猛,只照面不到盏茶功夫,凭借着种种优势,打得三丸守备的武士足轻狼奔豕突。 且明军士卒还紧咬不放,携胜突击,尾随败退的武士足轻直接就要冲击入二丸城门,二丸城门守备的武士,哪里敢放那些败退想要退守二丸的武士们进来,下令直接将二丸的城门直接封死。 任由城外马道的武士足轻叫喊哭泣,就是不为所动,女真士卒杀意正浓,那是头来就劈,身现就捅,劈捅之间,倭人惨嚎不止。 忍受不住暴虐杀意的倭人武士足轻们,直接沿着石墙缝隙,扣着缝就往上爬,哪里还管底下的人哭喊,只求活命逃入二丸再说。 后头的女真士卒,哪里会如了他们的意,直接搭弓,就将这些自挂东南枝的倭人直接射穿,掉落下来的倭人就跟失足落水的猴子般,四肢乱舞汇入死尸之中。 那些在二丸石墙上的弓足轻们,妄图居高临下,直接对头射击,底下后阵的女真士卒们掏出准备好的火雷,隔着石墙,就是大力的直接抛了过去。 “轰!” 第280章 明船来航(四) “轰!” 自以为安全的弓足轻们,被明军抛过来的火雷直接炸得东倒西歪,离得近的,直接半边身子都炸没了。 倭国山城喜欢直接铺设石子在平地之上,明军投掷过来的火雷爆炸之后,这些石子却成了火雷的好帮手。 迸射而出的石子,碰着就死,擦着就伤,便是武士身穿盔甲,依旧抵挡不住那凌厉而来的石子,从殿守阁楼出来,才下二丸打算命令武士夺回三丸的宗氏家老,此刻直直的躺在铺满石子的地上。 护卫的武士上前就要扶起,才一靠近,吓了一跳,就见家老面门被迸飞的石子直接击中,鼻梁处一口血肉模糊的铜钱大小凹陷,人已断了气去,手脚却还在抽搐不止。 “家老!” “快去禀告主公,家老阵亡!” 二丸处,那些被爆炸吓得四处躲藏的足轻们,看着被武士们围着的家老尸体,个个四目对望,踌蹰不敢在靠近石墙,只得漫无目的的对着石墙外直接抛射而出。 三丸马道上的女真士卒们,完全无视头顶抛射下来的倭国箭矢,只一味的攻杀那些慌了神的倭国溃兵,完全不管不顾的往前拱进。 倪幼炳在后阵见两军已经焦灼,连忙叫来副官,“速速将迫击炮调来,往二城打!” “得令!” 只有三门的迫击炮,被士卒们飞快的扛着入城,托盘在倪幼炳的指点下,直接砸落在地,炮筒一插一拧,支架一打,直接齐活。 “速射一发!” “放!” 这些个操作迫击炮的士卒,完全就是新手,加上倪幼炳也不太懂,黑夜慌忙间,密位炮表也不看,只记得一句,调的高,打得远,就下令直接调高炮口。 ‘咚’的一声闷响,迫击炮弹滑落之际,火光而出,带着呼啸,直接就将本丸的殿守阁顶炸出一个大洞来。 还在殿守上焦急的宗义方被吓了一跳,看着头顶哗啦下落的瓦片,一时木讷,明军有火筒! 还在二丸处往本丸跑的宗家武士,见明军不知使了啥武器,竟然直接能打到本丸的殿守,吓得大叫,“主公!” 其他不知情的武士足轻们,见武士大喊,以为是这一声爆炸,将家主宗义方给自己炸死了,也大喊着‘主公’,就往本丸城门口跑去。 本丸处的那些武士最是心急,直接舍了位置,就冲入殿守,要上前查看宗义方到底是死是活,突然那带着怪异啸声的炮弹重新袭来,不偏不倚直接就命中了殿守阁大门。 硝烟散尽,门口直接躺满了那些想要进殿守的武士们,接着炮弹像是四处乱闯的野兔般漫无目的,东一发北一发的往下掉。 殿守内的宗义方心慌得要死,直接不敢再在阁楼上驻足,舍了自己的盔甲,拿着把肋差就匆忙的跑下了阁楼,只是外面这会炮弹如雨下,他只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倪幼炳气得破口骂娘,“奶奶的,没一发是正中的,你们这些瘪犊子,打完就不能给挪正了再放!” 除了第一发直接命中了阁楼,其余的全部都是在殿守阁周围乱炸,倪幼炳直接都无语了,讲究的就是一个随缘,炮弹爱落哪算哪! 还在三丸马道上顽强抵抗的溃兵,听见了二丸上的人大喊,“主公死了,主公死了!” 那是更加的着急,抵抗之心如同土崩,只一心想着如何活命,立马就丢下手中武器,跪地投降起来。 杀红了眼的女真士卒,这会哪里还管你是真投还是假投,对着这些放下武器的溃兵,还是一刀就砍了过去。 “啊!” “投降啊!” 女真士卒直接砍瓜切菜般对着这些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再次故技重施,上前用断了的十字纹枪杆直接顶住雷公药包,点燃就跑。 “轰!” 这次威力丝毫不比三丸城门口弱,半扇城门直接被炸得飞起,直直往本丸空地处砸落,啪叽就将那些还在担忧殿守内家主安危的武士们砸得哭爹喊娘。 “城破!” “杀!” 硝烟还未完全散尽,明军直接嗷嗷叫就冲了进来,那些后背盔甲上还插着羽箭的女真士卒,此刻满脸是血,月光之下,如同地狱跑出的罗刹恶鬼,见人就砍。 朴刀上的豁口钝了,女真士卒们就直接舍了朴刀,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就着后背的圆盾,突击上去,对着那些倭人一冲撞,对腹就是一刀捅入。 如同炼狱般的二丸,厮杀还在继续,女真士卒们抵挡在前,后头的朝鲜堡镇兵也不示弱,他们逆风战或许不行,但顺风战,他们乃是个中能手。 直接围了上去,对着还在与女真士卒厮杀的倭国武士侧面就是一刀斩落,或一枪捅去,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多打少,恃强凌弱。 面对着即将被夺取的二丸,以及岌岌可危的本丸,殿守已经被命中多发,瓦片还在不断的掉落,宗义方闭眼假寐一番,突然似下定了决心一番,探出头去,唤来自己的重臣。 残月潇潇似雪,零落散叶空枝头,了却此生尽! 宗义方直接在白纸上写下诀别诗句,对着充当介错人的重臣一点头,“拜托了,藤原君!” “嗨!” 随着手起刀落,宗义方以扞卫自家宗氏名誉,直接选择倭国武士的最终归宿‘切腹’,了却自己的一生,为自己的几个幼子,保存性命。 皆因为在倭国大名圈内,一旦大名豪族家主落败,直接切腹,得胜大名,一般不会在直接抹除败者之家名,而是会选择切腹者之幼子或者过继的方式,继续维持家名存在。 以安抚该地的其他豪族,避免其生出兔死狐悲之心,继续顽强抵抗。 但宗义方不知道的是,这次征倭明军,大明皇帝隆庆下的旨意中,就明确的要求,凡是倭国的大名豪族及武士,抓获,一律直接处死! 人都没了,还想保留什么狗屁的家名! 大明征倭大军可不是本地人,可不会跟你们玩这一套,直接给你来个物理消灭。 也不怕你生出啥兔死狐悲之情,敢狐悲,就连你狐狸都一起杀了! 第281章 明船来航之立花 残破门扉烬碎瓦,枯血未扫曾碳涂。 府中城内,尸横遍野,日头东出,红光普照之下,尽数污垢皆显现于人前,明军士卒阵亡之尸首已经被同袍小心抬下山城,在山城外良岗处,择了块好地,直接葬下。 昨夜风卷残云之后,府中城内死伤的武士足轻们,这会活着的还在地上小声的哀嚎,朝鲜士卒正拿着长枪,挨个过去,碰见哼哼的,就是直接一枪捅刺过去。 想让明军救治这些倭国武士,那是想都别想,朝鲜堡镇兵这一做法,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让他们少受了许多疼痛。 个别装死企图蒙混过去的武士,却是没想到明军会让人挨个检尸,待朝鲜兵卒靠近了,突然发难而起,直接将朝鲜兵卒一刀砍断脚踝,接着速度极快一刀结果了那个倒地的兵卒,就要爬起往石墙上翻去。 “那里跑!” 女真士卒反应极快,直接搭弓,还在天上打算翻过石墙的倭国武士,凌空吃了一箭,直接倒栽落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有了这一出,那些手拿长枪的朝鲜士卒,远远不再靠近,而是直接放长枪杆,戳刺过去,倒也刺死了几个装死的。 外海上,戚继光手拿望远镜,看着对海岛上的府中城,见城头上已经立起大明日月潮升旗后,笑着直接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看向李成梁道,“速速命人将水泥等物靠港卸下,早日将尾浦港修建齐备,码头之上尽快搭建起库房来。” “往后时日,货船络绎不绝,会将各种所需之物资尽数送来,留下得力人手,小心照看!” “大都督且宽心,卑职一定谨慎安排!” “嗯,此乃是我征倭大军之后备,一定要修砌炮台,日夜轮替值守,不可大意!” “卑职明白!” 李成梁这次被戚继光直接命令留守对海岛,先行将港口之设施修缮齐备后,再行前往筑前会合大军。 为此,除了上岸攻打府中城的四千女真朝鲜士卒外,戚继光还将一个率的炮兵调遣至李成梁麾下听命。 安排完这一切后,船队重新起航,浩浩荡荡的往倭国九州筑前而去,李成梁看着远去的船队,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倪幼炳道,“命人将城下町之倭国百姓,尽数召集,凡有城中武士之家眷者,拖出,直接斩首示众!” “是!” 府中城虽被明军攻下,然岛上仍有万余倭国百姓,李成梁直接简单粗暴的命人将这些武士家眷当众斩首,为的就是直接立威,彻底的斩草除根,不使明军守卫之兵士减少之后,这些武士家眷暗中闹事。 这万余百姓,会被直接召集起来,跟随前来的工匠一起,修建尾浦的海港码头等一切设施,能存活下来的,将会直接被运送往倭国国内继续修建,这对海岛,将成为大明征倭的重要军港。 不容许有倭国的百姓存在,往后或迁大明百姓前来,或将汉话流利的女真朝鲜百姓混杂放入,彻底的巩固。 大明现在每到一处,第一件事就是先让石匠找寻合适的石料,切削凿刻上大明光复此地的具体时间,及所光复之臣姓名。 征倭船队这边,继续前进了半日,这才远远看见陆地,前头领航的新法号战舰开始放慢船速,等待拖长的船队汇合上来。 然饶是新法号降下半帆,船队延绵十数海里,新法号都已经靠近筑前立花外海了,船队后头的货船仍旧还在满帆追赶上来。 立花山城处,殿守阁内的户次鉴连远远眺望着海面,只见海平线上,斑斑点点的黑点不断地汇聚成线,慢慢的朝立花山城下的海滩行驶过来。 “难道是张桑再次到来,”户次鉴连喜出望外,上次因为他的引荐,大友家购得了五百杆铁炮,大友宗麟高兴之余,赏赐了户次鉴连一把名匠打造的武士刀,让户次鉴连喜爱无比。 这次大明海商再次前来,且规模如此之大,定是装载了许多的货物铁炮,甚至上次苦苦相求张叔安的火筒,说不定这次张桑也一并带来也未可知。 毕竟在户次鉴连的心里,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不管是倭国的还是大明的,全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只要给足足够的银钱,就是出售能吊死他们自己的夺命套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出售。 上次与张叔安的交易,因为银钱不足,只购得了五百杆,老乌龟大友宗麟很是不忿,这半年多来,大友家变本加厉的压榨手下的豪族百姓,只为榨取更多的石高。 而那五百铁炮足轻,被大友宗麟直接派遣出去巡视各个豪族,进行震慑胁迫,九州作为全倭国商贸最是发达的地区,这些豪族早就见识过红毛番们的铁炮威力,惊讶于大友家能直接一次募集五百铁炮。 要知道,弗朗基红毛,一杆铁炮售价就是要一百三十几贯,这五百铁炮足轻走在各个豪族领地内,十足赚了眼球不说,更宣示了大友家豪横的财力。 那些豪族百姓,被压榨起来,更是一口一个不吱声,实在是见识了这些铁炮足轻后,生不起一丝的反抗心理。 外海上,庞大的船队慢慢的不断靠近海滩,高大的货船,纤细的战舰,满满的将立花海滩外海挤满,船上升起的炊烟,更是弥漫在海面上,如同起雾。 “斯国一!” “大明之国力,真是强盛!” “如此船队,若我大友家能打造,必将称霸倭国,彻底将九州诸国纳入主公之麾下,毛利老贼之心,必不能成业!” 殿守阁内的户次鉴连还在幻想之际,外海上的戚继光已经拿着望远镜,在参谋张四维的帮助下,了解着面前这座立花山城。 张叔安这个密探画出的山城图纸,将山城内外的设施一一详细阐述而成图样,绘制在图纸上,令人一目了然。 “都督,是否现在开始放下小船?” “且先不急,待海船等都集结之后,众炮齐发,将这山城给本督直接炸平了!” 第282章 富裕战 “且先不急,待海船等都集结之后,众炮齐发,将这山城给本督直接炸平了!” 戚继光笑着放下望远镜,看向张四维道,“本督还从未打过如此富裕的海战,四百多门火炮齐发,该是何等的场面!” 张四维也笑着望向立花山城,“想来这山城,怕是挨不过一轮炮击,便得直接土崩瓦解不可!” “这倭国,山多而平地少,太子殿下来时告诫我,若险要位置,必要修建要塞以为巩固,又地龙频发,需加固防止塌陷。” “不如直接雷公药炸平,水泥铺设而上,”张四维直接提出简单粗暴的方法,不是自己的地,糟践起来,他是真的一点不心疼。 “山多,而火药少,怕是不行,”戚继光摇头道,“到时在这筑前修建一个水泥坊,直接采石,多挖上几年,想来也能挖平了!” “也不是不能,只是需费些时日!” 立花山城上,户次鉴连看着越聚越多的海船,内心原本的欣喜慢慢消失,只觉得不对劲,叫来自己的小侍,“命人划船过去,询问明人,可是张桑前来我大友家贸易!” “嗨!” 不多时,海滩上推下一条小船,户次鉴连的家老直接亲自出海,一路举着户次家的家徽,朝明军货船战舰靠近,船上的水手们,目光不善的俯视着小船上的家老。 让家老内心一突,发觉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划上前去,对着货船大喊道,“可是张桑再次到我大友家!” “张桑,可在船上,还请出来相见一面!” “张桑!” 家老一连喊了数次,都不见有人出来应答,船上那些探头出来的水手,也只是冷着脸静静的看着他们,眼中毫无一点善意,全是满满的凶悍之色。 就在家老打算再喊一遍就直接回去禀报的时候,船上的人终于回话,“张桑因为感染风寒,卧病在床,不便出来与你相见,你且回去告知你家城主。” “便说张桑这次携带着你家城主想要的火炮前来,还请命人在海滩处集合,我等将火炮吊装入小船,就前往会见你家城主!” 家老一听还有火炮,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立刻被狂喜冲散,“如此,我便立刻禀报我家主公,还请你们小心吊装火筒,拜托了!” 在家老眼中,这些火筒一旦上了岸,按照主公跟张桑的约定,便直接就是他大友家的了,自然想要让这些船员小心着些,毕竟是在颠簸的海上,一不小心掉落下海,可就想捞都没工具可捞的。 “放心,都是多年老水手了,不会失手,去!” 家老喜笑颜开,直接命人快速的将小船划回岸边,才上了岸,就立刻小步快跑亲自前往本丸殿守处汇报给了户次鉴连知晓。 “果真!” “哈哈哈!” 户次鉴连听了自家家老的回报,直接大笑着起身,“太好了,张桑还真运来了火筒,有了这些火筒,我大友家更是如虎添翼!” “主公,他们要我等速速集结人手,前去海滩,他们吊装下小船运送过来,才好尽快卸下运入城中!” “嗯,速速将城内足轻召集,前往海滩处,等候火筒到来,”说到这,户次鉴连直接起身,“我也一同前往,亲眼见识一下,大明的火筒,与红毛番鬼有何不同!” “哈哈哈!” 外海上,货船上的小船被不断的放下,船上的士兵,背着火铳,慢慢的沿着网绳爬落下小船,二十艘战舰已经完全将舰身横侧过来,侧舷的炮窗已经打开,装填手们直接将炮弹填入。 指挥炮兵的副管带正拿着密位望远镜测着距离,身后一个年轻炮手拿着铅笔在纸上不断地计算着密位,待演算完毕这才对着副管带大声道,“报告,密位七六四!” 副管带这才直接对着那些炮长大喊道,“密位七六四,左三度,待发准备!” “待发准备完毕!” 船舱内的炮长们迅速转动把手,将炮管密位直接转到七六四位置,随后将火炮用力推出,炮管直接伸出炮窗外,再将牵引绳挂上炮架,防止开火后,突然的后坐力将炮架直接推离太远。 待发一切准备做完,就等着副管带一声令下,炮长们一拉炮绳完成击发开火。 战舰上的四百多门火炮已经将海滩及立花山城完全瞄准,而岸上的大友家武士们,还在不断的指挥着足轻们在海滩上列阵站好,丝毫不知,死亡已经笼罩住了他们。 这一刻,望远镜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戚继光及各个战舰管带们,时刻注视着岸上那些倭人的动作,一旦对面发觉不对,戚继光便会立刻下令炮击。 小船还在不断的被放下,一艘货船,甲板上被塞了不下五条小船,这些小船,一次可乘坐二十多名士兵,若拥挤着些,能直接挤上三十人,也是完全可以的。 “纳尼!” 战舰前后不断地小船划出,岸上的户次鉴连一头雾水的望向家老,“不是说运送火筒前来吗,为何会有这么些个小船前来,难道张桑运送了那么多火筒前来?” 家老也是摇头,“也许是前来帮助我等卸载火筒,毕竟火筒沉重!” “呦西!” 小船越划越快,近了户次鉴连脸色一变,大喊,“八嘎!是明军,速速警戒!” 户次鉴连发现不对之时,外海上的战舰侧舷炮窗火光直接喷射,呼啸着的炮弹,直接往海滩及山城内飞去,炸起的扬尘,让见识过火炮射击的户次鉴连吓得面都青了! “敌袭!” 武士足轻阵被炮弹直接命中,炸飞的足轻在天上直接被冲击撕扯成数瓣,其余的武士足轻们哪里还敢再在海滩列阵,慌忙一哄而散。 任由户次鉴连如何呼喊,那些武士足轻就是头都不回的直接往山城内跑,靠近的明军小船上,士兵们直接端着火铳,汲水下船,来带海滩就直接一轮排射过去。 还在逃窜的那些足轻们,被明军射出的铳子一下子击倒了十数个,见自家士兵登上了海滩,原本瞄准海滩的战舰立马停止炮击,转而往山城继续轰击。 “轮次前进!” 第283章 筑前血战(上) “轮次前进!” 已经登上岸的小队在各自队长的命令下,开始端铳慢慢的往逃窜的溃兵依次射击前行,后续上岸的其余士兵,先是将前面到达的小船固定住后,再行追赶。 户次鉴连慌忙的往立花山城跑去,后头跟随溃退的武士足轻们,面色都有菜色,个个吓得牙齿打颤,他们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集群的火筒射击。 那爆炸动静,那破坏威力,身处波及中心的他们,最是能感触,仿佛在那一刻,他们就是被投身于地狱之中,地动山摇,烈火焚身之苦痛,这一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眼看着自己前面的人被直接撕裂,破片如同罗刹之魔刃,枭首去肢如同切菜,洞身破肠只在瞬间! 只是这一轮炮击,就将这些武士足轻们吓得魂都差点丢了,武器都来不及拿稳,就直接撒丫子往自认为安全的山城内跑。 可是在这迫人的火炮面前,唯一安全的地方,也只能是火炮的射程之外了,逃进山城,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此刻上岸的百战师及蓟州师的士兵,虽因小船限制,拢共只上岸不到两个率的士兵,但在百战师这些精锐的老兵面前,这些倭国武士,就是如同校场标靶般,一铳一个的被直接射倒。 逃进立花山城的户次鉴连,立马跑进殿守阁内,将自己的盔甲披挂整齐,就在他穿戴之际,外海上的那些大明战舰,依旧在不断地怒吼炮击,每次炮击所带来的爆炸,都让户次鉴连感到脚下颤抖。 “卑鄙的明国人,竟然不宣而战!” 户次鉴连往窗外瞄了一眼,再次看到战舰开火之后,他下意识的俯身,炮弹直接击中了殿守阁顶层,爆炸直接将阁顶瓦片连带着横梁一起,全部击飞。 所幸击中殿守的炮弹,是一发七十口径的炮弹,但饶是如此,整个殿守三层已经面目全非,户次鉴连吓得不敢再逗留,将身上掉落的瓦片碎砾抖落,便急急忙忙的下了楼来。 才到了楼下,本丸殿守外,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那些被炮弹击倒的武士足轻,三丸外,那些明军士兵在弓足轻的射程之外,直接站桩朝城头射击,偶尔有一两支羽箭被风带动,射到那些明军身上,也被他们身穿的板甲及笠形盔直接弹飞。 站在本丸居高临下望去,户次鉴连悲愤欲死,他的立花山城,在这些明军战舰的轰击之下,已经完全面目全非。 原本地势极佳之处修建的塔楼,直接被炮弹命中,木质结构的塔楼直接被炸得四散,粗重的横木更是将周围的足轻给砸死不少。 “主公,伤亡实在是过于惨重,恐支撑不了多久!” 满脸是血的城守备武士单膝跪地朝户次鉴连大声喊道,“还请主公早做打算才是!” 户次鉴连此时那里还有什么打算,这直接就被明军堵在了山城之内,且海滩上不断靠岸的明军小船,往返之间,将明军士兵不断地带上海滩,这时人数已经达上千之多了。 “主公,组织突围!” 家老见户次鉴连沉默不语,不由得开口提议,“在明军火筒炸击之下,山城定是支撑不了许久的,不突围出去,报告给家督知晓,我等身死岂不可惜!” 户次鉴连微抬眼眸,露出决绝之色,抽出自己的武士刀,“立刻组织全员出城突击!” “嗨!” 在明军如此密集的火炮轰击之下,户次鉴连不得不选择出城一搏,若明军没有火炮加入,他们还可以依靠着山城地势进行顽抗,等候援军到来。 可明军现在是不攻则以,一但强攻,城不破,火炮那是不会停歇的,作为大明征倭第一战,戚继光是不会怜惜火药库存的,迅速荡平立花山城,震慑住周围的那些大友家领主,才是戚继光想要的效果。 城一破,那就是血洗立花山城的时候,将过去倭寇在大明做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全部加算回给他们。 这叫礼尚往来! “突击!” 三丸城门直接洞开,足轻们在武士的带领下,绝望的呐喊着口号,朝远处还在朝着他们不断射击的明军发起猪突! 在资源贫瘠的倭国,就是身处中层的武士阶级,都因贫富,盔甲着穿也不相同,而那些个足轻,身上穿的盔甲,大多都是用竹片编制染色而成。 面对隆庆式火铳的射击,那些最先冲锋在前的足轻直接被扫倒一片,侧面企图迂回的骑兵,还在不断地绕着大弯,找寻明军士兵阵列的漏洞,打算直接突击入明军本阵。 带队的营长曹友霖哪里不知道这些倭国骑兵的打算,后头不断赶到的士兵,在曹友霖的指挥下,开始补齐军阵侧翼的空缺。 户次鉴连带头冲在骑兵前头,见明军士兵才新列阵,此时还在调整之中,他顿觉时机已到,直接一转马头,挥刀就朝明军侧翼直接突击,“全军突击!” “喔!” 跟随在户次鉴连后头的骑兵直接发出一声猿啸,单手持枪便催促战马,疾驰朝明军侧翼而来。 这些倭国战马,在曹友霖这个经历过板升之战的新晋营长看来,完全就是小马未成型,搁着充大头蒜呢。 蓟州师的士兵见倭国骑兵冲来,原本还有点波动,但混杂其中的百战师老兵们,个个镇定自若,大声怒喊着,“肃静!” “端铳,准备射击!” 在百战师老兵们的口令下,这些蓟州新兵这才机械式的听从口令,直接端起火铳,尽管内心还有点担忧,但长久的口令训练之下,本能还是占据担忧,随着各个小队长的开火指令下达。 对面冲锋而来的倭国骑兵,阵风压麦穗般直接掉落下马,冲在最前的户次鉴连,最先掉落下马,连惨呼都没来的及发出,就直接命丧当场。 那些蓟州新兵,这会见了自己打出的铳子击倒了人,担忧的心为之一收,喜悦心占据上头,手中的装填动作越发的加快,只想着快点在敌人冲过来之前,再打出一发。 只要再打出一发,那对面就能再少一人,肉搏之时,己方胜算才能更加一分。 第284章 筑前血战(下) “哈!” 就在明军朝那些突击过来的倭国骑兵射击之时,另外一队由家老带领的骑兵,悄悄潜入密林,在户次鉴连将明军注意力吸引过去之后,突然冲出,直接发起突袭。 曹友霖统御全局,不断地注视着战场环境变化,却没发现这伙狡猾的倭国骑兵,密林较为茂密,且带领之人,及其了解地形,在快速潜行接近之后,突然杀出,着实给曹友霖吓了一跳。 然而任你狡猾如狐,但面对的是百战百战的百战师老兵时,一切计谋都不如自身实力来得有用。 百战师的老兵们迅速的转身架铳,才打出了两轮,这些倭国骑兵就已经到了近前,老兵们甚至能看见战马上,那些因为激动而脸颊抖动的倭国骑兵容貌。 不用自家队长下达指令,这些老兵们直接斜持火铳,将铳管前的刺刀直接斜对冲锋而来的倭国骑兵,蹲下正好正对着冲锋而来的战马面颊。 战马受惊之下,直接前蹄腾空踢踏,打算将面前的老兵直接踏死,但老兵们如何能如了这些畜牲们的意,直接斜刺上前,一刺刀扎入战马脖颈,接着抽出,复又捅刺向马上的骑士。 战马嘶鸣倒下,将马背上正要捅刺的骑士直接带倒,老兵机警,两步上前,目光冰冷对着兜盔之间的缝隙,直接入喉,扎的那个武士咕咕直吐鲜血。 这一幕不断地在百战师老兵间上演,那些铳管中有铳子的,先是将铳子打出,再直接突刺向前,直接扎在冲锋而来的战马脖颈处,虽被直接撞飞,但有胸前板甲作缓冲,倒也受伤不重。 最先头的倭国骑兵被直接拦下后,后头的那些骑兵,就不得不放慢下脚步,此时攻守便异形,骑在战马上,底下端着一人高火铳的明军士兵们,很轻易就能将其直接捅落下马。 或一铳托击打在战马头上,让其吃痛摆尾,将骑在马背上的倭国骑兵直接甩落下来来,落了地的凤凰不如鸡,停滞不前的骑兵他不如步兵灵活,这一点,那些百战老兵们最是清楚不过。 很快,这些扎堆的倭国骑兵,就不得不面对接下来残酷的现实,后头那些百战老兵们,拉响了手雷,直接就朝扎堆的骑兵后头扔去。 前面有明军刺刀扎,后头又有明军大力抛投过来的火雷,正可谓是雨露均沾,谁都落不着好。 “撤,快撤!” 饶是在板升城处,蒙元鞑靼骑兵,在与百战师的激战中,都落不着好,这些常年困居倭岛,战马还没明军士兵一人高的矮脚骑兵,如何是这些百战老兵的对手。 若坚持苦熬,老兵们一个个搏杀,或许还要费些时辰,但他们这一撤,空闲出来的那些老兵,立马火速上膛,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就是啪啪啪的直接排射。 跑得慢的,中弹落马,还在地上苦苦翻滚挣扎,米尼铁芯弹,躯干中一发,就是李时珍万密斋来了,都得摇头说一声:没救了,等死! 正面这边,带头冲锋的武士一倒,那些农人出身的足轻们顿时作鸟兽散,直接丢下手中十字纹长枪,调头就跑,曹友霖看着这满山野的倭国足轻,直接下令停止射击,节省弹药。 “速速打扫战场,其余人等,立马进城,将值钱物件统统搬出!” “传令兵!” “到!” 曹友霖叉着腰,环视了一番战场,这才道,“速发旗语告知大都督,我部已击溃敌军,望速速停止炮击,我部即将入城,肃清残余!” “是!” 传令兵听完,立马小跑往沙滩处,抽出腰间的红白小旗,不断地打出皇太子朱翊釴编制的莫斯密码,新法号战舰上,手拿望远镜不断注视着战场动静的传令兵,看到了熟悉的红白旗帜挥舞,立马拿起铅笔,在纸上不断地记录下数字。 “报告!” “登岸前锋所部急报!” “念!” “已击溃敌,望速停炮击!” “命令,停止炮击,”戚继光侧头朝身后的新法号管带常国威下达命令,常国威点头称是后,迅速来到铁皮喇叭传声筒处,对着喇叭口就是大喊,“停止炮击!” 同时,新法号了望桅杆上的传令兵也迅速打出停止炮击的旗语,其余十九艘战舰得令后,战舰火炮这才停下装填动作,开始清理起炮膛内的积灰来。 “啊!” 躲藏在小屋内的一些武士家眷们,面对直接闯入的明军士兵,吓得花容失色,涂着白色铅粉的倭国女子,装扮面容也吓了这些明军士兵们一跳,“娘的,老子还以为是什么白无常呢!” “哈哈哈!” “伍老七,你杀人太多,白天都能见到鬼了!” “放你个狗屁,老子杀的都他么是恶人,一身煞气,鬼见了都得发愁!” 这些明军士兵,就堵着这些女子在小屋门口嘻嘻哈哈的说着,曹友霖见了,直接上去,一人屁股给了一脚,“笑什么笑,赶紧将人押出去!” “可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大都督出征之前,可是有明令禁止的,不然触犯了大都督禁令,可是要直接斩首的!” 奸淫妇女者,斩! 这一条,可是在东莱港出征誓师时,都督府同知李成梁念过的,曹友霖可不想这些百战老兵,这时候犯浑,为了一个倭国女子,丢了性命,可不值当。 “嘿嘿嘿!营座,我们都晓得的。” “晓得还不赶紧押出去,你们这些老色胚,”曹友霖笑骂着,先行转头离开小屋,往别处去巡察。 整个立花山城,在水师战舰的轰击下,那是残破不堪,到处倒塌起火,一些躲藏在屋舍内的女眷,被直接炸死的,不在少数,士兵们见了,也不去理会,直接略过。 一些胆小躲藏起来的武士足轻们,被搜查的士兵发现,直接押着到了断墙处,当场直接击毙。 女眷们见了,更加惊恐大叫,被士兵们怒斥闭嘴,虽言语不通,然士兵们渗人面孔,依旧吓得这些惊恐的女眷不敢再大声喊叫,只得小声啜泣跟随士兵往山城马道行走。 火,越发大了! 第285章 各方反应 立花山城城下町处,明军士兵开始挨户索检,那些躲藏在家的武士,个个被士兵直接拖出,遇到反抗的,小队明军上前,或火雷,或火铳的放射而出,直接打死在家中。 城内町的倭国百姓,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明军,尤其是在得知了立花山城被眼前这些明国人攻陷之后,一把大火直接焚毁后,这些倭国百姓内心说不上是该气愤,还是庆幸。 气愤于明国攻打而霸凌他倭国,庆幸于城主身故,而税赋收取为之一停,得以喘息些时日。 倭国的百姓,说不上有多讨厌明国,皆因为,文字相同,而只语言相左,在他们看来,明国人,或者大友家人,谁来,他们都得缴税。 给谁不是给,区别只是,谁压榨的更狠。 且大友家督这个老乌龟,听说还皈依了番教,大肆在大友家领内传播番教,这让原本信奉佛教的百姓,很是气愤。 这不,一个红毛传教士正跟明军理会着什么,只听那个红毛传教士说着蹩脚的汉话,“万能的主,请宽恕面前这个罪人,使他免受地狱煎熬之苦!” 明军女真士卒一脸的迷惑,望向一旁的同袍,用女真话不解的询问道,“阿蛮,这红毛鬼,说的甚意思,我读书少,甚是不解!” “他说你是罪人,说你会下地狱!” “什么!” 女真士卒听完,怒目圆睁,直接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来,“你这腌臜红毛,竟敢说爷是有罪之人!” “还诅咒爷受地狱煎熬,杀了你!” 雁翎刀直接就往红毛传教士头上劈去,吓得那个还在神神叨叨的传教士面色惨白,周围的倭国百姓见了,眼里激发起一丝好奇,夹杂着兴奋。 劈下去! 女真士卒并未收刀,直接一刀就剁了个血溅三步,那个传教士至死都不知,自己只不过是说了几句日常在各地传教的开场语,无非是吸引一下对面明军士卒的注意,怎么对面的明军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砍。 “萨满在上,纯洁之神永保我明!” 说完,女真士卒对着青天直接一拜,嘴里念叨着女真话语,不断地祈求上苍先祖的庇佑之语,完全不似刚刚一刀将人活劈的那副凶悍嘴脸。 “阿弥陀佛!” “善哉!” “善哉!” 身后一个倭国和尚直接出列,当场对着血撒一地的传教士便念起超度经文来,明军士卒见是个和尚,也不理会,直接跨过那个死去的传教士,朝远处行去。 很快,就有一些被遣派而来的倭国百姓,拉着板车,直接将尸体拖走,接着便传来阵阵的踏步声,却是明军队伍行进而来。 那些身穿着灰衣的明军士兵,扛铳戴盔,走在前头,队伍军阵拉的老远,身后末尾是身穿盔甲的女真士卒们,个个面色不善的望向左右围观的倭国百姓。 这些倭国百姓自然的弯下了腰,低眉顺眼的,不敢直视这些明军,在倭国,武士阶层,就是肆意杀害平民,也无需受到任何审判处罚。 攻占下了立花山城,不代表明军就此止步,戚继光深知兵贵神速,在将立花山城搜刮一空之后,留下蓟州一师的士兵坐镇。 随船而来的工匠们在士兵的配合下,迅速前往城下町内,拉来倭国轻壮,将货船上的水泥等物统统卸下,就地选择合适位置,开始打桩浇筑起简易的要塞营地来。 作为仓库重要所在,蓟州一师全程巡视,遇到敢私自靠近的倭国人,警告不听者,可直接开火处决。 却说立花山城之战中,那些逃离的大友武士们,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往邻近县府,将明军登岸,攻陷了立花山城的消息直接散布了出去。 且在相隔不到五日之后,明军直接再次攻占茑岳城,南下兵临博多城,海上直接炮击柑子岳城,兵峰直抵芦屋津,一时间,大友家在筑前的所有城池,皆遭到明军攻伐。 这让与大友家不对付的毛利及龙造寺一时间欣喜不已,都希望着明军能多放放大友家的血,好让他们能坐山观虎斗。 臼杵城内,殿守阁 大友宗麟目光冷然的看着手中家臣送来的战报,茑岳城破,城主及武士死伤殆尽,博多城破,城主明山前道投降,被明军当众击毙,其余被俘武士,皆被绞首于城下。 柑子岳城,作为抵御龙造寺家的前线坚城,被明军战舰轰击的石墙倒塌,殿守焚毁,几乎全废。 这一件件战事袭来,让原本还在念经的大友宗麟惊得直接撇下经书,不可置信的听着家老吉弘鉴理的讲述,如听天书。 “可知为何明军无故攻取我大友家!” 老乌龟阴沉着脸,“卑鄙的明国人,不宣而战,着实可恶!” “主公,明国人传来书信,还请过目!” 家老吉弘鉴理递上手中文书,小姓急忙上前接过,放置在大友宗麟小案之上,还在气愤的大友宗麟翻开文书,便见上头书写着:大明皇帝陛下宣,倭国国主,无礼而无德! 自嘉靖二年,而放任其大内藩之武人,肆意于朕之宁波,烧杀劫掠,其罪当诛,朕为大明之主,天下之主,其有犯事而能逃脱者存于世,而不罚者! 且撮尔小国,朕临大位,而无半分进献,乃是藐视朕之大明,其错之在目,岂能饶恕! 故,朕发兵四万余,远征倭国,非是攻城掠地,侵占灭民之举,乃是行德教,广布先贤之言行,误使朕之倭国,复行蛮夷之行径也! 此诚贤君干戚舞于阵前,复行德教于倭国,教化百姓,误可有卑鄙之念,而言朕之明,使倭国复回华夏之统也! 大友宗麟看完,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将文书一把扔到墙角,“八嘎!明国皇帝,无耻至极!” “攻伐我大友家,却打着惩治大内家之名义,句句不理教化我倭国百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立刻将五百铁炮足轻召回臼杵城,集结家内武士足轻,我要亲自出征,定要将这伙明军。” “斩尽杀绝!” 第286章 三思啊 “主公,不可啊!” 家老吉弘鉴理直接俯身大呼,“三思啊!主公,不可因怒而出阵,此乃是兵家之大忌啊!” 大友宗麟此时正在暴怒,哪里听的下吉弘鉴理这些个劝谏的话,“什么糊涂话,家内之城池被占,岂能坐视不理!” “你为我大友家之家老,莫非糊涂了不成,不阻扰下去,高良山城,已经绝孤,龙造寺家若此时出阵,高良山城便要易手!” 筑前现在已经一片糜烂,若筑后的高良山城被破,龙造寺家便可直驱入筑后,直接威胁到大友家的直领丰前,丰后两国。 一旦这两国起了刀兵,那大友宗麟数十年来的心血,几代家督的野望,便要直接化为泡影了。 且周防的毛利老贼,定不会放任大友家落难而不落井下石,到时明军在筑前,龙造寺家出肥前,毛利家进丰前,大友家就得重蹈大内之覆辙了。 “主公,非是鲁莽之时,”大友家另外一名重臣角隈石宗直接出声道,“明军来势汹汹,非是我大友家一家可抵挡之能!” “石宗,你这话什么意思!” “主公,还请不要意气用事,臣只是明谏主公,”角隈石宗低头继续输出,“明军此次前来,想来非是仓促,定是筹划许久。” “若只我大友家一家抵抗,则其余侍守之家,必定趁我大友家势衰之时,袭去我大友家城池!” “如此,你有何计,”大友宗麟强自冷静下来。 面前的角隈石宗,依靠着过人的胆识和谋略,在大友家各重臣占据着不小的话语权,大友宗麟靠着吉弘鉴理和角隈石宗等能人异士的辅佐,这才能吞并西九州六国,独霸而引来毛利家之针对。 “主公,此时乃是危及存亡之秋,不可再行霸道之径,单速速遣使前往龙造寺家,言明明国攻伐筑前之重要!” 角隈石宗话才出口,吉弘鉴理眼神怪异的看向他,目光中带着赞赏之色,不愧是他吉弘鉴理都认可的男子,立刻就能将局势明朗化,直切事情的重点所在。 目前大明攻取九州筑前,在暴躁的大友宗麟看来,就是直接挑战到了他的权威,威胁到了大友家在筑前的实力。 但角隈石宗却直接指出,大友家现在是托边的瓦罐,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一旦明军攻入丰前国,那龙造寺家必然直接出兵筑后,则肥后国危矣。 无论是岛津家还是龙造寺家,都一直垂涎着大友家的肥后国,九州山地多而平原少,肥后国作为九州岛唯一的一块拥有广阔平原的肥沃之地,一直就是大友家石高的重要来源。 角隈石宗的意思就是,联络龙造寺及岛津两家,陈述明军之厉害,适当的退让些城池出来,先将明军这头猛虎打退,在慢慢的收回出让的城池。 在角隈石宗看来,若大友家此时不知变通,依旧孤身抵挡肆虐筑前的明军,则兵士损耗之大,到时即使赶跑了明军,大友家也是损失惨重,依旧无法阻止其余两家入侵。 只有出让些利益,引诱其余两家出来,一同对抗明军,一起放血,到时即便惨胜,以大友家目前拥有的石高,也是能轻易的恢复,到时,其余两家,还不是得乖乖的将得到的城池让回。 “还请教石宗君,我大友家与龙造寺不睦,你言出使龙造寺家,他肥前守便肯轻易出兵相助于我等?” “若无利益相辅,龙造寺家贪小而舍大之个性,自然不可能为助我大友家而出兵筑前,然若是我大友家言明,龙造寺家相助我大友家,夺回筑前,则我大友家肯将高良山城直接移交与龙造寺家!” “纳尼!” 角隈石宗的话,直接在殿守阁内激起巨浪,大友家各个家臣一时惊怒,角隈石宗的话,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 肥后的高良山城直接扼守住筑后前往肥后的必经之路,高良山城一旦丢失,则龙造寺家可轻易从筑后国出兵攻取大友家的肥后。 这么重要的肥后国,丢失对于大友家来说,是不可承受之痛,家臣们群情激愤起来,极力的劝阻大友宗麟,万不可答应角隈石宗的谏言。 “安静!” 大友宗麟直接大声喝止吵闹的众家臣,重新望向一脸平静的角隈石宗,这个重臣谋士,自他袭得家督以来,一直出谋划策,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却又玩弄敌人于股掌之间。 便是号称倭国西国第一智将的毛利元就老贼,在角隈石宗的一些计谋下,都着了几次道,也是靠着他角隈石宗,大友宗麟这个老乌龟,才能坐拥西九州六国之地。 与毛利家相争多年,互有胜负,角隈石宗功不可没,现在他提出,将肥后重城为筹码,直接利诱龙造寺家出兵筑前,定不是胡言乱语瞎想而出。 “鉴理,你之意见呢?” “主公,臣认为,石宗君之提议,十分可行,”吉弘鉴理开口道,“不仅要将高良山城直接作为筹码送与龙造寺家,还应承诺,龙造寺家于筑前攻取之城池,皆由龙造寺家自持!” “嗯,”大友宗麟只是嗯了一声,静待下文,便听吉弘鉴理接着道,“直接派遣臼杵鉴速出使龙造寺家,以其非凡口才,说服龙造寺隆信,讲明出兵筑前的利害关系。” “如此,我大友家调度兵力,直接出兵芦屋津,快速占领住城池要道,逼迫明军后撤,与龙造寺家一同合围,将来犯之明国人一举消灭在筑前国,不使烽火蔓延到丰前国内。” “那岛津家呢,如何安抚?” “这个也容易,承诺,打退明军之后,将高良山城直接拱手相让便可!” “纳尼!” 在场的大友家家臣一时惊讶出声,还能有一城相让两家的骚操作,这得亏是角隈石宗开口,不然换做其他人提出,怕不是得被直接骂得狗血喷头不可。 “妙!” “绝妙!” 大友宗麟一时抚掌大笑,“正是妙啊!” 不管事后,他两家谁能得了这高良山城,必将会为了这高良山城,打得头破血流不可。 第287章 心怀鬼胎 却说臼杵城内,大友家各人为了出兵筑前之事,商议不止之时,肥前国佐嘉城内,龙造寺家的家臣们也正因为明军攻伐筑前,而商议着。 在龙造寺家看来,明军攻占了筑前多城,无非是为了洗劫钱财,根本无意治理筑前国。 从得到的消息不难看出,明军到了筑前后,可谓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凡是配刀之武士豪族,统统惨遭毒手。 这完全就是自决于筑前,自决于倭国宗卿,在倭国,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出身,成为一藩武士之后,都会给自身找一个出身,或套一个身份显赫的家名。 在这个普通百姓连姓都不配拥有的倭国,治理地方,除了豪族武士,还有谁能治理那些刁蛮的百姓。 靠那些村正,还是靠那些行商,亦或是让农户自治,简直笑掉公卿武士老爷们的大牙。 没有人管理他们,这些农户,只怕是连田都不会好好耕,这些贪蠢的农户,只知道偷税藏粮,种三分田,便能歇半年。 没有武士老爷们的监督,没有各个藩主派遣出的税付讨取,农户们便不会积极的耕种,武士老爷们认为,农户头上不能没有他们的‘管理’! 现在,明军每到一地,便直接屠戮当地豪族武士,想来,就是劫掠一番后,便直接退去,不然那些个农户,明军要靠谁来治理。 这时候,龙造寺家就发现了明军烧杀背后的好处了,将旧有的两面三刀派清除,忠与不忠于大友家的豪族,全部被杀。 那些大友家的派遣治理地方的武士,也被连根拔起,简直就是为他龙造寺家直接入住筑前,铺平了康庄大道。 明军是好人啊! 龙造寺隆信跪坐在主位上,面上带着点笑意,看着自己手下的得力家臣们,“诸位,如今筑前国一片涂炭,明国欺我倭国无人,肆意杀戮我倭国武人,非人臣所能忍之事也!” “我龙造寺家,虽与大友家有隙,然同为倭国之臣,岂能见死而不救,”龙造寺隆信说到这,脸上意气风发起来,“吾欲出兵两万,前往筑前,解筑前武人于于水火,救西国百姓于危难!” “主公大义!” “主公,您能放下成见,以菩萨心肠,救助筑前,正可谓是我龙造寺家之福啊!” “是啊!” “我龙造寺家能在主公您这样的雄才伟略之人手下治理,真是肥前国百姓之福!” 龙造寺隆信喜上眉梢,直接啪的合上手中折扇,“如此,便立刻召齐武士足轻,本家即刻发兵筑前,惩恶扬善!” “喔!” 佐嘉城内的出兵,才出了臼杵城的臼杵鉴速,现在还完全不知,他被老乌龟大友宗麟派遣前往龙造寺家讲明利害关系。 要龙造寺家出兵一起抵御明国的野蛮入侵,同时期前往岛津家的另外一名使臣,也跟臼杵鉴速一起出了城门,两人各奔东西而去。 角隈石宗的计谋,自以为是的认为,龙造寺及岛津两家,会因为肥后的丰饶,而入套中计。 可谁知,出使岛津家的使臣,才说出明军在筑前的所作所为时,岛津家主岛津贵久立刻面色一喜,随即掩住笑意,装出气愤神色,“真是太可恶了!” “明国如此无礼,竟敢随意杀害武士,必为后人所不耻!” 在这殿守内的岛津家家臣们,看着老家主那若有其事的神情,个个内心暗自憋笑,岛津家大郎岛津义久直接出声道,“不知大友家来我鹿儿岛城,可是为了求援而来!” 使臣看向岛津义久,不解的望向上位的岛津贵久,岛津贵久哈哈一笑道,“此乃是我之大郎,我以半退,一心向佛,家督之位,虽明存在我身,然实权,吾以尽交于大郎之手!” “今你之到来,所为何事,可与大郎尽说便可!” “原来是义久阁下,”使臣一听,立马明悟过来,对着他微躬身点头道,“非是我大友家求援而来,而是明国欺人太甚!” “你我两家,皆为幕府赐派之守护,今明国来袭,实乃是强压我等于死地,”使臣说到这,望向在场的岛津家臣,“唇亡齿寒之道理,想必在座之人,皆有耳闻!” 岛津义久突然哈哈一笑,“贵使之言,我听之实在可笑!” “我岛津家在你大友之后,与筑前相距甚远,内中隔阂之国,不下三处,要我岛津家前往筑前,与明军死战!” “事后,我岛津家,可得何好处!” “是啊!” 岛津家家臣们直接开口出声,有了岛津义久这个实际家督表明态度,他们自然不怕得罪这位大友家的使臣。 “蚂蚁劳碌,尚且有所得!” “我岛津家,跋山涉水到你筑前国去,总不能只是你说一句唇亡齿寒,便出钱出兵为你大友家卖命!” “诸位,左卫门尉阁下,还请听我说来,”使臣直接开口压制住那些吵闹的岛津家家臣,朝岛津贵久一躬身道,“我家主公,曾在在下出使之前,有言,若左卫门尉阁下您能出兵,共助我大友家!” “那么,到时击退明军之后,我大友家,愿意将高良山城赠与岛津家,为相助之礼!” 主位上的岛津贵久,老狐狸一个,听到大友家甚至愿意将肥后的高良山城出让,换取岛津家前往相助,不由得眯起那双厚重的眼眸来。 大友家出的越发厚礼,在岛津贵久看来,就证明,大友家如今面对的局势就越发的严峻。 敌弱而我强,有求于我,岂能不大开狮口,狠狠的咬大友家一口肉下来,至于明国攻打筑前之事,在岛津贵久看来,不过是他大友家事而已,于他不过是谈笑间的趣闻而已。 想到这,岛津贵久直接开口道,“只高良山城,怕是不行,如今我萨摩收成相欠,军粮急缺,只得派遣个三千人前往筑前,协助你大友家御敌!” 三千! 大友使臣直接摇头道,“阁下,三千人马,到了筑前,只怕攻取一城都有所不足,明国这次上岸,不下于五万之众!” “还请增派些人手!” 第288章 绝对的实力 “还请增派些人手!” 岛津义久也是人精一个,听了自己老父亲的话,立马出声道,“非是我岛津家不肯多出人手,实乃是府库内储备不足以动刀兵!” “不若,大友家先将那高良山城移交于我岛津家先,待我岛津家自行在肥后募集粮草后,立马发兵三万进发筑前,为你大友家排忧解难!” “你之意,认为如何!” 不如何! 当我大友家的那些个家臣,以及家主大友宗麟都是傻子吗! 怎么可能真将能控制肥后国的高良山城移交给你岛津家,不过是驴马前头吊着的萝卜而已,让你岛津及龙造寺家这一驴一马,帮我大友家出工出力。 现在你是活没干,倒先念叨起要拿工钱了,天下那里有这等好事。 “阁下,我大友家之意,乃是先将筑前之明军击退,而后再行交接,”那使臣朝岛津义久道,“皆时,贵军在筑前击退明军回返之时,正好接手高良山城,完成你我两家之提议!” 到时只要打退了明军,大友家得以喘息,将高良山城一城挑拨二家,让你岛津与龙造寺死磕,我大友家作壁上观。 待你两家两败俱伤,就是休养好伤后的大友家出场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了。 高良山城依旧还是他大友家的领地,说不得,龙造寺及岛津因为高良山城之故,各自大出血,大友家趁机直接就能将这两家给灭了,也不是不能! “如此,那便先派遣三千人马,前往筑前国!” “实在是府库之粮食,无以为续,不足以供养出征之大军,还请贵使能够谅解!” 大友家使臣听了,眼珠一转,“若阁下能派遣三万大军前往筑前,大军之所食,可皆由我大友家供养!” “肥后会先出部分粮草,支撑大军前往筑前作战,之后,我大友家会从丰后直接调遣粮草,供应贵方之大军!” “还是不行,”岛津义久直接开口拒绝,“若你断了我军粮草,我三万大军不是分崩离析!” “必须先调遣万石粮草前来,我大军才好出征筑前!” “阁下,切误得陇望蜀!” 使臣急了,“岂有如此之道理,若阁下得了粮草,而不出兵,置我大友家颜面于何地!” “贵使且勿恼!” 岛津贵久直接出声安抚道,“大郎,为父作一回主,先让他大友家送三千石粮前来,我大军便即刻出征!” “贵使,认为如何!” “好!” 没办法,使臣只得权衡利弊之后,替自家主公大友宗麟作出决断。 岛津家明显就是看出了他大友家如今是,外强中干,被明军这一搅,将大友家目前的强弱给试探了出来。 现在是求人办事,不出点血,让岛津家尝尝甜头,他们是不会轻易出兵前往筑前,帮助他大友家打明国的。 两家各自心怀鬼胎的暗自计算着对方,却说筑前国这边,自从大明征倭大军直接攻下立花山城之后,连破大小城不下十数座,凡是守卫之武士,皆被明军直接击毙。 更是派遣士兵,在倭国百姓的带领下,直接屠戮乡间豪族,将豪族内的金银粮食全部搬空不说,还少量的分发了些粮食给那些被压迫许久的倭国百姓们。 这些在豪族武士眼中不算人的倭国百姓,那里曾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对明军士兵,那是感恩戴德,大礼直接跪拜。 尤其是乡间的倭国百姓,那是明军一到,就差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就冲大明的士兵,每到一地,就直接将作恶多端的豪族武士直接当众击毙,这些倭国的百姓,就能念一辈子明国的好。 实在是倭国的这些个大名及豪族们,压榨起自己领内的百姓来,太过狠辣。 在倭国,最为养民的北条家,颁布了四公六民税赋,即农户一年收成所得,四成必须上交给领主,其余的六成归田地所有者拥有。 就这,那些北条家周围的农户,还欢喜的一个劲往北条家领内跑,实在是其他的大名,颁布的税法,太过要命,五公五民,已经可以说是算好的了。 一些暴虐的倭国大名,能够直接干出六公四民,甚至是七公三民来,且倭国是兵农合一制,农户闲暇时在家务农,一旦藩主作战,这些农户便得被直接征召前往参与作战,即成为足轻。 一旦战事荡延,家中农时耽误,那便要欠收,可这些藩主可不管你欠不欠收,该交的税,你一分都别想少交。 不像大明,还会灾年免了一府一县的田赋,朝廷还得出赈灾粮救治灾民,在倭国,你还想要赈灾粮,想屁吃呢! 连你家最后一点活命的粮,藩主武士老爷们都能给你直接拿走。 这些农户,为了藩主武士老爷们累死累活的,既当兵,又种地,到头来,自己还饿得皮包骨,不成人样。 明军来了,青天就有了! 明军来了,压迫他们的豪族武士们,立马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戚继光完全不怕倭国九州的那些个烂藩主臭鸟蛋联合起来,到这筑前来,因为戚继光手中的四万多明军,就是他足以傲视倭国大名的资本。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倭国九州的大名,使出的任何手段,最终,都得在战场上见真章。 倭国的百姓,或许怕明军,但他们更怕那些欺压他们的武士,怕那些个被明军击毙的武士老爷们再次归来,接着欺压他们。 所以,在明军翻译的宣传下,明军是大明皇帝陛下派遣到倭国,拯救倭国这些个穷苦百姓的救星。 明军不是敌人,明军是你们的解救人! 明军来了少纳粮! 光凭这口号,筑前国的那些个农户,便从心底里愿意明国大军占据筑前,实在是戚继光在倭国颁布的大明税法,太过好了。 按照大明现在新法规定,凡田一亩,十抽一,但现在筑前,乃是战时,为了供应明军士兵的口粮,戚继光颁布临时税法。 凡筑前县之田税,按十抽二征税! 这一税法出现,那些农户简直如同喜降甘霖! 第289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肥前国往筑后大道上,龙造寺家的大队足轻,正加急脚步,往前疾驰而行着,此时两月末,天气逐渐的转暖,地里的农活也该收拾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龙造寺隆信大肆召集那些农兵,让这些足轻们心中很是的不忿,但又屈服于龙造寺家的积威,不得不抛下家中农活,前来应募。 大军行进了有五六日路程,此时已经进入了大友家势力范围之内,若按照往常习惯,这时必定会有大友家的武士汇报给茑坎城城主知晓,而龙造寺家的这种行为,属于是越界挑衅。 茑坎城作为筑后国防御肥前的重要城池,大友家的重臣池田正雄受大友宗麟委派,常年驻守此地,与龙造寺隆信打过多次交道。 这次龙造寺家的大军过境,茑坎城上的池田正雄完全无视大摇大摆过境的大军,龙造寺隆信骑在战马上,朝身旁的家臣道,“看来,明军之攻势,极为的凶猛!” “这茑坎城内的大军,必定被抽调前往筑前,对抗明军去了,不然以池田之野蛮习性,此次我大军过境,就是大友宗麟首肯,他也会出来刁难一二不可!” “主公,如此机会,何不趁机将这茑坎城拿下,为我龙造寺家以后出肥前,打下基础!” “不可因小而失大,”龙造寺隆信直接摆手不肯,他自认为才智不下大友毛利,其野心乃是吞并整个九州,如何可为了这一城一地,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打下这茑坎城不难,但背信弃义的名声一旦被人诟病,那可不是一两个城就能挽回的,作为自命不凡,必定成为雄主的龙造寺隆信来说,信誉,比城池更重要! “城,吾随手可灭,然此番,我等之首要,乃是将筑前之明军击溃,夺回我九州武人之名誉!” “吾定要将来犯之明军彻底的歼灭在筑前,以示我龙造寺家的勇武不可!” “主公大义!” 旁边跟随簇拥的龙造寺家家臣,听了龙造寺隆信的话,个个表示佩服称赞,就差直接对着龙造寺隆信比大拇哥了。 明军这边,不管不顾的直接兵分两路,四万八千五百人的征倭大军,一路自芦屋津出,直接沿着大道朝大友家重城小仓城而来。 另外一路直接便朝着筑后国而来,除了留守筑前的蓟州一师和数千朝鲜堡镇兵作为后备,其余的兵士兵分两路。 百战师作为主力军,带着三千蒙元骑兵,一路沿着筑后城池直接杀入大友家的重地丰前,只要将丰前的小仓城一破,百战师便立刻可以直接杀入丰前腹地,直捣中津城。 中津城一下,那么就能死死拿捏住九州大门,将关门海峡牢牢掌握在明军手中,毛利就是想趁机过界捞好处,戚继光也能给他好好醒醒神。 至于作为偏师的女真三个师,直接进发筑后,戚继光则将兵权放任给了立功心切赶来的李成梁指挥。 对海岛之防务,李成梁早已按照戚继光的吩咐,尽心尽快的安置妥当,他深知此次征倭的重要,隆庆帝的重视,如何肯放弃立功的大好机会。 李成梁屈居辽东多年,一直被辽东总兵官压一头,身为辽阳总兵,虽手握重兵,然只是被委任辽阳防务,不得出城作战,这让李成梁想进步的心,被压抑的太久了。 这次来倭国,李成梁可谓是鸟出笼,鱼入水,试问就连隆庆帝自己都说了,可以肆意妄为,不用顾忌任何的弹劾,怎能不让李成梁高兴。 每到一地,就是戚继光都直接下令,将一切倭国武士及豪族,抓获直接就地处决,不留一个! 按皇太子朱翊釴的话说,就是要彻底的将倭国的所谓狗屁‘武士道’给直接碾死,在倭国,能拿刀拿火铳的,只能是大明人,其余的,就是倭国农户,敢作出反抗明军的,也一律诛灭! 至于那些‘落武士狩’的农户,将武士人头及武器盔甲,直接拿到明军换取赏钱的,明军不仅给予大量铜钱赏赐,还免除了该农户往后一年的田税。 这极大的刺激了那些乡间的倭国农户,不仅农户在山路蹲守那些落单的武士,就是城下町的那些个町民,也纷纷加入,还有人直接就到筑前军官会举报,谁谁与武士有亲。 明军那是宁杀错不放过,只要举报,且能查实,那么不管男女老少,都难逃被处决的下场,一时间,筑前县内,人人谈武士色变。 凡是能跟武士攀扯上的,那些个筑前县人,立马绝口不谈,家中有武士族谱的,连夜将族谱焚毁,直接逃跑。 在筑前,武士已经是人人喊打,如同过街老鼠,见光就秒! 在明军特意的宣传下,武士从原先的特权阶级,变成了能换取大量钱财的移动首级,从这一刻起,武士在筑前,彻底的消亡。 那些懂得汉话的倭国人,在新成立的维持会内,充当明军的带路党,协助明军士兵巡逻乡间,且隆庆帝还在大明国内招募一些懂得倭语的人前往,开始将大明的文字及语言,全盘普及到筑前。 都说从娃娃抓起,第一批一百个娃娃,征倭总督府直接三餐全包,每日学习大明儒家文化,将忠于大明皇帝的思想不断地刻画入这些娃娃脑中。 等到这些娃娃学成之后,直接就是现成的教师人选,这些娃娃以后会直接被派遣到其余光复下来的县区,开班教习大明儒家传统文化。 想要消灭一个民族,就得先消灭他的文化,这一点朱翊釴从后世过来,最是明白不过,而要彻底的稳定统治一个地区,那么就得学习老人家。 打击一小撮,团结一大帮! 武士和豪族就是那一小撮不事生产,还不断压榨逼迫农户的,直接打击这些人,最是能团结受苦的一大帮倭国平民。 明军来到这筑前,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全都是受了皇太子朱翊釴的指示在办,言出必行! 说杀你武士全家,就不会给你留个妻女在世上苟活! 第290章 明军强得可怕 筑后国鸟屋山城,大友重臣一万田家的封地,乃是筑后国之门户,城主一万田鉴实是一万田家主,此时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左右两处烟尘弥漫。 肥前国那边,不用看,一万田鉴实就知道,这是龙造寺家不请自来了,而筑前这边,看旗号,一面腾龙握日旗,一面海东青扑杀旗。 这两面旗帜,说是家徽,又不像,一万田鉴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来自明国的旗帜,那么扛着两面旗帜朝鸟屋山城而来的,便是肆虐筑前的明军无疑了。 从逃回的溃退武士口中得知,明国人在筑前所作所为,简直令大友家及其余流浪武士愤慨! 这些明国人,竟然肆意的残杀倭国武士及豪族,那些原本流浪的武士,在得知了明军攻打下了筑前后,还兴奋异常,想前往筑前投效明军。 谁知听了那些溃退回来的武士们的话,吓得连夜打消了前往筑前投效明军的打算。 开玩笑,流浪武士要的是恢复阶级特权,而不是直接人生重开! 而且一万田家还在乡间直接抹黑明军士兵,说这些明国士兵,所到之处,片瓦不留,狗路过都得挨上两大耳刮子。 这让鸟屋山城周围的农户十分的惊恐,唯恐明军攻打过来,那他们就得步筑前农户的后尘,被明军无情的污辱。 一万田家直接喊出口号,保卫鸟屋山城,不使明军踏足筑后半步! 并且大开府库,直接大量的召集农户充当足轻,便是那些流浪武士,只要是能动弹的,独眼都要。 反正在一万田鉴实的眼中,敢死队,死就死了,只要能支撑到大友宗麟主公大军前来,那他一万田鉴实,就是大功一件。 反之,按明军在筑前的作为,他一万田家,城破之日,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两股大军斥候最先发现了对方,不久,便隔着两里地,直接在鸟屋山城外左右驻扎了下来,山城内的一万田守军,看着城下这阵仗,一时竟不知该帮谁好。 按照以往尿性,龙造寺家,前年,家督大友宗麟才刚刚攻打过,要不是毛利元就老贼背后偷袭,使出围魏救赵之计,龙造寺家早已不复存在。 要城内的一万田家武士下场帮助过去的仇人,委实心里膈应的很,但不帮,看那些个体型高大的明军,个个盔甲齐全,手中朴刀寒光冷然,只怕龙造寺家要吃大亏。 龙造寺大军这边,龙造寺隆信骑乘在战马上,正打量着对面的明军军阵,见明军士卒散漫的随地席坐,不管不顾的朝自己这边嬉笑。 明军士卒个个盔甲穿戴整齐,而自己这边,就是一些武士,都还只能是穿戴着简陋的竹片甲,头上的铁兜,都只是薄薄的一层铁皮做做样子。 盔甲一对比,自己这边明显落败,加上对面的明军士卒,体型威压一头,真打起仗来,只怕自己这边的武士足轻,要招架不住。 但现在是骑虎难下,先前龙造寺隆信海口都夸了出去了,这会直接调头就跑的话,以后只怕家臣们会直接非议自己。 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因此,现在是打不过,也的打了! 硬着头皮上前打一轮,败退了,总好过直接调头就跑,被人称为懦夫好,这一刻,龙造寺隆信打定主意,直接骑马回到本阵。 “进发!” 随着龙造寺隆信大手一挥,大军开始慢慢往明军军阵进发,对面的明军立马警觉起来,嬉笑面容一收,立马整肃军阵。 “弓武手上前!” 女真士卒队列内,各个小队长开始呼喊,那些善射的弓武手,直接从人缝中钻出,来到军阵前,开始抽拉弓弦。 龙造寺大军这边,那些拿着长弓的弓足轻们,率先走上前,打算先来一波箭雨,给对面明军来个下马威,谁知,他们还没进入长弓射程,对面的明军反倒先射出了一轮。 看着呼啸而来的点点箭矢,龙造寺弓足轻们冒死再往前顶,想着尽快进入自己长弓的射程之内,直接反击一轮。 ‘咻咻咻’的箭雨破空声袭来,那些还在往前顶的弓足轻们,直接被坠落下来的明军重箭,给来了个串葫芦。 这些带着奇形怪状箭头的明军重箭,速度惊人的可怕,且准头十足,往往一箭落下,直接斜插着就将地上的那些龙造寺家弓足轻给钉死当场。 才第一轮箭雨,龙造寺大军就哀嚎遍野,剩余的弓足轻们,这会回过神来,开始加快步伐,朝前奔去,想着尽快进入自己的射程,快快回射一轮。 他们射出的箭矢,直接就被女真士卒身上的板甲及环臂甲直接弹飞,不多射中后背的零星几箭,也被盔甲直接抵挡下来,箭矢插在这些女真士卒后背盔甲上,中箭多的,像个刺猬一般,满身是箭。 “纳尼!” 龙造寺隆信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明军士卒,这一轮箭雨过去,竟然无一人伤亡,这简直震撼了龙造寺隆信的三观。 “好强的盔甲,好强的明军士卒!” 军阵内的武士们,见了这幅场景,也是脑门直突突,连长弓的射不穿明军盔甲,那等到短兵相接之时,高自己一个半头的明军士卒,不就像大人打小孩一样轻松吗。 鸟屋山城内,一万田鉴实也同样目睹了这一轮交锋,“明国之盔甲,竟然如此精良,这下祸事了!” 远战无法破甲,任由龙造寺家弓足轻如何射箭,那些明军士兵都不为所动,还正慢慢的边射边往龙造寺大军前进。 随着两军距离不断地拉进,等到五十步距离正面相对之时,龙造寺家弓足轻再次射出第四轮,对面的明军开始加快脚步,后头手拿雁翎刀的女真士卒直接拿着小圆盾就嗷嗷叫的往龙造寺大军本阵冲来。 两军才一交手,对面的龙造寺家武士们顿觉不妙,尤其是那些双手扛朴刀的明军士卒,劈砍之力委实吓人。 好几个武士以为能全力吃下一朴刀,可谁知,朴刀挥下,武士直接惨死当场! 第291章 白山黑水的震撼 内穿棉甲,外罩板甲,手臂环套一层环臂甲,头戴笠形盔,脚踏棉布靴,身背弓箭袋,腰挎雁翎刀鞘,左手持盾,右手横刀,面甲内凶悍的冰冷目光看向那些倭国足轻。 此刻的明军女真士卒,犹如天魔降世,不断的挥砍着,那些足轻,因为十字纹枪太过细长,只一闪避,女真士卒直接上前,对着竹甲腹部就是一刀刺入。 横拉一刀,人直接疼得倒地不起,后头跟进的其余女真士卒,手拿骨朵的,一个斜凿,人脑如同豆花,纷撒在地,倒也成了养料。 一个倭国武士,一刀劈砍而来,小盾才一架住,那武士也是灵活,立刻划拉一刀抽回,就着女真士卒小腿就砍,谁知一刀过去,原本想象中的断肢血撒没出现,自己的武士刀竟然出现了豁口。 那武士眼一瞪,极为不敢置信,得穿多厚的甲,才能让自己这把锋利的武士刀,一刀上去,直接崩了口。 那女真士卒对着武士咧嘴一笑,露出那满嘴黄牙,面甲内的眼神十分嘲讽,老子穿了三层的甲,要还是能让你一刀给破防了,那老子白穿着这三层死重的甲行军这么长了。 手中雁翎刀直接对着武士脖颈处,就是一刀挥砍而出,那武士吓了一跳,占着自己身体灵活,就要跳开,可谁知女真士卒直接再次转身,对着他又是一个满月转身劈砍。 这下,那个武士狼狈倒地,才想要爬起,女真士卒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脚上的棉靴直接对着武士面颊就是一个正踢,棉靴内里的铁头,将武士头颅像西瓜般,直接踢裂。 血溅了女真士卒一裤腿,还在后排的倭国其他武士,见了面色一惧,这些明军,不仅甲厚,体力还十分的惊人,加上大开大合的动作,成连不绝的攻势,完全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像这种砍不破,刺不穿的无赖盔甲,饶是武士自诩的神器武士刀再锋利,面对叠了三层甲的女真士卒,也只能徒呼奈何! 李成梁骑在战马上,不断的巡视着军阵,身后跟随的朵颜铁骑,不断的朝混战中的倭国一方投射箭矢。 这些来自蒙元朵颜山的骁勇骑兵,骑射马战无一不精通,与板升归降的那些蒙元骑兵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些朵颜铁骑,喜欢将板甲穿戴在内,再在外头罩一件棉甲。 喜欢拿弧形马刀,而不是朝廷标配的雁翎刀,在这些蒙元战士眼中,只有马刀,才是草原汉子唯一的武器,其余的,都是异端。 才一千人马,就敢直接靠近倭国本阵三十多步,斜掠而过,抛出箭矢,那些倭国弓足轻们手中的长弓,那里是开元弓的对手。 这些朵颜铁骑射出的重箭,就像流星直接击面,就是穿戴齐整盔甲的武士中了,也是非死即残。 一千人直接绕着军阵,不断地兜圈抛射,马鞍旁那满满一袋的箭矢,一箭箭的射出,让倭国军阵中的武士足轻们叫苦不迭。 正面处的女真士卒,以小队为突击箭头,不断地渗人,几有切割倭国本阵与前军的架势,那些女真士卒,似乎不知疲倦般,滂湃动力不断突击,龙造寺隆信在本阵内看了,大呼天神! “明军竟然如此强悍!” 龙造寺隆信出兵之时,那叫一个志气满满,这会被女真士卒一冲击,立马信心全无,内心计较着得失,是缓慢撤退,还是继续在这跟明军死磕到底。 他怕自己支撑不到落日时分,自己手下的这两万多人,就要直接溃散了,明军实在是太猛了。 猛到穿着这么厚重的盔甲,依然能够直接挥刀如砍瓜切菜般,将自己手下的武士足轻打的哭爹喊娘,前军隐隐有崩溃的前兆。 这还是明军的前军,后头还有一万多士卒,正在明军将领的指挥下,慢慢的从侧翼包抄过来,身后的那一千人马着甲的明军铁骑,恶心人的不断兜射,将自己本阵的后路堵截住。 这会,龙造寺隆信开始发觉不对劲了,难怪明军能在筑前,打得大友家接连失守,就这些明军士卒,再给他龙造寺隆信多添一万人,恐怕都无法轻易的拿下。 战场上瞬息万变,突击进前军军阵的女真士卒,开始中心开花,彻底的将那些武士足轻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 龙造寺隆信不得不下令自己的本阵大将,抽出三千足轻,前去支援,但这会,侧翼包抄过来的其余女真士卒,已经到了面前,才出本阵的这三千人,一个罩面功夫,明军抛过来的火雷,就炸得他们死伤惨重。 “纳尼!” 龙造寺隆信不可置信的看着军阵前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尸体,火雷,明军竟然还有如此威力的近距离火雷! 这一刻,龙造寺隆信才真正明白,不是大友家不给力,而是明军有火器! 肉搏打不过,火器还没人家有花样! 这还如何打! 得亏是戚继光将蓟州师留守筑前县维稳,百战师直接派遣前去攻取丰前,不然龙造寺大军两万多人,正面撞上这两个全火铳师,只怕这会,龙造寺隆信得直接吓得逃回肥前不可。 但光这两万多明军女真士卒,也够他龙造寺隆信喝一壶的了,迟迟等不来本阵的支援,那些被彻底切割的前军足轻们,直接消亡在了茫茫女真士卒军阵之中。 五千人的前军,不到半个时辰,彻底的就被明军给消灭殆尽,要不是亲眼所见,龙造寺隆信那是打死都不信,自己手下的五千前军,就这么没了! 就是五千头彘,明军一人一刀的劏,也不止半个时辰! 这一刻,这些来自辽东白山黑水的女真士卒,给龙造寺隆信这个倭国大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这五千前军一没,龙造寺大军就得直面明军的正面进攻,侧翼包抄过来的女真士卒们,这会见自己同袍这么勇猛,加上领军将领派出的传令兵通传下,也是发出阵阵怪叫,发了疯似的往龙造寺家本阵发起总攻! 第292章 投降也得死 “哇!” “色当!” 女真语粗狂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手雷当面就被抛了过来,这些臂力惊人的女真掷弹手,将数个火雷串成一个,拉响后就是呼啦助跑,直接往龙造寺本阵投掷。 更有甚者,直接拿出神枢营在板升之战使用过的爆破矛,抽出前头的保险铁签,助跑着就是一矛甩出。 爆破矛直接扎中一名盔甲武士,瞬间爆炸之下,武士周围的足轻们就像是风吹过的草团,直接吹得没影,破片崩拓之下,所过之处,不是入身,就是穿孔。 “啊!” “救命!” 那些被破片击中的武士足轻们,倒地不断哀嚎惨叫,吓得那些侥幸躲过的人一个哆嗦,实在是太过血腥了,断肢穿肠流满地,皮开肉绽骨见渗! 没上过几次战场的足轻兵们,面色一绿,哇哇直接就吐了,这些农户征召得来的足轻兵,哪里见识过这么可怖的场景,手中的十字纹长枪都差点拿不稳。 就是那些自称久经沙场的武士老爷们,见了这倒地哀嚎之人的惨状,也是胃里翻滚,为了自己武士的尊严,强忍住不在足轻面前怯吐,憋着不敢出声。 爆炸声传入鸟屋山城内的一万田军耳中,也是让他们一惊,尤其是武士们,个个面色古怪,咬牙切齿。 早在正德时期,弗朗基和荷兰的商人们,就将火绳枪引入倭国,这些只简单训练装填开火的火器,起初,被各大名手下武士及剑豪们所反感,纷纷劝谏大名们不要列装。 在这些武士和剑豪的眼中,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武艺剑术,而那些操作火器的农户兵足轻,只简单的训练一年半载的,就能在战场上,一铳将他们直接撂倒。 火器的出现,严重的挑战了武士的权威,让这些一生只知道训练杀人技的武士们不再特殊,十年不如人家一年下来的扳机一扣,在强的武艺,在火器面前,都得成死尸。 若真的让各个大名推广开来,那以后哪还有他们武士的后路,他们还能这般的在领地内耀武扬威,继续欺压农户,随意的拿贱民们试刀! 西九州的这些大名,与红毛番鬼接触久了,也就自然认同了火器,尤其是大友家,但一些固执传统的藩,那是执拗的不肯接纳红毛番鬼的武器,认为只有武士刀砍杀,才能完全的表达出他们的‘武士道’精神。 但今天,龙造寺家的武士们,算是领会到了来自大明的先进火器的威力,只一个小小火雷,就能炸死一片,那些爆破矛,一矛投过来,真根空心塞满雷公药的长矛,所爆炸出来的威力,可就不是死一片这么简单了。 一万田鉴实在本丸殿守阁内看得清楚,龙造寺家的本阵内,甚至都腾起了大片的蘑菇云,爆炸如同水面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如同炼狱。 一万田鉴实这会也是头皮发麻,要是明军将这些个火器投入到攻打他的鸟屋山城之中,只怕他的那些守城足轻们,挨上几次,就得直接崩溃。 龙造寺隆信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还是自己的家老开口呼唤,他才回过神来,“快撤,快撤!” “主公,不能撤啊!” 家老急忙拉住龙造寺隆信的手臂,苦口婆心的劝谏道,“我军如今已经被包围,三面包围,只留下一处,若此时下令撤退,只怕践踏而死者不知繁多!” “万万不能撤啊!” 龙造寺隆信顺着家老的手看去,就见自己本阵三面已经被明军包抄围住,只留下自己本阵后头,还有那一千明军铁骑还在那骚扰骑射。 若他真下令撤退,只怕龙造寺家的大军要自相践踏而死不少,故而家老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劝谏,“主公,如今之局面,非人力所能及,不如就地乞降!” “你……” 龙造寺隆信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家老,一脸的震惊,家老说完这话,直接伸出脖颈,对着龙造寺隆信道,“还请主公斩我首级!” “唉!” 龙造寺隆信叹气一声,上前直接扶起家老,“兵溃将乏,器械皆不如人,败之也是情有可原!” “主公!” 其余的家臣,这会反倒拿捏上了,心里其实巴不得龙造寺隆信尽快投降,但还是依然心口不一的讲出劝谏龙造寺隆信继续顽抗到底的话来。 “主公,我大军还有万余,也并非就是无有胜算之能,不如再让足轻们冲上一次,看能否直接冲开明军包围,直捣明军本阵!” 其余龙造寺家臣鄙夷的看着这个说话之人,再冲一次,说得好听,谁带头去冲,你吗,还是龙造寺隆信自己。 他们是看出来了,龙造寺隆信被明军的火雷给吓得不轻,这会铁了心的要撤退,但为了以后在肥前国的威信,他们又不好直接开口说好,快退。 还得假装矜持的劝几句,哎呦!主公,再抵抗一会! 人家正要死战到底,主公你可不能就这么投了! 龙造寺隆信气得要死,妈妈的,你们要脸,老子身为肥前国守护,老子就不要脸吗,要不是这两万大军,是他多年的心血拼凑出来的,这会他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卫队,脱离本阵了。 “家老,既然你提出投降一事,想来你定有说服明军将领之能,就让你带着本家之旗帜,前往明军本阵商谈!” “拜托了!” 家老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接过了龙造寺家徽旗帜,骑上战马,直接就朝明军本阵而去,路上,那些明军士卒见了,都直接上前要将家老给直接戳刺下马来。 好在家老也是个马术娴熟之人,七拐八拐的,这才来到了明军本阵前五十步远,直接下马,拿着旗帜就是跪地大呼,“我龙造寺家,愿降!” “还请明国放我龙造寺家一命,饶命之恩,永感五内!” 李成梁听着翻译的话,嗤笑一声,“这些倭奴,打不过就想着投降,告诉他们,本同知代表征倭都督府,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反正本同知只接受投降,至于投降后,按照朝廷征倭条例,将这些武士个个处决,可就不是本同知的事了!” 按照隆庆帝的旨意,倭国武士,投降也得处死! 第293章 阵前斩首 “奉征倭都督府令:凡武士者,脱甲赤袒右膀,士卒皆袒左臂,就地放下武器,敢有忤逆者,斩!” 龙造寺隆信被家臣们簇拥着来到阵前,翻身下马,来到宣读的那个明军将领前,卑微的道,“还请通禀,肥前国守护,龙造寺家督求见明国将军!” “你便是此次领军之人,”在听取了翻译后,那个营长浅笑看着龙造寺隆信,“且等着!” 说完,命人即刻往都督同知李成梁处禀告,其余的龙造寺武士足轻,被凶神恶煞的女真士卒直接分开,袒露右膀的武士更是被直接五花大绑给归到一边。 那些足轻们,被像羊一般直接赶到一处,正局促不安的看着那些看押他们的明军士卒,明军士卒们则在一旁看着这些矮小的倭国足轻,嘴脸带着嘲笑。 一些刚刚厮杀完的女真士卒,满脸络腮胡上都是血迹,也不去清理,就这么目光侵略的看着足轻们,让他们脊背生寒。 李成梁这边,龙造寺隆信被带到,才一相见,龙造寺隆信便立马九十度鞠躬,大声的用倭语说道,“肥前国守护,龙造寺家家主隆信,见过明国将军!” 李成梁只是瞥了他一眼,也没开口,就这么晾着他,许久这才开口道,“你敢对抗我大明!” 翻译话一出口,龙造寺隆信脸一抖,连忙开声道,“我乃是尽责之能,君攻取我倭国国土,我为倭国一国守护,自然有抵抗之责!” “哦!” 李成梁笑着看向一旁的翻译,“呵呵,既然如此,你自认为一国之守护,如今兵败被俘,按你倭国之武士习惯,你便该当场切腹,以示你的武勇!” “这!” 龙造寺隆信吓得腿一软,差点没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要是敢切腹,就不会在有逃生的机会下,选择投降了。 贪生怕死之人,怎能忍受那切腹之剧痛! “将军,我龙造寺家愿意效忠大明皇帝陛下,”龙造寺隆信直接跪下,对着李成梁就是磕头道,“还请留存我之命,为皇帝陛下赴汤蹈火!” “我大明,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为之效忠的,你非我族类,本官如何能信任于你!” “将军……” “不必再讲!” 李成梁直接打断龙造寺隆信的话,让人将他直接押下,准备在鸟屋山城前,来一场众人切腹,这些投降的龙造寺家武士,一个都别想跑,全都得被切腹掉。 武士们被绑在树荫底下,这会身上的武士刀及肋差都被收缴走,正疑惑着看向那些明军士兵,两万多人,除了打扫战场的,剩下的都原地席坐在鸟屋山城前,时刻盯防着山城内,防止山城守军突然出城袭击。 这会,一些明军正将鸟屋山城前五十步的空地清理出来,那些倭国尸首,皆被投降足轻们抬着往挖好的大坑内丢弃。 待空地清理干净,武士们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走上空地之人,正是自己的主公,龙造寺家督隆信,他这会早已将外衣脱去,只留下内裳,赤着脚走到空地正中。 随即,有明军端着盘子上前,里头赫然放着一把短肋差,因为匆忙,连清酒都没来得及准备,故而李成梁大手一挥,道,“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都是切腹,没清酒,也得切!” 龙造寺隆信颤抖着手,拿起那把肋差,嘴唇都有点了打颤,他此刻多想在投降之时,自己能够舍了大军,独自逃离,便是名声上差了些,也好过今日在这鸟屋山城下,当众切腹。 得多疼啊! 这一刻,龙造寺隆信将自家那个家老八辈祖宗都咒骂了个遍,娘的,你丫投降了,我切腹,当主公当到这份上,上哪说理去。 就在龙造寺隆信腹诽之时,突然一句‘快走’将他拉回神,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苦逼着脸的那个劝谏他投降的家老,也穿着内裳里衣,正赤脚朝他这走来。 终于等到你! 你这个龙造寺家的二五仔,你一句投降,就将我龙造寺家十年难得一出的战略天才家督,给直接被切腹了。 你就是我龙造寺家的百古罪人! 看见自己的家老也被带来执行切腹,龙造寺隆信原本害怕的心,一下子好了很多,总算是有个垫背的了。 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但还没等龙造寺隆信高兴多久,其余的龙造寺家家臣,也被一并带了上来,一字溜的铺开,他们手中拿着的,却不是肋差,而是根树枝。 原本内心好受许多的龙造寺隆信,这会又郁闷了,凭什么都是切腹,给自己的就是肋差,给他们的就是树枝! 用肋差得多疼啊! “准备!” 行刑官一声令下,站在切腹人后的行刑手立刻举起手中的雁翎刀,只等切腹人手中作出动作,就是一刀朝脖颈挥下。 龙造寺隆信只是浅浅的朝自己捅了一刀,就啊的一声大喊,行刑手立马眼疾手快挥下,头颅如同滚瓜,血喷射了一地,无头躯体直挺挺的往前倒落。 十数人一同切腹的场景,将那些还在树荫下的投降被捆武士看得目瞪口呆,家督什么时候这么勇武了。 那些家臣,什么时候这么忠心了,家督切腹,他们竟然也一同跟随,还真是君臣一心,堪称我龙造寺家之豪杰。 未来后人谈论此战,我龙造寺家虽败,然被俘之家督及众家臣,都宁死不屈,当众切腹以示自己的勇武,后人也定会夸赞,龙造寺家虽败犹荣! 倭国人自古就中二,认为这些极端的手段,很是能显示自己的勇武,切腹这种看着疼,切起来更疼的非人自残手段。 自切者往往都是疼的满地打滚,后来为了让他们体面,这才有了介错人出现,发展到最后,甚至出现了扇子切等奇葩的切腹手段。 在李成梁看来,这都是些傻子,明明想死,脖子一抹就完球了,非得往自己肚子上划拉一刀,搞得满地打滚,肠满地流。 要不是照顾那些你们倭国本地习俗,按照我大明规矩,全部押着直接斩首,多省事儿。 哪来这般多事! 第294章 强攻 武士们还在感叹家主及家臣们宁死不屈,谁知等那些明军士卒将场地收拾干净,明军士卒上前抓起三四十个武士,就往空地上拖拽而去。 那些被拖拽的武士吓得面色大变,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们也得被切腹! “我非是龙造寺家武士,我乃是流浪之人,只是临时被征召!” “大人,还请听我讲完,我愿意归顺大明国!” “大人……” 那些被拖拽的武士,有的吓得当场就失禁,有的不停的大喊大叫,企图临阵叛变,归顺大明。 但这一切,全都是徒劳,这些女真士卒,完全都听不懂他们说的倭语,任他们如何的嚎叫,女真士卒不管不顾,只拖着他们往空地上走去。 行刑官也不再摆什么仪式,直接将人押着跪倒,行刑手直接一刀挥砍而下,就只留下那些无头尸体在那抽搐。 还在树荫下的其他武士,这会开始躁动起来,明军竟然杀俘! 原来传言,明军在筑前国大肆屠杀筑前武士,是真的,并非是大友家的刻意抹黑。 这一刻,这些武士内心开始慌了,不仅武士们慌了,就是那些被看守着的足轻们,也开始慌了。 明军不会杀的顺手了,将他们也一并砍了! “我家还有六十的老母要赡养,老爷们发发慈悲,放了我!” “是啊!” 那些被看守起来的足轻们,开始痛哭流涕起来,对着看守他们的女真士卒,就是磕头,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女真士卒不懂的倭语。 那些看守的女真士卒,知道,只有武士,才需被斩首,这些不是武士阶层的农户足轻,等鸟屋山城拿下了,就是就地安置在鸟屋山城附近进行屯垦。 至于放了他们,除非等到整个九州被明军拿下,他们才有可能会回到家乡,再见自己的父母妻儿,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在‘羊圈’里头待着。 鸟屋山城内,一万田家的守军们,看着城下那些被俘的龙造寺家武士被押着上前,挨个枭首,都胆寒心惊。 明军还是这般的无视倭国武士,无论抓获多少,都是这般直接斩首,这让城内的一万田守军那些投降派们直接无语。 这一刻,投降也是死,不投降,战死在山城内,兴许,后人评价时,自己守卫这鸟屋山城,也会成为一段美谈不是。 一万田鉴实可能还得感谢一下城下的那个明军将领,直接将满城武士的斗志都给激发了出来。 在明知城破之后,被俘也是死后,这些一万田家的武士们,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这一刻,他们不只是为了一万田家,也不只是为了大友家。 更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守! 天杀的明军喜欢杀武士,那他们死也要拉一个明军垫背不可。 就在鸟屋山城内的武士战意正浓之时,城外的明军观看完行刑后,却不直接攻打鸟屋山城,而是退却了半里地后,直接扎下营寨。 打算先修整一番后,再行攻打面前这大友家为数不多的大城,城外被俘的那些足轻们,担心了许久,害怕明军士卒对他们也痛下杀手。 可等待了许久,也不见明军士卒前来拉走哪怕一个足轻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来,明军只钟意斩杀武士老爷们,对他们这些泥腿子足轻,并没有任何的兴趣,看来,当足轻,也并非就没有好处。 俘虏们被一个个串着绳子,明军分出两个营的女真士卒出来,看管这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足轻们。 很快,简易大营便被搭建好,明军即刻生火造饭,拼杀了一个上午的女真士卒们,脱下身穿的三层盔甲,这才疲惫的直接倒地就睡。 城内的一万田家武士们,久等不来明军前来攻取,便也收起了才被激发出来的斗志,开始恢复原来那副忧心忡忡的神态来。 不久,日头西斜,光亮的天空开始收幕,城外明军营寨灯火通明,今夜将要夜攻的士卒们被各自队率们赶去休憩,养精蓄锐,今夜将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可不能让这些劳累的士卒上前与那些城内的倭国人拼命。 夜很快便笼罩住了鸟屋山城及周围,待到戍时三刻,突然山城下喊声大作,三丸处的一万田守军也是喊声四起,火把纷燃而起,照亮了通往山城的马道。 “明国人上来了!” 三丸守卫足轻头子大喊着,那些在屋舍内休息的武士被惊醒,急忙间奔跑出来,往石墙外一看,恰巧明军箭矢射来火箭,直接钉射在石墙那些木柱上,燃起的火,将石墙内外照得通明。 “快灭火!” 足轻们手忙脚乱的前去取水,城外的明军却没有放慢动作,开始顶着盾上前,打算直接炸开城门。 “轰!” 巨响之下,城门连带着小断石墙直接崩塌,内里的倭国武士足轻们被震得脑袋发麻,靠近城门的那些足轻们,死伤惨重之下,哀嚎着,爬滚着。 “杀!” 拿着圆盾的女真士卒,喊打喊杀的直接冲入还在燃烧着的城门残骸断瓦,见人就砍,一万田家的武士们此刻勇猛的对冲上前,不再后退半步。 他们知道,一旦鸟屋山城失守,死得就是他们这些武士,所以都忘死上前,横劈对刺的朝女真士卒冲去。 一声声猿啸声从这些冲锋上前的武士口中发出,女真士卒们同样不遑多让,也怒吼着出声,他们这些来自辽东的女真战士,完全不怕对砍。 在他们眼中,这些矮小的倭国武士,完全就是小孩拿刀,光唬人。 事实也是如此,任这些个一万田家的武士如何的斗志昂扬,决死冲锋上前,但实力不是斗志可抵消的,这些身高普遍七尺的女真士卒,气力上便不是这些武士所能抵挡的。 加上手臂上的长短差距,只一轮的交锋,这些冲锋上来的武士,就倒下了大半,那些跟随在后的足轻们,见武士死伤这般快,也是迟疑着不敢再上前。 都观望着,是否直接逃往二丸处,拼死上前,别逗了。 自费给你一万田家掠阵,还想让我们这些足轻给你一万田家卖命! 第295章 打崩大友家 鸟屋山城处,黑夜中熊熊大火如同火山,点点星火飘向天空,欲与繁星赛亮堂,只是转眼逝。 月下人命如草芥,或抛头,或断肠,几多人不在,唯有明军刀光如雪溅,砍破不平事,断造倭国魂。 悲鸣依旧响,只是越苍凉,残月升! 鸟屋山城内,足轻们恐惧的看着将他们逼到角落的女真士卒,这些浑身嗜血的明军,在他们现在眼中,就如同幽冥界中出来的恶鬼,无情收割着人间性命。 那些反抗激烈的武士们,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被女真士卒们踩踏在脚下,鲜血与泥土混合成块,几成烂泥,也不尽知。 一万田鉴实被逼在殿守阁内,剩余的一些武士,一同跟随退守在内,正把守着大门,不断的从内而外的大声咆哮着,企图吓退他们内心恐惧的女真士卒。 李成梁骑着战马,沿着城内的马道,直驱入本丸,看着殿守内还在不断抵抗的一万田家臣武士们,不屑的对着手下道,“不必强攻,命人四面堵上雷公药,给本同知扬了这破阁!” 那些因为阁内狭小,强攻而受伤被同袍拖出的女真士卒,正躺在空地上,被军医大爷仔细包扎着,听到同知李成梁的话,立马打起精神来。 虽是辽东厮杀汉子,但这些女真士卒,那是真喜欢雷公药爆炸瞬间的动静,这些厮杀起来格外疯癫的女真人,攻城期间,每次使用雷公药时,都兴奋的嗷嗷叫。 最是烟花迷人眼,不愁易消再重回。 那些抱着雷公药的女真士卒,如同小孩般高兴,马上就能给阁内的那些倭国人,点个大的,高兴的乐疯。 四面同时拉响引信,立马跑开,其余的女真士卒,早就躲藏在马道处,‘轰轰’四声巨响,三层高的殿守阁瞬间土崩瓦解,阁内先前还在叫嚣的那些人,直接就被活埋在了瓦砾之中。 这一动静,整个鸟屋山城附近十里的农户及豪族们,全都听得真切,一万田家败了,大友家在筑前的控制,宣告破产。 他们这些豪族,开始要为了自己的后路打算了。 不说筑前国女真士卒在鸟屋山城逞威风,却说戚继光这边,带着百战师直接到达小仓城后,直接便摆开架势,对着这处大友家重城,就是接连炮击。 大友家后续来援的部队,在小仓城外三里地与百战师隔空对望,不敢前进半步,而在丰后国处,大友宗麟正亲率三万大军,极速的往中津城进发。 中津城乃是大友家在丰前国的重镇,经营多年,就是号称智将的毛利元就,都没能攻取下来过,配合着门司城,将关门海峡牢牢的掌握在大友家手中。 这两座城,多次阻挡毛利元就侵入丰前,可谓是大友家的命脉所在,这两座城一丢,无论是谁把控,都能轻易的南下,直接袭扰大友家的核心所在丰后国。 故而,这次老乌龟直接爆发,带着在臼杵城征召的三万大军,连家都不守了,直奔中津城而来。 实在是明军在筑前筑后的攻势太猛了,大友家各地的家臣接连被杀,城池被破被焚,大友宗麟内心十分的急迫,想着赶紧北上,打出一波攻势,挽尊一下大友家那被踩在泥土中的自尊。 他花了重金购得的五百铁炮,这次也被老乌龟直接全部带出,想靠着与明军同样的装备,来一波绝地反击,直接将明军打退回筑后。 可惜张桑没有再次前来,不然他大友家就能武装起更多的铁炮足轻,不至于明军攻打过来,这般的狼狈不堪。 大友宗麟以为张叔安是靠着走私,才将明国明令禁止的铁炮运送到倭国的,他自从张叔安走后,也与多名明国前来的客商求购过铁炮。 那些明国商人,谈之色变,纷纷摇头苦笑,声称现在大明朝廷四港皆设有市舶司管辖,出港之货物,便是他们自己,都不得经手,全都是市舶司雇佣的码头劳工搬运,如何敢私自携带违禁火铳出海。 不要命了吗! 走私火铳等物,市舶司抓获,可是直接处斩的,走私些种子,可能就蹲上几年牢,服个几年劳役。 真敢走私这些违禁火器,朝廷鹰犬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你敢再大明境内购买一杆没钢印的火铳,当夜,那些锦衣卫番子就会上门直接将你抓捕入狱。 皆因为大明境内,所有能打造铁器的匠铺,全都是在朝廷官府备了案的,每月打造了什么,消耗了多少铁锭,用了多少煤,全都要记录在案的。 尤其是那些施行了新法的南北直隶及山西府县,对待这些铁匠铺管理,更加的严格,那些手艺好的,全都被官府给备了案。 官府会直接分发给每个铁匠铺一个钢印,这些铁匠打造任何的铁器,事后全都得砸上自己得到的钢印,任何敢不砸钢印就出售的铁器,官府查获后,将会直接予以取缔。 大友宗麟以为张叔安就是那些大官手底下的办事商人,能够将这些个明军装备直接带来倭国,在商人眼中,国家法度,哪里有自己赚钱重要。 为了自己的钱袋子,良心什么的,捂一捂,也就不那么痛了。 就在大友宗麟还在前往中津城的路上,被他认为可以抵挡到他,亲自带着三万援军赶到的小仓城,在戚继光亲自指挥之下,才不到一天,就被直接攻破。 百战师在朝鲜镇堡兵的协助下,火炮开路直接轰击,朝鲜兵直接往上冲锋,那些在三里外驻守等待的其余大友援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明军非凡火器肆虐小仓城。 做到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等到明军真正攻入小仓城后,那些人才后知后觉,开始向小仓城进发,企图半道而击。 被剩余的半个百战师摆开阵列,在小仓城下直接给打得溃败,蒙元三千骑兵出动,无情的收割着那些溃退的大友家逃兵。 这一刻,这些蒙元战士,再次找回了重新的风采,纵情的在倭国的土地上屠戮,他们的先祖没有办到的事。 大明带着他们,办到了! 第296章 大友家求和 小仓城的陷落,给了大友宗麟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在臼杵城内一再要求,小仓城附近的豪族及部队,迅速疾驰前往小仓城汇合,一定要在大友宗麟本人到来之前,死死得把守住中津城大门。 大友宗麟的文书不断的发往各地的豪族,要求他们立刻就近躲入城池协助守备,不让明军有可乘之机,各个击破的可能。 但这些地方豪族,畏惧明军,也畏惧于大友家,生怕大友家趁机吞并了他们的领地,不敢直接入城,只是派遣部队,在各个城池附近驻扎,名为牵制,实则是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这些伎俩,不只是用在明军身上,就是毛利家数次侵入丰前,这些墙头草豪族们,也是用同样的招数,来应付大友家的指令。 你笑豪族墙头草,两边倒。 他笑你不懂大名们的狠辣,为求活路,只得两边讨好,两边不得罪。 但这些豪族,这次踢到了铁板,明军可不是倭国本地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需要遵守,不管你反不反对大明,只要你是豪族,那就得死! 不把你们这些旧阶层消灭,大明的地主老爷们如何过来接手,难道再来和你们玩一次心眼子不成。 朱翊釴可没有那个心情,跟他们慢慢的玩,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战争就是最好的遮羞布,一切丑恶,全都能在战争中被掩盖,若是大明完全攻占了九州岛,再行屠戮,那到时,只怕明军还得四处平叛。 一路攻城拔寨,一路清除过去,依靠着军队的执行力,全力的施行,可比事后,让那些个行事优柔的官吏去执行,来得要快。 中津城内,大友宗麟脸颊抽动的看着面前的文书,小仓城早在他还未入中津城时,就已经被攻破。 他才入城不到半刻,中津城守护就将得到的小仓城陷落文书递交给了大友宗麟,老乌龟原本已经被打击的摇摇欲坠的自信心,在这封文书面前,彻底的碎了。 “竟然如此之快,实在是令人始料不及!” 大友宗麟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的家臣们,尴尬的说着,他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以明军现在的攻势,不出数日,必定兵临中津城下。 若大友宗麟不走,他怕他自己就得步那些家臣的后路,直接陷落在这中津城内了。 不是大友宗麟灭自己威风,张明军志气,实在是他太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一旦毛利家知晓明军现在正在丰前的所作所为,以毛利家对中津城及门司城的看重,必定会再次派兵越过海峡,直接掏了大友宗麟的后路。 到时明军围住中津城,而门司城又被毛利家围住,那他大友宗麟就成了笼中鸟了,他可不能就这么死在了中津城内,大友家还得靠他振兴家业呢。 绝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为了大友家的家业着想而已,战略性转进。 “主公,如此下去,明国大军不日便要前来围攻我中津城,还请主公速速集合其余大军,护卫我大友家之中津城!” “中津城关系着我大友家在丰前的利益,不可失守,否则毛利家恐会与明军勾结,谋夺门司城,一旦这两城尽失,我大友家想再次入住丰前,怕是难了!” 家臣的话,大友宗麟如何不知,只是现在这局面,明军威胁显然大过毛利家,毛利家,大友宗麟还能和毛利元就五五开,打的有来有回。 明军则是势如破竹的攻取大友家城池不下十数座,现在又逼近中津城,大有一鼓作气直接将中津城也一并拿下的势态。 这让大友宗麟这个老乌龟很是惧怕,内心已经有了惧意,角隈石宗眯陇着眼,看着上位的大友宗麟,内心不断地盘算着,计较着,最终他还是出言开口道,“主公,不如,向明国求和!” “角隈君,你在说什么!” 其余的家臣听了,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角隈石宗,上位的大友宗麟脸色倒是没变,只是看着其余的家臣,打算看看多少人支持角隈石宗。 他现在是被明军的攻势给打得没了脾气,每日醒来,都得问问,还有那些个城池,没被明军攻陷。 “角隈君的话,也不是不可,”开口说话的,是号称大友家三老的吉弘鉴理,另外一个同样号称是大友三老之一的户次鉴连,已经在立花山城惨死。 “明军并非无故攻打我大友家领地,定是有何缘故,不如派遣人前往明军处,询问知晓,问询明军所要,我大友家定然照办!” “且我九州与明国相隔这般远,明军这般攻打,定已是穷途末境,给其台阶,让其好下台,不然这般被讨取下去,我大友家已经经不起这般祸害了!” 大友宗麟直接闭眼假寐,不管场中之人的话语如何说,假装正在思考,其余反对的家臣见自家主公这副神态,以为大友宗麟不肯议和,直接出声反对。 “此言大错!” “正因为明军如今穷途末路,我大友家才更应该拼杀抵抗,不然龙造寺家及岛津家如何看待我大友家!” “毛利家更是会取笑于你我!” “两家死敌,议和与否,事关我大友家之存亡,便是我大友家拼死抵抗,他毛利家便不会取笑与我等吗!” “存亡乃是大事,取笑与否,你我活着,才能反讽,泥土之死尸,便是毛利等死敌赞赏,又能复活不成!” “存亡事小,武士之颜面才是事大!” “志贺君,我大友家几代家督之心血,莫非不及你一人之颜面重要吗!” 吉弘鉴理的话,让反对的家臣志贺亲守为之一楞,连忙朝上位的大友宗麟俯身叩首道,“主公,臣并非此意,乃是臣以为,若因攻伐之紧,便要议和,其余大名豪族,如何看待我大友家!” “还请主公三思,不可轻言议和,我丰后之地还在,派遣往龙造寺家及岛津家的使臣,也传回消息,两家有出兵的计划。” “此时委实不是谈议和的时候,实在打击我军之士气!” 第297章 引诱毛利家出阵 “和谈,呵呵,简直笑话!” 小仓城往中津城的路上,戚继光坐在营帐内主位,看着面前卑躬屈膝的大友家臣,将手中大友宗麟递交上来的和谈文书一把撇在地上。 大友家臣一脸的悲壮神色,朝戚继光一俯身大礼道,“还请明国都督能告知,为何无故袭扰我大友家领地!” 戚继光身旁的张维贤耻笑一声,对着那个家臣道,“我征倭大军,攻打的乃是大内家的领地,何时成了你大友家的了!” “大内家!” 家臣脑袋一懵,面对着张维贤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一时没转过弯来,不解的询问道,“明国大人,大内家,早已败亡,家名也已被我大友家除去!” “如今西国乃是我大友家为所有,想必您应该是消息滞后,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我大友家,与明国秋毫无犯,明国往来之海商,我大友家也是虔心相待,无有失礼之处!” “定是有人暗中挑拨,明国皇帝陛下被人蒙蔽,才误入我大友家领内!” “哈哈哈!” 戚继光听了这家臣的话,仰头哈哈大笑,“本都督受大明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我大明藩国,讨伐不臣之逆贼!” “你大友家,定是窝藏了大内家之族系,想要包庇,”戚继光说到这,一拍面前小案几,大声呵斥道,“还不速速回去告知大友宗麟,若不将大内氏之亲族交出,本督到时自去亲取!” “都督大人,还请听我一言,我大友家本就与大内氏乃是旧敌,如今大内氏皆身死,我等之所为也,如何会包庇之,还请明鉴!” “不必多言,速速回去,告知大友宗麟,届时,本督亲自前往他的大友馆,捉拿大内氏之人!” 眼看戚继光这般强硬,硬逼着要大友家交出大内氏族人,这大友家如何能交得出来,且就算交出,明国人也没见过,到时来一句,竟敢糊弄本督,还不是他戚继光的一句话。 虽然谈判失败,和谈无望,但大友家臣也算是知道了,大明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突然攻打他大友家了。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大明想打了,什么借口都能随口胡诌,就是说士兵在他大友家领内失踪,才打的你,家臣又能如何! 从明军营寨中出来后,这家臣快马加鞭的直接赶回中津城内,告知了自家主公知晓,和谈是没希望了,人家大明摆明了就是要打你。 “八嘎!” 大友宗麟直接将面前的碗碟一把扫落,“大内氏早就灭亡,他明国人,这个时候却来说什么惩治大内氏,简直就是无事生非!” “主公,此时非是计较什么原因的时候!” 吉弘鉴理直接开口出声,制止了大友宗麟进一步的暴跳,“事情已然发生,再去指责,已无意义!” “明国兵强马壮,我大友家虽号称坐拥六国之地,然与明国万里江山相较,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便是明国一府之地,治下之民,便是我大友家六国之和尚且不及,如此相耗下去,最终我大友家,必定步大内氏之后尘!” “唉!” 大友宗麟颓废的直接盘腿坐下,懊恼的看着地板,“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之局面,为之奈何!” 大友宗麟的话,让吉弘鉴理和一旁的角隈石宗都为之一滞,现在大友家的状况,怎一个惨字能形容,城池不断的被明国攻陷不说,明军每下一城,皆要屠戮一番当地的豪族及武士。 这让吉弘鉴理往常惯用的后点开花计谋彻底的失算,在过去,其他大名,攻陷某城池后,从不似明军这般,直接屠戮乡间豪族,而是依旧让豪族代为治理。 吉弘鉴理作为大友家三老之一,惯用的伎俩就是直接派人联系那些豪族,许以重利,诱其再次叛变,逼迫前往攻取他城的敌军不得不回援,以免粮道被断,大军倾覆。 但明军的手段,却是高明且残忍的,直接将那些豪族也屠了个干净,这下只剩下那些贱民,让吉弘鉴理就是有力都无处使。 加上明军许诺十抽二后,那些被大友家压迫许久的贱民,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接受了大友家的败退,那是恨不得明军能早几年攻打过来,解救他们这些受苦的筑前百姓。 就在殿守内几人沉默之际,突然,角隈石宗灵机一动,开口出声道,“主公,我有一计,或可祸水东引!” “哦!计将安出!” 只听角隈石宗压低声音道,“门司城海峡对望之处,乃是毛利家之栉崎城,毛利元就,一直有吞并我大友家之意,如今明国来袭,我大友家两面为难之时,不如直接弃守门司城!” “主公您直接退出这中津城,埋伏于外,待毛利家得知,我大友家弃守门司城后,必定率军前来夺取。” “到时引诱毛利家于中津城下,让其与明军交战,让其两败俱伤,主公您则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且明国到来,又与毛利为恶,以元就老贼之心性,必定不肯吃下这暗亏,到时增兵前来中津城下,明军便是再神勇,加上我大友家数万人马。” “十倍之敌,试问明军如何抵挡得住!” 角隈石宗不愧是大友宗麟最为信重的谋臣,这一通话下来,直接就说动了包括大友宗麟在内的数人,殿守内之气氛,为之一喜。 既然大友家打不过你明军,那就引诱毛利家一同前来,人海战直接淹没你明军这一万多人,到时十数万大军之战,便是你明军有三头六臂,也得饮恨在这中津城不可。 即让毛利家‘帮’了大友家忙,又让明军与毛利家为恶,分担明军的攻势,将战火往毛利家领内引。 总不能我大友家被明军像狗一样,被摁在地上揍,你毛利家屁事没有,到时即便大友家惨胜,收复了那些失城,也是元气大伤。 而你毛利家直接过海来拣现成。 都是死对头,能坑你,那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第298章 毛利家上当 “好!” 大友宗麟在主位上直接拍板下了决断,“立刻至信,让门司城内之守军,即刻移防至中津城来,让志荣鉴速将城内之粮草全部运走,不可留一粒给毛利家。” “在让人过海,假装叛逃往毛利家,将本家之状况,一五一十的讲给内藤家知晓,到时内藤弘实必定起贪婪之心,想要将我大友家之门司城吞并。” “他内藤弘实到时得陇望蜀,眼见门司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定会再往这中津城赶来,只要我等能坚持到毛利家到来,那么,明军与毛利家便会相撞。” “你死我活只在瞬间尔!” “我等便稳坐中津城内,静待两军分出胜负,到时,便是我大友宗麟逞威风的时候了!” “哈哈哈!” 说到妙处,大友宗麟喜不自胜,直接哈哈大笑出声,殿守阁内其余人,也露出会心一笑,实在是这招祸水东引,角隈石宗使用的极为的巧妙。 将各方都算计在内,既解决了大友家目前的困境,又削弱了明军及毛利家实力,让死敌为自己扛雷,大友宗麟怎么想,都觉得划算的很。 加上先前谋划让龙造寺家及岛津家出阵,前来筑前支援,等到各路大军集齐,明军便是秋后的吗咋,蹦跶不了几天了! 到时,大友宗麟他要亲自活捉住明军主将,亲自将他的头颅砍下,悬挂在自己的大友馆内,以示震慑诸家! 说做就做,如今大友家可经不起在失败了,大友宗麟委派的家臣,立马带着文书,快马朝门司城而去,在面见了门司城守护之后,将大友宗麟的文书递出,勒令其按文书行事之后,立马乘着小船,直接连夜跨过关门海峡,直接往毛利家栉崎城而去。 才过了海峡,家臣便被毛利家武士直接捉拿,那家臣也是故意而为之,不断地大喊,自己乃是叛逃出大友家,有要事要禀报给栉崎城守护内藤弘速知晓。 “事关门司城得失,还请诸位将我带往内藤大人之处,我有重要情报告知内藤大人!” 毛利家的武士面面相觑,不知这人说得真假,只得带着这家臣,直接前往栉崎城面见自家主公。 “你说,明国突然攻打大友氏之领地,已将筑前完全打下,现在正往中津城而来,可是真是假!” 内藤弘速闻听了这‘叛逃’家臣的话,喜出望外,直接站起身跨步来到家臣面前,急切的询问着。 那家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门司城内如今被大友家弃守,门司城已经是一座空城的事,也一并告知给了内藤弘速。 “好啊!哈哈哈!” “大友家灭亡之际,就在不远了,”内藤弘速多次被毛利元就委派为跨海先锋,与大友家交锋十数次之多,知晓大友家的难缠之处。 现在,明国人来了,偷袭得手,将筑前也给攻占了,便是现在的丰前中津城,想来,只要自己现在直接渡海过去,将门司城拿下之后,中津城就是他内藤的囊中之物了。 将大友家这个叛逃的家臣请了下去之后,内藤弘速直接在天守阁内,不断地来回踱步,等待着前往门司城确认的部下归来。 “主公,前往门司城之人已经归来!” “哦,”内藤弘速急忙前往询问道,“探查的如何!” “那人说得没错,臣渡海过去,门司城处,竟然无人看守,城门大开,城内物件散落一地,定是大友军仓皇撤离时,搬卸时掉落的。” “好,”内藤弘速大喜,立刻下令,“集结城内足轻,吾要直接渡海,夺取门司城!” “主公,是否过于的草率,不如先禀告给家督知晓先,”一旁的家臣急忙劝谏道。 “你懂什么,所谓兵贵神速,如今大友家被明军攻伐紧迫,这才抽调门司城守军前往中津城支援。” “此时不速速渡海,将这空城拿下,难道你还想等大友军回撤之后,再行攻打,白白死伤手下足轻不成!” “我非是此意,只是,觉得事出反常而已,为何突然明军便会攻打大友家,且大友家为何这般的疲软,竟让明军一路攻杀到了这丰前中津城下!” “各地的豪族,为何在明军前往攻打中津城时,不起兵反抗明军,这内中,怕是有什么猫腻!” “还请主公,先查探一番,再行决断为好!” “哪来的这般麻烦,”内藤弘速直接挥手驱赶开那个劝谏的家臣,“大人我征战多年,与大友家死战多次,自然知晓大友家之作为。” “便是多多良滨之战时,大友家也不曾放弃门司城的守卫职责,”说到这内藤弘速开始让小姓为自己穿戴盔甲。 “这次,定是那大友家顶不住明军军阵,这才将门司城之守军,临时抽调走,前往支援中津城。” “要不是那大友家叛臣前来通报,大人我还不知这门司城以空,此时不取,便是家督知晓了,也要责怪于我的!” 内藤弘速越说越是兴奋,这泼天的功劳,此时就摆在眼前,如何能让他不动心,只要自己直接渡海,将这家督毛利元就心心念念的门司城直接拿下。 到时家督不知得多高兴,说不得,便将这门司城直接赐予给自己,成为他内藤家新的一块领城,着实扩大了他内藤家的势力呢。 越想,内藤弘速越觉得机不可失,怕大友家回过神来,那可就失不再来了。 “速速集结足轻!” “嗨!” 躲藏在海峡山上观看着栉崎城动静的大友家忍者,在亲眼看到栉崎城内无数的武士足轻倾巢而出后,冷笑着将手中的鸽子直接放飞。 远在中津城的大友宗麟在得知了内藤家之行为后,喜笑着朝角隈石宗道,“内藤家已经出阵,接下来,便是如何引诱其大军前来我中津城了!” 角隈石宗却没有多高兴,而是沉着脸思索了一番后,这才道,“主公放心,内藤弘速之人,最是目光短浅之徒,白白得了门司城,其不费一兵一卒,定然野心膨胀。” “到时必定会率兵,到我中津城来!” 第299章 中津城之战(一) “主公,前面再行三四里,便是大友家在丰前的坚城中津城了,探马回报,明军已经在城下列阵,似有攻打之意!” “哦,”内藤弘速意气风发的挥着手中的马鞭,一脸的不以为意道,“明军有多少人马,竟敢不围困,便直接攻打!” “探马回报,人马影影绰绰有万余,只是皆是手持铁炮!” “皆是铁炮,哈哈哈!” 内藤弘速仰天大笑,回望身后军势,“铁炮也能攻城,大友家真是没落了,明军这般,都能在筑前大败大友军阵,中津城都被围困,真是不复往日之勇武啊!” “我如今挟一万大军渡海而来,后续本家相继到来,便要挟持门司城之利,裹挟洪峰之军势,将大友家直接踩落泥潭!” “毛利板载!” “毛利板载!” 内藤弘速身后的家臣武士足轻们振臂欢呼起来,在内藤弘速的振奋话语下,加速往中津城进发。 三四里地,在这些兴奋的足轻们脚下,不过才一个时辰不到,便风尘赶至,这一刻,毛利家军势如此雄壮,长幡林立,上书:西国势大! 毛利家的一文字三星纹下,是内藤家的立花三角纹,无论是武士还是足轻,皆着土黄色甲,一片苍凉扑面而来。 整齐的军势平移过来,压迫感十足,不愧是西国第一智将毛利元就手下家臣,其兵势,亦不是大友家可比拟的。 戚继光手拿这望远镜,看着山坡上不断移动的枪林,难得的点了点头,对着张维贤道,“伯通,这倭国,也是有能人智士的,这毛利家家主,从安艺发家图强,只十数年间,便占据西国十国之地,也是不容小视之辈。” 张维贤不太懂兵事,但还是能懂军阵整齐与否,关乎着士卒训练是否精良的,面前山坡上的毛利家军阵,便是自他踏足倭国后,见到的最为齐整的倭国大名军阵了。 张维贤欣赏归欣赏,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戚继光不解的询问道,“伯通为何叹息,可是为我军担忧,那大可不必!” “我非为战事叹息,而是为这毛利元就叹息,”张维贤恢复笑脸道,“遇到了都督您这样的沙场名将,只能说,他毛利元就生不逢时!” “哈哈哈!” 戚继光大笑一声,“小国寡民之地,能有他这般能力,便是他之幸了,还能追求什么,今日,便要让他毛利家知晓,我大明新军之厉害!” “传令,一团列阵正北,围堵中津城内敌军出城袭扰,二团列阵正南,为大军之侧翼,护卫炮兵周全,其余各团,列阵正东,正面迎敌!” “命骑兵营迅速两翼齐飞,骚扰为主,不可私自强攻,待敌溃退,一举歼灭之!” “各部安部就位,不可紊乱行事,敢违者,定斩不饶!” “是!” 在戚继光的指令下,百战师及两个团的蒙元骑兵开始运动起来,早已架设好炮架的炮兵,将一枚枚炮弹从刚撬开的木箱中搬出,引信装置在各个炮长的监督下,开始装填上底火帽。 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老兵们开始清点起弹药包内的纸壳弹来,那些新兵,则不断地检查着手中的火铳,防止未装填下,敌人冲锋过来时,击发不着火。 老兵们开始指点那些新兵,将腰间的火雷保险拧开,做好一拉绳便能投掷的准备,军鼓手们则是在检查肩带的松紧,防止等会敲击时,不要松垮,误了军事才好。 对面的毛利家军阵开始朝百战师这边移动了,长枪如林,旗幡如云,动弹之间,甲叶哗啦之声配合着脚步声,发出阵阵的嗒拉响。 中津城内,被大友宗麟命令死守的武士足轻们,正透过石墙的些许狭隘缝隙,不断地窥视着城下,明军阵列的展开。 看着明军阵列中的火筒,在城外密林中埋伏的大友宗麟一阵的眼热,多好的火筒,要是能直接抢夺过来,那他大友家,今日也不用百般算计,连脸面都丢尽了。 明国工匠,真是顶级,竟然能打造出这般火筒,而且还如此之多,实在是让大友宗麟叹息,要是明军能和谈,再卖上几门给他,那简直就是完美了。 可惜,明国人死心眼,不肯和谈,那便莫怪他大友家使出驱虎吞狼之计了,等到明军与毛利两家两败俱伤之时,就是他大友宗麟直接出阵的时候了。 “呵!” 毛利家的骑兵开始慢慢移动,绕行于明军两翼,打算侧面袭扰,正面的长枪军阵也加快了脚步,朝明军而去。 跟随在枪足轻后的弓足轻们,开始测算距离,手中的长弓已经箭上弦,随时可以击发,给对面的明军来个箭雨洗脸。 内藤弘速看着对面明军一直溜的铁炮军阵,不屑的嘲笑道,“能被这样的军阵打败,大友家看来也是没人了,这般的军阵,我内藤弘速,今日便要打给中津城内的大友家知晓,打铁炮该如何攻取!” “枪林徐徐向前,弓足轻速速抢占射界,给我射死对面的明军足轻!” 随着毛利家军阵越发的靠近,已经到了明军火炮的最佳射程范围之内后,明军后方火炮处,一面小红旗突然被竖起,紧接着,无数的小红旗被立起。 轰隆的火炮声在明军后方响起,那些还在往前行进的毛利家枪足轻,突然感觉天空传来阵阵尖啸声,不解的往上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象。 突然尖啸声愈发响亮,感觉越来越近之后,毛利家的足轻们这才发觉不对劲,严格的训练之下,这些足轻依旧不管不顾的直接往前。 ‘轰’的一声声爆炸响声,在毛利家军阵中炸开,那些紧挨着的毛利家武士足轻们,才一轮炮击,便东倒西歪的倒下了一大片。 内藤弘速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简直颠覆了他的三观,这是什么火筒,竟然这般威力! 若还是这般速度,只怕才抵达明军阵前,这些足轻们,就得被那些火筒给直接炸得崩溃弃逃不可。 “突击!” 第300章 中津城之战(二) “突击!” 恼羞成怒的内藤弘速直接挥下军配,下令全军突击,直接朝明军正面开始发起冲锋,得到命令的武士足轻们,直接就撒开丫子,朝明军正面便冲撞而去。 “准备!” 百战师各个小队长,见毛利家开始顶着炮火,决死的对他们发起突击,立马举起手中的雁翎刀,那些排列整齐的新军们,立马端起火铳,齐眉开始细瞄起来。 为了防止两人击中同一个目标,朱翊釴制定的步兵操典中提及,凡是步兵火铳射击,优先朝自己右手边第一个射击,尽量与自己的同袍错开射击目标。 不要出现一些敌人铳子吃满,而有些敌人毫发无损的情况出现,尽最大的可能,消灭敌人。 “开火!” 随着各个小队长的雁翎刀挥下,军鼓手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起来,火铳开始不断地冒出阵阵的青烟来,橘红色的火焰下,隐藏而出的致命铳子,朝对面冲锋而来的毛利家军阵射去。 “啊!” 死亡的嚎叫声开始在毛利家军阵中唱响,那令人绝望的橘红火焰还在不断地喷射,毛利家的武士们奋力呼喊,指挥着不断倒下的足轻们,朝着明军阵列更加疯狂的冲锋而来。 不得不说,毛利家的士气,相比较大友家,还是要胜上一筹的,这般射击之下,顶着巨大的伤亡,还能够做到不溃退,要是先前遇到的大友家部队。 百战师的士兵,只用射上了三四轮,那些大友家的足轻们,便开始调转方向,反方向冲锋了。 又是一轮排射射出,士兵身后,那些早已架设好的迫击炮开始发威了,‘咚咚咚’的闷响之下,一枚枚炮击炮弹,呈抛物线往冲锋而来的毛利家头顶砸去。 毛利家军阵内,立马更加混乱的开始嘶喊起来,呼喊之声甚至险些盖过对面的军鼓声,那些被炸倒未死得毛利家武士们,捂着伤口,惊恐的看着对面的明军,不断地开始后退。 一头往前冲的其余人,没有关注到已经有人开始溃退,还在嚎叫着往明军的铳口上撞。 张仓端着火铳,混杂在军阵之中,对着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倭国武士,就是一铳直接射出,这一铳,直接便击中了武士的面门,对面连惨叫都没发出,就一头直接栽倒在地。 那些神射手们,开始重点射击那些穿着盔甲,看起来不断朝毛利家足轻鼓舞的武士,这些都是他们这些神射手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要退,突……” 一个武士话还没喊完,对面明军的铳子应声而至,直接击中他的胸膛,那花重金打造的盔甲,在明军的铳子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直接被洞穿,鲜血如同泼撒而出般,直接喷出。 还有一个武士,一发铳子直接击打在他挥舞而起的打刀上,崩飞的铳子如同炽热铁芯,将他的面颊给直接打出一个手指粗的大洞来,疼的他哇哇大叫。 眼看着自家的足轻们被明军铁炮这般的肆虐,内藤弘速直接再次挥下军配,那些还在徘徊的毛利家骑兵,开始绕过自家军阵,朝明军两翼包抄过来,企图打乱明军节奏,为足轻们争取更多时间来。 但内藤弘速显然高估了自己手下骑兵的能力,才一出阵,明军左右两个团的蒙元骑兵,便立刻闻风而动,那些毛利家的骑兵,才到了半路,便直接撞上了蒙元骑兵。 双方才一交错而过,蒙元骑兵凭借着优秀的骑术,直接人立而起,对着毛利家骑兵就是一波箭雨射去。 开元弓强大的张力加持之下,配合着手中的重箭,那些毛利家的骑兵,凡是躯干者中箭的,全都直接一头栽落下马,直接死透。 蒙元骑兵并不直接与其肉搏,而是不断地拉开距离,朝他们不断地射出致命的重箭,这才不到三四轮的交错,毛利骑兵便直接少了大半。 “纳尼!” “怎么可能!” 心高气傲的内藤弘速看着自己的骑兵,被明军骑兵这般的随意射杀,气得直接在本阵马扎之上,破口大骂。 他身后的家臣们,则是大气不敢出一声,都静静地关注着场下的战斗,明眼人都能看出,毛利家败亡在即,五千的枪足轻冲锋而去,才不到半途,就已经倒下了不下三千。 那些射程不够,抵进想要射击的弓足轻们,此时也早已直接溃退了,对面明军的迫击炮才放了三轮,弓足轻们就忍受不住这种苦熬,慌忙的后撤溃退。 “不准退,给本大人冲上去,”内藤弘速看着枪足轻军阵似有溃败之像,两面军阵之中,稀疏人数早已空了大半。 他不甘心的无能怒吼,朝着底下的足轻们大喊大叫,“突击,快突击!” 埋伏在城外密林的大友宗麟,头摇得像拨浪鼓般,“这内藤弘速,果然是个莽夫,这都看不清局势,还一味的要足轻们突击上前。” “这点人手,即便真的突击到了明军阵前,又能如何,还不是白白消耗掉了手中精锐的武士足轻!” 角隈石宗勾起嘴角道,“主公,就是他内藤弘速鲁莽,这才能被我等算计不是,要换成其余谨慎之人前来,恐怕,就是出兵都得询问毛利元就方才会出兵前来。” “这一来一回,中津城一旦被明国破了,现在在决死冲锋的,可就是我大友家的足轻了!” “嗯,言之有理!” “主公,现在就是我大友家出击的好时候了,”角隈石宗看着底下还未消散的烟雾,“明军现在定然疲软,我军突然杀出,定能偷袭得手!” “好,速发信号!” 在大友宗麟的命令下,一支鸣镝箭被直接朝天空射去,那些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大友家武士们,开始越过草丛,朝还在原地不断射击的明军居高临下的冲锋袭去。 但还没等大友宗麟高兴多久,明军后方的七十火炮团立刻便直接调转炮口,朝他们直接打出一轮齐射来。 却是戚继光早已通过望远镜,发现了隐藏此处的大友家部队,先前不打,只不过是灌木遮掩,炮弹不好覆盖,现在你自投罗网,可就别怪明军给你上炮弹了。 第301章 中津城之战(三) “喔!” 密林内一声声的猿啸传来,骑着战马的大友家武士从树林内奔袭而出,伴随着火铳及火炮击发后,产生的青烟弥漫之下,如同出栏猛彘,直直的朝明军侧翼冲锋而来。 这一千骑兵,可以说是目前,大友家全部的家当了,虽肥后有战马牧场,但九州地瘠,便是战马都要矮小许多,相比较而言,蒙元战马,都算是高大挺俊了。 带头冲锋之人,乃是大友家老吉弘鉴理之子,入继高桥家的高桥镇种,他先前在筑前国,因前往臼杵城面见大友宗麟,而逃过一劫。 然他的宝满城却直接被明军攻占后焚毁,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报自己守护之城被毁之仇。 这一次亲自带领大友家的‘精锐’骑兵,直接突击明军本阵,誓要将明军主将,给当场斩杀不可。 在高桥镇种带领的骑兵后,是不断从密林中奔出的枪弓足轻武士们,这一次,大友宗麟一共集结了不下三万大军,加上城内的五千余守军,这次会战,可以说,直接投入了大友家过半的军力。 要是还打不过,那大友家败亡,便也无可挽回了。 冲锋起来的倭国矮马,速度倒也不慢,虽矮,但步频快,看起来好像风驰电掣般突击,马上的那些大友家武士们,是那般的有冲劲。 大有一鼓作气,将明军军阵直接冲散的架势。 然而,明军这边火炮才一发威,那些扎堆冲锋的大友骑兵,立马作鸟兽散开,厮杀声开始传啸于野。 ‘啪啪啪’的炒豆声直接盖过马蹄踢踏声,受到重创的大友骑兵,直接再次拉开身位,企图消耗明军火铳铳子,但这些带着膛线的隆庆式火铳,射击准度极佳不说,手持火铳的百战师老兵,经验丰富。 饶是这些大友家骑兵如何的骑术精湛,但自身战马身躯,是无论如何都抵消不了的,百战师老兵并不直接射人,而是对着战马就是一铳直接打出。 吃了铳子的战马,直接侧翻砸倒,马背上的武士被像破娃娃般,直接甩飞,幸运的,身体着地,还能在地上躺着,看着自己友军战马朝他踩踏而来。 不幸头触地的,颈椎断折,死的透透的,倒也没多大痛苦。 那些凭借着友军死难而突击到百战师面前的骑兵,想着就要屠杀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明军的火雷,而是一支支口径婴儿腕粗的霰弹铳。 这些滑膛铳,直接大范围发射出米粒大小的铅珠,冲锋而来的那些武士,连人带马,全都被直接喷成了筛子。 这种新式的滑膛霰弹铳,不仅威力大,且装填速度还贼快,铳管最尾部是可折叠式的,一掰开来,抛壳勾直接带飞底火壳,士兵直接将带底火壳的纸壳弹摁压进铳管,接着一折归位。 拿起就能直接再次射击,前后下来,这些熟络的百战师老兵,花费不了五息就能完成装填。 这霰弹铳,唯一的缺点就是合页式开启虽方便,但弹药装填不可太多,过多容易直接崩出,伤害到士卒本人,故而,都是近距离直接使用,追求大面积打击有生力量。 这些冲锋到了近前的大友家骑兵,死都不敢相信,这些明军士兵,竟然装填速度这般的快,两排的霰弹铳轮次射击,前排的才打完正装填,后排就已经再次开火。 挨过了后排的,想着冲上去,前排的又装好了,又是一发直接射出,如此密集的火力,别说是人,就是石头,都能给你直接打碎了。 铅珠密密麻麻的飞溅过来,如同密网,将百战师侧翼正前方全部笼罩住,不给大友家骑兵有一点可乘之机。 最后一匹战马悲鸣的倒下,战马面颊前胸如同蜂窝般,密密都是血洞,左前腿更是被铅珠直接削去了半截,倒在地上,人马皆口吐鲜血。 大友宗麟心疼的看着这一千骑兵,全部倒在了明军正面,但他也只是心疼了下,便立马恢复镇定神色,有了这一千骑兵为肉盾,大友家的枪弓足轻们,终于冲锋到了距离明军三十步的距离。 这三十步的距离,大友家这三万人,被明军炮兵直接炸得崩溃了多半,越是密集的突击,炮弹落下来,就越发的死伤惨重。 大友宗麟以为突击到了三十步距离,自己这边直接人马战术威压过去,一人一刀,都能将对面万余明军给砍死在这中津城下。 然而,大友宗麟不知,明军百战师中,七十火炮不下一百五十多门,迫击炮不下三十多门,三十步的距离,在明军火炮的洗礼下,成了大友家的最后噩梦。 炮弹如同不要钱般,朝着大友家军阵落下,最密集时,不到两步同时落了两发七十炮弹,炸得那些足轻血肢残飞,盖骨翻滚。 说到征倭明军的后勤补给问题,就不得不提到,随船运送过来的那几百多辆四轮马车,除去运送给女真军团那边的粮草,剩余的马车,全部都被调配给百战师这边,由蓟州师一路押运护送,不断的给百战师输送铳子弹药。 这才能让跟随百战师一起行军的炮兵团,每到一个城,都不惜弹药的全力猛轰,因为就算你今日不将这些炮弹打出,明日蓟州师护送过来新的一批,就会成为他们新的幸福的烦恼。 中津城内,眼看着自家主公这边,已经开始了总攻,守卫在城内的志荣鉴速立马按照先前大友宗麟的计划,直接开了三丸城门,城内的守军蜂拥而出,对着明军军阵另外一侧,就嚎叫的突击上来。 但早已严阵以待的明军士兵,哪里会怕这些出城而来的大友家足轻们,直接就是远距离的开始射击起来。 一时间,明军军阵,如同喷火的刺猬般,火铳,火炮,迫击炮接连不断地轰击,青烟直接将明军军阵完全笼罩住,大风越发急促,将烟雾散尽,明军阵前,如同修罗地狱般,人尸如豆芽般相叠。 浓血积成血潭,踩踏间化作血雾,这般的耀眼。 第302章 败了 整整三万五千人的武士足轻,就这么被明军百战师给直接打的溃败了,大友宗麟在小姓的搀扶下,慌忙的爬上自己的战马,眼神悲怆的回望那些溃退的足轻,眼里不由的红了。 败了! 他大友家,彻底的败了! 这中津城会战,加上先前被击溃的毛利家两万多人,再加上他大友家的三万五千多人,一万明军士卒,整整硬扛下这五万多人的轮次进攻。 而他们,却连明军的军阵都没能突破,就被明军的火铳火炮给打的崩溃,那些足轻武士们,惶惶然如同散家之犬,手里的武器似乎都成了负担,身上的盔甲都成了束缚。 一路丢盔卸甲,恨不得爹妈多生一条腿,身后呼啸而来的蒙元骑兵,手中的马刀,直接化身成为死神镰刀,不断的从背后收割这些溃退的大友家溃兵。 百战师分转成两部,小部分人突击进中津城内,见人就杀,不管男女老少,拖出就是一铳射死,负隅顽抗的,一颗火雷拉响就直接抛进去,门直接就给带上。 这一刻,百战师士兵让这些大友家武士及家眷们,后悔自己为何要生而为武士阶层,足轻只要直接弃械跪地投降,百战师士兵便会直接押到一旁看押,而带着武士刀的,全部都是直接一铳过去。 城外围猎还在继续,满山遍野的大友家溃兵,三千名蒙元骑兵,那是开弓搭箭,马刀挥砍,杀得那叫一个痛快。 大友宗麟在小姓的掩护下,惊恐的躲藏入密林小道,战马都不敢再骑,为了防止战马嘶鸣,引来明军追捕,大友宗麟忍痛直接取了心爱战马马髻,拍着它的后背,“去!” “我已山穷水尽,无力再被你驮着了,你走!” 战马不舍的回望了大友宗麟一眼,直接转身,对着来时的道路,嘶鸣着就直接跑了,大友宗麟唉声叹气,直接钻进了密林,抄着小路便走。 溃兵如同兔子般,见路就钻,见林就进,蒙元骑兵虽有三千,然大友家溃兵实在是过多,人数一旦过万,便是一刀一个,溃兵死命逃窜,想要杀尽,又谈何容易。 这边溃逃的兵卒,却是苦了那些乡间的倭国农户们,溃兵们虽大多武器丢失,然十数人,多少还能凑齐几把兵器不是,这些老实本分的农户,突然被溃兵窜入村庄,见人就杀,见粮就抢。 全都哭爹喊娘的,想着反抗一下,又唯恐事后这些溃兵的主家报复,只得唯唯诺诺的看着这些杀了人,抢了粮的溃兵,扬长而去。 整个丰前,因为这一场中津城会战,完全被绞成了一锅粥,自古乱天下,百姓最先遭受无妄之灾。 追击的明军,遇到为祸乡间的溃兵,抓住,就是直接拉到村庄前,当着这些倭国百姓的面,直接斩首。 同时,为了安抚住这些农户,明军士兵遇村不入,除非遭到袭击,不然绝不先开第一铳。 打下容易,治理难,戚继光是知道的。 就算以后,这些倭国的农户,大多会被迁移走,但还是秉承着少一事为好的原则,尽量的与这些农户,少一些冲突为好。 大友宗麟在小姓的帮助下,艰难的从小路逃出,才一出树林,眼前的田野秧苗才插,稀稀疏疏绿色影影。 田间农户还在劳作着,见突然出现的大友宗麟及小姓两人,不解的望着他俩,大友宗麟直接上前,口气蛮横的说道,“快拿水来,渴死人了!” 农户被大友宗麟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看两人衣着得体,身上盔甲虽少了大半,但依旧难掩其武士的身份,只得讨好的将自己的碗递交上前,端着瓦罐,就给满上。 大友宗麟直接仰脖灌下一碗清水,呼出一口气,“痛快,差点没把我腿都跑断。” “老头,这里离九叶城,还有多远!” “回大人的话,这里一直往前走去,过了村,再行十里,便是九叶城所在了,”农户转着眼珠,指着自己村庄方向,给大友宗麟指路起来。 大友宗麟不疑有他,直接拍拍屁股,带着小姓,就往农户指着的方向而去。 待大友宗麟两人走远,那个农户立马上岸,连瓦罐都不去收拾,就飞奔的朝村庄内跑,边跑还边朝村内大喊,“快来人,快来人!” “怎么了,黑田?” 被呼唤出来的其余农户们,不解的看着黑田,黑田则直接长话短说,将自己在田间劳作时,遇到的两个溃逃武士之事讲出。 村庄内的那些个农户,听了立马眼前一亮,落武者狩,一直就是他们这些农户们外快的经济来源所在。 一旦遇到落单的武士,若着人手少的,就整村蜂拥而上,绳索一套,手中锄头直接就是一锄敲去。 大友宗麟两人,被指认的位置,其实是村庄的后山位置,不仅偏僻,还难行进的要死。 大友宗麟不断地咒骂着为他指路的农户,这破路,走的他脚底板疼的要紧,关键还杂草丛生,蚊虫叮咬的他瘙痒难耐,要不是为了躲避明军追捕,大友宗麟这一生,恐怕都不会踏足此路。 突然,路旁草丛一阵窸窣,小姓正要开口说话,让大友宗麟小心,那些躲藏在草丛中的农户便直接手持锄头等农具奔出。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竟敢跟老爷我炸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农户们这会倒是没有再被唬住,而是目光不善的盯着大友宗麟和小姓,贪婪的注视着他俩身穿的盔甲。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抢,那些拿着锄头的农户们便直接蜂拥而上,一人一锄头的挥下,大友宗麟惊恐的看着这些农户,头直接就挨了一锄。 小姓最先被打倒在地,农户们立马上前,抢夺起小姓身上的衣物来,大友宗麟虽头部被重创,然意识还算清醒,直接对着这些农户开出高价,想让农户们放他一马。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农户,虽没有文化,也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不将人直接杀了,拉后山埋了,可是要给村子遭来祸端的。 可怜九州西国大友家家督,就这么被其治下的农户给一人一锄的给活活打死,也是造化弄人! 第303章 主政山东 隆庆三年五月,天晴,微风徐徐 前往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济南府的官道上,一队官军正缓慢前进着,四轮马车上,悬挂着山东巡抚字样的灯笼,内里的蜡烛才被车夫吹熄,丝丝青烟袅袅浮沉内外。 马车外护卫的官军,无精打采的跟随着马车前进,显得是那般的死沉,若不知晓内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个人家出丧。 踢踏的马蹄声惊醒了那些原本低迷的官军,见来人是千户后,萎靡精神为之一振,便见千户朝马车一拱手,开口轻声道,“禀治中,前面在过驿站,便是济南府治下,约莫下午,便能抵达!” “嗯,”车内伸出一干练修长手指,挑开车帘一角,露出了带着修整整齐的长须脸来,“便到前方驿站修整,喂养马匹后,日落前,必须到达济南府城下。” “是,”千户拱手称是,随即打马前去吩咐。 张居正放下车帘,面上一幅清冷色,自他在大朝会上,高拱提出,山东新法施行时,隆庆帝询问何人可往山东时,高拱直接提出,让他前往主政山东时,面色就冰冷的紧。 在其他人看来,他张居正这是出任一地成为封疆大吏,然张居正自己则认为,他这是被高拱给放逐了。 他的志向,可不是什么一省巡抚,而是入阁,甚至是成为内阁首辅,直接主政大明。 尤其是现在隆庆帝改革了内阁制度后,内阁的权力越发加强,隐隐有恢复宰相之权的迹象。 现在六部之事,除了需要向隆庆帝禀告外,还需事事向内阁讲明其施政之方针,就像吏部尚书杨博,若官员无过错,吏部随意将政绩优中之人,调往偏僻之地,内阁得知后,便要责问为何。 吏部若是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那么内阁这里吏部的批文就过不去,更别想直达隆庆帝御案前。 而内阁所做之任何决断,都察院都可以直接调阅,也仅仅是能调阅而已,但发现结党营私,肆意舞弊,那么都察院便要立案直接上报皇帝。 皇帝要管,那么锦衣卫就直接入场,配合都察院一起,对内阁进行审查,一旦发现确有舞弊,则依法将进行处理。 但以隆庆帝对高拱和陈志等人的信任,这些条例,真正的出场之时,恐怕是皇帝讨厌某一阁臣时,才能真正使用。 他张居正自从老师徐阶死后,积极的靠拢向高拱陈志那边,暗地里,也与赵贞吉来往密切,打得是左右逢源,不患寡均,两头吃。 然而赵贞吉现在虽与陈以勤暂时结为盟,但两人现在在内阁中,说话分量,显然没有高拱来的重,加上李春芳这个新‘甘草’国老开始倚靠向高拱那边,两人就一些决议上,显然是争不过高拱的。 赵贞吉多次在隆庆帝面前举荐张居正,希望隆庆帝能再多添一人入阁,但隆庆帝一直打太极,转着圈的糊弄过去,赵贞吉提的多了,自己都有点觉得自己过线了,久而久之,事也就淡了。 现在的内阁人数,隆庆帝显然是不想再有所改变,张居正要想入阁,那只能是内阁中有人致仕或病退,不然,他入阁之事,恐遥遥无期。 张居正也知道,自己现在没了老师作为后盾,以他的翰林出身,对政务上的见解,并不能让隆庆帝直接破格提拔,而且隆庆帝下过一道入阁旨意。 凡没有经历过地方的官员,是不能入阁的,这就将张居正的上升之路给锁死了,主政地方,以前那些个翰林眼中跌价的事,现在翰林院内却是趋之若鹜。 都知道要履历地方才能入阁,那些有点上进心的翰林们,全都跑吏部去要官,考成法之后,南北直隶及山西等府县的主官被罢免的不知几多。 这些翰林一来吏部,开口就是谋求个知府,次点的都是要知州位,至于知县,在翰林们眼中,就是末次之选。 吏部被烦得要死,直接上报给了隆庆帝,隆庆帝便直接推给了皇太子朱翊釴处理,朱翊釴便直接提出,考公制。 不是要履历地方吗,不是要知府大位吗,行,有信心是好事。 但光有信心可不成,还得有治理的能力才行。 将过去新法施行时期出现的各种问题,直接汇总成卷,让这些翰林们去考,每次随机择选一县,将县内情况介绍在纸上,求问未来知县施政方针。 朱翊釴这一手,模仿的是后世的考公笔试环节,最后的施政方针,才是重中之重,前面你选的再好,最后的笔试若是不能满意,一切都是白搭。 就靠着这一手,那些翰林就被朱翊釴给治的服服帖帖的,都是些读圣贤书科举出来的,哪里能一下子就转过弯来,去体谅底层的百姓。 全都是夸夸其谈的谈自己到了地方之后,如何的整改当前的新政,这要是还能让你过了,那朱翊釴可就真是脑袋进水了。 没有能力,那就当一辈子翰林,别去地方上瞎祸祸。 就像去年的新科状元罗万化,在配官的时候,直接便提出,要考公外调,一纸施政文,就是高拱陈志见了,都不住的点头称善。 罗万化直接便被选调去了南直隶苏州府,当了个常熟知县,对于能在海公治下任职,罗万化那是欣喜异常。 自从大街上一别,罗万化便不曾再见过海公一面,只能从报纸上知晓,海瑞又办了啥大事,抄家了谁,治理了那个地方的水利等等。 在罗万化的眼中,海瑞现在就是他罗万化的唯一偶像。 “禀治中,前面到了驿站了!” 车队直接入了驿站,只是简单的喂养了些草料,马鞍不落,车架不移,护卫官军们草草吃了些驿卒提供的干粮后,就直接再次启程。 行进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这才隐约看到了济南城轮廓,济南府作为山东承宣布政使司的治所所在,城门口处,早已有大小官员及士绅再次等候张居正这个新任巡抚的到来。 历城知县站如喽啰,在一众大官面前,委屈的像个小媳妇般安静。 第304章 衍圣公上京 “张治中,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张居正笑着下了马车,朝城门口处官员士绅们一拱手,笑着回道,“列位实在是客气!” 山东布政使姜延颐笑着上前对张居正道,“治中此次前来我山东巡治,真可谓是我山东之士民之福啊!” “以正兄,实在是抬爱了,”张居正笑着上前开始听取姜延颐的介绍,现在山东各个主官齐聚济南府城门口,张居正边走边听取着姜延颐的介绍,不住的朝被介绍之人点头示意。 姜延颐作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湖广岳洲府巴陵县人,作为御史时,巡按通州,正值俺答入寇,烽火波及京师,姜延颐作为御史,力主守城,事后被擢升为淮扬兵备道副使。 到任后,便主推一条鞭法,效果也有所小着,然严嵩时当权,姜延颐得罪士绅过多,被直接再次择调往浙江任佥事。 又逢倭寇围攻海盐制所,姜延颐一力主张救援,杀退倭寇,嘉靖帝表其功,将其升任为南京兵部侍郎。 到隆庆帝登基,直接将姜延颐调任山东承宣布政左使,隆庆帝就是看重了姜延颐在淮扬时,主推过一条鞭法之事,故而加以重用。 “这位,乃是当今衍圣公,圣人之后,”姜延颐将面前的年轻男子介绍给面前的张居正知晓。 “衍圣公,张治中乃是当今陛下之师,此次前来我山东,可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到时,还需您鼎力支持才是!” 张居正打量了下面前的孔尚贤,见其面容消瘦,短须修整的利落,笑着朝其一拱手,“原来是圣人之后,居正这里有理了!” “张治中客气了,”孔尚贤也笑着回了一礼。 他生于嘉靖二十三年,十二岁时随父入京朝贺万寿节,其父逝于京师,世宗见其年幼,直接让其留京肄业国学,到嘉靖四十四年,才让其归济南府侍奉家祖。 隆庆登基之时,祭祀孔庙,孔尚贤被召入京陪祀,才二十二年岁,便已经沉稳干练,隆庆帝对其很是满意。 这次张居正前来山东,其还身负着将衍圣公府之田地清丈之责,隆庆帝这个人,虽对现任衍圣公孔尚贤很是满意,然过去之衍圣公府,兼并实在是严重,已经危及到了地方税赋收取。 故而这次,隆庆帝命张居正到来,一来是监督山东官员推行新法,二来,则是主持清丈衍圣公府之田地,做到应收尽收之责。 至于现任衍圣公,隆庆帝直接下诏,让其立刻赴京陪祀太庙,朱翊釴使出的这招调虎离山,为的就是能让张居正可以更好的清丈衍圣公府田地,不使张居正为难,而束手束脚。 至于想要以雷霆手段,直接查抄衍圣公府田地,实在是想多了,动孔家,除非现在国乱礼崩乐坏,不然,谁动,谁就得被全大明的士人给喷死。 慢慢的加算收税,他不香吗。 就连隆庆帝自己的皇庄,都要‘老老实实’的缴税,你衍圣公府能大的过皇帝去,敢不缴税,各地的那些个藩王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 凭什么他衍圣公府可以不缴税,我们是皇家宗室,我们都得交,你孔老二家的子孙,难道就真的是出身就带种吗! “请,”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新任山东巡抚的张居正,再次登上马车,朝内城而去。 济南府内以及周围府县的百姓们,口耳相传之下,新巡抚到山东主政新法之事,不径而走,百姓们自然是欢喜交加,而士绅商贾们,则是开始发苦。 作为上承北直隶,下接南直隶的山东,其实百姓及士绅商贾们早就知道了新法的施政条例,甚至一些京城跑商的商人,对新法真正了解的,说内心极度抵制,倒也谈不上。 士绅们抱怨的是摊丁入亩这一政策,剥削实在是过重,而商贾们除了商税实在有点肉疼外,其余的像是办理牌照等,很是认同。 皆因为现在新法施行的那几处地方,尤其是现在的南直隶地区,在海瑞的强硬手腕下,手工业发展迅猛,百姓及市民们,消费能力与日俱增。 南直隶本身工商业便较北直隶要来的发达,现在新法推行之下,百姓们手中有了余钱,肯消费之后,那些南直隶及前往南直隶作买卖的商人,发现,虽然税高了,但百姓们的消费也抬高了他们的盈利。 他们不知道,这其实就是朝廷以工代差,拉动地方内循环的一种宏观调控政策,不断地将收取上来的税赋花出去,让那些流民及赋闲之人,可以靠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 有了钱,商品便能更好的销售出去,钱永远在流动,劳工付出时间力气,获得银钱,买米买粮买布,得以养活自己及家人。 商贾售出商品,得到钱财,交了应出的那一份税额,得到不菲的利润,可以周转,进取下一批货。 税务所得到商税,上交户部,使得朝廷税赋越发健全之余,边军劳工得到应得的军饷及工费,这便是三得利,甚至牵扯起来,是多方得利的好事。 商贾们虽然赚得没以前那般的暴利,但多少还是能赚的,只不过多寡而已,商人奸诈,没利益的事,他们到死都不去做。 常言道:杀头买卖有人做,蚀本生意无人做! 常年游走在两京的商贾们,是最先认命的,既然躲不过去,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直接去承受。 加上海瑞在南京城杀的那些个人,那就一个狠,商贾士绅们只恐来的这个新巡抚千万不要是第二个海瑞才好。 他们现在实在是怕了,可不要在山东这地界上大肆杀戮才好,多收点就收,爷们做生意出门在外,讲究的以和为贵,可不是来个明军试刀的。 士绅们如何的跳,可不关他们商贾什么事,到时你们死了,我们活着,可比什么狗屁的提头减税要好一万倍不是。 隆庆帝三年五月,帝命衍圣公尚贤赴京陪祀,原礼部右侍郎张居正调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任巡抚,山东开始全力施行一条鞭法这一新政。 第305章 祭祀分献 不说张居正被外调出京,到山东任巡抚之事,却说京师城内,隆庆帝于两个月前,便下旨,于京师太庙,南京孝陵隆重祭祀太祖及孝慈高皇后。 作为大明开国太祖,各地的藩王宗室,皆需奉献酎金,以合皇帝祭祀之礼,此乃宗室之责。 那些家产丰厚的藩王,多的几千,少的几百不等的酎金献上,被各地解押入京,穷困些的藩王,则哭穷不止,向隆庆帝上奏,实在是无以为续,这几十两金子,全部家当,皇帝你就拿去。 但拿了之后,剩下的时日,还请皇帝你尽快将我的藩王岁禄赐还给我,不然剩下的那半年,臣就得吃土了。 隆庆帝一毛不拔的主,怎么可能会中了他们的苦肉计,你说你没吃的了,行,那朕就命当地府县,每月给你王府送上米粟肉食。 都是太祖之子孙,怎么能饿冻于室,朕怎忍心! 至于岁禄,有新法之省份,则按当地之粮价,择银钱直接赐还,没新法的,那就只能先委屈一下,折色银及纸钞就先拿着花去。 饿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宗室饿死的,要是地方官真敢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这些宗室活活饿死,那这个地方官,只怕就得享受一下九族消消乐了。 乾清宫内,隆庆帝及朱翊釴父子俩,这会正拿着各个藩王及宗室们进献上来的酎金礼单,看得高兴。 “太子你看,这蜀王,怎么才进献了三千两黄金,是不是你算盘拨错了,”隆庆帝指着蜀王一行,面色急切,就要拿过朱翊釴面前的黄金小算盘,自己再拨一次。 “哎呀父皇,我算的没有错,”朱翊釴直接指着礼单道,“这蜀王,贼精得很,那是按亩算的透彻,那些超出的,全都被他给分润出去了。” “分润出去!” “他怎么敢,那都是朕的钱!” 朱翊釴差点笑出声,“父皇,别急,明年,他要是再降,咱就有理由收拾他了,现在,就先这么着。” “再说了,他能分润给谁,还不是蜀王府的那些个旁支宗室,那些宗室得了田,不是也得给太祖进献酎金不是。” “肉都烂锅里呢!” “嘿嘿!” 隆庆帝嘿嘿一笑,一想也是,反正不管蜀王如何的分田,反正都是要缴的,左手缴和右手缴,也没多大区别不是。 “太子,你说,祭祀完,该还什么礼给这些个藩王宗室,”隆庆帝收起礼单,开始想着事后,该回什么礼了。 “父皇,您的打算呢?” “按朕的打算,就回点玉帛六畜,也就行了,没必要太过讲究,”隆庆帝内心的算盘一拨拉,开始计算起这么多藩王宗室,得出多少牛羊肉才够分。 “父皇,藩王们要的是脸面,不如,您在分献之余,每位藩王,命礼部刻制‘慎终’牌匾,一同赐给各个藩王。”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朱翊釴采用曾子这话,意思就是要告诫地方的藩王们,要谨慎的对待生老病死,追忆先祖之事,不可违逆。 更暗示这些藩王们,做事要谨慎小心,不要忘了本源,皇帝才是你们的大宗,而你们在地方上,搞各种的小动作,皇帝不是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你们而已。 莫要得寸进尺! 现在皇帝要祭祀太祖,你们也很识相的奉献出了酎金,朕很满意,所以现在,朕有个计划,就是自藩王起降,三代之后,朝廷不在进行封爵。 各地出服之宗室,将自动降为民籍,不管多大功劳,都不得在封为大明宗室爵。 山西代王一系,就一直哭穷,朝廷也是忍无可忍,直接将试点设在了代王一系处,自藩王以下三代,直接削爵,愿意从军科考的,朝廷发放一年赐钱,以后生死各归个人,朝廷不在管辖。 同时,朱翊釴建议开设宗人府一事,也被隆庆帝应允,现在正筹划着,到底是调谁入京担任这个宗人府大宗正。 可不要小瞧了朱翊釴提出的这个宗人府,一旦藩王被隆庆帝点名,担任宗人府大宗正,这个藩王就得直接移封,回到京师。 那么他在封地的那些个田地,就得全部收归隆庆帝的皇庄所有,为了堵住满朝诸公反对的嘴,隆庆帝无奈,只得将收归藩王之田地,二一添作五的分为两份,一份隆庆帝内帑所有,一份直接归给户部。 这可肉疼死了隆庆帝这个财迷了,好好的一口肥肉,自己还没咬上一口,就被这些遭瘟的大臣给惦记上了。 着实可恶! 隆庆帝现在就是在考虑,到底是直接将蜀王任命为大宗正,还是将秦王调回京师。 哎呀,左右都是富得流油的藩王,真是为难! 最后还是高拱提议,不如先将蜀王给调回京,在设个少宗正,将秦王也给归置回来,这样,不就鱼与熊掌兼得了吗。 隆庆帝当时听了,直拍大腿,“妙啊!高先生真不愧是朕之子房!” “有大宗正,怎么就不能有个少宗正,看来朕日夜操劳国事,恐也是累到了,”隆庆帝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坐在龙椅上,那是高兴的不行。 底下的大臣们,自然是反对居多,什么太祖定的分封制,皇上你不能瞎只因改啊! 万一这些藩王到了京,与大臣们掺和到一起,到时有皇帝你哭的时候,话虽没讲明,但内中之意,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忠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老东西,看不起谁呢,还暗中掺和,你信不信我当堂将你昨儿夜宵吃得啥,喝几两壮阳酒给你一五一十的抖落出来。 这些藩王,到了京,那是除了藩王本人外,其余的仆人太监,一水的都会是他们锦衣卫及东厂的人。 你还想四处撺掇,怎么在锦衣卫和东厂各个眼线底下,‘密谋’造隆庆帝的反不成。 我看这些藩王有几个胆,敢进京之后,四处溜达的,锦衣卫盯不死你。 大臣们有几个敢上门的,锦衣卫番子抓了投到诏狱,弄死几个,也就都老实了。 第306章 秦蜀移封 前任秦王朱怀埢,原本是秦王一系的远支,其父乃是临潼王之子,一个镇国将军,本来到朱怀埢这,他也就是得封个镇国中尉的命,但命运偏偏就是这么的奇特。 时秦简王无子,朝廷按辈分排序,由第三代临潼王入继封秦王,是为秦昭王,昭王只有一子,即定王,而定王又无后。 故而,按大明宗法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叔亡侄嗣,定王无后,就得从定王父亲那一脉寻。 可昭王只有一子,不得已,只得再往上追述,这就攀扯到了朱怀埢这里头来了。 秦昭王之庶弟,也就是朱怀埢的爷爷,秦王系旁支辅国将军这算,到朱怀埢这,刚好与定王同辈。 得了,那就兄终弟及了,于是朱怀埢得以在嘉靖二十七年以镇国中尉直接一步登顶,成为新一任秦王,即宣王。 宣王生二子,嫡长子六岁早夭,庶长子朱敬镕早早就被封为隆德王,原本是无缘王位的,可偏偏宣王自嫡长子夭后,便在无所出,只留下隆德王朱敬镕这独苗苗一根。 关键是,宣王偏偏还不给他请封为世子,依旧想着老树再开花,在得一个嫡长子,可到是都没能如愿。 这就让隆德王尴尬了,父王不待见,又是独苗苗一根,按理来说,他父王于嘉靖四十五年薨后,理应由他继任秦王宝座,可隆庆帝就好像是忘了大明有这么一个王位一样。 一连三年,不管不顾,隆德王朱敬镕那个急啊! 想着写封承爵疏上去给隆庆帝,奏疏直接到了司礼监就被扣下,那封奏疏就像沉入大海般,三年来,渺无音讯,让隆德王都差点自我怀疑。 我是我父王亲生的吗! 为何朝廷一直不给我袭爵的旨意,难道我这个庶长子,就这么不受人待见,父王不待见我,连皇帝你都看不起庶子这个身份吗! 气抖冷哭! 隆庆三年七月末,终于宣旨的内侍来了,这让等了三年的隆德王朱敬镕差点掩面而泣。 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怎么熬过来的吗! 每天一睁眼,就是看有没有京城来的人,好来让他高兴高兴,他日思夜想的王位,可是足足空闲了三年整了。 但内侍宣读的袭爵圣旨,却让隆德王朱敬镕脑袋一懵,让他以秦王身份,入京担任宗人府少宗正! 这是什么骚操作! 秦王我看不懂啊! 不会我才出秦地,你丫隆庆帝就半路给我砍了,安个私自出藩的罪名。 这圣旨怎么看,怎么都不正经。 大明宗法自太祖洪武爷时起,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劳什子宗人府啊! 朱敬镕就这么半懵逼半惊吓的被随同而来的锦衣卫给半护送,半监视的一路从隆德县出发,直接过长安城,往洛阳而去。 而蜀王朱宣圻这边,反应则是更大,想他蜀王朱宣圻在成都府,那是土皇帝一般,王庄阡陌纵横,号称一日一庄就食,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不带重的。 现在你隆庆帝告诉我,要给我移封,让本王去京师担任宗人府大宗正,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本王的王庄怎么办,本王府库内的积蓄怎么办! 你赔吗皇帝! “蜀王,皇爷可是说了,宗人府初设,一切事务,还需您这位宗室长者前往坐镇,事务才能理清,还是莫要耽误才好,明日便启程如何!” 明日,本王就是现在发卖,银钱一夜都不够装箱的。 “这些时日,本王于庭中赏花游玩之时,不慎染了风寒,且先让本王将养些时日,再启程未迟!” “哦,竟这般的巧合,”前来宣旨的内侍抿嘴一笑,朝后头一指道,“不巧,皇爷出京之时,命咱家带上了御医两名。” “一个是精通风寒内诊,一个专治跌打疼痛,”内侍指着其中一个御医道,“韩御医,劳烦给蜀王号号脉,蜀王身体要紧,可不能路上病情加重了!” 这话一出,蜀王朱宣圻面色一苦,这死阉狗,话里有话啊! 蜀王朱宣圻立刻笑着摆手道,“唉,无需这般麻烦,本王府内大夫已经给调理过了,既然陛下催之甚急,明日启程便明日启程!” “蜀王您这话可就说错了,不是皇爷催您,而是这全大明的宗室催的您,您可是我大明的大宗正,全大明的宗室,可都翘首以盼,等着您蜀王到京,好为他们谋福祉呢!” “那是陛下的抬爱,本王可愧不敢当,”蜀王急忙圆了过去,这死阉狗,好厉害的嘴,那是半点不饶人。 “如此,还请蜀王您早点打包行李,明日辰时,咱家就过来护送蜀王您上京去,咱家这就告退!” 说完,也不管蜀王朱宣圻那难看的脸色,直接转身就走出了蜀王府,对着早已换成自己带来的锦衣卫把门道,“小心看顾,莫要让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是,卑职明白,”锦衣卫百户拱手应下,看着内侍登上马车渐行渐远。 不多时,便见蜀王府内,匆匆跑出一个仆人来,就要往外闯,番子见了,直接一把将其把住,“干什么的!” “哎呦,这位军爷,小的奉我家王爷之命,去城外将管事给唤来,王爷有事吩咐他办。” “可有令牌!” “这倒没有,”仆人挠头直接道。 “可有蜀王之文书?” “没有。” “回去,”番子直接将他推回府内,“没有令牌,没有文书,不得出蜀王府,没一点规矩!” “这!” 仆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平日里,他们这些王府仆人,与把门的锦衣卫番子熟络的紧,王府大门侧门那是随意出入。 以前把门的番子,看了也不过就是点点头,就让行了,现在换了京师来的这些鸟番子,倒是抓着鸡毛当令箭了。 没辙,仆人只得重新回去蜀王朱宣圻处,汇报了大门处的状况,蜀王气得面色铁青,直接将腰牌丢在地上,便走进了内堂去。 仆人拿着蜀王的腰牌,这才顺利出了蜀王府,自奔城外王庄而去。 他的身后,跟着四个锦衣卫番子,一路尾随着他。 第307章 成都府百姓喜送 仆人一路快走,直接出了城门,往城外王庄而去,番子几个一路尾随下来,算是盯的紧紧的,不让其与其余人接触。 王庄内,管事太监听了王府仆人的话,那是你脸的不信,“胡言乱语,我皇明自太祖爷起,便是封藩就位,那里有移封藩王往京师的,莫不是假传圣旨?” “看着不像,”那仆人躬身道,“护卫来的锦衣卫番子,各个精锐,腰牌等都齐全,还有吏部出具的任命文书,及内阁出拟的条文,圣旨上还加盖了陛下的大宝,何人有此能耐,能这般前来诓骗王爷!” 王庄管事太监一想,也是,不是朝廷出手,办不了这般多的手续,不了解朝廷运作流程的人,便是想要诓骗蜀王出城入京,流程上首先就会出错,被蜀王朱宣圻一眼看穿。 蜀王朱宣圻也不是个等闲之辈,毕竟吃过见过的正统皇明宗室,对大明朝廷的办事流程还是很熟悉的。 往日皇帝赏赐嘉奖藩王,都是礼部拟旨,内中文章,全出自翰林之手,行文规范流畅,用词斟酌,一般人想来蒙骗,光是拟旨便过不了关。 “皇爷这可是坏了皇明的祖训,朝中的那些大臣,竟然也不阻拦一二,真是尸位素餐之徒!” “张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爷命小的过来,务必要将王庄握住,王爷入京之后,成都府之官员,定会过来讨要田契,您可得为王爷把住了这基本盘!” 张太监闭眼摇头道,“唉,难了,既然旨意乃是陛下所出,那这田庄,王爷入京之后,定是难保了。” “不如让王爷直接献给陛下,陛下兴许见王爷这般的识大体,会在京师附近赐下皇庄,若抠搜不肯献上,到时怕是田财两失!” “这,”仆人被张太监这一说,直接语塞,“那小的得回去,将张爷您的话带给王爷知晓才行。” “去,记住,告知王爷,财乃身外物,帝恩才是要紧,不可分不清主次!” “哎,小的记住了,回去就告知王爷知晓。” 仆人出了王庄,并没有直接回城,而是再去了一趟王府教习的家中,传达了蜀王的话语,那教习这才急忙跟着仆人入了城,往王府而来。 “不可分不清主次!” 蜀王朱宣圻反复念叨着张太监让带来的话,感觉其中内有深意,他不了解现在大明的财政状况,只是觉得,单他蜀王府,一年只不过是一万石岁禄,隆庆帝他坐拥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 养他蜀王府那是绰绰有余的,且他最近也没什么出格的事,被隆庆帝抓住把柄,为何好端端的要将他调回京师,当个大宗正。 这是朱宣圻一直想不通的一点,至于说王庄之事,全都是历代蜀王‘积攒’下来的家业,朱宣圻自然不可能轻易就直接转手。 张太监的话,前面的,他是一字都没记住,就只是记住了,不可分不清主次,现在他的主要问题,就是先的搞清楚,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直接削藩,还是说见他蜀王府在成都实在是富裕,想摘桃子了,便将他直接给改封,迁到他处。 削藩事,他倒不怕,自从永乐朝后,再没有皇帝敢作出削藩之举,最多就是给他们这些藩王多加几道紧箍咒,约束一下。 朱宣圻想到这,没有一丝头绪,他始终不相信,隆庆帝会真的就让他入京,担任宗人府的大宗正。 而蜀王即将入朝的消息,不知道是谁有意还是无意的放出,没过多久,便满城皆晓得,蜀王朱宣圻即将离开成都府。 这可让成都府城内的百姓欢呼不已,终于祸害要走了。 大明的百姓,实在是苦各地藩王久矣。 这些藩王及宗室们,祸害地方,侵占地方田地的事,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敢当担的官员,或会出来为百姓争取,辩驳一二,但大多数官员,全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完全不管百姓的上告,蜀王府能作妖到今日,过去的十几任成都知府,可以说都是帮凶。 这次不仅将蜀王朱宣圻调入京师,就是成都知府,也被一并改调,往云南承宣布政使司那去。 出行的那天,成都府百姓市民们,携老扶幼的站在城内大道两旁,看着蜀王朱宣圻的车队,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开始有序的出城。 百姓们高兴的鼓起了掌来,更有甚者,直接买了一串炮仗,便点燃放了起来。 “太好了!” “终于走了,成都百姓得以活命了!” “老天有眼啊!” 那些原本依附在王府下面过活的地痞流氓们,见蜀王竟然要入京,都吓得直接回家收拾起行囊来,就要出城躲避。 他们那些仇家,要不是蜀王府给压着,早就将他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地痞给活活打死了,这些年来,仗着蜀王府的名头,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 现在没了蜀王府撑腰,不跑,等到被仇家堵到,那可就有的乐子了。 听着马车外响起的鞭炮声,蜀王朱宣圻面色一沉,这些刁民,本王出藩地,你们竟然这般的欢天喜地,简直不成体统。 “来人,”蜀王朱宣圻在马车上呼唤道,王府的教习骑马凑到王驾旁,小声的询问道,“王爷,何事吩咐?” “去,看看是谁在放鞭炮,简直目无王法,本王出藩,他们便这般急切出来显眼吗,派人过去,一人赏他们十个耳刮子!” 王府教习就要称是,却见京师来的那个太监,冷笑着注视这边,教习内心一紧,随即小声的对隔着车帘的蜀王道,“王爷,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为好!” 蜀王朱宣圻这会正窝着满肚子火没处发泄呢,听了教习的话,直接一把掀开车帘,一手将教习衣领扯了过来,直接一个大耳瓜子就抽了过去。 “该死的狗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本王,”朱宣圻说完,眼神却是气愤的看向那个传旨太监,话中之意,似有所指。 教习虽被扇了一耳光,依旧挺直身板,不敢有过多动作,生怕将蜀王朱宣圻伤着,口里说道,“王爷您息怒,是小的多嘴了!” 第308章 移藩之论 “王爷您息怒,是小的多嘴了!” “不该你说的话,最好不要乱开口,你只是个奴才,”朱宣圻依旧指桑骂槐的指着王府教习骂着。 那个传旨太监这会也不看别处了,直接就驱马来到近期处,静静的看着朱宣圻的表演,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放肆的话来。 见那太监来了,朱宣圻只挑眉看了他一眼,“滚!” 说完就要放下车帘,却被那太监一句话止住了手上动作,只听那太监道,“蜀王,咱家知道你心中有气,可莫要朝无关人等撒!” “本王那里心中有气,只不过是教训个王府教习而已,那里是无关人等。” “您心中有气,也属正常,毕竟十代家业,都留在这成都府内,怕被人惦记,”那太监字字诛心接着道,“不过您莫要担心,咱家来时,皇爷吩咐,您之王庄,到时直接归入户部国库。” “这些田庄,本就是历代皇家赏赐下来给蜀王府的,全都有册可查,届时到了京师,皇爷说,会另外给予您补偿的。” “您就且先放宽了心,皇爷为人最是大方的紧,不会短了你蜀王府一脉的!” 蜀王朱宣圻听了,肺都差点气炸,直接冷哼一声,就重重将车帘甩下。 隆庆帝大方,他大方个鬼,前些时日,还坑了他蜀王府几千两黄金,他蜀王府这些个王庄,入了隆庆帝的口袋中,还想全须全尾的补偿回来,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被传旨太监这一刺,朱宣圻算是被气到了,一直就憋着气,不再作妖,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接出了成都府城门,一路往汉中而去。 却说衍圣公孔尚贤这边,被隆庆帝直接宣召入了京,走沧州,过天津,在通州坐上了通往京师的火车。 一路风尘仆仆,到达京师后,便马不停蹄的直接入宫面见了隆庆帝,他来时,正值内阁入宫商议国政,孔尚贤只得在乾清宫外候着,等待隆庆帝的召见。 乾清宫内,隆庆帝正听着底下阁臣赵贞吉的讲述,对于先前高拱提出的,移封藩王前往倭国九州地就藩之事,进行反驳。 “陛下,藩王者,乃是陛下之助力,也是陛下之掣肘,用之善处,则为助,用之不善,则为肘腋。” “倭国九州之地,征倭都督府虽以攻取下大半,然倭国之民,民智未开,不识体统,不知有陛下,贸然移封藩王过处,恐日后,倭国之民只知藩王而不知陛下您啊!” “若将来藩王之子孙,心生不敬之心,有不臣之意,则恐再起刀兵,如此,于我大明不利也,还是应派遣官员前往治理,才是正道!” 朱翊釴坐在隆庆帝御案旁的书案上,也静静听着赵贞吉的话,赵贞吉的话,在朱翊釴看来,也并非就是为了反高拱而反,他还是依据实际情况而说。 高拱则是想将现在大明各地的藩王,给直接一键清除,全都给弄倭国上去,甚至高拱还在给隆庆帝的奏疏中提及,必要时候,甚至可以将朝鲜王也给移过去。 空缺出来的朝鲜王位,将来陛下您的两个皇子,也就不用就藩太远,可以直接封过去,到时朝鲜之地,我大明控制起来,也方便不是。 说真的,隆庆帝还真就动了心,他现在有三个儿子,一个是朱翊釴,将来必定是继位大统,剩下的一个七岁朱翊钧,一个三岁朱翊鏐,全都是隆庆帝的心头宝。 要让他这两个儿子远远的就藩,隆庆帝还真有点舍不得,尤其是小儿子朱翊鏐,隆庆帝时常去李贵妃处看望,疼爱的紧。 但赵贞吉却认为,不可,藩王们现在说是在藩地就藩,其实就是被圈禁了起来一样,在大明国内,全都是监使他们的官员,这些藩王自然是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可一旦出了大明,到了倭国后,那些倭人可不像大明人这般,会帮着朝廷监使这些藩王,一旦有个别狼子野心的挑拨,撺掇着藩王造反自立,那大明到时还得打一场统一战不成。 在赵贞吉这些守旧派看来,一切以稳为主,不要乱改,就是最大的善政,变法,就意味着变动,变动就是不确定性增加。 对于喜欢以稳为主的守旧派来说,不确定性增加,对他们维持平衡来说,极为的不利。 而高拱则讨厌赵贞吉的思旧,一成不变的老生常谈,在高拱看来,只有将大明境内的所有藩王,给全部扔到外面去,逼着他们去学周天子分封诸国时那样,自己的国家,需要自己去治理完善。 让这些藩王成为大明的马前卒,不断地去开垦蛮荒之地,为大明皇帝开疆扩土,才是这些藩王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这一点,就连远在南直隶的海瑞,隆庆帝密旨询问其时,海瑞也是赞同高学士的,在海瑞看来,太祖时分九大塞王,为的就是要这些塞王,为皇帝守边固土。 守土只是职责,若能开疆,那便是这些塞王的功劳了,若不是出了靖难,各个塞王实力具在,大明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文恬武嬉。 要是秦晋几王军权依旧在,也不至于出现土木堡之变,这个大明之耻,堪比北宋靖康之乱。 宋有肉羊皇帝,明有叫门天子,真是一时喻亮! 朱翊釴其实是赞同将这些藩王给移封出去的,在朱翊釴看来,与其让这些朱明的宗室们,在封地上混吃等死,不如发挥点他们的余热。 学一学周天子,让这些藩王直接出去,到倭国,到吕宋,到旧港去,好好的宣扬一下皇明教化,教教这些蛮夷土人,什么是儒家经典。 就算朱翊釴以后子孙不着调,海外的藩王也能很好的拱卫住大明的本土,不使大明本土遭受战火的波及。 且,藩王到了地方之后,只因是自己的封地,必然全力治理,传播儒家文化,全面进行大明化,这样,朱翊釴也省却了一些心思,去治理这些蛮夷之地。 只要做到,大明境内无有一封国,而藩王拱卫大明本土,这东亚,就是大明说了算数。 第309章 海外之争论(一) “赵学士之言,老夫不敢苟同,不可凡是皆因噎废食,”高拱出声再次反驳道,“自夏商周以降,夏桀出而商汤起,暴纣现而武王降,天子无德而虐百姓,便是将各自宗室拘泥于国都,又有何作为!” “反之,周室以诸侯而镇天下,致使周天子扩疆万里,虽天下不义之战四起,皆是周室天子不知威不可测,兵不可轻起,肆意欺辱诸侯,致使繻葛一战,周天子威严扫地!” “陛下,若您之后世之孙,不知史,不用史,便是将诸王皆圈禁于内,天下便能安乎!” “不能!” 隆庆帝直接了当的回答了高拱的提问,他隆庆帝可是数位大儒手下的三好学生,才学上虽不能说顶尖,但皇家教育下出来的皇帝,学识上虽比不过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状元们。 比上不足,比下那些个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后世子孙,若无建树,陛下及皇太子殿下,就是将康庄大道铺平,也难以弥补出现些差错。” “秦始皇以为万事皆备,罢天下刀兵,绝塞天下要道,秦依旧二世而亡,此乃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能阻挡。” “还需修养德政,使民得以存续,则国富民强之际,国家安有内乱之忧!” “先生所言极是,”隆庆帝一副受教了的表情,郑重点头。 但赵贞吉却不干了,你高拱说的好听,什么修养德政,那你让这些个藩王到海外,便是修养德政了! “陛下,臣以为,高首辅之言,乃是颠倒曲直之言,”赵贞吉直接出声对隆庆帝拱手道,“藩王岂能脱离掌控,而养虎为患,远居于海外,则必为后世子孙埋下祸患!” “便是残暴如嬴政,亦知晓,需全国郡县而国家一统,方可使国家如臂指使,海外之地,更应该由朝廷派遣流官管控,才能更好的稳固住这些飞地。” “赵学士此言差矣!” 陈志拱手出声道,“国家之大,消息传递非是两三日便可全国通达,便是我皇明驿站修建之齐备,也不敢言陛下之旨意从乾清宫出,两三日便能到达南直隶。” “汉高祖草创汉室,而依旧郡国并行,不学秦之全国郡县一统,便是汉高祖知晓,消息传递之滞后,非是朝廷所能鞭及。” “我皇明太祖,也是深知,九边之重,故而,皇明创立之处,太祖封九塞王,亦是同汉室之处类同!” “志敢问于赵学士,在你看来,海外之地,将来是否为我大明之所有!” “这是自然!” “若能施行藩王总督两制,而使海外之地,久固于我大明,又何怕将来,那些藩王子孙造反!” “且纵使大明内陆有变,这些海外藩王,亦可以起兵勤王,”陈志说到这,看向隆庆帝,“南海之地,皆是两三熟之地,我大明若不能牢牢掌握,后世子孙,必埋怨于我等!” “如今我大明,地产而难以养民,民多而杂乱,正是可以将藩王迁移出去,将流民归置于海外,彻底的将海外之地占据消化。” 李春芳听着两拨人在那争论,他则如同旁观者般,站在一旁,权衡着利弊,思考着,隆庆帝是更愿意接受哪一方的言论。 在李春芳看来,将藩王迁移出去,有利也有弊,利是将各地的藩王名下所占据之王庄,全部收归朝廷,重新分配给那些失地的百姓,解决了流民不断增多,朝廷税赋不振的困境。 而弊,则是较为的长久才能显现出来,现在的这些个藩王,到了海外,虽然有总督监使,但难保,那些个藩王子孙财力积蓄足够后,贿赂及勾结地方总督,将藩国给割据化。 毕竟海外之地,朝廷就是知道有变,也是鞭长莫及,一两年内,怕是很难有所作为,这就会使得那些造反的藩王,彻底的做大,吞并掉周边的其他藩王,形成一股大的势力,对抗朝廷。 这是李春芳所担忧的,但他不粘锅一个,自然是不会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开口说出来的。 且这个隐患,没有一两代人,怕是很难暴雷,要是大明以后的皇帝,出现一两个昏庸的,对海外的藩王压制力减弱,那这个隐患,可能就会成为个大麻烦。 至于那些百姓,出了海,在海外有了恒产之后,自然是向着藩王说话,几代人下来,与内陆的家族往来少了之后,关系上自然就淡了。 这时候,藩王造反,说不得这些想要进身的海外百姓,还真能让海外藩王一呼百应起来反抗朝廷。 陈以勤显然也是看出来了,但他不像李春芳这般的油滑,自然是直接开口道,“陛下,老臣认为,高首辅及陈次辅之言,不可偏听!” “哦,陈先生有何谏言,可教朕!” “陛下,各位阁臣,需知南海每年台风不断,交通海运,本就不便,若将藩王尽皆移封海外,立成各个藩国,每年需有三成时日,不可往来。” “若藩王与总督勾结,在地方做大,为之奈何!” “对,”赵贞吉听到陈以勤的帮话,也是开口道,“总督之人,远离朝廷管辖,是忠是奸,皆看人品,然人品最是难过权财,如何避免!” “天下如今,多少官吏,皆倒在了权财之上,试问高首辅,陈次辅,天下又有几个海瑞海总督这般的清廉官吏,尽心为公!” “还是臣之提议,最是稳妥,派遣流官管辖,纵使有贪官污吏,也是直接罢免便可,不至于尾大不掉!” 赵贞吉和陈以勤的话,让隆庆帝再次的深思起来,内心开始权衡,隆庆帝这个人,最是能听人劝。 只要你说得在理,他便能静下心来深思,你说的到底是对是错,显然赵贞吉和陈以勤的话,说到了隆庆帝的内心了。 他毕竟是大明现在的皇帝,对待这些藩王,大明皇帝自从永乐帝靖难功成之后,便加倍的提防这些地方的藩王。 藩王出海,就等同于脱离了他这个皇帝的掌控,这对于隆庆帝这个大明皇帝来说,是极为危险的。 第310章 海外之争论(二) 毕竟有了前车之鉴后,后来者是有了历史依据可循的,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彻底的将李唐的皇家亲情彻底的葬送。 而朱棣的靖难功成,则是给了大明其他藩王,树立了一个有利的榜样,远得不说,便说正德时期,宁王之乱,便是有力的佐证。 这些藩王,表面上臣服于皇帝,可内心里的小九九,谁又能真正得知,便是这些藩王不停的兼并地方土地,在隆庆帝这个皇帝看来,就是有谋反的嫌疑。 你不谋反,为何不断地兼并田地,还不是在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好再来一次‘靖难’,喊一次‘清君侧’! 虽然看这些个藩王不爽,但隆庆帝也知道,大明不能彻底的削藩,不是说朝臣会反对,而是为了长久计,不能这般的做。 朝臣们那是巴不得隆庆帝直接一道谕旨下去,将全大明的皇明宗室,给全部削为庶民,那样,骑在他们头上的大山便要倒一座了。 可隆庆帝真敢这么做,那那些个勋贵,就得起别样的心思了,毕竟藩王宗室,乃是你朱家自己人,你隆庆帝对待自己人都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 那我们这些跟随太祖成祖打天下的勋贵们,还不知将来,你老朱家会如何的对待我们。 只要这些藩王们还存在一天,这些勋贵们,便是目前全大明最坚定的保皇派,皆因为只要大明还存在一天,他们勋贵的地位就无人可撼动分毫。 除非那些个勋贵自己作死,那另当别论不说。 流水的大臣,铁打的勋贵,可不是说说的,大臣们虽目前来说,还能压制住他们这些勋贵,可在大明初期,这些勋贵们的家祖,那个不是在朝堂上跺跺脚都能让人一震的主。 现在隆庆帝登基后,兵事频生,这些勋贵可算是看到了,他们再次发光的时机将要到来了,大臣们自然也是极力的争夺话语权。 在朱翊釴看来,赵贞吉提出的流官管辖海外,与高拱提出的藩王总督两制,其实就是文臣与勋贵间的权力争夺而已。 文臣们要的是你勋贵将地方打下来后,直接脱手,将管辖权直接过渡给他们文臣来治理,以后这一切,与你们勋贵无关。 而高拱则是认为,将藩王移封出去,在派遣得力总督协助治理地方,是双保险的,在高拱看来,仅靠文臣去治理,才是最不稳妥的。 这些文臣,本事不大,但圈钱的手段却是十足,将这些海外之地交给他们,打下来啥样,可能等个几任官员任期过后,这些海外之地,还依旧是那个鸟样。 但藩王则不同,毕竟这些海外之地,以后就是他的封国,自然是要好生发展,才能让他以后声色犬马的花销。 而派遣总督过去,即是监督藩王不让其生出非分之想,又能监管地方税赋收取,不使藩王瞒报,而让朝廷税赋受损,两全其美之策。 朱翊釴自然是认同高拱的政策的,他跟隆庆帝不同,他只要将火铳等制造牢牢的掌握在手中,这些分封海外的藩王,就算是造反,也翻不起任何的浪花来,威胁到朝廷。 顶天就是南洋藩国造反,朱翊釴就不信,等到他的铁甲舰出来后,这些藩王,还敢在巨炮之下,造大明皇帝的反。 全都是海岛,十几艘战舰一寸寸的犁过去,明军再一登岸清扫,你就是有再逆天的谋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也得给我卧着。 便是诸葛再世,面对栓动火铳,重连发铳,大口径火炮,强而有力的战舰,也得乖乖的说一声:吾皇万岁,大明万胜! 朱翊釴有未来的眼光,他内心的发展大计,以后大明是什么样,只有他知道,隆庆帝会担忧,是人之常情,毕竟隆庆帝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父皇,儿臣以为,高先生与陈师傅之言论,最是合适不过,”朱翊釴开口道,望向在场众人,“诸位阁老,且听孤一言。” “昔日,我太祖皇帝,设九塞王,为的是防范蒙元余孽死灰复燃,成祖皇帝收归各藩王之兵权,不得已数次御驾北伐!” “今我大明元气渐复,河套之地已光复,蒙元鞑靼已无有威胁我大明之能力,便是小寇小掠,也不过是些芥蒂,不足为虑。” 朱翊釴在上边说着,底下的六个阁臣皆静静的听着,面上表情都很平静。 “陆上不足为虑,然海上,却是要重新防范起来,各位需知,我大明海岸极长,若各处设海防,则耗费之需甚多,吃力不讨好。” “不如直接扩张出去,将海防设置到那些海岛之上,便如同长城烽火台般,先行拦截那些对我大明心怀不轨的红毛番鬼。” “倭国是一定要除国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便是没有嘉靖时倭寇之乱,也定要将其拿下。” “皆因孤深知,攻于敌国,伤在彼国,而我大明便可太平,攻在大明,伤我百姓,则我大明便不得安宁!” “红毛番鬼,掠夺成性,最是蛮夷,若比肩倭人,则红毛番与之类同,皆是残暴成性,强盗寇,弱卑俯,一旦我大明有一丝虚弱,这些倭人与红毛番,必定趁虚而入,祸害我大明百姓。” “故而,需将南洋之地,彻底的掌握在我大明手中,往来之远,若派遣流官,恐难以掌握大局,作出决断,故而,儿臣认为,还是需将各藩王移封海外才稳妥!” 隆庆帝深深的叹了口气,唉声道,“太子既然这般说,那便让礼部商议着,该让何藩移封前往倭国!” 隆庆帝知道自己这个太子的性格,那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一定不择手段的要达成的主,他现在还在位,虽可以直接反对,但等到太子登基,朱翊釴还是会翻旧账。 与其以后朱翊釴登基为皇帝后,再去翻旧账,多费些功夫,隆庆帝不如直接应下来,全力的支持朱翊釴。 在隆庆帝看来,朱翊釴的一些想法,全都在施行后,一一照应了,大明如今在他的提议下,蒸蒸日上,隆庆帝自然看在眼中。 第311章 谁去倭国吃螃蟹 “太子既然这般说,那便让礼部商议着,该让何藩先行前往倭国九州之地!” 隆庆帝的话一说出,就代表着这件事算是确定了下来了,只要礼部商议出合适的藩王后,司礼监一用印,立马就能派遣出京的队伍,将藩王给‘礼送’到京。 至于那些个被选定的藩王,愿不愿意前往倭国就藩,那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大明皇帝陛下谕旨一下,不去,绑也给你绑过去。 陈以勤这会听了隆庆帝的话,头都有点儿大了,这三年来,隆庆帝登基之后的一些动作实在是太多了,搞得陈以勤都有点儿招架不住。 先是搞什么祭祀太祖及慈高皇后的酎金,接着就是三代出服,将那些个宗室全都给削了爵,那些代王一系的宗室,一些不忿的,都骂开了。 宗室也有贫富之分,就跟地主家分家产般,长子自然是能得到多的遗产的,那些个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人家有郡王老爹的赐田收租过活,本身就不靠朝廷这三瓜两枣的岁禄。 他们要的是辅国将军这个宗室封爵,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让那些地方官员忌惮于他们,不敢随意的抓捕他们那些个犯罪的家奴。 但现在这些奉国中尉一闹,将他们这些在中层的宗室给一杆子全扫倒,可就把这些原本醉生梦死的中层宗室给惹恼了。 那些原本就是底层的奉国中尉们,他们原本就吃不上朝廷那份岁禄,又被身份束缚,活得那叫一个憋屈,现在好了,朝廷直接一纸圣旨下来,他们算是得到了解放了。 会耕种的,直接就去那些个地主家谋生,原本就在王府谋生的,也开始计量着是否让自家的子弟考取功名,尤其是山西现在新法施行,各地的按察所大肆的招募公人入职。 现在礼部的压力是很大的,各地那些出服的宗室,开始闹将起来,要求礼部帮忙将他们过去那些年朝廷拖欠的岁禄补齐,不然他们就算是出服了,也要乞讨着上京师,到登闻鼓那敲上一敲。 陈以勤这个礼部尚书这些天,就被不断递交上来的宗室文书给搅的白头发都多长了许多,左右侍郎又不敢作主,只得他这个尚书来顶这个雷。 隆庆帝什么人,那是一毛不拔的主,听了陈以勤的上奏,直接眉头就是一皱,要钱没有,朕都穷得每日裁剪一菜了,哪里有那般多钱去补齐过去他老爹嘉靖欠下的债。 陈以勤没办法,又找上了陈志这个户部尚书,陈志直接头摇得跟拨浪鼓,“户部那里有多余的银钱,去贴补过去的亏空,这些都是些陈年旧账,那里是能一下子就理清的。” “暂且先拖欠些时日,待户部这边腾些银钱出来,就给他们补齐。” 没办法,陈以勤直接祭出大明官场常用招式:装死! 不再管那些上书的出服宗室,将他们给直接晾在一边不去搭理,还真就有头铁的,直接要饭乞讨到了京师,一纸状纸直接告到了都察院。 都察院都御史陈瓒是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与海瑞并称为‘陈铁海石’,一个陈铁面,一个海顽石,全都是一心为公的,可不管你礼部的苦楚。 陈瓒当天就接下了这个出服宗室的状纸,直接派遣御史前往大同府,彻查收集证据后,回来立马就将礼部及户部给直接告上了大理院。 这会官司还在扯皮,礼部那是一口一个没钱,户部那是一口一个先欠着没钱,都打算能拖就拖,最后没办法,直接就被大理院给上报给了隆庆帝。 大理院的意思也很明确,皇帝你打算搞新法,现在我大理院作为全大明最高一级的执法机构,在证据明确,原告确实是被礼部和户部拖欠了这么久的岁禄,现在他们这两个部门赖账不还钱。 你是皇帝,你说这法,他还变不变,我大理院以后说话,判案断决还能不能被人信服,就看隆庆帝你这次怎么打算。 这也就是为什么,今日乾清宫内,隆庆帝会突然将内阁几位阁臣给叫过来,突然商议藩王海外就藩的原因。 隆庆帝这个死扣,那是半点钱都不想从自己的内帑出,他就想吃大户,将那些富裕的藩王给移封,将王府内的积蓄给直接拿出来,贴补给那些被出服的宗室。 朱翊釴给他提议的时候,隆庆帝先是大喜,接着在各个阁臣的意见下,又左右飘忽,想这想那的,害怕藩王造反,最后还是朱翊釴直接一锤定音,将这事给定了下来。 现在就是看那个藩王肥点,能直接宰了,喂养给那些出服的宗室,代王算是不行了,本身就是穷的叮当响,割了他,隆庆帝还得倒贴些进去,直接就被无视。 肃王,那就更不行了,这位肃王,要论全大明的诸王中,谁过得最惨,这位当属头名,且前任肃王嘉靖四十三年就薨了,也是个无后,正苦恼于让何人接任呢。 现在王府事务全交托于前任肃王之从父朱缙烠之手,礼部找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又认为朱缙烠乃是堂叔身份,没有侄子薨而叔叔进位的先例,故而不肯。 沈王,凡是山西境内的那些个藩王,全都是穷得叮当响的,这个割了,隆庆帝算了笔帐,他还是倒贴,略过。 周王,这个王系,算是皇明宗室内,开枝散叶最为大的一脉了,文学素养最高的一支了,隆庆帝直接就将其列入考察范围。 楚王,与蜀藩一样,坐拥江汉平原,王庄数万倾,大明老藩了,老有钱了。 隆庆帝一翻宗卷,得了,就你楚王了,谁来都没你楚藩钱多,能补贴朕的了,蜀藩已经被隆庆帝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吃进嘴里的,隆庆帝是肯定不会吐出来的。 加上楚藩风评不好,嘉靖朝时又出现的骇人听闻的子弑父案,震惊朝野,大臣们对楚藩的印象普遍不好,动他,隆庆帝内心没有一点的负担。 第312章 丑闻 说楚藩子弑父案之影响,可谓是整个大明朝立国以来,最骇人听闻的一件大事。 起因不过是因为一个乐姬,因生得美貌,时楚王于端午时赏阅龙舟竞渡,席间命其作陪,楚世子见色起意,又旧态复发,想一试芳泽。 为何说旧态复发,皆因为,楚世子自幼被惯得乖张狭疵,长大之后,常与王府内下人樊鸾等人流连狎比,性恶淫,生冷不忌之徒。 楚王新纳了一宫人,姿色艳丽,婀娜多姿,楚世子初一见,便心痒难耐,欲得之而不得,其门下走狗樊鸾与小内侍陶元儿等人,便显出计谋,诓骗宫人前往楚世子住处,二人遂烝之。 此事被楚王妃得知后,大惊,立马告知给了楚王知晓,楚王大怒,命人直接将楚世子身边的小内侍数人直接杖毙。 亲信樊鸾被杖四十,直接囚禁于王府马厩,宫人被直接幽禁于北院,只半月便因病不治而亡。 楚世子被禁足期间,得知了楚王的种种行为之后,怨恨在心。 楚世子于端午席上见过之后,便念念不忘此乐姬,而楚王也有意将此女收入王府,楚世子知道后,着急火燎。 期间,楚王妃父病重,被禁足不能出王府的楚世子得以出门探视外祖,世子之亲信暗中布置,将乐姬再次诓骗来自宅,供楚世子淫乐。 事后,还将乐姬偷摸接入王府,安置与其居所内,每日玩乐,不料事泄,楚王再次大怒,欲将为世子布置之亲信杖毙,那亲信为活命,慌称楚王欲废世子,另立他子为世子位。 楚世子信以为真,听信了亲信的话,欲将其父楚王‘诛灭’,“自成楚王,无人可阻世子纳娶,何必屈身于他人之下!” 说人狂有天收,这楚世子便与亲信密谋,正月上元节时,以谢罪之由,邀楚王入席,打算直接将楚王鸩杀,再谎报病发。 楚王携弟武冈王同赴宴,世子为不使事泄,将叔父别席于西院,便将下了料的菜席端上,谁知楚王是个挑剔的,不满世子之宴席菜色,大怒,便欲走人。 楚世子密谋多日,如何肯便这般让楚王出走,直接掷杯为号,亲信尽出,楚王大惊,直接奔出房门,被世子之亲信锤杀于院中。 楚世子见父死,还不解恨,命人拿来鞭子,将楚王之尸吊起,鞭挞数十下,方才解恨,于别院的武冈王得知后,立马奔来,欲解救其兄。 来到院内,见其王兄血流满面,王袍被鞭挞成条形,大怒,上前就要去争抢楚世子手中之鞭,“汝这禽兽,竟敢弑王杀父,简直忤逆纲常!” 说完就要去抢下楚王尸身,被一旁的帮凶亲信一仗打中肋部,郡王护卫急忙将其护送逃往别堂,其余赶来的楚王护卫,闻听楚王被弑,大惊失色,奔走出院,登高大呼事变! 随即王府护卫将各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并命人缒城而下,急切往武昌巡抚衙门告变。 这时,楚世子这才惊恐,急忙让人将楚王尸身放下,几人抬着就往楚王寝室而去,欲直接入殓,并谎报突发中风而亡。 楚王妃见楚王这般惨状,哭骂道,“禽兽之径,你父王不短你吃食衣穿半分,你如何可作这般事!” 武昌巡抚及按察所得知楚王府事变后,不敢隐瞒,立刻快马加鞭直接抵京师上报给嘉靖帝知晓。 楚世子知道后,欲截停信使而不得,立马也上疏奏辩,并威胁王府指挥,书办官等人为其作伪证,要挟崇阳王等宗亲为保人,重金贿赂王府承奉太监王宪为其作保,以楚王中风暴毙为由,上疏嘉靖帝知晓。 嘉靖帝是什么人,哪里不知道楚世子的诡计,武昌巡抚衙门与楚王府之奏疏一前一后到京,内中又各自说辞不同,加上武昌锦衣卫处回报,及通山王上奏,确定楚王被弑杀之事后。 嘉靖帝震怒,急令司礼监太监,锦衣卫指挥使及刑部左侍郎等人速速赶往武昌,又令湖广巡按及巡抚带兵突进王府,捉拿审问。 武冈王得救之后,将事情来龙一说,证实了通山王所奏之事属实,坐实了楚世子弑父之大逆不道之事实。 楚世子朱英燿直接被囚车送往京师,当年九月到京后,嘉靖帝诏告太庙,向列祖列宗阐明朱英燿之累累罪行后,下旨革除其宗室之名,拉到西市,斩首后,焚尸扬灰! 按明太祖训,宗室谋大逆,亦止赐自尽,焚其尸! 嘉靖帝却一反常态,直接下令,将其当众斩首,随后焚尸直接扬灰,可见嘉靖帝对此事的厌恶,对于弑父之谋逆之严惩。 其余被押送入京,参与围杀楚王的三十四人,皆判凌迟,王府长史,王府承奉太监数人,皆判斩立决。 为朱英燿作伪保的崇阳王等宗室,被嘉靖帝下旨申饬,革除岁禄三成,奖励武冈王及通山王银五十两,玄黄彩币四表里,以为嘉奖之。 至于乐姬之人,武昌巡抚衙门下令,以色媚主,当庭杖责一百! 这件轰动全大明的楚王子弑父案,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让皇明宗室脸面尽失,嘉靖帝为此,下旨申饬了许多乖张玩虐的闲散宗室。 命各个府县严查宗室不法之事,倒也趁机整治了许多过去嚣张跋扈的宗室子弟,让他们老实了些时日。 自此,嘉靖帝对楚王一系,便厌恶非常,对楚王被弑之事,敏感异常,宫中敢有非议者,皆杖毙。 同时,嘉靖帝也感楚王一事,堂堂大明藩王,竟在王府内被人锤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加上他自己也经历过‘壬寅宫变’,性格越发多疑,自此长居于西苑,开始潜心修道。 他之所以将朱英燿斩首,焚尸扬灰,恐怕内中,也夹带着嘉靖帝自己的个人情绪在其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故而,隆庆帝即便现在就将楚王移封海外,朝中大臣,想必反对之声也寥寥无几。 皆因为,便是大臣们,也羞于提及此事。 第313章 圣人之后 乾清宫外,等候诏见的衍圣公孔尚贤,听着殿内不时传出的言语声,只听得只言片语,便让孔尚贤惊得内心一阵悸动。 朝廷征伐倭国,这一件事,在大明上层圈子内人人皆知,便是市井上的一些百姓,在听取了些豪门勋贵出外采买的仆人言语,也知道,大明在倭国大杀四方,屠得那些个倭寇血淋。 但打下了倭国后,以孔尚贤对待大明朝廷的一些作为来看,无非就是派遣些官员过去那边,以宣扬教化之名,进行统治。 但乾清宫内的君臣奏对,却让孔尚贤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藩王要下海,就藩海外,这可关乎皇明宗室未来去向的关键。 一旦藩王出海,那大明可就是正式的踏出扩张的脚步了,在衍圣公府看来,大明应不伐不义之战,不征无义之国! 但随着小琉球内附,加上新法带来的短暂税赋充盈收入,才登基三年的隆庆帝,便显现出强大的扩张欲望,这让孔尚贤很是担忧。 不说历史上穷兵黩武之人的惨重下场,便是正统朝后,大明都险些国都沦陷,要不是于少保力挽狂澜,恐怕他衍圣公府又得将降表再写一份了。 儒家的耕读文化,遇上安稳的时代,那可是最能抚慰人心的手段,但一旦世道崩坏,那儒家之人,便要自动被排挤出圈去。 就像现在的大明,新法之后,竟然将兵权与政权切割开来,文官不再直接或间接的指挥军队,而是让那些个武夫,直接治理,这简直就是倒施逆行。 没有文官参与的军队,竟然还能取得这般多的胜利,这让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开始着急了起来。 一些人更是找到了在曲阜的衍圣公孔尚贤,希望他能出面,上奏给隆庆帝,请求隆庆帝为大局着想,不要将文官排挤出兵权的序列之外。 孔尚贤虽只有二十多岁年纪,但为人处事上,也是极为的老道,自然明白这些个大臣内心的想法,无非是隆庆帝不待见他们,不再让他们参与到大明的军队建设当中来。 故而他们害怕隆庆帝彻底的掌握军权,一旦隆庆帝将军权牢牢掌握住之后,现在虽才两京三省进行新法施行,但源源不断的银钱收入,让这些大臣们眼热不已。 贪不到,而国库内却又堆积成山的银钱,让这些大明蛀虫们开始生起了别样的心思来。 首先就是开始有意识的针对户部尚书陈志,皆因为,户部现在对待其余五部拨款,吝啬而又繁琐不说,常常需要他们这些申请银钱的官员备足资料,户部才审核。 审核上还经常性的卡这些部门的脖子,故而,这些个大臣们开始暗中搜罗陈志的一些罪证,就连远在潮州府老家的陈志家族,都有人前往探查。 企图通过家族入手,陷害陈志,但这一切,全都是徒劳,因为皇帝想要保一个大臣的时候,你就是将证据摆在明面上,皇帝都能睁着眼说网开一面,下不为例。 一旦厌恶一个大臣,就是你今日上朝,先迈了右脚,都是错,咳嗽一声都算君前失仪。 家天下,一人独断乾纲! 就在孔尚贤还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乾清宫殿大门被缓缓由内打开,高拱率先迈步,意气风发走了出来。 后头跟随的次辅陈志,笑眯眯的看向呆立一边的孔尚贤,原本还想说两句,但见孔尚贤这般模样,也就熄了客套的意思,只是浅浅一笑,便直接走远。 倒是赵贞吉想要上前打声招呼,谁知殿内跟随而出的太监陈洪,先赵贞吉一步,来到孔尚贤面前,小声开口道,“衍圣公,皇爷有诏,还请入殿觐见!” 孔尚贤顿时清醒过来,见面前笑着看向他的太监陈洪,连忙点了下头,扶正自己的乌纱,整理了下衣袍后,便小步跟随在陈洪身后,跨步入了乾清宫内。 赵贞吉只得讪讪一笑,收回目光,跟随内阁其余阁臣一道,出了乾清门。 乾清宫内,衍圣公孔尚贤脚步轻微,仪态端正的上前,躬身作揖朝隆庆帝大礼道,“臣衍圣公尚贤,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拜见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衍圣公免礼,”隆庆帝端坐御案之后,虚手一抬,“来人,看座!” “谢陛下!” 孔尚贤小心就坐,谨慎的半坐在圆凳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静等隆庆帝开口说话。 “衍圣公一路从曲阜过来,可还算顺利?” “回陛下,臣一路过来,乘舟驾车,倒也顺利,如今国泰民安,必无强人为难于臣,”孔尚贤老实板正回答隆庆帝的提问。 “可有路过天津州!” “回陛下,臣路过天津州,如今之天津,海贸商业发达,港口海船云集之处,帆海连结,望之令人感叹!” “朕听闻,衍圣公府,也派遣了管事,在海贸区内经营了些产业!” 孔尚贤立马精神高度紧张起来,但表面上还是一脸的沉静,显得不慌不忙的回答隆庆帝的询问,“回陛下,不过是旁支子弟见海贸繁盛,想着做些海贸生意,贴补下家用而已。” 孔尚贤怎么可能会自己直接派人参与商贾之事,在明面上,他孔尚贤作为现任的衍圣公,还得明着唾弃那些只为私利,而不顾道德廉耻的商贾呢。 怎么能被人抓住把柄,反过来嘲笑他堂堂圣人之后,也做这些个商贾低贱事。 钱得赚,但不能让人知道他衍圣公府在赚,完了还得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对那些商贾进行一下批判,说一句世风日下,道德不存才行。 毕竟圣人之后嘛,脸面上还需维护一下的,不能落了圣人之后的架子不是。 至于有人胆敢公开‘非议’他衍圣公的名节,天下自然有儒家之人出来,为他衍圣公摇旗呐喊。 堂堂圣人之后,岂是你等,能够非议的,你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圣人之后的事,能叫买卖吗! 那叫贴补家用。 圣人之后的事,能叫兼并田地吗! 那叫维持家风! 圣人之后,兼并你等之田地,是看得起你。 不要不知好歹! 第314章 来了就别回去了 “哦,原来是为了贴补家用,”朱翊釴笑着开口道,“不过也无需这般的小心,只要没有官身在职,做些买卖什么的,朝廷也不会去追究什么。” “何况,还是旁系,您说是,”说完,朱翊釴看向正位的隆庆帝。 隆庆帝嗯的点了下头,敢作就敢当,这点,衍圣公府,作得着实不入他隆庆的法眼,他隆庆帝,就敢光明正大的站在大朝会上说。 他隆庆就是要赚钱,就是要收商税,就是要大练新军。 这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明眼人都知道的事,遮掩来遮掩去的,让人笑话不说你敢做不敢当。 再说,就是笑话,又能如何,钱都入了他隆庆帝的内帑,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全都是狗屁,管你怎么说,没钱,再多的称赞,能强国吗! 大臣们总是想着劝谏他隆庆帝,说什么陛下,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可看得过重,当修养德行,使民向善,不可误导百姓,皆取向黄白之物。 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朕辛辛苦苦为了这大明,日理万机的,赚点内帑银钱怎么了。 “殿下您说的是,然诗书礼乐,乃是我圣人一脉之根本,臣回去之后,定然责令其人,不可再作出有损圣人之德行事样来!” “定将这商贾之事,彻停,衍圣公府,定不能从事贱业,有辱斯文之事!” 孔尚贤听了隆庆帝父子俩的话,还以为是隆庆帝不满他衍圣公府,作为圣人之后,竟作出有辱门风的事情。 立马就果断断腕,声称回去,就立刻停了在天津商贸区内的海贸生意,不能作出有辱圣人的事来,被全天下的士人痛骂。 但朱翊釴哪里肯就这么让孔尚贤回曲阜,你来了,就别想这么轻易的就回去,现在张居正正在山东施行一条新法,首要打击目标,就是你衍圣公府。 难道还让你回去坐镇全局,跟张居正掰手腕子不成。 “爱卿,无需这般着急,”隆庆帝连忙安抚住孔尚贤,“朕过些时日,便要祭孔圣,到时你作为圣人之后,还的为朕分飨呢!” “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 孔尚贤连忙作出诚惶诚恐样来,直接站起身来,再次对着隆庆帝大礼一拱手,隆庆帝压了压手,让孔尚贤先坐下后,再说道,“朕有意添设一个至圣先师祭祀官,打算让衍圣公你亲自担任!” “这!” 听了隆庆帝的话,孔尚贤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说话回答,若是不应下,他堂堂圣人之后,竟敢推辞,传出去,非被人说不孝不可。 但若是应下,孔尚贤不知隆庆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贸然答应,怕到时反悔来不及,且皇帝金口玉言之下,你敢反悔,便是欺君大罪。 这一条阳谋之计,是朱翊釴给隆庆帝提出的,为的就是彻底的将以后的衍圣公,给牢牢的捆绑在京师城内。 用一个五品的至圣先师祭祀官,换你衍圣公后代世世居留京师,彻底的将衍圣公与曲阜孔庙切割开。 你曲阜孔家,抱着孔夫子的大名,吃了多少辈人的红利,在曲阜兼并了多少田地,现在是时候大出血,回馈给曲阜的百姓了。 不仅你孔尚贤要当这个祭祀官,就是以后继承了衍圣公爵位的其余孔家人,都得老老实实的来京师居住。 一年一祭,保证让你出不了京师半步,至于曲阜城的那些田地,以及衍圣公府,朱翊釴提议,直接在京城分一套五进的府邸给衍圣公居住就行了。 反正担任了祭祀官之后,衍圣公想回曲阜城,是万万不能的,曲阜城内的原衍圣公府,直接将孔家子弟赶出,将府邸直接收回。 修改一番,朱翊釴提议给隆庆帝,直接修改成为山东学院,名字朱翊釴都想好了,就叫山东政法大学! 至于原先居住在内的那些孔家子孙怎么办,对不起,你找你们孔家族长衍圣公去,这曲阜城内的衍圣公府,是从洪武朝,弘治朝,嘉靖朝不断由朝廷拨款建设而成的。 属于是朝廷公产,可不是你孔家的私产,皇帝让你住,你才能住,皇帝现在让现任衍圣公在京担任至圣先师祭祀官,还在京城赏赐了府邸。 既然衍圣公都不住曲阜了,那曲阜城内的衍圣公府,朝廷直接收回,再利用,修建成为大学堂,供全大明的学子读学,近距离的感受圣人教化,不好吗! 你敢反对,就连孔夫子在世时,都是有教无类,广开德教,你竟然敢公然阻碍儒学传播,简直就是全天下儒学之人的公敌! 作为大明皇帝陛下,对你这种行为,不仅精神上要唾弃,肉体上,更是要进行人道毁灭。 就像夫子诛杀少正卯一样,阻碍儒家经典传播,就是有罪! 将孔家与曲阜切割开来,那孔家在曲阜兼并的那些田地,朱翊釴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田地直接田归原主。 至于有人跳出来说,衍圣公都跑京城去了,曲阜的孔庙,何人前往祭祀。 这不巧了不是,山东政法大学的那些学生,就在隔壁,你别说一年一祭祀了,一个月给你祭祀一次都行。 对于孔子,做点体面的事,朱翊釴不会吝啬。 但给孔家,对不起,大明朝廷不想给,也不能给。 不说降表之事,就单他们在曲阜及济南府周边,兼并及作的恶事,朱翊釴就不能再留这些人居住于衍圣公府内。 再放任他们居住在衍圣公府内,不仅恶心人,还败坏孔子的路人缘,让他们知道,作为孔子的后人,不是免死金牌。 我隆庆帝狠起来,连皇家宗室都削,你孔家,何德何能,敢跟太祖血脉相媲美,削你,朕都嫌晚了。 侵占的田,一亩都别想留,全部发回原主,找不到原主,那就分发给那些无地的流民及百姓。 至于什么算侵占,还不是户部及隆庆帝说了算,说你这是侵占,那就是侵占,不是也必须是! 皇帝的话,就是圣旨! 户部的批文就是大明朝廷的法律证书,敢反对,那就是对抗朝廷! 至于对抗朝廷什么下场! 那就是死! 第315章 大理庭审 孔尚贤被隆庆帝说出的话,给直接干懵了,让他担任祭祀官,这倒没什么,可关键是让他直接留京,那他曲阜城的衍圣公府怎么办。 那些田地祖产怎么办,难道皇帝你给我直接迁移过来京师不成。 但按朝臣间传闻所说,隆庆帝是个出了名的抠门皇帝,要他将曲阜的田地多寡,直接将田册迁移到京师来,怕是想瞎了心。 就这么,孔尚贤迷迷糊糊的就出了乾清宫,一路思索着该如何应对隆庆帝突然提出让他留京,担任祭祀官的法子。 坐上轿子,跟轿夫说了下位置后,孔尚贤就任由着轿夫抬着他前进,也不知走了几条街,行了几里路,突然轿子速度慢了下来,外面人声吵闹的紧。 孔尚贤不悦的掀开轿帘,探头朝外看去,这才发现,大街上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京师的百姓们正围在一衙门前,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孔尚贤叫来随从,开口道,“去问问,为何事,这般聚集吵闹!” “是,”随从立马走上前去,询问门口处的值守黑衣巡捕。 不多时,那随从返回,低声朝轿内的孔尚贤道,“回公爷,这是到了大理院街前了,今日有一桩大案,大理院开审,百姓们都云集在外,打算听堂呢。” “大案,什么大案?” “小的问了那值守的巡捕,说是大兴县黄华坊那边,有一人无故夜入他人宅,被屋主击打后,逃出,倒毙于大街上,被打更的更夫发现,上报给了巡夜的士卒。” “因是出了人命,故而大兴县巡捕房将屋主当场抓捕,案件巡捕房那边拖延了个把月,这才将案情理清,由都察院提起上诉,今日大理院当庭开审。” 孔尚贤不以为然的道,“无故夜入人家,屋主当时打死勿论,乃是我大明律之条文,这屋主并无过错,拘禁他所为何事!” “公爷您有所不知,大兴巡捕房那边上报给都察院的案宗,内中目击证人语焉颠倒,都察院反而是将屋主以故意杀人提诉至大理院!” “简直胡闹,”孔尚贤听了,顿时脸都严肃了起来,“都察院便这般草菅人命不成,明明是入室,反而告屋主故意杀人,视大明律为无物吗!” “本公倒要看看,这大理院,如何审理这案件!” 说完直接就要出轿,随从急忙让轿夫压下轿身,孔尚贤直接就跨步出了软轿,朝大理院走去。 衍圣公府的随从护卫们赶紧上前将围观的百姓分开,好让孔尚贤能够走上前去,守门的巡捕,见了孔尚贤的飞鱼服,吓了一跳,立马拱手给孔尚贤作揖。 “我家公爷,乃是当今衍圣公,圣人之后,还不速速通报你家大老爷知晓,”衍圣公府的护卫上前,趾高气扬的对着那巡捕道。 “公爷您快里边请,小的这就给您去通报!” 外头围观的百姓,听了护卫的话,都小声议论着,头都伸长往前凑去,想看看,圣人之后,当今的衍圣公,到底是不是长的三头六臂。 无奈衍圣公府的护卫们死命的将那些个百姓,往外推却,那些百姓就是跳着脚,也只能是看得见,那穿着飞鱼服的消瘦背影,往大理院内行去。 孔尚贤入了大理院后,被人直接带到了候厅内,好茶伺候着,但就是没有一个官员过来,见他孔尚贤一面。 这让那些个护卫很是气恼,对着那个一旁赔不是的小吏道,“你们大理院的官老爷,好大的架子,我家衍圣公爷来了,却没一人过来招呼,端的好生无礼!” “哎呦,国公爷,您息怒,”小吏陪着笑的朝孔尚贤一拱手道,“非是我大理院无礼,故意怠慢国公爷您,乃是朝廷新法有令,凡大理院之院正,庭审之日,不得见与被审之案外无关之人员。” “您若是昨儿个过来,不招待您,是我们的不是,但今日您过来,也就下吏我今日无需庭审笔录,不然,这会,我也按律,不能跟您相见的!” “这倒是稀奇,若是怕人舞弊,只禁止这庭审当日,也无多大作用不是。” “谁说不是呢,咱这都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的,那来那般多的时间,去寻思着如何去舞弊,国公爷,您说是不是。” “这案件,怎么就将屋主给反告了,死者无故入他人宅,死了也是白死,怎么能黑白颠倒,将无辜之人送上法庭!” “国公爷,您有所不知,这案件,复杂着呢,”小吏凑上前道,“这屋主与那死者,乃是邻居,两人都是认识十多年的了。” “屋主坚持说,不知是何人闯入,故而出手自卫反击,死者被重击后,这才夺门而出,只是伤势过重,倒毙于大街之上,被更夫发现,这才案发。” 孔尚贤点点头,“邻居关系,这要是说不知是何人闯入,确实是说不过去,但仅凭是邻居关系,死者无故入人家门,想必邻里间也是有怨在前!” “这个倒是不知,还得等到时庭上,巡捕房那边的人将证据提交,才能知晓内中隐情,想必都察院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将屋主以故意杀人罪收押的!” “有意思,”孔尚贤听了,觉得这案子倒也有趣的紧,这会倒也不急着走了,便在候厅内喝着茶,等候开庭之时,到时旁听一番。 大理院外的那些个百姓,也是抱着看个究竟的心态,迟迟不肯离开,相较于孔尚贤的好奇,围在外面的百姓,更多的是关切居多。 毕竟,屋主是以自卫反击,在自家屋内打死人的,本来按照大明律判罚,这屋主毛事没有。 但怪就怪在,都察院的那些个官老爷们,在看了案宗后,连夜就将屋主给逮捕入狱,罪名就是故意杀人。 百姓们都传言,是死者家属走了关系,托人将黑颠倒成白,打算屈打成招,将屋主判斩立决,给自家死去的亲人报仇。 在多种版本的传言下,京城内的百姓,越发关注此案。 皆因为,这案件乃是典型的无故入室反击案,若这都得被判死刑,那以后,大明的百姓,面对入室行凶的歹人时,到底是反抗,还是乖乖被杀。 这才是百姓们关注的重点。 第316章 开庭 现在京城内外,谈论最多的两件事,第一就是山西讨饭过来的那些个宗室,直接将户部及礼部给告到了大理院。 要求户部及礼部,必须将过去拖欠他们的岁禄,一次性结清,案件也是拖了很久,虽然报纸上没怎么报道,但百姓们的嘴,就是最好的宣传媒介。 这第二件事,就是这反告罪了,百姓们都同情那个屋主,认为是死者家属走了关系,这才将黑白给完全颠倒了过来。 若真的将屋主给判有罪,那以后,京城及大明其余府县,恐怕入室行凶及盗窃的贼人,要更加的猖狂。 反正你大理院面对着铁一般的证据,都能将这屋主给判成故意杀人,那其他的贼人家属,只要入室被杀了,不就可以依托此案判罚为依据,将杀害了他们的家人的屋主,也给告上地方的大理寺。 那大明律中,关于无故入他人宅者,屋主当时打死勿论这条,就名存实亡了。 百姓们对于这些阴谋论断,可是深信不疑的,事后无论官府如何的补救,但影响坏了,人心也就自然的坏了。 错案一桩只要一出,百姓们内心的天平,便会不自然的开始倾斜,对官府产生不信任感。 所产生的影响,恐怕没几代人纠错,是还原不过来的。 就在百姓们的围观下,紧关着的大理院正门,开始缓缓打开,提着水火棍的衙役们,开始出来,将乱糟糟的百姓们给安抚住,不让他们直接冲进大堂。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穿着绿色官服的大理院院正迈着四方步,从后堂内走出,稳稳的坐上主位,‘啪’的一声惊堂木拍下,将还在说话的百姓们给震了个安静。 庭审开始了,百姓们见大老爷出来了,立马便噤声,主位上的大理院院正郭哲名轻咳一声,“带被告上堂!” 一身褐色囚服,手带镣铐的犯人被两个衙役押着来到大堂上,院正拿起摆在案上的卷宗,开口询问道,“你可是被告王能?” “回大老爷,草民就是王能!” “本官问你,关押期间,巡捕房及狱卒,可有对你动刑?” 王能虽被收押在狱内,身上穿着的囚服,只是脏了些,面上无伤,精气神倒也十足,便听王能回答道,“回大老爷,并未对草民用过刑!” “嗯,好,你且退到一旁,本官到时自会询问于你!” “传都察院判事上堂!” 一个身穿黑色公服的都察院判事,从边上走出,几步上了台阶,来到大堂上,朝院正郭哲名一拱手,朗声道,“都察院判事邱徽见过郭院正!” “嗯,”郭哲名朝他一点头,问道,“关于本案之证据,你可还有要补充提交的?” “回院正,并无再提交之证据!” “好,”郭哲名又朝一旁道,“本案被告之辩护讼师,可曾到庭?” “回院正,”一个穿着青衣长袍,带着头巾,留着短须的男子,抱着几个资料袋,缓缓走上大堂,对着郭哲名躬身道,“学生张散,乃是本案被告之辩护讼师!” “嗯,好,书吏,其余证人,可都到场?” “回大老爷的话,案宗上提及之证人,皆已在堂下候着。” “好!” 听到被告及提诉方,被告讼师和人证都到齐后,郭哲名一拍惊堂木,直接开口道,“本官宣布,黄华坊故意杀人案正式开庭!” “院正,”听到郭哲名宣布开庭,都察院判事邱徽上前翻开手中案宗道,“隆庆三年六月十日,黄华坊北同胡同七座屋主王能,故意将其邻居刘真,用木棍殴打致死,随后拖拽入室,企图以入室反击之名,逃避罪行。” 主位上的郭哲名看着面前的案宗,不住的点头,便听邱徽接着道,“起因是王能与刘真二人,与赌坊处博戏,刘真赢了不下十圆,而王能却输得精光,故而跟刘真相借,被拒,怀恨在心。” “便借着刘真酒醉后,躺倒在离家不远的街口机会,王能从家中取来木棍,打算殴打刘真出气,不料出手过重,将刘真直接殴打致死。” “事后,王能便打算将刘真拖拽进自家屋内,伪装成刘真无故夜入他家门,被王能自己出手反击,失手打死!” “但王能因为惊恐脱力,又逢是在大街上,时有人出没,不敢大张旗鼓,便想着先将刘真尸体拖入小巷,待夜深了再行动。” “不料,被打更的更夫发现了刘真尸体,这才报到了巡捕房,巡捕在了解了事情始末后,先是将王能带回巡捕房看押。” “我都察院在详细查看了巡捕房上交的案宗后,这才提起诉讼,认定王能故意杀人!” “院正,还请人证贾有福上堂!” “传贾有福上堂!” “大老爷,小的贾有福!” “贾有福,你当晚乃是第一报案之人?”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乃是更夫,当夜亥时三刻,小的从灯市大街直接拐入北同胡同,按照小的平日里打更路线,到六座小巷时,被躺地上的刘真尸体直接绊倒。” “小的上前探查,发现刘真满头血迹,仰面倒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小的不敢耽搁,直接就近到了巡捕房报了案!” “嗯,到场之巡捕可在?” “回大老爷,小的李就,乃是当夜带队前往案发现场的小队长。” “本官问你,贾有福之言,可能当真!” “回大老爷话,亥时四刻,更夫贾有福确实慌张入了我巡捕房报案,小的带人前往案发地,发现刘真确实是仰面倒地,后脑被钝器击打所伤。” “小的到时,刘真已断气多时!” 郭哲名将大兴县仵作勘验尸首之证明翻出,仔细的看了起来,随后才抬头道,“被告,本官问你,为何刘真会在入你家门后,被你击打中后脑,而逃离出你家门!” 王能正要开口,被自己的讼师一拦,张散拱手道,“大老爷,学生乃是王能之辩护讼师,由学生来替王能回答可否!” “准了!” “多谢大老爷!” 第317章 冤枉啊 “多谢大老爷!” 讼师张散朝院正一拱手,面朝都察院判事邱徽一笑道,“当夜被告王能,因妻子回访娘家,加上酒后失察,房门并未上闩,微醺躺在榻上,被突然闯入的死者刘能所惊吓到。” “故而才奋起反击,随手抄起木棍一通挥舞,被告王能当时尚且处于微醺状态,其并不能知晓,闯入者乃是其近邻刘真。” “胡乱挥舞之下,并不知击中了闯入者何处,只听得痛叫,然后闯入者这才逃离出房间,被告因体力不支,只追到门口,将房门上闩,这才累挺倒睡!” “大老爷,学生回答完毕!” 张散再一拱手施礼,退回到位置上站定,院正看了看手中的案宗,嗯了一声,便听都察院判事邱徽道,“院正,我有疑问!” “讲!” “被告说,自己喝了酒,但巡捕房询问口录之时,为何被告没有当时便讲出,而是等到了庭审这时,才讲出!” “我认为,被告有说谎行为,且若其提出要证人上庭,恐有伪证之可能,还请院正您能驳回被告提出申请证人上庭的权利!” “提议有效!” “大老爷,学生反对,被告当时乃是醉酒状态,并不能很好回忆当时情况,疏忽之下,才忘了提及,这并非是被告王能故意说谎!” “且被告所要提出上庭之人,其乃是黄华坊酒家掌柜,账本清晰,发票完备,判事言证人会作出伪证,完全就是臆想。” “所以学生反对该提议!” “冤枉啊!大老爷!” 讼师张散的话才说完,王能就突然大嗓门一嚎,大呼自己冤枉,惹得外头观看的那些个百姓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 上位的院正一拍惊堂木,“大堂之上,不得大声喧哗,被告王能,若你再无故咆哮公堂,莫怪本官没事先警告于你!” 讼师张散立马回身瞪了王能一眼,眼神中的意味很明确,不要作无畏的动作和话语,激怒了主审的院正,没你好果子吃! 你丫的,本讼师在这帮你争取权益,你给老子拖后腿是! 在这公堂之上,大理院庭上,凡事都得讲究一个证据,你以为喊几句冤枉,就能脱罪,真惹怒了主审的院正,全都给你驳回了,你不死都难! “辩护讼师,你之反对,成立,将被告提议之证人传唤上堂!” “多谢大老爷!” 话声落,一个矮胖老者,穿着棉布直袍,带着顶裹巾,才上了堂,就朝上位的院正一拱手道,“草民乃是黄华坊大街,徐记掌柜徐春!” “嗯,徐春,在回答本官话语之前,你可知晓,在这大理院庭上作伪证,该当何罪!” “呃,草民不知!” 矮胖的徐春暗自吞了下口水,院正声线缓慢的道,“大理院公庭之上,凡作伪证者,皆以同伙作案论处,你知晓了没!” “草民知晓了!” “嗯,本官问你,隆庆三年六月十日,王能可在你酒家喝了酒?” “并未,他是当天来小店,草民沽了半斤酒与他!” “可开具了发票?” “开了!” “呈上来,”院正直接命书吏上前,将徐春手中的那本发票存根取来,直接便看到了被徐春折着的那一页。 便见那只剩半页的存根上写着:徐记酒庄,六月十日,沽豆酒半斤,作价贰角整,酱肉四两,作价六分整,青菜一碟,作价十八文整,花生一碟,作价七文整! 发票存根与王能提交的发票一合并,整好对上,徐春的商印被盖在正中,两张一并,商印完好无缺。 且左右内容皆对正的上,院正这才放下,对着都察院判事邱徽道,“证据有效,起诉方,还有何要补充的!” 邱徽闻言,眉头一皱,冷冷的看向那个徐春道,“我且问你,死者刘真,当天,可有在你店内购酒?” 徐春眼珠一转,便直接开口道,“并无!” “大胆,竟敢作伪证!” 邱徽直接朝院正拱手道,“禀院正,巡捕在找寻到刘真尸体后,便命仵作验查死者致命伤口,仵作便在勘验单中写明,死者身前,曾大量饮酒,胃中尚且有大量酒水未曾吐出。” “且巡捕在问询坊民时,有人证实,死者刘真生前,曾在你徐记酒庄内喝酒,为何你不敢说出!” “这……”徐春一时支支吾吾起来,“应是草民给忘了,当时人多,多人结账之下,加上刘真当时醉酒了,草民便结了账,却忘了给其开发票了!” “这个,草民到时定前往税务所自首认罚!” “院正,我申请证人上庭!” “准许!” 在衙役带领下,一个畏缩男子被带了上来,才到了公堂之上,便哆嗦着朝上位的院正稽首道,“小的黄老三,见过大老爷!” “黄老三,我问你,”邱徽走上前去,开口询问道,“六月十一日,巡捕沿街查询刘真被害之证据时,你说你在十日夜戍时五刻,见到了喝得醉醺醺的刘真出了徐记酒庄,可是属实!” “属实!” “当时小的就在那徐记家喝酒,那刘真赢了些银钱,我本想着上去讨要两杯,被他给轰走。” “你可有发票!” “这个,嘿嘿,小的当天就跑税务所给换了一文钱,买了个烧饼吃了!” “你喝了多少酒,什么酒,还有何配菜?” “四两一小盅,呃,是最便宜的糟酒,花了三分钱,还有一小碟茴香豆,十文钱!” “院正,我申请查询徐记发票存根!” “可以,”院正一点头,直接将发票存根递交给一旁的书吏,书吏拿过,立马翻看了起来,不多时,便开口道,“回大老爷知晓,确实有一张发票,沽糟酒四两,三分钱,茴香豆,十文整!” 徐春此时额头已经冒汗,正小心悄悄抹去,面上惊惶,袖中的手,正微微发抖着。 不远处,被衙役看守着的王能,此时也是面色惊惧,低着头,头上的汗也都被倒逼着冒出。 “我且问你,你在店内逗留多久?” “小的喝酒慢,占着角落独饮了小半个时辰!” “可有见王能前去购酒!” “这个,我并未看见!” 第318章 水落石出 “这个,我并未看见!” 听到黄老三这句,辩护讼师立马拱手道,“大老爷,学生有话要说!” “说来!” “黄老三,你说并未看见,但你自己却说,当时你乃是坐于角落,你便能看清酒庄内各个进出之人?” “不能!” “我这是去喝酒的,又不是没事上酒庄盯人看着玩!” “也就是说,王能当时去购酒,你并未看见!” “他来没来,我并不……” “你只需说,看没看见便可!” “反对!” “院正,辩护讼师有引诱证人之嫌!” 上位的院正一拍惊堂木道,“辩护讼师,不可引诱证人,作出其未知之证明!” “学生知错,也是一时口误,还望大老爷谅解!” 便听邱徽接着道,“院正,被告王能出具的发票,乃是在黄老三之前开具,这便能证明,若被告王能果真前往徐记购酒,黄老三乃是在他之后离开的酒庄。” “且发票之中,不仅有酒,更有酱肉青菜花生等,若皆需带走,酒庄后厨,也需些时刻才能置备齐全,这段时间,王能逗留酒庄之内,不可能,黄老三看不见他!” “一切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徐春和王能二人,都在撒谎!” “那发票,根本就是被告王能在打杀了死者刘真之后,从其身上搜刮而来的!” “学生反对!” “反对无效!” 院正直接驳回张散的反对,对着邱徽道,“你有何证据证明,王能并未前往徐记酒庄!” “巡捕房口供之中,有王能之邻居口供,当中记录,十日上午末时,王能归家,与妻子大吵一架,过后,妻子哭着出了家门。” “期间,邻居出门作食,见王能家门紧闭,屋内有王能熟睡时的鼾声传出,证实,王能当天,并未出门!” 邱徽的话一出,便是外头观看的那些个百姓,都纷纷哑然,在一旁独自坐着的衍圣公孔尚贤眉头一挑,得了,这案子水落石出了。 ‘啪’的一声,院正直接拍响惊堂木,朝徐春道,“大胆徐春,竟敢在公庭之上,为被告作伪证!” “大老爷饶命啊!” “是王能父母苦苦哀求,说王能手中有张发票,乃是草民店内开具,想让草民出庭,为王能做证,只是草民每日店内不是几多人出入走动。” “草民也不知这发票乃是王能从刘真身上搜来的,想着出庭做了证,也无多大事,草民真没与这王能有任何瓜葛,还请大老爷明鉴啊!” “哼!” “押到一旁,随后再判!” “王举,你个老不死的,可害苦了我啊!” “活该你王家绝后啊!” 被摁押下去的徐春还在不断的咒骂王能的老爹王举,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若是王举这时在场,只怕徐春非扑上去撕了他不可。 “王能,事到如今,还不乖乖将你如何作案,一五一十讲出来!” “我并未故意杀人,乃是那刘真喝醉了酒,无故闯入了我的家门,我乃是自卫!” “还敢狡辩,”邱徽直接上前辩驳道,“按我大明律,无故入人家门者,有盗抢,通奸,杀人等不轨者,主家可登时打杀!” “若无凶器,且主家已控制,则不可再行施暴,需立即送官!” “而死者刘真,其已醉酒,巡捕及仵作验尸之时,并未在死者刘真身上及周围,发现任何的利器,也就是说,当时,你乃是直接将赤手空拳的刘真,活活殴打致死的!” “我……那刘真当时……” “你邻居在笔录上说,你家当天,除了你与妻子争吵之声外,并未再听到有任何的吵闹声传出。” “若刘真果真闯入你家,与你厮打,为何你邻居未曾听到你家有动静传出!” “按我大明律,坊民联防,户有动静,需出门查知,你邻居,若真听到你家有任何动静,定然过来相帮。” “试问,王能,你是如何做到,与刘真扭打,且刘真后脑被你击打之后,不发出一点动静的!” “这,”王能被邱徽连珠炮弹一般的逼问之下,话都不知该如何讲出,只得望向自己的辩护讼师张散。 院正此时也望了过来,张散直接拱手道,“禀大老爷,学生无话可说!” 还说个屁,事情都这般的明显了,辩护什么,这事实都摆在明面上了,他张散要是再敢为王能辩护,只怕庭审结束,出门就得被人扔臭鸡蛋不可。 “王能,还不将你如何作案,一一讲出!” “唉!” 王能直接低下了头,“那刘真与我在城东暗坊内同赌,我输得精光,他却赢了不下十圆,我怕回家,婆娘多嘴埋怨,便开口跟他借个两圆,谁知那刘真竟吝啬不肯。” “我被他当场拒绝,面上挂不住,便埋怨在心,归家后,家里的婆娘又和我大吵一架,我内心憋屈,便在家独自闷睡。” “半夜饿醒,想着出外寻摸些银钱垫垫五脏庙,便见那刘真,喝醉了酒,手里还提着些吃食,我这边饿着肚子,他倒好,分钱不借,自己花天酒地,我便上前,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给了他一棍!” “抢了他的吃食,回家吃饱,想着出门看看,那刘真如何了,看能不能再搜刮些银钱出来,一到那,才一摸,发现刘真已经断气,复面倒地,满面是血,我吓了一跳,想着将他直接抬入屋内,免得被人发现。” “但我此时已经是吓得脚软,身上也没了气力,便将他身上的银钱等搜刮一空,将他暂时拖到小巷之中,想着等会气力恢复了,再将他驮入自己屋内。” “不想,尸体被打更的发现,报了巡捕房,我便一口咬死,那刘真乃是无故入我家门,被我反击后,逃离而死!” “那发票之事,是谁让你这般说的!” “是我父亲,他让我这般说的!” “还真是父慈子孝!” “来人,去将王能之父王举,一并抓捕归案!” “是!” 王能说完这些,颓废的直接呆坐在公庭地板之上,眼里没有了一丝的光彩,身旁的辩护讼师张散这时也直接退开,走到书吏身旁,打算签下姓名,结束今日这失败的辩护。 第319章 捷报战书双入京 衍圣公孔尚贤摇头直接走出了大理院门,身后相送的大理院官吏们,笑着将孔尚贤目送上了软轿之后,这才转身进入衙门之内。 软轿内的孔尚贤还在回想着大理院公庭之上的审判流程,对于孔尚贤来说,这些个流程,全都是过去他所未曾见过的。 讼师竟然能够在堂上为被告辩护,即使是败诉之后,也无需担一点责任,今日这个叫张散的讼师,听说还是个举人出身。 一个举人,竟然去做一个小小的讼师,这让孔尚贤很是不解,难道,大明真的已经将这些个文人,逼迫的只得去干些贱业了吗! 他身为圣人之后,见到这些文人落魄之场景,不得不兔死狐悲的感叹一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孔尚贤不知道的是,张散现在是京师城内炙手可热的大讼师,百姓一旦有任何需要打官司的案件,需要讼师出面的,有钱请的起的,都愿意张散替他们出来辩护。 都说不为良相,便为名医。 张散也不过是选择了一条新的道路而已,这一条道,文人不屑于走,但张散却另辟蹊径的找到了真正属于他的道路。 成为全大明有名的大讼师,便是张散立志要去做的事。 但其实是,出了名之后,有钱的,来请他辩护一次,花费可不少,故而属于是名利双收了。 这边,孔尚贤乘坐的软轿才出了大理院大街,那边,一骑快马身插令旗,边在宽阔的马路上奔跑,边大喊,“捷报,征倭大都督府捷报!” 那些还未散去的百姓,听了骑士的话语,都侧目看向来人,但等百姓们想听个正切,骑士却早已跑远而去。 大明门处,骑士一路奔袭而来,被值守在城门处的新军士兵直接拦住,战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对着值守的总队长道,“还请速速将捷报呈交给陛下!” 那值守的总队长接过腊封的竹筒,先是看了下腊封完整后,这才道,“还请在偏门处休息片刻,我这便呈交至宫内!” 那总队长不敢迟疑,说完立马转身小跑着往乾清门处赶,待到了乾清门处,将手中的竹筒直接呈交给了看守的锦衣卫番子,说明了缘由,这才离开。 番子直接快步来到乾清宫外,殿外把守轮班的太监黄通,见番子到来,直接伸手一拦,那番子一个躬身,将竹筒递交而上,“禀黄太监,宫外快马送抵,乃是征倭大都督府之捷报!” “嗯,”黄通单手拿过竹筒,一挥手,让番子退下,查看了下腊封,这才小心走到殿门处,轻推开殿门,往内走了进去。 此时的乾清宫内,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俩正皱眉不语,皇太子朱翊釴这会还在看着书案上的一本奏折,面色很是严肃。 黄通看情形很是不对劲,不敢大声开口,只得小声跪地道,“禀皇爷,太子爷,征倭大都督府送来捷报!” “呈上来!” 隆庆帝的声音很是冰冷,这让黄通为之一颤,小心的上前,将竹筒轻轻放置在隆庆帝面前的御案上,这才慢慢退后,往殿外而去。 隆庆帝直接用裁纸刀挑了腊封,抽出竹筒内的文书,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文书中,戚继光简明扼要的将他登岛之后的一切战术及成果,给汇报了一遍。 虽然先前已经命人送过几次战报给隆庆帝,但这次,戚继光带领的征倭大军,在倭国九州丰后一举将大友家的臼杵城给夷为平地。 海陆双炮击之下,大友家群龙无首之际,木石结构的臼杵城没挨上几轮炮击,便彻底倒塌。 加上龙造寺家的覆灭,整个九州,就只剩下岛津家还在苟延残喘,戚继光在攻取下了其他的城池之后,一改屠尽武士豪族的做法,而是将那些个武士们全部羁押起来。 直接给送到了朝鲜,这些被送到朝鲜的武士俘虏,将在辽东田地间,再次发挥他们的余热,为大明再次伟大而奋斗。 至于空缺出来的田地,戚继光直接致信给了新朝鲜王李秀荃,要其尽快将朝鲜国内的流民,用船送抵九州。 这一来一回之间,就将倭国的俘虏和朝鲜的流民给来了个对调,随着越来越多的大明商人到来,九州地面上,操着汉话的人逐渐增多了起来。 本来这封信的到来,按隆庆帝以往的性格,应该是欢喜不已才对,但先于捷报到来的,却是福建巡抚衙门三百里加急送至的大琉球战报。 说是战报,其实就是占据了基隆港的那些个红毛荷兰人,将福建布政司派遣前往大琉球的官吏,给直接杀死在了岸上。 起因只是,月港的市舶司对于这些不守规矩的红毛荷兰人发出了禁令,要求月港经贸区内的大明商人,不得再同荷兰人有任何的交易。 荷兰商人胆敢上月港,便要直接被抓捕。 皆因为,一艘月港出发前往南洋的商船,在途径大琉球外海时,被这些荷兰商船围攻夺取,船上的船员被直接吊死,货物被哄抢一空。 等到福建的巡沙船发现这艘商船时,船上被吊的海员,早已被海鸟啄食的不成模样了。 这些荷兰人,不仅没有将船焚毁,而是故意将大明的海员吊在桅杆之上,任由洋流将商船带到福建海域。 福建布政使知晓后,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就命人渡船过海,前往大琉球基隆,打算质问那些红毛荷兰鬼,但那些官员却惨遭不测,直接被杀当场。 这就直接惹怒了福建按察使及巡抚方同濡了,立刻下令,将福建水师战船,开往大琉球基隆港处,凡是荷兰商船,一律击沉。 同时,官吏被杀,乃是关乎到大明体面的大事,巡抚方同濡可不敢隐瞒,便一纸题本,直接快马三百里加急,送抵京师乾清宫隆庆帝御前。 隆庆帝和皇太子朱翊釴看后,那脸上,冷得能让殿内的气温骤降几度,在隆庆帝看来,这些个红毛番鬼,不仅赚着大明的银钱,还敢侵占大明的国土。 不惩戒,朕脸面何存! 第320章 驱逐弗朗基 如今大明东南处,不仅香山县濠江被弗朗基人侵占,大琉球漂居海外,荷兰人更是明目张胆的在基隆建设起了海港码头,光明正大的作为其在大明海域的货物中转站来。 早在嘉靖三十二年,这些弗朗基商人,就借口海船修复之由,私自停靠在香山县濠镜澳湾,彼时,大明朝廷倭寇肆虐横行,无暇他顾之时。 这些弗朗基商人便趁机贿赂广州府的官吏,借口修复海船,晾晒货物,开始在濠江修建屋舍仓库,打算长期的滞留在濠江。 这些弗朗基商人,即便是大明朝廷海禁之时,依然偷偷的在海湾处与走私的大明商人交易,可谓是十分的猖狂。 这些远道而来的红毛番鬼们,为了银钱,可以说是抛弃了一切礼义廉耻,加上常年在海上行船,不修边幅,模样跟怪志小说插画中的罗刹鬼般,与之最先接触的南粤人,便称呼其为鬼佬。 自从大明朝廷重开四港,荔湾港常驻了广州水师后,这些滞留濠江的弗朗基商人,倒也老实了一阵,但好景不长,大明的商人极为的排斥这些红毛鬼佬。 不仅货物价钱上贵了不少,还时常的刁难他们,便是给足了货款,也时常拖欠着货物不给,让这些个弗朗基商人叫苦不迭。 慢慢的,这些弗朗基人就心思不纯,开始在外海上拦截那些刁难过他们的大明海商,只不过这些弗朗基人知晓大明官府的厉害,不敢将事情做露骨,往往都是船毁人亡。 不像这些荷兰商人,这般的嚣张,竟然将海员吊在船上,还让船随着洋流给漂到了福建海域,被那些巡沙船给看见。 这下可算是彻底的将事给捅到了明面上了,福建的按察所及巡抚,要是在无所作为,锦衣卫设置在福建各地的暗卫只要一上报,那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隆庆帝如今登基三年来,心性越发的傲气,对于外藩胆敢欺辱大明子民之事,那是零容忍的,发现一处,便要着力打击一处。 便是倭国,隆庆帝都要翻到嘉靖旧账,派遣征倭大军登岛,给这些不识好歹的倭国人一个教训。 现在在大明的海域,这些穷要饭的红毛鬼,竟然敢占着朕的地,赚着大明的银钱,还杀朕的子民,简直罄竹难书! 隆庆帝自从徐阶去世,高拱彻底的掌握住内阁后,便不再是裕王时那副受气模样了,现在的隆庆帝,说一句意气风发也不为过。 “太子,这些红毛番人,实在是太过于嚣张,若不将其惩治,岂不让全大明的百姓,认为大明奈何不了这些红毛番鬼不成!” 隆庆帝坐在御案后,气愤的看向朱翊釴,眼里及说出的话都表明,隆庆帝想要在东南沿海,动武了! 以现在大明的财政,派遣北方的水师战舰南下,攻打这些荷兰商船,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但这些荷兰人,这般的跳脱,以为大明拿他们没得办法,那便大错特错了。 大明的朝廷,最是在乎脸面,你侵占了大明的国土,只要地方上的官吏不上报,不直接摆在明面上,让皇帝下不来台,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都直接可以说是扇了隆庆帝一脸了,隆庆帝要还能忍下来,那满朝诸公会如何看待他隆庆。 对内强硬,对外软弱? 这可不是大明的风格,有明一朝,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你敢让大明的皇帝下不来台,大明的皇帝就敢让你直接人道毁灭,而且,大明的皇帝,各个都是犟脾气,顺毛驴。 “父皇,既然要处置这些个红毛鬼,那么香山县濠江的那些个弗朗基人,也应该一并将其驱逐,不可再让其占据我大明的国土才是!” “嗯,太子言之有理,”隆庆帝深一点头,认可朱翊釴的提议,“便命兵部下文,调遣物资前往大沽,命英国公张溶,速速调遣驻扎天津的水师南下!” “再命内阁下文,知会广东布政使,责令其派遣士卒前往香山县濠江,将滞留侵占的弗朗基人,尽数驱逐出香山县地界。” “敢有抵抗者,可格杀勿论!” “父皇,这些弗朗基人,定不肯乖乖就范,不如先让两广总兵俞大猷带兵前往香山县坐镇,水师战舰到达之后,在责令弗朗基人撤离,方能减少些事端。” “北方沿海,除了留守的战舰,一并调遣南下,这次定要将占据我大明国土的荷兰人,给一网打尽不可!” “嗯,”隆庆帝附和的一点头,“太子,不如趁着这次剿灭这些荷兰人的战事,水师一并南下,在南洋地界上,宣扬一下大明的武力,免得这些个南洋土着,以为大明百十来年不南下,忘了他们!” 隆庆帝倒是会趁机搂草打兔子,知道若是他提出两线作战,恐朝中大臣会因为财物消耗过大,而反对,便是高拱和陈志,只怕多半都不会支持。 但这次是这些荷兰人先挑事,直接打了大明的脸,以高拱这火爆的脾气,隆庆帝直接提出南下剿灭,高拱定是会答应的。 “如此也好,战舰南下之后,收拾了这些个荷兰番鬼,直接南下吕宋看看,配合那些出海的大明商人,看能不能在吕宋岛上,开辟个海港,为以后水师大规模南下南洋,打个前站。” “朕记得,成祖时,便在旧港设有宣抚司,这次水师南下,便再次前往旧港巡视一番,看能不能将这处大明故土,给重新收复回来。” “毕竟是祖宗之土,朕实不忍其落于愚昧土人之手中!” “父皇说的事,祖宗之土,不可轻弃,将来等咱大明的水师建设完备,定要将过去咱大明丢失的海外领土,一并收复回来,让那些故土上的百姓,再次感受到咱大明的光辉普照!” 父子俩就南下大琉球之事,商议完毕,立刻将殿外值守的黄通唤来,吩咐其将兵部尚书戴才召来,言有紧急军情,需与大司寇商议。 黄通一稽首后,迅速便出了宫,朝兵部衙门而去。 第321章 水师南下 乾清宫内,兵部尚书戴才恭敬的站立在御案之下,正听着上位的隆庆帝滔滔不绝的讲着如何惩治这些杀害大明官吏,肆意劫掠大明海商的荷兰人。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英国公张溶,一脸茫然的看着上面的隆庆帝,不知何事,他在自己府邸内,被隆庆帝派人直接叫来,这会还懵逼着呢。 “这些荷兰红毛,竟然敢占了朕的大琉球,还在朕的外海,肆意杀害朕的子民,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朕若不严惩之,难消朕心头之怒气!” “英国公,朕命你监督建造水师战舰事宜,如今朕的水师战舰,建造的如何了!” “禀皇上,老臣受皇命,监督建造战舰,户部春夏两季拨款一百五十万圆整,工部裁定,每艘战舰,需花费九万八千多圆!” “目前,天津大沽建造共六艘,其余战舰,均在大连三山浦军港建造,目前已经完工八艘!” “加上目前在倭国作战的六艘战舰,我大明现在北方新式战舰,共有二十艘,然前往倭国之战舰,若想要将其召回,则需等待些时日。” “但老臣认为,目前征倭事宜紧迫,七万大军,海岸支援全指望着这六艘战舰,实不宜将其调遣南下。” “免得倭国一有动荡,征倭都督府反应不及,错失战机,故而,老臣以为,还是将这现有的十四艘战舰,派遣南下为好!” 大明的造船业,相对比起欧罗巴来,不知要先进多少,西方的造船匠,船木需要经过多年的自然晾晒及烘干,防止船木虫蛀等。 但大明的造船匠们,手中有一大利器,那便是桐油,这是西方所不具备的防腐神器。 桐油这种自春秋战国起,华夏先民就已经开始大规模使用的优良防腐材料,具有干燥快,比重轻,附着力强。 耐热,耐酸,耐碱,防腐,防锈都是桐油的优点。 朱翊釴制造的油漆,及印刷的大明银钞用的油墨,全都离不开桐油的参与,小到家具上漆,大到兵器库器械上油,全都离不开这些大明独有的桐油的身影。 大明四港市舶司违禁出关物品中,桐油及桐油籽赫然在列,与雷公药,底火,火铳,及火炮同属一个档次,便可知朱翊釴对其的重视。 欧罗巴需要两到三年才能彻底的晾晒完成的船木,在大明这,仅需要进行简单的晾晒及烘干后,木匠便会直接给刷上桐油漆。 造价不仅低廉,而且更加的便捷快速,对于大明水师这一新兴军种来说,人等船,是常事,为了让这些水军,能提早上舰训练。 大沽及新造的三山浦造船厂,日月不停歇,轮替进行战舰加工建造,这才将现在的这十四艘新法级战舰,给建造出来,交付给水师提督衙门使用。 辽东优质的楸木,辽东虾夷岛上的优质桧木,云南优质的铁力木等,不停的或陆路,或海运,运抵两港。 为了将这些木材锯成需要的版型,造办监特意制造了几台蒸汽锯机,交付给两造船厂使用,效果拔群不说,还节省了大量的人工成本。 为此,南京龙江造船厂那边,也上疏请调拨蒸汽机前往,海瑞为了重新发展龙江造船厂,更是一连数月上疏六封题本给隆庆帝,请求隆庆帝,能拨一两台过来龙江。 为龙江的再次振兴,海瑞也是豁出去了老脸,不仅给隆庆帝写题本奏疏,更是私人给皇太子朱翊釴写密折。 话里话外就是,臣现在在松江等地,大搞长江治理,水泥固堤,水网已经连成,现在苦于造船业迟滞不前,听说皇太子您这有蒸汽机锯,十分实用,臣斗胆请求,拨予四台给予龙江。 为龙江的再次兴盛,望皇太子体恤匠人之不易,慷慨拔予,臣感激不尽! 海瑞为了发展造船业,更是以南直隶总督的名义,禁止一切没有南直隶总督府颁布的造船证私人船厂,建造海船,大力的扶持龙江船厂。 更是将南直隶各府主官召集在南京城内,开会宣布,凡南直隶各府,若需造船,需第一时间,将订单交给龙江船厂建造。 在海瑞的计划中,就是要将龙江船厂,恢复到永乐时期那种可以建造万料大船的规模,为此,只得牺牲掉一些规模较小的私人造船厂。 将南直隶及周边的熟手工匠,汇聚于龙江厂,打造出一个可以和大沽,三山浦造船厂相抗衡的南方造船厂来。 朱翊釴抛弃了欧罗巴的盖伦船,选择了飞剪船,而龙江船厂,在缴获了一艘荷兰盖伦船后,开始进行升级改进建造,目前已经建造了不下五艘下水,正在外海进行海试。 大明的工匠们,模仿能力是很强的,对于一些较为优秀的器械,他们并不会鄙视而不肯去造,而是会适应大明的使用环境之后,加以改进,建造成适合大明人使用的器械。 弗朗基人的弗朗基炮是如此,火铳是如此,全都是这些工匠取长补短,进行改进,不像后世的我大清,直接闭门造车。 现在的大明造船业,除了北方两个,南京一个外,在福建泉州,广州荔湾等,都还有朝廷设置的官方造船厂存在。 这些只接受朝廷订单的船厂,现在也是日子过的十分的紧,朝廷多年来只下少量订单,这些工匠们,为了过活,只能是直接转战私人船厂,勉力维持。 现在大沽及三山浦造船厂被盘活之后,龙江厂也在海瑞的扶持之下,开始焕发第二春,福建及广东的那两个船厂,也是眼巴巴的看着,等着朝廷什么时候,将他们也给带起飞来。 此次战舰南下,这两个船厂,兴许便是再次腾飞的机会。 战舰出海,为了战后维修,都会带上少量的熟手工匠出海,这些南下的工匠们,等到战舰受损,前往船厂修补之时,便也会将这些造船的工艺,传授了南方两地的船匠们知晓。 毕竟都是熟手,缺的是图纸,及一些关键的布置问题而已,只要将问题讲清,这些熟练的工匠,分分钟能给你造出一模一样的战舰出来。 第322章 钱很重要 “既然如此,那便只将下水的那十四艘战舰调遣南下即可,”隆庆帝听劝的点了点头,毕竟英国公张溶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上,大军出征,这一应粮草军饷,是否先行发放给臣,”张溶笑着老脸,朝隆庆帝再次开口道。 毕竟南下路途遥远,物资上,还是需多备一些的,且这十四艘战舰上的水兵,大部分都是新征募的,多是在渤海湾附近训练,最远的几艘,也不过是护航那些个商船前往倭国,便即刻返回。 陡然要这些个新兵前往陌生海域作战,物资上至少需给足,安家费也得给安排个明白才是。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隆庆帝与他老爹嘉靖帝的不同出来了,嘉靖帝抠门,那是真的抠,不管是军饷还是官员俸禄,全都一视同仁,就一个精致利己。 隆庆帝扣,是对事不对人,他认为没必要的项目,那是任你说破了天,他都不会给你批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皇太子朱翊釴,敢动他的内帑一厘银钱,那都是在割他的肉。 但大事大非上,隆庆帝却显得很慷慨大方,军事上的,朱翊釴告诉隆庆帝,若大明军权,不抓在皇室手中,迟早,我朱明财权便不得保。 财权都不由皇家说事,军权又染指不得,那皇帝不就成了吉祥物了吗,一旦成了吉祥物,任由那些个官员胡咧咧,这大明令不出一孔,就会出现各种争权夺利的党争。 那大明离覆灭就不远了,太祖爷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不就要葬送在你我父子二人手中了,死后有何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 死后下去,太祖及各位先帝向你询问,朕给你打下的万里江山,如今可还绚烂,你答一句,朕给您弄丢了。 太祖爷可是个暴脾气,能给你抽的后悔做鬼! 故而,隆庆帝对待军饷,那是极为的慷慨大方的,要钱,直接给,像戚继光带领的百战师,张维贤带领的猛虎师,那是隔三差五的就自己内帑出点银钱,采买点物资送往劳军。 边军现在都是国立银行直接发放军饷,隆庆帝为了这些个大头兵们着想,那是时不时的就让几个御史下去巡视,必须到户抽查询问那些个士卒,军饷是否领取到位。 一旦发现不到位,或者有冒领的,第一时间,就要追责银行,皆因为,国立银行取款,是需要验证指模的。 任何士卒到国立银行完善账户手续,银行都要求留下至少两个本人手指模,若本人在外当值,无法领取,而家中父母妻儿又需赡养,则可直接申请办理代领。 同样是需要留下两个指纹模,柜台取款的时候,签名不好使,必须指纹对比之后,柜员才会发放银钱。 或许会觉得繁琐,但不出事则好,一旦出事,追责起来,你就会觉得,当初就应该按照规章办事。 存折上每页都有十几个指纹模空格,每次取款,先摁印上去,由银行柜员对比存档之指纹模后,通过即可放款,过后,柜员会在指纹模下加盖自己的小平章,用以表示,此次指纹模以取款作废。 大明各种雕刻能手是很厉害的,曾经就有一个前往银行骗取钱款的,捡到了本存折,被上头的银钱迷花了眼,直接就跑到一个雕刻工匠那,让他按照这个指纹,直接雕刻出一枚指纹印章出来。 事后,打算两人二一添作五,直接分账,这工匠技艺也是精湛,可惜用错了方向,雕刻出来的指纹章,简直与存折上留存的一般无二。 可惜银行这边,要求必须当场在柜台摁印,这个事先将指纹印加盖上去的骗子地痞,在银行大吵了一顿,说是自己的兄弟,因为有事,临时出门,只得先将指纹摁上,让自己来取款。 自己家中老父病重,急需这笔钱出来救命云云,银行的柜员那管你这些,他们被要求,必须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当场摁压指纹,谁来都不好使。 最后这个大闹银行的地痞,被值守银行的巡捕直接抓了,拉到巡捕房,经过‘亲切’的盘查询问,这才将那个雕刻指纹的工匠,一并抓获。 这事后来直接上报到了刑部,本来是按照诈骗罪,将这两个人判处服刑五年劳役的,但刑部尚书在查看了案件卷宗后,发现这个雕刻指纹的工匠,确实是个人才。 便上报给了隆庆帝,隆庆帝知会给了朱翊釴知道后,朱翊釴直接将人给提审到了造办监制钞厂,现在这个工匠在制钞厂雕刻纸钞模版,给制钞厂模版优化,提供了很多的助力。 “银钱,这个英国公你莫要担忧,朕非是吝啬之人,户部那边自然会发放到位,你只需尽快将各种人员安排到位,缺少的,尽快到造办监处申报拨足。” “朕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南下之水师,将盘踞在大琉球的荷兰番人,给朕剿灭干净,万不可波及沿海其余府县,可能办到!” “陛下放心,老臣敢以军令担保,若战事延绵波及至其余沿海,无需陛下下责,老臣自免左军都督一职!” “老国公过了,无需这般,朕也只是想起先帝时,也是剿灭倭寇,却殃及其余沿海府县,致使我大明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如今朕之大明新军及水师,器械精良,物资充足,军饷无有拖欠,望老国公告诫底下军将,一切以大局着想,不可跑了一个,定要将这伙谋害朝廷官吏的番人,一并诛灭!” 戴才在边上听着,想着皇上您这样敲打可不行,还是要派遣我们文官过去监督才好啊! 这些粗鲁武夫,那里会顾忌什么大局,还不是过去了就一通蛮干,真要顾及大局,还得是我们这些个文官去。 不过这会,戴才是不敢说的,因为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仅隆庆帝不肯,就是太子及内阁,也不肯。 说现在文武已经分家,要么你文官直接转为武职,不再担任地方职务,全身心投入到军伍建设之中来。 想着左右捞好处,在隆庆帝这里,是不行的。 第323章 新式武器上舰 天津大沽港处,随着左军都督府及兵部的文书下发,驻扎在大沽港不远处的丰润县曹妃甸港的大明水师,正慢慢出港,望大沽而去。 这次出发南下前往大琉球征伐红毛番鬼,水师提督衙门为此,将最近新下水的其余几艘战舰,一并划归入出征序列之中,原本计划十四艘的规模,也正式扩张到了二十艘。 此时的天津大沽港处,那些还未出港的商船,原本还在装卸的码头劳工,全都被管事勒令停止,不得出港。 随着水师战舰慢慢的在岸上劳工拖拽之下,抵靠进港,立马有十数人上前,将战舰前后的锚绳捆绑在岸上石墩处。 侧舷被直接放下之后,战舰上的水兵背着火铳,依次下了栈桥,随后一个身穿五品公服,头戴乌纱帽的管带,缓步走下,对着码头上等待的造办监管事,就是一拱手。 “卑职奉命前来大沽港,接收器械,”那管带拱手道。 “丘管带,这是我造办监此次交于你舰之器械名单,还请先过目,”造办监管事将一份带着兵部及造办监大印的文书递交给面前的丘管带。 丘姓管带接过文书,直接打开便看了起来,发现上头除了一些火炮炮弹外,底下一行,还标注着火箭及发射筒若干。 大为不解的看向那个造办监管事,“此是何物,为何从未听说过?” “乃是我造办监新研发之武器,丘管带到时见了,便知晓了,”造办监管事笑着没有给他解答,实在是他,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讲。 因为他也搞不懂这玩意能飞的原理,还是那些牛鼻子老道,在研究所内,闲的无聊,给搞出来的,皇太子朱翊釴便直接让人打造了这些个火箭。 这些个火箭,也就七十直径粗细,依靠着前头的雷公弹药部爆炸,进行人员杀伤,在造办监制造出来后,进行过的测试中,最远一次,直接飞了十五里地远。 直接从天而降,将宛平县外的农户屋舍,给来了个开天窗,也得亏是测试,前头的战斗部都是填充等量的沙子为配重,不然这一棍下来,不说这农户的屋舍,便是他的左邻右舍,估计都得全部移平不可。 这些个火箭,射击固定目标,及大量人群还可以,打移动目标,根本就不可能,这次水师南下,正好拿上这些个火箭。 荷兰人在基隆港修建了些防御炮台,正好就拿他来测试一下,这些火箭的威力如何。 最先被吊装上舰的是,火箭发射筒,四联装并排,一个支架固定,上舰后,造办监的工匠便直接跟那些个水兵介绍道,“发射的时候,这支架可得固定死了,不然侧翻或者移位了。” “小则偏离目标,打不准,大则容易误伤友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副管带跟在这些工匠身后,拿着本子,不时的记录上工匠说出来的话,像怎么固定,怎么发射,怎么重新装填,全都一五一十得记下来。 “这是引信,这是碰撞引信,记住了,这两个,可关乎着这火箭炸不炸死人,”工匠指着火箭前头尖出突起道,“拔了插销,那么这引信便不能再复位了,要么直接拧下来扔了,要么就将这发火箭直接射出去。” “可不能想着,跟你们水师的炮弹般,以为重新插回就行了,一个不小心,你们全舰都得完犊子!” 工匠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讲着,那些跟随在后的其余炮兵长们,听了之后,咋舌道,“这般危险,若上舰之后,弟兄们操作失误,不是舰毁人亡,太危险了!” “是啊,就不能设计的简易些吗,作战时,头脑哪能这般的清醒,万一那个糊涂蛋真搞错了,全都得玩完不可!” 面对着这些吵吵嚷嚷的炮长们,副管带直接出声呵斥道,“吵什么,听完再嚷嚷!” 工匠也是无语的道,“我先前不是讲了吗,可以拧下来,自然是需提前拧上的,等到作战之时,再提前拧上,不就得了!” 工匠也是无语了,这些个水兵,也是心急,听话听半截的,就在这吵吵,他无奈只得接着介绍道,“这些火箭,必须头朝前塞,不可倒翻了,切记!” 每一个离谱的规定,都有一段血泪史。 工匠之所以这般说,就是因为在测试的时候,有一个大头兵,直接将火箭给塞反了,关键最后,他还有办法直接将这枚火箭给发射出去,只不过,是往地上杵。 那个爆炸威力,要不是造办监条例规定,武器射击测试,人员必须躲避在掩体后,这大头兵就得直接摆桌上了。 往后的测试,全都必须用油漆在火箭身上刷上一个往前的箭头上去,还在上面用宋体字写上:此面朝上! 而且造办监以后出产的武器,不管是火铳还是火炮火雷,都会在武器上刷上各种的标语,提示那些大头兵,怎么操作。 你以为造办监的工匠们是在好心的提醒你,其实是他们在立免责标示! 听着这工匠的话,那些炮长们无语的翻了一下白眼,得多傻,才能将本末倒置,直接塞进发射筒。 吊装还在继续,随着这一艘战舰装卸好,离开码头船位,另外一艘靠港,工匠继续上船,为另外一批炮长们科普如何操作得流程,还将一些操作手册交给他们后,才下了战舰。 二十艘战舰,足足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这才将所有的火箭及发射筒装卸完毕,大沽港这才重新开始放行,那些被耽误了时间的商人们,虽明面上不敢抱怨,但内心早已将大沽市舶司的官员,给骂得祖宗十八辈都能轮转三次了。 没办法,没有大沽市舶司开具的出港证明,就是装好船的,都得老老实实的待在泊位上,等待市舶司官员的通知,才能离港。 在军事与商业活动中,显然军事行动必须摆在第一位,他们这些个商人也就只能内心腹诽几句,等到市舶司的官吏过来说,耽误个各位这般久。 你还得客气的朝这些虚伪客气的官吏笑着说,“没事,刘办事,朝廷大事要紧!” 第324章 外海测试(一) 渤海湾处,大沽港外,二十艘悬挂着大明日月潮升旗的新法级战舰,依次的驶出,后头远远坠着的那些个商船,都老老实实的跟随在后,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些南下的商船,原还想着,跟随在这些战舰身后,好能的享受一番朝廷水师的护航,但等他们出了大沽港外海数十海里之后,战舰满帆开始加速,他们发现,想要追上这些新式战舰,是多么的难。 新法级战舰,满帆之下,直接可以飙到十一二节以上,空载状况下,甚至能飙到十四节,而那些载满货物的货船,即便顺风满帆,也不过才六七节船速。 新法级战舰,能直接碾压他们,快速的将他们甩在身后吃浪,要是遇上海战,新法级战舰,能快速的进入战场,快速的脱离对于他们不利的战斗。 加上新法级战舰上装备的火炮及自身的吨位,即便在大洋之上,被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夹,新法级战舰也能从容不迫的升起风帆,快速的脱离战斗。 这才是朱翊釴要的理想战舰,就像后世,不列颠统治全球,前往各处的殖民地,他们不像德皇建造军舰,全都是想着以一敌二甚至敌数倍的敌人。 而是以量,以航程水手的舒适度为优先考虑,一艘我打不过你,但我多艘,围都围死你,加上我海外领土多,打不过你,我只要跑得比你快,躲到炮台要塞内就行了。 只要我海外的舰队集合,你就是在牛逼的一艘军舰,我十几艘一起上去‘单挑’,一艘给你一炮,你都得沉下去喂鱼。 就像英法百年战争时期,法鸡为了突破带英的战舰封锁,船木连晾晒都懒的晒,直接批成形状,造完直接就下水,至于船板没有经过处理,后期会腐烂等等原因。 法鸡没有去想那么多,先将船下水,能不能在海上赢都两说,还能考虑后面这么多,说不定等战舰出了海,在海上被这些英国佬堵住,直接就击沉了。 法鸡靠的就是以量取胜,逼得后期,英军都不得不开始加快海军的发展,来对抗法鸡这疯狂的行为。 舰队很快便南下,绕过山东威海卫,直接进入黄海海域,此处的海船却越发的多了,那些私自出海的海船,陡然见了这么多悬挂大明国旗的战舰,都吓了一跳。 不是说大明设置了四港,那些海商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前往四港进行贸易缴税,真这般省心,那朝廷缉私船,便可以全都停靠在各自海港内纳凉了。 现实却是,这些走私的商人,依旧小规模的在各个海岸线上,进行着小船驳接的走私行为,遇到巡察的巡沙船,就直接化整为零,逃入内海。 这次这般的大阵仗,让那些没有出港证的走私船,内心很是焦急,生怕这些个战舰突然靠上来,要查他们的证,面对这些全副武装的战舰,走私船可没办法抵抗。 就是那些缉私船上装备的数门七十火炮,也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其余正规从四港出发的海船,都可以在四港市舶司处,购买正规牌照的火炮及火铳自卫。 但这些没有出海凭证的走私船,哪里敢携带这些,走私被抓,罚没服刑也就是了,但你没证,还敢携带火炮军火出港,那就是走私火器,抓住了,那是可以直接就地正法的。 故而,这些走私的海商,多是携带些刀枪棍棒上船,火器那是一点都不敢私自携带的,他们可明白,走私货物,顶多就是罚些银钱,再服几年劳役。 要命的勾当,他们可真不敢去干! “此处海域,我看便能试射一番,不如就在这处,试验一下新式火箭威力如何!” 此次带队南下的水师提督乃是定国公徐文璧,与留守南京城的魏国公一系不同,镇守京师的徐家一脉,世受皇帝信重,常委以重任。 定国公徐文璧自隆庆二年继爵,恰逢隆庆帝宣布:凡勋贵傅派五世者,皆不得留田过百倾,戚畹不得留田过七百倾,宗室绝支及失爵者,田契户部需夺之。 此时在京的勋贵中,若论田地最多者,当属成国公朱希忠,家怀田地共一千三百余顷,接着就是即将继爵定国公的徐文璧,家业五百余顷。 成国公朱希忠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那是揣摩隆庆帝心思最为重的人之一,一被隆庆帝父子俩给叫到乾清宫,才一交谈,立马便明白了内中的紧要。 立马就在乾清宫内表示,臣愿意将多余的田地交还给户部,但臣家祖存续下来的这些田地,虽多是历代先帝赏赐,然其中也多有银钱自购,问隆庆帝,能不能,户部给补贴一些。 隆庆帝表示钱没有,但税收可以让户部给个优惠。 于是,老奸巨猾的成国公朱希忠,第一个就将多余的五百余顷田地直接上缴给了户部,为此,隆庆帝龙颜大悦,直接赏赐了一个铁劵。 铁劵上明确记载,成国公府目前掌握的这八百顷田地,皆按正常税赋征缴田税,往后子孙,不得擅自更改朕意。 也就是说,只要成国公一脉的子孙,以后不再兼并田地,一直以这八百顷田地过活,朝廷就按正常的税赋征缴,不施行加算政策,这也是变相给这些勋贵一些税收福利。 这里隆庆帝还是玩了一个小心思的,他知道,这些勋贵子孙的尿性,让他们老老实实的靠着这些田地过活,很难。 是人皆有贪欲,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勋贵,铁劵上写着是,只要成国公一系,不再私自兼并,超过这八百顷,那么,就按正常税收来征缴。 但只要你后世子孙敢再行兼并,那对不起,隆庆帝以后的子孙,就能给你直接加算征缴。 定国公徐文璧见成国公竟然能得了这便宜,按他的账房给他算的一笔账,若这五百余顷田地,都按朝廷现在的加算法征缴,他定国公府,得被罚得尿血。 徐文璧直接求见隆庆帝,上奏说,臣也愿意上缴多余田地,还请陛下能一视同仁,赏赐臣铁劵,以保后世子孙! 第325章 外海测试(二) 隆庆帝听从了皇太子朱翊釴的话,对于定国公徐文璧的请求,自然是欣喜应允。 作为目前京师城内,成祖永乐帝的五大勋贵势力,定国公和成国公带头响应朝廷政策,隆庆帝怎么能打击这些勋贵们的积极性呢。 就是苦了那些没门路,又胆小的,像新宁伯谭国佐,直接卖田转行,在听了其余勋贵说,成国公竟然献田地给了隆庆帝后,得了块铁劵,那是悔得肠子都差点青了。 老子的两百多亩上等田啊! 要是全都上缴给隆庆帝,纳个投名状,该多好! 如果成国公朱希忠知道了谭国佐的内心想法,必定要唾弃一声,什么玩意,也敢跟本国公享有同等的铁劵。 我朱希忠什么身份,你也配! “公爷,各舰已经就位,还请公爷示下!” “便朝前试射一轮,待本公看看威力如何,那些个造办监的,夸得多厉害,可得先看看成色,别等到了大琉球,真打起来,发现是绣花枕头烂草包,那可坑死我水师了!” “是!” “公爷有令,各舰朝前四里,试射一轮,齐发!” 传令兵话讲完,旗手立马挥舞起手中的红白旗帜,其余的战舰传令兵们,端着望远镜,正注视着旗舰这边,看打出了旗语,立马就记下。 翻开随身携带的密码本,立刻便解译起来,不多时,熟手的立马将解译后的纸条恭敬的递交给副官。 待旗舰这边,再次挥舞出发射的旗语后,其余排列整齐的战舰上,中间固定死的火箭发射筒中,立马火光迸发而出,筒内的火箭,在后部火力的推动下,开始被迅速推离发射筒。 “咻咻咻!” 一声声尖锐的破空啸叫声划破空气,带着尾焰的火箭,画着不规则的曲线,就直直的朝海面穿插而去,一头直接就扎入海面。 轰的一声响,火箭入水,箭头上的触发引信受到撞击后,直接引燃管内的雷公药,威力之大,就是在四里开外的战舰上观看的众人,都为之一颤。 “这玩意,好是好,就是太飘,不能很好的确定具体打哪!” 徐文璧看后,虽感叹这火箭威力是真的强,射得也是真的远,就是没有规律,同一艘战舰上发射出去的,都能各自偏差半里。 真要是拿着这玩意,支援登陆的水兵,那得被人给骂死,也就是能朝那些个城池要塞放几发。 没多大用处,是徐文璧对这火箭的唯一评价。 远远不如火炮多了,也就是现在造办监那些个人,闲的没事做,才能搞出这破玩意出来。 看了一轮之后,徐文璧兴致缺缺的直接让人重新用油布盖好防水,便直接下了甲板去了。 但水师射的这一轮,却被那些还在后头的商船们,看得真切,那场面,那动静,便是远远看着,都让他们这些商贾,吓得胆战心惊。 水师的战舰,不仅火炮犀利,便是随便拿出一件武器来,都能吓得他们不敢动弹,他们何时见过射击如此之快的武器。 若在大洋上,两舰互相对射,直接祭出这大杀器来,对面的战舰,不得被直接一轮给射成筛子不可。 随着水师战舰的重新起航,那些慢悠悠跟随在舰队身后的商船们,又被落在了身后,不多时,便连桅杆都不再能看见。 南京龙江港处,南水师的战舰,也在集结,一艘艘的开始驶出龙江码头,长江航道上,那些商船纷纷躲避,唯恐擦撞上这些水师衙门的新式战舰。 目送着战舰离去,海瑞收回目光,看向了同来的南京留守太监王海,便要直接离开,王海连忙叫住要走的海瑞,“海总督,还请留步!” “王留守,可是有事?” “咱家确实是有事,想要寻海总督,”王海笑眯着眼,稳声道,“听说皇爷命海总督您,在这南直隶地界,打算创办个南京陆军学院!” “咱家也不知,这陆军学院是干什么的,”王海说到这,开始小声的对着海瑞道,“不过皇爷交代给您的,定不是什么小事便是了。” 海瑞看着面前这个老太监在这说着废话,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讲主题,便耐下性子问道,“王留守,何事,便直说便是,本督公务繁忙,可没这闲功夫,在这跟你唠嗑!” “那咱家也就不兜圈子了,”王海见海瑞被自己给说烦了,直接开口道,“如今留守南京城的那些个勋贵子弟们,个个斗鸡走犬的,实在是不像样。” “听说了海总督您应皇爷之命,在这南京城,创办了个陆军学院,便想着,看能不能,将自家的子侄们,给安排进这个学院。” “也算是为了子侄们,谋个前程不是,您看?” 海瑞嗤笑一声,“这学院乃是陛下御笔亲封而立,所入之学员,按陛下之意,皆需考核,才能入学。” “南京城内的这些个勋贵子弟,想要走本督的后门,直接入学,除非其有军功在身,或者陛下御笔亲批,本督才肯,不然,谁人来求,都免谈请离!” “这个,”王海讨好的笑道,“海总督怕是不知,这些个勋贵,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子侄辈们,将来都是要承继公侯之位的,咱家想着,便让他们入了学,也好约束一二不是!” “约束他们,那里还需入了这学院,”海瑞不屑的一笑,“本督上任至今,那个犯事的勋贵子弟,本督法外开恩过?” 王海直接苦笑摇头,您海瑞海顽石,确实是能说出这话,而不被人鄙视,多少勋贵子弟,犯了事,直接被海瑞给打板子,罚服刑的。 那些勋贵子弟家中的长辈,哪里敢来海瑞这求情,别说来求情了,海瑞他不直接牵连他们,上门找茬,他们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特别是魏国公徐鹏举,他的心爱幼子,在青楼内,与其余勋贵子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应天府的巡捕前往抓捕,徐邦宁直接霸气的将这些个巡捕,给打出了青楼。 巡捕们无奈,只得求救自己的上司,按察所长官直接就去求见了魏国公,说你儿子现在犯了事,还敢打我的人。 你赶紧去劝劝,乖乖跟着巡捕去一趟,别惹事,别为难我手下这些弟兄。 第326章 魏国公想出征 当时听了这话的魏国公徐鹏举,脸当场就黑了,“这兔崽子,真是能给老子惹事!” 说着就上前,要给按察所所长赔个不是,被按察所所长直接拦下,“您这是打我脸呢,公爷!” “下官也不是不讲人情,能过来跟您讲这个,就是让您派个人去劝劝小公爷,可千万别在这南京城内闹事,您是知道的,上面那位,可不讲任何情面!” 说着手往上指了指,徐鹏举哪里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海瑞这厮,简直就是铁面无情,谁去求情都不好使。 他便连忙让自己的管家去了青楼,将自己小儿子给提溜了回来,当场就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为父是如何告诫你的,这个节骨眼下,你还敢这般的嚣张蹦跶,是真不怕那海瑞,给你抓了,往松江那地去修堤坝去,是!” 徐邦宁被自己老父亲给一耳光差点没直接扇倒,捂着肿胀的脸,直接道,“爹,我不过就是跟几个朋友,在花楼喝些花酒而已,那些个不长眼的,竟敢对我无礼,我不过是让人教训一下而已!” “你还有脸了是,堂堂国公府未来世子,跑去青楼喝花酒,”徐鹏举说到这,直接将案几上的藤条抓起,就要上前去揍这个不开眼的不孝子一顿。 “爹,您还讲不讲理,”徐邦宁直接梗着脖颈道,“我都听人说了,您年轻时候,可没少往醉仙楼去潇洒快活,怎么到了您儿子我这,您就不肯了!” “你个小畜生,我打死你!” 被揭了老底的徐鹏举,直接恼羞成怒抓着藤条就满院子的追着自己的幼子打,打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公爷,您发什么疯,”郑氏得知自己爱子又被徐鹏举殴打,急忙从后院奔来,解救自己爱子。 “你且开,今天,老子非把他腿给打断不可,免得以后犯了事,被拉到松江,死在堤坝上,”徐鹏举就要推开郑氏,上前去打徐邦宁。 “邦宁,还不快点过来跪下,跟你父亲认个错,”郑氏依旧挡在前头,朝身后的徐邦宁使着眼色。 “爹,孩儿错了,您消消气!” 徐鹏举被爱妾安抚着坐回位置,气得直接将藤条给掷在地上,“老子为了你将来,潜心谋划,你倒好,整日花天酒地的在外头胡搞!” “你是要气死老子不成!” “公爷,邦宁不过是喝些小酒而已,还能捅天大的篓子不成,您呀,就是太谨慎了些,那个海瑞,怕他作甚。” “妇人之见,”徐鹏举直接灌下一口茶,“他有陛下御赐的尚方剑在手,这南京城内的勋贵官员,那个敢说,怕他海瑞作甚!” 就在魏国公徐鹏举大堂教子之时,管家来报说,诚意伯刘世延来了,徐鹏举为了不使家丑外扬,直接对着跪着的徐邦宁道,“还不快滚去内堂,给老子好好的反省自身!” 郑氏借坡下驴,直接扶起爱子,就入了后堂而去。 “公爷,叨扰了,”人未到,声先至,诚意伯刘世延贱笑着直接走入魏国公府大堂,对着徐鹏举就是拱手抱拳见礼。 徐鹏举与刘世延两人,可谓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窝,特别是刘世延,经常过来以拜访为由,过来徐鹏举这打秋风。 仗着嘴皮子利索,忽悠得徐鹏举团团转,自从振武营一事后,刘世延是越发的不可一世,甚至都常常在世人面前,自夸自比先祖刘基。 言自己有自己先祖刘基至少八成的智慧,时南京官场人送外号‘刘八成’,人都是暗讽,可刘世延却不这么认为,以为是真在夸奖自己,还为此沾沾自喜。 官民私底下都笑话他,八成不够十六两,那不就是半丁,半桶水不够在这丢人现眼的晃荡,偏偏还自以为是。 “刘诚意,可是有事前来?” “公爷,不知您听说了没,”刘世延故意压低声音凑近徐鹏举,“朝廷下了征调水师的文书下来兵部。” “哦,这我倒是不知,”徐鹏举倒不是在装糊涂,而是确实不知此事,只得询问道,“为何好端端的要将水师调走!” “大琉球之事,您不知道!” “大琉球又何事?” “那些个盘踞在岛上的红毛番鬼,杀官掠船,福建巡抚都上报到了南京兵部了,您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啊!” “京师那边都已经将北边的战舰征调南下了,听说,还是定国公,您的旁支亲自领兵呢!” “什么,”徐鹏举直接支起身子,一脸不可思议道,“文璧领兵,现在我们这些个勋贵,也能独自领兵出征了不成!” “所以说魏国公您消息滞后了不是,不说别的,山西一战,谁领的兵,英国公府小世子,而且还大获全胜呢!” 刘世延说到这,一脸的向往道,“要是我能独自领兵出征,那张维贤竖子,位置由本伯爷顶替,本伯爷定也能杀的那些个鞑子大败!” “说不得无需其余人助阵,本伯爷直接就杀到板升去,到时陛下不得给我抬爵,哈哈哈!” 见刘世延臆想症又犯了,徐鹏举只得无奈的道,“说这些个过去的事,又何用,朝廷真的要调遣南京的水师前往大琉球作战不成!” “千真万确!” “那何人领兵前往?” 刘世延摇头道,“这个还不得而知,南京兵部那边,还商量不出个对策来,不过听说,京师那边,陛下都是直接让左军都督府定夺的。” “您说,南京这边,您这个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是不是能直接定夺一下这次出征的领兵人选!” 刘世延说到这,直接上前笑着道,“公爷,您看,在下如何!” “想我刘世延,先祖八成智慧在身,领兵前往大琉球那,打那帮红毛番鬼,我自己都觉得大材小用了!” “不过朝廷所需,我刘世延也定不推脱便是,公爷,您就看着办,随便给我求封个都督同知,让我直接出征,也不堕了咱南京勋贵们的脸面不是!” 徐鹏举一听,差点气笑,你想去,老子还想去呢! 第327章 吃瘪 “让我直接出征,也不坠了咱南京勋贵们的脸面不是!” 徐鹏举直接笑出声道,“刘诚意,你亦懂得排兵布阵不成,且这次出征,可都是水师,海上凶险,不似陆地。” “若战败,可是上天无路,下海喂鳖了!” “怎得便这般小看于我,魏国公,我刘世延,好歹当初振武营兵变,孤身一人入营,劝谏那些个暴兵归降!” 徐鹏举听到刘世延又提起此事,不由的一阵脸黑,你真是瞎子面前聊美女,秃子面前谈发型,膈应人你是真的行。 明知道他徐鹏举就是因为此事,被先帝训斥过一次,你刘世延还当面提,要不是这个刘世延平日里与他徐鹏举还算聊得来,今日高低得给他乱棍打出魏国公府不可。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徐鹏举连忙制止住刘世延接下来的自我吹嘘。 这厮吹嘘起自己来,能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讲,那嘴就跟抹了蜜似的,能让人腻歪死。 “这自己的功绩,怎么就不能提了,人都说锦衣不能夜行,我这些个功绩,便如同身上穿戴着的锦衣般,不显露出来,他人如何得知我内在!” 徐鹏举苦笑摇头,“你若真的想当这次水师出征将领,该往兵部那边去,来我这,算是来错地方了。” “兵部那边,我也是去说过的,不过我过去时,兵部那些个庸才,把我给礼送了出来,”刘世延灿烂一笑道,“所以这不就寻国公您来了,想着能不能请您往兵部那边说一下。” “我这般的人,能力不俗,担任这次水师将领出征,那是绰绰有余的!” “你啊,亏你还是咱大明的勋贵,不知道,派遣何人领兵,乃是那些个文官说了算,到我这,你算是白瞎了。” 隆庆帝的军政分家,其实早就知会了那些个创建了新军的省府知晓,徐鹏举现在说这些,完全就是在糊弄面前的刘世延。 但偏偏这个自命不凡的刘世延,与徐鹏举草包无二,朝廷的更改公文,他是从来不看,就知道出门与人吹嘘,整日盘算着如何坑蒙他人银钱。 现在军政分家了,他徐鹏举作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按理说,这次调遣南京水师南下大琉球,京师的兵部文书,该知会他才是,可偏偏,文书未至他手。 要不是今日,刘世延来说,他徐鹏举还不知这件事,估计等南京龙江港水师战舰都船去港空了,他徐鹏举才后知后觉呢。 “如此,不如我俩前往拜会海瑞一番,他身为南直隶总督,兵权在手,想必定能调度此次出征之将领人选。” 徐鹏举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刘世延,“拜会海瑞,要去你去,本国公可没自找不痛快的癖好。” 见徐鹏举油盐不进,刘世延无奈只得起身告辞,直接便出了魏国公府,才一出府,便立刻上了软轿,让轿夫将他直接抬往总督府衙门。 刘世延这厚脸皮,没羞没臊的性格,人人都惧怕面见海瑞,偏他不怕,直接就来到南直隶总督府衙门前,就要往里头进。 衙门口当差的新军一见刘世延招呼都不打,就要直接闯进总督衙门,立刻就将身后背着的火铳端在手中,直接拦住刘世延去路。 “干什么的,知不知道这是何地方!” “总督衙门呗!” “知道你还硬闯,有没有规矩,”士兵直接就将刘世延给推后了一步。 “我乃是大明诚意伯,你这个小小门卒,竟然敢推本伯爷,反了你了!” 说完,就要上前去扇那个士兵的耳光,衙门内被声响吸引而出的当值锦衣卫们,见了这幅场景,连忙大喝道,“住手!” 刘世延那一巴掌挥下,被士兵直接单手抓握在半空,另外一个士兵,见了这场景,大喊道,“竟敢袭击哨兵!” 直接就伸手从腰间弹药包中,取出一个铜帽,当即就摁入击发处,咔嚓一声就掰开了击发锤。 这咔嚓一声响,吓得那些个锦衣卫脸色一紧,这些个虎了唧的哨兵,遇到袭击,那可是真敢开火,将来犯之敌直接击毙当场的。 刘世延此时手被抓着,面对着另外一个士兵对着他的黑洞洞铳管,人立马冷静了下来,他是来求见海瑞的,可不是来总督府衙门闹事的。 但此时骑虎难下,想他‘堂堂’大明诚意伯爷,被两个毛头小卒落了这番颜面,往后在南京城内行走,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那些奔走出来的锦衣卫们,急忙将举铳的那个士兵安抚住,“误会,都是误会!” “这位乃是诚意伯,不是歹人!” “敢袭击俺们哨兵,不管是何人,俺们都有权直接当场击毙!” 刘世延听了,火腾的一下,就冒起,想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两个愣头青,却被其余的锦衣卫给拉到了一旁。 “诚意伯,可莫要在上前拱火,这些乃是太子右军青龙师的士兵,”说着,指向衙门口处立着的牌子道,“这些乃是当值的哨兵,不可侵犯!” 刘世延看向木牌,便见刷着黑漆底色木牌上,用红漆写着:哨兵当值,触犯击毙! “这是那个糊涂蛋写的狗……” 锦衣卫直接就捂住了刘世延的嘴,“你可真不怕死啊,我的诚意伯!” 被捂住嘴的刘世延,还要再嚷嚷几句,谁知那捂住他嘴的锦衣卫附耳对他道,“此乃是当今皇太子殿下所作之新军操典条例!” 皇太子写的! 卧槽! 刘世延就算在飙,也知道好赖,太子殿下写的,哪里是他能质疑的。 这瘪今日算是得吃定了。 刘世延脸色来了个大变脸,原先的一脸怒容,这会却是烟消云散,笑着对那两个哨兵拱手道,“原来是太子右军的弟兄,刘某这里得罪了,还请见谅则个!” 那姿态瞬间摆得极低,将那些个锦衣卫都给看傻了眼。 这诚意伯刘世延,也是个‘人才’啊! 这般的能屈能伸,在这南京城内,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可那两个士兵,却没这般的好糊弄,直接不管刘世延的道歉,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道歉有用,还要我等当兵的作甚!” 第328章 给本督滚出去 “道歉有用,还要我等当兵的作甚!” 那个已经将火帽摁装上击发处的士兵,依旧不肯将手中的火铳放下,另外一个士兵见状,也伸手入弹药包内,取出了一个火帽,就直接摁装上膛。 那些锦衣卫们见了,知道今日这事,不是这般容易善了的了,不由得头大,你说你刘世延,没事招惹这些哨兵作甚。 这些新军,全都傲气得很,他们乃是大明太子殿下亲军出身,与锦衣卫天子亲军一般,都是皇权受柄,地方府衙,无权调度半分。 那里受过这鸟气,今日要不是这些天子亲军锦衣卫拦着,高低得给面前挑衅他们的刘世延,身上射两个窟窿不可。 刘世延的道歉,被直接拒绝,脸面多少有点挂不住,想着我一个伯爷,虽然有错在先,但我都当面道歉了,你们还不依不饶的,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但这两个士兵,偏偏就是倔脾气,锦衣卫想让刘世延先行离开,俩士兵不肯,“敢离开,俺们就直接开火了!” “今日不给你好好的惩治一番,你还当我青龙师的兵,是好拿捏的了!” 就在那两个士兵要上前,去将刘世延摁倒之际,总督府内,一个文吏快步而出,看着面前吵吵嚷嚷的局面,开口询问道,“海督询问,何事在衙门前大声喧哗!” 接着,从府内走出一个当值的总队长来,上前小声询问两个士兵来由,待听了是刘世延想要硬闯,被哨兵拦住后,竟然还敢要当众扇打哨兵,直接脸就黑了。 文吏也在听取了在场的锦衣卫有关事情的来由后,不悦的看向刘世延道,“诚意伯,你当总督府衙门是什么地方,想进便进不成。” “你可有事先排约?” 刘世延不解道,“难道我一个伯爷,有要事要见海总督,还得去排约不成!” “难道人人都有要事,皆个个可求见于海总督,那朝廷设立的那些个管事衙门,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海总督纵使有万般精力,也应付不了你们这些个人!” “但我却是真有要事!” “可否先行知会与我知晓!” “军机要事,如何可假借他人口,自然不可!” 见刘世延说得这般神秘,那文吏只得道,“且先等着,待我去禀告海总督!” 当值的那个总队长,见文吏要去见海瑞,也急忙跟着进去,前去见海瑞,将刘世延今日之事,禀告给海瑞。 二堂办公处,海瑞此时正在批阅一些地方府县上报的文书,他整日繁忙,不时还会就府下县的巡察新法施行状况。 忙的那叫一个脚不沾地的,地方上的那些个知府县令们,起初写的上报文书,虚头巴脑的,被海瑞直接打回,让重新拟写。 海瑞讨厌那些虚报瞒报的官员,个别渎职的,官职直接被海瑞以总督权利给撸去,贪污满三十圆的,一旦被海瑞知晓,那是锦衣卫出马,抓了就往南京诏狱内投。 这些南京锦衣卫衙门,海瑞直接就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洪武朝刊印的《御制大诰》让人重新复制刊印,分发下去,要求凡是触犯了大诰内中条例的官员士绅,一律以大诰内之处罚论断。 锦衣卫们也是头次见比他们还要狠的海瑞,直接祭出大诰,这要真的按内中的处罚行事,南直隶的这些个官员士绅,不得吓得瑟瑟发抖不可。 可海瑞铁了心要让这些个锦衣卫按大诰内处罚行事,南京锦衣卫指挥韦峒也是吓得飞鸽传书至京师,上报给了自己的上司,锦衣卫都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 信中询问,海瑞这般这般,属下实在为难,还请都指挥使示下。 成国公朱希忠那里敢做主,进宫询问了隆庆帝后,这才回信给韦峒,“海总督之要求,不可不听,却也不可尽听,你需仔细斟酌,切记护卫海总督之周全,此乃你之身家性命所在!” 有了朱希忠的这一番话,韦峒也就算是有了底气,抓获了几个贪污受贿的官员,直接按照大诰内处罚,当场将那几个官员斩脚剁肢,削成人棍,菜市口暴尸数日。 “禀总督,衙门口处,诚意伯刘世延说有军机要事,要亲自向您汇报!” “为此,还与衙门今日之当值哨兵,起了冲突。” “军机要事!” 海瑞停下手中毛笔,不解的抬头看向说话的文吏,“他刘世延,既无领差办事,如今赋闲在家,能有何军机要事!” “这个,下官便不知了,问询于他,他只说要亲自面见您才肯说!” “如此,本督倒要听听他刘世延有何军机要事,且传他进来,”海瑞收起面前的文书,将毛笔搁置在一旁笔架上,端起茶盏,细细品茗起来。 不多时,刘世延就被那个文吏给带了进来,跟随进来的,还有今日当值的那个总队长,刘世延看着那个总队长,想说自己有要事,不想海瑞倒先开了口。 “诚意伯,你说有要事,要当面禀报给本督知晓,如今本督面前,你且说出来!” 刘世延看向跟进来的那个总队长,想着自己要开口讨要出征名额,有外人在场,自己倒不好大咧咧的开口,便说,“海总督,不如且先让这位先暂避一下?” “不必,他乃本督之贴身护卫,你尽管道来便是!” “如此,也好,”刘世延抻了抻衣袖,开口道,“刘某听闻,陛下欲调遣我南京之水师南下剿灭盘踞大琉球的红毛番鬼。” “不知此次南下水师之将领人选,可以选定?” 海瑞听了,还以为刘世延有什么要紧的大事,这水师都已经启程南下了,才来说这事,一时不知他是何意,“你之意呢?” “不才刘某人,自认熟读兵法,颇懂军阵,想毛遂自荐一番……” “给本督滚出去!” 海瑞直接听不下去了,见过不要脸,不知进退的人,没见过刘世延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还自认熟读兵法,颇懂军阵! 你刘世延浪荡子一个,贪污敛财倒是好手,你懂个兵法,让你领兵,还不如直接拴条狗,都比你刘世延强! 第329章 当众鞭刑 “给本督滚出去!” 海瑞的这一声暴喝,直接将原本还要在卖弄自己一番的刘世延给震楞当场,刘世延他没想到,海瑞竟然这般的不给他留情面。 大庭广众之下,竟这般的对他恶语相向,让自命不凡的刘世延脸都羞红,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书案后的海瑞,久久无语。 “诚意伯,海公让你出去!” 刘世延被一旁的青龙师总队长唤醒,随即双手即刻攥握成拳,对着海瑞狠狠的道,“海刚峰,你竟这般不识好歹吗!” “我刘世延,怎说都乃是大明的诚意伯,太祖爷亲封荫萌世传的伯爷,在你眼里,便这般任你呼来喝去吗!” “哼!” 海瑞不屑的冷笑一声,“体面乃是自身所存,丢脸亦是自己所作,你先作贱自个,反倒来说本督怠慢于你!” “你是个小小举人出身,我乃是堂堂大明伯爷,超品存在的人,你也配来羞辱于我!” “本伯爷定上奏陛下,绝不轻饶了你!” 刘世延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诧异的看向他,上奏隆庆帝,状告海瑞,你怕不是嫌自己脸还丢得不够尽,想让隆庆帝再降一封申饬旨下来,当面啪啪打你的脸不成! “哈哈哈!” 海瑞倒是先被刘世延给逗笑了,这会反倒是看小丑一般的看向刘世延,“本督听闻,诚意伯刘世延之人,乖张贪鄙,睚眦必报,最会搬弄是非,行些女儿作态!” “你……” “今日真是闻名不如所见,传闻之事,本督看来,还得加一个,短浅略视!” “哼!等着瞧,本伯爷要你好看!” 说完,挥袖就要离开,却被海瑞再次开口喊住,“慢着,本督听说,你入总督府时,与值守哨兵冲突,还欲殴打总督府之哨兵!” “可是真的?” 海瑞看向还在当场的青龙师总队长,那总队长看了眼刘世延,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按皇太子殿下之新军条例,蓄意挑衅哨兵者,该当何罪!” “回总督,凡蓄意伤害哨兵者,当场击毙勿论!” “伤害哨兵逃脱者,抓获可就地正法!” “凡蓄意挑衅哨兵,扰乱哨兵正常值守者,当众鞭刑处十,予以效尤!” “听到了没,诚意伯!” 海瑞侧眼看了刘世延一眼,外头站着的其余锦衣卫这会见这局面,直接就进了二堂处,围住了正要暴走的刘世延。 “我堂堂大明伯爷,你海瑞竟敢当众处我以鞭刑,你好大的胆!” 被架住的刘世延,还在不断的挣扎,但这些锦衣卫是何等人,最是知道人体软肋所在,只需拇指头往刘世延肋下一摁,刘世延便痛得止了挣扎。 “非我海瑞要处罚于你,乃是你所犯之罪行,是皇太子殿下钦定,除非陛下御口亲赦,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你狭私报复,我定上报陛下!” 刘世延忍着痛不断的叫喊着,两旁的锦衣卫再次想出手摁压,却听海瑞开口道,“诚意伯乃是我大明太祖钦封之伯爷,怎可拖拽!” “架出去!” “海瑞,你个南蛮子,你给本伯爷等着!” “我定不罢休!” 刘世延被四个锦衣卫直接手脚叉架而出,总督府外大街上,过往的行人见了这场景,都好奇的停下了脚步,打算看个热闹。 就听准备行刑的锦衣卫道,“凡蓄意挑衅值守之哨兵,皆需鞭刑十下,诚意伯,得罪了!” 百姓们诧异的看向刘世延,乖乖,诚意伯,一个堂堂的伯爷,挑衅了站岗的哨兵,都得被鞭刑十下。 真不愧是咱们大明的海青天,手段就是够硬气,伯爷都不放过,说鞭就鞭,完全不给情面。 ‘啪’的一声,锦衣卫直接一鞭就抽打在刘世延身上的锦缎袍子上,这一鞭,将刘世延身上的袍子直接划拉开了一条血痕,疼的刘世延龇牙咧嘴。 又是一鞭,鞭梢直接甩在了刘世延面颊上,给刘世延那白净的脸颊,增添了一道血疤,此时刘世延手被摁住,动弹不得,面颊上的火热,痛感让他脸都变形,五官都差点挤成一团。 随后的啪啪抽鞭声,每一鞭响,刘世延都得发出一声惨叫,让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私语,“原来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伯爷,鞭子抽在身上,也是会疼的!” “笑话,都是肉长娘生的,就是投胎赶了先,出身在了公侯家,太祖爷时,那才叫一个爽快,脑袋掉了,一样跟咱们这些个平头老百姓相同,都是碗大个疤!” “海公真的是咱们大明的海青天啊!” “平日里总说他老人家,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我原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今日才得知,怕是包拯在世,都不遑多让。” “看着,南京城的这些个纨绔勋贵,有海公这尊大神镇着,全都落不着好!” 刘世延被鞭了十鞭,听着围观的百姓们口中及面上不屑的神情,这会内心自尊受得伤,比身体上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自诩不凡,自比先祖刘基,如今当众被海瑞这样落面,以后南京城内不知该怎么传他刘世延的坏话呢。 就是那些个同为勋贵的子弟们,恐怕这会见了他刘世延,安慰没有,嘲讽只多不少。 多少年了,南京城内,这些个嚣张跋扈的勋贵们,再次被摆在了百姓面前,当众羞辱,将脸皮都快撕光了。 “你给我等着,海瑞,我刘世延发誓,此仇不报,我刘世延誓不为人!” 那些行完鞭刑,打算走人的锦衣卫番子们,听了刘世延的这一番话,直接转头看向刘世延,眼里意味十足,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傻缺的人了。 隆庆帝直接派遣锦衣卫保护的人,你刘世延都敢大庭广众之下威胁,说你傻缺,都算实话实说了。 “诚意伯,话还是需慎重考虑之后,再说为好,不然那天可是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 “海公可是陛下殿下都钦佩的人,可莫要再这般口无遮拦,这次,我就当你是受刑之后,发的牢骚!” “再有下次,可就不要怪我等锦衣卫不客气了!” 第330章 加租 “再有下次,可就不要怪我等锦衣卫不客气了!” 锦衣卫百户冷着脸看向浑身是血的刘世延,敢威胁锦衣卫保护的人,也就是你刘世延现在是诚意伯,且现在是在南京城内,海瑞手底下办事当差,他们锦衣卫行事不似以往那般的果决。 不然仅凭刘世延说的这一句,就足以将他送到南京锦衣卫诏狱内,给他松松骨了。 刘世延没有再言语,梗着脖子,在自家仆人的搀扶下,直接上了软轿,在一声声哎呦下,软轿被抬离了总督府衙门,围观的百姓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纷纷成群的离开。 刘世延被当众鞭刑这事,最先就在南京城内的勋贵子弟中发酵,尤其是魏国公的爱子,徐邦宁,在听了这事后,惊呼出声,“这海瑞,莫非是疯了不成!” “刘世延虽行事令人不齿,但好歹怎么说,也是大明堂堂伯爷,就这么被架在大街上,生生受了十鞭!” “得多疼啊!” 狗腿子仆人谄媚的笑道,“刘伯爷疼不疼,小的不知道,但脸却是丢尽了!” “现在南京城内,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口传耳听的议论着这件事,刘伯爷这会直接闭府不出,连人客都不见了!” “公子,您以后还是小心着些,这海瑞发起疯来,可是不管不顾的,别回头您落他手里了,可得遭老罪了!” “用你多嘴,公子我是他海瑞能得罪的,我可是将来要袭爵魏国公的,他海瑞敢打刘世延,只不过是看刘世延不过是个小小伯爷而已。” “他敢打公子我,将来等我袭了爵,他海瑞落魄的时候,有他好受的!” “非整死他不可!” “您说的是,您是将来的国公爷,他海瑞多少不看僧面看佛面!” “哼!” “一个小小举人!” 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广州府香山县衙处,知县孙成宗这会刚点完卯,正悠哉的在二堂处,品着本县自产的香茶,怡然自得。 香山县之名,因本县五桂山盛产沉香,又风水极佳,山上所产之花茶,冲泡气味一绝,有‘隔山香’之美名,故而五桂山又名‘香山’,香山县由此得名。 县内多山,故而税赋在整个广州府内,属于是垫底存在,要不是县内濠江那些个‘滞留’的弗朗基人,每年供奉上来的数万两‘月租’牵挂着老爷们的心,广州府的官老爷们指不定还不怎么搭理这鸟不拉屎的穷县。 但天有不测风云,朝廷派遣往大琉球的福建官吏被杀,因这件事,朝廷吹下来的风,却着实打在了广州城内,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的七寸上了。 “严令濠镜滞留之弗朗基人,即刻逐出,敢有违抗者,可就地正法!” 突然下来的一封圣旨,将原本分账快活的官员们给震醒,一睁开眼,朝廷竟然要驱逐在濠镜的弗朗基人! 这可如何是好! 放着每年白花花的数万两白银,就要直接不翼而飞了,可着实急死了广州城内的那些个官老爷们。 这些弗朗基商人,占据在濠江上,依靠着便利,进出珠江,在朝廷开设的荔湾港内,大肆的做着倒买倒卖的生意,大发横财。 从每年这些弗朗基商人肯乖乖的上缴这数万两白银,就可得知,这些弗朗基商人,在这濠江,做的多大的买卖。 广州城内的官员们难道不知弗朗基人占据了大明的濠江吗,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上缴的这数万两白银,层层分赃下来,各个环节全都被打通。 官员们,多的数千,少的上百,全都吃的脑满肠肥的,即便知道,弗朗基人居心不良,但没有一个官员站出来,去管这一摊子事。 动濠江上面的弗朗基人,就是在动整个广州城内全体官吏的钱袋子,谁动谁就得死! 如今朝廷下诏,要广州知府将这些弗朗基人驱逐出境,他们哪里肯,不仅不肯,这些官员更是以此为要挟,发文给了香山知县,要求这些弗朗基人,将每年上缴的租金,从五万两,提升至七万! 朝廷的驱逐公文,到了广州城内官员手中,反倒成了他们敛财的助力,这会,香山知县孙成宗就是在等那些弗朗基人派来的代表过来商谈。 商谈这‘租金’上涨的事,这香山知县,外人不知,以为就是个穷知县,受气包,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孙成宗不仅每年能从那上缴的五万两中分润些许。 弗朗基人更是每年单独上供给他近千两的红包孝敬,为的就是濠江内的弗朗基人完全的‘自治’,让香山县的衙役,不涉足濠江。 外人眼中的苦差,孙成宗在这知县位上,一呆就是三任足足九年,最近又是任期考满,孙成宗直接花了小万两贿赂广州城内的老爷们,打算再留任一两任,捞足了本钱在调任。 “大老爷,多门司来了,”就在孙成宗翘着脚喝茶之际,弗朗基商会代表劳尔多门司躬身被县衙小吏领着来到二堂。 “见过县尊大老爷!” 多门司像模像样的拱手给知县孙成宗作揖,口中的汉话夹带着些变调,十分的怪异,孙成宗见来人是给自己多次送钱的多门司,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来了,别多礼,坐!” “多谢县尊大老爷,”多门司笑着直接坐下,“不知大老爷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多门司知道面前这人,贪得无厌,定是又要他出些‘花红’,只是不知,这次又找些什么借口,来从商会中捞钱。 “多门司,你知道,大琉球那边最近发生的事吗!” “大琉球,”多门司眼珠一转,“您是说,那些个尼德兰人杀害了你国家官员的事?” “嗯,朝廷为此很是愤怒,下诏要将窃居在大明境内的番人,全部驱逐出境!” “县尊大老爷,我们弗朗基人,可不是窃居,我们每年可是上缴了足额的租金给你们官府的!” “难道,广州的老爷们,要将我们也一并驱逐了!” “唉!上命难违啊!” “皇上发了话,我们这些个官员,总不好跟朝廷对着干不是!” 第331章 阳奉阴违 “皇上发了话,我们这些个官员,总不好跟朝廷对着干不是!” “现在朝廷各处都在变法,我们这些在下面为官的,难啊!” “想办点什么事,都得拿钱,往上头堆!” 孙成宗的话,已经不是露骨了,而是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告诉他多门司,现在朝廷要我们驱逐你们,想要将此事给压下去,就得拿钱往上头堆。 至于能不能成,那就得看你们弗朗基人能出多大的血了。 出的少了,事没办成,也怨不得我们这些个收钱办事的官员不是。 多门司能被弗朗基人推选为前来接洽的代表,自然是深酝大明官场潜规则之人,孙成宗的贪婪,多门司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广州城内的那些个官员,每年拿着他们的银子,濠江弗朗基商会,可全都记着账的,这些官员,个个拿着他们的钱,如今出个这档子事,竟然第一时间过来,向他们加重索贿。 简直岂有此理! 多门司以为,他远在里斯本的那些个贵族老爷们,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论不要脸,这些个大明官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愧是大明帝国的‘精英’,处理事来,以银钱才能开道。 “县尊大老爷,您是知道的,自从您的朝廷开设了荔湾市舶司后,我们濠镜的生意,可谓是一落千丈!” “以前,还能靠着海禁,我们与广州城内的那些个走私商人,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吃些差钱!” “现在荔湾开了之后,正规的商人,全都可以出海经贸,我们以往的那些个经营模式,已经不可在复制了。” “按您国家的话说,现在是地主家也没有多少余粮了,每年给广州城的五万两,已经是我们弗朗基商会,所能拼凑出的最大极限了。” “再多,我们也就真的只能离开濠镜了!” 孙成宗靠在椅背上,听着多门司在他面前大倒苦水,面上一脸的淡然,“多门司,别以为本官坐镇这香山,便不知你们在荔湾的生意规模。” “市舶司每日的出货记录,广州城内的那些个官老爷们,可都清楚的很,你瞒的了我,还能瞒的了他们。” 多门司见孙成宗讲破,讪笑一声,“都是些辛苦钱,县尊您总不能,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商人,赚不了,还得倒贴不是!” “广州城内的那些老爷们,也不要你们多,将每年额定的五万两,追加至八万便可,”说到这,孙成宗轻咳了一声,“至于本官的那点孝敬,你们就看着适当追加一点就行。” “本官也是见你们确实是不容易,就当是这多年来的一些香火情!” 话说自从荔湾市舶司开设之后,广州城内的一些商人百姓们,都自发的开始使用国立银行兑换的银币了。 但这些广州城内的官员,却依旧让这些弗朗基商人,将每年上供的五万两,全部使用银锭支付。 弗朗基人自然也乐得使用这些银锭去支付,他们用南洋及倭国赚来的银锭,去荔湾经贸区内,必须前往大明国立银行兑换成大明银币,才可正常的采购各种货物。 而银锭兑换大明银币,现如今大明国立银行统一是要收取二分的兑换费的,加上这些银锭运送到荔湾,还得按照银矿税率,被荔湾市舶司给五抽一的抽以重税。 这些弗朗基商人便更加的不舍得,将自己手中的大明银币支付给广州官员,能少亏点兑换费,他们是不会白白去花那两分银钱的。 而广州那些分赃的官员们,自然有自己的门路,可以将这些个受贿得来的银锭,分批次直接存入到银行之中去。 现在的国立银行,为了鼓励那些大明的士绅商贾存钱,不仅给予一定的年利息,那些拿着白花花银锭过来兑换存储的,只要存上个三年死期,不仅全额兑换成银币。 这三年内还会给予足够的死期利息,且只要在国立银行内有死期存款的,银行还提供一定量的免抵押低息贷款。 国立银行为何敢提出存款给予利息,便是因为,国立银行有另外一项赚钱的门路,便是为这些个经商的商贾,提供贷款服务。 只要你能提供一定的资产抵押给银行,各处的国立银行办事,便能在核查完资产证明的有效性后,立刻放款。 仅凭这一点,这些个四处经商的士绅商贾们,就已经离不开国立银行了,尤其是南京城也同样开设了一家股票交易所后,那些盯上了炒股丰厚利润的人,多次利用银行快速贷款的方式,攫取到了不少的利润。 银行也不怕这些办理了贷款之人,携款跑路,都是按照市场价协商放款的,人款能跑,但资产可跑不了。 有了足够的信誉之后,那些地主老财们,这才开始逐步的信任这些银行,一些老银号,再见识了国立银行推出的各种刺激存款的招数之后,也都纷纷想要模仿。 但却被新成立的银监局给掐住了脖颈,这些钱庄,虽模仿国立银行,也推出各种的存款利息,及资产抵押贷款,但却是还玩老一套的九出十三归的把戏。 一些被坑了的商贾,将这些个钱庄,给直接告上了地方大理院,最后大理寺宣判,地方钱庄,必须按照当地国立银行出具的贷款利息为基点。 不得再行老一套的九出十三归,随后,海瑞直接火速成立了一个银监局,规定,凡是涉及到贷款业务的钱庄,必须缴纳一定的保证金,银监局才能颁布允许办理贷款业务。 并且,银监局还规定,凡是超过五万圆起的贷款业务,必须有银监局的办事在场,钱庄才能放款,该合同才受大明律法保护。 否则便是伪合同,不受大明律法保护,事后,即使贷款人追讨抵押资产证明,告到大理寺,大理寺也会认定此合同无效,贷款人也只需将所贷之款足额补齐,便可。 这一条例出台,算是将那些个胡作非为的地方钱庄,给拿捏的死死的,不至于让他们将国立银行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再次被他们给搅混。 第332章 到时自有办法 “八万两!” 多门司被孙成宗的狮子大开口给吓住了,一下子涨了近六成,真把他们这些弗朗基商人,给当成冤大头了。 “县尊大老爷,您莫不是在开玩笑,这一下子涨了这么多,我回去,如何跟商会的人说!” “如何说,那是你多门司的事,老爷我就是转达一下广州城那些个老爷们的话,是在知会你,可不是在和你讨价还价来的!” 这一番话,直接将多门司后面要开口说的话,给直接堵死在喉咙里,多门司原本还想着能砍砍价,实在是一下子将钱数提到八万,就是多门司在受商会中商人的信赖,也不敢直接答应下来。 八万两,在添个两万两,都能将明年的钱数给补齐了,他们弗朗基商人,确实是依靠大明的货物,赚了不少银钱,但不代表,他们是傻子,白白就得花这么多银钱,养广州城里的那些贪官。 真将他们给逼急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弗朗基人,说不定还真就直接撤离濠镜,跑其他地方去。 反正他们也知道,那些尼德兰人,现在还占据着大明的大琉球,不行花点钱,直接跑大琉球上去,在跑到月港去贸易。 反正现在,大明又不是只你广州城的荔湾港可以通商贸易,花那份钱,还得看你们广州官员的脸色,弗朗基人可不贱,没必要赶这门子。 只是可惜了数十年来的‘苦心’经营,现在濠镜已经初具规模,各种仓储设备都已经完善,若真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弗朗基人,还真舍不得濠镜这个风水宝地。 “八万两实在是太多了,超出了我能决定的范围,县尊大老爷,还请容我回去,跟商会内的人,在商议商议,才能给您答复。” “嗯,”孙成宗见事谈不成,也没给多门司什么好脸色看,摆着张臭脸,“商议可以,但朝廷上面规定的期限可没多少时日了。” “你们可要快点出决定,到底是留还是走,我这边才好给你运作,可别拖太久,到时就是再多的银钱,事也都难办了!” 孙成宗这个时候,开始给多门司施加压力,将事情的严重性讲出,“可别说老爷我没告诉你,咱大明的战舰,已经南下,拖得久了,到时朝廷的水师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是老爷们有心给你们运作说和,到时银钱都送不出去!” “既然你们朝廷的水师都即将南下到来,那您如何保证,到时我们给了您银钱,您如何保证,我们还能依旧在这濠镜内逗留?”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到时老爷们自有办法解决,你只需尽快决断,是走还是留便可!” 在孙成宗以及那些广州城内的官员看来,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狸奴,他们就不信,这次率军南下的将领,面对着这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会不动心。 就算他不动心,他手底下的那些个官员,会不动心? 正所谓,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府尊怎么拿,府尊不拿,抚台他如何放心的拿。 这都层层关联着呢,他孙成宗就不信,到时银钱送到,带队来到这香山县的水师官员,会不帮忙说和。 上下一起隐瞒,别说待在深宫的隆庆帝了,就是在京的内阁及六部,都能给你捂得一点风声都传不进他们耳中。 这才是这些广州官员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所有受益的官员,保准一个字都不会让人传出,敢传出去,就等着背后中三刀,自杀而亡! 多门司听了,也知道这些个贪官自有门路可以走,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贪官自然有自己的关系网可以打点。 带着不忿的心情,多门司直接出了县衙,坐上自己的马车,急忙赶回了濠镜,在得知了多门司赶回,商会的那些个弗朗基大商人们连忙前后脚进了商会。 “怎么样,劳尔,那些明人如何说法?” “明廷下了驱逐我们的禁令,那些广州的官员,打算让我们自己出钱,他们给我们搭门路,走走关系!” 劳尔多门司将自己所知的内中详情,如实的讲出,那些在场的弗朗基大商人听了,眉头紧皱,“每年交了那么多钱,竟然在这关键的时候,不能帮我们把事摆平,那我们交的这些钱,不是白交了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孙要我们出多少,才能将事给摆平?” “八万两!” “什么!” “这些贪得无厌的老鼠,”作为目前濠镜最大的弗朗基商行所有者,若昂平托被里斯本王室委任为濠江‘总督’,管理着濠江弗朗基商会一切事务。 对于大明朝廷突然提出的驱逐禁令,他们也知道内中的缘由,都得怪那些大琉球岛上的该死的尼德兰人,竟然那般的将事情做绝,害得他们也得受到牵连。 虽然若昂平托也时常在外海上,劫掠那些过往落单的明船,但他们将事情做的极为的隐蔽,哪里像那些尼德兰人,没脑子的直接就将人挂桅杆上。 “你就没让他们少拿点,这一下子让我们拿出八万两来,商会的现钱,都得被他们给掏空了!” “孙说,八万两是广州那些官员定的,他不能做出任何的改变,而且孙还透露,明廷的战舰已经南下,就快抵达大琉球了!” “大琉球距离濠江,也只不过是一日的路程,要我等速速商议,到底给不给这钱,不给,到时明廷海军来了,他们可就不管不顾了!” “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全都该下地狱!” “会长,怎么办,给还是不给?” “劳尔,你回去告诉孙,就说,这钱,我们出,但得给我们些时日才行,一下子拿出这多么钱来,我们商会后面如何运作。” “还要等我们那些外出的商船回来,将南洋的货物给转卖到荔湾,才能将银钱彻底的凑足!” 若昂平托无奈的看向其余的商会代表,“国王十分看重这濠江,我们弗朗基不能失去这远东的明珠,现在我们在远东的实力,还不足以抗衡明廷。” “只能花钱先将事给平过去再说!” “也只能是如此了!” 第333章 打得一拳开 隆庆三年九月末,福建往东外海处。 庞大的大明水师舰队,正呈三三并列之势,集结在泉州刺桐港外,二十艘新法级战舰,八艘南京龙江厂仿制的盖伦硬帆船,共二十八艘的舰队规模,在如今的大明海域,可以说是最强战力了。 新法级上,有120火炮二十八门,70火炮十门,为了这次大琉球作战,还加装了火箭发射筒,整艘战舰看起来,甲板上拥挤的很,海员都差点无处落脚。 而仿盖伦船上,120火炮足足四十门,70火炮前后加起来是四门。 这二十八艘战舰,光120火炮,就有八百八十门,70火炮有两百三十二门,整个舰队若是成战列线排列,一次能有五百四十门大小火炮同时开火。 这样的配置,莫说在大明海域,便是在欧罗巴,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海军了,而反观窃居大琉球的荷兰人。 目前除了几艘从欧罗巴远航而来的新式盖伦战舰外,其余的全都是便于运输的卡拉克帆船,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就是一武装商船。 这样的武装商船,在海战中,要是遇到像新法级这样的大明新式战舰,大明水师完全可以远距离直接将他们活活的耗死在大洋上。 远在大琉球基隆港的荷兰人,完全不知道,此刻,大明水师已经集结在了泉州刺桐港外,正要进入刺桐港内,补给休整一番之后,接下来的时日,便是他们这些嚣张的荷兰人末日的到来了。 大明以后还要治理南洋诸岛,而这些个荷兰人,弗朗基人,以及后续会到来的不列颠人,全都是大明以后治理南洋要遇到的敌手。 面对敌人,朱翊釴提出,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不服管教的,统统击沉! 在大明海域,只有皇明水师嚣张的份,不管是南洋土着还是欧罗巴鬼佬,是龙你得给我皇明水师盘着,是虎你的给我大明皇家水师卧着。 敢扎刺,后续不断下水的大明战舰,能海量的给你活活耗死。 老实听后,我大明还能跟你接着做生意,让你把钱赚着,不听话,别说做生意赚钱了,就是在海上见了,船都给你扬了! 定国公徐文璧乘坐的旗舰天津号,缓慢的在小船带领下,直接驶入刺桐港码头,福建巡抚涂浙民早已等候在码头处,见徐文璧慢步走下栈桥,笑着拱手上前道,“哎呀!定国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涂治中客气了,”徐文璧忙拱手回礼,涂浙民作为一省之巡抚大员,竟在码头处候迎,要是在以前,军政未分家时,徐文璧哪里敢想。 作为一省之巡抚,涂浙民掌握着福建一省军政的生杀大权,不仅可以独自处理地方出现的紧急事务,更是对地方官员可以直接罢免,可以说,就是福建布政使在涂浙民面前,都得乖乖的伏低做小。 就是这样一位地方大员,听说他徐文璧带领着目前大明最新式,战力最强的舰队到来,也急吼吼的前来欢迎。 实在是目前福建水师的实力,过于的孱弱,对于对岸盘踞在大琉球上的荷兰人,完全没有胜算,加上隆庆帝申斥得紧,涂浙民也是急在内心。 现在徐文璧带着南下的水师来了,可算是解了他涂浙民心头的一大隐患,他就怕那些个荷兰人在得知了朝廷要清剿他们,直接派船堵截月港的商船,那他涂浙民可面对不起隆庆帝的滔天怒火。 现在的四港,完全就是大明的四颗摇钱树,任何人都想从中捞取好处利益,但隆庆帝是什么人,铁公鸡一个,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高拱这个内阁首辅,四港的商税,那就是他的实在政绩,谁敢动他高拱的政绩,那就是老虎嘴里扣腐肉,手都得给你咬下来。 四港的御史督察,户部的监察,税务厂的税卫,锦衣卫的番子,东厂的鹰犬,五个部门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谁敢动手脚,即使贿赂了其中一方,其余的四家,可都巴不得对方犯错呢! 都巴不得有人犯错,然后好在都察所里告他一状,将对方的部门,给踢出四港的监督权力圈子。 “陛下旨意,命本督前来泉州,收复大琉球期间,泉州刺桐港需暂时作为我舰队之母港,还请涂治中到时能居中调和一下,不使我舰队物资短缺才好!” “定国公还请放心,本官定保足舰队物资供应之畅通,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定国公能及时指正,本官才好及时督促底下官吏,免得误了定国公的战事!” 涂浙民的话,在徐文璧听来,极为的受用,多少年来,这几句,是徐文璧从文官口中听来,最顺耳的一句了。 以前的徐文璧,哪里敢这般的奢求,能让文官主动的说出,让他定国公徐文璧指正的话来。 还得是隆庆皇帝有魄力,有先见之明,及时的将军政分家,互不干涉,这不,文官们总算也能说出些人话来了。 “有涂治中这一番话,本督便能安心不少,到时功成之时,涂治中您,当居首功!” 徐文璧客气的话,听得涂浙民哈哈大笑,“居首功,本官可不敢,浴血拼杀乃是定国公您及手下水师海员,本官不过是筹谋些粮草,哪里能居首功!” 两人就这么在码头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时的哈哈大笑两声,显得交谈极为的亲切友好,天津号栈桥上,来来回回的劳工们,正不断地将各种的物资搬运上舰。 一根长长的拼装竹竿管,内里全部被打通,拼接处用铁铸造而出的卡榫槽连接,战舰上,海员们正卖力的上下摇晃着把手,将底下的淡水,不断汲取上舰舱内的淡水舱中。 其余的水果生蔬,网兜正被码头处的吊机拉吊着往天津舰上卸下,一片繁忙的景象,一些没事的海员,趁机溜达上岸,到了刺桐港外,将身上不多的银钱,采买了些酒食,就直接带上了战舰。 泉州城的摊贩们,纸钞不收,但制作精良的银币,他们还是识货的,来者不拒,统统收下。 第334章 暴雨下的遭遇 泉州刺桐港,虽没被选定为四港之一,但作为福建省城,刺桐港依旧不时有商船靠港补给,朝廷明面上是禁止这些四港出海的商船,临时停靠在其余港口的。 但上有政策,下必有对策,这些靠港的商船,慌称需要补给,泉州的官员们,总不好直接将他们给轰走不是。 这就给了这些海商们有了可乘之机,偷偷的将一些私货给夹带上船,然后在下一个私港直接在外海偷偷放下,以赚取些差价。 这样做,其实风险是很高的,现在各个港口处,大明的缉私局巡沙船不断地游弋,就是在抓捕这些个夹带私货的商船,一旦抓获,他们这些巡沙船可就赚麻了。 要么就直接被市舶司给吊销出海证,以后就彻底的远离海贸生意,要么就得大肆的贿赂这些缉私人员,破财免灾。 那里都有黑暗,即使隆庆帝及朱翊釴,不断地打击贪腐,但贪官依旧如同雨后春笋般不断的冒尖出来,杀之不绝。 可能以后,等到全大明都施行变法之后,各个官吏,在国立银行处都开具了户头后,这些贪腐事件,才能有所缓解。 但也只是有所缓解而已,想着依靠政策,将贪腐这件一千多年来的顽疾给彻底的断绝,那是痴人说梦话呢。 就是后世,那些个贪官家中,都私藏了大量的珠宝黄金,大明这个监管体制,说将贪官彻底解决,显然是在为难他朱翊釴了。 不过,朱翊釴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贪污腐败案件死刑,给彻底的执行下去,不管贪多贪少,反正就是死路一条,区别只是凌迟和腰斩而已。 琉球海峡处,一艘新法级战舰正顶着狂风暴雨,艰难的行驶往大琉球基隆港,作为收复大琉球舰队的先锋,三山浦号开足风帆,直接逆风前进。 作为软硬两帆共用的新式战舰,即使处在狂风之中,依旧能很好的操控左右,战舰在此起彼伏的巨浪下,不断的被抛起跌落,船舱内的海员,这会如同盒子里的滚珠般,被不断的摇来摇去。 一些海员更是差点胆汁都吐了出来,北方人那里见识过这么巨大的风浪,即使他们作为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海员,在这样恶劣的风浪下,该吐还是得吐。 “刘管带,右舷舱一门120火炮被直接颠落海了,”三山浦号的副管带此时焦急的进入到管带室内,向三山浦号管带汇报舰上出现的问题。 “怎么回事,火炮怎么会落海!” 武器丢失,这可不是小事,非战时,要是是人为导致的,等回了港,水师提督府可没那么好说话,他刘春生说不得这管带位,得被直接被撸了不可。 “浪太大了,炮架固定螺栓被直接摇松动了,连带着炮身炮架,一起给侧翻滚出去了,侧舷处炮窗都破了个大洞,这会正加紧抢修着呢!” “有没有人员伤亡?” “这倒没有,炮兵们当时正在轮值,听到响声,这会都正在加固那些螺栓,以防在其余火炮被浪甩出去!” “没人员伤亡就好,”刘春生松了一口气,火炮丢了,还能怪到风浪太大上,要是非战时出现伤亡,那才是麻烦事呢。 到时各种巡察组上舰盘问,烦都能将他刘春生烦死,水师提督府最新条例,人员乃是最为贵重的,战舰沉了,还可以再修建,但海员死了,重新训练,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是巨大的。 皇太子朱翊釴提出的百年水师,要彻底的让大明的水师走向深洋,那么人员的传承接代,就不能出现大的断档。 为了修复破损的大洞,三山浦号不得不将船帆降至半截,让船速慢下来,不那么颠簸,不然那些炮手们,全都吐得稀里哗啦的,还怎么去修补。 在观察岗处观察的了望手,此时不得不身穿雨披,艰难的拿着望远镜,四处的观察着汹涌的海面,以防有敌舰突然出现。 虽然现在海况极度恶劣,但以防万一,观察哨依旧必不可少。 了望手艰难的将绑在腰间的安全绳挪动一下,让自己能够转个身,观察一下自己的侧面,才举起望远镜观看,被雨水打湿的镜面中,便隐约出现了一根桅杆。 了望手用手擦了擦镜片,重新再看,已经再看不到那根桅杆了,以为是花了眼,突然,一艘盖伦船被海浪直接托举着浮出,便是不用望远镜看,都能看清对面的船身大概。 了望手大惊,急忙拉起了旁边的挂绳,操作室内顿时叮铛作响,这是敌袭的信号,不多时,脚底下的隔板被从内推开,探出一个头来。 “怎么了?” “左舷,敌盖伦舰,直视可见,”了望手嘶声力竭的喊出,风雨声大作,不这般嘶喊,完全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出来。 那个探头出来的人,听了了望手的话后,立即将头缩回,直接溜下扶梯,接着操作室及管带室内,叮铛声更响了。 全舰各处的铜皮喇叭内,传来各种敌袭口号,还在修补破洞的炮兵们,被直接赶回到了战斗位置。 “快,装填,左舷有敌舰!” “炮窗打开!” 哗啦一下,控制着炮窗开合的绳子被直接扯出,将紧闭的炮窗直接拉起,炮兵们费力的将火炮架直接推出,堪堪抵住固定,随时准备击发再装填。 不远处,从基隆港处行驶南下的行省号荷兰盖伦战舰,也发现了这一艘怪异的受损战舰,也是大吃一惊,船长室中,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巴特船长,眯陇着眼,不断的注视着对面悬挂大明日月潮升旗的战舰。 “是明国的船,”巴特船长放下望远镜,朝一旁的大副开口道,“全舰战备,准备战斗。” 巴特船长从望远镜中看到,对面的明国战舰,炮窗已经打开,显然来者不善,在大洋上,炮窗一打开,不用说,那就是战斗的提示。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他的行省号完全不惧对面才十几门火炮的明国船,这么低矮的船,只要几轮霰弹过去,杀伤些船员,接着就是强硬抵靠过去。 直接跳帮,这明国战舰,就是他巴特船长的战利品了! 第335章 狂风暴雨 ‘叮叮叮’的响铃声在三山浦号上不断的回响,个个长官正指挥着手下的海员,将各种弹药箱及沙子取来,备用在角落,随时方便取用。 管带室旁边,军医大爷已经将床铺开来,药品及止血带也已经收拾的妥当,那些被临时叫来的新兵,正紧张的注视着面前的军医,听着他讲各种的注意事项。 “一会担架,必须小心些,不要二次给伤者造成伤害,遇到有出血大的,应该先行在原地绑上止血带,再抬到医务室这边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平时都教过你们,怎么分辨伤情严重程度,”军医依旧在讲着,“头部优先处理,躯干及心肺第一时间送来,四肢绑上止血带!” “都提前将麻沸散给带着,遇到实在伤的重的,先给他喝上,免得疼死过去!” “救人也要注意自身安全,现在各就各位,前往各舱待命!” “是!” 海面上风浪依旧磅礴,卷起的浪,夹带将三山浦号给直接拱上浪峰顶,接着急剧下落,让舱内的众海员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心脏骤停。 一些实在是熬不住的海员,开始又吐了出来,被面带愁容的长官给拉到了一旁,边上的其余海员,苦着脸,直接扬了一把沙子到呕吐物处,拿起铲子就直接将那堆混合了呕吐物的沙子直接铲出炮窗。 海浪实在是过于的颠簸,让三山浦号上的火炮长无法下达开火的指令,因为,两舰都呈不同角度的上下摇摆着,这边高,那边低的,便是开了火,也只能是扬浪止波,无法正面打击到对面的敌舰。 行省号盖伦船这边,也是发现了同样的问题,那便是,浪太大,他们将炮窗打开之后,海水不断地被倒灌进入船舱之内,海员们不得不暂时将炮窗关闭。 这个时候,考验各自在狂浪下,抵御风浪的生存能力,就尤为重要了,得亏帮忙优化舰体的大明工匠们,在优化设计新法级时,就已经考虑到了,大明南海这边,每年台风恶劣天气的因数。 即便舰体修长,新法级依旧在巨浪拍打之下,稳稳的随着海浪起伏,没有半分解体的征兆。 新法级的龙骨,不仅使用钢铁加固,边舱条也各种铁包边加固,只要不是在龙骨边上直接埋上雷公药引爆,想直接折断这些支撑龙骨,这点风浪,还不够格。 行省号这边,也仗着自己船重心稳,压仓货物布置的稳当,也顽强的坚持着没有侧翻,毕竟常年在海上航行,这些水手也是见怪不怪了。 “好死不死的,偏偏遇上了台风,真是倒霉,”管带刘春生没好气的将灌入嘴的海水呸的直接吐出。 这么大的风浪,刘春生依旧坚持站在外面的观察位上,时刻注视着对面敌舰的动态,不敢有一丝的马虎。 副管带不得不取来一根安全绳,给刘春生绑上,“刘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转舵,慢慢远离这里,在撑下去,我怕舱里那帮海员,全都吐的一点战斗力都没了!” 刘春生不得已,只得点头道,“命令往南转舵,要是敌舰跟随,让炮兵自由开火,找准机会,干特娘的一炮!” 最终还是三山浦号先支撑不住,不得已往南转向,避开风暴,没办法,船上海员过半都是北方汉子,让他们在渤海黄海那边平稳的海域航行作战,没有任何问题。 一旦遇到像南海这边的狂暴台风天气,别说北方汉子了,就是南方土生土长的海员,这会脸都青了不少,这份颠簸,真不是人能扛的住的。 果然如刘春生所说的一样,见三山浦号开始转向避让,荷兰行省号也随即一同转向,跟随在后,而且反倒是行省号率先开火,舰首的两门九磅炮不断的朝三山浦号击发。 颠簸的缘故,这些发射出来的炮弹,无一例外,全都砸在了海面上,喂了鱼。 “还敢追着咱打,给老子回击!” “管带,这么颠,打了也是不中的,何必浪费炮弹,”副管带开口劝谏,在他看来,真没必要。 “这叫气势,懂不懂,打不打的中,那是另外一回事,在大洋上,咱就是要告诉那些个红毛鬼,大明的水师,从来都不怕战!” “便是明知打不过,咱大明的水师,撞也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刘春生的话,副管带听在耳中,不由得也是一阵激励,是呀,他们可是大明的水师,大明皇帝陛下花费重金打造的大明无敌水师,怎么能遇敌打击,而不反击开火。 在大洋上,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敢死战到底的水师,便是装备再精良,没了那份胆气,露了怯,也不过是群待宰的绵羊。 “是,属下这就命舰尾炮位开火反击!” 就这么,大明三山浦号在前,不断地开火反击,追击在后的荷兰行省号不断的开火衔接而上。 两舰就这么你追我赶的驶出风暴,慢慢的行省号发现,他的盖伦船,已经追赶不上满帆行驶的三山浦号了。 “怎么可能,对面的船怎么可能能驶出这种速度,这最起码有十四节了!” 行省号舰长巴特不敢置信的看着逐渐远离的三山浦号,发出了灵魂拷问,他的这艘盖伦船,可是目前欧罗巴最先进的战舰,都只能开出不到十节的航速。 “给我死死的咬住,不能让这艘明国战舰逃走,待我俘虏了它,定要开回基隆港,一定能让共和国的战舰水平,更加精进!” “巴特舰长,对面的明国战舰,开始转向了!” 巴特舰长急忙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看向对面转向的明国战舰,“真的是艘漂亮的战舰,明国人原来不止会建造那些臃肿笨拙的福船!” “明国的工匠看来也是水平很高嘛,都能赶得上共和国阿姆斯特丹港的那些造船匠了!” “冲上去,本舰长要和他正面进行一场炮战,看看到底是共和国的战舰强,还是他明国的战舰强!” 第336章 目瞪口呆 “冲上去!” “将这些个明国人像那条福船的水手一样,全部吊死在桅杆上!” “哈哈哈!” 行省号上的那些个荷兰海员,发出极度猥琐且贪婪的桀桀笑声,在他们眼中,迎面向他们驶来的那艘明国战舰,已经是他们口中肉了。 他们这艘行省号盖伦战舰,是目前整个欧罗巴最先进的战舰,第一艘三层甲板共122门火炮,虽然真正能算上主力火炮的20磅炮,只有布置在中间两侧的不到三十门。 其余的都是些九磅炮,但122门的强大火力,依旧可以在目前这个大明海域横着走,至少他们这些行省号上的荷兰海员,是这么认为的。 再看看对面明国战舰,那低矮的侧舷,也不过才三四十门火炮的配置,在他们行省号这一百二十二门强大火炮面前,那就只有挨打的份。 难怪明国战舰可以跑出十四节的速度,原来他们直接舍弃了火炮数量,减轻了船身自重,来加快他们的航速,这在巴特舰长看来,完全就是本末倒置。 跑得快有什么用,打不过的人,才需要用逃跑来保命。 而他们行省号,只要单侧的那五十六门火炮齐发,没有一艘明国的战舰,可以挨上行省号几轮的炮击,而不散架的,这就是他们欧罗巴人的底气所在。 虽然巴特舰长承认,明国人在纺织,瓷器等货物上,比他们欧罗巴人强上不止一两个世纪,但造军舰,他们欧罗巴人,才是真正的行家。 巴特舰长想说,不要用你们的业余造船技术,来挑战他们欧罗巴人赖以谋生的造船业! 明国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纺织你们的丝绸,烧你们的瓷器去,航海,你们是真的不行! “打开炮窗,准备迎敌!” 行省号上,那些甲板下的操炮手们,欢呼雀跃的将一门门火炮推出炮窗,准备给对面的明国战舰,来一个洞穿核心。 他们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大明三山浦号,同样将紧闭许久的炮窗也一并给打了开来,120口径的火炮炮管,也被直接推出了炮窗位,黑黝黝的炮管,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巴特舰长的单筒望远镜下。 “什么,竟然是五寸炮,上帝,这怎么可能!” 巴特舰长直接目瞪口呆,呆立当场,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对面的那艘低舷战舰,甲板下竟然装备的是五寸的巨炮! 他的行省号那三十门主力二十磅炮,换算成明制,也不过才不到八十四厘,就这,已经是他们荷兰造炮师所能铸造的最强重炮了,没想到,明国人不仅船造的漂亮,连炮口径都比他们要粗! 此刻的巴特舰长,内心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第一次有了直接转向逃离的冲动,但作为老舰长的他,还是压下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作为共和国的一名光荣的战舰舰长,怎么能才一遇敌,就直接落荒而逃,这让自负的巴特舰长过不去自己内心骄傲的那一道坎。 ‘嘭’! 对面的明国战舰,侧舷齐发,巴特舰长粗略一算,至少不下十八九门火炮,同时齐射,这更让巴特舰长感到恐惧,便是他的行省号,半侧火炮五十六门,都不敢超过三十门一同发射。 皆因为盖伦船重心虽经过改良,降低了不少,但三层甲板依旧让行省号的重心上移了不少,一旦超过三十门火炮齐发,产生的强大后坐力,会将原本就重心过高的行省号,给直接顶翻。 故而,每次炮击,行省号都得依次轮替进行炮击,在远距离看上去,就好像三层的行省号是一同齐射一般,但靠近了就能很好的看清,不过是交替进行炮击而已。 然而,对面的明国战舰,却可以直接单侧全部齐射,是的,不是像行省号一般,交替射击,而是同时齐发。 “竟然能够齐发之后,舰身还如此的平稳,不受到后坐力的影响,明国人到底有什么魔法,能够造出这么先进的战舰!” 巴特舰长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三山浦号齐射的震惊中,他的行省号已经完全被大小水柱包围,他都置之不理。 但大副却很冷静,同时内心也是惊诧,明国射出的炮弹,竟然还能在水中爆炸,这一个发现,让行省号的大副,脸都白了几分。 要是直接击中他们的行省号,直接在舰上爆炸,那可真的死伤惨重了。 “巴特舰长,情况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 “明国战舰的火力,似乎强的有点过分,而且,他们的火炮射击速度,显然有点过于快了!” 行省号上的那些个火炮射击完之后,还在装填的时候,对面的明国战舰,在射出一轮后,才过了不到十秒,明国战舰便再次齐射出新的一轮。 而他们的火炮,这会才清完膛,正准备倒入火药,一发明国炮弹便直直的命中了行省号中部甲板位置。 这枚120炮弹,直接洞穿了行省号外壳的坚硬橡木船板,强烈的撞击,直接触发了炮弹前方的击发装置,才钻入船舱,便轰的一声,直接在行省号内部发生爆炸。 那些才将火药从火炮前方倒入炮膛,还未收起的火药桶,在这次猛烈的爆炸中,直接被点燃助爆,掀起的冲击波,将整个二层甲板内的操炮手直接吞噬。 其余堆积在别处的火药桶,被爆炸给直接冲散,倾倒出来的火药,同样被直接点燃起爆,仅仅一发120炮弹,便将三层甲板的行省号盖伦船,给直接拦腰炸出一个十米大坑。 处在舰尾舰长室的巴特舰长,被爆炸直接震得差点直接栽倒,还好手快,直接抓住扶手,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却直接脱手掉落,镜片直接裂开。 巴特舰长此刻的内心,就如同他掉落在地的那单筒望远镜镜片般,直接裂开了。 他的行省号,才被命中了一枚炮弹,就直接成了这副鸟样,这可是他巴特引以为豪的新式盖伦战舰啊! 才一发啊! 整侧的火炮,在这次爆炸之下,全部被炸得飞起,抛落下海,行省号,算是直接废了一半。 还好,主桅杆没有被波及,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但已经受损如此严重,还能跑过对面那艘十四节航速的明国战舰吗! 第337章 围堵 行省号上的巴特舰长想逃,却已经迟了,就目前行省号的状况,别说逃了,就是转向角度打的急了,行省号说不得就得直接因为侧偏而倾覆。 现在的行省号只得张开满帆,依靠着船速,向前不断行驶,来规避三山浦号上不断射出的致命炮弹。 但这样直线行驶,对于三山浦号来说,无异于是在日常打靶般简单,仗着自己船速快的优势,三山浦号直接满帆上前,拉开距离,不断的朝行省号开火。 为了不使行省号困兽犹斗,管带刘春生并没有让舵手靠得太近,而是占据着合适的距离,不断的侧面迂回炮击。 败局已现的情况下,行省号上不得不打出了白旗,但三山浦号上的管带刘春生却不为所动,依旧下令炮长,全力开火,击沉敌舰。 兵不厌诈,鬼知道你们这些个荷兰红毛会不会等三山浦号靠近,突然朝我舰水线射击,来个鱼死网破。 只有将你击沉,才能算是取得胜利。 至于落水的荷兰海员,那到时可就看刘春生管带的素质了,大明水师可没规定,击沉敌舰之后,必须救护落水敌军的规定。 眼看着自己这边已经求饶打出白旗投降,而大明战舰那边,却依旧不管不顾的继续开火,行省号上的荷兰海员实在是憋不住了,纷纷开始跳船。 此时继续待在行省号上,不仅会被对面的明军战舰射过来的炮弹炸死,等到行省号支撑不住,开始下沉的时候,他们这些舰上的海员,会被巨大的虹吸给直接拖入海底活活淹死。 巴特舰长也被自己的大副拖着,来到右舷的救生船边,小船边上看护救生船的海员,见巴特舰长来了,直接抽出砍刀,一把剁在小船缆绳上,小船随即自由落地平拍入海面。 沿着网绳,巴特舰长不舍的直接攀爬而下,再次‘轰’的一声巨响,舰首被直接击中,整艘盖伦战舰被猛击一横推,巨大的推力,让巴特舰长不由的抓紧了手中的网绳,这才幸免于被直接震掉落海。 其余那些还在攀爬的海员,却没有巴特舰长这般的幸运,一个抓握不稳,被巨大的推力一晃,人倒栽葱插入大海,惨声都没发出来。 “快,行省号在下沉!” 不知哪个海员突然喊出一句,那些还在甲板上的海员,这会哪里还肯老老实实排队去爬网绳,都大跳着纵身往海里跳去。 个别倒霉的,一个方向没把握住,就往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块而去,啪叽一声撞击在橡木块上,血瞬间染红了海面,人却是再没有浮头。 “舰长,快,我接住你,快跳!” 先一步跳落下救生船的大副,在底下嘶喊着,让还在半空中的巴特舰长直接跳落下来,因为行省号已经开始往左侧翻,将右侧网绳上的人,给斜着抬上了高空。 此时再不跳,等到行省号彻底的倒扣过来,那可就真的要下洋喂鱼了,巴特舰长老海员一个,如何不知此刻的凶险,松开手指,任由自己自由落入水中。 被拉上船后,巴特舰长狼狈不堪的看着下沉的行省号,目光中满是惋惜和不舍,他的行省号,就这么沉了。 海面上,那些落水的荷兰海员,这会如同下了水的老鼠,正不停的扑腾,往救生船附近聚集而去,企图攀爬上小船。 为了活命,这会是个人顾个人,而他们那所剩不多的礼义廉耻,这会更是荡然无存,拳打头撞的,就为了能爬上那才能装载不到十几个人的救生小船。 很快,这救生船就不堪重负,被那些海中的落水海员,给自己压得倒扣了过来,巴特舰长和大副,如何的呼喊,都止不住这些为了活命而疯狂的海员。 这下子好了,船翻了,没戏唱了! 全都在海里泡着。 远远在那看着他们的三山浦号战舰,并没有过来的打算,围观在船舷边上的大明水兵,嬉笑着指着落水的荷兰红毛鬼,一脸的鄙夷。 “他们就这么走了!” 是的,三山浦号,就这么满帆转向,往大琉球方向而去,将这些落水的荷兰海员,直接晾在原地等死。 而在刘春生管带记录的航海日志上,则是写道:我舰于刺桐港出港三日后,抵达大琉球外海,突遭台风,敌舰借助海浪掩护,突袭我舰,幸我水兵训练充足,顽强抵抗。 我舰左舷被击中,加上风浪过大,被击中之120火炮架固定螺栓被松动,火炮被颠簸海浪卷入大海,幸得无人员伤亡。 激战达半个时辰之久,我舰将来犯之敌舰直接击沉,敌舰上之海员,无一幸免,全部击毙当场! 刘春生为了免于战后,自己战舰上的水兵因为疏忽大意,直接在战斗日志上,将那门落水的火炮,归咎于敌舰之手。 将锅甩给了死人,自己这边回去,才能洗脱罪责。 反正死人也开不了口不是。 边行驶边修补破损的三山浦号,终于在战斗第二日日出之时,堪堪抵达了基隆港外海处,仅凭他一艘战舰,刘春生是不敢太靠近的,只能是远远的用望远镜看着。 基隆港内的荷兰人,也发现了外海处的怪异战舰,他们从未见识过船舷这般低矮的战舰,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港内的荷兰人,也不敢贸然的出海,与他们接洽。 就这么远远监视到了下午申时六刻,定国公徐文璧率领的大明舰队,这才缓缓的出现在刘春生的望远镜视野中。 二十八艘战舰突然出现在海港外,将整个海面铺平堵住,港内的荷兰炮台长官,吓得连忙敲响铜钟。 那些装载齐备,准备出海的商船,见了这架势,锚都没起,就匆匆下了商船,往岸上躲避而去。 码头上扛包的那些大琉球力工们,见到久违熟悉的大明日月潮升旗,激动的兴奋大叫,这会包都不扛了,就在码头上不断朝外海的大明战舰挥舞手臂。 “快看,是朝廷水师来了,这些红毛,看来有的受了!” “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欺压我们!” 第338章 缘由 大琉球基隆港码头处总督楼上,被委派成为荷兰驻大琉球总督的古尔,此时正拿着望远镜,目光紧盯外海着外海上的那二十八艘战舰。 对于突然到来的陌生战舰,古尔多少能猜到,这些大概率就是明国战舰,两个月前的那件事,古尔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他作为荷兰驻大琉球总督,每日里要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在远东的荷兰战舰,不仅担负着护卫商船的任务,还要外出夺取西班牙人在南洋的海外领地。 隆庆二年,即西元1568年,西属尼德兰低地与西班牙帝国正式爆发战争,至于起因,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欧罗巴的各个分封贵族们,各自可以选择投效于那个帝国,尼德兰低地是多个低地分封国统称,起初乃是隶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及法兰西帝国管辖内。 欧罗巴政治联姻极为热络,哈布斯堡家族乃是各种翘楚,通过各种的联姻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哈布斯堡家族就将尼德兰低地直接纳入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起初,尼德兰海贸还未崛起之时,那些尼德兰的贵族老爷们,还能忍受西班牙帝国的盘剥,但随着尼德兰海贸的不断兴盛。 荷兰省和泽兰省开始显现出资本苗头,布鲁日和安特卫普成为欧罗巴大陆上最繁茂的商业贸易,信贷中心。 仅安特卫普就有近千余家外国银行和商号分支机构挂牌,还成立了早期的期货交易所和证券交易所。 安特卫普港最繁忙的时候,港内最多停靠超过两千多艘各式商船,富裕起来的市民和佃农,更是反手将那些转投海贸亏本的贵族手中田地收购。 尼德兰那些土地拥有者,更是直接推出短期租赁合同,开始走向半封建半资本的经营模式。 演变到最后,那些尼德兰北地的贵族们,有样学样,全面资本化的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土地,这让保守的西班牙哈布斯堡国王查理五世很不爽。 查理五世是一个典型守旧派教徒,最热衷的就是打苏丹异教徒和镇压那些新教徒,尼德兰那些崛起的资本贵族们,想要攫取更多的资本,首当其冲,就得先过查理五世这一关。 而查理五世直接在尼德兰重新设置宗教审判所,颁布血腥诏令,残酷的迫害这些资本新教徒。 到了查理五世的儿子费利佩二世上位,不仅从宗教上迫害尼德兰低地新教徒,更是直接从经济上威胁他们。 动资本家的家人没事,但你敢动资本家口袋中的钱,那就是国王都得干你! 费利佩二世一上台,就直接拒绝支付西班牙帝国欠下的国债,为了四处打宗教战争,西班牙帝国不仅将南美运来的金银给败了个精光,还向安特卫普的信贷机构发行国债。 眼看着国债即将到期,而国库穷得能跑马,才上台的费利佩二世直接耍无赖,拒绝支付,尼德兰信贷的那些资本家们自然是不肯,直接就到马德里催债。 费利佩二世脸挂不住了,恼羞成怒的下诏,提高西班牙羊毛的出口税,限制尼德兰地区的商人及商品进入西班牙帝国及海外西属领土的各个港口。 这可就要了那些尼德兰资本家的老命了,尼德兰的商人能够发展起来,靠的就是西班牙及西属海外领地的市场消化,如今不让他们的商品进入西班牙市场,这导致尼德兰的手工业大量倒闭,工人失业率居高不下。 面对费利佩二世的无赖诏令,尼德兰代表直接约谈西班牙驻尼德兰总督,要求立即停止宗教迫害,撤离西班牙驻扎尼德兰的军队。 爷们要直接独立了,不跟你西班牙混了! 费利佩二世如何肯放弃这肥美的尼德兰富税区,直接就拒绝了,不仅拒绝,他还变本加厉,要求尼德兰总督,往后尼德兰地区的一切重大事务,必须经过教会大主教的首肯才能施行。 并且还从西班牙本土调遣更多的军队入驻尼德兰,打的就是一个借钱不还我有理的架势。 忍无可忍的尼德兰人,最终在西元1568年直接爆发起义,以资本贵族及失业工人为主体的起义军,迅速便攻占了尼德兰总督府,并且成立了低地联盟,对西班牙帝国宣战。 要知道,西班牙帝国国库一半的收入来源,源自于尼德兰地区,海外的领土占三成,本土占两成。 尼德兰就相当于是大明的南直隶地区,西班牙帝国一下子失去了尼德兰的税收来源,打击不可谓不大。 没了资金来源,西班牙帝国直接宣布破产,拒绝支付一切账单,就连军饷,都开始拖欠,原本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开始走向衰落。 而蜗居在不列颠岛上的昂撒人,眼见西班牙帝国的衰败不可挽救,眼馋西班牙海外的殖民地,直接出手,宣布承认尼德兰联盟的合法性,与西班牙帝国正式走向对立面。 昂撒人不仅陆地上入侵西班牙殖民地,更是直接国王颁布私掠证,光明正大的在海上,抢夺西班牙宝船,企图直接切断西班牙的资金来源。 而在欧罗巴与西班牙这个老牌帝国打得有来有回的尼德兰人,来到了远东大明海域,直接就飘了,先是二话不说,就直接占领了大明的大琉球基隆。 在与大明的通商中,更是遭到了濠镜弗朗基人的挤兑,大明的商人在与这些荷兰人交易中,价格居高不下,让这些资本才萌生的尼德兰人,很是气愤。 搞到最后,他们直接学起了在大西洋的同行,直接就在大明南海及南洋,见到弗朗基人和大明人商船,上去就抢。 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的肮脏事多了,总会有泄露的一天,名声越发不好的这些尼德兰人,算是彻底的自绝与大明海商。 买不到大明优质的商品,那就加大抢劫力度,于是,就发生了那件骇人听闻的海员被杀吊桅杆事件。 古尔更是将登岸的福建官吏下令给直接处决,可以说,这些尼德兰人,全部杀了,可能有一两个冤枉的。 但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第339章 战列线 面对突然到来的大明水师舰队,基隆港内的尼德兰海军主帅基尔梅德生很是惊讶,在总督古尔派人知会他后,当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悠闲的喝着咖啡,面对这突然的消息,他直接撒了自己一身的咖啡。 “明国的舰队!” “怎么可能,就明国那些个笨拙的福船,还能叫舰队!” “我这便率领我的舰队,出港,将这些不知好歹的明国人,全都轰到海里去喂鱼去!” 在总督古尔的办公室内,海军主帅基尔很是不屑的贬低着大明的战舰,吹嘘着自己手下那七条新式盖伦战舰。 “只要我的舰队一出港,排列成战列线,仅凭战舰上的二十磅炮,就能将那些个转向都如同老妇般缓慢的福船,给全都击沉在海港外!” “上帝保佑!” “不不不,基尔,你听我说,你不能出港,”总督古尔直接开口留住正要推门而出的基尔梅德生上将,“你应该先看看,海港外那些明国战舰后,在作决定!” “他们不是你口中的福船,跟以往我们所见过的明国战舰,有所不同!” 基尔不解的拿过总督古尔摆放在书桌上的单筒望远镜,走到窗户处,抬手就看向了总督古尔口中的那些个明国战舰。 这一看,基尔确实发现,来到基隆港的这些明国战舰,不是以往他认为的笨拙福船,而是一种全新的,他平生未见过的低矮船舷的战舰。 他甚至还看到了他所熟悉的盖伦战舰,“这是那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简直就是主的叛徒,怎么能将最新式的盖伦战舰,卖给这些明国人!” 他挨个数了一下,发现明国舰队中,光盖伦战舰,就不下八艘,虽然都只是些双层甲板的盖伦战舰,但这已经足够让基尔忌惮了。 在他的眼里,他们欧罗巴现在最主流的盖伦式战舰,就是主的世界里最强大,全均衡的主力战舰! 不管是异教徒波斯人,还是明国人,他们的战舰,在自己的盖伦战舰面前,全都只有被击沉的份。 但却没想到,竟然有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异端,将基尔引以为豪的盖伦战舰,卖给了他看不上的明国人。 果然,比异教徒更可恨的,就是那些异端! 尤其是哪些被金钱腐蚀了的异端,就都该上绞刑架,全都吊死! 自负的基尔若是知道,这八艘盖伦船,乃是大明南京龙江厂在缴获了一艘盖伦船后,拆卸逆向仿制的后,估计会直接气的爆血管。 欧罗巴造船匠引以为豪的盖伦船,龙江厂的那些个老造船匠,便只是拆卸了一遍后,就直接能够画出整船的图纸,其余的船坞,拿着临摹出来的一比一图纸,在熟手造船匠的带领下,就能给全造出来。 且大明拥有欧罗巴造船匠所不具备的桐油,不需要多年的晾晒船木,就能快速的将所需的船木加工成型,在海瑞讨要来的两台蒸汽机的帮助下,效率成倍的放大。 虽然盖伦船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一型优秀的战舰,但天津大沽造船厂和大连三山浦船厂,却对此不屑一顾。 因为,他们得到的新法级战舰,比之盖伦船,不知要优秀多少倍,无论是船速,机动性,还是海员的舒适性,甚至是火力,都完爆目前的盖伦船。 是的,你盖伦船单侧火炮多,那又如何,我口径比你大,打得比你远,跑得比你快。 火炮多,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操炮手,需要储存更多的弹药,这会严重的挤占战舰上所剩不多的空间,进一步压缩那些海员的生活空间。 人多而空间小,船速又慢,这就是皇太子朱翊釴直接放弃盖伦船,转而设计出新法级的原因。 “便是明国舰队,拥有这么多的战舰,我也应该带着我的舰队,直接出港迎战,这是我身为尼德兰上将的尊严,也是共和国赋予我的使命!” “总督阁下,还请你放心,出海港反击,是最优的选择!” “绝对不是我头脑一热,而想出的,这点还请总督阁下放宽心。” “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尼德兰人!” 古尔见实在是劝不住基尔,只得开口道,“你还是需小心着些,你的舰队,可是尼德兰在南洋唯一的机动舰队,一旦这一场战斗失败,你知道后果的!” “我们将在以后与西班牙人争夺领土时,陷入到被动当中,这是阿姆斯特丹所不能承受之痛!” “如今吕宋还在与西班牙人进行焦灼的争夺中,我劝你还是直接带着你的战舰,先躲避一阵,等这些明国人发泄完了怒火,由我亲自带着银钱,上去认个错。” “你知道的,这些明国的官吏,就跟西班牙帝国的官吏一样贪财,一样的短视,他们都是一群臭虫,要不然,我就不会下令,将上岸的那些明国官吏,给直接射杀了!” “等事情解决完,你还是离开基隆,前往吕宋马尼拉,那里才是你真正发挥作用的地方!” “在这跟明国人死磕,没有多大的意义,赢了,只有招致更多的明国战舰前来围堵,输了,尼德兰在南洋的一切布局,就全泡汤了!” “所以,你听明白我的话没,基尔上将!” 基尔梅德生无奈的点点头,总督古尔已经这般说了,他自然不好在强硬着要求出港,跟明国人打上这一场‘无意义’的海战。 尼德兰总督认为与明国人打,毫无意义,然而大明水师这边,主帅定国公徐文璧却是心潮澎湃,他此刻率领的二十八艘战舰,一字呈环型展开,将基隆港外海,给整个团团围住。 二十八艘战舰一字排开,这场面,别说那些个战舰管带了,就是定国公徐文璧这会,也是内心极度膨胀,一种油然而生的战意在心中开始荡漾。 总觉得,掌握了这么一支强大的舰队,不打点什么出来,自己对不起手底下的这二十八艘战舰。 “给本帅炸烂海港码头那些荷兰战舰,”徐文璧意气风发的指着港内停靠着的荷兰战舰。 “既然不敢出海迎战,那便沉在码头!” 第340章 海上舰队大炮战 “咻!” “轰!” 基隆港外,那些一字排列成线的大明战舰,开始发出阵阵的咆哮声来,尖锐刺耳的炮弹破空声,在海湾上喧嚣,带着尾音的炮弹,划破空气,赌气一样,一头扎入码头边的木板房。 爆炸瞬间惊醒了那些还在码头上观看的人,此时,那些大琉球土着,这才回过神来,直接一哄而散,各自往家中跑去。 原本扛着麻袋的力工,这会也顾不上跟鬼佬管事拿票签了,恨不得多长两双腿,瞬移离开码头这个活地狱。 二十八艘战舰,整整五百多门120火炮同时往码头方向猛轰,爆炸之下,弹片擦就死,每一次爆炸,都将总督古尔的心狠揪一下。 完全不同于他们尼德兰人的实心炮弹,明国人的火炮能爆炸这事,古尔和基尔,是第一次领会,每一次的爆炸,都能给黄土夯实的码头给炸出一个大坑。 那些为了方便,而修建的特别靠近码头的仓库,这会完全就被明国的炮弹给覆盖住了,仓库内的商品,在爆炸之下,别说留存了,事后能捡几件残次,都算明军炮兵老爷开恩,每给你赶尽杀绝了! 一艘停靠最外泊位的盖伦战舰,首当其冲被明军水师炮兵给集火,密集的炮弹更不要钱般,往这艘战舰上倾泻,船上值守的荷兰海员,吓得急忙跳海求生。 没来得及跳的其余海员,在一声声爆炸声中,被炮火给直接吞噬,血雾弥漫整个基隆港码头,飘散在空气中,落入港内海水之中,成为那些鱼儿的晚餐佐料。 基尔梅德生眼里着自己心爱的战舰,就这么被直接击沉在泊位上,内心那份不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朝总督古尔大喊道,“总督阁下,不能在这么躲在港内,坐以待毙了!” “再不冲出去,只怕,还没等这些明国人消气走人,我的那些战舰,就得先沉入海底,供那些鱼虾蟹玩乐!” “唉!” 古尔叹了一口气,“我批准了你的出海请求,去,去将这些尼德兰战舰,带到吕宋去,一定不能再出现损失了!” 基尔点了点头,开始朝外走去,伸手直接抓过自己的副官,“去,通知那些船长,立刻起帆,我需要他们以最快的方法,离开泊位,到外海,跟这些卑鄙的明国人,决一死战!” 既然躲是躲不过去了,基尔梅德生索性自己带头,直接带着仅存的六艘盖伦战舰,在码头炮台的掩护下朝还在开火的明国战舰群冲去。 抱着必死决心的基尔,义无反顾的就登上了自己选定的旗舰,“起航,冲出去,跟这些无耻的明国人拼了!” “拼了!” 海湾口的大明水师舰队,因为海港炮台的缘故,不敢太过于的靠近,就依靠着自己那120火炮的超长射程,不断地轰击着基隆港码头及泊位上的商船和战舰,旗舰天津号上,了望手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些起帆出港的荷兰战舰。 “报告都督,敌舰起帆,正准备出港!” 传令兵的话,让正看着海图的徐文璧一楞,随即笑着道,“这些红毛番鬼,也不都是些无胆鼠辈嘛!” “本督二十八艘战舰兵临港口,这些红毛还敢带着战舰冲将出来,打算和本督来场海上炮战,很好,本督就成全你们!” “下令,停止炮击码头,将全部火力,集结打击那些出港的敌舰!” “是!” 旗语很快便一艘传递一艘的方式,告知给了全舰队的管带知晓,管带再逐层传递给了各自的炮长后,原本爆炸火光四射的基隆港码头,在被明军战舰火炮轰击了好几刻钟后,这才消停了下来。 还在慢腾腾出海港的荷兰战舰,见码头上的炮火停了,带队的基尔上将顿觉不妙,他知道,自己带着这六艘战舰,已经被对面的明军给盯上来。 他的六艘战舰,替代了基隆码头,成为了明军旗舰的下一个集火目标,这一刻,基尔原本就紧张的心,提了起来。 “上帝啊!保佑您虔诚的信徒,击败这些异教徒!” “帮帮您的信徒!” 基尔内心不断的朝上帝祷告着,希望上帝他老人家,能降下神迹,救他于水火之中。 要说奇怪也奇怪,从基尔祷告之时起,原本平静无波的基隆海湾内,突然刮起强大的侧风来,正好让基尔带领着的这六艘战舰,可以依靠着这突然而来的强风,顺风直接出了狭小的海湾口。 这一刻,基尔内心振奋了起来,“是上帝的旨意,是上帝运送来了强风,帮我们脱了困!” “上帝保佑!” 那些海员们听了基尔的话,都大呼上帝真特么的靠谱,关键时刻,从不拉稀摆带,依靠着这股强风和突然的意志上涨,基尔信心十足,开始侧向转弯,打算六艘战舰,也一字排列成战列线,跟对面的明军,来一场运气大比拼! 上帝都送来强风了,说不定,自己每打出的一发炮弹,都能直接命中明军战舰,将他们给打的直接散架,都说不定。 才第一发二十磅炮弹打出,直接就命中了对面明军的一艘盖伦战舰,这一发炮弹,像是打近了,弹跳着在水面上飞溅,直接就打在了明军盖伦船的右下舷水位线上。 这一刻,基尔相信,他们真的如有神助,连这种打呲了的炮弹,都能弹跳着直接命中明军的船水线,迫使这一艘战舰,不得不暂时退出战线。 “干的好,伙计……” 基尔朝甲板下的操炮手们兴奋的大喊,话才说到一半,突然轰的一声,他后头跟随的一艘战舰,就被明军的炮弹给直接击中了舰首,舰首位置直接被爆炸给生生撕咬出一个大口。 损伤如此严重,这导致这艘战舰,不得不开始左右横摆起来,没了舰首的加持,战舰开始不受控制了,最终,战舰不得不直接侧着摆出了战斗序列。 对面的明军,趁你病,就直接要你命,火炮在第一发命中了随船后,又一次开始咆哮着往基尔的舰队泼洒而去。 战舰在水柱中,不断地前进,前进! 第341章 海战 “左满舵!” “全体左满舵!” 基尔愤怒的咆哮向身旁的传令兵,传令兵一个激灵,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身位后,朝后头的其余四艘战舰,打出了左满舵的旗语。 基尔的想法十分的大胆,他想直接从明军舰队中间穿插过去,依靠着左右舷火炮,给明军来个当头一击。 想法是很好的,但他却忘了,他的这些个盖伦船,最高速度也不过才十节的航速,在这些十四节的大明新法级战舰面前,玩穿插战术,也就是现在,二十八艘战舰排列成了战线。 定国公徐文璧为了战线上的战舰,能够平稳的发挥火力,不使这些战舰相互碰撞,这才将船帆降低,以维持八节的稳定航速。 但在基尔眼里,却认为,这些大明的战舰,其实就是样子货,速度或许会很快,但要是告诉他,能跑到十四节,他是不信的。 人总是有固有思维的,从不肯相信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 想要跑出十四节,也不是说就不可以,他的盖伦战舰,或许也可以,将多余的物资抛弃,将那些压舱石丢弃,尽可能的减重,兴许能跑出这个速度。 但代价就是,船员在海上吃什么,打仗的时候,用什么。 全船人的消耗,就已经占据了战舰上空间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弹药等,又要占据三分之一,火炮,船员休息舱等,再占据个三分之一,基本上战舰就已经是无处下脚的状态了。 面对荷兰战舰突然的左满舵大转向,徐文璧一愣,随即狂喜的大笑道,“原来是个莽夫!” “还以为敢出港来,是个足智多谋的货色,却不想,原来是个莽夫!” 徐文璧朝传令兵道,“即刻命所有新法级战舰满帆就位,环形给本督包抄上来,他想左右舷开炮,本督就给他来个左右挨打!” 徐文璧的命令,很快就被传令兵分发出去,各个新法级战舰管带,在收到消息之后,迅速的作出了反应。 基尔突击的正畅快,他身旁的大副却惊叫出声,“基尔上将,明国人改变阵型了,他们围上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基尔不敢相信的探头往大副指着的方向看去,便见大明水师战舰,全部满帆,借助着强风,直直的就朝他率领的其余五艘战舰包围上来。 另外的八艘仿盖伦战舰,这会倒是脱离了序列,朝着自己方那艘失去舰艘乱打漂的战舰而去,八艘战舰将那艘战舰围在中间,正不断的倾泻着炮弹。 这会不仅舰艘被炸没了,就是舰尾处突出的舰长室,都被直接移除,舰中部更是被炸出一个破洞,烟雾不断的从中冒出,荷兰海员们抱着木桶木材,死命的往海面跳着。 基尔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一艘被遗忘了的破损战舰,他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原还想着来个大穿插,没成想,明军主帅直接大胆的依靠着自身船速的优势,给他来个包饺子,水柱不断的腾起,他只得不断的祈祷,千万不要被打中。 不然,一旦受损减速,自己所在的这艘旗舰,就是被围殴的下场。 己方的五艘战舰,左右舷依次轮替不断的开火还击明国那些战舰,就如同插满烈焰的火刺猬般,生猛可怖,望之令人生畏。 但围将上来的这些大明战舰,也不是等闲之辈,120口径主炮不仅威力强大,就是倍径都要比荷兰人的二十磅炮要来的长,射程上自然是占据优势。 大明水师这些新军,不喜欢跳帮作战,自然就不会想着要抵近,远远的吊着,不让基尔的这五艘战舰远离他们的火炮射程范围之外。 不断地炮击着,让基尔如鲠在喉,一刻不敢多待,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突围出去,往吕宋而去。 至于大琉球基隆港内的古尔总督,他自己都快被明国人俘虏了,那里还会想着他如何办。 ‘嘭’的一声巨响,跟随在最后的一艘荷兰盖伦战舰,被一发炮弹击中后,直接就引发了弹药殉爆,腾起的烟尘火光,将近三海里外的基隆港处的总督府,都能很清晰的看见。 古尔总督不知道这一声爆炸,是那方引发的,他知道,不管基尔上将此战如何,都不可能会再次返航了。 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就是化整为零,直接四散而逃,保存自身的有生力量,为将来夺回大琉球作准备。 是的,在古尔总督的眼里,基隆港已经保不住了,明国这次带着必胜的决心,带领这么多艘战舰过来,必定不肯轻易罢休。 他后悔于当初,就不该直接将那些官吏直接杀死,即便直接杀死,也不该在这基隆港内动手,而是应该等他们上了船后,在海上动手。 要不是为了震慑住岛上这些个大明土着,他古尔总督,才不会下这种狠手,为自己今日的祸事,埋下了隐患。 ‘嘭’的又是一声巨响再次传来,这一声声爆炸响声,都在告知古尔,海上的战斗,异常的激烈,生死只在一瞬间,就能消亡。 “集结起城内的民兵,是时候,为了尼德兰利益,为了基隆而战斗了!” 城内的武官,看向面前的古尔总督,一脸的欲言又止,想说一句,敌我实力实在是悬殊,且人家在海上直接炮击,我们的海防炮,根本就够不着人家半分,这仗,该如何打! “总督阁下,即使集结起来民兵,明国人都在海上,我们该如何作战?” “不,不是跟海上的明国人作战,而是防范城内的那些明国人,”古尔转头看向武官,“要防止这些城内的明国人,突然里应外合,与明军勾结起来。” “他们都是战舰水兵,想必就是上了岸,也无多大的威胁,只要我们的城门能够守住,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分毫!” “总督阁下,不如派遣民兵,将城内的明国人坊门,给严格看守起来,不让他们随意的走动,他们就不能够威胁到我们了!” “嗯,可以,你这便去做,记住,不要激怒他们,只要让他们呆在家中便可!” 第342章 大屠杀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坊门!” “你们这些个红毛鬼,难道想要饿死我们不成!” “告诉你们,我大明的水师就在港口处呢,趁早投降,说不定还能留条性命,不要再徒劳了!” 城内坊间门处,那些想要出坊门采买食物的百姓,被这些拿着火铳的荷兰民兵直接逼退回坊,且民兵告知百姓,施行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坊门,违者就要拉着去守城头。 百姓们如何能听懂这些荷兰民兵的言语,鸡同鸭讲的聒噪下,百姓们就要直接冲击出坊间门,却被那些后头的荷兰兵直接开铳射杀。 这一下,可直接捅了马蜂窝了,愤怒的百姓们直接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就朝那些荷兰民兵冲杀而去。 荷兰民兵们手中的武器,是欧罗巴目前最先进的燧发火铳,一轮排射过去,直接就倒了一大片人,即使是滑膛铳,这么近的距离,分散出去的铳子,完全都不需要瞄准,闭着眼都能直接打中。 那些被铳子打中的百姓,哀嚎着瘫倒在大街上,荷兰民兵则是冷着脸,继续装填起来,后头那些百姓,被这阵仗给直接吓住了手脚。 一些城内的大户,得知了荷兰人肆意射杀百姓之后,都下令将自家的房门给直接封闭,不让这些杀红了眼的荷兰民兵闯进来。 而一些荷兰富商,则口呼祸事了,嘴里念叨着,这下子完了,上帝来了都保不住了。 大明帝国这个据称有三四千年历史的国家,对待敌人的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什么炮烙,车裂,腰斩,削足,剜耳,无所不用其极。 在大明的国土上,肆意的屠杀大明的百姓,城破之日,他们这些‘无辜’的商人,只怕下场,该是何等的凄凉! 想想都让他们头皮发凉,全身发抖! 总督府内,古尔总督听着自己的下属,那个城内武官汇报,城内明国百姓暴动,民兵不得已,只能开火还击,死伤了些明国百姓! “上帝啊!” “你们这些蠢猪,你知道你在作什么吗!” 武官尴尬的低下了头,“总督阁下,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这些明国百姓,会这般突然的暴动起来。” “我保证,迅速便能将此事压下,不会再有下一次出现了!” 两人完全说的不在一个道上,武官以为,总督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将城内的治安整顿好,爆发了暴动。 而古尔总督,则是暴怒于,此时明国战舰兵临海港之外,自己的基尔上将带领着仅存的六艘战舰,还在外海血战,而这些个该死的,还不知道收敛些,竟然肆意的杀戮这些明国百姓,彻底的激怒其余城内的明国百姓。 真让全城的明国百姓暴动起来,仅靠着城内这不到三千的民兵,别说城能不能守住,他这总督府,都得被愤怒的明国百姓,给直接点了。 这些大明人,可不是那些非洲乌人,南美的印加人,武器上可没有什么代差,甚至他们尼德兰人,还要求购于他们生产出来的丝绸等商品。 在陆地上,尼德兰的军队,可没有把握能将这些明军给正面击败,将对付那些莽荒土着的招数,用在这些开化了的明国人身上,完全没有一点效果。 他作为尼德兰驻大琉球总督这么多年,常用的招数,有些用在那些南洋土人身上,还有些效果,但这些明国人,自傲得很,完全不把他这个总督放在眼里。 除了那些个为了日常温饱,才不得已到码头扛包的力工外,其余的明国人,懂点学识的,别说帮他做事了,就是接触,都不肯与他们尼德兰总督府接触。 他们尼德兰人,原还想着,招聘几个大明人,充当商人角色,到大明的月港及荔湾处,进行正常的贸易,但这些大明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拒绝了他这个总督的请求。 “尔等蛮夷,觊觎窥视我大明国土,还想我等士人,为你卖命,简直痴心妄想!” 士人们的骨气,在这一刻,将古尔总督自身的傲气,给喝骂的半点不存,就是威逼利诱,也没有半点作用。 杀了几个,也没有半点效果,古尔不得不歇了让这些大明人为中间商,前往大明海贸的心思。 “愚蠢,我说的是,你不该在这个时候,作出这种事来,知道现在,海湾处的战斗,胜负还未知晓,要是城内在暴动起来,我们如何能守得住!” “马上,立刻,派人去安抚住那些百姓,告诉他们,总督府会加倍的赔偿这些死伤的百姓!” “快去!” “是!” 基隆城内大街,此刻一个人影都不见,自从城内火铳声响了许久,那些被打死打伤的百姓,哀嚎声传了出去后,城内的百姓们,就都直接将门紧闭起来。 而城内那些有心想要暴动的人,这一刻也都先行蛰伏了起来,都在等着海上的决战消息。 要是荷兰人真的打赢了,那他们便只能先忍着,若是海战输了,大明朝廷的水师接着炮击码头,那么,他们可就要暗中联络起来,给荷兰来下狠的了。 敢杀我大明的百姓,他们这些个仁人义士,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杀一个,到时就要你们荷兰人十个来抵偿,城内的这些个平日里欺压他们的荷兰人,到时一个都别想跑! 他们可都记着呢,凡是做过伤天害理事的荷兰人,全都记录在册,厚厚的一本,就这么摆放在梁志仁的书案头。 他是原是福建福清人,父祖早年困顿,来到大琉球处,他年幼便也跟随过来,后来日子过得好了,父亲经营起一间米行,生意做大,他原想着读书科考。 但无奈,朝廷科举试,商贾之子,不得科考,虽不准笔试,他也从未放弃学业,自身倒也有几分学识,常以读书人自居。 面对这些红毛番鬼的招揽,梁志仁不屑一顾,反而暗地里联络那些志士,企图依靠基隆城内的势力,将这些窃居基隆的荷兰人赶跑。 为此,他们暗中打造武器,囤积粮食,为的就是在合适的时机,直接出手,将这些个荷兰人杀出城去! 第343章 城内暗流 是夜,基隆城内 一片萧瑟,已经是入冬时节,虽南方降温较之北方来的要晚些,然基隆地处沿海,早晚温差极大,才入了夜,灯上酉时分,外头便吹起了北风来。 屋舍内的百姓,这会都房门紧闭着,偶尔一两家油灯亮着,待听到大街上,那些天杀的荷兰民兵巡逻脚步经过,都会自觉的将灯给吹灭。 外头的荷兰民兵也只是瞥了一眼窗户内的人影晃动,便也没在去管,自顾自的继续往下一条街走去。 突然,一个黑影在这些荷兰民兵身后一闪而过,动作迅捷的直接窜入一条小巷,随即便两三步快走,借着助跑的力道,一下子就直接翻过了小巷中那低矮的院墙。 院内的护犬,才开口吠叫了两声,就呜咽着停止了犬吠,黑衣人直接摘下面罩,半斥责半宠溺的朝小黄犬道,“你这傻狗,听不出我的声,还闻不出我的味不成!” “是老三吗?” 小黄犬呜咽着低声控诉,见来人没管它,只得转身乖乖进窝趴好,房间内,探出一个人头来,对着院子里那个黑衣人问询着。 “不是我还能是谁,”黑衣人快走几步,脚步轻盈的直接掀开花布隔帘,人就钻了进屋。 “怎么样,梁先生如何说!” 见黑衣人进来,屋内其余几人忙上前开口,七嘴八舌的询问着,那黑衣人倒也不急于回话,而是将桌上的残酒一饮而尽后,这才抹了下嘴。 “我去了梁先生那边,梁先生说,有可靠消息,红毛鬼的船,在外海被朝廷水师,给全部击沉,上头的那些红毛海员,不是喂鱼,就是被俘,翻不起多大浪了!” “真的,太好了!” “这下子,城里这些红毛,可就是走脱不得了!” “前些天,他们屠杀我等百姓,等到朝廷水师上了岸,这笔账可得给他们好好的清算一下不可!” “会有那一天的,到时一个都别想跑!” 梁志仁的消息来源,是靠着码头上扛包的力工捎来的,因为自从红毛鬼的船出了港后,外海就炮声震天响,时不时的就一声更为震耳的巨响袭来。 等到动静停歇了之后,那些悄咪咪出来查看的力工,避开那些巡逻的红毛鬼,往码头外海望去,影影绰绰的见,是自家大明的战舰,漂在海面上。 看那架势,不像是打了败仗的样子,反倒是得胜而来,在岸防炮射程之外,极力的炫耀着武力。 梁志仁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高兴的拍手叫好,“这些红毛,还得朝廷大军前来,才能好好的给你治一治!” “去,联络一下底下的兄弟们,今晚集齐开堂,有密事要商议!” 手底下的人听了,点点头没有说啥,转身就朝外走,不多时,院内饲养的飞鸽,一只只被慢慢放飞出去。 这些只有大明人才知晓的飞鸽传书,荷兰人并不知情,城内饲养鸽子,也不查处,任由百姓们随意饲养。 分散在城内各处的‘洪堂’弟兄们,在收到了堂主梁志仁的书信后,立马乔装打扮,都统一黑衣服饰,避开那些巡夜的荷兰民兵,汇聚在了梁志仁家中商谈起大事来。 “今日聚集洪堂的众兄弟们,为的就是商议城内这几日来,发生的一些大事。” “我们洪堂,作为基隆港内最大的堂口,如今红毛鬼势弱,朝廷大军兵临海港之外,随时有入城的可能。” “我们身为本地堂口,地方熟悉,到时若朝廷大军入了城,各帮的弟兄们需接引一二,为朝廷大军带路,将那些个杀害无辜百姓的红毛鬼,给一一揪出!” “不能跑了一个!” “梁先生放心,我回去,就传会给底下的弟兄们知道,到时,就是朝廷大军不去,老子带着弟兄们自己杀过去,亲手宰了这些畜生!” “刘猛,一切要听梁先生的话办事,不要蛮干!” 那个脾气冲人的刘猛,看向说话之人,见是洪堂的二堂主赵芫,只得憨憨一笑回答,“二堂主,我这不是急嘛!” “急有什么用,不可因一时冲动,坏了堂内的大事!” 梁志仁伸手压了一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道,“朝廷大军入了城,我们堂口的弟兄们,那便不能随意的杀害那些个红毛,待我前往见过带队入城的官老爷,请示过后,才能定夺。” “那梁先生您的意思就是说,官军没入城之前,可以随意的处置那些红毛?” “嗯,”梁志仁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也没有表明,表示了默许。 “这次朝廷过来剿灭红毛,对我们洪堂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到这,梁志仁看向在场的众人,“各位,洪堂能否发展壮大,就看各位的了!” “到时,只要朝廷大军开始攻城,我们就直接在城内起事,直接冲向那些红毛鬼楼内,杀光那些红毛,让他们不得不分兵过来,削弱他们驻守城头的兵力。” “为朝廷大军攻城,减轻些阻力,到时就是大功一件,我等洪堂,也算是在大官面前,露了次脸,城内治理,到时也就少不了我们洪堂来出面协助。” 在场的人,听了梁志仁的话,都会心一笑,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洪堂作为基隆本地的帮派,原先的基隆港,将近六成的力工,都是在他们洪堂底下谋生,全都是洪堂的‘弟兄’。 荷兰人来了之后,强势的直接接手了基隆港一切事务,让洪堂为之一挫,堂内其余的弟兄们,生计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因为不肯屈服于荷兰人,那些洪堂手底下的力工,全都被荷兰人给清理出去,不让他们在码头谋生。 梁志仁四处联络,本身就打算,想在基隆城内举事,给这些红毛鬼见识见识,他们洪堂的脾气! 现在朝廷大军来了,那可真就是困了想睡,有人递了个枕头。 梁志仁立马便从中思考出,先行举事,协助官军攻取基隆,事后,好处还不大大的。 怎么说,咱洪堂,也是帮了你官军不是! 第344章 攻城进行时 “都各自回去,只要听到炮响,就是我们开始行动的信号,别犹豫,直接聚集起能聚集的弟兄,往各自最近的红毛鬼那冲去!” “不仅要杀人,还得放火,才能将那些城头的红毛,给吸引过来!” “梁先生,您就放心,保准给您将事办的利索!” “嘿嘿嘿!” 杀人,他们这些混堂口的,最是拿手了,至于放火,不过是顺带的而已,过去他们,也没少做不是! 黑衣里,这些个黑衣人,分散逐个离开了梁志仁的家中,二堂主赵芫最后离开,还在和梁志仁交谈着,“堂主,到时,朝廷带队前来的老爷,真的会接受我们洪堂的投效吗!” “只要事办得漂亮,脏活累活,官老爷们,自然就会需要到我们,到时,我们不就派上用场了不是!” “嘿嘿,您说的是,”二堂主赵芫嘿嘿一笑,“还是堂主您书读的多,大道理就是看的透彻!” “只要我们彻底的站稳住了脚步,待朝廷将这些个红毛赶跑,到时,我们不就能直接前往月港,经商贸易,转手往南洋那边一卖,钱不就大把大把的来了!” 想到妙处,赵芫开始期待以后的日子来,他现在是巴不得官军立马就攻城搞出动静来,他们好直接起事,早点彻底的拿下城内的帮派势力。 只要有了朝廷那些官老爷做靠山,城内的那些个帮派,不得直接被他们洪堂给‘统一’了不可。 到时逐步做大,统一大琉球的底下青帮,也不是就不可能。 一夜无事,待到第二天天亮,城内的市民百姓们还在熟睡之际,城外码头处,那些个荷兰民兵就已经发现,原本停留在外海的那些大明战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的靠近了海港。 往码头处的岸防炮望去,发现,城头已经被插上了大明的日月潮升旗,这下可着实惊到了这些荷兰民兵,一时间,哨子声此起彼伏的在码头及城头处响起。 明军竟然悄无声息的就直接夺取了码头处的岸防炮位,古尔总督在听到汇报之后,也是被吓了一跳,这岸防炮一丢,那明国的战舰,不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直接靠近轰击内城了。 而且看着海港内的明国战舰,二十八艘全部齐整,个别战舰虽然有破损之处,但都是些小破损,小修小补一下,完全影响不了接下来的炮击战斗。 看来,基尔上将的七艘战舰,是全军覆没了,即使不是全军覆没,也已经远遁外海,想来也已经逃亡往吕宋了,不会在这个时候返回,前来营救城内滞留的人了。 想到这,古尔总督眼神为之一暗淡,舰队失败了,岸防炮也丢了,现在明国战舰距离基隆港不过才一海里不到,炮击城头之下,这城只怕想守住,是难了! 现在就只能是抵抗一时是一时了,城破之时,想来他古尔这个总督,也必遭明国的毒手。 他自己下的令,杀害的那些明国官吏,当初还以为明国朝廷不会这般的大动干戈前来大琉球,讨伐他们,没想到,大军来的这般的快。 超乎了他的想象,尤其是这些新式的战舰,更是有别于他欧罗巴的强大,盖伦船在他面前,丝毫占不到半点好处不说,基尔上将的那七艘战舰,也不过是给明国的战舰,添了些小破损而已。 就在古尔总督还在神游之际,海湾内的大明战舰,开始将小船逐个放下,战舰上的水兵,背着火铳,顺着网绳,开始慢慢的往下爬落。 从基隆城头看去,战舰侧舷就如同攀附着许许多多的蚂蚁般,密集的往下开始下落,战舰上,除了值守操炮的外,其余的水兵,全部背着火铳,加入到了攻打基隆城的战斗序列之中。 二十八艘战舰的水兵,加起来也不少于六千多人,别看是战舰水兵,上舰之前,这些水兵,也是经过操练的,在战舰上,更是每日都会进行海上打靶训练。 为了区分陆军和海军,皇太子朱翊釴在各军种的圆筒军帽上,用颜色作出了区别,陆军依旧是灰色,而海军,则是在圆筒帽上,用蓝色布条缠绕了一圈,正好用国徽固定住。 同时军服上也有做分别处理,海军军章全部都是蓝色打底,礼服绶带也是用深蓝,浅蓝,水蓝作出级别区分。 这些在战舰上服役的水兵,为了保持战斗力,必须每时每刻都穿戴整齐,每日都会有军需官检查仪容等,因此,这些水兵相比较于陆军,每人上舰时,都会多发一套军服,用以换洗。 且一旦出航,从出港之日起,每人每月,都会给予军饷补贴,按照级别不同,最多补贴能达到月军饷一倍之多,少的都有每月五分银钱。 军舰上,为了防止坏血病的出现,皇太子朱翊釴命人携带了大量的黄豆子,到了舰上,这些黄豆子在木桶内大量的发芽,长成豆芽,每日军需官巡视,都会盯着这些就餐的水兵,将这些豆芽给吃干净。 不仅栽培有豆芽供水兵们每日吃食,茶叶以及新鲜的柑橘,切片晒干的柠檬干等,全部都在上舰的货物名单之中。 为了水兵们在大洋上,能够均衡饮食,不至于得病,肉类新鲜蔬菜等,也都会择选那些耐储存的,在大洋上,先追求果腹,其次才是追求口感。 水兵们不仅军饷高,有出航补贴,伙食更是相较于陆军,高了一个级别,自然成为的现在大明青壮们首选的服役军种。 无奈水师提督衙门择选标准极高,首先晕船的,就会被直接淘汰出去,太瘦弱的,也入不了水师衙门的法眼,有学识,身材适中的,不晕船的,便会优先被择选入役。 现在大明沿海府县,家中有子弟能入伍水师,说出去,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儿,就是出去说亲,都能比旁人多上几分自信。 加上新的军属特殊法,改变了以往,一人当兵,全家改成兵籍的陋习,百姓们不再惧怕让子弟前往军种服役。 就是退伍了,军籍也会在退伍时,直接转为民籍,不再像过去,一旦被选上,子孙时代都得背着军籍。 第345章 城内大暴动 码头上,明军六千多水兵组成的攻城队伍,此时正在集结,按照各自的战舰名号,组成临时小队,军衔高者暂且率领。 小队中,按照明军以往的人数,十人为一小队,横列成排,正加紧查看着手中那杆隆庆式火铳,个别人,更是将腰侧的火雷袋打开,开始将那些个火雷保险给一一取出。 虽然都是些新兵蛋子,但训练许久,战场上,可能不似老兵那般的游刃有余,但都是从新兵过来的,都得经历过这段‘不堪’的往事不是! ‘嘭’! 海面上,那二十八艘战舰,列阵为线,开始炮击基隆城城头,那些被荷兰人强押着上城头的大明百姓,这会听见炮响,那里还管旁边那些个红毛叽里呱啦的叫喊,直接抱头就往杂物旁爬下。 刺耳尖啸的炮弹破空声,咻咻的往城头及城内飞去,紧接着,战舰上一发发带着刺眼尾焰的火箭,也开始腾空飞舞往城内而去。 看着这些个耀眼的火箭,在黎明夜幕中,那般的夺目,让徐文璧不仅看的入神,起初还觉得这些个火箭,是中看不中用的玩具。 这会,全力发射之下,瞬间爆发出来的火力投射,是二十八艘战舰,单侧五百多门,所不具备的恐怖发射量。 要是在陆地上作战,敌方密集阵型往明军冲,直接将这些个火箭筒架设好,点火,瞬间就能将对面的敌军,给直接物理移除。 城头上,城墙及城内屋舍,这会,在明军火炮的摧残下,岌岌可危,破砖烂瓦四处飞溅,多是木质架构的屋舍,在炮弹爆炸产生的火光下,开始被点燃。 城内,已经密谋许久的洪堂帮,这会听见了城外海港处,密集得吓人的轰击声,都被直接惊醒起身,各自望了一眼,知道,起事的时机到了。 他们无声的将衣物穿戴整齐,默契的在自己的右臂捆扎上一条黑色布条后,掀开门板,从中掏出帮会分发的刀械,冷冷的擦拭起来。 待到炮声第三轮响起,城内一些屋舍被点燃,火光拔地而起,那些准备齐整的洪堂帮会成员,倒提着刀,就推开门,往大街上行去。 路上,那些还在巡夜的荷兰民兵,见城东已经起火,正往着火处赶去,才拐过一个街角,就见十几个各色衣物的汉子,手中不知倒提着什么,脚步匆匆的在大街上行走。 “站住,干什么的!” 带队巡夜的荷兰军官,见这些个人脚步匆忙,急忙喝止住那些人,可他却忘了,双方都是语言不通,军官说的话,对面完全听不懂,只是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等着这些个荷兰民兵靠近。 待民兵们才走近身,这些人突然暴起,转身横向一劈,猝不及防之下,带队的荷兰军官,脖颈被一刀劈中,整个脖颈都差点被劈断,人登时就没了。 这十几个汉子,刀刀只取要害,完全不给对面荷兰民兵一点喘息机会,铳声随即被扣响,在这炮火连天的环境下,这点铳响,也不过是将周围附近的住户吵醒而已,完全无法传播的更远,就被炮火声给压抑住。 “杀!” “杀光红毛鬼!” “一个不留!” 汉子们当街冲杀而上,对着这些反应不及的荷兰民兵,刀劈砍剁,血撒满街,一小队荷兰民兵,才不过眨眼功夫,便化做地上死尸。 再次证明,七步之内,刀不仅快,还利! 砍杀完人, 这些个汉子将地上的火铳直接捡起,抽出那些地上死去民兵背着的弹药袋,就朝既定目标:荷兰商人洋楼,而去。 洋楼下,此时已经聚集起来另外一条街的洪堂成员,这会,见洋楼大门死死被堵住,怎么都冲撞不开后,带头的汉子直接大喊一句,“去取火把来,直接烧死他们!” “烧死这些红毛鬼!” 在洋楼二层的荷兰商人,听着楼外大门口处,那些叫嚣的汉子,吓得两腿颤颤,他的身后,新纳的一个小妾,正抱着锦被,哆嗦的看着窗外,不知所措。 好日子,这还没享受到呢,怎么就突然打杀上门来了。 ‘呯’的瓦罐破碎声响,一楼大门被破碎的瓦罐内的火油直接沾满,火把直接一丢,大火腾的一下,就将整个大门给笼罩住,黑烟将米白墙壁熏的黑亮。 洋楼附近的其余住户,被火光吸引,纷纷打开屋舍大门,就要提着水桶出来救火,却见大街上站立了三四十号人,都提着刀,目光不善的盯着这些提桶的人。 眼里的不善,表露无遗,居民们只得慢步退回自己家中,不敢在出半步房门,任由大火不断炙烤着洋楼二层的荷兰商人。 “救命!” 火势风助,一下子,大门没多久,就完全被大火给烤得炫黑,噼里啪啦的木材断烧响声,格外的清脆。 这些骑街楼,栋栋相连,一屋烧,其余的隔楼,也都无法避免,被大火波及到,想出来救火的荷兰商人,才踏出一步,就被守候在街边的帮派成员,乱刀直接砍死当场。 ‘吱呀’的倒牙声,最先在门轴处发出,被烧焦的门轴,最先支撑不住,开始垮掉,整扇大门,侧着就直接倒塌了下去。 “冲进去!” “一个都不留!” “杀!” 洪堂成员们振臂一呼,提着刀,踏着烈火,大步跨过还在燃烧着的大门,就往大理石楼梯冲去,内中的仆人侍女,见了来人,都惊叫着出声。 进来的洪堂成员,哪管是男是女,见人就劈,是人就砍,昂贵的波斯地毯,这会倒成了吸血布,不愧是资本家的地毯,人倒下,血及被吸入,不见流淌而出。 一脚将房间木门踹开,床上穿着肚兜的女子啊的一声惊叫出声,还来不及讨饶,就被一刀砍在胸前,人仰面就直直瘫倒在床。 “我可以给你们银钱,不要杀我!” “我有很多钱,全部都可以给你们!” 逼急了荷兰商人,这会说汉话,倒也口音正常了许多,也不结巴,也不傲慢! “老子不要你的臭钱!” 第346章 投效 “老子不要你的臭钱!” 领头的洪堂成员,大喝一声,对着荷兰商人就是一脚踹出,紧接着上前就是一刀补出,荷兰商人眼中带着不甘,口吐鲜血,就在自己花巨资建造的哥特风格洋楼内,被直接砍死当场。 在场的,没有一个洪堂成员,会私自去搜刮财物,在自己头领的带领下,自己出了洋楼,朝另外一栋跨步前进。 梁志仁站在城门大街旁的小巷子口,探头看着城门上,那些还在拼死抵抗的民兵,嘴角一勾,露出浅笑,就埋伏在这,等那些个民兵被调遣走,他们这些人立马就上去,将城门控制权拿下,之后大开城门,把官军给自己放入基隆城来。 火正在基隆内城四处被点燃,不仅有明军炮火点燃的熊熊大火,更有洪堂及其余城内帮派,得知了洪堂成员出来料理那些红毛后,也纷纷加入,围杀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红毛鬼们。 “曾副管,基隆城内,好像有喊杀声传出,”一个耳灵的水兵,对着前头正整顿军务,无暇他顾的曾副管带喊道。 “那里有喊杀声,你怕不是听错了!” “确实有喊杀声,”其余的水兵,也都附和的喊着。 曾副管带,疑惑的看向基隆城,也没听都督说过,基隆城内会有内应出来牵制城内那些红毛番鬼啊! 再说了,这会战舰列阵在海湾处,炮火及火箭不断地轰击之下,这基隆城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手拿把掐,十拿九稳的了。 怎么还会突然跳出些‘内应’来,难道是城内百姓,见官军到来,自发的组织起来抵抗。 “快,速速攻城!” 要真的是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那这攻城速度,便要加快了,可不能等那些个红毛扑灭了城内的起义,回过头来,再给他们添堵不是。 城门依旧是过去,旧式的样式,荷兰人来了之后,并没有让人重新修建新的城门,而是依旧使用这些落了漆的大门。 水兵们抱着雷公药包,在同袍的掩护下,突击到了城门洞处,用木棍顶住雷公药包之后,刺啦一下,直接拉响引信。 地动山摇都不足以形容这些水兵初次见雷公药爆炸的场景,整个城门,底下两轴处,被直接撕扯的不成样子,大门吃力经受不了重压,直直就往内城门洞倒下,后头还在吃力顶门的民兵,被这突然倒塌下来的城门,给活活压死在了城门洞内。 “喔!” 水兵们端着火铳,踏着倒塌的城门,直接就三人成排的跨步冲了进去,那些被强制征召过来守城门的百姓,这会见官军已经攻打进来了,抱着头,就直接蹲到了路旁。 水兵们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见都是些百姓,也就不再理会,径直就往城门楼上扑去。 徐文璧在水兵们的簇拥下,缓步走进了还在四处起火的基隆城门,城内的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 死去的那些个荷兰民兵,这会都被整齐的码放在路边,火铳已经被收缴走,值钱的物件,倒也没怎么去翻动,水兵们这会光顾着去杀那些个红毛,哪来的心思去搜刮这些死尸。 反倒是那些个洪堂的成员,这会借着搬运尸体的便利,挨个的给掏了个边,也算是发了笔小财不是。 “草民梁志仁,拜见国公爷!” 原基隆城府衙处,徐文璧端坐在收拾干净的靠椅上,仔细打量着面前跪着的梁志仁,这个自称是良民,却带头先在城内起事的洪堂大堂主。 基隆城才不过被这些个荷兰人窃居了不到两年,府衙四处就已经开始有破败的迹象,院堂内外,长满了齐膝的杂草,桌椅条凳四处丢弃。 公堂上的‘明镜高悬’牌匾,也不知所踪,只留下几根脱了漆的水火棍,还丢弃在角落,蜘蛛网遍布四处,鸟屎点点斑斑的滴落在屋檐下的条石上,已经干枯发硬了。 “便是你带头,先行在城内起事的?” “正是草民!” 梁志仁恭敬的抱拳回答,他原还想着,组织起人手,前往夺取城门,迎接大明官军入城,可没想,才跑到一半,城门就被明军一下子炸开了。 那一声爆炸,梁志仁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会耳朵里都还嗡嗡响个不停。 “陷于敌城,而能当即起事,为我大军牵制些兵力,你梁志仁,倒也有些本事,”徐文璧笑着看向跪地的梁志仁,眼里意味不明。 梁志仁忙回答道,“草民生为咱大明子民,红毛窃居基隆,如今官军前来收复,草民自然责无旁贷!” “嗯,”徐文璧点点头,“若多些你这样的人,基隆及南洋,咱大明的国土,倒也不至于处处沦陷!” 徐文璧的话,让梁志仁一喜,且定国公徐文璧突然提及南洋,难道朝廷有收复南洋诸岛的打算不成。 若真的,那他梁志仁,可得抓紧投效朝廷才行,以后朝廷收复一处,他洪堂就发展到一处,岂不是能迅速的做大。 “国公爷,有您这句话,草民等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草民虽是一介商贾,身居海外,然草民拳拳报国之心,天日可昭,愿为国公爷马首是瞻,当个跑腿的,为朝廷,为国公爷您排忧解难!” “呵呵!” 徐文璧呵呵一笑,“本督之难,你等平民,如何能排解。” “你之心思,本督心知肚明,也无需遮掩旁敲,”徐文璧说到这,直接起身,“朝廷确实有收复南洋诸岛的意思,你洪堂,在南洋那边,发展的如何?” “可能为本督,探听些消息传回?” 梁志仁脑袋飞快的运作,徐文璧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洪堂,想要投效朝廷,那得先看你洪堂势力如何。 若想着借朝廷的威,在这大琉球上,作威作福,欺行霸市,那徐文璧作为此次的舰队主帅,定然不会接受梁志仁的投效。 不能给他徐文璧带来利益的,收了,也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有损无益,不是他徐文璧的行事作风。 “有,草民在南洋那边,有些人脉,可以探听些消息!” 第347章 东南事(一) “有,草民在南洋那边,有些人脉,可以探听些消息!” 梁志仁这会是巴不得直接顺杆往上爬,就是南洋那边,没有人脉,等会回去,就是找,也得找出几个人脉来。 “如此,你倒也堪大用,”徐文璧微微一笑,看着梁志仁道,“朝廷对于南洋旧土,有意收复,你若真的想投靠朝廷,吃朝廷赏赐下的这碗饭,那便要好好替朝廷,探探路!” “草民明白,一定为朝廷探清虚实!” “那你说,探听些什么,才是朝廷想要的!” 徐文璧这一问,把梁志仁给问愣住了,苦思冥想后道,“可是要草民探听南洋目前各个土番之详情?” “接着往下说!” 梁志仁斟酌着接着道,“目前南洋之局,红毛与土番共混,利益纠结之间,若朝廷贸然进场,恐怕要被排挤,虽我明人商贾在当地,也不少,但都是些本分之人,若要行大事,只怕指望不上。” “不知到时,朝廷打算如何入场南洋之事!” “嗯!” 定国公徐文璧眼一瞪,梁志仁自知说错了话,连忙给自己一巴掌,“是草民多嘴了!” “不该问的,千万别乱打听,不是你能八卦的起的!” “是是是,草民一定谨记!” “替朝廷办事,首要就是嘴要严,若是大嘴巴不知收敛,免不得会有人上门来给你闭紧嘴!” 梁志仁冷汗都出来了,头如捣蒜,不敢在多言,徐文璧朝外头喊了一声,“连文,进来!” “都督,您有事示下!” 徐文璧指向梁志仁,朝进来的锦衣卫千户连文道,“他乃是基隆城内洪堂的堂主,梁志仁,以后他收集到的所有情报,需经由你之手,仔细甄别,才可上报,明白?” “卑职明白!” 徐文璧没有说上报给谁,但按照皇太子朱翊釴制定的水师提督衙门细则中提及,凡水师之情报,需由派遣之锦衣卫部门,暗中收集汇总,之后分为两份,一份上报给水师,一份上呈至京师司礼监。 司礼监会分门别类的处理之后,直接送呈至隆庆帝御案前,交给皇帝本人御览,之后皇帝会选择性的将部分内容,下发至内阁或者兵部及五军都督府。 所有的情报,必须优先让隆庆帝这个皇帝知晓,然后那些个阁臣尚书都督,才能知晓,不然,就是欺君大罪! 至于隆庆帝这个夜猫子有没有时间看,朱翊釴不管,只要他这个皇太子殿下,先看了,了解了大明目前内外各处的情况,他才好对症下药,免得出台的政策,出现药不对症的尴尬状况。 按照朱翊釴的计划,先是会派遣这支二十八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将大琉球基隆收复之后,在行前往濠镜,将那些个弗朗基人,给直接驱逐出境,不让大明的国土,被他人给窃居。 大明可不是我大清,从来都是祖宗之土,半分都不舍与人的硬骨头,要不是广州府的那些个官员隐瞒,就是嘉靖帝在世,都绝不容许弗朗基人敢在大明的国土上,裂土建城,自治自理。 朱翊釴要不是从后世过来,知道了濠镜将要被这些弗朗基人霸占了将近四百四十四年,他指不定就要被目前大明各处的政务,给避重就轻的被那些个官员糊弄过去。 如今知道了,肯定是要特事特办,解决了大琉球之事后,接下来就是将这些个无耻的弗朗基人,给直接驱逐出去,不走,那就拿大炮直接轰。 接下来,朱翊釴就要彻底的将新法,在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处开始施行,连带着福建及河南,都要一并的派遣新的布政使或者巡抚前往,督促新法施行。 如今已经是隆庆帝四年末,距离五年,也不过才剩余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新法自从隆庆元年在北直隶开始施行,到今,已经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来,各种各样的隐患,虽然时有投机取巧之人,钻漏洞,企图火中取栗,但锦衣卫及税务厂的税卫们,在朱翊釴派遣的东厂太监李芳的督查下,也算尽心办事。 一些个别的商贾,暗改发票,企图以低价记录发票售出,之后和人客协商,补足差价,将本该上缴的税赋,给直接装入自己的口袋之中。 这些个隐蔽的事,税卫们起初还不知,直到一个税卫的老父,在街头闲逛时发现了米行与人客之间的猫腻,这才大肆搜查。 起因是一个士绅让家中仆人前往购粮,原本都是熟悉的米行采买,谁知那天,米行东家有事出门,他的儿子当家,仆人依旧我行我素的购粮,之后索取发票。 当家的米行掌柜儿子,不知道他掌柜老爹和这个仆人的猫腻,直接按原价七钱,就给这个仆人开具了发票,仆人也是个文盲,不知道这发票上写的文字,且都是老熟客了,也没仔细细看,就直接拿着这张发票出了米行。 这士绅家,都是每月初及月中固定采买两次粮,每次过来都是这个仆人,米行掌柜的习惯了之后,也没给自己儿子说清,等到仆人拿着这张发票上街之后,突然撞到了上米行采买的税卫老父。 两人相撞,仆人手中的发票从怀中掉出,被正要爬起的税卫老父看个正着,一时间奇怪。 怎么平日里壹圆一石的米,今日突然降价到了七钱,起身之后,简单的询问了仆人,发票的来源之后,便直接让人将这个仆人给绑了,拷打之下,才得知,是他与米行掌柜私通压价。 原本应该开具壹圆的发票,掌柜的为了少缴点税,就与常来采购的这个仆人主家暗中商议,将发票给改成七钱一石,他则以八钱一石的价格买给主家,过后,再回扣给这个主家一石五分钱。 原本相安无事的进行,谁知被人直接揭穿,这可让京师的税务厂税卫们忙坏了,四处的查证那些商家的发票,更是为了揪出一些不法商家的阴暗手段。 税卫们纠集了京师城内的地痞,让他们不时的前往各个商家探听消息,收买店铺内的伙计。 倒也收拾了不少投机的商人。 第348章 东南事(二) 京师的那些个商人,在被税卫们给整治了一番之后,确实是老实了一阵,不敢在暗地里瞎改发票了,可京师商人不敢了,那些入京做买卖的外地商人,每年不知几多的入京。 他们可没见识过税卫的手段,也是打算来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尤其是那些个入京做生意的闽粤商人,在地方上,本身就是肆无忌惮,来到了京师,还不知道收敛一二。 发票更是想怎么开,就怎么开,一石壹圆的米,从闽粤海运过来,竟然开出来的发票,比北直隶产的还要便宜一钱。 虽说经贸区内有对粮食等退税补贴,但价格上这么便宜,还是引起了税卫们的注意,直接就上门查处了一大批闽粤的粮商。 这些闽粤的粮商,手中的粮食,竟然全都是从海外走私进来,这着实把那些前往查处的税卫,给惊得不轻。 要知道,天津港入关之货物,全都是天津市舶司派遣的劳工在搬运,这些闽粤的粮商,竟然有办法,让码头管理的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多余的粮食直接入关进港。 这其中牵扯到的利益,不知多大,税务厂当天就派人前往天津大沽港,将涉事的所有官吏,统统缉捕,不成想,整个大沽港的那些码头管理官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落网。 高拱为此,大发雷霆,下文吏部,将市舶司主官直接撤职查办不说,所有涉事的官吏,全都移交税务厂及刑部,严惩不贷。 大沽港市舶司主官没了,还能依靠着手底下的官吏继续运行,码头的官吏没了,可就没戏唱了。 为此,税务厂税卫直接下场,每半年轮值一批,前往大沽港轮替,避免再出现大规模的内外勾结走私之事出现,折损朝廷的颜面。 基隆港这边,水师上岸彻底‘肃清’了城内的荷兰红毛后,在基隆港逗留了几日之后,再次起航,这次前往的目的地,就是位处珠江出海口处的濠镜湾。 梁志仁这边,得到了徐文璧的吩咐,且被暗中授予了锦衣卫百户一职后,欢天喜地的安排了洪堂的成员,搭乘一艘商船,就往南洋而去,打算探听一下那边的消息。 大明水师舰队沿着海峡一路南下,在潮州府鮀浦港短暂的停留,补充了些淡水和瓜果蔬菜之后,再次起航,直接南下。 濠镜这边,原本答应好给广州城的那八万两白银,被弗朗基人这边,拖欠了半个多月后,这才堪堪凑齐,准备装船运往荔湾,交给那些个官员。 就在出海时,突然,大明水师的舰队直接就出现在濠镜湾外,将原本繁华的航道,给彻底的堵死,码头上的其余弗朗基商人,和那些个南洋前来贸易的土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大明战舰,给吓了一跳。 弗朗基商会会长平托慌忙的来到码头,看到这二十几艘大明战舰,也是一惊,忙问多门司,“不是说,广州的那些个明国大官,已经将事给摆平了吗!” “怎么这会,明国的战舰,突然来濠镜了!” “是不是广州城内的那些官员,嫌弃我们送钱晚了,故意让这些明国战舰过来,吓唬一下我们!” 多门司的这番话,平托一想,觉得也是有可能,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为了逼迫他们弗朗基人出钱,什么事干不出来。 “不如派遣个人前往交涉一番,就说,我们现在就要将这八万两给广州城的那些官员送去,还请他们不要堵塞住航道!” 多门司无奈,只得自告奋勇的前往交涉,他登上小船,在水手们费力划拉下,举着白旗,摇晃着来到这些新式大明战舰底下。 “还请容许我上舰,我是濠镜的弗朗基商会会长派遣的代表多门司,有要事要见你们长官!” 天津舰上的定国公徐文璧看着底下那艘小船,不解的道,“朝廷不是早就下旨给了广州府,责令他们将濠镜的这些个弗朗基人驱逐出境吗,怎么这会,还有这么多的弗朗基商船,在这穿梭装卸!” “怕是内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回话的是天津舰的管带曹康,“都督,底下这个自称是弗朗基商会的代表,见还是不见?” “把他弄上来,本督倒要看看,他能有何要事,要见本督!” 多门司只孤身一人被允许上了天津舰,顺着网绳,艰难的攀爬上了战舰甲板,才站稳,就有两个水兵上前,对他周身一阵探测,见没携带武器后,这才指着管带室,“我们长官在里面,进去!” 多门司才进入,就见装修风格颇具古韵的作战室内,主位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鱼龙图样红色官袍的短须男子,戴着明国官员独有的乌纱,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多门司忙上前,按照明国礼仪规矩,拱手道,“弗朗基商会代表,劳尔多门司,见过长官!” 徐文璧只是嗯了一声,也没开口说话,反倒是一旁的天津舰管带曹康开口道,“这位乃是咱大明定国公徐公爷,此次舰队统领大都督,你有何要事,快快上报来!” 多门司一听这次来的竟然这么大官,还是一个国公,按照弗朗基人的爵位判断,这定国公,在他们欧罗巴,怎么的也得是个国王级别的人物了。 就为了这八万两白银,一个国公,直接率领着这般多战舰,兵临他濠镜湾,大明的上层,果然都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 “我来是想告诉您,和广州城内的老爷们知晓,约定好的那八万两白银,商会已经筹集完毕,正准备离港往荔湾那边而去。” “八万两!” 徐文璧一愣,觉察出不对劲来,为了不让面前这个弗朗基人生疑,徐文璧故意诈他一诈,“不是说好的十万两吗,怎么成了八万了!” “十万!” “国公爷,这不对,香山的孙县尊明明跟我说的,就是八万,您可不能坐地起价,这八万两,可是商会的最后底价了,再升,可出不起了!” “不然,我们弗朗基商会,可就真的只能离开这濠镜了!” 第349章 番薯 “这已经是我弗朗基商会最后的底价了,再涨,我们也在这濠镜赚不了多少利润了。” “只得离开这濠镜,另寻他处了!” 听到多门司这无力的要挟,徐文璧冷笑一声,“哦,那不知,你们弗朗基人,除了这濠镜外,还有何要点,可以去留?” “这个就不劳国公您费心了,到时我等商会只有去处就是了!” 多门司这会心里也是有了点火气,明明说好的八万两白银,广州城内的那些个大官,就帮他们弗朗基商会,摆平这大明朝廷的驱逐令一事。 且钱数这般的大,不是八十两,更不是八百八千,而是八万,就是他们弗朗基商会,靠着这濠镜,两头作垄断生意,这会也不是说一下子就能直接拿出真金白银八万两出来,给广州的那些个贪官的。 不得让他们周转一下,将积压的货物卖出,才能将这笔银钱上缴上去吗。 可广州的这些个官员,这才说好,等上段日子,那边也默许了后,这才过了不到十日,就直接让战舰上门来催债了。 而且一开口就是直接加价到了十万两,真当他们这些弗朗基商人,都是大韭菜,割之不绝吗! 比他们这些个在海上当海盗的弗朗基商人还要心黑,也就是现在还需要他们这些广州的官员,在四处为他们运转一下,不然弗朗基人只怕是鸟都不鸟这帮子贪官。 “这位国公,您认为如何,若果真加价到十万两,我们弗朗基商会认栽,直接撤离这濠镜,从此不再踏足荔湾!” “不过您可得想清楚了,每年商会上交给广州城的那五万两,以后可就一毛都没得了!” “是竭泽而渔,还是细水长流,就在您这一念之间了!” 多门司不愧是常年与香山知县孙成宗打交道的,几句成语用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徐文璧都不得不惊讶于面前这个红毛,竟然能说出这般的话来。 天津舰管带曹康,也诧异的看了眼多门司后,眼神中带着点警惕,这红毛,莫非熟读过大明的书籍不成,朝廷明令禁止一切书籍出海,这多门司如何能看的到这些书籍。 看来,广州这边的水,深得很啊! 比之山西那边,有过之无不及! 这些地处边镇府县,仗着自己天高皇帝远的,有时候,完全就不把朝廷的禁令当回事,只怕其余的违禁货品,广州荔湾这边,怕是也都来往自由了! 徐文璧却不着急回答多门司的话,而是从胸口内裳处掏出一本画本,直接掀开到中间标记那页,展开问向多门司,“这植物,你可曾在海外见过?” 多门司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被徐文璧突然的一转折,给弄懵了,上前两小步,仔细的看了一眼,便见徐文璧手中的画本,绘画十分的精细之余,还有各种色彩上了绘。 画本上之植物,叶呈桃心型,浓绿色,根茎处还画着一个硕大的果实,多门司一看,这不就是他们从南美带回的吗,怎么这些大明人也喜欢这种观赏植物不成。 徐文璧让多门司看的这个画本,是皇太子朱翊釴交给他徐文璧的,里头画着的就是番薯及其叶根茎。 西班牙人在南美找寻到了许多后世的优良果实,但大多都被那些个贵族当成了观赏植物,摆放在花园中,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这些四处劫掠做‘生意’的海盗们,将这些个植物带向了大明及其附近海域。 南洋这个亚热带气候,是十分适合这些植物生长的,这些被遗弃了的植物,在当地开始生根发芽,慢慢的繁殖出了适合当地的物种出来,这才有了以后适合我大清种植的番薯物种的出现,开创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其实早在嘉靖四十年,粤地沿海城市,就已经小范围的出现了这种来自南洋的新奇物种,起初,是交趾传入桂地,边地百姓见这些番薯,不择地,不费人工。 成熟收获之后,可以粉,可以洒,可以蒸,做法各异,且还能酿造成酒水,但这些新奇物种,桂地的官府催收田税的时候,是不收的,且这些官员,为了防止这些农户私自大面积耕种番薯,导致稻米减产,更是下令,严禁私自耕种番薯,违者死罪! 官府虽明令禁止,但桂地及粤东粤北,山区多,而平原少,现有的田地,官府不让种,那我们就直接到山上去种,自行在开垦些土地,补贴点家用。 尤其是粤东潮州府,更是从宋起,就已经开始出现了人多而地少的尴尬处境,现有的田地,已经养活不了这些多余的人口,以至于潮州府的农户们开始出现,耕田如绣花的场景。 外人听后看来,以为是潮州府的农户,精耕细作,对待田地十分的上心,其实是人多给逼出来的,不沤肥,不精细看护,让田地多产粮,上缴完田税,全家都得饿死! 这也让番薯这一新奇物种,一进入潮州府,就立刻受到了当地农户的欢迎,潮州官府不像其余的官员那般,明令不许农户耕种,都快出现饿死人这种惨状了,能口腹的,管他是那里来的,种了再说。 潮州三面环山,一面靠海,那就开荒,直接种山上,先让百姓解决口腹,再来谈外来物种会倒逼稻米减产之事。 谁知,这一种不要紧,等到出产的时候,那些里长们全都被吓住了,一亩产番薯是稻米的十倍之多! 潮州知府刘永锡直接上奏给了广东巡抚廖正勉,言番薯之高产,但广东巡抚廖正勉不为所动,更是直接下文申斥了刘永锡。 “君乃朝廷知府,需知国家取税,乃是五谷之为首要,岂可取用奇技淫巧之物,糊弄朝廷,此物乃是海外之种,岂知怀毒与否!” “君需责令农户,不可再行耕种,若出现差池,恐祸害无穷,需慎之又慎!” 潮州知府刘永锡得到回复,想着上官不许,可偏偏百姓果腹之欲,不可违逆,否则民饥缺食,激起民乱,他这个知府也算是当到头了。 便想着直接一力承担,不在上报给广州巡抚衙门知晓。 第350章 东窗事发 刘永锡的这一决定,算是挽救了番薯在大明的将来,可惜其余各地的官员为了政绩,想着多做多错,少做不错的心思,混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直接一刀切,被广东巡抚廖正勉申斥之后,就断了该地的番薯种植,只有潮州府这边,为了养活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刘永锡硬扛着压力,全潮州府进行推广种植。 这次南下的二十八艘舰队,在收复完大琉球基隆港后,曾短暂的在潮州府澄海县鮀浦港补充淡水及瓜果,那些前来贩卖的摊贩,就将烤熟的番薯,直接贩卖给了下船的水兵。 战舰上管理后勤的军需长在尝了几口水兵带上舰的番薯后,直接命人前往县城内采买,并且在了解了番薯的产量之后,直接就上报给了都督定国公徐文璧知晓。 徐文璧本身就被皇太子朱翊釴委任前往南洋,搜寻这些个奇异物种带回大明,这下完全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连忙写了份奏本,让锦衣卫下船,快马沿着驿站直接护送往月港,再搭乘商船,直接往京师上报给皇太子知晓。 除了这番薯之外,玉米,土豆,辣椒,橡胶等,全都被朱翊釴按照样式给一一让宫廷画师,用丹青画法,全部绘画下来,并直接临摹了数本。 其中一本让徐文璧带着南下,为的就是让徐文璧能够在南洋找寻这些物种的种子,直接带回大明。 朱翊釴知道,现在这些个物种,其实西班牙人在吕宋等地,就已经有小范围的开始种植了,起初是用来观赏,番薯藤爬墙能力十分强,最早时,那些西班牙贵族,是直接种植在花园内,搭建棚架,用来当立体景观的。 这次朱翊釴让徐文璧南下,不管是买也好,硬抢也罢,反正只要是徐文璧能找到的,花多大的代价,都得给他朱翊釴带回大明不可。 而朱翊釴不知道的是,其实玉米早就在嘉靖三十年,就已经从交趾传入了广西边地,嘉靖三十四年成书的《巩县志》中就已经有提及,只不过称之为‘玉麦’。 其后嘉靖三十九年成书的《平凉府志》中也有提及,称之为‘番麦’或者‘交趾麦’。 而‘玉米’一词,最早见于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之中,显然,玉米在大明时,民间就已经开始广泛的种植了,番薯也是一样。 只不过朱翊釴被固有见识所限,以为番薯等物,此时还拿捏在洋人手中,欲取之而不得。 多门司多精明的一个人,见徐文璧拿出这本绘画精美的图册出来,立马就知道,明国人对画册中的植物,显然很是上心,不管他们需不需要,只要是大明帝国要的,那就不能轻易的让大明人得到。 这个帝国已经这般的强大了,他们都渴求的植物,显然一定有其妙用所在,多门司就更加不可能直接说见过了。 便见多门司直接摇头道,“回国公爷,我没有见过这画册中的植物,您若是需要,我可以让人在前往南洋之后,为您找寻!” 要不是在潮州府见识过了番薯的种植,徐文璧还真就被多门司这个老小子给糊弄过去了,这会徐文璧心中已经是有薯万事安,见多门司不肯说,便也打消了念头。 “既然你没见过,那去寻,多半也没甚结果,你就不必费那个功夫了!” “你说已经将那八万两白银备齐,”说到这,徐文璧眼珠一转,嘴角挂笑道,“原本拖欠了这般多时日,本督意思是要直接提价到十万两的!” “国公爷,这……” “莫急,且听本督将话讲完,”徐文璧伸手压下了要说话的多门司,“只不过,听你说,每年会上缴五万两至广州城,这样,本督乃是朝廷水师提督,广州城内的官员们,每年收你五万两,本督也不要你多,每年你孝敬个三万两给水师提督衙门。” “本督保管你们弗朗基商会,在这濠镜经商,不会出现半点差错,如何!” “这!” 多门司听着徐文璧话中另有深意,每年交三万两,给水师提督衙门,就能保管他们弗朗基商会不会出现半点差错。 要是不交,那弗朗基商会在这大明海域,不是得被这些个大明水师,给刁难死不可。 还真是蛇鼠一窝,一个更比一个贪,这大明,吃枣药丸! 多门司想到这,试着开口询问道,“国公爷,能否再少些,实在是商会每年支取给广州城五万两,已经十分吃力,这再上交给水师衙门那边,商会那边委实有些太吃力了!” 徐文璧本身就没想着要这三万两,之所以说出要这些个弗朗基商人上交,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他知道了广州城内的官员,每年受贿五万两白银,为这些窃占了濠镜的弗朗基商人隐瞒朝廷,这在徐文璧看来,完全就是这些官员在自寻死路。 怪不得朝廷一直都收不到有关濠镜这边的消息,原来是这些个官员给全糊弄过去了,要不是这次,隆庆帝让他定国公徐文璧前来收复大琉球,顺带着过来,恐怕朝廷还不知道得被隐瞒多久呢。 “那你们商会,每年能孝敬给水师提督衙门多少银两?” “国公爷,商会这边,每年能给水师衙门一万五千两白银……” ‘啪’的一声,徐文璧一掌拍在桌椅把手上,装腔作势道,“大胆!当本督的水师衙门是要饭的不成!” “给广州城内的是五万,给本督才一万五千,可是以为,本督拿捏不了你们弗朗基商会,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国公爷,您莫要急,”多门司见徐文璧气愤,气势渗人,不由得立马改口道,“商会这边,我去沟通,一定将银钱给您添加到两万五千两,您看可行!” “实在是商会现在这边,现在也是艰难,每年多余的银钱,都得周转,”多门司苦口婆心的对着徐文璧诉起了苦。 “两万五千,”徐文璧眼一眯,能拿多少不是个数,便道,“可以,不过本督现在就要!” “你回去立马让人先将两万五千两给运来!” 第351章 坏了 “你回去立马让人先将两万五千两给运来!” “本督这边拿了钱,便立马带着舰队离开此处,”徐文璧说讲完,对着一旁的天津舰管带一使眼色,曹康立马会意,上前就将多门司给自己带了出去。 多门司这会哪里还不明白,这伙明国官吏,估计是分赃不均,想来个二层刮油水,把他们弗朗基人当黄油了。 事已至此,多门司也是无奈,只得下了小船,回到码头处,与商会众人商议,首先就得把这伙明军给先打发了再说。 不然航道被堵,码头上那些装卸好货物的商船,全都别想出港,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最佳的出航点,路上指不定会发生点啥。 这些出海的弗朗基商人,就跟大明的海商一般,也都迷信的很,全都是有固定的时间航线,船上还供奉着圣母像等天主教圣像。 西班牙帝国是古板的天主教国家,比邻的弗朗基,也是不遑多让的。 “也只能是如此了!” 很快,这些弗朗基人,就从装好八万两白银的货船上,腾转出两万五千两,独自装在另外几艘小船上,慢慢的划向了海湾外的天津号战舰。 徐文璧靠着望远镜,将岸上的那些弗朗基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笑着道,“这些个弗朗基人,看来银钱还不少,嘴上说着没钱,一压榨,不还是能多出这两万五千两出来,交给本督,哈哈!” “你说的是,”曹康也是附和的说道,“这些个弗朗基人,最是奸诈了,话口不实,听话得听一半。” “不过都督,您真打算拿着两万五千两,这可是受贿,这可都看着呢,各个舰上,都还有锦衣卫的人呢!” 曹康怕定国公徐文璧真被这白得的银钱迷花了眼,要是真给收下了,锦衣卫的这些个人,一定会如实的上报给隆庆帝知晓。 隆庆帝这个人,可是小气之余,还最恨贪官污吏的,皇太子朱翊釴和首辅高拱,惩治贪官,隆庆帝那是拍手叫好的,天津大沽港,码头官吏集体受贿,走私米粮一案,牵扯到近五十名大小官吏。 隆庆帝直接一笔朱砂下去,这些个官吏,不仅人头落地,就是那些贿赂及家眷,全部都被牵连其中,北直隶劳役工程中,又多了些白净的面孔。 徐文璧看了一眼说话的曹康,这才道,“本督是缺那两万两银钱的人吗,本督之所以让这些弗朗基人,将两万五千两送来,为的就是让他们凑不齐这八万两,好拖延些时日,等到本督这边,先联系上锦衣卫卫所的千户。” “安排好一切,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到时,这广东的天,可就要变了!” 曹康听完直接竖起大拇指道,“都督您这招高,卑职怎么就没想到,不愧是您!” “滚蛋,你小子,”徐文璧笑骂着抬手就要虚拍向曹康,被笑着躲了过去。 香山县衙这边,知县孙成宗悠闲的喝着茶,看着案几上的卷宗,都是些屁大点的芝麻绿豆小案,孙成宗也是闲的无聊,这才翻看起来。 书房外,小厮着急的快步走入内院,与出门端着茶盘的侍女,差点就撞了个满怀,侍女惊的花容失色,惊叫着就喊出了声。 在书房内的知县孙成宗眉毛一皱,不悦的起身,走到门槛下,看向内院小门处,“让鬼给撵了不成,着急成这副样子!” “老爷,不好了!” “老爷我好着呢!” 孙成宗没好气的回呛了小厮一句,小厮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后道,“老爷,小的是说,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孙成宗自认为在这香山县一亩三分地上,还没他这个知县拿捏不住的事呢! “刚刚濠镜多门司那边派人过来通传,说濠镜湾里,突然来了一支舰队,足足二十多艘战舰,把航道都给堵了。” “开口就是要三万两白银的孝敬银,多门司说,为了平息这伙水师衙门的人,他从那八万两中,先支取了两万五千两,给水师那帮丘八送了过去。” “这才将事给平息了过去,派人过来说,给荔湾的那八万两,还得等上些时日才可!” “二十多艘战舰,兵临濠镜湾,这是那个水师衙门派遣过去的,怎么广州城里的没跟本官事先说明!”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孙成宗气恼的道,“去告诉多门司派来的人,就说本官说的,叫他立马将现有的五万两,先行送往荔湾先!” “拖欠的那三万两,到时直接让人送到香山县衙来便可,老爷我到时自己亲自押送去广州,就好!” “行,小的这就过去!” 看着小厮快步离了书房,往内院外跑去,孙成宗内心没来由的烦躁了起来,明明约定好的时间,怎么突然广州的官员,会派遣战舰过去再勒索一遍那些弗朗基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对!” “这伙水师,肯定不是荔湾港出去的,”孙成宗在书房来回踱步起来,思索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知道他们这些官员向濠镜弗朗基人勒索五万两的官员,有且只有是在广州城里的那些个官吏,且二十多艘战舰,至少也是参将级别的,才能调度。 巡抚廖正勉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轻易让其出航,免得误了他的分钱大计,需知,这钱可得悄咪咪的分,不能张扬。 加上他是大头,这五万两送过来,就得分他不少于一万两,其余的官员层层瓜分下来,真正到他香山县,能有个两三百两,就已经很好了。 这就是为什么,孙成宗直接索要八万两的原因,做贪官心不黑,还真贪不了多少钱! 只有心够黑,狮子大开口,才能将白花花的银子,往自己兜里装,要是没有这突然出现的水师战舰堵门,这会,孙成宗估计就能将自己的那三万两,给装腰包里了。 加上那些弗朗基人额外的孝敬银,这次朝廷驱逐令,光他孙成宗,就能入账不下三万多两。 “坏了,不好!” 第352章 惊弓之鸟 “坏了,不好!” 突然孙成宗反应过来,这二十多艘战舰,不会就是朝廷南下,收复大琉球的那支舰队! 要不然,还真说不清,这突然冒出的舰队,到底是哪来的了,广东的那些个水师战舰,除了每日例行巡察的缉私船,其余的战舰,全都老实的趴窝在军港内。 出航就得要银子,广东水师衙门现在穷得战舰都快维护不起了,哪里还能一下子让二十多艘战舰去濠镜堵门。 可别小看这些战舰的吞金能力,一次出航,光水兵的军饷津贴,战舰上的采买,物资等,那样不得花钱,只出一次航,一艘战舰就得不下数百两花销。 没有巡抚衙门支取银钱,他水师衙门拿什么让这些战舰出港,所以,孙成宗首先就排除了广东水师上门勒索的嫌疑。 福建水师,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跨区域上门勒索,他福建巡抚涂浙民,官不想当了,还是嫌命硬,给自己来点道路曲折。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朝廷派遣南下,收复大琉球的那支舰队了,听说这次率领舰队南下的,还是京师的定国公徐文璧徐公爷。 “这下可麻烦了!” 孙成宗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定国公肯定是知道了广州这帮官员,常年勒索那些弗朗基人的事了。 要是一封奏本上呈到京师,那他们这些个受贿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暴怒的隆庆帝,给当柴劈了不可。 但想到徐文璧能直接出手,勒索濠镜的弗朗基人三万两,虽然只得到了两万五千两,至少他定国公徐文璧银钱是拿到手了。 应该是不会作出过河拆桥的行为才是,孙成宗一会又怕徐文璧上奏给隆庆帝,一会又安慰自己,说他徐文璧也是拿了一份,算是上了同一条船的。 就这么独自一人担惊受怕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疾步走回书案处,刷刷写下了一封密信,吹干墨迹之后,这才小心的折叠装入信封,然后在卷成圆筒状,直接就塞入竹筒内。 在将蜜蜡烧开,倒在了开口处,取下自己的随身县印,嗯压了上去,这才出了内院小门,叫来信任的家丁。 “你即刻将老爷这封密信,送往广州城,交给廖巡抚,一定要亲手交到廖巡抚手中,告诉廖巡抚,十万火急之事!” 家丁一听事情紧急,也不敢再多逗留,拿了书信,就往后院马厩处,取了匹快马,直接就扬长而去。 将信送出后,孙成宗这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反正事大有个高的顶着,他一个小小的香山知县,何必去劳心这档子事,还是交给广州的廖正勉巡抚去操心。 广州内城巡抚衙门 得了自家老爷孙成宗吩咐的孙家家丁,这会骑着快马,拿着自家老爷的县令牌,径直的来到了巡抚衙门前,才靠近,就被值守的兵丁给拦下。 “巡抚衙门前,不得纵马,还不快快下来!” 兵丁拉住马辔头,马上的家丁也不敢嚣张,赔笑着翻身下了马,掏出香山县令牌及几钱碎银,兵丁一看,这才有了笑脸,便道,“可是有事要进去,若是公文书信,便交给门房,自会有人给你投递。” “我家县尊有要事,十万火急,需当面呈交给廖巡抚才可,还请军爷,您给通禀一下,”说完,又暗暗塞了两钱碎银到了兵丁的手中。 兵丁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过往的百姓,并未看向他们这边,笑着将手中的那些个碎银,笼入袖中的暗袋中,这才开口道,“既然有要事,那我便进去与你通传一下!” “且在门房这休息片刻!” “您受累!” 兵丁走向一同值守的同袍,两人不经意的手掌一碰,接着低声细语了几句,那个兵丁就朝家丁一挥手,让家丁先在门房处休息片刻。 不多时,那个进去禀报的兵丁回来,朝家丁道,“廖治中这会正得闲,走。” 家丁跟随在兵丁身后,绕过大堂,进入二堂之后,拐入小门,这才来到巡抚廖正勉休憩的书房小院外,兵丁进去通报了一声后,这才让家丁一同进去。 “小人孙三,拜见巡抚大老爷!” 广东巡抚廖正勉留着密须,靠在长椅上,头上戴着灰色长巾,板正着张严肃脸,“香山知县有何要事,可有书信带来!” “回大老爷,我家县尊,有密信让小的一同带来!” 说着就将背在后背包裹中的竹筒取出,双手奉上,兵丁取过,走向书案,轻轻放置后,这才后退开来。 廖正勉看过腊封后,这才挑开蜜蜡,取出内中信件,看了起来,越看廖正勉越心惊,朝廷水师在濠镜堵了弗朗基人,索贿两万五千两! 孙成宗在信中告知巡抚廖正勉,广州向濠镜每年索要的五万两,可能已经东窗事发了,定国公徐文璧一定知晓了此事。 孙成宗直接挑明厉害,告诉廖正勉,要是徐文璧过河拆桥,将事给捅到朝廷上面去,那可就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了! 廖正勉养气功夫了得,即便孙成宗在书信中将各种利害关系讲明,这会廖正勉依旧板着脸,一脸的古井无波,不见一丝的失态。 能做到他这个位置,成为一省巡抚大员,见过吃过的不知几多,立马就从孙成宗这封信中,觉察出不对劲来。 怎么徐文璧会无缘无故的就直接前往濠镜,还当面勒索,他徐文璧这个定国公,会真缺这两万五千两不成,不怕被人给直接告密不成! 唯一的可能,就是徐文璧要掩饰些什么,又或者是有什么手段要施展,拖延些时间。 都怪这些个该死的弗朗基人,五万两而已,偏偏就拖延了大半个月,要是早些时日送来,也不至于就被徐文璧给发现,并堵在海港内。 现在他廖正勉是只能舍小保大了,孙成宗是不能保了,要是为了保他孙成宗,让整个广州城内的大小不下百名官吏跟他一起下水,代价就太大了。 到时只怕他廖正勉这个巡抚,都得被一起拉下马不可! 第353章 弃车保帅 “来人!” 巡抚廖正勉看完了香山知县孙成宗的密信之后,脸色一暗淡,低声吩咐道,“好生将他送去休息!” 进入书房内的仆人,听了自家老爷那用怪异口语说出的话后,先是一愣,然后了然的点点头,朝还站立在一旁不明所以的孙三一笑。 “这位小哥,还请跟我来,我来带你去客房先小憩片刻,”仆人先行走在前,后头另外一个待孙三走出后,才跟随而上。 才走出小院门,前头的那个仆人突然一顿身,躲避不及的孙三与其来了个前胸贴后背,正好撞到了孙三的子孙根。 疼得他当时就躬身弯腰直嘶哈,还没等孙三询问为何突然停下脚步之余,后面跟随的那个仆人一个健步上前,手中已经多了根麻绳,环套入孙三喉颈处。 前面那人见得了手,立马上前摁压住孙三双手,不让他使劲挣扎,身子还跪坐在孙三大腿处,压得孙三直踢踏而不得。 没多久,孙三眼白一翻,面色酱紫,人登时就没了气息,那两个仆人手脚并抬着将孙三抬到就近客房处,取出孙三腰间自己的裤腰布带,绑上鞋子,直接投过房梁,捆扎结实后,就将孙三给挂了上去。 两人出门之时,孙三像是腊肠般,挂在房梁下不停地转着圈儿,二人对视了一眼,好心的帮孙三带上了房门。 “老爷,他已经睡了!” “嗯,”廖正勉轻点了下头后,这才拿起面前才手写的文书,“去,交给辛典史,让他立刻带上人马,火速赶往香山县,将犯官孙成宗捉拿归案!” 仆人接过文书,仲冬时节,额头上顿时有了密汗,知晓自家老爷行事之果决狠辣的他,不敢迟疑,立马转身就出了小院,朝前院而去。 前院乃是巡抚衙门官吏办公之场所,廖正勉作为广东巡抚一把手,自然是居住在后院独自办公,妻妾子女等也跟随在任。 本来洪武朝时,大明巡抚出任地方时,是不准许携妻带子的就任地方的,以后的历朝,皆是遵循旧例,巡抚与其余外官皆有所不同,为的是以防巡抚在地方做大。 到景泰帝登基,给事中们不断地上奏给这个代理皇帝,说巡抚出任地方,短的年,长的一二十年不等,不准巡抚携妻带子的,官员独自一人在外,室家悬隔,患疾不能相恤。 骨肉分割,遇婚姻而不能嫁娶,有子女者不能享子孙之福,无子女者则尚且有所顾虑,实非良策,望陛下能体谅臣下之心,准许各巡抚出任,可携带妻子同往完住,量给本仓官俸,以赡养其家,以全其忠孝之名! 便是从景泰朝起,大明巡抚赴任,妻子可同任就期,全了巡抚为国尽忠而又能传宗接代的孝,一时为各官吏鼓舞。 前院办公处,典史辛艾平正处理着手头的公务,没注意入门来的仆人,仆人只得轻咳一声,低声呼唤道,“辛典史,大老爷有文书示下!” 辛艾平被吓了一跳,仆人陡然出声,让他将手中的毛笔,直接惊的掉落在了书案上的文书上,墨糊了一大片。 “哎呦,你这厮,怎得走路没半点声音,突然开腔,吓本官一跳!” “是小的不是,”仆人忙小声讨罪,将巡抚廖正勉的文书递上道,“这是大老爷让小的给您送来的文书,您且先看看先!” 辛艾平无奈只得将那份被墨弄糊的文书收起,先放置在边上,想着等有时间了,再誊抄一份便是。 接着就直接拿过巡抚廖正勉让人带来的文书,才看第一眼,辛艾平猛的就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仆人,“这真是廖治中亲笔所写?” “千真万确,做不了假!” 辛艾平当时就沉默了,内心盘算着,为何好端端的,姓廖的要下文,让他带人前往香山县捉拿县令孙成宗。 要知道,他们这些个官员,每年那点孝敬,可都全指望着香山知县孙成宗跟那些个弗朗基商人催收。 孙成宗可是自己人啊! 怎么你廖正勉突然清高了不成,派我这个同谋,前往抓捕,这不是闹呢! 不行,自己得过去廖正勉那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每年的那五万两孝敬,难道不要了不成,虽分下来,也就才几百两份额,但麻雀虽小,也是肉菜不是。 合着你廖正勉捞够了,就来断我们这些小官小吏的路了。 难道是他廖正勉要被调回京师了,现在正在收拾些手尾,也那不用就将香山知县孙成宗给拘起来不是。 不行,自己得去问个究竟才行。 见辛艾平典史要起身出门,仆人直接开口道,“辛典史,不必去了,我家老爷说了,弃车保帅之策,别无良策,只得辛苦香山知县孙成宗了!” 辛艾平一愣,“这是何说法,难道是香山还是濠镜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不成!” “濠镜那边,此次率领舰队南下的定国公徐文璧,已经知晓了咱广州城内各个官员,收受弗朗基人贿赂的事了!” “我家老爷说了,孙成宗留不得了,线是从香山他这起的,就得先将他这里给掐灭了,才能保全住这满城的大小官吏!” “不然等到朝廷派遣人下来严查,再动手处理,可就晚了,现在就是亡羊补牢的最好时机,一定不能让孙成宗发觉出不对劲来,免得他提前跑路。” “明白了,”辛艾平咬着后槽牙狠狠的点了点头,“回复给廖治中,便说本官即刻前往香山县捉拿犯官孙成宗,一定将犯官锁拿入狱不可!” 仆人得了准信,也就放下心来,转身踏步就走了出去。 这边,辛艾平苦恼于好端端的每年几百两孝敬银,就得从此断了收入,这让他很是不舍,但他在小命和银子上选,他果断地选择了保命要紧。 赚钱也得有命才能花不是,不然赚那么多银钱作甚。 简单收拾了下包裹,辛艾平点齐了些人马,就急切的带着衙役直接出了衙门,骑上快马,就直接朝香山县而去。 辛艾平身后,更是跟随着五六个廖家仆人,远远坠在其后头。 第354章 舰队靠港 巡抚廖正勉的狠辣果决,定国公徐文璧并不知晓,这会他正端坐在天津舰管带室的主位上,看着舷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变化着,偶有几只海鸟飞翔而过,都在告诉着徐文璧,陆地已经十分接近了。 天津舰船舱下,几口装着两万五千两银子的大箱,铜锁头随着船身摇晃,正啪啪的撞击着木箱,大箱上的水师提督封条,赫然在目,让人不敢私自打开。 珠江入海口处,二十八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正慢慢的驶入,出航的其余商船,见到这些新式的大明水师战舰,都诧异的站在船舷旁,眼神不住的观看着,发出阵阵的艳羡惊叹。 “瞧这战舰,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低的船舷呢,这要是浪大,不得直接翻船了!” “瞧你说的,浪大,人家既然能造这么低的船舷,人家就不怕浪大。” “且我常年往北跑,现在北方那边的水师,统一都是这种低舷的战舰,不知几多呢!” “瞧那些个炮窗了没,一百二的管子,一发就能将咱这艘商船,给直接给击沉!” “吹牛!” “你还真别不信,我可是见识过,在渤海那,咱大明的战舰,遇到了红毛鬼的战舰,双方炮战,咱大明的战舰,依靠着齐射火力猛,管子粗,炸的那些个红毛鬼番船,四分五散的。” “真这般强,怎么不见将香山县濠镜的那些弗朗基人,也驱离了。” 两船交错而过,商船上的那些艳羡目光,还在注视着舰队继续往珠江口行驶而入,游弋在珠江口附近的巡沙缉私船,见了这么多战舰入江,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但又见这些战舰上,都插着大明的日月潮升旗,知道是大明水师的船后,直接吓得不敢在靠近打扰。 才入了珠江口不远,舰队慢慢的避开江面上的那些过往的商船和小只渔船,这么大的阵仗,别说那些商人了,就是在码头上的那些个官员商贾,也全都站立在码头上,远远眺望着江面。 “还真的南下了,乖乖,这下不好了!” “濠镜那边,银钱还没运送过来,这朝廷的水师,反倒先一步到港了!” 知晓内情的一些官吏,见这舰队来了,都皱起眉头,他们可是知道,朝廷早前下发的驱逐濠镜内弗朗基人的旨意的。 本来按照巡抚廖正勉的打算,是让弗朗基人先送个五万两过来,等南下的朝廷水师来了,直接将这五万两往水师战舰上一抬,事情自然是就好办许多不是。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鬼推磨磨你,这弗朗基人,每年大把大把的孝敬银钱,往广州送,这会,倒是有不少的官吏,都暗中支持者这些个弗朗基人。 实在是吃过了肉,再让他们去啃窝头咸菜,真难以下咽。 巡抚衙门内,书房中,巡抚廖正勉正假寐休息中,值守在小院门口的仆人,被突然前来的官吏给吓了一跳。 “钱税官,怎的今日不用当值不成,怎么有这闲心过来巡抚老爷这,可是有要事要见治中?” “确实是有事,治中可在?” “在呢,正小憩着呢,我给您将巡抚老爷唤醒,您且先稍等片刻。” 仆人进了书房内,来到廖正勉身旁,小声的呼唤道,“老爷,码头上的税卫钱术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小憩被打断了的廖正勉,不悦的皱眉看向仆人,“他钱术不在码头上待着,跑巡抚衙门过来做甚!” “说是有急事!” “让他进来!” 廖正勉抿了口茶水,便见税卫钱术,直接踏步进入,拱手朝廖正勉道,“卑职市舶司税卫,见过廖治中!” “何事前来,你且说来,本府听听,”廖正勉口气平淡的询问。 “治中,朝廷南下的那些战舰,这会已经到了荔湾港了!” “什么!” ‘哗啦’一声响,廖正勉手中的茶盏直接跌落下地,茶水四溅而出,茶盏更是破碎成数瓣,廖正勉直接起身,他这会听到这消息,也是坐不住了。 怎么徐文璧来的这么快,不是应该先派遣人过来,跟他这个广东巡抚知会一声,才能进港吗。 不声不响的搞突然袭击,直接吓得廖正勉茶盏都端不稳当,“你可看清,来的是几艘战舰?” “大概得有二十几艘,没全靠港,只一艘正在等泊位,这不见人都在围观那些水师的战舰,卑职这不就急急忙忙过来,给您送个信嘛!” “辛苦你了,钱税卫,且先回去,本府自有安排,无需你在劳心,”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张国立银行本票,提笔就写上了金额。 “这些就拿回去,给码头上的官吏们,买点酒水喝去。” 钱术感谢了一番,这才拿着那张本票,径直出了巡抚衙门大门,这边,巡抚廖正勉苦恼于即将上岸的定国公徐文璧,不知该如何开口,弗朗基人的那些个银钱,这会都还没运来,他委实不好出面说和。 他廖正勉怎说,也是一省巡抚大员,知道了徐文璧的到来,这会就是着急,也不能自降身份,前往码头处会见。 只得再巡抚衙门内,静静的等候定国公徐文璧自己上门来,到时他廖正勉才好开口说和这件事,已经损失了一个香山知县了。 要是能说和的通徐文璧这条路,那香山县那边,还能够挽回一二,不至于就将孙成宗直接处决掉,毕竟这些年来,孙成宗与那些濠镜上的弗朗基人,交流频繁,双方知根知底的,偶尔加点价,也好方便开口不是。 要是说不通,那就得迅速的处理掉孙成宗,将线给直接切断在香山县那边,至于那些个弗朗基人,去留已经不是他廖正勉能决定的了! 隆庆帝既然都已经派遣人下来了,这洋人的事,肯定就是徐文璧这个水师都督说了算的了,相信徐文璧手中也一定有隆庆帝给的圣旨。 廖正勉老奸巨猾,最是能看清楚局势,只要徐文璧稍微显示出一点不同寻常来,他就能直接的作出决断。 去留只在一瞬间! 第355章 做的好大事 荔湾港码头处,天津号战舰在码头劳工的拉拽系留下,总算是稳稳的停靠在了码头泊位上,船舷边的小门被从内打开,码头上的劳工将栈桥推来,这才能够让战舰上的水兵下船。 背着火铳的天津舰水兵,一身的水军礼服装扮,头顶戴着的圆筒被打理的一尘不染,两条绣着‘天津号’的飘带在脑后随风飞舞着,身上的武装扎带正好合体,衬托的这些水兵看起来都矫健不少。 不同于陆军,需要背负着行军背囊,里头还得捆上被子,水兵一上船,所有的家伙什全都被安排在了自己的铺位上,除非是军舰归航靠港休假,不然,一律不准携带行囊下舰,这是大明水师新规。 舰上还有专门用来存放火铳武器的铁库,单独用钢板打造,舰长管带室必要时刻,能够直接从自己的房间直接打开武器库门。 其余时刻,非休假的水兵,武器当日都得按律存放在库房内,由军需官和二副管共同监督支取。 舰上一共有两个铁库,一个是存放火铳火雷的武器库,另外一个就是存放发射药的弹药库。 这弹药库的设计之处,就是为了防止战舰作战时,被敌方战舰命中之后,起火,引燃战舰自身的发射药,从而引发殉爆的危险。 要知道,现在的大明军队中,火炮无论何口径,都是统一的使用京师火器厂研发的颗粒药作为发射药,威力可是十分的惊人的。 这一船,少说就是三四百人,要是直接殉爆了,全都得玩完,朱翊釴可是很注重军队的人才培养及接班替补的,这一船三四百人,少说得有个百十来号人,将来能成为水师骨干。 战舰损失沉没了,朱翊釴不怕,依靠着现在大明的造船能力,不说一个月,两个月一艘,就能重新给你造一艘出来。 可人员损失了,断档了,再重新培养,那花费的时间,可就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了,得是按年来计算了。 百年海军,可不是说说的,军舰上的所有武器操作规范,风帆操作规范等等,都是需要以老带新的去摸索出来的,不是说你造了战舰之后,开出去就能直接形成战斗力的。 真要直接堆排水量,就能赢的话,一战日德兰,大德子就不会被带英给揍得龟缩海港不敢出航了,最后自沉在家中。 同样的道理,陆军虽形成战斗力的时间,比海军要快,主要还是陆军的武器操作性上,比之海军要来的简单粗暴一些。 只要熟悉了大炮的性能,能够记住射表及各种参数后,操作起大炮来,就能得心应手,加上大明现在还是线列作战模式,阵型只要练好了,多训练个一年半载的,新兵蛋子都能熬成老兵油子。 定国公徐文璧同样穿着一身新式水军军服,他之所以没有再穿那身隆庆帝赏赐的飞鱼服,为的就是要告诉广州城内的这些个官员,我大明定国公徐文璧,现在是新水师提督。 拥有作战独立指挥权,再也不用听你们这些鸟文官的指手画脚了。 徐文璧的军服左胸口处,同样绣着一条飞鱼样式,按照军衔高低,大小各有不同,他徐文璧作为水师提督,隆庆帝特许他可以绣八寸见方的飞鱼图样,在往上,就逾越了。 整个大明朝,能够在新军服上绣纹突破九寸见方,甚至是一尺的,只有隆庆帝及皇太子朱翊釴两人,其余的按照军衔高低,从一寸到八寸不等。 在军服上绣图样,最先是张维贤带起的,然后是隆庆帝,直接在自己的军服上绣了团龙图样,有了皇帝的带头后,那些军官们,就各个自掏腰包的让绣娘给刺绣上适合自己军衔的图样。 最夸张的就属猛虎师,整师统一绣上了上山虎图样,且接连大捷,隆庆帝高兴一挥手,允许猛虎师士兵,提升各自军衔等级一寸。 师长张维贤,是全大明第一个军服上绣八寸图样的,在自己祖父张溶面前,那叫一个威风,在那些个勋贵子弟面前,那叫一个骄傲。 只要他穿着这一身军服出门,那些勋贵子弟见了,都带着艳羡的目光,幽怨的看着张维贤。 凭什么你能带兵打仗,得了陛下的嘉奖,我求我爹去,也给我弄新军里头去,就不信,混不过你张维贤。 码头上过来迎接下船的徐文璧的广州府官员们,笑着拱手上前跟定国公热络着,这些官员全都是人精一个,徐文璧笑眯眯的与他们寒暄,心里头都记着这些人的名字和样貌。 指不定到时广州府的锦衣卫抓拿的时候,就有在场的这些个人的名字,别到时在公堂上见了,不认识。 “各位,本督此次前来广州府城,乃是陛下有旨意,命本督代为宣读,摆宴之事,依本督看来,就免了!” “各位的心意,本督心领了,”徐文璧掸了掸军服,踢踏着脚上的那双牛皮军靴,脚跟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声响。 “本督还要前往巡抚衙门处,去见一见廖治中,这便暂且与各位同僚暂别,来日定有时节一同就宴!” “报告!战马已经准备就绪。” “嗯,”徐文璧回了一个军礼,接过水兵双手奉上的马鞭,与身后一众官员笑着点头,直接踏上马镫,翻身快速上了战马,一夹马腹,就先行一步离开了码头。 身后一个总队的水兵,背着火铳,脚步齐整的跟随在徐文璧战马身后,朝内城巡抚衙门而去。 一路上,广州城内遇见的百姓,见了这些穿戴怪异的水兵,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徐文璧,一脸的神采傲然,都及时躲避开来,在身后指指点点着。 行不多时,就来到了巡抚衙门所在的大街上,南海县的衙役们早早就将大街口封住,不让百姓穿行,见徐文璧队伍来了,立刻搬开拒马。 “定国公,光临广州,本府公务繁忙,有失远迎,还望国公勿怪才是!” “唉,那里话,廖治中你在广州做的好大事,本督如何能怪罪于你!” 第356章 互相试探 “唉,那里话,廖治中你在广州做的好大事,本督如何能怪罪于你!” 徐文璧的这一段话,让对面的廖正勉为之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哈哈一笑,“都是为陛下分忧,如何能算得做多大事,倒是国公你,此次南下,可曾将我大明大琉球被窃占之城讨回!” “本督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那些红毛,龟居城内,以为顽抗到底,被本督率领不到三千水兵,直接攻破,全都死于城内!” “杀得那叫一个痛快,”徐文璧说着哈哈一笑,就要伸手往廖正勉的官袍上拍去,廖正勉只得尴尬的后退一步,躲过徐文璧的手掌。 见廖正勉躲避,徐文璧也不觉得失礼,意味深长的道,“差点忘了,本督这手,上头可都还有那些红毛的血沾在上头,可别玷污了廖治中你身上的廉洁公服!” 廖正勉眯眼一笑,“那里的话,敌寇之血,便是沾满了,也是武勋,不过是本府身子骨瘦弱,可经不起国公你这一拍!” “咱都是武人,下手是没轻没重的,倒是咱的不是,”徐文璧收回手掌,直接背在身后,“就别在这吹冷风了,咱还是进去里头说!” 说完,先廖正勉这个广东巡抚一步,先迈步进了巡抚大门,身后跟随的副官,三个警卫也一同进入。 廖正勉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广东这儿,可还没正式的施行新法,按照旧例,他这个广东一省巡抚大员,没先迈步,那个武人,敢先他一步进入。 可偏偏徐文璧就敢,而且理直气壮,俨然大他廖正勉这个巡抚一级似的,要是放在以前,文官还能治军的时候,给他徐文璧两胆,都不敢先走在他廖正勉前头。 光一个军饷给你克扣住,就能直接捏住徐文璧的三寸,不服,再将本该按期送达的军粮,给你延期个把月,你就得乖乖的上他巡抚衙门来讨饶。 还硬气,再罗列些罪名,将本该你领的军功,给你直接搞成大过,到时别说升迁了,官职都能给你撸到底。 看看现在的两广总兵俞大猷,被这些个文官拿捏的欲仙欲死的,让往东不敢往西。 还好现在是隆庆帝在位,一律弹劾俞大猷的弹章,全都被隆庆帝和朱翊釴给留中,不然就去年,戚继光调任京师之后,俞大猷在潮州府打的那一战,指不定就又被这些遭瘟的文官给使手段祸祸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是主战派皇帝上台,后头还有个好战派太子顶着,大明的武人,现在是扬眉吐气起来了,不再像以往那般,得受那些文官的窝囊气了。 两人前后脚的入了公堂,徐文璧也不等廖正勉开口,就大马金刀的直接坐在主位旁,他倒也真没嚣张到直接将主位给霸占住。 待廖正勉落座之后,徐文璧这才开口道,“本督此次收复完大琉球后,按照内阁的指示,前来香山濠镜处查看,陛下前些时日,不是就已经下旨,要广州府,将那些个窃占濠镜的弗朗基人驱逐出境吗!” “怎么本督看着,那些个弗朗基人,依旧还在濠镜内做着倒买倒卖的生意,陛下的旨意,怎么半点都没有执行下去!” “是吗!” 廖正勉仿佛头次听到这消息般,一脸的怒容,“这该死的香山知县孙成宗,陛下的旨意一到,本府就已经命广州知府简仁志下文给香山县那边,要求立刻照会那些个弗朗基人。” “命其一个月之内,速速离开濠镜,怎么他香山知县,竟敢隐瞒不报,还依旧让那些个弗朗基人霸占着濠镜湾,简直岂有此理!” “也怪本府,公务实在是繁忙,无暇他顾,以至于底下的那些个知县们,糊弄事儿的,这才让国公你看了笑话!” 廖正勉的这一手甩锅,将自己是完全的摘除干净,话里话外就是在告诉徐文璧,这事是底下人干的,不关我这个巡抚的事。 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这就给你一个背锅的人选,要如何责罚,你尽管开口,反正这个孙成宗,留是留不住了,还不如直接拉出来背锅。 “本督听说,是因为广州城内,有人每年收取了那些弗朗基人的银钱,这才使得这些个弗朗基人,可以窃占这般的久!” “自嘉靖三十二年起,到今隆庆四年,已经足足十七年之久了,为何广州城内的官员,上题本时,一句都不提濠镜被弗朗基人窃占的事儿!” “这个,本府却是不知了,”廖正勉摇头表示不知,他是自上一任巡抚谭纶被调往蓟辽后,京师吏部选调,从广东巡检御史胜任的。 谭纶任两广巡抚时,这些官员就隐蔽着操作,谭纶多次想上奏给隆庆帝知晓,都被作为御史的廖正勉给劝下。 之后,香山县那边不再汇报有关濠镜的任何动静,加上谭纶管制着两广,公务越发的繁忙,逐渐也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本督可是听说,这弗朗基人,每年足足五万两银子往广州城送,廖治中你不会不知道!” “每年五万,国公可莫要道听途说,”廖正勉稳住心神,脸色没有一丝变化,“这可是要杀头的,且先要查查到底是真是假,才好开口。” “不然冤枉了好人,可就铸成大错了!” 这会徐文璧这话,就已经是在跟廖正勉直接挑明了,我徐文璧知道你们的勾当,识相的,就赶紧将过去贪污的银子分润点出来。 “本督可是直接在濠镜将那些弗朗基商船堵在码头,真金白银的,还能骗得了我!” “廖治中,你身为一省之巡抚,难道这么大的一件事,你都不知道的吗!” “若果真有个别官员贪污受贿,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跑来告诉本府,说他自己贪污受贿了,你说是不是!” “本府作为这广东一省巡抚,自然对贪污犯罪,零容忍,发现一出,便绝不容情,”廖正勉冠冕堂皇的说着这些个套话。 “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贪官污吏!” “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第357章 锦衣卫入场 “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嗯,有廖治中你这句话在,本督便也就安心的将这件事交给你了,”徐文璧说着就要站立起身。 说到底,现在的广东巡抚,依旧是廖正勉,除非朝廷下了调令文书下来,将廖正勉给免职,不然,广东一省之内的大小事,皆逃不出他廖正勉的手去。 这也是为什么,廖正勉在谭纶走后,成为巡抚之后,敢公然的勾结地方,明目张胆的收受濠镜弗朗基人孝敬银的原因。 贪污受贿的是他,抓捕贪官的也是他,里外是他在办,广州城内的官员又都是一丘之貉,没有那个不开眼的,会私自上奏本给皇帝。 并非就是说,整个广州府内的官员,都是受了这份孝敬银,而是,大明的官文奏本,官员私人是不允许上奏的,必须经过层层传递,最终汇总到通政司处。 若是知县不经上级知府,就直接投递消息,而知府完全不知情,事小还好,事大,过后,这知县就有的小鞋可穿了。 没有那个主官会喜欢下属越级上奏的,发现一例,那便要被狠狠的修理一顿,整得你服帖才罢休。 “国公且宽心,此事由本府全权办理,定不会走脱了一个贪官,也不会冤枉了任何清官!” “如此,本督这便告辞了!” 说完拱手就径直的离开了巡抚衙门,廖正勉看着徐文璧离开,这才慢慢的坐回到长椅上,深吸了一口气,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徐文璧的上奏。 从刚才两人的互相试探中,徐文璧的话语夹枪带棒的,廖正勉就知道,徐文璧一定会暗地里参他廖正勉一本。 不知不觉,廖正勉在堂上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在廖正勉想要起身前往书房之时,衙门口突然跑进一个人,廖正勉定睛一看,发现是广州府衙的李班头,立刻就收回了要迈出的脚。 “你怎么来了,可是张知府那边有事命你过来,”廖正勉坐回位置上,开口询问面前因为跑得急,还正在喘气的李班头。 “抚台,不好了,我家大老爷被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什么!” 李班头的话,让原本还沉稳养气的廖正勉瞬间破防,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田栋发的哪门子疯!” 廖正勉口中的田栋,便是北镇抚司驻广州锦衣卫世袭千户,廖正勉敢收弗朗基人的那些个孝敬,暗地里早就跟广州锦衣卫私通了。 不然以锦衣卫这些朝廷鹰犬的侦查手段,这十几年下来,官员轮换了不知几批,孝敬银钱却依旧如流水般汇入广州城,这些锦衣卫番子,早就上报给京师了。 这每年的五万两孝敬银,光是打发给锦衣卫,就不小于五千两,其余的官员在行瓜分这剩余的四万五千两,这就是为什么香山知县孙成宗老抱怨,他分的钱少,想私自开荤的原因所在。 现在锦衣卫突然将广州知府给带走,廖正勉觉察到了不对劲来,以田栋的狡猾,不可能不知道,广州知府刘存生,一旦入了锦衣卫大牢,怕是会将所有事都抖落出来的。 他田栋自己就首先落不着好,难道是徐文璧暗中施压了! 廖正勉不知道的是,徐文璧此次带队南下之中,天津舰上就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派遣一同南下的北镇抚司指挥佥事王邦文。 锦衣卫常设都指挥一名,指挥同知两名,指挥佥事四名,作为京师锦衣卫的四号人物,王邦文此次南下,便有隆庆帝授予的管制地方锦衣卫便宜行事的旨意在。 在徐文璧还未靠港之前,锦衣卫指挥佥事王邦文就已经悄悄的先行登上了荔湾码头,广州锦衣卫千户田栋当场就被王邦文带来的人给控制住。 田栋其余的同党,也皆被解除了武装,软禁在了大牢之内,那些底层的番子,眼见局势瞬息变化,立刻就转换门庭,乖的跟狸奴般温顺。 有了指挥佥事王邦文的入驻,徐文璧这才敢放心大胆的进入广州内城,他徐文璧也怕,怕廖正勉这伙人,为了将盖子捂住,不让他徐文璧掀开,派人直接弄死他这个国公。 别看定国公的名号,叫得响亮,那只不过是糊弄糊弄那些守法的百姓,真正在这些文官眼中,国公就是个屁。 你国公既不能决定他们文官的调任升迁,左右不了地方及朝堂上的政策,说好听点,你们是勋贵,说难听点就是一群蛀虫。 在京师,弄死你个国公,可能会很麻烦,但出了京师,来到地方上,那就是文官们耍手段的地盘了。 别说国公了,就是王爷世子,文官们只要胆子够,手够黑,心够狠,照样给你玩死。 这就是为什么,徐文璧要先让王邦文先行进城的原因,得先控制住那些个锦衣卫,刺探好情报。 进了城,不能乱吃乱喝,尤其是千万不敢生病,不然,小命难保。 既然是与廖正勉这个广东巡抚撕破脸了,徐文璧也就不装了,直接就派人告诉坐镇广州锦衣卫衙门的王邦文,可以动手抓人了。 第一个抓的就是现任的广州知府刘存生,接着就是南海知县,然后就是派遣人手火速赶往香山县,抓捕香山知县孙成宗。 刘存生被抓,廖正勉那个急啊,当即就有广东布政使派遣文吏过来质问,为何无故抓捕广州知府一事,被王邦文给直接来了个闭门羹。 布政司的人不管用,那就让按察使的人来,换来换去,廖正勉这个巡抚,就是不敢派遣巡抚衙门的人过去询问。 因为锦衣卫抓捕,不在他这个巡抚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廖正勉不好直接过问,他是号称一省大员,可真较真起来,是只有监督权,无管辖权的。 锦衣卫又是天子亲军,凡是被锦衣卫认为有犯罪嫌疑的,锦衣卫都可自行前往逮捕,无需经过任何的司法部门的批准。 而且锦衣卫为了能快速的破案,往往不择手段,死于锦衣卫诏狱内的嫌犯,号称十去有七。 进了锦衣卫诏狱,魂都得少三魄不可! 第358章 恶人先告状 广州内城锦衣卫诏狱内,此时的广州知府刘存生,寒冬时节仅着单薄里衣,身上鞭痕累累,不远处的炭盆中,还炙烤着等会会用到的刑具。 已经被折磨了许久的刘存生这会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肯就锦衣卫指挥佥事王邦文指认的受贿一事松口。 “何必呢,刘知府,这濠镜送来的银子,又不是只你一人拿了,”王邦文身穿麒麟袍,端坐板正,面上短须修剪的齐整,一脸的正色看向奄奄一息的刘存生劝解道。 “那些个人,也是拿了银钱,罪却是你还受,”说到这,王邦文嘴角一勾,“啧啧啧!我都替你不平!” “说出来,你少受点苦,咱锦衣卫也省点事儿,何必这般的嘴硬,你说是,刘知府!” “呸!” 刘存生一口血痰吐在王邦文面前,“本官未曾做过的事,你却要将本官屈打成招!” “既然你这般的认定,想要牵连更多的人进来,何必逼问于我,直接去抓捕就是了,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好,有骨气!” “像你这般硬气的,本佥事也见得多了,”王邦文面上也不恼怒,“给他在上上刑,还有力气来这跟本官斗嘴,看来力道下小了。” “给他提提劲!” “是!” “啊!” 诏狱内顿时再次传出刘存生凄厉的惨呼声,和那些挥鞭的番子气闷声,‘啪啪’的鞭响破空声交杂成一块,令诏狱外看守的番子都不由的侧目看去。 广东巡抚衙门这边,廖正勉看着面前的广东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人,面上难得的生出了一点急色,“刘存生被拒入锦衣卫诏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我等还需尽快思考后路才是!” “不是说他徐文璧也向那些弗朗基人勒索要了两万五千两吗,不如就以此来发难,你我三人一人写就一本弹劾折,命人火速送往京师,来个先声夺人!” “我就不信,巡抚,布政使,加上我这个按察使,整个广东的三个大员,还不能在陛下面前,将他徐文璧给摁压服!” 说话的是现任广东按察使何清,他边上坐着的就是广东布政使邵通,加上廖正勉这个广东巡抚,除了广东都指挥使外,整个广东官场权势最大的四个中,就已经有三个在场了。 而现任的广东都指挥使俞大猷,在廖正勉这三个文官眼中,就是个丘八莽夫,只会舞刀弄棒,根本就不配与他们三同席,有什么要紧的事,都是直接派遣属官过去通传而已。 “嗯,可以,”布政使邵通点头应和道,“这倒也不失为是一条妙计,我等三个地方大员,一起上折弹劾他徐文璧率兵在外,私自收受贿赂。” “就是不死,也得扒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既然如此,那归去之时,我等便分开写就,命人火速送至通政司,”廖正勉也附和的点头,随即话头一转道,“那锦衣卫千户田栋,你等可曾联络得到?” 邵通和何清同时摇头,“未曾联络到,派人前往其家宅,也是闭门不见,就是家丁管事,都不曾出门采买。” “这倒是奇了怪了,难道田栋这厮,是失心疯了不成,还是说,他徐文璧有把柄拿捏了他,让他投鼠忌器!” “再派人,秘密接洽一下锦衣卫里的那些个番子,探探口风,看看为何田栋躲着不见,再问问刘存生在里头如何了,招还是没招!” 听见廖正勉的话,按察使何清点点头,“我待会就再派人去接洽一下,探探风声。” 巡抚衙门内,三个广东大员在密谋着要弹劾他徐文璧,来个先声夺人,而徐文璧这边,却在自己下榻的驿站内,宴请着广东都指挥使俞大猷。 说是广东都指挥使,其实俞大猷身兼两省总兵职务,官职都督同知,经常两头忙活着,哪里有战事,他俞大猷就得往那头跑。 徐文璧宴请他时,正好俞大猷在家休沐,接到请帖时,俞大猷一愣,定国公徐文璧相邀过宴,他自然是欣然前往。 才落座,徐文璧就客气的亲自拿着酒盅,给俞大猷面前的酒杯满上,让俞大猷忙起身口呼不敢,“定国公,您这实在是折煞卑职了!” “志辅兄,今日乃是我私人宴请兄,你我二人同为武人,便无需这般客气,”徐文璧笑着摁下俞大猷那双护着酒杯的手,将俞大猷手中的酒杯斟满。 俞大猷是弘治十六年生人,比徐文璧的死鬼老爹徐延德还要大上十一岁,按理徐文璧得叫俞大猷作伯伯,但徐文璧乃是国公爷,他敢叫,面前的俞大猷也不敢接口。 “志辅兄,这一杯,我敬兄多年征战沙场,为国效命,击杀敌寇,干!” “这一杯,我敬兄治军戒严,斧正地方,使民得养,干!” “这一杯,我敬兄清廉耿正,不与世俗同流为污,堪称文璧之楷模,干!” 徐文璧一连三杯敬酒,俞大猷不得不接连饮下,面上已经有些坨红,待徐文璧饮尽,这才连忙夹了些配菜,赶紧压压肚子里的酒气。 “国公您实在是抬爱俞某了,都是为国尽忠之本分事,如何得国公您这般的夸奖!” 俞大猷虽几杯酒水下肚,面上也有了些坨红,但心神还是依旧稳重,并没有被徐文璧这一通夸耀,就飘飘然忘乎所以。 “志辅兄,可知今日,弟弟我为何要宴请于你!” “这某实在是不知,还请国公您为某说道说道。” “我率水师在大琉球处,大破荷兰红毛,”说到这,徐文璧自己给自己满上一杯,还要再给俞大猷倒上,却被俞大猷抢先一步自己斟上。 “临出征时,陛下及殿下,就命我,收复完大琉球后,就要前来香山县濠镜,监督广东官员,就驱逐弗朗基人一事。” “可谁知,我率战舰到了濠镜,那里的弗朗基人依旧商船往来如常,哪里有半点要被驱逐的样子。” “弗朗基人见我大明水师战舰临港,便过来交涉,你可知,那弗朗基人一开口,就吓了弟弟我一跳!” “说的什么,能让您吓一跳!” “八万两!” 第359章 一定帮场子 “八万两!” “什么八万两!” 俞大猷被徐文璧这哑谜给整得一懵,不解的询问,徐文璧凑近俞大猷身前,小声的开口道,“每年濠镜的那些弗朗基人,孝敬给广州府的八万两!” 俞大猷顿时眉毛一扬,怒容上脸,“这些天杀的贪官,都有谁,某定要上奏朝廷,参他们一本!” “巡抚廖正勉是第一大贪!” “廖正勉!” “好啊!这短命挨刀的廖正勉,”俞大猷听到廖正勉的名字,直接就炸毛,“他前些时日,还敢诬陷某贪污军饷银,将某给参到了陛下御前。” “要不是皇太子殿下下旨嘉奖了贱内,并让宣旨太监与某通说,某还不知道,这廖正勉老小子,喜欢背后阴人呢!” “他这是贼喊捉贼啊!” “自己贪污,反倒诬陷某贪墨军饷银,简直气煞某了!” 俞大猷这直脾气,瞬间就将内心的火气爆发了出来,他这个人,有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实的性格。 没有害人之心,也少于防备他人,以为士人乃是读圣贤书,修德政,行仁义之举,不想,一次次的被这些文人坑,以至于现在的俞大猷已经觉悟了。 士子文人,狗都不如,一个字都不能信! 恁爸要是再信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一句,恁爸就是个大傻瓜! “志辅兄,且消消气,为这些个贪官气伤了身体,不值得!” 徐文璧忙安抚住如同雄狮暴怒的俞大猷,他徐文璧也了解俞大猷为何会这般的生气,换做任何人,被这些文官这么坑,可能都已经直接致仕不玩了! 以俞大猷的功绩,现在才只能屈居都督同知,虽被隆庆帝任命委派为两广总兵大权,但要知道,俞大猷早在嘉靖二十六年,就已经因功升任都指挥佥事,时年四十二岁,可谓是意气风发。 可这么些年下来,被这些文官不断的弹劾,如同潮起潮落,忽上忽下,搞到现在隆庆四年,他俞大猷都已经白发丛生,才混到了都督同知这个位置。 要知道他已经六十九岁了,仕途上已经没几年了,蹉跎了这半生,光跟这些伪君子斗了。 想他年少时,家中贫困,原本打算科举入仕,转读易经,无奈父亲病故,他为了担起这个家,袭了父亲的百户军职,从此与科举无缘。 三十二岁中武举人,被授予千户,守卫金门,时倭寇已经有愈演愈烈之兆,身为千户的俞大猷上书给提刑按察使,言抵御倭寇之法,被当时的福建按察使直接当众嘲讽。 一句‘小小军校,安敢妄言军事’,并将俞大猷直接乱棍打出按察司衙门,还剥夺了他金门千户之职。 是金子总会发光,倭寇果然如俞大猷所说,从金门等处进犯,时兵部尚书毛伯温被嘉靖皇帝派遣南下指挥剿灭倭寇,闲居在家的俞大猷再次被起用。 以后的征战中,破海贼,平新兴,定恩平叛乱,被朝廷擢升为都指挥佥事,二十八年被举荐为备倭都指挥使,时安南内乱,党争萧墙而祸乱于广西边地。 广西总督知晓俞大猷武名,直接借调俞大猷到广西御战,俞大猷一举平定了钦州,廉州的安南叛兵袭扰,将来犯之安南兵杀溃,时内阁首辅严嵩故意压下此事不报。 打算隐瞒此事,不让嘉靖皇帝知晓,只给了俞大猷五十两奉银,就将俞大猷给直接调回广东都司。 原想着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的也能升任个一官半职的,那借调他前往的广西总督,在严嵩的淫威下,屁都不敢放一个。 俞大猷在广西立下的功劳,就这么被文官们给直接弄没,要不是他俞大猷开朗豁达,只怕早就郁郁寡欢而卸甲归田了。 “志辅兄,如今弟弟我早就掌握了这些广州官员的贪污敛财手段,”徐文璧说到这,特意看了眼两边窗户,这才又道,“弟弟我打算到时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如何个人赃并获法,还请教某!” 能抓这些个坑他的贪官,他俞大猷怎么的也得帮帮场子不可! “濠镜那边,这几日会将那八万两银子运送前来荔湾港,到时,兄派兵驻守在经贸区外,只要我这边发出信号,兄即刻带人直接进来,将人抓获!” “到时,锦衣卫会协助兄你进入这经贸区,审问事宜,也都由着锦衣卫来审理,定能将这一个个硕鼠,给揪出来!” “以何为信号?” “发铳响为信号!” “好!” 俞大猷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徐文璧的请求,不管是谁,只要你是抓贪官,我俞大猷一定帮你镇住场子! 两人再次觥筹交错了小半个时辰后,这才离席,徐文璧亲自将俞大猷送出驿馆,这才折回。 香山县这边,孙成宗怎么都等不回自己的仆人带回巡抚廖正勉的回信,内心也是着急,这与弗朗基人约定重新交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朝廷那些水师战舰,是已经撤走还是躲藏在暗处,这会他都不敢让弗朗基人,先将那三万两送来了。 “算逑,干脆将这多余的三万两,一同给广州送去,就当这三万两,是孙某人我的脱身银!” 他此刻还不知,广东巡抚廖正勉已经将他从自己人的名单中划掉,正派遣巡抚属官辛艾平前来,将他给‘畏罪自杀’掉。 而锦衣卫番子,也急速的往香山县赶来,打算也将他孙成宗缉捕归案,带回广州锦衣卫诏狱内,请他喝茶,聊聊案情。 两边人马一前一后出发,赶来香山,就看他孙成宗到底是能喝上锦衣卫诏狱的茶,还是先一步被‘畏罪自杀’掉。 他这个案件重要人,现在成为了两边的重点抓捕及清除对象,而他孙成宗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不知危险已经迫近。 “吁!” 一声清脆的马蹄声响,在香山县衙外停住,单马拖拽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县衙大门前,值守的衙役见了马车上悬挂的‘巡抚衙门’字样的灯笼,讨好的上前询问。 “告知你家县尊,就说巡抚衙门典史有事要求见于他!” 第360章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告知你家县尊,就说巡抚衙门典史有事要求见于他!” 衙役听了,立马点头哈腰的称是,随即便小跑着进了县衙大门,往二堂跑去。 二堂中,知县孙成宗这会正皱眉坐在书案前,烦躁的翻看着面前的卷宗,完全无法投入心神去观看这些繁琐的卷宗分毫。 “大老爷,县衙外来了辆巡抚衙门的马车,车上的人自称是巡抚衙门的典史,说有要事,要求见于您!” 孙成宗眉头一紧,成了川字,怎么自己那前往送信的仆人未归,却先来了个巡抚典史。 事情蹊跷,令孙成宗暗中起了疑心,便朝衙役道,“既然说有要事求见本官,你便将他先请到二堂来!” “是!” 不多时,衙役领着辛艾平一前一后的来到二堂处,孙成宗强装喜色的笑着从书案后起身,来到两人跟前,开口询问道,“不知廖抚台,派你过来,有何事!” 辛艾平看了眼一旁的衙役,示意有闲杂人等在场,不便说话,孙成宗眼神一转,开口对着衙役道,“你且先下去!” “小的告退!” 待衙役走后,辛艾平这才开口道,“孙知县,事情已经被廖治中压下了!” “哦!” 孙成宗一听,假装高兴的道,“那定国公徐文璧,真就肯将此事压下,不往上捅!” “还能有假,廖治中花费了好几万两银子,这徐文璧贪得无厌,开口就要三万两封口费,廖治中说,以后香山这边,每年的分银,需得扣减些份额才行。” “用以弥补治中的损失,孙知县,你认为如何,廖治中的决定,你可信服!” “这如何有不信服的道理,”孙成宗直接开口就将此事答应下来,说白了,还不就是削减小头,补贴大头的招。 廖正勉的这些招数,孙成宗全都能猜到,还不就是心疼自己出的那三万两,将这银钱,摊派给他这个香山知县。 廖正勉能将这事压下,是孙成宗所料不及的,没想到,堂堂的大明国公,三万两就能给他嘴封上,真是着实有趣的紧。 无事一身轻的孙成宗,紧皱着的眉头,在辛艾平的这个消息下,总算是舒展开来,高兴的对着辛艾平道,“待本官命人设下宴席,你我二人,当高兴庆祝一番才是。” “如此辛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成宗叫来衙役,让他前往香山县知名的大酒楼处,订了几个菜前来佐酒,他则笑着带着辛艾平来到他自己的书房处,与辛艾平继续的交谈起来。 待宴席摆好,衙役过来喊人,孙成宗这才带着辛艾平前往就餐,席间,两人互相敬酒不停,都有要将对方给灌趴下不可。 临近尾声,孙成宗眼见着实难缠,就更换了策略,假装酒意上头,直接趴在了酒桌上,任由辛艾平如何的呼喊,孙成宗都没半点反应。 见孙成宗‘真’的醉倒,辛艾平也不再呼唤,而是将手中酒杯直接放下,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药散,掀开酒盅,直接全部倒入。 接着拿起酒盅就摇晃了起来,待酒盅内的药散全部融入酒水之中,这才将孙成宗面前的酒杯中的酒水泼洒在地,重新给孙成宗满上一杯。 辛艾平的这一切动作,全被假装酒醉的孙成宗听在耳中,还趴在酒桌上的孙成宗此时内心一阵胆战心寒。 没想到,这辛艾平竟然是过来谋害自己性命的,看来他说的,廖正勉已经将此事压下,也是在诓骗于他孙成宗,为的就是先暂时安抚住他。 他孙成宗,为了广州城内的那些官员,忙前忙后,又是联络弗朗基人,逼迫他们继续出孝敬银,给广州城的这些贪官花销。 又是忍辱负重的在这香山县一呆就是好几年,原以为他廖正勉能将他孙成宗依为心腹,不成想却等来了一杯毒酒。 这如何不让孙成宗心寒,看来是徐文璧逼迫的紧,才使得他廖正勉出这招杀人灭口的毒计。 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孙某人不义了! 你想要我孙成宗先死,好给你们背锅,那我就自己爆雷,直接拉着你们给我孙成宗陪葬! “孙知县,且再饮一杯,”辛艾平轻声来到孙成宗身旁,端着那杯重新满上的毒酒,就要将孙成宗的脸摆正,往他嘴里灌入。 孙成宗直接瞪大双眼,怒瞪向正要灌他酒的辛艾平,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贼子,竟然谋害本官!” “来人啊!” “将这个刺客,给本官拿下!” 孙成宗这一大喊,原本在外头值守的衙役听了,直接就闯了进来,看向一脸怒容和举着酒杯一脸诧异的辛艾平两人。 “大老爷,这是?” 俩衙役一脸的怪异,刚才不是还在觥筹交错,畅饮爽快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辛艾平是巡抚衙门的人,到底抓还是不抓。 “还不赶紧将这个假冒巡抚典史的刺客,给本官抓起来,”孙成宗指着辛艾平道,“出了任何事,都有本官兜着,你等怕什么!” “还不快抓起来!” “孙知县,你莫非是饮醉了,在这说甚胡话,”辛艾平将酒杯放下,怒气冲冲道,“酒宴也是你设下,说要款待于我,怎么翻脸不认人,这便要将我这个巡抚典史,给当成刺客抓捕吗!” “你可得想清楚了,我的孙知县孙大老爷!” “抓了我,看你到时如何跟廖治中那边交代!” 孙成宗哪里还会被他唬住,这会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你想要我孙成宗死,那就将你们这些个人,也一起拉着往火坑里头跳。 “抓起来,”孙成宗厉声喝道,俩衙役不再迟疑,上前左右就将辛艾平给直接摁住,外头再次跑来两个衙役,也是惊讶看着面前场景。 “去喊仵作过来,验一验这酒盅内的酒!” 仵作很快就被衙役拉来,从银针包中取出一支细长银针,就直接探入酒盅中,一拿出,银针接触酒水部分,已经发黑! “大老爷,酒里被下了砒霜!” “有毒!” 第361章 朝会惊云 “有毒!” 仵作的这一番话出口,辛艾平却是面色如常,看向孙成宗不再发言语,大有反正栽你手里了,你看着。 是将我交给巡抚衙门办理,还是交给按察司审问,就看你的选择了,孙知县! “你好歹毒的心,本官好心款待于你,你竟然趁着本官醉酒之时,在酒里下毒,欲置我于死地!” “孙知县,这宴席乃是你置办的,有没有毒,你自己还没数吗!” “我看你这是在栽赃嫁祸于我,我乃是巡抚属官典吏,你无权缉捕我,可将我送往巡抚衙门,自有抚台为我伸冤自证!” “到了这香山县,却不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了,”孙成宗一改笑脸模样,面色阴鸷,看得辛艾平一阵恶寒。 “你欲如何!” “不如何,”孙成宗看向羁押着辛艾平的两个衙役,“将这个谋害本官的刺客,押入大牢!” “是!” 待衙役将人押走,孙成宗这才看向另外一个衙役道,“去,告诉蔡班头,这个刺客,夜里会畏罪上吊而死!” “本官准其今日病退之休请,”说到这,孙成宗语气压低道,“让蔡班头手尾搞干净点,速速不要声张!” “大老爷,小的一定一字不落的将您的话带到!” “去,”孙成宗一挥手,让衙役速速前往大牢处通传自己的意思。 这香山县内,被孙成宗经营的水泼不进,针扎不入,县衙里的这些个衙役,不仅不用孝敬上官不说,每年孙知县反而会发一二两体己银给这些个衙役班头。 整个县衙里头,孙成宗说东,没一个敢往西走的,这些个衙役都只听孙成宗的话办事,县里的二老爷,三老爷,说的话要是与孙成宗相左,衙役们准以县尊大老爷的话为主。 这就是银钱的重要性! 孙成宗这边,看着面前的这樽毒酒,让还未离开的仵作赶紧拿去处理了,免得放在眼前碍眼隔心。 现在廖正勉这个老小子已经摆明了,要他孙成宗死了,那他孙成宗要还是为了广州城内的那些个官员着想,隐瞒着这些个事,那他孙成宗就活该死于非命了。 现在是官逼民反,不对,是巡抚逼他知县反了。 也不对,老子忠的是隆庆皇帝,你我不过是同僚,何来反之说,这一想,孙成宗内心负罪感瞬间荡然无存。 果然放下了良心,做起坏事来,心里都能舒坦不少。 他即刻修书一封,密密麻麻的将这些年来,经过他手,送往广州城的一些钱数,给大致罗列出了部分,直接将信装入竹筒内腊封后,让两个仆人一同上路,防止途中被人半道截杀了。 “直接给送到广州城内的锦衣卫处,就说是有关濠镜弗朗基人这些年的钱数往来,他们锦衣卫自然知道如何去做,切记,不到锦衣卫,不可将这信示于人前!” “事关老爷我身家性命,一定要稳重行事,可知晓!” “事成之后,老爷我将你身契放归,你不是看重夫人身边那个服侍丫鬟吗!” “到时老爷一并赐给你当妻,可好!” “好好好!” “多谢老爷!” 另外一个仆人听了,眼睛一亮,跃欲欲试,孙成宗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同样朝他道,“你也一样,只要将这事给老爷我办成了,老爷我也给你赐个丫鬟当妻,身契同样放还给你!”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去,路上一定要小心,莫要与不相干陌生人接触!” “小的一定谨遵您的吩咐!” 说完,两个仆人将竹筒收藏入包裹内,打算路上轮流入睡,盯防着上路。 孙成宗将一切安排妥当好,这才带着笑意,走回了内院,这一次,他在搏,只要搏成功了,不仅自己能因举报之功,免于死刑,说不定还能捞点小功劳入手。 不说广东这边,因为驱逐濠镜弗朗基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以致整个广州城内,官吏人心惶惶。 却说京师这边,眼看着隆庆四年已经翻篇,在隆庆五年元月第一个大朝会上,隆庆帝宣布,河南,浙江,福建,广东四个承宣布政司,将会在今年隆庆五年,开始施行新法。 若效果显着,那么江西,四川,陕西等其余承宣布政司,也将会在今年,一同进行新法施行。 这一重大宣布,直接在大朝会上,惊起了那些文官们的反对,他们认为,隆庆帝有点操之过急了,山东那边,去年才进行新法施行,不过才半年不到,效果如何还不尽知。 这么快就将河浙福广四省列入改革名单中,在朝臣们看来,就是隆庆帝和高拱心太急了,只求结果,从不看过程,那些士绅们,可都快被逼的将田地都卖光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国将不国了,没了士绅的大明,还是他们的大明吗! 官员们吵成一团之际,就连朱翊釴都被吸引了过去,高拱一脸不屑的看着这些吵闹的朝臣,鄙夷之色丝毫不掩饰。 众人都没注意到龙椅上的隆庆帝,突然面色一变,鼻孔里流出血来,就这么片刻功夫,身上的赤色龙袍胸前团龙处,已经被血染头,黑成一片。 “陛下!” 还是冯保眼尖,一眼看中隆庆帝的异样,立马走上前,用身体将隆庆帝遮挡住,随即将自己的袖袍扯过,露出里头的白色里袖。 “陛下,您留鼻衄了!” 冯保低声说着,将自己的里袖给隆庆帝擦拭,隆庆帝这会面色白青,手颤抖着慢慢擦拭着,只是越擦,似乎流的越多。 站在一旁的朱翊釴觉察到不对,侧头看去,虽大惊,但面上立马稳住,走上前去,小声道,“父皇,您先回宫,儿臣来宣退朝臣!” “嗯,”隆庆帝简单的嗯了一声,用衣袍将口鼻捂住,在冯保的搀扶下,缓慢的起身,就要从下御阶而去,只是突然隆庆帝腿一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冯保惊呼出声,急忙卧倒在地,才免于隆庆帝砸倒在地,底下的那些朝臣们,听见冯保的惊呼,各个侧头看去,见隆庆帝压着冯保,皇太子朱翊釴也急忙冲了过去,这才知道,出大事了! “陛下!” 第362章 阳还是阴 “陛下!” 朝臣们急忙就要往前冲去,想要去看看隆庆帝到底如何了,高拱最先反应过来,跟着陈志一同就冲上了御阶,围住了隆庆帝。 “退后,不得放肆!” 皇极殿内,领班大汉将军提督暴喝出声,将还要上前的那些个朝臣,给直接喝立当场,“无陛下殿下旨意,敢近皇身,形同谋逆!” “还不速速退后!” 分散在皇极殿四周的其余大汉将军,听了提督的话,立刻就将御阶团团围住,腰间的兵器已经拔出,再有敢上前者,管你是尚书还是阁臣,他们这会为了护卫皇帝安全,是真就敢当场劈落的! 皇极殿外值守的锦衣卫们,听了殿内的动静,也觉察出不对来,立刻就拔出手中的绣春刀,径直就冲了进来,将这些个朝臣给堵住,领头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范谦挤开群臣,就往御阶处急忙而去。 他不敢上去,而是焦急的在下头往上看去,想看看隆庆帝到底如何了,在殿外的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还以为隆庆帝是遇刺了。 御阶上,高拱和陈志围在隆庆帝身旁,小声的呼唤着隆庆帝,“陛下,陛下,可是那里不妥当!” 朱翊釴也着急的看向一旁的陈洪,“快去请御医,先将父皇抬回乾清宫,快!” “是!” 陈洪立刻小跑着绕开人群,朝皇极殿外而去,才出了殿门,就脚步飞快的朝午门狂奔,一路上不敢停歇,径直就往承天门而去。 门口把门的新军,见陈洪这般急色,立刻上前询问道,“公公,何事这般着急,可是陛下有事吩咐!” “快去请……御医!” “陛下有恙!” 当值的新军团长面色一愣,醒悟过来,“好!” 说完,立刻就拔腿往东江米巷处的太医院狂奔,与礼部鸿胪寺相邻的太医院内,御医们这会倒也没多少事做,都在各自书案前,苦读着医书,偶尔一两个在那配对的药材。 新军团长狂奔过来后,招呼都不打,就冲进了太医院,对着那些悠闲的白胡子御医大喊道,“快快快,内宫有诏,陛下有恙!” 太医院院使葛生春听了这个新军团长的喊话,哗啦一下就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案几上,急忙询问道,“陛下如何了!” “不知!” “有何症状!” “不知!” “清醒还是昏迷!” “不知!” “这,”葛生春被面前这个新军团长的一问三不知给整无语了,“你怎的一问就会说不知!” 啥情况都不知道,御医们各自对望了一眼,得了,全进去,就连专治妇科儿科的御医,都被葛生春给一同叫了进宫。 皇极殿内,朝臣们这会还未散去,都在等着隆庆帝的后续情况,在大汉将军们的轻手搬抬下,隆庆帝被移到了乾清宫内殿寝室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接到了指挥佥事范谦的通知,隆庆帝昏迷不省人事,皇太子朱翊釴要他立刻马上带着锦衣卫入宫戒严。 得到命令的朱希忠,立刻就将在京的锦衣卫大半给调遣入了紫禁城,将紫禁城各个出入城门给全部戒严起来,乾清宫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内殿中,朱翊釴和高拱陈志焦急的看着那些个御医,这会隆庆帝人虽昏迷了,但刚刚鼻血却怎么都止不住,还是用丝帕给堵住,这会御医来了,先是巧施银针,只两针,就将原本还血流不止的鼻血,给定住不在流出。 御医们这会轮流上前,给昏迷中的隆庆帝把脉,个个胡子花白,手摸着脉门都有点颤抖,大冬天里,头上都出了层密汗。 那些号完脉的御医,低声凑在一起,正讨论着,该如何的辩证开药,当先一个太医院院判小声道,“依老夫看来,陛下此症,乃是火淫所胜,阴虚火旺,肺气过热,虚补过多所致!” “不尽然,以老夫我多年行医看来,陛下乃是寒淫入体,阳明厥逆,加上操劳过度,酒气所伤,经络不通,乃是寒邪之症!” “大错,凡血与气,内循于肺腑,外循于经络,相随而行于身……而气,肺之所生也,黄帝内经曰……” “荒缪!” “仲景之伤寒论记,寒邪入体,逼于内腑,行气不畅,肺不开窍,而出于鼻,乃有衄血出……” 十数个御医就这么当着朱翊釴和高拱陈志的面,在那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不服不了谁,有专经黄帝内经的,有专经张仲景及葛洪医书的,全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那些妇科儿科的御医,这会反倒是在旁看起了热闹,也不敢插嘴说话,不是自己的专业领域,说错了话,会被这些大佬给鄙视加嘲讽的,以后在太医院内,头都不敢抬。 “到底是什么症,”高拱听不下去了,他是火爆脾气,加上他的皇帝学生这会还躺在那昏迷不醒呢,你们这些个御医还在这吵着分不出何症。 这让高拱很是气愤,“一个个都是杏林圣手,怎么这会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元辅还请息怒,非是我等拿不定主意,而是陛下之脉像,是沉又浮,阴中带阳,”葛生春斟酌着语气,小心的解释着。 “陛下这些时日,可是进补过些什么食补,”葛生春问询道。 朱翊釴也不知道隆庆帝这些时日到底吃了些啥,便朝殿外喊道,“快去传尚膳监太监孟冲前来!” “是!” 殿外的黄通立马应和,疾步往内宫而去,还在尚膳监处监督御厨作食的孟冲,被黄通这一传唤,不解的问道,“可是陛下要进食些补汤了!” “不是,乃是皇太子殿下有召!” “莫非皇太子殿下也想进补!” “不要乱说,快快随咱家前往乾清宫,”黄通无语的看了孟冲一眼,也不管孟冲的不解,扯着他的袖袍,就往乾清宫而去。 一路上,那些内侍宫女,见了两个拉扯着行走的太监,不敢多看,只拱手见礼,在后头指指点点着小声议论。 “殿下,尚膳监太监孟冲带到!” 第363章 虚不受补 “殿下,尚膳监太监孟冲带到!” 黄通小步快走进入殿内,朝朱翊釴一躬身,复又朝高拱和陈志一拱手,朱翊釴听了,摆摆手道,“速速让孟冲进来,太医院的御医有病情询问于他!” “是!” “奴婢孟冲,参见太子殿下,见过高首辅,陈次辅!” “且起来回话,”朱翊釴看向太医院院使葛生春,“葛院使,人已带到,你便快快询问,为父皇开方诊治!” “殿下宽心,陛下之龙体,关系我大明之社稷,老臣定稳妥诊治!” 说完,葛生春看向孟冲道,“孟太监,你掌管尚膳监,这些时日,陛下之膳食,你且先报来,我好参详一二!” “这,”孟冲为难的看向朱翊釴,眼中询问之色尽然。 不是孟冲拿大,不肯回答,而是皇帝之膳食,乃是内宫之禁忌,任何人,除了皇帝本人外,就是他这个尚膳监太监,也只是将隆庆帝喜爱的些膳食,一并给呈上,让隆庆帝自己去挑食。 若私自透露皇帝喜爱之膳食,恐有人单独投毒,行谋逆大事。 故而,皇帝之饮食,还真就不是故意铺张浪费,而是为了迷糊外人,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猜出,皇帝喜爱那道菜色,方便下毒。 隆庆帝虽是生于内闱,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但铺张上,还是比较的节俭的,他自己就是个守财皇帝,怎么会去故意的铺张,所以菜色上也是相对的较为的简单。 不过有一样,是隆庆帝肯花钱,也愿意花钱的,那就是补药! “无妨,这些都是御医询问症状之必要,你只管道来便是,”朱翊釴直接作主,让孟冲尽管说。 “奴婢遵旨!” “这几日,陛下饮食是较为清淡的,清蒸桂鱼,清蒸……末尾是上了一道鹿鞭炖汤!” “鹿鞭炖什么?” “杜仲,枸杞子,菟丝子,山参,虎鞭,羊蹄!” “嘶!” 葛生春倒吸一口气! “一连进补了几日?” “已有七日之多!” “嘶!” 这下,在场的御医,就连那几个妇科和儿科的御医,也都倒吸了一口气! 乖乖,隆庆帝这小身子板,还真硬挺,接连七日这么补,现在才倒下,御医们都不得不佩服隆庆帝。 这么猛的补汤,一连七日进食,都说先帝对自己狠,没想到隆庆帝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自己更狠! “你这补汤方剂,是何处得来的!” “呃,乃是宫外一位专治虚空之症的名医开具的,”孟冲只得老实回答,“陛下服用之后,只觉身强体健,活力满足,故而命奴婢多炖煮了些!” “为何不用我太医院开具的进补方子,而是用民间大夫之方!” “这个,”孟冲为难的看了一眼皇太子朱翊釴后,尴尬的小声道,“陛下进食了你等太医院的方子后,觉得见效过于缓慢,故而舍弃不用!” “误事,误事啊!” 葛生春一拍大腿道,“太医院开具之方子,乃是调和阴阳,温补陛下龙体气血,使陛下内周外济,转运周全,长时进补之后,便可恢复雄风,不再辅以药石之利!” “陛下龙体空虚,你炖煮之药,全都是凶猛之物,大虚之人,如何可大量进食,还是接连七日,简直视同儿戏!” 有了孟冲的话,这下这些御医们便都明白了隆庆帝的症状了,虚不受补,寒虚而受火攻,肺热而受火淫逼迫,致使气血两亏,急火之兆也! 这些个御医全都是有名的圣手,行医上,因为都是给皇公勋贵大臣们医治,故而极少使用猛药,都是以稳为主,面对隆庆帝的症状,御医们集思奇异,最后定下步调,先给隆庆帝降火,让隆庆帝清醒过来,然后再慢慢一步一步的调理。 降火清凉的方子,这些在场的御医,能不同方式给你开出十几张来,最后还是葛生春拿定主意,选了最稳妥的清凉方。 药很快便熬制了出来,从御医开具药方后,前往圣济殿抓药,再到内侍前去熬药,四个锦衣卫及两个东厂的太监全程跟随,做到眼不离手,人不相隔半步。 一连三份汤药端到乾清宫内殿之中,早就选定的两个内侍,在冯保的吩咐下,上前小心的各自端起一碗汤药,便慢慢小口饮下。 待饮用完后小半盏茶功夫,两个小内侍这才向冯保禀报道,“禀冯太监,奴婢等并无不适!” “嗯,且先在旁,”冯保听后让两人在旁稍待片刻,这才来到朱翊釴面前小声道,“殿下,忌口内侍回报,并无不适!” “好,便为父皇服下!” “是,”冯保点头,侧身朝端药的内侍一挥手,内侍小步平稳来到龙榻旁,此时的隆庆帝仍然昏迷不醒人事。 龙榻旁守候的两个小内侍,见药端来了,看向了冯保,冯保一点头,“殿下有旨,可以服药!” “是!” 说完,褪去布靴,涉足上榻,轻轻将隆庆帝扶起,一个小内侍跪坐在榻上,让隆庆帝倚靠住,另外一个小内侍取过一个特制的进药瓷器,轻轻掰开隆庆帝的嘴,就这么顶了进去。 汤药尚温,小内侍拿着调羹,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慢慢喂食,冯保则小心用手在隆庆帝胸口处,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隆庆帝顺着气,防止呛咳。 高拱踮着脚朝榻上看了一眼,见已经下去了小半碗,这才背着手站定,御医们则是在旁开始记录下自己诊治的全部过程。 包括问询,号脉,开方,抓药全部一五一十的记录在档案上,不敢有半点的遗漏,记录完后,冯保先是看了一眼,指着其中的一些描述,让那些个御医再着情修改一二! 像是肾虚亏空,必须给改成虚空而乏,隆庆帝面子上还是要的。 殿外,孟冲挨板子的惨叫声还在嚎叫,李芳亲自在场监督,不多不少,五十大板。 内官监掌印大太监李芳脚尖朝内站定之时,孟冲面色就已经开始凄然,他知道,这一次,他孟冲必死无疑了! 每一下,都犹如剥骨去肉般的惨痛! 皮肤仅仅是青紫,而内里,其实骨肉早已糜烂! 第364章 皇太子监国 “禀公公,孟冲晕死过去了!” 才打到第二十一下,被摁压着的孟冲就已经受不住,人彻底的昏死了过去,任由那些内侍如何的掐人中,孟冲就是醒不过来。 李芳朝黄通眼神一个示意,黄通立马点头小步上前,一把将手作剑使,一下子摸在孟冲的脖颈处,探了一会后,这才回到李芳身边,凑近小声道,“干爹,孟冲没了!” 李芳点了点头,没在看长凳上的孟冲,径直走入了乾清宫内殿,朱翊釴这时候已经开始批阅起奏折来,御医们还围在隆庆帝的龙榻边上,观察着用药后的情况,随时作出处理。 “殿下,孟冲受刑不过,已经暴毙!” “拉到城外,找处坟地掩埋了!” 朱翊釴专心看着面前的奏折,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李芳向他汇报的孟冲死讯,好似只摔碎了个茶盏般。 “奴婢这就让人拉出城去,”李芳躬身慢慢退出殿,殿外的黄通小心询问道,“干爹,如何处置?” “找处坟地,好生掩埋了,毕竟也伺候了皇爷这么些年,”李芳站直了身子,眺望向广场长凳上,依旧趴在那的孟冲尸体。 “是!” “小通子,需知当差办公,为皇爷殿下谋事,不可心存大意之心,这孟冲下场,你需引以为戒才是!” “他以为在民间谋得一妙方,能讨得皇爷欢心,可却不知,皇爷之龙体,乃是社稷之重,万分差池不得!” “若今日皇爷有点闪失,只怕这内宫禁地之中,就不是他孟冲一个人身死了,你我恐怕都得被波及!” 面对干爹李芳的耳提面命,黄通诚恳的点头躬身,“干爹,您的教诲,孩儿一定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去,办事去!” “是!” 当日,孟冲便被一辆往宫外运送恭桶的马车拉着一同出了紫禁城,他身上隆庆帝赏赐的飞鱼服,早已被黄通命人扒下,只简单的用草席一卷,附带着几身贴身衣物,仅此而已。 孟冲藏在住处的银钱,顶替他职位的新尚膳监太监吕宁让人收拾时,就已经直接据为己有,小几千圆的积蓄,全便宜了吕宁这个新太监。 朝会上的那些个大臣,还在等着消息,李芳受皇太子朱翊釴的吩咐,拿着拂尘来到皇极殿处,直接宣读了朱翊釴的口谕:“皇太子谕旨,陛下内火气旺,诸御医已然就诊,就诊后,乃无大恙!” “诸臣公可皆放心归去,朝廷政务,还需诸臣公鼎心维持,陛下抱恙期间,孤身为大明皇太子,以储君之姿,带领国政,诸臣公有何政务,可皆上奏于孤!” “望诸公潜心政务,孤监国之日,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诸公尽心辅佐!” 李芳一口气将朱翊釴交代的话说完,底下的那些大臣见李芳说完,这才开始议论起来,赵贞吉率先开口道,“李太监,陛下当真以无大恙!” “这是自然,太医院御医已开具药方,陛下服下后,并无任何不适,赵学士,无需挂怀!” “如此,臣便安心了!” 赵贞吉这一段话,看着是对着李芳说的,实则是告诉皇太子朱翊釴,我赵贞吉十分的担忧隆庆帝的病情,听到殿下您说陛下无大恙后,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赵学士的话语,咱家一定带到!” 其余的大臣见赵贞吉这么的会上道,也都急忙出来附和道,“臣等也都安心了!” “诸位的话,咱家也同样带到,今日朝会已经拖延过甚,朝廷公务还需诸位大臣处理,诸位,这便退朝!” “臣等告退!” 喊完,皇极殿内的诸位大臣们,这才三两成群的离开了皇极殿,朝外走去,赵贞吉走在末尾,身旁的陈以勤依旧一脸的愁容,嘴抿得紧紧的。 “逸甫兄,可是还在担忧陛下病情,”见陈以勤愁眉不解,赵贞吉小声开口问道。 “唉!陛下虽正值壮年,可却极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些年来,每次进宫面见陛下,老夫都觉得陛下面色一日比一日不如,长此以往,恐……” “逸甫兄,小心祸从口出!” 赵贞吉急忙打断了陈以勤接下来要说的话,皇帝的身体状况,可不是他们这些个大臣,能够非议的。 隆庆帝病倒在大朝会上,他们这些个大臣当面见了,也就是照例询问一下病情,仅此而已,绝不敢有深究之心。 不然一个刺探君王的罪名背下来,他们可扛不住,动不动就是三族起步价,谁家亲戚都不是批发来的,伤不起啊! 陈以勤也是心急于隆庆帝的病情,有感而发,这会反应过来,立刻便改了口,不再谈论隆庆帝的病情,跟赵贞吉两人慢慢的走出了午门。 隆庆帝病倒的消息,随着大朝会上的官员散朝后,立刻整个京师的上五品能接触到主官的官员,便都知道了。 隆庆帝病倒,要问京师内谁最紧张,那无疑就是才入京不到一个月的蜀王和秦王了,他俩一个是宗人府大宗正,一个是少宗正。 才入京,这劳什子宗人府还在修建之中,他俩是不敢私自出门的,有出府门,也是得了隆庆帝的诏回,入宫面见隆庆帝而已,其余时间,秦蜀两王就跟在封地一般,整日居于府内,大门不出。 这让那些想要抓这俩藩王把柄的官员们很是失望,你不出府,我们又不好冒着私自结交藩王的罪名上府,那不就是放着这么大的功劳,没处使劲嘛! 蜀王朱宣圻在府内,得知了隆庆帝在大朝会上昏迷后,吓得脸色一白,立马就叫人将府门紧闭。 “吩咐所有出府采买及办事的仆人太监,这段时间,一定要给本王小心安分这些!” “可不要给本王惹出些祸事来,不然本王定不轻饶了尔等!” 这隆庆帝昏迷,说起来可大可小,万一,隆庆帝直接就驾崩了,那他俩这才刚入京的两藩王,可就尴尬了。 要是皇太子朱翊釴忌惮于他俩,怕他俩有什么异心,这时候再整出点事来,让皇太子朱翊釴借机发飙,他朱宣圻上那说理去。 第365章 监国(一) 秦蜀两王,自从入京之后,可谓是凡事皆小心处事,不敢在像在地方封地时那般的嚣张跋扈,仆人们来到了这个京师城后,也都乖乖的低下头来,小心的做人。 在封地上时,他们可以仗着自己是王府仆人的身份,在地方上欺男霸女,到了这京师城,首先第一个巡抚房的巡捕,就给这些个才入京的仆人,给好好上个一课。 那些才到了京师的王府仆人,出王府采买时,被巡街的巡捕当场临检,因为讨不出户籍证,而被巡捕粗暴的直接抓回了巡捕房内看押了起来。 如今的京师,街坊百姓,出门可以忘记带银钱,但户籍证是不能忘的,每日巡街的那些个巡捕,都会随机拦停百姓路人,进行户籍证抽检。 若是外地入京的商人或者走亲访友,则会在入城之时,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会发放临时的户籍证,最长期限是一个月,最短是七日。 从签发之日起,超出期限被巡捕查处到,每超过一日,罚劳役一月,同时,所有施行新法的府县,重新恢复住宿及出行户籍证登记制度。 凡私自收留无户籍证之人员,户籍人员所犯之何罪,隐匿者同罪! 客栈及出租屋舍入住,店家及房东,必须登记入住者之户籍,并及时通报巡捕房知晓,有通报者,入住者犯法,屋主及店家无罪。 无通报者,入住者犯法,屋主及店家同罪! 若住客抢劫,则屋主等一同受刑,若住客杀人,则屋主等作为包庇隐匿者,一同问斩! 不要觉得这条政令,朝廷只是说说而已,仅在京师,涉及包庇隐匿的,就达近千起之多,顺天府尹高仪比之海瑞,铁腕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落入他手的,也是绝不徇私,一律按法条行事,送至大理院判罚。 朱翊釴之所以要这么严格的规定户籍制度,一来是杜绝这些客栈及屋舍出租隐瞒入住情况,进行偷税行为,二来管制流动人口,不使宵小之徒有漏洞可钻。 王府的仆人,最后还是秦蜀两王写了书信给予刑部之后,补齐了户籍资料,罚款后,才被放出,也算是当头给了秦蜀两王一个下马威。 告诉他们,在京师,就得按照朝廷的制度来行事,你们过去在地方上的那一套,在咱京师,行不通。 自隆庆帝登基至今,已经四年整,新法在京师也施行了三年多,如今的京师,也是大变样,过去黄土路,被五城兵马司及工部修整一新,现在是一街的水泥马路,不仅干净了,不再像过去那般,尘土飞扬。 马路上分为左右通行,严格按照靠右通行原则,中间乃是马车行驶路段,路人仅能从靠边路段通行。 原本摆摊的小贩,也被五城兵马司给归置到了新建的集市之中去,变相的也算是扩宽了道路,沿街的商铺,门面口不再一出门就被各种小贩给堵死,视野也为之一清。 宗人府,随着工匠将打造好的匾额挂上,修建了数月之久的五进院子,也算是改建完成,正式的可以投入使用。 蜀王朱宣圻作为宗人府大宗正,亲自到场,监督完那些个差役将府内的建筑废材打扫一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那些个完工的工匠离开。 宗人府隔壁,同样是新改建完成的至圣先师祭祀府,新任祭祀官孔尚贤也在监督那些差役打扫着卫生。 不同于秦蜀两王,一到京,隆庆帝就直接赏赐了一座府宅,他作为从山东曲阜遣调过来的祭祀官,隆庆帝只是将一处废弃许久的庭院,让工部简单的修整一番后,就下旨作为以后至圣先师祭祀官的办公场所。 从曲阜衍圣公,一下子调任到京师,成为祭祀官,看起来,似乎好像离皇城更近,隆庆帝越发的信任,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过去在曲阜,孔家这个衍圣公,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现在在皇城根脚下,那就跟落了毛的凤凰般,连只因都不如。 加上在曲阜的田地田庄等,都被隆庆帝以折价银钱等方式,换算给了孔尚贤,失去田庄后的孔尚贤,再想养活那一大帮寄居在衍圣公府的族人,已经是力不从心了。 不得已,孔尚贤只得将话挑明,各自送了些路钱,将这些族人,给直接遣散了,让他们赶回曲阜老家,各自谋生去了。 朱翊釴的这一手移花接木,将在曲阜的衍圣公孔家,兵不血刃的就直接给迁移到了京师内,曲阜的那些孔家田地,全部都被隆庆帝当场发卖。 那些地主士绅也不是傻子,知道朝廷你们现在在收遗产税,同时还在清丈田地,打算搞加算,这时候购买田地,那不是迎头往上撞。 有心想买的农户,却苦于手头没钱,望着大跳水的田地价格,无奈的摇头。 主持变法的山东巡抚张居正,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尴尬情况,他发现,山东虽号称人多而地少,但真正情况却是,七成田地掌握在两成地主士绅手中。 占据七成人口的那些农户,却只能耕种那少得可怜的二成田地过活,大部分上缴完田税后,都只能温饱度日,哪里还能积攒什么银钱,来购买官府放出的闲田。 为了活命,这些山东失地农户,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走他方,而作为人口大省的山东,每年的田税收入,却比之山西还要少。 初来山东主政时的张居正,翻看田册时,都不得不感叹,这些山东的地主士绅,实在是太特么的狠了。 他也慢慢的从心底里认同高拱陈志两人改革变法之心,按照大明这些士绅这般玩法,大明还真没多少日头,给他们这些有改革之心的大臣们操持的时间了。 地方穷,百姓穷,朝廷穷,唯独士绅地主及商贾,富得流油,换作是他替代高拱成为首辅,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大明财政赤字,也得心急不可。 张居正直接祭出他成为山东巡抚的第一把火,大明版的‘青苗法’! 第366章 监国(二) 说是大明版‘青苗法’,其实也不尽然,张居正直接颁布法条,各县国立银行,凡持有该地户籍证之农户,由里长甲长担保,可提供给予农户五年免息贷款。 超过五年后,按每年壹圆抽息十文的低息利率缴纳贷款,凡有里甲长作担保的贷款申请,国立银行不得卡限为难。 为了防止地方官及银行,为了完成业绩考成,故意逼迫农户申请贷款,张居正规定,所贷款之款项钱额,农户必须购买一定的田地进行耕种。 所贷款项,一旦被巡抚衙门得知,农户进行经商等商业行为,则前五年之免息贷款强制取消,并按正常利率壹圆抽息三分进行追讨。 当然免息贷款也并非就是可以让农户,超出自身偿还能力的无限贷款,张居正规定,每户一次只得贷款不超过百圆。 偿还之后,可以再次享受五年免息贷款的申请,直到巡抚衙门政策改变为止,这一期间,农户及家属只要无犯罪案底,国立银行不得为难卡限,申请之日起一个月内,银行必须无条件放款。 张居正的这一条政策一出,山东的那些个贫苦百姓,顿时欢天喜地,歌功颂德,大呼张居正这个巡抚,乃是个体察百姓疾苦的好官。 一边是士绅地主被加算及遗产税逼迫的只能将手中多余的田地变卖,导致山东田地价格大跳水,一边张居正又鼓励那些失地的农户,前往国立银行申请五年免息贷款。 这一来一回之下,不仅山东的田地秋税不减反增,农户们更是第一次有了温饱之外的余粮,可以出售给官仓,换取存银。 士绅地主们更是为了能凑足银钱,前往正在大开发之中的天津州投资,将目光盯向了那些拿到了五年免息贷款的农户们。 卖给其他士绅,那些个一般奸猾的士绅地主,一来会更加的压低价格,二来还会拖欠欠款,因为这些士绅同样也将目光放向了天津州。 而农户们,却没有这般的苦恼,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等田,价格可以这般的便宜,原本一亩五六十圆的,现在价格经过多方的打压,已经跳水到了三十圆就可以购置一亩的状况。 以前没田地的时候,替地主士绅们佣耕,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现在官府体恤他们这些农户,给予了五年的免息贷款,那还等什么,直接趁着价格这般的低,入手个三亩,就是血赚。 也有头脑灵活的一些农户,发现了这其中的商机,依靠着每人手中那免息贷款百圆,以差价从急需用钱的士绅手中,利用关系低价购买了些田地,再转手倒卖给那些想要买田的。 第一次集资投资,出现在了张居正主政下的山东,那些有眼光,胆大且敢干的农户,以家族为纽带,整村的进行免息借贷,然后将整村借贷来的银钱,从那些地主士绅手中,大量且低价的购买田地。 在直接转手一出,每亩赚个伍圆拾圆的差价,一来一回,五千圆就成了六千圆,再接着滚,变成了七千,八千,上万圆! 依靠着官府的这股免息贷款风波,那些敢干的农户,第一次吃到了红利,几次差价倒卖下来,不仅将贷款偿还,手头更是盈余不下数千。 最后还是张居正出场,以巡抚衙门发文,规定,凡过户之田地,必需三个月后,才可再次进行交易过户,这才将这股利用贷款倒卖田地赚取差价的风波压下。 但那些机敏的农户,早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收手将盈余的银钱,转为他用了,后来拾人牙慧的,被巡抚衙门直接出手干预,损失惨重,只得打落牙齿吞落肚。 朱翊釴在得到了山东锦衣卫的汇报时,在乾清宫摇头苦笑,谁说古人愚笨的,人家只是信息交流有代差,不像现代人,那般的交流通畅。 现代人玩的这些个手段,很多其实都是人家古人玩剩的,就说这次山东贷款倒卖田地赚钱差价一事,说犯法,也够不上。 因为张居正这个巡抚并没有出台法规,规定过户必须经过多少时日,人家有能力通过低价购取田地,再以合适的价格,让想要购田的其余农户自愿的购买。 大明也没有规定,农户不能进行田地倒卖,他们前往县衙过户,该交的税费,全部齐全,一分都不缺。 手续齐全,合法合规,张居正这个巡抚也无话可说,只能是事后亡羊补牢,将过户期限,给定死在三个月后。 正所谓法无禁止则可,朝廷没有出台法规,那机警的那些个投机分子,利用这些漏洞,进行‘商业’投资,也是合乎市场的。 朱翊釴虽不赞成这种有风险的‘投资’,但也不会去制止,民间的自发行为,官府不可能面面俱到。 只要不是违规的操纵,这种资本萌芽,朱翊釴觉得也是一件好事,一切需以辩证发展的眼光去看。 张居正不仅推出大明版的‘青苗法’,更是为了带动山东的商税,在莱州湾莱州府潍州县处,择优良地带,开始修建码头,打算打造山东自己的‘天津港’。 莱州湾地理位置优越,左为新升提格为州的天津,右为新建设立的大连府,在张居正的设想中,只要莱州港设立,并且上奏隆庆帝,恳求隆庆帝能够在莱州港内开设新经贸区。 依靠着天津港和三山浦港的优越航线,莱州府便可直接成为他张居正主政之下山东第一个经济腾飞的经济强府。 张居正的设想在朱翊釴看来,完全是可行的,且朱翊釴本来就不打算限制死地方自行开设海港,他只一个要求,那就是商税,其余的,地方官如何搞,他不管。 只要莱州湾开设,依靠着天津,辽东,朝鲜,倭国等地的商贸,不说莱州府吃得流油,至起码,这顶贫困府的帽子,莱州府是能在他张居正任上摘去的。 加上朱翊釴给张居正提议的,在莱州府崂山御所处,胶州湾也开设一个海港,专门往南贸易。 一旦这两个海港开设起来,将来的莱州府经济,张居正这个巡抚都不敢想,得多强! 第367章 监国(三) 乾清宫,内殿 隆庆帝昏迷了两日后,终于在御医的汤药及针灸治疗下,慢慢的苏醒过来,人虽醒了,但身体却十分的虚弱,面色相较以往,蜡黄了不少,鬓角华发显现,人已老态了许多。 年寿才堪三十有六,如今却已经是疲态尽显,不但是御医们看出,隆庆帝的身体已经亏空,就是高拱和陈志,都从隆庆帝那憔悴的面庞上看出,皇帝身体较以往,虚了许多,也都忧心不已。 “皇儿何在,”隆庆帝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因身体实在虚弱,只扭动了身体几下,无力起身。 伺候在旁的冯保领会上前,将隆庆帝轻扶起身,将软枕靠在隆庆帝背后支撑,这才让隆庆帝能半躺着跟在场的皇太子朱翊釴和阁臣们相见。 见内阁六位大臣也在场,隆庆帝苦笑一声,叹道,“竟这般劳诸位先生挂念,实在是朕之不是,望诸位先生莫怪!” “陛下龙体要紧,臣等身为陛下之臣子,挂念君父之情,乃是纲常所在,陛下何须介怀!” 高拱拱手朝龙榻上的隆庆帝劝慰着,“陛下此番病恙,元气受损,还望陛下能够听劝御医之请,好心调养,莫要在损身折益,便是老臣之幸也!” “还望陛下听劝御医之请,好心调养,大明不可无陛下转圜!” 陈志也连声劝慰起来,他知道隆庆帝这个人,很是能听人劝的,“陛下,是药皆需辨证才可食用,不可再听信谗言,胡乱服药,凡药三分带毒!” “服药如同国之变法,若不对症而下药,胡乱服用,便会适得其反,您治国上施行新法,最是了解,怎的这会却是被奸佞诓骗,白白损了元气,实在不值!” “嗨!陈师傅,”隆庆帝苦笑着摇头,“朕也是一时糊涂!” “往后,朕定听从御医嘱咐,不再胡乱服食药物便是,诸位先生且可安心,”隆庆帝也是怕了,以为服用了孟冲献上的什么龙精虎猛鹿鞭汤后,能日理万机,可时效甚短不说,反噬竟也这般的凶猛。 而且还是在大朝会上,让隆庆帝暗暗心惊了一把,他是再也不敢乱喝这些未经御医勘验的补汤了,不然那天真崩了,太子还年幼,如何能支撑起朕这万里江山。 “父皇,父皇,你醒了吗!” 内殿外,一个稚嫩幼童声传来,人未到,声却先至,布帘被一只小手直接掀开,接着一个矮胖的小胖墩就硬挤了进来。 见内殿寝室之中,站立着这般多的白胡子老头,朱翊钧为之一愣,接着在人群中巡视一番,准确的看到了自己的好大兄皇太子哥哥。 立马小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朱翊釴的大腿,怯生生的道,“皇兄,钧儿来看父皇了!” “好,父皇已经醒了,”朱翊釴笑着摸了摸朱翊钧的小脑袋瓜,朝榻上的隆庆帝看去。 隆庆帝这会也是笑着看向朱翊钧,朝他招手道,“钧儿,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可见胖了没!” 见隆庆帝逗弄着幼子,高拱等内阁大臣便要开口告退,谁料隆庆帝伸手止住,对着内阁六人道,“朕还有一事,望诸位先生给朕拟一份诏书!” “陛下请讲!” “朕病恙之日,朝政处理,全权交于皇太子监国,诸大小事,皆可由皇太子定夺,朕无异议!” “朕之皇三子,秀慧天成,孝悌有序,朕欲亲封其为德王,还望诸位先生以后能潜心教导,管教一二!” “臣等领旨!” “陛下,臣有一言,还望陛下能解臣之不惑!” “赵学士,但讲无妨,”隆庆帝怀抱着朱翊钧,笑着看向问询的赵贞吉。 “陛下,我皇明之宗室封王,皆有就藩之地,既然皇三子得封为德王,臣斗胆请教陛下,德王将来,是否出京就藩,封地又选址何处,还请陛下能示下!” 隆庆帝笑着看向朱翊釴,见朱翊釴微微摇头,隆庆帝会意一笑,便朝赵贞吉道,“先生之问,朕正好也要讲明,自从秦蜀两王移封回京,担任大少宗正二职,朕便有心,想要改革宗法!” “便从朕之皇子起,往后之子孙,皆不再给予任何的封地赐田,皆以岁禄银钱择兑,朕之子孙,以后若能力尚可者,可以委以重任者,又有何不可,在京担任些闲散职务,为皇明分忧呢!” “你说是也不是,赵学士!” “陛下之心,臣明白,然陛下考虑虽深远,只怕后世,兄弟阋墙,到时,陛下之苦心,尽诸东流!” “赵学士,尽管放心便是,孤非是狭隘之人,”朱翊釴反驳赵贞吉道,“此事便就此定下,父皇爱护幼弟之心,孤亦感同身受!” “如此,臣无话可说!” 说完,内阁六人拱手相继退出内殿,隆庆帝看着朱翊釴,抚摸着朱翊钧的头道,“太子,若你登基之后,可颁布诏命,宗室之人,不得担任朝廷要职,以免宗室窃居高位,威胁皇权,致使国朝令出二孔!” “父皇放心,儿臣自有主意,”朱翊釴笑着摸了一下朱翊钧的后脑勺,“儿臣以后会颁布一道旨意,凡宗室之人,只有参议权,无执行权,只能建议,不可有办事的权利,这样就能防止宗室做大,威胁到皇权。” “父皇,钧儿以后是不是就要离开父皇和大兄了,呜呜呜!” “傻瓜,怎么会,以后你便待在你兄长身边,尽心辅助你兄长,治理咱大明,”隆庆帝这会心情不错,“以后你二人兄弟齐心,将祖宗基业,治理的服帖,也不枉父皇一片的苦心。” 隆庆帝直接收回了秦蜀两王的封地,为的就是要开始限制那些不劳而获的宗室,继续的无底线的吸大明国库的血。 且为了防止以后大明朝堂,变成家族企业,各个要职均被宗室占据,尸位素餐,还要下旨,不准宗室占据朝廷任何的要职,你们只能也必须待在新成立的宗人府里。 在宗人府里,怎么去折腾,朕不管,但朝堂上的事,必要的时候,朱翊釴可以试着听取些宗室意见,但采不采纳,均是皇帝的最后决定。 第368章 和尚也得交租 京师外城,崇南坊,法华寺 这几日,法华寺方丈智空大师,被朝廷户部的一份通知文书,弄得是茶饭不适,人都消瘦了许多,看上去,面颊不再像过去那般的丰润。 户部的文书上面,写得很详细,凡一切寺庙庵宇,皆归朝廷所有,寺庙之田,皆归户部所有。 僧道出家之人,讲究一个四大皆空,凡间俗物,不可在由寺庙之僧道操持,免得影响到僧道修仙之人,难成正果。 这一份诏书,乃是皇太子朱翊釴监国之后,颁布的第一封诏书,选择打击的对象,就是那些不事生产,不劳而获却满口慈悲为怀的丁克僧道。 不仅发布了收田令,朱翊釴还新设立了一个宗教司,严格施行洪武旧制,即僧道等落发脱尘之人,必须得到度牒,才能被宗教司认可,成为领月俸的僧道,否则就是野和尚,牛鼻子。 以后全大明的寺庙方丈掌门,必须由朝廷的宗教司选派,寺庙僧道无权自主选择何人成为方丈掌门。 这些有度牒的僧人道士,每月朝廷宗教司会从寺田所出中,拨给一定的粮食给予度日,其余多余的粮食,将会被宗教司收回,给予大明其余的寺庙僧道。 别的地方穷的寺庙僧人道士,先于百姓,享受到了众生平等,不管是大寺还是小庙,一律给予同等的月俸给粮。 且寺庙内之香火箱,僧道一律不准碰触,你们这些出家求仙之人,不是说已经看破红尘,不染俗物了吗,那朝廷就来染这阿堵物。 所有所得的香火钱,一律交由宗教司管控,统一调度给那些需要修缮的寺庙,都是供奉佛祖老君,凭什么你京师的寺庙,就贴金铸模宝相庄严,我山沟沟里的佛祖老君就得泥胎塑像。 不仅僧人道士要众生平等,就是寺庙内供奉的神像,也应一视同仁,不可区别对待。 智空老和尚收到这一份诏书时,人都差点傻掉,这是什么个情况,怎么你朝廷变法变着变着,变到我佛家头上来了。 我们和尚田地是多了点,不交租不缴税,也完全是为了奉养寺内的僧人,好能让这些看破红尘的僧人,更好的潜心修佛,为整个大明百姓,消灾挡煞吗! 怎么你朝廷还挂念上了我寺庙的这一点‘薄田’起来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还要将那些信众施舍的香火钱给直接拿走,寺庙采买及修缮,可就指望着这点香火钱在维持,拿了,那他们寺庙的伙食,不得直接一落千丈不可。 真靠着朝廷宗教所每人每月三斗二合米的月俸施给,他这法华寺的僧人,非全跑光不可,你老朱家,就可着我佛家整是。 老朱一纸诏书,让他们这些和尚不准食肉,他们就得乖乖的照办,没办法,人老朱是强势,不照办,你吃肉的家伙什就得移位。 肉不能吃了,现在还来个收田令,月俸供给,香火钱充公,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不行,得号召那些信众,到衙门去闹,不能就这么任由朝廷胡来瞎搞,我法华寺的百顷良田,你说收就收,合着我法华寺十数代‘高僧’辛苦得来的寺田,就这么便宜给了你朝廷了! 自户部来文之后,法华寺全体僧侣,统一换上了破布衣裳,草鞋打底,轮流出寺前往民间化缘,见到一个信众,就大吐苦水,扬言他们这些和尚实在是苦,不仅寺田被收,朝廷还虐待他们这些僧人。 每月仅给粮三斗二合,一个月才四十余斤粮,够谁吃得饱,那些信众听了,都大呼朝廷实在过分了。 僧人有什么过错,这般的对待僧人,佛祖定然不喜,会降下灾难的! 于是那些被和尚煽动起来的百姓,就走上了街头,聚集到了顺天府处,祈求顺天府尹高仪能够为这些个和尚主持公道,不要让朝廷这般的‘虐待’僧人。 高仪一听这些聚集起来的百姓诉求,笑了,还以为是京师又出现了恶霸勋贵子弟欺男霸女的,没想到却是为了这事。 高仪直接询问这些百姓,每月三斗两合,一个月就是四十五斤的粮食,高仪问这些百姓,你一个月能不能吃得到这般多的粮食。 你一个月两斗都没有的贫民,反倒为了那些不事生产,只会念阿尼陀佛的僧人出头讨要个说法,这也太过于魔幻了。 高仪对着这些百姓道,“既然你们真心为了这些和尚好,那么本府倒有一计,那便是在京师内,开始收取宗教税!” “将收取到的银钱,全部用来提供给这些和尚增加和尚们的伙食标准,可好!” 一听要多收他们的税款,那些前来顺天府衙讨要说法的信众,立马作鸟兽散,开玩笑,你和尚不事生产,我一年到头瞎忙活过日子,拿我们度日的钱,去贴补给你们和尚,佛祖听了都得摇头。 而那些原本被寺庙雇佣耕种寺田的佃农们,则是欢呼雀跃,这政策,简直就是益民修养的好政策。 户部给他们这些佃农重新落户,将原本被十数代‘高僧’兼并得来的寺田,给直接过户到佃农户上。 不仅不再需要看那些僧人的面色,还直接原地再起飞,也过上了普通大明农户那丰衣足食的日子来。 僧人们见煽动信众不管用,就从那些有权有势的士绅下手,打算来个声东击西,逼迫朝廷恢复以往的旧例。 士绅们也不是傻子,想让他们去为了寺庙,与官员们斗气,那真是想瞎了心了。 原本没啥事呢,朝廷都能给他们整个遗产税来,‘盘剥’他们士绅地主,要是他们真敢去说,加税上头的税务所,不还得他们这些士绅地主来受这无妄之税吗! 佛祖心中留,钱财才是保命粮! 士绅们比那些普通信众不知精明多少倍,和尚上门之后,一个个都答应的好好的,到时会前往府衙去说说。 等到约定的那一天到来,一个鬼影都没见到,别说士绅地主老财们亲自到来了,就连派遣个仆人到来都没有。 “人心不古啊!” 第369章 遣僧入草原 “人心不古啊!” 智空和尚仰望天空,发出了这似疑问,似反问的一句,旁边的小沙弥不解,说道,“师祖,为何人心不古!” “乃向佛之心不诚!” “可每日香客不绝于寺,往来朝拜之人,可诚乎!” “皆非诚心,乃是临时抱佛脚耳!” 小沙弥傻笑着开口道,“既然如此,世人皆不古,师祖又为何说人心不古!” “亦非见明台,怎可见明台!” 小沙弥的这一句话一出口,智空和尚陡然间眼珠瞪大,看向小沙弥,老怀大慰的抚摸着小沙弥的头顶戒疤。 “空能徒儿,你能说出此话,师祖我也算是受教了!” 说完,智空和尚双手合十,礼敬向空能小沙弥,空能小沙弥也双手合十回敬智空和尚这一礼,两人一大一小两和尚,就这么在禅院内,看着积雪稍化,残枝带霜冰水滴。 看了许久,智空和尚这才开口道,“徒儿,师祖不日便要前往塞外,宣扬我佛弘法,你可要同行前往塞外?” “师祖,出家之人,塞外塞内,便都是红尘之地,在我看来,具都是一般无二,”空能小沙弥单手作礼,朝智能和尚一躬身,意思很明显,去就去呗。 “没想到,老衲临将圆寂之时,还能得了你这么一个彻悟之徒相随,出外弘法,老衲足矣!” “阿弥陀佛!” 智空和尚口中所说的,出塞外宣扬佛法之事,并非就是智空和尚自愿前往的,而是朝廷新设立的宗教司下文给予法华寺,要求法华寺必须派遣不少于二十人的出塞人数。 前往草原上,宣扬佛法,教化那些草原蛮夷,不仅法华寺需出二十人前往,就是同样在崇南坊的法藏寺,也需出二十个僧人,结伴一同出塞宣扬大明佛法! 道德舆论这些制高点,你不去占领,宣扬适合于你的观点,那别的人,就会趁虚而入,抢占这个制高点,从而倒逼过来,威胁到你的舆论。 为什么要这些和尚出塞,而不是派遣那些士子前往宣扬儒家的那一套道德廉耻,不是说这些和尚就宣扬教化上,就比那些个士子强。 主要还是,草原上的那些牧民们,穷山恶水的,你派遣个斯文儒生过去,和他们谈道德,讲廉耻,那真是对牛弹琴一般,无从下嘴了。 人家又不是傻子,塞外生存环境这般的恶劣,有今日没明日的,活着就已经是一个坚持了。 物质决定了一个人的素质上下限,饭都吃不饱的环境,谈道德廉耻,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但和尚出塞,就不同了,肉体上已经那么的艰难了,总不能不找点精神上的寄托。 已经这么苦逼了,若朱翊釴派遣成道家的人,出塞去,见面第一句就是走开,别影响道爷我修仙! 那些塞外的牧民们指不定就会给这些个道士给来上一刀,而和尚来了,可就不同了,人家佛家讲究的是众生平等。 奴隶与酋长在佛面前,皆是平等的! 不管奴隶们信不信,首先和尚自己就得信,酋长信不信不要紧,最关键的事,是能让这些原本如行尸走肉般应付差事的奴隶,心中燃起一个信念。 只要我信了佛,潜心修佛,便能往乐极生,得大自在,转世轮回,以后也能做个酋长不是。 和尚就是先给你画一个轮回的大饼,告诉你,你这辈子就这鸟样了,想改变是改变不了了,不如修佛念经,为下一辈子积德行善。 只要你诚心信念我佛,下辈子,我佛给你指条明路,就不必再受这辈子同样的苦了! 为什么藏传佛教,能这么快的就在草原上宣扬开来,其一大特点就是政教合一性,受到了草原酋长们的青睐。 利用佛教讲义,为自己的正统性背书,加强自己这个家族对底层牧民们的剥削,让牧民们相信,来世之报。 有点儿像是西方的教廷样式,而自从佛家传入华夏,这些佛教中人,就一直企图在华夏大地上,建立起一个所谓的佛国。 看看那些寺庙下属的寺田佃农们,你就能知道,若真的建了所谓的佛国,底层的那些个百姓,被剥削起来,那是对比士绅地主们的行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地主们还有朝廷可以制衡,百姓们还未被他们洗脑,有反抗的精神在,只要你敢让我活不下去,那老子就敢让你活不下去。 可真要是建立了所谓的佛国,底层百姓被这些和尚一忽悠,相信转世轮回,心甘情愿的被这些和尚剥削,那才是彻底的踏入了阿鼻地狱,子子孙孙不得轮回。 看看现在的阿三,一个种姓制度,就能让阿三们老老实实的被上层的婆罗门给剥削到死,直到累死病死,依旧相信来世,自己就能成为第二级的吠舍。 所以,华夏大地上不止一次的出现灭佛之战,是这些和尚真的慈悲为怀吗? 不是的,是被官府的屠刀杀得只能让这些和尚装出慈悲为怀的样子出来,不仅严格限制出家僧人的数量,还必须只有官府出具给予了度牒,才能被官府承认,你是一个和尚。 宗教是一个可助朝廷巩固政权的工具,也是一个推翻朝廷政权的利器,在朱翊釴这,宗教必须严格限制,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全都是一个鸟样。 你以为道教就真全是清心寡欲的修仙之人了,白莲教可还在山西等地流窜造反呢,自大明建国之日起,这些白莲教反贼们,就没消停过一日。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推翻大明,自立一个天国,说白了,不过是想剥削那些百姓时候,吃相嘴脸好看点罢了。 佛国与天国,全都是一丘之貉! 遇到一个,就得消灭一个,这是朱翊釴的宗旨。 至于派遣和尚出塞,去祸祸那些牧民,让他们在苦寒之地,安心的‘积德行善’,不要老想着来大明地方上打秋风。 好好积德,下辈子投个好胎,争取来世做个大明人! 第370章 广东巡抚之人选 这次出塞的僧人,遍及直隶各个寺庙,朱翊釴要求每个寺庙不得少于二十人,总共将会有近四百多名僧人,会途径山西,走大同过板升,前往更遥远的塞外,去宣扬他们的佛法。 每个和尚,出行之时,宗教司都会分发一本通关文牒和一些空白书册,要求他们将途经之地写下记明,为以后大明的军队出塞,作为导引依据。 四百多个和尚写就得游记,林林总总汇总起来,怎么的也能为以后的大明军队出塞,拼凑出些适宜的路线出来。 乾清宫内 隆庆帝已经移驾到了养心殿内调养身体去了,这会在内殿之中处理政务的是朱翊釴这个监国皇太子殿下,而在偏殿处,刚刚被封为德王的皇三子朱翊钧,这会正苦逼的在翰林手底下,抄写着三字经等启蒙读物。 还以为被封王后,自己就能和太子兄长一样,随意的出入紫禁城了,不成想,原来人还要读书的! 为什么人要读书,这是德王朱翊钧发出的灵魂拷问。 起得比鸡早,写得比父皇隆庆帝还多,书看得他德王头昏目眩,只觉得想呕吐犯晕。 朱翊釴哪里不知道朱翊钧的那点小心思,还不是贪玩,想尽办法逃课,但朱翊釴拿捏他的手段不少,第一条就是打德王朱翊钧近侍的板子。 敢带着德王逃课,板子就得挨身,那些为了不挨板子的内侍们,是不敢在带着德王逃学糊弄先生了。 第二条就是限制德王的活动轨迹,增加各个出口锦衣卫的把守人数,让朱翊钧出门都出不去,学自然就逃不成了嘛! 御案旁的案几上,朱翊釴摇头皱眉,看着书案上的那一份定国公徐文璧传送来的奏折,“广东巡抚及布政使,按察使,全都贪污受贿!” “简直岂有此理!” 朱翊釴见了怒拍书案,三个广东大员,竟然集体贪污受贿,这要不是徐文璧密折来报,朱翊釴和隆庆帝还都要被蒙在鼓里。 对于徐文璧的这一封密折,朱翊釴深信不疑,之所以这么的笃定,原因无他,随舰队同往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王邦文,也尾随徐文璧之后,上了一本只有隆庆帝和朱翊釴知道的暗折。 内中不仅提及了东南沿海和大琉球收复之事,末尾提及了舰队前往濠镜湾,隆庆帝下旨驱逐那些弗朗基人,广州府的官员却理会都没理会,继续放任那些弗朗基人在濠镜贸易。 结合王邦文和徐文璧的两份奏疏,朱翊釴能准确的从中觉察出,广州府的那些官吏,心飘了,以为天高皇帝远的,就拿他们没得办法。 竟敢糊弄皇帝,那简直就是找死! 朱翊釴直接就在徐文璧的请求缉捕,巡抚廖正勉及布政使等人的奏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准字,同意徐文璧配合锦衣卫,将这些个贪官污吏给捉拿殆尽。 但随即问题就来了,抓了这几个朝廷派遣往地方的大员,谁来顶替上,是一个问题。 广东是一定要紧随在南直隶和福建之后,进行下一轮变法施行的,人选上,就很重要了,不仅要能在广东等地压下场子,还能将朱翊釴交代下去的新法条例,完整无误的执行下去。 这个人选,必须要能扛的住压力,顶得住那些个士绅地主的各种手段,一旦施行新法,便不可半途而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都说贪官奸诈,但清官能官,要更加的圆滑,才能镇压调和手底下的那些个人,大明只一个刚正不阿的海瑞,在无有一人,可与之相较。 不是谁都能像海瑞这般,不顾自身利益,一心为了抱负,而全力为公,晚年甚至连下葬的寿材等,都得人去为他凑齐。 海瑞这样的官,大明也只出了一个,这样的官场人文环境,也只能出这么一个,再有所求,已是奢望。 海瑞目前总督南直隶,成绩斐然,不仅将南直隶的商税拔高到了每季近乎百万圆的高度,田税等更是达两百多万圆,这可是一个近乎恐怖的数字。 要知道,北直隶现在一年之税赋才不过一百二十余万圆,这还是北直隶已经施行了新法近四年多后的结果。 而海瑞不过到任南直隶才一年多,就已经完全赶超北直隶,把南直隶地区稳稳的坐稳在大明第一经济强省宝位上。 就是湖广,号称天下鱼米之乡,在南直隶面前,都完全不够看的。 湖广是号称鱼米之乡,可你架不住人南直隶的商业繁华啊,就是人家不种一粒米,依然能靠着优渥的商业氛围,将自己的赋税给缴齐,完了人家还能吃香喝辣的。 尤其是在海瑞的铁腕手段之下,各种士绅地主的隐田被揪出,劳动人口被清查出来,签署了各种的劳务合同。 明面上似乎是海瑞体察百姓,为了这些个百姓,专门制定了劳务法,办设了劳务司,为底层百姓出头。 但其实海瑞的真正意图,是拉动南直隶的商业,带动就业,带动消费,让五湖四海的各种产品,不断地冲击进南直隶这个庞大的人口市场。 地方贸易保护,在海瑞面前敢玩这招,你这不是老虎头上抓虱子,只因面前铁山靠,食不食油饼! 海瑞现在治下的南直隶,可以说是除了京师之外,贸易最自由的大明省份了,只要你是来做生意的,合法合规的缴税,给你手底下的劳工签署各种保障合同,那你在南直隶地区,就没人敢打压你。 敢打压你,你只要一纸状纸投递到总督府衙门邮箱,那海瑞就会替你出头,绝不姑息任何扰乱南直隶商业市场的恶人! 这就是海瑞为官的原则,你只要好好的本分做你分内之事,其余的交给官府治理,出了事,官府给你兜底。 没有人可以在海瑞的辖区内,当商霸,没有人可以在海瑞的治下,犯了事还能逍遥法外,你就是勋贵子弟,达官贵人,犯了事,在海瑞面前,都是依法处置。 这一点,徐家最有发言权! 第371章 吴百朋赴粤 “禀殿下,兵部右侍郎吴百朋已在殿外,”黄通轻声开口,对着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太子朱翊釴拱手道。 “嗯,宣进来!” 朱翊釴头也没抬,继续看着面前的奏折,黄通称是之后,缓慢走出内殿,掀开殿门口处的布帘,对着殿廊下站立的兵部右侍郎吴百朋客气道,“吴侍郎,殿下宣你进去,且随咱家进去!” “头前带路,”吴百朋一点头,伸手示意黄通先行,自己尾随着掀开布帘,就进了殿去。 殿内,这会萝卜炭炙烤的暖和如春,地上的瓷砖上,铺设着一领地毯,毛茸茸的踩上去,让脱去布靴的吴百朋觉得格外的舒适。 这地毯乃是板升城之牧民编织而成,贩卖入京的,内宫采买太监见了,便出手购置了下来,询问过隆庆帝后,直接就铺设在了乾清宫内殿之中,皇三子德王最是喜爱这地毯。 不仅在自己的内所铺设,还在乾清宫偏殿读书处,也央求隆庆帝购置铺设了一领,隆庆帝自然满口应下,这会给自己小儿子花钱,他倒是不心疼了。 “臣兵部右侍郎吴百朋参见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吴爱卿免礼,”朱翊釴伸手放下手中朱砂笔,笑着坐正身体,靠在长椅上看向面前的吴百朋,便只见其虽老态横秋,然精神英朗,鬓角华发艾艾,胡须已然结霜。 可精气神上,依旧是那般的丰润,不见一丝骨干,这会站立在朱翊釴面前,不卑不亢,从容淡定,不由得让朱翊釴暗暗点头称赞。 “爱卿,你且先看看这奏折,”朱翊釴伸递出徐文璧写就得奏本,黄通小步上前接过朱翊釴手中的奏本,来到吴百朋面前,双手递上。 吴百朋也不客气的就直接拿过,道了声,“臣逾越了!” 说完就直接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内中徐文璧简明扼要的将此时广东官场的贪污渎职问题一一阐明,吴百朋看完之后,心中暗惊,但又不好在皇太子朱翊釴面前表露,只得假装镇定的将奏本合上。 “殿下,定国公所奏之事,确实是关乎目前广东之所急,臣看后亦是觉得不从重处置,无以显国法之严重!” “然臣乃是兵部右侍郎,非是刑部部员,亦非是大理院任职,实在不敢多嘴,”吴百朋拱手将奏本奉上递还给黄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朱翊釴笑着点头,将黄通奉上的那份奏折压在案几上,撑着书案就站立起身,现在的朱翊釴年已十七,等过了隆庆年的五月,就已经十八。 按隆庆帝的话,朕的太子已经可以纳太子妃了! 身高这几年也是陡然拔高,已经是七尺之躯,因还是长身体阶段,朱翊釴现在人有点儿消瘦条长,太子朝服穿在身上,略显得有点单薄了些。 高拱也是时常见面后就对朱翊釴说,皇太子需多多进食才是,体态过于纤瘦了! “虽不在其位,然亦可批判不是,”朱翊釴来到吴百朋身前,笑着道,“爱卿,如今广东之时局,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皆被孤下诏收押,现在的广东,已经是群羊失其首,而盲从矣!” “孤有意让爱卿担任广东巡抚一职,前往督办新法事宜,不知爱卿可愿前往?” 吴百朋一听朱翊釴这话,没有立马就喜爱答应下来,而是看向朱翊釴道,“殿下,臣前往粤地担任巡抚,不知这粤地事务上,殿下可能彻底的放权给予臣便宜行事!” “臣之性格,殿下可能不知,”吴百朋说到这,语气上带着点犀利,“臣最是看不惯那些个营营苟且之辈,如今广东官场必定糜烂,臣若是到任,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届时若是怨声载道,不知殿下是否还能容许臣便宜行事之权!” 吴百朋可以说是目前除了陈志以及高拱的门生之外,朝堂上最是坚定的新法推行人了,他严格的执行高拱制定的边地八大改革,就是杨博这个兵部尚书,都没有他这个右侍郎挺高挺的响亮。 他闻听到朱翊釴要他前往广东,没有一口气就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先给朱翊釴打了个预防针,告诉皇太子朱翊釴,我吴百朋到了广东,那是要彻底的将那些个蛀虫清除出广东官场的。 尸位素餐的官员,在他吴百朋这,就只有罢免一条选择,任何的糊弄事官员,吴百朋都不能容忍他在自己治下为任。 在吴百朋看来,自己要是担任了巡抚,还让那些无所作为的官员留任履职,那不是那些官员的渎职,而是他吴百朋的渎职。 而要清理广东官场,就一定会大量的将那些个官员罢免,到时就怕皇太子朱翊釴在京师,不停的收到有关他吴百朋今日罢免了那个知县,明日又罢免了那个知府。 怕朱翊釴到时因局势不稳,坐不住,将他吴百朋的计划搁浅,那他吴百朋还不如不去这个广东整顿,继续待在他的兵部右侍郎上面为好。 吴百朋的想法,朱翊釴如何会不知道,笑着看向他道,“爱卿尽管放心,待你前往广东之后,你之一切行为,孤都会鼎力支持,只要你能将孤的新法在广东全力铺开,就是你将整个广东的官员换个遍!” “孤也定全力支持你办事,不过孤这里也有一个条件!” “还请殿下示下!” “海少保临出任时,亦是同孤要求,能在南直隶地界上便宜行事,孤也应许了下来,不过孤跟海少保有过约定,那便是要海少保改革之余,不可抑制南直隶之商业发展。” “不仅不能抑制,孤还要求海少保能够将孤的南直隶商税,再拔高一筹,”说到这,朱翊釴嘴角带笑的继续道,“海少保也无愧于与孤之约定,不仅商税上提高了一筹,就是田税等赋,亦是提高不少。” “今年更是达两百多万圆,爱卿,你跟孤同样提要求,孤这里也不求你治理广东之地,能够如同海少保治下之南直隶般税赋破两百万圆!” “只要爱卿能稳住,来年能在提升个两三成,孤便欣慰了!” 第372章 商税重要还是田税重要 “只要爱卿能稳住,来年能在提升个两三成,孤便欣慰了!” 朱翊釴不是个贪心的人,广东目前虽开设了荔湾港市舶司,一样进行着海贸,每季度都有几十万圆的商税进账,虽依靠着南洋等地区的贸易,也是吃得肚饱肥圆,但却与其他三个市舶司港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就不说天津大沽港这个大明最重要,也是最繁华的海港了,依靠着入京的各种货物,就是龙江港,都不敢说可以比肩天津大沽港。 天津大沽每日货物之吞吐量,是广州荔湾的一倍之多,商税更是高达近百万圆,今年有望总和破五百万大关。 五百万什么概念,南直隶这个大明最富庶的地区,一年的田税也不过才两百万圆,这可是整个南直隶地区的田税总和。 而天津大沽港仅仅是一个经贸区的年总商税额,就能抵南直隶两年半的田税,这在高拱看来,大沽港简直就是印钞机般的能盈利。 这就是为何,京师城内突然出现了走私大米,被税务厂查处到后,高拱那么心急火燎的原因,这些个经贸区内的官员,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能忍得住不伸手。 年五百万啊,整个直隶,光是靠着大沽港这条商税,边军九地士卒的军饷,就已经有了着落了。 其余的武器采买等,都是附属的支出,大头还是边军士卒的军饷,解决了最大的问题,那接下的问题,在朝廷的余额金钱之下,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便都不再是问题了。 吴百朋一听,不敢直接应下朱翊釴的要求,开玩笑,我都还没到粤地了解情况,且粤地山多,而平原少,从来税赋上就不如华中等地那般富庶,虽一年有两熟可以你补,但你一下子要我直接涨了两成,他可不是个空口白牙就敢乱放大话的人。 “殿下,这还需臣前往粤地之后,了解了当地之情况后,才敢答允,臣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若果真能够将税赋提高个两成,自然是好,若不能,殿下也不可催促太急才好!” “爱卿放心,孤听锦衣卫汇报,有海商汇报,言其从安南占城等处,带回当地一些高产良种,献给了朝廷,孤命人在浙江处试种了一季,发现确实是增产许多。” “每亩之产,能多得近一百余斤,孤已经命人择选出优良种子,待卿前往广东赴任,一并带上,先择一府推广种植之后,收获之后,再择优种,一并再行复推!” “周而复始,定能在两三年间,将我大明之广东粤地,也打造成新的鱼米之乡,届时湖广也耕种此占城良种,我大明便不复缺粮之困境了!” “且定国公徐文璧来信告知孤,言孤命其寻找的番薯玉米等物,已经找寻到了,爱卿到了之后,一定要让粤地百姓,山区之间不适种植水稻的,可以复种此等植物,亦可解饿困之劫!” 吴百朋听着皇太子朱翊釴的话,字字都如同天籁般让人耳聪目明,有了这些个高产粮种,大明北方缺粮之困境,便可迎刃而解了。 “不过田税虽不能一下子涨上去,但商税上,却是可以立竿见影的,爱卿到了广州之后,定要整备荔湾市舶司之事务,有贪赃渎职之官吏,定要严惩不贷!” “需知,商税之重要,可是关乎重大,边军军饷之所在,皆需四港供养,不可不慎重之!” “殿下,臣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为臣解惑!” “爱卿且讲来。” “殿下,究竟是田税重要,还是商税重要,臣一直不甚其解!” “人皆需食五谷杂粮,而钱财所购之物,皆从地出,需人耕种,腰缠万贯,而不事生产者,商贾也!” “辛勤耕耘,而布衣褴褛,每日所食皆粗茶淡饭,此百姓也!” “如今国朝,大力推崇商税之重要,而忘乎所以,不知耕耘之急,固然有陛下改革银税,使我大明可银钱兼使,不使奸猾官吏贪污,然若长此以往下去,民皆以利为重,舍田而就业,此不是本末倒置乎!” “从来都是耕读传家,才能安邦,不曾听闻,商业繁华,可以定国,若百姓皆以快钱而谋商,舍苦耕弃田地,我大明地皆减产,若灾年来袭,如何应对之!” “爱卿此言,乃是不了解商业之运作,”朱翊釴笑着朝吴百朋道,“银钱者,乃人之信也!” “自上古以贝为钱使起,钱之一物,便是以信为背书,两人交易,各自信任,便是为钱,即便是海边寻常之贝壳,亦可以为钱也!” “边远穷苦之地,布匹亦可为钱之背书,如今之势,钱乃是人之时间所载,谋生做工,以钱为结,购米扯布,看似花费银钱而出,实则乃是支付个人之时间尔!” “至于卿所言,百姓皆舍田地而从商,大可不必担忧,自古愿从商者,皆是逐利之徒,粮贱则必定舍弃耕种者甚多,然若是粮贵呢,定是从者如云!” “且我华夏之民,土地为立身之本,百姓如何会抛弃手中之地,而皆从商,即便个别投机之人,舍了家业,踏足从商,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孤纠集了些能人,正在专研一种可使田亩丰产之物,名曰‘化肥’,只要此物一成,今日之田亩,三四百斤者,孤可以让它亩产达五六百斤!” “到时,我大明便不会在有粮荒,百姓人人衣食无忧,这多余的粮食,便可养殖鸡鸭彘,百姓也能顿顿吃上肉食,这才是孤要的大明!” “爱卿,你说,这样的大明,你要还是不要!” 吴百朋只觉得皇太子朱翊釴说出的话,就如同天方夜谭般,百姓个个衣食无忧,顿顿大鱼大肉,这是他能想的! 这样的大明,如果真的能实现,那该是何等的风华,那我大明之子民,又何等的幸福! 不说全部富足,只要能实现大明一半百姓过上皇太子口中的日子,那这大明,别说百姓会反了,谁敢来反,就得承受这些百姓的滔天怒火! 破坏他们富足美好的日子,是谁,都不能忍! 第373章 懂进退 “爱卿,你说,这样的大明,你要还是不要!” 吴百朋人都有点激动起来了,听了皇太子朱翊釴的这一大段画饼,差点就直接打鸡血上头了,朱翊釴的这未来规划,只要是一个有志于大明复兴的大臣,那个不想要实现。 朱翊釴也是在告诉吴百朋这样有志的大臣们,孤不是个苟安维稳的,而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若是将来,孤登基,天下不知变化几何,百姓定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百姓都能过上富足的,不再有饥寒交迫的困境袭扰,那这大明,谁不想要,他吴百朋就想要。 “若大明真如殿下所言,将来之事,我大明子民皆能有富足日子过活,民皆安康,天下必定大治!” “如此我等大臣,便是再苦再累,也无半点怨言啊!” 吴百朋这发自肺腑的话,朱翊釴也是笑着回应道,“世事皆需各位大臣,鼎力相助,孤虽有一展之能,然单木难成林,有爱卿这等的忠义大臣辅佐,我大明必定兴富有望!” “爱卿去往粤地之后,一定要谨记,防红毛之蛮夷,乃是首要,大明之物种,尤其是茶种蚕种,定不能外泄,不然遗祸子孙,切记切记!” “殿下放心,臣晓得轻重,定不让红毛番夷窃我大明之物,凡物种,只得入而定不能使其出,臣到时定然严格执行下去!” “好,”朱翊釴欣慰的点点头,两人就吴百朋此去广东之其余闲杂事务,继续在乾清宫内殿之中商谈了许久,吴百朋这才告退出了宫去。 朱翊釴留给吴百朋交接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广东承宣布政使司那边,现在是急需一个大员前往坐镇压场,徐文璧毕竟只是一个水师都督,地方政务他是一点都不敢插手的。 抓这伙人,靠的还是广东驻守监督的锦衣卫,而王邦文乃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对全大明的锦衣卫都有指挥权,调度这广东的锦衣卫抓捕渎职之官吏,不算逾矩,京师的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顶多就是心里暗骂一声狗番子而已。 养心殿内,隆庆帝这会正在喝着稀粥,德王朱翊钧陪在一旁,也正扒拉着米饭,吃得是满嘴满脸都是米粒。 朱翊钧吃成了大花猫样,关键还不肯让人喂,就愿意自己拿调羹在那扒饭,朱翊釴来时,隆庆帝父子俩已经吃到了尾声。 “父皇,身体可好些了,”朱翊釴先是给隆庆帝行了一礼后,这才看向还在扒饭的朱翊钧。 朱翊钧见自己的太子哥哥来了,铛啷一下调羹直接放桌,就小爬下矮凳,像模像样的拱手朝朱翊釴一礼,“钧儿……小王见过太子哥哥!” “呵呵,”朱翊釴被朱翊钧这副模样逗笑了,忙上前俯身扶起朱翊钧道,“嗯,德王免礼!” “嘻嘻,兄长,钧儿礼仪上可能挑出错来?” “虽有些不足,然诚心相佐,自然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朱翊釴拉着朱翊钧重新走到饭桌上。 “父皇,广东那边,定国公徐文璧上奏,巡抚等大员贪腐,触目惊心,让儿臣感到十分愤怒,一省之巡抚,竟不思上报皇恩,安巡百姓,反倒带头贪腐,真是巡抚之耻!” “太子不必为此等人伤神,贪污渎职之人,即刻查办罢免,按洪武爷旧制,狠狠剐上一个,威慑一下广东官吏!” “父皇之言,儿臣定然会下发文书给予广东锦衣卫使,儿臣前来,乃是要禀明父皇,就广东巡抚人选之事,儿臣已经让兵部右侍郎吴百朋前往,不知父皇您觉得儿臣此举如何!” “嗯,”隆庆帝听后点了点头,“太子你这人选,朕自然是满意的,便由右侍郎吴百朋前往广东巡抚地方。” 吴百朋这个人,可以算的上是高拱一党,对高拱的政策,其实是皇太子朱翊釴的政策,都十分尽心的严格执行下去,隆庆帝自然是认可这样懂进退的大臣。 懂进退的人,不管在哪里,都吃得开,而要是像那些吃相难看的大臣,隆庆帝自然是厌恶的紧。 这次隆庆帝病倒,朝堂上就出现了些绯言绯语,说隆庆帝是因为变法太过极端,导致天怒人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降下病祸,来警戒提示隆庆帝,叫皇帝赶紧收手,免得后悔不及。 高拱听了,直接就气笑了,直呼放屁,隆庆帝这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这逞强乱补导致的,关老天降下惩罚什么事。 京师内的北镇抚司也听到了这样的传闻,锦衣卫缇骑四处,不断地抓捕那些敢谣言隆庆帝的人,抓到了就顺藤摸瓜,逼问出到底是哪里听来的。 这一抓可不要急,牵连甚广不说,虽都是些底层的百姓在瞎胡咧咧,但朱希忠却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他非扯出幕后传谣言的主谋不可。 而隆庆帝这次晕厥,也在民间流传出多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说是隆庆帝吃了一副补药方,一夜七次郎,一人单挑七妃,最后累的晕厥过去。 那些原本就不自信的,听了这个传闻,大喜,暗说还有这等虎狼之药,你可知道是什么补方,我花高价也要购得不可。 那个传谣的人,听了这话,神秘一笑道,“我这个方子,就是当初皇上用的那个方!” “宫里的方你也能搞到,兄台手段可以啊!” “不过我只出售药方,至于配药,你得去惠民药局,那里的药齐全,你自个去抓药,”那人一副高深模样说道。 “好好好,我买了!” “这药方乃是我家祖传的药方,不贵,你就出一百圆!” “乖乖,啥方,这么贵!” “好方子,这连皇帝都来民间求的我这方,我这是见你急的要!” “不是我要,是我一个朋友,他要!” “你看,我这都将药方给你了,就成了你以后的祖传药方了不是,我这就失了独家性了,以后你在倒腾着卖,不还得跟我抢生意不是!” “你赚了,我这都亏了!” “也是,一百圆就一百圆,成交了!” 第374章 大明粮食公司 那个被坑的人,去了惠民药局抓药的时候,药局内的伙计,看着药方一脸便秘的看向那个人,询问道,“你确定要抓这副药?” “有何不妥?” “你是今日我药局第二十个来抓这药方的人,”伙计抓这药都抓得只瞄一眼就能倒背出药方内的药材分量了。 “那这方子,是治的什么症?” “不举之症!” “哦,”那人心道还好,就算是买贵了,总算疗效能对上,亏点就亏点。 谁知伙计在一句紧跟着道,“这药方就是咱惠民药局的坐堂医师开具的!” “那疗效如何!” “只能说看人!” “看人?” “药要对症下,你以为是下馆子,口味都能一样全乎,你这多个什么症的,大夫又不知道,千人一个方,都能治愈,那就是神医了!” “那你的意思是?” “得看人,有时瞎猫撞上死耗子,说不定就成了。” “那这方子,你们药局收多少钱?” “三分钱,方子不值钱,这主要是药材贵。” “可恶,”那人气得差点一拳砸在药局门板上,对面的药局伙计狐疑的看了一眼,问道,“你花了多少钱买的这方子?” “一……圆,”他刚想说一百圆,突然止住话头,只怕这话要是出口,非被人笑死不可,急忙将话给圆了过来,改口成一圆钱。 “没事,就当买给教训,下次记住了,方子可不能乱买了,得看人下药的,”伙计苦口婆心的边将抓好的药用油纸包好,捆扎成串,收过钱这才目送着那个人走出惠民药局。 “又是个病急乱投医的!” 提着药的那人,还在想着被骗之事,步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己上工的地方,门口看守的门卫,见来人低头不语,看了一眼这才道,“呦,这不是钱会计吗,怎么了这是,丢钱了?” “比特么丢钱还让人难受,”钱谦前钱会计一面肉疼的将手中那些药提起,“这几副药,一百圆!” “卧槽!” “钱会计,日子不过了,几副药花一百圆,您是这个,”说完门卫比了个大拇指,“您这是啥药,这么贵?” “治疗风寒的,不说了,心烦,”说完直接跨步进入大门,来到签名处,对着签到本,提起毛笔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在末尾处加盖上了自己的随身小平章。 “呦,钱会计,您来了,王理事刚才还在找您呢!” 钱谦前才签好名字盖好章,转身才入门廊,就听到迎头走来一个灰衣男子急切间叫他,钱谦前抬头看去,见是公司的文员,便询问道,“王理事何事寻我?” “余总理事待会说会过来,说是要看账册,王理事刚刚找寻不到您,这不回自己班房去了,您赶紧将账册给送过去。” 说完,那个文员道了声自己还有事,转身就走了,钱谦前赶紧提着药回到自己的会计班房,换上了自己的公服,同样是一套灰色的长袍,胸口处纹绣着‘大明粮食公司’六个字样。 将自己的公服穿戴整齐,钱谦前这才将柜子内锁着的账册取出,往王理事班房而去。 这大明粮食公司,乃是朝廷户部直属管辖开设的,专门统一收购目前市面上百姓出售的多余粮食,然后在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粗加工或者精加工后,再出售向民间。 在大明,凡是朝廷开设的坊,全都被朱翊釴要求带上公司字样,司这个字,乃是掌管之意,乃是朝廷直属机构之一,民间商贾,是不能私自使用这个‘司’为商铺名称的。 在大明这个等级森严的帝国,任何人做任何事,朝廷全都有规定,什么等级,你可以使用什么样的字眼,就是自己家,也不是说想挂啥就挂啥的。 最简单的家,宅,邸,府,宫,殿,就将各个等级划分的清清楚楚,家乃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而宅非生员不可自称。 邸乃是官员住地,府是王公勋贵的居所,宫是嫔妃住所,殿才是皇帝的办公居所所在,你一个官员,敢在自己邸门口挂上一个某某府匾额,锦衣卫一笑,性命难保。 钱谦前抱着账册,轻叩开王理事的班房门,里头传来一声请进,钱谦前迈开步伐就进入,先将账册放置在一旁的案桌上,这才拱手道,“王理事,您寻小的前来,小的已经将账册给您送来了。” “嗯,”王理事原本是户部一个小吏,粮食公司设立之后,各个分部急缺人手,便将一些个不重要的岗位,给分发到了户部一些小吏身上,让他们代为谋职。 “余总理事就要来了,这账册乃是你所作的,便先在这等会,一会余总理事询问,也好回答。” “唉,好。” 王理事口中说的余总理事,乃是户部郎中余政,目前京师城粮食公司的主管,手中权利极大,不仅能直接调度粮食公司内的库存粮,还能根据市场价格,调整进行收购放粮。 余政乃是户部尚书陈志的门生之一,能得了这京师粮食公司总理事位置,还是陈志给运作出来的。 对待钱粮之事,也是圆滑精明,陈志多次对他考较,这才放心将他放置在这个位置,陈志这个人,对待公事,是什么谨慎的,只要你有一点不如他意,他多半不会直接保举。 班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理事和钱谦前侧身看去,就见一面白清秀男子,穿着朝廷五品公服,正大踏步走来,身后跟随着数名小吏,低眉顺目紧跟在后。 “卑职王分见过余总理事!” “小的会计钱谦前见过余总理事!” “嗯,”余政挥手道,“无需多礼,王理事,先前本官命人传话,要你将公司之账册取来,本官要对账,可有取来?” “已经取来,这便是公司会计,对账之时,有何不对,他便可答复!” “嗯,如此这便开始!” 说完,挥手让跟随而来的几个小吏,将户部自存的账册打开,一一与粮食公司的账册核对起来。 余总理事则喝着茶,悠哉悠哉的看着,也不发言语。 第375章 粮食大于天 京师粮食公司理事班房内,户部郎中余政余总理事端着茶盏,正悠闲的抿着茶水,看着面前自己带来的会计与粮食公司钱谦前会计一起,核算着目前京师粮食公司的存粮情况。 此次查账非是余政心血来潮,故意前来,而是粮食公司条例,每季度必须会账一次,盘点库存中存粮之多寡,将积压的陈粮放出,新粮入库储存。 位于城外的新建粮仓,以要塞为城,四周挖设壕沟,引京师外城永定河水过境,以为护城之河,粮城只两个出入口,一为入口,二为出口。 凡进粮从入口进,称重过后,三人背书签字,入仓之后,直接倾倒入谷仓之内,谷仓设计之处,底下就有放粮之口,如同水龙头般,闸门一开,粮食便可一泄而出,底下在寻麻袋等装称即可。 出口处最是戒严,凡仓内之差役文员,出入皆需仔细搜身检查,且出口处栈桥,非有大车,不得降下,人员只从旁边小道过护城河。 粮仓内为防走水,不得携带任何明火之物,便是饮食,都是按时定点有人员送来就餐,或过时不食,冷菜硬饭,也是自己啃,无人会为你在去温热。 粮仓忌鼠,专门还饲养了十数只狸奴,七八条黄犬,每日有人抱着狸奴四处巡视大小粮仓,以防硕鼠筑窝。 这般戒严之下,粮仓内的粮食,三年多来,分粒未曾丢失,皇太子朱翊釴还特意手书一块匾额,上书:民以食为天! 悬挂在粮仓内小门处,底下高拱高首辅写就得对联:在仓以公而奉百生,出世以民而济四海! 粮仓城外,驻扎着太子右军三师,每季轮换一次,凡出仓之马车,必须全面检查,不得有违规之马车过关,如此种种之行为,要还是能被贪污,朱翊釴也无可奈何了。 “禀余总理事,以盘对清楚,粮食账目并无过错,”跟随而来的户部会计拱手向余政汇报盘账结果。 “嗯,如此,便将此账本带上,随本官前往城外粮城一行,”余政听到没有过错之后,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的粮食公司王理事和钱谦前急忙拱手恭送,余政却一驻足,回头望向钱谦前道,“你也一同前往!” “这个,”钱谦前转身看向自己上司王理事,眼神询问着他。 王理事那里敢说个不字,忙说道,“既然余总理事需你前往一同协助,你便去,定要好生当差,不可怠慢了!” 余政身旁的那些个会计,却是面色各异,眼神交流了一番,却没有看向余政,不知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如此,小的恭敬不如从命!” “待小的将公司之账本存锁入柜,再同上官一同前往,可好?” “去,本官便在此等候,”余政说完,就站立在原地,背着手看着粮食公司院内栽植的那株梅花,眼神不时看向那几个跟随而来的会计们。 钱谦前不敢太托大,余政作为户部郎中,他肯在这等你,你却不可自以为是的慢慢行事,钱谦前将账本锁好后,再次披上一件厚实外袍,这才又来到院中,朝余政拱手道,“余总理事,小的已经准备妥当。” “嗯,那便走!” 余政带着这伙会计,搭乘着两辆马车,往城外粮仓城而去,一路上,钱谦前都没有说话,而是对面户部的那些个会计,在询问着钱谦前。 “你是京城人士?” “非是京师人士,在下乃是南直隶松江府人,跟随叔父入京,叔父原先乃是做米行生意,在下在叔父米行,做了十年账房,叔父年迈回家颐养天年,我则独自出来,另谋他就!” “可是你叔父经营不善,米行亏损?” “非也,如今米行依旧还在,只不过,各位堂兄,皆有高就之处,看不上叔父这点产业,叔父便将米行转手出让,我原为叔父多年账房,现东家来了,我只得退位让贤。” “哦,那你那些个堂兄,做何买卖啊?” “都在天津大沽港处,做些海商生意,我因家中老母妻子不肯,故而并未前往投靠各位堂兄,跟随一同出海。” “我等可是听说,如今海商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你不前往投靠,确实是可惜了。” “虽一本万利,然风险也是甚大,我曾听闻,有一海商,出海之后,遭遇风浪,船上货物,具被打翻,虽有保险赔付,然十去其三,一落千丈,多年盈利,一朝尽失!” 几人就这般闲谈着,突然其中一个会计,手里攥着几张大洪武,就伸到钱谦前面前,钱谦前一脸诧异,看向那人,“此是何意?” “余总理事命你跟随我等前往粮城盘对,这些乃是我等给予你的分红,莫要推辞才是,”那人凑近小声道,“你也是多年老会计了,内中之隐情,想必也是知晓,此次前往盘点,若看出些不对劲来,只当没看见便可!” “这里有五百圆,你就拿着,若还有下次需要你前往,在另行给予你补偿,都是干会计这行的,道上的那点门道,你我都懂的!” 钱谦前心里头一惊,好家伙,朝廷的官仓,你们也敢‘夹带’,真是吃死胆大,饿死胆小。 所谓‘夹带’,即每袋一百斤的麻袋,秤夫会将秤砣改量,使每袋之重量,从一百余斤,变成标准的一百斤重,至于余多少,就看这些敢贪污的人,敢余多少了。 钱谦前跟随自己的叔父多年,对粮食这行的那些个小套路知之甚多,只不过他为人比较的耿直,且生意乃是自家叔父所有,他又自小在叔父的帮衬下,才能长大成人。 且他的会计活,还是叔父让他拜自己店内的老账房为师,才能学得到这一身的本事活,得以养家糊口。 自然是不肯偷盗自家叔父的,不仅不能,他钱谦前还多次揭发店内那些偷盗粮食的扛夫,叔父为了护卫他的周全,都只是将那些个扛夫直接辞退,并没有追究其等偷盗之罪。 现在面对着这五百大洪武,钱谦前又刚刚损失了一百圆,实在是难办哦! 第376章 大案 钱谦前为难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个会计,不拿,他怕到时,只怕要被这些个人报复,他自己倒是不怕,怕的是自己的老母及妻儿。 且自己不过是被借调而来,能不能看出内中的门道,还不知,又不知道这些人还有多少勾结的,万一余政余总理事,也掺和了一脚,那他说出来,不就是自寻死路了吗! 钱谦前为难的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人手中的五张大洪武,脸上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呼吸都急促了些,并不是说,就因这五百圆,钱谦前就兴奋的脸色红温。 而是他钱谦前知道,一旦接过这钱,那他就被绑上了贼船,不出事则好,一旦出事,他也一定以及肯定,会被归入到同谋之中。 见钱谦前拿了钱,车厢内那些个会计都笑脸盈盈,其中一个道,“你也知道江湖规矩,拿钱就得办事,不管是谁问起,我等不说,你也不说,就一切平安无事。” “一旦从你这处破了口,江湖上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死则死了,可我们背后的其余弟兄,那可都不是吃干饭的!” 面对着这些人的先给甜枣,在大棒威吓,钱谦前也算是吃过见过,那里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意思。 钱,该给你的,都给你了,我们就算被抓了,只要不是你出卖的,我们也保准不会出卖你。 但要是从你这泄露出去的,他们这些摆在明面上的白纸扇死了,可后头的那些花棍儿,可就不是那般容易摆平的了。 将他们这些花棍儿的多年经营财路断了,那是要被灭满门的! “敢问各位,都是为何人效命?” “告诉你也无妨,乃是城北青帮郭老大门下做事!” “失敬!失敬!” 钱谦前忙拱手赔笑,京师城北的最大青帮头子郭老大,乃是倒卖粮食等物起家,手底下亡命之徒,据说有数十人之多。 要问谁能有多余的粮食可以给郭老大去倒卖,官仓呗,过去的旧官仓内,那些个陈粮,全都是城北这帮人在倒卖,关系利益链不知几多。 钱谦前也被吓住了,心想今日这贼船,不上也得上了,不然只怕全家老小小命不保。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粮城外围,太子亲军把守关隘处,守卫的那些个士兵,穿着臃肿的棉袍,腰间系着铜头腰带,背上背着把火铳,正伸手拦停道上的这两辆马车。 “停车,都下车接受检查!” 余政掀开车帘,从内裳中掏出自己的令牌及户籍证和户部郎中的工作证,一并递给面前的士兵。 士兵见下来的人,看着很是面熟,就多看了一眼手中的工作证,便见上头写明:户部郎中余政,管制京师粮食公司总理事。 这才认出,原来是余政,士兵笑着将证件及令牌递还给余政,“却原来是余总事,麻烦让身后那些个人,也将证件给某查看一二。” “这是自然!” 钱谦前将自己的工作证及户籍证也一并递出,士兵见了后,查看无语这才将面前的小杆抬起,“余总事,规矩你也懂,马车不能进,人只能步行进入。” “按照条例,必须进行搜身,凡引火之物,皆不可携带入粮城,得罪了!” 说完,其余的士兵上前,就对着余政及钱谦前等人,仔细搜查起来,待检查过后,这才笑着让他们过去。 钱谦前边走边将自己的外棉袍纽扣系上,因为忙着系纽扣,头也没抬,就一头撞在了前头那人身上,他随即就要开口道歉,抬头才发现,乃是余政余总理事。 就要说声失礼之时,余政反倒先开口道,“刚刚在那马车之内,那四人,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并无说甚,都是说些家长里短的闲散事而已!” “你可知,今日本官为何特意点你单独同行,”余政眼睛盯着钱谦前看,钱谦前面露些尴尬又带着点惊慌,虽一闪而过,然及时被余政捕捉到了。 “给了你多少?” 余政的口气并没有多大,然语气却是冰冷威压,钱谦前还要说没给,但抬头却被余政的冰冷眼神压住,钱谦前这时才后怕,小声嗫嚅道,“他们以家小性命威胁,实在是小的不敢不从。” “给了小的五百圆,要小的帮着掩饰一二,”钱谦前说着声音越发的小了。 走在前头的那四人,并没有回头看向后头,依旧自顾自的走着,完全没注意到余政与钱谦前两人在后头的对话。 “你怕他们,便不怕官府吗!” “需知,他们可以杀你家小,难道朝廷便不能斩你全家人头?” “小的也是无奈……” “你以为本官为何突然点你随行,为何让你与那四人同车而往,为何明明怀疑他们,还要带着他们前来!” “余总理事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帮本官注意一下,等会出库的那些个运粮马车,看看那辆有猫腻,马车上都有甲乙丙等标记,你只需记住,到时告知于我便可!” “可能办到?” “那我收受那五百圆钱?” “事后,你前往锦衣卫处上缴便可,本官会前往告知,你这乃是套用情报,不得已为之,本官事后,会为你请功!” “不敢不敢!” “有何不敢,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案!” “一年近万石的粮食漂没,你知不知道,这件案子办成了,别说你了,就是本官,都得荣升一二级不可,这天大的功劳,你就不想得?” “不过是区区五百圆而已,与前程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可莫要糊涂才是!” 听着余政的话语,钱谦前忙点头称是,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一年万余石,在这动不动就是上千石粮食进出库的粮仓,不仔细清查,还真不好发现。 每次一袋偷盗夹带个一二十斤的出库,这一车能码放个十数袋,就是百余斤,长久累积下来,万石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想不到,这粮仓才修建了不过三年多,就已经满仓硕鼠,狸奴儿都被骗了眼去,面前奔走的这些个皂衣,才是真硕鼠! 第377章 手段低级 京师城外的粮仓城门口处,钱谦前跟随在余政一起,在看门护卫的仔细搜查之下,这才通过戒备森严的大门。 才进入粮城门洞,入眼一片开阔,里头巨大的晒粮厂,足足占地达十数亩之大,往来忙碌的那些个差役,正搬运着已经秤装好的麻袋,往粮仓内运去。 钱谦前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晒粮厂地,一时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个满地粮食,余政轻咳了一声,钱谦前这才回过神来,忙尴尬掩饰一笑。 “见过余总理事,”几人才进入这晒粮厂不久,收到消息的粮仓管事就急忙跑来拜见余政。 这人乃是户部挂职,虽归粮食公司,但职位上,依旧是户部在管辖,余政到来,他不敢托大,只得好生客气的随侍在旁,凡余政有问,他则必答。 “邹管事,去年秋粮,可已经晒干入库?” 姓邹的那管事忙点头道,“回余总理事,去年秋收的麦子,已经全部入了库,现在晒的这些个稻子,全都是天津那边,铁路运过来的。” “因为是海运,故而下官不敢直接入库,怕有潮湿,免得到时在库里发了霉子,这几日天气装暖,日头也见足,故而下官便命人将这些个稻子,全都摊开,晒上一晒,也抖抖浮壳。” 天津连通通州的铁路,早在去年秋,就已经全线贯通,如今的天津港通过铁路直接装载入京,效率上比较以前马车驮运,要快上不止十倍。 天津大沽港也因此成为大明第一个铁路直通的港口,因为铁路的修通,大沽港港口年吞吐量不断攀升,成为了北直隶第一大海港。 虽南京龙江港距离南京城近,但其地处长江航道,乃是内陆海港,效率上与天津大沽港相比,还是要慢上许多。 大沽港码头光是泊位,就不下二十个,而龙江港才不到六个,加上是长江航道,为了避免拥堵,一次入港的海船,就不能过多,这也大大的制约了龙江港的装载效率。 为此,海瑞曾经不止一次考察南直隶各沿海府县,打算另寻优质海港,将龙江港业务直接转移,可南京城那些个在经贸区中已经购置了商铺的商贾们,却对此颇有怨言。 他们认为龙江港是慢了点,可这不是繁忙才导致的吗,若麻雀两三只,那他们才得头疼,现在海瑞海总督你突然说要换港,那我们这些买了商铺的,到时怎么办,难道还得再买一次不成。 商贾们四下奔走,都派遣一些说客,前往总督府打算游说海瑞,劝海瑞放弃另寻海港的打算,但海瑞表面上笑着应下,私底下还继续让人前往松江等地勘探,意图上很是明显。 “嗯,”余政上前几步,抄起一手稻子,仔细查看了一下,稻子颗粒饱满,确实是秋稻。 这水稻,早春稻和晚秋稻,口感上相差甚多,闽粤两地两熟,农户们多精明的很,一般上缴田税,上缴的便都是口感差的早春稻,而秋收后的稻谷,口感上佳,他们就留存着自己食用,或当卖给来收购的粮商。 南方进贡入宫的稻子,全都是优选的秋稻,隆庆帝最是喜爱食用这些秋稻熬制的稀粥,口感上佳不说,熬制出来的稀粥带着点米油,御医说最是养人。 余政将手中的稻子撒下,转身指着身后跟随的钱谦前五人,对着邹管事道,“这五人,乃是本官这次过来盘对账册的会计,你便将粮仓中的账册搬出,在这晒谷厂盘对。” “好,下官这就命人将账册搬出,”说完就指挥几个差役跟随着自己,进入账房前去搬运账册去了。 余政之所以让人将账册搬运到这晒谷厂,不是为了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不得做手脚,而是这粮仓内,禁止明火,就是油灯蜡烛,也全都不准携带入粮城一滴一寸。 这粮城外有护城河阻隔,还有太子亲军三师把守关隘,内禁止任何明火携带进入,任何人出入,皆要搜身。 别说火龙烧仓了,你就是烧本账册都费劲。 几个差役搬抬着两张案几,数张长椅,来到背阴处放下,又去而复返的一人搬着几摞账册出来,放置在案几上后,这才行礼离开,去做别事。 钱谦前先是朝余政一拱手,这才在余政点头示意之下,上前拉开一张长椅,坐了上去,便开始翻阅面前的那些个账册。 作为十余年老会计的钱谦前,初一看这些账册,就立刻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猫腻,这账册中,有关粮食损耗漂没,实在是过多了,且虽记录的零散,杂且乱,但钱谦前还是一眼就看出,这账册做了假。 粮食损耗漂没,乃是一些个无良奸商,将一些秕谷一起混入装袋,再掺杂些沙子等增重,一般敢这么做的,都是些一棍子买卖。 因为下次见了,非给你一棍子解恨不可。 而官仓这边,收到麻袋装的粮后,都会重新进行晾晒,再用簸箕抖筛一遍,将那些个秕谷给剔除掉,只保留实心饱满的稻子装袋入库。 而钱谦前现在翻阅的这本账册,估摸着一百袋谷子里,竟然得去了十袋秕谷子和沙子,这特么的已经不是漂没了,这是直接明着偷了。 这手段太糙! 太低级了。 我钱谦前都替你们这些个人瘆得慌,敢这么玩,也得亏是你们这些个人将账房会计给收买了,不然哪能让你们这些手段底下的人,玩这么久的漂没。 钱谦前抬头看了眼面前一样假装翻阅账册的其余四人,又侧头看了眼余政,朝他眨了下眼。 余政也是心领神会,假装四处查看走动,先是绕到四人身后,看了几眼,这才兜转到钱谦前身后,钱谦前则用手指逐条逐条的对比着。 余政看着钱谦前的手指比对,内心中有了点名目,也不做声张,就这么静静地等待那四人翻阅完毕。 “回余总理事,小的们都已经查阅盘对仔细,皆与往年之账册数目无误,并未发现有何不同之处!” “嗯!” 第378章 胆大包天 “嗯,”余政先是嗯了一声回应四人,看向还在翻阅的钱谦前,没有再开口说话,那四个会计也知道,余政是在等钱谦前这边也盘对好后,才能作出对账完毕的指令。 钱谦前没有让余政等太久,他将面前的这些个账本,一一核对之后,早已将那些个有猫腻的地方,暗暗记住,这才起身合上账册,朝余政道,“禀余总理事,并未问题!” 边说,便背对着身后那四人,朝余政眨了几下眼睛,余政立刻了会,只是点点头,就开口说道,“既然并无过错,那便封档!” “是!” 封档便是将这些已经查验好的账册,锁入箱中,挂上铜锁,贴上户部封条,当然封的全都是已经记录满的账册,那些才记录到一半的,依旧会让粮仓这边使用记录,等待下次再进行盘对后封档保存。 若是地方上粮草记录需要查询,则需向户部主官申请解封,才能开启,私自开启封档,乃是大罪,按大明律,需剜耳挖眼割舌,处罚不可谓不重。 在余政的主持下,这些记录满册的账本,被差役们小心的归置入包铁箱中,每一层账本叠整齐之后,会铺设一层干草上去进行防潮,在另叠加下一层账册,直至包铁箱装满为止。 待箱子完全装满后,差役们啪嗒一声关上木箱,余政掏出钥匙,上前先将木箱自带的内锁拧上,这才让粮仓邹管事挂上一把铜锁,锁上之后,钥匙分余一把出来,恭敬的交给了余政。 封条一贴,这次的户部账册盘对,也算是告一段落,邹管事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总算今年蒙混过去了。 余政嘴角却是挂着冷笑,知道这次这些蛀虫,一个都别想跑掉,挥手让差役上前,将这些个箱子,全都搬运上马车,就直接拉着往粮仓出口而去。 户部 尚书陈志这会才从内阁同诸位阁臣商议完政事回来,正专心查看着堆积起来的申请文书,这满朝的各个部门,全都指望着户部这个财神爷拨款给银。 每一笔银钱流向,隆庆帝和朱翊釴,全都需要知道去处,故而朝中各个部门申请拨款,全都需填写申请折,便是户部自己,想要点银钱,也一样要打个折子不可。 陈志管这叫防止监守自盗,不管是何银钱,全都需他这个尚书和两个左右侍郎一同签字后,财政司才会让国立银行转账或国库提银,无有三人签署,便是首辅高拱来了,一分钱也别想从户部这提走。 “老师,学生见过老师!” 陈志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学生余政入内,便开口温声道,“无需这般多礼,我命你前往粮仓城查账,可有办妥?” “学生已经办妥,”余政上前将内裳中一张纸条取出,交给陈志道,“这是学生命人查账之后,发现的贪腐证据,还请老师查看。” 陈志用手指捏了一角,拉过纸张,摊开在自己面前案几上,就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冷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 “来人,”陈志朝外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小吏进入,朝陈志拱手道,“大司徒,您有何示下?” “去,携本官手书至北镇抚司,请锦衣卫都指挥使成国公来户部一趟,便说本官有要事详谈!” “卑职这边去办!” 陈志为何不将这件事交给刑部或者五城兵马司去办理,不是陈志不懂得刑部也可办理,而是陈志知道,要想快速的抓捕到这些贪墨国家粮食的硕鼠,非雷厉风行的锦衣卫出马,不能立竿见影。 北镇抚司内,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这会突然收到户部尚书内阁次辅陈志陈立元的手书,内心一抖,莫非有何要事发生,不然陈志为何突然要其前往。 陈志相邀前往详谈事情,朱希忠是不敢不去的,大臣中,朱希忠知道,有两个人,是他朱希忠得罪不起的,一个是现任首辅高拱高肃卿,一个就是次辅兼户部尚书陈志陈立元。 满朝之中,隆庆帝最是信任这两个阁臣,只要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到隆庆帝面前给他朱希忠传几句坏话,那他朱希忠明日就得从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座位上滚下来。 高拱高肃卿性格暴躁,陈志陈立元则性格较为的温和,但在朱希忠眼中,性格温和的陈志,反而最令朱希忠害怕,皆因为朱希忠认为,咬人的狗不叫,才是最狠毒的。 高拱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喜怒分明,得罪了他,高拱当场就要发飙,你不让高拱痛快,高拱也不会带仇隔夜,当场就要喷回去。 而陈志,你得罪了他,他并不会当场就变脸,而是依旧笑眯眯的对你好言好语,然后等到你有求于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事难办,钱难申了。 加上隆庆帝的信任,陈志经常能在隆庆帝面前,不露声色的就将你做过的‘蠢事’,给不经意的说出,隆庆帝就会自个儿琢磨,你这人不行。 朱希忠很快就骑着马来到户部,笑呵呵的朝陈志一拱手,“大司徒相邀,不知有何贵干?” “国公且先看看这个,”陈志将衣袖中的那一份证据拿出,递给朱希忠。 朱希忠看了之后,心里一惊,乖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敢在太子爷主持的粮仓内‘夹带’粮食,还作假账蒙混。 眼神立马就明亮了起来,这陈志是给自己送政绩来了啊! “大司徒,此证据可保真!” “出自本官之手,自然千真万确,莫非国公以为本官诓骗于你不成?” “无有此意,大司徒莫要误会,本官也是多嘴这一句,”朱希忠忙岔开话题,“既然有此证据,本官这便入宫请了圣旨,前往粮仓城内,抓捕嫌疑人等!” “告辞!” “不送!” “留步!” 朱希忠火急火燎的就递了牌子,直奔乾清宫而去,入了内殿,就将陈志交给他的证据呈给了皇太子朱翊釴。 “胆大包天!” “给孤严查,敢伸手的,一个都不准放过!” 第379章 就特么你叫郭老大 京师外城正阳门大街处,正西坊 大队的锦衣卫番子背着火铳,正跑步前进往正阳门大街拐入正西坊坊门,前头领队的锦衣卫百户,正手按雁翎刀,目光不善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口中不断地大呼着,“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个差役,见了这来势汹汹的锦衣卫番子,就这么一路横冲直撞的闯入热闹人群,将那些还在摆摊的小贩摊位,给直接掀翻。 小贩那是敢怒不敢言,头都不敢抬,只得退让到一旁,免得在遭受这些番子的一顿毒打。 这些个番子平日里在京师城内,全都是横行惯了,作为天子亲军,便是刑部及五军都督府,见了这些个番子,那也是屁不敢放一个。 待番子们行走过后,原本热闹的一条街,如同劫匪过境般,物件货品抛撒一地,小贩们只得对着那些个锦衣卫番子背影,狠狠的咒骂着,“天杀的番子,那天刮风打雷,劈死你们这些畜生!” “没爹没娘教的畜生,都不得好死!” 百姓们咒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让那些个五城兵马司的差役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逃离般快步离开这条被锦衣卫番子祸祸的大街。 一些商铺伙计连忙出来帮忙收拾,还不忘告诫这些个小贩,“嘴上留德,免得被这些个番子听到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正西坊拐子胡同口,京城内最大的青帮聚集老巢处,胡同口几个青皮吊儿郎当的正坐在街角的茶摊处,慢慢哟哟的喝着大碗茶,突然见到一大队锦衣卫番子朝着这边跑步而来。 带头的那个百户,面色不善,青皮们最是会看眼色,觉察到不对劲后,立马拔腿就跑入胡同,带队的百户见了,直接就拔出腰间的雁翎刀,“追,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几个青皮死命往自家老大的住宅处冲去,还没进门就急切的大喊,“不好了,那些番狗来了!” “大哥,那些番狗来了!” “什么!” 还在里间和人打着叶子牌的青皮大哥郭老大,听见了手下人的呼喊,吓得一个激灵,忙急切询问道,“知道为啥事来的不!” 院子内其余的青皮,被这几个人的大声呼喊,全都吸引了出来,聚拢在院子内,正往里间看去,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们在胡同口正喝着茶呢,突然就见大队番狗朝咱这胡同而来,我这不就着急给大哥您报信来了吗!” “你妈的,”郭老大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不知道啥情况,你瞎叫唤什么,就一定知道是冲着老子来的?” “给老子滚去看看,到底是个啥情况,”说完站起身来,上去就是一人给了一脚。 几个青皮脸上各自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被踹了一脚,心里也憋着火,但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伏低做小,只得捂着脸讪讪而出。 才出了门,那原本还在胡同口的那些个锦衣卫番子,就挨家挨户的敲门寻找了过来,一个青皮见状,急忙就要奔回去,给郭老大回报,却被直接拉住手臂。 “嘛呢?” 面对青皮的询问,其中一个捂着脸的道,“姓郭这狗日的,咱好心给他报信,得不到一句好不说,还白白挨了个耳光!” “你还傻不楞登的想上去给人家报信?” “没见番狗正挨家敲门呢,你这会进去,别想着出来,得死里头,你信不!” 几人听了,自觉姓郭的确实不干人事,平日里好处啥的,全都没半点便宜他们,这会大难临头了,他们才不傻,往上送,加上刚刚才挨了一巴掌,气头上,几人转身就跑入小巷不见了踪影。 锦衣卫番子这边,挨家敲门询问之后,最后才来到郭老大等人的聚集小院外,番子见大门敞开着,上去就是一脚将还半掩着的院门,给一脚踢开。 院门撞击在墙上哐当一声大响,院内随即传出一声怒骂,“那个狗日的,敢踹老子青帮的门,活腻歪了是不是!” 说完,呼啦就冲出几个光着膀子的青皮来,个个手中还提着根短棍,一副上前拼命的架势。 但他们才一见到矗立在院门口的那些个锦衣卫番子的时候,脸刷一下就白了,不好,原来锦衣卫是朝他们而来的。 一声大呼之下,各个青皮短棍一扔,人立马就要做鸟兽散,番子那里肯就这么让这些个人逃窜走,在他们眼里,这些个青皮,可都是他们今日的功绩,一个都不能走! “敢逃,杀无赦!” ‘咻’的一声,才爬上墙头的一个青皮,后背就被两支羽箭射中,人当场倒背着栽落下墙,死得透透的。 射完一箭的锦衣卫番子们,立马再次搭弓,对准其余还要逃窜的青皮,就是再次松弦,弦响箭出,人即中矢,惨呼一声,就扑通一下跌倒在地。 “冲进去,敢反抗者,杀!” 听到百户的这一声命令,番子们狞笑着提着雁翎刀,就直接冲了进去,那些还要逃跑的青皮,才跑没几步,番子急追上去,一刀斜劈,人当场差点就成两截。 其余的青皮见了这些番子的狠辣,那里还敢再跑半步,吓得都差点儿尿了,直接腿一软,就瘫跪在了原地,哆嗦着求饶,“大人饶命啊!” “小的上有八十老母……” 番子上前一个刀背就击打在那个说话的青皮嘴巴上,牙齿都打落了几颗,“你老母几岁,干老子屁事,再啰嗦,连你老母都一块劈了!” 听见声响吓得躲藏在里间不敢出声的郭老大,这会面如土色,手里头还攥着叶子牌,正颤抖着打着牙花。 锦衣卫百户迈步进入正堂,提着刀侧头就看见了躲藏在里间桌子底下的郭老大,冷笑着看向他道,“还挺有闲情,玩起叶子牌来了!” 四五个番子冲上前去,一脚踢翻桌子,将那几个人揪出,拖到正堂,刀架到脖颈处时,郭老大只觉得他看到了自己的太奶在向他挥手了。 “就特么你叫郭老大!” 第380章 掏窝 “就特么你叫郭老大!” 郭老大脖颈处冰凉的刀刃已经将他的皮肤划伤,血顺着雁翎刀尖,正滴落在他跪着的地缝处,郭老大不敢点头,害怕番子手中的锋利刀刃,将他直接割喉,只得开口道,“回各位差爷,小的就是郭老大!” “你脸挺大,还敢在咱京师城内称老大,”一个番子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抽去,打得郭老大不敢动弹,这会刀还架脖子呢。 “说,就什么名字!” “小的单名一个俸,都是道上给送的外号,叫顺嘴了!” “知不知道,今儿个为何来抓你?” “小的不知道,”郭俸假装一脸茫然,“小的虽然是混道上的,但小的平日里并无欺男霸女,也就是收收炭钱而已,自问并无什么大罪,需各位锦衣卫差爷,这般兴师动众!” 锦衣卫百户听了,冷笑着看着郭俸,“外城粮城的事发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外城粮城,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差爷还请明说,小的要是知道些什么,一定到时给差爷您打听清楚!” “打听就不必了,”百户大手一挥,“既然好心想让你免皮肉之苦,你这厮不知进退,那便羁押回诏狱,给你来个冰火两重天!” “带走!” 郭俸一听这百户的话,那里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何样的苦楚,当即就大喊了出来,“差爷,小的知道,小的现在就讲!” “把他嘴给我堵上,”百户指着郭俸大喝道,“今日不给你上上刑,老子这气还没处撒呢,带回去!” “呜呜呜!” 任由郭俸如何的挣扎呜咽,那些个番子全然不理会,看着自己的老大像死狗一样被这些个锦衣卫番子拖出大门,他们吓得瑟瑟发抖。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本官带回去,敢瞎嚷嚷,舌头给你割了!” “全都捆上,带走!” 风卷残云般动作利落的这些番子,将这满院二十几个青皮,全都捆扎成一线,驱赶着就往外院走,那个被箭射死的,被劈死的青皮,番子也不去管,任由尸体就这么横在当场,自然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收尸,拉到城外乱葬岗抛尸。 人拉走了,但院子内的财物还未搜查,其余留守的番子,抄地皮般四处翻找着郭俸藏起来的金银,还别说,这些个锦衣卫番子,找钱能力,在大明敢自称第二,没人敢在他们面前称第一。 郭俸自作聪明的将银钱藏在火炕底下,以为就万事大吉无人可察觉到,番子只不过随意的跺跺脚,就能将郭俸处心积虑隐藏的银钱,给直接翻出。 赵庄出品的炼钢大铁锤,五角钱一把,结实耐用,甩开膀子,啪叽一声,直接甩砸在火炕前的地板砖上,底下空心的地板砖,在这一重击之下,整个就凹陷了进去。 番子扒拉开碎砖块,‘刺啦’一下划开火柴,就见底下满满都是一条条的银币红纸,“嘿嘿,找到了!” 随手拿起一条,番子大力一掰开,银圆哗啦一下散落在地,各个面值壹圆,看火炕下堆积的分量,这少说不下一万银圆。 ‘铃’! 番子吹响银币凑近耳边,银币颤动声响,在番子听来,是那么的悦耳动人,几个在屋内砸墙挖地的番子,各自对望了一眼后,也不言语,上前就往怀里塞了几捆。 带队的锦衣卫档头,也上前笑着塞了几捆后,这才收起笑脸,说道,“这些都是赃款,不可让人私动,立刻去寻些箱子过来,清点装箱!” “是!” 那几个拿了银钱后的番子,也都收起笑脸,装出一副严肃模样,就出门去寻箱子去了。 档头的这话,意思很明显了,拿几捆就行了,不能拿多了,不然不好跟上面交差,都是出来办公的,为的就是这点油水,不让他们拿,自己怎么拿。 守在外头的其余番子,听到银钱找到了,也蠢蠢欲动想要进来,顺上几个,却被档头给瞪了回去,档头将自己拿的几捆中匀出两捆,就抛了过去,“都没拿多少,这点就当是给你们这些小崽子点甜头,见好就收,不要贪心!” “档头大气!” “小的们先谢过档头了!” “嘿嘿嘿!” 这两捆几人分了,每人都能得不少于十几圆呢,顶得上他们小一年的俸禄了,就是有这些个油水,他们这些锦衣卫番子,才这么热衷于抄家。 都是‘辛苦钱’,他们番子背负着骂名,还不是就为了捞这点儿外快,赚钱嘛,不寒碜。 百户很快便去而复返,他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个番子的尿性,进了门,见他们个个笑脸如花,就知道,都已经拿了好处了,也没多言语,直接就进了里间。 里头的人这会正从火炕底下,往上搬运着那些个银币,箱子已经装了一半多,底下还有不少,百户细瞄了一眼,站在一旁,没有再动弹。 档头凑近小声询问道,“百户,要不要小的给你也装一分,送你家去?” “不用了,”百户直接就拒绝了档头的逢迎,开什么玩笑,他虽只是个小小百户,但可是立志要往上爬的,怎么会为了这点小钱,误了自己的前程。 “都给咱清点仔细了,装完直接抬衙门去,”说到这百户特意说道,“见好就收,别太贪!” “唉,小的们都知道轻重!” 见百户走了,档头笑着看向这些番子,“赶紧的,这阵子,都给老子憋着,不准四处去花销,不然被南镇抚司的那些个人觉察到了,没你们好处。” “档头,您就放心!” 南镇抚司虽权利不似北镇抚司这般大,但人家可是专门抓他们北镇抚司这些锦衣卫的纪律腐败的,一旦被他们给盯上,就是不死,这身皮也得被南镇抚司的人给扒了不可。 数目很快就被清点了出来,原以为不过才一万多,不想一清点,整整四万五千多,这还是郭俸这个青皮自己的所得,其余的人,不知得分润出多少出去呢。 这案子,少说起码牵扯出来的银钱数目,不下十数万圆,还真是硕鼠一堆! 第381章 大整顿 这一次锦衣卫的大动作,可着实是吓坏了京师城内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其中一些商贾,更是胆战心惊,尤其是从事粮食行业的一些粮商。 在得知了粮仓城那股人马出事后,都吓得差点要连夜出逃,这些人最是知道,地痞青皮最是没有信誉的,他们购买了这些贼赃,不出事的时候,赚得盆满钵满,出了事,那就是协助销赃。 若是刑部或者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查处,还能走走关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出手变成了锦衣卫,那可就不一样了。 锦衣卫出手,非死即残,轻的一个劳改,重的就是抄家杀头,更甚者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从崇西坊的青帮被锦衣卫一扫而尽后,城外的粮仓城大小文吏,全部都被锦衣卫的番子当场锁拿,一些听到风声,想跑路的,在驿站客馆就被直接截停。 现在的大明,你若是普通百姓出行,只携带户籍证便可,若是行商,携带货物上路,需带足缴税单便可。 而官吏出行,没有户部或者上级部门开具的公干证明,任何驿站或者客栈,皆不得入住不说,驿站客栈人员若不报官,则视同同谋。 辨认这些官吏十分的简单,他们的户籍证在办理的时候,全都会在户籍证背面加盖一个‘公’字小平章。 没有这个小平章,入住驿站等大明公家场所,驿站人员不会优先安排住房,可能有些个别官吏,暗中准备两份户籍证,用以潜逃,但只要记录在驿站等客馆的入住记录内,锦衣卫追查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京师城内那些参与销赃的商贾,全都无一例外,被那些虎狼般的锦衣卫番子锁拿入狱,锦衣卫诏狱难得一次出现了人满逼仄的情景,都指挥使朱希忠不得不前往刑部,暂时借刑部大牢收押这些犯罪的商贾。 锦衣卫这一行动,直接导致京师城内的粮价出现了较大的波动,多家京师粮店掌柜东家被抓,店铺自然是关门大吉。 百姓们买不到粮,只能集中挤兑那些个还在正常开业的粮店,尤其是个别还在开业的粮店故意传谣,说大批次的海船遇到了台风天,沉了不少,加上漕运那边又运不上来。 京师现在是粮少人多,不买就得断粮了! 百姓们恐慌之下,大面积的挤兑就出现了,为了平息这场毫无征兆的挤兑抢购粮潮,户部尚书陈志紧急发出公文,并从粮仓城内大批量的调运粮食,大张旗鼓的从京师正阳门入城。 终于是压下了这场挤兑粮潮,为此内阁首辅高拱对五城兵马司大为不满,这个京师城的治安重要部门,面对这场挤兑潮,不说毫无作为,也能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高拱于是直接提议,将五城兵马司直接废除,扩大巡捕房规模,将京师城的治安及巡逻任务,全面交给巡捕房来完成。 对此朱翊釴经过深思熟虑后,朱批点允了内阁首辅高拱的废除题本,那些原本还吃着公家饭的兵马司衙役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编制丢了,铁饭碗没了! 五城兵马司被直接撤销,原本的五城兵马司指挥及副指挥等人,被兵部直接给外调到了辽东戍守。 五城兵马司原本的职责,被一分为三,巡逻稽查盗贼被完全分配给巡捕房,街道管束及沟渠清理,则被火速成立的城建司接管。 至于火禁稽查及扑火救灾,则由新设立的水龙局继承,那些原本隶属于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熟悉各种技能的,考核后,由吏部文吏根据甲乙丙丁评分,各自分配到合适的司局内继续履职。 老弱及挂职吃空饷的,全部都在这次大整顿中,被吏部给直接清退,虽看起来,一个五城兵马司拆分成了三个司局房,但人员及责任划分更加清晰明确。 不仅解决了京师城内一部分的衙役再就业,更精简了部分庸碌之人,清退了大部分吃饷不干事的官员,也算是变相的提升了京师城下属部门的业务能力了。 这一次的大整顿,看似只将五城兵马司给撤销,但实则是,加大了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力度,扩大了巡捕房的规模,每一个坊,全都重新划分界限。 每个坊的巡捕房内,都设立了一个名叫坊管会的部门,使得户部对京师城内各个坊间的管控力度,达到了从所未有的地步,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坊多少常住人口,坊管会都一清二楚。 而坊管会也不是就只是协调调解坊间百姓的一些鸡毛琐事,更大的权利就是,无论以后,坊民要办理何证件,全都需要坊管会这边开具证明信才能办理。 而有了坊管会后,户部尚书陈志也正式推出‘户口本’制度,以后坊间的百姓,不仅办理业务上,需要携带户籍证,一些重大的像是科举考公登记婚配等,都需要出具户口本。 婚配登记,早在隆庆三年,就已经在京师城内施行,内阁及户部发文,凡京师城内之适龄男女,皆需满十八才可登记成为合法夫妻。 隆庆三年公布的‘大明婚姻法’中规定,妻子无七出之罪,夫家不得休弃,而丈夫,若私自蓄养外室,按‘大明婚姻法’规定,需杖五十,外室明知其有家室而仍然从之,需杖六十。 “凡我大明子民,无爵位功名者,不得纳妾,举人以上者,非妻子多年无所出,不得纳妾!” “凡夫妻有通奸者,发现登时打杀者,无罪勿论,若告官,需以通奸之罪处罚,杖八十,罚劳役五载!” “夫亡妻存,家产由妻继承,夫家不得无故侵夺,若夺,则按大明律治之,且需加重处罚,以护财权!” “……” 朱翊釴正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步的完善着大明的各种律法,不仅限制民间纳妾之风,更是以后要以身作则,慢慢一步步的将大明这个纳妾风气,给自己废除。 就是他这个以后的皇帝,都只能一夫一妻制,你们这些个士绅地主,还敢纳妾,就死了这条心! 第382章 李时珍万密斋入京 京师城内的大整顿还在继续,而紫禁城内,隆庆帝的身体状况却是每况愈下,到隆庆五年四月,隆庆帝已经一个月内接连昏迷了三次。 内阁首辅高拱对此忧心不已,在内阁中处理政务之余,时常叹气惋惜,多好的皇帝,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搞得才正值壮年,就已经这般身体垂危。 现在大明的所有政务,已经完全由皇太子朱翊釴接管,不仅朱翊釴需处理朝堂政务,还得不时分心关注隆庆帝的身体状况,这让朱翊釴感到很是的疲惫。 高拱和陈志看在眼中,也是急在心里,不停的劝谏皇太子朱翊釴要爱惜自己身体,一些琐碎小事,不妨就直接交由内阁处置便可。 朱翊釴也不是铁人,没日没夜的批阅奏折,让他也有点吃不消,不得已,只能慢慢的放权给内阁,将一些关系不大的政事,交由内阁提议后,由司礼监分阅处理,最后他这个监国太子再进行朱批。 不是朱翊釴不想轻松,而是他不敢完全的就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帝权利,给又还回去,现在是高拱主政内阁还好,朱翊釴自己还年轻,高拱却是不能一辈子都给他朱翊釴当首辅的。 万一换上来个像张居正一样的专权首辅,把政务给直接把持住,像训万历一样的训得他跟孙子似的,那朱翊釴这个皇帝,得多窝囊。 财政军大权,缺一不可,尤其是财军两大权,朱翊釴是一点都不会放松的,至于政务,内阁朱翊釴只允许有建议权,不得有皇帝这般的决议权。 六部有执行权,没有任何的建议和决议权,这三者,朱翊釴分的很清楚,即使自己在信任高拱陈志,依旧不能乱了规矩。 因为朱翊釴知道,自己还年轻,不想自己及以后的子孙,再次受到文官们的指手画脚,那就得从他朱翊釴这开始,将各种界限,给划分的明明白白。 高拱和陈志等朱翊釴信任的大臣,总归有一天会致仕,这是无法避免的,至于新入阁的那些阁臣能力如何,朱翊釴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权的。 不然他好不容易施行的新法,可能就会被这些个文官们,给慢慢一步一步的暗改回旧制去,那他朱翊釴多年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入京前往通州的火车车厢内,李时珍正随着火车车厢的摇晃,闭目养神着,他的身旁,坐着一位胡子花白,身穿土黄长袍的老者,目光盯着车窗外,看着不断飞速而过的景物,大为的好奇。 万密斋对这头次搭乘的火车,尤其的好奇,特别是听到接引他们的官吏说,这火车,靠烧煤,依靠蒸汽就能跑时,万密斋和李时珍这两位国医圣手,差点没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万密斋是万万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只靠烧煤就能跑的车辆,实在是事物发展太快,他这个老头儿,都要脱离时代了。 ‘呜呜呜’! 火车汽笛声鸣响,把原本还在假寐的李时珍给自己惊醒,不解的问询跟随的那个官吏道,“这是何故,为何突然鸣叫?” “东壁公勿惊,此乃是火车即将入站所发出警示,提醒到站乘客,提前准备,”官吏客气的朝李万两位神医解释着。 万密斋苦笑朝李时珍道,“东壁,事物发展之快,实在是令我等这些行将就木之人,无所适从啊!” “密斋公,火车之原理,您只要了解其中之奥妙,便能明白个七七八八了,下官开始时候,也是连连惊奇,这坐得多了,也就这样了!” 万密斋和李时珍双双苦笑摇头,还是觉得坐马车来得稳当些,这火车是快,可飞速而过,总有点人在车厢坐,而魂在后头追的感觉,心里觉得不稳当。 隆庆帝的病,自从去年昏迷后,开始小幅好转了些,还能和德王朱翊钧到御花园游玩,可入春之后,天气越发燥热后,隆庆帝的身体就开始不时冒虚汗,时常半夜将整床被巾都浸湿。 身体更是愈发的虚弱,三天一风寒,五天一发烧的,到四月时,更是几次在养心殿内昏倒,好在伺候的宫女内侍尽心,并未摔着隆庆帝,但这般下去,隆庆帝自己都知道,不是办法。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是身体出现问题了,而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们,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开出来的药方,隆庆帝吃了多副,全都不见好转,让隆庆帝对这些个御医,越发的失望。 对此,皇太子朱翊釴直接命令全国的锦衣卫,四处寻找名医圣手入京,为隆庆帝医治,而在民间有‘万密斋的方,李时珍的药’之称的万李二人,就直接进入了朱翊釴的眼中。 为了尽快医治好隆庆帝的病症,朱翊釴直接八百里加急,命各处锦衣卫找寻这两位四处游医的圣手入京。 也不知是隆庆帝洪福齐天还是怎的,终于在浙江一个小镇上,同时找寻到了万李两位神医,找寻到这二人时,这两人正好还同时在一起商谈着医术。 那个找寻到的锦衣卫百户大喜过望,直接连请带携的将两人给塞上了前往南直隶的马车,通过龙江港海船,直接往天津大沽港疾驰,上了岸后,特事特办,当天就登上了前往京师的火车。 天津知州袁忠得知此事后,不敢怠慢,连忙派遣出一队巡捕跟随,更是将自己知州衙门的一个得力小吏派遣一同跟随前往京师。 火车才到站,那些个巡捕就分出一人,急切前往顺天府衙门,告知给了顺天府尹高仪知晓,高仪立刻就派遣京师城内的巡捕前往接送。 朱翊釴在接到顺天府尹高仪的汇报时,也是高兴异常,李时珍万密斋终于来了,最起码隆庆帝应该是有救了! 大手一挥,立刻命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前往火车站,务必将李万两位神医,给安全的护送入宫来,一切通行,凡二位神医所至,皆不得阻拦! 在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的护送下,两人直接过承天门,走午门,往养心殿而来。 第383章 病入膏肓 养心殿外,内阁首辅高拱,次辅陈志等人,正神色肃然的站立在殿外站廊下,等待着内殿两个国医圣手的诊断结果。 就在李万两位医者前来紫禁城的这一段路上,隆庆帝又再一次昏迷了过去,这次比较以往,更加来得突然,就这么人在龙榻上,就昏死了过去。 若不是黄通上前要服侍着隆庆帝喝水,还不知道隆庆帝已经昏迷过去,且口鼻皆流出鲜血来,吓得黄通一个激灵,连忙将偏殿候值的御医给喊了过来。 太医院院判葛生春当场面色就垮了下来,暗自朝其余御医摇头,被黄通看在眼里,知道不好,急切间小跑出殿,朝自己的亲信小内侍李瑾招手道,“速速禀告太子爷,皇爷昏迷过去了!” 小内侍李瑾闻言,面色一紧,“奴婢这就去!” 朱翊釴从乾清宫赶来之时,隆庆帝还未苏醒过来,太医院的御医已经上了针灸,看着龙榻上插满银针的隆庆帝,朱翊釴皱着眉头,不悦的询问太医院院判葛生春,“父皇的病,到底如何了!” “殿下,皇上的病,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难以医治了,现在只能是昏迷时针灸疏通经络,不使皇上梦中沉睡过去!” “老臣已经使出万般手段,奈何实在是无力回天,还望殿下责罚!” “唉!” 朱翊釴背着手,无力的抬头望天,一脸的悲愤,奈何,为何! 只是一个昏迷,却越发医治的这般难,在朱翊釴内心中,暗自思忖,莫非隆庆帝是得了什么癌症不成,不然怎么不时昏迷皆要流不少鼻血出来。 但朱翊釴也没听说隆庆帝有喊那里疼过,只说昏迷醒来后,全身乏力,虚弱而已,朱翊釴问他头疼不,隆庆帝也说不疼。 那这就奇了怪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翊釴起初还以为隆庆帝是脑袋里长了啥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但隆庆帝从来就不曾说过自己头疼过,可鼻血却不停的流。 照这种流放,别说隆庆帝这几个月来这般虚弱的身体了,就是壮小伙,这样流法,恐怕也挨不了多长时日的。 还好锦衣卫上报,已经找寻到了在民间游医的李时珍和万密斋两人,如今已经到了京师城内,若这两人都说无药可医,那朱翊釴就真的该给隆庆帝料理后事了。 “禀殿下,李时珍万密斋两人带到!” 养心殿外,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拱手朝殿内负手站立的朱翊釴禀报道,朱翊釴闻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大喜过望,连忙奔出养心殿,朝站立在廊下的二人快步而去。 太医院院判葛生春则是面色不喜的看向李时珍二人,轻轻冷哼了一声,直接别过头去,不去看那两人。 “二位,此番前来,还望尽心救治于我父皇,孤必感激不尽!” 李时珍万密斋两人面对朝他们拱手施礼的皇太子殿下,吓得面色骇然,忙侧身稽首朝皇太子朱翊釴回礼,口中忙呼,“殿下纯孝,草民不敢受此大礼,惭愧惭愧!” 整个大明,敢受皇太子殿下这一礼的,现在还躺在养心殿内的里间龙榻上呢,他们这两个医生,说好听点,不过是民间有点口碑,百姓自夸,可不敢在大明皇太子殿下面前托大。 虽李时珍也当过太医院御医一年,救治了当时还是裕王世子的朱翊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加上隆庆帝赠与了大量的金银钱财给予他,这才能让他李时珍能够游历山河,找寻药草。 现在隆庆帝昏迷,他们作为大明子民,君父有疾,臣民自当效命,如何可能受储君大礼,说出去都得被人指着面骂无君无父! “殿下,陛下病情要紧,还是先让草民二人进殿,诊断一番,才好作出决断!” 朱翊釴这才反应过来,直接将道路让开,“是孤一时心急,这便请两位即刻为父皇诊断,请!” “不敢!” 两人拱手朝朱翊釴一礼,这才撩袍垫步上了石阶,往养心殿内殿而去,路过殿门口站立的那群御医时,万密斋倒是不认识这帮子御医,没有言语径直就走了过去。 李时珍作为当过一年御医的人,看见了太医院院判葛生春,愣了一下,客气的朝他点了一下头,就直接进了养心殿内而去。 那些御医见两人这般的无礼,也不先向他们这些御医询问隆庆帝的病情过往,就这么直接进去里间把脉,不悦之情溢于颜表,都冷哼看着两人背影。 “不过是乡野村夫自夸的草头医而已,也敢这般的托大,简直是目中无人!” “太过分了,葛院判,不能让这些个乡野赤医,胡乱开方,陛下身体本就不妥当,若是胡乱开药,恐怕……” 那个御医口中的恐怕并没有完全的说出口来,皇太子朱翊釴就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处,瞪向说话那人一眼,那个御医立马收声低头后退,不敢与朱翊釴直视。 “殿下,这二人,虽在民间有些名声,然陛下之龙体,关乎我大明之社稷,万不可这般轻怠,不如先试一试这二人医术如何,在让他们二人为陛下医治,如何?” 葛生春小声的对着朱翊釴说着,刚刚赶来的内阁首辅高拱恰巧听到这话,看向葛生春道,“民间之能人,不知几多,葛院判就这般轻视他二人?” “高元辅,非是下官轻视他二人,而是二人民间行医多年,下方多是猛攻猛药为多,陛下如今病体虚弱,臣实在是怕承受不住,下官等几个月来,好不容易将陛下的病情稳住!” “怕万一一个不慎,到时追悔莫及啊!” 高拱听了一时为难,陈志想要开口,但看向还在抉择的朱翊釴,要说出的话,压在了喉咙底,没有说出来。 朱翊釴内心一阵计较得失之后,铁青着脸直接下令道,“他二人,乃是孤请来医治父皇之病的,孤自然是信得过的,万一出了何事,皆时,孤一力来承担!” 高拱看向决绝的朱翊釴,点了点头,“殿下,老臣身为内阁首辅,此令该由老臣来发,殿下乃是储君,此时不便下此诏命!” 第384章 陛下乃是中毒 “殿下乃是储君,不便下此诏命!” “还请殿下能收回诏命!” 高拱的话讲完,陈志诧异又带着点了然的看向高拱,当即拱手朝朱翊釴道,“元辅之言,言之有理,殿下不该说出此言,当该由高元辅下令即可!” 高陈两人话中的意思,朱翊釴如何不知其意,高拱不过是怕朱翊釴下了此诏命后,万一李万两人没能力挽狂澜,隆庆帝有个好歹,真就驾崩在了今日,那朱翊釴作为下达命令的人。 虽他是皇太子储君,然外人必定会居心叵测的以为,是他朱翊釴下旨,让两个山野村医将隆庆帝给活活医死在这养心殿的,那到时,只怕民间的野史不得传的漫天飞不可! 只怕到时,朱翊釴这个新皇名声可就要臭大街了,一个弑父的恶名怕是跑不了了,而高拱当面提出反驳,让朱翊釴撤回诏命,‘粗暴’的说,你这个储君,这时候不能下诏,给是我这个内阁首辅才有权下令。 就是出事,锅该我高拱来背,你不能背! 朱翊釴动容的看向高拱和陈志,抿着嘴还是点下了头,朝高拱和陈志拱手道,“两位师傅之言,是孤一时心急了!” 高拱此时是以自己的政治生涯为代价,为朱翊釴背下这个锅,要是今日,隆庆帝真崩了,那朱翊釴就不仅是失去了一个父皇,还得失去一个好首辅! 好在他还有一个陈志陈师傅,若果真无力回天,就让高师傅先回郑州休养些时日,待风头过了,再直接召回便是了。 朱翊釴和高拱陈志等人,就这么站立在养心殿殿外走廊处,着急的等待着内殿之中,李时珍和万密斋两人的诊断结果。 黄通和冯保守候在龙榻旁,随时听候李万两人的吩咐,李芳则站立在殿门口处,将那些个御医遮挡在里间隔帘处,陈洪候在不远处,随时通传内殿里间的消息,都在等着。 不多时,便听到里间传来隆庆帝虚弱的咳嗽声,朱翊釴抬眼望进去,就见万密斋施针已经将隆庆帝刺醒过来,正询问着什么,一旁的李时珍不断的用眼神打量着隆庆帝,手还把在隆庆帝脉门上。 待李时珍把完脉,万密斋这才将手嗯压在李时珍刚刚把脉之处,继续为隆庆帝听诊,李时珍则走上前去,朝隆庆帝一拱手道,“陛下,草民需查看一下陛下的舌苔,还请陛下能张张口,让草民一观。” 隆庆帝慢慢的张开嘴巴,舌头伸出了一小节出来,李时珍看了,面色一沉,还在把脉的万密斋也是左手一拂须,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惊异! 他俩此时内心已经有了觉察,万密斋朝李时珍一点头,李时珍这才拱手朝隆庆帝道,“陛下,还恕草民失礼,草民需查看一下陛下您的眼睑,失礼了!” “无……妨!” 隆庆帝虚弱的点了点头,李时珍得了旨意,小步上前,就要伸手,冯保也连忙跟着上前,贴近李时珍,随时做出制止的姿态来。 李时珍再次拱手后,伸出右手就往隆庆帝眼帘一扒拉,万密斋也凑近上前一看,两人各自点了一下头,李时珍道了声得罪后,这才收回手,万密斋也不再把脉,而是起身站立。 李时珍率先走出内殿里间,万密斋随后跟进走出,来到走廊外,这才朝朱翊釴和高拱等人一拱手道,“殿下,草民已经确诊,陛下乃是中毒!” “什么!” 高拱当场就炸了毛,上前一把把住开口说话的李时珍手臂,大声询问道,“你说,陛下乃是中毒!” “是!” “果真?!” “草民以性命担保,陛下确确实实是中毒之状!” 朱翊釴此时背在后背的手已经攥紧成拳,眼神如刀般看向震惊的太医院院判葛生春等人,那些听完李时珍万密斋两人诊治结果的御医们,吓得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殿下,此二人胡言乱语,陛下之症,如何是中毒,定然是他二人医术不精,误诊了,还望殿下明察啊!” “哦!” 朱翊釴冷笑的看向还在极力辩解的葛生春,哦了一声,上前道,“他二人才来这不到半个时辰工夫,就能确诊父皇乃是中毒,而你等几个月来,不仅没能将父皇医治康复,反而有愈演愈烈之状!” “如今被人揭穿,欲谋害父皇之事,还想要狡辩!” “殿下,勿要听信他二人之言语,臣所开之药方,皆有存档,还请问这二人,陛下中的是何毒!” 李时珍开口道,“乃是中陀罗毒!此毒若服用量少,便会使人陷入昏睡,痉挛,且面带紫钳,草民适才查看陛下之面色,询问了陛下,这才得知,陛下每次服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毫无征兆的突然昏迷过去!” “为陛下开具此毒之人,为了摆脱嫌疑,不敢一次开入过多陀罗,而是一次小量慢服,欲让陛下长久昏迷之后,造成陛下病情反复不治身亡之假象!” “若草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煎熬之汤药内,定是加入了陀罗籽在其内,殿下可即刻命人将药罐取来,草民可当场辨认陀罗籽!” 葛生春眼神一凝,大声开口道,“胡说八道,你说的陀罗籽,老夫从未听说过,我大明药典之内,也从未收录过此药材,信口雌黄之言,如何能信!” “陀罗籽有镇痛,镇静,治疗心痛之疗效,”万密斋直接开口反驳葛生春,“此陀罗乃是海外之物,流传至我大明,南直隶等地之士绅,多有栽种!” “殿下,草民这些年走寻四方,遍寻各种草药,这陀罗有毒,也是草民无意间得知,后又辨证之后,炮制之后,方可成材!” “然其有毒,不可过多入药,不然大量服用之后,不出盏茶功夫,人便得昏迷死去,且乃是海外流传入我大明之物,寻常医者,见都没见过,根本不知如何可医解!” “那李大夫,您可能解此毒?” “草民可解得!” 万密斋拱手出声道,“草民已多次解过误食此毒之人,个中办法,草民便开具一方出来,陛下服用多帖之后,便可解毒!” 第385章 线索断了 “只需草民开具几帖药方,陛下服下,即可解了毒去,以后好生调养一番,便能痊愈矣!” 万密斋的话,听在高拱等人耳中,如同天降甘霖,瞬间将原本死灰的心激活,高拱愤怒的朝朱翊釴拱手道,“殿下,此乃是谋反也!” “还望殿下速速将反贼等拿下!” 朱希忠听了高拱的话,立刻望向皇太子朱翊釴,便见朱翊釴咬牙点下了头后,朱希忠身后的那些个锦衣卫番子们立刻虎狼般上前,就将那些原本瘫软在地的御医一并锁拿。 葛生春还在不停的大呼,“殿下,此乃是有贼人谋陷也,臣无罪啊!殿下!” 其余的那些个御医,这会都吓得不敢有丝毫的言语发出,都噤若寒蝉的看着朱翊釴,目光中带着乞求,花白的胡子都有点的颤抖着。 “尔无罪?简直是笑话!” 朱翊釴压抑着自己此时的怒气,低声逼问葛生春道,“孤且问你,陛下之症,如今已经数月之久,所服之汤药,皆乃是出自你之手,为何自四月来,病情反而反复起来!” “陛下之身躯,本就虚弱,臣也是极力在调和,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调养时日,若不注意,反复之情,也是常事,臣并无有任何谋逆之举啊!” “还望殿下明鉴啊!” 葛生春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是不极力的为自己辩护,那等到他被羁押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之内,那就只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且陛下之汤药,皆有试药内侍尝服,若果真有毒,为何试药内侍无陛下之症状!” 朱翊釴眯着眼,眼里极度寒意就要溢出,他朝站立在旁的内官监兼掌东厂太监李芳大声喝道,“李芳,速速将父皇之试药太监给孤带来!” “奴婢遵旨!” 李芳咬着牙,脸色也是冷的能滴出水来,他此时杀了那些个惠民药局配药的内侍的心都有了。 拱手潜身后退几步后,李芳立刻带上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就朝外走去,同时他还朝身旁一个亲近小内侍低声吩咐道,“你即刻拿着咱家的令牌,到东厂那边,调派上人手,将惠民药局里头的人,大小不管,给咱家统统拘了!” “干爹,孩儿这就去!” “不可跑了一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朱翊釴这边,待李芳带人离开,葛生春这边还在极力为自己辩解着,“殿下,药方乃是臣开具,臣所开之药方,皆无有李万两位医生所说的陀罗籽一物,臣乃是冤枉的啊!” “药方乃是你开具的,为何服用之后,陛下多次昏迷,而你却依旧不改其方,乃令陛下依旧服用此毒方,依老夫看来,你定是用心险恶至极!” “高元辅,话却不能这般说,臣开具之方,本身就是调养为主,陛下身体虚弱,有些反应,也是正常,臣也是多次删减了些药材,之所以仍然服用此方,乃是陛下服用之后,确实有所好转!” “一月昏迷三次,便是有所好转?” 高拱火爆脾气腾一下就上头了,指着葛生春大骂道,“你这厮,满嘴胡言,老夫虽不是医者,然并未听说,患者服药后,会多次昏迷口鼻出血,还敢称之为有所好转,岂不是患者死去,便是药到病除了!” “分明就是谋反!” “臣并未谋反!” “臣所开具之药方,皆乃是调养之方,并无任何危害陛下之物,臣是冤枉的!” 内阁次辅陈志阴沉着脸突然出声道,“殿下,恐抓药之时,药材被人动了手脚,老臣怀疑,此乃是多人合谋之大案,非只太医院参与,内宫之中,定也有内奸配合,才能这般迷惑众人。” “嗯,”朱翊釴点点头,朝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道,“孤命尔,即刻将这数月来,为父皇熬制药材之内侍,试药内侍等统统锁拿,定要拷问清楚,你可明白!” 朱希忠立刻拱手单膝跪地道,“臣明白,这便将涉及人等,一一抓捕归案!” 李芳这边,带着那些个内侍来到试药内侍居住之屋舍处时,便见院门紧闭,李芳上前一推,没能将院门推开,便手一挥,立刻有内侍搭人墙翻越而过,从内里将院门打开。 李芳踏步进去,就将所有屋舍都房门紧闭,顿觉不好,便疾步来到那试药内侍房门口,只一大力推去,房门吱呀一声弹开。 入眼的就是一双悬空的布靴,李芳抬眼往房梁看去,就见试药内侍已经身体僵直,三尺布条挂在脖颈吊于房梁之上,人已经没了气息。 地上一把长凳倒在地上,看着好像是这内侍踩踏而上,自尽于此屋,可李芳是什么人,哪里不知道这些个伎俩,立马让人将死尸取下,查看了下脖颈处,发现勒痕遍布整个脖颈,下巴喉结处淤血反而不多。 又从内裳中取出一个布包,乃是李芳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时刻为隆庆帝探查汤药有无剧毒准备的。 取出一根中指长的银针来,对着死尸脖颈就直接扎了进去,又扒拉掉死尸衣裳,往腹部处也扎了一针,待取出,发现并无变色,这才将银针收回。 不是下毒,而是将人先勒死后,才搬运上去的,速度这般的快,看死尸僵直情况,估计也就是这一个时辰之内的事,也就是李时珍和万密斋两人入宫之时,便动了手。 这般的果断,看来这背后之人,在宫中,眼线不少,能够立刻就察觉出事情不对劲后,果断的将线给剪断,那看来,惠民药局那边,怕也得扑个空了。 想到这,李芳立刻让人前往养心殿处,汇报给皇太子朱翊釴知晓,他自己则立刻动身,出宫往惠民药局那边飞快赶去。 要是不将这伙谋反之人一网打尽,那以后隆庆帝和皇太子朱翊釴,可就寝食难安了,身边埋着这么些反贼子,那个皇帝能放心。 只怕要真查寻不出,到时这内宫之中,不知几多内侍太监,要遭到清洗,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要被牵连。 第386章 牵连甚广 养心殿这边,众人此时还在等着李芳那边带回试药内侍,就在众人等着消息之时,跟随李芳前往的一个内侍,快步来到朱翊釴身旁,凑近小声对着朱翊釴道。 “禀殿下,奴婢等前往试药内侍居所,到时发现,那内侍已经被人勒死,悬挂在房梁之上,假装自尽!” “呵呵!” 朱翊釴听完后,气极反笑,冷声呵呵笑道,“好啊!真是好啊!这大明的皇宫重地,天子居所之处,竟然可以自由出入投毒不说,事败之后,还能从容将手尾收拾干净,不留一点马脚!” “李芳人呢?” 说到最后,朱翊釴已经是要爆发的边缘低声怒吼出来了,传话内侍吓得直接跪地俯身道,“李太监此时已经带着人,出宫往惠民药局那边去了!” “立刻传话给朱希忠,惠民药局之人,一个都不可放过,统统给孤带回,其宫外之家眷,也给孤全部抓了!” “是,奴婢这就前往!” 陈洪拱手一礼,撩袍就快步除了宫门而去,朱翊釴指着葛生春等御医,厉声道,“全部给孤押入大牢,告知那些狱卒,敢有死伤一个,孤诛他九族!” “是!” 回话的那个锦衣卫千户,这会声音都带着颤抖,拱手抱拳的两个胳膊,这会都发着抖,皇太子殿下发起怒来,这会看来是真的要人头滚滚了。 不管这些个御医,是不是同谋,按大明律,凡谋反,谋大逆者,但同谋者,不分从首,皆凌迟处死! 你以为这就完了,后面还附带着,谋反之贼,家小及妻族等共计九族,皆伏诛! 自秦始皇始,便有族诛之刑,乃称为‘夷三族’,三族者,父族,出嫁姑女,外嫁女,全部被归入。 母族,姨舅妗全部被归入,同族,及五服之同族,皆被归入诛杀之行。 到明成祖时,为了扩大打击,直接将三族扩大至九族,范围更加广大,按明成祖之九族算,高曾祖父子孙曾孙玄孙共计为九族。 第一个被诛十族的便是方孝孺,所谓十族,就将其门下学生一同牵连进来,时方孝孺之十族,牵连被杀者达八百七十三人,发配充军之人达千余之众,被称为‘瓜蔓抄’! 现在这些个御医,那是杀了葛生春的心都有了,你一个药方,我们这么多人,皆要被判为同谋论罪,冤枉啊! 等到锦衣卫番子将这些个御医全部锁拿出宫后,还站立在那的李时珍和万密斋两人,这会也是吓得不敢多嘴说话。 朱翊釴收起怒火,温声朝两人道,“还请两位速速将调解之方开出,孤这边令人熬制之后,为父皇服下!” “草民这就开出药方来,”万密斋躬身答道。 “黄通,”朱翊釴侧身朝不远处的黄通喊道,黄通小步上前,躬身道,“殿下,奴婢在!” “药方开出之后,你亲自前往监督抓药,齐备之后,先带来养心殿处,待两位先生看过之后,便在这偏殿之处,择一位置,熬制!” “奴婢遵旨,定然不敢有一点分心!” “两位师傅,孤此时实在是无心处理国政,还需辛苦两位师傅,代孤先行前往乾清宫处,处理些,待父皇这边处理得当后,孤再前去。” “殿下放心,一切之事,老臣定处理妥当,陛下安危乃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您在此看顾,也是自然!” 说完,高拱陈志两人告罪一声,便出了养心殿宫门,朝乾清宫而去。 而发生在养心殿这里的事,也很快随着太医院那些个御医全体被捕,而轰动整个京师,被捕御医们的宅邸,也被太子亲军分批把守住,只准进,不准出! 但这会随着京师城内流传出来的,隆庆帝被谋刺一事,就是傻子都知道,现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能逃出来,才有活路。 而朝堂上,也是风云诡谲,官员朝臣们,全都对此事谈之色变,避之不及尚且还不及,那里还敢与人交谈言论,要是被那些个锦衣卫暗线得知,怕是得被一起牵连进去不可。 葛生春倒是硬气的很,任由锦衣卫番子如何的施刑,就是咬死了自己无罪,他就是个开方的,药材被调换,他完全不知情,咬死不认罪。 葛生春就是死,都不会承认的,九族啊!这杀下来,起码就是就是七八百条人命的事了,他葛氏一脉,不就得就此消亡于世了吗。 惠民药局内的,倒是没有再出现像试药太监那般,先行被人勒死的情况出现,但这些个小内侍,全都矢口否认,都说是按照御医开具的药方,照单抓药,并没有掺杂任何药方外的药材进入。 整个惠民药局被抄了个遍,并未发现李时珍万密斋所说的陀罗籽一物,案件到此似乎就此要被截断,线索再找不出了。 朱翊釴不甘心于此,直接下旨给北镇抚司及刑部,勒令其将整个京师城内的药铺,挨家挨户的搜查,将药铺库房等一一排查清楚,不能放过一处。 往后一月间,整个京师城内气氛及其紧张,尤其是开设药铺的,全都被锦衣卫及巡捕房巡捕不时光临,按照进出库单及账本,一一对应排查。 着实是将那些个大夫给折腾得够呛,查了整整月余日,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最后朱翊釴无奈,只得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还被关押在诏狱内的葛生春等御医身上。 只要案件一日不理清楚,药材从何而来,受何人指使,葛生春等人,就一个都不能死,朱翊釴这会是铁了心的要将那些个谋害自己父皇的人,给揪出,非诛了他九族不可。 紫禁城内的那些个内侍,有亲属还在宫外的,全都被东厂番子关顾一遍,探查其亲属家中情况,遇到那些个突然暴富的,全都抓了,直接投入东厂自己的诏狱之内。 而那些个没有亲属的,全部都被朱翊釴下旨,安排到了南海子行苑那边打扫宫殿去了,并且朱翊釴还下旨,以后宫里招收内侍,无亲属的,一律不要! 第387章 人选撤换 就这么在京师城内搜查了近月余,锦衣卫那些个番子,依然是毫无头绪,为此朱希忠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被皇太子朱翊釴叫到乾清宫内,痛骂了一顿。 “成国公,孤命你彻查月余,你锦衣卫便一点头绪都无有吗?” 朱希忠此时年已经六十六岁,这段时日隆庆帝遇刺事件,没日没夜的殚精竭虑下来,朱希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的皱纹褶子都见深了不少。 朱希忠拱手颤颤巍巍道,“殿下,是臣失职,这些时日来,臣每日坐镇北镇抚司衙内,吃住休息皆在后堂,已经七八日之久了,臣实在是无能,还望殿下责罚!” 说完,躬身朝朱翊釴行了一个大礼,再想直立起身时,腿却是打颤着无法起身,黄通见了急忙上前搀扶了一下,“国公小心!” “多谢黄太监,老了,站都站不直了,还请殿下恕臣君前失仪之罪!” “成国公无须这般,”眼见朱希忠这般老态了,朱翊釴这会满腔怒火却是无法再说出。 是时候考虑朱希忠的接班人了,锦衣卫作为天子耳目,掌舵人这般老态,精力上已经不足以让他每日处理各种情报工作了。 “成国公这般辛苦,孤又怎能责备于你,”朱翊釴直接开口道,“国公如今也已近六旬了?” “回殿下的话,臣如今已是六十有六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这锦衣卫都指挥使之重担,臣实在是无力在承担,还请殿下能在择合适人选,臣愿意致仕归府!” 朱希忠人精一个,皇太子朱翊釴才一询问他年纪,他就立刻觉察出,朱翊釴已经有了撤换他的想法了。 在大明,一旦皇帝或者元辅等人,询问一个主官年岁,其中的意思就是嫌你年纪大了,处理事务上,已经跟不上步伐了。 你该退位让贤了! 朱希忠不是一个贪权之人,且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职位,并非是外人看来的那般的威风八面,其中险境,只有他这个担任过的人,才知,伴君如伴虎啊! 加上这次隆庆帝被下毒一事,即便皇太子朱翊釴不以年龄之故,撤换掉他,事后,那些个朝中大臣们,也会趁机发难,将他朱希忠给赶下台来。 这个锅,他朱希忠必须得背,谁来都背不动。 因为他是北镇抚司左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整个京师,甚至是整个大明的锦衣卫情报汇聚于他之手,依然能够发生隆庆帝遇刺之事,说出去,简直就是在打他朱希忠的脸。 与其到时被那些个文酸腐儒们给赶下台,落得个灰头土脸,不如就此顺坡下驴,直接提出致仕请求,挽回些颜面,怎么说他朱希忠也是堂堂大明成国公不是。 面子上还是要的! “既然爱卿这般决绝想要致仕,孤也不强求,便将锦衣卫都指挥使大印令牌等上交上来,孤特旨给予你锦衣卫指挥佥事之责,你便直接回府修养去!” “臣谢殿下体恤,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就将随身携带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令牌掏出,直接放在黄通递过来的托盘上,又将腰间悬挂着的小印也一并解下,放入托盘,这才告罪一身,“臣告退!” “嗯!” 朱翊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一句,就这么看着朱希忠蹒跚的走出乾清宫大门,往石阶而下。 朱希忠请辞后,锦衣卫掌舵人选,就必须先行提上日程,锦衣卫不同于朝堂各部,做情报工作的,每日都需分析各种的情报及监督工作,是不可能让都指挥使的座位上,空闲太久的。 “去,将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守有宣来,孤有要事与他详谈。” 既然朱希忠这个正手老大退位了,那作为锦衣卫的副老大,指挥同知刘守有便进入了皇太子朱翊釴的考察名单之中了。 刘守有乃是故兵部尚书刘天和的孙子,湖广麻城县人,其先祖因跟随太祖朱元璋征战有功,累官至漳州府同知,后又赐田湖广麻城县,子孙荫封千户一职。 刘守有与其祖父不同,走的是武举入仕,武举之时,他便已经身兼千户一职,得中进士之后,嘉靖帝爱惜其才,命其为锦衣卫掌卫指挥同知一职,直到如今。 掌卫,顾名思义便是锦衣卫戍卫宫廷的一个部门,刘守有跟随嘉靖帝身边多年,深得嘉靖帝信任,因其年岁尚浅,难堪大任,故而陆炳去世之后,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才由成国公朱希忠担任。 现在朱希忠年岁已高,难以在执掌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刘守有这个备用都指挥使,便被朱翊釴给提了出来挑大梁。 刘守有来得很快,他本身就是有戍卫宫廷之责,陈洪找到他时,他正在午门处巡视岗哨换防,得知皇太子殿下诏见,立刻便跟随陈洪直接到了乾清宫外求见。 “臣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守有,参见皇太子殿下千岁!” “思云无需多礼,且平身!” “谢殿下!” “你掌管宫廷禁卫多年,如今投毒案一事,可盘查出些眉目来?” “回殿下,臣每日巡视各门,并未发现有携带违禁之物进入这紫禁城内,陛下之事,臣难辞此咎,请殿下责罚!” 朱翊釴要他来,不过是想让他先执掌锦衣卫,不是要他过来背锅的,锅已经让成国公朱希忠领走了,就没必要再争夺了。 “如今孤这里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给你,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才行!” “请殿下示下,臣一定竭力办成!” “成国公年岁渐长,已经无力再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适才已经给孤递交了乞骸骨疏,孤也已经应下!” 听到这,刘守有低着的头诧异的微抬起,随即迅速低下,眼里双眸一亮,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终究这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还是落在了他刘守有的身上了。 “孤见你这些年来,办事也算周全,便想让你先担起锦衣卫这个重担来,你可能将孤交给你的事,尽心办成!” “殿下放心,臣一定全力以赴!” 第388章 士绅之手段 “殿下放心,臣一定全力以赴!” “先别急着应下,孤这里还有要求,”朱翊釴见刘守有满心欢喜就要应下,连忙给他泼了盆凉水。 “内宫投毒一案,乃是大案,牵扯之人,孤要一一将其铲除,不可留下祸患,你可明白?” “臣明白!” “如今诏狱之内,太医院那些个御医,你需仔细去甄别,那些是可撬开嘴的,一定要将此陀罗籽来源,给孤搞清楚先!” “殿下您的意思是,太医院中的御医,并非就全是同谋之人?” “若殿下有意以此为突破,臣便可许诺给那些个御医,只要他们将知道的事讲出,臣这边能证实,便将那些个透露消息的御医,给无罪释放了?” “嗯,是这个理,”朱翊釴点头道。 刘守有听了,眼珠子一转,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口子,要知道,现在关押在诏狱内的那些个御医,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可能全都会被归类到葛生春同党之行。 一旦坐实了同谋之罪名,那就是本人凌迟,家人九族斩首的大套餐服务,那个御医肯放过这个出诏狱的机会。 谁的家人,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九族一消,那可是动不动就成百上千的杀的,只要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出来,便能出狱,谁想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诏狱内等死。 没有人想! “如此,臣知道了!” “思云,你前往诏狱内提审,定要逼问出到底是何人指使的葛生春,又是何人在宫内行事平了那些窟窿,都要一一问询出来。” “不将宫内这个人揪出,孤与父皇,就是睡觉,都不能睡安稳!” 能在紫禁城中,指挥人将那个试药内侍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勒死,再假装成上吊自尽,本身能量就不小,这样的人,必定是一监掌印级别的太监。 朱翊釴不将这个太监揪出,还真的就是睡觉都不敢睡太死,此次的隆庆帝投毒一案,就已经摆明了,新法受损到了他们的利益,欲将隆庆帝给直接除去。 而朱翊釴这个皇太子殿下,明面上,也是支持变法的,那么除去了隆庆帝之后,很显然,接下来要谋害的,就会是朱翊釴这个皇太子殿下了。 不然隆庆帝没了,他这个支持新法的新皇帝登基,依旧是换汤不换药的继续施行,那他们除了隆庆帝又有何用。 现在这些个人,已经将谋刺一事,摆在了明面上了,是对大明皇帝皇权的一次挑衅,朱翊釴若不将他们彻底的斩草除根,以后危害的,可就是他了。 大明的皇帝死法各种新奇,正德帝病情越治越重,想来也是如隆庆帝这般,乃是有人有意为之的。 嘉靖帝自从被给勒了一次之后,也算学乖了,直接远离紫禁城内宫这个是非之地,跑到南苑,还摆出修仙求道的架势出来,想来就是为了迷糊那些个人。 嘉靖帝能以修仙求道摆烂躺平的在南苑过活,朱翊釴却不能也不想,这个大明在他看来,还能拯救,远还没到万历后期,天启年初那般的无可救药。 且自古变法,无不流血,不是提倡变法之人流血,就是那些反对变法之人抄家灭族。 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俩,现在是大权在握,自然是无惧这些宵小之徒的手段伎俩的,在朱翊釴看来,这些士绅的手段,无非就是以家人或者金银为诱饵,逼迫那些个内侍,进行投毒。 隆庆帝如今加上朱翊釴这个成年的嫡长子,剩下的就是七岁的德王朱翊钧,和三岁的皇四子朱翊鏐,若隆庆帝和朱翊釴同时崩薨,那么皇位必定会由德王朱翊钧继任,历史的轨迹就会恢复如前。 一旦朱翊钧登基,那么此前隆庆帝和朱翊釴施行的那些个变法,在朱翊钧还年幼无法处理国政的情况下,那些士绅文官集团,就会先将高拱及陈志这两个支持变法的内阁首次辅,给直接逼走。 历史上,高拱就因为隆庆帝突然的驾崩,而无意间说出‘七岁天子,如何治天下’这一句,就被张居正联合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在李彩凤这个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扬言高拱有王莽之心。 主少则臣疑,加上高拱又是一个脾气暴躁,处事强势的人,李太后为了自己儿子的江山,将高拱这个一心要变法的内阁首辅给罢免,也是无可厚非。 将高拱排挤走后,张居正可谓是独揽大权于一身,也有心想要试着变法,将大明这艘破船,给修修补补一番,再勉力维持些年。 但张居正的变法,畏手畏脚,不像朱翊釴和高拱这般,丝毫不给那些个士绅地主一点喘息的余地,说收取遗产税,就是你家多一亩地,都不会放过。 张居正明知海瑞这样正直的大臣,是变法路上的先锋,但张居正就是不重用海瑞,就是要打压,还不是海瑞有个‘鱼肉士绅’的‘恶名’。 曹操曾这样评价袁绍:袁本初,色厉胆薄,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张居正主持的变法,本质上还是没有触及到那些士绅地主们的根本利益,并未彻底的改变大明底层的税赋收取制度,仅火耗这一条,张居正他不知道吗? 他作为大明的首辅,会不知道火耗这一条毒害底层百姓的劣政吗,他知道,但他为了不彻底的将士绅和官吏们都得罪死,知道也只能装瞎当没看见。 都说万历帝主政之后,就将张居正主持的变法给彻底的废除掉,是在自断臂膀,但万历帝又不是个傻子,若果真张居正主持的变法,到了他上台主政后,户部国库的收支能够有盈余。 那他万历朱翊钧又不是个傻子,自己将财政来源给断了,实际上张居正主持的这个变法,到了万历帝主政时,已经不是益民,而是残民了。 不废除掉,大明死得更快! 国库已经是入不敷出了,万历皇帝不得不放出矿监,四处敛财,来保证朝廷及边军军饷的正常维持。 万历帝也试图挣扎过,不过在这些士绅地主面前,他失败了! 第389章 京师堵车 京师城因为隆庆帝遭投毒一案,如今是满城风雨,百姓们虽受到些影响,但并不是很大,真正受到影响的则是那些个商贾。 原本朝廷改革新法,不再收取城门税后,那些个值守的原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便懒散成性,商贾只要交一点银钱孝敬,那些个兵丁衙役那里管你拉的是什么进出,这就导致现在锦衣卫的番子们找寻起来,格外的难以入手。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后,接手城防的太子亲军立刻就严格了起来,那些进出城门的商贾货物马车,全都必须有商铺开设的发票才能出城。 并且城门还被分设为左右进出两道,出城和入城的那些马车,全都排成长龙,等待着检查哨站内的士兵查看对证后,才能放行。 这大大的制约了那些商贾快速出入货的计划,让排队的那些个马车夫叫苦不迭,但士兵可不管你叫不叫苦,一切都按规章制度合理合规的给你办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小摊贩们也学精了,这排老长的队伍,人马总得吃食不是,就算你在扛饿,那马可精贵着呢,你不吃,总得喂马是。 那些挑着吃食的小贩,就这么在这些车流内穿梭,还别说,比那些在街头摆摊的,还要赚钱,报童们也纷纷加入其中,马车夫们不管识不识字,都会买一份报纸,垫垫屁股也是好的。 张叔安此时正在安平商行自家的马车内小憩,原想着补一觉,就到了商行了,不想他都睡到自己醒了,掀开车帘,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车被堵在了城外的车流之中,进退不得。 “怎么回事,”张叔安不解的询问车头的马车夫,“这怎么堵着这么多车,前面城门可是没开?” “张管事,小的也不知道,”车夫挠了挠头,“来时就堵这了,您又睡着,车都没人看顾,小的也不敢下车前去查看。” “去问问,怎么一回事,京师啥时候这般堵了,不是早就不收城门税了吗,难道这些个守门的差役,又旧病复发了!” “唉,小的这就过去,”车夫说完就要跳下马车,被张叔安喊住。 “拿上商行的文书,让前头的差役,看能不能先给咱商行让出一条道来,这都拉的是银锭子,可耽误不得,铸币厂都等着急用呢!” 一路铁路运输过来,从海上颠簸,再颠了一路的火车,这会人都乏力的很,还要在这被堵着,张叔安感觉人都急躁了些。 靠着车厢边缘,张叔安又半眯着眼,等待着车夫返回,不多时,那车夫就小跑了过来,朝着张叔安拱手道,“张管事,前面正查着车呢,每一辆进城的马车,全都得掀开让那些兵丁一一对证查看。” “什么玩意?” “一一查看,这堵着老长的队伍,查看完,不得在这堵上个日不可!” 张叔安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跳下马车问道,“商行的文书,你给他们看了没?” “看了,他们说,不管是谁家商行,想进城就得排队,老老实实接受检查,不得有任何走后门!” “呵呵!” 张叔安都被车夫说出的这话给逗笑了,什么时候,这些个大头兵,这般的讲规矩了,“穿的是啥皮子的,这么横?” “太子亲军的!” “哦,那没事了!” 听到是太子亲军的,张叔安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开玩笑,跟这些个人,你都横不过他们去,人家可是太子爷的宝贝,敢动太子爷的兵,就是嫌命长。 “你看着,我自己过去,”张叔安接过车夫手中的文书,背着手就朝城门走去。 一路看过去,张叔安大略数了一下,起码不下百十来辆马车,在这城门口处被堵着,往后看去,那些从城外火车站转好货进车的,还在不断的续接上,已经快要延绵近一里地了。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京师城内外道路规划的不恰当了,城门及城墙大大的制约了京师城道路的修缮拓宽,只进出一条道,一出现马车损坏,立马就是大片的堵车。 张叔安慢悠悠的走到城门口处,那些进出城的百姓,只要是空着手的,大多被查看了下证件后,就直接放行通过,只有那些个马车,一辆辆的慢慢通过城门洞,被指引着到城内空地上,掀开防水油布仔细查看着。 张叔安笑着走上前去,从怀中内口袋中,掏出一个红木盒子,啪嗒一打开,内里整齐码放着根根雪白条状物,张叔安笑着取出一根,直接递给面前肩章是一横杠带花的总队长面前。 “这位老总,您抽根烟,”张叔安客气的递上烟去,滋啦一下划着火柴,给总队长点上。 那总队长看着张叔安递来的香烟,面色一喜,看向张叔安道,“呦,可以啊,正阳门香烟,七分钱一包呢!” “不是啥好烟,您就当抽着玩,老总,您这是为啥查车啊,朝廷不是早就不让收城门税了吗?” “您别误会,咱是安平商会的,您看看这个,”见那个总队长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张叔安忙解释道,“咱是安平商行的管事,这不是才从海上跑完船回来嘛,这坐了半天的火车了,眼看都到京师城了,这不是心急嘛!” 总队长看了眼文书,这才放下戒备心道,“前些时日,有反贼欲谋害陛下,被太子殿下使人揭穿,如今咱们这都是在查找着线索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上面派遣下来的任务,咱们不办是不行的!” “那您看,能不能先紧着,让咱先过去先,”说到这,张叔安拉着总队长来到角落,就要塞几个银钱过去,被总队长压下手去。 “别来这套,这都大庭广众之下,你不怕死,我还怕呢!” “老总,实不相瞒,咱这车上,拉的可都是从新东省那边过来的银锭,这会铸币厂那边可还等着呢,再说这么贵重的货物,总不好就这么让咱们车在外城过夜,您说是不是!” “您给通融通融,咱安平商行,会记得您的好的!” 第390章 际遇不同 “您给通融通融,咱安平商行,会记得您的好的!” 听到张叔安说,安平商行货车上拉的是海东承宣布政使司那边过来的银锭子,那总队长面上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这海东承宣布政使司,便是倭国的原九州岛,戚继光这一年多来,一路攻伐,将九州岛上的那些个倭国‘大名’,给屠戮了个遍不说,那些个倭国武士们,也都被戚继光给杀的杀,绑的绑。 现在海东那边,朝鲜国,辽东女真人,大明流民等,一窝蜂的涌上去,将原本属于倭国百姓的田地,给占了个遍,那些原本世代居住耕作的倭国百姓,直接就被大明给转头拉到了朝鲜辽东。 朝廷的大换血,直接就改变了九州岛的倭国岛民人口比例,现在是大明百姓占绝大多数,倭国百姓反而是只占据着一小部分村庄。 后面慢慢的,可能这一小部分的倭国百姓,要么完全被同化,操着汉语,写着汉字,行汉礼,要么就直接被拉到辽东或者奴儿干都司去,又或者拉到吕宋去。 反正大明只要打下一个地方,那么就会进行一次大换血,填充大明的百姓进去,稀释掉本地土着,让他们想起来造反,都摇不到人。 而且内阁前些时日还在商议着,打算直接将朝鲜王给移封到海东去,朝鲜国直接藩转省,至于海东的官员任命,一半朝鲜国士大夫,一半大明官员便可。 对于朝鲜士大夫来说,海东也不过是隔着个海峡而已,上任或者致仕,渡船一转,轻轻松松就能回家,耽搁也不久。 至于这些朝鲜士大夫肯不肯,高拱高首辅完全就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咱宗主国大明的高首辅的办事规则就是,我不管你想什么,我的命令你就得执行! 不管你同不同意,接到命令,你就得去执行。 不执行,本元辅有的是办法让你执行! “既然是安平商行的车,那便给你行个方便,”说到这,那总队长指了指城门内的一个小岗亭道,“你去那头,拿着你的那些个文书,直接让他给开张通行证,就说是咱李重让你去办的。” “行,多谢了!” 张叔安面上一喜,将手中的那一盒香烟塞到那总队长的手中,笑着道,“银子您不收,那这盒烟,您就拿着抽!” “这怎么行,使不得,”总队长推诿客气了一番,这才收下了张叔安‘硬塞’过来的红木盒子,笑着放入了自己的口袋内,指了指那岗亭道,“去!” 张叔安笑着点了点头,就朝那岗亭而去,其他见张叔安走了门路的,也都围了上去,想着小小贿赂一下面前这个总队长,看能不能也给自己开张条子,让自己家的货车,先行进去。 却被那个总队长啐了一口,“啥玩意你,人家是安平商行的车,你是啥商行,听都没听过的,也敢来找咱开条子,赶紧给老子滚回去排好队,敢插队,老子今儿非晾你一天不可!” 被指着鼻子骂了的那些个人,也不敢还嘴硬气几句,都陪着笑转身走开,嘴里都嘟囔着,“狗才,门缝里看人,安平商行就能先进,凭啥我们就不能进!” 开好票的张叔安拿着单子,临走前还朝那总队长客气的问候了一声,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张叔安这才背着手回到自己商行的马车队前。 有了张叔安开具的单子,车队直接从堵塞着的车流旁经过,那些还在堵着的车夫们,见安平商行的车队从旁往上走,都大喊着,“这都排着队呢,你们怎么这么不守规矩,硬插!” 安平商行的那些赶车的车夫没有理会那些喊叫的人,自顾自的赶着车来到城门口处,张叔安再次下车,递了根烟给面前的士兵,再将才开好的单子递给了他。 士兵看了一眼后,走出往后看了一眼车队,询问道,“一共是几辆车?” “二十八辆!” “行,”士兵上前将通行章一盖,啪嗒一声后交还给了张叔安后,这才大喊道,“抬杆,让他们过去!” 安平商行的车队共二十八辆,就这么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插队先行进了城去,那些排在前头的,倒没说什么话,反倒是排在后头的,都大喊着,“凭什么,我们都排这么久了,人家才刚来,就这么直接进去了!” “对啊!” “凭什么!” “吵什么吵,还想不想快点进城了!” 听到吵闹声的那个李总队长,叉着腰就走了过来,盯着这些个车夫道,“知道人家是谁吗,安平商行的车!” 听到是安平商行的,那些原本叫唤的厉害的,这会也收了声,嘴里暗自不忿道,“晦气,安平商行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家还真就能了不起,这满朝的勋贵大臣都入了股,你敢跟人家安平商行不对付,在这京师城就别想安稳的做买卖了!” “一天光查你证件,就够你消停的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实在是玩不过人家,人家手里有权有势的,也不冤枉你,就按规章制度来,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查,整都能给你整倒闭了。 在这大明京师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得罪了一个,他们这些原本身份就不如人的商贾,那可就要遭老罪了。 二十八辆车,连例行的掀开查看都没有,就这么直接穿过城门洞后,里头的小队长就挥着手,让车队赶紧离开。 张叔安客气的朝那个小队长一拱手,车队就行驶上了新铺设的水泥道上,一路往内城而去。 通过与那个总队长的几句话,张叔安得知了许多消息,他在海东那边,刺探了不少的情报,分析起事来,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已经足够了。 隆庆帝被海外之物毒害,这种毒还是大明国内从未见识过的,还好太子殿下请来的大夫,曾经医治过同样的病情,立刻对症下药,这才将隆庆帝保住。 “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能直接被带着进宫,还让陛下服下,这可真够荒唐的!” 第391章 新宁伯狂喜 安平商行的车队就这般顺利的进了城来,张叔安将手中的货物单当面提交给了交接之人后,这才收拾了一番回到家中。 回家之后,简单洗漱了后,张叔安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心里头装着事,就收拾了一番后,只当是饭后消食,溜达着就来到了新宁伯府处。 因着自己舅舅的缘故,张叔安倒也来过几回新宁伯府,跟随自家舅舅余瑾,拜会过新宁伯谭国佐几面,这会心里憋着事,不吐不快,又没有人可传递,故而张叔安就想到了新宁伯这了。 张叔安来到新宁伯府前,上前小扣了下门环,待里头有人回了句来了,这才退后两步站定,大门被从内打开,一个仆人探出头来,先是朝张叔安上下打量了几眼。 见张叔安衣着虽不是华丽,但最起码不是粗布褴褛之辈,故而口气说不上多好,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句,“这里是新宁伯府,你是哪位?” “我乃是安平商行之管事姓张,名叔安,我家母舅乃是伯爷手下行走,今日有要事,因母舅外差在南京城,故而孤身独来,求见伯爷,还请小哥能通禀一二!” 仆人听了之后,侧头想了一下,这才拱手又询问道,“不知你母舅姓甚名谁,还请告知,小的才好禀告伯爷知晓!” 张叔安笑着道,“母舅姓余,讳名单一个瑾字,乃是托伯爷的福,如今被安平商行外差在南京。” 听到余瑾这个名字后,仆人恍然大悟,脸上呈现出笑容来,忙将张叔安让入大门,指引着来到小侧房处才道,“张管事还请先在此稍等片刻,待小的让人告知伯爷。” “有劳了!” 仆人出去了小会,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提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过来,放置在案几上后,给张叔安满上了一杯,“张管事且先润润喉,小的已经让人去禀告我家伯爷了。” “好好好,多谢小哥了。” 张叔安笑着端起面前茶杯,入口抿了一小口,虽不是啥好茶,但起码解渴足够,正好走着来时,自己也有点渴了,再者等会还得有事要禀告新宁伯,总不好在伯爷面前吭哧吭哧的灌茶,显得没有礼数。 小小的喝了几杯后,张叔安才放下茶杯,去通禀的另外一个仆人就已经返回,见着张叔安后,就朝张叔安一礼道,“张管事,我家伯爷在正堂上相待,有请张管事移步前往。” 张叔安点点头,后脚就跟随在仆人身后,穿过影壁这才进入前院天井,就见一身穿深色绸缎直裰的男子,端坐在大堂主位上,目光注视着自己这边。 张叔安不卑不亢的迈步上了石阶,来到大堂正中处,直接拱手施礼朝男子道,“在下安平商行管事张叔安,见过伯爷!” “你很面善,我见过你?” 谭国佐看着张叔安,开口询问,张叔安站直身子,保持着拱手状,回道,“回伯爷的话,在下母舅乃是伯爷您手下行走管事,托您的福,如今添为安平商行南京分行的理事!” 一说安平商行南京分行理事,谭国佐立马就知道是谁了,“余瑾乃是你的母舅,倒是想起来了,也领着你过来,我倒是也见过你几回。” “伯爷您贵人多忘事,小的如今托舅舅的关系,也在安平商行内,谋了个出海的管事,倒也不能时常过来给伯爷您请安问好,是在下的不是。” “无妨,商行内要紧是重要,我这边,你得闲了,过来也无不可。” 谭国佐就这么随意的跟张叔安闲谈着,就是不先开口询问张叔安到底有何事过来禀报,张叔安见新宁伯谭国佐不先开口,自己只得先道,“伯爷,在下刚刚出海归来京师,入城便被太子亲军的人拦下,说是全京师各个城门,皆需盘查出入马车。” “在下听说,当今陛下,身中海外之毒……” 张叔安话还没讲完,谭国佐立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张叔安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府上不知有没有锦衣卫的暗卫在,谭国佐不知也不想知。 张叔安要说的这些个话,在谭国佐听来,那就是找死,私下非议君王,嫌命长了是。 唉!小年轻就是小年轻。 一点都不懂得藏私。 “这事,你自个儿知道便行了,不必到处与人通说,小心锦衣卫番子将你带到北镇抚司去,”谭国佐看在余瑾的面上,还是需提醒一下张叔安,饭菜可以乱吃,话可不能张口就来。 张叔安这才回过味来,知道谭国佐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是哪些个小年轻,听到点儿风声,就以为别人不知,急着与人分享这点儿私密事的愣头青。 “伯爷您误会了,在下是说,有关陛下所中之毒,在下曾经在海外及南京那边,倒也听过见过,入城时,听说锦衣卫还在四处索查,故而过来禀报伯爷您,想着让您给上面递递话!” “你当真见过?” 谭国佐立马就收起了轻视,凝眉深问面前的张叔安一句,刚才还只当是小年轻不懂事,随口胡诌,现在这话说出口来,要是张叔安随口编排,那张叔安以后再想上他新宁伯府的大门,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得了。 “在下确实见过,不敢有一句假话!” 得到确切实话后,新宁伯谭国佐内心一阵狂喜,好啊,这会皇太子殿下正心急火燎的找寻着谋害隆庆帝之人的线索,要是张叔安能将在哪里见过,有谁买卖过说出,那他谭国佐这次不得立了个大功不成。 想到这,谭国佐就要开口询问,又堪堪止住话头,先是看了眼正堂及天井处,不放心的对着张叔安道,“你且随我到书房去,将你知道的讲给我知晓。” 张叔安哪里会说个不字,点头称是,跟随在谭国佐身后,就进入了侧门,朝谭国佐偏院书房而去。 谭国佐走在前头,内心虽狂喜异常,但面上还是压着不让自己笑出,才入了书房,谭国佐就将书房房门关闭,这才对着张叔安道。 “这里无外人,你且道来我知!” 第392章 徐家余孽 “这里无外人,你且道来我知!” 张叔安朝谭国佐拱了拱手后道,“伯爷,小的跟随安平商行货船出海到了海东那边,就见过有人贩卖这种陀罗籽,红毛鬼是拿这种陀罗籽当药卖的。” “说是这陀罗籽少量服用,有安神舒心之效,海上烦闷,红毛们多是滥用,故而多有被毒死的,在下听人言语,这才知道这陀罗籽虽能安神,然剂量大了,也是能要人命的,故而多留意了些。” “照你这般说,那这陀罗籽,在海外不是人人都有了?” “不是,这陀罗籽,红毛利用着这些,是拿来赚钱的,自然卖得极贵,普通海员,一般是很难买得起,就是买得起,量也不是很大。” 张叔安说到这,小声开口道,“不过,在下这次跟随着货船南下到了南京城,倒是在南京城内,无意间见到了一个人!” “谁!” “徐家余孽,徐元春!” 谭国佐面色一凝,徐元春,当初在京的徐家人,皆被下狱,唯独徐家长孙徐元春不知所踪,便是在松江府华亭县,将徐氏族人抄斩,也便寻不得,故而成为了锦衣卫被隆庆帝申斥的理由。 自古就是讲究一个斩草必除根,不会给你春风吹又生的可能,尤其是锦衣卫,那是无事都要灭你满门的主,哪里会放过徐氏族人一个,这徐元春被四处通缉,不想竟然玩起了灯下黑,躲在南京城内。 “是单独见到,还是有人陪伴出行?” “乃是在龙江港码头,当时在下已然登船,徐元春独坐于马车之内,风起帘掀,在下偶然一瞥,当时在船上来不及汇报,海上旅途,到案便也忘了七八。” “只是与城门盘查那些亲军把总闲聊了几句,这才猛然惊醒,回想起来,可能是徐元春的手笔!” “故而过来禀告伯爷您知晓,好让您给殿下那边递个话!” 张叔安出了名的好记性,当初前往倭国九州立花山城,四处闲逛,都能回到船上后,将山城内部给一一描绘下来,只是见了一个人而已,张叔安自信自己不会记错。 就是徐元春! 徐阶还在京师担任内阁元辅时,徐元春就时常与人出入京师的酒楼食肆,当时张叔安还四处游荡当个小青皮,倒也让人指点着,远远见过徐元春几面。 因此张叔安自信在龙江港处,无意间瞥见到的人,就是徐元春无疑! “当时徐元春乘坐的马车车头处悬挂的是沈氏的灯笼!” “沈氏!” 谭国佐暗自思索了一下,这沈氏,还是在南京,难道是曾经徐家的故交,谭国佐实在是想不出江南那边姓沈的士绅人家来。 “对!” “那依你之见,是认为,陛下所中之毒,乃是徐元春联合沈氏一起,密谋下的?” “伯爷您细想一下,徐阶在世时,多年坐中内阁,往来多门生故交,都是朝廷要职不说,便是徐元春,被锦衣卫通缉,江南的那些个士绅,也敢暗自收留隐匿,彼辈皆暗藏祸心!” “如今陛下施行新法,内中各种新法条例,想来触及到了那些士绅们的核心,必然心生不满,想要将新法阻断不可!” 谭国佐听到这,点了点头,对于新法对士绅的打击,谭国佐深知确实,不说别人,就光他新宁伯谭国佐自己,就被这新法搞得卖田卖地的。 要不是自己还是个伯爷,依着这个身份,加上投效隆庆帝及时,这才被安平商行开了个后门,许他谭国佐入了小股,日子才不至于过不下去。 那些南直隶的士绅们,可就没有他新宁伯谭国佐这般的好命了,加算,遗产税等等切切实实的直接打在了他们这些士绅的七寸上,痛得他们嗷嗷叫不说,还得硬生生忍着。 敢不交税,税务所那些税卫,巴不得你不交,不交就再次加算,利滚利,税滚税,直接就法拍了你的房屋私田偿税。 要说谁的嫌疑最大,那自然是哪些士绅地主们嫌疑最大了,可皇太子朱翊釴纵然知道,是地主士绅们嫌疑最大,可没有具体人选目标,总不能是个士绅,就屈打成招,上去就是抄家。 这不是朝廷锦衣卫,这是市井地痞无赖。 锦衣卫虽然嚣张跋扈了些,可人家也是风闻而动,没有证据,锦衣卫也不会随便见人就冤枉人家是反贼。 总得讲点证据不是,现在的锦衣卫和东厂,还做不得像以后得万历帝,派遣出宫到地方上征讨矿税的锦衣卫们,见到士绅地主富裕,就直接来到人家祖宅处,指着人家的房子院子,就说这里有矿。 士绅们要是不贿赂一下这些东厂太监,出点血,那祖宅就得被这些矿监给直接拆了不可,拆完挖完,人家直接来一句没有,你也拿他没辙。 谭国佐想到这,深深点了下头,“叔安你说的也有几分的道理,确实是极有可能,这徐氏一家除了这徐元春外,皆被陛下下旨问斩,他两个叔叔更是被凌迟处死,怀恨在心,也无不可能!” “你且先回去,待我将你说的这些,写就一封奏本,呈送给太子殿下知晓,再行定夺不迟!” “是,在下先行告退了!” 待张叔安被仆人领着出了府,谭国佐这才大笑着出声,“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没想到,还有这般的奇遇幸事,能让我谭国佐撞见,上天待我不薄啊!” 谭国佐自个儿在书房内高兴,不想书房外窗户处,一个仆人恰巧正拿着笤帚在扫着地上的落叶,且一片叶子,来来回回的扫来扫去,枯叶都扫成碎渣了,笤帚还在那慢慢的来回舞着。 见张叔安出来,扫地的仆人立马便离开了书房外的小院子,径直朝外院而去,张叔安看了那个扫地的仆人一眼,疑惑的暗自嘀咕,“这伯府的下人办事就是利索,这院子这般的干净,还能派遣个人过来专门扫半天地!” 领着张叔安出门的仆人听了,不以为意的道,“那里都有偷懒的下人,张管事不必理会,您跟着小的这边走,那边是内院,可别走错了道。” “嗯,你且带路!” 第393章 锦衣卫要截胡 北镇抚司衙门内,新上任的北镇抚司左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端坐在主位上,手底下站立着两人,一个是被新提拔上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一个是负责暗卫刺探的锦衣卫千户车正辅。 骆思恭身穿御赐的飞鱼服站立在前,侧身看着说话的锦衣卫千户车正辅,这个车正辅虽只是身穿一身五品武官熊袍,但人家可是御前得脸的人物,不仅隆庆帝时常的诏见,就是皇太子殿下,也是嘉奖有佳。 皆因为,目前锦衣卫中暗卫刺探之情报,对于正在大刀阔斧改革的隆庆帝和皇太子来说,是极为刚需的存在,不了解百官动向,朱翊釴便不好微调,难以拿捏百官的七寸。 而骆思恭,也非是常人,骆思恭祖父骆胜乃是兴献王府护卫总管,其子骆安在其父病逝之后,接替了兴献王府护卫一职。 正德十五年,武宗驾崩无嗣,时兴献王世子按兄终弟及制,即位大统,骆安一路护送入京,深得年少的嘉靖帝信任,到京之后,即刻委任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以为耳目。 骆安为嘉靖帝耳目九年,一直招受群臣攻讦,嘉靖帝眼见群臣有为一人而结党之势,故而顾全大局,将骆安直接免职,启用自己的奶兄弟陆炳接替。 然嘉靖帝感骆安之忠诚,乃特旨命骆安享锦衣卫指挥佥事俸禄供养,其后骆安之子骆椿英英年早逝,无子嗣留存,故而骆家便将其堂兄之子骆思恭过继到骆安名下,以继承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 骆家在嘉靖一朝,也是荣宠不断,虽早早就退出锦衣卫权利中心,但嘉靖帝念及旧情,还是对骆家子弟照拂有加,若不是骆安之子早逝,朱希忠恐怕都坐不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都督,新宁伯府暗卫传回急报,有安平商行之管事,姓张名叔安之人,今日申时三刻入府,与新宁伯谭国佐交谈了约莫三刻,便出府去,这是暗卫传递出来的条陈,还请都督过目!” 刘守有伸手接过车正辅奉上的条陈,直接撕开封口,摊开纸张便看了起来,便见条陈言简意赅的写着:申时三刻入府,及与谭交谈,后入书房密语,言多有提及陛下之症! 张提及陛下之症,乃言是徐元春之手段,且提及南京沈氏之名,综上所述,还请都督过目。 张叔安和谭国佐的交谈,并未有任何造反之嫌疑,故而锦衣卫暗卫也没有深提,只将中心问题点出便可,刘守有看后,先是沉思了一会,这才将条陈递给一旁的骆思恭。 骆思恭看后,面色一喜道,“都督,此乃是大功一件,何不我锦衣卫先行上报给殿下,得此头功!” 刘守有没有应允,而是看向车正辅,想要听听他的主意,车正辅则是摇头道,“卑职以为不可,暗卫潜伏在各处,乃是机敏行事,非必要不可暴露,否则情报刺探,便会出现曲折之故。” 车正辅的话,刘守有一听就明白,暗卫刺探得来的消息,乃是张叔安和谭国佐二人的机密,外人如何能得知,一旦锦衣卫这边先行上报,抢了新宁伯的头功,那新宁伯就会怀疑府中出现了锦衣卫暗卫了。 以后再想刺探些情报,可就不是那般的容易了,这件事,不管是谁上报了上去,最后归根结底还是得他们这些锦衣卫的人去办理。 又何必去争抢这个功劳,且刘守有已经位极人臣之列,现在都已经是北镇抚司左都督,升无可升了,只要踏足了锦衣卫这一行,除非被免职罢官,否则你想要调任六部,百官们是万万不肯的。 这就是为什么刘守有听到骆思恭想要上报的话后,无动于衷的原因,他已经是升到头了,现在是维稳为主,不是开疆扩土,不错就是最后的功绩了。 而骆思恭则不然,他是有野心的,他的祖父乃是曾经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现在的位置,说句不好听的,就应该是他骆思恭世袭顶替才对。 故而骆思恭是极力的想要表现自己的价值,让隆庆帝和皇太子朱翊釴知道,他骆思恭能力是有的,只是欠缺了一个机会而已。 “嗯,本督也认为不可,为了一点小事,耽误了各处暗卫的谋划,乃是因小而失大,智者所不为也!” “此事就此作罢,将这条陈汇入新宁伯档案之中,以为留档存用!” “是,”车正辅接过条陈,就要退出。 刘守有再次叫住了他,“车千户,你即刻去档案室内,查询一下徐阶过往,看看这沈氏,与徐家有何渊源,殿下问起之事,本督才好如实禀报。” “卑职这便马上去查!” “嗯!” “骆佥事,你立刻发文往南京那边,要其火速监使沈氏一族动向,”说到这,刘守有突然停住,“不了,还是骆佥事你亲自前往南京一行,着手督办此事!” 骆思恭一听刘守有要外派自己出京,前往南京城,面色一喜,这可是大功一件,既可以抓获潜逃的朝廷钦犯徐元春,还能将窝藏及意图谋反的南京士绅给抓个现行,可是大大的奇功一件。 如何不让骆思恭高兴,但刘守有老奸巨猾一个,喜怒不形于色,而骆思恭则心性还太单纯,面上完全藏不住事。 他以为自己只要立了大功,皇太子殿下就能给他提上一级,但只想到自己到了南京之后,如何的威风,却没想到,到了南京城后,所要面临的危险,也是成倍的攀升。 若张叔安所言皆真,那那些个江南士绅们,都已经敢出手谋害隆庆帝了,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在他们这些士绅眼里,只怕还不够看的。 能留条命回京,刘守有就认为骆思恭算是幸运的了,说白了,就是刘守有让骆思恭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先行往南京城做趟雷的工具人。 不是重用,而是利用! 刘守有如何不知道骆思恭的心思,他就是要让骆思恭前往南京城,将南京城内的反贼,给勾引出来,一一处理干净不可。 第394章 生死勿论 乾清宫内,皇太子朱翊釴正看着新宁伯谭国佐上呈的奏本,对于谭国佐提及的有关徐元春一事,且内中提及,陀罗籽恐怕是江南那些士绅夹带进京的。 朱翊釴看后,反倒烦躁的心平静了不少,先前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朱翊釴还在为未能揪出敌手,而烦躁。 这会知道敌人是谁之后,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果然还得是这些个士绅,才能做出这般弑君之事来,朱翊釴抬头朝殿外喊道,“立刻将刘守有给孤喊来,孤有要事询问于他!” “奴婢这就去通传!” 站在李芳身侧的李瑾立马小步快跑,就朝乾清门外而去,黄通见了不悦的皱着眉头,李芳却是小声提醒道,“这个李瑾,与过去陈洪,并无二别,都是急着上位的不安分人。” 黄通倒也不好接他干爹李芳这话,他与李瑾说白了,还是拜的李芳这个大太监为同一个干爹,两人真论起来,还是义亲呢。 只是紫禁城内,宫女内侍们不敢随意的攀扯关系,有也只是私底下各论各的,明面上丝毫不相干,背地里说不定还是‘对食’。 刘守有是小跑着跟随李瑾入宫的,这会面色潮红,衣袍都有些偏颇,李芳忙上前小声提醒刘守有,要他注意自己的仪容,不可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刘守有朝李芳这个东厂太监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之后,这才提着炮角,往乾清宫内殿而去。 “臣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参见皇太子殿下千岁!” “起身!” 朱翊釴还在低头批阅着奏折,见刘守有来了,简单的看了面前的奏折几眼之后,写上不准两字,这才将毛笔搁下。 “刘卿,可知孤为何诏见你入宫?” “臣不知,还请殿下示下才是!” “这奏折,你且先看看,”朱翊釴将新宁伯谭国佐的折子挑出,丢在书案上,刘守有小心上前几步,直接将折子拿过,打开便看了起来。 对于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刘守有来说, 在看几遍,他都能丝毫不发出惊叹,可这会在皇太子殿下这里,不表态,实在是说不过去。 故而刘守有故意发出惊讶声道,“这些士绅,当真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谋害陛下!” “殿下,臣以为,应当速速派遣锦衣卫南下,将这些参与了的江南士绅,给一网扫平才可!” 态度表现出来了,刘守有作出的回应,朱翊釴只是简单的点了下头,并没有回应可还是不可,这让刘守有内心实在猜不透皇太子的心思,只得静静站立在那,等待朱翊釴的下一句。 “这南京的沈氏,你可知其底细?” 幸好刘守有先前有让车正辅前往档案室内查询,就是防着这会皇太子殿下突然的反问,“回殿下,这沈氏,乃是徐阶原发妻之娘家,徐阶原发妻生长子徐璠之后便病故。” “沈氏原也是松江府华亭县士绅,后徐沈氏病故之后,沈氏便从华亭迁移到了南京城,只是华亭之田产,依旧还在把持,如何多经商为主。” “怪不得,那徐元春能被包庇,原来是舅家,”说到这,朱翊釴不满的冷哼一声道,“那南京的锦衣卫指挥,竟然不知徐家还有旧亲在南京城内吗,办事这般的糊涂!” 刘守有听到朱翊釴的这话,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完全是朱希忠的锅,这会却得他刘守有来背。 “你即刻下文至南京锦衣卫驻办处,申饬一番,便是这般为陛下办事的?” 刘守有眼珠一转道,“殿下,南直隶士绅,多不服于朝廷,臣有意派遣指挥佥事骆思恭南下,一来查处督办此事,二来也好让他前往南京城中,整改一番,不然长此以往下去,怕是南京城内的那些个锦衣卫,都要颓废了。” 朱翊釴一想,也不是不可,便道,“那便依你之见,让骆思恭即刻南下,此次南下,孤要那徐元春,死活不论带回,可明白!” “臣明白!” 刘守有重重的拱了拱手,领会了皇太子殿下的意思,生要见人,死要见首级,且已经知道了徐元春的去处后,若还是不能将其带回,那南京城的那些个锦衣卫,刘守有相信,朱翊釴一定不会就这么轻轻饶恕放过。 刘守有出了紫禁城,回到北镇抚司时,骆思恭立马迎了上来,嘴上虽没有明着问刘守有,皇太子殿下的意思,但面上那急切的表情,还是将他内心的那点渴望暴露无疑。 刘守有故意不说出朱翊釴的旨意,而是在主位上品茗了片刻,这才对着骆思恭道,“殿下的意思,你这次南下,徐元春这个逆贼,无论生死,必须带回,不然你也不用回京了!” “至于沈氏,必须查清南直隶哪些士绅参与到了此事,殿下的意思,一个不漏!” “凡是参与了的,都按谋反论断,你可明白!” 那这是大案啊! 骆思恭听完,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大案才好,这样他骆思恭立功才能更得隆庆帝和皇太子信重,以后这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自己必定手拿把掐不可。 正所谓,无理都要搅三分,更何况现在他骆思恭是拿着圣旨下的江南,那江南的那些个士绅,谁是反贼,谁是良民,还不是他骆思恭一句话的事。 想到这,骆思恭朝刘守有一拱手道,“都督放心属下一定将殿下交代下来的事,办的滴水不漏,不会放走了一个反贼!” “嗯,你先去准备,殿下的意思是要你即刻出发,不可多耽搁才好!” “是,”骆思恭拱手退出正堂,才转身,脸上就笑出了花来,好极了,正是他骆思恭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一帮的随从见了骆思恭的笑脸,忙小声问询道,“二爷,可是有什么喜事?” “殿下旨意,命你家二爷我即刻南下,前往南直隶查处那些谋逆反贼,你家二爷即将立下大功矣,哈哈哈!” 仆人也高兴的恭贺道,“二爷,还真是喜事一件,小的这就回去,禀告给大老爷知晓!” 说完便飞奔在前,往自家宅邸而去。 第395章 二弟你糊涂啊 骆宅 骆思恭之大兄骆思瑾这会正拿着本古书,在花园躺椅上悠闲的晒着日头,边上的侍女正挥舞着折扇,为他驱赶蚊虫。 边上的案几上,一个镂空雕花香炉,正冒着袅袅青烟,紫砂壶旁的小茶杯里,正冒着丝丝热气,花园内平静无波,好一方惬意。 角门处,一个侍女突然小步快走来到近前,小声对着骆思瑾道,“大爷,二爷回来了,正在大堂上等你过去,说有要事商谈呢!” “嗯,”骆思瑾懒散的翻了下身子,望向说话的侍女道,“知道了,待我更衣便过去。” 侍女点了下头,便退出院子,回复守候在角门处的那个仆人,“大爷说等会就过去。” “嘿嘿,清凝姐姐,你是不知道,二爷即将要领了太子爷的圣旨,南下除奸了,”仆人讨好的朝侍女嬉笑着,“小六我呀,到时也要跟着二爷一起南下办差去了。” “去便去呗,与我说了何意!” “我的好姐姐,我这一去,便不知是半年还是两载的,我这心里头啊,可挂念着你呢!” 说着就要上前去牵侍女的手,却被那名叫清凝的侍女娇笑一躲走开,“谁要你挂念了,你只去寻你的凝檬姐姐便是了!” 小六看着侍女婀娜多姿的身影走远,心里头恨恨的道,人尽可夫,便我不行! 早晚叫二爷将你赏赐给我,看我到时如何的炮制你这个小贱人! 骆思瑾这边换好衣裳,才出了角门,就见到六子正望着院门发呆,轻咳了一声,“傻看什么呢?” “大爷,小六子这不等您呢,嘿嘿!” “走着,”骆思瑾单手附后,右手拿着把白纸扇,先行在前头,“二弟有何事寻我商量?” “大爷,您是不知,今日新上任的指挥使刘守有入宫面见了皇太子殿下,回来后就说,殿下命二爷请了圣旨,南下南直隶,前往清查那些谋反的士绅,务必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什么!” 骆思瑾一惊,“果真?” “千真万确之事,小的怎敢欺瞒大爷您!” “坏了!” 骆思瑾急忙提起袍角,就快步朝正堂奔去,小六子见了,暗道那里坏了,这不是好事吗。 见骆思瑾跑的匆忙,小六子也急忙跟随而上,生怕骆思瑾半路跑急了摔着,这个大爷,平日里行事都是慢悠悠的,那里见过今日这般的急行过,还是要好生的看顾一下的,别一会摔出个好歹来。 骆思瑾一路快跑来到正堂,就见骆思恭这会正坐在侧首主位上,看见自己进来,喜笑颜开的朝骆思瑾笑着道,“大兄,太子殿下命我南下捉拿谋反之逆贼,此番定能立下大功!” “皆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便要从归我骆家所有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怎么兄长你面色这般的难看,可是那个下人得罪了你,”骆思恭见自己兄长自入了正堂后,就一言不发黑着脸看着自己。 “唉!” 骆思瑾突然的长叹了口气,把骆思恭都给整的一愣一愣的,不知自己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解的询问道,“兄长,这是为何!” “你即将命丧江南,为兄无能为你解围,只得再多看你一眼是一眼了!”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可怜叔祖父,以为过继你承袭香火,不想你竟无福消受,你南下之时,便是你命归九泉之日!” “兄长为何这般的咒我,我何时可曾得罪过兄长你,”骆思恭气愤的说着,直接坐在长椅上,端起茶杯就直接一饮而尽。 “你以为,江南那些个士绅,便是如同草芥般,任由你这个小年轻拿捏?” “你可知,便是海瑞海少保,这样的人,在南直隶为官,也得小心提防那些个士绅!” “兄长,你怕是在家呆糊涂了,”骆思恭不服,辩解着道,“海瑞在南直隶,那可是杀了不少的江南士绅的,那些士绅屁都不敢放一个!” “偏小弟我去了,他们就要拿我性命,不能够!” “为兄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弟你不要介意。” 骆思瑾看着骆思恭严肃的道,“你与海瑞相比,还太年轻,太单纯了,被人卖了,你都还在帮人谈价数钱!” “兄长太小看人了!” “怎么说,弟弟我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呢!” “那又如何?” “你现在就是被人给卖了,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以为马上就要立下功绩了,是不是!” “你领着圣旨,大张旗鼓的南下,到了地方,就要你即刻传唤那些你认为的有嫌疑的士绅过府询问,是也不是!” “知不知,你现在就是鱼饵,专等那些士绅上去咬钩呢,一个弄不好,鱼饵被叼走了,鱼一条都没钓着,你不是白死了吗!” “二弟你糊涂啊!” 骆思恭听了自己大兄的话,静下心来一琢磨,突然觉得自己哥哥说的话,也有几分的道理,只是现在圣旨都领了,不南下,如何跟皇太子殿下交差,太子殿下如何看待它骆思恭。 临阵退缩,可是大忌,尤其是太子殿下朱翊釴交代下来要办的事,就更不可能退缩了,不然他骆思恭在锦衣卫体系中,可就真的得被除名了不可。 “狗入的刘守有,我说今日怎么这般有功劳的事,不让自己手下的人揽下,还以为是他改了性子了,不成想,在这等着坑我呢!” “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骆思恭望来的眼神,骆思瑾无奈的叹气一声道,“如今之计,就只能低调行事了,你悄悄的前往南直隶地界处,让手下的人暗中查访那些参与了的士绅,万万不可张扬!” “越是张扬,你反而死得更快,知不知道!” 骆思恭忙点头应下,便听骆思瑾接着道,“为兄这次便与你一同南下,你还需继承叔祖父的香火,万不可有半点的闪失。” “唉,但愿那些士绅,不会明着来刺杀与你!” 锦衣卫说好听点,是天子亲军,可出了京师城后,便是远离了权力中心,地方上的士绅,哪里还会怕你。 人家都下毒要杀隆庆帝了,你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在他们眼里毛都不是! 第396章 视君如仇寇 南京城,沈家宅院内 徐元春正拿着封密信,皱眉看着,突然嘭的一声,将书案拍的大响,“这些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连下个毒都不会,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徐元春自从自己祖父病逝之后,从京师城徐宅暗道逃出,就隐姓埋名的一路南下,原想着前往华亭,但徐氏一族已经皆被海瑞以谋反之由,尽皆处斩。 家产等也一切被充公了,徐元春一时不知该往何处投奔,不得已只能前往自己的外祖家沈氏避祸。 自己的舅舅沈伯韬得知外甥来投,想都没想就直接将徐元春藏匿在自己家中,每日吃食用度,从不短过,徐元春也时常对自己舅舅哭诉,自己徐氏一族被灭,他必要复仇云云。 沈伯韬得知后,叹气不已,虽明面上不支持,但徐元春要钱他给钱,要人他给人不说,更是为了徐元春奔走联络了些因新法改革而不满的士绅地主们。 这次毒害隆庆帝,便是这些个士绅们想出的绝计,为的就是将正处于年富力强的隆庆帝给自己结果了。 便是孟冲出宫寻找的那一味方子,也是徐元春命江南的名医调配的,为的就是让隆庆帝中计,不然隆庆帝整天待在紫禁城内,从不外出,想要谋刺,这戒备森严的紫禁城,凭着他们这点人手,如何能谋刺得了隆庆帝。 因此,下毒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了。 而要让隆庆帝喝下这些毒药,就得先让隆庆帝生病,如何生病,徐元春得知,隆庆帝十分的对女色上心,徐元春就此为契机,找名医配了副好药。 并且着重强调,让那个名医,一定要开最猛的药出来,名医起初还劝谏徐元春,说你虽年轻,但也需要节制才行。 年轻力强,但也得想着老时那些日子不是,可不能竭泽而渔啊! 徐元春满口应下,但还是让那个老名医开具了最猛的一味药,果然如他所料,隆庆帝得到后,尝了次鲜后,旦旦而伐,不知鸣金收兵的重要性。 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只想着一鼓作气,不想自己身体虚弱,承受不住这般的虚耗,最终病倒在朝会上。 徐元春得知后,大喜过望,总算是可以开始下一步的毒害计划了。 按照徐元春的意思,就是让人直接砒霜煎药,毒死这狗皇帝算逑,可被他逼迫的那些个人,那里肯听他的这般指使办事。 砒霜煎药,皇帝死没死,他们不知,但他们一定会死,这是肯定的,不仅他们会死,就是自己的家人族人,也一个都跑不了。 自己的舅舅沈伯韬却是提出,微毒慢炖的方式,一点点的折磨死隆庆帝,免得一下子将隆庆帝毒死,满朝皆惊。 徐元春听从了自己的舅舅,让人从海外找寻来这陀罗籽,虽有安神镇痛之效,然多服,也是有剧毒的。 徐元春要的就是剧毒,不毒他还不要呢! 就这么分批次的朝京师城中运送陀罗籽,一次他也不敢运多,就一斤半两的送过去,深怕锦衣卫发觉查处到。 且为了事后,沈伯韬能够摆脱嫌疑,徐元春还提议,将陀罗籽交由孙克弘家的商行运送入京,再交给太医院院判葛生春处置。 孙克弘自从那次书信事件后,在李春芳的庇佑下,被以贿赂上官的名义,直接革职,连功名都被礼部革了,成了白身,要不是孙家有点‘闲钱’,为孙克弘缴银免刑,只怕孙克弘就得服上个数年刑不可。 自那之后,李春芳就断了与孙家的联系,不管被人说绝情寡义也好,不念师恩也罢,李春芳都急切的想要甩开孙克弘这个累赘。 但师生之情,那里是你不来往,便能断的,徐元春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孙克弘又拉下水来。 沈伯韬前往托付运送货物时,孙克弘也没有一点的怀疑,就这么直接应下此事,而徐元春的主意就是,一旦出了事,反正有李春芳这个内阁大臣在,他孙克弘一时半会死不了。 李春芳不管与孙家来不来往,孙克弘作为李春芳曾经的座师子弟,出了事,你李春芳要真敢袖手旁观,那士林之人,如何看待你李春芳,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了不可。 一想到自家在华亭及松江的二十多万亩田地,京师城内的米行布行等商铺,全都被直接查抄充公。 真的是徐家跌倒,朝廷吃饱! 徐元春想到这,内心就一阵的躁动悲愤,他一定要让隆庆帝父子俩死,不仅要隆庆帝父子俩死,他还要鼓动那些私藏异心的士绅地主,到时起事,反了他老朱家的天下。 君视我等如草芥! 我视君则如仇寇! 起事之后,第一个杀的就是海瑞这个匹夫,他徐氏一族大小数百人,皆在此獠手下惨死,尤其是自己的两个叔叔,在南京城被当众凌迟而死。 自己到时一定不会轻易的放过海瑞这个匹夫,也要让他尝尝被车裂的滋味,他徐元春要复仇,要为了自己的祖父,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两个好叔叔,更是为了自己的那些个族人。 诛灭暴明! 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只是现在一切都被突然而来的一封信给打断了,隆庆帝所中之毒,被解了,太医院全体御医,全部被捕,他在京师的眼线传回消息,现在京师各城门戒严,想要在悄悄运送陀罗籽入京,只怕不是那般的容易了。 想到孙克弘那边,还有一批货在路上,说不得到时还得出现些新的纰漏,朝廷既然已经发现了陀罗籽有毒,那么孙家运送沈伯韬托送的陀罗籽上京,就一定会在京师城门口处被查处出来。 虽然沈伯韬让家中管事前往托运,但毕竟是自己的管事仆人,一旦锦衣卫追查起来,还是跑不了干系,故而,徐元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李春芳拉下水来,为的就是看到时,能不能沾沾李春芳的运。 人不狠,站不稳! 为了报灭族之仇,徐元春可谓是机关算尽,就差直接派人潜入紫禁城,当面谋刺隆庆帝了! 第397章 强硬到底 要说现在的南京城之现状,可以说是改变非常,自从海瑞上任南直隶总督以来,南京城内的街道便被整顿一新,无论大小街道,都修通了排水渠,一些破烂不堪的,更是被兵马司给直接浇筑成了水泥路。 尤其是南京城朱雀大街,成为了南京城贯通主干道后,海瑞听从工匠的建议,直接扩宽成了四马车并行的大道,极大的改善了南京城内的交通拥堵状况不说,也美观了。 现在南京城内的百姓,行走在路上,都会自发的靠右行进,绝无在马路中间穿行的情况出现,因为全大明甚至是全世界第一起道路交通判罚,就在南京大理寺完成。 一个老叟不走人行栈桥,直接强行穿越马路,被疾驰的四轮马车直接撞飞几米远后,当场不治身亡,死者家属便将马车车夫及所属商行给告上了大理寺。 要求赔偿一千圆丧葬费,还有五百圆补偿费,总计一千五百圆! 商行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白白出这份子钱,只说会出二十圆人情钱,余者不付! 两家就这么直接应诉公堂,作为被告一方,商行请了当时号称南直隶第一讼师,外号‘铁嘴’的方覃境。 方覃境直接在公堂上陈述兵马司所公布的立案判罚,认为死者明知在有人行栈桥的情况下,无视马路通行不便且风险极大的危险,依旧强行通过。 责任完全在死者,商行马车受损且车夫亦受重伤,商行考虑死者身故,并无在追究其责任,不想死者家属反而诬告。 在公堂上,方覃境火力全开,直接将死者家属聘请的讼师给辩的哑口无言,最后,大理寺宣判,商行无罪,死者家属需赔偿商行的货物及车夫损伤期间的工薪补偿等经济损失。 商行则大度的表示,车夫的工薪依旧会由商行补偿,至于货物的损失,考虑到死者已经故去,便大度的表示免了。 又考虑到死者家属会反复,还提出,若死者家属不服上告,则必定要追讨。 这一案件的审判,给了南京城内的那些个百姓一个警醒,那就是马路上,马车的路权是最大的,行人若是无故擅自横闯,撞死了不仅不赔,你还得赔人家商行的货物损失。 案件落实之后,海瑞还督促南京大理寺,将此条编写入判案律条之中,以后凡是同属案件,需参照执行。 事实证明,人并不是都是高素质的,但却都懂的权衡利弊,在明知撞死了白死,还得倒赔撞死你的那个人钱的时候,南京城内的百姓一夜之间,就都遵纪守法了起来。 不是栈桥,绝对不走! 马路上行走,必须靠右! 重拳之下,必定人人遵守,这是海瑞所提倡的。 海瑞的宗旨就是,律法面前不分何人,不管是士绅还是农户,商贾还是百姓,皆一视同仁,犯了事,都是罪犯! 当法都可以讲人情的时候,那这律法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南京城的百姓自然是欢呼雀跃,他们不是肉食者,自然不会去反对海瑞的‘一视同仁’政策,但士绅们还企图辩解几句,认为太过苛刻,人情都不讲,还是大明吗! 那不就成了暴秦了,大明不是暴秦。 海瑞直接无视了这些‘唯唯诺诺’的士绅们,依旧强硬的施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别说官员子弟犯罪被罚了,就是官员本人犯罪,海瑞都照罚不误。 想以罢休威胁海瑞,直接就被海瑞从苏州扬州等府县调派了大量的文吏过来,顶替了这些‘世袭’的胥吏,将他们肠子都悔青了。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海瑞就像是一颗顽石般,任由南京城内的那些个勋贵士绅们如何的出招,就是强硬到底,不改半点,最后那些个士绅无奈,只得认怂服软。 他们采取了反向操作,那就是不断的投递称赞海瑞的奏本到南京通政司处,不断地夸耀海瑞的功绩。 你以为这些士绅是在拍马屁,其实他们是在捧杀海瑞,想要让当今皇帝忌惮海瑞,将他直接调走。 皇帝你看,海瑞在南直隶,多得民心,多受百姓的爱戴,我们南京的士绅,愿意出钱出力,为海少保建百座生祠,供奉他长命百岁! 愿他永远都是我们南直隶的好总督,还请陛下您不要将海少保调任他处,不然我们南直隶的百姓绝不依。 这些士绅,将海瑞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就差振臂一呼,就直接能在南京城称帝了。 要是换了其他皇帝,比如嘉靖帝,看了这些奏折,那不得气得肺都炸了不可,还南京百姓的好总督,简直放肆! 可他们遇到的是‘擅长’放权的隆庆帝,以及了解未来的朱翊釴这个皇太子殿下,那里会被这些士绅给糊弄住。 既然你们说海瑞在南直隶总督这个位置上干得不错,那就接着再任几期,反正也是你们所要求的,民意不可违啊! 内阁之中,赵贞吉倒是提过,说海瑞在南直隶邀买人心,意图不轨,还请陛下能将海瑞调任他处为好。 当时隆庆帝还未得病,自己还能处理政务,对于赵贞吉提出的话,直接就给否了,“朕如何不知海少保之心,其为人如何,朕比卿还要了解!” “若天下之人,有造反谋逆之举,绝不是朕的海少保!” “朕自爱百姓,海少保保全百姓,百姓自然也自爱朕,自爱海少保,如何可因此事,便将并无过错的海少保直接调任他处。” “实非朕之大明处事之风格,卿勿再复言!” 有了隆庆帝的这一段话的保护,朝堂上的大臣们那些绯语,自然是销声匿迹,赵贞吉这个反对声最大的阁臣,人前也不再提及此事。 而在南京城的海瑞则是颁布了一条法律,非有大功绩者,不得建生祠,在生人存世,不得为其建生祠。 违者劳改两载,罚银五十! 海瑞的骚操作,直接闪了那些士绅的腰,这也太打他们这些士绅的脸了! 想给你建生祠,你直接立法,不准私自建。 这不是闹呢! 第398章 密云遍布 阴不了海瑞,怎么办! 这些士绅又想出一招,那就是编排各种有关海瑞的‘黑料’,比如海瑞为了照顾名节,逼迫自己那个吃了邻居饼的女儿上吊,以保全名节等等离奇古怪的‘黑料’。 还印刷成各种的小册子,在坊间派发,企图将海瑞在百姓心目中的那个正直形象给完全破坏掉。 士绅的手段,在海瑞这,完全就是成了无用功,海瑞自己这个总督还未发力,坊间的百姓就自发的带领人,将摸黑海瑞,当街派发小册子的人给直接抓到了巡捕房。 而徐元春这个朝廷通缉钦犯,则是在暗处,不断地出谋划策,到处的出谋联络各方士绅,沈伯韬充当掩护角色,四处的奔走。 徐元春虽说是徐阶的孙子,但士绅之中,胆小之人不少,若是当真以徐元春自己的名义出现在士绅面前,难保有人为了自保,害怕事情暴露,秘密举报。 此时的沈宅内,南京城内大小有头有脸的士绅们,就齐聚一堂,正在商议着就海瑞想要进一步打压他们这些士绅,而提出有关仆从人数的问题。 海瑞有感于目前南京城内士绅及商贾们,私自蓄养家奴过甚,为了扼制这些士绅及商贾们蓄奴,从而提出了一项政策,那就是限奴令。 凡南直隶之民,用工之人,若是超过五人及以上者,必须申报,一旦申报之后,则必须缴付商税,名为‘企业税’。 顾名思义,人数超过五人者,便被海瑞认定为是企业,虽没有进行任何的商业经营活动,然盈利与否,海瑞不管,就是要将这些士绅之家,给认定为是企业。 蓄养的家奴人数,超过二十的,就是小企业,一月必须缴纳不下于贰圆的企业税,按人数自动叠加,则可分为中,大,超大企业。 这对于那些需要雇佣人劳作的工坊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本身他们就被海瑞的最低工薪标准,给牢牢的卡住底薪界限,不敢有过多的压榨。 现在海瑞还要来收取他们的企业税,这完全就是在剥削了,南京城的士绅们,这下子是彻底的坐不住了,纷纷想要起来反抗一下。 “这个海瑞,简直就是比那些个贪官还要不做人,”一个士绅在大堂上愤怒的说着,“竟然连我等招收用工之人数,都要来盘剥一遭,简直是丧尽天良!” “让这样的人,来作这个南直隶总督,简直就是我们这些南京士绅们的不作为,我等应当团结起来,到总督衙门那,要求海瑞将这企业税,给停了,不然,我等之工坊,以后还如何运行得下去!” “是啊,我家工坊,用工数十人之多,被海瑞这么一搞,每个月白白就得没了十好几圆,一年下来,就要上百圆之多,这完全就是白白打了水漂去了!” “沈老爷,你号召我等前来,想必已经有了对策,不妨说出来,让我等参详一二!” 站在沈伯韬身后,贴着假胡子伪装一番的徐元春,见众人这般的询问,轻咳一声出声道,“各位,我家老爷号召各位到来,自然是有对策,还请各位先就坐,待在下,为各位解答我家老爷的对策。” “海瑞之所以敢使出这企业税,无非是见我等南京商贾,依靠着目前的海贸生意,急需扩大产能,逼迫我等就范而已。” “不如我等联盟组成南京商会,暗中各自将大小的工坊合并,裁撤到多余的工人,这些需养家糊口的工人,失去了赖以生活的工作,必然是要来闹的,我等就将这事,给推到海瑞身上去,让他们到海瑞那里去闹。” “海瑞之所以敢对我等收取企业税,无非是见我等生意上需要扩张,那我等就来个以退为进,自动的减少人员招聘,缩小人数,将一些年长的给通通裁撤出去,让海瑞去头疼。” 士绅们听了徐元春这话,赞成的寥寥无几,合并,开玩笑,虽然规模都相差不多,一旦合并,到底是谁说了算,本来自己就能自负盈亏,何必与他人进行合并。 见自己说出的对策,无人赞成,徐元春内心对着些士绅鄙视了一番,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即想要反抗一番,牺牲些自身的利益,又不肯,想要让别人出血,自己得利不成。 谁都不是傻子,对于徐元春的提议,都心怀鬼胎,不发一言,一时间气氛有点儿沉闷。 沈伯韬见冷场之后,笑着对着众人道,“我家侄儿这话,各位以为如何?” “将南京城内,棉布坊归类合并,原本一类的,都各自合并成为一家,原本需要百人的,合并之后,精简人数,便可以裁撤到一些无用之人。” “各位都是为了银钱而入的行,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海瑞今日敢以工坊人数多寡,来收取我等的税赋,他日说不得,还要我等再缴纳他提出的其余税赋不可。” “今日缴纳这个,明日缴纳那个,这小数可是怕算盘,不算不知,一算可是吓人的紧的。” 沈伯韬的话,在场之人,互相对望了许久,这才有一个士绅站着出来道,“不如我等直接罢市,这生意,都停些时日,他海瑞不是说不怕我等士绅耍手段吗,那我等就直接休市几日,看他海瑞如何应付!” “不可,休市,这如何使得,再说,我等与他人做买卖,都是签署了合同的,交货时日可都记得明明白白,万一延误了合同规定的时间,可是要缴纳赔偿金的!” “去年,苏州府城内,不就进行过罢市了吗,”一个士绅小声道,“最后苏州城内那些刁民,抢粮闹出民乱来,差点没把苏州府的那些商贾给祸祸没了。” “对啊,不能罢市啊!” “前车之鉴犹在,千万不可进行罢市,不然我等这些个人,到时只怕都得被海瑞给收拾了不可。” 徐元春听着这些个士绅的言语,这般的前怕狼后怕虎的畏缩,还想联合起来针对海瑞,简直笑死个人! “哈哈哈!” 第399章 意图 徐元春哈哈大笑的看着面前这些个士绅们,不屑的道,“今日一个税,明日一个税,朝廷这般的紧逼,你等既然这般的软弱,不如就将散会了!” 沈伯韬看向自己外甥,见他就要甩手走人,立马温声开口道,“且慢,都是商谈洽事,何必这般闹得急赤白脸的!” 为了将事情达成,沈伯韬这会不得不出来唱白脸,缓和一下在场的气氛,不然徐元春这会是下不来台了。 “各位,我内侄之言,虽不中听,但确实是目前各位,所要面临的困境啊!” “各位,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今日他海瑞,能强行颁布这个企业税,强摁着我等南直隶士绅,缴了这份银子,他日呢?” “你们难道朝廷出任何一个税,都老老实实的被强摁着去缴税不成?” 在场的那些个士绅商贾们,听了沈伯韬的话后,各自对望了一眼,迟疑着道,“沈员外,不是我等不敢不缴,而是他海瑞,乃是朝廷总督,不缴便是要抗税啊!” “这抗税,罪名可就大了!” “您家大业大的,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那里经得起折腾!” “是呀是呀!” “沈老爷,您看这样行不,您这边先跟那些有意合并的,先行合并,我等呢,先观望观望,嘿嘿!” 徐元春嗤笑着道,“你倒是当自个聪明,别个都是傻子不成,事都我们这些人扛了,你到头来,来享受我们这些人付出的成果!” “那里有这般好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再想谈已经是谈不下去了,沈伯韬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内心还是有顾虑,看来怕是海瑞那边放出了什么风声出来,他沈伯韬和徐元春不知的内幕。 “既然都谈不拢,那就暂且先散了,待各自回去之后,自己琢磨一下,到底该如何,再相聚不迟!” 沈伯韬见确实是谈不拢了,不得已只能开口表示先散了场,自己再与外甥徐元春商谈一下,到底该让多少的利,给这些以后要合并的士绅商贾。 徐元春和沈伯韬就是打算借着海瑞这次加税的契机,来一次南京商圈的大整合,将整个南京城的商贾给合并成为一个集体,共同来对抗朝廷的无休止加税。 在徐元春的计划中,他先得积蓄起强大的财力,然后招募流民,前往海外,发展自己的力量。 再倒头过来,等待时机,在徐元春看来,隆庆帝和朱翊釴父子俩这么搞下去,大明的士绅,总有一日,会忍受不住,揭竿而起的。 到那时,他徐元春的机会就来了。 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首先就得积蓄财力,虽说沈家也是家大业大,可毕竟是外祖家,不是自己的家业,想要沈家无休止的支援他徐元春造反大业,沈家的那些个表兄弟们,首先就不会同意。 在京师的时候,徐元春就见识过了股票的赚钱能力,对此,徐元春想着照猫画虎,将南京城的那些个士绅们,给聚拢过来,自己组建一个大的商会,类似安平商行一样。 然后投入到南京股票交易所内上市,大把大把的赚那些投机人的银钱,来充实自己的腰包,为自己将来‘起义’积蓄实力。 海瑞这一次的企业税,就给了他徐元春一个崛起的机会,也得亏是海瑞,才能这般的强硬施行下去,换作其他人,想要施行这种割商贾士绅肉的税法。 首先就得先聚齐南京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商贾,先跟他们讲明利害关系,这才试着慢步推行出来,看看商贾们的反应。 但海瑞是谁,手握南直隶各个官员的任免大权,军事调度抓在手,到任这三年间,光是抄家灭族的士绅,就不下十数家。 士绅们那是见了海瑞,都得腿打哆嗦着走路,那里还敢到总督府衙门,找海瑞说情。 这些士绅们不管用了什么办法,贿赂京师官员等等手段,就是难以将海瑞这块‘顽石’,给调离南直隶总督这个位置。 他海瑞说要士绅商贾缴企业税,那士绅们就是不情愿,躲家里痛骂海瑞祖宗十八代,轮流着骂,出了门,还是得乖乖的补齐税款。 无他,海瑞是真的下得去这个手,光是南京织造太监,在海瑞这三年多的任上,就换了不下四个,那些到来的履职的织造太监,各个想着跋扈欺压商贾,以为海瑞不会插手。 在其他地方上调来的那些太监,跟在其他地方上一样,看哪家商行富裕,就逼着哪家商行的货物进贡。 进贡给皇家,本身来讲就是一种荣誉,你的商品货物要是不好,人采买织造太监还不要呢。 可偏偏就坏在,采买织造太监贪得无厌,人进贡都是筛选小批量,可调到南京来的那些个太监,被南京城的商贾富裕程度给迷花了眼。 一开口就是几车几车的要,这那里是进贡,这分明就是来进货的! 要换做其他人做这个总督,太监是天子家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把事给糊弄过去了,可海瑞不这么做。 商贾被逼得无奈,只得将冤屈给投递到了总督府去,起初是投递到南京大理寺的,但大理寺的那些个官员,接都不敢接。 一句:此非刑事,乃是私人进贡事项,我等大理寺无权越矩! 就直接把那些商贾给打发走了。 海瑞直接就接了状,将南京织造太监给传唤了过来,才上任不到三个月,这个太监就将南京城搞的是乌烟瘴气,海瑞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当面就先痛骂了这个太监一顿,这太监还不服气,说出,“此乃是天子家事,尔只不过是地方总督,无权过问,怎可阻拦!” 海瑞气得直接就让人将这个太监的公服扒了,就是一顿板子伺候,打完了之后,直接就让人押着上船,派遣锦衣卫一路看守,给送到了京师,让隆庆帝处置。 隆庆帝还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高拱就给了他一个意见,那就是,“内侍虽是陛下您之家奴,然臣子本分,国法家规不容有乱,陛下应该嘉奖海瑞,才能正国法!” 于是隆庆帝就下了一道嘉奖圣旨给海瑞,称赞海瑞,干得不错,朕早就看不惯这些个太监,打着朕的旗号,在外欺行霸市了! 第400章 太仓王家 隆庆帝其实有时候,说话和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光是听人劝,这一点,就是很多皇帝所不具备的优良性格了。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乱指挥,乱说话,就已经成功打败过去百分之七十的皇帝了,他下给海瑞的这一封嘉奖圣旨中,说少保你干得不错,朕认为你这样做,不仅巩固了新法施行的成果。 更让大明的百姓知道,任何人不可凌驾于法之上,国法不容有私情,这一点,朕还得向少保你学习,还望少保再接再励,继续发展朕的南直隶,使税赋更上一层楼才好。 海瑞能够在南直隶大搞‘一言堂’,隆庆帝和内阁的支持,是离不开的,经常有朝臣渲染海瑞居南直隶会做大,隆庆帝都不屑于去反驳。 一纸诏书就能解决的事,你隔这跟朕谈威胁,闹呢! 青龙师就驻扎在南京城内,加上海瑞这么一个人,你说让他造反,他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念头,隆庆帝唯一要顾虑的就是,要防止海瑞杀得太狠,将南直隶的那些个士绅给抄没了。 其他的,隆庆帝和朱翊釴根本就不怕,造反,来啊,朝廷新招募的几万新军,这会可都等着练手呢! 太仓王家 王家外宅大堂处,苏松各府的士绅商贾们,这会正齐聚一堂,有说有笑的喝着茶,谈论着时事,海瑞的企业税在南京城内颁布之后,他们这些远在苏松的士绅们,立马就觉察出了味来。 太仓的王家最先反应过来,为了安抚住这些士绅商贾,太仓王家专门处理家族产业的王世俞广发请帖,邀各路同行齐聚王家,同商大事。 来的都是在苏松两府有头有脸的大商贾,大士绅金主,这些人齐聚一堂,随便跺一跺脚,整个苏松道市场都得一哆嗦。 一统苏州府米粮市场的大粮商梁成东,松江府最大的棉布工坊陆家,吕家等都响应太仓王家之约,前来赴宴。 大堂上并无主次位之分,王世俞为了不让这些大商贾大士绅们以为,王家以势压人,直接将长椅摆成圆形环绕,各自坐定之后,面前案几上摆放着瓜果点心茶水。 陪侍的侍女站立身后,各个姿色尚佳,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端得是秀色可餐。 见来人都差不多齐全了之后,王世俞轻咳了一声,率先开口道,“各位,还请先静一静,容在下说两句!” 听到王世俞开口,在场之人,都默契的停下了交谈,望向站立拱手的王世俞,便听王世俞接着道,“这次我王家相邀各位同行来我王家,为的就是各位以后的钱程着想!” “哈哈哈!” 王世俞话一说完,在场之人皆会心一笑,王世俞也笑着接着往下说,“想必各位也都知晓了,目前南京城内,海总督最新颁布了企业税这一税法!” “王公子,这海总督可是够狠的,连我等商贾雇佣了多少人,都要进行逼税,实在是太过于严苛了!” “是呀,我听说,南京城那些个商人,都打算联合起来,到总督衙门请求海总督暂缓施行呢!” “要我看啊,这事难,谁不知道,海总督出了名的顽固,他怎么可能同意暂缓施行!” “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嘛,万一成了呢!” “呵呵!” 见在场之人有越聊越偏题的可能,王世俞连忙将众人话题拉回,“各位,海总督的税法颁发,想要让他老人家暂缓,那是不可能的!” “那王公子您今日这般大宴我等,是为了给总督衙门当说客来了不成?” “非也!” “各位,”王世俞高声道,“龙江港地处南京城外,距离我等苏松两府,实在是过于的遥远,各位也都是做生意买卖的,都知道这路途耗费,就是在耗费银钱。” “前些时日,海总督巡视各府,途径我太仓县城,与家兄相谈,内中提及,有意在松江府择一良湾,另设一经贸区!” “此话当真!” “那这好啊!” “以后我等苏松商人,便不用再大老远的耗费人力,将货物运送到南京龙江港了!” “是啊!” 王世俞的话才一落地,周围的那些个人立马就炸了锅般的热闹议论起来,实在是王世俞说出的消息,对于他们这些苏松商人来说,太具有震撼性了。 南京城的那些个商贾们,就是仗着自己距离龙江港近,不断地压低他们这些苏松商人的货价,为了赚海贸的生意,他们也只能是忍气吞声的往肚子里咽气。 现在听到海瑞打算在松江府也开设一处市舶司后,那都不能用高兴来形容了,就差没直接原地蹦起来欢呼了。 “各位,这新港设立,按照海总督的意思,是打算两百家商铺,分润五十家给予苏松两府的商贾,到时让我等自行投标的!” “才五十家,这也太少了!” “在场的,那个没有财力,就这五十家,还不够王公子您一个吃的呢!” 王世俞听了,连忙摆手道,“各位,没有的事,我王家就是有,也只不过是购个一两间而已,那里就会直接将五十间商铺全部买下!” “各位多虑了!” “今日请各位过来,就是商议一下这五十家商铺,到底该如何的分配,大家伙都谈谈各自的意见,畅所欲言嘛!” “按我说,就看谁出钱多,谁得就行了,何必那般的麻烦!” “那这样不又还是强者通吃了!” “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本身就是价高者得,前些年,龙江港经贸区议价之时,我等就是在那会场内,以高价求购商铺,才有今日之局面。” “按我的意思,不如抓阄,谁抓着了,就以平价购下一间商铺,如何!” “娃娃才玩抓阄,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眼见着大堂内的这些个人,为了各自能得到一间商铺,都吵闹了起来,王世俞忙拍着手掌,发出啪啪鼓掌声,压下众人声响。 “各位,在下这里有一计,不知你等可要听听!” “什么计!” “合并大计!” 第401章 南直隶水泥公坊 “合并大计!” “什么!” “合并!” “如何个合并法,还请王公子细谈!” 王世俞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众人各个神色各异,表相不一,有吃惊的,有惊恐的,有喜色的,有不解的,各不相同,不一而足。 喜色的自然是类似于梁成东吕家等大商贾大士绅们,他们知道王世俞说出的合并,必定是大鱼吃小鱼,绝无有小鱼倒过来,一口闷了他们这些大鱼的道理的。 故而他们不但不会感到诧异,反而是面带着些喜色,能扩张自己的生意,赚取更多的银钱,试问那个不想。 至于那些惊恐,吃惊的,就是那些与会上末席的小商人了,他们虽被应邀前来列席就坐,却不过是带着耳朵过来听的,发言上,他们是人微言轻,说了也没几个人会听。 听到王世俞的话,自然是怕在场的这些个大商贾们,趁机要挟吞并了他们,故而面露惊恐之色。 王世俞如何不知他们这些人的内心想法,故而话说出口后,立马就补救了一句,“虽是合并,然全凭自愿,我再此担保,任何有威逼利诱之人,便是与我王家为敌,必定不死不休!” “今日入席的各位,能够前来太仓,就席于我王家之大堂上,便是给我太仓王家一个面子,我王家自然是要担保各位,不被任何人要挟!” “你等尽管放心便是,成与不成,情义犹在,不伤各位的友情!” 有王世俞这话铺垫下来,在场的那些个小商人,面色上也算是和缓了些,梁成东见众人还有疑虑,便直接起身朝众人道,“各位,我梁某人也同王公子一般,再次作保,全凭自愿,无有任何要挟!” “若是有人违反,便是与我梁某人为敌,必定不死不休!” 陆家和吕家的人听了,也是笑呵呵的起身道,“在坐各位,都是咱们苏松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也不必再这说些虚的,王公子自然作保,我等也必定遵守便是!” 有了苏州大粮商梁成东,松江陆吕两家的陪保,这些人说出的话,虽不能全信,然最起码行事方式上,便不会那般的蛮横,他们也算是能安心的听王世俞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各位,适才我说,海总督有意在松江府择一良港,重开一处经贸区,不是无稽之谈,乃是我王家确切实实得到了海总督的回复,这才敢在此跟各位细说出来。” “良港就选择在吴淞江口处不远的高桥镇附近,”王世俞说到这,脸上带着笑意接着道,“不才,新港建设,我王家也会参与其中,为此,我王家筹建了一个建筑工坊,有意拿出三成干股!” 陆吕两家眼前一亮,都抬头看向说话的王世俞,就想要插嘴询问,便见王世俞伸手先止住了两家要开口说话之人。 “莫急,且听我说完,”王世俞安抚住众人,实在是建设港口码头这一行,牟利颇多,不由得不使陆吕两家动心。 “各位也知道,如今我大明,水泥之物,制备皆需从山西及京师等地运送过来,虽海运较为便捷,然毕竟长途跋涉过来,未免有些耽误,且运费这一条,便是吃紧的很。” “海总督为了发展咱南直隶的基础建设及水利设施,上表陛下,请求将水泥配方,调拨给与南直隶总督府使用!” “此话当真否!” 王世俞说出的这话,如同惊雷般在大堂上炸响,水泥啊!这可是目前大明最热销的货物了,一袋水泥重二十斤,在京师出售价格是七分银钱,铁路运到天津州大沽港,就得加价一分。 再通过海运往南直隶龙江港运,价格就已经达到了一角,一船三千料,一次盈利就是数千的利润,是仅次于粮食的大宗货物。 而且水泥这种东西,在大明目前,是最不愁买家的,凡是修建所需的,参杂入水泥之后,不仅修建速度上成倍提高,而且稳固且塑形方便,极受那些个泥瓦匠喜爱。 京师的西山水泥公坊,光一年的水泥销售额就达到了上百万圆,这还是西山公坊产量有限,无法大规模供应的销售额,一旦产能翻倍,那利润不得嗷嗷往上涨。 一旦海瑞真的能求来水泥的配方,在南直隶这地界上修建起水泥公坊,那不说别的,整个南直隶凡是数的上号的大商贾大士绅们,不得抢破头来入股。 到那个时候,光是邻近南直隶的湖广浙江江西河南等地,不得将南直隶的水泥给买脱销了不可,那利润,那回报,光是想想,就令在场的这些个人激动的颤抖。 “自然是真,我王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王世俞收起笑脸郑重的看着在场众人,“没有谱的事,我王家从来不会说出来诓骗他人,这点,各位大可放心!” “那是,太仓王家,家学渊源,以诚信立身,我等自然是信得过的!” “是啊是啊!” “谁敢质疑太仓王家,我昆山冯家第一个不答应!” “对,我常熟孙家也不答应!” 在场的众人皆极力的表示不答应,其实无非是把太仓王家给架在上头,你自己说出的话,我们都给你托底了,可不能食言,不然我们就真的不答应了! 梁成东作为太仓王家的族女婿,自然事先就被王世俞给通知过了,梁成东这会也开口说道,“各位,王家信誉自然是顶好的,王盟主在文坛,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说能拿出水泥配方,自然就会拿出!” “只是,这水泥配方乃是西山公坊之绝密,海总督虽拿到了,但那边给出的条件就是,需按照专利法中规定,咱们这边,每生产一袋水泥,必须给与他们那边一分的专利费!” 一分! 也就是每袋水泥,从出厂价起,就得提升个一分钱,才能补足给予西山公坊的专利费,不然南直隶这边就得净亏一分。 “一分倒也不是不可以,压压价,再压压人工,还是能省出来的,这点倒不是啥大问题!” 在场之人,还未入股,就已经谋划起来将来怎么规避和节省出这一分的专利费来了。 第402章 用商人的钱给自己办事 与会上的这些个人,已经将自己给带入到了南直隶水泥公坊的管事角色中去了,如何节省成本,如何压榨劳工薪水,让自己盈利,全都各自有了盘算。 在他们看来,既然王世俞能将水泥配方这件事,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他们这些个人,到时一定就能分一杯羹不可,此时可不完全是幻想时刻,而是事先谋划了。 一些聪明的人,从王世俞开头说的商铺合并,再到松江府择良港修建,现在又抛出想要建设水泥公坊的事出来,一件件环环相套,可谓是用心良苦。 此刻就是傻子,也能想到,王世俞为什么要让他们进行合并了,现在有两项摆明了必赚的项目,可以让他们这些人投资。 一个就是松江府港口码头的建筑公坊投资,一个就是即将成立的南直隶水泥公坊,这两个,以后全都是日进斗金的项目。 可不要小看这个建筑公坊的成立,在海瑞的治下,一切想要包揽官府马路修建的建筑公坊,全都必须通过总督府衙门的审批,才能够正式的成立,并且参与投标。 且建筑公坊必须拥有十万圆的启动资金,事先存储入南直隶国立银行之中,作为该建筑公坊的备用金,才能参与到投标项目之中来。 并且为了规范建筑公坊的修建质量,并不是随便一家新成立的建筑公坊,总督衙门那边就让审判通过的,没有经过南京工部那边的‘核准’,想通过这个资质,怕是得耗上个一年半载的。 而王世俞说出,自己想要筹备一家建筑公坊,这话就已经摆明告诉了在场众人,资质什么的,我王家已经摆平,现在就是看你们有没有那个钱,来认购我手中的这三成干股了。 这就是为什么开头,王世俞直接说出,想要让他们这些个苏松两道的商贾,将商铺进行合并的原因。 不合并,你们哪来的钱,认购我王家的那三成干股,而且水泥公坊也要成立了,这可是原始股,一股可顶以后那些稀释股数倍,稳赚不赔的买卖,你们要还是不要。 可别说我王家吃独食,现在说出来,已经跟你们这些人讲开,不合并,那就没有那么多银钱,来认购这两家公坊的原始股。 这么两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满街溜达,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眼力劲,抓不抓的住机会,投资一把了,错过了,那以后就只能是看着别人赚钱,自己躲被窝里眼红的份了。 其实按照海瑞的意思,起初上报请求皇太子朱翊釴,索要水泥配方的时候,海瑞的意思就是,总督府衙门这边自己找工匠,自己出资,自己修建,自己出售一条龙。 所得的银钱,到时按照三七分成,七成上缴户部,三成归入总督府衙门,进行南直隶道路及水利等的修缮资金。 但朱翊釴再给海瑞的回信中,告诉了海瑞,想要修建起水泥公坊,光靠南直隶总督府,不是说不行,而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在朱翊釴的理念中,发展实业,首先第一就是能不用国库的钱,就一定不用,地方上的那些个商贾士绅们,全都富得流油,不压榨一下他们,让他们手中的钱流通起来,那就不是朱翊釴了。 花商贾士绅的钱,给自己办事,不仅事办成了,朝廷得到了税收实惠,士绅们将手中多余的银钱使出,加速了地方银钱的流动,创造了地方百姓的就业,比朝廷自己建公坊,要经济实惠的多。 这一手,不仅是高拱赞成,就是陈志这个户部尚书,也是不予余力的到处效仿,户部现在也是能不用户部拨款,那是一毛都不拔的。 就像已经修建了一半的京真铁路,全都是真定府及京师城的那些个有钱士绅商贾出的资,各个争破了头去,就为了能优先买到京真铁路的原始干股。 这可是能下金蛋的老母鸡,谁不想将这只老母鸡划拉入自己的口袋,能吃三代人的干股收入,仅凭这一点,就是再顽固的士绅老财,都得忍不住将地窖里的存银给扒拉出来,扛着到股票交易所买股票去。 海瑞想过之后,听从了皇太子朱翊釴的话,将水泥配方做为南直隶总督府入股的资产,认购三成,剩余的七成,王家吃下大头,自认四成,余下三成,拿出两成出来,给予这些士绅商贾认购。 剩下的一成,投入到南京股票交易所内,进行流通增值,所得的资金,会优先作为水泥公坊的建厂资金来使用。 “各位,那现在合并之事,大家伙以为如何。” “行还是不行!”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我孙家第一个赞成!” “我冯家也赞成!” “我陆家赞成!” “我吕家也赞成!” 随着一个个赞成的话语被众人说出,那些个小商人们,也都踊跃的说出赞成的话语来,开玩笑,现在是王家带着自己这些个小角色赚钱。 他们要是还不知好歹的反对,那可真就是只有这一次了,下次有什么好处,王家绝对不会再想到他们了。 王家什么样的人家,能够客气的邀请他们这些个小商人过来,已经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了,不兜着,还将脸露出来现眼不成。 “既然你等都赞成,那我这里就先简单的给你们说一下,”王世俞说到这,让伺候着的那些个侍女,将早已准备好的计划书拿出,就近分发给那些个士绅商贾们观看。 “各自按照同类的经营商铺,都各自核对一下自己商铺的价格,看能不能直接报出价来,大家伙商谈一番,拿出份价格表来。” “到时只要合并之后,合同签署七日之内,钱数直接就得到账户之中,一定不能拖延。” “事先说好,免得以后反悔!” “这个不会,王公子放心!”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不会云云,王世俞恶人先做在前,免得这些个人,水泥公坊那边动工,钱却还没有到账,白白错失了入股的机会。 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403章 大明吕宋公司 王家大堂上,众人听着王世俞的话,都欢快的点着头,表示一定不会违约打款,这一点就是王世俞不提醒,他们这些个有心想要入股的,都不可能会忘记。 现在是原始股,等到水泥公坊真正建起来后,投入到南京股票所内交易的时候,那时候,再想买入,就只能是跟着那些个散户,去买流通股了。 而流通股,在现在这个大明股票交易市场内,说好听点就是人家吃肉,你喝点残羹,难听点,就是被割韭菜的。 而在场这些个人,全都是事先有了消息渠道之后,购入了原始股后,就已经加入到了餐桌之上,可以举起筷子,慢慢的收割那些流通股散户了。 在大明,买股票,你就是预判的在精湛,也不敌人家有内幕消息,而有内幕消息的,敌不过人家直接下场操作。 股票这种带点赌博性质的投资,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大明老小妇孺的喜爱,凡是有点闲钱的,听到别人在股票市场中大发横财,心想着人家可以,我也一定行。 盲目入场,就是人家退潮之后,你跟着被卷入股海,活活套牢在里面,要死不能死,想活又艰难,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王家宴席终究还是散场了,在场的这些个苏松两道商贾们,带着满意的表情离开了王家,很快,一个小道消息就先在太仓县城内流传而出。 ‘大明吕宋贸易公司’正式在南京股票交易所挂牌上市,这一家新公司上市,起初股民们还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一家吕宋公司,到底经营的是何种贸易。 而随着小道消息的不断流出,那些有人情可以事先得到内幕消息的股民,立马就大价格大量购入市面上的‘吕宋公司’股票。 从隆庆六年一月五日正式挂牌,再到一月十日,五日时间,吕宋公司股票从每股壹圆直接飙升到了每股拾圆,依旧还有买不到的股民在交易所大厅,举着纸牌求购。 那些事先已经收购囤积了大量股票的人,这会开始陆续的小量抛出,引诱更多的人进入这一只股票,从拾圆,涨到十一圆,再到十二圆,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些拿着原始股的苏松两道商贾们,有小部分人,眼看股票交易行情这般的高涨,都蠢蠢欲动,想要抛售一些手中的原始股出来套现,以缓解资金的不足。 王世俞这会是来者不拒,不仅王世俞,就是梁成东和松江府的陆家,华亭的吕家,都是大量的吃入那些商贾手中的原始股。 按照原始股一股可抵流通股千股的体量,这次放出的一百股原始股,一下子就让那些个人套现了一百二十多万圆。 这个消息被那些个股民散户知道后,更加的疯狂,搞到吕宋公司股票每股从十二圆直接飙升到了十五圆。 为什么吕宋公司的股票,股民们这么的狂热追求,皆因为吕宋公司给出的经营范围,其中就包括大明南洋吕宋省未来三十年的特许经营治理权。 虽然现在吕宋还未被大明水师提督衙门收复回来,但大明的股民对于大明水师的战斗力,那是相当的信任的,从倭国之战起,倭国那边就不断的有大明的海商带来水师战舰在倭国那边,大杀四方的战胜消息。 加上去年,水师二十几艘战舰南下,直接就将被红毛鬼窃居的大琉球收复回来,更是将濠镜全面封锁起来,打算将濠镜内的弗朗基人,给在岸上活捉起来。 而拥有吕宋省未来三十年的特许经营权,还不是让股民们这般狂热的原因,真正让股民们狂热的是,吕宋公司出售的货物中,水泥这一种,就已经让那些个股民兴奋的要发癫了。 现在的南直隶百姓,那个不知道,水泥这种一本万利的建筑材料,那可是跟粮食一样的硬通货,西山公司的股票,现在是每股三十圆整,关键是你有钱,那些抓着流通股的股民,人家还不卖。 每年光是吃西山公司分发的那一点干红,就已经够这些个股民小赚一笔了,这可是真‘躺着’就把钱领了的优质股票。 南京日报上面,每日求购吕宋公司股票的信息,五花八门,可越是有人求购,持有的人,就越是不出售,都知道,自己持有的这个吕宋公司股票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傻子才出售呢。 一顿饱和顿顿饱,股民们还是能知道轻重的。 而南京城内的沈家,徐元春眼看着吕宋公司的股票大涨,内心气愤的直骂娘,“这些苏松女婢养的狗杂碎!” “他们怎么能先我一步知道,要整合商圈将那些个商贾合并起来,然后发行股票的!” 这一刻,徐元春感觉自己脑海中的商业宏图,被人给剽窃了,还是领先自己一大步的剽窃,这吕宋公司走的路,就是他徐元春想要走的路。 现在路被人家捷足先登了,徐元春往前一看,他妈的没路可走了! 他眼红了,是的,他眼红现在股票交易所中火热的吕宋公司了! 这本该是他徐元春设想中,自己将要创立的亿源商行要走的路,现在路全让人家苏松两道的商贾给走了。 吕宋公司是,好,你叫吕宋公司,那老子就叫绿松公坊,你不是火热吗,老子就直接入场,蹭你的光。 让你走老子的路! 匆匆挂牌上市的绿松公坊,才一挂牌上南京股票交易所,股民们又是一脸懵逼,这特么不会又是那家权贵搞出来的贸易公司。 看着名字,绿松,吕宋,两家公司似乎名字谐音,难道是分行,不管了,先入手再说。 于是,才壹圆一股的绿松股票,就这么被那些个股民,给直接炒到了三圆一股,而且还在以火热的攀升速度,在不断的往上走高。 但其余股民还在等着小道消息,他们不知道这家绿松公坊,到底经营的是何种货物,那些投机者倒是心大的很,管他经营的是什么,先入手再说。 反正后面还有接盘侠下场,来高价接手自己手中的股票,怕个鸟! 第404章 高涨到跌停 徐元春眼见自己商行的股票,涨到伍圆之后,就已经后继无力,迟迟不见再有上涨,内心也是一阵着急,这可不行啊,他的称霸南直隶甚至是全大明的商业计划,可是要靠着这第一桶金发家的。 怎么能就这么的停滞不前了,必须给老子涨上去,为了能让股票上涨,徐元春想出了一个损招,就是让南京城内的一些地痞青皮出去散步一些流言。 说绿松公坊,乃是承包了大琉球未来的特许经营权的,且绿松公坊也同样有水泥出售,现在不入手,恐怕以后就得高价购入了。 买到就是赚到啊! 还等什么,老子直接买爆! 那些原本还在等小道消息的股民,一听到南京城内流传出来的消息,全都兴奋的嗷嗷叫往股票交易所内冲去。 吕宋公司的股票低价购入的机会,我错过了,现在绿松公坊的低价购入资格,我一定不能错过,不然自己就是大傻子! 一时间,绿松公坊的股票,从伍圆,一直涨到七圆,九圆,十圆,然后,徐元春眼见自己已经将绿松公坊的股票给炒起来后,跟自己的舅父沈伯韬一起,将自己手中持有的原始股共两百股慢慢放出,进行套现。 按照徐元春的计划,自己和舅父手中的这两百原始股,共可拆分成二十万股,每股拾圆,全部抛出,那就是两百万圆的巨大收益! 只要这两百万圆银钱到手,徐元春那里还会去管那个绿松公坊的股票,是涨是跌,关他毛事,银钱入袋为安,剩下的事,就是那些个南京商贾该去处理的事了,反正他徐元春和沈伯韬已经套现离场。 股票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人南京股票交易所就光明正大的将这两句话悬挂在入门口处,都已经跟你们这些个散户韭菜说了,股票是有风险的,自己投资不谨慎,怪得了谁! 至于那些南京城被徐元春诓骗起来联合合并,成立了这绿松公坊的那些个商贾们,会不会提着刀,直接杀上门,徐元春并不会在意,大明是讲律法! 而他的舅父沈伯韬,付出的只不过是南京城朱雀大街的几间临街店铺而已,没了就没了,入手的这两百万圆,难道还买不来这一两间店铺吗。 徐元春就这么慢慢的以一千股一千股的稀释放出进行套现,起初,徐元春套现的很快,只要自己手中的这一千股投入到股票交易所中挂牌,立马就被那些个狂热股民给抢购一空。 并且火爆的股票行情,不仅没有下跌的趋势,反而小幅上涨了壹圆,将价格给拉高到了十一圆每股,徐元春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些股民的银钱,真特娘的好赚! 于是徐元春加快了速度,直接两千股,到后来直接就是五千股的往里头砸,那些股民渐渐的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这个绿松公坊的股票,突然间一下子出现了将近几万股的抛售潮,股民们发现不对劲后,立马就收手观望了起来。 而那些最先入手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果断的将自己手中的全部绿松公坊股票,直接抛出挂牌,这一下子,南京股票交易所墙上有关绿松公坊出售的股票,就已经达到了十万股之多。 徐元春一时间直接傻了眼,这怎么一回事,自己才套现了不到五千股,到手才不到五万圆,怎么这就出现了跌停了。 不能跌停啊! 跌停了,老子还怎么将自己手中的那二十万股套现离场! “元春,不能在抛售了,”沈伯韬急切进入徐元春书房,语气着急的对着徐元春道,“再抛下去,咱们那个绿松公坊股票,可就要直接砸盘了!” “舅父,可我们才套现了不到五万圆,这远远不够啊!” 徐元春自己也知道,不能在抛了,市场上没有一个入手的,一直这样抛下去,股民们一旦恐慌下去,全部抛售,那可真的就是要砸手里了。 “一定是其余的那些个人,是他们也在偷偷的抛售套现,尔母婢的!” “不能再让他们这些人在这么抛下去了,不然侄儿我的计划,可就全都被这些个人给耽误了!” 沈伯韬听到这,眉头一皱,朝外喊道,“去,将南京城内,那些个绿松公坊的股东们,给老爷我喊过来,老爷我要开股东大会!” “快去!” “是!” 此时的南京股票交易所内,绿松公坊的股票,从中午时的十一圆,已经下跌到了八圆了,而且还在不断的有人在挂牌抛售,价格更是挂到了七圆。 “快,咱们直接挂六圆,快抛了,赶紧套现!” 一个在交易所阁楼小房间内的绿松公坊股东,兴奋的朝自己手下的会计喊着,徐元春套现了多少,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已经套现了小五万股出去了。 整整五十五万圆入账,自己一下子就发财了,这会哪怕是已经跌到了八圆一股了,他还在不断的催促自己的会计,赶紧将价格调低,尽快将自己手中剩余的三万股,给直接出手套现掉。 只要这三万股能以七圆的价格套现出去,自己就又能入账二十一万圆,带着套现出来的这七十六万圆,他就能带着存折自己北上,到时沈伯韬也奈何不了自己分毫。 “姓沈的,你以为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你的打算,哼!” “可惜老子计高一筹,”说到这,这姓刘的小股东阴笑道,“还好我一直盯着绿松看,你丫一放出来,老子就知道你要套现了!” “你还想温水煮青蛙,老子直接五万股抛出去,把你后路给堵了,看你还怎么套现,哈哈哈!” “你作的好局,可惜便宜了老子我了,哈哈哈!” 就在刘姓小股东哈哈大笑的时候,阁楼房门被敲响,接着自己的小厮探头进来道,“老爷,姓沈的来人到了家里,说让老爷您到沈宅去,姓沈的要召开什么股东大会!” “不去,就说老爷我到外地采购货物去了!” “好,小的知道了!” 这个时候,沈伯韬召开股东大会,摆明了就是看出不对劲来,刘姓股东相信,这次抛售潮,肯定不止他一个人在抛售套现。 想要叫他们去,无非就是要逼着他们赶紧抄底,先将股价炒起来,好让他沈伯韬出手套现! 他可不傻! 第405章 有人套现有人套牢 沈伯韬这会脸色难看的坐在自己家大堂的主位上,目光不善看着天井处不断滴落的雨水,滴答滴答的响声,放在平日里,沈伯韬还能闲情逸致的仔细聆听这美妙的雨滴声。 可这会,他内心的烦躁,已经要爆发了,那里还能有那个鸟闲功夫,在这听什么雨滴声,就是这时候下雨他都想痛骂老天,没事下什么雨,没见烦着呢! 现在是申时末刻,南京股票交易所已经停牌歇业,股票交易已经被停止,从壹圆每股涨到十二圆每股之后,一路暴跌到了八圆,还依旧有人挂牌出来,标价七圆甚至是六圆在出售。 截止停牌之后,绿松公坊股票每股跌停到了四圆,而且还是全部抛售挂牌,在股票交易所榜上,出售挂绿色牌牌,收购则是挂红色牌子。 目前绿松公坊股票是一片惨淡淡的绿色,按照股票交易所规定,一旦该股票持续三日呈现跌停,那么该股票交易及资金提取,将会被冻结。 也就是说,在这么一路跌下去,别说套现了,就是已经套现出来,存储在交易所银行内的那五万圆,徐元春和沈伯韬都别想取出来跑路。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绿松公坊的各位股东们出资,集体救市,将绿松公坊的股票给拉伸起来,不使它再这么跌下去。 等到自己将股票套现资金取出来,不管是冻结还是套牢,都不再关他们舅甥俩的事了。 现在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只有将这些个人集合起来,让他们出血,不然自己投入进去,再给套牢,那想脱身就难了。 “元春,交易所那边什么时候,能将银钱取出来?” “得三天才能确定交易完成,到时才能将那些钱转移到我们自己的国立银行账户之中,到时才能到银行取出!” 沈伯韬叹了口气,“唉,这实在是太波折了,只这一次,就让老夫担惊受怕的!” “舅父,虽有风险,然到手之后,也是收获颇丰的,您想想,一旦将我们手中的那些个股票全部都套现出来,就是小百万圆!” “百万圆啊!” “难道您就不动心!” “动心是动心,可这也太煎熬了,你看看,现在还得想方设法的让那些股东下场,”沈伯韬一想到待会那些个人来了之后,嘴脸不知得多难看。 本身这次的合并,就已经将这些个人给得罪狠了,原先他们还看在沈伯韬的面子上,现在是将他们的身家也给搭进去了,还要他们接着放血出来,如何肯答应。 “舅父,事已至此,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定要让这些个人出资将股票给盘活过来,到时我们才好出手套现,切记啊!” 沈伯韬叹了口气,苦笑点了点头,没在说话,两人就这么在大堂上坐了许久,迟迟等不到那些个人到来。 已经过了酉时,灯也掌上了,却不见一个人到来,沈伯韬气得大拍扶手,“这些个王八蛋,竟然敢不来!” 沈伯韬不知道的是,这会绿松公坊的那些个股东们,全都集合在了另外一个股东处,正商议着。 “今日之事,我看就是沈伯韬这老鳖孙在使坏,都已经涨到十二圆一股了,直接就几万几万的抛出来,一定是他们想趁机套现!” “大家伙,想必都是相同的心思,”刘姓小股东这会开口说道,“靠沈伯韬这老东西,合并了之后,能作什么,他的心思,还真以为我们不知!” “无非就是京师那边西山股票的火热,想要趁机炒热,然后套现离场,真当我们这些个人全都不看南京日报的!” “现在是用脑赚钱的年代了,”刘姓股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嘲笑着开口道,“沈伯韬这个老货,还再用过去老旧的思维在忽悠我们,这次就给他来个教训。” 旁边一个股东突然发声询问刘姓股东道,“老实说老刘,你这次套了多少?” “不多,也就五万圆而已!” 刘姓股东内心也是郁闷不已,离收牌时,他挂出的七圆一股,再也没人接手,不过他最先套现了五十五万圆已经落袋,虽还存在交易所银行内,但他有信心到时将这笔银钱取出来。 到时自己再出点血,拉高一下交易额,让绿松的股票不至于被冻结,三天一过,到时钱就能直接取出走人。 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沈伯韬这个老贼去打理了,他就带着这五十五万圆巨款,直接北上,到京师重起炉灶去了。 “这么多,今日这几万几万的抛出来,不会就是老刘你搞的鬼!” “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才一千一千的往外抛,大头一定是被沈伯韬这老货给套现了!” “他今日还想着让我们过去,想必一定是让我们再出点钱,将股票给拉起来,到时他好离场!” “拉个屁,”一个白胡子暴躁员外大声的怒骂道,“他娘的沈伯韬,就不是个东西,合并是他牵头的,上市也是他说上就上!” “现在老夫的那五间店铺,全都被套牢在了这绿松公坊内,全都是老夫的祖产啊!” “要是到时没了,老夫非叫人杀了他沈伯韬一家不可!” “曹员外,冷静冷静,一定不会的!” 其余人连忙劝解着,这曹员外已经年近半百,这会说着话,胸口气的上下起伏,都怕他突然一下子嘎了过去。 他这个老顽固思想,本身就不相信什么股票,要不是沈伯韬仗着交情,曹员外肯定不会同意这次合并上市的,可这会股票已经跌停了,气愤之余,想办法救才是关键。 另外的一些个股东,这会也是各怀鬼胎,他们今日或多或少也都套现了不少,只是胆子终究没了那刘姓股东那般的胆大。 敢一下子就将自己手中的股票,给全抛出去,他们也是赌博心性,想着还能在涨点,到时在抛,能赚的更多。 可刘姓股东,哪管赚多赚少,五十五万,还不够多吗! 要是能将剩余的那些股票全抛出去,别说二十一万了,就是十万,也够本了! 第406章 跳楼 沈伯韬和徐元春舅甥俩终究还是没有等来那些个股东,带着气愤的心情,俩人迟迟无法入睡,等到第二日辰时一刻,股票交易所再次开门上牌。 沈伯韬和徐元春两人急切往交易所赶,待到了交易大厅,看着牌子上绿松股票每股的价格已经跌到了两圆一股的时候,他俩的心差点直接心梗! 昨夜那些个股东商谈了许久,最后得出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绿松股票接着往下跌,等到跌到只值壹圆甚至是几角一股的时候,他们再进场救市,这样起码付出会少一点,不那么肉疼。 而大厅之中,跟沈伯韬徐元春两人一样表情的股民,有很多,他们看着绿松股票跌得这么惨,全都直接嗷嗷叫的大喊大叫起来。 “他妈的绿松,老子的五千圆全没了!” “这些天杀的绿松股东,就这么欺骗我们这些股民,简直就是畜生!” “老子这会被绿松给害惨了!” 股民们纷纷痛骂着绿松股东十八辈祖宗,各种各样的国骂全都挨个给他们伺候上,沈伯韬和徐元春两人站在那,听着这些股民怒骂着他们,也不敢回嘴。 他俩这会是连自报姓名都不敢,要是被这些股民知道了他俩就是绿松公坊的大股东,非被这些个气愤的股民给当场打死不可。 突然,大厅外头有人跑进来大喊道,“外头有人跳楼了,大家快去看啊!” 呼啦一下,交易大厅内的人全都涌了出来,朝外头的大街跑去,沈伯韬和徐元春也被人潮给裹挟着出了大厅,来到了朱雀大街上。 朱雀大街最高的一栋四层酒楼,名叫‘醉仙楼’的酒家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叽叽喳喳的都在议论着什么。 徐元春挤上前去,透过人缝,这才看清,一个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这会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看来已经是咽了气了,半天不见动弹。 就听旁边的一个人道,“乖乖,直接从四楼上就往下跳,都不带犹豫的!” “知道为啥子跳不?” “听说买了股票,然后股票跌了,就跳了!” “股票跌了,他能买多少?” “这你就不知道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小声道,“他买了小五万圆,全部家当都给投进去了!” “哎呦!” “这胆也太肥了!” “他就住我家隔壁,听人说,吕宋公司的股票,先入手的人,全都十倍的赚了钱,壹圆入手,十几二十圆的往外出手,他就动了心!” “还说什么,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直接就将祖宅连带着几间商铺,全都给抵当了,想着拿着这些钱,买了股票赚了之后,再将那些祖产给赎回!” “谁知,绿松公坊的股票先是一路走高,然后就一路跌停,他入手时,每股就已经涨到了八圆,就这么一路跟着买,到十二圆时,直接就将手头的银钱,全部给入手买了绿松!” “可谁知,一下子就有好几万股绿松股票被人给抛出来,我还劝他,赶紧脱手套现走人,他还不肯!” “昨夜他家里人就已经跟他大吵了一架,今日开盘,他见这绿松直接跌到了两圆一股,且还在不断的有人挂牌抛出,他一时气急,直接就上了醉仙楼,一跃而下,唉!” “唉!” 周围那些百姓,听了男子的讲述,全都叹气为这个跳楼的青衣男子感到可惜,肉没吃到,挨打他却给赶上了! “走开走开!” 人群外,一队黑衣巡捕将围观的人群给推开,让出一条道路来,带队的巡捕队长见地上摊着的青衣男子,顿时眉头一紧,这大清早的,就发生了命案,委实晦气。 “怎么回事?” 巡捕队长走入醉仙楼内,就把醉仙楼的掌柜直接拉了过来,指着他酒楼门口的那具尸体问道,“人死在你家酒楼门口,你怎么个说法!” “哎呦,差爷,小老儿冤枉啊!” “他这是自己自杀往下跳的啊!” 巡捕队长一脸的不信,看着掌柜狐疑着道,“大清早的,那不去,就在你家酒楼上往下跳,你糊弄鬼呢!” “去,看有没有酒味,”巡捕队长朝边上的一个巡捕道。 那巡捕一脸不情愿的踱步出门,来到青衣男子尸体前,才俯身想要上去嗅一下,就见到青衣男子那被摔的不成人样的脸,直接将早饭都给吐了出来。 “队长,实在是顶不住,太渗人了!” “娘的废物,滚去叫仵作过来!” 醉仙楼掌柜这会已经被其余巡捕给控制住了,人是从他家酒楼上‘跳’下来的,但具体是跳还是被人给丢下来的,那就说不清了。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这醉仙楼内的所有人,全都是有嫌疑的,尤其是四楼的那些个食客,这会脸都青了。 就吃个早饭的功夫,怎么还给吃进巡捕房去了,他们这会是真的比窦娥还冤! 可任由他们这会如何的喊冤,巡捕们都不会相信,直接就将前后门给把守住,手中的火铳已经上了膛,敢冲就是个死。 越来越多的巡捕往这边儿赶来,南京城,大明陪都,当街出了命案,那可着实不是小事,一个处理不好,让嫌疑人给跑了,别说在场的这些个巡捕们了,就是坐班在巡捕房内的司长,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队长,小老儿验过了,死者生前并无饮酒,也并未中毒,死因完全就是坠楼而死!” 说着,仵作将自己写好的死因单双手递交给面前的巡捕队长,单子上仵作已经签了名,就意味着,一旦死因出错,那仵作一个包庇嫌犯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到时可是会直接被以同谋的罪名,给起诉到大理寺的,所以仵作勘验起来,也是格外的用心,丝毫不敢马虎。 “嗯,坠楼,那就是你醉仙楼摊上事了!” “冤枉啊,差爷!” “他就直接来了小店后,点名说要四楼的雅间,店小儿菜都还没上呢,他人就直接跳了下来了!” 醉仙楼掌柜这会是人点炮仗插牛粪,旁过无故被炸了一身,冤大头一个了。 第407章 介入 “冤枉啊!” “小可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醉仙楼的掌柜不停的喊着冤枉,就差直接当街大喊天日昭昭了,实在是这个人在他家醉仙楼上纵身一跳,他是解脱了,可醉仙楼却是背上事了。 “冤不冤枉,等我们巡捕房查清楚之后,自然会给你个公道,”带队小队长朝带来的巡捕一挥手,“封店,凡是店里的伙计,人客,统统记下户籍证,全都当场给我录下口供!” “这,吃个饭,怎么的还搭上官司了!” “是啊,掌柜的,你这醉仙楼以后我可不敢再来了!” “别一会再给我整成杀人嫌犯了!” 醉仙楼的掌柜听着一楼那些食客的小声抱怨,连忙拱手抱拳朝食客们鞠躬道歉,“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今日这些个消费,统统免单,就当是我醉仙楼给各位赔的不是,还请各位海涵一二!” 听着醉仙楼掌柜这般的低声下气道歉,原本那些个人客满心的怨气,这会也消了不少,也不是说就贪图这点饭菜钱,能常来醉仙楼就餐的食客,那个是差钱的,要的是个态度而已。 这醉仙楼坐落在南京城朱雀大街主干道上,比邻南京股票交易所,本身就消费不低,隔着不远处,就是南京紫禁城,能在这建四层,本身这醉仙楼背后的东家,势力就不凡。 这处产业,原先还是一个南京富商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转手给了魏国公徐鹏举,也不知是不是威逼还是利诱。 反正现在的醉仙楼,不仅魏国公徐鹏举有份,就是留守南京城的保国公,灵璧侯,安远侯等,都有涉足。 这会醉仙楼的掌柜,虽嘴里喊着冤枉,但内心其实还是不慌的,他真正担心的事,是怕因为这件事,让东家们觉得他这个掌柜办事不利,到时责罚是少不了的。 “这位差爷,您看这样可行,”掌柜的上前小声对着巡捕小队长道,“这客人都还在等着上菜,就让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各位差爷都辛苦一下,挨个过去,给记下笔录。” “到时小的这边,免不得给您几个点茶水钱,就当是醉仙楼给各位差爷造成的不便,赔礼,您看如何!” 巡捕小队长听了,目光转向了那些跟随前来的巡捕们,见他们都意有所动的样子,就勉为其难的说道,“行,就按掌柜的来,这样挨个询问过去,也不难弄混。” 若说这些个巡捕,不知道这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谁,那就是骗鬼了,他们这些个巡捕,最是会探查情况,看人下菜的主。 虽然今日这事,涉及到了命案,就是强硬一些,直接封死醉仙楼,挨个让这些个食客过来记笔录,也无可厚非。 但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能不得罪南京城内的那些个留守勋贵,就尽量不去得罪,都是吃皇粮当差的,没必要搞的太极端不是。 巡捕房这边,回去通报消息的小巡捕,将朱雀大街醉仙楼发生命案的事,汇报给了当值的司长知晓,司长知道后,也是很重视。 这南京城内,人口数十万之多,虽然每天都在死人,但也得区分那里死了人,这朱雀大街,乃是陪都紫禁城外,可是要紧的地儿,死了人,那可得重视起来不可。 当即他就直接带队,朝着醉仙楼那边赶了过去,才到醉仙楼处,跳楼那个人,尸体已经被仵作收敛,酒楼内的笔录盘查,也已经到达尾声,这会司长到来,正好巡捕小队长就直接汇报了案情。 “司长,这人之所以跳楼,乃是因为股票大跌,自己接受不了事实,才采取寻短见这种极端行为!” “也就是说,这是自杀,而非他杀了!” “通过盘问知情之人,可以断定,是自杀,而非他杀!” “嗯,”司长点了点头,“那就解封,人醉仙楼也是无辜,赶紧带队撤了!” “是!” 看着巡捕房的人撤走,醉仙楼的掌柜客气的拱手上前,朝巡捕房司长道,“栗司长,劳驾您过来,小老儿这里多谢了!” “无妨,”栗司长指着醉仙楼门口的那一滩血迹道,“掌柜的赶紧叫人把门口那些收拾一下,开门做生意的,出门就见血,总归不吉利不是!” “这个自然,这便叫人去清理了!” “嗯,巡捕房那边公务繁忙,这便走了,有何事还需上报的,到时叫人到巡捕房那边上报就好,”说完栗司长就带着人直接走出了醉仙楼。 醉仙楼掌柜的赶紧拱送栗司长出了醉仙楼后,这才急忙叫来店内伙计,打水将酒楼门口那摊血迹给冲刷干净。 “看来还得请个道士和尚过来,给做下法事,超度一下才行,”老掌柜叹气的摇头走回酒楼。 “年纪轻轻就想不开!” “无量天尊,佛祖保佑!” 这边,巡捕房栗司长回到司房后,才坐定没多久,就有另外一队出去巡逻的巡捕急忙赶回,“司长,南城那边,今早有两家灭门案件!” “什么情况!” “全都是服毒自尽!” “可查清了!” “查清了,留了遗书,说是买的股票大跌,身家都投了进去,又欠了一大笔债,接受不了,买了毒药,全家一起服下!” “买的是什么股票,这么凶!” “绿松的股票!” “不对啊,吕宋的股票,这会都在大涨啊!” “司长是绿松公坊,不是吕宋公司!” 栗司长一愣,这才听清,原来是谐音,还是这些个人会玩,股票都能擦边硬蹭,只是今早朱雀大街就有人跳了楼,现在南城那边又有两家人服毒自尽。 这样子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不行,看来得上报一下府尊才行,别到时因为这些股民们的事,自己平白无故被府尊给臭骂一顿,背这个黑锅。 想到这,栗司长赶紧让这个巡捕带队前往命案现场维持秩序,自己则是起身,赶紧赶往府衙那边,跟应天府尹汇报一下才行。 得让府衙的人出面,约束一下这些个股票发行商才行,不然这么闹下去,不知还得有多少人,因为这股票大跌而自寻短见呢! 第408章 自由交易 府衙这边,应天府尹翟立仁听着栗司长上报的问题,也感到了事情的棘手程度,只是这股票乃是商业交易行为,他应天府这边也不好出面约束不说,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得罪了税务所那边。 股票交易,无论是出售还是入手,三日之后结算,这些个经手股票钱额,可都是要报税的,税务所可是盯得紧,这边从成立起,股票交易所就是税务厂的自地。 从来都不许其余户司过来插足,故而,应天府尹翟立仁,虽然有心,但实在是无力,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看来,也只能是去总督衙门那边看了看了,那位手段可是通天的很,他兴许能将这事给办成了!” “府尊您是说,海总督亲自出面干预?” “嗯,”翟立仁点头道,“现在这南直隶一亩三分地上,也就这位,说话办事,税务厂那边不敢有任何的异议了。” 海瑞这个南直隶总督,本身就监管着南直隶境内的军政大权,虽说税务厂乃是新法施行之后,才设立的部门,但海瑞办事风格,才不管你是什么部门,你在我辖区内,你就得受我的管制。 就是锦衣卫,敢在南直隶地界上,胡作非为,海瑞也是铁面无私,就是办不了锦衣卫的人,捅到隆庆帝面前,这口气他海瑞也要出。 应天府尹翟立仁带着巡捕房栗司正就往总督府衙门那边赶去,势态紧急,这会也顾不得什么预约了,直接就投递了牌子,言明有紧急事务,要汇报给海总督知晓。 总督府值守的新军,听了翟立仁的话,加上又是应天府尹亲自到来,也不敢为难,立刻就进去禀报给了海瑞知晓,海瑞当然是事急从权。 “因何事,这般急切面见本督!” “下官应天府尹翟立仁见过督台!” “卑职南京朱雀坊巡捕司正栗德标拜见督台!” “禀督台知晓,这些时日,南京城内发生多起股民自杀命案,皆是因为买了一股名叫绿松公坊的股票后大跌导致,下官恐怕再有不畅之人,再寻短见,故而过来禀报督台知晓!” 听到应天府尹翟立仁的话,海瑞不满的冷哼道,“这些乃是你这个应天府尹该去处理的事,为何上报给本督,难道你这个应天府尹自己便解决不了?” 事事都要他这个南直隶总督亲自处理,那还要你这个应天府尹干嘛,白领俸禄不成! “督台您有所不知,这绿松公坊的股票,上市至今,也才不过短短三日时间,这就已经大涨大跌了两回,下官私以为,这背后恐是有人故意操纵,骗取股民的钱财!” “下官也想前往处理,可股票交易所那边,乃是税务所直辖管理,下官这个应天府尹,实在是无权过问,故而这才过来督台您这边,想请督台您亲自出面,与税务所那边协调一下。” “让绿松公坊那些股东,都收敛一些,不要这般的故意操纵股票市场,免得股民经受不了刺激,再出现命案!” 海瑞听完了翟立仁的叙述之后,这才板着脸唤来总督衙门的小吏,“去股票交易所那边,探听一下这个叫绿松公坊的股票交易行情!” “再将股票交易所的所长贾道乾给本督传唤来,便说本督这边,有案情需要他协助便可!” “是,”小吏听完了海瑞的话后,拱手出了大堂。 不多时,小吏去而复返,身后还跟随着一个身穿公服的短须男子,才上了堂,就朝主位上的海瑞一拱手,“下官票交所贾道乾,见过海督台!” “不知督台您唤下官过来,有何事示下!” “贾理事,本督问你,最近你所可有一支名叫绿松公坊的股票,挂牌上市?” “有!” 这绿松公坊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上涨之后就是大跌,股票交易大厅内那些被套牢了的股民都痛骂不已,他这个股票交易所的理事,如何能不知这绿松公坊。 “那你为何不约束一番,可知这绿松股票背后定是有人在故意操纵,企图骗取这些股民的钱财!” “这个!” 听了海瑞的话,贾道乾为难的看了海瑞一眼后道,“督台您有所不知,这股票交易本身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上市之后挂牌出售,自由买卖,并无人强迫那些个股民,是涨是跌,完全是市场行为。” “如何可说是有人背后操纵,骗取股民钱财,不能说一跌,就是骗取钱财,那同时上市挂牌的吕宋公司那边,现在都一股涨价到了三十圆了,也没见有人抱怨说被骗了钱财不是!” 贾道乾的话,在海瑞听来,意思就是这些个股民太贪心,是想着让股票上涨,他们赚钱,就不是骗他们钱财,一旦跌了,亏损甚至是被套牢了,就说股东们是故意操纵。 天下那里有这么好的事,只赚不亏的,他贾道乾都想去买了。 可海瑞他现在是南直隶总督,维稳是他首要的目标,放任这些无良的股东这般的操作,只会使更多亏损惨了的股民,自杀逃避。 这不是海瑞要的,也不是海瑞希望看到的! “股票交易所那边,就不能管理约束一下?” “督台,不是不能,而是朝廷立下了规矩,股票交易,本身就是自由买卖,若是强加干涉,恐怕有人会说交易所背后操控,对我交易所名声不利!” “你可知,如今南京城内,因为绿松股票的原因,已经有好几起股民自杀,甚至是全家服毒自尽的命案出现了!” “下官对这些股民之行为深感痛惜,然自由市场,本身就是有涨有跌,不能因为小个别股民自杀,便让我交易所直接下场操作!” “这实在是不符合朝廷设下的规定,还请督台您见谅!” 贾道乾极力的跟海瑞解释自己不能下手干涉的原因,但海瑞可不管这些,既然绿松股票,才三日时间,就能被人操控着大涨大跌几次。 这本身就已经是违规了,你交易所就应该下场干预,不能放任那些无良的这般的胡作非为不是。 第409章 当场成立 “这实在是不符合朝廷设下的规定,还请督台您见谅!” 贾道乾的话,在海瑞听来就是在说,您虽然是南直隶总督,身负要任,但这些个规定,全都是当今皇太子殿下设立的,您无权过问和删改。 便是当今内阁首辅高拱来了,都不敢大言不惭的说,要更改现在股票交易的规则,需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经济这玩意,只稍微的一点改动,可能就会出现很大的纰漏。 到时被人钻了空子,这锅该谁来背? 还不是他这个交易所理事来背。 你海瑞改完之后,到时轻松自在,锅你不用背,我呢,我贾道乾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替你背黑锅。 即便你是南直隶总督! 也不行! 海瑞可不管,他的性格,说白了有一点和高拱相似,那就是认准了的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 他认定太祖大诰可以挽救现在垂危的大明,那他就是认定认死,绝不更改自己的政治主张。 即便自己穷困潦倒,不受同僚们的‘理解’,被排挤,被打压,他都矢志不渝的执行自己认定的主张。 现在出现的股票投机套现行为,在海瑞看来就是在欺诈,百姓受到了知识上的欺诈,绿松股东们利用信息差在骗取这些百姓的银钱。 他身为大明南直隶总督,理应站出来,为这些被蒙蔽欺诈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即便是当朝皇太子殿下设立下的规矩,他都要带头纠正。 错不能因为规定,就死执行,不然受伤害的人,将会因为错误的规定,遭受更多的苦难。 况且,他海瑞,连先帝都上疏骂过,强力更改一下皇太子殿下设定的错误条例,也不算‘多大’的事。 “本督身为南直隶总督,此事案发在本督辖区之内,本督便有权着手处理,”海瑞强硬的打断了贾道乾接下来要说的话。 在贾道乾看来,此时的海瑞,强硬的让他有点不知所谓,为了这些个百姓,难道你海瑞要不顾国家大体,皇太子殿下之威严,私自进行更正吗! 要知道,这可不是你的职权范围之内。 自古便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已经属于是越俎代庖了。 “鉴于你这个交易所理事不当值之故,本督现在以南直隶总督兼刑部尚书下令,南直隶一切之股票交易,往后都由南直隶证监会管理!” “所有股票及期货债券,皆受证监会人员监督审查,任何股东私自大规模操纵套现之行为,都必须给本督扼杀住!” 贾道乾为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朝海瑞不解的询问道,“督台,南直隶并无所谓的证监会啊!” “本督说出之时,它便已经有了!” “您这是射箭画靶!” “那又如何,只许那些为富不仁的股东操纵欺诈股民,便不许本督当场成立监督管理之职能吗!” “你可有异议!” 贾道乾弱弱的说道,“下官有……” “憋回去,”海瑞理都没理贾道乾的反对,直接对着一旁的总督府文书道,“去传总督府佥事罗万化前来。” “是!” 不多时,在外院处处理文书的总督府佥事罗万化,便急忙赶来,见了海瑞,便拱手道,“学生罗万化,见过督台!” “不知督台召见,所谓何事!” 这个罗万化,乃是隆庆二年的新科状元,按照往年规矩,新科状元理应进入翰林院,打熬资历,为自己以后的朝堂之路磨炼。 但皇太子朱翊釴并不想让这一科的进士,在走以前的那些个老路,全都被朱翊釴命令吏部,着情将他们给调任到了各地的府县担任二把手去了。 而罗万化作为这次的状元,他自己的去处,朱翊釴还是询问过他的,按理来说,他这个状元,要是下放到地方,怎么的也该是个府级副官,就算当不了正五品的同知,也大小能混上个通判当当。 但罗万化不走寻常路,在得知了当时还是顺天府尹的海瑞调任南直隶担任总督之后,罗万化当即请缨,请求前往南直隶总督府当个属官。 朱翊釴在权衡利弊之后,询问了海瑞的意见,这才下旨吏部,将罗万化调任南直隶总督府,担任总督佥事,从五品的佐贰职。 罗万化这个人,到任之后,办事能力上,虽不是尽善尽美,但最起码,海瑞吩咐下去的事,罗万化都能很好的处理完成。 光这一点,海瑞就很是满意,再考虑到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能有这些工作能力,已经是极为的难得了。 现在海瑞就想给罗万化加些担子,看看这个他认可的状元,到底能不能担任起这份重担。 “罗佥事,本督命你兼任证监会司正一职,你可有信心接下?” 证监会,听到这个新鲜的部门名字,罗万化大脑一阵快速思索,始终查找不住,这个所谓的证监会,到底是总督府的那一个部门。 现在海瑞询问他有没有信心,他哪里能答得出来,连最起码得职能范围,他都不知道呢! “还恕学生愚钝,实在是不知督台所说之证监会,到底管辖何职,学生实不知也!” “也是本督心急了,未与你细说,”海瑞难道的温声说道,“这证监会监管南直隶境内一切股票及记名与不记名证券之交易,完善交易流程,监管手续及交易规范。” “一切不合规之交易,证监会都能冻结资金走向,必要时候,可以将挂牌之任何有嫌疑之股票,叫停下牌!” 按海瑞的说法,就是只要是证监会认为不合规,涨幅及跌损太过于抽象的股票和期货等,证监会都能直接介入进行调查。 不管是秘密调查还是公开调查,股票交易所不得进行设卡阻拦,以后股票上牌想要进行出售,必须将股东及公坊公司的一切资料,备份在证监会这边。 罗万化听完海瑞的介绍,瞳孔不知觉都扩大了,这证监会,要是真如海瑞所说的这般,那可就是手握大杀器,将这些个士绅商贾们,给吃得死死的了。 只要是证监会认为有问题的,叫停,冻结,审查三连下去,任你再嚣张,都得趴活不可。 第410章 我骆思恭来了 贾道乾一脸便秘的表情,走出了总督府大门,在海瑞这,他讨不着任何的好不说,关键是海瑞还不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 完全就是海瑞独断乾纲,丝毫不管他这个理事的意见,这他贾道乾能忍,回去之后,立马就写了一份奏疏送到京师给了皇太子殿下。 信中言明,海瑞霸道的在南直隶大搞一言堂不说,还插手股票交易事务,以外行指导他贾道乾这个内行。 还违禁成立所谓的证监会,实在是过分,还请殿下能回溯体制,勿使海瑞这般的胡作非为,扰乱股票市场的正常交易流程。 贾道乾的奏疏,呈送到乾清宫后,皇太子朱翊釴只是在疏中回复了一句:一切按海瑞之请,具体施行便可,卿当勉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时候,贾道乾才真正理解,南京城内,那些与他交谈过的勋贵士绅们,都说海瑞蛮横,陛下及内阁纵容。 言外之意就是海瑞他后台实在是太硬了,我们实在是搬不动他,但私底下,还是要牢骚几句,发泄一下不满。 现在发泄不满,牢骚的成了他贾道乾了。 真的是太过分了! 罗万化带着海瑞的命令,当天就进驻了交易所办公所在,直接调阅了有关绿松公坊的一切资料及股东名单,发现这个绿松公坊,外界传言的一切,全都是虚假谣言。 什么水泥生产资质,什么白糖生产坊等等夸大,蛊惑股民之言论,都是虚假的,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现在大明火热的赚钱门路,股民们才会大涨之下,依旧全身家投入购买股票,被骗了个底掉。 而反观同样目前股票大涨火热的吕宋公司那边,资料上明确的记录着,人家是真的已经得到了总督府那边的水泥生产资质名额的。 这件事还是他罗万化亲自审批通过的,自己经手的文件,罗万化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而且人家即将成立的建筑工坊,也已经得到了税务所那边的审批,总督府这边虽然不是他罗万化审查,但文件他也看过,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人家吕宋公司的股票,这般的大涨,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只要后续吕宋公司的那些个股东,不亲自下场大规模的抛售进行股价打压,再抄底,进行一系列的违规人为涨跌。 那就是合规的正常涨幅,就是出现下跌,也不会像绿松公坊那般,一夜之间,从十二圆跌成两圆,这简直就是跳楼都没这般的快。 完全就是土崩瓦解一般的迅速,这就是手里没有优质的营收项目,还硬要虚构一些项目出来,欺诈股民导致的一系列崩盘行为。 罗万化调查了两日,这两日,绿松股票被这个新成立的证监会给完全的冻结下牌,不管是交易还提现,完全的被冻结禁止。 这可把徐元春和那个刘姓股东给急坏了,特别是那个姓刘的小股东,他套现出来的那五十五万圆,这会还在交易银行里头存着呢。 为了怕夜长梦多,事情出现些变故,徐元春和刘股东都各自掏了自己的腰包出来,进行绿松股票的抄底,企图将绿松股票给短暂的炒热起来,好让自己手中的银钱,能从银行中转出。 但现在,他们的美梦,被彻底的击碎了,特别是当他们来到交易大厅时,看到大厅门口处张贴着一份告示。 告示中写明,为了规范股票交易的正规流程,不使违规操纵在伤害到无辜的股民,南直隶总督府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成立了股票证券监督会。 往后一切违规交易行为,证监会都有权叫停,并且冻结一切违法所得资金,还将交易银行所需三日的规定时间,给延长到了七日。 这还不算,凡是一日之内,下跌幅度超过五成的股票,证监会将会直接停牌进行审核,审核期间,一切进出资金,将会被冻结。 这点得到了那些围观的股民大赞,纷纷夸奖总督府体贴他们这些个股民,实在是他们被绿松这支狗娘养的股票,给整怕了。 一日之内,能跌这么快,自从股票交易所成立至今,他们这些个老股民,还是第一次见,正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他娘的,海蛮子,坏了老子的大事!” 徐元春在沈宅自己书房中,气得大摔东西用以发泄怒气,好好的一个套现计划,就因为各种的不顺,给他徐元春全部的搅黄了。 关键是,他自己掏了八万圆出来,抄底了绿松股票,企图拉高股票价格,待股民们信心回涨购入,他则要开始自己的套现大计的时候。 海瑞这个王八蛋,竟然成立了什么劳什子证监会,把他的绿松股票给停牌了,他在交易银行中的那五万圆资金,也被全部冻结了。 现在里外投入,已经是要亏损十几万圆了,这让徐元春原本不富裕的存款,再次见底,如何不让他气愤异常。 可气愤归气愤,他徐元春现在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这个所谓的证监会,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南京定淮门外,龙江经贸区码头处,一艘官船稳稳的在码头劳工的拉拽牵引下,停靠到了码头船位上,栈桥才一接通,骆思恭就迫不及待的走下官船。 看着龙江经贸区内,人流涌动的热闹场景,骆思恭不禁内心大呼,“南京,我骆思恭来了!” 这次小爷带着皇太子殿下的密令,来到这南直隶地界,就是来大开杀戒的,你们这些反贼士绅们,瑟瑟发抖! 码头上,南京留守锦衣卫指挥韦峒正在码头上,恭敬的朝下船的骆思恭一拱手,“卑职南京留守锦衣卫指挥韦峒,参见骆佥事!” “韦指挥,你在这南京城内,当了好些年了!” 骆思恭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口,韦峒冷汗顿时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急忙拱手道,“卑职已经在南京担任指挥一职,八年了!” “八年,这南直隶,便这般的不太平吗!” “前有华亭钦差驿站失火之案,后有苏州民乱之事,件件都是你锦衣卫职责之内,你身为指挥,却完全不知情!” “我看啊,你这个指挥,也是当到头了!” 第411章 照抓不误 “我看啊,你这个指挥,也是当到头了!” 韦峒脸色顿时就是大变,不敢置信的张着嘴,话都说不出口来,骆思恭却不管韦峒的反应,接着道,“咱接新任都指挥使刘都督的命令,现在告诉你,你的南京守备锦衣卫指挥一职!” “被罢免了!” “佥事,南直隶虽出现多起势态失控事件,然卑职一直尽心当差,并无过错啊!” “那些个士绅们,各个心怀鬼胎,咱南京的锦衣卫,实在是经费不足以支撑情报搜索,卑职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还请佥事能够为我求情,卑职定戴罪立功!” 韦峒这些人,担任南京留守锦衣卫指挥一职,得罪的人可不少,要是真的没了这层皮,不知道得被那些个人如何的整死。 他实在是不能,也不敢丢掉这指挥,故而极力的在骆思恭面前讨饶,希望骆思恭能看在他多年当差苦劳的份上,替他美言几句。 刘守有在骆思恭来南直隶之前,就将南直隶锦衣卫之事务尽皆托付给了他处理,对于地方上锦衣卫的人事任免,骆思恭这会可以说是生杀予夺,尽在他一手翻转。 当场罢免了韦峒,也不过是骆思恭一句话的事而已,要的就是让韦峒这个留守锦衣卫指挥害怕。 让他明白,北镇抚司里不养闲人,能干你就干,不能干就腾出位置来,多少人等着你这个位置升迁呢! 韦峒这会也是知道怕了,当面讨饶的态度,在骆思恭看来,还是不错的,情绪上拉扯到位了,骆思恭这才冷哼一声。 “要本官为你美言,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作出些成绩来,让本官看到你的能力才行!” “佥事,您尽管吩咐,卑职一定全力以赴,不敢负佥事您的再造之恩!”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本官也不为难你,”骆思恭说到这,从内裳中抽出一份名单,直接单手递给韦峒。 “去,按照这份名单,将南京城在列的士绅商贾,给本官尽数捉拿归案!” 自从皇太子朱翊釴改革了体制之后,现在朝廷的各个部门文件底下,全都被漂上一层水印,韦峒这会拿着的这份名单,纸张底下水印上就印着‘北镇抚司督文’字样。 看着督文中,提及的人名,韦峒虎目一张,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骆思恭,骆思恭被韦峒的这副表情给逗笑了,哂笑着道,“怎么,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全力以赴,这会你怕了!” “卑职不是怕了,只是佥事,若按照这份名单抓捕,恐怕南京城中的那些个士绅,要十去七八了!” “十去七八又如何!” “便是将南京城中的所有士绅,都抓入锦衣卫诏狱之内,又有谁敢阻拦!” “要知道,咱可是锦衣卫,皇权特许!” “别说一些小小的士绅地主老财,就是当今的南直隶总督,只要陛下下了旨意,本官也是照抓不误!” 韦峒连忙低下了头,内心一阵的纠结,最后狠下心来,直接拱手道,“既然佥事您下了令,卑职这便领命前往抓捕名单之人!” “去,可得用心办事,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卑职晓得!” 韦峒说完,拱手就快步带着手下的番子,离开了码头,等到韦峒离开,一直站立在骆思恭身后的兄长骆思瑾这才开口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便可!” “兄长您放心,小弟省的!” 韦峒这边,带着手下的番子,回到了南京留守锦衣卫府衙,当即便点上了两个百户的人手,待人员全部齐备之后,韦峒大手一挥道,“本指挥受指挥佥事之命,即刻捉拿以下人员归案!” “沈伯韬!” “刘裕解!” “田高升!” “……” “以上所念之人,你等分为各路,尽数前往抓捕,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百户及番子们闻言,齐齐出声拱手抱拳回应,韦峒这会也是面色肃然,咬着腮帮子,大声道,“出发!” 话音落,锦衣卫番子们立刻闻风而动,抄起家伙事就直接奔出门外去,多少年了,他们南京留守锦衣卫,多少年没这般在南京城内这般的大肆抓捕了! 昭国坊文丰大街,沈宅 此处地界,乃是南京城内为数不多的富绅商贾们居住地,居住于此的人,非是巨富商贾,就是清流名绅,全都是在南京城内,出门坐轿,奴仆簇拥的主。 这会文丰大街上,一大队的锦衣卫番子们,凶神恶煞的行走在大街旁的‘人行道’上,过往的百姓,见了这些个番子,全都自觉的避让开来。 看这些番子的嘴脸,百姓们就知道,这会这些‘狗腿子’是要去办差事呢,不然不会这般的面露凶光。 平日里,百姓们也不是没见过在街上行走的番子,全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势,要不是穿着一身番子服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南京城中的青皮呢。 拐过街角,番子们一看,沈宅就在眼前了,立马快步上前,就要上去踹门,谁知这会也有一股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两队人马这会在沈宅大门口处,大眼瞪小眼,看服饰,对面的人知道这些个人是锦衣卫番子。 可番子这边,看对面之人的服饰,却一时半会不知来的是哪路的人马,带队前来的锦衣卫档头上前对着来人就道,“你们是那个衙门的!” “我们是证监会的,此次前来,因沈伯韬涉嫌绿松股票操纵一事,特来抓捕!” 嘿!你说这不是巧了吗不是! 咱锦衣卫也是来抓这个沈伯韬的,对面这没听说过的劳什子证监会,也是来抓沈伯韬的,看来,这个沈伯韬,手里犯的事,不少啊! “咱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干涉,这沈伯韬,乃是咱锦衣卫的钦犯,只能由咱锦衣卫带走!” “这,”带队前来的证监会领头,这会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实在是锦衣卫的名头太大了。 他也不好跟锦衣卫的人抢人犯,主要是真抢,他怕自己也得进锦衣卫的诏狱! 锦衣卫这些人,可是蛮横的紧! 第412章 咱锦衣卫办事是这样的 “这位档头,您看这样可行,这沈伯韬呢,乃是因为牵扯到了一桩股票交易案中去了,我证监会这边,证据充足,就等着将这沈伯韬抓捕回去,录下笔录,就能定罪了!” “您看能不能先让在下把人给提回去落下笔录,之后您这边,再到我们证监会那边把人给提走!” “笑话,多新鲜,”锦衣卫档头不屑的嚣张笑道,“你啥时候听说,咱锦衣卫抓人,有过退让的!” “告诉你,别说他犯了什么股票交易案了,就是他这会当街杀了人,应天府巡捕来人抓他,都得可着先让我们锦衣卫带走!” 这话说的,让对面的证监会领头一时无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在怎么争取,只怕对面的锦衣卫就真的要连带着他也给带走了。 “开门开门!” 番子们不再理会退让到一旁的证监会那帮子人,上前就对着沈宅大门就是一顿猛踹硬砸,砸得沈宅大门哐哐作响。 沈宅大门内,仆人骂骂咧咧的打开大门,就对着外头的人骂道,“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才,沈家大门你也敢砸!” 仆人才将门打开,探出的头就直接被外头的那些个番子给拽住,头上包裹着帕巾的发髻直接就被人拽散,疼得那个仆人哎呦直叫唤。 番子二话不说,就对着这个口出脏话的仆人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打得仆人嘴角挂血,这才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咱都是些什么人!” 仆人这会也不敢硬气了,面前这些个人,可是锦衣卫番子,便只得讨饶道,“各位军爷,实在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各位军爷,小的这里给各位军爷赔个不是!” “废话少说,咱问你,沈伯韬这会可在家!” “在呢,我家老爷在家,小的领您过去!” 说着就要起身带路,却被番子给自己拽回,“免了,咱自己会去,不用你去通风报信!” 番子们直接鱼贯而入,就往沈宅内冲去,沈宅内的其余仆人,这会见了这些锦衣卫番子冲进来,全都吓得呆立当场,不敢动弹分毫。 带队的锦衣卫档头朝这些个沈家仆人侍女道,“全都老实待在原地,敢有任何异动,全部就地正法!” 听到就地正法这四个字,那些仆人脸更是吓得惨白,这会那里还敢有任何的异动,他们不过是沈家的仆人而已,领着点月钱,办点辛苦活而已,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他沈家没那么大的恩情,能让这些个仆人为了他沈伯韬与锦衣卫拼命。 一个月不到两圆的月钱,你拼什么命啊! 书房中,沈伯韬正跟自己的外甥徐元春商议着接下来的要紧事,现在绿松股票被停牌了,七八万圆全砸进去了,那是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 沈伯韬心疼啊! 徐元春却是不甘自己的计划就这么夭折,也在苦思对策,想着到底如何才能让绿松股票再次复盘,尽早的将自己投入的七八万圆套回,再将手中的股票抛现出去。 他们舅甥俩这会还不知道,锦衣卫和证监会两伙人马已经杀到了自己家大门口处了,不管是锦衣卫还是证监会的人,全都不会让沈伯韬好过。 往后的日子,他沈伯韬不是吃证监会牢房里的咸菜,就是吃锦衣卫诏狱里的皮鞭,总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人这会都无言相对,正各自思索之时,突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伯韬不悦的皱起眉头,看向纱窗外的书房小院,“这些个下人,越发没有规矩了!” 徐元春也被脚步声惊醒,回过神来,发觉这脚步声不太对劲,警觉的就跨步上前,探着身子,头看向了纱窗外,这不看不要急,一看,徐元春差点惊得原地起跳。 来的这伙人,可是能要他性命的锦衣卫番子,他这会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舅……父,你这书房,可……有暗……道!” “暗道,啥暗道?” 沈伯韬突然被徐元春这话给问懵了,还未等他说出下一句,书房的大门就被人直接一脚给踹开了,哐当一声,门叶撞击到了边墙,又回弹回去,又被人给踢了回来,门轴都直接断了。 看着来人这般的粗鲁,沈伯韬顿时坐不住了,敢在他沈伯韬家中这般的行事,怕是嫌命长…… “哎呦,几位,您这是!” 沈伯韬见来的是锦衣卫番子,原本要骂出口的话直接变转,“我这门不打紧,可别伤了您这腿!” 沈伯韬此时笑里藏刀,对面的锦衣卫档头也是冷笑的看着沈伯韬道,“沈员外,走,我家韦指挥请您到衙门喝口茶!” “这位档头,我沈伯韬怎么说也是这南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士绅,你们这般的闯进来打砸,还要将我抓走,也太蛮横不讲理了!” “哼!” “咱锦衣卫办事是这样的!” “你要是有任何的不服,到咱锦衣卫衙门去状告便可,走!” 徐元春躲在一旁,话都不敢说一句,尽力的避免自己被这些锦衣卫番子注意到,心里不断的祈祷,“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舅父你就赶紧跟着他们走,就当是你的好外甥我求你了!”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徐元春还在一旁内心不断地狂飙内心戏的时候,那个带队的锦衣卫档头就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 “徐公子,原来你真在这,倒也省了咱许多事了!” “这位军爷,您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姓余,单名一个升字,”徐元春这会嘴上还留着胡子,只是并不稠密,毕竟他这会年纪也才不过二十出头,胡须并没那般的浓密。 “是啊军爷,这是我妻舅家的子侄,”沈伯韬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帮徐元春打掩护。 毕竟徐元春可是入了抄家必斩名单中的,一旦落捕,那可是必死无疑的,他沈伯韬也落不着好的。 不管是为了徐元春,还是为了他沈家,都得尽力的为徐元春圆过这事去。 “少他娘的装蒜,当咱锦衣卫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你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你!” 第413章 今日方知锦衣卫之重 “你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你!” 徐元春还要辩解,那锦衣卫档头上前照着徐元春肚子就是一拳过去,打得徐元春苦水都吐了出来,身体不知觉的就弯腰想要趴下,却被一旁上前的锦衣卫番子直接架住。 “今日合该老子发达,逮到了你徐元春这条大鱼,哈哈哈!” 档头狂笑着招呼周围的锦衣卫番子们,“兄弟们,可得看紧这小子,这可是当今陛下下旨捉拿的朝廷钦犯!” “今日咱兄弟们可算是发达了,回去,骆佥事得高兴坏了不成!” 听到档头的这番话,那些番子们都喜形于色,钦犯啊!这可是天降大礼,直接砸他们头上了。 平日里抓个贪官啥的,也不过才积点效绩而已,这钦犯一到手,他们这些个番子少说也得往上挪挪不可。 况且还是当今隆庆帝下旨捉拿的要犯,那更是不敢想,不知陛下会不会到时直接给咱升个百户当当,那滋味,想想都美得很! 徐元春此刻内心只一个声音,那就是:完了,这下子栽了! 他老徐家得断根儿在这南京城了! 被番子们拖走时,徐元春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连反抗叫喊都没有,形同死尸一样,沈伯韬也是面色凄苦。 他在徐元春被认出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这下他老沈家也完了。 锦衣卫这一波突袭,可谓是将沈伯韬和徐元春两人给打得猝不及防,要是知道了锦衣卫会来突袭他家,沈伯韬打死都不会让徐元春此时躲藏在他宅内。 只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锦衣卫此番的轰轰烈烈大搜捕,着实惊动了应天府那边,应天府尹翟立仁还以为是海瑞下的令,急忙就往总督府衙门那边赶去。 不走是不行了,那些被锦衣卫番子抓走的士绅,家属托人找关系的往应天府衙门跑,都把府衙给团团围住了,搞得翟立仁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这些被锦衣卫抓走的人,那里是那般就能托关系放出来的,别说是他这个应天府尹了,就是现在南京城留守的那些个部堂尚书,那个敢去人家锦衣卫衙门要人。 活腻歪了不成,你敢去,人家锦衣卫说不定直接就以通贼的名义,将你顺手也给扣下,那就是他韦峒一句话的事。 此刻的南京城内各个大小官员,还不知道,京师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已经到达了南京城内,而这次下令抓捕的,也是骆思恭下达的命令。 总督衙门这边,海瑞也知道了锦衣卫在南京城内搞出的动静,他很是气恼,气恼于锦衣卫指挥韦峒,竟然事先没有同他这个南直隶总督通声气,就直接抓捕,搞得满城风雨。 这会海瑞还在听着应天府尹翟立仁的讲述,只是他内心很是不满,听到一些锦衣卫胡乱殴打驱赶百姓的言语,海瑞不时便会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他不是不满于锦衣卫抓捕这些士绅,而是不满锦衣卫指挥韦峒竟然这般的藐视自己这个南直隶总督! “督台,锦衣卫龚千户求见!” 总督府小吏快步进入大堂,朝主位上的海瑞一拱手,海瑞听了,脸色铁青的点头道,“叫进来!” “是!” 就见一身穿五品彪袍的锦衣卫千户,大踏步上前,直接拱手朝海瑞道,“卑职南京留守锦衣卫千户龚长公,见过海督台!” “来这何事?” “回督台知晓,骆佥事有密信命卑职送达,还请督台请启!” 说完,龚长公双手捧着密信就上前,将书信直接放置在海瑞书案前,然后小步后退回去。 海瑞依旧冷着脸,用尾指指甲挑开浆糊封住的信封口,抽出里头的信纸,才看了第一行,海瑞面色大变,但随即又觉察到这还是在大堂上,周围还有人在,便即刻压下面上的惊惧神色。 海瑞之所以这般的惊惧,原因就是,骆思恭在书信中第一行便提及,远在京师紫禁城中的当今隆庆帝,早在去年七月,便身中奇毒。 京师的太医院御医伙同南直隶士绅,掏取海外奇毒,小剂量的不断下药,欲将当今隆庆帝毒毙于榻上,幸得皇太子殿下早已洞察一切。 命人在外寻访名义李时珍万密斋两人,这才将隆庆帝所中之毒解去,只是隆庆帝被毒害甚久,精神不振,如今国事尽托于皇太子殿下之手。 信纸,骆思恭言,此番南下到达南京城中,他骆思恭乃是奉了皇太子殿下之密旨,让其到达南京城后,不可走漏了风声,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谋反之士绅,尽数捉拿归案。 故而此次锦衣卫抓捕,才没有事先通知海瑞你这个总督,还请海督台您为朝廷计,能顾全大局,不使我锦衣卫在南京城办案,受到阻拦。 骆思恭话说的十分的漂亮,还受到阻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阻拦你们锦衣卫办案! 看完书信,海瑞面色强装镇定,其实内心早已是波涛惊骇,大明皇帝,竟然被人下毒,这要不是骆思恭这个京师来的锦衣卫佥事告知,海瑞这会还不知道呢! 海瑞是一个极为恪守君臣之道的臣子,嘉靖帝不作为,海瑞作为臣子,实在是看不下去,死也要骂你几句不可。 但等到他在牢中听到嘉靖帝驾崩的消息时,海瑞哭得像个月子里的娃,他是真心希望这个大明好的,希望嘉靖这个大明的君父能够正经的办点实事的。 如今隆庆帝这个支持他的皇帝,也遭受到了士绅们的这般毒手的时候,海瑞今日方知锦衣卫之重要! 他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太祖爷会设立这么一个,游离于大明律法系统之外的特殊机构了。 若按照大明律法,谋反之人,必定不会像今日这般,以雷霆手段直接抓捕,而是会被那些个文官们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耗下去。 说不定到时狱中在‘畏罪自杀’几个,线索便要断绝,到时那些个牵扯到的人,说不定就能逍遥法外。 而锦衣卫则不同,管你是不是有罪,先抓了再说。 第414章 杀心已起 海瑞放下书信,对着面前的锦衣卫千户龚长公温声道,“骆佥事所言之事,本督依然尽知,你回复骆佥事,便说放心去办,若人手不足,本督这边,会派遣新军前往协助!” “一切以大事为重!” 应天府尹翟立仁闻言,诧异的看向海瑞,见海瑞看来,他随即低下头去,不敢与海瑞对视,内心里琢磨着那封信里的内容。 到底是啥内容,能让原本阴沉着脸的海瑞海顽石,这般的态度大转,翟立仁暗道,难道是有什么惊天大案不成。 而海瑞现在的态度就是,谁敢动他背后支持他变法的隆庆帝,他海瑞就要搞死谁! 现在的海瑞已经是杀心浮现了,来南直隶的这四年多,他杀的人已经不少了,不在乎再多杀几个逆贼! 他自问自己对待这些个士绅,已经够‘仁慈’了,多少次,海瑞都是为了南直隶的安稳,以及皇太子朱翊釴嘱咐的经济,没有大动干戈,而是敲打为主。 可这些个士绅,不仅不反思安分守己,反而是变本加厉,竟然图谋造反! 现在回想起正德帝和先帝在禁宫中的遭遇,海瑞顿悟了,不是大明的皇帝太虚弱,而是这些士绅的手段太隐蔽,牵扯到其中的人下手脚的太多,才能显得如此的巧合。 此刻,海瑞已经内心对待这些士绅文官,已经彻底的死心,连皇帝,他们都能下手,那对待百姓,他们真的能善待吗! 杀! 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才能将这股歪风邪气给彻底的扫除,让那些还心怀反心的其余士绅看看,造反之人的下场! “翟知府,”海瑞看向还在想着事情的翟立仁。 翟立仁被海瑞这一叫,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猛的一个激灵,急切回道,“下官在!” “你即刻撰写安民榜文,告知南京城内之百姓,便说,此次锦衣卫抓捕,乃是当今陛下下旨,抓拿反贼,若无嫌疑,百姓无需惊慌,命各巡捕房,需尽心巡视地方,不可给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在命人严守南京各城门,不管进出,皆需探查出入之人户籍,不可让反贼潜逃出城的机会。” “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这便回去安排下去!” “嗯!” “如此,卑职也需回去复命,这便告退!” 翟立仁和龚长公这个锦衣卫千户一起转身便朝外走去,出了总督衙门,龚长公便朝翟立仁这个知府一拱手,说了声请,便打马离去。 翟立仁看着远去的身影,这才转身钻入自己的软轿之中,离开了总督府。 安民榜文很快便被公示了出来,得益于南京城内报纸印刷的方便,安民榜文当日便被报社刊登上报,其余的张贴处,除了各个城门口外,也就只有应天府衙门前的告示榜上张贴了一张。 那些平日里习惯看报纸的百姓,在得知了此次锦衣卫抓捕的是策划谋反的反贼之后,连忙拍手叫好,为锦衣卫的行为表示了赞赏。 南京城内发生的消息,很快便被有心之人流传了开来,扬州,苏州等地的士绅,在得知了此事之后,吓得脸色发白。 谋反!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得赶紧查一查,自己家族有没有和南京城中那些被抓的士绅扯上关系,要是有,得赶紧为自己家族谋条后路才行。 不然等到屠刀架脖的时候,再想跑,怕是来不及了。 华亭吕家,吕家家主吕成嵩听到消息后,差点直接跌坐在地,他妈的沈伯韬竟然造反,看着面前的大儿子,吕成嵩哆嗦着说出了休妻这两个字! 吕成嵩的大儿子也是心惊肉跳的点下了头,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主意,沈家被以谋反的罪名入狱,他的妻子,沈家长女沈月娥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若不尽快跟沈家脱离关系,只怕到时真的要诛九族的时候,别他吕家被一同给算了进去,那可就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虽然沈月娥温柔贤惠,为他吕家诞下二子两女,但事关吕家全族性命所在,也不得不果断休妻了! 吕泰苦着脸,退出了大堂,往自己的小院而去,吕成嵩命仆人赶紧将自己的两个嫡孙叫来,无故休了他们的母亲,吕成嵩得给这两个孙子说道说道,免得种下芥蒂。 而像吕家休妻这般的行为,在南直隶其余的士绅家中,也同样发生着,像那些只是求娶了南京城内士绅之女为妻的还好,休了也便休了。 可那些将自己女儿嫁过去的士绅,这会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火烧眉毛了,万一来个诛连抄,他们这些嫁女的士绅,一个都跑不了。 这会士绅们之间的联姻,弊端就显现出来了,不出事还好,大家互相照拂,一旦出事,一端就是一锅,连片的铲除。 和嫁出去的女儿断绝亲情,说起来容易,可此时此刻,哪里是那般的容易,关键是人家锦衣卫到时得认才行,不然就是掩耳盗铃之举而已。 一些有关系门路的士绅,这会已经开始走关系托人了,没有关系的,这会直接就往南京城而去,务必要使出力气来,将自己的女儿直接带离。 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和离书必须得签了才行,不然,只怕死一家就得成两家了。 而南京城中稳坐钓鱼台的骆思恭,这会便命人暗中记录那些前来的士绅名字,将这些个士绅全部列入下一批的抓捕名单之中。 不扩大打击面,他就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了,这次不把南直隶的士绅给折磨个爽,他骆思恭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就是他肯收手,远在京师的皇太子殿下,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平日里都找不到机会动你们,这会有机会了,还不抓紧了多办他几家,把南直隶的士绅给洗一遍,这才是朱翊釴要的结果。 南直隶实在是太重要了,不把这里的士绅地主商贾们给整服气了,大明的新法就不能彻底长久的运行下去。 朱翊釴可不想等个十数年后,新法被这些个士绅们给胡搞乱搞得不成样子。 还是汉高祖的徙陵策好用,时不时的就把这些个士绅收割一次,重新洗牌,免得做大。 第415章 隆庆朝第一大案 此时的南京城内,商铺等都关店歇业了不少,而这次,税务所那边,并没有进行干预或者催促,质问这些店家为何不开门营业。 皆因为这些个店铺的东家或者是掌柜等,已经入了南京锦衣卫诏狱内喝茶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开不了店了。 南京城内一些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们,家宅此时都被锦衣卫番子们严格把守住,家中的金银积蓄等,皆被抄没带出。 饶是南直隶地区已经施行新法达四年之久,此刻锦衣卫番子们依旧从这些个士绅家中,抄出了整箱整箱的金银锭出来,让前来监督视察的骆思恭咋舌不已。 “土财主终究还是土财主,”骆思恭走上前去,将已经打开锁头的箱子掀开,露出里头白花花的银锭子来。 拿起一块五十两重的银锭,骆思恭上下掂量了一下,这才翻过身来,看了看正面的落款,就见上头写着:隆庆三年华亭陆家! “呵呵!” 骆思恭冷笑着将这块带有华亭陆家落款的银锭,丢给一旁的韦峒,“记下来,这华亭陆家,查一查这陆家可有与此事有干系!” 南直隶新法是隆庆二年春就已经施行了的,这华亭陆家隆庆三年还敢私自铸造银锭,简直就是不把朝廷的新法例文当回事。 敢不把朝廷当回事,那朝廷可就得给你罚得倾家荡产不可,让你知道,什么叫法不可轻视,威当以慎用的道理! “都一块块给本官过箱,给本官看仔细了,凡是隆庆二年之后的银锭落款,一律给本官记录在案,这可都是地方士绅私自违反朝廷国币条例的罪证!” “一个都不准遗漏了!” “是!” 官员们不整你的时候,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事就怕较真,真按规章制度来,南直隶这些个士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税务所罚得底掉不可。 此刻的骆思恭,就是带着不怕事大,就怕没事的心思来的,没事都能想方设法的给这些个士绅罗列罪证,何况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些个把柄,那更是不可能放过的。 他现在就是要把这次的案子,给整成隆庆朝第一大案不可,不然哪里能显现出他骆思恭到了南直隶的效用不是。 “华亭吕家!” “华亭宋家!” “太仓王家!” “昆山吴家!” “泰州赵家!” “……” 番子们不断的将这些装满金银锭的箱子打开,将里头的金银锭一一检验过后,将里头隆庆二年之后的金银锭落款直接报出,一旁的锦衣卫文书下笔飞快,不断的记录着这些个名字。 每念一个名字,骆思恭嘴角就上扬一次,这些名字,可都是一笔笔巨额罚款,只要是这些个金银锭里头落了款的,活阎王锦衣卫和税务所上门的时候,他们就得直接哭出来不可! “禀佥事,统计完毕,一共涉及士绅十七家,其中华亭陆家之银锭最多,共计有两千八百两,吕家次之,有一千四百两,其余十五家零零散散不等!” “嗯,好,”骆思恭伸手接过名单之后,对折后放入自己的内裳口袋之中,这才指挥着手下的番子们,将过箱之后的金银锭贴上封条,直接装车,就拉往锦衣卫衙门而去。 随着番子们撤出,沈家大门也被落上了锁头,两张写有‘北镇抚司封’的封条,被直接糊在大门上,交叉贴上。 大门口处的沈宅牌匾,也被番子们直接取下,这处院子,自此之后,便不再是沈家所有,而是归朝廷所抄没,以后不管是赏赐还是发卖,都归朝廷安排。 类似沈家这般的士绅人家,在这次大缉捕中,不下十余家,全都是与沈伯韬过从甚密的士绅人家,绿松公坊的股东之中,超过一般的士绅,被锦衣卫一网打尽。 多少年了,南京锦衣卫衙门库房,再一次被金银给堆得满满当当的,仅这一次抄家这些个士绅,骆思恭就抄出了不下百万两银子,是银子,不是银圆。 头一次见这么多银子的骆思恭,内心有一点儿痒痒,心里头纠结着,到底是拿点呢,还是拿少点呢。 “没想到,这些个土财主,竟然这般的富有!” 锦衣卫后衙处,骆思恭同自己的兄长骆思瑾正小声商谈着,“兄长,这次这般多的银子,你说,咱要不要顺带着,嘿嘿!” “账都是谁记的!” 面对自己兄长的问话,骆思恭立刻便明悟过来,小声唤来自己的亲近仆人,对着他耳语一声后,这才笑看向骆思瑾。 “一个今夜会醉酒落水而亡的会计,”骆思恭这会面带着冷笑,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请个稳妥些的人做账,可不要出现了纰漏,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兄长放心,我省得!” 百余万两,少个十几万两,也不过是记账的时候,平个几笔的事而已,事后,将这个会计给直接灭口,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南直隶总督府 太仓王家的王世俞这会正跟海瑞就吕宋公司的一些具体事务,两人商谈着,王家早就已经和海瑞就水泥等一些需要朝廷授权才能生产得货物,达成了专利授权协议。 这会,王世俞专门过来南京城,就是要向海瑞海总督讨要这水泥的配方,及部分西山公坊的工匠,过去东山那边,就水泥坊建厂问题进行具体磋商的。 两人谈话到了尾声的时候,罗万化突然告罪前来,上前就小声对着海瑞耳语了几句后,就直接将一份名单递交给了海瑞。 海瑞伸手先是止住了王世俞接下来要说的话后,这才靠着长椅,慢慢的打开名单,才看了几眼,就诧异的看向王世俞。 看得王世俞脊背发凉,怎么了这是,王世俞自问他太仓王家此次并未牵扯到南京城中各个士绅之间去。 怎么海瑞看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些惋惜和懊悔,这不由的让王世俞不解,直接开口询问道,“督台,可是我王家,也被人诬陷了!” “若是真有此事,还请督台为我王家张目一二,您是知道我王家的,最是安分守己。” “从不做不法之事的!” 第416章 王家也害怕了 “从不做不法之事的!” 海瑞脸色怪异的看着面前的王世俞,并没有直接回答王世俞的问话,而是自说自话的讲道,“北直隶真定府一个地主,因为私自铸造银锭,且不遵守朝廷新法国币条例,暗中与人依旧以银两交易,被人举报!” “你知道,这地主,最后被税务所那边罚了多少?” 海瑞的这一段没来由的问话,王世俞先是一愣,不知其何意,然后试着开口道,“按一算罚?” “少了!” “两算?” “再多点!” 王世俞脸色怪异的道,“五算?” 海瑞摇头直接道,“八算!且是按照其私自铸造的银锭的八算,再叠加八算!” “嘶!” 王世俞倒吸了一口冷气,语焉不详的道,“那不是就是十六算了,可朝廷不是只说凡是不超过十算的吗!” “怎么会罚十六算这般的多!” “是不是很意外,很惊讶!” 王世俞木讷的点了点头,海瑞这才接着道,“皆因为这个地主是从隆庆元年秋之后,朝廷已经命令下发禁止私自铸造银锭后,其还依旧铸造。” “到隆庆三年的时候,被抓获时,从其家中还搜查出了五万多两私铸银锭,税务所认为,其私铸之银锭,一定不止这般的多,花销出去的,已经无法考估。” “故而顶格处罚,先按八算计银,再进行八算罚没,这地主家一夜之间,便倾家荡产,家产尽皆被抄没之后,依旧无法偿还罚款余额,只得被税务所抓去服劳役抵资!” 海瑞说出的这个案例,王世俞听后,也是脸色发紧,他不知道为何海瑞要突然对他说出这个案例。 突然王世俞一个激灵,脸色骇然的看向海瑞,哆嗦着道,“督台,难道是我王家,在这南京城中,被人举报私铸银锭了不成!” “非人举报,而是锦衣卫在沈伯韬家中,查获了你王家私铸的银锭,落的是隆庆三年的款!” 王世俞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不复刚才的镇定,急忙朝海瑞拱手大礼道,“还请海公明鉴,我王家,这落款之银锭,乃是隆庆三年用来与海外商人交易所用的!” “这落款,乃是为了结款之时,方便辨认,不知为何,会流落到了沈家那边去了!” “我王家自问,朝廷新法施行之日起,就主动前往国立银行兑换国币,不曾有对抗朝廷律法之心,还请海公您明鉴啊!” “本督即便信你,可锦衣卫那边物证齐全,人家到时,直接到你太仓王家搜查,一旦真的搜查出还有其余的银锭私存,那你王家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唉!” 这已经是海瑞这个刚正不阿之人所能说出的最委婉的言语了,真的要海瑞在事情了解不清楚的情况下,给他太仓王家求情,海瑞还做不到。 也不会去做! 只有太仓王家真的能自证清白之后,海瑞才会真的给他太仓王家出头洗清冤屈,不然,王家这会被锦衣卫给盯上,只怕全家老小,这会就得睡大街了。 按照北直隶真定府的那个地主士绅的顶格处罚,只怕太仓王家得被罚得元气大伤不可,到时别说吕宋公司了,就是其余的一些店铺生意,都得倒闭歇业不可! 王世俞是真的怕了,海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次牵头的是南京的锦衣卫,总督府这边都无权插手,加上最后出具罚单的是税务所,海瑞就更加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原还以为,他太仓王家,能搭上朝廷的线,开办吕宋公司之后,王家能够再上一层楼,不想突遭横祸,这下子怕是要由盛转衰了。 “督台,在下需赶紧赶回太仓处理一下,先行告退了!” “嗯!” 海瑞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王世俞可以先行离去,至于水泥配方和西山公坊的工匠,这会怕是不能跟随王世俞一起前往东山了。 现在的王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果真被税务所那边顶格处罚,只怕到时吕宋公司的股票,都得被税务所那边给收回。 自然水泥配方等,海瑞是不会再交给他王世俞的,王世俞也知道,现在的王家处境风险极高,自然也没有再提出索要水泥配方。 匆匆返回太仓的王世俞,赶紧就写了封密信给远在浙江担任左参政的族兄王世贞,将王家目前的处境,尽皆告知给了族兄王世贞知晓。 就连远在京师担任礼部右侍郎的另外一个族兄王世懋,王世俞都写信告知其知晓,在信中,王世俞将为何铸造银锭的缘由讲出,希望王世懋能上呈隆庆帝,讲明王家并非是故意违抗朝廷律法的。 将一切所能做的,都做完之后,王世俞唉声叹气的在自家祖宅内苦等锦衣卫的到来,至于说将家中原有的银锭等处理干净之事,其实王家早就得了两位族兄的吩咐,不得再私自铸造银锭了。 从隆庆三年之后,王家就已经没有再行熔铸银锭了,这次倒霉,不知为何,明明交付给海外商人的银锭,会回流回南京城沈家,偏偏沈家还犯了事被锦衣卫抄家。 还就真的被抄出,将他太仓王家给牵扯进来,只能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并没有让王世俞等多久,从王世俞回到太仓不到三日,锦衣卫番子就火速赶到了太仓城,来的一个百户的锦衣卫番子,将王家祖宅围住之后,带队的百户直接就闯入。 对着王世俞也没有半点好脸色,直接就宣读了南京留守锦衣卫指挥韦峒的命令,要彻查王家,搜索出王家私藏的银锭。 王世俞自然是极力的应承,不敢有半点的违逆,让开库房,就直接打开,番子们上去就是一顿乱翻,丝毫不管一旁王世俞那肉疼的表情。 翻完了库房,没有找到一两银子的番子们,还不死心,来到王家祖宅后院,对着那些个假山等能藏匿的场所,又是一顿翻找。 同样无果,这时候,带队的锦衣卫百户脸色直接就垮了下来,对着王世俞就阴阳怪气的道,“没想到你王家,消息倒挺灵通,这便处理干净手尾了!” 第417章 王陆之别 “没想到你王家,消息倒挺灵通,这便处理干净手尾了!” 锦衣卫百户的话,王世俞听后不可置否,他上前道,“百户这话,我王家却是不敢应下的。” “我王家,隆庆三年之时,确实是私铸了些银锭,但这些都是为了和海商交易结款使用的,并非是在我大明境内流通。” “与海商交易,那怎么便在南京沈家库房之中被我锦衣卫寻得!” “这我却是不知了。” “不知,一定是你王家私通沈家,密谋造反!” 王世俞脸色煞白,开口反驳道,“百户莫要胡乱攀扯,我王家乃是世代忠良之族,便是我叔祖,严世蕃时,被谋害,当今陛下登基,都为我叔祖翻案解冤!” “你锦衣卫何以认为,我太仓王家,乃是逆贼,难道当今陛下之肯定,你锦衣卫视若无睹不成!” 你锦衣卫会扣帽子,难道我王世俞便不会了吗! 他们士绅扣起大帽子来,比之锦衣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对面的锦衣卫百户顿时一愣,再次打量了一下王世俞。 “好一张利嘴!”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王世俞半点不肯退让,“且朝廷新法施行条文,只说民间不得再私自流通以银两货易,而我王家所铸之银两,乃是用于海外交易,非是在我大明境内流通。” “故而,我王家无罪也!” “笑话,”锦衣卫百户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海外藩属之臣民商贾,难道就不是我大明的子民了?” “难道在你王家眼中,藩属之臣,皆都成了个例,不再隶属我大明朝廷管辖了!” “新法之言,不得在民间流通,并无说不可在藩属之间流通,故而,我王家无罪!” “那为何在沈家搜出!” “定是沈家与海外藩属交易所得,我王家与南京沈家,并无过往,更何谈钱货交易之事!” “且银钱流通,自出了我王家,便是他人之物,他人如何使唤,都是他人之所为,与我王家何干系!” “故而,我王家无罪!” “我!” 锦衣卫百户被王世俞辩驳的一阵头大,听着对面的王世俞左一句我王家无罪,右一句我王家无罪,人都要被顺带着说出我王家无罪,却被这锦衣卫百户赶忙止住。 “你说你王家无罪,但朝廷自有律法在,无罪与否,还需我锦衣卫指挥定夺,上呈陛下,皆是陛下下旨,你就是有百般口才,也逃脱不得!” 说完,锦衣卫百户气愤的挥袖离开了王家,实在是在王家库房及家中,搜查不出一锭银两,全都是国立银行发现的银币和纸钞,这如何能定他王家的罪证。 王世俞看着气愤出走的锦衣卫百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现在只不过是搜查不出证据而已。 锦衣卫要搞你,办法多得是,现在离开,说不定是去罗列些罪证而已。 果然如王世俞所想的那般,仆人连忙过来汇报道,“老爷,那些个番子,就在宅外盯梢着,约莫十几个人,管家说,就连后门,都有人在看着。” “知道了,不必理会,老爷我只有办法!” “叫家里的人,出门在外的时候,都小心着些,尽量不要独自一人出门,免得被这些个番子抓了去!” “是!” 王世俞郁闷的回到了书房,给自己的族兄再次写起了书信来,这次虽然没有被搜查出证据,但锦衣卫番子守在宅外,一定没有好事发生,还需尽快将消息通报给远在浙江和京师的两位族兄才好。 华亭陆家这边,可就没有太仓王家那样的好运气了,锦衣卫番子破门而入,直接就在陆家库房之中,搜查出了大量的私铸银锭,略一统计,一共得有近七万两之多! 陆家家主陆秉文被番子直接摁压在地上,带队前来的锦衣卫百户,看着陆秉文,冷笑道,“好一个陆家,朝廷明令禁止民间私自铸银,你陆家竟然无视朝廷法度条文!” “说,其余的银钱,都藏在了何处!” “这些便都是全部了!” 陆秉文被摁得动弹不得,口气说话声都弱了几分,人赃俱获之下,就是再想狡辩几句,自己也无从说出口来。 他陆家不像王家,能先得了海瑞的消息通传,知道自己家私铸的银锭被锦衣卫在沈家搜出,不然以陆家的本事,别说这区区的七万余两银锭,就是在来个七万两,都能给你直接转运到他处。 消息滞后,陆家被锦衣卫直接抓了现行,这会陆秉文也只得认栽,实在是锦衣卫不讲武德,直接破门而入。 “我且问你,陆家与沈家,可有生意往来!” “并无,我陆家与沈家有隙,华亭士绅,个个皆知的事!” 锦衣卫百户来时,也是看了陆沈两家的资料的,知道陆沈两家曾经因为田地纠纷,大闹过,还告到了松江府去。 当时的华亭知县潘嘉究并无能力调和此事,潘嘉究处处讲究一个中庸处事,各个不得罪,只得害苦了华亭的普通老百姓们,被这些个华亭士绅给欺压得都无处伸冤。 自从华亭徐家被海瑞抄家后,华亭知县潘嘉究就被海瑞当场捉拿,以渎职,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之罪,判处斩立决。 先于徐家一步,在华亭菜市口,当着华亭众多百姓的面,直接被枭首弃市,家资也被直接充公。 陆秉文是看过徐家被抄家,全族被消消乐的,自然是明白,华亭的士绅们在这么作死下去,必定步徐家的后尘,这是陆秉文不想要的。 因此自从徐家被抄之后,陆家行事风格大变,不再像过去那般,嚣张跋扈,转而是对待那些个佃农,贫苦百姓,格外的优柔了起来。 陆家还时不时的就会施粥放粮给那些无地的流民,这几年下来,名声倒也较过去好转了不少。 只是这会,被锦衣卫抓个现行,只怕得大出血,才能将此事摆平了。 锦衣卫百户挥手,“这些赃款,统统带走统计,到时税务所那边,自然会下发罚单给你陆家!” “陆员外,就劳烦你跟咱走一趟!” 第418章 杀杀杀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皇太子朱翊釴在主持完朝会之后,用完了早膳,便在乾清宫内处理起积压的政务来,隆庆帝虽然解了毒,然身体却是被创,虚弱的紧,人也精神不振,实在是无法处理现在的国政之事。 朱翊釴作为目前的监国太子,也算是提早过上了卯朝酉膳的‘皇帝’生活了,现在国家大事,皆掌握在朱翊釴一人之手,内阁虽然现在权利大涨,然依旧还是只有建议权,而无决策权。 朱翊釴依旧将决策权牢牢的抓在手中,不管是高拱还是陈志,都不敢有半点的不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太子朱翊釴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 这一点,从他处理政务上,就能看出,大小事,只要没有皇太子殿下的批准,朝廷六部,一件事都别想去施行。 而朱翊釴也不是想像朱元璋那般,死命抓权不放,而是抓大放小,将建议权充分下放给手底下的臣子们。 他只要结果,不理过程,任何部门,想要办事,必须将自己要办的事,如何办,需多少银钱,多少部门配合,一一罗列出来。 就比如兵部尚书戴才,想要在蓟州修建一处粮仓,囤积冬季粮草,以备不时之需,那么兵部尚书戴才就得将事先和工部那边沟通,协定修建粮仓之银钱多寡。 在和工部确定需多少时日,多少工匠参与修建,得招募多少劳工,全都得一一写明在文案之上,再呈送到通政司。 司礼监会将这些个文案分类,军情大事的,优先会送抵乾清宫御案之前,让皇太子殿下事先能先查看。 至于那些个不太紧急的,司礼监或者内阁这边能够处理的,就先处理,实在是拿不定主意的,便会再次上呈给皇太子殿下定夺。 朱翊釴完全就是将后世的政府办公流程,给全盘拷贝过来,虽然一些事务上,大明的官员,处理起来还是有些生疏,但只要持之以恒的进行下去,朱翊釴相信,这一套流程,必然会大放光彩。 这会黄通抱着几本奏折,就走入了内殿,朝朱翊釴细声禀报道,“太子爷,通政司那边紧急送来南京那边的折子,还请您过目!” “嗯,且拿来!” 朱翊釴头都没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黄通乖巧的将奏折放置在朱翊釴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之后,退到一旁,把御案旁已经空置了的茶杯再次斟满,这才站定。 将陕西那边请求减免田税的折子贴上一张‘待议’的字签,便归置到了一旁的书堆上,朱翊釴这才拿去黄通送来的这些个奏折,头本打开,朱翊釴就看到,奏折之中,乃是派遣前往南直隶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 “臣叩见圣躬安!” “委任至南京,予以悉数经查,不敢有半丝懈怠,经臣查处,南京城内,有与沈家同谋者之士绅,历经臣盘查,乃得人数三十四名!” “臣突抄各家,乃得银锭共八十五万两,皆乃是南直隶各士绅私自铸熔之银锭,臣觉察内中不对,乃命人各司落款,予以尽数追索,得华亭太仓各处士绅,私铸银锭之罪,报与陛下知晓,望陛下圣裁!” “尔今逆贼,皆尽数收监入南京锦衣卫诏狱之内,罪证凿定,不容辩驳,望陛下示臣以左右定夺,乃发文书,不敢妄议!” 朱翊釴看完之后,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和缓了不少,轻轻拿去一旁的朱砂笔,在骆思恭上呈的奏折上写下:此事孤已尽知,卿之效率,孤甚是满意! 便见朱翊釴接着写道:自古谋逆者,皆可族诛,卿可自按我大明之律法,依律定夺,孤自会命南直隶总督海瑞,与卿协力,务必果断行事! 写完之后,朱翊釴待笔迹干透之后,这才对着一旁的黄通道,“即刻拟旨,着刑部,大理院,都察院三司调遣官员,奉旨南下,协助南直隶总督海太保,监斩谋逆之反贼!” “不可放走一人,凡谋逆为首者,孤要其凌迟之后,挫骨扬灰,以受天罚!” “是,奴婢这就前往司礼监处拟旨!” 黄通急急忙忙的就出了内殿,一旁还在伺候的陈洪,听了皇太子朱翊釴的话后,内心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已经是隆庆朝第二次抄家灭族了。 上一次还是前内阁首辅徐阶,仅是徐氏一族,抄家所得,就把隆庆帝给乐呵的不行,这次南直隶的士绅,怎么说也不下十家,这少说也是几百万两的收入了。 按照三七分成,隆庆帝的内帑,少说也是大几十万两的入账了,还真是士绅跌倒,皇帝吃饱了。 朱翊釴此时,对于这些敢伸手谋逆的士绅,那是极度厌恶的,不管于公于私,这些士绅,一个都不能放过,不仅是他自己将来,更是为以后的子孙计。 这些士绅,在他们伸手谋划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想到,一旦失败,被族诛的可能了,再明知可能被族诛,依旧还敢谋逆。 若朱翊釴不将他们族诛,那不是看不起他们吗! 大明的士绅,皇太子殿下怎么能看不起呢,一定得族诛,还得是夷三族,才更显得他这个皇太子殿下对他们的重视! 至于那些私自铸造银锭的江南士绅,呵呵,早在隆庆帝登基时,朱翊釴就曾经和隆庆帝以及陈志三人的商议中提及过,不管是谁,在朝廷下发诏命之后,依旧敢头铁的自私铸造银锭的,那就重罚! 太仓王家,即便是辩解称是为了与海外商人交易,才不得已私铸银锭,在朱翊釴看来,就是一派胡言。 不管你是为了何种用途,只要是私铸银锭,就是犯罪,朝廷就不能容忍这种对抗分子出现,不管你是太仓王家,还是华亭陆家,还是真定梁家! 敢触碰到朝廷国币施行条例的底线,那就是一个字:罚! 罚这些触碰底线的士绅,也是在提醒那些还在观望的其余士绅,告诉他们朝廷对于国币的施行,那是零容忍的,敢触碰,不管是谁,有什么关系后台,都得罚! 第419章 辽东待收获 朱翊釴对于南直隶的那些个反贼士绅们,下手可以说是够狠够绝,一点都不留手缓疑。 朝臣们在皇太子朱翊釴殿下监国的这一年多来,也是知道了这位殿下的心性和手段,可以说和仁慈丝毫搭不上半点边儿,反而是比之先帝,还要狠辣,对待他们这些朝臣,更是玩弄于股掌之间。 总是不经意之间就不显山不露水的将各种政策下发,关键是还恰到好处的就让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太子殿下,把各种政务完得滴水不漏。 尤其是辽东,朝臣们原本还觉得将倭国的百姓迁移到朝鲜国和辽东,乃是大患之举,朝臣们害怕,这些上了岸的倭国百姓,不服王化,暗藏祸心,可能会潜居于地,而密谋复国。 但隆庆帝和皇太子并没有理会朝臣们的半点意见,依旧我行我素,前些时日,在皇太子朱翊釴主持的大朝会上,内阁居然抛出,要将朝鲜国王李岐改封往海东,成为首任海东王。 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朝臣们的轩然大波,大臣们纷纷出言反对,认为这不可,此举违背了大明不攻朝鲜之国的祖制。 这些大臣认为,朝鲜王,之所以被称为朝鲜王,其乃是因为,朝鲜百姓皆认可于朝鲜王室,如何可将朝鲜王改封海东,如此两地皆不平,大患难平! 朱翊釴听后,不屑的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大臣,狗屁的朝鲜百姓皆认可,朝鲜百姓管你谁做朝鲜王,信不信,孤现在下一道诏书,直接将朝鲜国纳入我大明辽东之内管辖,那些朝鲜百姓能把隆庆帝当神仙供起来。 就跟某非洲小国,美帝突然宣布,将其纳为一州,美帝的各种福利政策全部施行,他们的现任美帝大统领能在这个非洲小国支持率达百分百! 真当朝鲜国的百姓,就喜欢吃糠咽菜,有好日子他不过? 他是没这个命投胎到大明而已,要他们选择,他们铁底愿意投入大明爸爸的怀抱之中来,朝鲜的那些士绅,压榨起百姓来,就是大明的士绅见了,都得是自愧不如的。 地寡民疾,无有多余收入,只得是死命的压榨,才能让这些朝鲜士绅,过上他们心目中大明士绅那种‘好日子’。 这一点,倭国也是不遑多让的,倭国大名们,为了自己的‘霸业’,七公三民,甚至是八公二民,怎一个天怒人怨可以比拟。 要不然,大明的征倭大军所到之处,倭国百姓那是夹道欢迎,各个化身成为带路党,都知道,大明的将军,对待武士,极度的仇恨,不是杀了,就是抓了当苦力。 这些个倭国百姓,谁要想包庇这些平日里欺辱压榨他们的武士,那就是缺心眼,就是他自己肯,邻居同乡们,都不肯。 而如今的征倭大军,在都督戚继光的带领下,已经攻入了毛利家的石见地界,朱翊釴当初设定的计划,戚继光完美的提前完成,将石见金山,给皇太子殿下拿下。 现在在大明的工匠及蒸汽机械的帮助下,开采速度飞快,三两日时间,就会有几船的金矿船通过海路,运往天津大沽港卸载。 金矿卸下之后,直接就在天津州新建的冶金公坊内进行金矿提前熔炼,熔炼成金锭之后,再通过火车直接运送入京,抵达京师之后,少部分再交付给京师皇家铸币厂那边,进行下一步的铸币工序。 剩余的金锭,直接便入了隆庆帝自己的私人内帑之中,对此朝臣们意见很大,认为隆庆帝此举,不妥。 朝臣们认为,征伐倭国,你隆庆帝用的是国家的力量,但得到了好处之后,却存入了自己的腰包之内,这是公器私用,损国家,而利己! 非明君所为也! 隆庆帝听了之后,在养心殿大骂这些个不臣之徒,朕赚点金子,劳心劳力,你们倒好,开始时候,极力反对,得利之后,还要‘污蔑’朕之名声,真是好笑。 为了自己以后的身后名,隆庆帝在朱翊釴的劝说下,无奈的拿出十万两金锭,交于自己的陈师傅,并且在报纸上大书特书,让最好的写手,夸耀自己的功绩,说自己这个皇帝,乃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好皇帝。 你们别看朕赚得多,但朕要照拂征倭大军的日常所需,每日折银也是极多的,这些可都是朕这个皇帝自己的内帑出的银钱。 加上朕如今开疆扩土,怎么的也算是中兴之兆,拿点金子放入自己的内帑怎么了,你们不要只盯着朕的口袋看,要看朕打下了这倭国多少土地。 有了这倭国的金子,朱翊釴直接替隆庆帝做主,内帑拨银百万圆之巨,直接在辽东修建各个要道,将这些个迁移过来的倭国百姓,安居在辽东各卫所处。 这些安置下来的倭国百姓,在大明农户的教授下,开始耕种辽东那肥沃的黑土地,加上朱翊釴命人将各种高产良种及番薯玉米等种物送往辽东。 经过这一年多来的种植,如今即将秋收之际,虽不像后世那般,农业机械大平原的大规模使用,但倭国百姓在卫所新军们的监督之下,还是完成了今年的考核目标。 就看今年,辽东这边的秋收如何了,朱翊釴这一年来,可算是被陕西那边的旱灾,给整得丝毫没有一点脾气了。 陕西巡抚不断的上疏请求朝廷,能够减免今年陕西各府受灾的百姓,实在是陕西这些年,田地收获入不敷出,百姓已经徘徊在了饥寒的边缘线上了。 朱翊釴也知道,陕西得救,不管压力多大,都得救,只得命令四川及河南等地尽快拨粮入陕,缓解陕西灾情对百姓的困扰。 百姓无辜,朱翊釴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陕西百姓,饿殍遍地,此等人间惨状,作为大明皇太子,他朱翊釴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且为了让这些受灾的陕西百姓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朱翊釴还命陈志,开始筹建开设一条从真定府到洛阳至长安的北陕铁路。 以工代赈之手段,无论何时,都是能够很好的缓解当地的失业率的最好的办法了。 第420章 秋收 辽东辽阳城外 整片的金黄麦田,在微风的吹拂之下,麦浪翻滚起伏,麦犬生看着自己一年辛苦下来的成果,喜悦的笑着。 麦犬生乃是第一批从海东迁移到辽东的倭国百姓,他原本是没有姓氏的,在倭国,像他这样的底层百姓,是没有资格有姓的。 但大明老爷们,认为人生在世,怎么能只有名而无姓呢,故而在登记户籍证时,强行让他自己说一个姓,这就着实为难住了麦犬生了。 在倭国,姓氏是很重要的,姓氏是区分贵族公卿与低贱之民最重要的分界线,很多大名就是死,都还想着如何保存自己先祖的姓氏不泯灭。 对于他能够取一个姓,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奢求,不得已,他只好指着不远处刚刚种下的麦田道,“就姓麦!” 于是,很多一同被迁移过来辽东这边的倭国百姓,也都同样取麦为姓,取了姓,但他们取名的方式,依旧让前来登记的科员,不忍直视。 麦犬生这个名字已经算是可以的了,还有更奇葩的名字,科员简直就是憋着笑登记完的,心里直呼,蛮夷就是蛮夷,连名字都这般的粗鲁不堪入目。 “狗剩,赶紧去通知,下午开始,麦子就要开始收割了,别等过几日,雨水来了,可就误了时辰了!” “好的,老爷!” 麦犬生听到不远处,那个管事朝他大喊小名,笑呵呵的应下,狗剩是哪些个大明管事老爷们对他的‘爱称’。 他是这些倭国百姓之中,为数不多的能够流利与大明管事交流的人,自然是与各个管事交流极多,一来一回之间,也就熟络了,小名也被人叫得多了,大名却叫的人少。 这辽阳城外的田地,共有近三万多顷,土地虽不能全部都用来开发种植,皆因为人力尚且还不足,百姓们只得先将靠近城池处的田地进行开垦种植。 至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农户们就无能为力了,别看现在辽东牢牢的掌握在大明手中,但此处地处女真鞑靼交接之处,鞑子们时不时的就会南下打打草谷,远离城池,一旦鞑子来了,想跑都跑不了。 加上女真各部生女真,不时就会流窜过来劫掠一番,这更加剧了那些农户内心的担忧,故而实在是太过于遥远的地界,辽东百姓宁愿其荒废着,也不肯让这些百姓过去耕种。 本来辽东人就少,还要防备鞑靼和那些个女真,实在是有心无力,但自从谭纶上任辽东巡抚之后,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谭纶先是在各处要道处,利用水泥浇筑修建碉楼的便利性,大肆的修建碉楼,将流窜的生女真的后路给彻底的堵死,使得辽阳城的百姓第一次可以出现在辽阳城外百里的地方进行耕种,而不被女真骚扰。 接着派出募集的新军,四处拉练整训,对待不听话的女真各部,重拳出击,打得那些个生女真抱头鼠窜,迁徙往更遥远的奴儿干都司那边去。 谭纶收拾完那些不听话的女真各部后,腾出手来,就将那些个听调的女真各族,给归拢到了沈阳城下,命令各部按照姓氏,各自组成村落,一户一丁,进行抽丁入伍。 被谭纶打怕了的女真各部,那里还敢反抗,谭纶这个辽东巡抚说啥,他们就得老老实实的受着,让往东绝对不敢走西,让抓鸡一定不敢撵狗。 待女真各部稍微安定之后,谭纶就下令,汉与女各部必须每年进行一定人口的通婚,汉人不得歧视女真各部,凡我大明子民,通婚之好,必须遵守。 从血缘上,慢慢的消融掉女真各部反抗之心,加上被征调入伍的女真士卒,开始前往倭国作战,本来男丁就不多,现在又全都是女子当家立户,谭纶这一手通婚,就极大的缓解了女真各部,女子过多的困扰。 等到通婚个一两代人之后,这些个女真部族,在沈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想起兵造反,就得看看沈阳城内,他们那些个亲戚汉人肯不肯了。 而且嫁到女真部落中的汉人女子,也会不自觉的教育自己的下一代,要忠君爱国,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加上谭纶这个巡抚,手段极为的圆滑,他不像李成梁那般,挑拨女真各部进行攻杀,以图削弱女真各部的实力。 谭纶是一个极为老辣的政治能手,他知道,挑拨女真各部进行攻伐,朝廷这边治理的压力就会少很多,且女真各部归心不定,大明在辽东这边,投入多而收获少,大臣们早就不满此现状。 都说维持现状就可,不使女真蛮夷起来闹事就行,但谭纶却不这么认为,加上皇太子朱翊釴告诉他,辽东的土地,利用的好了,可是能够比肩湖广这个鱼米之乡的。 比肩湖广,要知道,如今大明亩产之最,除了已经大量种植棉花的江南外,就属湖广了,而现在的闽粤,因为地少人多的关系,其实在税收上,是要被湖广甩一大截的。 以前是江南熟,天下足,现在是这一句就得落到湖广这边了,而辽东现在这个贫瘠之地,皇太子朱翊釴竟然说能比肩湖广,这让谭纶这个江西人很是诧异。 他可是知道湖广之肥沃的,反观辽东这边,一年有近半的时日,冰雪封盖,地广而人稀,若真的能够如皇太子朱翊釴所说,开发好了,大明又多一个湖广那般的大粮仓,那大明粮食困扰,就无忧了。 为此,谭纶并没有选择激化女真各部的矛盾,而是采取通婚的手段,将女真各部与沈阳甚至是辽阳这边的汉人进行通婚,弱化女真各部间的矛盾,再进行抽丁,减少各部壮年男子的数量。 让他们从渔猎彻底的改变成为渔猎耕织,成为大明在辽东的兵源,谭纶处心积虑了这么久,这些年来,也算是可以收获了。 如今辽东各个碉楼外,麦田遍布,鞑子更是被时不时出塞的辽东新军打得牧场都快成大明跑马地了。 辽东也正式的开始显现出其效用来,能不能比肩湖广,就看今年秋收之获了。 第421章 丰收 辽阳城外的这些个海东移民,虽然个子上,较辽东大明和女真人要矮小瘦弱得多,但这些个海东移民,却比之女真人等,更加的适应辽东的土地耕种方式。 加上朝廷为了扶持辽东的开发,将三山浦港开辟成为了军商两用海港,其实严格来说,三山浦港并不能算是商港,能够到达三山浦港的那些个商人,全都是有门路,在户部及市舶司那边走了关系的。 这些‘户商’,在领取了特殊通行牌照之后,来往与天津大沽及新修建的山东莱州港,不断地运输辽东目前所急需的耕牛和百姓。 山东这个大明的人口大省,在辽东的开发上,依旧贡献出了它的一份力量,那就是张居正主持的人口迁移,将多余的人口,大量的往辽东通过海路运输过去。 自从市舶司颁布了耕牛税收减免的政策起,这些海商就精心挑选了各种强壮的海外耕牛运送回大明。 不是说这些商人良心发现,不随便就拉头牛运回大明,而是市舶司要求,上岸之后的耕牛及马匹等,必须经过市舶司检验之后,才能得到应有的税收减免。 这些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那里会拉着些病牛,就回大明,这不是白白害自己损失一大笔银钱吗。 自然是把海外的那些个健壮的耕牛或者马匹,运送回大明了,其中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南方运输入京的战马,第一次超过了茶马贸易所得数额。 这些从小亚细亚运送过来的高大战马,让皇太子朱翊釴欣喜不已,为此,朱翊釴特意命太仆寺优选良种战马,与大明的河西等战马进行配种生育,繁衍出大明自己的优质战马出来。 而山东那边,在张居正的主政之下,利用自身人口优势,不断地申请各种优质项目,落户山东,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说服了皇太子朱翊釴,将大明第一家化肥手工坊落户在山东莱州府处。 尽管随后天津州那边,也开设了另外一家化肥坊,南京那边,海瑞也紧随其后,申请到了一家,但张居正眼光独到的优先生产出来之后,即使的输送入辽东,将山东化肥之名,彻底的打开了局面。 河南各个商人更是闻风而动,大肆的采购化肥入豫地销售,以至于天津知州袁忠开始销售化肥之时,竟然打不入河南那边的市场,为此不得不通过海路方式,反而销往闽粤两地。 不得不说,张居正在治理地方及办事能力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及时的发现,大明目前专利法大行其道,商品名牌成为了重要的一个标识。 为此,张居正将山东出产的化肥,在自己主政的山东直接注册,‘鲁牌’化肥一时风头无量,要不是南京化肥坊靠着地利优势,运输成本低廉的优势,在张居正不断地筹谋下,还真打不过山东化肥坊的攻势。 三大化肥坊,山东‘鲁牌’,天津‘花牌’,南京‘丰牌’,将大明的市场彻底的瓜分干净,更是远销朝鲜及海东,开始显现出化肥对于农业的极大助力。 紧靠着化肥这一营收利器,山东在隆庆六年首次出现税赋正增长趋势,粮食大面积增产,远在海东和出塞的明军,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粮食也能堆积得成山一般高。 更别说湖广及河南等自古就是产粮的大省了,有了化肥这一利器,各地粮食不断的出现增产,高拱在内阁,嘴都快要笑歪了。 陈志这个户部尚书,第一次觉得原来户部建设的各地粮仓,还是规划的太小了,不够现在入仓的粮食进行存放,只得临时的搭建起简易的谷仓,进行存放。 而辽东这边,海东移民和女真人在各个里长的带领下,扛着镰刀等器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割麦行动。 仅是一亩所产,就高达六百多斤,是过去一亩地产出的一倍还多,这让那些海东移民们,感到莫大的惊喜,他们在海东那边,种植的亩产,能有个三百多斤,就已经是丰收了。 果然还是大明的地养人,就是种出来的麦子,都要比他们海东那贫瘠的土地种出来的要高产,他们不知道化肥的存在,不知道他们所耕种的麦种,全都是朝廷优选出来的高产种子。 同样是在种麦子,在大明这能亩产六百多斤,而在海东,就只有不到三百多斤,这差距,让海东移民不得不正视差距。 强,还得是咱大明! 女真人也第一次收获到了丰收的喜悦,原来仅仅干着耕种,他们这些平日里冒着生命危险,在深山老林之中狩猎的女真人,也能像大明汉人一样,在家享受着烤麦饼的香味。 那还狩什么猎,直接学汉人老爷们耕种就完事了,虽然累是累了点,可胜在稳定,家中的娃娃,也不用再因为缺粮等,而饿得嗷嗷叫了。 耕种思想一但植入到女真人脑海之中,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他们开始自发的加入到前往更加遥远的奴儿干都司那边,去争夺更多的耕地,进行耕种。 而明军脚步,也跟随着这些女真人,一路往上走,已经开始扩充到了黑河地界,这些女真人依旧不满足,还在不断的往上,正面跟鞑靼人撞上。 而其中一支女真人,更是跨越了多重山脉,直接出现在了遥远的北海地界,女真人管这个叫‘月牙儿海’。 跟随的明军卫所新军,也是大感好奇,第一次发现,原来塞外还有如此的世外桃源之地,大感吃惊,连忙令人回报辽东都司,并且正式在北海筑城,朱翊釴得知之后,直接赐名‘定北’。 那些在此地游牧的鞑靼人,初次见到这些女真和明军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明军已经绕后到了他们鞑靼人的大后方来了。 而辽东这边,在得知了定北城往北,是一整片广阔无垠的大草原的时候,谭纶更是欣喜不已,原来辽东以北,不是冰天雪地,而是另有洞天啊! 第422章 辽东铁路提上日程 在发现了北海之后,谭纶第一次感觉到,辽东还是缺人,而且是缺额巨大,要治理这么大的一块地盘,人口很是重要,首先谭纶就想到了大山东。 张居正虽然在不断地迁移走山东多余的流民,但张居正也不是毫无目的的就进行人口迁移,那些有恒产的长子,首先就会被各地的官府给留籍原地。 被迁移走的,都是那些个家中二子,或者破产无田的农户子,有恒产的,张居正那是宝贝的紧,如何肯就这么让他们迁移出去。 谭纶来信,张居正看后,只同意再迁移万户过去,便不肯再加派迁移了,实在是经过张居正这么一番大迁移,山东自己的人口已经趋于平稳。 若是在进行大规模的迁移,首先山东自己本身的粮食种植,就得受到影响,张居正不可能为了你谭纶的功绩,而使自己主政的山东出现田地荒芜的场面。 无奈,谭纶将目光放到了即将改封海东的朝鲜王治下,朝鲜国小然民众,而辽东地广人稀,正好两相互补,将朝鲜国百姓迁移过来,不就补足了辽东缺人的困境了吗。 不仅如此,谭纶还告知那些在三山浦港贸易的‘户商’们,让他们前往南方等地的时候,宣扬一下辽东这边,遍地都是金子,满地都是傻狍子等着那些无地流民过来。 为了巩固辽东,内阁商议过后,第一次主动的在大朝会上,提出修建京师到天津至锦州辽阳沈阳,直至龙江城的必要铁路航线。 这一条辽东铁路,目前来讲,修建之后是注定十几年之内,若不靠着户部的补贴,是注定要亏损的,但高拱这个眼光毒辣的首辅,即时的发现了辽东的重要性。 尤其是化肥出现之后,辽东耕地大面积的增产,更是让高拱看到了辽东的巨大潜力,这样一个未来的粮食大省,如何能够就这么放任其不管不顾。 尤其是皇太子殿下曾经跟自己说过,鞑靼人现在占据的草原地底下,深埋着目前大明所急需的煤炭,蒸汽火车的便捷性毋庸置疑,现在北直隶各行各业,只要是有能力,能够使用上蒸汽机头的,全都下了订单给造办监。 造办监为了能更快的制造出所急需的机头,更是单独分割出一个厂来,专门用来生产研发蒸汽机,蒸汽机更是开始出现小型化的趋势。 这点高拱全都看在眼里,作为大明变法领路人,对待新鲜事物,高拱都极为的热心,西山的煤炭开采,显然已经是供给不上目前京师城内的所需了。 北直隶及山西的铁路还在修建,山西出产的煤炭又不能及时的运送入京,即使以后山西铁路通了之后,从山西直接运送到辽东,也是路途遥远,远不及辽东这边自己修建一条。 在派遣大军出塞,占据住塞外土地,进行煤炭开采,而被皇太子殿下命名为‘通辽府’的辽河一带,煤炭开采已经如火如荼的正在进行之中。 蒸汽机也随之进入了辽东地界,应用在了煤炭开采之中,如今的辽东,可以说,就是整个北直隶的吸血包,不仅种植出来的粮食,大量的往北直隶运送,就是开采出来的煤炭,铁矿等,也通过马车海运等,不断的输入北直隶。 故而,辽东铁路势在必修,高拱不顾朝臣们的激烈反对,在监国皇太子朱翊釴的支持下,户部尚书,内阁次辅陈志的资金拨给下,通往锦州的火车铁路正式在隆庆六年七月开始动工。 高拱更是在朝会上说出,“国家财政,不止取之于民,更需用之于民,辽东线路,国家之命脉,事关辽东安危之所在,诸公反对,乃是因为你等不知深浅厉害,老夫不怪你等!” “待辽东线路建成之后,百十来年之后,后人必定明白,老夫之用意,届时,是非曲直,自然由后人评说,老夫纵使身背骂名,为了国家,也无所惧也!” 高拱说出这一段话时,俨然一副‘铁血首辅’的架势,让上位就坐的皇太子朱翊釴苦笑摇头,直呼高先生真乃是大明之柱石也! 有了高拱在前扛雷,吸引朝臣们的骂声,朱翊釴自然乐得自在,辽东铁路所需的一切银钱,户部尚书陈志那是好不拖延,按时打款不说,更是只要建筑队那边一申请,户部即行批复拨给,效率之快,让其余的各部眼红不已。 特么的户部简直就是不当人,他兵部,为了修建一些个边地粮仓,跟户部磨了许久,户部这些老抠,才不情不愿的拨了几万圆出来。 可辽东那边,那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就特么辽东都司是亲儿子,他兵部就是后娘养的不成。 为此戴才没少在朝会上,朝陈志大吐苦水,直言户部实在是太过,不该如此的厚此薄彼,辽东仅是一省之地,而我兵部,管辖的可是大明两京十五省! 海东那边不断地在投入兵力,这些难道你户部就视而不见吗,云贵地区土司不停地闹事,难道我兵部就不需要调遣吗! 太过了,实在是太过了! 对于兵部的吐槽,户部自然是有话要说的,不是我户部不给你兵部拨款,而是你兵部的场子,铺得实在是太宽了,支援辽东,立地见效。 虽辽东铁路在不断的投入,但辽东的铁矿粮食等,不断的归入户部,正反下来,其实户部亏损不了多少。 而兵部这边,戴才是尝到了新军的妙用了,不断地在大朝会上提出,要扩军,要精减西南的卫所,可精简卫所,扩充军力,全都是无底洞一样的投入。 户部这些年是收入不错,靠着几个市舶司和商税,也算是积攒了些家底,可也经不住戴才你这个兵部尚书这么造的。 一开口就是要扩军十万,说出来,都把陈志这个户部尚书给吓了一大跳,而且还是在西南地扩军十万,这么大的新军势力,摆在西南那边,陈志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要不是皇太子殿下点头,陈志那是壹圆钱都不想拨给兵部那边。 第423章 吴百朋花城监斩前任 陈志说保守,他在变法步伐上,却是紧跟高拱脚步前进,对于皇太子朱翊釴和高拱提出的各项改革措施,都能游刃有余的进行完善。 但要说他前卫,对待军国大事上,尤其是一些未进行新法改革的省府县,陈志依旧抱着过去的目光看待,对那些拥兵之将,甚是防备。 隆庆帝总说,陈师傅乃是他的子房,高师傅则是他的萧何,此话在朱翊釴听来,乃是隆庆帝这个臭不要脸的自比刘邦了。 刘邦多雄才伟略的帝王,后世多少不入流的皇帝,都想比肩于他,甚至是嘲笑其,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但又有多少人,能像刘邦这般的屡败屡战,最终定鼎天下的,后世之人,常常只记得始皇一统六国之伟业,但汉高祖刘邦统合八荒,使万姓倾心,开创华夏汉民族之霸业根基。 若没有刘邦的奠基,哪来的文景之治,又何谈汉武挥鞭,鞭挞匈奴之壮举,是刘邦顶住了霸王项籍的攻势,重用贤才,一举扭转颓势,最终垓下一战得以获胜。 世人只嘲笑其亭长小吏出身,却不知,时势造英雄,然英雄亦造时势也!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吴百朋自从乾清宫内,与皇太子朱翊釴对奏之后,被委任为广东巡抚,归家省亲一月之后,这才踏上前往广东的赴任之旅。 待其从金华府义乌县出发,到达广州时,已经是隆庆五年冬十月了,乘船直达广州荔湾港的吴百朋,在入珠江口时,就发现了依旧还在围堵濠镜的水师战舰,铺停在濠镜湾内。 吴百朋并未就此停留,而是直接登岸,上了码头之后,在广东巡抚衙门的差役护送之下,直抵下榻之所。 到任之后,吴百朋先是召见了广州城中,那些未涉嫌弗朗基人贿赂案的官员,勉力了一番之后,这才谈及锦衣卫诏狱内关押的那些个贪官。 按照皇太子朱翊釴的意思,这些个贪官污吏,全都得斩首示众,家产充入广东巡抚衙门,作为吴百朋即将施行新法的启动资金。 吴百朋也没有墨迹,才到任不到三日,就在广州城菜市口处,亲自监督,由锦衣卫刀斧手行刑,在满城花都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现任广东巡抚,监斩前任广东巡抚的好戏。 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出戏,来的精彩了,更加的让广州城中的那些士绅地主商贾们,感到胆寒。 刚来就直接杀得人头滚滚,这下马威给这些个士绅们看得,那叫一愣一愣的,让他们知道,来者不善。 这位新巡抚,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海瑞在南直隶所作的一切,吴百朋也在广州城内,作了一次,效果依旧是拔群。 这些个士绅,还是那样的欺软怕硬,遇到比他们还要凶的吴百朋,也只得是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士绅们都认为这监斩之举,乃是吴百朋的第一把火的时候,吴百朋用行动告诉了他们,这不是,这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真正的第一把火,吴百朋直接烧在了新法施行上,强硬的直接推行商法的同时,规定广州城之百姓士绅,必须一个月之内,进行国币全盘兑换。 从南京不断运送过来的银币,是吴百朋这个广东巡抚能发出这份改革榜文的有力后盾,而广州城内的百姓们,似乎一夜之间,就习惯了这种银币。 皆是因为,荔湾港那边,那些在荔湾港码头处谋生的劳工及商贾们,已经将朝廷国立银行的银币,波及到了广州城中,百姓们早就已经见过花过。 自然不会产生抗拒心理,相反,那些收取了银币的百姓们,对这种铸造精美的银币,爱不释手,认为国立银行这一银币,十分具有信用价值。 这反而出乎了吴百朋的意料之外,原还以为花城的百姓,会抗拒一番,巡抚衙门都作好了持久拉锯的准备,没想到就这么轻松的完成了他的第一把‘火’。 有了这银币作为铺垫引路,后面的商税等各种新法政策,自然也就得心应手的按部就班的施行下去,这在吴百朋看来,丝毫没有半点的压力。 吴百朋是见识过北直隶那边,新法施行期间的各种牛鬼蛇神的作妖的,也得亏当时北直隶那边,朝廷强硬的镇压,加上京师顺天府当时的府尹海瑞,是个刚正不阿。 那些勋贵士绅,全都被海瑞给压得死死的,而他吴百朋这次南下,原本打算就算广东这边的新法施行,没有海瑞那般的手段,最起码也不能半途而废,让皇太子殿下失望才好。 不成想,原来广州的士绅百姓这般的配合他这个新任巡抚,待他将各种事务吩咐下去,开始巡视广东各府县的时候,濠镜这边,定国公徐文璧也接到了朝廷送来的圣旨。 “撮尔小国,窃居我大明国土,妄图贿赂以霸占,乃是挑衅我大明天威,朕自建极以来,凡敢欺辱朕者,皆必讨伐。” “昔日鞑靼俺答贼酋,入寇朕之山西,乃被朕之新军击毙,先帝之时,祸患我大明沿海之倭寇,如今朕亦命人远征!” “尔弗朗基人,小国之奸诈小民,竟敢欺辱朕之大明,乃是自绝于天下也!” “今朕命水师提督定国公徐文璧,围剿濠镜之窃居弗朗基人,敢有违抗之人,卿可一并处置,过时再复,也无不可!” 在这份圣旨到达之后,围堵了濠镜湾长达两月之久的水师战舰,正式的摆开架势,朝濠镜的弗朗基人,宣战! 原本还有一丝幻想,期望着广州城内那些个官员,能够为他们弗朗基人斡旋一二的弗朗基商会,在大明水师战舰‘不宣而战’的炮火下,惊慌失措的迎敌。 被围困的这两个月来,弗朗基人也不是就没有一点的准备,他们加固了炮台设施,意图顽抗到底,狠狠的挫败一下濠镜湾内的这些个大明水师。 为他们接下来,与大明谈判就濠镜的‘续租’问题,争取更多的砝码,但这些弗朗基人,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修建的炮台的坚硬程度。 第424章 红毛者皆可杀 弗朗基人自己就有二十磅的大威力火炮,他们以为,大明的战舰上搭载的火炮,最多也就是口径上,比他们要大上一些而已。 所发射出来的弹丸,依旧还是和他们弗朗基人一样,是铁制实心弹,对待土木砖石结构搭建而成的炮台,威胁不大。 唯一让他们弗朗基人害怕的,是长期的围困之后,他们的贸易和粮食,会出现短缺,贸易也会一落千丈。 这对于嗜钱如命的这些弗朗基人来说,才是最害怕的事情,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大明,谁不是为了银钱而来。 若真的实在是没得办法,加钱也好,总之,弗朗基人不想轻易的就放弃现在的濠镜,在他们眼里,这濠镜已经是他们弗朗基人私有土地了。 大明虽然名义上有管辖权,但实际管理,依旧还是他们弗朗基人,却没想,大明朝廷不似广州那些官员那般的‘好说话’。 朝廷只要地,至于银钱,按定国公徐文璧的话说,把你们这些个弗朗基红毛全都打死之后,濠镜内的那些个无主银钱,不就是我大明朝廷所有了吗。 跟你们这些蛮夷讲条件,我大明向来是打得过你,从来都是不跟你讲条件的,打不过那就另当别论。 ‘嘭’的一声巨响,濠镜湾上,大明水师战舰上射出的一发炮弹,准确的击中了弗朗基人在濠镜上修建的天主教堂,方尖屋顶上的那十字架,在炮弹的爆炸摧残下,直接倒栽着插入教堂前的砖石地上。 底下那些身穿着黑色衣袍的教堂牧师们看着地上摔成数截的十字架,画着手势,嘴里喃喃自语的难道着,“上帝保佑,异教徒即将屠戮您的子民,愿天上的您能降下神罚,惩戒这些异教徒!” “阿门!” 在一声声的阿门声中,大明水师战舰射出的第二发炮弹再次落在教堂顶部,这次炮弹直接击穿了教堂,落入到里间,殉爆产生的冲击,让躲避在教堂内避险的弗朗基人,直接被炸得哭爹喊娘。 随着进去救援的弗朗基人抬出的一具具尸体,这让原本就抵抗意志不坚定的其余弗朗基人,开始生出了投降的念头。 在这些弗朗基人观念之中,就没有为了国家,为了国王抵抗到死的决心,他们一旦遇到威胁自身生命安全的危险,就会毫不犹豫的放下武器,进行投降。 礼义廉耻这些大明人所提倡的道德观念,在弗朗基人这,一点都不会去讲,道德只有在掠夺了大量钱财之后,暴发户假装上流,才会在人前偶尔装点一下门面。 一旦不利于己,他们立刻便会原形败露,显露出强盗的原本面貌,杀完抢完之后,危险解除之后,他们又伪君子一样的开始装得人模狗样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指点江山。 大明称呼他们这些弗朗基人为蛮夷,从未叫错,此刻的水师战舰上,定国公徐文璧下达了登陆上岸的命令。 “凡是弗朗基红毛,全部不可放走,敢有反抗,就地正法!” 定国公徐文璧的这话,在这些即将登陆上岸的水兵听来,那就是,凡是弗朗基红毛,皆可杀! 我抓你,你一定会跑,与其等你跑了,我击毙你,不如我直接照面就给你一铳,还省却了你跑了之后,我还要瞄准击毙你的时间。 逻辑闭环,完美! 而这些上岸的大明水兵,各个内心都是这种想法,与其等你跑了之后,我击毙你,不如一见面我就开铳打死你,倒也省事很多。 这样你不用跑得像死狗一样累,我也不用瞄的太累,可以击毙更多的弗朗基红毛,立更多的功。 上了岸的大明水兵们,端着火铳,见人就打,就像是平日里练习打靶一般,区别就是,水兵们平日里练习,都是在颠簸的战舰上射击。 如今上了岸后,他们发现,平日里那些个严厉要求他们精准瞄准的长官们,逼迫他们训练出来的射术,这会在这平地上,反而让他们个个化身成为了神射手一般。 抬手一瞄,就是一铳,铳响就是一个倒下,装着刺刀的火铳,在这些普遍身高达五尺七寸的水兵手中,如同一根稍微长点的木棍般轻松抓握。 那些在大街上奔跑的弗朗基人,看到端着火铳的大明水兵上了岸,吓得惊惧乱跑,有些直接慌不择路的就跑进开掩着的屋舍之中,被随之而至的大明水兵直接投掷火雷进去,人当场就炸死在屋舍之中。 “都说了,这些红毛一定会跑,当场打死一定没有错的!” 两个水兵交错着端铳前进,互相掩护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些红毛鬼,还真是属兔子的,跑的真特娘的快。 看着面前燃起熊熊大火的怪异建筑,水兵们不知这是弗朗基人用来作甚的,不过已经烧起来了,水兵们见状,也不客气,拉响了几根火雷,就朝着火场之内投掷了进去。 那些被困在教堂内的弗朗基人,听到教堂外大明水兵的谈话声,原本还大呼小叫的呼救,但随着叮当几声物品落地的碰撞声过后,几声轰隆巨响,让这些在火场中等待救援的弗朗基人,彻底的免去了等待救援的苦恼。 听到里头响声过后,依旧有哀嚎声传来,再次路过的另外一队水兵,也关爱的抽出几根火雷,拉响了之后,顺着窗户口就直接投掷了进去。 再次几声炸响,教堂里头彻底的没了动静,水兵们这才放心的继续前进,往其他地方搜索而去。 在濠镜弗朗基人修建的弗朗基商会二楼处,弗朗基商会会长平托和多门司正看着不远处大街上的大明水兵肆无忌惮的射杀着行人。 这些大明水兵是那般的无所畏惧,仿佛大街上的弗朗基人,就是荒草地上的兔子一般,任由他们手中的火枪,随意的射杀嬉戏。 “这些明国士兵,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平托心惊胆战的说着,双腿都不自觉的开始打颤。 实在是大街上的那些大明水兵,杀人之后,眼都不眨一下,就如同只是只是在练习打靶一般的轻松。 魔鬼,简直就是魔鬼! 第425章 我为刀俎 “杀!” “冲进去!” “杀光他们!” 随着喊杀声不断地靠近,在二楼处的平托和多门司两人,面色愁苦,手中握着的短铳,手心处已然是冒出了冷汗,正不断的注视着底下的那些明人,想着思考的对策。 以这些个明军水兵的作风,只怕一个照面,平托和多门司两人就得被直接射成筛子不可。 如今濠镜内的弗朗基特色建筑,已经被四处而至的明军水兵点燃,大火燃烧四处绵延,那些躲藏在屋舍内的弗朗基人,以为能够躲过铳子,不成想直接就被烧死在了屋舍内。 看着面前这栋修建的格外板正的大理石番楼,带队的水兵队长,只上下打量了一眼,就挥手让自己手下的水兵冲杀进去。 “给我搜,看有没有红毛鬼私藏的金银!” 这些水兵,并不是一味的射杀,而是会仔细的搜刮之后,才点燃屋舍,纪律算不上多好,但对待红毛这些大明人看来非人哉的番人,水兵丝毫没有一点道德压力。 “队长,楼上还有两个活的!” “放你娘的屁,那有活的,有也给老子毙了!” “队长,其中一个会说人话!” “真是啰嗦,都说了直接毙了,”带队队长不耐烦的直接掏出自己腰间的短铳,拨开保险装置,单手就握着上了楼梯,就要上去一铳结果了那水兵口中的两人。 “队长,那红毛番鬼说,只要能保存其性命,愿意奉上金子一百两!” 那队长不屑的看了水兵一眼,“他说给你一百两,你就信那红毛能拿出来,到时人家不给,你上那要去!” “不给,咱就不放他走就是了!” “人呢!” “在里头,”水兵指着敞开房门,正被水兵们用铳指着脑袋,跪在地上的两人道。 小队长走了上去,对着两人道,“那个能听得懂人话的?” “在下能听得懂,将军!” “一百两,在哪呢?” “需先放我二人离开,才能交付!” “呵呵,”小队长哂笑着看向多门司,语气冰冷的说道,“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识相的,赶紧拿钱出来,咱还能看在金子的份上,放你们出去,不然,直接一铳子毙了你俩!” “毙了我俩,您就一分都拿不到了,将军,我多门司与你们大明官员等交集多年,最是明白,”多门司抬头看向那个小队长,“人无信不立之道理!” “我多门司说能拿出来,就一定能够拿出来,也希望将军您能够信守承诺,放我俩离开!” “好,我放你俩离开,不杀你俩!” 一旁围观的其余士兵,听到这些话后,都舔着自己的嘴唇,眼神贪婪的看向多门司和平托二人,一个水手上前附耳在小队长旁,小声的说道,“队长,这俩肯定是两只肥羊,一百两金子,眼都不眨就说拿就拿!” “证明其身家定然是不菲,这才这般的惜命,不如,在诈取些出来,兄弟们才好多分一点银钱不是!” 小队长听了,走到一旁道,“傻不傻,先将他诓骗住,待他带着咱去拿钱,到时一并抢了,还不是拿多少都是弟兄们说了算的事,急啥急!” “嘿嘿!还是队长你狡猾!” “滚你丫的!” 两人密谋完,这才转身对着多门司道,“咱答应你了,赶紧的,带着咱去取了钱,咱才好让你二人离开,免得待会其他人来了,可就不是这一百两能解决的事了!” 多门司用拉丁语同平托讲了几句,平托连忙摇头道,“不能就这么带着他们去取钱,不然他们见到了那些钱后,我们两个,一定必死!” “让他们先放走我们其中一个,待银钱取来之后,换回另外一个人,才行!” 平托的这话,多门司顿时觉得内心一阵突突,让谁去,另外一个不得直接被放弃了不可,到时去取钱的直接逃了,留下来的那个,一定会被恼怒的明军水兵给直接毙了不可。 谁都不是傻子,只要另外一个人死了,那藏起来的那些金银珠宝,不就是存活那人的所有了吗。 多门司混迹在大明官场之内,对于各种的套路,可以说是门清的很,平托的这一个手段,在多门司看来,肤浅的紧。 但他不点破,而是顺着平托的话道,“既然会长您这么说了,那就让我直接去取了钱来,到时再来赎回您出去!” “这不妥,还是我去,”平托急忙反驳道,“你熟悉这些明国人的语言,把你留下,也好与他们交流,免得他们在此生疑。” “就是因为我熟悉明国语言,所以才需要我前往,不然走在大街上,您不得被其余那些杀疯了的明国士兵给当街给击毙了不可!” “而我就不同了,遇到有人盘查,还能用明国语与他们沟通一二!” 就在两人叽里呱啦的商议着的时候,小队长却不耐烦的开口说道,“两人嘀嘀咕咕的商议着什么呢,还不赶紧的带着咱去取了钱!”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想死了!” “将军,就由我独自前往取银地方,拿了银钱就直接回来,再赎回我的会长,您看如何!” “不行,必须我的人全程跟着你俩,不然你跑了怎办!” “不会的,将军!” “少特娘的废话,赶紧的,在废话,老子毙了你!” 就这么明军水兵小队直接押着被捆绑起来的平托及多门司两人,走出了小楼,才一出门,就被大街上的其余明军水兵发现,嚷嚷着就要朝这里开火。 “别开火,自己人!” “咱这是押着这些个红毛,有特殊情报,要上报给都督知晓,不可伤了他二人的性命。” 就这么明军小队一路带着平托两人,来到一处仓库大门前,多门司这才说道,“将军,金子就在这里面,已经装好了箱,您进去一看便知,现在能放了我俩了吗!” 这些个金银,早在十几日前,弗朗基商会就已经着手装箱,准备装船逃离濠镜,却没想,便宜了这伙明军小队了。 第426章 分赃 “放了你俩,急什么,咱都还没看到真金白银呢,钥匙呢,拿出来!” 那个跟小队长密谋过的水兵这会上前,直接一个铳托下去,门把上挂着的铜锁直接断裂开了,水兵直接推开房门,就直接冲了进去。 其余的明军水兵,见状哪里还顾得上看管平托两人,也跟着冲了进去,准备能拿多少就是多少。 多门司用肩膀撞了一下平托,平托立刻会意,两人慢慢的踱步后退,待看到明军水兵没有再看顾自己二人,立刻转头就往小巷子里跑去。 仓库内,密密麻麻的堆积着大小不一的包铁木箱,小队长目测了一下之后,大概估计了一下,木箱不下三十多口。 “好家伙,这起码得是数十万两的银子!” “队长,咱们发财了!” “是啊是啊!” 小队长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水兵,白了他们一眼后道,“想啥好事呢,赶紧的,能拿多少拿多少,这么多些金银,可不是我们能够全部吞下的。” “得赶紧上报给都督知晓,”小队长难得的没有被金银晃花了眼,这会还保持着清醒的神志。 他知道,这么多金银,不是他们这些小兵所能全部吞下的,不把大头上缴上去,别说是当今隆庆帝不放过他们了,就是统帅他们前来的定国公徐文璧,都不会轻易的饶了他们。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小队长上去一铳托砸开把锁,抓起木箱中的金子,就往内裳口袋里装,“还傻愣着干啥,赶紧装!” 那些还在看着木箱发愣,又被小队长说出的话吓了一跳的水兵们,这会才如梦方醒,急急忙的也学着自己队长的样子,死命往自己身上的口袋中装入金子。 能拿多少就看自己个人的造化了,不然等到都督带人来了,就没他们啥事的了。 等到在场的水兵们身上都塞满了大小的金锭金条之后,走路站立都费劲的时候,小队长这才发话道,“行了,都别装了,别一会走一步都费劲,来个人,去码头报信去!”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水兵,那个都没有迈开腿,全都互相对望着,示意对方去汇报,自己这会是在是走不动道了。 见过吃饱了憋的难受走不动道的,还没见过被金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到,不过这会,这些水兵别是走路费劲了,真被压死了,他们也心甘情愿。 多门司和平托两人跑了,他们都不带去理会的,红毛那有金子要紧,小队长见各个都不去,只得点名朝年纪最小的那个水兵道,“三儿,你去,一会队长我再分你一根!” “队长,你可得说话算话!” “赶紧去,老子放个屁都能砸地一个坑的人,还能骗你个小屁孩不成!” 其余的水兵被这小年轻样子和语气给逗笑了,都哈哈大笑的指着他笑骂,“赶紧去,三儿,都是一样的口袋,哥哥们能装多少,你就装了多少,还怕我们多拿了不成!” 小水兵一想也是,都是内外六个口袋,他们也就是能多拿自己几根,到时队长还能多给自己一根,也不算亏。 想到此处,他迈着罗圈腿,就这么拐着脚步,朝码头处而去,实在是身上的金子太重,压得他路都走不齐整了。 码头上,定国公徐文璧这会已经下了战舰,正四处巡察指挥着各处的水兵,抬眼望去大街,道路上倒伏着死状各异的红毛番人。 徐文璧也没有说什么,都是些红毛的尸体,死了也就死了,不至于为了这些红毛,还要去责罚自己手下的这些个水兵。 就在徐文璧正要走向一栋已经扑灭火苗的屋舍时,自己的副官小跑着到来,笑着朝徐文璧小声道,“大喜啊都督!” 徐文璧看了他一眼后道,“喜从何来?” “水兵们在城内一处仓库内,发现了这些红毛打包装箱准备运走的数十万金银,您说这是不是大喜!” “果真!” “千真万确!” 徐文璧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那还真就是大喜事了,快,在那,快带本督前往!” 数十万两金银,拉回京师或者南京那边的铸币厂,熔铸之后,就是小百万圆的收入,这对于徐文璧来说,真可谓是大功一件了。 到时知道了这个消息的隆庆帝,不得笑得屁都能崩出三个来不可。 副官连忙指挥那个前来汇报的小水兵带路,径直就往那处仓库赶去,现在濠镜城内乱糟糟的,徐文璧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数十万两金银。 便催促那小水兵快些带路,可小水兵这会身上的金子实在是过重,来回走上这一遭,已经是累得他汗如雨下,身上的水兵蓝色衣袍都湿透了半边。 徐文璧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水兵身上背着这么些个金条,他还纳闷,这长着罗圈腿的水兵,是如何经过身体素质检查,混入水师编制的。 这会看他背了这么多,也不得不感叹,特么的金子,都能背这么多,难怪你小子能进入到水师衙门,不选你都对不起你今日背的这些个金条。 徐文璧见这小子背了这么多金条,也没有就让他将身上的金条卸下上缴,军令条例提及,凡是士兵自己缴获的物资,届时两成上缴便可,余者归士兵个人所有。 但得向税务所那边报个人巨额财产所得税,不然就是逃税,就是太子亲军士兵,缴获多了,也得乖乖的上缴自己该出的那一份税费。 现在的大明,颇有点人生大事,除了死亡,唯有税务无法逃避了。 其余的水兵们,知晓了这小水兵身上背着的金条之后,都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前面迈着罗圈步的那个小水兵。 “娘的,老子怎就没这么好命,要是老子也能缴获这般多的金条就好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徐文璧来到仓库时,大门口处,已经围起了大量的水兵,都企图冲进去,拿上几条金条,以图富贵险中求一回。 实在是这金条,太多余迷人眼了,那个见了这般多的金条,能不动于衷的。 只怕就不是普通正常人了! 第427章 南下吕宋 徐文璧来到这仓库前,身旁的贴身护卫急忙叫喊道,“还不快快停下,都督到来,你等还不知收敛!” 那些还在企图冲进仓库的水兵,见了徐文璧到来,都噤若寒蝉,徐文璧眼神冷峻,看着眼前的水兵,厉声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趁机哄抢,妄图私吞军饷!” 徐文璧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水兵们一听,诧异的看向徐文璧,不是,这特么的不是弗朗基人的金银吗怎么就成了军饷了,都督你可真能随口胡诌,但徐文璧此时气势威压之下,水兵们无奈只得纷纷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徐文璧接着说道:“这些金条,乃是朝廷缴获弗朗基红毛的,此些金银,都需上缴至户部熔铸成银币才能流通,绝非你们个人拿得,便是你等囊中之物,谁若再敢妄动,休怪本都督严惩不贷!” 说完,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只见水兵们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将金条都尽皆抬回战舰上,严加看守,”徐文璧下令道。 水兵们听言,都赶忙行动起来,将一箱箱金银条抬出仓库,外头马车已然是就位,在督军队的监督下,水兵们只得开始装车。 徐文璧看着仓库外那些水兵井然有序的装车,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也知道,要想彻底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还需加强管理和监督。 虽说朝廷并未就士兵缴获进行禁止,但像今日这般的哄抢,实在是超乎了徐文璧的底线,不得已,徐文璧只得叫来督军,严厉告诫其道,“归舰之后,一定给本督好生说说这些个兔崽子,今日之事,定不能再出现,不然,本督军法不容!” 督军连连称是,对于今日之事,他也是后怕非常,都说财帛动人心,今日这么多些金银条摆在这仓库之中,还好定国公徐文璧得知消息后,赶到得及时,不然这些水兵真的哄抢起来,难免会打出火气来。 要知道,这些个水兵,这会手里可还都端着火铳呢,一个不小心走了火,那可就真的要发生自隆庆朝新法之后,第一起新军火并事件了。 要真的出现此等事件,别的不说,他定国公徐文璧第一个就得挨皇太子殿下收拾不可。 他作为主帅,军中因为缴获之故,哄抢火并,最起码这个水师都督是别想在当了,加上如今弗朗基人还未完全剿灭,若发生了火并,让弗朗基人有机可乘,逃离出去,那可就要坏了自己定下的大计了。 徐文璧全程在仓库这边,监督完水兵们将仓库中的木箱搬运完毕,这才骑着战马,跟随马车队一起,返回码头处,看着吊桥分批次的将这些木箱,吊上自己的天津号旗舰。 “禀都督,城内已经肃清,”天津舰管带来到徐文璧面前,拱手禀报。 “嗯,”徐文璧点了点头,这才道,“城内弗朗基人,可有俘获?” “回都督,城内弗朗基人,狡诈非常,士兵们只得奉命将那些个企图反抗的红毛,尽皆击毙,所以城内并无俘获红毛!” 徐文璧听后,点了点头,没俘获就好,“将城内那些受惊百姓安抚好,一定要将受伤的百姓救治好,其皆是我大明之子民,一时被红毛胁迫,如今朝廷光复了濠镜,还需这些个百姓相助,才能将濠镜各处受损修缮齐全。” “卑职明白,一定好生安抚!” 这濠镜城内,并非只是有弗朗基人存在的,还有大量的濠镜本地人在此生活谋生,如今朝廷水师光复了濠镜之后,首先就是要将受损的濠镜城墙,及四处着火的屋舍给扑灭,免得大火牵连太广,祸害到了无辜百姓财产。 才不到半日的时间,大明水师二十八艘战舰上的水兵,就将濠镜城内的那些弗朗基人,给彻底的肃清干净,效率也是相当的可以了,至少徐文璧很是满意。 人员伤亡上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说白了,此次肃清,就是单方面的清剿,那些弗朗基人,虽也持有火铳,可准头和威力,相较与隆庆式火铳,还是明显无法相媲美的。 大军在濠镜城内,只是逗留了三日,这三日,水兵们帮助那些被火灾波及的百姓,将受损的房屋修缮齐整,那些弗朗基人原本的商铺货物,徐文璧临走之时,只是带走了码头上的那些个货船,和少部分淡水食物,其余的,全都留给了濠镜城内的那些个百姓去处理。 舰队重新起航,复归荔湾码头处,将战舰上的那些个木箱子卸下,而后补充了些淡水和食物瓜果后,徐文璧再次下令,全舰队起航,目标直抵南洋吕宋。 为了围堵濠镜,水师这一舰队,已经在濠镜这,足足耗了小半年多的时间,皇太子朱翊釴交待下来的前往吕宋的任务,徐文璧此时才得以前往执行。 南海波涛之上,定国公徐文璧站在船头,遥望着远方。 眼前是一片茫茫大海,波涛汹涌,海风呼啸,此时是入秋时节,台风季节已经过去,这也是为什么徐文璧肯为了围堵濠镜,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和精力,其实还是为了躲避台风。 要知道,南海多台风,虽然此次大明水师战舰,皆是新式战舰,航速极快,但面对那毁天灭地的台风,徐文璧依旧不敢小视。 此时的徐文璧内心中充满了使命感,这次远航不仅是为了完成皇太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更是为了探寻未知的领域,为大明水师开辟新的航线。 虽然永乐年间,三保太监五次下南洋,但已经是过去了百十来年,如今的南洋诸国,到底如何,徐文璧不知道,皇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一切都还是未知。 当务之急就是先得了解南洋目前诸国的具体情况,皇太子殿下现在正在极大的扩充水师战舰数量和人员招募,一旦了解了南洋的具体情况,可能接下来就是大舰队的南下,开始攻略南洋了。 随着航程的推进,船队逐渐远离了大陆,水兵们兴奋地谈论着前方的未知,而徐文璧则静静地思考着未来的战略,他知道,这次远航将会面临许多挑战,但他相信大明水师的实力,定能克服一切困难。 第428章 吕宋风略 吕宋自洪武五年起到永乐八年间曾向大明朝贡三次,正式的成为大明藩属,此后数十年间来,双方贸易往来频繁,三保太监下南洋,受永乐帝诏书,正式委任吕宋之首富许柴佬为大明驻吕宋总督。 首任大明吕宋总督许柴佬自永乐三年起任,直至永乐二十三年自请致仕,共担任吕宋总督一职长达二十年之久,此后吕宋总督一职,一直都是由大明富商轮流担任,吕宋商会互相选举投票之后,再上报给大明朝廷。 因是远在海外,朝廷鞭长莫及,故而吕宋明人选举得出之人,朝廷都会顺应吕宋之人所请,颁布诏书给予委任,故而吕宋可以说,其实是大明实际的固有领土。 吕宋之人,其实是南宋被北元攻灭之后,那些不肯投降屈居于北元统治之下的汉人构建而成的,明之前,南宋朝廷称呼之为陆宋,意思是此地乃是宋之国土也。 自北元被明太祖朱元璋驱逐,华夏复立,其岛上最大的吕家,坐拥岛上良田万顷,势力强大,故而大明海商多代称为‘吕宋’,朝廷乃称呼为吕宋也。 此时此刻,庞大而威武的大明水师舰队如同一群巨兽般,浩浩荡荡地向北挺进,目标直指大琉球,经过数日的航行,舰队终于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在大琉球南部那繁忙热闹的海港里,一艘艘巨大的战舰依次停靠,水兵们忙碌地穿梭其间,将一桶桶清澈甘甜的淡水搬上船仓,又把一筐筐新鲜美味的食物源源不断地吊运进船舱,这些物资对于接下来漫长的吕宋航程至关重要。 完成补给之后,舰队再次扬帆启航,掉头南下,汹涌澎湃的海浪拍打着船舷,溅起无数白色的浪花,海风呼啸着吹过桅杆,鼓满了巨大的风帆,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海之上,舰队宛如一支离弦之箭,飞速前行。 在向导经验丰富的引领以及精准可靠的罗盘指引之下,舰队沿着特定的海流前进,一路上,大明水师战舰高调扬帆,大明日月潮升旗在每一艘战舰上逆风飘摇。 终于,在经历了数天艰苦卓绝的航行之后,舰队成功抵达了吕宋外海之处,远远望去,那片神秘的土地逐渐展现在眼前,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宝藏等待着去探索发现。 徐文璧站立在船头,举着单筒望远镜,在初升红日的照耀下,正朝不远处的吕宋窥视着,他们一路航行而来,航路上并不多见大明南下的商船出没。 为此徐文璧很是疑惑,便询问向导,为何我大明南下南洋的商船,都不行此航线,难道还有其余更近的航线,能更快的抵达吕宋不成。 不怪徐文璧这般的询问,实在是在大海上航行,物资有限,商贾们都是优先选择熟悉的航线行驶,非万不得已,绝不会随意的偏离航线。 皆因为,你不知这一偏,会被海风洋流,给拐带到何方去,若物资充足还好,商船还能及时调整回到航线,若是不及时调整,物资耗尽之日,便是全船尽皆渴死饿死之日。 向导迟疑了片刻之后,这才小声对着徐文璧解释道,“都督您有所不知,自隆庆五年,弗朗基人之战舰突然袭击吕宋城,吕宋城内守军守备不足,城池及被攻陷!” “弗朗基人攻陷吕宋城后,城内我大明之人,不肯与之为伍,加之弗朗基人自身商贸所需,这才攻占吕宋,为的就是图谋吕宋我大明商人之产业!” “弗朗基人为制衡我等明人,故意挑拨那些吕宋土着,与我等明人为敌,那等土着,奸猾懒惰之辈,不思进取,只知靠天过活,早就不满于我等明人商贾,占据了吕宋,把持住岛上各色产业!” “故而其心存野心,时弗朗基人挑拨偏袒之下,竟然在弗朗基人有意放任之下,在吕宋城内,肆意屠杀我大明子民,可怜我等良善商人,竟被这些蠢笨如狗的土着,如宰鸡屠狗一般,肆意被凌辱!” 徐文璧听到这,内心已经是气愤异常,大明的商贾,虽然诸多不是,但终究还是大明的子民,怎能在自己的国土上,这般的被外族蛮夷,肆意凌辱屠杀!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难道吕宋之商贾,便不会奋起反抗不成,任由这些弗朗基人和土着,肆意妄为!” “都督您有所不知,那弗朗基人船坚炮利,加之其又多以火铳为器,我等商贾,手中多是刀枪,如何能敌!” “且城门皆被弗朗基人把持住,逃脱不得,那些土着又是见人就杀,奸淫截货,弗朗基人只当视而不见,如之奈何!” 徐文璧越听越觉得胸中怒火勃发,只觉得憋闷,他大明的子民,被这般的屠戮,就是俺答贼子,入寇山西,山西的边民,也具都是会奋起抗争,哪像吕宋城内这些商贾,只是束手就戮,当真可怜又可气! “待本督入主吕宋城内,定要将这些个弗朗基红毛及土着,尽皆绞杀,方能解本督心头之恨!” “都督,吕宋之民,渴朝廷之兵到来,如久旱而渴甘露,都督到时兵临吕宋,城内之民,定然会里应外合,届时吕宋之城,不日便可重回我大明之手!” 向导的话,徐文璧不置可否,连弗朗基人攻占过来,这些商贾都不曾奋起抗争,如何自己到了,他们便会起来闹事。 不过是这些商贾,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拼死相搏,想着他人为自己出力而已,虽知道这些商贾的秉性,然徐文璧作为大明的定国公,知道了吕宋陷落,知道了吕宋城内商贾的小心思,却也不得不发兵,前往收复。 实在是皇太子殿下未来之计划,其中吕宋作为大琉球附近,最大的陆地,乃是大明水师管制南洋的绝佳跳板,另外一处,便是安南占城了。 这两处,以后都会是大明南洋水师的重要驻地,绝不容外人觊觎,敢有图谋者,大明水师衙门,绝对会将来犯之敌,彻底的剿灭。 让这些人知道,大明水师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吴下阿蒙。 现在的大明水师,自我感觉,强得可怕! 第429章 潜入吕宋城 舰队就这么飘荡在距离吕宋本岛外海五十里处,徐文璧命人停止前进,打算先派遣小股人员,摸进城去,打探一下如今吕宋城内之状况如何再说。 虽如今到来的大明战舰足足达二十八艘之多,且都是最新式的战舰,舰上海搭配了新式的120口径炮,但在不知敌军虚实的情况下,徐文璧依旧还是不敢轻敌冒进,免得阴沟里翻船,那就贻笑大方了。 徐文璧如今已经是定国公高位,又兼任着水师提督,中军右都督之职,并不太想冒进,他不需要战功来标榜自己的武勋,不犯错,那便是最大的功劳了。 临行前,皇太子朱翊釴也跟他徐文璧说过,当以稳为主,大明目前有的是时间,可以发展,并不需要贪功冒进,打没有准备的战。 以现在大明的体量,加上皇太子朱翊釴不断的发展水师战舰的速度,不出几载,在这大明及南洋海域,大明战舰可以整个舰队的出动,围攻那些远道而来的欧罗巴战舰。 这就是主场作战的优势,是那些弗朗基和荷兰,甚至是后面的大不列颠人所不能扭转的,作为整个南洋的唯一合法宗主国,大明先天在南洋,就拥有主导地位,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而南洋如何划分,这就要看大明的水师战舰,所能启及辐射的航程决定了,要是朱翊釴现在在研发的蒸汽船能够被生产出来,澳洲之地,都能被大明给划分入南洋,成为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地。 要知道,整个南洋岛屿相连,通过大吕宋岛,接连着诸多小岛,便能南下小吕宋岛,到达婆罗洲岛,之后便是爪哇及旧港宣抚司了。 因而,占城及大吕宋之位置,对于大明水师来说,极为的重要,占据了这两个点后,大明水师便能沿线补给返回本土,这一路上,以后都会大大小小的修建各色要塞海防。 而澳洲,便在爪哇以南,如今还是不毛之地,等待着大明前去采摘,如此广阔的土地,乃是天授大明之地也,天之授而不取,必为之所害也! 大明只要牢牢的经营好这南洋的一亩三分地,任由何人前来挑战,大明都能依靠着庞大的人口和资源,将对面摁在地上锤爆。 如今的大明,说一句世界最强,没有任何人敢反驳,今之大明,犹如后世之美帝,陆地独霸,而海权意识亦在觉醒。 华夏先祖提倡的多子多福,正好给了大明向外扩张提供了先决条件,天降福地,而大明人口爆炸增长,正是外扩之时。 故而,现在被弗朗基人占据的吕宋城,无论如何,徐文璧都得将其夺回,不仅要将其夺回,还得在不伤吕宋城内大明商贾元气的条件下,将其夺回,难度可谓是不小。 其实无论是徐文璧还是吕宋城内的那些沦陷的大明商贾,都知道,弗朗基人跳脱不了几日的,现在就是怕这些弗朗基人狗急跳墙,在城内大肆屠杀大明百姓。 而这些弗朗基人之所以突然的袭击吕宋城,也是因为徐文璧率领的大明水师,将濠镜这个弗朗基人的‘聚宝盆’给围堵了,他们这才出于报复以及寻找替代濠镜的想法,攻占下了吕宋城。 城内的弗朗基舰队指挥托雷爵士,就是抱着以战促和的心思,这才攻占下了吕宋城的,此时的托雷爵士,对于濠镜的弗朗基商队到来,已经不报任何奢望了。 当台风季节过去,久久等不到濠镜回返的商队到来,托雷便知道,濠镜可能出事了,派遣战舰前往打探,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明国战舰将濠镜围堵住,胆敢出港的弗朗基商船,全部都被击沉。 得到回报的托雷爵士,在浡泥城中气愤的大发雷霆,当即就下令,驻扎在浡泥港的弗朗基战舰出动,目标直指大明的吕宋城,誓要将其攻占,以泄濠镜被堵之恨。 弗朗基战舰直接就顶着吕宋港为数不多的岸防炮,突击入港登岸,将防御松懈的吕宋城直接拿下,为了制衡吕宋城内的明国人,托雷直接引吕宋土着入城,以吕宋土人之手,大肆屠戮劫掠明国商贾。 他以为作出这些事来,就是明国朝廷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他半分,谁知,大明帝国的战舰已经停靠在了外海,此时已经放下了十几艘小船,打算趁夜色掩护,在向导的带领下,寻合适位置登岸。 这十几艘小船上,是整整一个大队的水师陆战队,小船上还装载着武器弹药木箱,靠着夜色的掩护,在向导的指引下,水师陆战队员涉水抬着木箱,就上了岸来。 小船上留守的那些水兵,见岸上的陆战队划起火柴,打出约定好的信号后,便摇着小船,离开了这处海滩。 上了岸的陆战队员,先是在海滩边上的树林内挖坑潜埋住弹药木箱,为了遮掩以及方便以后他们前来寻找,还在掩埋的周围树木上用刺刀刻下几个符号,用以辨认。 陆战队员们仅随身携带一把刺刀,百人原地分散,其中机敏的十数人,按照向导的指示,化妆成吕宋明人模样,打算天亮之后,就潜入城中,打探消息去。 至于其他的人,则是先留守在城外,搜寻吕宋土着人,先杀上几个,劫掠点物资,以备潜伏之用。 对于这些吕宋土人,在吕宋城内肆意屠杀大明百姓的恶迹,陆战队员早已知晓,此时杀起这些土人来,他们丝毫不会心慈手软,都是直接灭门了事。 要不是为了不引起吕宋城内那些弗朗基人的关注,他们更是想直接点了沿途看到的那些土着村落。 随着天空鱼肚白出现,窝在吕宋城外二里地处草丛中的那十几个陆战队员,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挑起装满大米的担子,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朝远处的吕宋城门而来。 这些大米,全都是从附近土着村落中拿来的,听向导说,这些土人经常会挑着村中多余的粮食进城,进行售卖。 故而陆战队员便装扮成土人模样打算混入城去,好在陆战队员常年海上训练,肤色也晒的古铜,不然要他们这些大明人去假扮黑不溜秋的土人,只怕服饰穿得再像,守门的弗朗基人便能一眼分辨出来。 第430章 沟通联络 吕宋城墙,乃是自永乐三年后,大明委任吕宋总督许柴佬之后,许柴佬联合吕宋城内的大明商贾一起出资,强征岛上的吕宋土人进行版筑的。 城墙还是版筑夯土而成,高不过三丈,低矮的很,外墙并没有用砖石包裹加固,故而这百十来年下来,城墙外部已经出现多处剥落凹陷,坑坑洼洼的,极其不美观。 天才微亮,城内鸡鸣已经高啼,城外等候进城的土着,也已经摆开架势,正等待着守城的弗朗基人开启城门,他们好尽快进城去售卖掉手头的货物,换取银钱。 王锴跟其余的十几个陆战队员一道,挑着担子,默默的跟随在前头的土人身后,不时的打量着前面城门口处,弗朗基人的守卫人数。 见守门的弗朗基人,并未多为难入城的土人,只是让交了入城税后,也不检查挑子内的货物,就挥手让人进入。 王锴眼神一眯,内心已经有了计量,便朝身后跟随的同袍小声开口道,“守卫很是松懈,看来咱们下次入城,看能不能带点火铳进去。” “还是回去询问总队再说,”身后的队友也小声的回复。 “怕什么,到时整个总队的人,分批入城,就地隐藏起来,等到大军攻城的时候,我们直接夺取一城门,打开便能将大军迎入。” “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入城队伍前进的很快,马上就排到了王锴这里,弗朗基守卫对着王锴一挥手,示意王锴赶紧交了入城税后,速速进城,免得造成拥堵情况。 王锴从身上掏出五枚‘嘉靖通宝’来,铛啷就放置在书案前,记账的弗朗基人看了一眼后,便随意的挥手让王锴进城。 这些嘉靖通宝,也一样是从土人家中搜刮出来的,吕宋作为大明的故土,又大量旅居着大明的商贾,大明的银钱铜币,在这吕宋,也是一样通行无阻。 土人在大明商贾没来之前,便都是以物易物,如今有了大明的铜钱之后,他们的日子也算是熬过艰苦的日子,半步迈入了文明社会。 王锴挑着担子,朝坐在书案后的弗朗基人一个傻笑点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入了城去,身后同样交纳完税钱的陆战队员,赶紧跟上王锴的脚步,就这么在吕宋城内大街上,慢悠悠的行进着。 他们在找寻挂着吕家牌匾的屋舍,此时的吕宋城内,势力最大的大明商贾,便是曾经也曾担任过吕宋总督一职的吕家,可谓是吕宋城内的商贾首富了。 十几人分散开来,假装寻找着合适的地方,见到悬挂着汉字招牌的商铺,王锴就会慢慢的走上前去,假装询问店主掌柜的,是否需要买米。 “掌柜的,”王锴笑着走入一家挂着‘东记米行’的粮店内,慢慢放下担子,就直接朝柜台后的粮店掌柜轻声喊道,柜台后的掌柜微抬头,看向了说话的王锴,一面的迷茫和错愕。 此时的吕宋城内,大明百姓能逃离的大多都已经逃离,躲入城外老林,以躲避为祸的土着,而这时操着汉话的王锴,话一出口,就让对面的粮店掌柜觉察到不对劲。 粮店掌柜的拱手还礼,朝王锴道,“你自何处来?” “米又从何处来?” “自然是坐船而来,米也是大明的精米,还请掌柜的估价,看这一石粮,能得银钱几何。” 王锴的话,让对面掌柜眼神一眯,看向了王锴半会,这才出了柜台,来到大门口处,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王锴,然后才道,“你自大明而来?” “掌柜的说笑了,这便是大明之国土,我便在大明,为何说我自大明而来!” 掌柜的听完,咧嘴笑了,走到粮店大门口处,朝外观看了几眼,这才将王锴带到一旁的会客间。 “还请先坐下说话,”掌柜的客气的让王锴落座,这才拿过桌上的茶杯,为王锴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道,“且先饮杯茶水润润喉。” “不知壮士,东家是谁,还请告知!” “咱东家乃是国姓,不便说出口来,掌柜的你自然知晓!” 听到是国姓,掌柜的袖中的手伸出,比成刀状,朝王锴道,“若老朽没猜错,壮士乃是吃皇粮的!” 王锴笑而不语,没有直接回答掌柜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水,掌柜见对面的王锴默认,便笑着说道,“也是老朽多嘴询问,还请壮士勿怪。” “不知此次搭乘几艘前来吕宋啊!” 王锴伸出双手,左手比划出二字,右手比划出八字,掌柜的内心一估量,十艘,也是不少了,如今吕宋港内,那些天杀的弗朗基人,也不过才十四艘战舰停靠。 只要此次带队前来的水师将领谋划得当,也不是就不能试着攻打一番,将吕宋城重新光复。 如今吕宋城内的大明商贾,日盼夜盼,就盼着有人能来吕宋城,搭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王锴的到来,重新点燃了掌柜内心的复仇之心。 吕宋城,在未被这些弗朗基人攻陷前,城内大小事务,皆是他们这些大明商贾说了算,如今城池陷落,他们这些商贾,也只能仰人鼻息,艰难过活。 尤其是这些弗朗基人,还放任土人烧杀,城内的商贾早就恨透了这些弗朗基人,他们要不是实力不够,加之器械不足,只怕等不来援军,就要自己起事,与这些弗朗基人斗上一回了。 王锴笑着朝掌柜道,“咱此番前来,乃是要寻这吕宋城内的大商贾吕家的,不知掌柜的可能为咱引荐一番?” “这个自然,”掌柜的一笑,“如今的吕家家主吕寿南,乃是我吕宋商会的会长,待老朽叫来人看顾一下店面,这就带壮士前往商会,面见吕会长。” “如此便多谢掌柜了!” “何须这般客气,你等能远道而来,解救我吕宋百姓,老朽感谢还来不及呢!” “壮士且先在此稍等片刻,待我吩咐伙计,看顾一下,这便带着壮士前往商会那边。” “咱自在此饮茶,掌柜的自去便可。” 第431章 了解内情 吕宋城内吕记粮铺旁,王锴跟随在掌柜身后,挑着担子,伪装成掌柜的随从小厮,来到了这吕记粮铺,就要进去寻吕家家主吕寿南。 这个掌柜,姓郑名典,乃是福州人士,祖父早年出海经商,落脚到了这吕宋城,起初朝廷还未海禁之时,郑家还能来回倒腾些货物,赚取些差价利润。 后来嘉靖帝因宁波之乱的缘故,直接封禁了海贸,这导致沿海的海商,生意反而越发的火热起来,朝廷越发的施行海禁政策,沿海的商贾就更加积极的投入到走私的行列之中。 尤其是潮州及漳州一带的海商,常年通过大琉球前往吕宋贸易,因海禁缘故,原本经过广州途径安南的路线,被大明水师断绝,这越发加重了大琉球前往吕宋这一航线的重要性。 故而荷兰人率先发现了这一条航线,首当其冲就是想着占领大琉球,将前往吕宋及南洋的海贸给垄断下来。 这才导致了大明水师过来围剿,只能说荷兰人在大明的海域,还想搞在欧罗巴那一套垄断贸易,简直就是耗子狸奴面前铁山靠,找死! 而部分出海的商贾,则将货源集散地选择在了吕宋城,这个大明海外的重要据点处,若问大明在南洋的稳固定点,除了旧港宣抚司外,就属吕宋城,大明的商贾聚集最多。 此处也是大明第一个在海外委任总督管理地方事务的南洋城市,意义十分的重要,而随着大明后期内部不断地崩坏,农民起义及辽东局势彻底的糜烂,大明就更加无暇理会海外之地的困境。 吕宋岛上,屠华事件屡见不鲜,皆因为,吕宋上的大明商贾及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吕宋岛上的经济及粮仓土地等,近七成被大明商贾地主所把持。 眼馋吕宋岛的弗朗基人,为了彻底的掌控住吕宋,故意放任吕宋岛上的土着,一次又一次的对大明子民进行屠杀。 而现在,大明内部稳固的很,皇太子殿下领衔的新法改革,正在半个大明国土上施行着,税赋乃是大明强盛的根基所在,任由你如何的能经营,都不如皇太子朱翊釴将大明的税赋优化。 税赋这种东西,乃是每季甚至是每年固定的收入来源,是大明的托底,只要税赋不断地优化,那么大明内部的经济环境,便能逐步的完善。 可能有人会说,不如减税,尤其是对穷苦百姓进行减税,实则朱翊釴有自己的考虑在内,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税赋来自于百姓,自然要用到百姓的身上,让他们受益,朱翊釴依旧还是那一套税赋方法,那就是让全大明的银钱流动起来,不使他成为一潭死水。 像吕家这种在吕宋根基深厚的地主,即便是弗朗基人来了,也不会轻易的动他,整个吕宋城内的大明商贾,全都指望着吕家,和这些弗朗基人沟通协调。 虽然这些弗朗基人行事风格上,很是粗糙,至少在大明商贾看来,很是粗糙,见惯了各种手段的大明商贾们,对于弗朗基人这种不加以掩饰的强盗风格,很是的鄙夷。 但拳头大,说话就是洪亮,吕宋城的商贾也无奈,谁叫他们的朝廷,这会不派遣战舰来解救他们于水火,暂时的委曲求全,也是无奈之举。 王锴挑着担子,跟随郑典进入吕记粮铺,朝坐堂的吕记掌柜拱手道,“还请问,你家家主,今日可在店中?” 吕记掌柜抬头看向来人,见是同行的郑记郑东家来了,忙笑脸相迎道,“郑东家来的巧,家主这会正在后堂对账呢,可要我为你通传一下?” “那便劳烦了。” “好说,”吕记掌柜说完,拱手客气一礼,就掀开布帘,朝后堂而去。 不多时,吕记掌柜复又返回,对着郑典道,“家主请郑东家您进去里间一叙。” “这是我家仆人,挑着些老家来的货物,要请吕员外掌掌眼,”郑典指着身后的王锴道,王锴也客气的拱手朝吕记掌柜一礼。 “如此,便将挑子挑进去。” 郑典会心一笑,带着王锴便掀开布帘,朝后堂而去,来到堂上,就见一老者身穿长袍,脸上蓄着短须,正朝二人看来。 郑典上前两步,拱手抱拳朝吕寿南客气道,“吕员外,叨扰了,老家托人送来些稀奇玩意,还请您给过过眼。” “哦!什么稀奇东西,连郑东家你都把不定,且拿来,老夫一观,”吕寿南听了郑典的话,起身走到王锴身旁,看着盖着花布的箩筐,大为好奇。 郑典朝王锴一会意,王锴点点头,对着吕寿南道,“吕员外,还请您过目。” 说着就伸手从箩筐内捧出一手稻米,送到了吕寿南面前,吕寿南顿时为之一愣,不知道郑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解的问向郑典,“郑东家,你这是何故?” 这寻常的稻米,有什么稀奇的,难道这郑典是在无事消遣自己不成,想到这,吕寿南板着脸看向郑典,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吕员外,这稻米,可是老家福州府那边托运过来的,如今吕宋城已被红毛占据,我等如今已经与大陆失联,吕员外难道就不想知道,这福州府那边的稻米,是如何托运过来的吗!” 听到郑典这一句问话,吕寿南眼珠一转,当即便醒悟了过来,旁敲侧击的询问道,“可是朝廷水师战舰来了?” “来了多少,你可知晓!” 这吕寿南反应之敏捷,捕捉事件之要点极为的快,让郑典不由的佩服道,“吕员外这般快,便能想到朝廷水师战舰的到来了,佩服佩服!” “不过是寻常推敲而已,如今吕宋城皆被红毛给把守住,想必是军士乔装掩护入了城来,寻到了你,托你之关系,才到了老朽这!” “若老朽没猜错的话,你身旁的这位,想必就是此次潜入吕宋城的军士了!” 王锴大方的拱手承认道,“吕员外您猜的没错,咱就是此次入城探听的探子,不知吕员外,对吕宋城内之红毛,了解可多?” “还请员外能如实告知!” 第432章 再围堵 “还请员外能如实告知!” “这个自然,”吕寿南点点头,随口道,“红毛之虚实,我这些时日里来,也命人多方探听了些。” “这次红毛共来了不下二十艘战舰,都是些两层大甲板的盖船,”吕寿南边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边对着王锴说着。 “红毛一船能装载约五六百个水兵,如今城内红毛士卒,共计约有不下一万多人,除去留守在战舰上的操船士卒,城内估计不少于八千多人驻防。” “都配备了火铳为武器,不知此次我大明来了多少艘战船,能否抵御得了弗朗基红毛的攻势。” “这个吕员外无需担心,”王锴作为入城打探消息的人选,说话做事上,自然是圆滑的紧,对于吕寿南的担忧,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此次我大明水师提督定国公亲自带队前来吕宋,奉陛下之命,巡视吕宋全境,不想才到大琉球,这才被当地向导告知,吕宋城已经被破的消息。” “这才急切间南下而来,为的就是解救城内你等陷落的大明子民,”王锴的话,说出之后,对面的吕寿南眼睛一亮。 苦思夜盼的援军,终于来了,他们这些被弗朗基红毛迫害的大明商贾,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靠山,且这靠山之势力,不是如今城内这些个弗朗基人,所能抵挡的。 这让吕寿南更加的安心不少,朝廷水师来了,吕宋城陷落过一次之后,想必朝廷为了吕宋之安危,一定会留下部分战舰作为吕宋之防护。 以免朝廷水师战舰退去之后,弗朗基红毛卷土重来,那城内的他们,可就得再遭第二次罪了。 “不知来了多少战舰!” 面对吕寿南第二次的询问,王锴大方的回应道,“说出来,也无不可,这次南下之水师战舰共计二十八艘之多,全都是咱朝廷的新式战舰,舰上搭载的都是朝廷最新式的大口径火炮。” “窃居咱大明大琉球的荷兰红番,已经在徐都督的指挥下,全军覆灭,盘亘在濠镜的弗朗基人,也被肃清,如此北上之地,已无红毛在侧。” “你等商贾之海船,可无忧畅行于我大明海域,不必再怕红毛番船之袭扰了。” “待我水师再将这吕宋城光复之后,便会驻扎此地,维护大明在南洋的利益,故而起事之时,还需城内众人,以为内应才行!” 朝廷要驻军在吕宋城,吕寿南是没有任何的异议的,经过弗朗基人这一次袭扰,吕宋城被那些蛮夷土人劫掠过一次后,吕寿南对于吕宋城的城防治安,也重新审视了一番。 他现在是巴不得朝廷能够在此地驻军,最好是越多越好,虽然他吕家的基业,弗朗基人不敢明着抢,但那些土人却不管那般的多,这次吕宋城劫掠事件,他吕家也是受损不少。 越是身家富裕的地主士绅们,越是希望一地的治安规则稳固,他们才好保住自己‘辛苦’挣来的家业,但有时,偏偏也是他们这些富裕的士绅地主,在明着暗地里破坏规则。 只能说,这些士绅地主所希望的,是保护他们这些富裕阶层的利益,至于那些底层的百姓死活,他们却不会去多管那个闲事的。 反正到时需要内应,也是城内那些大明百姓去,不关他们这些商贾的事,最多就是出钱出粮的时候大方一点而已,吕寿南自然是满口应下此事。 “这个自然,到时朝廷大军攻城之时,我吕宋城内百姓,定然云从,不会有半分拖拉,皆因为这些红毛实在是不作人子,烧杀劫掠,实在是可恶至极!” 吕寿南的满口应承,王锴记在心头,点点头后道,“如此咱也不便就留,免得被那些红毛发觉异样,这便离开,告辞!” 郑典也连忙拱手跟吕寿南辞别,“我与其一同前来,为免生疑,应当一同离去,这便告辞了,吕员外!” 辞别了吕寿南,王锴郑典两人出了吕记粮铺,行没多久,便各自分开,王锴径直往城门口处行去,城门处守卫的弗朗基士卒,并未如何的盘查,任由王锴直接走出城门。 出了城门后,王锴脚步加快,来到城外其余水兵的聚集处,众人便商议了之后,觉得有必要将城内如今的情况汇报给定国公徐文璧知晓。 便来到了海滩处,搭建起一个树枝台,还在外海的大明水师战舰,桅杆上的了望手通过望远镜,一下子就发现了海滩上的树枝台,立刻便汇报给了管带知晓。 这是来时,己方这边自己设计的暗号,这树枝台分为几层,都是有寓意的,一层表示情况正常,情报还在搜寻中。 二层表示已经得手,可以随时传递回去,这三层便是情况有变,需要回舰汇报状况。 王锴这边搭建的就是三层的树枝台,徐文璧知道后,便命人在夜幕降临之后,划上小船,将王锴一人直接运送回了天津旗舰上。 “禀都督,卑职潜入城内,与城内吕家搭上了线,如此城内之弗朗基红毛军士人数,不超过八千人,战舰共有二十艘,全都停靠在吕宋港内。” “嗯,”徐文璧听后,点了点头,对于王锴汇报上来的情况,还是很满意的,“二十艘,可全都是那些慢吞吞的盖船?” “正是!” “好,好极了!” 徐文璧脸上浮现笑容,对于两次交手过的弗朗基盖伦船,徐文璧手下的新法级战舰,对付起来不能说是得心应手,只能说是毫无压力。 “既然敌舰全都停靠在吕宋港内,那本督就给他们再来一次濠镜围堵,让他们也享受一下濠镜弗朗基红毛被围堵的滋味,哈哈哈!” 旗舰上的其余军官,听了徐文璧的话后,也都一同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弗朗基番子,真是一脉相传,全都喜欢将战舰龟缩在海港内停靠,就是近海港口处,也不派遣小船巡逻。 要是有巡逻的小船,大明这支舰队,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停靠在这吕宋外海了。 只能说,弗朗基人在这南洋,实在是嚣张跋扈惯了,没人给他来几下狠的,让他们长长记性。 第433章 暗渡 天津舰作战室内,定国公徐文璧正站定在作战海图前,目光紧盯着标注着吕宋城的吕宋海图思索着作战对策。 在吕宋港内,那些弗朗基战舰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徐文璧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派遣水手上岸,袭击夺取这些停靠在海港内的弗朗基战舰。 在已经和吕宋城内的势力联系上后,徐文璧这才想出这么一个大胆的计划来,这一次,徐文璧不仅想将吕宋城收复,还想将来犯的弗朗基人连同战舰一起,给留在这吕宋。 徐文璧看着吕宋湾内的海图,越发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就是实施失败,自己这边的二十八艘战舰将吕宋湾一堵,弗朗基战舰也是插翅难飞。 皆因为吕宋湾乃是呈环抱状,东西作用拥护住海湾,乃是绝佳的海港之一,却也有被堵截的风险,但若是在东西左右半岛处修建大量的要塞海防,那么吕宋湾将成为大明在南洋的第一绝佳驻扎地。 只因吕宋虽是大明海外国土,但彼时大明火炮铸造还没有像现在这般的先进,吕宋总督即便有心建设海防,却也是多修建吕宋城防而已,从没想过,在这东西半岛上,修建什么海防要塞,作为防守。 但徐文璧若是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这一弊端之后,只要收复了吕宋城后,首先就是在这东西半岛上修建大量的要塞海防,巩固住吕宋港,不让弗朗基人的突袭,再次出现。 “都督,若是要突袭红毛的战舰,便要与城内义士事先沟通,进攻之日,便要让城内极力拖延住城中那些红毛番兵,不让其快速的回防支援,才有可能将弗朗基人之战舰夺下。” 徐文璧听着面前的参谋将自己的建议讲出,点了点头,表示赞成,示意其接着往下讲,便听参谋接着道,“一旦上了红毛战舰,务必要让水兵将敌舰之船帆绳索,尽皆斩断,让敌舰无法起帆。” “同时为了防止红毛见势不对,纵火焚烧战舰,卑职这边建议,己方留守十艘战舰在这海湾口处围堵,其余的战舰,一同突入海湾之内,靠舰进行近战!” 徐文璧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海图,近战的话,就意味着自己这边,要放弃自己远程火炮的优势,与敌方进行短兵交接,恐怕到时己方伤亡不会小了。 这些水兵,皆是皇太子殿下的心头肉,手中宝,若是消耗的过多,即便是将弗朗基人的二十艘战舰一起拿下,怕是也得被皇太子殿下责难不可。 故而徐文璧思索权衡之后,还是否了参谋的靠帮近战建议,“近战之消耗实在是过大,本督身负皇太子殿下之期望,我舰队之水兵,皆是大明水师未来之柱石,伤亡一名,本督都会肉疼非常。” “故而,近战之提议,本督不允!” 参谋面色一难,徐文璧又想夺取弗朗基战舰,又不想近战,难道打算让水兵直接提着火铳前去夺舰不成。 想到这,参谋不得不提出疑问道,“都督,若是不近战,如何夺取敌舰?” “本督的意思,趁着夜色之掩护,迅速靠近敌舰,登上敌舰之后,火速斩断敌舰绳索,以火铳堵住船舱之出入口,待城内战斗结束之后,再来料理了舰上的敌军!” “这!” 参谋顿时面色一紧,“都督,如此,恐怕登舰之水兵,压力过大,若不以雷霆之势,将敌舰夺取,一旦城内敌军回援,只怕上舰我军,要腹背受敌了!” 徐文璧不是想不到上舰的水兵,会因为敌舰上的反扑,而压力陡增,但为了减少伤亡,徐文璧还是不想投入过多的兵力,在这敌舰争夺之上,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将吕宋城内的敌军歼灭。 再回过头来,将敌舰上的敌人绞杀,如此,便能将自己制定的计划完美的完成。 不是徐文璧不想,而是一旦派遣大量的水兵上了舰后,以弗朗基战舰逼仄的舱内空间,大队的水兵上去,短兵交接也只是几人之间的对碰而已。 但入城却不同了,己方就能发挥出火铳的优越性来,弗朗基人的那些燧发铳,在隆庆式火铳面前,只怕得被打崩不可。 隆庆式火铳拥有膛线这一点,就不是弗朗基人所持有的燧发铳所能比拟的,光是射程上,就能将弗朗基人给吊起来打。 更何况精度上的优势,徐文璧实在是想不出,大明水师陆战队上了岸后,面对弗朗基人的燧发铳,该如何的瞎操作,才能打输给对方。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 徐文璧说出的话,斩钉截铁般让参谋无言以对,只得点头拱手称是,既然计划已经制定,参谋便让人叫来进过一次城的王锴到来。 吩咐王锴带上自己亲手书写的密信,再次趁夜登岸入城,将密信带给吕宋城内的吕寿南,务必要吕寿南尽快联络城内之反抗势力,水师攻城之夜,便要一战而剿灭城内之红毛番兵。 王锴当即领了密信,就直接下去休息去了,当夜便在水兵划船掩护之下,再次登上了吕宋土地,找寻到了同伴之后,将大军即日攻城的消息说出。 “如此,我等也该速速打扮一番,尽早潜入城中,攻城之日,我等也能直接起事,帮助城内势力,夺取城门,为大军入城尽一份力才是!” “是极!” 众人皆点头赞同队长说出的这番话来,话已说出,当即不敢在拖延,当夜这八十多人,便以小队行动,突袭了吕宋城外多处村庄,将土人之衣裳换上之后,或推着车,挑着担,将各自的火铳直接掩藏带入城去。 以有心算无心,若是论计谋,大明即便是一普通的水兵队长,都能想出化整为零,暗度陈仓的计谋来,这就是大明文化底蕴的好处了。 即便这些个低级军官,未曾研读过啥兵法,但毕竟吃过见过,既未谋事,也能臭皮匠生出些糊涂计来。 关键是对面的弗朗基人,还不警觉,不知道城门严查的重要,就这么让这些伪装起来的大明水兵,堂而皇之的就将火铳给直接带进了城。 第434章 夜袭 翌日 王锴已经潜伏入吕宋城内,密信早已在郑典的转交之下,给了吕寿南,吕寿南也大喜过望,当即就以举办寿宴的借口,将有心反抗的吕宋城内势力,给邀请到了自己家中做客。 吕宋城内的弗朗基爵士托雷,在得知了吕寿南举办宴席之后,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是吕寿南的寿宴,为了缓和与城内商贾的紧张关系,他也大方的让人送来了点弗朗基人的小特产。 吕寿南当面笑嘻嘻的接受了托雷命人送来的寿礼,待送礼之人离开,当即变脸,将送来的寿礼,让人直接扔到了后院的马厩处,引得堂上客人一阵的赞赏。 皆称赞吕寿南明辨是非,不受红毛鬼之礼! “诸位,他红毛鬼,以为老夫寿宴,送来些破烂,老夫便会感激,若是在以前,这等蛮夷,别说是老夫寿宴之时,他能送礼来,就是走近老夫家宅,老夫都得让仆人直接乱棍打将出去!” “哈哈哈!” “诸位,吕宋之地,乃是大明之土,这等弗朗基红毛,趁着朝廷无暇南顾之时,突袭了吕宋城,我等虽陷落在这城内,但大明光辉永存,我等报国之志不灭!” “如今有机会将城内的红毛尽皆斩杀,不知你等,可敢随同老夫一起,趁机起事!” 吕寿南说完,目光威严的看向在场众人,眼神不断地扫视着那些随时有异动的人,这个时候,谁有心杀敌,谁胆小懦弱,想打退堂鼓,吕寿南都一一记在了心头。 “吕公您既然说出这话,我曾道仁自然是相随而上,绝不退缩!” 事先开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宋城内最大的青帮头子曾道仁,他手下的青帮,弗朗基人没来之前,牢牢的将吕宋港口处的劳工生意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一份生意,吕寿南领衔的吕宋商会,是认可的,故而,弗朗基人的到来,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曾道仁自己的青帮死活了。 原本海贸生意兴旺的吕宋海港,自从弗朗基红毛来了之后,直接跌落谷底,让靠着码头扛包过活的那些劳工们,极为的愤慨。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就是吕寿南说完之后,青帮曾道仁第一个跳出来赞成的原因,吕寿南笑着点头表示赞赏,“道仁老弟,你能有这般的决心,老夫很是欣慰,不枉我平日里都将商会的搬运生意,都托付给你青帮。” “吕员外,曾帮主,既然你等要起来反抗红毛,我郑典虽年老体衰,但还是想尽微薄之力,便捐银三百两,只要这次能将这些红毛赶走,我到时再捐二百两出来,犒赏出力之人!” “嗯,好,所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各尽所能,便定能将我吕宋城给收复回来,从归朝廷管辖!” “不瞒各位,其实朝廷水师二十八艘战舰,已经兵临吕宋外海之处,我等起事之时间,也是水师提督定国公定下的!” “诸位,机会只此一次,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到时朝廷封赏下来,定不会亏待了那些出力之人!” 吕寿南将朝廷水师二十八艘战舰到来的消息说出,在场之人,原本还计较着得失的人,这会立马就直接挺身而出,积极响应吕寿南的提议。 在这些人的眼中,大明朝廷的水师战舰,那是必胜的,丝毫没有一点的迟疑,大明水师一定能将城内的弗朗基人,给一网打尽。 到时那些曾经在城内烧杀抢掠的吕宋土着,在场的这些人,已经开始想着法,事后如何将这些卑鄙的土着,给全部抓了送到田地上去,非让他们活活给累死在田间不可。 吕宋是大明的,这是自古以来的,这个自古,从永乐年间,便是如此了,绝不允许除了大明人之外的人,在这吕宋牛逼! 谁都不行! 吕寿南的话,在场之人纷纷响应,这个时候,如果都不应承下来,等到朝廷水师正打进来,收复吕宋城后,他们这些没有支援的,恐怕事后,啥好处都捞不着。 一切都是利益当头先,这便是商贾们的行事准则,没有好处的激励,他们如何肯出死力,协助水师当夜破城。 就这么在吕寿南的协调之下,在场众人皆相邀两日之后,一起以朝廷水师铳声为号起事。 青帮曾道仁放出的狠话,言明谁要是敢将今日筹划的事情泄露给弗朗基红毛,他吕宋青帮,定然要灭了泄露之人全家不可! 在场之人自然是发誓,若有泄露,定全家不得好死,寿宴这才结束,众人各自离去。 是夜,吕宋外海上,大明水师舰队二十八艘战舰上,小船被不断地放下,水兵们背着火铳,全部武装的慢慢爬下网绳,在其他同袍的帮助下,小船很快便被水兵占满。 今夜便是定好的突袭之夜,水师战舰也不再隐藏,直接逼近到了吕宋湾内,让水兵们直接乘坐小船,准备攻城夺舰,同时进行。 二十八艘战舰上,只留存了操作火炮的炮兵,和部分水兵,进行战舰的航行操控外,其余的水兵,徐文璧下令,全部登岸进行攻城夺舰的战斗。 思来想去之后,徐文璧最终还是在参谋的多次提议之下,增派了人手,投入到战斗中去,务必以雷霆之势,将吕宋城内的弗朗基人,给肃清干净不可。 至于徐文璧心心念念的那二十艘战舰,徐文璧也不再要求夺舰的水兵将敌舰尽数保留,而是视情况而定,若是城内红毛正回援过来。 夺舰水兵见事不可为,可以直接将携带的雷公药包,安装在敌舰上,既然夺不了,那也不能留给弗朗基人,索性直接炸沉了事得了。 夜,很深沉,月被乌云遮掩,光芒也暗淡了许多,身穿着蓝色军袍的大明水师陆战队,背着火铳,正在远离吕宋城不到五里地处进行集结。 没有发出多大的喧哗声,水师陆战队在各自长官的小声指挥下,正快速的排列成队。 没有火把的照明,陆战队就这么摸着黑,往吕宋城进发。 第435章 吕宋城之战(一) 乌云盖月,微风徐徐,已是三更半夜,人困乏之时,吕宋城外的小道上,一支全副武装的蓝衣部队,正摸着黑,缓慢的行进着。 即便是不小心踩空跌倒了,这些士兵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顶多就是实在跌得疼了,咬牙闷哼一声,算是挨了过去。 前头的带队大副,这会正用油布蒙着头,两个队长一起撑开,让油布下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让人点燃火柴,仔细的查看平铺在泥土地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画得十分的潦草,只是将一些道理画出,并且在每个分叉路口处,画了一个叉字标,其余的全部被省略。 这份地图,乃是王锴根据自己的记忆,手绘出来的,他也只能将自己走过的路,大概的潦草画出,并不是谁都有张叔安那般的过目不忘的本领的。 在油布内,大副蒋安齐挠着头,不解的将地图上下翻了一次,这才不得不骂出声来,“娘的王锴,也不给标下东南西北,老子看得都迷糊了!” 蒋安齐作为航海人,常年在海上航行,已经练就了一双不靠任何仪器,只看星空,便能将东南西北给直接分辨出来的本事。 但即便是他分辨能力在强,遇上王锴这个灵魂画手,也是徒之奈何。 关键是王锴他不标注那边是北那边是南,这就让蒋安齐直接抓瞎了,分不清南北,这张地图就算是废了。 总不能蒙头走,完了走上数里地,发现是走错了,那在天津舰上等待着他们凯旋归来的提督徐文璧,能直接将他蒋安齐吊死在桅杆上。 延误军机,无论是在陆军还是水军,那都是要杀头的大罪,怪只怪蒋安齐,拿到地图的时候,没有先问清楚。 他妈的到底哪边是北! “蒋副,您看这,兄弟们在这一直猫着,也不是个事啊!” “要不您随便给指个方向算了,这鸟蛋的地图,俺娃画的都比他灵性!” 蒋安齐将火柴摁入泥土中熄灭,吐了口唾沫,愤愤不平的道,“他娘的王锴,你丫要是能活着回到舰上,老子非让你看着这鸟地图,给老子分出个北来不可!” 看着面前的分叉路,一左一右,选择那个,都关系着他蒋安齐明日的性命,是选对了,直接胜利,还是选岔了,延误了军机,回去直接咔嚓挨一刀。 最后无奈,蒋安齐只能是掏出自己口袋中的壹圆银币,对着银币正面的团龙道,“愿陛下能洪福赐我,让臣能直抵吕宋城,建功立业!” “正面是左,背面是右!” “起!” 用力一弹,银币‘叮’的一声直接被弹飞上空,旋转了几圈落下,蒋安齐眼疾手快直接拍在手背上,身旁的其余副官直接围将上来。 “蒋副,开啊!” “是呀,开啊!” “您就别墨叽了,赶紧开啊!” “吵什么吵,老子祷词还没念呢,”蒋安齐低声的骂了几句,这才小声的喃喃自语道,“太上老君请显灵!” “开!” 手一掀开,众人都凑了上去,一见是正面,都开口道,“蒋副,左边,走还是不走?” “走!” 蒋安齐咬着牙,心里下定了决心,直接下令道,“全军齐齐转入左道,快快进发!” 水兵们立刻朝后传达了大副蒋安齐的命令,停留了许久的队伍,这才又重新行动起来。 吕宋城内,吕寿南正在自家书房内,着急的等待着那声铳响,虽已经是接近丑时一刻,若是平时,这个时间点,吕寿南已经早早便睡下了。 但今日是与城外援军相约起事的时日,即便是人在困乏,这会也是无法安然入睡的,茶水灌了不少,点心却是无法入嘴,只因心烦气躁,实在是无口腹之欲。 “老爷,”书房外,管事小声的开口叫唤着。 “进来,”吕寿南低语出声,“可是有事?” “老爷,曾帮主那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会派人过来询问,怎么朝廷大军这个时间点了,还没来!” “怕不是遇到啥子事了不成?” 管事的话,不由的让吕寿南内心一突,他只怕好的不灵坏的灵,连忙低声呵斥道,“瞎说什么,朝廷大军自有计划,何时攻城,我等便等着便是,只待那声铳响了,就是起事的时候。” “去告诉曾道仁,遇事要沉着冷静,不要自乱阵脚,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即便今夜,朝廷大军不来,我等也无损失什么,要曾道仁千万不可轻举乱动,免得误了朝廷的大事!” “老爷放心,我定会如实转达!” “去,一定要让曾道仁稳住手下那帮子人,有火气,等夺城门的时候,往那些个红毛身上撒。” “是!” 看着自家的管事将门掩上,书房内烛火跳动,吕寿南站立起身,就要去将窗户给关上之时,突然一声清脆的铳响,在城西惊起。 这一声铳响,让才走了没几步的吕家管事,脚步一顿,立刻大喜的转身重新往书房这边跑来,“老爷,响了!” “嗯,响了!” “大哥,响了!” 城西邻近城门口处的牌坊小巷内,曾道仁这会正闭眼假寐着,突然一声铳响,在城外码头处炸响,一旁正望眼欲穿的小弟急忙上前就摇醒了曾道仁。 “大哥,城外码头,铳响了!” “听真了?” “真真的,绝对没听疵了!” “兄弟们,”曾道仁立刻下令,将周围的青帮弟兄给集结了过来,“铳响了,朝廷的大军这会已经到了城外了。” “按照朝廷派遣过来的信使说的,这会大军正在袭取红毛鬼的战舰,让他们无路可逃,现在是我们出手的时候到了!” “弟兄们,悄悄的摸上去,两人成对,见到红毛就杀,夺了火铳,将城门抢开,只要朝廷大军进了城,我们就是头功!” “到时候,吕宋城光复,我等富贵的日子就不远了,”曾道仁最后一次给自己手底下的这些青帮弟兄打气。 “只要是战死了的,我曾道仁在这里发誓,你们妻儿老小,只要我曾道仁活着一天,你们的父母妻儿,就是我曾道仁的父母嫂侄!” “即便是我曾道仁死了,帮里的长老,也会悉心照料,大家伙,并肩子上!” “杀了这些狗日的红毛鬼!” 第436章 吕宋城之战(二) “怎么回事!” 吕宋城城头处,弗朗基人米利托上尉听到城外码头处突然响起的火枪声,直接被惊得从自己的小床上跳起,衣衫不整的奔出城楼隔间的小门。 “是谁在开枪,”米利托上尉大声的朝手下问着,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城楼上的这些弗朗基守军同样是一脸懵逼的看向码头方向,不知道怎么那边突然传来了响声,一个士兵语气不太肯定的回答道,“上尉,会不会是那边值守的人,枪支走火了!” 但还没等米利托上尉回答,码头方向的火铳响声更加密集的传了过来,这让米利托上尉瞬间回过神来,狗屁的走火。 “码头战舰那边,难道是明国人攻过来了!” “快去报告托雷爵士,码头那边需要增援,快!” 就在城楼上的弗朗基守军被码头处的火铳声吸引的时候,城楼下,青帮的人已经手握钢刀,身穿黑色夜行衣,悄咪咪的已经靠近了城门处那几个抬头望向城楼的守军。 曾道仁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手起刀落的一瞬间,一个弗朗基士兵脖颈就被曾道仁直接划拉开,鲜血如同爆泉喷出,那个士兵捂着脖颈,吃惊且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黑衣人,嘴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旁边的两个青帮弟兄上前接住倒下的士兵,不让其发出声响,接着再上前去,捂住另外一个人的口鼻,钢刀透体而过,士兵挣扎了几下,就直接被活生生疼昏了过去。 暗杀还在继续,只是好景不长,再解决了有一个弗朗基守军后,士兵挣扎的过于起劲,直接踢翻了桌案上的酒壶,‘啪嗒’一声瓦罐落地碎响,直接吸引了其余弗朗基守军的注意。 “什么人,敌袭!” 那个大喊的弗朗基士兵也是果断,直接就扣下了手中火铳的扳机,‘啪’的一声脆响,将城内宁静的气氛直接打破。 随着这一声火铳声响,原本还畏手畏脚行动的青帮子弟们,这会直接扯开嗓子就嚎叫了起来,“杀,杀光这些红毛鬼!” “杀!” “弟兄们冲,杀光他们!” 而原本城门前空无一人的大街,在这一声火铳响后,直接就冲出了百十来号人,手拿着火铳,就直接朝城门口处准备端铳射击的弗朗基人打去。 “射击,射击!” 两方人一见面,就是抬铳互射了起来,这边的大明水兵,手里头的隆庆式火铳,相较于弗朗基燧发铳,不仅射程占优,精度更是不在一个同量级。 才一个互射,弗朗基人这边,就直接中弹了十数人之多,而大明水兵那边,只几个人被打中,正哀嚎着躺倒在地。 跟随进城的军医见状,立马掏出自己的急救包,待队伍踏步上前,留出空档后,他急忙上前,抓住到底水兵后脖颈处衣裳扣子,直接就将人给拖着往边上跑。 射击完的弗朗基士兵,还在急忙的装填的时候,对面的大明水兵已经射出了第二轮,啪啪的铳响过后,已经踏步上前的大明水兵,命中率再次上涨,这次倒下了不少于二十名弗朗基守军。 紧接着后头第三排的水兵抬起火铳,又是一轮射出,对面的弗朗基士兵惊恐的看着对面的大明水兵,眼里那充满惊惧的眼神,连手里原本连贯的装填动作,都为之一滞。 十几秒瞬息间,原本第一排射击后装填的大明水兵们,这会也已经装填完毕,第三排才射击完,第一排就加入了合唱。 这下子,对面的弗朗基士兵直接就被这一轮排射,给打得崩溃了,剩余的弗朗基士兵,转头就跑,自己长官的命令都成了耳旁风。 侧面的青帮子弟,这会那里还会让他们给逃走,曾道仁一刀砍翻一个逃跑的弗朗基下士,振臂一呼,“杀!” 狼狈逃窜的弗朗基士兵,那里还敢回头,都恨不得直接逃出城去,对面的明军,可以说简直就是火铳永动机般,火力持续不断的射向自己。 试问这样的军队,他们这些拿着燧发铳的,如何能抵挡,你射一发,人家直接可以射三四发,而且还在不断的边射边前进,显然是要进行刺刀突击战术了。 米利托上尉看着自己的手下士兵,被对面的明国军队,给直接打崩了之后,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什么时候,明国人的火铳,这般的犀利了。 而且这些个明国人,什么时候,悄悄的在城内私藏了这么多的火铳,竟然他这个城门守卫上尉,一点都不知道。 城内明国人的突然袭击,让米利托上尉措手不及,这会城门处的弗朗基守卫也不过才两百多号人,直接被打崩了一个大队后,这会人数上就有点儿捉襟见肘了。 而袭击他们的明国人这边,人还在不断的从各个小巷子中冲出,朝着城门而来,眼见着自己这边不断有士兵被冲上来,手拿着钢刀的黑衣人砍倒,米利托上尉着急不已。 “快开火,朝城门口射击,城门一定不能失守!” 这会米利托上尉算是回过味来了,这些袭击的黑衣人,原来是为了抢夺城门,城外一定有等待入城的军队,城门不能丢,不然城外的军队进来,他们可就要被直接围歼了。 “快,从城墙上迂回,去告诉迭戈中尉,城西需要支援,需要紧急支援!” 城门上的弗朗基人哇哇大叫的时候,城下还在不断前进的大明陆战队,这会已经逼近到了距离城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了。 城墙上不断朝下射击的弗朗基士兵,立刻就调转铳口,打算朝陆战队这边射击,被压制了许久的青帮及城内起事的黑夜人们,见城墙上的火铳压制减弱,立马就暴起冲锋,朝着城门冲来。 米利托上尉才一个转身,见到冲锋而来的人群,吓得大喊,“朝城门射击,快,别让他们靠近!” 但为时已晚,青帮的那伙人已经冲进了城门洞内,城墙上的火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够着他们了,只得再次将铳口朝陆战队那边转去。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陆战队这边射出的密集排射,压制得他们头都不敢抬起。 第437章 吕宋城之战(三) 眼见着底下的黑衣人已经冲进了城门洞内,米利托上尉知道,城门已经是守不住了,无奈的他只得立刻下令,立刻沿着城墙往其余几门撤离。 吕宋城外,猫在夜幕中的大明水兵们,这会听着城内火铳声夹杂着喊打喊杀声,正着急的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城门,心里头不断地呐喊着,赶紧将这个该死的城门打开,他们好立刻冲杀进去,将那些遭瘟的红毛给屠戮个干净。 就在城外的大明水兵们着急的等待的时候,吕宋城城门终于缓缓的由外向内打开了一条小缝,接着一支火把被直接从城门缝中丢出。 眼看着约定好的信号发出,带队的大副蒋安齐直接就吹响了早已含在口中的铜哨,一时间‘哔哔哔’不断响起,城里城外的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反应不一。 青帮及陆战队的人知道,援军即将进城,能拖住一个,就消灭一个,而弗朗基人这边则是知道,城外的伏兵,马上就要冲杀进来了,此时再不逃,只怕是没机会走了。 “杀!” “冲!” 才不到三千人的队伍,齐齐呐喊声之下,竟然如同千军万马般气势斐然,饶是米利托上尉常年在弗朗基军队中服役,也算是见识不少,他也是尼德兰战场上混迹过的老兵了,这会都不免被明军发出的动静吓到。 明国人这种特殊的发力必呐喊的气势,他们弗朗基人实在是学不来,但往往每当明国人发出这些呐喊的时候,就代表着对面的明国人要跟你拼命了。 其余的弗朗基士兵,被这股气势给威压到了,慌不择路的纷纷沿着城墙沿道,往其余城门奔逃而去,这会哪里还敢停留在这西门,不然等到明军上来了,只怕都得被火铳打死不可。 他们现在也算是见识过了明军火器的犀利了,城墙上占据着高度优势的己方火铳兵,竟然被城墙下的明军陆战队给射得头都不敢抬,这简直就是被吊着打一般无力。 “杀,凡是红毛不管降还是逃,统统一个不留!” “冲进去!” 蒋安齐手拿着雁翎刀把,空着的左手不断地向前挥舞,鼓舞着正在大踏步往吕宋城内冲进去的水兵们。 端着上了刺刀的水兵们,此刻轻装简行,只携带了两边腰间的弹药袋而已,其余的水壶饭盒等,统统被上官要求,留在了战舰上。 这会没有负重拖累,水兵们身姿矫健,直接快步就冲上了城楼,见人就射,见倒地还在哀嚎的弗朗基士兵就是一铳捅过去,丝毫没有一点留手。 蒋安齐见城楼上的守军转移逃离,立刻下令,分出少部分直接沿着城楼道追击,其余的水兵们,在他亲自带领之下,立刻前往吕宋城内的总督府,活捉弗朗基人的带队将军。 在吕寿南的情报中,自从吕宋城被夺取之后,弗朗基人的托雷爵士,就直接霸占了吕宋总督府,并将原本总督府内的官吏,尽皆处死。 所谓流水的总督,铁打的胥吏,这些在总督府内当值的胥吏们,在这吕宋城内,可谓是盘根错节,杀了一个,那就是得罪了一双,此时城内的那些个有心报复的,早就已经将托雷的情报偷偷告知了吕寿南。 特别是在总督府内打杂干活的下人们,更是在吕寿南的主动接触下,将托雷一天吃了几斤肉都详细的汇报给了吕寿南听。 要不是怕这些弗朗基人狗急跳墙,吕寿南直接让厨子下药,托雷这个弗朗基爵士,只怕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蒋安齐带着部队机动到总督府时,此刻的总督大门敞开,内里正打杀的正激烈,青帮分出来的一小部分人,在明军之前,率先就袭击了总督府,意图将托雷这个爵士直接活捉,领一个大功。 蒋安齐见此场景,哪里还有迟疑,立刻大手一挥,身后的水兵们端着火铳就加入到了冲杀之中。 被护卫在小院书房内的托雷爵士,面色愁苦,吕宋城内的突然反叛,让他措手不及,加之把守城门的米利托上尉上报的码头战舰被袭一事,更是让托雷应接不暇。 他自问待吕宋城内的明国士绅商贾们不薄,即便他默许那些吕宋土着入城抢夺,对待这些士绅商贾也是极为的克制,被抢被杀的都是些平民,关他们这些士绅商贾何事。 在托雷这个弗朗基爵士眼中,平民无论是大明还是他自己领地内的,全都是贱民,低人一等的存在,死便死了,丝毫不会让他皱一下眉头。 只有那些掌握了钱财,能够让他托雷跟大明朝廷搭上话的士绅商贾,才有一点利用价值,其余的,就是全部杀了,也不过是耗费他英勇士兵手中火铳的弹药而已。 托雷以为自己放纵土人入城劫掠,能够震慑住这些明国士绅商贾,让他们听命于己,不想在明国人眼中,他们这些个异族蛮夷,其实连人都不算不上。 他们是剥削欺压百姓,但他们至少还知道,这些百姓乃是他们同宗同源,是他们在吕宋的最大助力,土人之所以不敢进犯,就是因为每当有敌来犯,这些吕宋城内的大明百姓,会奋起守卫。 杀了他们的助力,还妄图让他们这些士绅商贾投效,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吕宋城内的大明士绅商贾们,早就已经谋划着如何将窃居吕宋的弗朗基人给赶走了,如何会投效于他们这些蛮夷。 大明的百姓,自己如何欺压,那是内部的事情,一旦外部的势力进犯,那就是内部搁置,统一对外的主线抗争了。 显然欧罗巴一盘散沙,弗朗基人并不知道,民族自我凝聚力的可怕威力,这些明国人不是美洲的土着,面对来犯的强敌,还各自攻伐,让强敌有了各个击破的时间和机会。 若是美洲的土着,有一定的凝聚力,各个部落联合一致对外,即便有武器的代差,通过游击等方式,才上岸不到数千的弗朗基人,就得被那些常年在美洲雨林内行走的土着给射成刺猬。 第438章 吕宋城之战(四) 此时的吕宋城内,一些百姓听到了城内青帮及吕宋商会们起事的动静后,一些胆大的百姓,已经手拿着私藏起来的武器,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大街上。 成群结队的百姓,守卫着街口,以防溃退的弗朗基士兵,逃入自己的坊,造成人员死伤,那些敢靠近的弗朗基士兵,被躲藏在暗处的百姓,直接砍翻在地,火铳随即便被夺了去。 经历过吕宋土着入城劫掠的这些百姓知道,不自卫,自己就会成为别人抢夺的对象,唯有自保,才能护卫自己的妻儿家资。 总督府内,小院已经被圈圈围住,若不是蒋安齐下令,要活捉里头的弗朗基将军,只怕这会小院已经被水兵们手中的火雷,给炸得泥土纷飞了。 躲藏在书房中的托雷爵士,面色凄苦的听着自己的护卫队长告诉自己,已经逃离无望了,他们被包围了。 “为什么城内的守军,不来支援,米利托这个笨蛋,他在干什么!” “瓜达尔这个懦夫,他的北门完全没事,为什么他不派遣人过来支援本爵士,全都是一群懦夫!” 已经无法脱困的托雷爵士,内心躁动不已,不断地朝自己的护卫队长大发雷霆,只是这会任他如何的嘶喊,都已经无济于事,明军已经将他彻底的围困在了这书房小院内,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投降!” 托雷用尽全身力气,这才憋出一句投降的话语来,护卫的队长也松了一口气,他也实在是害怕托雷这个爵士,脑袋发昏,让自己继续抵抗到底。 投降支付赎金的方式,在欧罗巴并不会被人给鄙视,贵族间的潜规则,并不会彻底的痛下杀手。 你今日敢无视敌方提出的支付赎金的要求,难保你那一天,自己被俘,那可就是自断后路了。 其实中世纪的欧罗巴各个贵族间的战斗,像极了华夏的春秋乱战,列国之间,名士不断地互相出走,出仕敌国,转过头来攻打自己的母国。 贵族之间战斗,也是投降之后,家族支付赎金,国家各个统治阶级更是如出一辙,国王之下,城邦各自统帅,骑士贵族们的上司,并不互相管辖。 我的上司的上司,不是我的上司这种事,在春秋也是极为的常见,我只对我的上司效命,至于国王,不是我的上司,死活关我鸟事。 而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欧罗巴缺少了一个像‘秦’一样的一心图强的国家,奋六世之余烈,统一寰宇,最终由华夏第一个皇帝,嬴政亲手终结战国之乱局。 看看如今的欧罗巴,若华夏没有始皇帝第一次的大一统打下基础,那么现在一盘散沙的欧罗巴各个小国,就是如今的华夏现状。 一省成一国,方言成国语,虽同属一脉,然各自为了利益,互相猜忌,要不是夹在中间的阿拉伯人进取心不足,将阿拉伯人替换成为你敢动我耕地,我就把你埋在我田里当养料的华夏人,这会欧罗巴都得讲汉语写汉字了。 都说毛子是战斗民族,但华夏可是战争民族,自秦以后的总体战,那是每个王朝更替,都得打上一回的,一盘散沙的欧罗巴,要是遇到擅长打总体战的华夏,那是能被大明给吊起来打的存在。 看着举着双手走出书房的托雷爵士,蒋安齐冷笑着让人上前,直接一个跪压,就将托雷摁倒在地,身上洁白的礼服,直接就被泥土染得污秽不堪,脸上更是被擦破了皮,打理的整齐的卷发,这会也蓬松乱垢。 “我是西班牙帝国的爵士,你们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帝国的爵士,我应该享有贵族应有的待遇!” 托雷被摁倒在地上,嘴里还在不断地叫喊着,意图让对面的明军将领知晓自己的贵族身份,但他说出的话,蒋安齐一句都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架着他的两个水兵,听着托雷不断地挣扎叫喊,恼怒的对着托雷肚子就是邦邦两拳,打得托雷差点苦水都吐了出来。 挨了两拳之后,托雷总算是老实了一点,不敢再以自己西班牙帝国爵士的架子,在明国人面前抖威风了。 吕寿南来到托雷面前,对着托雷就是吐了一口唾沫,直接骂道,“狗番鬼,当日放纵土人入城劫掠的时候,可有想到自己今日的下场!” “吕,你还记得吗,我还送过你生日礼物呢!” “呸,”听着自己身旁的管事翻译出托雷的话后,吕寿南再次一口浓痰吐在托雷脸上,“蛮夷之礼,居心叵测,受之乃是羞辱于我也,你还敢拿此当为施恩之举,简直可笑!” 蒋安齐来到吕寿南身旁,对着吕寿南道,“吕员外,何必跟这个将死之蛮夷置气,待斩首之日,再请吕员外过来观礼,以消你心头之恨便是。” “这个自然,老夫到时一定亲自前往观礼!” “带走!” 托雷被两个水兵架着走出总督府大门,此刻的大门旁,跪着一直溜的弗朗基投降士兵,托雷一眼就看出,跪着的都是他自己的护卫士兵,而在跪着的弗朗基士兵身后,端着火铳的明军已经上好了膛。 托雷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蒋安齐,嘴里大声吼道,“我会支付赎金,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但他说出的话,丝毫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便见蒋安齐直接下令开火之后,那些端着火铳的明军水兵,直接对着跪地的弗朗基士兵后脑,就是‘啪啪’击发。 托雷惊得再次挣扎了起来,他这会怕了,他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处决的,大喊大叫着,“我是西班牙帝国的爵士,我的家族能够支付给你一大笔的赎金,你不能杀我!” “放心,你现在就是想死,也不会如你的愿,”蒋安齐上前拍着托雷的脸颊,“你是死是活,自有都督定夺。” 翻译将蒋安齐的话说出,原本还在极力挣扎的托雷,这才停止了扭动,只要自己不被直接处决,相信以明国官员的贪污尿性,自己一定就死不了了。 “将他先关押起来,不能让他离开了你等的视线,都督还要审问于他呢!” “是!” 第439章 吕宋城之战(五) 吕宋城内的战斗还在继续,而在码头这边的弗朗基战舰上,一场战舰争夺战,大明水兵与弗朗基水兵,正焦灼的进行着残酷的短兵交接中。 大明的水兵,趁着夜色的掩护。突然就袭击了停泊在码头船位上的弗朗基战舰,这些还在熟睡中的弗朗基水兵,听到动静时,还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何事。 直到其中一艘战舰上,大明的水兵打响了手中的霰弹火铳之后,才将全部的弗朗基水兵,给直接惊醒了过来。 手拿着短管霰弹火铳的大明水兵,将甲板通往船舱的通道口直接堵住,一有冒头的弗朗基水兵出现,就是一火铳射过去。 战舰桅杆上的缆绳已经被直接砍断,躲藏在船舱中的弗朗基水兵们,看着堵在洞口的敌人,也拿出火铳,直接还击,双方人马就这么隔着甲板,互相对射了起来。 大明的水兵目的是控制住这些弗朗基战舰,而底下的弗朗基人,这会还不知道吕宋城也被攻击,他们内心想着,只要再支撑一段时间,城内的弗朗基守军就会听到铳响,及时的支援过来。 他们这会丝毫的不慌,还用各种的杂物堵住船舱通道口,以迟缓明军攻击的步伐,但明军却只是堵住通道口后,没有一点进攻的打算。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战舰上,偶尔互射几发,却也是伤亡微乎其微,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弗朗基人的其余十九艘战舰上,都是堵住通道口,等待着自己的援军到来。 明军这边,自信自己这边一定能将吕宋城拿下,届时人马齐聚,在慢慢的料理躲藏在船舱之中的这些弗朗基人。 而在吕宋湾海面上,徐文璧乘坐着天津舰,正隔着不远看着码头处,他带着这些个战舰前来,为的就是堵截住逃逸的弗朗基战舰。 一旦码头处,有失手被弗朗基人警觉逃离的,飘荡在海面上的这十艘战舰,就能火炮齐发,将其直接击沉在吕宋湾内,不让他们将消息带出。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寅时时分,吕宋城内战火已经逐步的缩小,点点的火光从城内冒出,徐文璧靠着望远镜,只能看见城头上人影幢幢,不知此时的战况如何。 待到了卯时时分,吕宋城门再次打开,扛着火铳的明军列队浩浩荡荡的就直接杀奔码头而去。 已经熬了整整一宿的徐文璧精神为之一振,知道城内残敌已经肃清,不然蒋安齐不会就这么派遣人手前往码头的。 按照明军这边的作战计划,在吕宋城内残敌未被剿灭干净之前,不会大量的将城内的明军调往码头参战,为的就是防止城内弗朗基人反扑,导致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功亏一篑。 码头这边,有了援军的加入,战斗就迅速了很多,在甲板上的明军直接就在火盆之中点燃了篝火,木材被点燃之后,产生的浓烟,被甲板上的水兵直接扇入船舱之中。 船舱内的弗朗基人,被浓烟呛得实在是憋不住了,只得咳嗽着爬出了船舱,被甲板上的明军士兵一刺刀一个的捅死在甲板上。 就这么熏了有一个时辰,陆续爬出来的弗朗基人,没有一个能活着下甲板的,直到添置了第六次柴火后,带队的队长这才喊停。 此时弗朗基战舰船舱内,浓烟滚滚,明军自己都不敢轻易的下去查看,只得在甲板上,就着干粮喝着水壶中的冷水,将早餐先行解决后,这才慢慢的往船舱内探查。 船舱内,横七竖八的瘫倒着那些因为浓烟呛咳而窒息的弗朗基水兵,按照新军手册规定,凡是战后战场检查,遇到死尸,不管完整与否,都必须戳上一刺刀,以防敌军诈死。 就这么一个个戳过去,还正就戳醒了好几个被呛晕过去的弗朗基水兵,那些被戳痛疼醒的弗朗基人,惊恐嚎叫起身,就要上前与面前的明军死拼。 对面的明军手中的霰弹火铳早已是上了膛的,见到诈死的敌军想要扑杀上来,直接就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人都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铅弹,将对面的弗朗基人给直接打成了蜂窝,死的不能再死了。 徐文璧慢步的走下天津舰的栈桥,脚步时隔百来年,再次以大明钦差的身份,来到了这吕宋城,城门口处,吕寿南等城内士绅商贾们,正恭敬的在城门处迎接定国公徐文璧的到来。 “草民吕寿南,见过都督!” “见过徐都督!” 徐文璧笑着上前,抬手虚扶了一下面前的吕寿南,对着那些拱手行礼的吕宋商贾们,客气的道,“诸位,还请起身,此次有赖诸位相助,抢下城门,这才使得朝廷大军,能以最少的伤亡,肃清吕宋城内的敌军。” “不知哪位是曾道仁?” “徐都督,草民便是曾道仁,”听到徐文璧的询问,青帮的曾道仁面上带着喜色,上前拱手回答。 “嗯,你青帮此次立功颇大,本督很是为尔等欣慰,”徐文璧看着面前的曾道仁,见其也不过而立之年,便开口道,“既然你立了大功,那本督这边,便暂时封你为吕宋兵马司指挥,统辖这吕宋道的一切兵马!” 曾道仁顿时面色狂喜,赶紧拱手抱拳朝徐文璧道,“谢都督,卑职一定尽心当差,为朝廷守护好这吕宋道!” “嗯,”徐文璧点了点头,“本督听闻,红毛破城之后,曾经放纵土着入城烧杀劫掠,如今红毛已经被朝廷大军剿灭。” “然策划者虽已死,帮凶却不可轻饶了过去,曾指挥,本督现在命你组织兵马,定要将入城劫掠过的土着,一一剿灭干净!” “让这些吕宋土着知道,咱大明的子民及财物,可不是他们这些个蛮夷,能够违逆的,务必要将有反心的土人,尽皆斩杀干净!” “此事便算做你吕宋兵马司以后的常备任务,记住,首恶必除,家眷皆需劳改,这吕宋城经历过战火摧残,如今正是急需人手修缮的时候。” “都督放心,卑职定然妥善办好!” 第440章 吕宋官员任命 “吕员外,”徐文璧吩咐完曾道仁后,这才笑着看向吕寿南,“你联络组织有功,此次战斗,虽无上阵杀敌之能,然统筹之功,亦不可轻妄!” “国公您缪赞了,草民也只是尽了大明子民应当尽的职责而已,并不敢居功!” “有功者赏,乃是自然之理!” “你便暂时接替起吕宋总督一职,待本督上奏陛下,表你功绩之后,到时自然会有朝廷吏部委任前来吕宋宣读。” 吕寿南笑着便应下了徐文璧的话,拱手道,“如此,下官便谢过国公您的表奏,定为朝廷守好这吕宋,不使吕宋道上的大明子民,再受半点波折。” 仗打完了,自然就是要先安抚住吕宋城内的这帮士绅商贾们了,吕宋地处海外,要朝廷派遣官员过来这边上任,实在是有心无力。 按照永乐朝的传统,徐文璧便先将此次有功之人,顶替掉如今吕宋城内的名额空缺再说。 弗朗基人攻陷了吕宋之后,原本吕宋道总督衙门内的官吏,尽皆被杀,如今虽被收复,但官吏等全额空缺,为了维持吕宋城内的治安,必须事先将基本的框架官员选出。 让吕寿南和曾道仁等新任官员,自行选择自己的亲信出来,维持住目前的吕宋城防,才是最要紧的事。 “弗朗基红毛贼子,狼子野心,为了避免其再次前来为祸吕宋,本督会留下十艘战舰,长期驻扎在吕宋湾内,吕总督,你需调拨人手,修缮码头,务必要保证舰队物资供应!” “国公您为了吕宋之安危,留下战舰,护卫我等吕宋子民之安全,下官怎敢不尽心供应!” 徐文璧的这一个命令,正好切中了吕寿南这些吕宋人的七寸,他们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都害怕大明水师舰队离开之后,那些在浡尼的弗朗基人,再次卷土重来一遭,此次战斗,入侵的弗朗基人,尽数皆被斩首,吕宋城内的这些人,就是害怕弗朗基人来了之后,会报复屠杀。 故而,徐文璧提出留下十艘战舰,驻扎在吕宋湾内,他们是巴不得的,甚至徐文璧这时要是提出,要他们这些吕宋士绅商贾们负责驻扎的十艘战舰水兵的军饷,他们估计都会一声不吭的直接应下。 人只有经历过劫难,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和安全,别说是驻扎舰队了,就是现在临时担任吕宋总督一职的吕寿南,都有重新组建吕宋道自己军队的想法了。 总不能吕宋城不设一兵一卒,先前徐文璧命令新任的吕宋兵马司指挥曾道仁前往城外剿灭土人,这就急需火铳刀械等物质了。 正好城内的弗朗基人被肃清,留下来的这些个燧发铳,吕寿南就看上了,但现在这些器械,乃是水师那边的缴获,若吕宋道衙门想要,还得支付些银钱,才能将这批器械留下。 已经吃过一次苦头的吕宋士绅们,自然是二话不说,掏钱就给,对此徐文璧也不反对,吕宋人自己组建自己的军队,对于已经全面新军化的明军来说,并无太大的威胁。 皇太子朱翊釴也不怕这些吕宋的大明子民,会起来造反,大义名分在朝廷这边,吕宋虽说远居海外,但朝廷也不是就拿它半点办法都没的。 朝廷大军领先他们几个版本的火铳,就是皇太子朱翊釴能够安稳在乾清宫的底气所在,不怕你起来造反,敢造反,就直接剿灭便是了。 且吕宋作为皇太子朱翊釴选定的南洋舰队母港,以后的建设,朝廷户部这边一定会派遣官员过去监督的。 首先吕宋湾入湾口左右半岛上,要塞海防就是重中之重,徐文璧自己能够悄咪咪的越过海湾,就是因为这两处地方,原先的吕宋总督府并没有设置任何的海防。 才能让徐文璧的舰队,神不知鬼不觉的通过,若是以后修建好了要塞,那么来犯的敌舰,要想突入海湾,首先就得被左右半岛上的海防炮犁一遍。 之后沿途修建起烽火台来,一旦敌舰大量来袭,要塞便会快速的点燃烽火,让在海湾内修整的水师战舰,提前做好战斗的准备,不至于像弗朗基战舰这般,都被人给直接摸到战舰甲板,才后知后觉。 而吕宋岛上的丰富矿产资源,也是皇太子朱翊釴选择此处,成为大明南洋水师母港的重要原因之一。 吕宋岛上,中部平原是绝佳的粮产区,往北的山区,也能开发成梯田,为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回补中原。 加上岛上的黄金,铜矿等大明目前急需的矿产,真可谓是天赐大明之福地,若不取下,朱翊釴如何面对后世子孙。 有了吕宋岛作为大明在南洋的根基,之后的婆罗洲等岛屿,大明的南洋收复计划的完成进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时间,对于已经逐步将新法往整个大明推行的朱翊釴来说,很是充足,他今年才不过十八,即便他现在就登基,活个三四十年,若还整治不了南洋的话,还有自己的太子,一代一代的教育下去。 告诫这些子孙后辈们知晓,南洋西域,乃是大明的左右门户,失之不得,一旦这两处地方失守,那中原必将要被敌方践踏。 为了中原能够安稳,朱翊釴只能是不断地向外扩张,将大明的防线,往敌人家的老巢处迁移过去。 鼓励百姓多子多福,让大明百姓将南洋各个重要岛屿全部占领,让南洋只能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朝廷想要的声音,其余的反对势力,全都得被朱翊釴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去。 南洋乃是大明的南洋,以后欧罗巴人,只能在满剌加城进行海贸,南海乃是大明的内海,不是大明的商船,胆敢在南海航行,南洋舰队查处一艘,便能扣留一艘。 在这个大明称霸的南洋,自由航行,只能是大明往你家海域横行,才能喊出,敢来大明的海域提航行自由,那就送你到海底,和鱼儿去自由的遨游。 对待蛮夷,礼义廉耻不管用,拳头才是硬道理! 第441章 清算 还满是血迹的吕宋总督府内,定国公徐文璧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被捆成粽子,嘴里还被塞了条破抹布的托雷,眉头一挑,不屑的开口道,“下跪乃是何人?” 翻译将徐文璧之话问出,托雷看徐文璧穿着华丽,身上的飞鱼服乃是丝绸裁制而成,便是他都是梦寐以求的,想来定是明国的高官无疑了。 托雷就想挣扎着起身,却被一旁看守的番子一个刀鞘敲在膝盖窝处,吃痛的半月板直接砸地,疼得他冷汗都出来了。 托雷自己也是想挽尊,想他堂堂西班牙帝国的爵士,虽只是个子爵,但怎么说自己也是贵族,就是在明国,也是上等人了,无奈明国人竟然这般的无礼,这样对待他这个爵士。 “我乃是西班牙帝国子爵,托雷费尔南多,阁下,还请能以贵族的待遇,恢复我的自由之身!” 面对翻译说出的话,徐文璧轻蔑的一笑,看着陪堂一同审问的吕寿南道,“吕总督,你说,本督该不该给这厮松绑?” “蛮夷之国,岂有爵而御大明者!” “便是彼辈国王到来,在我泱泱大明面前,也不过是守城之犬,竟敢妄谈待遇,岂不闻败军之将,安有自由之身!” 徐文璧点点头,看向翻译道,“告诉他,其之爵位,在我大明,乃无作用,其为阶下囚,我为审堂官,不想自找苦吃,便老实回答本督之问,不然有他苦头吃的!” 托雷不敢置信的看着徐文璧,在他固有的思维中,难道不是贵族之间,互相体面对方吗! 难道你徐文璧就不怕以后,落到我西班牙帝国手中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我对待! 托雷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段话。 虽然现在的大明士大夫们,对于这一段话,避之不及,但大明还是有许多忠义之士,在践行着儒家自己的理念。 而对待蛮夷上面,不管是谁,凡是大明人,全都是鄙夷居多的,居中而俯视四夷,不接受大明文化改造的,统统都会被打上‘非人’的标签。 而像朝鲜,琉球,安南等大明藩属国,自愿的接受大明的文化,大明自然是另眼相看,其余的周边蛮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大明人给开除出了‘人籍’。 你连人都不是了,还在我面前谈什么条件! “本督且问你,你等南洋之窝点,现在何处?” 托雷直接拒绝了徐文璧的问题,梗着脖颈,一句话都不说,徐文璧看了一眼后,也不再问第二句,直接挥手,自然有人上前去,给托雷松口。 就见一个锦衣卫番子嬉笑着走到托雷面前,从内裳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之后,就见里头整齐的码放着大大小小的各类细针。 托雷见了,打了一个冷战,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另外一个番子上去,直接塞了一块布在嘴中,防止其吃痛忍受不住,自己咬舌自尽。 番子取出一根细长的细针来,也不看托雷惊恐的眼神,就直接让人将还跪着的托雷脚拉直,脱去鞋袜后,对着脚拇指甲缝,就一针直接扎了进去。 扎完也不看极力挣扎的托雷,自顾自的又取出一根,对着另一个脚趾甲缝,又是一针刺入,疼得托雷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两针扎完,托雷嘴里的布这才被扯去,徐文璧这才又开口询问道,“说,窝点在那?” “在浡尼城,”托雷冷汗涔涔的说出,害怕自己说晚了,面前的这个恶鬼再次给他一针。 “你这次带来二十艘战舰,浡尼城处,还有多少战舰?” “还有五艘巡防!” “城内多少军队?” “两千!” “为何攻打我大明之吕宋!” “因为我西班牙的濠镜被你们围攻,故而不得已为之!” 徐文璧听了,怒声道,“蛮夷就是蛮夷,濠镜乃是我大明之国土,你等窃居,便是你等的了!” “果然是强盗,拿了占了,便想据为己有!” “本督且再问你,昔日吕宋城破之后,下令放纵吕宋土人劫掠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 “我下的令,我的副将多尼执行的!” “人呢?” “可能死在乱军之中了!” “哼!” 徐文璧冷哼一声,“倒是便宜了这厮,也罢,你这罪魁祸首在便好了,明日将你凌迟处死,也算告慰那些枉死之人了!” 徐文璧说出这话后,翻译并没有继续翻译过去,徐文璧就让人将托雷拉了下去,等待明日菜市口的凌迟处决。 而对于土人,徐文璧也并没有打算放过的意思,而是下令,凡是周边的吕宋土人,水兵出动,尽皆屠戮,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便是以后,吕宋之土人,会怀恨在心,徐文璧也不在乎,徐文璧就是要让这些吕宋的土着知道,大明子民,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吕宋土人可以侵犯的。 敢动手,就得承受来自大明朝廷的怒火,我大明诗书礼乐齐全,但也略懂些拳脚器械。 你土人要是不服,想要反叛,那就要看看到底是你土人命硬,还是我大明的火铳利不利了。 就在翌日,托雷被在吕宋城内菜市口当众凌迟处死之时,城外的吕宋土人村庄,大明水兵整列出动,凡是聚居的土人村落,一个不留,杀完尸体也不管,就一把火直接点了。 浓烟在吕宋城外弥漫,那些听到风声的吕宋土人们,整村整村的集体迁移,以躲避大明军队的屠杀。 吕寿南为此,发出了自己身为吕宋总督后的第一份总督文书:凡是吕宋道上的土着,皆乃是有罪之人,其屠戮我大明之子民,罪恶滔天,不容宽恕! 凡我大明之子民者,抓获之人,赏银钱每人五圆,有人头为证者,赏银钱两圆,举报窝藏者,赏银钱拾圆! 吕寿南作为吕宋新一任的总督,拉开了吕宋道内,抓捕吕宋土人的序章,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总督府能辨认出是土人,便能当场领取赏银。 这导致大量为了赏银的大明人,远渡重洋来到吕宋,自负自己有些武艺,加入了赏金猎人的行业之中去。 第442章 新规 吴百朋作为新一任的广东巡抚,才一上任,就直接监斩了自己的前任巡抚,广州城内大小官员,顿时噤若寒蝉般无人敢轻视这个新巡抚。 依托着这次大杀的威严,吴百朋直接在广州招募军士,组建第一支护法新军,同时全力在广东各府县推行新法,不管那个地方的士绅,敢违抗新法,阻碍新法,吴百朋都是丝毫不给一点颜面。 推行新法,就是他吴百朋的政绩,谁敢阻碍他吴百朋进步,阻碍他这个手握广东生杀大权的巡抚,那就是在找死。 而吴百朋也不是一个单纯不知变通的书呆子,在雷州等日照充足的府县,吴百朋亲自考察之后,定下了甘蔗大种植的计划。 势必要将雷州等府县,打造成广东乃至全大明的第一产糖大府,为此,吴百朋还对待头年种植甘蔗的农户,进行一定的税赋减免,鼓励越来越多的农户,加入到甘蔗种植中去。 同时,得知了吴百朋这个巡抚在广东的打算后,那些有远见的广东商人,第一时间就在雷州等地,成立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制糖作坊,并且纷纷成立挂牌,打算在新成立的广州股票交易所内进行融资。 但南京着名的‘绿松股票’一案,以南京各个士绅被抄家为代价,广播整个大明各府县,让那些心存野心的商贾们,想要投机取巧,不免也得暗自打量,自己的九族,是否经得起这一刀。 主要还是怕赚了钱,亲人没了,那可就是真的人没了,钱还在,现在的大明商贾,虽还有些走后门,打算投机的,但多半都是会遵守规则的。 朝廷已经将各种的规则摆在了明面上了,就是要彻底的限制现在的大明士绅和商贾们,不让他们不断的滚雪球,将周围的田地兼并,导致更多的流民出现。 不想坐吃山空,一代一代的被税务所征缴遗产税,那就要将地窖里的银钱取出来,不断地进行投资增资,不然被税务所这么收割下去,不出几代,就得从士绅殷富之家,被收割成富足之家。 财产再分配,是朝廷内阁及户部现在所要进行的基本国策! 只要士绅商贾们肯进行投资,那就会有盈亏出现,朝廷不会管你到底是盈利还是亏损,只要你投资了,银钱流动起来了,那对于朝廷来说,就是好的。 只要有投资,便会有商税,有商税,朝廷就能依托这源源不断的税赋,积累国力,只要大明不出现败家皇帝,胡搞乱搞,大明就不会突然崩塌瓦解。 这就是为什么,皇太子朱翊釴要户部进行任何大额拨款的时候,必须户部尚书及左右侍郎,同时签字的原因。 为的就是防止以后的大明皇帝,出现一两个头脑犯浑,自以为是,瞎只因搞,将户部的库银,拿去修园子,办寿宴,甚至是动用到军饷,只为自己的一时奢靡。 朱翊釴见识过我大清老妖婆的祸害能力,就是设立各种的制度,虽有时候,会卡住那些真正想要办实事的官员脚步,但也能将那些居心不良的贪官,给扼制住其继续贪墨的脚步。 我大清后期的腐败,已经不是老妖婆一个人的腐败了,而是整个国家从上到下,不间断的集体腐败,这才是大清真正灭亡的原因。 一个人的威力,不至于能将整个国家给搞崩,只有集体出现了大的贪腐,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致命。 需要朝廷自上而下的进行反腐,首先就是要遏制无意义的财政支出,对于任何的修园子行为,朱翊釴首先就是直接叫停。 不需要! 没想法! 不可为! 直接三连过去,真正将钱用在需要的地方,才是朱翊釴想要的,火炮研制的大投入,朱翊釴一点都不心疼,反而是修一个园子,就得好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 造这些‘奇观’,只会误国,于国无半点益处,只会助长了奢靡的风气,就是现在京师城内,那些想要通过收购百姓的屋舍,将平房推倒,圈地建设成为大院的商贾们,都被新成立的建设局给直接否了。 建设局出台新规,凡是京师内城,个人建筑修建,占地不得超过两百方,老旧院落,可进行加固翻新,但不得推倒重建,只要是倒塌了的,必须按照建设局出台的新规执行。 士绅商贾们对此,抱怨朝廷太过苛刻,就连他们修建多大的院子,得要横插一脚进来管理,简直就是管得太宽了。 但朝廷对于那些抱怨之人的言论,置之不理,任他们如何叫喊,就是强硬的执行,敢私自修建的,不仅要进行罚款,还要将违建的院落,进行破拆。 广州城这边,作为高拱坚定的追随者,新任巡抚吴百朋严格执行了朝廷颁布的建设令,同样在广州城内,进行建设限制,限制那些士绅商贾们大肆的吞并城内屋舍土地,进行扩建。 可别小看了这一条政策,大明各府县城,本身土地就是十分精贵的存在,不管这些士绅商贾们修不修院子,城内的土地价格都不会出现大跳水。 皆因为,大明城市皆是人多而屋舍少,在本身就住房紧张的城市内,还要让那些士绅们修建占地十几亩的数进院,这何尝不是对百姓进行一种房屋剥削。 工部建设局,就是要让这些士绅们知道,以后修建,不得超过两百方,即便是你们这些财大气粗的士绅商贾们收购再多的城内土地,也是毫无意义。 多余节省出来的土地,或者被抄家之后,推平的院子,全都被工部那边,改建成了平房,出租给那些无地的百姓。 修建屋舍,本身就能带动城内的再就业,让百姓不至于饿肚子,让真正需要住房的百姓,也能够住上自己想要的屋舍。 只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朝廷的任何一条政策,都有其深意在内,不是无端端的,就闷头想一出是一出的。 城内能够住更多的人,工商业才能更加的蓬勃发展,经济才能越发的好,这是后世已经证实了的。 第443章 南宁府 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南宁府 原本布政使所在的治所由桂林府,在隆庆四年,被隆庆帝下诏改迁,将桂林府广西布政司治所迁移到了如今的南宁府。 这一举动,对于如今的安南都统使司来说,十分的忌惮,原本处于桂林府,安南还能小动作不断,在不被大明得知的情况下,关起小门来,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玩着称帝小把戏。 但自从迁移到了南宁府后,大明对于安南的监视,进一步的上升,这使得安南的莫氏如背在刺,始终觉得,大明会兵越镇南,直抵升龙城,将他莫氏狗头,提回京师。 如今的安南都统使乃是十岁的莫茂洽担任,但实权却被‘谦王’莫敬典把持,时安南南北对峙,互相攻伐,乃是北胜而南衰之相,大有一统安南之举。 但随着隆庆四年,大明朝廷的一举诏书下发,将南宁府升格为广西治所后,莫朝为了防备大明,将多数兵力调往大明边界,使得对南方的攻伐暂缓,南方后黎朝才得以缓息。 说起这安南南北朝之事,也是臭棋篓子互炫技,屁大点的地方,还玩起了王莽篡权的手段,莫氏第一任国主莫登庸。 这老登估计没少看三国,玩老司马的篡权,玩得那叫一个溜,从一个渔夫出身,一步一个脚印,愣是被他给当到了后黎朝的‘仁国公’。 安南喜欢表面对大明称臣,背后自己却举着皇帝头衔,各种的对内按照大明的制度,进行分封,什么王都能整一堆。 对于安南这种肆无忌惮的挑衅,大明朝廷当然是不会容忍的,尤其是明成祖朱棣,对于安南挑衅,想要自立山头,独立出大明的藩属体系之外,那是一个字:打! 不打,那南洋郑和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业务’,就会付诸东流,这是朱棣不能容忍的,因此,朱棣直接派遣大军,郡县安南,将安南直接归属入广西治理。 然安南这些逆贼,依旧反叛不断,大明内部的士大夫官员们也在拱火,不断地对朱棣说,祖训有云:得其地不足以供养,得其民难以使令通! 说白了就是这破地方,反叛不断,派遣过去的明军在那烂地雨林中,不但得不到半点的补给,明军还时不时得接济一下那些安南的难民。 怎么的你大明也算是官宣了,安南你大明的国土了,那我们这些个难民,你不得救济一下不是。 官员们只看到明军在安南的举步维艰,但永乐帝却有自己的大战略,如果将郑和下南洋和明军在安南的攻取联想起来,你就能看出,永乐帝的内心的战略是多么的宏大。 若是后世的子孙,能够明白永乐帝的良苦用心,顶住压力,那么现在的安南,暹罗,真腊等南洋诸国,就是我华夏自古以来的土地了。 永乐帝对待南洋诸国,采用的是远交近攻的战术,陆地上,对待安南重拳出击,对于敢挑衅大明这个唯一的宗主国地位的逆贼,那是一定要杀一儆百的。 哪怕投入再多的资源,安南这个撮尔小国,也一定要灭掉! 永乐帝表示,在东亚,除了大明之外,不允许有这么跳脱的国家存在。 露头就秒! 大明有两个逆子,一个是安南,一个倭国,都各自在自己的国内,称皇举帝,不将大明这个宗主国放在眼里。 倭国算是占了海岛之利,永乐帝没拿它怎么着,但你安南就特么在我大明广西旁边,还敢顶脸输出,给你能的,不干你,我就不叫朱棣。 而安南之地,也是极为的重要的,自古华夏扩张,无非都是向外而征,北方鞑靼人之地,从汉以来,都是不适合汉人耕种的土地,得了也无甚大用。 这个时期,永乐帝打伪元,无非就是敲打敲打,让鞑靼不敢南下劫掠,而对待南方,永乐帝是真的动了扩张的想法的。 他也真正的行动了,要知道,安南地处中南半岛连接处,是大明从陆路经略南洋的跳板,将安南彻底的郡县化之后,大明就能从陆路上彻底的控制中南半岛上的诸国。 近可制占城,暹罗,真腊等藩属,远可控满剌加及隔海相望的苏门答腊,爪哇,婆罗,浡尼等国。 郑和的舰队,加陆地的明军,若是永乐帝及继位的洪熙帝能多活几年,也不至于宣德年,明军就草草的撤出安南,将永乐帝投入大心血的计划直接废弃。 而自明军撤离之后,安南可谓是乱上加乱,不断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大明边界更是被袭扰不断,可谓是头疼不已。 时至嘉靖朝,安南莫登庸闪亮登场,来了招‘司马受禅’,直接在升龙城称帝,这让嘉靖帝极为的恼怒。 你安南,作为我大明的藩属,加上过去的恩怨,大明不理踩你了,你还敢跳出来中门挑衅,简直是忍无可忍。 嘉靖帝直接就让广西巡抚调遣大军,陈兵镇南关,大有一举南下的架势,莫登庸这才得知,自己玩脱了,加上黎朝余孽对于莫登庸这个叛臣贼子,竟敢‘称帝’,更是猛攻不止。 无奈,老登只得带着十几个大臣,自缚前往镇南关,向大明朝廷请降求援,希望大明朝廷能够重新将安南归入大明管辖之内。 嘉靖帝得知后,同意了莫登庸的请降,皆因为,黎朝乃是反大明的贼子黎利建立的,大明先天就对黎朝余孽,深恶痛绝。 而莫登庸这个老登,是反黎朝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自然是能拉一把是一把了。 加上安南内部战乱不断,这本身就符合大明的利益,对中南半岛现状,大明巴不得安南更乱一点才好。 免得安南真的统一之后,大明的广西边界,就又要重起战火了。 对于莫氏,大明只当其是一条看门的狗,看护住广西的南门,但莫氏为了能和黎朝抗衡,黎氏自称为帝,那他莫氏就不能矮他一头,也得称帝。 但大明是南洋诸国先天上的宗主国,这是不可否决更改的,黎氏和莫氏这两个臭棋篓子,就这么在安南这一亩三分地上,关起小门,各自成为一统。 第444章 南宁建军 嘉靖朝时,对待安南,采取的是不理会不介入,任由安南的黎氏和莫氏各自狗咬狗,大明就端坐上位,看着这两个逆子在那互相扣耳挖眼,打得民不聊生。 但自从隆庆帝登基之后,皇太子朱翊釴提出南洋计划之后,安南的重要性,便被朝廷内阁给提到了首要位置了。 自永乐朝被搁置的‘征南洋’计划,重新被朱翊釴从旧奏本中翻出,祖制是个好东西,朱翊釴需要时,就是祖制坚定的维护者。 那个大臣敢反对大明对安南动兵,朱翊釴就会直接将永乐朝时的奏折,甩到他脸上,好好看看,咱成祖爷当年,打的难道不是安南吗。 如今陛下只不过是收复故土而已,你等大臣,不思如何协助出策,反而在这拖陛下的后腿,简直非人臣。 高拱作为内阁首辅,大朝会上就顶着反对的大臣口沫,上去一一挑翻,手里的奏折,旧是旧了点,但胜在能用就行。 你敢反对,那就是非人臣,成祖当年打得,陛下便不能打了? 这是那里的狗屁话。 就这样,高拱当廷就提出,将广西布政使治所从桂林府迁移至南宁府,更加的靠近安南,便于统筹协调。 并且派遣了新军前往广西南宁,直接就在当地招募新军,共组建了三个师,一个是汉军师,一个是壮民师,一个是安南师。 如今是隆庆七年,这三个师也足足训练了两年半之久,其中的安南师,乃是安南境内,流民逃窜过来之后,被当地官府安置的百姓。 这些安南人,对于安南境内的道路,可谓是十分的熟悉,这也是为什么,朱翊釴要招募安南人为兵的原因。 往往二狗子,比起明军,对待那些安南逆子还要来的狠辣,下手更狠,为了让大明朝廷知道,他们是真心的投效大明,打起仗来,更加的拼命。 广西虽还未进行新法施行,但南宁府作为广西布政司治所所在,银行等早已遍布,原因就是新军军饷,自从朝廷改制之后,统一规定必须兵士到银行开户。 所以,新军成立之日,南宁府的国立银行,便也跟着成立,如今的南宁府,银币等早已经得到了当地百姓的认可。 且广西布政司也认可使用国币缴税,主要还是隆庆帝下诏,全国进行银钱兼使政策,不管施没施行新法,都必须进行银钱兼使,这是国策。 那些没有施行新法的地区,百姓愿意在缴税的时候,缴纳粮食布匹,官府就照旧收取,若百姓缴纳银钱,官府也不得阻拦。 其余没有国立银行的府县,都是使用散碎银两缴税,而那些有国立银行的府县,例如南宁府的百姓,就宁愿用银币缴税,皆因为,国币缴税,不用被官吏多收取火耗钱。 光是这一点,百姓们就愿意使用银币,从而提前让朝廷的国币政策在南宁施行起来。 在南宁府宣化县城外,新军修建的水泥营寨内,广西第一师的士兵,正进行着例行射击训练,手中的隆庆帝火铳,不断地射出橘红火光,打得远处百步开外的标靶前后摇晃。 这些士兵,肩膀上的臂章,都纹绣着一个狼头,第一师被隆庆帝御赐‘狼’字御旗,师旗上纹绣着一个嗜血的狼王头像,黑底红头,模样狰狞,择人欲弑! 不远处的壮师士兵们,则服饰有异于第一师,作为广西境内的少民,常年在山林行走,对于山林作战狩猎,极为的老道。 这些士兵,虽身材不似汉军那般高挑,但胜在身材壮硕,加上军营中伙食极佳,让这些壮兵越发的体格健壮,个人所携带的物资,翻山越岭的时候,都要比第一师和第三师的安南兵要多。 隆庆帝考虑其民族习性,故而特旨御赐这些壮民,依旧可以穿戴自己民族的服饰,不过必须统一穿戴,不能各自装扮,不然军纪难成。 虽能穿戴自己民族的服饰,但新军特有的军靴皮带等,朝廷还是统一发放,壮兵还在自己的头巾上钉上朝廷分发的‘国徽’,以与地方百姓进行区分。 同时,朝廷御赐的各种肩章等,壮兵们也会别在自己的胸前,而不是跟汉兵那般,别在肩膀处。 这些壮兵,吃苦耐劳,行走山地如履平地一般,是以后明军攻伐安南的主力,这两年半来,广西按察使遵循兵部军令,在崇左,田阳等壮民地区,大量的招募壮民,组建更多的新军部队。 这些新征募的壮兵,打散成为各个团,并未集结成师,安置在南宁府宣化,隆安,新宁等州县处,由朝廷派遣的新军校官进行训练,如今也算是训练有素。 朝廷对于这些新军的看重,广西巡抚齐生民自然也是不敢轻视,不仅伙食上供应优先,对待士兵家属,也是照拂有佳,劝谏那些壮兵家属走出大山,落户各个县城。 齐生民知道,朝廷对于安南,迟早是要征伐的,这一点,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虽身处广西,远离沿海,但也从朝廷的邸报上得知,朝廷重开海贸的事情。 且邸报上,不断的提及,朝廷水师收复大琉球,水师南下吕宋等等事迹,言语中对于经略南洋之事,颇为看重。 而安南乃是朝廷从陆路经南洋的绝佳跳板,朝廷若是不想凡事皆从海上运送,那么安南这块‘风水宝地’,便必拿不可了。 朝廷经略南洋,无非还是为了土地而已,只靠海船运输,那里及得了陆上马车大批量的的运输方便。 在目前,大明流民增多的情况下,外扩转移百姓怨念,不失为一个好的政策,加上如今大明多省施行新法,对待士绅商贾兼并土地进行限制,士绅们现在是有钱都没处购置田地。 而朝廷对外发布的政策中,对于海外的大明国土,施行的新法,并未就超算一事,进行加征,士绅们自然是看到了重新购置田地的希望。 在士绅们眼中,田地才是命根子,商业不过是度日的手段,田地才是真正能够传家的祖产! 第445章 以此为契机 现在的安南莫朝,名义上已经被嘉靖帝直接降级为安南都统使司,而自从前任安南都统使莫福源去世之后,大权旁落到了旁系莫敬典手中。 莫敬典乃是莫登庸的次孙,莫福源的叔父,现任安南都统使莫茂洽的叔祖,因着辈分上的缘故,直接霸占莫朝内外事务。 他一心想要重新恢复莫朝对外的藩国称呼,如今的安南对外明文,全都得表一个‘大明安南都统使司’的名号,这让莫朝与南方的后黎朝争锋之时,自觉得低人一等。 若是莫朝敢自以莫国自称,那么大明这个宗主国,得知后必定不肯善罢甘休,莫敬典如今也知晓,在后黎朝与大明之间,他不敢全都得罪死,只得继续顶着安南都统使司的名头,跟后黎朝硬刚。 但他无时无刻不想恢复过去的荣光,故而莫敬典便时不时的就会上疏给大明朝廷,请求大明能看在安南恭顺的份上,恢复安南藩国的地位。 如今摆在广西巡抚齐生民案头上的这一份奏疏,就是安南命人送来的‘请复藩国疏’,这是齐生民上任至今,收到的第三份请复藩国疏了。 齐生民不用看都知道,里头会写些什么,因为前两份全都被朝廷直接打回,齐生民也看过内中详情,知道安南这是痴心妄想之举。 朝廷怎么可能会让安南重新恢复藩国的地位,而莫敬典之所以三番两次的上疏,也是得知了朝鲜国即将内附的消息,害怕安南以后彻底的成为大明的一份子。 莫敬典是个有野心的,他知道,一旦大明腾出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派遣大军重新进入安南,行使管辖权了。 与大明斗,如今被夹在中间的莫朝,实在是斗不起,只得死命的往南攻打,快速的将后黎朝歼灭,一统安南全境,届时大明军队到来,他才有自保的能力。 而齐生民再次见到这奏折,直接将其扔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他心生一计,知道,朝廷有心将安南收回,只是碍于大义名分,不好随意出兵。 故而,齐生民心生一计,或可以此疏为契机,派遣官吏入安南,到升龙城内,当面训斥一番安南都统使,并威胁要派遣大军入安南,恢复大明在安南的管辖。 若莫朝真有心要反,那么必定会直接起兵,绕边袭地,那个时候,广西这边不就能够直接出兵,攻打安南了。 他这个广西巡抚到时统御全局,功劳上不就有了么,他这个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派遣官吏前往安南训斥,本身就是他这个巡抚所能指使的,就是朝廷上面追查下来,他也无需担责。 过去的那些个巡抚,没有那般的政治野心,不像齐生民这般,想着入阁,多半都是安抚为主,但齐生民认为,在其位不谋其政,乃是渎职也! 人是一定要派遣的,不将你安南逼反,广西现在训练的这数个新军,猴年马月才能上阵杀敌。 他齐生民可是看过这些新军训练过的,知道新军如今无论是器械还是军纪,都较以往的那些个卫所兵,要强上不止数倍。 有这么强的军队作为自己的后盾,便助长了广西巡抚齐生民内心的政治野心,政治家总是在计算得失之后,选择有利于自己的选项而做出选择。 在军民死伤与彻底收复安南,自己得到朝廷嘉奖,未来可能会晋升入阁的选择上,齐生民直接选择了后者。 反正军民死伤,有朝廷兜底,他这个巡抚自然无需为此担忧,想到便要做到,齐生民随即便命人唤来巡抚佥事。 来的巡抚佥事蔡锡州,乃是江西九江府人,进士出身,在这广西巡抚佥事上苦熬了有些年头了。 齐生民这个人,看人心的本事很准,料定了自己提出让其前往安南,蔡锡州必定肯去。 有立功晋升的机会,对于苦熬多年的人来说,任何一个机遇,都不会轻易的放过,蔡锡州如此,其余那些个想往上走的,又何尝不是如此。 “抚台相召前来,不知有何示下!” “本抚今早收到一份奏疏,乃是安南所上,蔡佥事可要一观?” 蔡锡州闻言一愣,问向齐生民,“抚台,安南所上,岂是下官所能僭越查阅的,抚台您说笑了!” 蔡锡州心想自己最近也没有犯什么错被齐生民这巡抚抓到啊,怎么这会说出来的话,内里满满的都是坑呢。 上奏给朝廷通政司的奏疏,是他这个巡抚佥事能私自查看的? 怕不是要被直接斩首,妻子流三千里哦! 齐生民温煦一笑,不以为意的道,“安南乃是我大明都统司,乃是本抚下辖,上奏乃需先经本抚允可,才能誊抄送往京师。” “如今奏疏到了本抚这里,安南都统使所言无礼至极,本抚十分恼怒之,故而有意派遣官员入安南,到升龙城内,训斥其一番,不知蔡佥事,可愿前往!” 蔡锡州内心开始计较得失起来,前往安南,不是不可,虽安南那边,可能会狗急跳墙,他人身安危成悬疑,但收益却是不小。 他作为巡抚佥事多年,如今资历上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想要上位,就差一次能够让他直接晋升的功绩了。 这次前往安南,或可成为他蔡锡州上升的一步大跳跃的机会,蔡锡州自然不会轻易的放弃。 “抚台所遣,下官自然愿往,不过安南之地,虽名义上已经归我大明所辖,然莫氏野心不小,若下官仅十余随从前往,恐其会为难下官。” “还请抚台到时能派遣新军,陈兵镇南,为我张声势!” “这个自然,”齐生民满口应下蔡锡州的请求,至于到时会不会出兵,那可就不一定了。 出了兵,只怕莫氏那边被吓到,不敢起兵,那他的阳谋,不就功亏一篑了。 他要的是激怒莫氏,让他直接起兵,至于前往安南的蔡锡州,若是被安南杀害,那他这个广西巡抚,出兵的理由就更大了。 蔡锡州不知道齐生民的算计,他此时还以为前往安南,不过是过去那边,义正言辞的训斥莫敬典几句,便轻松返回。 第446章 镇南关外是敌人 蔡锡州领了巡抚齐生民的文书之后,归家收拾了一番,隔日便带着巡抚衙门内的几个小吏,兼十个兵丁,一人一马就踏上了前往镇南关的官道。 一路上,十数人且行且走,慢慢悠悠丝毫不显得急躁,到达镇南关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关门已经落了,再行出关,只得是明日的事了。 驿馆内,蔡锡州独自居住一间客房,正看着自己携带的杂书了却路途烦闷之时,客房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蔡锡州放下书籍,温声开口询问道,“何人敲门?” “蔡佥事,卑职乃是镇南关守将,指挥俞达,知佥事前来镇南关,明日出往安南,特来拜会佥事!” “哦,”蔡锡州闻言,上前将客房门打开,门外一个矮壮络腮胡将领当即拱手朝蔡锡州一礼,“卑职指挥俞达,见过蔡佥事!” 蔡锡州拱手回了一礼,客气道,“俞指挥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 “知佥事明日领了通关文书,就要往安南行去,故而卑职特来告知佥事,此去安南,恐凶多吉少!” “哦!” “这是为何!” “佥事,镇南关外乃是敌人,其乃是狼子野心之蛮夷,所谓非我族类,心必有异,佥事前往,还需自己多加提防才是!” 俞达这次前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蔡锡州在巡抚衙门当任佥事多年,俞达有一次因为小事,险些被前任巡抚训斥,还是蔡锡州为俞达求情,这才免了鞭打之刑,只罚俸三月。 对此俞达感激在心,如今得知蔡锡州欲前往安南,俞达作为镇守镇南关多年的指挥,知晓安南贼子的野心,其等反复无常之蛮夷,今日恭顺,或明日及翻脸无情。 蔡锡州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巡抚衙门的官吏,此番头次出关,不知内中险情,若不提前告知,俞达于心不忍。 听了俞达的话,蔡锡州眉头一皱,“俞指挥,这话却不可乱说,安南乃是朝廷之都统使司,如何可算是敌人。” “其虽归降,然反叛之心常存,佥事切不可大意!” 蔡锡州对于俞达的话,虽不敢苟同,但其好心前来相告,蔡锡州作为一个谦谦君子,也不好伤了其心,故而温声道,“俞指挥之心,本官已知,到时定小心行事便是!” “佥事,安南升龙城内,有卑职秘密布设的探子,若真事不可为,贼子等有谋害之意,佥事逃脱不得,可前往探子处,或可有一线之机!” 随即俞达拿出一张写有名字的纸条,递给蔡锡州道,“佥事看过之后,记在心头便可,纸张切勿被旁人得知,此乃是最后保命之手段,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蔡锡州动容的看向俞达,这个粗脸汉子,心倒也是火热,自己不过是为他求过一次情,他便这般的为他后路着想,想到此处,蔡锡州拱手作揖,朝俞达一礼,口称,“多谢俞指挥,若我能安全返回大明,必不忘指挥之情!” “不知俞指挥表字是甚?” “卑职表字德通!” 蔡锡州郑重的朝俞达道,“德通,我虚长你几岁,便称你一声贤弟,我表字光乾,你我以后,便表字相称,如何!” “光乾兄之意,弟怎敢不允,自然是极好的!” “哈哈哈,好!” 蔡锡州笑着拍了一下俞达的肩膀,让他坐下之后,这才开口道,“兄我非是不知那安南之险,乃是不得不往尔!” “莫非是齐抚台相逼?” 蔡锡州笑着摇了摇头,“朝廷有意经略南洋,你可知晓!” 俞达先是点了点头,随即马上又摇了摇头,“不知其详,还请光乾兄为我解惑!” “朝廷邸报上,北边倭国之战,戚少保攻城伐地,所向披靡,倭国无有一战之将,如今已经逼进倭国都城处,倭国国王仓皇出逃,倭国各藩主各自为战,戚少保左右交敌,各个击破,乃故意将倭国国王放走。” “织田氏有意效仿曹魏之行事,携国王而令诸藩之举,想必定要被戚少保所破也!” “如今朝廷有意加封戚少保为伯,高首辅更是扬言,无有军功不得封爵,其欲效法汉之行事,你可知晓!” 俞达瞪起大眼,瓮声瓮气道,“若是朝廷能真实言处事,倒也是我等武人之福,晋升只讲军功,不讲人情,也是美事。” “故而为兄此番,虽明知安南之行,风险有之,然若我这次平安归来,必定得以晋升,乃是功绩使然,你明白没!” 俞达点了点头,“愚弟知道,兄真是行大事之人,胆略颇大,将来必定入阁为谋臣!” “谋不谋臣,乃是陛下之意,我倒是不敢揣测,不过贤弟你常年镇守此地,资历也算足够,不过是上面缺人,难以挪动地方。” “若到时兄能进一步,还望兄能拉扯愚弟一把,定感激不忘!” “我观朝廷之意,先前我将戚少保之事,定国公也率舰队南下吕宋,如今战果如何,虽还不可知,但兄我知道,朝廷动了吕宋,接下来必定会谋安南之土!” 蔡锡州取出纸笔,直接画出一份简略草图,指给俞达道,“此地乃是安南,此地乃是暹罗真腊。” “这处乃是满剌加,旧港,”蔡锡州放下笔,笑着看向俞达,“贤弟你可看明白,若朝廷派遣大军前往满剌加,从何处出发,最是省事!” “占城最是省事!” “若想取占城,必先取何处!” “安南!” “哦!” 俞达豁然开朗,看着面前的简略草图,仿佛一夜之间,被蔡锡州醍醐灌顶般,让他脑海之中思域阔达了起来。 怪不得巡抚齐生民要让蔡锡州前往,而蔡锡州这么个聪明之人,明知安南之行,风险极大,依旧还愿意前往。 原来是打着先遣之名,以后若是朝廷真心有动安南之念,那他这个去过安南一次的佥事,朝廷必定会启用,到时官途不就亨通了起来了。 蔡锡州笑着看向俞达,“你需尽心训练士卒,或有一日,愚兄能为你谋得一官半职,届时安南之战,就是你我立功的好地方了!” 第447章 升龙城内人心动 “届时安南之战,就是你我立功的好地方了!” 听了蔡锡州的这番话,俞达喜上眉梢,又觉得不妥,立马收起笑脸,作严肃状,蔡锡州见了笑着道,“贤弟无需这般,上进之心,人皆有之,何必遮遮掩掩,你乃是武人,傥荡一下,不必装什么不形于色,哈哈哈!” “让光乾兄你见笑了,愚弟我是个粗人,若不是兄你这般的提点,还不知内中的弯弯绕绕,兄既然已有计谋,那明日之时,愚弟便亲自护送兄出城十里!” “且愚弟我到时再派遣一个小队,护送兄一同前往安南升龙城!” 不是俞达小气,不肯派遣再多的人护送,而是蔡锡州此次出行前往安南,乃是公务职便之行,人数上本就有限制,若俞达再派遣多了,路上的索费及口粮,就是一个问题。 若还是在大明境内的话,派遣一个大队过去,还有沿途驿站可以补给,出了镇南关,那可真就是敌国了。 难道让蔡锡州他们到时直接前往安南劫掠百姓,他是去训斥的,不是去寻死的。 “如此,有了贤弟这个小队的人一同前往,愚兄也能放心了,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蔡锡州是不怕安南动他的,真敢动了,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到时拉着安南莫氏一同陪葬便是了。 他怕的是一路前往路上,沿途的一些个劫匪,如今的安南战乱不止,百姓落草者可不少,聚啸山林,强人劫道的事,那里都不是新鲜事。 两人就此约定明日之行后,俞达告辞离去,蔡锡州简单收拾了一番,洗漱过后,便早早睡下。 隔日,俞达便在镇南关直接护送蔡锡州一行,出关十里,目送着蔡锡州车马渐渐远去,这才返回。 而在安南莫朝升龙城内,此时大明广西巡抚的通文,早蔡锡州一步,先来了这升龙城内,被封为‘谦王’的莫敬典收到文书之后,一脸的凝重。 按理说,自己上疏给大明的隆庆帝的那份奏疏,没有这么快就送达京师的可能,为何大明广西巡抚,安南都统使司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会突然的发文过来,还要派遣一个巡抚佥事过来巡视。 这一反常的行为,让莫敬典内心狐疑非常,但大明那边来人,莫朝这边,也不得不开始应付一番。 首先就是将一切逾矩的物件等,统统先撤下,自己这个‘谦王’也得暂时先改为谦国公,且吩咐群臣,不得说漏了嘴,免得到时大明官员借机发难。 莫朝自己像做贼一样的在自己的升龙城内,玩着称帝的美梦,自己人玩玩就行了,可千万不能真当自己是个帝了。 骗骗自己就行,真在大明的官员面前,玩皇帝那套,保证大明的官员回去,之后,安南莫氏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莫敬典思索着如何接待即将前来的大明官员的时候,升龙城内,另外一个莫朝端王莫敦让也得知了大明官员即将到来的消息。 他与谦王早有不合,不忿于国政被谦王莫敬典完全把持,想他莫敦让也是‘先帝’临终之时,亲封的总政大臣,理应共掌莫朝大权才是。 可莫敬典这老货,自持辈分,竟然将国政一揽于自身,不让他这个端王参与,任何事都大搞一言堂,凡是反对的,都被莫敬典给打发出了升龙城。 按他端王自己的亲信说,升龙城内之朝臣,苦谦王久矣! 早不满他这般的专权,想要设法将莫敬典除去,故而此次大明官员到来,或可利用,言语上,挑起莫朝总政大臣之事,让大明官员来评评理才是。 “大王,若只是大王您一人之言语,恐难撬动,不如大王入宫,将大明官员到来我莫朝之事,告知太后知晓,太后到时说不定还会协助大王您,一同与那谦王理论。” 如今的莫朝国主莫茂洽才不到十岁年纪,深养在宫中,还需莫朝太后养扶,而莫朝太后,乃是安南有名的士绅出身,也是个有野心的主。 对于谦王莫敬典将国政把持,自己也是无时不想将国权夺回,自己替儿子守好这莫朝江山,才是正理,其余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莫氏是如何夺取这升龙城基业的,作为莫氏族人,自然是知道内中隐情的,想莫氏能篡权夺位,难道其他人便没有这个野心了。 想到便作,端王莫敦让立刻整备车马,就直接入了宫,求见了莫朝的太后阮氏,正殿中,阮氏正监督着十岁的莫茂洽看着诗书,见端王求见,便宣了进来。 “臣莫敦让,拜见太后,拜见陛下!” “端王无需这般多礼,入宫求见,可是有何事要禀报给哀家的!” 阮氏如今年岁也不过才三十出头,正是丰腴之时,虽打扮上稳重了些,但妆容还是很艳丽,这让端王看了十分的眼热。 “回太后知晓,今日明国派遣送来国书,乃言将派遣官吏前往我升龙城,可能有要事详谈。” “太后,我莫朝虽自称为帝,然明国势大,非我莫朝所能抗衡,加上南方伪黎动作不断,臣忧心于国政,有心想为朝廷出力,无奈,国政被谦王顾命所把持,实在是插手不得!” “想请太后,能为我与谦王说和一番,将国政分出,才能更好的将陛下的社稷治理齐整!” “哀家不过是个妇道人家,那里懂得这些个国政,”阮氏看着莫敦让,口中委婉的表示不肯出言表明立场。 没有好处的事,她阮氏如何会冒着得罪谦王,出言调和,她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见阮氏这般的口吻,端王莫敦让笑着道,“臣并非想如同谦王叔那般,把持住国政不放,臣有意等陛下年长些后,便大政奉还与陛下!” 阮氏听完眼前一亮,大政奉还,以如今自己儿子莫茂洽对她的依赖,大政奉还之后,国政也定是她阮氏把持说了算,这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端王你能这般想,不愧先帝任命你为我莫朝的顾命大臣,果然忠君体国!” 第448章 内中联合 “果然忠君体国!” “臣乃是宪宗之子,先帝之叔父,自然以陛下之利为先,陛下如今已经渐长,也是时候可以参与国政处理之事了。” “只是谦王叔一直把持,臣此番前来,就是希望太后您到时能在明国官员面前,将话挑明,希望谦王或将国政分出,或直接还政于陛下!” “不知太后您做何想法!” 阮氏想着端王莫敦让的话,思索着,若是要莫敬典这老狗直接还政给自己的皇帝儿子,想必贪恋权利的莫敬典定然是不肯的。 这一点阮氏很是清楚,端王莫敦让也很清楚,莫敦让就是要抛出这根萝卜,吊着面前的阮氏,让她为自己出言站台。 而阮氏也不得不咬勾,实在是端王的这番话,太打动她阮氏的心了,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太后,为了自己的儿子的江山,她也不得不站出来,分润掉莫敬典手中的权利。 她也怕谦王莫敬典把持国政过久,心生不该有的想法,要知道,谦王莫敬典的几个儿子,可都被他也委派个各种朝中的要职的。 尤其是莫敬典的长子莫敬止,可是个翻版的司马昭,狼子野心,可不是个安分的人,也跟他的父亲一样,妄图将国政长期霸占。 阮氏这些年看下来,也是时常担忧有一日,莫敬典父子会提着大军,围攻内宫,直接废除了自己的儿子,将她母子二人直接赶出皇宫。 要知道,自从先帝‘驾崩’之时,他的儿子莫茂洽才不到两岁,九年下来,国政大权总揽于莫敬典手中,朝中亲信遍布,若莫敬典父子登高一呼,逼迫让禅,她母子二人孤苦伶仃,又有何人可为援助。 念及此处,阮氏直接点头道,“谦王如今年岁已高,是该分权出来,让王叔你协理朝政了。” “你与谦王,皆是陛下之长辈,国政在你二位之手,哀家也是放心的,到时明国官员来了,哀家召见之时,定然会如实说出。” “如此,臣若能与谦王共理国政,待陛下再年长些,定然将国政奉还于陛下!” “皇儿如今也已十一,是时候接触协理些国政了,”阮氏没有听到莫敦让说出具体的时间,很是不满,故而直接点明。 意思很明显,我儿已经十一,即便不能协理,不还有我这个太后在呢,你二人把持,哀家作为陛下的生母,三权并掌,也并非就不可嘛! 莫敦让低着头,嘴角挂着浅笑,阮氏的话,他怎能听不明白,他提出让谦王莫敬典分权,无非是看莫敬典这老狗年纪大了,指不定那天挂了,这权利不就完全落到他莫敦让手中了。 怎么会让她阮氏介入进来,到时不是互相掣肘吗,但阮氏既然都提出来了,莫敦让为了让阮氏出来为他站台,只得开口道,“陛下是该接触些国政了,贵为君,如何可不知政务,臣身为陛下长辈,理应教导才是!” 既然你要插手,那行,我就全盘应下就是了,至于具体时间,我就不说了,反正莫茂洽成婚之前,在大臣们眼中,都还只是个孩童般,正让他插手国政,大臣们也不放心。 “不如就由两位顾命大臣先参议之后,再提交给陛下,让陛下观摩一番两位王叔的思路,好让皇儿能从中学习学习。” 阮氏这番话,在莫敦让听来,本该合乎道理的,而事实也该如此行事,但前些年,莫茂洽才是个吃奶的稚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就是将奏折传递到宫里,又有何用。 加上当时阮氏还未坐稳,时常担忧她母子二人的安危,更加不敢提及此事,但如今她已经将后宫梳理干净,人事等皆把握在手。 此时便有了底气,想要提出分权的要求了。 “太后此言,合乎国情,本该如此,”莫敦让直接就应下了,反正等到当面跟谦王莫敬典提及的时候,莫敬典这老狗一定会百般阻挠的。 自己又何必作这个恶人,还不如就卖个人情给阮氏,交个好,反正自己是慷他人之慨,不亏不损的。 “好,有端王叔你这话,哀家也就放心了!” “如此,臣便告退!” “王叔且慢行,往后还需王叔多多入宫,教导皇儿才是!” “臣定然悉心教导陛下!” 说完,端王莫敦让拱手后退出了内殿,才一出殿,就收起笑脸,面无表情的走出皇宫,才一出宫门,就撞见了才从总政府出来的端雄王莫敬止。 两人拱手一礼,莫敬止率先开口问道,“王兄何故入宫,可是太后相召,又要事询问?” 面对莫敬止很不客气的问询,好像在询问自己的下属一般的语气,莫敦让也不恼怒,而是笑着回答道,“太后相召,乃是陛下学业上有些不解之处,故而召我入宫,为陛下解惑一二而已。” “也是,国政要事,皆我父统筹,太后就是想要询问,也该询问于我父,或者询问本王才是!” “是也,”莫敦让点头称是,你说的都对,我不反驳。 面对莫敬止的嚣张态度,莫敦让早已是习惯了,他也不硬顶,而是迁就着来,就是要让莫敬止以为自己怕了他父子俩,不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等到麻痹了他父子俩后,再突然的给他父子俩来一下狠的,这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反正自己这边已经与阮氏联合,到时直接发难,就是要抢分谦王莫敬典父子俩手中的权利出来,又何必此时为一时之气,与他逞口舌之利呢。 看着莫敦让逐渐走远的背影,还站立在原地的莫敬止冷着张脸,又走回了总政府内,他要将此事告知给自己的父亲知晓。 莫敦让这个阴险小人,背后手段,可得防住了,这个笑面虎,不会无缘无故就入宫面见阮氏这娘们的,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父子俩。 莫敬典得知此事后,也是眉头紧蹙,“是阮氏召见,还是他自己入的宫?” “听他口气,乃是阮氏召见于他的,不知内中有几分真假!” “你去询问一下守门的宫卫,探听一番,为父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是!” 第449章 打脸 “父王,探听清楚了!” 总政府内,谦王正在主位上查看着卷宗之时,端雄王莫敬止便风风火火的快步走了进来,对着主位上的父亲说道,“父王,孩儿探听得知,乃是莫敦让自己入宫求见的太后。” “并非是太后召见于他,他与太后在内殿之中密谈许久,宫人都被屏蔽,却是不知谈论了何事!” 谦王莫敬典抬起头来,不悦的对着自己儿子道,“派人去赏那些个宫女内侍,每人十板子!” “让她们安插在太后身边,为的是能探听,随时了解小皇帝和太后的一举一动,如今端王入宫,她们竟然一点消息都不能给本王传来,要她们有何用!” “是,孩儿这就让人进宫,好好的教训一下她们!” “你在让端王前来,就说为父我有要事相商,让他务必过来一趟!” “好,这便让人去叫!” 说完就要转身就走,莫敬典一犹豫,忙叫住了自己儿子,“且慢,不必了,待老夫过时,处理完手头这些事务,再亲自前往端王府与他会会!” “父王,可要孩儿一同前往?” “不必了,”莫敬典摆了摆手,“你且先将宫内的那些个事,料理了先!” “是!” 雍和宫外 一队武士正摁着那些个侍女太监,一排整齐趴在条凳上,身旁两个行刑武士挥舞着哨棒,正卖力的挥打着,啪啪的打板子声,传入到雍和宫主殿的阮氏耳中,极为的刺耳。 莫敬典父子这时打她身边的这些个侍女太监,明着是打她们的屁股,实则是在打她阮氏的脸。 就是在打给她阮氏看,想要杀鸡儆猴呢! 莫朝仿造大明紫禁城规格缩减,建造的‘皇宫’,也有三殿六宫,只不过莫朝民力匮乏,不像大明那般的雄厚,征召的民夫多了,必然会影响当季的粮食生产。 故而莫朝的‘皇宫’,看起来猥琐寒酸,不像大明紫禁城那般的大气磅礴,光是占地,就不是莫朝所能企及的。 阮氏这会听着殿外的痛呼声,小声的安慰着怀中的儿子,“莫怕,不过是在打那些个侍女而已!” “母后,难道是谦王不满您与外臣接触吗,为何无故便要仗责您身边的侍女太监!” “皇儿,你要记住,大莫乃是你一人的大莫,便是母后,也不能为你左右朝政,如今莫敬典这个匹夫,竟然以权欺主,欺你年幼无法主事!” “你需记住,待你年长,定要将国政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可假于人手!” “母后,为何咱们不求助大明,让大明的皇帝,为你我母子出头,何必受他莫敬典的这气!” 听见自己儿子的这话,阮氏诧异的看向莫茂洽,将他扶正坐好,郑重的看着他道,“皇儿,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乃是钱太傅,他说,大明乃是咱莫国的宗主国,我莫朝为大明藩属,国主有事,自然可求援于大明,让大明发兵,为我主持大局!” “这个钱皋钦,哀家定要废了他的太傅之位不可!” “却是为何,太傅为人正直,他说,人生于天地间,若不读圣贤书,与禽兽何异!” “既读圣贤书,若不遵尊卑,与草木何异!” “既遵尊卑,若不分主次,不行君臣之别,则非人子也!” “太傅说,大明乃是我莫国的宗主国,理应恭顺对待,为人臣,自当君令而所为!” 阮氏无奈的扶着额头,这个钱皋钦,学识确实是好,不然也不会被选为教导莫茂洽,成为大莫的‘太傅’,但偏偏这个钱皋钦,乃是个顽固的儒者。 他苦读圣贤书,一心遵循中原正统,认为安南自古便是大明的藩属,还时不时的跟莫茂洽说,安南应该全面融入大明,大王您也该前往大明,接受那些大儒的教导,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王才是。 像钱皋钦这样的莫朝儒者,并非是个例,凡是读圣贤书的那些个学究,都自认自己乃是大明之民,坚持一个大明政策。 尤其是编写莫朝史书的那些儒者,认为莫登庸这个表面恭顺称臣,暗地里却在安南沉帝,乃是公认的反贼,便被那些个儒者直接称为‘国贼’! 他们毕生的心愿,就是自己能够前往大明,以士子的身份,直接参加朝廷的科举,在安南士子口中的朝廷,可不是代指莫朝那些小朝廷,而是指大明朝廷。 虽然莫朝自己也效仿了大明,施行科举制,然士子们普遍认为,莫朝的这个科举,不过是过家家般的玩笑而已。 莫朝才多少读书人,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的,臭鱼里找烂虾,能选出啥惊世奇才出来,治理政务。 他们真正的向往,是大明,是圣贤书中所说的,泱泱华夏,唯才是举的科举,而不是莫朝这边,世家子弟,即便字不识几篇,就能考中‘状元’。 在大明,这些个所谓的状元,估计连府试都过不去,若是有儒者能前往大明科举,归来之后,便能成为其一世人的谈资不可。 非我才能不足,乃是大明人才济济,虽败犹荣,这就是那些曾经参加过大明科举落榜的安南儒者们所自我宣扬的。 能前往大明参加科举,就是落榜了,都是光荣的! 钱皋钦认为,安南莫国这些个人,目光短浅,不识天数,天朝大明乃是大统,天命所在之国,怎么能对其无礼,这是要遭天罚的! 自己身为王师,自然有教导莫国大王亲近大明的责任,并传授儒学给予,让其知晓,大明才是世界的中心,其余的都是大明的藩属国而已。 而那个竟敢大言不惭的自称为‘谦王’的莫敬典,称呼他钱皋钦为太傅,还被他训斥过。 钱皋钦说,老夫乃是莫国大王之师,莫国乃是大明藩属,如何能逾矩称呼我为‘太傅’,简直胡闹! 像他这种认定一个道理之后,就不会轻易逾越的儒者,怎么可能会帮着莫敬典等人,行大逆不道背叛大明的事出来,即便只是口头上的占便宜,在他这。也不行! 第450章 登门试探 “皇儿你要记住,大明非我大莫之宗主国,我大莫不过是委身于大明而已,如今大明强,我大莫弱,不得已只得服软。” “待我大莫国有朝一日,强盛而大明弱,则必须脱离大明掌控,必要时候,还能将我大莫原有的领土两广夺回才是!” 莫茂洽小小的脑袋里,一时间竟然被两种互相纠结的思想所牵扯,一边是钱皋钦这个自己的老师,告诉他,要忠于大明。 一边是自己的母后,告诉自己,大明不是宗主国,而是欺负自己莫国的敌人,还侵占了自己莫国的两广地区。 两种思想互相冲突,让莫茂洽小小脑袋,直接迷糊,后面阮氏说的话,他是再也一句都没听进去,反复的思索着到底是自己的老师说的对,还是自己的母后说得对。 阮氏没有在去理会陷入沉思的儿子,而是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让她带着些伤药,前往被打板子的那些侍女太监住所,将伤药以自己儿子的名义,赏赐给这些侍女太监,趁机邀买一波人心。 莫敬止监督完侍女太监们行刑完,也不入内殿拜见阮氏,背着手就带着武士,直接就出了宫去,眼里丝毫没将阮氏和莫茂洽放在眼里。 这更加让阮氏气恼,坚定了信心,要将莫敬典父子赶出中枢的决心,不然再这样让莫敬典父子把持国政下去,说不得那天父子俩一合计,就直接逼宫让自己儿子禅让皇位了。 不说阮氏这边,因为莫敬止跋扈之举气愤异常,却说莫敦让这边,离开了皇宫之后,遇见了莫敬止后,自觉今日行事还是不够稳健,应该事先送上密信,而不是自己亲自前往。 害怕莫敬典这个老狗警觉,误了自己的谋划,那就不好了。 才回到自己的王府没多久,莫敦让便被仆人告知,谦王莫敬典亲自到访,已经在大堂等候。 这吓了莫敦让一跳,难道是自己的谋划,被莫敬典这个老狗得知了,他直接上门来当面责罚了不成。 带着忐忑的心,莫敦让换了一件衣裳后,就直接来到大堂上,便见莫敬典悠闲自在的在大堂主位上就坐,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莫敦让直接客气的开口朝莫敬典拱手道,“王叔亲自前来,实在是令侄儿受宠若惊!” “敦让我侄,莫要这般的客气,来来来,先就坐,”莫敬典直接反客为主,将莫敦让让到客位就坐。 莫敦让也不敢有半点的不满,而是等莫敬典坐下后,自己才就坐,“还不知王叔前来,可是为了何事前来。” “近些年来,老夫自觉身体困乏,处理国政上,有些力不从心,想着敦让我侄你也是先帝所钦定的顾命辅政大臣,今日过来,便是想着让贤侄你为老夫分摊些国政。” “不知贤侄你意下如何?” 莫敦让那里听不出莫敬典这老狗的试探之意,知道自己入宫见了阮氏,立马就跑了过来。 还说什么自觉力不从心,你力不从心,那就直接辞去总政大臣的职位啊! 老狗霸占着这个总政大权的职位,还说什么自己也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王叔您正值春秋鼎盛之时,那里能轻易卸下这国政重担,若我大莫没了王叔您的英明领导,只怕国政上要逊色许多不可。” “还请王叔您看在莫氏江山得来不易之由,不要这般的草率决定!” 你莫敬典想来我这玩以退为进的策略,那我莫敦让就直接不接你的茬,看你如何再演下去。 “且侄儿我才疏学浅,那里能处理好这些个政务,侄儿只怕耽误了我大莫而已!” “唉!贤侄你切莫妄自菲薄,你之才能,老夫我如何不知,若老夫将来病逝,这大莫的江山,还得靠贤侄你来撑起!” 说完眼神紧紧的盯着莫敦让的面色,尤其是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不同寻常的意思出来。 莫敦让也是个能忍的主,这会内心虽有些紧张,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开口道,“王叔您常年打理政务,自然还是您自己来为好,且敬止王兄也能辅佐于王叔您,您也不必这般的杞人忧天。” “敬止我儿,虽也有些才学,然远不及贤侄你这般的明事理,懂果断,还需历练历练才行。” 莫敬典的话,若不是莫敦让自己心中藏着事,知道这是客套话,只怕就要当场应下了。 且听莫敬典说出的这段话,怎么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在内,明着看似在说自己的儿子莫敬止,其实是在说他莫敦让还欠缺些火候,还需历练才行。 莫敦让便将计就计,直接道,“敬止王兄比之我敦让,才思敏捷许多,王叔你便不要谦虚了!” 面对着莫敦让的客套谦虚,莫敬典也不再言语上相邀,便直接道,“既然贤侄无意参与国政,老夫再相逼,便是老夫为老不尊了,要讨人嫌了,呵呵!” “如此,老夫也就不便就留了,人老了,说上几句,也困乏了许多,这便走了!” 说完就站立起身,莫敦让忙上前搀扶其手臂,就这么叔侄客气的慢步走出大堂,往大门而去,将莫敬典扶上软轿之后,目送着其离开后,莫敦让这才走回自己的府邸大门。 在关上大门之后,莫敦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老狗好敏锐的嗅觉,自己不过是入宫了一趟而已,这便立刻觉察出不对来,亲自跑到自己府内来,试探自己来了。 要不是自己稳住气,只怕就要被他看出些不对来,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小心谨慎,在大明使者前来升龙城这段时日里,还需低调些为好。 免得让老狗觉察出些什么来,将自己的谋划葬送,那就得不偿失了。 自己苦熬苦等了这么些年,不就是在等待着这个机会,能一举将国政从他莫敬典手中分润些出来。 他莫敦让是既要权,又不敢直接得罪了莫敬典父子俩,只得是小心逢迎,让阮氏当这个出头鸟,为自己分担莫敬典父子俩的怒气。 第451章 你当本官为何而来 升龙城外,通往凉山的官道上,一小队身穿大明服饰的差役兵丁,正骑在马上,缓慢的朝前方的升龙城而去。 原本骑行战马的巡抚佥事蔡锡州,在入境安南之后,行了一日,被安南那变幻莫测的风雨天气,给搞得头大,无奈只得换乘马车。 才过凉山城,蔡锡州就直接顶不住这鬼天气了,忽然瓢泼大雨而下,等到你找好地方躲避,它又雨过天晴,大太阳猛晒,人身上的雨水还未彻底的晾干,身上就已经出了汗。 汗夹杂着雨水,一起闷在衣服内,没多久,就感觉自己身上都臭了,且被这么一折腾,人都疲乏了许多,这就是为何古代北方之人,初次经历南方这种‘跑肚拉稀’天气的困扰。 初始古人最害怕的南方瘴气,便是这些个恶劣天气造成的,人在风寒之后,脾胃本身就虚弱,加上南方蚊虫鼠蚁又多,且大,更加快了疾病的传播,尤其是军营聚集人群,更是重中之重。 蔡锡州作为北方人,对于这种安南独有的雨林天气,还是不太适应,故而只得换乘马车行进,以免人还没到升龙城,就先病倒,那就误事了。 队伍在满是稻田的官道上继续行进着,稻田里那些个安南农户们,看着这些个服饰有异于升龙城内贵人的队伍,很是好奇,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着,并不敢上前。 蔡锡州掀开车帘,看着这青黄不接的稻田,感慨这安南之地,一年两熟,真是产粮的绝佳好地方。 他都已经能想到,等到明军将这安南重新收复之后,如何规划,利用朝廷分发给南宁府的那些个实验化肥,进行播种,这些个一年两熟的熟地,该是何种的收成。 造办监生产出来的化肥,产量不多,仅是北直隶及南直隶地区,就已经将造办监不多的化肥,给消耗一空,而湖广河南等其余产粮省份,还在求化肥若渴。 广西这个边嬖边省,若不是朝廷想要各地试用化肥后的粮产,无论如何都排不到广西使用这些宝贵的化肥,进行农种播撒的。 这就是远离政治中心的坏处,啥好事,他们这些边省都不能得益,只有那些优异省份尝鲜之后,他们才能得到些边角料告慰一下。 但安南之地,蔡锡州却敢肯定,只要朝廷大军南下收复之后,化肥等利于农耕的产物,户部一定会优先供应安南,实在是一年两熟,甚至是三熟,太诱惑人了。 安南这地,不仅地理位置重要,连农田在大明这个以农桑为主体的国度,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蔡锡州相信,隆庆帝想要攻打安南,除了谋求南洋外,此地的季节适宜耕种,也是主要的目的之一。 队伍很快便抵达升龙城下,城墙相较大明内陆那些个夯土包砖城墙来说,要低矮了很多,没办法,安南人力缺乏,若是事事效仿大明,那莫朝就得搞得人困民怨了。 此时城门口处,守卫的莫朝兵卒,看到这一行人马,都很是警惕,一人上前,用着安南语询问着,索要户籍凭证等。 安南效仿大明,也是有自己的户籍制度的,同样书写汉字,这是整个儒家文化圈的共识,是不是读书人,就看你能不能流利的书写汉字。 若能流利的说上汉话,那便是高深的士人了,无论在儒家文化圈中的哪一个藩国,只要你能流利的说一嘴汉语,那在该地,怎么的也得是个传承的士绅老学究的身份。 士人皆以习汉话,写汉字为荣,鄙视那些砍旁凑偏的地方土字,在这些习汉字的士人眼中,用着土字,那是文盲才做的事。 他们自诩文化读书人,读圣贤书,就得用圣贤话读才能更好的领悟圣贤想要表达的精髓,土字片面解读,必然歪曲,不可取。 面对安南士卒的索要,队伍前头的小队长直接拿出广西镇南关指挥俞达的通关文书,在将广西巡抚衙门给予的文书,也一并亮出。 士卒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看得懂队长手中的文书,急忙让人请来了城门守将,可守将也是个大老粗,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也是捉瞎。 最后,还是惊动了升龙府知府,得知了大明使者到来,急忙赶到城门处,恭敬的接过文书,这才将蔡锡州这一行,给请进了升龙城。 谦王莫敬典在总政府得知了蔡锡州已经到达升龙城后,忙往驿馆而去,当面迎接,不管如何的敌视大明朝廷,但最起码明面上,他莫敬典还是不敢忤逆的。 人家蔡锡州这个大明使者,可是代表着自己莫朝的顶头上司广西巡抚而来的,得罪了人家,回去好话不给你说半句,坏话随便罗列,就够安南难受的了。 加上现在大明朝廷对安南虎视眈眈的,随时有南下的打算,越发不能给大明发飙制造理由。 “使者远道而来,小臣这里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莫敬典将身段放的很低,在蔡锡州面前,恭顺的不像是莫朝的摄政王,而像是大明一个小小的胥吏般,谄媚的对待着前来检查的上官。 “不知贵使此番前来,可是抚台那边,有事宣下,还请告知小臣知晓才是!” 蔡锡州看着面前的莫敬典,对他说出的话,很是不满,你一个小小的安南宣抚司指挥,也敢妄议大事不成。 没错,莫敬典在大明这边官职,名义上就是一个安南升龙宣抚司指挥而已,就连莫茂洽,也不过是安南都统使而已,什么莫朝国主,不过是莫氏自己关起门来的自称。 全都是上不得台面上细说的,蔡锡州这个巡抚佥事,到了这安南都统使司地界,简直就是上官降临,巡视下属般,莫敬典都得低他几级。 此时莫敬典的这些话,在蔡锡州听来,简直就是一点体统都没有,莫茂洽这个都统使都不敢这么当面询问,你一个小小的宣抚司指挥,脸怎么这么大。 “你当本官是为何而来的!” 第452章 什么狗屁国主 莫敬典这时见蔡锡州的面色,才得知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他名义上不过是宣抚司指挥而已,在大明不过是个五品武官,竟然敢当面质问蔡锡州这个巡抚佥事,从三品官。 若是在大明,简直就是毫无上下尊卑,成何体统,要被上官当面训斥的,料想蔡锡州这个大明使者,这会也是气恼,便讨饶道,“寡国小臣,不知礼数,冒犯了天朝上官,罪过罪过!” “哼!” 蔡锡州冷哼一声道,“什么寡国小臣,你安南难道不是我大明的都统使司了不成,你成独一派了,想要谋反不成!” “上官有所不知,我莫氏统领安南全境,大明默许我莫氏世袭罔替,嘉靖以前,我莫氏也是大明藩国之一,只是家主有感于天朝恩德,才请降为都统使司,如今我莫氏,受后黎之叛臣攻伐,乃为一统安南之地,请求大明皇帝陛下恩许,复我安南,以成藩国之念!” 蔡锡州听着莫敬典这颠倒黑白的胡话,脸立马就黑了,“你这厮,真是好大的胆,竟敢胡言乱语,首任安南都统使如何就任之事,我大明皆有所载,你还敢胡乱删改不成!” “你且速速退下,待本官明日召见莫都统使到来,再行决议你之去留!” “这!” 莫敬典一愣,听这大明使者的意思,是要将自己给罢免了不成,他莫敬典怎么说,也是现在莫朝的摄政王啊! 你一句罢免,难道就真能将我给罢免了不成! 蔡锡州说完,直接让人就将莫敬典请出了驿馆,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升龙城,那些个莫朝官员,得知了‘谦王’莫敬典得罪了大明使者,被直接请了出来,而且大明的使者还扬言,要罢免了莫敬典的宣抚司指挥一职。 这可就新鲜了,众官员此时吃瓜的心火热,都看着明日,大明的使者能否说到做到,要真的将莫敬典给罢免了,那这莫朝可就要风云变幻了。 端王莫敦让也知晓了此事,此时他也是一脸的懵逼,怎么这大明的使者这般的与众不同,到来就是一个下马威。 先前他还以为,这大明使者到来升龙城,是为了前段时间,莫敬典这个老狗以国主莫茂洽的名义,上疏大明,请求恢复莫朝成为大明藩国的消息有了回应,使者特意前来宣读圣旨呢。 他还想等这个使者宣读完圣旨后,让阮氏先行开口哭诉她母子二人被权臣欺辱的事,好让大明使者直接将莫敬典手中的国政大权,分润点出来呢。 不成想,莫敬典直接得罪了大明使者,竟然被当面落了脸面,还扬言要罢免了他。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了,明日若大明使者真的提出要罢免了莫敬典这个老狗,他端王莫敦让一定出声支援不可。 就这么在蔡锡州一行到来,掀起的风波中度过了一夜后,第二日上午,蔡锡州一行就在莫朝官吏的带领下,来到了莫朝的‘皇宫’太和殿上,看着这个模仿大明紫禁城三大殿的太和殿,蔡锡州脸直接黑成了锅底。 内心里想,果然是狼子野心,竟然逾矩私自修建这般只有皇帝才能修建的‘太和殿’,你莫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蔡锡州进了大殿后,就见一个十岁年纪的小孩儿,端坐在大殿台阶主位上,身旁不远处,坐着一个华服妇人,服饰也是华丽的很,全都是逾越的制服! 这让蔡锡州越发的气恼,他直接越过人群,径直走上了台阶,来到妇人身旁,指着这个妇人大声道,“尔何人,竟敢私穿凤袍,简直大逆不道!” 又指着底下的一众安南官员大声呵斥道,“你等可都是读圣贤书之人,如此大逆不道,竟然不加以阻拦,简直枉为人也!” 这一段话出口,那些向往大明的儒者,立马脸红得滚烫,被大明的官吏当场指着鼻子骂,关键是人家还仗着大义。 你安南现在就是人家大明的都统使司而已,一个都统使的生母,无有大明朝廷的任何诰命,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身穿只有皇太后及皇后才能穿的凤袍,这已经是形同造反了! “使者还请息怒,我安南莫氏,原本便是大明藩国之一,国主之母,身穿凤袍,也是可以的!” 说话那人,话才出口,就被蔡锡州直接喝止住,“住口,无耻之徒,无君无父,安南乃是我大明先帝封赐的都统使司,那里来的藩国国主!” “什么狗屁国主,本官从未听说,安南有国主之职也!” 这话已经是指着在场之人的脸骂了,阮氏即便听不懂汉话,但看着底下那些群臣难看的面色,也知道,这个大明使者说出的话,很是让人难堪。 她随即命人将大明使者说出的话,翻译了出来后,脸瞬间就白了,指着蔡锡州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天这才道,“我莫朝已经上疏大明,请复藩国位,我身为莫国国母,身穿凤袍,又何不可!” “你安南上疏,难道我大明就得应允不可不成,且即便应允,也不过区区郡王,你何德何能,能穿凤袍!” “还不速速退下,褪去这身凤袍!” 面对蔡锡州这般强硬的语气,在场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处置,莫敬典站在人前,还想要开口说话,但被蔡锡州一瞪,只得闭口不再说话。 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真死了心,反了大明,那此时的蔡锡州,只怕得被他莫敬典给剁成肉泥不可! 敢在他的升龙城内这般的嚣张,指着莫朝的大臣们骂,也只有大明使者了,若不是大明陈兵镇南关,随时有南下的可能,他莫敬典今日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莫敦让则是咋舌不已,好家伙,还真不愧是大明的官,来了这升龙城,还是这般的官老爷架派,完全不把他们这些个莫朝大臣,放在眼里,指谁骂谁! 这个时候,原本他莫敦让和阮氏计划后的事情,此时也泡汤了。 这会就别说要将莫敬典手中国政分润了,而是要联合一致,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蔡锡州了! 第453章 正与反 面对大殿上,态度极其愤慨的大明使者,莫朝众官员一时无语,都看着前头的‘谦王’莫敬典,想要看他到底如何的应对。 莫敬典这个时候,就这么站立在台阶之下,看着上头的蔡锡州,在那对着阮氏一阵训斥,表情很是冷漠,并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这让在场的莫朝官员很是不解,按理来说,阮氏乃是莫朝的‘国母’,当今莫朝‘小皇帝’莫茂洽的生母。 蔡锡州此时明着是在训斥阮氏,其实暗地里就是在骂在场的莫朝官员,全都是一群无君无父的畜生! 那些读圣贤书的莫朝官员,听着上面蔡锡州义正言辞的训斥,脸都羞红了,恨不得此时掩面而出殿。 但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个名叫陈恭廉的官员出列,敷衍的对着上面的蔡锡州一拱手道,“使者好不客气,当面便是这般的傲气训斥我莫国国母,乃是无礼也!” 蔡锡州听到这语气声调怪异的官员出声,转身望向了他,“你是何人?” “我乃吏部功曹陈恭廉,使者乃是外臣,如何可这般的对我莫国无礼放肆!” “你安南何时自立为国了,你可是食莫氏俸禄!” “我自然是食莫氏之俸禄!” “初任安南都统使登庸公自请上表我大明,请降为大明安南都统使司之事,你身为安南小吏,难道不知?” “此事乃是陈年旧事,使者何必一直抓着不放,太祖虽自降身份,赴大明降表,乃是时局所致,如今我莫国国势渐长,所得之成就,皆乃是我莫朝之众官吏磨砺自坚,与大明无有半分关系!” “今后黎威视,大明又在何处,岂有相帮,我莫国自然不需大明照拂,乃为国也!” 蔡锡州脸刷一下就红温了,这陈恭廉的话,在蔡锡州听来,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完全就是抛开事实不谈,认为安南莫氏如今之成就,皆乃是自己努力所得。 可你莫氏几十年前,若不是莫登庸自缚前往镇南关投降表,大明打消了南下的计划,此时别说你莫氏的成就了,莫氏还在不在都两说呢。 “简直胡言乱语!” 蔡锡州直接反驳道,“譬如人冻饿即死,尔邻人相帮,授食取暖,以得苟活之命,此乃是救命之恩也!” “而汝之言语,则如同寻常,乃是寻常一饭一食,完全无有感恩之情,断绝恩义乃是绝路!” “安南体制,皆同大明,文字礼仪皆习华夏,自古便是大明之土,地上之民,自来就是华夏之族,岂是你口口声声言自成一国,便能搪塞过去的!” “自秦汉以降,国朝两千余载,安南皆乃是我华夏控固,岂能容你这般的诡辩!” “君此言差矣!” 又有一人,见陈恭廉被驳得无话可说,直接出列道,“我安南乃是越国之后裔,非汉人之苗裔,岂可混为一谈!” “无知之言,越并入秦,汉袭秦制,而我大明乃是华夏正统,得国之正,历来无国可比!” “岂不闻春秋言: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今你安南施行之利制,皆乃是华夏之制,岂容你辩驳!” 无论是谁出言,蔡锡州都能将主题直接抓回到,到底你是不是在使用华夏的礼仪上来,你既然承认自己乃是华夏的一部分,那曾经授大明的旨意,自降为都统使司,就是铁一样的事实。 既然你只是一个都统使司,那来的脸,敢自称莫国,不是莫国,你敢穿逾矩的服饰,那就是大逆不道! 正还是反,蔡锡州完全就抓住了大义,面前的这些安南官吏,此时竟然被驳得无话可说。 要么直接掀桌子不做人,杀了面前的蔡锡州,反出大明,不然你安南如何讲,只要蔡锡州抓着大义的名分,安南的这些个官吏,全都没办法在道义上反驳蔡锡州。 钱皋钦这时见大殿上气氛肃然,出声道,“使者乃是我大明天使,自然所言非虚,此事我安南有错在先,自然接受天使之训斥!” 钱皋钦这个亲明派代表一出声,莫国朝堂上那些同样亲明的官员就一同出声声援了起来,“是极,我安南自古便是华夏之土,我等祖辈也是自华夏迁徙而来,如何可不认大明宗主地位!” “是呀是呀!” 莫敬典冷着眼看着钱皋钦,恨不得此时就将他诛杀了事,反骨仔一个,吃着莫国的俸禄,却替明国站台! 但莫敬典想想就得了,正敢将钱皋钦这样的莫国大儒给无端诛杀,莫朝的其余亲大明的儒者,一定会寒了心。 可别小看此时安南境内的那些亲大明的士绅,这些士绅祖祖辈辈都是战乱从大明境内迁徙过来落户的,先天上就对大明这个华夏正统王朝有好感。 若是将钱皋钦这个‘发言人’无端诛杀,那其余的亲大明的士绅,虽表面上不会公开起来造反,但暗地里怎么搞,可就不是他莫敬典可以得知的了。 非不得已,莫敬典是不会轻易就去动钱皋钦这些‘反贼’的,不然钱皋钦担任莫茂洽的开蒙老师,不停的给莫茂洽灌输亲大明的思想。 以如今莫朝对待大明的防范态度,不说将钱皋钦诛杀,就是免职都是小事,可莫敬典为了拉拢这些亲大明的士绅,实在是不敢这么做。 安南境内,这些亲大明的士绅拥地甚广就不说了,一直是安南田税大户,每年征缴税赋,各地的官吏还得陪笑才能从这些亲大明士绅手中,征缴出‘朝廷’所需的粮赋。 真得罪死这些亲大明士绅,首先田税上就得出大问题,而他莫敬典能摁着后黎揍,很大的一个助力,就是来自这些亲大明士绅给予的钱粮支援。 后黎乃是反大明起家的黎利建立的,这些亲大明的士绅,对其基本上都是敌视为主,宣德年起,这些亲大明的士绅就被黎朝强硬的镇压过,自然是不遗余力的要搞死后黎朝。 谁打后黎,这些亲大明的士绅,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一定会支援谁! 第454章 大明要驻军安南 此时的大殿上,其余的莫朝官吏们,看着这些个‘反贼’跳出来声援,脸色像是吃了蜜蜂屎一样,既甜又恶心。 这些个亲明官员,平日里跟他们这些自称‘正统’莫国官吏政见不合,又因他们肩负着安南其余亲明士绅的关系,互相喷口水已经不是三年五载的事了。 这些亲明士绅,甚至把开国国主莫登庸都称呼为‘国贼’,可见对打算自立的这些莫朝官吏,是多么的厌恶。 若不是土地牵连着,只怕这些个亲明士绅,得直接卷了家当,跑回大明不可。 蔡锡州也看着这些声援自己的官吏,脸色也算是和缓了许多,看来安南还是有仁人义士的,并非都是些狼子野心,无君无父之人。 只不过是这些忠于大明的士绅,被这些反贼给压制了而已,若是将来,大明收复了安南,首先就得启用,甚至是重用这些亲于大明的安南士绅不可。 只有这些亲于大明的士绅,才是大明的自己人,其余的,大明可以要地不要人,直接驱逐或者迁移到吕宋或者更远的辽东及海东那边去。 蔡锡州想到这,心里盘算着的主意已定,便伸手压下还在争吵的众人,开口大声道,“鉴于安南你等,不思上报国家,体制有崩坏之险,本官归国之日,便要上报齐抚台,表奏朝廷,安南之地,若不使其分离,定要派遣大军前来驻扎不可!” ‘哗’! 蔡锡州的话,直接让短暂安静下来的大殿,如同沸油一般,滚烫起来,莫敬典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动容,不再沉默。 “不可!” 莫敬典开口之后,其余的莫朝官吏,也一同开口反对,“安南自嘉靖年间,设为都统使司起,大明便自许让我莫氏治理,世袭罔替,如何可再派遣大军前来!” “如此反复,非宗主国该行之举也!” 而那些亲明的官员,尤其是钱皋钦听了之后,脸上的喜色虽一闪而逝,但还是被莫敬典及莫敦让等人看见,心里对他们的恨意越发的深了。 钱皋钦看着望向自己的莫敬典,心里想要开口说出的话,也不自觉的咽了下去,憋在了心头。 “哦!若你等无有逾越之举,大明何必派遣大军前来驻扎牵制你等,何不从自身寻找因果!” 在蔡锡州说出大明将会派遣大军前来安南的话后,最为紧张的当属阮氏和莫敬典两人了,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一个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莫敬典父子,本身就有了‘司马家’之志,如今的莫朝主幼臣强,权柄皆把持在莫敬典父子俩手中,若不是为了安稳起见,怕引来大明的怒火,早就进行逼宫了。 但大明的怒火引没引来还不知道,大明的大军只怕是要被引来了,明军一旦入了安南的地界,那这安南之地,到底还是不是莫氏说了算,可就由不得莫敬典了。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明军一旦入了安南,以大明朝廷的体量,到时再想要反,只怕花费的财力军力,会比之前只多不少。 洪武永乐两朝,打的安南全境崩溃的事迹,可还在安南人自己记载的史书上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明军再次进入安南,这是莫敬典唯一的底线。 而蔡锡州这个大明使者,此时态度强硬,想要起更改,只怕是难,既然不能让他更改,那只能是将他暗杀掉了! 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将提出问题的那个人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坐在台阶上的阮氏,这会哪里还记得与莫敦让的计划,现在也是心急的很,不停的朝底下的莫敦让使着眼色,要其出列,反驳一下蔡锡州的言论。 可千万不能让明军进入安南啊! 别莫敬典没斗倒,反而来个了更强的大明,那她们母子俩,可就真的只剩下被赶出‘皇宫’这一条路了。 莫敦让这个时候,哪里会出头来说话,他是一个自惜羽毛的人,害怕自己说出的话,将来真出了啥事,要自己担责。 莫敬典是主政大臣,与大明的事,就让他出头便是了,自认为哪里轮得到他来出声。 阮氏看了许久,始终不见莫敦让出来说上两句,不由得失望的收回眼神,对莫敦让这个滑头,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就你这种凡事不想沾身,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的人,还想与莫敬典斗,难怪同样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国政却全被莫敬典把持,是有缘由的。 “我安南不过是征询大明皇帝陛下的意见而已,提拔为藩国与否,全在大明皇帝陛下一念之间,成与不成,不在我安南,而在京师!” “若因此而派遣大军入我安南,无异于是攻伐我安南莫氏,如此南洋诸国将会如何的看待大明这个共主!” “还请蔡使者能够三思,莫要挑动安南及南洋诸国的风波才好!” 莫敬典的话,已经说的足够露骨了,你大明自称是南洋等诸国的宗主,如今动不动就要派遣大军入驻,这让那些个南洋小国如何的看待你大明。 只怕都得闻大明之名而色变不可,原本还只是名义上给自己找了个义父,但你这个义父却想直接成为站在我们头顶上的亲爹,这让南洋诸国,尤其是安南莫氏如何肯。 自由自在惯了,受人约束的日子,自然就过不下去了。 蔡锡州听着莫敬典的话,直接将南洋诸国一同绑定在此问题上,谁给你这个脸了。 “大军前来,是一定要的,此时陛下若是下允,到时本官定然亲自率军,前来接防升龙城,到时还望宣抚司莫指挥不要抗拒才好!” 莫敬典杀心已现,不要抗拒,本王现在杀了你的心都有了,能让你活着离开升龙城,那我莫敬典,就不是莫国的总政大臣了。 朝会自然是不欢而散,蔡锡州在钱皋钦等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莫敬典黑着脸,叫来了自己的随从,吩咐几句之后,随从直接就往总政府赶去,寻莫敬止前来商议去了。 第455章 夜幕谋刺 驿馆外大街旁的小巷处,几个手持短刃的黑衣人,正聚集一圈,小声的嘀咕着,为首的那人,朝其余人道,“此次首要,必须击杀明国带队前来之官员,其余者即便放跑也无妨!” “杀完,必须将其携带之财物,掳掠一空,才可离开,可知晓了!” “是!” 手下的黑衣人齐声低语应答,他们这些人,全都是莫敬典私养的死士,专门替莫敬典解决那些碍事的之人的。 虽上不得台面,但肉体上的打击,比之政治上的驳斥,要来得高效些,这是莫敬典一贯的招数。 既然算计不过你,那就直接暗杀完事。 肉体上消灭了,即使道义上输了,也是政治上的胜利了。 莫敬典这个老狗,今日在大殿之上,听了蔡锡州的话后,知道大明果然起了南下之心,派遣蔡锡州这个巡抚佥事过来,不过是想要挑事而已。 那他莫敬典就如了他的意,让他蔡锡州今夜就死在这升龙城驿馆内,全了他报国的心。 至于杀了蔡锡州后,大明朝廷的怒火,该如何承担,莫敬典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从蔡锡州死在升龙城内,再到广西巡抚衙门那边就等不会蔡锡州的消息,怎么的也得个把半月的时间。 自己这边完全就能事先安排好各种布防,等待明军一头撞上来,非杀得明军大败不可,若是明军大败,自己这边再上疏大明,询问为何无故攻打我安南之土。 主打的就是一个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 届时若明军不服输,依旧还来进攻,那己方这边,也不怕,就这般的慢慢防守,消耗明军的锐气,等待明军懈怠困倦之后,一举反攻,便可大胜。 莫敬典自认为自己与后黎朝的交手中,胜多败少,怎么的也算的上是百战总政了,大明那些个久未习战的卫所兵,对待自己这边的百战兵士。 胜负已分,优势在我! 自己儿子莫敬止也认可这一筹划,认为可行,明军即便前来攻打,安南各个城池占据着地利之便,明军强攻,必然死伤惨重。 到时说不得,莫朝这边,还能趁着明军大败之际,夺取了镇南关这一险要关隘,将战略主动权反手掌握在安南这边。 黑衣人头领吩咐完这一切之后,让人分散在小巷左右,等待着三更天的到来,此时是人困马乏之时,直接翻墙过去,撬开门把,上去就是一顿刀剁劈砍,蔡锡州便死得不能再死。 突然小巷外大街传来了马蹄声响,黑衣头领一个激灵,立马来到小巷口处,朝声响传来处看去,见是一辆马车前来驿馆,不知是何人前来拜访蔡锡州这个大明使者。 马车上下来了三个人,全都穿着罩袍,头被蒙住,也看不清面容,黑衣人头领只得吩咐手下之人,“等马车走了,便派人悄悄跟上去,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好!” 三个罩袍人进去了有小半个时辰后,这才重新出了驿馆,便上了马车,马儿踏着蹄声,缓慢离开了驿馆前的大街。 得了黑衣人头领指使的两个黑衣人立马就起身,朝马车的方向跟踪而去,黑衣人头领不敢大意,立马来到驿馆小门处,将身上的黑衣褪去,只穿着家丁服饰,就入了驿馆。 他来时已经通过驿馆内的小吏,得知了蔡锡州居住在那个房间,来到蔡锡州房外,探头朝窗户看去,见蔡锡州人影还在看着书籍,烛光跳动下,影子倒贴在窗户上,做不得假。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黑衣人头领退出驿馆,重新在小巷外穿回黑衣,身旁的手下小声的询问道,“如何?” “那厮还在房内看书,打听清楚是哪家的马车了没?” “前去跟踪的两个弟兄还未回来,待他俩回来才能知晓。” 不多时,那两个前去跟踪的黑衣人匆忙返回,嘴里还喘着粗气,朝黑衣人头领道,“老大,我们跟丢了,那马车行踪诡异,才一个转角,我等探头查看之时,马车便不见了踪迹!” “简直是废物,跟辆马车你们都能跟丢了去,”头领很是不爽,朝俩人骂着,但事已至此,多骂也无有补益,便止了话头。 “要不是今日之事极为重要,老子今日非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些兔崽子不可,滚去巷口守着!” 俩黑衣人讪讪的低着头,往巷口而去,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小声骂着自家头领,心里很是不忿,完全就不是他俩的过错,为何责骂他俩。 马车凭空能消失,任谁来了也无法跟踪不是,挨这顿骂,让俩人此时杀人的心更甚了。 ‘铛铛铛’! 更夫敲着竹筒,准时巡逻道路,这三声梆子声,让原本还在等待导致困乏的那些黑衣人精神一振,终于要行动了。 杀戮即将开始了! 黑夜头领无声的朝众人一招手,分散在小巷内的黑衣人立马会意,身材较为健硕的几个黑衣人,来到墙边,背靠近墙壁,双手搭在大腿处。 其余的黑衣人,背着短刃,小跑几步上前,一脚踩踏在健硕黑衣人搭在大腿处的手,健硕黑衣人手一扬起,发力向上,那黑衣人直接就上了围墙,人即刻便搭在了围墙上。 各个有样学样,没过多久,便全都翻身上了围墙,那些早翻的黑衣人,已经潜伏在了围墙后面,等待人到齐之后,便直接抽出了短刃。 “人都齐活了没!” “齐活了!” “好,”黑衣人头领一点头,也抽出自己的短刃,朝手下人道,“凡是随意出来走动的,都杀了,至于其他的明国兵卒,等那个大官被结果了,再慢慢的料理不迟!” “上!” 话落,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在围墙根处传出,黑衣头领带着人,就直接杀向了蔡锡州所在的房间。 待他到时,屋舍内烛火已经熄灭,一个黑衣人不等吩咐,就上前去将短刃往门缝里塞,企图直接撬开门栓,冲杀进去,砍死熟睡在床的蔡锡州。 ‘咔嚓’一声,门栓被轻轻的撬动开了,黑衣人推开房门,就直接摸黑走了进去。 第456章 人呢 明晃晃的短刃,对着房间床榻上的棉被,便挥砍了过去,足足砍了三刀,那黑衣人才发觉不对,掀开被褥一看,那里还有蔡锡州的身影,想象中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未出现,里面只有一床被子被刀劈得破碎。 跟着进来的黑衣人头领,上前一步扯开那人,接着月光一看,人差点直接就傻了! 人呢! 好好的一个蔡锡州,人呢! 自己亲眼查看过,他就在这房间内,早前还未熄灯,还正看着书呢,怎么这会,人却不见了! 难道不在这个房间,而是换到其他房间睡去了! 但等他们想要出门,在去另外一间房看时,屋外其余房间大门已经全部洞开,穿戴整齐的明军士卒,手握雁翎刀,正目光不善的看着这些个不速之客。 “砍死他们!” 明军小队长一声令下,那些明军士卒立刻三两结伴,慢步围杀了上来,他们这些个人,乃是巡抚衙门兵卒,并非是从卫所兵中抽调而出的。 齐生民对护卫自己的这些巡抚兵卒,训练上尤为看重,故而这些兵卒,虽未经历过战阵洗礼,但结阵厮杀这些个黑衣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便见明军士卒也不急躁,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缩小包围圈,将这些个手持短刃的黑衣人,逼成一个小圈。 双方互相都不敢事先动手,都在试探着,黑衣人头领此时心里凉了半截,没想到明国人已经事先知晓了自己要来,做好了准备,就等自己带人钻进他们设好的包围圈中。 果然是狡猾的明国人,连自己什么时候会来,都知道,这下子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是不能了。 “嘿!” 突然明军士卒这边,小队长大喝一声,处在包围圈中心的那些个黑衣人被吓了一跳,其余的明军士卒,立刻逼步上前,挥刀就砍,黑衣人团伙只得架起短刃,勉强招架住劈砍来的雁翎刀。 ‘叮铃’一声令人牙酸的精铁碰撞声,明军手中的雁翎刀直接劈砍在对方的短刃上,两两互碰,刺耳异常。 当面劈下的雁翎刀,并未被短刃所阻挡,对面黑衣人虎口一痛,短刃稍微偏斜了一点,雁翎刀刀口顺着对方面门,就直接劈砍了下去。 ‘啊’的一声惨叫,战斗随即打响,明军这边,有组织协调的上前挥砍,几人为一排,互相招架,往往对面黑衣人短刃还未劈来,就被旁边的明军士卒,给一刀捅了个对穿。 战阵厮杀,讲究的就是一个纪律性,协调性,并不是街头青皮打架,大家伙一拥而上,互相混战打成一团。 若是这般,往往都会出现误伤,皆因为,厮杀起来,军士们只一个劲的朝前挥砍即可,若你胆敢在他面前,他也不管你是己方还是敌人,杀红了眼,直接一刀就给你劈死了。 故而盔甲等,多是注重穿戴着正面之防护,后背往往较正面,防护上要逊色不少,一些武将,为了不被敌方冷箭偷袭,还会披挂上一件披风。 这披风可不是为了给你耍帅玩的,战马高速奔跑起来,披风随风鼓起,若敌方冷箭射来,鼓起的披风就能将冷箭直接格挡住。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这披风起到的就是防护冷箭的作用。 此时的这伙黑衣人,面对着训练有素的明军士卒,战阵围杀,丝毫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来的这十三个人,不到盏茶时间,就被明军士卒,给斩杀殆尽。 问为何不留一个活口问话,这些前来的死士,来时想必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自然是不会轻易的投降的。 与其到时安南巡防军士到来,将这些个人给‘押送’走,不如此时就将他们给直接杀死在当场,省得到时被带走后,直接放跑。 对于安南,明军士卒那是一百个不放心的! 战斗结束的很快,打斗声将驿馆内的驿卒吸引了过来,见到这满地的尸体,满院的血迹,驿卒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当值的小吏回过神来,当即就命人前往衙门报案去了,那些捕快来得倒也是快,听到是大明使者下榻的驿馆遭歹人袭击,死伤惨重,不敢迟疑,就火急火燎的朝驿馆而来。 待看到这满地的黑衣人尸体的时候,这些升龙府捕快们当即傻了眼,一路过来,还以为明军这边会死伤惨重,毕竟深夜熟睡之时,被人突然袭击,反应不及。 但没想到,明军竟然全歼了前来偷袭的这伙强人,看着这满院的尸体,捕头也无话可说,看向翻译,只得说了声需请示一下上官后,便匆忙又离开驿馆而去。 ‘谦王府’内,莫敬典也收到了自己派去的人被全歼的消息,一时间竟不敢相信来报之人说出的话。 “你是说,莫三被明国人堵在驿馆,全都死了!” “是的谦王,明国人似乎早就有所察觉,莫三才进去不久,明国人就一拥而出,将他们围堵住,进退不得,人数上也占不到便宜,被斩杀当场!” “那蔡锡州呢,死了没?” “小的不知,捕快进去驿馆内,那蔡锡州并未露面,小的也不知到底是生是死!” 莫敬典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便让下人退下,旁边全程听完汇报的莫敬止这才道,“父王,难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成,不然那蔡锡州如何能得知,今夜父王会派遣人前往!” “你是说,这升龙城内,有明军的奸细!” “又或者不是明军的奸细,而是内奸之人透露出去的!” “你是说钱皋钦那一伙人,”莫敬典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只是若真的是钱皋钦透露,那自己这谦王府中,难道也被人安插了奸细不成。 还是说,蔡锡州这个人已经提前料定,自己会派人暗杀了他,而他此次前来,不过是个诱饵,就是来逼着自己动手,大明朝廷好有理由,直接发飙! 想到这,莫敬典头皮发麻,若真的是这般,只怕镇南关那边,明军已经开始调动了。 自己这边还想着以逸待劳,疲劳明军,可谁想人家已经步步算好,就等着自己这边动手,就直接大军南下了! 第457章 金蝉脱壳 升龙城内驿馆处,莫朝升龙府的差役们把守住了驿馆大门,既是护卫,也是监视这些明军士卒,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自然也阻挡了明军士卒想要外出的希望。 驿馆内黑衣人尸体已经连夜被收拾干净,全都被拉到了升龙城外乱葬岗处,就地掩埋了事。 莫敬典只是派遣了个官员过来,查看了一下情况,其实是探听一下蔡锡州的死活,但蔡锡州全程没有露脸不说,询问那些个明军士卒,也都闭口不谈。 这让莫敬典很是着急,他想得知,蔡锡州到底哪去了,是死了,明军士卒秘不发丧,还是蔡锡州被城内细作接送走了。 若是死了,莫敬典还能解口气,要是真的被细作给接送走了,那莫敬典就感觉有点毛骨悚然了。 这升龙城乃是他莫朝的国都,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一个大活人给藏得他都找不着,还是全城巡查戒严的情况下,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升龙城四个城门,全都被重兵把守,出入之人,户籍皆盘查仔细,更是不得遮掩面貌,就是防着蔡锡州在细作的帮助下,混出城去。 但一连盘查了数日,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莫敬典却依旧不死心。 且摆在莫敬典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升龙城内驿馆中的那些明军,该如何处理,是直接杀了,还是直接放了。 现在带队前来的使者蔡锡州人间蒸发,即便是留下这些士卒,又有何用,杀了那更是问题重重。 那些明军士卒,也是一问三不知,就是说不出蔡锡州的去向,莫敬典起初还以金钱诱惑,这些士卒,钱是收了,但还是矢口否认知晓蔡锡州的去向。 且人家是在驿馆内自卫杀人,莫朝这边也无理由拘禁他们,现在人家带队前来的官员没了,总归是要给大明那边回复一下消息的。 莫敬典怕的就是一旦消息传出,大明广西巡抚齐生民会借着这次机会,直接派兵南下,他已经命人带着自己亲手写就的军文,发往边界,勒令守城武将,一定要小心明军的突袭。 升龙城外,往凉山府方向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护卫的拥簇下,缓慢的前进着,马车车厢内,赫然就是在升龙城驿馆当夜消失不见的蔡锡州本人。 这会他正拿着茶,悠闲的靠在车厢内铺设的软榻,随着马车晃动的自己的身体,人也跟着迷瞪起来。 骑脸输出之后,蔡锡州当夜便在与城内明军细作约定好后,搭乘细作的马车,前往了升龙城内的秘密联络点,黑夜人发现的那辆马车,正是蔡锡州本人当时乘坐的马车。 马车连马带车被一同赶入别院,跟随在后的黑衣人自然找寻无果,随后,更是趁着城内守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在城门开启之时,就伪装直接出了城。 等到莫敬典反应过来,封城索控的时候,蔡锡州已经乘着马车,远离了升龙城近十里多地了。 莫敬典自然在升龙城内找寻不到蔡锡州的踪迹,因为人根本就没在升龙城内,你无法找寻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至于那些蔡锡州带去的明军士卒,蔡锡州临走之时,已经和带队的小队长讲过,只要过上几日,安南莫氏找寻不到自己,他们就可以以回归大明的理由,要求出城。 生命安危,蔡锡州相信掌权的莫敬典还不会糊涂到拿捏这些明军士卒,最坏的打算就是软禁起这些个明军士卒,不让他们离开升龙城。 但蔡锡州知道,从自己出大明镇南关时,镇南关守将俞达就已经暗中集结兵力,届时俞达就会不断地派遣小股明军骑兵,不断地越过大明安南边界,警示那些安南守将。 而安南守将自然会将明军骑兵的异动,汇报给升龙城的安南‘小朝廷’,莫敬典要是不怕明军大举南下,就得乖乖的放人。 这一招金蝉脱壳,蔡锡州是当夜抵达镇南关时,就与俞达商议过的,不管莫敬典派不派人过来暗杀,蔡锡州都已经谋划好了。 从入城之后,明军士卒被安排在了驿馆后,便有士卒借口出外采买游玩,暗中根据俞达提供的地址和暗号,事先联络上了明军安排在升龙城内的细作。 蔡锡州在与安南官员对线互喷的时候,火力全开,更是威胁要让大明派遣大军南下驻扎安南,就是要试探一下,如今安南的实际掌权人莫敬典反心如何。 事实也如蔡锡州所料,莫敬典这老狗果然心怀不轨,还好自己事先安排,不然恐怕如今还被囚禁在升龙城内,不得归离。 还在往大明镇南关行进的蔡锡州,还不知从他离开南宁府时,朝廷派遣的信使就抵达了南宁府,在信中,皇太子朱翊釴只说了让广西巡抚齐生民,于镇南关外,派遣斥候,巡察地形。 为何做地形勘探,信中并未细说,但齐生民可以猜到,朝廷是准备对安南动刀兵了。 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让他派遣斥候,出关去勘探地形的,而事实也如齐生民所料不差,广东新任巡抚吴百朋命人送来密文,信中转达了内阁首辅高拱,及兵部尚书戴才的话。 要求广西巡抚立刻筹备两万大军所需的军粮,朝廷大军不日便抵达广西南宁府处,要求广西巡抚务必迅速将所需之物资,整备齐全。 接着没过几日,又是右军都督府发来调函,信文直接转交给巡抚齐生民,待其过目之后,转达广西都司,要求其尽快将广西境内的卫所兵,精壮之兵抽调整备成营,加紧训练。 这一封封调函令文,让广西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人备感不安,连忙携手登门拜访巡抚齐生民,询问发生何事。 齐生民也不避讳,直接与这三个广西封疆大吏讲明,朝廷已经考虑对安南动刀兵,让他们尽快回去,按照内阁及兵部右军都督府的安排,部署齐备。 “望你等勿要懈怠,朝廷之令,此时还不可外传,如今只你我四人知晓此事,若是泄露出去,你我四人,便都得吃挂落不可!” 第458章 磨刀霍霍 “若是泄露出去,你我四人,便都得吃挂落不可!” 端坐在下位的其余三人,在巡抚齐生民话讲出后,自然是满口应下,声称一定死守秘密,不敢外泄一句。 但三人虽没有直接说出朝廷的部署安排,可广西三司及所属衙门的调度,还是让有心之人,发现了不对劲。 譬如本该是秋收季节,按照往年这个时候,市面上的陈粮未尽,而新粮却已经在收割,粮食等都会出现小幅度的价格下跌。 这是粮商们有意为之的,为的就是压低收购新粮的价格,牟取更多的利益,但前些时日,都司衙门那边,却大量的开始囤购物资粮草。 都司衙门的收购,自然是瞒不过这些神通广大的粮商的耳目,都纷纷在猜测,为何都司那边,会无端端的大量收购市面上的存粮。 也没听说,广西承宣布政使司这边,出现啥灾情,广东那边也同样未曾探听出有灾情。 最后粮商的一致得出推断,朝廷这是打算对外用兵呢,而广西地处安南交界之地,往南就只剩下安南这一处,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了。 这些粮商推算出来后,差点高兴的蹦起来,打仗那可太好了。 粮商们巴不得朝廷赶紧动手,他们好大赚特赚一笔,不只是赚朝廷的银钱,更是赚老百姓们的钱。 只要一打仗,物资必然优先会支援入安南的大军,那广西境内的府县各处,粮食自然就会出现短缺的现象,这是不可避免的。 到时候两头赚,两头不亏,只是约到后期,粮食价格逐步攀升之后,粮商们就没这般的高兴了。 消息传播开来后,其余省份的粮商自然是收紧自己的粮袋,没道理有钱不赚的,那不是傻子了吗。 广西都指挥使甘正宁处,正对着底下的数个军官道,“朝廷有令,即刻将广西境内之卫所兵,抽调健壮兵士,打散重整成师,待命南宁府外,随时听候调遣!” “甘总兵,为何无故要抽调卫所兵,重新组建新师,可是有何事要发生?” 说话的是广西都司参将钱达开,大明一省都司,常设总兵官一名,参将五名,守备三名,坐营官一名,本来常驻桂林府的,但朝廷将广西治所迁调到南宁府后,都司衙门也被一同迁移了过来。 桂林府地处内陆,远离安南,若真有与安南之战事发生,桂林府统辖过于不便,故而广西一些官员,在朝廷将治所从桂林府迁移到南宁后,就知道,朝廷这次迁移,定是有目的性的。 果然被钱达开猜中,这时询问上司都指挥使甘正宁,无非是装着明白揣糊涂而已,在官言官,下属聪明能干,但也不能抢了自己上司的风头,不然容易被上司给小鞋穿。 “此乃是右军都督府之调令,尔等只需照办便可,其余之事,不必这般探听清楚,需知事知越多,麻烦越多,还是少问一些为好!” 甘正宁还以为自己手底下的这帮下属,不知道朝廷及兵部的用意,他也不将话讲明,只是将事情吩咐下去,让手下这些个参将去办即可。 几个参将见总兵甘正宁不肯细说,便也自知无可探查的消息了,也就拱手退出了都司大堂,才出了大堂,其余的几个参将就小声说道,“会不会朝廷是要将新法,也在咱们这广西境内施行了。” “有可能!” 另外一个参将回道,毕竟朝廷凡是施行过新法的省份,全都是将当地的卫所兵老弱病残淘汰掉,只保留那些个轻壮卫所兵,重新编制。 要真的是打算在广西也施行新法了,那他们这些个参将,可就得把自己手底下那点儿空饷,给尽快的填补上去才好,不然到时免不了要出事的。 大明初期设置的卫所制,本意是好的,打得是屯田兵卒自养的算盘,老朱甚至还自夸过:吾养兵百万,不废民一粮一黍! 初期至靖难及永乐朝时,卫所制发挥出的功效,还是很强的,大明朝廷依托着卫所兵,打出了夺目的战绩来。 但随着承平日久,兵事消远之后,一两代人后,这些原本骁勇的地方卫所兵,逐渐被新一代的卫所兵替代,原本同甘苦共患难的上下级关系,也慢慢不见了。 那些世代为军户的卫所兵,演变成为了世袭的百户千户们剥削的对象,沦落成为了‘乞丐兵’。 而老朱制定下的户籍制,也逐渐显露出滞后性来,军户除了科举之外,再无晋升及谋生之手段,本就贫苦,又有多少军户能出一两个张居正来。 老朱制定的这个户籍制,有点像是三哥那边的婆罗门制度,只要固定死了职业和等级后,再想挪动,那是千难万难。 而大明这些被户籍制限制的人,上升通道比三哥还是要好些的,最起码大明那些个人,还能发愤图强,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三哥就真的只能是指望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钱达开笑着看向谈论的几个同僚,也没有插话,就这么边走边听他们讲,就听最先开口那个参将道,“只是不知到时选拔了之后,重新编练,这些个卫所兵的田地,朝廷是否会重新拨给,嘿嘿!” 只要是个卫所兵,朝廷都会每户拨给十数亩不等的田地,给予其耕种自养,军户也会逃亡的,几代人下来,子子孙孙继承这为数不多的十几二十亩田地,那里能够养活。 一些实在是过不下去的军户,就会直接舍了这些田地,加入到流民队伍中去,兵部为了填补这些逃亡军户的空缺,不时都会重新设立一些新的卫所。 从百姓之中重新招募一些轻壮,转籍成为军户,但那些个地方世袭百户千户们,都鬼精的很,一般军户逃亡,全都是隐瞒不报,直接将军户的田地昧下,成为自己的私产。 要是这次朝廷重新在南宁府这,设立几个卫所,那这些卫所兵手中的田地,早晚都会成为他们这些参将后代的囊中之物。 几个参将笑着各自打算,心里想得很美。 第459章 陛下这回是真不行了 就在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处,即将对安南大动干戈的时候,北直隶京师这边,却肃然一片,京师城内外警戒森严,较之以往,货物人员出入,皆严格盘查。 只因为,养心殿内的隆庆帝,入秋北风南下之后,隆庆帝因风寒之故,一病倒后,就接连高烧不退,加之急咳不停,后来直接发展成咳血,李时珍万密斋两人诊治之后,都不得不皱着眉摇头不止。 老中医一摇头,生死难料! 何况还是这两个行医多年,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高拱当即脸就黑了下来,在如何处决南直隶那些犯事的士绅奏折上,直接提议,夷三族! 高拱的这三族,包括犯事者父族,母族,妻族统统清算在内,并且还有扩大的期望,朱翊釴阴着脸,直接批复了高拱的提议,前往南直隶宣旨的陈洪,连夜搭乘火车前往天津。 特事特办,务必要在隆庆帝驾崩之前,将这些谋逆之人,尽数族诛! 养心殿内的隆庆帝昏迷苏醒之后,没有关心国政之事,而是直接对着高拱陈志道,“两位师傅,朕怕是不行了!” “陛下,还需静心养病才好,李万两位御医,定能将陛下之病情医治,陛下只不过是入秋之后,小小风寒而已!” 高拱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哀伤,“所谓病来如山倒,陛下本就龙体受损,如今身体虚弱,些许风寒而已,将养些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如今朝廷政务,虽皇太子殿下代为处理,然陛下乃是我大明之主,凡事还需陛下您定夺。” “这大明江山,还需陛下您担着,新法效果如何,陛下您可还得起来查看呢!” 隆庆帝惨叫一声,克制住还要咳嗽,艰难的道,“朕之身体,自己知道,高师傅就不必劝慰朕了!” 陈志忧心的看着隆庆帝,大明难道遇到这般的中兴之君,难道就这般半道崩殂不成,真是时运不济啊! “朕如今忧心的事,乃是朕的太子,如今已经年满十八,若朕真不测,便会耽误了皇儿的大事,故而朕有意让两位师傅主持,会同礼部,迅速为太子选定太子妃人选!” “尽快为太子成婚,便是朕也能安心的往生,向列祖列宗告慰了!” 虽新君即位,不用真的守孝三年,但是三年之内,一些重大的人生大事,比如成婚,还是会稍微避讳一下先帝的。 隆庆帝自觉自己这会是真的要不行了,唯一担忧的就是自己的嫡长子,在自己临终之时,想要尽快为朱翊釴选定太子妃人选,高拱陈志也是能理解的。 高拱陈志两人连忙拱手朝隆庆帝道,“陛下之旨意,臣等必然尽快协理,不知陛下对太子妃之人选,可有何提议!” 隆庆帝思索了一下,对于朱翊釴的太子妃人选,其实大明朝有自己的选妃机制,那就是尽量避免选择那些家世显赫的世家女为妃。 这不是祖制,但却是那些文官们有意为之的,自汉以降,外戚干政,是各个朝代所极力想要避免的,文官们自然是想要极力避免外戚干政的,故而礼部在着选的时候,优先便会将那些家世显赫的女子,直接淘汰掉。 任你长得跟天仙似的,也别想通过礼部着选官员的第一关,直接从源头上就将你掐灭。 礼部的官员也不会故意的选择那些个家境贫寒的女子,而是会考察其品行,容貌等,之后再上报,让后宫遴选。 相看之时,皇太子会隔着纱帘,一批一批的相看,看对眼后,便能通过花名册直接知道该女子的姓名家世品行。 之后便是礼部的一整套流程下来,朱翊釴不用去管其他,就只管成婚当天,卖卖力气就行了。 隆庆帝考虑到自己大限将近,皇太子朱翊釴便要直接登基为帝,所纳娶之妻,必须担得起后宫大权,性格懦弱的,必然是不成的。 必须是大气贤惠的,至于容貌,古人言娶妻当娶贤,纳妾才选艳,且能通过礼部及内宫女官着选的秀女,本身容貌上就不会差到哪去,这一点隆庆帝并不会去担忧。 “朕只求太子妃,端庄贤惠便可,为皇儿托起后宫之政,家和才能政通!” “至于遴选范围,便只遴选北直隶及山西山东各处即可,南直隶之处,不予遴选!” 隆庆帝现在对南直隶恶感极深,自从自己被南直隶士绅下毒之后,已经不知第几次对朱翊釴说,要将南直隶的赋税,给恢复到太祖时期了。 但朱翊釴并未采纳隆庆帝的建议,虽然他也讨厌这些鼠辈,但南直隶的百姓是无辜的,不能一杆子直接打死,船上有一两个坏人,就将整艘船给凿沉。 对待这些个南直隶士绅,朱翊釴重拳出击,凡是涉及牵扯到的,无论牵扯多寡,一律按从犯收押! 因为收押的人实在是过多,应天府牢房都塞满了,最后还是骆思恭提议,直接在南京城外修建一个简陋营寨,将这些个囚犯,全部收押进去。 现在已经是入秋时节,那些被关在南京城外的囚犯,冻得是瑟瑟发抖不说,年老的撑不到朝廷处决,就冻毙了好些个。 骆思恭也全然充耳不闻,在他眼中,这些个囚犯,全都是必死之人,冻毙还算是便宜了他们,就算等到朝廷处决结果下来,这些个提前冻毙的囚犯,将来都得扒尸出来挫骨扬灰。 江南的秋冬,虽不似北方那般,大雪飘飘,但雨雪夹杂其下,加上锦衣卫不可能给这些个人太好的御寒之物,身体抗不住的,冻死只是迟早的事儿。 前往宣旨的陈洪也知道这一点,故而搭乘上舰之后,就着急的催促,恨不得才从天津上舰,隔日就能直达南京城,料理了这些反贼。 雪还是下了,北方被披裹上了银白,冷风萧瑟之下,北直隶等地,却是因为皇太子选妃之事,气氛反而火热了上来。 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士绅人家,得知了此事后,第一时间就将自家的女儿户籍名册,上报到了礼部。 第460章 真定府 真定府,真定县,宋庄 昨夜小雪布撒,小院落雪堆积,仆人们正挥舞着铲子,卖力的将过道及院内走道积雪铲除,免得主家主人走路脚滑磕碰。 宋家乃是这真定县外宋庄的大士绅,新法之前,宋家拥田过万亩,仆人侍女以百计,虽身家丰厚,然宋家家主宋秉朝却是个惧内的,只一老妻,生两子一女,并无外室内妾。 家中子女教导也是用心,两子一人年长及冠便在隆庆五年乡试得中举人,虽会试落榜,但心态不骄不躁,今年乃是隆庆八年,本该举行科举,然当今隆庆帝却突然取消了今年的科举,延期到了隔年。 而二子虽年才十四,也是学识斐然,老妻为了幺儿着想,并未让年幼的他下场笔试,但长子认为,若是幼弟下场,说不得隆庆五年的状元,非幼弟莫属。 至于长女,自从去年及笄后,老妻便打算开始为她谋划婚事,极为疼爱长女的宋秉朝还曾提议,直接招个入赘的,免得爱女外嫁出去。 老妻虽不赞同,也没有怎么去反对。 整个宋家都知道,家中之事,皆是夫人说了算数,老爷的话,听了之后,还是得上报请示夫人之后,才好定夺的。 故而宋家长女宋婉瑶自小受母亲言传身教,性格上也是独立自主,十岁便帮助母亲打理家中产业,家中内外事务,皆是井井有条。 新法之后,朝廷对待士绅拥田过数,征收加算,宋婉瑶当机立断,劝谏自己母亲,将超算的田亩直接出售,尤其是自家的一些较穷的亲戚,宋婉瑶更是低价将田售与。 宋秉朝得知后,心疼不已,但朝廷律法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只叹多年心血,一朝散尽,他宋家只怕是要落魄。 但宋婉瑶却不这么认为,而是积极的将售出得来的银钱,转而投入到了新兴的纺织及采矿公坊内,尤其是采矿,宋婉瑶力主直接收购了井径鹿泉的多处矿山,开采之后,收获颇丰。 作为内阁及户部规划的三大发展城市之一的真定府,北直隶资源优先供应,使得真定府各个产业发展迅速,对于生熟铁需求极大。 尤其是炼铁炼钢急需的焦煤等,更是在如今的真定府内,价格飞涨,而山西等地的煤,因为还在修建的北山铁路还未竣工通行,故而只能依靠着驮马等运送,效率委实不怎么便捷。 宋婉瑶当机立断买下的鹿泉矿山,这时候,就为宋家带来了极大的收益,不仅将过去因为卖田导致的‘亏损’补偿回来,宋家更是有望一举成为真定府真定县的首富。 得知宋家长女宋婉瑶的操作后,宋家门槛都差点被媒人给踏破,真定府周围的士绅,对于眼光独到的宋婉瑶,青睐有加,都想将这个经商奇女子给迎娶回家。 阅趣阁内,宋婉瑶身穿皮裘,手握暖炉,正看着面前的幼弟,习写经义,为来年的科举,做着准备。 “姐,大兄出外,为何我不能一同跟随前往,在这家中独闷,好生无趣,”宋立仁抬头看着自己姐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宋婉瑶浅笑看着面前的幼弟,指了指窗外还未彻底除尽的积雪,“你身子骨弱,如今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天儿格外的冷,娘亲可是吩咐过了,不让你出门去的。” “在我这讨饶,也是无用的,弟还是安心读书,将心收一收,来年下场,也好有个名次不是!”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却是仆人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了起来,宋婉瑶不悦的走到窗台处,朝下看了一看,对着身旁的贴身侍女道,“下去,让人将吵闹的两人,各自掌嘴!” “是,姑娘!” 侍女提着裙摆,快步下了楼来,才走到阁楼门口处,就已经听到小院处的那些嘈杂争吵声,侍女大声训斥道,“没个规矩,这般的在姑娘院中喧哗,可是皮痒了!” “桂枝姐,您来得正好,给我评评理,这明明是我……” 那被叫做桂枝的侍女,柳眉一竖,直接娇声喝止道,“评什么理,你等在这喧哗,即便有理,也得挨罚!” 那两个争吵的侍女听了,面色一紧,看向桂枝,还要争辩几句,却被桂枝让人摁住,“姑娘说了,每人掌嘴十下,给我打!” 不多时,小院外就响起了‘啪啪’的响声,夹杂着哀嚎之声,桂枝看行完刑后,让人将两个侍女给拉了下去,这才又上楼来,回禀宋婉瑶知晓。 “这两没规矩的,就打发了去外院,”宋婉瑶对于此事,丝毫不放在心上,家中之事,她便可直接定下,便是母亲知道了,也多是点头应允。 至于父亲宋秉朝,母亲同意了,自然就同意了。 因着刚才那些争吵声,宋立仁也在无心写经义,放下毛笔,对着自己姐姐道,“姐,昨儿我听小六子说,朝廷要为当朝皇太子殿下甄选太子妃呢!” “小小年纪,这些也是你该操心的,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去参选不成!” 宋婉瑶的话一说完,旁边的桂枝等几个侍女都捂嘴偷笑了起来,宋立仁忙指着桂枝道,“桂枝姐你莫要笑,哎呦!你还笑!” “二少爷,奴婢没笑您,奴婢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儿!” “哼!” “姐,我是说真的,我昨日便跟父亲说了,不如将你的名册,直接投到真定府去,说不得以姐你的聪慧和容貌,这太子妃指不定就是姐你的了!” “仁儿,你莫要胡说,天底下比你姐优秀的多了去,容貌品行,家世等,咱大明不知繁多,姐不过在你眼中看来,优秀而已,出了外面,跟那些大家闺秀一比较,只怕是要自惭形秽!” 说完,宋婉瑶丝帕掩嘴,笑了几声,对于自己幼弟的话,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她老父亲可是希望她能招个入赘的,怎么可能会让她入了皇宫,那不是要了老父亲的亲命了。 “小姐,老爷夫人唤您去内堂,说是有要事商谈!” 第461章 为家族计 “小姐,老爷夫人唤您去内堂,说是有要事商谈!” 阁楼上的姐弟俩听到这女婢的话,各自对望了一眼后,宋立仁嬉笑着对自己姐姐宋婉瑶道,“你看,爹这不就听娘的话,来唤姐姐你了,定是为了大选之事来的!” “你又知道了些什么,认真写你的字,等会姐我回来,可得看你的经义策文写的如何,不然我不饶你!” “哼!” 不理冷哼别过头去的自己幼弟,宋婉瑶轻声的对着阁楼下的女婢道,“你且回复爹娘,就说我知道了,更衣之后便过去。” “是,姑娘!” 宋婉瑶带着满腹疑惑,更换了身牵银丝打底袄子,这便带着几个贴身侍女,慢步沿着栏台走道,一路往中院内堂而去。 一路上,过往打扫的女婢们,见了宋婉瑶一行,都恭敬的低下头来,朝其弯弯屈膝,以示恭敬,宋婉瑶一路走过,并未就此停留片刻。 待拐过小门之后,踏步入了中院后,这才加快了脚步,见内堂上,除了自己爹娘外,还有一人在主位侧旁客座就坐,不由的看了几眼,这才认出。 “见过爹娘,见过三叔公!” “恩,我儿无需多礼,且先坐下,”外人面前,宋马氏还是给了宋秉朝脸面,主外之事,除非不得已,宋马氏一般不会轻易抢宋秉朝的话语。 “你三叔公此次前来,是有一件关于你的人生大事要与你商谈,”说到这,宋秉朝笑着看向自己的叔叔,“三叔,小女您也是看着长大,品行如何,您也是知道的!” 宋兆忝点了点头,拂须笑道,“老夫与京师礼部左侍郎蒯敬乃是好友,前些时日,得知了当今皇太子殿下婚选太子妃人选后,便将此事记挂心头,思来想去,乃下决定!” “将婉儿,你之名册,上报至了礼部蒯侍郎之处,也算是我这个宋氏族长,为家族作最后一点贡献了!” “舍了这张老脸,求得蒯侍郎的面,答应将婉儿之名册,到时摆放在上,”说到这,宋兆忝似有得意的笑看向宋秉朝夫妇。 他宋兆忝作为宋氏一族族长,得知了这能为宋氏一族光宗耀祖的事情,自然是极力的运作,别说是舍了这张脸,去求多年前的同窗了,就是不辞辛苦,进京去亲自登门,也在所不辞。 而宋兆忝所说的礼部侍郎蒯敬,乃是南京外调入京担任为右侍郎之职,原先的右侍郎赵贞吉升任左侍郎,而原先的左侍郎张居正,现在在山东担任巡抚,正搞得火热。 宋兆忝不仅与蒯敬乃是同窗,更是同年,两人相识多年,后来宋兆忝因为多年官途不顺,加之自己身体不好,便早早致仕归家,在家含饴弄孙,教导族中先进后辈。 偶然听到朝廷为皇太子朱翊釴遴选太子妃的消息后,宋兆忝敏锐的觉察到,他宋氏或许能出一任太子妃,更进一步,能出个皇后! 他虽退下来了,是从户部郎中的位置致仕的,但朝中之事,他人在家中,也是常与相识好友交谈的,知道隆庆帝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加上前年,更是爆出毒陀之案后,身体每况愈下。 朝廷虽极力的掩盖此事,不让人探听隆庆帝如今的身体状况,但从朝廷在南直隶的动作,就能知道,这些个南直隶士绅,一定是得手了,不然不会这般的大肆锁拿。 蒯敬原本就在南京户部任职,调到京师之后,便与宋兆忝书信交谈过,宋兆忝分析得出,隆庆帝只怕是时日无多了,故而才急急忙的突然为皇太子殿下大选。 一个家族,能出一任皇后,那这个家族,在当地,便能算得上是一个望族了,一般的芝麻小官,别说招惹了,登门你都得递帖,看人给不给你这个脸见你。 宋兆忝作为宋氏族长,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考虑,且如今家族之中,自己侄孙女宋婉瑶,才惠秀敏,真定府谁人不知,如此佳女,入了大选,加上自己托人找寻关系,怎么的也能入三围御选不是。 宋秉朝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妻子马氏,马氏笑着朝宋兆忝客气一点头,“三叔公您能为后辈这般作为,侄媳妇我为我家婉儿,在这先谢过三叔公您的大恩了!” 儒家伦理称呼之中,外姓媳妇称呼夫家长辈或者丈夫平辈,皆要与子女同称,以示尊敬。 譬如称呼丈夫自己的兄弟,要称呼为大伯叔叔,称呼丈夫的长辈,也是同自己的子女那般叫法,这里宋兆忝乃是宋秉朝之三叔,宋婉瑶需称呼为三叔公,而宋马氏也需这般的叫法,否则便要闹笑话。 宋婉瑶听了自己父母的话,内心对于参选之事,虽不赞同,但三叔公及自己父母已经决定之事,她也难以否决。 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子女,那里能反驳得了。 一般说到这个环节,一些怕羞的女子,都会掩面而走,临了还附带一句,全凭爹娘作主便可。 但宋婉瑶却不是个扭捏性子,母亲马氏是个为人较为泼辣的女子,在内治家,一般都是说一不二,家族之中,非是触及自家利益,都是由宋秉朝计较得失之后处理。 若是触及到了自家的利益,便是三叔公宋兆忝这个族长来了,马氏都不会有半点退让。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宋婉瑶,学了自己母亲的坚韧,但泼辣上面,却没有母亲那般的十足,而是较为温婉许多。 处事上落落大方不说,对待家中奴仆,赏罚分明,对待自己幼弟也是照顾有加,自己长兄常年在外游学,家中事务便是由她这个长女替母亲担起。 “恩,”宋兆忝见自己这个泼辣侄媳妇点头,这事也算是可行了,虽在家族事务上,自己这个侄子表面上是个能应事的,但暗地里,他与马氏交锋过几回,也知道马氏是个泼辣的主。 若是这事,马氏不肯,想必自己不得已,为了家族计,只得是搬出家法族规来镇压了。 第462章 我有一计 “既然你等都无异议,那我便即刻动身,先行前往京师,与蒯侍郎那边,联络一下,免得事情到时出了差错。” 宋兆忝笑着起身,“你们一家人就先商议着,老夫有事,就不叨扰了!” “三叔,不如留下用过午饭再走不迟,”宋秉朝连忙客气挽留。 “唉,自家人客气什么,到时婉儿若是得了太子妃位,全族大办宴席,你这身为人父,不得给你三叔我敬上几杯!” “哈哈哈!” 宋兆忝哈哈大笑,就朝外走去,夫妇俩忙亲自要送,却被宋兆忝拦住,“自家人,就别送了,哈哈哈!” “三叔您慢走!” “三叔公慢走!” 看着宋兆忝带着喜笑出门而去,宋秉朝这才走回,先是笑着对自己的妻子马氏道,“夫人,你认为婉儿参选之事,可能成!” “成与不成,皆在人为!” 马氏坐下之后,看向自己的好女儿,“婉儿,这些个时日,你便不要在随意出门了,家中奴仆女婢也需严加吩咐,不得在外惹事生非,败坏我宋家名声,免得朝廷礼部官员下来采风之时,误了我女儿的大事!” “是这个理,”宋秉朝点点头,“婉儿乃是要参皇太子妃位之大选,马虎不得,这真定府内,不知多少家女子,到时会参选,名利之事,最是惹人眼红,还是要小心提防些才好!” 宋婉瑶在一旁听着自己父母的话,意思很是明显,自己今后要被‘禁足’了,从三叔公宋兆忝过来说起这事,自己的出外自由,便被父母为了家族计,直接剥夺了。 宋婉瑶只得点头应允了下来,她除了几个闺蜜好友,出门也多是逛些首饰服料店,出门并无不可。 至于店铺打理上,多是自己父亲宋秉朝出面,也用不到她操心。 同样是真定府这边,另外一个大族赵氏,也在为了这次皇太子妃位大选,处心积虑,宋婉瑶的闺蜜好友赵玲筠也被自己的家中长辈,叫到了内堂上,告知了自己即将被选送上去的事情。 但赵玲筠其实已经有了心上人,就是自己的表兄林布,陡然听到自己父母说出这事,赵玲筠吓了一跳,内心想要反驳,但却不敢说出口来。 在堂上迟疑半天,父母这才让她退下,只说让她这些个时日,别要出门,好生在家静养,待大选之日,父母与她一同入京便是。 为此,赵玲筠回房之后,倒床便大哭起来,伤心不已,一人暗自伤神许久,这才起身写了书信,要与自己的好友宋婉瑶倾述一番,询问如何处事。 宋婉瑶接到赵玲筠的书信时,也是头热不已,她是知道,自己这个闺房好友,早已心属他心了的,这次皇太子妃选,赵家同宋家一样,都是万万不会放弃的。 而赵玲筠作为赵氏嫡女,家族利益面前,族中长辈及自己的父母,哪里会为了她赵玲筠的儿女情长,就放弃了这次光宗耀祖的机会。 赵玲筠的哭诉,宋婉瑶无能为力,她自己现在都是即将被选送上京的人儿,哪里还能为她筹划,若是真的为她出谋,她是走了,那宋赵两族,只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是太子妃这般的大事,自己要是参与到了其中,只怕是要落下个坏名声不可。 宋婉瑶随即便回了赵玲筠一封信,告知其,自己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家中已经将她‘禁足’,让她自行定夺。 林布之人,乃是赵玲筠之母亲侄,家道中落,从保定府投奔而来,寄居与赵家,赵林氏为了自己兄长亲子,能够在科举之路上,不至于因银钱欠缺而断,故而许了他在赵氏族学之中寄读。 赵林氏对待自己这个侄子,如同亲子,家中子女也不避讳,久而久之,赵玲筠便与林布暗生情愫,林布深知自己姑母姑丈,定不肯同意将自己女儿嫁给自己这个穷秀才。 故而,他自己也是发奋,想要靠着科举之路,一举得中进士,风光下聘,迎娶自己的表妹,不成想,去年就该开科的,却因为朝廷延误,只得今年才能上京。 林布看着面前自己表妹赵玲筠写来的书信,信中之言,哭诉至肠,让人心疼,林布也是着急不已,若是真的让自己表妹参加大选,定是能被选上,到时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林郎是路人了。 “为之奈何!” 林布在自己的房间内着急的踱步,思索着对策,对于眼前的困境,他丝毫没有半点解救办法。 他本就是寄居在赵家,仰人鼻息过活,姑母能让他在赵氏族学就读,本身就已经格外的恩厚了,若是自己这时前往求亲,只怕得被自己的姑父,乱棍打出赵家不可。 “公子,所为何事,这般的发愁,饭都不吃几口,”房门外,自己的书童原想着进来收拾餐具,见桌子上饭菜依旧原封不动,摆放在桌,不由的好奇询问。 “唉,”林布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家道中落,科举又多次落榜,如今自己的爱人,也将远离自己而去,不由得长叹一声。 人生如此艰难,何日该我荣华! 都道洛阳花似锦,偏我到来不逢春! 书童听着这一声叹气,不解的询问道,“公子,可是为了科举之事苦恼,不是说今年,便会秋试吗!” “公子我不是为了这事苦恼,而是为了婚姻大事苦恼!” “婚姻大事,可是为了表小姐这事,到时公子你登科进士,风光归来,赵家定然应允,公子何必为了这事苦恼,按我说,公子你就是杞人忧天!” “你知道什么,朝廷要为了皇太子殿下婚选,这皇太子妃,赵家有意让筠儿也参选,筠儿如此秀惠,定然能够入选,我岂能不愁!” “这……” 书童闻言,也是吃惊,自家公子与表小姐眉来眼去,已经是多年,早已是私定终身了,此番出了这变故,怕是要鸳鸯拆散,情人分离了。 “公子,我有一计,可解公子之忧!” 第463章 囚困 “公子,我有一计,可解公子之忧!” 书童话才说出口,林布就瞪大了眼,看向了他,却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小书童,这时还能有计为他解忧,便急忙开口道,“有何计,快快说来!” 书童也不卖关子,而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公子与表小姐情投意合,本就是天生地设的一对,不如约定时日,一起私奔出真定府,往京师而去,反正明年便是开科,公子直接金榜题名,到时回返赵家,赵家岂会反对!” “公子,需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啊!” 书童一席话,让原本听到这个打算的林布一愣,计较起了得失来,自己与表妹,青梅竹马,两人早已是互相私定之情,想必她定肯为了自己,抛了荣华,前往京师一行。 主意打定之后,林布直接起笔,写下一封书信,待墨迹略干,这才对折存入信封,交给书童道,“你即刻将此书信,秘密交给筠儿贴身侍女,务必要小心,不可走漏了风声!” 说完自己叹了一口气,为了能娶到自己心爱的表妹筠儿,便是得罪了姑母,也在所不惜了。 书童接过书信,小心的放入自己内裳之中,对着林布道,“公子且宽心,凡事由我去办,定能成,您就等着表小姐的回信便可。” 说完,直接出了门去,径直就要往后院小门处走,还没靠近小门,就被门口不远处的两个仆人拦住,“这是后院小门,不得进入!” 书童装作气恼道,“我乃是表少爷之书童,有要事要寻表小姐通禀,你等竟然敢阻拦!” “老爷说了,后院今日起,除后宅家眷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你便寻表小姐贴身侍女桐儿姐出来,就说表少爷书童林会辛有要事求见!” “等着,”仆人说完,就在朝小门门环扣了三下,里头探出个人头来,询问道,“何事?” “表少爷有事通传,欲寻小姐侍女前来代传,还请姐姐去寻一下。” 那年长的女婢,又探头看了一眼书童林会辛,待看清脸后,这才说了声等着,就将小门直接关闭。 林会辛见后院这般的严密防护,内心一紧,怕是私奔大计,从开始就得夭折不可,即便表小姐赵玲筠同样有心与自家公子私奔,只怕这后院的门,一步都出不得去,还谈何私奔。 林会辛这会暗道,会辛呀会辛,亏你还自夸聪明,怎么没想到,赵家会这般的防范,莫说是表小姐那般弱女子了,就是来个强人,这会不经动赵家后院,怕是都别想悄咪出来。 就在林会辛思索着该如何破局的时候,小门又重新打开了来,走出一个身穿绿色短襟绿色儒裙的少女来,见面就询问林会辛道,“又何事唤我过来。” 林会辛止住思头,朝侍女桐儿道,“桐儿姐,这边说话。” 便领着桐儿来到一旁,小声的对着她说,“我家公子有信交于表小姐,还请您代劳,给传递一下,多谢多谢!” 唤作桐儿的侍女,俏脸看了看后头,这才伸出手来,“信呢,快快拿来,免得被人看见,老爷不肯。” 林会辛忙伸手进入内裳口袋,将信折成一卷,暗暗递到桐儿手中,这才道,“还请表小姐看完之后,务必尽快回信,我家公子那边还等着,我就在这等着表小姐的回信。” “我自会传达小姐知晓,你莫要乱跑,免得一会出来寻不到你,”桐儿将书信攥在手心,用衣袖遮住后,叮嘱了林会辛几句,这才转身回了内院。 林会辛便在这内院小门处旁站定,等待着赵玲筠那边的回音,他一个男子,虽看着还未及冠,但站在这内院小门处,却是格外的显眼,过往的仆人女婢看了,都会不由的看多几眼。 这让林会辛自觉里外不舒服,被人这般的注视,只怕是不好,传到赵老爷夫人那边,只怕是要起疑心,故而他便直接多走了几步,来到了过道处等候。 内院 赵玲筠这会正趴在阁楼窗台,双眼无神的看着花园内的皑皑白雪,内心对于即将要到来的大选,很是抗拒。 她这般的出神,就连自己的贴身侍女桐儿踏着阁楼木梯‘咚咚’作响,都没有察觉,待桐儿来到了身后,小声唤了她几句,这才醒悟过来,无力的回应,“什么事?” “小姐,表少爷命书童传递了份书信过来,您快看看,那边还等着您回信呢!” 赵玲筠听到表少爷这三个字,原本无神的双眼,顿时来了精气神儿,坐直了身姿,就急忙朝桐儿伸手,“快拿来我看看!” 赵玲筠一把拿过书信,直接撕开信封,就见里头写着:“玲筠吾妹,见字如面,兄昨夜外出访友归来,得书童告知,姑母有意将妹提选参与太子妃,兄得知后,为妹高兴不已!” “望往昔,兄妹两人,花园嬉字,地做筏来,枝作笔,观莲结缔木生花,鸣蝉作响捉攀附,为妹解得一消愁!” “……” “回忆童年,青梅竹马,如今你我已长大成人!” “妹已及笄将出嫁,兄即赴京会科举,两厢离别,再回不知何年!” “仅愿妹得偿所愿,遴选入宫,兄布字!” 赵玲筠看完,眼泪直接淌出,滴滴落入手中信纸,即刻氤氲了手中信筏,赵玲筠急切将衣袖去拭去,墨水即刻染晕了她那桃色袖口。 侍女桐儿见状,忙抽出胸襟出手帕,想为小姐擦拭袖口,却被赵玲筠婉拒,便听得赵玲筠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两厢离别,再回不知何年!” “妹岂愿与兄离别,又岂是那等爱慕虚荣之人,皆是我父我母所逼,如今囚笼困鸟般,伸张不得,我又该如何主意!” “小姐,”桐儿见赵玲筠看完书信后,便垂泪不止,忙要上前安慰几句。 赵玲筠却是抓住了桐儿的手道,“桐儿,你主意最多,如今之事,该如何脱身!” “这个,”桐儿一时头都有点大了,自己如何敢替小姐作主意,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非活剐了自己不可。 “小姐不如回信表少爷,言明倾述,看表少爷那边,作何主意!” 第464章 求助 “小姐不如回信表少爷,言明倾述,看表少爷那边,作何主意!” 侍女桐儿无奈,只得将此事推回到表少爷林布那边,主意她是不敢出的,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得怎样,小姐表少爷或许老爷夫人拿他们不能如何,但自己这个敢‘出谋划策’的女婢,那是绝对落不着好的。 赵玲筠听闻后,也收起了哀伤,忙走到书案前,就要写信,却发觉砚台之上,并未磨墨,又拿起墨条,急躁的用青铜小勺,舀了一勺,墨条就这么急躁的研磨,弄得书案墨汁四溅。 若是平时,这般墨汁四溢,赵玲筠这个爱干净的性子,定然是会先关心一下自己的书籍,但这会急于回信与情郎,那里还会在意这些。 侍女桐儿见了,忙上前接过墨条,为赵玲筠研墨起来,不多时,墨才研磨好,赵玲筠便拿起鸡枞小笔,快速的书写起来。 以往自傲的小楷,这会心乱未定,写得掐丝带勾,似行非草,待墨迹半干,赵玲筠便要将信纸折了存入信封之中,却被侍女桐儿打断。 “小姐,这墨未干,还是等待些,不然花了,表少爷那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玲筠无奈只得点头说了声好,就要上前用嘴去吹干墨迹,桐儿见状哭笑不得,“我的好小姐啊!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不过是等墨干了而已!” “表哥如此写信与我,虽内中明愿我能得中,但不知内心早已是要寸断肝胆,我又何尝不知表哥心意!” 墨迹才干,赵玲筠就急急忙将信存入信封,催促着桐儿,赶紧将信送去,免得表哥林布那边等得着急了。 林布着不着急,不知道,但书童林会辛这会却被冻得直哆嗦,这过道走廊,本就通风,走廊上镂空窗户,原本就是为了观赏园内景物,这会北风直入,吹得林会辛人都差点冻傻。 原本就来得匆忙,衣物也未穿多件,想回去多添件裳,又恐侍女桐儿一会出来,找寻不得他,误了自家公子的‘大事’。 就这般在这冷风之中,站了小半盏茶功夫,林会辛鼻涕都流了出来,不停的用衣袖去擦,嘴里念叨着,我的好桐儿姐,在不快些,我林会辛今日就得冻死在这走廊了。 就在林会辛着急等待之中,原本急忙带着书信,就要下阁楼往内院小门这赶来的桐儿,才下了阁楼,就看到了赵林氏到来,忙止住了脚步,屈身朝赵林氏一礼。 “急急忙的,这是要去作甚,”赵林氏见桐儿慌忙神色,脸色顿时不悦,“身为小姐贴身丫鬟,慌手忙脚的成何体统!” 桐儿当即讨饶道,“夫人恕罪,因是小姐命我前往小厨那边,说要尝些点心,小姐要的急,故而奴婢便想着赶快着些,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桐儿这会手心都冒汗了,衣袖中的小姐书信,攥得更紧,不敢丝毫漏出,脑袋一急,便脱口找寻了个借口。 “慌忙成这个样子,那是能办事的,王妈妈,你去小厨房那边代传一下,”赵林氏直接就让自己身旁的王婆子前去,这让桐儿顿时不知所措。 急忙要说不用,但见赵林氏那面色,她想说出的话,却直接止住不敢再说。 阁楼上的赵玲筠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后,快步下了阁楼来,见自己侍女被母亲叫住,又要打发王婆子前往,立马出声道,“母亲,还是让桐儿去,我平日里爱吃的点心,也就桐儿知道如何吩咐小厨。” “怎么下来了,外头风大,快回去,”赵林氏见自己爱女衣裳单薄,就这么站立在阁楼门口,担忧着上前,就要她赶紧上阁楼去。 “还不赶紧去小厨那边,傻愣着作甚,”王婆子见桐儿还不动身,出口训斥道。 “是,奴婢这就去!” 躲过一劫的桐儿,后怕的起身,就小步快跑要往内院小门处走,王婆子见了,再次开口训斥道,“你这昏了头的妮子,小厨在那边,你往外门走作甚!” “真的是一点机灵劲都没有!” 桐儿这才想起,自己是要给小姐去小厨要点心的,忙转了个弯,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在小厨这随意点了几个小点心,吩咐着厨娘做上,这才抽空往内院小门这里跑来。 “林会辛,林会辛,你在何处!” 桐儿出了内院小门,看不见林会辛的身影,以为是他等得久了,直接走人了,便着急出声叫唤,自己这边还急着回小厨那边,将点心带回去呢,免得赵林氏起疑。 “我的好桐儿姐,在这呢,快冻死个人了!” 林会辛这会从走廊角落处走出,身上冻得直哆嗦,“表小姐可回信了?” “回了,你快带回去给表少爷,快快拿定主意,小姐这边还等得急呢!” 林会辛心说,表小姐急,怎么会用了这般久,自己这小身板,回去指定是风寒跑不了了,受罪了。 “快拿了回去,我这是寻了借口出来的,一会还得回小厨那边呢,夫人这会正在小姐处呢,得快些回去,免得夫人心生疑心。” “那你快去,一会我再过来便是!” 打发走了桐儿,林会辛打着喷嚏,一步一抖脚的就往自家公子的别院行去,桐儿这边,进了内院,就急忙往小厨跑去,厨娘已经将小点心做好,放在小提篮里,见桐儿来了,这才道,“快些送去,免得一会凉了,小姐不喜!” “唉,知道了,这就去!” 说完提着篮子就匆匆回了赵玲筠阁楼处,上了楼,便将篮子内的点心取出,赵玲筠见了顿时一傻眼,这怎么全都是自己不怎么爱吃的点心。 这傻妮子,自己如何下嘴! “筠儿,你不是说肚子饿了么,这点心啊,就得趁热着吃,快尝尝,”赵林氏坐在一旁,拿起筷子就给赵玲筠夹了个蒸饺过去。 没办法,自己撒的谎,再不喜欢,这会也得硬着头皮小口慢咽的吃下去。 “真定府那边回了信了,你爹给你递交上去的名册,那边已经收了!” 第465章 诓骗 “真定府那边回了信了,你爹给你递交上去的名册,那边已经收了!” “这些个时日,礼部那边便会下派官员过来咱们真定府这边,进行采风,你呀,就好好的将养些,等到时候,你爹带着你一同进京去。” “可莫要在调皮了,知否!” “嗯嗯嗯,”赵玲筠点头如捣蒜,这会赵林氏说出的话,赵玲筠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心都在想着自己表哥那边的回信。 赵林氏见自己女儿这般的敷衍,也是没坐多久,看着自己女儿将小厨带来的点心吃下后,这才起身,“娘去看看你爹爹那边,你没事也别光闷着,待午时暖和一下,到花园那边走走,一直在阁楼内闷着,娘都替你闷得慌。” “知道了娘,”赵玲筠满口应下自己母亲的嘱咐,目送着她出门后,这才急忙对着自己的侍女桐儿娇哼道,“死桐儿,这都带的什么点心!” “哎呀!小姐,人家急着给您送信,哪里还有心思去给您想点心的事,”桐儿忙支开话题。 “信送出去了没!” “送了!” “那就好,你别乱跑,一会回信了,快点儿去拿!”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林布这边,收到回信后,面色欣喜,知晓了自己表妹赵玲筠的心思的他,就知道自己只要婉转的表示,她就会着急。 他急忙就要回复过去,却被还流着鼻涕的书童林会辛拦住,“公子,我在那内院小门过道那蹲看了许久,后院已经完全不让闲杂人等进出,不知公子你打算如何作为!” “邀表妹出外游玩,到时寻找个机会,两人直接往京师而去!” 听了林布的计划,书童林会辛直接摇头道,“只怕是不得行,看顾的实在是严实,公子便是这个时候前往相邀,只怕夫人不肯!” “那如何是好?” 书童擦拭着鼻涕,眼珠一转,道了声有了,“公子,我听桐儿姐说,表小姐与宋家小姐,乃是闺中好友,不如,就让表小姐假意与宋小姐出外游玩,到时您在与表小姐一同出走!” “对呀!” 林布一拍大腿,直呼好办法,赵玲筠与宋婉瑶两人情如姐妹,相信宋婉瑶知道了自己与赵玲筠之间的事,也是乐意促成的,到时一定会帮忙掩护。 自己只要带着表妹离开了这真定府地界,便能一路大道往北,往京师而去,赵家便是再寻,也是大海捞针了。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姑父姑母也只能是点头认下,想到这,林布顿觉希望又多了几分,便立刻写下回信,让书童林会辛带给内院。 赵玲筠这边看过回信后,先是一愣,先前自己写信给宋婉瑶求助之时,宋婉瑶也是婉拒了自己,赵玲筠本身就有点儿委屈,委屈于宋婉瑶不肯帮她。 这会自己表哥提议,让自己以邀宋婉瑶的机会,摆脱自家仆人的盯防,赵玲筠虽内心还有对宋婉瑶的埋怨,但为了自己与表哥的终身大事,还是写下了书信,让人送往宋家。 宋婉瑶这边,收到了赵玲筠发出的邀请,先是觉得奇怪,这大冷天的,邀自己出外游玩,本身就奇怪,要不是赵玲筠在信中提及,自己前些时日写信给自己,是一时糊涂,想当面对宋婉瑶道歉。 宋婉瑶一定不会应邀前去,赵玲筠还在信中言自己还邀请了城内其余的姐妹,一同出游,前往城外鹿泉温泉。 宋婉瑶便前往了自己母亲马氏处,询问了可否。 “赵家姑娘邀你一同前往鹿泉温泉,”马氏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乃是各家姑娘静心将养,等待礼部那边过来采风,都防着出乱呢,怎么赵家姑娘这个时候邀你前往!” “娘,玲筠说还邀了城内其他家的姐妹一同前往,非是只我二人,”宋婉瑶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赵玲筠的用心,还在替赵玲筠讲话。 “这样啊,”马氏对于宋婉瑶入宫之事,很是看重,况且三叔公那边,言明切不可在这段时间,闹出啥风波来,误了遴选大事。 见女儿这般说,也只得点头道,“那你便多带些人过去,记住,凡是涉及名声之事,你一定不能被牵扯入其中!” 内宫选秀之事,名声为最,若是名声坏了,不只选秀难成,便是宋婉瑶以后婚配,只怕都得成难题,故而马氏不经一再叮嘱。 “娘,我知道了!” 翌日,宋婉瑶带着几个侍女及婆子,搭乘着马车,在几个仆人的护卫下,朝外郊而去,在县城门口处,与赵家车队汇集。 赵玲筠这边马车上,衣物等带的齐全不说,就是平日里赵玲筠的私密首饰贴己等,都被她给暗中带上了马车,此时她内心是窃喜的。 终于靠着宋家等城内姐妹的名头,骗过自己母亲,得以出城来,即将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林布,让赵玲筠多日来的忧郁心情,一扫阴霾,脸上也有了笑意。 她与众‘姐妹’车队汇合后,也未下车,就这般多辆马车出了城去,朝鹿泉山庄那边行去。 宋婉瑶坐在车上,只觉得哪里不对,赵玲筠不是说要跟自己当面道歉吗,怎么这会车队汇合了,她却躲在车厢内,面都不露。 其余的城内士绅小姐们,也被赵玲筠的这操作弄懵了,写信邀人出游,也不出面与人交谈一番,就这么直接走,多少有点儿失礼。 不过想到赵玲筠被家中惯宠的有些娇蛮,众人也就释然了,车队继续往东朝鹿泉而去,都没人下车相见,连车队中混入了一辆马车,护卫们也不知道,都以为是谁家应邀前来的城内小姐。 车队行了小半天,这才来到了鹿泉山庄这边,这处庄子乃是赵家祖产,仆人等都认得赵玲筠,也事先得到了赵老爷的安排,车队直接进了山庄,众人这才在庄内下了马车。 赵玲筠下了马车,朝众人神秘一笑,就径直往内走去,后头下了马车的宋婉瑶这时眉头紧皱。 这哪里是想邀人游玩的样子,怎么这般的敷衍应付! 第466章 口呆目瞪 宋婉瑶等人,目睹了赵玲筠这般的直接走人,都不忿的凑近小声交谈道,“怎么这样,邀人也是她,给人脸色也是她,到底是闹哪样!” “我就不应该来,还得看她的脸色,”另外一个小姐娇哼一声。 宋婉瑶叹了口气,对着众人道,“都少说几句,难得出来游玩,泡泡温泉解解乏,既然赵小姐不待见,我家这边不远处也有一个庄子,庄内温泉也备着,不如与她道别之后,便往那边过去!” “恩,听宋姐姐的,咱们不受她这大小姐脾气!” “对,走了!” 赵玲筠这边,急匆匆的就往自己庄子预留的房间赶去,才入了房间,就见到自己心念已久的表哥,笔直站立在房内,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不由的一声叮咛,就直接扑了上去。 “表哥,可想苦了我!” 看着搂抱在自己怀里那柔弱无骨的人儿,林布也是心内烦躁去了大半,如今出得城来,庄内之人,看顾不似赵家那般的严密,自己仗着表少爷的身份,还是成功的混到了自己表妹房间之内。 “我也是苦思表妹你许久,得知表妹你即将参与选秀,表哥我心都差点死了!” “我也不敢误了表妹你的大事,只待表妹你跟我说一声,愿意参选,表哥这边要孤身前往京师应试,从此两自别离,此生不再相见了!” “表哥,不许你这般的说,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便是太子妃位,甚至是皇后大位,与表哥你相比,我都不看在眼里,此生若不能与表哥你在一起,又有何意义!” “表妹!” “表哥!” 两人互吐心肠,就在林布即将一亲芳泽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侍女桐儿的叫门声,“小姐,宋家小姐那边过来人说,要当面与您道别!” “道别!” 正是你侬我侬的关键,赵玲筠哪里还顾得上被自己‘邀’来的众姐妹们,听到自己侍女桐儿说要跟自己道别,不以为意的道,“就说小姐我突感不适,不便见面!” 对宋婉瑶的埋怨,她都还没消解,才到了自己庄子,就急着要离开,不过是自己急着见表哥一面,慢待了她们,就这般的没有礼数,走了便走了! 但林布却不肯这般让其余姐妹离开,小声的对着赵玲筠道,“表妹,不能这般就让她们走了,你这才来了庄子,她们就离开,到时没了她们的掩护,我们如何从庄子内脱身!” “你且出去,稳住她们,过上一两日,待庄子内的人懈怠了,到时夜里咱们便直接出了庄,往京师而去!” 赵玲筠才见到自己心爱的表哥,这时哪里肯离开,还是林布苦劝,要她以两人的大事为重,万万要拖住她们,为自己两人创造条件! 赵玲筠才不情愿的出了门来,桐儿见自己小姐出来,就要探头往里头瞧,被赵玲筠一个脑瓜崩打停,“瞎看什么,还不前头带路。” “哦,知道了,小姐!” 大堂上,众家的小姐们正等着赵玲筠这个主人出来,都不满的说着,“哪家的礼数,是这般的待客的,来了之后,直接就躲后房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私会情郎去了呢!” “呵呵呵!” 娇笑声一时遍布大堂之上,其余的小姐们听了说话之人那调侃,都掩嘴偷笑了起来,实在是赵玲筠这事办的太失礼了。 邀请人家过来,到了地方,直接就晾着众人,跑后院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欢迎她们这些人到她这山庄内来呢! 才走到大堂拐角小门处的赵玲筠听到大堂上的莺声笑语,前头调笑她的话,并未被她听见,不知内里之人在谈笑着些什么,便想再听上一听,不想才给大堂上众女上完茶点的女婢,拐角见了自家小姐,便忙见礼。 大堂上的众人,这才见到赵玲筠的到来,便止了话头,不再交谈下去,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各位姐姐,都在交谈些什么呢,这般的欢乐,”赵玲筠直接大方的走入大堂,朝在场之人笑着说道。 “并未交谈什么,不过是些闲趣事而已。” “赵小姐,你可是身体不适,这般的急忙往后院去。” “是啊,若是不便,我们这便走了,宋姐姐那边庄子,也挨得近,我等便到那边去游玩,也免得打扰到了赵小姐休息。” 赵玲筠听到众人要往宋婉瑶家的庄子去,心想觉得这定是宋婉瑶的主意,自己邀人前来,你却要将人往你家庄子上引,真是好用心。 “宋姐姐的心意,我看还是免了,我邀人过来,自然是居住于我家庄子上为好,免得被人说,我赵家没得礼数。” 赵玲筠此时对宋婉瑶的怨气,积攒到了顶点,夹枪带棒的对着宋婉瑶道,“既然宋姐姐自家的庄子离得这边近,不如宋姐姐便先过去那边,待我们休息一宿后,明日便过去宋姐姐那边,观赏一番!” 宋婉瑶哪里听不出赵玲筠的话,眼神立马就变了,看向了赵玲筠,“妹妹都这般说了,姐姐也不好做惹人闲的恶客,各位姐妹们且先在这歇息,我便先离开了!”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直接起身,带着侍女径直往大门处的马车而去,其余的众人目瞪口呆,哪里见识过这般直接赶人的招数,一时都不知所措。 她们这些个闺房小姐,处事还很稚嫩,陡然面对这场景,也不知该跟着宋婉瑶一起离开赵庄好,还是留在这儿,左右拿不定主意。 见宋婉瑶走人,赵玲筠冷哼一声,复而笑着面对众人道,“不喜之人走了,姐姐们就先留在我家庄子上,开开心心的玩上几日,到时欢欢喜喜的回城去。” 其余的人,见宋婉瑶走了,这时再想跟着一起前去,脸面上也不好看,便只得留了下来,赵玲筠见安抚住众人后,这才让人准备酒席,她则又回了后院,密会情郎去了。 见赵玲筠来了后,将宋婉瑶给直接赶走,然后又不理她们,又回后院去了,都不满的编排起了赵玲筠来。 第467章 是夜私奔时 赵玲筠最先邀请的人,是宋婉瑶,而最先将人宋婉瑶赶走的,也是她赵玲筠,同来的这些个姐妹们,全都看在眼里,对于赵玲筠的种种作为,可谓是暗中厌恶非常。 宋婉瑶走后,这些个姐妹们也无心在赵家庄子内游玩,而是早早就入了睡去,待天明之后,结伴一同前往了宋婉瑶所在的宋家庄子内。 众人见到宋婉瑶后,都大吐不快之声,声讨赵玲筠实在是太过刁蛮,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一直躲藏在自己房内,完全没有将她们邀请过来游玩那种样子。 宋婉瑶倒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对着众姐妹道,“左右不过这几日而已,就当是出来散散心,你们白日就过来我这么游玩,她不待客,那是她的事,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以前还没觉得赵玲筠怎样,现在我是讨厌死她了,”真定袁家的小姐,不满的道,“都说她刁蛮,在咱姐妹之中,算是出了名的,今日我倒是见识到了。” “你们不知道,听说,她还跟自家的穷酸表哥,眉来眼去的呢,嘻嘻!” 听到这个八卦,众女好奇心大起,忙将说话那个小姐围住,叽叽喳喳的要她讲细节讲出,这些个闺房小姐,本身就日子过得不似外头之人那般的自在,对于各种内院的‘谣言’,可谓是趋之若鹜。 她们这些个小姐,本身就爱看那些个情情爱爱的话本儿,没事的时候,就会互相八卦一下城内哪家小姐作出了那种离经叛道的事来,以供消遣。 对于赵玲筠的‘谣言’,以前只当是消遣谈资,现在却觉得‘编排’起她来,内心倒也解恨了不少。 “听说,她与那表哥,乃是自小就共处一室,两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了!” “真的吗,这也太胆大了!” 一个年岁小的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眼里那亮晶晶的神色,却越发的燃起好奇之心来,只等着那个姐姐,接着讲那些‘不堪之语’。 这时另外一个同样也是还未及笄的姑娘突然说出,“不是说,牵了手都会怀宝的吗,为何赵家小姐一点都没有动静!” “呵呵呵!” 众人一时间笑作一团,个别人更是笑的眼眸带泪,说话的那个人却还是懵懂无知,看着面前的这些个姐姐,在那笑话自己。 宋婉瑶也是笑的发出鹅叫声,咯咯咯的直乐个不停,伸手将那个说话的田家小姐揽入怀中,“田夫人还真一点都没有教你吗,这般的纯真!” “宋姐姐,娘亲应该教我些什么?” 宋婉瑶笑着点了点她的琼鼻,宠溺的道,“到时你回家询问你娘亲,自然就知晓了!” “咯咯咯!” “哎呀,姐姐们太坏了,就会笑话我!” “不理你们了!” 笑声却是愈发的大了,有了这些个开心果在这,姐妹们之间的谈话,倒也是欢快了许多,不知不觉,却也是到了晚膳时间。 在宋婉瑶这用过膳食后,这才告辞离开,回了赵家那边。 不是这些个小姐们喜欢看赵玲筠的臭脸色,也不是宋家庄子这边,没有多余的客房供她们居住,而是这些个姐妹们,想看看,她们如此这般的行为,赵玲筠到时会做出那种反应。 是气急败坏,将她们直接也如赶宋婉瑶那般,赶出赵家庄子。 还是无可奈何,气结憋闷在身,拿她们没得半点办法。 毕竟这里来的小姐们,可是真定府城内,各个有头有脸人家的嫡系大小姐,那一个家世都不比她赵玲筠差。 真敢全得罪光了,以后只怕赵玲筠就得被彻底的孤立了。 但这些个小姐们不知道的事,赵玲筠完全不走寻常路,她这会窝在表哥怀里,媚眼如丝,那里还会去管被她邀请过来的那些小姐,将她如何想。 原本计划邀请来人后,第二日夜间,两人就私奔出走的,不成想却因为鱼水之欢,多拖了一日,这夜里,待众人都入睡了之后。 后院后门处,林布的书童林会辛已经将白日里喂养好的马匹牵出,套上了车架,后门也已打开了,就等着林布和赵玲筠两人上车,就能开走。 后院的仆人等,早已被赵玲筠白日里支走,这会是计划已成,两人即将远走高飞。 赵玲筠的侍女桐儿,这个时候,反而担忧了起来,开始劝起赵玲筠,不如让表少爷回去,跟老爷夫人坦白,反正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赵玲筠此生再嫁他人已是不得。 赵家说不得为了掩盖真相,不让赵家颜面尽失,会直接将赵玲筠下嫁给林布,这样两人也就不用出走私奔了。 但林布一心想要金榜题名,风光归来,不想要一辈子被自己的姑丈家所看轻,故而在桐儿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直接就被林布给拒绝了。 林布还询问赵玲筠,是否一同跟随自己前往京师,赵玲筠身子都给了他了,这会那里会因为一个侍女的话,就改变主意,自然是应许一同前往京师。 两人将钱财衣物等搬上马车后,由书童林会辛将后门虚掩上后,便在书童扬鞭之下,直往京师方向官道奔驰而去。 第二日,居住于赵家庄子内的那些个小姐们,也不知赵玲筠昨夜就已经走了,见赵玲筠还是不肯露面,便在仆人的伺候下,用过早膳,便又往宋家庄子而去。 一连两日后,都不见赵玲筠及其侍女桐儿出来,那些个小姐们自觉无趣,与宋婉瑶相邀同行后,便打包行李,径直回了城去。 只是赵家这边,久久不见自家女儿归来,其余家的大小姐们,都已经归家两日,怎么赵玲筠却不见了。 赵林氏这才慌了神,连忙遣人往鹿泉庄子那边去寻,又派人前往各个城内同游的士绅家询问,都被告知,已经多日不曾见到过赵玲筠了。 而此时,距离赵玲筠林布两人夜奔出走,已经过去了足足五日之多,两人搭乘的马车,也已经过了定州,直奔保定府而去。 赵家这边却还在苦苦寻找自家女儿的踪迹,就差报官了。 第468章 造孽啊 赵家内院书房处,赵家老爷赵勋正一脸阴鸷的坐在长椅上,听着管家的回报,“老爷,小的遣人往鹿泉那边庄子询过那边的下人,都说五日前,小姐将后院的下人全都支去了庄子外,说是让他们去逮野兔去!” “小姐当时搭乘前往鹿泉的马车,也还在庄子内,并未挪动,小姐当时居住的房间内,并无打斗痕迹,衣物等具被收拾干净,不像是入室绑架!” “恩,”赵勋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自己老妻这时慌张的进来,欲言又止,赵勋见了,止住话头,反而道,“你且先下去!” “是,小的这便告退!” 待管家走后,赵勋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自己老妻道,“可是发生了何事,这般的慌张神色!” “老爷,筠儿不见,只怕是和我家那侄儿有关!” “恩?” 赵勋不解的恩了一声,脸上表露出疑惑的神色,赵林氏怎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赵玲筠不见了,才是首要,怎么这个时候,林布也被牵扯进来了。 便听赵林氏道,“几日前,林布他突然向我要了些银钱,说是要外出访友,我便也答应了!” “何时出的门?” “便是筠儿出游那天!” “为何你说筠儿不见,与他有干!” 说到这里,赵林氏反而不好说出口来了,赵玲筠与林布两人暗生情愫这事,赵勋并不知情,而赵林氏却是知道的。 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外甥,自己娘家落魄之后,赵勋就冷眼旁观,对待寄居于赵家的林布,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的热情客气,而是冷淡对待。 赵林氏也与林布交谈过,告知其,赵玲筠之婚事,皆在你姑丈之手,而如今林家不复往日那般,赵勋定不肯将赵玲筠下嫁给他林布。 赵林氏便想让林布歇了娶赵玲筠的心,且如今朝廷婚姻律条中规定,凡是表亲婚嫁,皆不予颁证,乃是违法人伦之举。 若同姓婚嫁,出十服才可,不然亦是不予颁证。 林布与赵玲筠两人,即便是赵勋同意将女儿下嫁给他,朝廷婚姻所那边,也是过不去的,即便偷偷生下子女等,上户籍证时,亦是要被重罚。 若是被人告发,赵家便要面临祸乱人伦之罪,被大理寺当作典型,重重处罚不可。 近亲之婚,在如今的大明,已经不被朝廷所允许,赵林氏这般说法,林布只当是姑母推脱之意,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才出了这次私奔之事! 见自己丈夫询问,赵林氏只得将两人暗中‘勾结’之事,讲与赵勋知晓,待赵林氏讲完,赵勋气得脸都抽动,嘴唇哆嗦指着赵林氏,“慈母多败儿!” “果然夫子诚不我欺,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当初便说,不将她送完书熟就读,你偏说,多读些书,也能打发些烦闷,这些好了,她倒是解了烦闷,老夫却是要怒火攻心了!” “简直是造孽啊!” 赵勋在书房内怒吼出声,赵林氏忙上前捂住自己丈夫的嘴,“小声着些,你还不嫌丢人呢!” “你还知道丢人!” “你知道丢人,就该早早将此事告知与我,那林布便该被我早早遣退回保定去,那里来的今日这般的被动!” “如今名册已然是上交,到时礼部那边过来采风,要我赵家如何应对!” 赵林氏一时语塞,她支支吾吾道,“他乃是我外甥,便是居住于此又有何不可,我也当面劝谏过他,让他息了心思,他也答应了我!” “你还有理了!” 赵勋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得赵林氏掩面连退数步,“我赵家之地,我赵勋做得主意,你便敢知晓了不齿之事后,还敢挽留于他!” “见过愚蠢之人,却如你这般蠢笨,也是当今罕见!” “如今孽女做出如今这般败坏我赵家名声之事来,他林布,也不能放过,我定要将他二人抓住,浸了竹笼不可!” “老爷,不要啊!老爷!” 赵林氏知道自己丈夫赵勋,说出的话,那是一定会去做的,一个是自己的爱女,一个是自己兄长独子,自己的外甥,林家单丁。 若真的是被赵勋给浸了竹笼,她林家便要绝后了! “老爷,如今都已成这般,不如便让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娶了筠儿!” “哼!” “若真的闹出浸竹笼之事来,老爷,赵家脸面何存!” “他林布敢拐带了我赵勋的女儿私奔,眼里可曾有我这个姑丈!” “自古不告而嫁娶,乃是无后也!” “他目无我这个尊长,若真应了此事,老夫体面何在!” “若家中其余子女,皆有样学样,赵家还存何颜面!” 赵林氏见自己丈夫不肯,只能哭泣道,“可怜我那兄长,只得这一个独子,若真的不测,我如何下去见我那兄长!” 赵勋听到这,原本怒火中烧,这时也熄了半分,想到自己的大舅哥林全晟,与他乃是昔日的同窗好友,两人互相欣赏,自己夫人还是他落榜失意之时,林全晟下嫁给他的。 只是林全晟为了恢复林家过去的辉煌,一心想要走科举之路,几次会试下来,本就虚弱的身子,被活活拖垮,不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下林布这一单丁。 这也是林布为何一心也只扑在科举上的原因,他的父亲因科举而死,他为了完成自己父亲的遗愿,也是不中进士,誓不罢休。 “唉!” 赵勋叹了一口气,颓然的坐下,“如今朝廷不许近亲婚配,便是老夫同意两人,朝廷那边也是不能容忍的!” “且名册那边,已经上报至京师礼部那边,到时礼部来人,如何才能应对!” “不如将筠儿改名了去,到时上报便不已赵姓,至于名册那边,家中不是还有其余女儿,不如便冒名顶替了上去,让她到时出些差错,落选了便是!” 赵勋想到这,也只能是无奈的点头,“也只能是如此了!” 见自己丈夫终于肯改口,赵林氏欢喜的起身,“我这便去让人往京师那边去寻两人,将此事告知!” “真是造孽啊!” 第469章 妃位人心浮动 隆庆八年冬十一月,皇极殿 外头北风夹带小雪,银蛇狂舞迷人眼,内殿之中,当中的火炉碳烧得正旺,朝臣们穿着厚实的朝服,看着上位的皇太子朱翊釴,都等待着他拿定主意。 已经遴选了近两月的皇太子妃选秀,从山东山西等地质选出来的秀女们,已经入了京师,如今皆被安排在了北五所处。 隆庆帝的病情越发拖不得了,李时珍万密斋两人也是极力的维持着隆庆帝的病情,如今已经是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若还不能尽快将人选选出,完成大婚,只怕隆庆帝驾崩之时,都不能完成这个心愿。 这不是朱翊釴想要看到的,故而他加快了许多的步骤,像是一些不必要的环节,都被朱翊釴给直接否决掉。 礼部上报上来的秀女名册之中,共有秀女近一百三十人,其中士绅人家女子,便占了六成,剩余的是一些军户出身的女子,以及一些落魄勋贵子女。 官员们对于这次的太子妃人选,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对于最后这一百三十人,朱翊釴不能说很满意,但最起码在如此紧张的催促下,选出来的秀女们,人品家世上,都是极佳的。 最后只剩下皇太子朱翊釴自己过目择选十个,然后上报给隆庆帝,让隆庆帝御笔亲批,礼部对于皇太子大婚之事的安排,早就已经准备好,就等人选一出,便可立刻进行大婚。 要不是怕以后登基的朱翊釴秋后算账,这会礼部只怕是将朱翊釴过阵子的登基大典,都能给他事先安排的妥妥当当。 但礼部的官员敢,礼部的尚书陈以勤却不敢,他还想安稳的过度新皇登基这段时间,自己年岁也差不多了,眼看着高拱如今权势依旧,在想等高拱退下,只怕是自己熬不到了。 “秀女之名单,孤已尽数看过,便由礼部尽快择选合适日子,进行择选,”说到这,朱翊釴便看向了侍立一旁的黄通,后者领会皇太子之意。 “退朝!” “恭送皇太子殿下!” 朱翊釴起身直接离开,他因为还要关心隆庆帝那边的病情,国政上积压了许多,每日三顾养心殿,听会李时珍万密斋两人的汇报,做到心中有数。 翊坤宫处,皇贵妃李氏看着自己六岁的幼子朱翊鏐,正将脸完全埋在面前的碗内,吃的那是一个满脸肉羹,身上那件亲王衣袍,胸襟处早已是被油花浸染。 “吃慢着些,真是一个小贪吃精,母妃又不跟你抢,急个什么劲,”李氏宠溺的用手中的丝帕为自己小儿子擦去脸上的油渍。 才六岁的朱翊鏐已经被隆庆帝御封为了高王,封地就在今日的朝鲜的柳京,不过为了避讳京师及南京,柳京被朱翊釴直接下旨,改为柳平。 之所以会将朱翊鏐直接封在朝鲜,是因为过去的朝鲜王已经被大明给改封到了海东,朝鲜直接大明郡县化切割,除了平安府治所柳平被直接分封给高王朱翊鏐外,其余的朝鲜各地,皆划分入辽东布政使司辖区内。 并入朝鲜全境之后的辽东布政使司,成为了大明最大的一个承宣布政使司,辽东巡抚之重要,大有力压顺天府尹的架势。 其西至山海关,北至漠河,东至全罗府,地域之辽阔,实乃是大明建国以来,未有之大,故而为了能够更好的治理目前的辽东地界,内阁及吏部提出,辽东务必需再新设总督一职,以便更好的协助谭纶这个巡抚,治理好目前的辽东。 而以往那些个朝鲜两班大臣们,虽有心反对大明的‘兼并’,然人微言轻,力有不逮,面对大明这庞大的体量,直接威压过来,朝鲜王直接就怂了,当场就跟着大明使臣前往京师,叩谢大明皇帝陛下的改封。 那些不肯反对的,全都被朱翊釴一纸诏书给遣送到了海东去了,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亲族,也一并被送往,算是变相的为大明新占领下来的海东建设,发光发热了。 全员进行汉化普及,就连户籍证上面登记,官员们都只是填写汉,而不写其余的族别,彻底的要将这块游离于大明之外的国土及上面的百姓,一并同化。 就在李氏教育着自己小儿子的时候,殿外侍女进来禀报,“娘娘,李秀女来了!” 李氏闻言,当即便笑着将手中丝帕放下,站立起身道,“宣进来!” “是!” 不多时,一个身穿绿色锦缎襦裙的端庄女子,慢步进入到殿内,见到李氏后,温婉一笑,朝她行了一个福礼,“见过李贵妃!” 李氏笑着上前扶起女子,将她往内牵去,“何必这般的外道,进了姑姑这翊坤宫,便不必这般的拘禁。” “且让姑姑好生看看,姑姑的好秀儿,如今也长得这般的如花似玉了,”李氏看着面前自己的侄女,心里那叫一个美。 她自己就是因为美貌,而被当时的裕王选入裕王府的,面前这个李丽秀,自己的亲侄女,看着她,就仿佛看着自己年轻时那般,让人唏嘘。 如今的李氏虽也不算是人老珠黄,但年岁见长,也不复往日那般的艳丽,且隆庆帝后宫之中,佳丽众多,她也在难得独宠。 “皇太子殿下到时见了,定然是欢喜的!” “姑姑,殿下真的会过来吗!” 李丽秀怯生生的询问,李氏笑着道,“姑姑已经让钧儿前往乾清宫,邀皇太子前往御花园处,到时你便直接过去,假装偶遇,有你表弟在旁协助,你只需好好表现,在有姑姑为你在陛下面前说些好话。” “定是能成的!” 李丽秀听了之后,心里暗喜,甜甜的就对着李氏道,“秀儿多谢姑姑为我谋划,定不忘姑姑您的恩情!” “傻孩子,你是姑姑的亲亲侄女,姑姑不帮你,还能帮谁,且先在这休息片刻,待钧儿那边有了回信,你在前往御花园处。” “恩,多谢姑姑!” 一旁还在恰饭的高王,突然抬起他那张沾满肉羹的小脸,傻乎乎的咧嘴就对着李丽秀一笑,逗得李丽秀咯咯咯直笑。 第470章 御花园偶遇 “皇兄,你这些时日,日夜操劳国事,臣弟实在是心疼的紧,你便同我前往御花园处,好好散散心!” 今年已经十一岁的朱翊钧,站立起身,个头要较朱翊釴矮上一头,还在长条时候,身子看起来单薄的很,要不是冬季天冷,身上穿的厚实了些,整个人像是能被风吹跑般。 隆庆帝躺在龙榻上,也对着朱翊釴道,“太子便去,既然钧儿好心邀你前往,你也莫要推辞。” “国政还有内阁及司礼监协理,不必这般的处处亲自批审,你自己也需注意身子,莫要累坏了才好,以后这大明江山,尽托于你手,还是要好生调养的,你自小身子骨便弱,可莫这般的操劳!” 有了朱翊钧提前的透露,隆庆帝知道朱翊钧为何邀请自己皇兄前往御花园,还不是为了能让朱翊釴提前见见那些个秀女,好先得个眼缘。 隆庆帝为了皇太子的大事,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他此刻是巴不得朱翊釴尽快成婚的,自己时日无多,全靠药石吊命,说不得那天睡下之后,就真的是‘睡过去’了。 故而皇贵妃李氏前来说和,隆庆帝也就应允了,只说让太子自己先看看,合不合他自己的眼缘,最后才能下决断。 “既然父皇和皇弟这般说,那我便前往,”朱翊釴朝隆庆帝一礼,朱翊钧忙跟随而出,两人出了养心殿,就沿着宫墙,往御花园而去。 一路上,内侍宫女们见了兄弟俩,都忙转身跪地,待二人走过之后,这才各自起身离开。 在内宫之中,宫女内侍们是没有资格正面对视贵人的,便是下跪,也需反身而跪,谨防突然抬头,直视贵人面庞。 按说冬季的紫禁城御花园,并没有啥个赏玩的,全都是些枯枝条子,偶尔一两株梅花,也未到时候开花,湖里也结了冰,凉亭更是冷飕飕的直过堂风。 朱翊钧落后朱翊釴一个身位,指引着朱翊釴往前走去,还未到目的地,便听到两个女子的说话争吵声传来,朱翊釴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了朱翊钧。 这就是你安排的节目不成? 就为了拉自己过来这御花园处,听人吵架? “宋婉瑶,莫要假惺惺的作好人了,她手镯碎了,你便想着为她出头不成!” “怎得,难道便任由你等这般的欺辱人,我却是个看不惯他人刁蛮的性子,便要管上一管!” “宋姐姐,算了,是我福薄,陛下御赐的手镯,都看顾不住,不怪柳姐姐的!” “你少在这装柔弱,手镯碎了,是你自己故意往我这边靠的,定是你自己故意将其摔碎在地的!” “好一个倒打一耙,她爱惜得紧,若不是你眼红,硬要人家取下,让你过目,手镯那里会碎了去!” “咳咳咳!” 还在争吵的数女,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就见身穿明黄团龙袍及赤色亲王袍的朱翊釴朱翊钧两人,威武的站立在那,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她们。 秀女们惊中带喜的忙俯身行礼,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朱翊釴开口询问道,“适才是因何故,在此争吵?” “回殿下,皆因为张秀女得了陛下御赐手镯,柳秀女便硬要其取下让其试戴,两人失手,便将御赐之物,摔碎了去!” 被宋婉瑶抢先说了话,柳嫣然只得抬起俏脸对着朱翊釴道,“殿下,小女子是无心的,不过是想借过来试戴一下,不成想天冷手滑,失了手,便碎了去!” “御赐之物碎了,小女子也是愧疚非常,不成想这宋秀女,却偏说是我故意要摔碎了,这才在这争吵了起来!” 朱翊钧看了眼这些个秀女,并没有自己表姐李丽秀的身影,怕误了事,忙对着几人道,“既然是无心之举,便各自散了去!” “皇兄,臣弟昨儿见前头桃花已经开了,不如移步往那边去看。” 听到朱翊钧的话,秀女柳嫣然道,“殿下,前头桃花虽开了,但花未全开,东边那边,倒是有几株盛开,花开美得很,不如往那边去看。” “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皇太子殿下的突然询问,柳嫣然俏脸一红,柔声道,“小女子名叫嫣然,家姓柳!” “倒也承托,不负此名!” “谢殿下!” “左右也无事,几位可愿同孤一同前往那桃花处,赏看一番?” 这些秀女听了,那里不愿意,都点着头称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兄弟俩身后,朱翊钧此刻内心大呼有变,忙借口听下,让自己的小太监去将还在本欲前往的另外一处桃花将自己表姐李丽秀唤来。 原本自己铺垫好的偶遇,可别最后便宜了她人,这几个秀女,见了自己皇兄,就差直接把眼珠子粘在皇兄身上了。 桃花林很快便到了,看着面前盛开的桃花,朱翊釴原本压抑的心情,也难得的释放了些,想到已经病重的隆庆帝,自己即将接任起这个大明。 现在的大明虽经过自己提出的新法改造,几个沿海省份,税法上改善了许多,户部国库那边,银钱虽充盈了些,但其余省份,变法还需努力监督。 若不是隆庆帝要求,他自己这才十九岁不到,大婚怎么的也得也没这般的快,他也没想到隆庆帝的身子骨会衰败的这般的快。 只能说所中之毒,毒性虽去,但后遗症还是太重了,隆庆帝那虚弱的身子,实在是负担不起。 看着面前在桃花林中穿梭的几个秀女,朱翊釴能得眼缘的,便是那个叫柳嫣然,以及叫宋婉瑶这两个秀女。 在大明,他身为皇太子,想要自由恋爱,那是痴心妄想,只能是先上车后补票,传宗接代为重,故而他首重眼缘。 毕竟是以后要经常见面的,性格上还不知如何,需往后接触之后才能得知,但要是看了之后,不符合眼缘,那朱翊釴是一定不会选择的。 他不知道自己皇弟朱翊钧打算将谁引荐过来,让他相看,但第一眼就已经先便宜了她人。 第471章 帝崩 御花园偶遇一次过后,朱翊釴便再没有见过那两个秀女,直到择选之时,朱翊釴再次见到这两个秀女后,朱翊釴便当场定下这两个秀女,外加隆庆帝添塞进来的李贵妃侄女。 宋婉瑶被隆庆帝御笔亲定为皇太子正妃,柳嫣然与李丽秀被定为皇太子侧妃,定下名次之后,礼部那边迅速便将大婚的事宜安排的妥当。 隆庆八年十二月初,皇太子朱翊釴在慈庆宫举行大婚,京师六品以上的官员,进宫在皇极殿向隆庆帝朝贺。 隆庆帝也拖着病体,艰难的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了满朝官员的朝贺后,便将剩余的事务,交给了内阁首辅高拱主持,他便在内侍的搀扶下,回到了养心殿。 因着隆庆帝病重之故,原本隆庆帝想要大办,被朱翊釴给婉拒了,只是简单的操办了些,便草草结束婚礼,这让原本已经‘内定’成为太子妃的李丽秀,心里好受了些。 她原先还以为自己太子妃位是稳了的,自己姑姑皇贵妃李氏,也跟她讲过,隆庆帝是应允了的,只是不知怎得,却成了侧妃! 但李氏还是安抚了自己的侄女,如今是侧妃,等到皇太子朱翊釴登基,那便不就是皇贵妃了吗。 再进一步,皇后大位不就在眼前了,李氏她自己这生,唯一的缺憾就是想着再进一步,登上那个后位,但皇太子朱翊釴嫡子身份稳固,她也软磨硬泡,对隆庆帝百般祈求过。 隆庆帝依旧还是死咬着不放,不肯点头,让李氏更进一步,而另外一个皇贵妃陈氏,因着无所出的缘故,李氏是不怕她竞争的。 隆庆帝自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的皇太子朱翊釴因着早年体弱,自己一手抚养长大,对其可谓是爱护有加。 朱翊釴母妃早薨,隆庆帝登基之后,不断有大臣上本请求隆庆帝立后,都被拒绝,他不想自己以后的儿子上位之后,头上还有个皇太后管着,即便这个皇太后不是亲母,但孝道所限,朱翊釴依旧需敬畏着。 孝乃为人立身之本,若是将李氏立为后,那便成了朱翊釴的继母,朱翊釴至少表面上就得敬着她。 大婚之后,才不过数日,隆庆帝便越发的病情加重,十二月初八日,皇太子朱翊釴如往常般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待即将午膳时,便会前往养心殿处,照例向隆庆帝请安。 看着手中广西巡抚齐生民上疏的有关安南的折子,朱翊釴思索着该如何回复的时候,冯保突然慌忙的疾步走入内殿,朝主位上的朱翊釴行礼道,“殿下,万岁爷那边,高元辅请您火速前往!” 朱翊釴一愣,慌忙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一脸愁容的冯保,“可是父皇有何不妥!” 冯保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朱翊釴立刻便知道了隆庆帝只怕是真的要崩了,连忙将奏折往御案上一丢,提起袍角就往殿外快步而出。 犹记得八年前,自己在裕王府后院习射,也是冯保这般的过来寻他急忙入宫,时隔八年,犹如昨日,恍如在眼前。 养心殿外,各部的尚书侍郎们齐聚殿外,北风呼呼的刮着,幸好雪并不是很大,品级高的官员,得以站在殿外门廊下,躲避一下风雪,其他的侍郎等,则只能是苦逼的站在露天,迎接着小雪的铺盖。 朱翊釴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下,快步的朝养心殿而来,站立着的那些个官员们,见朱翊釴到来,都急忙拱手作揖行礼,朱翊釴此时没有半点心思理会其他,只顾着进入殿内,见隆庆帝最后一面。 早已等候在大殿外的黄通,立马将殿门小推开,接着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朱翊釴直接就低头走了进去,才进入殿内,黄通立马便上前将朱翊釴身上沾满雪花的披风取下。 养心殿内殿温暖如春,朱翊釴径直朝里间走去,就见到内阁的高陈李郭赵六人,正恭敬的站立在龙榻边上,听着隆庆帝虚弱的讲着什么,陈志拿着笔,仔细的记录着。 边上李时珍和万密斋两个御医,时刻观察着隆庆帝的面色,丝毫没有觉察到皇太子朱翊釴的到来。 还是正在说话的隆庆帝看到了到来的朱翊釴,开口唤了一句,“朕的皇儿来了,到这来!” 朱翊釴疾步上前,把住隆庆帝的手,轻声叫唤道,“父皇,儿臣在这!” “唉!” 隆庆帝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朱翊釴,又看向了高拱陈志两人,“朕登基八载,自觉虽无先帝功业,然苦心改革弊政,先帝交付在朕手中的大明,朕可有将其荒废!” “父皇并无荒废,父皇改革新法之举,当有中兴我大明之兆,便是列祖列宗,往昔询问,也当无愧!” “皇儿此话,朕也便安心了,”隆庆帝看着朱翊釴,释然一笑,“你自幼失母,今已及冠成婚,乃当处大事,成大丈夫也!” “朕走后,国朝之事,便尽托于你之手,新法如何,你比朕还要知晓其利弊,朕也放心将这大明江山社稷,尽皆托付于你!” “只是,海外之事,终究还是太过遥远,投入之物力人力,只怕不少,你该当断则断,不可一心为了海外,致使大明内部,有险情出现。” “需知两京十三省,才是我大明之本,其余海外之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若不能反哺内陆,则需尽早断了,免得拖累,可知!” “父皇放心,孩儿知道轻重,定然不会将我大明之资,馈赠与那些蛮夷,”朱翊釴握紧了隆庆帝的手,轻拍了几下。 隆庆帝微微点头,又再次说道,“如今你已年长,即便是朕走后,国事也已能自处,朕这里便不用为你设立什么顾命大臣了!” “高师傅及陈师傅两人,乃是朕的师傅,朕走后,你当要好生听取两人建议,不可怠慢!” “高师傅,陈师傅!” “陛下!” “陛下!” “朕已经是灯残油枯之身了,这八年来,得两位师傅相助,受益良多,朕走后,还请两位师傅能够替朕看顾一二!” “陛下!” 第1章 即位 “陛下!” 随着内殿之中,高拱陈志等人的痛声疾呼,隆庆帝缓慢的闭上了双眼,朱翊釴抓握着的手,也失去了力气,朱翊釴知道,隆庆帝崩了! 不由得放声痛呼道,“父皇!” 冯保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见此场景,立马大声用带着悲痛的语气喊出,“陛下驾崩了!” 养心殿外,听到冯保的这一声呼喊,官员们立刻便不顾地上雪水,直接跪倒一片,大声的喊道,“陛下!” 一时间养心殿附近的宫人皆各个跪倒在地,朝主殿方向放声大哭了起来,慌忙赶来的朱翊钧,才过了宫门,就听到这声声悲呼,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脚滑跌坐在地,还好身旁的太监手快,扶住了朱翊钧。 “父皇!” 朱翊钧哭泣着朝养心殿跑去,身后跟随的太监急忙跟随而上,害怕朱翊钧在此脚滑跌倒,跪倒在广场上的大臣们侧身拱手退让,为朱翊钧让开一条道路。 朱翊钧苦着来到大殿廊下,此时守候在外的小内侍,那里还敢阻拦,被朱翊钧推让开来,人差点跌坐在地。 才跑进殿的朱翊钧,迎面就看到了正要迈步走出的皇兄朱翊釴,止住了脚步,着急的询问道,“皇兄,父皇呢!” “父皇驾崩了,皇弟,”朱翊釴上前把住朱翊钧的手,眼中带着泪花。 “父皇!” 朱翊钧挣脱朱翊釴的手,直接泪奔跑入里间,趴在了隆庆帝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冯保上前安抚道,“殿下,还需节哀,陛下还需整肃龙颜!” 被冯保连带安抚连带拖的,才将激动的朱翊钧给拖开,冯保作为内宫老人了,已经知道了大行皇帝驾崩之后的一切步骤,忙让人将隆庆帝之前的龙袍取出,为皇太子朱翊釴更换上。 待朱翊釴将身上的衣袍更换完毕后,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养心殿外走去,高拱手持着隆庆帝先前拟定的遗诏走出,双手慢慢展开。 “朕自践祚至今,已历八载,时恐德薄,有碌先帝之功,建载之极,委以重任在身,兢兢业业,以复先祖之德,使朕之大明重振昔日之荣光!” “弊以重法而所能治,则使税赋运转如初,致使国朝库粟得以养边,兵以裁减老弱而得强,则使边地久安转静,此皆乃众臣所励,朕虽有微功,不敢称自大也!” “倭岛之奴,以妄欺宗实乃是自取灭亡,朕小惩代罚,非好战也,乃不得已而为之!” “……” “今天下新法,还需待定,众臣自当勉力,辅佐新皇,尔后法正令具,纲举目张,尔等百官自当兢业职守,则天下可称治也!” “皇太子,朕之嫡长也!” “天资纯粹,大度宽仁,乃有明君之相也,先帝在时,常称善也,其节制谨度,好生戒杀,存仁心以自然,居功不自傲,德足以承祖宗之业,乃是顺应百官万民之望也!” “望尔后除沉苛,节浮冗,恤困苦,理冤滞,务在应古经宜,去民疾苦,补政阙缺,使朝廷法度谨慎,则黎庶欢治!” “朕之新政,尔当继承,未有动荡不可轻废,昔日人言国有守成而继体之主,乃勿擅改,则观朕之新政,未有若斯其盛者也!” 高拱站立在门廊之下,气若洪钟,整篇遗诏通体念下,未有一处折断,念到结尾高潮处,更是声情并茂,语气铿锵。 等他念完,还跪着的朝臣们俯身一礼,大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的朝臣们,听着隆庆帝的这份遗诏,心里五味杂陈,帝中年而崩殂,时乃是大明之憾也,望帝之所为,虽有偏颇之举,然其中兴之兆,可见其成! 开海禁,行新法,编练新军,整治九边,使辽东运转在侧,琉球内附,朝鲜归心,惩倭奴狼子野心,制蛮夷霸地之盗行。 国朝一改嘉靖年之困境,百官万民无不受益! 中兴之主,不过如此! 看着跪倒一片的朝臣,新任成为皇帝的朱翊釴,虚抬伸手对着朝臣道,“众卿且先平身!” “谢陛下!” 窸窸窣窣的起立身,陈志等跪在朱翊釴身后的阁臣们,掸了掸衣袖,静等朱翊釴下文,便听朱翊釴接着道,“皇考大行,朕甚是哀痛,乃罢朝三日,以抚朕哀!” “皇考国葬之事,内阁礼部需尽心置办,不可懈怠!” “臣等遵旨!” “德王乃是朕之胞弟,朕感皇考大行,无有辅助之力,故特命德王当朝听政,以为教习!” 朱翊釴的这话一出,朝臣们先是一愣,接着就要出言反对,让德王临朝听政,这不是闹呢! 你这明显是在试探啊! 有了临朝听政,那是不是慢慢的就让德王朱翊钧开始接触朝政大事了,祖制还要不要了,虽然现在祖制被你们父子俩穿得是破了洞了渔网般,但最起码还是得讲上一讲的嘛。 很快便有朝臣要出来反对,高拱咳嗽了一声,站出来道,“德王临朝,并无不可,先帝在时,曾有旨意,德王不必出外就藩,陛下此举并未违背先帝旨意!” 朝臣们先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什么时候,先帝说出的话,就成祖制了,这不对! 朱翊釴点了点头,“既然元辅无有异议,此事便这般定下了!” 说完不等朝臣反对,就转身再次进入了养心殿,高拱等人则是慢步走下台阶,瞬间就被人给围住了,朝臣们群情激愤,看着高拱,就差指着高拱鼻子骂佞臣了! 皇帝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你这个内阁首辅,比之徐阶,不知差多少了! 高拱怒眼一瞪,你竟敢骂老夫,说谁像徐阶呢! 老夫治国岂是徐阶老儿所能比拟的,这七年来,老夫身为首辅,国朝税赋充盈,你们这些京官,以前拿的是什么俸禄,现在拿的是什么银钱!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直娘贼的,高拱这暴脾气能忍,当场就回喷过去,要不是陈志拉着,高拱就要拳脚相向了,高拱可是有过一拳击倒同僚的记录的。 陈志自然是不敢让他在此时动手的,皇帝这才大行多久,就上演全武行,朱翊釴怕是得气个半死不可! 隆庆八年,帝崩于养心殿! 第2章 洪治元年 “唯先帝之德,政数并举,攘安伐罪,治民强国,已改新法使得天下大治,望先帝之懿德,昭明克复,复皇明威严于塞外,广困民去疾于内疆,唯‘中’乃有此庙号,唯显得已示先帝之德!” 皇极殿大朝会,朱翊釴登基一月之后,这才召开,首当其冲的就是将与高拱陈志等人商议好的庙号宣讲。 礼部那边对于隆庆帝的庙号,给出的是一个‘穆’,朱翊釴很不满意,故而打回让其重新择选,但礼部那边却说,庙号乃是君王一生之功过非平褒奖,君王不可擅自更改。 朱翊釴直接就将礼部的奏疏留中,并将礼部尚书陈以勤叫到乾清宫内,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亲切友好‘谈话’之后,陈以勤无奈,只得说,既然陛下您都这么说了,那要不,您自己选一个! 朱翊釴自然是不客气的就选了一个‘圣’,虽然‘中’也是上好,但没有‘圣’来得贴切,故而朱翊釴果断否决了礼部提出的庙号,自己来。 康麻子都能当个‘圣’字,我堂堂大明中兴之主,用你个‘圣’字是给你礼部脸了的。 陈以勤只觉得这个新皇帝好不要脸,竟然选‘圣’,明照旁周,布行大义,致志大图,虽然你老爹隆庆对外几场战争都打得不错,但这不是你能选择的原因。 只因隆庆帝在位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不过才八年时间,这让礼部那边自然而然德就选择了‘穆’这个庙号。 对于庙号,历朝历代都已经有了先例,所谓祖有功而宗有德,对于庙号,汉时,非有大功大德者慎用,故而两汉皇帝,虽都有谥号,然庙号者甚少。 但到了汉末三国之后,庙号就开始泛滥成灾了,降及曹氏,祖名多滥,除了一些亡国之君和政变被推翻,基本上人手一个庙号。 太祖高祖开国基业! 太宗光大广扬! 世圣成祖重新定鼎! 世宗乃是旁系登临之美誉! 仁孝睿宗表示仁爱孝顺的君主! 圣中宗乃是中兴之主! 哲兴成显乃是守成之主! 肃宗乃是有中兴之志但能力不行! 宪宣景宗有功有过,争议不小! 宁宗则过于懦弱! 德宗则是在位内治不显,国乱逃亡! 高宗由盛转衰! 玄真理道宗好玄学鬼神! 文宗过弱,武宗刚强! 度定顺宗在位无所成就,过场npc! 穆光宗在位过短且作为较少! 惠宗治国无方,乃至江山残破! 僖宗昏庸无能! 哀思宗者,悲情末代君王的专用庙号! 以上这些个庙号中,礼部选出的‘穆’,乃是在位时间短且作为较少的君主用的,隆庆帝虽然在位时间是少了点,但作为上却着实不少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礼部迟迟不能说服新君定下庙号,最后还是陈以勤在内阁与高拱商议之后,由高拱和陈志这两个内阁首次辅一起进谏。 高拱提出,‘圣’咱就别提了,要求稍微降低一点,就‘中’,也是个好庙号,不算辱没了先帝的名声,朱翊釴眼见已经拖延了个把月了,只得点头应下。 搞定隆庆帝的庙号,接下来就轮到了朱翊釴自己的年号了,对于年号,朱翊釴并没有特殊的要求,他不像那些喜欢在年号上标新立异的皇帝那般,将年号搞得跟发朋友圈一样,时不时的就换上一个。 比如唐高宗李治,在位期间,仅是年号就有十四个之多,比别人发朋友圈还积极,到了明朝这,基本上是一帝一年号,战神除外! 年号乃是皇帝执政期间的政治期望,都是选择寓意好的,但历史上的一些年号,则让人忍俊不禁,比如梁武帝萧衍,他的年号就让人有种打麻将和牌的感觉。 普通,大通,中大通,大同,中大同,你要不说这是年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喊牌呢。 除了梁武帝,历史上第一位女帝,起年号也是随意得紧,且更换还任性的很,什么如意,长寿,光宅,神功,大足,万岁登封,万岁通天,想起啥就改啥。 李治和武则天这对‘璧人’和砍下二十七个年号,冠绝皇帝年号排行榜首位。 朱翊釴这边,礼部给出的年号中,首个便是‘万历’,这让朱翊釴感觉有点时空强制重合的假象,朱翊釴作为哥哥,自然是不会使用自己弟弟用过的年号的,故而他自己写下了一个‘洪治’,直接便宣召天下。 明太祖朱元璋年号乃是洪武,明仁宗朱高炽年号乃是洪熙,到了朱翊釴这,年号便采用洪治,寓意复洪武之治,天下永安! 对于这个年号,大臣们内心腹诽不已,洪治洪治,洪武之治,这是要他们老命啊! 你但凡取个洪平或者洪统,他们都没这般的心惊肉跳,实在是朱元璋在这些官员内心之中扎下的钉子太深了,一撩拨心就拔凉拔凉的痛。 因着隆庆帝是十二月初才走的,故而新年伊始,洪治年号便被直接启用,百姓们初初听到这个年号的时候,心里头还感到有点疑惑。 但经过‘有心人’的解读之后,民间坊间这才大喜,新皇帝这是一上台就野心勃勃的宣誓自己以后的政治格局了。 看来以后那些个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只怕是日子要不好过了,京师铸币厂这边,得到了新年号的第一天起,就加急赶工,着手新币的铸造工作。 洪治帝朱翊釴当天便下旨,新朝洪治元年,五爪金银币加铸一千三百枚,分发两京三省之国立银行,至于那些还未建立国立银行的省份,只能是等下一次了。 得到消息的那些个士绅,都高兴的连夜就命人排在各地的国立银行,等待五爪金银币的开换,那些得到五爪金银币的人,更是将五爪金银币的价值炒到一枚一比一百的高价。 对此造办监及户部那边,并没有出来阻止,皆乃是民间所为,朝廷是不便插手的,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都是些精明的人,知道朝廷为何要单独的出这些个五爪金银币,为的就是让他们这些个喜欢窖藏金银的士绅,能将地窖里的金银挖出来,进行流通。 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第3章 新法大推 洪治元年三月 皇极殿朝会,对于山东巡抚张居正提出的士绅加算之法减免优算之事,朱翊釴直接在朝会上就给否决了。 “加算之法,乃是国策,一地一田,皆有定数,不可擅自改动!” 朱翊釴身穿龙袍,端坐在龙椅上,以前身为监国太子的时候,他只能是在龙椅旁添置一个座位,现在登基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龙椅上俯视众臣了。 对于山东巡抚张居正的提议,朱翊釴早就不是第一次否决了,张居正一直上疏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翊釴,认为加算实在是太过苛刻,士绅们怨声载道,都上书到他这个巡抚这,请求朝廷能够减免部分。 朱翊釴都是在张居正的奏折中直接批复否决的,谁知今日竟然被朝臣直接拿到朝会上来说,事情既然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了,那就不得不给出一个说法了。 “士绅之人,地拥颇广,一地之田,一人独拥百顷,百姓则少耕百顷,皆流为佃农,不利朝廷税赋征缴,此朕所不能容也!” “故山东之请,朕已多次批复否决,今日满朝诸臣公皆在,朕便在此言明,国朝之策,加算之法,自朕起,不可擅改!” “士绅者,土地之重,乃是定民之本,百亩之家便可小康,何必百顷千顷自肥其家,而致千家万户,流离失所,有动荡之象,朕不可不防!” “陛下,老臣认为,如今新法已施行于两京及山西山东广东三省,见效颇丰,辽东虽民少地多,新法施行也是事半功倍,如此佳境,已成定局,不如全国推广开来,不必再畏首畏尾!” 朱翊釴话才说完,高拱就急不可耐的站出来直接炸出一个响雷,如今的大明,只是两京三省施行了新法,户部那边国库便已经充盈满仓,若是全国进行新法施行,那税赋不得嗷嗷往上涨不可。 对于新法,京师的官员是又爱又恨,爱是新法确实是充盈了国库,户部银钱多了,拨款的时候,也就自然不是那般的吝啬了。 但恨是恨在,这新法就是在挖他们这些士绅的根基,将他们自以为可以千年传承下去的土地,直接逼得他们不得不卖田,以躲避新法其中的加算。 特别是山西及山东那边的官员,自家的土地,那是只得贱卖,才能将这些个烫手的田地甩掉,不然一个重罚加算下来,他们就得成为朝廷税赋的工具人,白白为朝廷种地缴税不可。 对于士绅们来说,加算是毒药,但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加算就是一味良药,朝廷新法施行的省份,户籍制度直接被取消后,原本是匠籍军籍的,全都可以用积蓄购买低价的甩卖田地了。 对于这种财富再分配,朱翊釴是乐见其成的,田地大量的积攒在士绅手中,他们得到了财富之后,便会将那些个所得,全都紧紧的攥在手中,不肯流失半点。 这对于大明的内部经济流通,是很不利的,百姓们都穷得没有油水可食了,士绅们却财富窖藏,这如何是一个正常国家财政所能允许的。 士绅们自然是不舍自己将土地转让出来的,这时候,就必须重拳出击,打疼他们,让他们知道,不是田地多,就能致富的。 朝廷设法,为的是天下大同,可不是为了一家独大的,阶级矛盾,只能是用重罚来纠错,逼着这些个士绅,将过多的田地转让给那些无地的百姓,让这些飘零的百姓,能够安稳定居下来。 这样朝廷便有了稳定的社会治安,税赋自然也就能够上涨,国家财政只要不是入不敷出,那么这个国家,就一定不会出现大的内乱。 都说明亡于党争,其实不然,明真正亡于国家财政的崩溃! 当兵的拿不到军饷,朝廷的税赋逐年锐减,那么对于兵事上的投入,便也要跟着减少,对于地方的掌控,就会大大削弱。 为何辽东女真能够崛起,还不是到了万历末期,大明的实际财政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朝廷对于九边的军饷,那是能拖就拖,军饷都拿不出,还指望军械上能及时的更新。 盔甲刀枪等,是有磨损期的,若是不定期维护,那么损耗是很大的,后期的辽东边军,穷得底掉,穿的跟个乞丐兵似的,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不时入关打草谷的女真兵。 任何的矛盾,都是出自资产的分配不均匀,这是不变的道理! 朱翊釴没办法直接平摊化,那就只能是减少贫富差距,避免出现一地士绅拥田上百过千顷,而百姓却穷的一亩都没有,只能沦为佃农,凄苦过活。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社会秩序,长久下去,民乱是必然的,百姓看不到希望,那就迟早会揭竿而起。 与其被这些士绅搞乱国家秩序,朱翊釴只能是委屈一下这些士绅,将他们直接放血,滋养那些难民流民,稳定住他们,不让他们起来闹事。 华夏地大广博,维稳是每个朝代所必须坚定执行的国策,但却很少有皇帝能够像朱翊釴父子俩这般,敢坚定的拿士绅开刀,放他们的血出来。 以前士绅地主是官员选拔的人才库,皇帝为了国家体系能够正常的运作,是不敢得罪他们的,但到了大明,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大明的百姓,识字率是很高的,一些小说话本,之所以能在大明各地流传起来,离不开百姓们的购买阅读。 以前的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要求士子能够钻研的很深,但这些四书五经,有用吗! 对于学术上,它是宝库,但对于官途上,它就是茅房里的厕筹,用过之后,士子们便直接丢弃不用。 说它是大明版的应试教材也不为过,官员们那个能够如四书五经那般的要求自己,那可是比洪武帝的御制大诰还要折磨人。 若是朝廷直接出具新的科举教材读物,废弃四书五经,那么相信这些为了做官的士子,一定会坚定不移的就将四书五经放下,转而攻读朝廷新推出的教材。 这是人性使然,老学究固然有,但不会多! 第4章 人麻了 京师内城处,礼部贡院外,挤满了前来看榜的读书人,他们张望着看向贡院大门,心中嘀咕着怎么这会还不见礼部官员出来张贴榜单。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已经看完失望而归了,怎的今年便这般的慢,还不见人影出现。 林布站在人群中间,也是焦急的等待着,今年的会试,他自认为自己发挥的不错,进士是手拿把掐的了,但一刻没见到榜单上有自己的名字,他一刻都不敢懈怠。 自从隆庆八年带着自己的表妹赵玲筠出走私奔到了这京师城后,两人加一个书童女婢,花销上也是颇大,这会赵玲筠自带的盘缠以及他林布的一些往年积蓄,都快花的见底了。 若今年还不能中榜,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两人就得灰溜溜的回真定了。 赵玲筠自小就衣食无忧,所用之物皆要求极高不说,吃食每日都是要三菜一汤不可,为了满足她的需求,林布不得不每日带着她下馆子。 可这京师城内的消费,那是一个高不说,他俩坐吃山空,每日无所进项,而花费却日益叠加,早早银钱便告急了。 自从天津州大沽港开埠以来,南方的各种稀奇货物不断的通过京津铁路运送入京,京师城内如今的物价虽涨幅不大,但房租等却是上涨了不少。 只因为人员涌入过多,导致京城如今的住房开始出现了紧张,加上去年秋闱之后,一些北直隶参加乡试的士子,为了今年的会试,选择滞留在了京师,更加加剧了原本京城的住房需求。 虽工部那边,早早就已经发文,要求不得再建任何的大院,但那些个士绅商贾们,都是将一些破败了的四合院收购后,重新内部翻新,工部也是无可奈何。 而在宛平县外城,第一栋三层钢筋混凝土‘大楼’在工部的主持下,用时八月,终于修建而成。 为何只建三层,乃是工部那边发文所要求的,为了防止民间百姓私自违规修建高楼,窥视内宫,工部规定,直径距离紫禁城十里之内的地界,不得修建超过三层的建筑,违者重罚! 有了这栋建筑之后,户部这边首先就心痒难耐,若是问六部之中,谁最有钱,当属户部无疑,而户部这边的办公场所,逼仄不说,人员多用班房共处,除了尚书独享一间外,其余的都是几人一间。 陈志首先就发起了盖建户部办公大楼的想法,打了份奏疏上去后,洪治帝朱翊釴便当日给了批复,允许了户部修建大楼的想法。 这会户部的官员正跟东江米巷的那些个商户协商着搬迁价格呢,按照户部这边的预算,这栋占地五百平,高三层的‘大楼’,将会呈三角形结构。 总预算在三十万圆之内,超出就得户部这边自己砍掉部分设计,或者空置,等来年另行拨款。 为此陈志拉了同在隔壁的兵部一起,到时修建完成后,分一半给予兵部那边办公,不过必须兵部那边帮助申请个十万圆的预算。 兵部尚书戴才也是个老油条了,楼是你户部开头说修的,现在预算不够了,拉着我兵部入场,还要我们顶着皇帝的骂,帮你们申请再多的预算,怎么觉得你们户部是在坑我兵部。 陈志知道兵部那边去申请,洪治帝朱翊釴那边一定不会批的,陈志早就想到了,他算计的是兵部自己的那点存银。 兵部自己每次申请预算的时候,都会多出两到三成,为的是应对突发状况,故而此时兵部那边,银行账户上,存款有近百万圆之多。 戴才也是个省钱小能手了,每次预算都能给你抠抠搜搜的截留部分下来,他也不是个贪财之人,只不过是穷日子过久了,一时间让他大手大脚的花,不怎么适应。 最后戴才与陈志两人不知怎么个商议法,兵部这边出银八万,户部拿着这三十八万圆,便兴冲冲的开始了买地修楼的打算。 “出来了,出来了!” 林布站在人群中,突然有人一声大喊,便见紧闭着的贡院大门已经打开,礼部的小吏们双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置着几份红纸,显然就是此次的会试榜单了。 人群不由得往前拱涌而去,站立在人群的巡捕警员们大声的呵斥着朝前的士子,“都退后,不得上前拥挤!” 但那些急于观榜的士子,那里会管这些个臭巡役,只要中了进士,以后走大街上,你们这些个臭巡役见了本官不还得称一声‘老爷好’! “我中了,哈哈哈!我中了!” 随着小吏将红纸铺开贴上,人群中不时便有人高声大喊着中了中了的话语,引来旁人的一阵羡慕嫉妒恨。 失望与兴奋交织在榜单下,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边是中进士后兴奋的脸色通红,一边是落榜之后,难掩失望之情,孤独的转身走出人群。 林布在人群之中,那个急啊! 怎么都挤不上去,榜单的字又太过小,他站的远了,怎么都看不清上头的字体写的是啥,只能是不断的往前头挤进去。 一旁的书童林会辛被挤的嗷嗷叫,早上吃的那点豆浆油条,就差被直接挤得干呕出来。 林布却不管不顾的往前挤去,才到了榜下,就见上头密密麻麻的写着端正的楷书,林布心也是大,当头便从最先一行看起。 待看了半天不见自己名字,心里想着,末甲也是好的,只是看完了所有榜单之后,未见到自己名字,就是连同名同姓的,都不曾出现。 完了! 这是林布此时的心境,又落榜了! 自己自认为手拿把掐的会试,就这么落榜了,这让林布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人傻愣愣的就呆立在了榜单下面,任由后头的人如何的推搡,他都没有在作任何动作。 回去如何跟自己的表妹赵玲筠交代,银钱也花的七七八八了,这京师只怕是待不下去了! 后头上来的人,见林布这般表情,作为落榜多次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 人麻了! 第5章 科举之外的路 靠近京师贡院临街的酒楼上,靠街位置的包厢内,赵玲筠带着自己的女婢,正望着榜单那边,不断的窥视着。 “小姐,怎么没见姑爷出来,”桐儿探头出去,朝那边看了几眼,人群隔着远,想要分辨出谁是谁来,也是极难的。 “许是被人流所挡,一时出不来,”赵玲筠也探头看着,她这会也是对林布期望很高,想着自己表哥能够一举得中,也不枉她抛弃荣华,跟随他来到这京城‘吃苦’。 但林布没等来,却等来了一队人马,鸣锣开道好不气派,当前一人身穿锦衣卫皂袍,举着一面幡旗,上书‘承恩公宋府’! 赵玲筠见了,不由得眼瞪大了些,心里暗恨,是宋婉瑶这个贱人之父入京了,自从年前洪治帝登基后,便将宋婉瑶这个皇太子妃立为了皇后。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宋婉瑶成为了皇后,那么他的父亲宋秉朝自然而然的便被洪治帝朱翊釴封为了承恩公,御赐京师一等府邸一处。 她的哥哥宋立德,直接便被洪治帝朱翊釴下旨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幼弟宋立仁因为还年幼,并无所官职担任。 可这就已经羡煞旁人了,在真定府那边,士绅们得知了宋婉瑶被选为皇太子妃后,就已经开始巴结宋家了。 直到隆庆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一时间宋家的门槛都差点被人踏破,都急着要将自己的女儿婚配给宋家的长子宋立德。 宋立德这边,也是不负父母及妹妹宋婉瑶所期望,在洪治元年三月的春闱会试中,一举得中‘会元’,给自己的皇后妹妹大大的涨了一回脸面。 看着宋府的人马逐渐的走远,赵玲筠眼神迟迟无法收回,她此时内心还极力的替自己辩解,告诉自己,嫁给所爱之人,便是没有宋婉瑶那贱人那般的风光,也定会是幸福的! “小姐,姑爷出来了,你看!” 循着桐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赵玲筠便看到了垂头丧气的林布走出人群,衣裳早已不整,头上的裹巾都被人给挤的歪斜。 看着林布此刻的神情,赵玲筠暗道不好,难道表哥落榜了,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的落差一下子就放大了几分,自己的‘仇人’宋婉瑶,当了大明的皇后不说,家族也是风光的很,在真定府那边,指不定多趾高气扬呢! 而反观自己,为了爱情,躲避皇太子妃遴选,与表哥私奔出逃,原想着自己表哥能一举得中,不成想一场泡影! 而自己所带的银钱逐渐见底,日子过得开始紧巴,心里头也不免开始反思,自己所做所为,到底应不应该,到时回去真定府,自己爹娘是否能原谅自己! 带着这些个思虑,赵玲筠也沉默了,林布慢步走上酒楼,来到包厢门口,桐儿听见敲门声后,急忙便打开了包厢门。 “姑爷,可榜上有名!” 扶着林布的书童林会辛尴尬一笑,对着赵玲筠和桐儿道,“虽未中榜,但吸取经验,三年后,公子定能一举得中!” 桐儿难掩尴尬的也跟着笑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小姐赵玲筠,赵玲筠此时还在自我思考得失,并未听到两人的对话,待林布坐定之后,这才回过神来。 “表哥,可中了?” 林布为难的斟酌片刻,这才缓声道,“无奈落榜,定是会试前一夜,休息不足导致,才会落榜,为兄自诩此次会试,便是不能得中会元,贡士亦是轻而易举的!” 林布还要接着说下去,赵玲筠却出声询问道,“既然未中,不知表哥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继续滞留京城,还是归返保定那边?” 回保定府,这林布倒是完全没有想过,他此刻脱口而出道,“表妹,不如一起归去真定府,你我与姑母姑丈话清缘由,想来姑母姑丈定能看在你我两人已经结成良缘的份上,原谅了咱俩!” 实在是四人在这京城,花费所需颇大,林布有点儿吃不消了,再待下去,只怕房租钱都付不起了! “姑爷,我听人说,贡院隔壁不远吏部那边,好像还在有人应试,说是考的啥公务员的,姑爷何不前往询问一番!” “公务员?” “对啊!” 桐儿看着林布道,“适才我下楼给小姐买些胭脂,听到了有人交谈,说是今日乃是吏部那边一年一度的公务员笔试,录取的人还不少呢!” “姑爷你有举人的身份,想来这公务员定能轻易夺得,小姐您说是!” 赵玲筠倒是头次听说这公务员,不由得问道,“这公务员,是作甚的,可有品级?” 林布也是不知,倒是一旁的书童林会辛知道些大概,便替桐儿解答道,“这公务员乃是朝廷为了补足各部空缺小吏,故而每年会定期进行笔试录取,所录取人数每年都会增减。” “那有品级吗?” “多是些各部文吏,便要看笔试之后,被那个部门所招录了,像公子这般举人身份,想来多少也能有个品级的。” “若是如此,那还要会试等作甚,直接前去这公务员笔试便可了,便能直接担任个一官半职了!” 听到桐儿的话,林布看了她一眼,“科举出身,便是最少吏部也能分个知县担任,若参加这个公务员笔试,便只能当个小吏,出身便要低于那些进士,像我这般的举人老爷,怎可自降身份去应试,不可不可!” 赵玲筠也觉得不妥,她也不愿意林布去参加这个所谓的公务员笔试,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堂堂的赵家嫡女,放弃了皇太子妃选秀,跟人私奔出走,最后却只是个小吏之妻,不得一辈子在那些个熟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确实是不妥,表哥你文采斐然,将来是要入阁担任尚书的,怎可去应试这个笔试,这是自毁前程之举!” 书童林会辛看了林布赵玲筠两人,心里头知道,其实林布并没有自夸的那般才学,其童试院试都是跌跌撞撞的才过的,到了这京城,人才济济之地,说什么文采斐然,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第6章 眼高手低 林布知不知道自己的才能不足,其实他自己是知道的,童试都考了多少次才勉强过了,这也是为何赵家会将其冷落的原因。 在他身上,赵家看不到投资回报,故而即便林布是赵林氏的亲外甥,也一样没用,若林布真的能在科举之路上,劈波斩浪,那不用说,赵家早就将赵玲筠许配给他了。 赵林氏其实一早就知道这表兄妹俩眉来眼去了,不过因为林布的才能实在是不堪,就连童试都这般的艰难,指望他会试甚至是殿试,只怕赵家扶持到最后,得付之东流。 他如今这个举人,也是在多年以前才考过的,赵林氏暗地里劝过他,不如找找关系,托人在吏部那边,寻个外放官当当,总好过这般的虚耗光阴,于科举上死拼。 但林布婉拒了赵林氏的劝说,他认为自己可以考中,认为自己不过是发挥失常而已。 说的谎话多了,连自己都信了,不过是不想放下这个执念而已。 他的父亲就是因为一心科举,最后病倒在路途上的,他为了完成这个心愿,也是极力的暗示自己,一定要光耀门楣。 林布看不上的公务员考试,却在京师这边,被许多常年落榜的老秀才,老举人所青睐,他们这些个年过三四十的人,知道了自己实在不是科举那棵菜。 在怎么努力,也不过是虚耗了光阴而已,指望着朝廷吏部那边给指派个小官当当,那更是难如登天。 大明多少举人都在等着吏部那边放官呢,可大明的官位就跟萝卜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 你没关系,没人脉,吏部的官员都不知道你这个举人的存在,加上每三年的科举都会诞生新一批的举人,老的那一批就更混不上了。 而公务员笔试则不同了,这里面虽是笼统的称呼为公务员,但其实深究起来内中分成了许多的部门。 笔试成绩优秀的,就会被那些个重点部门所招聘,是的招聘,并不是说你考试过了,朝廷吏部就包给你分配的。 公务员笔试通过后,不过是给了你一个走上舞台的机会,至于人家那些个部门看不看得上你,还要人家作主。 其中重点的部门像是京师造办处,京师铸币厂,北直隶巡捕司,城建局等等新成立的这些司局,都在大量的招募人才。 这些司局部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需要大量懂筹算的士子,他们有自己的分级制度,不像朝廷原先的那些官僚体系一般。 而六部及地方府县等,这些部门的长官位置,天然就是文官们的自留地,他们是不会轻易放手的,皇帝也不会这般早的就将这些位置给剥离出文官体系。 洪治帝朱翊釴现在还在编写着新的科举教材,依旧会采取定点试验的方式,在北直隶地区进行试验比对。 在洪治帝朱翊釴的设想中,未来秀才举人贡士进士状元等,都会成为学科等级,小学读完考试通过之后,就能授予‘秀才’之名。 中学读完考试通过,就能授予‘举人’之名。 依此类推,贡士,进士,状元等,都将成为学籍等荣誉称号,不再享有税赋上的优免政策。 四书五经什么的,专门建立一所儒家学府就好了,你们这些个老学究不是喜欢引经据典吗,去里面教书育人。 不使儒学彻底的淹没在历史长河就行了,半死不活的吊着,以后封个儒学博士,儒学院士等名誉头衔给这些个老学究,让他们体面体面就得了。 政治上的,你们就别插手了。 至于以后新的教材编写完成之后,普及到位后,毕业的人多了,便要一步一步的将原本的八股文给彻底的废除掉。 这种东西不是一下子就能断掉的,八股文科举,虽然死板僵硬,但却是目前全世界最为公平的官员筛选了。 定好框架,只要人不是笨到不知变通,多考几次,不说进士,举人是一定能过的。 而洪治帝朱翊釴所编写的教材,则类似于后世的语文,数学等,再往上,简单物理化学等便慢慢的加入其中,甚至为了以后大明的法治能够更加的完善,还会加入一门法学科。 大理院作为如今大明的唯一审判衙门,以后遍布全大明的地方府县级大理寺,需要大量精通法学的人才加入。 如今不过是才两京三省,地方上有关法学方面的官吏,就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空缺,过去的士子,所读之四书五经,多是为了应付科举考试。 对于法学,科举不考,他们便也不会费劲去钻研,故而懂得法学的地方士子,只要是能放下身段,不要眼高手低,前往公务员笔试选择法考,便能一举被招聘,成为地方府县级大理寺的参议。 虽然这些半道出家的士子,以后前程上会比那些个专门从法学院毕业的士子要低,但只要现在先站住位置,最差也能混到地方府县级大理寺丞。 洪治帝朱翊釴也知道这些半道出家的士子,审判案件还行,要他们归置法条,修缮法律漏洞等,能力上还有所欠缺。 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先满足有无,再以后精中选优,逐步的淘汰掉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完成地方权利的新老交替。 等到以后新一批接受了新学教育毕业的学子出现,开始走上仕途之后,洪治帝朱翊釴便会设立一套新的退休体制。 这些早年霸占着位置的人,一定不会轻易的将手中的权利放下,退休政策能够让这些个死占着茅坑的人,彻底的清退出权利圈。 至于那些真正有真才实学的,虽然你年龄到了退休线了,但司局部门可以返聘或者聘请成为顾问。 虽然返聘等会导致一些人暗中操作,使得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老油子重新混回,但位置已经让出来了,新人就能够替补上位了。 此时的林布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人,他自欺欺人,认为自己一定能够考中,但一些聪明的人,已经认清了现实。 早早便转身投入到了新的公务员体系中来,一步先,便会步步先。 第7章 你可愿接受外派 此时的京师贡院不远处的吏部公务员笔试点内,正人潮汹涌,自古华夏学子对于考试,那是十分热衷的,能够混入体制之中,成为朝廷官僚体系的一份子,是这些应试人的终极目标之一。 他们这些个人,有的精于筹算,那边会选择‘数学’笔试,有的精于工笔,那边会报考‘文员’笔试,精于法学的,便直接选考‘律法’考核。 而京师的书局,早就出售了多年的公务员笔试教材了,这些教材全都是礼部那边编写出来,为了让这些个士子能够死记硬背的通过这些个公务员笔试。 今年的公务员笔试,首次出现了多道的选择题,这令那些个报考笔试的士子,很是新奇,对于这种给出多个答案,让你筛选的试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里头的选题,真假答案掺杂在内,若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因为常识问题,而选错答案,导致丢分。 是的公务员笔试采用的就是计分制,满分一百,合格七十,但多数堪堪满足合格线通过笔试的士子,多数都不会被那些司局部门招募。 他们只能遗憾的进行明年的另外一场笔试,一般八十,九十分通过考试的,才会进入那些司局的眼,至于满分的,公务员笔试至今,还未有一个人能满分通过笔试。 因为每一种笔试最后,都会有一道策问题,会选择一种案例或者数学题,让你发挥,并没有标准答案,全靠考官阅卷之后,根据考试士子写出的答案,进行打分。 故而想要满分,除非你真的写得非常的优秀,能够折服阅卷官,不然很难,而真的有这种才学的士子,他自己也不会放低身段,来参加公务员笔试。 有‘大才’的,人家都跑八股文科举那边去了,看不起公务员这边的小打小闹。 公务员笔试一共会进行三天,每人只有一次机会,故而那些有心走公务员体系路线的士子,都会早早就来到考场外,等候验证户籍后,进入考场。 只要错过了一场,那即便你后面两场发挥得再好,也是白搭,分数上你就落了人家三十分了,就已经是徘徊在及格线上了。 而堪堪及格的,人家司局是不要的,你就只能白白浪费这一年,或者跑到其他府县去,报考地方府县的公务员笔试。 但地方府县招人很少,不像京师及顺天府这边,司局等朝廷部门多,要的人自然就比地方上要招聘的多,机会也就更大。 好在吏部并没有出台规则限制,你是顺天府户籍,不能到天津州或者真定府那边报考公务员笔试。 朝廷都已经解除了户籍限制了,那跨区域笔试,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过地方府县还是会优先的照顾本地的士子,这是无法避免的地方性保护。 人都有远近亲疏,这种地方保护政策,无论是公坊还是士子,都无法避免,朝廷吏部也不能指责。 公务员三天的笔试很快便过去了,那些报考的士子,报名的时候,都会留下一个具体居住的地址,一般是笔试过后十五天后,成绩便会出来。 成绩出来后,吏部那边并不会像是科举中榜那般,张贴榜文,吏部可忙得很,不会去做这种‘闲心事’,而是会将考试成绩合格的成绩单,通过邮递,送达至士子填写的具体位置。 这种其实是洪治帝还是监国太子时,故意设立的,为的就是尽快的带动起邮政业务,才让这些个士子必须填写地址,由吏部通过邮政送达。 而北直隶邮政局,早在隆庆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在京师成立了,已经运行了三年之久了,山东山西那边,也将会在洪治元年陆续建立自己的邮政体系。 以后北直隶这边,山西及山东的邮件,将会汇聚到真定府邮局,进行具体分拣,真定府作为十字路交通要地,其地理位置就决定了真定府未来之发展,将不比天津州来的差。 无论是河南山西山东等地,未来的铁路交通,都必须要在真定府这边交汇,在进行分流处置,这就为真定府带来了庞大的客流量。 那些接到邮件的士子,一般都还会附带一张有关司局部门的招聘通知书,告知该士子,你被某某司局录聘了,若你不想选择该部门,则不必理会,过后前往吏部办事处,重新进行部门选择便可。 不过一般愿意录聘的司局部门,都是你唯一的最优选目标,若你错过了,可能再去吏部那边择选,也在难找到真正适合你的部门了。 田文昭此时手里的邮件内,就附带着一份大理院录聘通知书,只要他愿意,填写上自己的名字籍贯后,在规定的期限内,就能拿着这份录聘通知书前往大理院进行应聘上岗。 但此时的田文昭内心很是犹豫,因为通知书上最后一行就写明询问,是否愿意接受外派。 而外派到哪,通知书内并未进行填写,这就让田文昭很是犹豫,要是给他外派到山西承宣布政使司那些个穷沟沟里去,他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来。 他想要留在京师,他虽不是京师本地人,但京师本地人不是经常说,来了京师就是京师人吗,他想当一个京师人! 来自河南的他,两年前会试第三次落榜后,便灰心丧志,想要断了自己的科举之路,无意间听友人提及公务员之事,大感好奇,便深入的了解了一番,发现这条赛道,如今真正知道内中巨大潜力的人还太少。 他研究了朝廷独立出大理院这个律法体系之后,发现了一个自己将来能够飞黄腾达的机会,那就是报考法学! 其余的筹算等,在田文昭这个举人看来,都不入流,将来的成就有限,而法学却不同,大理院可是正经的朝廷官僚体系剥离出来的。 只要自己能够将大明律吃透,报考个小小的律法,还不是易如反掌,毕竟四书五经这么晦涩的书籍,自己都啃了这么多年了。 拿捏小小的大明律,简直不要太容易,他也以九十四分的优异成绩,直接就被大理院给录聘。 第8章 公务员现状 此时的田文昭内心是很纠结的,他既想加入到大理院公务体系之中,但又怕被调派到一些偏僻的府县去,空耗时光,内心犹豫不决。 他最想要去的部门,其实就是京城如今的大理院,谁都知道,留在京城的大理院前程一片坦途,但谁都想留下,导致的后果就是,如今的大理院已经是空缺补足,甚至还有多余外调的存在现象。 类似顺天府大理寺,标准的配置是大理寺丞一名,从四品,参议三名,正五品,副参议四名,从五品,接下来的就是一些佐官,譬如书记员,档案文员等等,统统九品论衔。 一个地方府县的大理寺,能够排上品级的,全都是大明正式的公务员,可不是啥临时工可比的,那些没有品级的,全都是能被临时拉来垫背背锅的。 田文昭这样笔试成绩优秀的,进入到大理院后,便会考察一个季度后,正式的授予其享有的基本品级,即提正。 只要在大理院体系内获得相应的品级,那么一个地方的正式公务员,便会减少一个名额,非正式公务员,是不享有提拔资格的。 而如今的那些个士子们,还不知道,这些先他们一步进入公务员体系的人,将来会靠着资历,稳稳的压着他们一头。 官本位制度下,资历是重于一切的,任你才华在横溢,在这些讲究资历的老官员面前,都只能是被打压的份。 人家也有人家的道理存在,辛辛苦苦打拼,为大明劳心劳力,比不过你这个毛头小子才华出众,就能将这些为大明社稷‘呕心沥血’的功臣,压在脚下,那以后,谁还给大明出力。 京城大理院 招募办事处,田文昭最终还是抵不住这份公务员的体制诱惑,带着文书还是来了。 看着田文昭递上来的招募文书,书桌后的办事员先是看了眼田文昭后,这才细细的看起文书,“可想仔细了,只要我这头章一盖,就不得反悔了!” “想清楚了,”田文昭语气肯定的回答。 ‘啪嗒’一声,办事员直接将大理院的圆章盖在了‘洪治元年四月初一’这个日期之上,“拿着这份文书,到前头那个房间去,里头有人会为你办理入职手续。” “好,”田文昭将盖了章的文书取回,顺着办事员指的方向,走了几步,便看到一间挂着‘档案办事’的房间前,轻敲了下门,里头传来一声‘进’,田文昭便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下田文昭,是过来办理入职的,”田文昭很客气的先是朝坐在内里的那个人拱了拱手,这才将文书放置在其书桌上,后退了两步。 “无需这般的客气,我姓关,名叫向云,”里头的办事员客套的自称了几句,毕竟面前这人即将入职,以后在大理院这个体系内行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客套点,终归对自己没坏处。 “原来是关办事!” “以后都是同仁,快坐下说话,”关向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田文昭坐下说话后,这才拿起田文昭带来的文书看了起来。 “咦!” 关向云疑惑出声,对面的田文昭适时的询问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只是见你这笔试成绩这般的优秀,可惜了你晚来了一年,咱这大理院内的正式职位已经满额,不然你必定会被留在咱大理院内当值。” “不知我将会被调往何处任职?” “这个我却是不知了,”关向云摇头道,“在下不过是一个档案办事,那里知晓上头作的决定!” “只有上头作出了决定后,将文件下发到了咱这档案室,填写后,咱才能知晓。” “不过去处,多少还是能够猜到的,我也不妨跟你透露一二。” “哦,还请关兄能够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别急,”关向云边将田文昭的户籍档案等填写入册,边接着道,“山东那边,地方的府县大理寺一直上报空缺人员,导致案件审理积压过多,办事效率大打折扣。” “总院那边对此很是不满,早就要求山东大理寺尽快将人员缺额补足,但无奈,那边士子皆是心往科举,报考公务员者寥寥无几,总院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山东乃是孔孟之乡,一心科举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并非人人都能一举中榜,难道就没有一些落榜心灰之人,前往报考?” “有,但是不多,都心大着呢,都想走科举之路,对于法学,认为是法家言论,鄙视者甚多!” 田文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别的地方说这些个话,田文昭还不太相信,但山东之地,能说出这些个话来,他是相信的。 山东之地,书熟众多,人皆向往儒学,有礼教森严之说法,鄙视法家学说,也情有可原,但这就导致了已经施行新法的山东各府县,地方大理寺出现了大量的人员缺额。 刚施行新法的时候,还是北直隶这边,选拔了大量的大理寺公务员过去支援,大理寺正式独立出来了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大量的案件开始积压。 原本的衙门,还能通过那些个刑曹等,调理一下,但大理寺这边,因为人员的空缺,案件积压过多,效率缓慢不说,审判结果也拖延日久。 山东巡抚张居正对此多次召会济南的山东大理寺总丞,对其领导下的山东各府县大理寺之办事效率,提出疑虑。 张居正可不管你各地大理寺缺人的苦恼,你办事效率低,那我这个巡抚,就有权利对你进行督促。 人员缺额,那就招,山东这般多人口,士子这般的多,还不够你大理寺招募的吗! 但大理院总院殷士儋对于张居正的建议,却苦笑不止,他自己就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济南府人,如何不知山东士子之想法。 个个都一心只想着走科举这条道,对于朝廷新推出的公务员,全都是认为乃是雕虫小吏,报考之乃是自降身份,为士林所耻笑。 如今的公文员现状,便是有大能力者,不耻于加入,加入的都是那些士子自认为的科举淘汰者。 第9章 历城之行 在关向云所在的档案办事处将自己的档案入册后,田文昭在关向云的带领下,来到了人事科,科长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名叫樊东承的老吏。 原先大理寺未改制之前,樊东承便已经在大理寺内担任小吏多年,靠着业务熟络,他在改制之后,被新上任的大理院总院殷士儋给留了下来。 像樊东承这样的经年老吏,在大理院体系内还有很多,他们大多是被安排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继续履职,将一些重要的职位,都腾出来给了那些新入职的公务员。 对此,樊东承很是不喜这些新来的后辈,他认为自己原先的职位之所以会被调离,全都是因为这些个新来之人导致的,故而当关向云带着田文昭进来时,樊东承并没有好脸色给他二人。 语气很是生硬的开口询问道,“有何事前来,关办事,本官命你着手整理的那些个档案,你可已经归置好了?” 一个小科长,不过是正八品,樊东承却仿佛是一品尚书大员般语气说话,让关向云和田文昭都有点儿嘴抽抽,关向云是恶心与这个老樊,手里一点点权,就使劲的作妖,指使的他团团转。 偏偏他这个办事员,还在人事科的管辖范围之内,人家这个科长也大他两级,没辙只能小心应付。 “樊科长,您吩咐下来的事,我怎敢拖延,这便给您将那些个档案送来,让您过目,”说完关向云就转身要往外走,临了还给了田文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田文昭这边却不知关向云眼神的意味,只得带着小心的对着樊东承拱手道,“在下田文昭,乃是得了大理院聘书,如今档案已经入册,这便过来樊科长您这边,落实入职具体事务的!” “哦!” 樊东承只是哦了一声,就低下头自顾自的看起了报纸,完全不再理会面前还站立着的田文昭,这让田文昭一时眉头皱紧。 “不知樊科长,我这边,需做些什么,可还要填写什么文件?” 见樊东承不理会自己,田文昭便直接开门询问,他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一个老胥吏而已,不过是仗着大理院体制改革,谋了个科长当当,还跟自己拿乔了起来,他田文昭可不惯着。 “你这小年轻,这般的沉不住气,便且先等等,待本官先看完这篇文章,再与你细细说来,”樊东承见田文昭急了,反而是露出了笑容来。 田文昭听了,看了看左右,直接就在樊东承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樊东承接下来的作妖。 樊东承冷哼了一声,不去管他,就这么优哉悠哉的看着报纸,不多时,关向云抱着一摞档案,敲门走了进来,见田文昭还未走,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 “樊科长,您要的档案,我这边给您送来了,您看我给您放案桌上可好?” “恩!” 关向云轻轻放下,侧身对向田文昭那边,开口道,“樊科长,不知这位新来的同事,会分配到那个科室,我档案室那边,就我人手一个,实在是忙不过来,不如您看能不能将他给我分配过来?” “去去去,那都有你的事,”樊东承直接合上报纸,瞪了一眼关向云,“他的职位,不在咱京师,你且先去忙!” “好,”关向云笑着就朝外走去,田文昭客气的朝他一笑,点了点头。 樊东承这才拿起田文昭的入职档案表,抖了一抖,这才咳嗽了一声道,“田文昭是!” “正是!” “河南开封府封丘县人?” “正是!” 田文昭的语气,让樊东承很不满意,有心想要在为难一下,但看见田文昭学籍一栏写着‘举人’身份时,想要为难的心便收敛了许多。 “你是举人出身?” “正……是!” 这次田文昭回答的语气不由得上扬了几分,樊东承脸色顿时就难看了几分,一个举人而已,在自己这个大理院人事科科长面前,得意个什么劲,还不是现在乖乖的坐在自己面前挨训。 自己如今可是堂堂的正八品京官,你一个举人,即将被分配到山东去,以后入京,不还得看自己脸色。 “本官看你笔试之成绩,还……还算可以,可堪入目,如今山东济南府历城那边,县大理寺参议空缺一名,你可愿意前往就职!” 看到田文昭笔试的成绩是九十五分的时候,樊东承语气都不自然了许多,竟然能考这般高的分数,看来面前这小举人,还是有些能力的。 就是为人太过孤傲,待人处事方面,欠缺了些,想必以后仕途也无多大成就。 历城县大理寺参议,按照朝廷如今的大理院体系来算,省级大理寺参议是正五品衔,府级大理寺参议是正六品衔,县级大理寺参议便是正七品衔了。 要是放在以前,他一个举人选官就任,想必也是这么一个七品县丞,对此,田文昭也无多大的心理落差。 济南府历城县,也不算是啥穷乡僻壤之地了,怎么说也是山东一省之治所,能在历城县大理寺担任参议,也不算埋没了自己。 故而田文昭直接便点头道,“可以!” 见田文昭这般干脆应下,樊东承故意说道,“别高兴的太早,参议一职,可是重要的紧,到任之后,普通公务员是一个季度考核才能转正,而参议一职,需一年考核,期间不得有重大过错,不然便要被直接罢免!” 也亏是山东那边,如今缺人得紧,不然怎么的也轮不到田文昭这个新入职的举人,前往履职。 樊东承见这小子给自己脸色,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心里巴不得这小子到了历城县后,犯些过错,被罢免了才好。 “这些我都晓得,可还需要填写啥文件?” “不用了,”樊东承臭着脸摇了摇头,“你且先回去,待本官这边落实了之后,三日后你再过来,便会有任命书给予你,你便可以前往历城县那边了!” “那本官便先走一步了!” “你!” 第10章 上任历城 “姓名?” “田文昭!” “摁个指模,”售票员将一本记录本递到田文昭面前,指着空白处的格子示意田文昭将自己的拇指纹摁印上去。 田文昭第一次搭乘火车出行,故而也不知其流程,便听话的在印泥上沾了点,就摁压了上去,售票员比对了一下指纹后,便从抽屉内取出一沓火车票,从中抽出一张写着‘卧铺’字样的,推到田文昭面前。 “这是吏部那边为你预先购买的公干票,按照上头的号码,进站后自己去寻找车厢,不懂就问乘务员!” “多谢!” 田文昭朝售票员一拱手,拿过车票,提上自己的行李箱,便要往大厅处先寻个位置坐下,等待发车时间的到来。 他提着的行李箱,乃是这些年火车兴起之后,京师的商人为了让旅客更好的出行,不至于用布包裹行李,麻烦不说,装得还少,便有竹篾匠编制了这些简易轻便的行李箱,一推出就大受好评。 先行编制出来的竹篾匠还直接申报专利,但因为商贾们的争相模仿,虽申请了专利,但商贾们各自采用手段,竹子不成,就用木片,甚至是以铁为框架,以棉布油布为边的布行李箱等出现。 竹篾匠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只是申请了竹子行李箱,而并没有直接申请行李箱这个专利,让商贾们钻了漏洞。 田文昭见火车票上写着的是午时一刻发车,自己是巳时五刻进的火车站,不知到时发车有没有通知,免得自己误了发车时间,错过火车就麻烦了。 就在田文昭担忧之际,突然大厅正上方‘铛’的一声清脆铜钟声响起,田文昭不知所措,便忙询问了身旁一个老者,“老人家,我乃是第一次乘坐这火车,不知这钟声可是发车的信号?” 老汉笑了笑,摇头道,“这是报时钟声,你看那里!” 循着老汉手指指的方向,田文昭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硕大的圆盘内,三根铁针各自分布在圆盘上下,中心点被固定,其中一根铁针走动缓慢,其余两根不见动弹。 田文昭好奇的询问道,“老人家,这是何物?” “乃是去年才新安装上去的报时钟,你看上面还写着字呢,老汉我老了,看不太清上面的字了,你这小年轻,怎么也不自己看看。” 田文昭定眼一看,还真看清了圆盘上下各自分布着十二个字,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 “竟然是十二时辰,”田文昭大感好奇,“那时辰边上的小刻,可是代表着几时几刻?” “恩,”老汉点了点头,“半个时辰便会敲响一次响钟,提醒乘车之人,不要忘了时间,误了行程!” “后生,你是几时的票?” “我是午时一刻的!” “哦!那咱俩还是同一班车,你这是去天津走亲还是归家?” “我乃是公干出行!” “倒恕老汉我眼拙,不知现居何职?” “前往山东就任,何职尚且不知,”田文昭笑着回答老汉的询问,“不知老人家您这是前往天津何事?” “儿子在那边做了些小生意,这次过去,乃是因为小孙儿出世,老汉我过去抱孙儿呢!” “那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呵呵呵!” 一老一少就这么在大厅内闲聊打发着时间,待又一次听到‘铛’的一声响起,老汉这才抬头看了看大厅墙上的报时钟一眼,“差不多到点了,该检票了,后生!” 田文昭也看了一看,已经是午时了,虽还未指向一刻位置,但还需要依次检票入站,这时候也是应该提前往检票口处排队了。 田文昭将老汉从座位上扶起,帮着他将行李往检票口处拖去,待到了检票口,人已经很多了,都自觉的排着队,等到田文昭检票时,检票员先是看了一眼田文昭出示的证件及户籍证后,便啪叽一声在火车票上盖了一个入站章。 因着田文昭拿的是吏部那边预先购买的公干票,座位在头等车厢那边,便在入了站后,与老汉各自分别开来。 临走时,老汉还客气的邀请田文昭到了天津州后,到他家做客,被田文昭笑着婉拒了。 田文昭站在火车站台上,循着车厢左右看了一下,这火车少说也有二十多节车厢,而自己的车票上写着是‘甲等甲座’,故而便看着车厢上的丙丁字样,往上走去。 很快便找到了甲车厢,其实也不用找,就在火车驾驶室后头的煤水车第一个,就是甲字车厢,车厢门口的巡捕只是看了一眼田文昭,也没有任何的询问,就这么看着田文昭走进车厢。 进了车厢后,里头上下分布两张可供一人卧躺的小软铺,铺位前头还有一根小拉绳,边上写着‘有事请拉’字样,显然是车厢内有人前来服务的意思。 田文昭的甲座就在底下第一个,无需上下攀爬,倒也省事,将行李箱塞到了铺位底下后,田文昭这才仔细的打量起了车厢。 装潢很是讲究,柚木板条四平八稳,横平竖直的分割每个铺位的位置,倒也稍微能遮挡些别人的目光。 车厢窗户是百叶窗格式,只能上下调整,不能完全的打开,这是避免一些人在火车行驶过程中,突然跳车。 虽然只是露出了仅供一个手臂伸出的空间,但还是能完全的将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的。 车厢内的服务员推着小推车,来到了田文昭的铺位前,很是客气的朝田文昭道,“这位客人,可需要饮品?” “有什么饮品?” “红茶,白开水,红糖水!” “红茶!” “十文钱一壶,客人!” 田文昭掏出十文隆庆通宝,放置在了小推车上的投币箱内,那个服务员便点头道,“客人且稍等,马上就为您将茶送过来!” 随着火车‘呜呜呜’的汽笛声响起,田文昭坐在软铺上,喝着冒着热气的红茶,在火车启动一抖一抖前进下,慢慢的离开了京师火车站台。 看着窗外那些还在麦田里劳作的农户,想到自己即将前往山东历城县,前途未卜,不由得失了神去。 第11章 大天津(一) 火车‘哐锵哐锵’的在铁轨上快速的前进着,田文昭看着这飞速掠过的景象,内心也是大感吃惊,没想到这铁疙瘩竟然能跑得这般的快。 自己上车时数了数,一共不少于二十节车厢,按照一节车厢能搭乘七十人来算,这一趟下来,少说也得拉上个一千四百多人,加上货物等,这火车着实是个好东西。 田文昭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窗外,发现左边还有三条铁轨,这就是说,若是繁忙时段,这条通往天津的铁路,一次能有四列火车在这线上跑。 田文昭感叹发明了火车之人,若是申请了专利,只怕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不可,造办监还是有能人的。 “瓜子花生咯!” “客官,要瓜子花生吗,三文钱一份,来份尝尝嘴,反正路途还长着,打发下时间也好!” 田文昭这会喝茶后,肚子也有点儿空了,便掏出了三文钱递给了那人,就见那人从后头背包中抽出一张裁剪过的报纸,折成圆筒形,在装满花生瓜子处各自舀了一勺,就递给了田文昭。 “客官您拿好,”小贩收钱后便笑着继续吆喝起来。 田文昭嗑了几个瓜子,觉着这味道倒是不错,便询问道,“你也是这火车上的?” “嗨,咱那有那福气,咱就是京师天津两头跑,路上有您这样的客人,帮衬一下咱,也算是度日糊口了!” 田文昭一听,原来是‘走鬼’摊贩,想来这小贩定是将这些要出售的花生瓜子装在行李箱内,到了车厢后,便开始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的叫卖。 “你这般的在车厢内叫卖,车厢里的乘务员便不管?” “管的,不过凡事都离不开一个礼字不是,咱就是意思意思给到了,嘿嘿!” 田文昭立马就明白了,这是贿赂了乘务员了,不然以这些小摊贩上车后,叫卖吆喝,加上出售的花生瓜子等,四处乱丢,乘务员早就该发飙了。 “客官,想来您也是第一次搭乘火车,咱与您也算投缘,便告诫您一声,可得注意着点您的钱财,”小贩凑近低声的说道,“这火车上鱼龙混杂的,青皮可不少。” “一些个以此谋生的,一趟火车下来,能吃半年!” 好家伙! 田文昭吃了一惊,可不是嘛,这小一千四百多人呢,就算是有了大几十的人被他们得手,按照穷家富路的出门习惯,身上带着的银钱指定不少,可不得吃半年。 “那便多谢小哥提醒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咱就顺嘴一说,您就自个儿注意,咱也不损失啥不是!” 田文昭笑着点了点头,这小贩倒是热心肠得紧,田文昭不知道的是,只要是购买了小贩花生瓜子的,小贩都会善意的提醒一声,不过是顺个人情而已。 指不定下趟火车,又相遇见了,这生意不就又来了吗。 ‘呜呜’的两声汽笛声下,带着蒸汽蓬勃的火车,缓慢的在天津站台停下,车厢内顿时‘叮铃’作响了起来,田文昭知道,这是到站了的提醒,忙从软铺下取出自己的行李箱来。 二十节车厢依次打开了车厢门,因着火车到了天津站后,便是终点,故而全火车的人一同出站,这一千多人,同时往站台两个出口处涌去,倒也声势浩大得紧。 出站口维持秩序的巡捕们,都快将含在嘴里的铜哨吹冒烟了,手里的短棍不停的作出抽打的架势,让那些不按规矩排队的人老实回去站好。 田文昭也不着急,就这么落在人后,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在出站口加盖了一个出站章后,便是火车站的大门了,此时人潮涌涌,各种拉客住店的人,见人就热络的贴上来。 “客官,住店吗?” “本店客房两分钱一天,不用押金,随住随退!” “客官,可吃了,到俺们鸿宾楼去,就在那,近的很!” “客官,坐车吗!” “……” 田文昭被问得头都差点炸了,挥了挥手,让这些个人赶紧走开,离自己远点,跟苍蝇一样嗡嗡叫,烦死了! 田文昭走了十几步远,就看到了还在京师火车站时,老汉跟他说的‘公交车站’,一个前后能坐十几个人的马车车厢,两马拉着,这会车夫正站在车厢入口处收着车费钱。 田文昭走近了,车夫便问道,“去哪呢?” “驿站!” “三文!” 田文昭给了钱进了车厢后,后头来的人去的位置各有不同,便看了看挂在车厢内的路线牌,才得知原来这车是固定按照路线行进的,自己要去的驿站,距离火车站还有六个站才能到。 还有三个座位空缺,车夫迟迟不肯走,已经上了车的那些个人,便开口催促了起来,车夫无奈,只得将车门关闭,‘啪’的打了一响鞭,两马便嘚嘚嘚的行进了起来。 这些个公交车,乃是天津州知州袁忠上任之后,才设立的,采用承包制,官府出车,车夫每月出租车费,交完租车费后,能赚多少,就看车夫自己够不够勤劳了。 田文昭与车夫交谈了几句,得知车夫一天来回,能跑三趟,按照这一车满车十四个人,路程远近,平均五文钱来算,一趟便是七十文,三趟下来就是两百一十文。 每月下来,也有六千三百文,除去租车费后,怎么的一个月也有个四圆钱收入,也不失为一个营生。 这种以官府出车的方式,既解决了官府需要雇佣人支付工酬的麻烦,不必每日督促人出车,免得有些人偷奸耍滑。 反正车出租给你,每月固定的租车费就摆在那,能拉多少客,是你的事,官府不管,勤劳点就能多赚点。 且这些车一租出去,路线也等于是被承包给了这些租车人,同一条路线最多只会有三辆车在跑,再多就分摊得太薄了,谁都别想赚到钱。 而其他私人马车,想要随意的进出天津城区,是很难的,加上一旦被路政发现有拉客牟利,便会被拉到税务所那边办理牌照。 你就得每个月老实到税务所那边去报税,不报,税务所的税卫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第12章 大天津(二) 公交车在天津城内驿站门口处稳稳的拉停住,田文昭拿着行李,慢步走下马车,朝车夫客气的笑了笑,扬了扬手,算是道别,就转身朝驿站内走去。 因为是公干缘故,故而田文昭是能够直接入住驿站,而不缴费用的,其余的人,若想要入住驿站,则需看驿站内有无多余空置房屋,且还需缴纳不少的费用才能入住。 一般的商贾百姓,多是会在城内旅宿停留,很少会前往驿站,加上驿站内的差役等,对待白身的百姓,态度上并不是多好,所以田文昭入住之时,空房还是不少的。 伙食标准也是一菜一汤而已,算得上是不错了,因着田文昭还未正式的到任历城那边,他并没有公开自己的官身,而是拿着吏部给的条子,驿站这边给的伙食标准便是最低的。 简单的吃过晚饭后,田文昭收拾了一番后,便想着出外溜达溜达,消消食,顺便看看如今的天津城,发展成啥样了。 在京师的时候,来往的士子客商都说如今的天津城,发展得并不比京师城差,这一点田文昭是不相信的。 京师怎么说也是帝都所在,天津虽有户部及工部那边的政策扶持,但怎么说,发展上要超过京师,还是有点困难的。 怀揣着好奇的心思,田文昭踱步走出驿站,看着已经入夜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跟京师比,也不过如此嘛。 再多走几步,拐角走入另外一条大街时,田文昭发现前头人声吵闹了许多,便循声看过去,才见这大街上,行人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这已经是酉时入夜,不像竟然还有这般的人在此,看着街边摊贩们热络的招呼着前来就食的人客,田文昭好奇的走走停停,看着这些个人在作甚。 有吃食的,有喝茶的,这大冷天的,这些个人围坐在火炉,围着幔布,也不嫌冷得慌。 再往前走去,一间茶馆内,台上说书人正口吐纷飞的说着一段段评书,讲的是大明新军在海东那边大杀四方的故事,田文昭只是在茶馆门口小站了一会,并未进去,就离开了。 突然迎面走来一列黑衣巡捕,身上个个背着把火铳,领头之人提着个灯笼,上面写着‘巡捕房’字样,田文昭忙侧身让开道路,不敢阻拦这些正在前进巡街的巡捕脚步。 虽然热闹,但也有些嘈杂,杂中又带着点市井气儿,天津州不愧是大明如今的第一大海港城市,城市商业氛围很是浓厚,沿街都是叫卖声不绝于耳。 地面清一色的水泥路面,田文昭行走在这大街上,看着这热闹的环境,确实是不输于京师城那边,京师城内也有这样的街市,但总觉得京师城内的商业氛围就是没有这边的厚重。 许是帝都的缘故,京师城的人放不开心态,心里头都端着架,不像天津人这般,天南地北的人汇聚于此,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都在天津城内出现,人们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而天津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成就,除了朝廷给予的政策支持外,还离不开其知州袁忠袁立正,在田文昭看来,这位袁知州,可谓是他们举人皆的第二天花板了。 这第一天花板自然就是如今的南直隶总督海瑞海太保了,虽然成绩上,袁忠不如海瑞那般的耀眼,但袁忠能在天津卫还在发展的阶段,上任改卫为州,成为天津州首位知州,交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大力的发展天津的钢铁产业,尤其是在其唐山县处,光是钢铁厂就不下十家之多,成为了整个北直隶地区首屈一指的钢铁产地,就是最先发展钢铁厂的顺天府赵庄,与其相比,都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闹。 北赵庄,南唐山,是如今北直隶人挂在嘴边的常话,这两处地方,赵庄因是皇家直接掌控,所生产出来的钢铁,多是直接供应造办处使用,已经很少流向市场。 天津唐山县则不同,所出产的钢铁直接面向市场,各大铁路建造公坊,都是其主要大客户之一,甚至还销往京师城内,投入到基础建设当中去。 这些钢铁厂,虽名义上是私营的,但天津州衙却控股过四成,每年光是分红,就已经能够天津城给朝廷上缴充足的税赋之余,还能建设各种的民用设施。 光是这一水的水泥路,就不是其他府县所能承担的,田文昭走在这大街上,不时就能看见一些三四楼高的楼房屹立在瓦房之中,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京师城因着紫禁城的缘故,对于楼房建筑高度有限制,但天津城这边,却是没有的,只要你能建,且不影响到其他人房屋的安危,能建多高,取决于你的荷包内银钱多寡。 但天津城建局还是建议那些个有钱无所事干的富商士绅们,最好不要超过六层,否则以现在的打地基能力,建得越高,发生沉降的机率便会越大,影响到了周边邻居屋舍,便不好了。 田文昭在京师时还听说,如今的天津州即将升州为府,彻底的将天津州附近的一些县镇归拢入天津州管辖范围之内。 可能还会将部分保定府的县镇直接划入天津州治辖内,将天津州的范围再次的扩大,以便天津州能以工业带动更多的县镇发展起自己的产业,来拉动北直隶地区的经济。 若真的是如此,只怕天津府一旦落成,便能直追顺天府,成为北直隶第二大府了,加上其经济强势,工商业又发达,将来只怕城市人口破百万不在话下。 如今的天津城,已经逐步的在拆除原有的城墙,扩大内城,天津城各个城门早就已经彻夜不关了,其他的城池可能还有宵禁,天津城却能够彻夜不眠。 这就是为何田文昭能够在这大街上见到这般多人的缘故,只要你不在大街上寻衅滋事,巡捕房的巡捕才懒得理会你。 这就是天津城工商业的底气所在,开放自由,包容多元,是这个新兴城市的标签! 第13章 大天津(三) 一大清早,田文昭就在街面上小贩的叫卖吆喝声中被吵醒,洗漱过后,田文昭走出驿站,看着已经清扫干净的大街,一时间竟觉得昨夜临近亥时时,街上热闹的声响如同幻听。 清晨的天津城,虽没有夜晚那般的繁华热闹,但早上行人匆匆,小摊贩上蒸汽朦胧,还是别有一番生气的。 田文昭在一家馄饨摊前,要了一碗馄饨面慢悠悠的吃着,他今日就需前往大沽码头那边,乘船直接前往山东东营,再转乘内河小船,直接沿着黄河往济南府而去。 虽只是在这天津城四处逛了一夜,但田文昭已经彻底的喜欢上了这天津城的生活气息,或是以后,自己能够在这天津城内有一所居所,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吃完了早餐,回到驿站自己房间内收拾好行李后,田文昭再次搭乘公交车,直接前往大沽码头而去。 才辰时三刻,大沽码头入门处,就已经排起了长龙,这里摆摊卖食的小贩更多,叫卖吆喝声一阵压过一阵响,差点都要将田文昭的耳膜震破。 排着队进入大沽码头的人,有的是要进去航运码头售票厅买票的,有的是要进入到大沽码头干工的,唯独没有见到一些商贾混在其中。 只因经贸区内的商贾们,都有一条单独的进出通道可以行走,多是用于运送货物的,单独开辟方便市舶司的官吏进行检查。 田文昭挤到柜台处,虽然都排着队,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人挤人的,就是各自站在各自的队伍之中,还是不免被挤的歪斜。 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证件和户籍证递给内里的售票员,“一张前往山东东营县的船票!” “签个名,摁个指模!” 田文昭按照其要求如实照办后,里间栅栏后这才道,“船票是四角三分钱,可要顺便购买保险?” “加保险费是四角五分钱!” 田文昭想了想,点了点头,“买,什么时候能发船?” “巳时三刻就能发船,”售票员看了看手边的发船记录表,接过田文昭递来的壹圆纸钞,将剩余的银钱和船票推到田文昭面前,朝后喊了声,“下一个!” 拿着船票,田文昭这才进入了等候大厅,随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后,田文昭往不远处的码头望去,见码头处一大队马车正排着长队,往停靠在码头的几艘货船上装卸。 距离也不是多远,田文昭眼力极好,看见了马车上那码放整齐的一摞摞箱子上,用黑字印刷着‘火器局’字样,后面一些小字实在是太小,田文昭没看清楚,奇怪怎么火器局也往外拉物资,难道是运往倭国的武器不成。 此时站在码头处清点着装船火铳的张叔安,正看着手中的物资单,一样样的比对着,“这隆庆二式火铳,全都给我装到木棉花号上去,别混装了,到时到了海东那边,卸船也能快些。” “知道了,张管事!” “至于那些个火炮炮弹,都往田螺号里装,装满了,看还有多少,再往木棉号上送就行。” “行,都听您的!” 一箱箱的长条木箱,在码头劳工的搬抬下,从马车往货船来回的倒腾了起来,自从倭国战事一开,安平商行的货船,除了从海东那边拉回粗提炼的金银矿石外,还负责往海东那边运送新军所需的炮弹子铳弹药,及各种药品军需补给。 随着戚继光带领的征倭大军不断的深入倭国内陆,所需的补给越发的增多,每日往返海东天津的船只也急剧增加,安平商行的商船也不可避免的被兵部那边频繁的征召使用。 对此安平商行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最大的股东就是人家洪治帝朱翊釴,其余的股东勋贵们那里敢有怨言,加上海东源源不断运送过来的各种铁矿和金银矿,更是让安平商行的股东们赚得流油。 兵部那边也不只征召安平商行一家货船使用,而是轮流征召,紧急时甚至是军舰都得被塞满各种物资,充当其货船来使用。 现在拉过去的这一批隆庆二式火铳,是京师造办处新出产的拉栓式火铳,配合纸壳弹使用,击发效率比之隆庆式火铳高了不止一倍之多。 至于替换下来的隆庆式火铳,将会被直接拉到广西钦州港那边,在通过陆运马车,直接拉到镇南关那去,广西那边正与安南莫氏进行着摩擦,随时有大举南下的迹象。 这些淘汰下来的火铳,正好交给才编练不久的广西新军使用,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得亏如今大明新法开始全面普及,各地的税收正逐步攀升,不然户部那边还真遭不住南北两线开战的物资补给。 广西那边战事,靠着荔湾港那边,以及紧急启用的钦州港,大批的物资补给不断的从南直隶等地运送过去。 还在吕宋的战舰,也在靠港休整后,就被再次命令南下前往安南,开始炮击登陆安南沿海府县,作出四面进攻的态势,一旦正的开战,洪治帝提出,必须立刻将莫氏摁死在升龙城内。 ‘叮当叮当’的响声响起,张叔安看向隔着几个船位的客船处,见客船开始上客,那些登船的人还在往这边不断地张望着,也没有怎么去管,张叔安便收回了目光。 田文昭提着行李,跟前头一个人隔着个身位,慢慢的走上登船栈桥,看着不远处还在忙碌的码头,原本排着长队的马车队伍,如今已经减少了大半,停靠在码头边上的那几艘货船,吃水线也下降了不少。 待人员全部上齐之后,码头上的劳工将栈桥撤去,船舷处的小门被直接关上,船员拿着把铜锁将小门锁上后,这才朝还在往船舱内进的人客大喊,“都快着点走了,船就要开了,一会颠簸起来,可别磕着碰着。” 人群听到叫喊,脚步也加快了几分,随着一声声号角的响起,船上的船员们拉动风帆绳索,副帆被缓慢的拉升。 码头上的劳工们撑着木棍,将客船往外推离码头泊位,客船开始慢慢的往大沽港外驶去。 第14章 若狭经略 倭国所谓北陆道处,若狭国小滨城外,不远处的小滨海港内,身穿着灰色军服,背着火铳的明军士兵,正例行进行着巡查任务,发现有任何敌对行为,上峰已经给出明令,直接就地处决,绝不姑息! 还在冒着黑烟的小滨城内,点点火光不时闪现在人眼前,告诉过往的那些普通的倭国百姓,这里三日前,发生过一场笼城大战。 从小滨城如此残破可以看出,小滨城内的若狭武田氏已经被全歼当场,按照以往明军的作风,凡是当地豪族武士,有点威望的,一律当众处死,首级传檄若狭三郡,以正视听! 此时的若狭国百姓,面对这突然到来的明军,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的应对,藩主已经身死小滨城内,一时群虫无主的他们,面对着手持火铳闯入的明军,只得乖乖举手作法鸡礼。 明军闯入之后,也不征粮,也不抓壮丁,就只是将屋舍内探查了一番后,发现没有躲藏的武士后,便直接离去。 这期间,当然有入室探查时,遭到屋主可耻的‘偷袭’,士兵为了自身安危,当然是临危不乱,果断反击,杀了他全家,以全自身。 明军长官自然不会责罚,士兵的安危才是大事,些许倭国百姓,死便死了,何足挂齿。 倭国的九州已经成为了大明的海东,毛利家已经被戚继光在正面战场上打得只剩下了美作一国,如今龟缩在美作城内苟延残喘,覆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石见的金银山早就被大明的工匠重新进行开发,在明军攻入石见的时候,毛利家家主毛利元就下令,直接将石见已经开挖出来的隧道捣毁。 但明军在戚继光的指挥下,明面上是奔着石见的金银山去的,作出攻打金银山的架势,逼迫毛利家出兵,前来会战。 毛利元就被逼无奈,只得出兵一万,在石见与明军进行合战,被明军火铳正面击溃后,更是被包抄的女真士卒合围牵扯住,毛利元就带领残兵退守入城。 最后在石见井村城被攻入的明军当场击毙在了天守阁内,毛利家从此一蹶不振,更是被明军裹挟而上,连克十数城之多。 一时间,戚继光在倭国名声广扬,各个倭国大名皆知道了明军在此战中,指挥神鬼莫测的将领,名叫戚继光,大明的戚少保! 拿下了毛利家大部分的领地之后,戚继光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让士兵们先休整些时日后,在分兵北上,让已经在倭国作战一年多的猛虎师坐船北上,直捣若狭,剑指倭国国君山城所在。 张维贤也不负戚继光的期望,抵达当天便直接命令舰队炮击小滨城,开辟出登陆场后,猛虎师直接登陆,猛攻小滨城池,才不到半日时间,就将武田元明把守的小滨城直接攻陷。 这武田氏,乃是甲斐国武田氏的旁支,原只是安芸的国守,因战功得以被封在若狭,陡然被攻击,武田元明固守不出,被明军炮击直接炸死当场,城池内守军乱作一团。 那些城内的武士们,还不知明军的凶名,以为投降便能幸免于难,可张维贤的手段比之戚继光,要来得更加的凶狠。 当时还是皇太子时的朱翊釴,就耳提面命张维贤,让他到了倭国之后,不必留手,当以高压震慑为主,凡事不可有轻饶之意。 倭国之武士,皆只是知小义无大德的虚伪之徒,对这种人,完全没有必要留手,更不用讲任何的礼义廉耻,抓着就是杀,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张维贤乃是洪治帝朱翊釴的铁杆臣子,自然是唯命之从,到了倭国之后,凡是落他手中的倭国武士豪族,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猛虎师的大营。 戚继光还会根据时局,将那些个武士给迁移到朝鲜及辽东那边去‘种地’,张维贤可不管你这般多,反正洪治帝朱翊釴说了,杀就完事了。 武士反抗,杀! 豪族不反抗,也杀! 杀得跟队的参谋张四维都有点儿心惊肉跳,按照他以往的处事规则来说,大明若是要长久的占据这倭国之地,便应该要少造杀戮,仁义治理,才能避免倭国那些个百姓起来反抗。 这些个武士,在张四维看来,也并非就全无用处,最起码这些个武士,在帮助明军维持地方治安的时候,用处还是很大的。 张四维并没有想到已经登基的洪治帝,自己有自己的治理之道,洪治帝要的是倭国这块地,至于人,要不要只不过是附带的。 大明别的可能会缺,但唯独人口,是不缺的,倭国百姓即便全部死绝,对大明来说,也不过是多运几趟,在慢慢的繁衍人口而已。 在张维贤的攻势下,若狭已破,明军修整之后,便可以直接威胁到近江,越前,丹波,丹后几国,戚继光的正面大军就停留在美作,也能随时的北上进行支援。 张维贤率领的猛虎师,就像一把尖刀,直接就插在了织田家的旁肋上,过了近江,相邻的可就是织田家的美浓以及尾张了。 这里可是织田家的核心领地,要想彻底的将山城拿下,织田家是必须要打残的,加上探子回报,织田家如今气势正盛,有上洛之野心,其家主织田信长更是野心勃勃,更是喊出‘布武天下’的口号。 在张维贤看来,完全就是在找死,也亏是倭国的这些个大名藩主,各自为战,但凡联合起来,织田信长就得被围攻死在尾张,布武个屁的天下。 就看明军在九州及毛利家的领地内,攻势凶猛,那些倭国大名难道一点都不知道明军的所作所为吗,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但就是没有一家会前去相救。 反而是会趁着毛利家弱势之时,‘协助’明军进行背刺,毛利家仅存的大军能被戚继光给围堵在美作城内,尼子氏等毛利家敌对的氏族,可谓是功不可没的。 他们不知道唇亡齿寒,也不知道,戚继光早就想好借口,如何攻取他们了。 而他们还在那沾沾自喜,靠着毛利家颓废之时,偷袭几座城池后,以为就能据为所有。 等到明军大军临城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拿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5章 危在旦夕 若狭武田家的覆灭,可以说是让若狭国周围的大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对于明军直接从海上登陆的作战方法,这些执着于陆地作战的‘传统’倭国大名们来说,无异于是天降正义的盖脸打击。 加上明军攻占之后的所作所为,让这些临近国的武士及豪族们大为愤怒,大有一举攻入若狭,将明军赶入大海的打算。 但想想便好,如今的若狭国乃是织田家的领地,织田信长气势正盛,加上刚刚在长筱之战中,击败了来犯的甲斐武田胜赖的一万五千兵势,可谓是风头正盛,那个敢进犯。 洪治元年,也就是伪倭天正三年,甲斐新任守护武田胜赖出兵三河德川家,以一万五千兵势,直接包围住德川家康女婿奥平信昌的局城长筱城,至此长筱会战开始打响。 原本这场战,武田家即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不至于使得武田家名臣尽数陨落,但武田胜赖作为外姓回归本宗,本身就威望不足以压服国内那些自己父亲武田信玄留下来的老将。 武田胜赖为了巩固自己的家督位置,必须寻求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才能将国内那些反对者压服,故而武田胜赖上位之后,屡屡寻求与三河尾张的决战时机。 然而织田氏与德川氏却是以逸待劳,面对来犯的武田家,织田氏是不怕的,织田信长这个人,对于伏击战袭击战等,是很有作战经验的,前有桶狭间之战,挫败今川义元上洛之心。 在桶狭间之战中,织田信长就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排兵布阵之能,最是擅长把握时机,豪赌一举拿下敌人。 在得知了武田家一万五千兵势来犯之后,织田信长立刻将在近江国剿灭一向一揆的大军抽调回岐阜城,汇合了三万兵势之后,兵出岐阜城,前往三河长筱城救援。 织田家的三万兵势到来,武田家一万五千已经是落了下风,加上长筱城坚,久克不下,武士足轻以现疲态,这时武田胜赖按理就应该见好就收,缓慢退兵,拉扯织田家,不至于让织田家聚拢成拳。 但武田胜赖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武勇,加上原本自己的威望就不足以服众,若此战就这般草草收场,对于武田胜赖这个家督来说,可谓是威望扫地,便会更加的加剧国内反对声音的出现。 军势上,武田胜赖该退,但政治上,武田胜赖不能退半步,相反还得不断地发出进攻的信号,以显示自己的武勇进取之心。 此战,武田家之名臣武将陨落无数,武田信玄留下的班底,可以说一战就被武田胜赖给挥霍一空,从此武田家一蹶不振,大势已去! 岐阜城内,刚刚得胜返回的织田信长,高兴的坐在天守阁主位上,此战更加坚定了织田信长自己天下布武的野心,在现在的织田信长眼中,天下各大名已经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了,全都是等待他织田信长前去讨取的冢中枯骨。 就在织田家各个家老家臣们欢喜各自吹捧之际,羽柴秀吉手拿着一封书信,慌张的跑入席间,直接跪地朝织田信长大喊,“主公,若狭国有变!” 已经醉意朦胧的织田信长,被羽柴秀吉这突然的大喊,人也清醒了些,不悦的喊道,“猴子,你说什么!” “主公,若狭国有变,明军突然登岸袭取了小滨城,武田元明已经克终尽城,如今若狭落入明军之手,还请主公尽早定夺!” “纳尼!” 织田信长忽得一下子拔地而起,将面前的小案几都撞翻,小案几上的酒杯碗碟都撒落在地,织田信长急切的拿过那份书信,越看越气愤! “啊!” “无耻的明国人,不宣而战,我定要将其尽数诛杀不可!” 织田信长在天守阁内愤怒咆哮道,“立刻下达动员军令,即刻征集兵势三万,吾要让来犯之明国人,知道我信长,并非是毛利之人,那般的可欺!” 织田信长作为立志要统一倭国的人,对于明军在九州及毛利家领地内的作战,都会派遣人前往探查,他承认明军对于火器上的运用,很是精通,但这不是明军就可以来侵犯他织田家的理由。 明国的商贾前些年销售过来的火铳,也是这次织田家能够在长筱一战中,将武田家直接击败的有利武器。 这些精良的火铳,织田家有整整五千之多,可是花费了织田家不少的钱,才勉强凑足,就是靠着这些个火铳,织田信长拳打脚踢周围的那些个大名,打得四周臣服,无人再敢小视他织田家。 按照明国商贾张桑的说法,这些精良的火铳,全都是从明国的官仓中运出的,甚至是如今的明国大军,都还未能装备上,算得上是最先进的一批火铳了。 有如此先进的火铳作为后备,织田信长更加不怕入侵的明军,对于织田信长来说,明军不过是仗着偷袭才能屡屡得手,若是正面硬拼,一定不是自己这边的对手。 “主公,不可啊!” 织田家家老柴田胜家出言劝阻道,“如今我织田家才刚打完长筱一战,军饷辎重皆已消耗过半,若此时贸然前往若狭国,只怕要有惨败!” “还请主公能忍一时,顾全大局为重!” “胡说八道!” 织田信长厉声训斥道,“柴田,怎可说出此话来,若狭乃是近江之门户,近江关系到京畿及美浓之安危,明国人此番前来偷袭,必定不会就此停手,若不将其阻挡在若狭国内。” “被其出了若狭,则京畿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一揆,便会死灰复燃,我之心血,便会化为泡影!” “若狭不可不夺回,我意已决,不可再有阻拦!” “是!” 织田家家臣见织田信长如此决绝,都不由得低头称是,在信长眼中,若狭被明军夺取,已经威胁到了他信长自己的野心了,要是被明军直接南下近江,那美浓京畿,可就危在旦夕了。 作为立志要统一倭国的男人,怎么能让明国人这般在倭国横行,一定要将明军打疼打怕,让他们听到他信长的名字,就吓得调头就跑不可! 第16章 新式火铳 若狭小滨港内,在昨日先来了十几艘货船卸下装备后,今日又有七艘货船拉着猛虎师急需的火炮弹药到来,此时的小滨港码头处,那些被临时征聘的倭国农夫们,扛着沉重的弹药箱,行走在码头往临时仓库的路上。 那些身高普遍矮小的倭国农夫们,看着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明国‘武士’,内心很是惧怕,这些身穿着坚固铠甲的骑士老爷们,身上的那股气势,让这些普遍怯弱怕事的倭国农夫,很是惧怕。 他们可是亲眼见过这些明国‘武士’老爷们,是如何的将过去欺压他们的武田家武士,当众铳决的! 虽然手段上没有直接斩首来得刺人心魄,但火铳那强大的毁伤能力,将那些个武士的头颅,像瓜果般炸裂,还是让这些个倭国农夫畏惧不已的。 前日一早,村子里就来了一个明军翻译,传达了明军老爷们的军令,要求他们一村必须出三十个劳力,前往小滨码头,帮助明军老爷卸下货物,明军老爷大大的有赏! 这些来自海东的明军翻译,已经成为了明军在倭国的忠实狗腿子,他们甚至比明军还要忠诚于大明洪治皇帝,在倭国乡间,谁要是敢说大明的坏话,被这些个翻译听到了,那小报告一准给你打到明军军委会那边去不可。 他们每到一地,就会帮助明军探寻地形,抓捕那些了解地形,以及明军口中的有声望的人,并且不断地发展自己的翻译大业,扩大自己的队伍之余,拉拢更多的人投靠明军老爷。 在这些人的操作下,明军每到一地,都已经事先掌握住了该地的大概地形,以及该地潜在的武士人数。 他们比明军还要害怕大明在倭国会失败,所以不遗余力的‘帮助’明军,为的就是能彻底的将倭国那些腐朽的武士,一并铲除干净! 此时码头处人潮如蚂蚁搬家,往来于码头及仓库,而不远处的小滨城残砾百十来米处,明军简易搭建的营寨,已经初具规模。 大明国内不断运送过来的水泥,在这倭国,缺少火炮,只是将一些必要的结构用水泥快速的浇筑后,便用各种的木材搭建而成,作为临时营寨。 以后在这若狭,明军还会继续将该处的要塞给完善,作为完美的登陆地之一,将会成为后续大明军力的重要投送点之一。 营寨操场内,士兵们正集合听着台上的师长张维贤训话,作为大明新军中的王牌师团,除了隆庆帝赐予的猛虎军旗外,新皇帝洪治帝更是再次赐予其皇家龙旗一面,以宣示该师之武勇! 在倭国战场上,猛虎师常常以一万余人,硬抗倭国各大军数万之众,伤亡更是寥寥无几,全歼对面次数却是如喝水。 戚继光为什么敢让张维贤带领的猛虎师直接登陆若狭,就是知道,即便是数倍于猛虎师的兵力,围攻过来,也全然不惧,作为王牌的猛虎师,装备火炮冠绝全大明新军,任何先进武器,洪治帝都会优先供应猛虎师团。 此次的新式火铳,依旧是猛虎师这边优先供应,即便戚继光率领的四万混编大军,就堵着毛利家在美作打,兵部那边依旧让货船往更远的若狭那边而去。 只因猛虎师就在那边,洪治帝发话了,新式拉栓火铳,猛虎师必须成为全大明陆军第一个装备上的师团! 后续张叔安带领的其余货船还在途中,等到猛虎师那边装备齐全后,才会给戚继光带领的那两万多陆军更换。 “猛虎师,朕之亲军首卫也,尔等士卒,于倭国为朕之大明,屡立战功,朕甚是欣慰,特赐每人银钱拾圆,赐师旗一面,以兹鼓励!” 张维贤恭敬的收起圣旨,朝京师方向敬了一个军礼后,这才让人将御赐下来的皇家龙旗展开,猛虎师士兵们见到这面旗帜,兴奋得脸都通红了。 他们在这猛虎师内履职,家乡的父老乡亲都自觉的有面子,每年顺天府及大兴宛平都会慰问那些有在猛虎师当兵的军属们,为他们送去官府的关怀。 高仪这个顺天府尹,在人情世故上,比海瑞是要强上很多的,虽然有时办事手段上,比之海瑞要柔软许多,但他作为顺天府一把手,强硬起来,勋贵们也是不敢造次的。 “陛下除了赐予我猛虎师龙旗外,还每人赏赐了你们一枚勇武勋章,望你等不负皇恩,奋勇杀敌!” “不负皇恩!” “奋勇杀敌!” “杀!” “杀!” “杀!” 张维贤伸手压了压,让这些亢奋的士兵停下呐喊,这才又道,“朝廷造办处命人送来了新式火铳,陛下极为看重我猛虎师,凡是新式武器,我猛虎师必优先装备!” “现在,我命令,将原有之火铳全部上缴,以小队前往军需官处,领取各自新式火铳,务必尽快熟悉新式火铳之要领,我等猛虎师现在正处于敌人包围圈内,丝毫懈怠不得!” “是!” 士兵们整齐的呐喊回答,将手中的火铳直接持握在手中,以小队慢步朝军需官处行进,先是将隆庆式火铳交给前头的军需官后,在按照指示,往后头另外一队军需官那,领取了一把新的火铳。 士兵们看着手中新领取的火铳,一时有点儿不知如何下手,因为尾后部原先装底火的击发锤不见了。 “队长,这怎么装底火,没法打啊!” “是呀,队长。” “看着是新了点,我以前那把,虽然膛线都快磨没了,但打得老准了,这换了新火铳,就怕没那个手感了。” “瞎嚷嚷什么呢,”小队长将那些还在研究手中火铳的队员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才对着众人道,“都瞧见这带着圆球的把手没!” 小队长将自己手中的火铳展示给大家看,“这个把手是能够旋转的,抓握住这个圆把手,往上推旋,待里头的保险松开,再往后拉出,就能装铳药了!” 队员们看着自己队长的操作,恍然大悟,纷纷低头摆弄起自己手中的火铳来,自觉地很是新奇。 第17章 很强很快 “队长,那以后怎么装弹?” “是呀队长,这前后都通着,装完还没等我们打出去,铳药都得漏光了不可!” “你看看你们,又急!” 小队长从自己的弹药包内,取出一个子铳来,展示给众人看,“都看好了,以后子铳都会分发这种一体式的,拉开之后,直接铳子头朝内塞进去,往内推就行。” 说着小队长塞入子铳,拉栓推回,再一掰,保险复位,击发装置激活,扳机被弹回原位,小队长对着不远处的靶标,端铳细瞄,‘啪’的一声铳响,靶标应声破洞。 一铳打完,小队长迅速将拉栓拉出,再次快速塞入新一枚子铳,复位后,‘啪’的一铳再次射出,全程下来,不到五息,让士兵们都看呆了眼! “这么快啊!队长!” “是呀,队长这新火铳上弹也太快了!” “光看着队长你拉回的推拉,就啪啪打出去两铳,这可比以前的那隆庆火铳快了将近两息了!” 这些常年摸火铳的士兵,一见到小队长的操作,就知道,这新式火铳,比之以往的旧式火铳,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以前的隆庆式火铳,需要从铳口处装填铳药,再捣实铳子,最后掰开击发锤,装上底火,一共得完成四步,火铳才能击发出去。 现在的隆庆二式火铳,只需要拉开击发锤,子铳直接塞入,再推回击发锤,就能完成上弹,看似步骤只简化了一步,但却有着质的飞跃。 可别小看这一步,都是手动装填,但人家隆庆二式,只需要将完整的子铳塞入,就能击发,而原先的隆庆火铳,就得在铳口倒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吊打了。 士兵们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亲自试射一轮,检验一下手中这火铳的威力及装弹的快速便捷性。 张维贤笑着看着操场内士兵们的喜悦神情,对着跟随在后的张四维道,“子维,朝廷新送来的这火铳,可是神器啊!” “有了这新火铳,就是十倍之敌于我,我猛虎师都能视之如土鸡瓦犬!” 张四维也点头附和,他是参谋,最先和张维贤了解了新火铳的各种性能和作战效率,对于隆庆二式火铳的装填便捷性,也是赞叹不已。 只能说造办处的那些造铳工匠,简直就是神人,竟然能够想到将火铳这般的设计,从后部装填,就跟火炮那般,作战效率大大的提高,以后战斗中的明军,只会更加的令敌人闻风丧胆。 “如今我猛虎师深入敌军腹地,织田氏必定会派遣大军过来围攻我猛虎师,有了这新式火铳,怕是织田氏来多少,就得留下多少了!” 张维贤赞同的点点头,这次他猛虎师简直鸟铳换炮,这些省略步骤,直接拉栓的火铳,对于陆地士兵来说,可能也就是快上了三四息而已。 但对于马上的那些骑兵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跨度的大飞跃,他们以前在马上的时候,使用马铳射击之后,多是需要二十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将铳药装填好,马上装填实在是太过考验骑手的稳定能力。 现在领取了隆庆二式火铳之后,则不同了,只需要轻松的拉开击发装置,塞入子铳,再推回原位,就能再次的击发。 以前为了能够让骑兵在马上装填,铳管也不得不缩短许多,导致射程及威力降低不少,现在则不再需要缩短铳管,他们这些骑兵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移动火力了。 有着超乎陆军士兵的机动性,再加上拥有陆军士兵一样的火力投送能力,现在的骑兵,才真正成为了洪治帝朱翊釴心目中的‘龙骑兵’! 骑兵们纷纷大呼,“很强!很快!” 外头还在搬运的那些倭国农夫们,看着营寨栅栏内的那些明国老爷们,肆意的击发手中的火铳,欣喜不已,都感到畏惧。 他们这些农夫,隔着远了,并不知道明军已经换装,但他们知道,明军如此欣喜,一定是发生了某种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事。 他们若狭国原本的国主武田氏,可是已经投靠了尾张的织田氏的了,若狭被破,以织田信长的秉性,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如今明军军势正盛之时,只怕织田信长亲自带兵前来,也讨不着任何的好处,怕是得损兵折将。 若狭这边,近处山城,对于倭国伪皇等,还是很效忠的,明军的突袭,并不会就此让他们这些农夫认清现实,他们内心中还是希望织田信长能够将这些明军赶跑,恢复到以往的那种‘平静’日子中去。 并不是他们有被虐倾向,而是他们还没有真正的领会到明军的优惠税收政策,此时的若狭国,田地税赋已经被武田氏收取过一回了。 明军还做不出搜刮地皮的行为,知道农户们已经被收取税赋后,便不再提征粮的命令出来,直等到明年秋收之前,再公布税赋收取之法便可。 若狭的倭国百姓,要是知道了明军在海东那边施行的十税一的良心政策,只怕是要高兴的大喊大叫不可。 所有的百姓都是‘单纯’的,谁对他们真心实意的好,他们都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到他们明白明军为何每到一地,就诛杀那些旧豪族,武士的时候,他们才会自发的从内心欢迎明军的到来。 现在明军并不会向他们解释所作所为,是为了将各地的武士统治阶级铲除,以便让大明的统治人员接管,倭国百姓的收入提高,只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就好像洪治帝朱翊釴在大明本土大搞商税,疯狂的整治那些地主士绅商贾,百姓们的收入,也是变相的被提高了一样。 洪治帝朱翊釴所有的行为,只不过是将那些原本就应该缴税,却使用各种手段进行避税的人,将其应缴的那份给吐出来而已。 那些原本强加在百姓头上的摊派,自然也就被废除,百姓能不感觉到轻松才怪。 一年能节省下那么多的口粮出来,就是拿去卖了换银钱,这积年累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了! 第18章 京都内乱 若狭被破之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消息传入到了京都山城内,倭国满朝公卿一时间竟哑口无言,此番怕是要祸事了。 若是倭国大名‘上洛’,可能还对他们这些公卿有所优待,反正都是这般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公卿们也习惯了这种权利交替的日子了。 但这次来的可不是倭国的大名,而是真正的大明了,便是毛利家领内,武士阶层的人被屠戮殆尽的悲惨结局,就让这些公卿不寒而栗。 他们不想再这京都内坐以待毙,便想着裹挟‘天子’一起,出走京都,往尾张而去。 得到消息后的织田信长大喜过望,连忙命人前往近江恭迎,随着倭国伪天子的出逃,京都内人人恐惧,一时间流言蜚语乱起。 京都大乱之后,城内豪族及武士皆奔走出逃,百姓被杀被抢者甚多,京都一时成人间惨剧,火光连烧三日不止,便是在若狭的明军,都能隐约感受到京都山城方向飘来的浓烟阵阵。 本来准备出阵前往若狭的织田信长,再迎接了伪天子后,立刻便将本该北上的大军,驻扎在了近江城内,并派遣手下得力干将羽柴秀吉带兵入洛,平定内乱。 远在若狭的明军猛虎师得知了倭国京都的内乱后,立刻便拔营西进,兵分两路,打算趁着京都内乱,防御空虚之际,一举拿下倭国京都,完成大包围战略。 织田信长还不知明军已经分兵两路,挟两路之势,绕过琵琶湖,一路破大见仓城,国吉城,再破玄番尾城,最后破小仓城,直抵近江。 另外一路则是跋山涉水的从大山绕行,悄无声息的绕道来到了京都西北处,距离京都才十五六里时,才被发现。 织田信长完全就被张维贤带领的偏师大张旗鼓的气势给迷惑了,等到驻守京都恶羽柴秀吉得知了明军突然出现在京都西北处时,明军已经逼近到了五六里地了。 这下可把羽柴秀吉给吓了一大跳,而这一路的明军之所以能这般的迅速,皆因为其并未携带大口径火炮,只携带了小口径的迫击炮和部分的75山炮。 且为了行动的迅速,就是炮弹也并未携带多少,只有一个基数的弹药,勉强在局势崩坏的时候,全力开火而已。 张维贤的这一冒险行动,也把织田信长给唬得一愣,他只知道明军在若狭国登陆的士卒数量是一万两千余人,怎得突然便又冒出了一股明军,跑到了他们的后面去了。 待探听了小仓城那边的明军数量后,这才得知,明军这是分兵进攻了,织田信长得知后,气恼不已。 “明国将领这般的小看我织田氏,竟然敢在我面前玩分兵进攻的计谋,”织田信长在军略会议上,看着面前的堪舆图,语气中带着被明国人小看后的气恼。 “主公,既然明国分兵,不如逐个击破,先将盘踞在小仓城的正面明军击破,在兜转回京都,配合秀吉一起,将犯京都剩余明军,于京都城下,一举歼灭之!” 说话之人,乃是织田信长手下得力家臣明智光秀,其因本国寺一事,得到了织田信长的看重,后又被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赏赐京都下久世庄,在京都也是风头正盛。 伪天子出逃后,还在京都的室町幕府足利义昭将军得知了织田信长已经抵达近江后,便命明智光秀带领幕府所剩不多的武士前来近江,以为掠阵。 明智光秀这会已经表现出了两头押宝的态势,织田信长也是十分的器重于他,器重他能在京都与各公卿谈笑风生,探听幕府的一些情报。 此时的明智光秀,在幕府与尾张之间,成为了双面间谍般的存在,双方对其都很器重。 织田信长越是对明智光秀看重,其在幕府那边,就越发得足利义昭信任,而足利义昭越是信任明智光秀,织田信长就越发的看重他。 两面间谍让明智光秀玩得那叫一个顺溜,突出一个,两面得利,但随着织田信长的野心不断地膨胀,足利义昭明显感觉到了织田信长的步步威逼,逐渐感觉到了危机到来。 明智光秀也感觉到了危机,他必须在两边决出胜负之时,果断的作出抉择来,要么彻底的倒向足利义昭,要么彻底的帮助织田信长夺取幕府将军之名。 而最后明智光秀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织田信长听到明智光秀的话,肯定的对其点了点头,没有直接回答明智光秀的策略,而是对其问道,“如今将军在京都城内,可还好?” “将军在京都很是担忧若狭战事,得知主公亲自带兵前来近江驻守,故而让我将京都所剩不多武士,一并带来,助力主公一臂之力!” “将军让我带话给主公,言其很好,主公不必挂怀,待将明国敌军击退,将军定亲自到近江,犒赏主公及大军!” “很好,听到将军无恙,我便放心了!” 织田信长的话,明智光秀也只是笑道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带到,便又听织田信长道,“既然光秀之意,采取逐个击破之法,便要命人前往京都告知猴子,命其不得随意出城与来犯之明军交手,以免明军怯弱逃跑。” 织田信长之所以会说出这话,乃是因为,羽柴秀吉此次前往京都镇压,可是足足带走了织田家两千火铳足轻了的。 织田家原本就五千火铳足轻,任何一个,都是织田信长的宝贝疙瘩,要不是看在羽柴秀吉乃是自己的亲信,信长绝对不会让这两千火铳足轻轻易的离开自己的军阵。 而京都这边,羽柴秀吉看着已经兵临城下的明军士兵,各个身后都背着火铳,足足五千多人的队伍,除了一些操作大筒的,其余的明军无一不人手一支火铳傍身。 这让羽柴秀吉很是苦恼,他可是见识过火铳的威力的,长筱一战,织田家的火铳足轻阵,打得对面冲阵的武田家赤备队抱头鼠窜。 而自己手下这两千火铳足轻,除了要把守各个城门外,真正能调动的兵力不足五百,想出城实在是有心无力。 第19章 六千对三万 羽柴秀吉便是没有织田信长的带话,他自己也是不敢出阵的,开什么玩笑,他羽柴秀吉虽是底层出身,但也是靠着自己的智慧一步一步的在织田家往上爬的。 京都城外的这五千多明军,明显就不是善茬,看着军阵移动,及营寨搭建效率,定是老战卒无疑了,他虽然带来了两千火铳足轻,但还得协防京都城,让他贸然出城,他是不敢的。 凡事以稳为重,才是他的办事准则,也是他得织田信长看重的原因之一。 原本打算将信长口信带入城内的织田家信使,在见到京都城外的明军军阵后,也是一惊,匆匆将信长口信带到后,便立刻回返近江,将京都这边的消息告知给了织田信长得知。 织田信长得知后,更加的着急,立刻催动手下的各个家臣,带领三万大军,就直扑近江小仓城而来。 大战一触即发! 小仓城外,明军猛虎师早已经将简易营寨搭建完备,小仓城被破之后,明军照例进行了焚毁,将一切有关过去倭国武士存在的东西,统统毁掉。 明军营寨搭建,照例是营寨周围挖了大小各异的陷马坑,在内就是各种高低不同的拒马桩,然后才是一些半人高的土墙垒砌而成,足以让明军躲藏在土墙后,击发火铳,击杀敌军。 织田信长带领三万大军到来之时,明军在此处已经修整了足足五日之多,看着面前的明军营寨,各种木楼林立,土墙后面的木头城墙高达两丈多。 加上各种的拒马桩及城墙外的坑洼,织田信长相信,若是自己强攻,只怕己方得损失惨重不可。 只能是想办法,将明军调动出来,在野外进行歼灭战,不然自己这边不知明军虚实,实在是不好进行迂回绕侧。 营寨内,张维贤看着到来的织田家军阵,在塔楼上慢慢的放下望远镜,对着张四维道,“估摸着,织田家的兵力,不下三万!” “排头当先的都是些火铳兵,其余的弓兵较少,剩余的都是些长枪兵,不足为虑。” 张四维听了,浅笑道,“我听说,安平商行那边,早早就将一些造办处生产的落后火铳,销售到了尾张,看织田家所持的火铳,不会就是安平商行出售的那一批火铳!” 张维贤也觉得可能性很高,“也许就是那批火铳,也不好说,安平商行那边,确实是将一些燧发火铳,销售给了尾张。” “要是以前隆庆式火铳,可能还能靠着同样装填慢的优势,与我猛虎师拼上一拼,现在嘛,呵呵!” “呵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都对此次的战斗,心怀希望,要是织田家得知了猛虎师新换装了拉栓式隆庆二式火铳,给织田信长多添个狗胆,都不敢说出,要全歼明军这猛虎师的话来。 织田家这边,头疼于如何将明军引诱出出塞,明军躲藏在营寨内,织田信长还真就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可施为。 “主公,不如主公亲自前往敌军阵前约战,将明军骗出塞来!” 明智光秀的话,柴田胜家直接就出声反对,“不可,主公乃是我织田家家督,岂有家督不顾危险,亲自前往骂战的,岂不是要被天下之人耻笑!” 织田信长也不肯这般的做,他自己的功业还未完成,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岂能亲自犯险,要是被明军直接一铳给撂倒了,那他织田家还要靠何人来继承自己的意志。 就在众人苦恼之际,前往运送粮草归来的泷川一益直接提出,不如由自己带着队伍,趁夜绕道到明军营寨后,假装是从尾张运送粮草入阵,引诱寨内的明军出来劫粮。 “主公届时就埋伏在其归营之路上,光秀君可带足人马,与我队伍保持距离,待明军前来劫粮,再一举杀出,明军于野外必定不敌,到时逃回,主公半道杀出,定能将这六千余明军一举荡灭之!” “嗯!” 织田信长听后点了点头,狠下心来道,“如此,便按泷川君之策,今夜你便带领手下足轻,绕过明军营寨,届时大张旗鼓的带领足轻,做出运送粮草之状。” “光秀,你到时也带着三千军势,尾随在侧,不可让明军觉察到,等到战事焦灼之际,你便大举冲杀入阵,明军前往劫粮必定人员所带不多,逃离之际,以稳为重,只可衔尾紧追,不可让明军无望而死战。” “等到吾这边半道而击之,将其首尾分割,明军必定大败!” “是!” 等到第二日天明,明军营寨这边,在塔楼上朝织田家观察的了望手,已经探查到了织田家军阵中少了至少六七千的足轻。 便立刻汇报给了师长张维贤知晓,就在张维贤思考织田家可能进行的下一步动作时,又有探马回报,从尾张方向,有一大队打着织田家旗帜的运粮队伍,正朝我军营寨这边过来! 张维贤看向张四维,“子维如何看待此事?” “不必多想,此必定是敌军诱敌之策,想引诱我军出营寨而已,若我所料无错,待我军出营寨后,敌军必定会于我军半道设伏,企图袭击我军归营之兵!” “四维想问将军,六千士卒,可能夺下敌方之营寨!” 张维贤想了想,“若是敌军三万固守,可能力有不逮,但敌军如今分兵,又半道设伏,以为我军必定会被其计谋引诱前往,如今营寨内一定空虚。” “子维你的意思难道是打算趁着织田家想要引诱我等之际,趁机直接攻击织田家的本阵不成!” “将军以为可行否?” “并非不可,但如何骗过敌军,让其相信我军即将前往其粮草必经之路劫粮?” “便假戏真做,先虚晃一枪,半路改道,直扑敌方本阵而去,想必其定然惊恐,到时设伏之人员便会返回本阵,咱们在给他来个反设伏!” “六千,留守一千,固守营寨,保护炮兵,其余五千兵力,一起出发,做出前往劫粮,到时再给织田家来个将计就计!” “好,就依子维之计!” 第20章 暗度陈仓 泷川一益的计谋,自以为是极好的,如今的明军深入近江,必定是缺粮少食的,织田家这边就是以粮食为幌子,引诱固守在营寨内的明军出来,进行野战! 果然,自己这边‘粮车’车队才一进入到明军的探子视野内,那些游弋在外的明军斥候,立马就奔回营寨,通报去了。 织田信长见此情景,很是高兴,大笑着朝柴田胜家道,“计谋已成,明国人必定上钩,诸君还需奋战!” “是!” 织田家本阵内齐声欢呼,似有预感,此番足以将来犯之明军,彻底的剿灭在这近江野外之无名山谷内。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爽快了,赶路的脚步都不自觉的快了许多。 此番织田家家臣武将齐聚近江,在信长的带领下,开始有计划的在小仓城周围设伏布防起来。 但他们不知道,明军这边,张维贤站在塔楼上,依靠着望远镜,将织田家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眼见着织田家本阵已经空虚,张维贤将计就计,开始召集士兵,整装列队,准备出营进行野战! 除了留守大营的一千多炮兵外,其余的士兵,将自身被褥全都放下,尽可能的多携带子铳弹药,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可是足足三万多人的织田家军阵。 即便是一人一发将对面击毙,这四千人,也得打出将近八发的子铳,故而士兵们除了必要的水壶干粮外,全都装满了子铳在身。 “必须再次检查一遍,胸甲可固定牢固,不得在走动行进间掉落,此乃是你等之保命装具,一定不可松懈应付了事!” “帝国还需各位尽心效力,你等皆是帝国之猛虎师精锐,此战我军必胜!” “大明万岁!”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出发!” 随着张维贤的一声怒喝出口,猛虎师精锐士兵齐齐转身向后,后队变前队,原地踏步之后,等到营寨大门打开,便整齐划一的开始起步朝外行进。 当先出现在营门口的,便是洪治帝御赐的龙旗,紧接着便是隆庆帝御赐的猛虎师旗,在这两面旗帜的带领下,猛虎师士兵踏着矫健的步伐,扬起阵阵泥土,出现在了远处织田家众家臣及足轻们的眼中。 “不愧是明国人,如此雄兵强将,也只有这样的雄兵,才配与我信长进行合战,”织田信长意气风发的手拿军配,遥指对面的明军军阵。 明智光秀看着这些森然走出的明军,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在他眼中,这伙明军,表现出来的气势,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肃杀之气,还未交战,光是从其行进间,自己就能感受得到。 织田信长还在那里不断地鼓舞着自己的家臣们,他也看到了明军队伍的整齐肃然,这样的军队,这样的人数,就敢自己出城,虽是自己的计谋在先,但明军将领在人数只有不到五千,而明知自己这边有三万多人,还是选择了出城。 只能说,要么就是对面这伙明军是真的猛,要么对面的明军将领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草包。 织田信长不相信能够想出突进登陆若狭的明军主帅,会派一个草包过来,那么只能是一个原因,这伙明军很强! 强的已经目中无人了,视倭国这些个大名如蝼蚁,其中自然一定就包含了他信长。 信长是一个很自傲的人,从他处事治国上面,为人专横,不容许有人反驳他的决定,少年得志的他,依靠着种种胜仗,不仅没有辜负自己父亲的期望,反而还将织田家家业逐步扩大。 若是没有明军的到来,他接下来的计划,便是直接带兵入洛,架空如今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昭,完全自己掌控京畿的计划。 但明国人的到来,彻底的打乱了他的节奏,长筱一战,织田家还未彻底的恢复元气,就得被逼着前来近江,进行防守。 明军这边,出了营寨后,军阵依旧整齐有序,行进间,即便是小跑,也戒备着,随时能够停下,端铳列阵。 远离了营寨后,明军越发的小心谨慎,躲藏在暗的织田家众臣们,见明军这般的小心戒备,完全不漏一丝破绽,让他们很是赞叹。 就在不远处,泷川一益正带领着几十架农车,正往明军正面而来,看着情景,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织田家以为明军还会继续往前行进的时候,明军却突然拐了个弯,朝织田家本阵疾步奔去。 织田家埋伏在侧的那些个家臣,脸色大变,都暗道不好,明军这是要直接攻击信长主公所在的本阵。 埋伏在最接近信长本阵的前田利家大呼不好,人就直接从蹲着拔地而起,朝奔跑中的明军大喊,“快,追击上去,明军要破本阵,主公有难!” 说完,不管其他还在埋伏的织田家家臣反应,就带着手下的足轻,朝本阵也狂奔而去。 这边张维贤骑在战马上,看着后头后知后觉才追过来的织田家伏兵,冷笑一声,下令全军加快,往织田家本阵冲锋! “纳尼!” 织田信长不可置信的看着拐了个弯的明军,就这么直挺挺的朝他的本阵而来,他的营寨内,如今只有不到五千之众,自己最信赖,引以为豪的三千火铳足轻,此番也被他给调出营,前往野外伏击。 这会看着明军冲来,织田信长忙着急的朝自己的小姓大喊,“快,将营寨大门关上!” 就在织田信长大喊之际,明军已经冲锋到了距离织田家本阵不到一百步距离,看着即将要关上的大门,张维贤这才不得不下令,开始列阵。 后头紧追不舍的前田利家,见织田信长本阵并未被明军冲破,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开始指挥起手下的武士足轻们,朝明军军阵缓步前往。 织田信长这边,见前田利家回防,大喜过望,也不再固守营寨,而是下令营寨内足轻出击,配合前田利家之军阵,一起朝明军合围过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织田家足轻,张维贤处在军阵正中,不时拿着望远镜看看,猛虎师作为精锐师团,已经不用再自己下令如何准备迎敌,手下的那些个队率,自己就能应对齐全。 “啪啪啪!” 第21章 诸君奋战啊 “啪啪啪啪!” 明军率先开火,距离还有接近八十步距离的时候,前田利家的军阵,就首先遭到了明军火铳的打击,看着对面明军这么远就进行射击,前田利家很是诧异。 织田家自己就有火铳,射程多寡,他前田利家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这么远的距离,明军就急不可耐的开火,未免有点儿儿戏了。 就在前田利家以为,明军这一轮齐射,至少大半会打飞之际,他手下还在往前拱去的足轻军阵前头,却痛苦嚎叫着倒地。 这么远,还能这么的有准头,前田利家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明军幸运爆棚,他也不在管,直接下令,“全军突击!” “突击!” “喔!” 前田利家的军阵中的武士足轻们顿时发出阵阵猿啸,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明军列队整齐的火铳阵而来。 在织田家众家臣中,前田利家以作战勇猛最得信长看重,其本人也非只是莽夫一个,也能审时度势,并非一味的埋头猛冲的武将。 在明军射出第三轮齐射的时候,前田利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了,对面的明军之火铳,似乎不需要重新装填一般,源源不断的朝自己军阵这边泼射过来。 这些跟随自己从桶狭间之战开始立功,转战到美浓攻取,再到长筱会战的武士足轻们,才不到半刻,就已经被对面的明军射倒大半,心疼得前田利家牙都要咬碎了。 “八嘎!” “快撤!” 前田利家急切间大喊,想要让自己手下的那些武士足轻们后退,但已经冲锋起来的军士,加上对面明军的火铳响声,哪里是前田利家想要喊停就能停的。 ‘咚咚咚’的闷响声,在对面的明军军阵内响起,紧接着一声声划破空气,发出啸响的迫击炮弹,重重的就落在了前田家军阵上。 那些被炸懵了的前田家足轻武士们,这才如梦方醒,自己这是面对的什么敌人,怎么火力这般的强大,源源不断的袭来,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回望身后,已经是倒伏一片,这让前田家的军士们一阵的胆寒,也不再往前,直接调头就往反方向狂奔。 还在营寨内看着的织田信长,见到明军火铳这般的犀利,“三段击,一定是三段击!” “可恶,需尽快让柴田胜家将那三千火铳足轻带回,不然恐难以冲杀明军!” 织田信长自以为傲的三段击,在明军这边,就只是寻常的操典规范而已,以猛虎师如今装备的拉栓式隆庆二式火铳,即便没有使用三段击,各个随意射杀,也能将对面冲阵的织田家打得崩溃。 “诸君还需奋战!” 织田信长在营寨内高声大呼,朝着小姓道,“快去转话给柴田胜家,计划有变,命其速速回防本阵!” “是!” 小姓踏着木屐,就这么小碎步的朝后营而去,拐向柴田胜家埋伏的地方,得到消息的柴田胜家,火速收拢足轻,朝信长本阵狂奔而来。 原还以为是自己这边与明军交战上了,可交战是交战了,不过是明军已经突击到了己方本阵了,不及时的回援,只怕织田信长主公性命难保! 看着前田利家所部已经崩溃,不管不顾的朝后奔跑而去,织田信长遥指着前田利家所在的方向,大声喝骂着,“突击,快快的突击!” 这四千多明军,就这么站立在织田家本阵营寨外百步距离,散发出的铳响光芒,如同刺猬,让织田家难以靠近半步。 军号手还在有节奏的吹奏着号曲,小鼓跟随着军号,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让明军军阵中的士兵们,有条不紊的装填射击再装填射击,往复循环。 织田家两边冲锋过来的足轻,已经全部被打崩溃逃,张维贤也不下令追击,他知道,接下来那些织田家回防的,还有一场硬战。 下达了缓步前进的命令后,四千多明军,端着火铳,上好膛,就这么在军号小鼓的敲击吹奏下,朝着织田家本阵营寨而来。 “主公,还需快快离开本阵才是,明国人已经压过来了!” “可恶!” 织田信长完全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自己的足轻武士们,就这么被明军给全部击溃了,就连正面短兵相接的机会,都没有发生,半道崩溃了。 自己在尾张,左右纵横这些年来,未逢敌手,如今竟然被明军吊起来打,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让信长心里的怒火如同富士山的岩浆般,就要喷薄而出了! “啊!” 发泄了一通的信长,将手中的肋差插回刀鞘,这才下令,将自己的‘天下布武’旗帜后移,往后营而去。 见到信长旗帜后移,还在往回赶的织田家家臣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信长一战就被对面的明军给讨取了,那尾张织田家可就要内乱了。 织田家并非就只有信长这么一个能够继承家督的,其他的人,也都是虎视眈眈的注视着织田家家督之位,尤其是现在织田家在织田信长的带领下,日益壮大,觊觎的人就更多了。 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明军,柴田胜家带领的那三千火铳足轻,终于是赶回来了,看到柴田的旗帜到来,原本打算从后营撤出本阵的织田信长,又重燃信心。 他这会不打算走了,自己花费巨资打造的火铳队,这会若还是不能打过对面的明军,只能说,自己是无法阻止明军进入山城的脚步了。 不止是山城,就连自己的尾张国,恐怕都难保,一切就看,自己的这三千火铳足轻队,能不能与明军相抗衡了。 柴田胜家到来之时,明军已经抵近到了织田家营寨本阵五十步距离了,还未等柴田胜家下达列队的口令,对面的明军火铳就率先开火,将织田家的火铳足轻给打得哭爹喊娘。 因为赶路,跑得急了,阵型完全散乱,足轻们这会突然受到攻击,也是内心大慌,在各自的小队长大喊大叫之下,这才堪堪稳住阵型。 ‘啪啪啪’的散乱火铳声从织田家火铳足轻队中射响,织田信长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明军,闭上了双眼。 第22章 石山寺 对面的明军阵列,丝毫未受到织田家火铳足轻队的射击影响,依旧还在朝这边射击着,且每一轮铳响,织田家这边的火铳足轻队就得倒下大半。 织田信长不可置信的闭上了双眼,为何同样是火铳,自己这边的火铳,打得就没有明军那边的远,那般的准。 后知后觉的织田信长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被明国的那些个奸商,给欺骗了,什么明军官仓内直接取出的,明军都未装备的新式火铳。 这是烂到连明军都不装备,才转手卖给自己的,亏自己还如获至宝般,花了巨资,没想到战才一打,与明军一个照面,就被对面的明军当标靶给穿了。 织田信长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些个欺瞒自己的明国商人,给挨个拿来试刀,才能解他如今的愤恨。 “主公,大事不可为,还需速速离开本阵!” 小姓这会也看出不对劲来了,自己这边织田家火铳足轻队,像是稻草人一样的,被对面的明军射倒,而反观明军那边,却是没事人一般,依旧在那全火力输出着,看这架势,织田家的火铳足轻队马上就要被打崩了。 此时再不跑,等到明军冲上来,织田信长怕是得被活捉不可。 作为尾张国大名,织田信长要是被活捉,那乐子可就大了,只怕织田信长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立马就得分崩离析。 别看织田信长扩张势力的速度极快,可内中人心也是各个心怀鬼胎,不过是见织田信长兵势过强,不得不委曲求全,屈身在织田信长的淫威之下。 加上如今倭国各个武士大名们,下克上之变频出,忠君思想早就变了味了,都是想着自立为主,那个还像过去那般的一生效忠一个主公。 遇到风头不对的,立马就改头换面,也不是啥丢脸的事,不过是换个碗吃饭而已,都是乱世苦命人,没啥可难为情的。 要不是明军见了武士豪族就杀,这些个倭国武士这会都能直接投靠明军,多少也能混个几万石的伪大名当当。 只可惜,明国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竟然逮着他们这些武士杀,抓住了,只要是类似武士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直接击毙。 明军在倭国,那是宁杀错不放过,这些武士那是都逃得远远的,只要听到是明军杀过来了,吓得调头就跑。 组织起来抵抗,别闹了,不过是一月不到十几贯钱,跟搭上小命比,还是流窜到其他大名治下,饿着肚子在乡间欺压农户好一点。 织田信长也是知道,这会大势已去,再不走,自己就真得被明军给留在这近江国的无名山丘这了。 想他堂堂尾张国守护,好几十万石的大名,可不能就这么中途陨落了,自己可不像那个刚被自己打败的败家子武田胜赖,死硬着将自己手下的武将家臣,在长筱活活拼光。 “立刻将母衣众召集起来,随我一同突围,往京都而去!” 尾张那边是去不了了,这会明军就堵在正面,自己真敢往正门处出去,保准明军会给自己来个透心凉。 只得是往京都方向‘转进’了,织田信长也知道,往尾张方向突围,可以半路遇到自己派遣出去伏击的部队,可这会他哪敢往正门走,听着这连绵不断的火铳声响,吓都吓死了。 明军的火铳就好像不用装填一样,不断地射击,听着这火铳声,饶是织田信长征战多年,这会也是吓得腿都有点打颤。 在一众母衣众的掩护下,织田信长带着自己的‘天下布武’旗帜,从后营门处直接拐出,就朝京都方向而去,还留守在大门处的柴田胜家,早已经在被明军的持续火力,射死在了大门处了。 其余的火铳足轻们,这会也倒毙超六成之多,剩下的全都四散而逃,不敢在与明军对射,织田家营寨大门已经大空。 张维贤抬手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见一队身背着鼓鼓囊囊的骑兵,正脱离营寨往西而去,旗帜上的‘天下布武’,此时委实有些可笑。 张维贤知道,织田信长这是被自己打怕了,独自逃跑了,他当即下令,唤来了三营营长曹伯仁,对其道,“伯仁,那边乃是织田家家督,本督命你点齐你营士卒,立刻追击上去,不可让其逃脱了去!” “是!” 曹伯仁立刻敬礼,便急匆匆的将自己的命令逐级传达了下去,没多久,三营的士兵就扛着火铳,朝织田信长逃窜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这曹伯仁,自从在板升城内,得戚继光看重后,便被委派成为了板升城新军的率长,后来张维贤更是直接将其调回猛虎师,担任了三营副营长,在战斗中立下功绩后,又被提拔为正营长。 此时的曹伯仁带领着手下的这五百人,就朝着织田信长逃去的方向,狂奔不止,织田信长也得知后头有追兵至,更是不敢停留,忙催促自己手下的母衣众,赶紧离开战场。 因着是骑着马,织田信长总算是拜托了曹伯仁率领的三营追击,入夜之后,织田信长这才抵达了京都附近,自己的小姓适时的上前汇报,“主公,前方有一寺庙,主公可先入庙,暂时歇息片刻!” “嗯,”织田信长催促战马上前,便将寺庙前立着块石碑,上书:大本山石山寺! 织田信长见石碑上的字迹这才知晓,自己已经远离战场小三十里之多,料想明军应该不会这般快的就追击上来,便下令,让自己的小姓及母衣众径直进入寺庙山门暂且借宿休息一晚,明日在行往京都。 此时的石山寺内,因为织田信长一行的到来,也是灯火通明,寺庙内的僧众,赶忙打开大门,迎接了信长一行进入,烧火做饭。 石山寺主持更是亲自出面,接待了织田信长的到来,他还不知,为何信长会夜投他石山寺,织田信长也知自己这事不是啥光彩的事,只说是自己狩猎忘归,耽误了行程,这才投宿。 第23章 敌在石山寺 曹伯仁这边,循着战马的足迹,即便是比织田信长晚了小一个时辰,也堪堪追寻到了石山寺山门前。 三营五百人这会跑得急了,正在山脚下就着干粮喝着水,对付了一餐,被派去探查地形的人这会返回了来,当面便告知曹伯仁,“营座,前头有个寺庙,马蹄印到了这山脚石板路,就不见踪迹了!” “不过我上了山门前石碑处看了,有许多的马粪留下,应该是有在此停留了的,想必定是躲避到了这寺庙中去了!” 曹伯仁一听,上前再次询问道,“这寺庙叫什么名字?” “上面写着,大本山石山寺!” 曹伯仁思索了一下后,便将其余五个率的率长叫来,对着众人道,“我等如今追击到这处,前面山脚便是所寺庙,马蹄便是在此消失,想来敌定是躲避入了这寺庙之内!” “营座,那便直接冲杀进入,将那厮给直接突突得了!” “是呀,害得弟兄们追击了这般久,娘的,拉练都没跑这么久过,可累死个人!” 见几个率长叽叽喳喳的就要冲进去,曹伯仁立刻压下众人的叫嚷,“急什么,这寺庙还不知有几个门,要是后门不堵住,那厮见我等杀上门来,不得又从后门给溜了。” “我的意思呢,让人先把这石山寺给探查一番先,看看到底有几个门,先让弟兄们给把守住,免得那龟孙又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弟兄们不白挨这份罪了。” 几个率长一想也是,以那厮的尿性,一见时机不对,立马准再次跑路,自己这五百人,追了小半天了,这才在这石山寺把这厮给堵住,可不能再给他放跑了。 几人商议了一番后,让一个总队的士兵,沿着寺庙院墙,一路探查过去,只要是有门的,都要标记回报,便会有士兵前去把守堵住,不让里头的人出来半步。 花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将石山寺的前后三个门找齐,这会已经是戌时,三营的士兵们吃过干粮,在各自的队率带领下,在山脚下开始集合。 每个门,都被派遣了一个总队的士兵把守住,门口里外三层围满了人,手雷等都已经拧开了保险盖,只要那厮敢从这出,保准给他扔上几颗尝尝鲜不可。 山脚下剩余的三百五十人,都看向了站在巨石上的营长曹伯仁,就听营长曹伯仁指着不远处的石山寺道,“师座命我等追击之贼,就藏匿在此寺庙之中,如今我已命人把守住三门,晾他在能,除非插翅,否则今日就得命丧在这石山寺内!” “弟兄们,给我一起冲杀进去,杀了那厮,好复命师座!” “前进,敌在石山寺!” “前进!” 士兵们齐声低喊,身体疲惫顿时消解,大功就在眼巴前了,这会就是再累,也得冲进这石山寺内,将那厮给毙了不可! 在这倭国,凡是敢抵抗明军的,不管你是谁,抓住了就得直接就地正法! 而此时的石山寺内,织田信长还不知,明军已经悄咪咪的追击到了这山脚下了,这会循着夜色,已经在寺庙大门处,埋装上了十几颗手雷,就要引爆了这寺庙大门,直接冲杀进来了。 他这会正因白天的战事失利,苦思对策,陡然间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在这夜色下响起,吓得织田信长都将手里的毛笔丢到了一旁。 “怎么回事!” 织田信长踏着木屐,急忙推开门,朝外面大喊,“哪里来的巨响声?” “主公,是山门处发生了巨响,定是明军追击过来了!” 寺庙内的和尚僧众们,也被这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都跑了出来,今日这石山寺,怎得突然间便这般的热闹。 先是织田信长夜晚来投,以为无事了,半夜又突然来个这震天响,和尚们这会是不知内情,忙都往响声发生地山门赶去,要探听个虚实。 山门处,原本的寺庙大门,这会已经从门槛处往上,破开了个大洞,十几颗手雷同时引爆,别说就一个木门了,就是堵墙,这会都得被直接炸塌了不可。 望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寺庙大门,曹伯仁当即下令,“冲进去,杀!” “杀!” 三营士兵端起火铳,几人合力就将那扇破了个大洞的门往旁处推开,其余的士兵冲入寺庙内,那些还不知啥事发生的和尚,迎面就撞上了三营的士兵。 “打!” 带头的率长,夜色中也不知对面来的是什么人,以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基本原则,当即便下令手下士兵,直接开火。 一时间火光在这暗黑夜色下亮起,石山寺内的那些个倭国和尚,才见到一大帮子人冲入山门,对面就直接排铳射击了过来。 速度之快,让这些和尚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十几个和尚顿时就倒毙在了血泊之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别室的织田信长一听这熟悉的火铳声响,就知道来得一定就是追击自己的那伙明军了,这下他可不敢在此逗留了,立马喊来小姓,集合了母衣众,就要在次‘转进’。 只不过这次织田信长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在山丘地上,织田信长骑着战马,让他给逃了,这会被堵在这石山寺内,曹伯仁要是再被他给逃了,那就真的就是天命了。 冲入石山寺的明军,立马就抓住了几个和尚,虽语言不通,但字体却是相近的,曹伯仁就着炭笔,在纸上写下:今日,暮色,来客,带往! 和尚们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黑洞洞火铳口,就在刚刚,这杆火铳才将自己的师傅给一铳撂倒在地。 他们可不敢跟这些灰衣人耍花招,立刻就带着他们往织田信长下榻的别室而去,织田信长这边,才召集了自己的母衣众,想要使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招,明军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这会看着已经堵上别室门口的明军,织田信长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只得拔出自己的佩刀,朝门口的明军大喊道,“织田家家督,只有战死,没有投降之人!” 说完,双手举刀过头顶,作出劈砍之势,就朝明军冲去! 第24章 枭雄陨落 “织田家家督,只有战死,没有投降之人!” 面对着持刀挥砍过来的织田信长,明军士兵自然是不会客气的,直接端铳就打,连瞄准都来不及,就这么腰射,给扑上来的织田信长胸口处开了好些个洞子。 织田信长被火铳子冲击得身子不稳,踉跄着行多了几步,口吐鲜血,举过头顶的佩刀铛啷一声掉落在脚边,人晃悠着就这么仰面倒在了石阶上。 他便是临死之时,依旧是那般的怒目圆睁,心有不甘,为何明国要来无故欺辱他织田家,他心还不甘的痛苦死去。 带着悲愤之情! 明军士兵端着重新上好膛的火铳,小心的走上前去,先是用脚踢了踢织田信长的脚,待见其已经彻底的死绝,这才上前去,摸索着看能否找到什么信物,能证明其身份的。 至于其余跟随织田信长一同前来的小姓及母衣众们,这会也被其余的明军士兵一一围杀当场。 这石山寺内的和尚,见到了这幅场景,吓得不敢出声,便听曹伯仁手下率长道,“此处寺庙,竟然牵扯到包庇武士之罪,想来也是间恶庙,便放火焚毁了去,免得留下祸害!” “不可,随意焚毁寺庙,乃是大罪,且将这些个和尚,都拘禁于此庙内,待我禀告过师座后,再行定夺!” 曹伯仁可不敢直接点了这寺庙,不说别的,这寺庙内,怎么得也有些年头了,又是供奉佛祖之地,明倭同源,杀倭国人,他曹伯仁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就下令,但烧寺庙,他可不敢随意下令。 万一这一烧,把咱老曹家功德给烧没了,上那说理去! 却说小仓城那边,织田家后面追击上来的军队,见到织田信长旗帜已经不见,内心大惊,以为信长已经被击毙当场,吓得就连忙止住阵脚。 张维贤见那些个织田家军队,裹足不前,也不迟疑,直接就命人冲击入了织田家营寨内,不成想,却让张维贤有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师座,在营寨内,发现了自称为倭国天子的鸟人!” “放他娘的狗屁,他倭国不过是咱大明的一个藩属国,那来的天子,抓过来,待本官看看,是那个鸟人敢自称天子!” 倭国天正国王这会瑟瑟发抖的被明军直接抓到了张维贤面前,看着面前这些个满身戾气的明军士兵,吓得不敢言语。 他身后的那些个倭国公卿们,这会也不敢上前搭话,不知道这些个传言中,抓住倭国武士就直接击毙的明军,会将他们如何。 张维贤居高临下的站在这个矮子面前,大声的询问道,“你敢自称天子!” “朕……” ‘啪’的一下,张维贤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扫过去,“还敢僭越自称,简直就是找死!” “拖下去,毙了!” 周围的猛虎师士兵听了自家师座的命令,二话不说,上前架起倭国天正倭王,就直接拉到一处空地上,将其踢跪在地,咔嚓一声,拉栓上膛,对着其后背脑袋,就是‘啪啪’两铳。 果断狠辣,是这些猛虎师对待倭国武士及豪族的处事风格,只要是上峰下令,他们杀起这些倭国人来,丝毫不会有半点手软。 后头那些个倭国公卿,见自家倭王,就只是说了个字而已,直接就被击毙当场,胆小的这会裤子都湿了。 看着这些个肥头大耳的倭国所谓公卿,张维贤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下令,全部给突突了。 一时间,织田家营寨内,铳声四起,还在不远处驻足观看的织田家军队,这会也不敢上前,以为是明军正在肃清营内残余织田家遗兵。 待到明军转身出了营寨,一把火点了之后,这些人才猛然想起,不对,倭国国王还有那些个公卿,可都还在里头呢! 这些个人,见织田信长也未曾露面,公卿等只怕是惨遭明军毒手了,便这么隔着老远,看着明军慢悠悠的回了小仓城那边的明军营寨内去了。 这伏击打的,敌人没死,反倒自己织田家的家督给打得不见了踪迹,就连投靠过来的那些个公卿,也全都遭了明军的毒手,说出去,织田家不得被全倭国的大名给笑话死不可。 近江这边事情落寞,京都这边,羽柴秀吉可就没有织田信长那般的有闲心,还搞什么伏击战了。 他这会面对的这五千多明军,火炮齐全,就这么堵在京都城处,城内的倭国百姓,吓得连城都不敢出半步。 他也组织过人手,想要出城逆袭一波,谁料还未靠近明军一百步距离,就被对面的明军齐铳排射,给打得抱头鼠窜跑了回来。 连盛作为此次带队前来包围倭国京都的副师长,张维贤给他下达的命令就是,先固守待援,堵住倭国京都城内之人出入。 他带领的这半个师,弹药不足,不然连盛早就下令朝京都城开火射击了,一个小小的倭国,也敢大言不惭的称呼为京都,简直笑掉大牙。 就这么在这京都城外一连猫了四日之久,后头慢悠悠过来的那些个马车,这才将连盛所需的炮弹弹药给运送了过来。 弹药在手,连盛这会可就不客气了,直接下令,炮口朝向京都城门,先将这矮破小城门,给咱炸塌了先。 听着城外隆隆响声,羽柴秀吉知道,明军这会是要大炮轰城了,他无奈的下令,先疏散了城内百姓,免得被炸死太多。 眼见自家主公织田信长迟迟不来支援,他这会也是心急如麻,京都山城作为倭国国都,可不能就这么毁在了明军手中。 无奈的羽柴秀吉,只得命人出了城去,举着白旗,来到明军营寨前,求和! 打是打不过了,他见这些个明军,装备齐全,一个士兵的装备,都是他们这些个倭国武士身家的几倍之多。 光是那些个士兵手中的那杆火铳,就不是自己手下那些燧发火铳能比的,羽柴秀吉知道,织田信长主公,怕是被那些个明国商人,给坑了。 什么明军制式火铳,狗屁! 第25章 大索三日 面对举着白旗过来求和的织田家武士,连盛没好气的直接让他滚回去,告知城内的倭国守将,明军不接受投降! 连盛是有这个底气说出这句:明军不接受投降的话来的,他猛虎师五千余人,堵住倭国京都出入必要之关口,火炮齐全,只要城内的倭国守军,敢出城集结,猛虎师就能一炮给他们直接炸上天。 他猛虎师要的是这座城,至于城内的那些个人,死不死不关他连盛的事,拿下一国国都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是靠着敌人投降而得来的。 说出去,不是胜之不武吗,他堂堂大明第一精锐师团猛虎师,怎么可能会接受敌人投降,才进入京都。 要进入,也是老子猛虎师自己打进去,至于什么时候打进去,那就得看张维贤的那剩余的五千多人,啥时候能支援过来了。 一日不到,那就封锁一日,接着轰击城池,反正他猛虎师作为大明第一精锐师,辎重补给那是优先级别的存在,根本就不用考虑后勤断了的问题。 若狭小滨港那边,自从猛虎师挺进山城近江后,戚继光就立刻命人再次登陆,保证物资不断地输入供给。 戚继光知道,明军一个师团火炮一天下来,全力开火,炮弹消耗可是极大的,往来明倭两边运输的货船,也多是运输些炮弹子铳为主。 随着战事的不断扩大,绵延到了半个倭国本州之地,洪治帝为了扩大战果,彻底的将倭国吃下,再今年年初,再次将京师京营内,已经改名为皇家第三师,第四师,第五师这三个精锐师团,直接拉到了倭国本州,参与会战。 同时对倭国四国岛的攻略,也正式提上了日程,李成梁被戚继光这个征倭大都督委任为四国岛督战总兵官,负责协调统筹四国岛之一切战务。 为了四国岛之战事,辽东巡抚谭纶再次下令,从女真各部中抽调兵丁,直接拉到海东那边,接受李成梁的训练,然后直接投入到四国岛的攻略之中。 这次征调抽丁的女真各部中,觉罗氏便被足足征调了近百人之多,前几轮的抽丁,这一部族躲避在深山内,辽东巡抚衙门不得而知,但这会倭国战事紧张,女真各部记录在辽东巡抚衙门内的,都被谭纶给抽了个遍。 实在是无丁可抽了,再抽,就得将那些个未成年的女真男子,也给抽调去海东那边了,女真各部也是怨声载道,对于辽东巡抚衙门要抽未成年女真男子入伍,很是抗拒。 谭纶也非是要彻底的激化女真各部对大明的怨恨,他适可而止,不在对那些个较为听话的女真各部,进行抽丁,而是对那些躲避在深山内,企图避兵役的那些女真各部,进行着重抽丁。 觉罗氏首当其冲就被谭纶给记挂上了,全族凡是成年的,除了实在是老弱不堪的,共一百多人,全都被谭纶下令,给拉到了海东。 敢反抗,看看明军前往抽丁拿人的军官手中的火铳,这些觉罗氏的族人,便也只得乖乖的跟随明军走人。 大明辽东巡抚衙门的抽丁政策,可不管你女真各部愿不愿意,敢反抗,那就是找死,全族都得被明军给屠个干净不可。 除了女真进行抽丁,就连新占领下来的板升及河套地,那些个鞑靼各部,也被大明兵部下达了抽丁政策。 五军都督府作为大明目前的最高军事指挥中心,那么兵部,便是大明的军事统计协调管理部门。 任何大明要塞及师团,一切士兵征调招募,都得兵部这边发文,才可征调招募,五军都督府只拥有指挥权,并没有招募权。 战事,五军都督府能直接接过全大明的战事指挥权,但平日和平时期,全大明的兵士将领,都依旧还得受兵部的管辖,毕竟人家可是管着这些大头兵每月的军饷发放的。 全大明的兵将档案,可都归结在兵部那边,给谁发军饷,发几级军饷,都是人家兵部说了算。 这些被征调的鞑靼骑兵,在辽东那边训练过后,便被拉到海东那边,与女真士卒进行协调训练后,便会一同投入到对四国岛的攻略中去,为大明在倭国的攻取,发光发热。 就在连盛固守京都城外第十五日的时候,张维贤带领的其余五千多猛虎师士兵,与连盛这边汇合成一师,开始对京都城发起最后的总攻。 羽柴秀吉在明军发起总攻的时候,就带领着手下的武士足轻们,从京都的东城门,直接退出了京都城。 彻底的宣布,京都不设防,当明军入城之后,却不管不顾,张维贤更是下令,大索三日! 凡是城内豪族武士,统统抓了,拉到城外就地处决,凡是武士家眷,统统抓了,集中起来先看管住。 一时间,京都城内喊杀声不绝于耳,那些躲藏在城内,以为可以躲避过明军搜索的武士们,都被人给举报了出来。 一个连着一个,被明军用绳索捆住,全都被拉到城外,准备集体进行处决,对此,京都城内的倭国百姓,各个冷眼旁观,内心如何计较,张维贤可不管。 他张维贤可不是来安抚这些倭国百姓的,管他们内心如何的想法,反正大明在倭国这边的办事风格就是,不听话,就杀到你们听话。 大索三日之后,接着便是将各处武士的田地屋舍,进行统一的收回,将这些个屋舍,直接挂靠在征倭都督府账户上,等待战后,朝廷那边再行定夺。 随着石见那边,新一批的货船,装满金银矿出港起航,阿连德站在铜锣号货船上,看着逐渐远离的石见府陆地,开始遐想起自己以后的前途来。 自从被大明水师俘虏,关押在朝鲜国数年,阿连德从半知半解到如今的汉语交流无障碍,也算是半个大明通了。 他如今是大明安平商行铜锣号货船的一名航海大副,也服役了近一年多了,大明户部那边,对于远洋出海,如今也算是提上了日程。 阿连德作为从欧罗巴那边过来的海员,自然就被安平商行那边的人看上了,这才破格让他戴罪立功,跟随铜锣号一起,即将远赴南洋那边。 第26章 南洋贸易公司(一) 阿连德作为一个俘虏,能够被安平商行重新的聘用,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再造了,若不是安平商行的聘用,阿连德估计就得老死或累死在大明的辽东土地上了。 他现在对大明能够给予其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很是感激,他为此还在德庆府娶了一个朝鲜姑娘为妻,彻底的宣誓自己加入大明这个帝国。 说到朝鲜国,大明将其‘内附’之后,将朝鲜国一分为二,汉城往北百里,为安平府,以南为德庆府,汉城则成为德王府邸所在直辖地。 这两府,全都归辽东布政使司管辖,只是汉城被划封给了德王朱翊钧,其后世子孙世袭罔替,依旧享有汉城所在土地之支配权。 等到那天洪治帝驾崩之后,新皇帝上位,觉得德王碍事,可能就会将德王朱翊钧打发回自己的封地汉城,这也未可知。 现在的德王朱翊钧,正在乾清宫内,跟之前的朱翊釴一样,苦逼的学习着各种政务,完了每日的课业,洪治帝还不肯让其落下,依旧得去学堂听那些老儒的‘唠叨’。 至于即将被封为韩王的朱翊鏐,这会也被洪治帝一起给提溜着跟着自己三哥德王朱翊钧,每日早读学习。 洪治二年春,大长公主朱尧婉大婚,洪治帝大赦天下,原本还是囚徒身份在安平商行服役的阿连德,正式的被赦免,他这一年多来的辛苦劳作,也算是得到了铜锣号上船长的信赖。 满载金银矿的铜锣号,慢慢悠悠的在码头小船的带领下,朝着天津州大沽港内泊位处靠去,码头上的市舶司小吏们,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货船才靠岸,那些在码头上的劳工,就急忙将从货船上抛下来的缆绳,系留在了泊位上的固定桩上。 如今的码头劳工们,别看每日搬运货物累的汗流浃背的,但人家这些个劳工,可是市舶司正经的在编人员。 领取大明户部每月壹圆的俸禄,再加上码头货物搬运的计件薪资,每月下来,这些个劳工,平均能有将近四圆的俸禄。 这在天津州城内,已经算得上是中等收入人群了,若是与大沽造船厂那些个每月拾圆的造船工匠相比,自然是比上不足的。 但与那些个城内扫大街跑腿的相比,就比下有余了。 按照户部粗略统计,如今的北直隶百姓的平均月收入大概在两圆五角,能在北直隶拥有一份月薪三圆的工作,就已经算得上是中收入人群了。 且这些个劳工,可都是市舶司的正式员工,是享有大明劳工法保护的,没有特别大的重大失误,导致市舶司出现不可逆转的亏损,市舶司是不能私自解雇的。 这些劳工要是在工作期间受伤,市舶司还得支付其医药费,俸禄也需正常的发放给予。 所以现在的市舶司码头劳工,在天津州城内,那也是香饽饽的一个职位,靠着这份劳工职位,在这个消费越发上涨的天津城,这些劳工们也能支付起家中孩童的上学学费。 栈桥才一放下,劳工们就在市舶司小吏的带领下,率先登上了铜锣号货船,对货船内的货物进行事先勘验,检查其有无瞒报货物的嫌疑。 看着船舱内满满都是粗略提炼过的金银矿,小吏眼红的挪不开腿,“这海东,还真的是遍地都是黄金啊!” “那是,不然咱大明凭啥去帮那些个倭国人平定内乱,”铜锣号船长简道甫笑着从船长室内走出,对着站立在甲板往船舱处看得小吏道。 简道甫将货运单递交给小吏,“这是海东港那边巡检司给开具的货运清单,您给签个字。” 小吏看着上面的平章等完备,这才将自己名字签上,代表自己已经看过船舱内的货物,验证无误,可以卸货计税。 等到卸完之后,简道甫还得拿着这份清单,跟码头小吏称重后的计重单一起,到市舶司衙门那清缴关税。 不同于其他的货物装卸,金银铜矿等货物的装卸,全程都会有市舶司的小吏多名监督,防止有人私自贪墨隐藏。 这些粗略提炼的金银矿,严格来说,已经可是完整的金银了,拿着这些个金银矿,随便到那个金铺当了,都会有人收购。 码头上的塔吊蓝开始将船舱内的金银矿吊出,等候在码头上的劳工们,赶着一辆拉斗马车,待吊篮将金银矿卸下后,便直接赶着往仓库称重地坪处运。 这地坪,乃是市舶司为了能快速称重,从而让造办处那边帮忙设计建造的,整个大沽市舶司就只有这么一个,出入全都得指望着这个地坪。 若是小些的货物,市舶司那边肯定是不让过地坪的,只有整车整车的货物,才让过,毕竟地坪的使用,也是有磨损的,维护起来,也需人手财力投入不是。 简道甫见码头劳工已经开始卸货了,他则拿着自己的那些个航海日志,先到市舶司那边清缴了,将旧的本子拿去替换成新的,以便卸完货后,他这边能更快的离开海港。 他这次还需南下龙江,月港及荔湾那边,将其余三处的安平商行内的积压货物,装了运往南洋吕宋那边。 安平商行新成立的集资公司,与户部那边联合持股,成立了南洋贸易公司,而南京那边,南直隶士绅商贾们集资合并的吕宋公司,与南洋贸易公司,也算是名义上的竞争对手了。 两家虽名义上是竞争对手,但贸易嘛,都是大明的商贾,虽有南北之别,但在南洋地界,两家还是默契的瓜分了一些地盘出来,互不干涉。 南洋贸易公司这边,将旧港及满剌加等地,划分入了自己的经营范围之内,而大明吕宋公司那边,则基本盘就在吕宋道内。 出了各自的基本盘后,就得各凭本事了,但总得来说,还是南洋贸易公司这边,占据着先天的优势。 只因为南洋贸易公司,靠着安平商行的货物补给供应,加上又是户部那边牵头,虽吕宋公司那边,南直隶也有参股在内,但地方势力,还是难以跟朝廷户部互相争抢的。 第27章 南洋贸易公司(二) 卸了接近一日的金银矿,铜锣号货船总算是将安平商行交代的货物完整无误的交接给了铸币厂那边,简道甫算是松了一口气。 每次拉载这些个金银矿,简道甫都会担忧会不会缺损,要知道,这些个金银矿,随便丢失一块,就是成百上千元的损失。 他一个年俸禄才不到三百圆的货船船长,随便丢失一块,他就得白干好几年,他不像其他的安平商行货船主那般,自己带船入商行。 他是被雇佣担任铜锣号船长的,先前是在一家海商货船上担任了好几年的大副,安平商行那边扩大规模,大量招募货船船长,自己就应聘上岗了。 “简船长,货物已经装好,这是市舶司那边开具的缴税发票,您请过目,”阿连德拿着会计送来的发票,恭敬的走入船长室,将发票规整的放置在了简道甫的桌案上。 “嗯,”简道甫看了一眼,这次拉往南京的货物,除了些较压舱的瓷砖外,还有一些白糖及火柴等畅销货物。 这白糖,自从天津及辽东那边,开始种植甜菜后,京师大兴那边开设了多家甜菜加工坊,开始不仅北直隶白糖自足,这些年反而开始返销往南方那边。 “火柴一定要隔离好火源,让船舱里的那些个兔崽子,一定要小心着火源,”简道甫其他的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个火柴。 虽然都被装在木箱内,且四周都被泥土糊住封口,一般不轻易打开,火源是不那么容易就点燃这些火柴的,但简道甫还是谨慎的告诫了阿连德一番。 “船长您放心,来时,刚装完我就让人用木板将那些个火柴,给单独隔离开了,我等会就再次去巡视一下,以防万一!” “嗯,你上点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中途出事,咱全船都得葬身火海!” 简道甫还在和阿连德说着话,船长室就被叩响,随即就有人推着小车进来,却是船上的伙夫送来了晚餐。 “船长,给您放这了,”伙夫将简道甫的那一份晚餐放下后,便将门关上,接着给船上的海员们送去。 这货船上,因着地方狭小,加上都是装着货物,更加的挤占了空间,船舱内除了船员休息的一个小隔层外,就只有船尾的船长室和伙房了。 平日了船员吃饭,天气好时,就都猫在甲板上开伙,要是天气不好,下着大雨,就只能是委屈那些船员,在过道及小隔间内自己解决了。 而货船的管理层及市舶司跟随出海的文吏,一般都会在船长室内就餐,伙夫便也就一同给送了过来。 不多时,其他的货船二副及市舶司跟随出海的文吏,以及船上的会计和随船大夫,就联袂走入船长室来,见简道甫这边还在和阿连德这个大副交谈着,也没有去打扰,直接就开始开吃了起来。 等到简道甫和阿连德交接完,两人这才来到桌案前,就见盘子里的那一条红烧鱼,已经被这几个家伙给消灭了大半,简道甫不由得笑骂道,“你们这几个饕餮,可真不跟我客气!” “赶紧的,老简,快入座,酒呢,你藏起来的酒呢,赶紧的,整点出来!” 市舶司跟随出海的那个文吏,可不跟简道甫客气,人家每次出海,都领着津贴,吃喝全都由货船承包,那是想吃啥就吃啥,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处。 “可别惦记着我哪点酒了,上次你们市舶司那个老杨,给我祸祸的都没了,这次急着南下,都没去买呢!” 文吏听了,不由得眨巴了下嘴,“没酒,那这茫茫长途,可不得憋死,不行,趁着船还要排队才能出港,赶紧的,让人下船,给整上十几斤上来。” 简道甫一想也是,这还需好几日的航程,才能到达南京龙江那边,便让阿连德叫人,赶紧下船,往那些个商铺处,买些酒水来。 “咱听说这次,你老简得直接南下南洋那边去了?” “嗯,这次公司要求,以后咱就不跑海东那条线了,现在公司那边业务开展的快,加上南洋那边,水师的战舰在那里才将那些个弗朗基人赶跑,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就让我多跑几次南洋航线。” 文吏吃着碗中的肉食,听着简道甫的话,不时的点头,“你们南洋贸易公司现在也算是走上正轨了,可惜我不太懂航行这行,不然也跟着你们跑船,也算能赚点小钱了。” “嗨,您呀,就别打趣我了,您这拿着朝廷的铁饭碗,公务员吃喝不愁的,还想着转行呢,”简道甫笑着摇头道,“别看咱这行赚得多,那可都是辛苦钱,平日里操心的事多着呢!” “这海上,风浪不定的,都是有今日没明日的,哪像您,公务员安稳,上了船,到舱室一坐,到港就换班!”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跟那吃白饭似的,”文吏笑骂着回了简道甫几句。 几人也算是老相识了,这大明市舶司,算下来也就四个,拢共文吏也就百来个之多,平日里都是固定跟随几艘海船出海,多是记录下海上风浪,水文,有时记录绘制些海图,其他的也无需他们操心。 这次南下,这文吏就会在南京龙江港下船,等待下一艘北上的货船,将他带往天津大沽港,便算是一个班次,就能休息个好几天,再次出海。 这些文吏,并不是什么船都会跟随着走的,一般都是跟市舶司那边签订了保险合同的货船,且还是重大合同,市舶司那边才会派遣文吏跟随,不然一般的小海商,你想让人市舶司派遣文吏,人市舶司还不鸟你呢。 铜锣号这边,总算是排到了出港了,大沽港这边,因着航道管辖,并不是说你装好了货,就能随意出港的,每日进出那般多的货船军舰,若是市舶司那边不管辖调控,只怕不知得乱成啥样。 迎着落日的余晖,铜锣号扬帆起航,径直出了大沽海港,一头便扎入了渤海湾,往南朝南京港而去。 第28章 南洋贸易公司(三) 南京龙江港处,铜锣号货船慢慢的驶入长江航道,在小船的带领下,稳稳的停靠在了龙江港码头处的泊位上。 此时的龙江港,不仅码头泊位较之以前,扩大了至少一倍之多,港口处的一些设施,也全都更新换代了,老旧的人力拉拽吊篮等,全都被小型蒸汽机所取代。 南京作为大明的留都,无论是政治还是文化上,都是与京师城那边,互相攀比的,且若不是京师城乃是政治中心,说不得南京城要远超京师一大截不可。 此时已经是晚冬转春时节,南京龙江港外的大街上,依旧人头簇簇,那些个小商小贩,即便是已经入了夜,还在这经贸区门口处吆喝着做着买卖。 整个南京城,就属如今的龙江港码头最是热闹,商人最是逐利,那里有钱赚,他们就在那里开设更多的商铺,龙江码头既是造就了这些商人,反过来也被这些个逐利的商人造就。 现在龙江港两三里范围内的地价,可以说是南京城最为昂贵的地段了,即便是南京内城如今的府衙中心地段,与之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简道甫与船上的几个管事,趁着刚刚卸完货,码头劳工夜晚不进行装卸的空闲,便在这龙江码头外大街溜达了起来。 “不愧是南京城,瞧这布料,啧啧,”简道甫也算是走南闯北了,见到一家店铺挂着的松江棉布的时候,也不由得称奇。 这些棉布,与北直隶相比,绵密柔滑,一看价格就是不菲,简道甫看了一眼价格牌,果然吓人,一匹要近三十圆! 价格牌这个东西,也是南京这边率先搞出来的,京师城那边,只有少部分的商户,会明码标价。 海瑞这个南直隶总督,在南京这,不仅搞出了‘劳工法’,更是对商业等,都进行了各种的规范指导,其中就属价格牌最得百姓称赞。 以往商人标价,那都只是口头虚报,在市场行情的最高价和最低价之间看人徘徊,海瑞听取了坊间百姓的建议后,直接颁布了‘市场商业指导条例’。 规定,商户必须明码标价,不得故弄玄虚欺瞒客人,若是同一件商品,没有残缺损坏,两个客人价格出现不同程度的大浮动,则商户会被重罚! 几人沿着码头外大街,一路就逛到了定淮门大街,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人流交织如梭,各种各样身份的人,行走在这热闹大街上,各色口音夹杂其中。 几人就这么在这热闹的南京城内,足足逛到了亥时一刻,这才不舍的回到了码头客店,休息了一夜,便直接搭乘货船南下月港而去。 如今的大明沿海航线,船只遍布,大小不一的货船往来在这条通往月港的必经航线上,船多了,自然缉私局的巡检船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那些挂着大明国旗,船上站着身穿黑白相间服饰的缉私巡检们,就这么在这条航线上,不时的来回巡航,不过只要你不随意的偏移航道,缉私巡检船就不会去理会。 铜锣号花了六日的时间,抵达了月港后,装卸完货物后,便立刻南下,抵达了广州荔湾海港,在进入珠江航道之前,以前热闹的濠镜湾,现在也冷清了许多。 这里已经被南海水师衙门选定为了南海水师战舰的驻留地,平日里只有水师的战舰出入,货船却是没再有进入濠镜湾的了。 自从大明水师将这些个弗朗基人彻底的赶跑之后,南洋的弗朗基人与大明的直接贸易,便算是断了线了。 那些弗朗基人,如今也只得是在吕宋或者旧港那边,与那些大明的商贾,进行二手贸易,价格比之自己直接前往大明贸易,要贵上至少三成以上。 但弗朗基人却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因为大明的水师战舰,只要在吕宋以北的海域上撞见这些弗朗基人的货船或者战舰,就会直接将其击沉。 已经有多次弗朗基人组队打算前往荔湾进行贸易,被突然出现的大明水师战舰一同围杀,幸运逃脱的那些弗朗基货船,吓得不敢再往北上。 消息自然就在南洋浡尼这边传开,弗朗基人在吕宋岛上,被大明水师战舰突袭过后,便不敢再往吕宋‘寻仇’,只敢龟缩在浡尼海湾内,不敢单独的出海,怕被大明的水师战舰给堵个正着,击沉在大海上。 大明与弗朗基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时仍是处于战争对立状态下,只要弗朗基人敢往北航行一海里,大明的水师战舰,可不会管你是贸易还是袭扰,统统归类为是要对大明沿海不利。 此时的浡尼城内,浡尼西班牙总督亚里斯多德这会正愁眉不展,看着底下商行呈上来的有关此次即将前往欧罗巴的货单,很是不满。 “为何丝绸及瓷器,这般的缺少?” “总督,您是知道的,自从吕宋之战后,我们便与明国那边,彻底的断了贸易,如今北上一步,都的冒着巨大的风险!” “我们如今只能是通过绕道的方式,从苏禄外海,绕过吕宋外海,从大明的大琉球过,前往倭国,与那些倭国人进行漆器贸易,弥补瓷器的缺失份额!” “虽漆器不如瓷器那般,在欧罗巴受欢迎,但起码我们还能进行宣传,只要这些是从远东这里运往欧罗巴的,价格总还是能赚的!” “明国人实在是太强势了,这里的土着,竟然也大多都只愿意和那些明国商人进行贸易,”亚里斯多德气恼于南洋的这些个土着,竟然食古不化,大明真就有那么好,能让他们这般的死心塌地的跟随。 “总督阁下,我认为再这样与明国交战下去,对帝国的贸易十分的不利,如今帝国财政十分的吃紧,已经无力再派遣战舰过来远东支援我们!” “我还听说,明国已经组建了自己的远洋贸易公司,打算从明国起航,直接抵达波斯及欧罗巴,这对于帝国的贸易,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远洋贸易公司?” “是的,叫南洋贸易公司!” 第29章 旧港宣抚司 “是的,叫南洋贸易公司!” 亚里斯多德眉头皱得更紧了,“该死的明国人,该死的不列颠人,该死的尼德兰人,该死的南洋人,全都该死!” 听着总督骂骂咧咧的咒骂,对面那个商行管事,也是无奈,实在是如今的西班牙帝国,面对的敌人,太多了! 作为如今号称的‘日不落帝国’,西班牙在南美洲那边,经营的有声有色,但到了远东南洋这边,却处处碰壁,这里的土着,不比南美洲那些愚昧,南洋的这些个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所谓宗主国,那就是庞大的明帝国! 这里通用的语言文字,也是明帝国的官方文字:汉语和汉字,这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亚里斯多德看到就觉得头疼,就想要毁去,但他不敢将西班牙在南美洲的一些手段,照搬到这南洋来。 南洋这里的土着,在西班牙帝国高贵的亚里斯多德子爵眼里,同样的愚昧,但人家有后台,真敢将人家打了,这些上层说着汉语写着汉字的南洋土着国王们,就会找自己的宗主国大明哭诉。 西班牙帝国如今在欧罗巴已经陷入了泥潭,实在是无力再派遣更多的战舰过来,只能靠他这个浡尼总督,勉力维持现状,不让西班牙帝国在南洋这边,被明帝国彻底的赶出。 西班牙帝国如今在南洋这,也不过才只占据了浡尼湾及浡尼城这么一小戳地方而已,其余的,不是西班牙帝国的人仁慈,而是那些土着反抗实在是激烈,帝国实在是无力再在远东投入过多的人力,来维持这么一片殖民地了。 按照帝国内部的划分,这里应该是弗朗基人的地界,帝国全力的经营南美洲,大量的金银从南美洲那边运送回帝国,支撑起帝国无休止的战争支出。 但南洋之财富,比之南美那边,也是不遑多让的,这里有让欧罗巴人心驰神往的各种香料,明帝国的昂贵瓷器和丝绸等,更是各个欧罗巴贵族的宴会必须品。 垄断了南洋的贸易,即便帝国再多添几场战争,也是能轻松应对的,但现在明帝国似乎有觉醒的征兆,吕宋之战,便是西班牙帝国在南洋的第一次惨败。 而亚里斯多德相信,若是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明帝国不断地投入战舰,到达南洋这边,帝国的贸易一定会被截断,到时,南洋这地界,帝国再想进来,可就不是那般的容易了。 “实在是不行,就只能是派人前往吕宋,谋求停战了!” 这是亚里斯多德总督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打肯定是打不过了,加上明帝国距离南洋又这么的近,明帝国的战舰,可以不断的从本土出发,与帝国进行海战袭扰。 而帝国派遣过来的战舰,损失一艘,那可就是少一艘,此消彼长之下,如何打得过以逸待劳的明帝国。 “也只能是如此了,希望帝国能够度过这次的危机,等到帝国实力恢复,南洋这里,帝国一定不会让明国独自称霸的!” 三佛齐岛,大明旧港宣慰司 铜锣号从广州荔湾港出发,沿着琼州海峡一路南下,贴着安南海岸线,在占城进行最后一次补给之后,在南海水师十五艘战舰的护卫下,一共二十艘南洋贸易公司的货船一道出发,航行了五日之久,这才抵达了三佛齐岛的大明旧港宣慰司处。 途径满剌加官厂时,舰队还在淡马锡港短暂的停靠了一会,将大明造办处托运的军火卸下之后,才重新起航。 满剌加官厂,乃是永乐年间,郑和下南洋时,亲自督办设立的,官厂内有船坞,火器局等,是郑和下南洋重要的中途补给点之一。 如今过了百十来年,大明在此处逗留的那些个工匠等,早已不知迭代了多少代人,这些人有得甚至已经不再会说汉话,完全被当地的土着给同化掉了。 吕宋之战后,定国公徐文璧回归大明之后,得到了当时健在的隆庆帝指示,带领四十多艘战舰,经占城航线一路南下,直达满剌加,带领的五千多军士,重新将原本大明建立的官厂从土着手中夺回。 隆庆帝驾崩之后,洪治帝朱翊釴上位,继续进行满剌加人口迁移,将广东福建等地的一些失地流民,通过货船运输,直接拉到满剌加城,将城内的土着直接驱赶,屋舍推到重新建造,打算彻底的将满剌加要塞化。 前往满剌加的货船,一般都是半船水泥半船人的往满剌加拉,首批前往的工匠,已经将满剌加要塞大概得构架搭建齐全,水泥等物的入场,更加快乐要塞的建设速度。 要塞完成之后,内里的火器局,便也跟着组建完成,要塞所需的150炮甚至是200炮,都会在满剌加要塞内自主铸造,省却了运输的麻烦。 这满剌加要塞,洪治帝规定,必须保持满编两个师的防卫,在淡马锡港,还会修建一处水师驻地港,拱满剌加水师战舰停靠补给。 旧港宣慰司,是大明在南洋最为重要的一处驻留地,此处第一个宣慰使,乃是广东人施进卿,后来施进卿去世之后,宣慰使之权,因为明廷没有明确何人担任,城内的一些个野心之人,便互相争夺了起来。 加上永乐帝驾崩之后,宣德帝停了下南洋之路,那些眼热旧港城财富的三佛齐土着,就趁着旧港城内乱之际,攻陷了旧港城,旧港城便从此与大明朝廷失去了联络。 到正统年时,正统帝有意重开南洋之路,但遭到了大臣们的强力反对,有心恢复大明在南洋各处宣慰司的正统帝,便‘从善如流’的歇了心思,一心搞起了北伐。 洪治帝登基之后,对于旧港这个曾经的大明故地,那是必拿下不可的,再将满剌加城光复之后,便以满剌加城及淡马锡港为跳板,直接派遣了一个师,四十艘战舰的庞大规模,一举就将旧港城拿下。 大明自洪治元年重新恢复了对旧港城的管辖,至于城内的那些个土着,自然是需‘自愿帮助’大明修建被毁的旧港城了。 第30章 旧港风云 对于旧港城的重建,洪治帝全权委托给了新任的旧港宣抚司宣抚使周鉴炳,这个人乃是生活在三佛齐的明人后代,世代经营三佛齐的香料业务。 其在明军攻城之时,出力颇多,故而定国公徐文璧上奏洪治帝之后,洪治帝直接便下旨任命其为新一任的旧港宣抚司宣抚使。 并且大明还在旧港城及周边重新修建各种要塞及岗哨楼,用以驻扎新军,并且在三佛齐之地,大肆的招募那些明人后代入伍,参与三佛齐之地拱卫之责。 招募的这些个明人后代,徐文璧可不是随便就让人入伍的,必须是三代之内,明人之后,且不可有与土着混血之人,才可进入新军。 进入新军之后,新军之中的文职还会每日进行一定时间的政治讲学,教导这些三佛齐的明人后代士兵,要忠君爱国,要以朝廷在南洋的利益为先。 除了宣抚使外,大明还在旧港设立了旧港卫所三处,这三处的卫所兵,完全是按照新军的规模进行组建,并且设置了指挥使一名,由带兵前往的新军师长葛秋延担任。 加上满剌加所在的三个师,大明在三佛齐及满剌加城一共设置了六个常备师,这六个师,分为两处,不断的朝各自所在的半岛进行内陆扩张。 三佛齐岛向西则是被大明称为米纳葛卜的土着之地,这里并没有任何的土着王国,起码大明的鸿胪寺内名册,并没有记录这个小国的名字。 既然没有记录,那就代表这个土着国从成立至今,并未到大明朝贡过,也就是说,这么一个没有朝贡过大明的,处于旧港城的那三个师的卫所兵,便可以将其直接消灭。 连宗主国大明,你都敢不朝贡,那就是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那就是天生的原罪,大明天生就是南洋各个土着之国的宗主国,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谁敢反驳,那明军就敢直接冲上门,将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门上,让他自己看看,大明军威! 这三佛齐之地,唯一有大明记载的,便是苏门答腊国,在苏门答腊,大明曾经也设立过一处官厂,便在其国都苏门答腊城内,只是百十年过去了,只怕这会明军上门,也难以在找寻到当初的那些匠人后代了。 而满剌加所在的满剌加半岛,其往北延伸,可直达暹罗之地,地理位置也是极为重要的,洪治帝对于满剌加城及满剌加海峡,尤为的重视,不仅将南洋舰队直接驻扎在了距离满剌加半岛五十海里处的淡马锡岛,就近拱卫。 还在淡马锡修建了各种各样的军事要塞,作为满剌加城的后备武器物资供应地,这淡马锡岛,便是后世的坡村所在,如今不过是个荒凉的小岛,现在已经成为了南洋舰队驻地所在。 而满剌加城所处位置,乃是满剌加海峡最窄地,在此处修建海防要塞,能够将过往的海船,统统归纳入其岸防炮射程之内。 加上三佛齐半岛的杜迈岛上修建的另外一个海防要塞相结合,两边同时开火,保证没有一艘海船,敢从未经明军的允许,就通过这满剌加海峡前往南洋。 三佛齐国,原先便是信奉佛教之地,十五世纪后,随着航海贸易的兴起,不仅欧罗巴人四处探险寻找通往远东的航线,就是地处中亚的波斯人,也在寻求新的商业机遇。 贸易的输出,附带来的就是宗教的侵入,三佛齐国作为曾经的佛教国,其国内如今也慢慢的被回教给渗透,如今的三佛齐半岛内,信仰回教的土着及明人,也在与日增多。 这个时期的回教教义及宗旨,可是号称吊打欧罗巴基督一神教的存在,不像后世,愈发被欧罗巴强盗进行民族迫害,导致越发的宗教保守化。 明军上岸之后,首先就是宣布,任何人拥有任何的宗教信仰,这是个人的自由,但大明朝廷宗教司规定,不得在宗教场所以外的地界,宣扬各自的宗教教义,违者明军将会施以雷霆手段,进行打击。 屡教不改者,一旦被大明宗教司判定为是‘邪教’,那么明军处理起来,可是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的。 对大明朝廷来说,南洋的土人,本身就不会被归纳入自己人的行列之内,只有信奉儒学的人,才会被大明看做是‘自家人’,其他的什么佛教信徒,回教信众,基督天主子民,全都是大明眼中可消耗的。 这些人,基本上被隔绝在了大明三佛齐道的政治圈之外,大明不会,也不可能会让这些人进入到三佛齐道的官员任免名单之内。 甚至在以后,明军逐渐占据要地之后,大明的百姓迁移过来后,还会将这些个土人,逐步的迁移到他们陌生的浡尼,鲁乌等地,不让他们彻底的团结起来,对抗大明在三佛齐的统治。 此时的旧港城内,重新修建城池的人潮,往来作工,热络非常,这些个修建城池的劳工,全都是原本旧港城内的三佛齐土人。 作为曾经的大明宣慰司治所所在地,当地的土人竟敢入侵,并且将城内的明人赶走,让带兵前来的定国公徐文璧很是恼火。 在徐文璧眼中,这些个入侵了旧港城的土人及其后代,全都有罪,必须付出代价,才能弥补他们祖先犯过的错,而劳役便是最好的弥补手段。 旧港城可是要作为以后南洋满剌加海峡督办司的治所的,自然是要重新按照大明的风格来修建,对于城内的那些个寺庙等,徐文璧直接命人推倒焚毁。 那些在明军拆毁之时,敢对明军反抗的,全都被明军士兵无情的镇压,明军传统,除了大明内陆两京十三省之地,其他胆敢反抗明军的,统统一律严惩不怠。 胆敢对明军呲牙,那就得承受被明军敲打的风险,徐文璧自问自己不是一个仁慈之人,对于这些土人的死伤,他没有半点的怜悯之心。 只有大明百姓及其后人,才会被徐文璧看做是自己人,其他的全都是蛮夷! 第31章 满剌加海峡之战 大明国土上,允许多民族生存,洪治帝也宣召,凡是承认自己是大明子民,拥有户籍证的,都应该受到大明官府的保护。 作为以后统治南洋的手段,承认多民族存在,是必然的,仅是大明广西及云贵等省,就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其他民族,这些民族,虽与明廷多少有点纠纷,但总体上,还是服顺于大明朝廷的。 洪治帝全面启用新法之后,就对云贵川等地,进行了少民征兵政策,并且在其居住地,拓建道路,以方便官府与其往来沟通,不至于信息闭塞。 如今大明与安南已经全面重启战火,不到一月的时间,广西新军就已经将升龙城的莫氏,给一举歼灭,莫氏算是彻底的退出了安南的政治舞台。 大明在安南的政策,就是以剿为主,安抚为辅,对于那些对大明朝廷有投降想法的安南士绅,广西巡抚齐生民多是命令明军不可乱开杀戮。 而对于明廷厌恶,甚至参与反叛乃至于资助‘叛军’的安南士绅,齐生民则是下令,统统处决,绝不姑息! 大明兵部为了能更快的将安南的局势彻底掌握,派遣了驻扎在琼州的南海舰队前往支援,如今的大明水师,一共有七个舰队,分别是大沽水师提督衙门的渤海舰队,大连三山浦水师提督衙门的黄海舰队。 驻扎海东的北洋舰队,及驻扎琉球的东海舰队,还有驻扎琼州府的南海舰队,以及驻扎淡马锡岛的满剌加舰队和驻扎吕宋道的吕宋舰队。 这些舰队,大的有战舰五十余艘,小的像是琉球东海舰队,也有二十余艘的规模,全部都是新法级战舰,统一由大沽和三山浦军港建造而成。 且为了以后大明的军舰建造,龙江月港那边,也正在组建自己的军舰建造,大小船坞完工之后,便能加快大明水师战舰的修建速度。 满剌加海峡外,从西班牙帝国出发,绕经好望角,过天竺沿着缅甸海一路南下,打算从满剌加海峡通过的西班牙帝国特混编队,这会正往满剌加海峡深处航行。 作为此次带队前来远东南洋的西班牙子爵多里安,对于帝国重新重视远东南洋贸易,很是满意,他的家族在南洋浡尼,有着多达上千亩的种植园,他的家族在马德里一直宣扬远东南洋贸易对帝国的重要性。 随着大明海禁解除,大明的商品源源不断的输出,在吕宋之战前,弗朗基人靠着濠镜作为二手倒卖商,多里安家族从弗朗基人手中倒手一便,卖到西班牙国内,就已经吃得盆满钵满了。 大明的商品,不同于美洲的金银,不是王室独有,西班牙及弗朗基商人赚取着整个欧罗巴贵族的金银,让西班牙帝国的税收,仅仅这几年,就有了‘脱贫’的苗头。 尝到甜头的西班牙王室,也越发的重视起了南洋与大明的贸易,这不,多里安回国一趟之后,鼓说了大明的富饶之后,西班牙国王当即便同意出资,让多里安子爵带领着西班牙为数不多的战舰,护卫二十多艘货船,千里迢迢的远赴南洋。 行进到了这满剌加海峡,便预示着自己此次的航行,即将结束,接下来就是自己带领这些个西班牙富商们,在南洋及大明,大购特购的时候了。 多里安还不知道,濠镜已经被大明水师收回,浡尼的西班牙远东舰队,为了逼迫大明解封濠镜,私自攻打了大明的吕宋道,已经在吕宋湾内,被大明的水师歼灭。 若是多里安知道此事,便一定会大骂浡尼的西班牙总督亚里斯多德子爵,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的家族靠着大明的商品,大赚特赚,亚里斯多德将西班牙帝国与大明帝国的关系搞得如此僵硬,他还怎么贸易。 西班牙特混编队还在继续往满剌加海峡深处行进,待编队越往内深入之时,编队内的那些个西班牙海军军官们便发觉到了不对。 不知何时,满剌加城外,竟然修建起了海防要塞,这让西班牙战舰上的那些个军官如芒被刺,看着望远镜中那些岸防炮旁忙碌的人影,只觉得似曾相识。 还未等这些个军官作出任何的命令,那些岸防炮竟然突然开火,朝西班牙特混编队这边射了过来,炮弹落水激起的水柱,比西班牙战舰那主桅杆还要高出半丈。 那些战舰上的军官,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口径磅数的岸防炮,能激起这般大的水柱,莫非是三十二磅炮不成! 一轮过后,就在军官们以为那些大口径的岸防炮需要进行装填时,对面那些岸防炮又再一次开火,朝他们射击而来,速度之快,让西班牙军官们大呼上帝! 这次的射击,西班牙编队就没有那般的幸运了,一发200口径的炮弹,径直击中了西班牙战舰多伦哥号甲板,仅一发,就将多伦哥号战舰,给活生生劈出了一个足以让其直接断成两截的大洞。 看着两边翘起,往海面斜插而入的多伦哥号,那些特混编队的西班牙海员们,目瞪口呆! “上帝,这是什么口径的火炮,多伦哥号才只是被命中了一发而已,就直接解体沉没!” 那些呱呱叫的海员们不知道的是,随着满剌加城岸防要塞火炮的开火,海峡对岸的杜迈要塞,听到声响后,也一同加入到了对海峡中舰队的轰击中来。 左右响起的火炮声,让多里安子爵一时竟觉得自己现在还身处在欧罗巴战场,“难道是大不列颠人已经占据了这满剌加城?” “又或者是那些该死的尼德兰人!” 多里安还以为是欧罗巴的同行,在这里狙击他们西班牙舰队,完全就没有想到,炮击他们的是大明的人。 也是信息闭塞,导致多里安不知道,大明洪治帝已经宣召,与西班牙帝国全面开战的消息。 任何大明的战舰及海船,只要是在大海上遇到西班牙海船,都可以进行无休止无限制的攻击! 第32章 舰队之战(一) 海峡内,西班牙帝国的多伦哥战舰慢慢的沉没入海,这让那些同行的西班牙海员们直呼不可置信。 他们从欧罗巴的西班牙出发,历经半年才堪堪抵达满剌加海峡,原以为即将就能通过满剌加海峡后,就到达浡尼湾,好好的修整一番,不成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拦路虎。 西班牙舰队旗舰戈尔号上,此次的舰队主帅本明上将手拿着望远镜,看着朝他们开炮的要塞,嘴里不断的念叨,“潮升旗,是南洋的那个国家,子爵阁下,您见过吗?” 多里安子爵先是摇头,但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道,“是明国的旗帜,难道是明国人占据了这满剌加城,天啊!” 多里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走时,到归来这段时间里,南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变卦。 以往西班牙帝国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这满剌加城给占据下来,但一来西班牙在南洋这边投入委实不多,海军实力并不是很足够,加上满剌加城城防坚固,城内的土人抵抗很是果决。 为了避免出现大的伤亡,当时的西班牙帝国开遣队并没有进行强攻,只是试探了一番后,便转而前往浡尼湾那边去了。 但如今回想过来,多里安只觉得后悔当初自己怎么没在多劝几句,下定决心,即便是多伤亡些人,也要将这个战略要地,牢牢掌握在西班牙人自己的手中。 也不至于今日,他们过个满剌加海峡,还得被人架炮轰。 “明国人,帝国何时与明国是交战状态了!” “这些该死的明国人,难道是喝醉酒了不成,为何见了帝国的舰队,便直接开炮轰击!” 不仅本明上将不解,就是对面的多里安子爵,也是一头雾水,他离开时,帝国和弗朗基人依靠着明国的商品,两家交易还十分的‘融洽’。 为何会突然反目成仇了,这当中只怕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不管如何,上将先生,您必须带领舰队,冲过要塞岸防炮的火力范围,不然,帝国的舰队就得白白损失在这海峡内了!” 不管是误会还是有意,此时的多里安只想快点将帝国的舰队带离出岸防炮的射程之外去,不然以要塞守军那恐怖的命中率,只怕帝国的海军战舰,等下还得被击沉。 千里迢迢的带领这一支特混舰队来到远东南洋这里,多里安可不是来给对面要塞的明军炮手,训练命中准头的。 此刻最关键的就是先脱离这满剌加海峡最狭窄之处,以后再想办法找回场子,本明上将也是这个想法,原本降下桅帆的西班牙帝国舰队,在接到了旗舰的命令之后,立刻升起风帆,全速打算脱离出海峡。 就在多里安想着尽快离开的时候,杜迈要塞那边射过来的200炮弹,再次准确的击中了一艘货船,侧面水线被洞开了一个丈宽的大口子,将货船撕扯的面目全非。 眼看着货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倾斜过去,货船上的水手此刻吓得从另外一侧直接跳入海中。 “该死的,再这样下去,不知得损失多少艘,”本明上将愤怒的看着已经快露出船底的货船,这一刻,他恨不得冲到要塞内,将那些个明军给拖出来,直接炮决了。 再损失了又一艘货船,连带着一艘战舰,侧面被近失弹波及,船舱有漏水后,本明上将总算是将西班牙帝国舰队,给带出了满剌加城要塞的岸防炮射程之外。 多里安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我不知明国人再发什么疯,但等到我们回到浡尼之后,一定要再次前来这该死的满剌加城,登陆将这些个卑鄙的明国人,给统统绞死不可!” 多里安喋喋不休的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紧张,他刚刚在满剌加海峡内,还以为自己今日就得命丧当场了。 明国的火炮,实在是太准,威力太大了,多里安不知道明国人发射出来的是什么炮弹,竟然还会爆炸,且威力不俗,多里安觉得,若是能将这些明国炮弹技术得到,帝国在欧罗巴那边,起码战场处境能好很多。 “敌舰,前方发现敌舰!” 桅杆上,了望手声嘶力竭的朝甲板下呼喊,那发出的颤抖声响,让本明上将不由得拿起了望远镜,朝前方看去,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上帝啊!” “明国人的战舰,竟然有近三十多艘战舰!” 进入本明望远镜视野内的明军战舰,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海面,让才刚刚脱离险境的西班牙帝国舰队,雪上加霜。 多里安一把拿过本明手中的望远镜,不敢相信的抬手望了过去,“天呀!为什么,明国人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的战舰,还埋伏在这海峡口处!” 看着明国水师战舰快速的逼近上来,已经开始侧过舰身,打算抢占t字头的时候,本明上将本能的下达了转向的命令。 桅杆上的了望手飞快的打出转向的旗语,跟随在旗舰戈尔号后面,开始拐弯,打算侧过舰身,与对面的明帝国战舰一样,平行对轰。 但本明显然是高估了西班牙卡拉克战舰的转向速度了,加上舰队中还存在着大量的货船,严重阻碍了舰队中战舰占据绝佳位置的空间。 眼看着明国战舰已经完成了转向,炮口也已经对准了他们,这个时候,西班牙帝国舰队还在慢悠悠的拐着弯,舰身还未完全的转正过来,无法发挥侧面全部火力,急的本明上将在甲板上跳脚。 ‘轰轰轰’,对面的明军战舰开火了,本明上将只见青烟从明军战舰侧面冒出,接着间隔了三四秒后,明军战舰火炮开火之声,这才传来。 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明军火炮发射出来的炮弹,磨蹭着空气,如同流星一般,径直朝西班牙舰队而来,落入海水之中的炮弹,激起的水花,让本明上将以为自己还身处海峡之内。 明军的舰炮竟然不弱于岸防炮,这是本明上将始料不及的。 第33章 舰队之战(二) 水花如同落雨般,劈头盖脸的浇淋在西班牙舰队的水兵身上,他们绝望的看着对立面的那些明军战舰,发现这些舰身低矮的明军战舰,发射出来的炮弹,准头似乎越来越准。 而他们自己发射出去的实心炮弹,在对面弹跳了几下之后,就归于平静,连对面明军战舰的毛都没有碰到一根。 ‘嘭’的一声巨响,距离戈尔号一个舰船身位的西班牙帝国战舰恼怒号,被明军发射出的炮弹直接命中了正前侧舷,那里是恼怒号存放舰上火炮发射药的地方。 那些被装在木桶中的发射药,在明军火炮炮弹命中舰身,击透了木板之后,在舱内直接引爆,连带着被一同的殉爆,才这么一下,恼怒号舰首就完全被削没,连带着中部主桅杆都被波及,已经岌岌可危,随时有倾倒的危险。 恼怒号上的船员这会扑灭火苗的,逃命的,嚎叫的,无一相同,甲板下的火炮虽还在不时的发射,但抵抗之意,已经逐渐的被大火给波及,消亡殆尽。 明军战舰这般的逞凶,本明上将哪里能够忍受,他命令自己的舰队,朝明军战舰快速转向抵靠过去,射程不够,那就自己主动的拉近距离。 这一刻,本明上头了,他身为西班牙帝国军人的自信,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肆意的屠戮自己帝国的战舰。 “反击!” “快点反击,一定要击沉对面的明军战舰!” 三层甲板炮的戈尔号战舰,侧面依次交替开火,迸射出的弹丸,如同雨点一般,散布在明军舰队周围,同样也激起了点点水花。 明军战舰上,看着对面的敌舰决死抵近,企图依靠着自身舰队的火炮优势,打出一轮齐射火力,指望这次齐射能将明军战舰逼开,难以集结在一起。 但西班牙敌舰显然是想多了,只零星的几颗实心炮弹,跌跌撞撞的在海面上弹跳,最后撞在新法级战舰侧舷,连漆都没蹭下来多少,就动能全失,沉入了海底之中。 大明水师战舰后续的几次战舰下水,已经在战舰外壳安装上了一厘厚度的钢板,驻扎在淡马锡军港的南洋舰队,就是三山浦军港最新下水的战舰,全都是嵌装了钢板外壳的新式战舰。 根本就不怕实心炮弹的轰击,即便动能真的强大到能将新法级战舰的外壳轰击开来,明军战舰上的工匠们,也能快速的将其修复完成,重新投入到战争中去。 “下令,命令前部战舰,全体朝敌舰队主力集火射击,”南洋水师提督尹韦达看着望远镜中,悬挂着西班牙帝国旗帜的其中一条。 果断的下达了集火的命令,在尹韦达的望远镜中,这一艘悬挂特殊旗帜的西班牙战舰,无疑就是此次敌舰队的旗舰,先将这旗舰给击沉,就能彻底的将来犯的这一支舰队,消灭在满剌加海峡口处。 “全满帆,命令后部的战舰,从侧面加速迂回,堵截住敌舰往龙牙山岛方向的逃窜路线,一定不能放跑了任何一艘敌舰!” 看着对面敌舰不断的被己方集火击中,尹韦达很是满意自己手下战舰炮手的准头,这一刻,明军战舰中的炮手,如有神助般,已经达到了十中五六的恐怖命中了。 对面那些抵抗薄弱的货船,一艘艘的被命中,强大的120口径火炮弹丸,威力一点都不比200口径的炮弹差,所爆发出来的恐怖威力,让对面敌舰那木壳船身,承受不住撕扯,破碎的木板碎屑,遍布整个海面。 西班牙这次同队跟随而来的货船中,拉了许多的美洲棉布,以及天竺棉布,这些棉布原本是打算运送到倭国,换取了金银后,再与明国商贾进行交易,再换取欧罗巴所需的各种瓷器茶叶的。 被明军炮弹击中之后,这些棉布成为了绝佳的引火之物,熊熊大火在西班牙货船上燃烧,滚滚浓烟,遮蔽了西班牙舰队的视野,让他们暂时的得到了喘息时间。 明军战舰虽然还在不断的朝他们开火,但丢失目标之后,准头便欠缺了许多,西班牙舰队主帅本明上将见难得有了逃脱的机会,立刻命令戈尔号率先从浓烟中冲出,往龙牙山岛方向突围而去。 至于后面那些慢悠悠航行的货船,本明上将只能忍痛抛弃了,为了不让全舰队覆灭在这满剌加海峡口,本明上将果断的作出决断,舰队中的主力战舰脱离战斗,率先突围。 那些被抛弃的西班牙货船主,看着逐渐远离的己方战舰,只得低声的咒骂起来,他们一旦被围上来的明国战舰俘获,船上的货物指定是不保了。 这可是货船主们自己的财物,失去了这些财物事小,只怕明国人抓住了他们之后,不知会不会将他们直接的吊死。 毕竟他们在以前,抓获了明国商贾海船,也是将他们直接的吊死的,舍身处境之下,他们也一样的担心,自己会被吊死。 明军战舰并没有就此围靠过来,而是还在不断的朝他们射击着,至于逃窜转进的西班牙战舰,明军战舰已经侧面包抄追击了上去。 西班牙卡拉克战舰,在明国战舰眼里,那就是乌龟般慢,才不到七八节的航速,竟然敢在明国新法级战舰的十四节面前,玩‘快速’脱离战场的把戏,简直笑掉明军水兵的大牙。 看着明军战舰一下子就撵上了那些逃窜的西班牙战舰,那些被抛弃的货船主们,内心好受了很多,都是一起从帝国出发前来的,怎么能够独自逃离呢。 要沉也是一起沉,要关也得关一个牢房不是,你们还想抛弃我们,这下好了,明国人撵上你们了,等着被击沉! 货船主们直接便升起了白旗,准备投降了,在他们眼里,失去了护航战舰的掩护,他们这些个火力薄弱的货船,面对强大火力的主战舰,是丝毫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 越反抗,越可能被击沉,只有投降,说不定还能谋求一条生路。 第34章 大胜而归 那些举着白旗的西班牙货船,这会船帆也直接被货船主们降了下来,在欧罗巴,投降之人,是享有一定的人身保护权的。 他们贵族之间的战斗,就好像是华夏春秋之时一样,各个贵族沾亲带故的,投降了,也不过是出点儿钱,赎买回去而已。 还没有发展到像华夏的战国时期那般的,为了打仗,而不择手段,坑杀俘虏,截断粮道等等诡计出来。 这个时候的欧罗巴各国,还真的就像极了一千多年前的春秋列国,他们虽各自操作不同的语言,但根子上却多是出自一个语系。 同样是曾经被统一过,但因为地域狭长,不得不选择贵族分封制,宗主国被灭或者名存实亡之后,各个大小贵族上演地盘争抢之势。 区别只是,华夏有了一个秦国,奋六世之余烈,统一了六国,而欧罗巴也即将在十八世纪,迎来了一个天降猛男,差点完成欧罗巴一统,不过拿破仑却失败了。 并不是谁都有像华夏这般,拥有过成功的经验的,华夏能够如此稳定的长期处于统一的状态,秦帝国和汉帝国,当居首位! 一个打下根基,一个发扬光大! 得亏得天下者不是项藉,不然今日之华夏,还依旧如欧罗巴那般,各省各自成一国,方言成国语,那可就真坏了菜了。 看着慢慢靠过来的明国小船,西班牙货船上的那些个水手们,都自觉的站后了几分,生怕在明军上船的时候,怕他们误会自己有不轨的想法。 等到明军官兵上了货船后,这些个货船主们都小心翼翼的朝这些大明水兵点头哈腰,实在是不远处,大明的那些个战舰,这会侧舷炮窗口处,火炮还未收回,那些个大明战舰上往这边了望的人,手中的望远镜一刻不停的注视着他们,一旦有任何的异动,那就是一炮轰击过来了。 “往淡马锡港开,”上船的明军一等兵很是倨傲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肥胖红毛,面上那份鄙视的神色,表露无疑。 货船主并没有听懂这个一等兵说出的汉话,但随来的翻译,却直接说出,“奉日月永照,代天牧民大明皇帝陛下,钦封之南洋水师提督之命!” “你等战败被俘之人,即刻解除武装,跟随我大明战舰,一同前往南洋水师提督衙门之淡马锡港处,接受大明水师提督衙门的审问!” “若敢有任何异动,我大明水师战舰千炮齐发,尔等立刻即为齑粉,可有听清!” 翻译用熟练的西班牙语说出之后,那货船主登时就点头如捣蒜般,“明白,我一定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明白就好,发旗语给其余货船,跟随我大明的战舰,往淡马锡港开!” 一等兵听着这个跟随来的翻译在那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不解的询问道,“怎么老子才说了一句,你就嘚嘚的说了这么长,这蛮夷语也太他娘的费劲了!” “嗨,咱这不得给他红毛鬼立立威嘛,宣扬一下陛下的仁德,咱这叫先礼后兵!” “扯蛋!” “这都击沉多少艘船了,还扯个毛线的先礼后兵,”一等兵不悦的道,“就直接让他们跟着走就是了,敢反抗,咱还开炮轰他娘,在咱大明南洋,就得听着咱大明水师衙门的话!” “是是是,您说的是!” 翻译无语的回答,这些个粗胚,就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要不是看在你是一等兵的面子上,非喷回去不可。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那些前往追击的战舰,这会还不见踪影,这边留下来的大明战舰,监使着这些个西班牙货船,就这么往淡马锡港而去,远远看去,反而好像是在护航一般。 西班牙货船们,看着一起同航的这些大明战舰,虽低矮,但人家大明造船工匠,设计出来的这些战舰,是真的优秀。 不仅炮位布局合理,舰身流线型,加上软硬帆同时使用,即便只是升起了两面副帆,主帆半降,依旧还是能够保持着六节的航速,紧紧的看顾着他们这些西班牙货船。 尤其是这些大明战舰船身外壳,竟然奢侈的使用上了铁,这令这些西班牙货船主们大呼不解,虽铁壳能有效的抵挡住炮弹的轰击,但他们委实想不明白,大明的战舰,是如何在装备了铁壳后,还依旧保持这般高航速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一艘大明战舰,舰首底部,全都装备了球鼻艏,这才是这新法级战舰,在装备上了铁壳之后,还能飞速前进的原因。 加上舰尾被洪治帝大胆的改为了方首形,更加快了战舰的航行速度,这些外行人看了,只会觉得大明的战舰,舰身优美之余,还不乏战斗力。 起初那些三山浦及大沽的造船工匠,也不解洪治帝为何要命工部的人,修改图纸,直到新舰下水之后,在装备了铁壳之后,速度依旧不减,才知晓了洪治帝的用心。 如今的工部那边,正在为造办处提供的船用蒸汽机而苦恼,洪治帝命令造办处,将蒸汽机尝试着装入到新法级战舰上去。 造办处也确实是造出来了洪治帝满意的样机,但工部那边,却犯了难,从未触及过的工部官员们,对此一头雾水,无从下手。 按照洪治帝朱翊釴的要求,这些个战舰,必须采用全钢铁打造,部件之间,采用铆钉固定,这让工部的官员很是头疼,没弄过呀! 让他们画木质战舰,他们还行,当关系到铁制战舰中的各种隔舱布局,他们就彻底的麻爪了。 洪治帝也不着急于去催促他们,不懂就学,学不会就多画,反正洪治帝将要求下发给了工部了,必须给朕将想要的图纸,给绘画出来。 造办处那边,已经就钢板辊轧问题解决,提出了各种的设想,现在就等工部那边,绘制出洪治帝所要的战舰图纸了。 这一级的战舰,洪治帝将会直接命名为:行省级战舰! 预示着大明全面开启大航海时代,将南洋彻底的巩固在大明朝廷的手中。 第35章 南洋是大明的南洋 淡马锡军港内,大小泊位上,停靠着来自欧罗巴的西班牙货船,这会正紧张有序的卸着货物,难得有了计划外的货物,军港中的那些个水兵,都笑靥如花。 作为大明南洋水师战舰的驻留地,这里被南洋水师提督衙门,重新规划了一番,原本居住于此的淡马锡土人,全都被南洋水师衙门,给抓了起来,统统被押去工地上,进行劳动改造。 淡马锡要塞虽然小,但却占据在重要的位置上,要塞将整个南洋舰队驻地完全笼罩在其岸防炮射程之内,要塞火力不仅投射向海面,周围也遍布着大小碉堡群,拱卫着要塞附近的安全。 淡马锡州上,大明南洋水师提督衙门不仅修建铺设水泥马路,还为了运输方便,修建了一条单线铁路,用来沟通要塞与州城。 作为南洋水师的水兵,其家属们自然也需一并前来这淡马锡州处居住,南洋水师衙门特意在淡马锡内陆修建了一座小城,用来给水兵家属们逗留居住。 每名水兵,朝廷兵部那边给出的服役年限是十二年整,才可提出退役,那些一同跟随而来的家属,兵部那边也会给予相应的津贴补助。 不仅各种粮布会低价销售给他们这些军属,保障他们在淡马锡的日常生活没有半点忧虑,还修建了各种的娱乐教育设施,让他们能够长久的安稳生活下来。 便是此次的西班牙货船上的这些个棉布等货物,南洋水师提督衙门,便会优先分配给这些水兵家属,然后才是运输出去,变卖成为钱财,到大明内陆那边,替换成其他所需的物资。 整个淡马锡州,目前水兵一共有近三万多人,共四十艘战舰驻扎,家属目前迁居过来的,就已经有近万,后续迁移过来的,按照大明兵部那边给出的估量,整个淡马锡州,军属将会有近十万人之多。 要养活这十万多士兵及其家属,种植上便得扩大规模,这些家属,被优先分配了田地,全都是按照大明目前的税收进行收取。 州内的这些个家属,有富裕的粮食之后,便会养殖些鸡鸭等家畜,水师衙门那边,会不定时的进行收购,供给给水兵们食用。 户部那边自己的运输船,不断地会将大明各地收拢起来的流民,往南洋满剌加及淡马锡这边送来,尤其是旧港和满剌加城,是户部那边优先运输的。 至于淡马锡州,作为南洋舰队的驻地,则优先会将那些军属送来,流民倒是少往这边运送。 满剌加海峡,作为通往大明南洋的重要航道,大明兵部那边对于这满剌加海峡,是非常看重的,不仅要塞岸防炮遍布海峡两岸,还将南洋舰队也驻扎在其附近。 就是要告诉南洋的所有人,大明帝国正式的回归南洋,南洋是大明的南洋,不是你们土人的,更不是你们这些个红毛番夷的。 作为大明以后重要的粮仓地,南洋的每一寸土地,大明户部那边都有所规划,种什么,不能种什么,全都得受户部那边的管制。 大明户部那边,优先会将粮食等大明所需规划种植,至于甘蔗等经济作物,则只能是一些较为偏僻的海岛等地,才能进行种植。 要知道,接下来的时日里,大明的北方将会受小冰河影响,越发的冷下来,粮食减产已经成为了必然,这就是为什么洪治帝这般的急切,要将南洋能够种植的地方,全部占领下来。 大明的百姓,是大明统治的根基,与其饿死那些土人,不如救活每一个能救的大明百姓。 旧港宣抚司那边,作为三佛齐道最肥沃的土地,这里是大明必须要全部占领下来的,道内的那些土人,按照大明户部那边的规划,全都得被迁移走。 不过在迁移他们走之前,必须让他们将以后大明百姓迁移过来后,要居住的房屋等,优先建设好。 人走之前,榨干他们这些土人最后一点价值,是南洋土人所能作出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海港处的那些个土人劳工,还在搬卸着西班牙货船上的那些个货物,海港外,前往追击逃窜的西班牙战舰的大明水师,已经陆续归来,那些逃窜出去的西班牙战舰,除了少部分被击沉外,其余的也被一同给带了回来。 多里安双手背后,被明军捆的结实,推搡着走下栈桥,看着面前忙碌的场景,仰头望着天空,这些可都是他多里安辛苦从西班牙国内带过来的啊! 这会已经全部成为了明国人的战利品了,怎么不让多里安心痛,他的多年积蓄,全部成为了泡影,这会他死的心都有了。 在他身后,是此次西班牙舰队的主帅本明上将,也被捆了个结实,他的旗舰戈尔号,被明军战舰直接洞穿了个大口子,无力在战斗下去,无奈只能弃舰,被明军给俘虏。 那些跟随而来的西班牙战舰,多是见旗舰已经沉没,加上明军战舰紧追不舍,打实在是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在被追击了许久后,眼见实在是逃脱不得,只能挂起白旗,投降了。 毕竟主帅都被俘虏了,他们投降,似乎也没有多丢脸,在这满剌加海峡,距离他们西班牙帝国在南洋的据点浡尼城,还有六七日的航程,他们可不敢赌自己在这六七日的逃亡中,不被明军战舰给击沉喂鱼。 都是谋生而已,帝国给的那点军饷,他们拼到现在,已经算是尽力了,难道真的要他们集体殉国不成。 他们是西班牙帝国,不是倭王国,没有那么极端的投降便是羞辱的挫败感,投降而已,又不是啥多大的事。 贵族都能投降,他们这些底层兵士,为了活命,投降了也能说得过去,上帝会原谅我们的,阿门! “快点走,墨迹什么!” 本明被大力推了一把,差点失足直接摔下栈桥,还好他稳住了身形,这才堪堪站定,想要瞪一眼身后推他的那个明军,但又想到如今是被俘,又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第36章 浡尼城攻略 “快走!” 在明军的不断催促下,那些被绑住手的西班牙水兵们,低着头,走在码头往即将收押他们的营地而去。 这处营地,原本是关押那些反抗的土人用的,在淡马锡要塞修建完成之后,那些反抗的土人也被‘消耗’了大部分,其余没死的,被南洋提督衙门给用船拉到了旧港城那边,继续‘深造’去了。 空余出来,正好就用来给这些个西班牙俘虏居住,说是营地,其实不过是搭了个草棚,四周全都是栅栏围住,大锁一上,再加上兵士不断的巡逻警惕,这些被俘虏的西班牙人,浪花别想翻出半点来。 南洋水师提督赵歉端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自己面的多里安及本明两人,威严的开口道,“堂下所跪之人,抬起头来,让本督看看你们的模样!” 在听取了翻译后,本明和多里安抬头看向了说话的赵谦,便见赵谦看着他俩,询问道,“你等是从何处来我大明南洋的?” “我是西班牙帝国的子爵,是从欧罗巴而来,帝国与明国,并无交战,不知你们为何无故攻击帝国的舰队!” “你弗朗基战舰,肆意攻击侵占我大明国土,还说无有交战,那吕宋之战,难道我大明打的不是你弗朗基人?”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位明国将军,”多里安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明军给再次踢中膝盖窝,吃痛的再次跪倒。 “误会,呵呵!” “打杀了我大明那般多的百姓,一句误会,便想要化解,”赵谦猛的拍了下桌案,厉声道,“当我大明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打便打!” “难道明国想要与我西班牙帝国全面开战吗!” “哼!” “便是全面开战,我大明也不惧你等红毛蛮夷!” “如今你为本督之阶下囚,还有何话可说!” “这位将军,我愿意写信给浡尼城那边,让其出具赎金,将我们直接赎回,不知您这边,给出的是什么价格!” “赎回,笑话!” 赵谦嗤笑的看着面前说话的多里安,“你当战争是小孩过家家呢,还有赎回一说,你们这些被俘之人,今生此后,便都在本督的劳营内过活!” “不过,本督这里有个能让你免于受苦的活,就不知,你们想不想干了!” “什么活?” “写封信给浡尼城那边,就说你们从欧罗巴过来,到达这龙牙山岛后,因为台风的原因,搁浅了大半,要他们过来相助!” 听到赵谦的话,本明便要直接开口拒绝,浡尼城那边,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全家覆灭,要是写了信过去之后,浡尼的西班牙仅存海军,真的过来,被明军在龙牙山海域给伏击了,那西班牙在南洋,可就真的是连一艘能动的战舰都没有了。 多里安也想要直接拒绝的,但看到周围这些凶神恶煞的明军,想要说出的话,生生给止住了,他只是个子爵,本明才是这次的主将,即便是真要写信,也应该是本明上将来写才是。 便听本明上将开口道,“作为帝国最忠诚的上将,我拒绝您的要求,明国将军,我不能做出违背主的教导之事!” “不要不知好歹,”赵谦也没有多失望,料定了这两个人,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答应此事。 “此事并非只是非你俩不可为,这么多的弗朗基俘虏,找个战舰的船长过来,也是能写的,本督不过是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已。” “机会是给你们了,写与不写,就在你们一念之间,若不写,到时受苦之后,可别后悔!” 浡尼城,在南洋的大明水师,早就有攻打之意了,只不过是如今的浡尼城,作为西班牙在远东南洋的重要根据点,防守上十分的严密。 想要如同吕宋湾,那般的悄无声息的进入,全歼弗朗基水师战舰,委实有点太过于难了。 作为经营了多年的浡尼城,虽没有修建啥要塞,但西班牙人在浡尼城及浡尼港,修建了许多的岸防炮,为的就是能拱卫主浡尼城,不让敌人从海上直接登陆。 大明南洋的战舰,固然可以顶着西班牙人的岸防炮,强行登陆上去,但这样下来,明军的伤亡便会增多,这对于明军指挥来说,是不理智的。 每一个明军士兵,都是洪治帝朱翊釴的宝贝疙瘩,用在对阵上,牺牲了,还能说是战争残酷,无可避免。 若明知敌军火力凶猛,还让这些明军士兵顶着优势火力,强行登陆被炸,那洪治帝那边就首先说不通了。 可以牺牲,但白白牺牲,即便攻占了下来,洪治帝那边估计嘉奖是没有的,不下旨申饬一番,都算是洪治帝有涵养了。 只有将那些个浡尼湾内的西班牙战舰,给用计集结骗出海湾,他赵谦才好在龙牙山海域,将这些个来犯之船,给尽数消灭在大海上。 这样浡尼城没了这些战舰的掩护,便是孤城一座,明军想要如何攻取,随意揉捏还不是定国公徐文璧的一句话的事。 两人并没有答应赵谦的要求,赵谦也不着急,便将两人让人先带下去,到那工地上苦熬个几日,吃点儿苦头后,到时自然便会乖乖的应允了。 旧港城那边,定国公徐文璧得知了南洋舰队在满剌加海峡口处,全歼了‘来犯’的西班牙舰队后,大喜过望,即刻便搭乘天津号战舰前往淡马锡港,过来查验南洋舰队之收获。 看到真的有西班牙的卡瑞克货船停满了淡马锡港的泊位,边上还系留着西班牙的两层主力战舰时,喜不自胜,“好啊!赵谦还真就给本督开了个好彩头!” “这弗朗基人舰队覆灭,那浡尼湾内的那些个弗朗基人战舰,可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将这些来源的西班牙战舰俘获,浡尼湾那边,徐文璧便要将进攻日期,给提上日程了,总这么让这些个西班牙人逗留在浡尼城处,徐文璧心里都都别着根刺般。 大明在南洋的统治,是不允许有其他强大的水师战舰在侧卧睡的,不管是谁,大明水师见一个,就要消灭一个! 第37章 分一杯羹 淡马锡港码头处,南洋水师提督赵谦恭敬的拱手迎接,从天津号战舰栈桥上缓步走下来的定国公徐文璧,连称卑职见过上官。 定国公徐文璧虽名义上是征南大都督,但还有一个实权职位,便是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职位上是稳压南洋一众大小官员几头的。 南洋虽被归入前军都督府管辖之内,其境内之兵丁皆需受前军都督府节制,但徐文璧怎么的也是个中军都督府右都督不是,即便是职权上无法直接管辖,但面子上,赵谦还是得谦让一番的。 现在的大明军制,在洪治帝朱翊釴改革之后,指挥权归属五军都督府节制,而兵籍却归兵部管辖,至于军饷则是户部那边发放。 兵部名义上是成为了管辖各个军区后勤的部门,五军都督府重新执掌军事大权,恢复到了洪武朝时那般的职能。 洪治帝朱翊釴这个人,十分的喜欢玩三权分立政策,无论是在地方政务还是朝廷内部,甚至是军事上,也要玩三权分立。 一个兵,归属中军都督府管辖,若是没有兵部那边的批准,想要被调往左军或者是右军都督府,那是不可能办成的。 同样的,一个师,朝廷规定是一万三千人,那么你地方部队,想要多招哪怕一个人,兵部那边都不会同意。 户部也是同理,你是那个都督府的人,户部便会将军饷往哪个都督府的管辖区银行发放,想要越辖区代领,就得先过兵部那边的关。 兵部那帮子文官,虽然军权被洪治帝给剥夺了,但人家现在起码还把持着监督权,就是要盯死你们这些丘八,敢玩花活,就上都察院搞死你们。 叫你们这些丘八,敢争咱文官的兵权。 这也是洪治帝朱翊釴想要的结果,三方互相牵制,指挥权,管辖权,军饷发放权,三方各自持有,不乱套,不越权。 你想私下调兵,可以,随便你调,到时士兵军饷领取不到,你军官自己去补贴。 没有兵部那边的批文,给你将士兵的军籍改调,户部那边就不会给你更改军饷发放地的银行,士兵就别想从银行领到一分钱出来。 徐文璧笑着看向面前的赵谦,“赵提督,此番作战,真真是扬我皇明国威之战也!” “弗朗基人一举覆灭,浡尼之城,则可不日而下了,”徐文璧边走边道,“这些个货物,不是你这个南洋提督,打算如何处置啊!” 赵谦一听这话,那里听不出面前这个定国公徐文璧的意思,立马就道,“卑职这南洋提督衙门,需赡养兵士之家眷众多,这些个货物,卑职便先节流一部分,以拱港内兵士家眷使用。” “其余部分,卑职想着,不若运送往南洋各地,进行售卖,反正都是白手得来,到时得了些银钱,再上缴给前军都督府那边!” 按照惯例,这些个缴获的财物,必须上报给自己的直属上级前军都督府那边知晓,这可是二十五艘货船的货物,光是棉布,就不下七万多匹,其余的一些个金银等,加起来,这次小百万圆的收获。 这么大的缴获,要是赵谦这个南洋提督,敢私自昧下,保准前军都督府那边,要给他赵谦来下狠的不可。 砍头都只是小事了,家小都难以幸免,赵谦作为经手人,私自截留一些,左军都督府那边也无可话说,但你要是敢全部私吞,那洪治帝知道了,都不会放过你。 全军这么多将士,你能堵住多少个口。 徐文璧听了,笑着道,“这样,本督也不要你多出,便将这次缴获之货物,分润出三成来,本督直接提走,剩余部分,你再上报给前军都督府那边,可好?” 他徐文璧可不是白白跑过来看你赵谦立功,炫耀缴获的,来了就是要过来分一杯羹的。 他的征南舰队,这次毛都没捞到一根,你们南洋舰队,这次小百万圆的缴获,吃得是肚满肥肠的,怎么的也得照顾照顾兄弟舰队不是。 “这个,公爷,非是卑职不肯,实在是这一下子就给您提走三成,卑职上官那边要是得知了,怕是要责怪于卑职不可!” “这有何妨,待我写封信件,送给武定候便可,”徐文璧不以为然的挥手道。 这前军都督府武定候郭大诚,嘉靖四十四年才袭得武定候之爵,隆庆朝时,被任命为前军都督府左都督,至今已经九年。 说起这武定候一脉,也是命运多舛,初代武定候郭英,乃是跟随太祖起事之有功之臣,靖难之时,武定候郭英坚定的站在了建文帝那边,对抗朱棣。 朱棣靖难功成之后,对郭英那是恨得欲杀之而不得,无奈老朱之皇明祖训中,将武定候一脉归入‘钦定皇亲’名册之中。 加上郭英又有老朱的免死铁劵,那是名义上占着理,政治上还握着免死牌,朱棣那是气得咬牙切齿。 朱棣拿你武定候郭英没辙,那就拿捏你的后人,武定候郭英薨后,朱棣‘大方’的追赠其为营国公,并赐谥威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说你郭镇要袭爵,虽然你郭镇娶了咱的妹子大长公主,但理是理,情是情,咱还是要和你掰扯掰扯的。 这一掰扯,就足足掰扯了二十二年,直到永乐帝驾崩,都没掰扯明白。 洪熙帝上位之后,武定候一脉以为总算是熬出头了,洪熙帝的宠妃郭贵妃在侧吹枕头风,这事当然能成。 但成是成了,不过武定候这一爵位,却被郭贵妃给承袭到了她二房一脉去了,大长公主一见顿时傻了眼,不对呀,我儿子是长房大孙啊! 怎么你二房还先一步给我偷袭了爵位去了,立马就上疏给自己侄子洪熙皇帝,告诉他,高炽啊,姑姑我怎么的也是你的长辈,你表弟这个爵位,你怎么能直接给弄到二房去了,这可不符合祖制啊! 洪熙帝一看,也觉得不好,但无奈自己宠妃郭贵妃有‘腰法’,这一扭捏,不仅爵位没弄回给长房,还将二房的生母,给直接抬格追赠成了‘营国公夫人’。 大长公主差点没直接气死,二房直接都成嫡系了,还争个屁! 气抖冷! 第38章 皇子(一) 大长公主也是个头铁的,在得知了洪熙帝的操作后,那是直接就上疏给了洪熙帝,言明皇帝你这是在瞎胡搞。 郭英正妻无有所出,几个儿子女儿全都是庶出,老侯爷到死都没有将几个妾室抬正,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正妻面上无光。 可到了你洪熙帝这,直接就给来了个庶出占嫡的损招出来,武定候郭英要是知道,怕不是得从坟地里气得爬起来不可。 自古妾室要拔为正妻,需要的手续可不是一般的多,但你架不住皇帝亲自下场,来给二房站台。 这事也成功的被洪熙帝给带歪,大长公主开始跟皇帝掰扯到底该不该给他公公郭英续弦这件事上来了。 洪熙元年五月,登基才不到十个月的洪熙帝,突然驾崩,这让人猝不及防,大长公主在自己的侄孙宣德帝上位之后,依旧不依不饶的继续讨封。 但已经袭爵的武定侯郭玹与宣德帝在年少时,就时常出游狩猎游玩,两人亦臣亦友,大长公主在宣德帝这里完全就讨不着好。 宣德十年,宣德帝驾崩,年仅九岁的正统帝登基,大长公主认为自己翻盘的时机到了,便再次上疏,被当时的内阁三杨直接驳斥,认为此事历经三朝,已成定例,不可滥疏。 且还暗中警告,再敢无理上疏,将要治其之罪,就这么大长公主在怨恨之中,悲愤离世。 土木堡之变,又继夺门之变,天顺帝‘王者归来’,为了笼络人心,这才将武定侯之爵位,正式的赐还给了大长公主之孙郭昌重新袭爵。 时隔三十三年,武定候一脉这才确定了下来。 郭大诚作为武定候,被当时的隆庆帝任命为前军左都督,节制南京京营事务,前军都督府节制之卫所,包含浙闽粤桂等省卫所之兵,南洋作为粤地以南之地,自然是需受前军都督府节制。 徐文璧这个中军左都督,想要拿前军都督府的物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自己也知道,要是事情闹到御前,洪治帝定然也是不肯的。 所以他就想先来一招搭桥过河之计,先把缴获之物资给拿了,再写份公文给郭大诚言明内中关系。 可赵谦这里就有点儿犯难了,给,到时前军左都督那里,一定没他好果子吃,不给,徐文璧这里定然也是不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的。 且他徐文璧还是目前的征南大都督,自己的南洋舰队还得暂时受他节制,不好弄得双方都下不来台的地步。 最后无奈,赵谦只得将缴获的两成物资,让徐文璧给直接带走往旧港城而去,物资到手之后,徐文璧这才以征南大都督的名义,写了一封奏疏,呈交给了洪治帝,禀明南洋满剌加海峡,歼灭弗朗基舰队之大胜。 奏疏到达京师之时,已经是洪治二年冬十二月末了,马上便要过春,朝廷这边已经封笔,各个衙门也都停衙。 朝廷内阁六部虽已经封笔,过起了洪治帝颁布的春节假期,但洪治帝自己却没有休息,还在乾清宫内,批阅着奏折。 这边洪治帝朱翊釴才刚刚写完一封即将要发表在‘京师周报’上的新年御诏,黄通就小步快走进入了内殿,朝洪治帝朱翊釴一礼,“皇爷,坤宁宫那边来报,皇后娘娘那边,身子骨有些不适!” 洪治帝听了直接便停下了还在书写的毛笔,抬头询问道,“可有宣御医入宫?” “回皇爷,已经宣了御医入宫了,这会还在坤宁宫那边,皇爷,您是否要过去瞧瞧?” “嗯,”就在洪治帝朱翊釴打算过去之时,内殿又有一人走了进来禀报道,“皇爷,景仁宫派人来报,柳贵妃那边似乎有要发动的迹象!” 这还真是女人多了,麻烦事也就多了,洪治帝这会无暇分身,左右两边都来报,只得先顾忌皇后宋婉瑶那边,便跟来报的内侍道,“回复景仁宫那边,便说朕已经前往皇后那边,过后便往景仁宫而去,叫贵妃好生安胎,不可多思!” “是,奴婢这就前往回复那边!” 隆庆八年成婚的洪治帝,到如今洪治二年末,已经快三年了,洪治帝后宫,也算是即将迎来新的生命诞生。 皇后宋婉瑶及贵妃柳嫣然前后怀孕,月份到了这年末,也是快生了,洪治帝朱翊釴自然是格外的上心,尤其是皇后宋婉瑶那边,洪治帝是想着一举先出个嫡子的。 对于内宫之中的那些个明争暗斗,他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对于皇后身边的人,洪治帝都是仔细安排妥当之人前往服侍的。 丝毫不敢有半点的马虎之心,要知道,有明一朝,皇家皇子的死亡率可是常年居高不下的。 就在洪治帝打算出殿前往坤宁宫之时,坤宁宫那边小内侍急忙来报,“皇爷,皇后娘娘那边发动了,还请您速速前往!” 洪治帝朱翊釴听了不敢再逗留,立马便出了内殿,往坤宁宫那边而去,等到他到时,坤宁宫已经被戒备了起来。 守候在宫门外的内侍们,见洪治帝朱翊釴来了,急忙见礼,朱翊釴也不多言,抬腿就进了宫门,就见外殿处,站满了人,御医宫女内侍等都着急的等候在外,听着里头皇后那嘶声的呐喊,还有稳婆那声声的‘快了’! “娘娘你需节省些体力,”稳婆着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殿外的御医听了,急忙命内侍将自己带来,已经切好的人参片给送进去。 洪治帝朱翊釴抿着嘴,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站立在殿外,宫人们看了,走路端盆都带着小心,生怕发出点声响来,惹恼了面前的皇帝。 就在殿外一片沉默之际,突然内殿之中,一声婴儿嚎哭声,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不多时,就见一个稳婆,大冬天的满头大汗从内殿走出,朝洪治帝一福,“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皇子,母子平安!” “好!” 听了稳婆的话,洪治帝朱翊釴原本沉着的脸,直接便展颜一笑,“好,赏,统统有赏,哈哈哈!” 第39章 皇子(二) 景仁宫这边,柳嫣然这会也是肚子疼得冷汗直冒,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之时,她内心也是害怕的紧,自她怀胎之后,各种手段便如期而至。 好在她也算是机警,面对各种算计,也算是应对得当,不然她今日这胎,只怕是难以怀到足月,便得被人给害流产了不可。 洪治帝对于她的保护,也是起到了作用的,并且还告诫她,没事少往御花园那边去,安心的待在自己的主宫内养胎。 如今后宫之中,皇后跟她一样,也是怀着身孕,而唯独李贵妃那边,没见动静,起初柳嫣然还怀疑是皇后让人动的手脚,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像。 皇后这人,并不像是个善妒之人,加之柳嫣然与她交谈之间,两人前后怀孕,皇后还与她分享些孕中需戒备的吃食。 后宫三人,排除一人,那便只有李丽秀李贵妃了,说到后宫侍寝之事,一月时间,洪治帝有十五日是留宿在坤宁宫那边的,剩下的十五日,有八九日也是留宿在她的景仁宫这边。 李丽秀李贵妃平日里见面,也没有怎么摆脸色,只是往她的景仁宫这边走的挺勤,柳嫣然也知道她的心思,还不是见洪治帝时常来她这坐会,她李贵妃也想来蹭蹭脸而已。 “娘娘,皇爷那边已经前往坤宁宫那边了,皇爷传话让奴婢带话给娘娘,让娘娘您安心养胎,皇爷一会便会过来!” “嗯,知道了!” 柳嫣然扶着肚子,朝传话的内侍随意回了一句,自己这会肚子越发的沉重了,只怕生产便在这几日了。 只是不知皇后那边,是不是也发动了,她内心百感交集,只希望皇后这胎是个女儿便好了。 但贴身宫女给她带来的消息,让她的希望破灭了,“娘娘,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诞下皇子!” 柳嫣然听后,先是眼神眯起,接着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宋皇后,倒也是有福之人!” “娘娘您也是有福的,您这边月份也临近了,依着奴婢来看,您这胎也定是个小皇子呢!” “呵呵,但愿!” 嫡长子出世,除非出现什么大的变故,不然皇太子之位,定然是没有半点争议的,她皇后之位没争过,自己儿子便也要慢人一步,屈居庶出了。 想到这,柳嫣然越发觉得心口堵得慌,没来由的觉得心烦的紧,一旁伺候的宫女突然道,“娘娘!” 这一声将柳嫣然心神拉回,便见自己下摆已经湿透,羊水已经湿透了她华丽的衣裙裙摆,她知道,自己这也是要发动了。 “快传御医,贵妃娘娘这边要发动了!” 随着宫女的一声大喊,景仁宫宫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内侍宫女们忙将柳贵妃抬进内殿里间寝室。 坤宁宫这边,洪治帝还在为自己的嫡长子出世,高兴不已,景仁宫的内侍就来报,柳贵妃即将临盆,这让洪治帝喜上眉梢,“好,你等速速前往景仁宫,定要好生看顾贵妃生产!” “是,臣定妥善看顾!” 还在坤宁宫外留守的御医,听了洪治帝的话,连忙点头称是,跟随着景仁宫的内侍一道,急忙往景仁宫而去。 李太妃这,李丽秀李贵妃坐在下位,语气幽怨的朝自己姑姑抱怨道,“没想到柳嫣然这个贱人,也在今日发动,还真是会选日子!” “秀儿,皇帝如今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你还需多多往皇帝那边走动才是,你三人都是同时入宫,她二人也都各自怀孕诞子,怎得你便没见半点动静!” “皇帝这些时日,也多歇息在你这边,你可有寻御医看过,怎得这般久了,”说到这,李太妃摇了摇头,想来自己这侄女,伺候洪治帝也两年了,怎么就是肚子不见有半点动静。 说起这事,李丽秀也是苦恼,洪治帝自从皇后及柳贵妃怀有身孕后,多是歇息在她的翊坤宫中,自己也是用心的服侍,可就是不见有动静。 自己也找寻过御医看过,御医把脉之后,也说自己身子无碍,但就是怀不上,急的李丽秀这些时日,不停的让小厨那边,熬煮一些滋补的汤药来喝。 就在两人闲谈之际,李太妃的宫人进来禀报,言景仁宫柳贵妃处,刚刚诞下皇子,“陛下龙颜大喜,景仁宫上下,各个得了赏赐!” 李丽秀听了越发不是滋味,将手中的帕子都差点搅碎了,同时入的宫,她们俩各自为洪治帝诞下一子,偏她这个李贵妃,无有所出,这不是膈应人吗! 内宫之中,皇后及柳贵妃同日前后各自诞下一皇子的事,随即便传出了皇宫来,朝堂上的大臣们,都高兴的抚掌喝彩。 恰逢临近春节之际,国朝喜事,京师一时人人谈论,都言皇帝一日得二皇子,乃是国朝之大盛事也! 君王有无后,乃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百姓们自然也是时刻关注着的,对于百姓们来说,洪治帝有后了,那就代表朝廷政局安稳,不会出现动荡。 朝廷安稳,那么洪治帝颁布的新法,便也不会有大的变动,对于他们这些受益的百姓来说,就是大喜事一件。 春节过后,洪治三年第一次大朝会上,洪治帝便当着满朝臣公之面,当众宣布,皇长子赐名灏字,皇次子赐名溢字,按太祖给各子的赐辈排行,洪治帝朱翊釴之子辈分为‘常’。 皇长子便是朱常灏,皇次子便是朱常溢,当日朝会之后,便昭告天下,登闻报纸,用以告示臣民,予以避讳。 以往老朱家取名,为何要各种生僻字,为的就是让大明的子民进行避讳,一般皇家取名,不以常用字为名,为的就是怕那一天这人登基之后,大明的百姓避讳,需要更改的地方太多。 而取个生僻一点的字,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反正都是些生僻字,加上皇帝亲王郡王等,名字也没几个人敢直呼,取了之后,也少有人叫。 可不是大明的皇帝喜欢取个另类的名字,专门为难你们这些个人的! 第40章 内外之事 洪治三年,大朝会 “载甫之驭,在德明德,国有后而天下安,此朕之望也!” “皇长子赐字灏也,乃朕之嫡长也,当归以众所示,使天下臣民皆知,国家有后!” “钦此!” 众朝臣在太监黄通念完洪治帝之圣旨后,齐声拱手大礼道,“恭祝吾皇得遇麒麟,大明有后,天下有望!” “诸卿平身!” “谢陛下!” “朝会之上,诸臣公有言可奏!” 随着朝臣们恭贺完洪治帝,接着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出列,当朝唱和开场白,宣告洪治三年第一次大朝会正式开幕,你们有事的,赶紧开口。 当先出列的就是兵部尚书戴才,手持朝笏,大声道,“臣兵部尚书戴才,有本奏!” “奏来!” “启奏陛下,南洋水师左提督尹伟达上书,言其率领南洋水师战舰,于满剌加海峡处,与弗朗基舰队大战,全歼敌舰队,缴获物资合计一百二十五万圆!” 兵部尚书戴才得话一出口,在场的众官员纷纷低呼出声,好家伙,一战缴获一百多万圆,这可是大胜啊! 就连‘财大气粗’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陈志,都不得不诧异的侧目看向戴才,好家伙,南洋水师这是发财了啊! 御座上的洪治帝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对戴才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的惊讶神色,便听兵部尚书戴才接着道,“然征南大都督定国公徐文璧,前往讨要,南洋水师右提督赵谦被索去缴获之物资,二十万圆之整,尹韦达便即上书兵部,予以举报!” 这件事,原先是南洋水师右提督赵谦被徐文璧索要之后,无奈被徐文璧强要了二十万圆的物资去,但当时还在追击弗朗基战舰的左提督尹韦达归淡马锡港后,得知了此事,暴跳如雷。 尹韦达自然是有暴跳的资本,他辛辛苦苦将弗朗基人给打败,好不容易开了次荤,得了这么些个货船,以为归来之后,就能开心检点。 你个老六定国公徐文璧,不声不响过来就直接拉走二十万的物资,这特么能忍,暴脾气的尹韦达直接就一纸检举信,给投递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戴才,本身就对那些独自领兵在外的武人勋贵,看不过眼,这摆明了黑材料递上来,能不高兴,就等着今日大朝会,在百官面前,给徐文璧来下狠的。 洪治帝朱翊釴听完了戴才的禀报后,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所奏之事,朕已尽知,以卿之见,该如何处置?” “陛下,所谓军法当以严,才能治军,定国公徐文璧,非此战之将,无有寸功,如何可私自截留兵部之物资,当勒令其将索去之物资尽数交还!” “在将其征南都督之职撤去,将其解押至京,交由都察院审治!” 戴才话说完,高拱立刻便朝户部尚书陈志一使眼色,陈志当即便领悟了高拱的意思,即刻出声辩解道,“适才戴司马之言,臣有异言!” “哦,陈司徒有何异言,可尽讲之,”戴才突然见陈志出声反驳,立马打起精神来。 “适才戴司马言,缴获之物资,乃是兵部所有,臣不敢苟同!” “陛下操练手典之内中详定,凡士兵战场缴获之物资,皆乃归朝廷所有,怎的便成了兵部之财了!” “南洋之兵,乃归前军都督府管辖,其兵籍皆归属我兵部所持,自然是归入我兵部所有,陈司徒此言,乃是陆军之典,非是水师,不可混为一谈!” “大错,戴司马之言,需知户部统辖支付我全大明之兵士军饷,军士之缴获,自然皆该归我户部所有,若各个部门,私自截留,则如同定国公之所为也,户部如何才能发放军饷给予士卒!” “这,”戴才一时被噎得无言反驳,这一百多万圆,戴才可是视为囊中之物的,有了南洋水师这缴获的一百多万圆,兵部可办的事可就多了。 要是这钱被户部这帮子抠搜货给得去了,再想从户部拿钱,可不是那般的容易的。 这件事洪治帝也只是静静的端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兵户两部的尚书在那扯皮,这件事其实早就是有了依据的。 隆庆三年时,戚继光便带领百战师及老营偏关二师,在板升城下,大败鞑靼,缴获牛羊马匹达十五万之巨,其缴获之牲畜,皆被户部接手。 今日户部尚书陈志敢在大朝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南洋水师缴获当归户部所有,便是依据着板升城之旧例。 都说过,大明办事依据的是案例法,戚继光当时能乖乖上缴了那十五万匹牲畜,你南洋水师今日所缴获,就自然是我户部所有。 你私自截留点,我户部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敢全部昧下,那我户部可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兵部想要将我户部的东西,说成是你自个的,那不好意思,公是公,私是私,今日得先跟你辩个清楚。 朝堂上的言论,在陈志开口之后,便被陈志成功给带歪了,从如何惩治定国公徐文璧,变成了这次的缴获,到底该归属兵部还是户部上了。 高拱见自己想要的计划得逞,便也笑眯眯的看向在场的诸位大臣,其余的阁臣,见高拱这副样子,就知道,高拱定是要保徐文璧不可了。 赵贞吉内心暗骂,高拱这个老不死的,奸佞还得是你高拱奸诈,严嵩徐阶之后,便是你高拱了! 陈立元也不是啥好鸟,全是一丘之貉,竟然替勋贵武人说话,全无文人半点风骨,简直就是大明文人之耻! 李春芳则仿佛是洞察了一切的老狐狸一般,先是抬头偷瞄了一眼御座上的洪治帝之后,这才看向了还在笑眯眯的高拱,嘴角也不由得上翘了几分。 陈以勤眉头紧皱,对于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很是反感,都是堂堂大明重臣,文人表率,怎可因为缴获之钱财,在这皇极殿内,如同市井之人般互相斗嘴,简直有辱斯文! 而另外一个阁臣郭朴,今日并没有出现在大朝会上,他自从洪治二年,因为一场风寒,已经卧病在床十数日之久了。 第41章 举荐海瑞入阁 内阁大臣郭朴,生于正德六年,嘉靖十四年中进士,选庶吉士,历任礼部右侍郎,吏部尚书,嘉靖四十五年,任武英殿大学士,正式迈入内阁。 自四十五年至今洪治三年,郭朴已经入阁长达十二年之久,兢兢业业,位隆庆朝新法改革,与高拱陈志三人一同勉力扶持,才有今日新法之迹象。 入冬之后,年已六十四岁的郭朴,突然因为一场风寒而病倒,洪治帝得知后,及其着急,急命太医院御医前往郭朴家宅处诊治,并且从内宫拨给各种珍贵药材,赏赐给予。 郭朴之能,为官极为的俭朴,深得当时的嘉靖帝所信重,当时郭朴因老父身故,居家守孝,三年期未满,嘉靖帝命其归京,郭朴委婉拒绝,嘉靖帝不肯,未准其请,郭朴无奈只得再出仕。 其为官选拔人才,最忌夸夸其谈之辈,讲究一个学以致用,对于品德高尚,但是办事能力不行的,郭朴坚决不用,对于有能力的下属,即便是被言官弹劾,他也一力保之。 如今因为风寒之病,郭朴生出了致仕的打算,前后上奏给洪治帝乞骸骨折不下三封,皆被洪治帝给留中不发,且还下旨进行安抚一二,言国老安心养病,内阁之事,待阁老病体康健之后,再行定夺去留之事。 如今的内阁,高陈郭李陈赵六个阁臣,都是入阁多年的老人,对于朝廷政务,处理起来是得心应手,但内阁多年不曾再有人进入,洪治帝也是觉得,是时候再添置一两个人,进入内阁学习政务,以免真的有些阁臣,因为年纪问题,提出致仕,内阁陡然缺人,应对不暇。 像高拱,如今也已经六十二岁,陈志也已经五十四岁了,李春芳也已经六十四岁了,内阁之中,年老者甚多,全都年岁颇老,是时候需要新鲜血液进入了。 朝堂上,对于南洋水师缴获之物资去留,兵户两部尚书,最后还是没有吵出个头绪来,其他大臣们,则是看得津津有味,难得两位尚书,为了这百万余圆,争吵不休,一些入朝不久的年轻官员,则是暗暗称奇。 不愧是老尚书了,戴才陈志这两个尚书,言语交锋犀利,句句直插对方软肋,却又应对自如,丝毫不给对面一点破绽。 让那些个第一次参与大朝会的年轻官员,佩服不已,光是在洪治帝御前,敢这般的争吵,就不是他们这些年轻官员,敢想像的。 只能说,一部尚书,位威权重,手里有权,又得陛下信赖,真是人臣之极了。 羡慕! 当中像是宗人府大宗正蜀王朱宣圻和少宗正秦王朱敬镕,则是像无事人一般,吃瓜看着两位尚书重臣,在这皇极殿上一展口舌之利。 他们两位,凡是有大朝会,都必须一同上朝听讲,只是听,发言却是不可以的,两人也就当块木头一样,全程在那当个只带耳朵的吃瓜人看戏解乏。 最后这事还是洪治帝出声,才将此事到底该归属于谁,给彻底的定了下来,“此事皆有定例,户部乃我大明之财政统筹,凡大明兵士,不管陆军还是水师,一应缴获,自然需归户部收缴,此事便成案例,往后再有缴获之货物钱财,当以此为凭!” “臣遵旨!” 皇帝直接发下话来,戴才这个有心想要‘独吞’百万圆巨款的兵部尚书,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陈志自然是笑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得胜归来,朝着高拱笑着一点头,高拱也是笑呵呵的回应陈志,两人无言但各自明白内心的想法。 既保了定国公徐文璧,又将那百万余圆,给归置到了户部,谁会嫌自己手头可支配的银钱多。 户部虽然家大业大,但整个大明处处要用到银钱,虽四港关税每季给户部带来大量的税赋,但户部每天花出去的银钱,也是海量的。 光是正在建造的辽东铁路,京真铁路,北山铁路等,每日所需的银钱,就是以万圆为开头。 加上已经修建好的京蓟铁路,每年户部光是投入,就不下十万圆之多,户部那边还指望着赶紧将铁路修建到板升城,将草原的皮毛牲畜等,通过铁路,运送到北直隶处,进行售卖,以换取回利。 将此事压下之后,御座上的洪治帝这才又开口道,“去年入冬之后,内阁大臣郭学士,偶感风寒,朕体恤郭阁老年迈,准其休养半年,如今内阁之中,阁臣年岁皆高!” “朕有意再选拔两位大臣,入阁参与学政,诸卿可有合适之人选,可举荐给朕?” “陛下,臣有举荐之人选,”洪治帝话才刚落地,礼部右侍郎刘申民便立刻出言。 “哦,刘侍郎举荐何人啊!” “臣举荐南直隶总督海瑞入阁参务机要!” 卧槽! 朝堂上的大臣们一时惊诧,看向了说话的刘申民,你这厮莫非是疯了不成,竟然举荐海瑞这个‘顽石’入阁。 怕不是到时内阁得被海瑞给搞得乌烟瘴气不可,高拱这个首辅听了刘申民的话,斜撇了一眼,开口道,“南直隶乃是咱大明的重地,海瑞乃是我大明柱石,必须由其镇着,不可擅动!” “老臣以为,海瑞还需稳定南直隶局势,实在不宜轻动,还望陛下三思!” 高拱什么人,如何不知道江南那些个士绅的心思,刘申民这个江南士人出身的侍郎,尾巴一翘,高拱就知道他要拉屎还是撒尿。 还不是要把海瑞这个在南直隶‘鱼肉士大夫’的总督,给直接调离,他们好喘口气,可高拱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些个江南士绅喘气,就是要让海瑞这尊‘大佛’继续镇在南直隶地界。 只要海瑞在南直隶一天,他们这些个江南士绅,放屁说话,都得压着嗓子眼,生怕大声了,引来海瑞的关注。 要知道,海瑞上任南直隶至今,已经整整十年,这十年来,光是有据可查的士绅,就足足抄家了六十七家之多,砍的人,更是少说不下数千。 这么一尊凶神在这南直隶,谁还敢乱跳,这不是找死吗! 第42章 居正入阁(一) 面对高拱说出的话,在场的众朝臣们,没有一个敢出声,他们这会是纠结的,海瑞这个一个大杀器,在不在京师朝廷,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可谓是息息相关。 他们不知道这刘申民出言来举荐海瑞,是授了谁的意,若真的是洪治帝授意,让刘申民这个礼部侍郎出来挑个头,让他们这些个大臣进行讨论。 万一讨论讨论着,洪治帝直接顺势而为,来一句,既然各位爱卿皆有不同,朕独断乾纲一回,就让海爱卿入阁参与政务。 那可真就中了洪治皇帝的计了,自从洪治帝登基至今三载,可是很多次在朝会上,因为各大臣之间的扯皮吵闹,最后洪治帝‘无奈’出来收尾,一言以蔽之的。 洪治帝朱翊釴可是很喜欢玩这种卿等辩驳不清,朕一力主张的戏码的,玩得多了,大臣们自然也是被弄得醒目了,有时一人开个头,大臣们就会警觉,是不是洪治帝又来这套欲纵故擒的把戏了。 但大臣们虽警觉,但次次上当皆不相同,洪治帝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这么埋在深处,知道这些个大臣凡事喜欢先争辩一番。 就是拿捏你们大臣这个习性,但这次,刘申民举荐海瑞之事,大臣们除了高拱出面,一个都没有再出来接高拱的话茬。 吃得亏多了,这次绝对不能再上当了。 刘申民也是侧头看着在场的这些个大臣们,怎么你们不是平日里喜欢争辩来争辩去的吗,这次海瑞之入阁提案,你们怎么就全都哑巴了。 那些年轻第一次参与大朝会的官员们,看着这寂静的朝会现场,个个互相对望,海瑞海总督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都吓得这些个大臣们不敢出来多说一句。 见实在是无人出来讨论,洪治帝便笑着对底下的官员们道,“既然高元辅认为,南直隶之地政务重要,且海卿之治理,朕也是认可的,便暂时不将海卿调任入阁。” “依旧让海卿留任南直隶总督一职,”说到这,洪治帝朱翊釴看向众朝臣,“还有何人,可为朕举荐贤才入阁!” 听到洪治帝将海瑞入阁之事揭过,众大臣们这才将内心的担忧放下,便见内阁大臣,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左侍郎赵贞吉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举荐山东巡抚张居正入阁参与政务!” 赵贞吉可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将张居正这个曾经的礼部同僚,给抬入内阁的,自从当时的徐阶被病居家,赵贞吉就一直想要将徐阶留存下来的人脉彻底的‘继承’到自己麾下。 如今的朝堂上,虽徐阶之旧党,已经十去七八,剩下的那些个,也是改换门庭,不再以徐党自居,但内陆十三省以及南直隶处的徐党旧人们,可还依旧在职,这一股力量,可是不小的。 赵贞吉的野心可是很大的,在见识了朝廷新法之改革措施成果后,也是认同了新法的各种举措,对于新法,想要改变,首先洪治帝这里,就没人可以过关。 新法全大明推广,已经是势在必行之大势了,谁来都阻挡不了,因为所产生的巨额税赋,是整个朝廷大臣们,都亲眼所能见到的。 如今大明之户部,之所以能这般的富足,新法当居首功,此次才是四港市舶司的开设,对此,赵贞吉看在眼里,他只是眼红高拱这个老匹夫,能得了这么大份功绩,青史留名。 自古新法,成与不成,皆会有人出来背锅让‘受害者’发泄,主张之人,首当其冲。 秦国商鞅变法,商鞅被车裂,新法虽继续推行,但那些被新法荼毒的‘受害者’,内心至少好受了许多。 汉朝削藩,七国乱起,第一个死的就是提出削藩的御史大夫晁错,虽后来周亚夫三月平定,但最起码,提出削藩之人,是死了的。 历朝历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谏言者多是死于非命,大明隆庆洪治两朝,最大‘奸佞’就是他高拱了。 当首先将高拱这个奸臣,给驱逐出内阁,才是赵贞吉及其同党们,所认为的首要之事。 就像当初徐阶斗倒严嵩般,将高拱彻底的踩入泥潭,后世史书将其‘恶名’公诸于众,让全大明的士绅,都知道,害你们的是奸臣高拱这个老匹夫。 此次就是陈志这个帮凶,也需一并将其赶出朝堂,把守户部这十几年来,想必贪污挪用银钱,必定不少,与高拱定是吃得肚满肥肠不可。 “臣附议!” “陛下,张巡抚主政山东九年,政绩斐然,确实当得入内阁之人选也!” 赵贞吉的一通话,原本因为海瑞而沉寂下来的朝堂,再次热闹了起来,高拱的门生们,自然是反对的。 对于这个徐阶曾经的学生,高拱的门人是很反感的,张居正你就老老实实的委任地方就好了,朝堂之事,你就不要随便上来插手了。 你老师徐阶之作为,你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就别想着入阁之后,掌权为他翻案了。 “陛下,就因为张巡抚主政山东之政绩斐然,臣以为,当继续由张巡抚主政地方,统筹新法,如今我大明河南,江西,陕西等地,皆施行新法之时,各地主官巡抚,能力各有长短。” “既然张巡抚能力非常,不如就让其前往河南等地,继续推行新法落实,”说话之人,乃是高拱的得意门生韩楫,如今乃是吏部右侍郎。 自从华亭驿馆纵火一案后,韩楫被救活后,入京述职,在高拱的极力扶持之下,隆庆帝对其也是青睐有加,认为韩楫乃是个忠臣,仕途上更是平步青云。 洪治帝登基之后,韩楫被正式的调任吏部右侍郎,成为了当年一同入翰林的那一批进士之中,第一个迈入正三品的高官。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韩楫,已经四十九岁了,这个年纪能够担任朝廷吏部右侍郎一职,可以说,若没有高拱等人的扶持,韩楫是没有丝毫机会的。 “陛下,臣举荐山西巡抚陈于陛,其自山西之后,对新法施行地方之举措,了解颇深,正是入阁之后,提善改正之最佳人选!” 第43章 居正入阁(二) “山西巡抚陈于陛,自入山西之后,考察地方之能效,施行新法不以条科照抄,而是灵活施政,地方百姓对其称善有加,正是陛下所要求之新人也!” “其入阁之后,必定能与元辅次辅二人,更加默契配合,将大明之新法,更好的推行全国!” 韩楫的话,高拱的门生们纷纷附和称是,认为首要选拔贤才入阁,必须与高元辅与陈次辅二人相得益彰才行,如此全大明的新法继续施行,才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言外之意就是说,张居正这个徐阶门生,可能会在入阁之后,对新法施行使绊子,皇帝你可要仔细辨别忠奸之臣啊! 洪治帝在御座之上,笑而不语,对于底下高拱的门生们之言语,洪治帝朱翊釴如何听不出其言外之意。 他就这么静静的听着,看看其他的大臣们,对此会如何的反驳,没有出乎洪治帝朱翊釴的意料之外,赵贞吉之门生,便出言对韩楫之言进行反驳。 “韩侍郎之言,未免太过于偏袒,张巡抚治政山东,成果斐然,韩侍郎便认为其该继续履任地方,而陈巡抚与张巡抚之能相比,下官以为,也不过是大同小异,为何韩侍郎便认为,陈巡抚可以入阁参与政务。” “此不是厚陈而薄张,于理不合!” “能力各不同尔,怎可混为一谈,山西之地,治理之难,高于山东之地,故而陈巡抚之处事,必然优于张巡抚,此乃自然之!” “加之山西之地,当时俺答贼酋入寇不久,幸得猛虎师全歼入寇之鞑靼贼兵,然山西之地,乱政四起,陈巡抚入政山西,乃是施行大不易也,故而,此番提举入阁之人选,臣认为非山西巡抚陈于陛不可!” “望陛下圣裁!” 高拱看着这个自己的得意门生,言语已有自己几分火候,很是满意,就这么笑看向赵贞吉,眼里之意很是明显,想要将张居正提拔入阁,怕是难咯,赵学士! 高拱也不是说就单独的要为难张居正这个昔日的裕王府同僚,他只是想要将陈于陛这个自己人,给选拔入内阁而已,并无对张居正有任何的恶意。 至于伤害到了张居正,高拱只能说,抱歉,你挡了我的人路了,只能将你推向一边了。 高拱对张居正,从当初还在裕王府时,两人交谈意见相合,高拱当时便有将其也一并带入内阁的打算,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居正都主政山东九年之久了,高拱早就对张居正有一丝陌生感了。 当年两人‘情投意合’,如今分别这般久,高拱一直高居内阁首辅,看待事情的眼光,早就与十几年前,大不相同了,如今的张居正在高拱的心里,也不过是一个故交而已。 要为了张居正这个故交,而放弃让自己人陈于陛入阁,高拱是不肯的,按高拱的意思,陈于陛等自己人入阁之后,继续把持住朝政,将新法完整的在整个大明推行,才是目前首要的,其他的,只要妨碍到了,都可以被高拱推到一边,冷处理。 事情已经谈到这份上了,洪治帝自然是要出来收个尾的,对于两边之人的举荐,洪治帝朱翊釴早已心中有了定数。 便听洪治帝朱翊釴轻咳一声,底下的朝臣们听着这熟悉的轻咳声,知道洪治帝这是要作出决断了,就看到底是张居正入阁,还是年轻才四十一岁的陈于陛当选。 如今的张居正也以五十有二,早已不是当年才进入翰林院时的那个直言进士,九年山东之任,让张居正真正意义上的见识到了大明地方施政的艰难。 对于在地方上磨炼过的张居正,到底还会不会想原时空时那般,施政之时,还畏手畏脚,处处为士绅们留后门,导致大明新政彻底的荒废,到最后被废除。 洪治帝朱翊釴很是期待,这么一个历史上有名的权臣,入了自己这个新皇帝的内阁之后,是不是还会像前世那般,将高拱给排挤出内阁。 洪治帝微笑着开口道,“诸位爱卿所举荐之人,朕听后,感两人在地方之履历,若单独只抬一人,未免有失公允,故,朕此次便将张居正,陈于陛两人一同赐予参务机要之权,一并入内阁!” 洪治帝这次并没有偏袒任何人,而是一并将举荐之人,一起抬入内阁,这倒是让朝臣们很是侧目。 以往两边斗法,洪治帝都是偏袒高拱一党的,这次倒是一反常态,难道是高拱要逐渐被洪治帝给冷落了。 也是,高拱这般的嚣张跋扈,朝堂上谁人不想将其赶出内阁,这般的臣子,大明百官那是看得咬牙切齿。 也就是当场先帝之时,高拱占着帝师的名分,诸臣公们才‘谦让’着他,现在是洪治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高拱致仕,也不远了。 有了洪治帝朱翊釴的金口玉言,此事自然也就彻底的确定了下来,山西山东两地的巡抚卸任,替代之人选,自然也就落到了吏部尚书那边去决着了。 “退朝!” 随着司礼监太监冯保的一句退朝,皇极殿内的百官躬身朝御座上的洪治帝一拱手行礼,待洪治帝走后,皇极殿内的百官,这才三三两两的走出。 高拱依旧如往常一般,与陈志这个次辅并行走出,朝着内阁所在而去,两人面色如常的谈论着。 那些跟随在后的,则是小声谈论着不远处的高拱,言语之间,似有讥讽之意,对于高拱,他们是既怕又恨。 要他们明着面在高拱面前,给高拱脸色,他们是不敢的,但背后嚼舌根子,他们确实擅长的很。 赵贞吉快步走出皇极殿,径直往宫外而去,自己举荐了张居正这事,当然是要快速的写封信,让人带往山东,交予张居正,告诉叔大,我老赵从不拉稀摆带。 说要让你张居正入阁,就一定会让你张居正进入,虽然时间上晚了几年,但如今你在地方履历多年,政务处理更加的娴熟,此时入阁,正是时候。 快来,叔大,我赵贞吉等你一起来,将高拱这个奸佞,给斗倒! 第44章 杨博病逝 新朝开济旧臣衰,总有新人替旧人! 洪治三年大朝会后不久,原本朝堂热闹的入阁人选被确定下来之后,山东山西两省的巡抚名额,算是空缺了出来。 大臣们纷纷紧盯着吏部那边,看看杨博这个老倌儿,这次还能给大伙带来些什么别样的花样。 可就在这时,吏部传出,当值的吏部尚书杨博,突发恶疾晕倒在了值房内,人事不省,当时就惊动了内宫,洪治帝得知后,立马便命太医院御医前往杨博家宅处诊治。 御医传回的消息很是不好,待杨博苏醒之后,口述让自己儿子太仆少卿杨俊民代笔,写就一封乞骸骨疏,连夜呈送入宫给洪治帝。 洪治帝得知后,即刻便点头应允了下来,但还未等洪治帝的圣旨出宫前往杨博家宅处宣读,杨博病逝的消息便被锦衣卫送到了洪治帝御案前,让洪治帝一时有些唏嘘。 洪治帝朱翊釴虽是自后世而来,但他只是大略的了解过一些历史大事件而已,对于某一个官员的生死去留,他并不知道具体时间。 杨博病逝的突然,让洪治帝也反应不及,再命人将出宫宣读圣旨的内侍召回后,洪治帝隔天便下发了一份慰勉圣旨,下发到了杨博家宅处。 太监黄通来到杨博家处时,院门处已经帷幔四起,白布悬挂,朝中大臣们多是亲自前来凭吊,洪治帝当日便因杨博这个吏部尚书逝世,停朝一日,以尊其荣。 高拱作为杨博老友,早早就来到,在他的指挥下,在场之人布置灵堂,倒也条理清晰,仆人们低头含悲,内外一片忙碌。 待看到黄通手捧圣旨前来,杨俊民忙将眼角泪痕擦拭干净,这才整理了下衣袍,便听黄通来到大堂处,侧身对着在场众官员道,“天子有诏!” “嗟夫!天佑大明,则必遗有硕德将臣,逢险乃应公之德才,居高位而不骄溢!” “朕常闻,权盛者摧,而功高者隳,然公结发立朝,历官四十余载,未见有刁蛮欺上之举也,得见公之德足以耀世,使后人知公光宇大明两朝!” “所任职位,而亲戎事者,十之七八,虏寇东则以公往东就,虏寇北则以公往北御,公之所至,则虏辗转而以避之,折冲之功,乃两朝所不能及也!” “及至上卿,累任天官之责,赞三朝维新之治,拨忠贤,抑浮竞,勋名又赫赫振于前业,如光蒙尘而溢出也!” “国家崩坏之载,在于不知兵而好战也!” “有公约诸条画,事事可行,则事事行之,国家历久远而可无弊也!” “昔乎朝廷专务粉饰,公宰天官,转运内里调度,使朝廷吏员不至滥竽,今公逝世,朕日后岂不抚卷而思公乎!” “公于任内,鞠躬尽瘁,令朕痛心不已,不叹之天下倚仗去一臂也!” 黄通洋洋洒洒的将洪治帝连夜书写的圣旨念出,面前跪拜的杨博长子杨俊民早已是流泪满面,高拱待听到黄通最后念出‘钦此’,这才出声安抚一旁哭泣的杨俊民。 洪治帝为了尊显杨博,追赠其‘太傅’,赐寿衣等,还准其配享中宗祖庙,一时大堂之人无不侧目,杨博死后,殊荣之盛,太过矣! 洪治帝圣旨过后,杨家便当日在其胡同处,搭建起了灵棚来,需知,大明京师行在所在之内,治丧之事,非有功之大臣,不得在城内办理丧葬之事。 若没有官府及朝廷的允许,一般都会自动出外办事,而一些有功的大臣,且得到皇帝允许的,可以抬棺绕城一周。 杨博作为在任内逝世的正二品吏部尚书,门生故吏是很多的,尤其是山西籍的官员,对于这位杨天官平日里的照拂,都感念在心。 灵棚搭建好后,前来吊唁的官员可谓是络绎不绝,洪治帝的那一份表奏,更是给杨博已经高涨的人望,再添一把助力。 在出殡当日,阴云许久的京师城,当天晴空无云,百姓们早已经在报纸上,回顾了这位吏部老尚书那辉煌的一生了,自发前来相送之人群,一时从正阳门处,连接到了广渠门。 期间还有百姓自发加入送葬队伍,哭声震天响彻,入京之外地人,在广渠门火车站下车,见到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藩王薨了呢。 待得知了是杨博这位太傅逝世出殡,都自发的让开道路,前头开路的锦衣卫番子们,手持短棍,倒也轻松了许多。 火车站门口处,几个红毛站立在人群中,显得异常出格,旁边的出站百姓,都怪异的看着这些个红毛,更有甚者,直接跑到了边上的巡捕房内,进行举报。 接到举报的巡捕们,背着火铳,就急吼吼的朝这几个红毛冲锋而来,敢刺探到了咱京师城来了,看来这些个红毛,胆也是肥了。 面对着这一份功劳,巡捕们直接端铳就围了上来,口里不停的喊着,“不许动,举起手来!” 听着这些巡捕们的兴奋喊叫声,那几个红毛弗朗基人,吓得嗒一声,就将手里的行李箱一下子扔在地上,手老实的就举了起来。 这时,边上一个大明翻译连忙上前讨好的对着这些巡捕道,“各位差爷,误会了,都误会了!” “你是哪个鸟人,误会什么误会,这几个红毛,分明就是探子,到咱这京师城来,指定没啥好事!” “哎呦,我的差爷啊,这几个乃是弗朗基人的特使,是领了征南都督府定国公的手书,上京来觐见陛下的,可不是啥探子啊!” “特使?” 领头的巡捕小队长歪头朝边上的巡捕队员疑惑一问,“弗朗基国也是咱大明的藩属不成,咋的报纸上从未说过啊!” “队长,会不会是被咱大明刚给打败了,弗朗基国这才投降,成了咱大明的藩属国了。” “是呀队长,听说南洋那边,一战都能缴获一百多万圆,这弗朗基国被咱大明这般的打,指定是老娘们经受不住棍棒的摧残,投了呗!” “去去去,嘴里头没一句正行的,什么棍啊棒的,咱这是在商议国家大事呢!” “严肃点!” 第45章 西班牙帝国想要建交 “这商议着国事呢,严肃点!” “哈哈哈!” “还笑,”巡捕小队长瞪了一眼自己手下这般没个正行的,朝那个翻译道,“你说他们有征南都督府的文书,拿出来,让咱看看先!” 翻译转身朝几个红毛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后,这才让那个领头的弗朗基人拿出在南洋旧港城处,大明征南都督府定国公徐文璧开具的文书出来。 巡捕队长拿过文书,见上头确实是大明官府行文,底下官印盖的是征南都督府大印,加上定国公徐文璧的亲笔题名,确实是一份像样的大明官府文书。 他这才让人将火铳先收起来,对着那个翻译道,“还得先让咱将此文书送至鸿胪寺那边,你们乃是外藩之人,京师城乃是咱大明帝都,首善之地,不是你等可以随意进出的。” “且先在咱巡捕房内等着,”说完,巡捕小队长指向不远处的巡捕房,示意让人将这几个红毛先带过去,免得在这火车站大门处,太过显眼 ,阻碍了过往进出百姓就不好了。 翻译解释过后,这几个红毛才不情愿的跟着那些巡捕往巡捕房内走去,领头的那个弗朗基人,乃是浡尼城内另外一个子爵,名叫贾托,西班牙帝国正经的子爵。 这次是受总督所托,携带着国书,前来大明帝国国都,商谈停战建交的,在南洋那,西班牙人实在是被大明的水师揍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再不停火,只怕南洋唯一仅存的浡尼城,都得被大明给攻占下来不可,为此,浡尼总督不得不让人开船前往旧港城,跟定国公徐文璧讲和,言明两边罢兵的有利性。 定国公徐文璧原本是不打算鸟这些弗朗基人的,不过在听到了弗朗基人代表说,他们故乡欧罗巴处,对于大明的货物,十分的热爱后,徐文璧就不得不思索起,洪治帝会不会答应这件事来了。 都知道,大明朝廷缺钱缺的要死,大明的商贾也是缺钱缺的要死,一个是真的缺钱,而一个是贪得无厌。 欧罗巴对大明的货物敞开了市场,那洪治帝说不得会同意了弗朗基人的停战,继续进行贸易呢,在南洋为何而打,还不是大明要将南洋的市场,给彻底的占据下来。 这些弗朗基红毛,敢跟大明抢市场,简直就是找死,在大明内海,随便一个藩国,都是大明不可分割的固有国土。 洪治帝这个人,跟前面两任先皇一样,都是贪心的,只不过嘉靖隆庆两位先帝,贪的是黄白之物,而当今这位洪治帝,贪的却是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矿和粮食。 至于土地上的人,你会说人话,那你就是大明自己人,不会说人话,那就是蛮夷,就是被打击的对象。 巡捕队长拿着弗朗基人给的文书,就往内城鸿胪寺那边急行而去,鸿胪寺的官员拿到这份文书时,先是愣了一下,仔细查看了国别之后,这才疑惑不解的对着一旁的同僚道,“弗朗基国,也是咱大明的藩属?” “应该是!” 那个被问的官员,连特么弗朗基国在哪都不知道,大明南洋这么多藩属国,洪武永乐时,大小藩属国达百十来个,鸿胪寺的官员哪里能记得住那般多藩属国名。 反正你能来朝贡,那指定是能攀上关系的,实在是不清楚,咱不是还可以回去翻一翻书嘛。 至于建交这玩意,在大明这没听说过,能来大明的,那个不是臣服于大明,还想跟大明玩友邦建交,鸿胪寺官员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不,鸿胪寺的官员再次仔细的查看了文书内容后,这才道,“这弗朗基国,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想跟我大明对等建立友邦!” “真是大胆!” 巡捕队长听了这话,小心的上前询问道,“两位,那这弗朗基特使,是接待还是遣走?” 鸿胪寺的官员虽然不屑于与这些弗朗基蛮夷交流,但人家国书都递来了,若是不禀告给紫禁城的洪治帝,他们这些个人,可没胆量将此事私自压下。 “且先寻个地,将这些个人安置在城外,定要好生看管住,不能让其随意的走动,刺探我皇城虚实!” “小的知晓了,定不会有半点的差错!” 看着巡捕队长出去,鸿胪寺的这两位主簿,立马将这弗朗基国国书,上交给了自己的上司鸿胪寺卿,鸿胪寺卿也不敢耽误,即刻便将此国书带着前往紫禁城,当面觐见呈送给洪治帝。 洪治帝此时正在和高拱及陈志两人,商谈着吏部尚书的人选问题,杨博逝世,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部门尚书,洪治帝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选择‘合适’的自己人,前往担任。 对此陈志直接提出,不如将总督仓场的户部尚书王国光调回京师,任其为吏部尚书,至于仓场之人选,将大同巡抚方逢时调回,委任其为仓场督办兼户部尚书衔,便可。 众所周知,大明的各个尚书多如狗,就说陈志提到的这个户部尚书王国光,其目前担任的就是新法施行后,朝廷设立的粮仓管理司督办。 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管理粮仓,隆庆帝时,让其兼领户部尚书衔,总理督办北直隶各处的粮仓事宜。 总体来说,王国光管理起这些个粮仓来,还是得心应手的,朝廷户部多次下去查账,并未有出现大的纰漏出来。 组织能力上来说,王国光担任这个吏部尚书,是没有问题的,加上这个王国光是支持新法的,那么陈志这时候提出来,洪治帝便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吏部尚书这个人选,可以说,除了户部,乃是朝廷如今七卿之中,最为重要的部门了,便是兵部都远远不及。 洪治帝要的吏部尚书,定是要支持变法的,若是选出个阳奉阴违的人出来,选拔调任出来的官员,全都是厌恶新法的,那大明各地的新法,就会被这些个吏部选拔出来的官员,给祸祸掉。 只有选拔出支持新法的吏部尚书出来,新法在各地才能平稳的继续运行下去。 第46章 辽东局势 几人商议完吏部尚书的人选之后,接着便是对目前的辽东局势进行微调,谭纶再次上疏给了洪治帝,请求允许自己致仕,言自己实在是年纪大了,辽东苦寒之地,实在是难熬。 洪治帝经历过杨博任上病逝的这件事后,对于一些上了年纪,身体不是很康健的大臣,上疏请辞都会格外的上点心。 谭纶已经多次上疏乞骸骨了,从隆庆朝时,就时不时的会写份奏折,请求皇帝另外派遣一两个副手给自己,熟悉辽东局势,免得那一天,他真的在任上病卒,辽东局势一时找不到合适恶人手接替。 对于京师卧榻之侧的辽东,洪治帝是十分的关注的,对于辽东布政司发生的一些事,都会有谭纶及锦衣卫上报给他。 尤其是原朝鲜国并入辽东布政司后,大量的百姓从德庆府和安平府迁移入辽阳地界,加剧了辽阳土地的紧张程度。 原朝鲜国自从并入辽东布政司后,被大明朝廷分割为两府两京,分别是德庆府及汉城德王府,另外一个就是安平府及柳京的韩王府。 汉城作为德王朱翊钧的封地,正式被名誉上授予德王世袭,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个府邸,外加汉城外田地一百顷而已。 同样的柳京韩王府,作为洪治帝四弟韩王朱翊镠的封地,也是名誉上授予其世袭罔替。 这两王,虽名义上有封地,不过都是虚的,他们及其他们的后代,以后都会一直的生活在京师城内,并不会前往封地就藩。 洪治帝不过是表面上作出将自己的两个弟弟封往海外而已,为的是将大明目前的那些个藩王改封出海,寻找些由头而已。 对于辽东布政司治所辽阳城外的耕地紧张问题,辽东巡抚谭纶只得将多余的人口,迁移往北的沈阳城外,缓解大量迁移过来的人口问题。 此时的大明辽东布政司管辖疆域大的可怕,将后世的三省之地划分入内,同时并入的德庆府和安平府两府之地,再加那些女真部族迁移前往新开扩的土地,也被大明直接‘粗暴’的归类在辽东布政司管辖内。 西起山海关,东至德庆府莱州县,北至黑河,外加一个月牙城,管辖面积按照户部粗略统计,达百万平方公里。 这么大的一个辖区,对于辽东巡抚谭纶来说,委实有些力有不逮,他真正能够管辖到的,其实就是辽阳及德庆安平这一片的沿海地区。 其余的,要么就是实在太远,要么就是人口不足,十几里路都不见一个村庄,辽东的那些传令官估计转悠个把月,都不一定能见到人。 为了充实辽东以北的人口,虽朝廷户部将海东的百姓,强制迁徙过去,但还是杯水车薪,地实在是太大了,加上寒冷天气,那些迁移过去的海东百姓,没待一年,就都慢慢的偷偷往南迁移下来。 大明辽东都指挥司虽然在黑河建设了数个要塞,驻扎了多个师在那,但这些个海东百姓,并没有被允许进入要塞内生活。 他们不是士兵军属,加上还在修建的辽东铁路并未通车,物资上只能是靠着马车驮运,对于这些迁移过来的海东百姓,也只能是让他们在夏季时,多囤积粮草,备冬而已。 辽东如今最为富庶的城市,并不是辽阳这个治所,而是大连府,大多数从安平德庆两府迁移过来的百姓,都是乘船而来,第一个口岸便是大连府三山浦港。 他们也想前往天津州大沽港,但无奈前往大明北直隶的船票实在是太贵,加上如今天津州内,消费实在是这些个‘逃荒’的百姓所无力承担的。 便也只能是‘屈居’大连府了,加上现在的大连府直辖州金州处,开设了一个新的海港‘金州港’后,更是让大连府成为辽东第一经济强府。 大连府也一举成为大明一府之地,独占两海港的头一个,其特殊地理位置,更是整个辽东的经济命脉所在。 对于谭纶的请求,洪治帝朱翊釴这边,只能是与高拱陈志等人商议后,将大同总督王崇古调往辽东,担任辽东总督一职,与辽东巡抚谭纶分开布置。 辽东总督府之治所,并不会设置在辽阳城内,而是被洪治帝直接设置在了喜州城,而辽东都指挥司则被洪治帝迁移到了会宁府会宁城处,虽距离黑河城还有些距离,但最起码跟辽阳比,战时反应也能快很多。 整个辽东都司,中部被辽东总督所管辖,边界处被辽东都指挥司牵制,算是军团建设管辖,而最为富裕的辽阳沈阳大连处,则依旧是辽东巡抚谭纶的自留地。 将大同总督王崇古调往辽东,是洪治帝早就想要做的事了,若不是谭纶一直催促,洪治帝早就打算将王崇古调往海东了。 自从板升城及河套府被明军收复之后,宣府及大同的防务一时减轻,虽时不时还有些土蛮部的鞑靼人南下,但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大明的山西商贾们,不停的越过边界,跟那些个鞑靼人交易牛羊毛等草原‘特产’,将铁锅大黄等大明独有的货物,带到了那些鞑靼牧民手中。 这些商贾不仅仅只是做生意而已,还肩负着刺探情报的任务,将各处鞑靼人头领的消息不断的带回给板升城及大同府那边。 边军的那些骑兵们,现在前往草原,早就不会对那些牧民下手了,这些可都是大明的‘良善’牧民,每年靠着这些牧民的牛羊毛,那些商贾都赚得盆满钵满的。 大明的骑兵出塞,第一个打击目标,就是那些鞑靼人的头领贵族,特别是不听话的头领贵族,被大明边军九镇列为‘优先’打击名单之中。 靠着拉栓骑兵铳,大明骑兵如今在草原上,已经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了,加上造办处出品的57马炮,骑兵拉着就走,一旦遇到大股敌军,立马就能下地,给集群冲锋的那些鞑靼骑兵来上几炮。 靠着装填快,火力足的优势,这款57马炮,被鞑靼人称呼为‘地狱火’,而天兵所过之处,57马炮也成为了那些鞑靼人的噩梦。 第47章 大明能得到什么 现在的大明,对于鞑靼人来说,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些任由鞑靼人随意南下的大明了。 火器的兴起,让这些鞑靼人在与大明边军的数次交锋中,损失惨重,鞑靼人并不是傻子,知道打不过你,还死命往你脸上凑。 加上大明派遣出塞的那些个和尚,不断地宣扬教化那些牧民,广播佛法之余,这些和尚也会将大明的强大及富庶,告知给这些牧民。 告诉这些牧民,我大明不仅富足,铳法上也是懂些的,你们安心的念佛,佛祖会保佑你们下辈子投胎到大明的。 除了和尚出塞,那些边军骑兵,也不时出塞,教育一下那些不听佛祖宣教的‘顽固’鞑靼贵族。 这些和尚会将那些‘无礼’粗暴对待他们的鞑靼部落名字及位置,告知给大明边军,老衲苦心千里迢迢过来给你宣扬佛法,你不听,好,那就别怪老衲不讲武德。 直接大召唤术,佛法你不听,那就给你听听大明火铳法,好心让你登临极乐你不要,那就下地狱去! 老衲可不是那些个牛鼻子老道,有的是手段,让你们这些个鞑靼贵族乖乖的听话。 靠着一手佛法,一手大棒,边军将那些个鞑靼人治得‘服服帖帖’,不服帖的全都被抓到河套挖煤去了。 正应了内阁元辅高拱的一句话,生意面前,就是鞑靼人,也得老实的放下马刀,你不放,那我可就开火了。 高拱以及一众的山西籍官员,对待鞑靼人,一贯的态度就是主张以贸易为主,教育为辅,肯贸易的,就好好做生意,不听话的,就坚决打击不留情。 将商品全面在草原铺开,让这些世代在草原生活的牧民,彻底的离不开大明关内的商品,把持住草原的经济命脉,大明随时可以掐断他们的商品供应。 乾清宫内,三人商谈正火热之际,鸿胪寺卿求见的消息,便被冯保给带了进来,洪治帝听到鸿胪寺卿求见,一时不解,这个鸿胪寺在大明就是接待外藩的一些朝贡的,能有啥紧要事求见。 “宣进来,”洪治帝这会跟高拱陈志两人商谈这般久,口也有些干了,便端着御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鸿胪寺卿被冯保带着进入乾清宫内殿的时候,见高拱陈志在,先是朝御座上的洪治帝拱手行礼口呼万岁后,这才侧身对着高拱陈志二人拱手行礼。 高拱陈志二人也回了一礼后,洪治帝这才开口询问道,“卿入宫求见,可是有何紧要之事!” “回陛下,适才臣于值房内,得广渠门巡捕房那边传来一国书,言称乃是得征南都督府定国公之命,弗朗基国特使携带此国书,从大沽港上岸我大明,搭乘火车入京,到达京师城。” “哦,原来是此事,卿不说,朕倒是险些忘了,”洪治帝不以为意的说着,“此事定国公早就请示过朕,弗朗基国特使入京之事,乃是朕授意的,此时人在何处?” “已被广渠门巡捕房就近安排在客栈处住下,所来之人,除了一翻译外,共有四人。” “嗯,此事朕到时自会处置,爱卿来了,便就此事,说说你的看法!” “弗朗基国臣并不知其国在何处,贸然前来,臣一时也无头绪,还请陛下恕罪!” “不怪于卿,”洪治帝大度的挥了挥手,“此国远在数万里之海外,便是搭乘海船,前来大明,最快也需半年之久,卿不知晓,也是自然。” 听到洪治帝这般说,高拱倒是笑着开口道,“前些年,先帝在时,陛下监国之时,曾命造办监制造一颗圆球,名曰天球仪,老臣有幸见过,想必那弗朗基国,便是在那欧罗巴地。” “高先生好记性,确实是在欧罗巴处,此国如今乃是欧罗巴一霸,其野心勃勃,远道而来,也并非只是为了贸易,此番递交国书,想必定是被朕的水师打得溃败,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如此,陛下便不应该受此国书,而是该彻底的将此弗朗基蛮夷赶出我大明南洋才是!” 鸿胪寺卿听了洪治帝这话,直接就表明了自己对于这些弗朗基人的立场,那就是接着打,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高拱笑着对鸿胪寺卿道,“打倒是容易,但这些个蛮夷,唯利是图,打掉一波,便会接着再来一波,加之我大明与其交易,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不过是其侵占了南洋祖宗之地,陛下不得不出手惩治一番而已。” “最主要的是,大明能从此次建交之中,得到什么,他弗朗基国能来我大明南洋,我大明水师就能前往他欧罗巴处,寻处优良海港,也占一地自留!” “陛下是打算派遣水师战舰,远征弗朗基国不成,”鸿胪寺卿惊讶的开口说道。 “远征此时还不是时候,”洪治帝笑着道,“爱卿多虑了,不过是派遣特使前往欧罗巴地,随行派遣十几艘战舰货船前往而已。” 反正大明又不是没有前往过东非海岸,早在永乐朝时,郑和舰队就已经前往过一次了,这次不过是重新再走一遍郑和走过的航线而已。 得亏是当时的红海,那些法老修建的古运河并未彻底的挖通,不然大明的郑和舰队就直达地中海了。 西奈半岛这地可是个好地方,大明要是能将此处占领,再在此处修建起要塞,彻底的巩固之后,再‘雇佣’那些个欧罗巴劳工,配合大明官吏的皮鞭,大明说不得还能挖上一挖呢。 只要将运河牢牢握在手里,那关税,洪治帝朱翊釴都不敢想,不知得养活大明多少战舰陆军。 “至于这次弗朗基国建交之事,朕有意让其将南洋浡尼之城交出,朕在择选一处,让其成为我大明与弗朗基国的通商海港。” “再遣一名大臣,搭乘海船,前往欧罗巴地,见识见识如今的欧罗巴风土人情,了解之后,朕才好做打算。” 鸿胪寺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便道,“如此,臣便先行出宫,照会那些弗朗基人,先行给他们讲讲个中厉害,免得到时,鸡同鸭讲!” “嗯!” 第48章 帝国也需要 鸿胪寺卿陆树声慢步从乾清宫内殿退出,再听取了洪治帝对于弗朗基国建交之事的看法后,陆树声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陆树声乃是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人,隆庆年投毒一案之中,陆家被牵扯到私铸银锭案中,他作为陆家唯一在京的朝廷高官鸿胪寺卿,被当时的陆家家主写信,请求内中调和。 被陆树声当场给直接拒绝了,他虽是陆家族人出身,但乃是旁支,自幼便贫苦,科举一路具是艰辛,没考中时,陆家族人冷眼旁观。 等到他陆树声在嘉靖二十年一举中会试第一时,陆家这才重新刮目相看起来,但彼时的陆树声已经不再需要陆家的支持了。 我苦难之时,你不愿相帮,我富贵之后,何必理会你等冷眼之人! 陆家被重罚之后,陆树声便跟刚登基不久的洪治帝提出乞骸骨,被洪治帝好言劝慰了下来,洪治帝敬重其为人清正耿直,便是高拱也是对其敬佩有加。 能得暴脾气高拱一句夸奖,这满朝的百官,可不多,他履历为官多年,两度丁忧在家,不急不躁,真正视富贵如浮云。 陆树声回到鸿胪寺官衙之后,便唤来小吏,命其携带自己手书,前往广渠门巡捕房处,将那些个弗朗基国特使,带来内城鸿胪寺官衙,自己这边要照会一二。 小吏得了主官文书,这边急忙往广渠门巡捕房处而去,待到了地方之后,得知那些个弗朗基人,这会正在京师外城集市上闲逛,忙让巡捕们去找来。 “大老爷这会正在鸿胪寺堂上等着呢,可不能拖沓,免得误了大老爷公事!” “这位主簿,您且先歇息片刻,小的这就给您去将那些个红毛给您找寻来。” 巡捕说完就带着几个手下,嘴里骂骂咧咧的出了巡捕房大门,这些个红毛鬼,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知道鸿胪寺那边随时会传召吗,还敢私自出门,真是蛮夷不知礼数。 这会弗朗基国特使贾托子爵,正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对着这京师城外的大兴集市,兴奋异常。 乖乖,多少他在欧罗巴那想要而得不到的好东西,在这大明帝都城外的集市上,就这么被随意的挂着或摆放在摊位上。 瞧这丝绸,再瞧这瓷器,贾托那是见一个喜爱一个,看看这成衣,啧啧,要是在欧罗巴,没几个比塞塔金币,你都不好意思开口朝那些个商人问价。 而在这明帝国,翻译却告诉他,只要三圆钱,便能直接购得,多划算啊,贾托立马就掏出钱袋,打算直接付款。 商人见贾托当真要买,原本不以为意的神情,立马转换脸色,带上了笑容,虽然是红毛蛮夷,咱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允许进入咱这大明京师的,但他给出的银币,那可掺不了一点假。 商人谁会跟钱过不去,蛮夷的银币,那他也是银币啊! 随行而来的其余弗朗基人,一人一件,全都挑着自己喜爱的款式购买,多是些新军军服款式,呢绒材质的服饰,在欧罗巴,那可是上层贵族才能享受的奢侈衣料。 在这大明才不过是三圆一件,划算的贾托都想多买几件带回去,到时回了欧罗巴,在贵族宴会上穿出去,显摆显摆。 咱这身,那可是大明最新款的服饰,洋牌子高档货,可不是你们这些欧罗巴杂牌能比的! 贾托以为付完钱后,商家便会打包将衣服给他,谁知商家将钱收下之后,笑着拿出一本长条本子,就这墨便仔细的开起票来。 贾托好奇的询问一旁的翻译,翻译笑着回答道,“这是大明的发票,每一个商店,都会在税务厂那领取一本发票,每售出一件商品,他们都必须开具发票。” “每月都会自动前往税务厂进行报税,您购买的这几件成衣,咱大明可都是抽了税的,您也算是咱大明的纳税人了!” 贾托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正低头开着发票的商家,连连惊呼道,“明国的商人,这般的奉公守法的吗,竟然自动服从上缴税赋!” “在帝国,那些贪得无厌的商人,恨不得一个比赛塔都不肯上缴给帝国税吏,明国商人真的是诚信!” 听了贾托的话,翻译尴尬的笑了笑,你是旁观者不知内中情,你问这些个商人,那个敢不开发票便出售商品。 现在京师城内,多少地痞青皮,就靠着举报商家偷税漏税过活,他们就盯着这些个商家门店,敢卖了东西不开票,那就是在自找苦吃。 被罚的多了,商人们知道肉疼,老老实实开票,不然自己偷漏的那点税,人税务厂一次就能给你连带着一整年赚的钱,都给你罚了去。 罚的次数多了,牌照都给你直接取消了,更有甚者,全家被税务厂直接拉入黑名单之中,进行制裁,凡是跟制裁之人合伙开店的,你牌照就别想申请通过。 你有过墙梯,他税务厂可不只有张良计,人家还有制裁法,就等着这些个违法偷税的人上钩呢。 “真应该将这发票,连带着这个税务厂的制度,一同在帝国国内施行,好好的治一治那些个贪婪的佛罗伦萨商贾!” 此时的西班牙帝国,也如同以前的大明一般,国家财政吃紧,商人偷税漏税,西班牙帝国完全就拿这些个贪婪的商人没辙。 不曾想在这明国,明国的政府竟然想出来牌照的办法,发票还真是个好东西,等自己回国之后,一定要向上议院那边提交,若能得到国王的赏识,自己说不得还能迈入帝国的政治圈内。 就在贾托遐想之际,对面柜台开票的商家将发票小心的撕下,交给了贾托,“这是发票,自个可要存好,丢了咱这可不给你补。” 看着这方方框框写着的字体,贾托看得是头晕,有心想要研究,到时借鉴一番,无奈自己看不懂。 “你们这几个鸟人,害的我一阵好找!” 店外,几个身穿黑色公服的巡捕,见贾托这会正在店内购物,气不打一处来,就朝贾托几人开口骂道,“娘的,还不赶紧跟我走,鸿胪寺大老爷那边,还等着你们过去呢!” 第49章 城内城外 “赶紧的,跟我们走,快点!” 贾托几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出门逛街这会,鸿胪寺那边还等着他们过去呢,怕真的耽误了国事,明国官员那边怪罪,贾托几人连客栈都没回,就火急火燎的跟随这些个巡捕,往内城鸿胪寺而去。 才过了广渠门,贾托几人就见识到了与城外不一般的场景,这城外的大街,清一色的灰色路面,平整而又宽阔不说,地面也是干净的很,除了偶尔几片落叶掉落,地面上就是沙土都很少见到。 这让生活在欧罗巴那泥泞不堪内城的贾托,连连直呼上帝之城,“这样的城市,若是马德里也能效仿,一定能成为欧罗巴第一!” 要知道如今的欧罗巴,那可是污水横流,路上行人住户随意的泼撒粪便,不下雨,日头晒完一阵臭味袭人,下了雨后,大条小条随街飘荡,踩到溅到都是寻常事。 此时的欧罗巴城市,别说排污管道了,地面像样的砖石平整,都不一定能够普及,大多都是些泥土路,马车行人践踏,坑坑洼洼的,又不像大明这边,有专门的夜香员统一收取拉往城外。 直到二十一世纪,欧罗巴科学家才研究发现,粪肥能够使用在田地,为农作物增产,哪里像华夏的先人,早早就知道将农家肥给收集起来。 看着城内宽阔大街两旁那些沿街商铺招牌林立,一两面墙上,还刷印着各色的图画,听翻译讲,这些都是商家的各色广告,得花钱跟这些个户主租聘,人家才给你在他家墙上画广告。 听得贾托如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般,连连称奇,大明的商人,不仅守法,就是营销手段,都是多种多样,回去也一定要在帝国那边效仿一二不可。 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小童,将一份书报递到贾托面前,口里说着贾托不懂的明国话,翻译告诉贾托,这是城内商家开业,发的传单,拿着这份传单,到商家处,能领一份礼品。 “礼物!” 说到礼物,贾托就有点好奇,前头带路的巡捕,见贾托这个红毛鬼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忙开口道,“你他娘的,一副乡巴佬进城的衰样,鸿胪寺大老爷还等着你呢,国事重要还是商家的礼品重要!” “真是一点进退都不晓得,蛮夷就是蛮夷!” 被巡捕呵斥了一番,贾托虽听不懂,但还是知道,这会还有正经事要去办呢,只能是将这份传单对折之后,放入口袋中,等事办完了,再过去看看,啥叫开业营销。 几人沿着西三里大街一路往正阳门大街而去,这一路上,人潮熙熙攘攘的往来,热闹之场景,让贾托目不暇接。 平整马路上,不时有对向马车行驶而过,响着铃铛的公交马车,拉着长长的车厢,在这城内沿街停靠,上下客人之时,跟随在后的其余马车,也自动跟着停下等待。 这般的有秩序,贾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翻译告诉他,这些在城内行驶的马车,个个都有牌照,且城内的马车牌照可不好申请,一旦被吊销,再想申请,可是千难万难了。 拐入正阳门大街,映入眼眸的是另外一堵城墙,贾托连忙询问一旁的翻译,“怎么这里还有一面城墙,难道是我们出城了吗?” 翻译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是在外城,过了这城门,才是内城,内城之内,还有一个城,乃是皇城,咱大明皇帝陛下所居住的!” “那我能进入皇城也看看吗?” 翻译听了之后,不禁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你啥身份啊,就敢说进入皇城看看,信不信你这副尊容,走近承天门,都得被守门的新军给直接毙了! 大明皇宫,朝廷紫禁城,那个敢说进去看看,也就是你这会说着番话,前头带路的巡捕听不懂,不然这会就把你摁在地上拷起来拉回巡捕房了,鸿胪寺官衙也不用去了。 感受到翻译那关怀智障的眼神,贾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尴尬的掩饰了一下,就跟随着前头的巡捕来到正阳门处。 这里是入内城的九门之一,锦衣卫及新军把守,其余京师百姓随意的走过,这些把守之人,并不去理会,但是见到了贾托这些个红毛到来,脸色一正,严肃的伸手止住几人步伐。 “干什么的,内城之地,番人无有文书不得进入!” “几位军爷,这些个红毛,乃是弗朗基国的特使,鸿胪寺那边给了文书,说是鸿胪寺大老爷这会要照会他们,让小的给带进内城鸿胪寺去。” 说完,巡捕将鸿胪寺小吏给他的文书拿出,恭敬的递给面前的锦衣卫番子,番子拿过之后,先是看了看那几个红毛,这才打开文书。 见上头确实有鸿胪寺官印,还有鸿胪寺卿陆树声的亲笔题字,便道,“乃是外藩之人,需由我等锦衣卫带着才可进入,你等回去。” “那就劳烦军爷,”说完点头哈腰的就离开了正阳门处,贾托不解的看着离去的那些黑衣巡捕,就听翻译小声道,“这些是皇帝陛下的亲卫,进入内城必须由他们带领着前往。” 贾托不明觉厉,以为自己到来,才享受皇帝亲卫的带路,没见到旁边的那些明国市民,进入都没有皇帝亲卫带着,可见自己到来,明国的重视。 进入内城,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的路面,虽不像外城那边,平整宽阔,但这内城的大街小巷,全都是统一的青砖铺设,加上路两旁的高宅大院,一片气派。 贾托都不由得走路都带着小心,尤其是翻译一句,“这内城里头,乃是整个大明的中枢官衙所在,全大明的高官,都在前头这些个官衙里头!” 看着翻译指向着的大街,果然这里不像外城,喧闹声都小了很多,走在路上的行人,在贾托眼里,都自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真不愧是明国帝都,光是一座城市,都内外泾渭分明。 第50章 南洋乃是祖宗之土 鸿胪寺官衙前,贾托子爵看着这气派的大门,脚步都不由得放慢了,前头带路的锦衣卫番子也不多说,就这么直接领着人上前,与把守的新军一个敬礼,道明了来意后,便迈步进入了鸿胪寺内。 鸿胪寺卿陆树声这会正在自己的值房内,看着日常积压的一些公文,对于弗朗基人迟迟不来,内心也是有些气愤的,就是在广渠门外,一路行走过来,也无需这般多的时间。 就在他端茶饮用之际,值房外的小吏进来禀报,言弗朗基人来了,就在值房外等候,问是否将其带入。 这会陆树声却是不急了,反而是拿捏着道,“且先让他们在外等候,本官这里还有些文书积压。” 贾托等人就这么在陆树声的值房外,足足站立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被陆树声叫入值房之内。 此时的贾托站得脚都麻了,只能是踉跄的走入了陆树声的值房,见一个身穿绯袍的明国官员,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古井无波的看着走入值房的弗朗基国几个人。 见几人进入,学着翻译的模样,手势怪异的朝正前方的鸿胪寺卿陆树声作揖,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陆树声听不懂的番话。 待翻译将几人名字说过,鸿胪寺卿陆树声这才开口道,“你等远道而来,可有何事!” 就听贾托道,“我们是带着代表西班牙帝国浡尼总督之命,前来明帝国,觐见大明皇帝陛下,为的是商谈议和之事!” “觐见我大明皇帝,你乃外藩之小臣,陛下之圣容,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且我大明在南洋之处,每战必胜,为何要与你弗朗基人议和!” “南洋乃是我大明祖宗之土,你等弗朗基人肆意侵占我大明国土,还敢来言议和,可是欺我大明刀锋不利乎!” 翻译将陆树声的话,一字不落的给贾托几人翻译了过去后,贾托脸都有点儿红温了,南洋是你大明的祖先应许之地,这我们西班牙帝国怎么不知道! 这可是上帝赐予的应许之地,怎么成了你大明的了! 贾托就要反驳,却被翻译小声的提醒道,“这位子爵,南洋自一百多年前,我成皇帝命人七下南洋,早已是官宣为我大明之土也!” “此番你们过来,乃是为了议和,可千万莫要与面前的这位鸿胪寺老爷争辩为好!” 贾托被翻译这一通话说下来,也醒悟了过来,面前的这个明国官员,委实狡猾得紧,竟然打算将他激怒,让谈判直接破裂。 端的是心思歹毒得紧! 好在自己及时醒悟过来,这才没有上当,与他争辩南洋之归属问题。 这南洋岛屿众多,谁能占据,便是谁人管辖,大明官宣又如何,现在的浡尼城还不是就在他西班牙帝国手中。 只不过是如今帝国内部一些问题,导致支援缓慢,若等帝国内部腾出手来,南洋之地,他西班牙帝国定要全部占下。 此时的西班牙帝国,可谓是由盛转入衰时期,内部因为美洲黄金流入,王室贵族们痴迷享乐,内部政治及民生治理不能说一塌糊涂,只能说是一团乱麻。 对外,尼德兰低地三省的独立战争还在持续,为了维持自己天主教宗主国的权威,不断的对其管辖下的欧罗巴各城邦进行宗教迫害,阻碍宗教改革浪潮。 邻国还有个天主教大孝子法兰西,不断地给西班牙帝国下暗绊子,为了教皇,为了教会,西班牙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常年处于战争敌对状态。 在地中海,西班牙帝国与奥斯曼帝国战事频繁,这让来自陆地上的东方货物,完全被中断。 加上法兰西帝国持续不断地投入到海外的领地争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西班牙帝国的权威。 在美洲,远东等地,更是与葡萄牙及尼德兰等进行领地争夺,而此时的不列颠虽还未完全的崛起,但其对于海外资源及领土的野心,已经昭然若现。 西班牙帝国的宝船,更是时不时的就会在大西洋上,遭到‘海盗’的围追堵截,这些装备堪比正规海军的‘海盗’,让西班牙王室头疼不已。 无法从美洲将所需的黄金运回,便会加剧目前西班牙帝国国内的资金缺额,导致一系列的崩盘。 首先远东南洋这边,就已经出现了兵力短缺的情况,在被大明帝国水师重创了几次之后,如今西班牙帝国在南洋的海军战舰,已经所剩不多。 要从西班牙本土那边调运过来支援的舰队,也在满剌加海峡,被大明的南洋舰队给歼灭,现在南洋的西班牙势力,就只剩下浡尼城的几艘战舰,龟缩在海港炮台内,瑟瑟发抖。 再不过来求和,浡尼城这一个唯一的据点,说不得就得被大明的水师战舰,给直接夷平了不可。 如今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这位大人,我西班牙帝国,与你大明并无冲突,你所说之领土问题,我西班牙也不过是借居此地,建些仓库,进行装运而已,最终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和贵国进行贸易而已!” “我西班牙帝国与贵国每年的贸易额,能达上千万圆,贵国无礼对待自己的有利贸易国,是十分不妥当的!” “还请大人能转告大明皇帝陛下,贵我两国不应互相敌视,两国可就南洋之地,进行协商治理,才是有利于贵我两国之利益的!” “在此,我郑重递交我西班牙帝国之国书,愿与大明帝国正式进行建交,还请大明皇帝陛下能够应允!” “呵呵呵!” 陆树声听完翻译的话,都被面前这个弗朗基人的话,给逗笑了,还最大的贸易国,打算与大明就南洋两国协商治理。 你弗朗基国啥身份,敢在我大明周边,说出协商治理的话来,地球之大救了你弗朗基国而已,要是你弗朗基国如同倭国一般,在我大明之侧,早就兵临你弗朗基国了。 陆树声对着贾托冷声呵斥道,“狂妄至极!” “我大明之南洋,何时还需与他人协商,既然你弗朗基国打算继续染指我大明南洋之土,那便接着战!” 第51章 撤出浡尼是最后的底线 “既然你弗朗基国继续打算染指我大明南洋之土,那便接着战!” “议和之事,也不用再谈了!” 陆树声口气之坚定,让听完翻译话的贾托,眉头紧皱,“这位大人,明国如何才肯停战!” “撤出我大明之南洋,撤出浡尼乃是我大明对于你弗朗基国的最后底线!” “不可能,浡尼乃是帝国经营多年之地,如何可成为谈判的筹码,”贾托直接摇头便拒绝了陆树声。 原本按照浡尼总督的意思,将原本吕宋的尼德兰人打败后,将尼德兰人的马尼拉占据,彻底的将吕宋归入到西班牙帝国的海外殖民地之中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大明征南舰队在马尼拉湾的一场突袭,将西班牙帝国的计划全盘搅和,不仅地没抢到,舰队还给搭了进去。 马尼拉之战,大明称之为吕宋湾海战,彻底的将西班牙帝国称霸独吞南洋的计划落空。 大明也借此海战胜利之期,正式宣布大明重新经略南洋,西班牙在南洋的势力,便首当其冲的成为了大明水师的打击目标。 除了西班牙帝国,窃居在苏禄岛上的尼德兰势力,也是大明要打击的对象,还有窝居在爪哇,游走在倭国的葡萄牙势力,全都是大明在南洋的主要对手。 “大人,若浡尼城失去,是我西班牙帝国所不能承受之痛,还请大人体谅我帝国!” “如何体谅,你等占据的,乃是我大明祖宗之土,我大明向来半分国土不予人,如今之势,要么你等退出浡尼,还有可谈之机。” “否则我上报陛下知晓,百舰齐聚浡尼湾外,将你等龟缩之战舰,彻底击沉在海港内,到时我大明一样能将这浡尼这地尽数收回!” 陆树声这番话,可是在洪治帝朱翊釴的授意下,才能这般强硬的说出的,战场上得不到的,这些弗朗基人竟然还想在谈判上得到。 简直是痴心妄想! 洪治帝作为推动征倭,伐安南,治南洋的强硬皇帝,怎么可能会同意西班牙人继续占据着婆罗洲的浡尼城。 这南洋的每一个岛屿,每一块土地,在洪治帝的计划中,都有其作用价值,人要不要无所谓,反正大明人多,但地是一定不能丢的,这是底线。 贾托为难的看向陆树声,对于这个官员的强硬,他这会是无能为力,浡尼总督给他的授意便是极力的促成与大明帝国的停战。 为何要停战,还不是大明在浡尼湾口处撒满了那些一触碰就会炸的水雷,彻底的将西班牙舰队,给堵死在了浡尼湾海港内,要不然以西班牙人的尿性,打不过你,我跑还不行吗。 何必要在敌强我弱的南洋继续苟且下去,若停战是以收回浡尼城为代价进行谈判, 那西班牙人还跟你大明谈个屁啊! 人家就是指望着和谈,保留住浡尼城才来谈的,现在你开口就是撤出浡尼是你大明的最后底线。 那还怎么谈,贾托一时实在是想不出该如何谈了。 他自能是略带哀求的对着陆树声道,“浡尼城乃是我西班牙在远东的中转之地,若失去了浡尼,我西班牙与贵国的贸易,该何去何从?” 陆树声想说,既然贸易不了,那就别贸易了呗。 但按照洪治帝的性格,自己那是指定不能这般说的,此时海贸,给大明四港每年带来不下一两千万圆的关税,这个时候,谁敢站出来跟洪治帝说停海贸。 洪治帝就敢将他直接挂在午门立柱上风干,那些依靠着海贸赚得盆满钵满的海商,也指定不会给那个提出海禁的人好果子吃。 大明的民间,如今靠着海贸生意,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与海贸有关系的,现在都离不开海贸生意。 海贸生意,那可是如今大明税赋收入的一大支柱,洪治帝的水师战舰,海外扩张,可全都指望着海贸,来给户部那边增加收入呢。 从南洋源源不断的运送回大明的粮食,更是让大明的底层百姓,第一次吃到了平价粮食,那些农户,不再因为大明缺粮,官府强制征粮摊派,日子相较于过去,不知富足了多少。 百姓们这会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新法的好处了,富足的日子,洪治帝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即便是南洋等地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输送进来,大明有粮仓在,平抑粮价,到现在还未出现谷贱伤农之事。 “南浡里之处,我大明可选择一处海港,让你等弗朗基人上岸经商,不过必须接受我大明南洋总督府之管辖,这是不可更改的!” “你弗朗基国,也必须在欧罗巴之处,选出一地来,成为南浡里之替代,我大明海商往后前往欧罗巴处,也可在那落脚补给!” “贵国要前往欧罗巴处!” 这是贾托到目前为止,听到的最惊悚的话语了,为什么远东大明的商品,能在欧罗巴卖得那般的贵,除了航线实在是太过远外,还有他们这些个中间商赚着巨额的差价呢。 现在大明的海商竟然打算远走欧罗巴处,那他们多年来保持的巨额差价,还能接着再赚吗,这才是贾托害怕得原因所在。 “这不可能,大人,欧罗巴乃是我西班牙帝国的核心范围,贵国不可能在欧罗巴处寻找到任何的海港供贵国落脚,这是不可进行交易的!” 就好像大明内陆十三省乃是大明的核心控制区域,欧罗巴本土,也是西班牙帝国的肘腋,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西班牙帝国,进行管辖。 依靠着哈布斯堡家族的代代经营,如今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名义上是亚平宁半岛的守护者,日耳曼的拥有者,尼德兰的控制者,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强大的明帝国,介入到欧罗巴事务中来。 且西班牙帝国可是号称天主教宗主国,要是让人知道,与大明这个异教徒国家交易土地,那欧罗巴不得一片哗然。 你个浓眉大眼的天主教宗主国,都叛变了吗,那教皇他老人家,得多伤心啊! 第52章 给这些弗朗基人点震撼 贾托的坚决,让陆树声为之一侧目,这弗朗基人,难道跟我皇明一般,已经将整个欧罗巴地归置一统了不成,为何这般的忌惮。 陆树声此时并不知道西班牙帝国在欧罗巴的窘境,若是知道了,那里还会管你贾托拒绝,直接派遣战舰,就跨洋就舟直抵欧罗巴大陆,给占几块地,划分几个租借再说。 但贾托的拒绝,让这场谈判无结而终,陆树声知道,非是一言两语就可将此事办成的,只能是让贾托先行退下,待他禀告给洪治帝后,再行商议。 看着离开的贾托,陆树声将面前的书案收拾一番后,直接起身,朝外头的小吏道,“备轿,本官要前往宫内,面见陛下!” 乾清宫内,高拱等人已经离开,洪治帝朱翊釴这会正批阅着内阁及司礼监拟定好的条陈,对于一些不满意的,洪治帝会先放置在一旁,集中之后,打回内阁重新票拟。 内阁如今六位阁臣,对于治理大明虽各有不同意见,有时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会有分歧,但洪治帝吩咐下去的事,他们还是能区分轻重,果断做出条情,以供洪治帝那边抉择的。 就像河南布政司那边,对于修建铁路连通南直隶一事,内阁各自持不同意见,赵贞吉陈以勤认为,应优先将河南布政司的马路铺设完全之后,再行筹建铁路的建设。 饭咬一口一块吃,什么事都不能企图一蹴而就,这样会让河南布政司财政压力过大。 对此,高拱就直接提出,河南之地可效仿直隶修建铁路之举,借商贾士绅之力,进行铁路修建。 河南地处中原,承接南北直隶之地,又与山东接壤,可直接通过陆路连通山东,利用起莱州港之贸易便利。 加上又近处南直隶徐州府,到时可与南直隶铁路连通,形成一体的交通网,将山西等地的煤炭铁矿及河套的牲畜等,源源不断输入南直隶。 南直隶如今在海瑞的主持下,已经竣工了第一条南直隶铁路,将南苏松三地完整的串联了起来,大大便捷了三府之地的百姓及商贾贸易。 海瑞的目光是很狠辣的,他敏锐的发现,如今的南京龙江港,已经不太适合海贸这种大吞吐量贸易模式了。 长江航道,已经严重制约了龙江港的年吞吐量了,南直隶急需一个新的海港,来替代龙江港,成为南直隶地区新的市舶司港。 为此,海瑞一力促成南苏松铁路,铁腕之下,用时五年,投入银钱达七百余万圆之多,终于将这条南直隶大动脉给修建完成。 并且将市舶司经贸区迁移至松江府宝山县,重新命名为宝山县市舶司经贸区港,龙江港旧市舶司经贸区依旧原样保留。 虽龙江港还在正常运转,但宝山市舶司经贸港的开设,还是大大的影响到了龙江港的货运出口量,不必经过长江航道,大费周章的进入到南京城内,商贾们自然是直接就近选择宝山港停靠。 高拱提出的开徐铁路,将从洛阳起步,连通省城开封,直抵南直隶徐州之地,北上直达山东兖州府,与山东正在修建的铁路网连成一片。 这份计划十分的大胆,虽内阁之中,反对居多,但高拱一力主张,要将让内陆之河南布政司,发挥周边海港之利,将自己的老家河南经济,给彻底的带动起来。 高拱这里虽有个人的私心在内,洪治帝看过高拱的奏疏及附带的铁路堪舆图后,还是批准了河南布政司开始修建铁路的方案。 为了修建这条铁路,河南布政司将这条铁路未来二十年的经营权作为股份,在与河南的商贾合作,在南京股票交易所内挂牌上市,开始筹建。 “皇爷,鸿胪寺卿求见!” 正在批阅奏折的洪治帝,听到黄通的话,将手中的朱笔放下,这才道,“宣进来。” 陆树声被黄通带入内殿,朝御案后的洪治帝一拱手,“臣参见陛下,适才臣与弗朗基国特使,就两国议和之事,进行商谈。” “臣有意提出,将弗朗基人如今所占之浡尼城交还给我大明,令其在三佛齐道南浡里处,重新建港,其虽无言语,但臣见其似乎有转圜之余地。” “加之臣提出,南浡里之地,非是无偿给予弗朗基国,乃是我大明与其交换,需在欧罗巴之地,择合适之地,交由我大明水师修建海港驻扎才可!” “哦!” 洪治帝朱翊釴听到陆树声这般说,眼神明亮的看着陆树声道,“彼等可曾应下此事?” “未曾,弗朗基人反应激烈,对于我大明前往欧罗巴修建海港之事,坚决反对,臣不知其如今在欧罗巴处,国力如何,便先让其退下,急忙入宫来,请示于陛下!” “嗯,”洪治帝点了点头,“此事不出朕之所料,弗朗基人狡诈非常,只占他国之土,却不愿别国入他欧罗巴地,无非是怕我大明趁机入侵他欧罗巴地而已。” “他不肯,朕却非是仁慈之人,既然不肯交换,那便让定国公那边,将浡尼城之弗朗基舰队,彻底击沉!” “圈养了这般久了,也是时候将这些弗朗基人肃清了!” “陛下,臣倒是有一计,可让弗朗基人,同意交换,”陆树声听到洪治帝想接着打,忙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 “昔日舜帝之时,有苗不服,禹欲伐之,舜曰不可,于是修政偃兵,执干戚而舞之,有苗乃服!” “陛下何不命兵部筹备阅兵大典之事,将宿卫京师之兵士,齐聚承天门处,进行阅兵,震慑一番这些弗朗基人,让他们知晓我大明之实力。” “非是我大明不打,而是我大明修仁德之道,行善义之举,非非常时刻,我大明不擅动刀兵,但我大明也并非软弱之国!” “只有给这些个弗朗基人一点震撼,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 洪治帝思索之后,对于陆树声的话,很是赞同,自从隆庆元年开启承天门第一次阅兵后,往后几年,也陆续进行了几次阅兵。 对于阅兵之事,洪治帝这边直接就批下,命兵部那边进行筹备大典事宜。 第53章 居正入京 洪治三年四月初,天津大沽港码头处。 早晨的薄雾还未彻底的散尽,码头上的劳工们此时已经将昨夜停靠在泊位上的一些货船栈桥连接上,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水师战舰泊位处,一艘插着山东巡抚旗帜的货船,正在小船的牵引推拉下,慢慢的停靠入泊位。 岸上的劳工将货船上抛下的粗大缆绳,系留在码头那粗大的立桩上,防止靠港的货船被海浪再次蛄蛹而离岸。 已经卸下山东巡抚之职的张居正,这会正站在货船船头,看着大沽港码头处劳工们的忙碌,一脸古井无波,身旁的仆人小心的开口道,“老爷,船已经靠港,这便可以上岸了!” “嗯,”张居正嗯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慢步往栈桥口行去,货船船主恭敬的站立在出口处,朝张居正一礼,目视着张居正一步一步走下木阶。 十年了,他张居正离开京师十年之久,履历山东巡抚这十年来,让张居正对于地方之政务,更加看得透彻。 从隆庆三年入山东担任巡抚之职,张居正就对地方上的政务,开始潜心规划,先是将济南衍圣公府之田地,尽数发卖,彻底的将盘踞在济南府百姓头上的‘土皇帝’孔家,消弭于无形。 再在兵部的协助下,将山东之卫所,彻底的进行大换血,淘汰老弱病残之兵,重新按照五军都督府之要求,进行操典训练。 左军都督府更是让山东威海,靖海,宁海,成山四个师,远赴倭国,参与征伐倭国,替换回那些已经在倭国多年的百战师及青龙师。 对于自己治理下的如今山东状况,张居正是很满意的,他到任之时的山东,百姓虽算不上贫苦,但地主横行之下,百姓日子过得也是十分的艰难。 在自己治理之下的十年来,依靠着莱州港的贸易,山东济南府,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四府大为受益,商贾经商云集,一派热闹景象。 张居正借着天津州的势,彻底的带动了山东局势,又借着海贸之便利,不停的吸收着来自南方的各种粮食进入山东,山东饥荒之年,在他这十年任上,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最大一次旱灾,朝廷户部都发文询问,当时监国的洪治帝,都打算调运粮仓之存粮,前来救济山东,但张居正愣是靠着调剂粮价的方式,硬生生将山东各地的粮价给压平。 那些跳脱的粮商,打算趁着饥荒之时,大发灾难财,张居正这个巡抚一改平日里的温文尔雅,铁血出手,将那些个蓄意哄抬粮价的商人,给直接抄家斩首弃市。 济南府及青州府两地商贾,被张居正之果断狠辣,给吓得连夜修改出售价牌,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张居正的果决,让山东各府县的主官,见识到了他身为巡抚的手段,别看这位巡抚,平日里笑眯眯的,可动起手来,那是一点的不‘文人’。 张居正此次到津,因其已经卸任,加上张居正并未打算在天津州留宿,故而并未有天津州的官员到港迎接。 早他几日到来天津州的家仆,为张居正买下了前往京师的火车票,这会才下货船,乘坐着租聘来的马车,直接就往天津北城处的火车站而去。 对于火车,张居正并不会感到吃惊,在山东,他张居正主持下的兖州到莱州府的铁路,已经接近完工,他本人也多次搭乘火车,巡视山东各府县。 对于火车的便捷,他张居正大力的提倡,认为山东要想真正的发展,就必须多多修建铁路,将山东与天津州这个户部的‘亲儿子’连接起来,以天津州的商贸带动山东沿海府县。 张居正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去做的,不仅修建了通往天津的铁路,还向朝廷求来一个市舶司港口名额,组建了山东自己的莱州市舶司经贸区。 到他卸任之时,莱州港市舶司年关税额已经突破五百万圆大关,虽屈居其余四港之下,然山东莱州港作为山东一地之港,与其余四港牵连周边数省,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因张居正乃是朝廷官员身份,故而进入火车站站台时,走的乃是特殊通道,便是乘坐的车厢,也是贵宾单独车厢。 火车铿锵铿锵的慢慢起步,逐渐的驶离站台,张居正看着飞快略过的窗外景色,开始踌躇,远离朝堂中枢十年之久,此番入京,张居正不知还有多少‘故人’在京。 自从他老师徐阶病故之后,徐阶原本的那些个门生故友,如鸟兽散,各自归入其余党派,徐党一时在大明朝堂销声匿迹。 张居正这个徐阶的爱徒,也被高拱给‘逐出’朝堂权利中心,别人如何看待,他张居正不知,张居正自认为这是高拱在有意的打压自己。 但他张居正并未就此沦陷,而是奋发图强,在山东之地,勉力变法,今日重归朝廷中枢,想必乃是他张居正开始崛起之时了! 一路思考着各种应对之策的张居正,并未关注火车的行程动向,他搭乘的这列火车乃是直达京师的班次,在经过通州站时,只是简单的停靠了片刻,就再次快速的开往京师广渠门站。 ‘呜呜呜’,火车入站的汽笛声不断的响起,那些在火车站外等候的人,听到这声声熟悉的汽笛声,就知道,又有一列火车入站了。 那些黄包车夫们,按照先来后到依次有序的排列在巡捕们规划后的出站通道处,等待着那些出站打算搭乘的乘客。 因为京师城内,对于马车牌照的申请过于的困难,加上平日里的‘公交车’又不会特意停靠在火车站处,等候那些火车到来,故而京师城内外,开始流行起了这种人力拉行的黄包车来。 朝廷造办处生产出售,每辆黄包车车架及主轴横梁,全都会被落上钢印,只有申请了牌照的黄包车,才会被允许进入城内。 也算是大大缓解了京师城火车站的客运压力,这些拉黄包车的车夫,多是些流民,车辆也多是租借得来的。 张居正站在车站外,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京师城,不禁的感叹道,“京师,我张居正又来了!” 第54章 物是人非 看着车厢外的京师街景,张居正迟迟不肯放下车帘,张居正到京之前,家中仆人早就在广渠门处备下马车,等候自家老爷的到来。 要堂堂新任内阁大臣,出火车站坐黄包车,说出去不得被满朝公卿给笑掉大牙不可。 他走时,虽京师也在大力建设,整肃街道,但今日之所见,确实是不同于以往的,高仪这个顺天府尹,确实是称得上称职。 如今的京师城,街道条理清晰,行人往来顺势,为了方便那些过马路的行人,更是用水泥浇筑了人行天桥出来,这在山东济南府处,张居正是看不到的。 穿行在这马路上,除了道路两旁店铺喧哗之声外,城内时不时传来的蒸汽机响动,也在告诉张居正,如今京师城内的工业发展,已经日益完善。 这勃勃生机,委实让张居正有点恍如隔世一般,大明真的不一样了,陛下称蒸汽机乃是工业先驱,而造办处研制的车床乃是工业母机,铁路乃是大明的经济命脉! 北直隶钢铁厂多寡,张居正并不知道详情,但山东布政司处,仅张居正主持并批示组建的钢铁厂,就不下六家,各地似乎一下子对钢铁,有点痴迷上头。 沿着黄河不断南下,那些装满了铁矿煤矿的货船,将黄河航道堵塞的满满当当,山西布政司的各种矿石,在铁路及水路的运输下,遍及整个大明北方各省。 现在的大明百姓,对于钢铁制品,有一种痴迷,认为钢制的就是好的,无论是啥,只要是钢的,那就是高档货。 “老爷,到了,”车厢外,家仆小声的提示,让张居正回过神来。 走出车厢,看着面前这座宅邸,张居正有些恍神,仿佛自己并未前往山东主政十年,而是前往皇极殿开完朝会,照常落衙归家。 家宅门漆虽有些脱落,但门口处却打扫的格外的干净,走入大门,这里的一切都如同自己离京前往山东时一般无二。 家人先行一步来到了京师,因着自己还得等候新到任的山东巡抚前来交接,故而张居正比自己的家人晚了半个月,才来到京师。 如今家人团聚,以后在这京师城,只怕是得等到自己致仕,才会挪动了。 就在张居正归家不久,还在与自己妻儿谈论京师城内的一些变化时,管家却来报,言内阁大臣赵贞吉命仆人投来拜帖。 张居正拿过赵贞吉命人送来的拜帖,仔细看了起来,赵贞吉只是简短的与张居正这边约定了个时日,言自己到时会上门叨扰一二,并没有在拜帖之中言其他之事。 从赵贞吉投递来拜帖之后,整个下午,再没人前来投递拜帖,这与当年自己离京之前,大不相同。 果然还是物是人非,自己老师徐阶走后,徐党之人,各自‘谋生’再不复往日之景象了。 吃过了晚膳之后,张居正收拾了一番,命人备轿,直接出了宅邸,就往内阁大臣户部尚书陈志家宅而去。 作为内阁之中,唯一一个张居正说得上话的人,张居正首先就是想从陈志这里,了解一下如今内阁的大体情况。 轿子很快便穿街过巷来到了陈家宅邸前,陈家大门紧闭,只有左右两个灯笼,将大门上的‘陈宅’匾额照的通明,张居正走下轿子,命自己仆人上前叩门。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缝来,里头走出一个老头儿来,拱手朝仆人道,“不知有何事来访?” “我家老爷乃是新任内阁大臣张公,此番入京,特来拜会陈次辅,劳烦老丈代为通传一番!” 守门的陈家老仆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还请在门房处稍候,待我通传我家老爷!” “劳烦!” 张居正走入陈家大门,在门房处小间就坐,不多时,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人未至,而声先到。 “有失远迎,还望张公勿怪!” 来人乃是陈志之长子陈勉,洪治元年甲科进士,洪治帝赐其翰林院庶吉士,如今的翰林院早已不是以前那些文人清流之场所了。 现在的翰林院已经成为了大明第一家政务学院,内里教授的不单单只有儒学,一些基本的管理学,经济学等,洪治帝将全大明的有识之士集合一处,进行进士再教育。 在这翰林院内学习深造个三年,成绩优秀,外放之后,就是一地知府起步,稍微差点都是一个知县保底。 “说什么失礼,不过是老夫贸然来访,体仁莫要怪罪才是!” 体仁乃是陈勉之表字,谓以天地之仁为本,听到张居正叫出自己的表字,陈勉笑着伸手请张居正往正堂而去。 “家父如今就在正堂处,恭候张公前往一叙,还请张公移步!” “如此,老夫便叨扰了!” “张公那里话!” 张居正与陈勉两人一老一少,就往正堂而去,才拐入,就见陈志穿着灰色棉布直裰,就这么站立在正堂处,笑着看向走来的张居正。 “叔大,别来无恙乎!” “远长,风采依旧如故!”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陈志上前把住张居正手臂,就往正堂上引,口里说道,“叔大山东十年之政,志在京师时常听闻你之政绩,陛下亦时常赞赏有加!” “如今叔大入京,即将入阁,便再现往日先王府邸之时,你我共事之景。” “时光荏苒,你我当年正值壮年,如今也是老迈鬓白咯!” 张居正笑着坐在次位,陈勉陪坐在侧,看着自己父亲与这位‘奇男子’张居正笑语相谈,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听着两人谈话。 “远长,此番我入京,以后内阁之中,有不懂之处,还需远长为我指点才好,”张居正这次来,就是为了事先过来与陈志通通气,“看在昔日旧友的份上,到了内阁可莫要欺生才好!” “哈哈哈!” “叔大你这话说的,内阁之中,皆是我大明之良臣,哪里来那般多的弯绕,便是有些言语,也不过是意见不合而已,说开了就是了!” 第55章 教子 “便是意见不合,说开了便好了!” 张居正笑着应下,“有远长此话,居正也就安心了许多,肃卿与我,可还有些怨气?” “叔大不必担忧,肃卿之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他直肠子一个,有气从不憋闷在身,都是当场发作,过后便也无事了!” “当年华亭之事,如今也有十余年了,肃卿怎还会因此事,而怪罪于你,且乃是徐家所为,与你又有何相干!” “徐家如今已经族灭身死,往过之事也就成旧事了,肃卿到时必然不会再提及,叔大尽可放心。” 张居正听完陈志的话,点了点头,当初因为华亭驿馆纵火,高拱连带着张居正这个徐阶学生,也一并恨上。 自纵火案后,高拱便不再与张居正正面相谈,两人职务上,张居正当时乃是礼部右侍郎,也跟高拱交织不到,故而两人关系冷落了多年。 隆庆三年张居正赴任山东,张居正倒是时常与陈志还有信件往来,与高拱倒是彻底的断了联系。 此次张居正再次提及此事,陈志不免要为张居正打消忧虑,免得张居正暗中带着怨气入阁,与高拱有所不合。 张居正这个人,陈志还是很看好的,虽在新法上,有些见解与自己不太相同,但对于大明体制的改革,张居正也是有自己的得到见解的。 而高拱呢,如今新法能有这般成绩,高拱的明面推波助澜之功,是要当居首位的,高拱这个人是个急性子豆腐心,说他对张居正真的有怨气,将徐家的事也一并怪罪在张居正头上,高拱还不至于这般的小气。 只不过是当时气愤在头,高拱过后便也气消了。 但张居正这边却不这么认为,将自己调任前往山东担任巡抚一职,张居正一直以为就是高拱的手笔。 殊不知将他调任山东,乃是当时的皇太子朱翊釴的手笔,隆庆帝当时还询问过高拱,张居正是否可以入阁之事。 高拱当时气头已过,便回应了隆庆帝,认为张居正这个人是真的有真才实干的,入阁对于大明来说,乃是补益之臣。 隆庆帝本来打算将张居正抬入内阁了的,但却被当时的皇太子朱翊釴给拦下,认为张居正还需前往地方履历一番,到时入阁,才是凤凰涅盘! 现在的洪治帝,政治上主张对外强硬,对内惩治贪污腐败,改善民生,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农不应穷困无田可耕,导致冻饿毙路于旁。 幼不应门第无书可读,导致碌碌无为残生。 劳必有所得,居必有所住,则天下百姓安居,医而去病,则身体及心理之疾病尽去,大明百姓不再患得,人人自信报国,大明则可称强独霸于世界也! 洪治帝要张居正入阁,是让他来改善新法的,要他来,就是来完善大明各种官吏拖延导致弊政复生的。 治理贪腐是大明头等大事,即便洪治帝已经采取了各种治理办法,可各地经济起来之后,贪腐之事,也就慢慢的再次表浮于面,让洪治帝很是气恼。 张居正在陈家逗留了近一个时辰,离开之时,陈志长子陈勉亲自送到大门处,目送张居正上轿走远,这才转身入了大门。 “父亲,张公此次前来,意欲如何?” “不过是事先探路而已,他乃是徐阶之学生,当年华亭之事,你也知道,肃卿兄很是气恼,说出些气话来,言要将张居正给调任到广西去。” “可能是言语被人得知,传到了叔大耳中,加之当年陛下还未登基,已经暗里表示,内阁大臣,无有地方之履历,不得入阁参务机要。” “叔大当时不过才从翰林院调任礼部,徐阶在世之时,倒是多次要将他调入内阁,但被先帝厌恶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将他调任山东,乃是陛下当年所为,肃卿虽不赞同,也没有反对,想必当时叔大就认为是肃卿所为,暗生嫌隙了!” 陈勉小声凑近道,“父亲,这张公这次前来,怕是有投效之意,父亲如今屈居次辅,高首辅年事已高,只怕在内阁之中,也担任不了多久了。” “到时高首辅退了,内阁首辅之位,便是父亲担任,加之如今陛下信任,张公前来,意义便也明确了!” “勉儿,为父且问你,如今朝廷之内,首要之事,你认为是那些?” 陈勉面对自己父亲陈志的考教,不假思索便道,“首在经济,次在治腐,然后扬威,末尾复土!” 陈志老怀大慰的拂须点头,“嗯,看来这翰林院三年,你没有白学,陛下当今首要之重,便是将我大明内陆十三省之经济盘活,使各地百姓脱离困苦。” “需知民富国才能强,百姓富足,则子弟有学可上,无后顾之忧,长久下去,大明子民正如陛下所说,素质大涨!” “先贤管子曾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富足,大明才能内无忧患,控霸南洋倭国之土,补效内陆。” “勉儿你需记住,不管往后你职位如何,高低也罢,定要首推经济治民,民无贫苦,则政策才能更好的普及大众!” “陛下乃是雄心壮志之君,对于海外之土,极为热切,以往外扩,地方土地贫瘠,无法反哺中原,乃是劳民伤财之不义之战。” “但陛下每有所攻,皆乃是有意为之,其地之矿粮,皆可反哺我大明,则此等战争,并非不可打,如此下去,只会越打越富。” “海东之战,明面上我大明付出钱财粮草许多,但其地为我大明所有后,内里之矿山粮草,尽皆成为我大明征倭大军之辎重。” “我大明缺铜缺银缺金,粮食这些年来,各地骤然冷温,收获锐减,南洋等地一年三熟,正好弥补我大明北方粮食之缺额。” “勉儿,莫看朝中那些反对的官员,不断地反对陛下南征,不过是觉得大军出征,索费甚多,怕我大明国库支撑不住,导致崩坏而已!” “岂不知,南有粮,倭有银,两项补给,大明岂会有崩坏之兆!” 第56章 内阁新人(一) “岂不知,南有粮,倭有银,两项补给,大明岂会有崩坏之兆!” 陈志说到这,看向自己的长子陈勉,缓慢且肯定的道,“如今陛下之所为,乃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下之大政也!” “诚如陛下所言,如今我大明局域神州,周边卧榻之侧,皆小国林立,此时我大明经历中宗皇帝中兴复兴,国力正盛之时,若不将百年困局打破,待后世子孙缓慢收尾,则大明霸权稳固!” “欧罗巴之蛮夷,陛下时常称呼为盗寇也,彼等以强抢为发家之道,若我大明依旧德治布天下,难以感照欧罗巴蛮夷盗寇之心!” “陛下言,德治可为,然贼不义,则德治乃是害己也!” “彼以矛击我,则我必以铳还之,夫子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凡对抗我大明之国,皆不可心存手软,当机立断予以歼灭,不弥留于后世,为子孙增添隐患,才是我等应该做的事!” “现在你应当知道,为何先帝及陛下,对待那些个士绅及蛮夷,凡事皆以雷霆手段处决了!” 陈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自己老父亲话中的意思,洪治帝并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最起码对于士绅们来说,洪治帝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残暴’! 但对于百姓来说,洪治帝又是一个宽勉的人,对于百姓的一些改善政策,普及到户,取消百姓匠户制度,便是大大的解封了那些被旧法禁锢的平民百姓。 当一个人出生到死,被朝廷的律法所限制,父辈是一个打铁匠或者一个夜香工,自己从出生那一刻,就被彻底的摁死在了自己父亲的那一个行业里,任你如何的翻滚,都逃脱不得,才是一个人的麻木绝望。 在生产劳动力不足时,这样的户籍限制,虽能很好的防止一些‘低贱’的职业出现人员流失,但无疑对于那些人是一种残酷的限制。 洪治帝亲手将这种制度给废除,将大明的百姓从各种条条框框中解封而出,夜香工的儿子,也能够读书经商务农。 大明的百姓能够自由的选择自己合适的岗位,光这一点相较于以往的旧法,就能得到全天下大明百姓的拥护,这新法就不会出现政息人亡的局面。 百姓自发的拥护,便也是一种从下至上的监督了,譬如税务厂之发票,商户们难道不知道小修小改价格,以用来避税吗。 但他们敢吗,先不说那些个税卫们,不时的进行商户抽查,百姓们也是自发的‘监督’起这些商家来。 华夏自古对于商人,固有印象就是奸诈,所谓无奸不商,百姓们骨子里是敌视商人的,对于敌视之人,你多赚我一分钱,百姓们都会觉得你这个商人骨子里都坏得流脓了。 必须举报你! 可不是我仇富,而是觉得你公然的违法,我作为大明百姓,有必要为了朝廷的利益,举报你! 至于是不是出于真心,为了维护朝廷,才举报的你,鬼才知道,反正你敢收我一角,而开出八分的发票,老子就敢去税务所举报你这个不良商家! 翌日 紫禁城内阁处,今日乃是休会日,大臣们无需上朝会,难得可以睡到卯时末刻,才慢悠悠的前往各自官衙当值。 自隆庆朝时,朝会制度便被隆庆帝给改成了五日一朝会,半月一大朝会的规矩,以往每日都进行早朝的制度,被彻底的废除。 一些守旧派大臣起初还上疏给隆庆帝,说这是怠政,皇帝你不能这么懒惰,可隆庆帝不管不顾,任由那些个大臣们反对,就是死按照五日一朝会进行。 十三年下来,如今的京师朝臣们,早就习惯了这种上朝时间,习惯成自然,起初反对的那些守旧派大臣,不是已经致仕,就是被‘同化’了。 五日一朝会真好! 皇帝不用那么累了,大臣们也不必每日窝聚在皇极殿,讨论着处理事务,按照洪治帝的话说,就是大事小会,小事大会,基本上皇帝和内阁商议就能直接下决断。 若果真需要等这些朝臣们‘吵’完出结果,只怕黄花菜都凉了,有时为了一些小事,这些朝臣们能够连续几个朝会不断的争辩。 洪治帝对此很是反感,特旨下诏,凡是上个朝会讨论过的事,再次朝会,必须出一个结果,不能再拖延争辩! 才扼制住了那些喜欢凡事都吵上几句的大臣,你喜欢争辩,朕却不喜欢,朕只希望你们出解决方案出来,能出方案,你可以尽情的在朝会上说。 要是说了一大堆,洪治帝当场询问,为之奈何! 你给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可就别怪洪治帝当场申饬了,降级都算小的了,一撸到底都有可能。 高拱依旧脚步沉稳,大跨步走入内阁值房,周遭那些个翰林院文书,见了首辅高拱到了,都恭敬的朝高拱拱手,口称见过元辅。 陈志与自己儿子陈勉,慢步的从协和门走入内阁大院,陈勉三年翰林院‘深造’后,被洪治帝点名入内阁充当内阁文书工作。 陈志之后,便是李春芳,陈以勤赵贞吉,最后才是郭朴带着陈于陛姗姗来迟,陈于陛才入内阁值房,就朝在场的各位阁臣拱手,“得陛下所托,于陛初值内阁,还望诸公赐教!” “子纳到来,倒也使我内阁得一助力,可喜!” 高拱当先出言表示对陈于陛的到来感到高兴,随后便是李春芳,也出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陈于陛入阁,表示恭喜,同时话中劝慰陈于陛,要好生报效朝廷云云。 陈以勤也是勉力了一番,如今的陈于陛才不过四十一岁年纪,如此年轻,就得洪治帝信任,以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入阁参与机要。 这可是大明头一个四十余岁就入阁的大臣,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四十一岁,一些人连童生秀才都还没考中,可人家陈于陛就已经成为内阁大臣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57章 内阁新人(二) 陈以勤对陈于陛的勉励,是希望陈于陛如此年轻,就得以入阁,要其好生跟随他们学习如何处理政务,要戒骄戒躁,不可轻浮行事。 头一天入阁的陈于陛自然是对陈以勤的勉力,点头全盘应下,毕竟这些个内阁大臣,年岁上多自己一大截,就是跟自己一样新入阁,还未前来的张居正,现在都已经五十有二了。 陈于陛对于这些人来说,妥妥的就是内阁‘新人’! 陈于陛到来之后,高拱便将其位置,给安排在了距离自己和陈志不远的书案处,这处书案是高拱前阵子才命人布置的,想必就是等陈于陛来了,才专门为他布置的。 按照如今的内阁点卯规矩,陈于陛直接就在内阁文书点卯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随后文书会直接盖上一个刻章。 这个刻章,上面的字体是可调节的,文书根据鼓楼等处的报时,及时调教刻章内的时间,有人点卯告退之时,签字之后,便会盖上,好让皇帝查看之时,知道到底是哪个阁臣,迟到早退。 就在大家都签完点卯簿后,协和门处,这才疾步走入一人,众人看去,这才见到同样是新调入内阁的张居正到来。 此时的张居正面色表露愠色,他才第一日入阁,就在午门处被那些个锦衣卫番子给拦截住,死活要将他的文件证实清楚,才将他放行。 张居正自然知道这是某人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如今距离点卯时刻,已经过去了小半刻钟,张居正到来,高拱眯瞪着眼,就走到值房处,朝张居正道,“叔大,你初次入阁,便这般的怠慢吗!” “陛下信任倚重,却不是让你这般可以骄纵轻狂的,”高拱说到这,指向在场的其余阁臣,“此皆内阁老臣,早早便到来值房,处理公务,你今日初至,老夫念你初犯,切记不可再犯!” 张居正当场就吃了个闷亏,被高拱这般在众人面前,高声指责,面上就有点儿挂不住了,赵贞吉见了,当即便出声为张居正站台。 “元辅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赵贞吉走到张居正身旁,对着高拱道,“叔大并非是不知轻重之人,本官与叔大礼部共事多年,知晓叔大之为人处事。” “叔大今日迟来,定是有事被耽误,”赵贞吉侧身对着张居正眨巴了一下眼,张居正当即领悟,朝在场众人道,“孟静兄所言正是,适才居正入宫,在午门处,被守卫之锦衣卫盘查,其非要将本官之文件,一一核对之后,才肯放行!” 张居正看着高拱,语气平稳接着讲道,“锦衣卫午门盘查,乃是陛下授意,本官自然需接受其证实之后,才可入宫,如今元辅不问内中缘由,便这般指责与我,确实不该!” 张居正也不说你高拱错了,而是说你不该这般的不问缘由,胡乱指责他人,是与非,在场之人自有定论。 高拱听了笑着道,“却是事出有因,倒是老夫错怪了叔大,不过叔大你也莫要气恼,锦衣卫戍卫紫禁城,对于入宫之人,无论大小官职,皆需一一核对。” “叔大你今日才第一次入阁,各种事务,还不知晓,往后熟悉了,便也明白了,”说到这,高拱朝其余人再次开口道,“既然事情解释清楚,便也就翻篇了。” 高拱朝不远处的档案文书道,“将云南巡抚之奏疏取来,今日内阁便要就云南之事,商议个章程出来,陛下那边催促甚急!” “是,下官这就取来!” 随着文书往隔壁上了锁的档案室而去,高拱也转身走入了会议室内,不再理会还犹自面带愠色的张居正和赵贞吉两人。 高拱就是这般的强势,丝毫不给两人一点好脸色,反正单面指责已经出口,你说你有缘由耽误了,那老夫就原谅你了,也不给张居正和赵贞吉‘发难’的机会。 张居正看着走入会议室的高拱,面色不虞,赵贞吉小声的对他道,“高新郑就是这脾气,以后你自己小心着些,不要让他在择机发难就是了。” “嗯,”张居正点了点头,就随着赵贞吉一起,走入了会议室内。 会议室里,几个内阁大臣已经按照各自原先的位置坐好,长方形的大桌,高拱作为首辅,自然是端坐在主位处,身旁左右侧是陈志郭朴两人,接着才是李春芳陈以勤,末尾隔了一空位,乃是赵贞吉的位置。 次位的一个位置,早已被陈于陛坐下,就只剩下末位还空置着,张居正和赵贞吉走入,见了这幅场景,也只能是默默走入坐下。 待众人坐定,文书这才将云南巡抚的奏折取来,递交给了高拱,高拱挥手让其退下,待门关上后,这才开口道,“今日有两位新入内阁新人在场,老夫便将这云南巡抚上报之奏折,简单跟你二人说道说道。” 便听高拱娓娓道来,“云南巡抚曾士则上报,云南新法施行期间,其治下之少民,对于新法所规之银钱缴税,颇有微词,土司多次上访要求暂缓新法之中所规定之税银征缴。” “陛下得知之后,命我等内阁商议出处置办法,昨日我等内阁商议出了一些头绪,想着今日你二人会到来,便想再听听你二人之见解。” 说到这,高拱朝陈于陛道,“子纳,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回元辅,”陈于陛听了高拱的话,当即便起身站立,恭敬的朝高拱一拱手,高拱见了笑着朝陈于陛挥了挥手,示意其无需起身,“子纳无需这般拘谨,且坐下说话便是。” “谢元辅,”陈于陛重新坐回座位,这才接着道,“云南少民,多居山野,其交通不畅,多是以物易物,银钱流通多是在城乡交易,故而少民少银,朝廷此番新法施行普及云南,只收银钱,对其自然不公。” “下官以为,不如暂缓征收少民之税银,依旧允其上缴税物,命云南有司,修整道路,使少民所居之山野贯通城乡,交替往易,少民亦可多些银钱,随后可全盘施行!” “嗯!” 第58章 改土归流 “嗯!” 陈于陛见高拱点头附和自己的意见,便也逐渐放开,接着道,“依下官之愚见,不如再行设计一套收取税法,让少民与汉民相隔,如此便可免去因少民少银钱而起争端之发恼!” “子纳此言,也有一些道理,待老夫到时禀报与陛下,让陛下定夺,”高拱欣慰的点了点头,陈于陛这个自己人,在山西这些年,政治上进步很大,对于大明官场的这一套‘拖’字诀运用的很好。 将闹事的少民单独区分出来,那些听话的汉民依旧继续推行新法,那在云南的新法便能再次顺畅的施行起来了。 大明官场老四步,首先就是宣称无事发生,若是事情压不住了,就行第二步,声称乃是小事小争端,朝廷翻手便能镇压,所以无需理会。 等到事情大条了,他们就会说,也许朝廷该干点什么,但如今朝廷已无从下手。 到了最后皇帝板子要打下来的时候,他们就会申辩说,也许当时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但如今我们为时已晚。 依靠着这四步,大明的一些地方官能够把一些小事摁压住,但和稀泥的最终后果就是势态逐渐失控,最后集体爆发。 洪治帝对于这些老油条作法,是很厌恶的,官本位制度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官身,那洪治帝就提出终身追责制。 你以为你退了,死了,事情就翻篇了! 洪治帝可不跟你玩这招‘人都死了’,只要是你担任期间下达的政令,出了事,你就得负责,你死了,你儿子孙子不是还活着。 父死子替,遗产能继承,罪也得继承! 听完了陈于陛的建议,坐在末席的张居正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当即便出声道,“如此区别对待,怎能彻底治理云贵之地的少民!” 张居正的话,高拱听了顿时不悦,看向张居正道,“哦,莫非叔大有不同见解,不妨说出来,在场诸公一起听听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是个人一些看法不同而已,”张居正皱眉看向高拱,然后才是看向陈于陛,拱手对其道,“敢问子纳,可知为何云贵之地的少民,为何朝廷多封赐赏爵,却依旧难以收其之心,反叛屡次不止!” “我之见,便是少民狡猾,异族之心,难与我大明汉人相容,故而陛下提出藏富于民,这些少民,穷山恶水不解陛下之意,不感陛下之洪德,乃怨声拒法,不值得朝廷怜悯!” “将其排挤在外便可,过去税法如何,便依旧加以重税收取便可,镇压之下,如今我朝廷新军已成,彼等蛮夷必不敢再反叛!” 张居正摇着头看向陈于陛,“陛下之意,子纳你还是未能理解,陛下言我大明两京十三省乃是根基所在,海外之土之民,乃是根基之上的浮城,若根基不稳,则浮城即刻倾倒!” “少民乃是我华夏分支,如何可作为蛮夷对待,”说到这,张居正指向西北方向,“便是河套之地,陛下亦将降服之鞑靼人,视为子民,云贵之少民,自太祖之时起,便臣服于我大明,今日怎得便要将其区别对待了!”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云南少民抗法之事,莫非要效仿海刚峰,如同在南直隶般,将这些个少民杀得人头滚滚不成!” “海太保之所为,所杀之人,皆是明知朝廷新法违禁,依旧知法犯法之士绅,此等逆贼,杀之并无过错!” “然云贵之少民,窝居山川险地,语言多有不通者部族,朝廷施行新法之命,这才抵达云南处不到半载,云南之官吏,便能将朝廷之新法内中条情,一一告知不成?” “未解其忧,强行施行,乃是怠政,应当由吏部下文,申斥云南巡抚及布政使之不作为,命其广派官吏,下达山区,告知少民,朝廷施行新法之原意!” 张居正说到这,便接着道,“且土司之制,依我之见,也当禀明陛下之后,将其彻底的废除,往后云贵之地,朝廷不应再赐封土司,而是该改派流官前往治理!” 高拱听到这,眼神陡然一亮,重新审视起了面前滔滔不绝还在讲话的张居正来,这才醒悟过来,面前这个人,十年前可是差点入阁的张居正张太岳! 高拱政治眼光极为敏锐,立刻便听出了张居正要施行的所谓‘改土归流’之法的妙处来,但他此时并未出声。 反倒是一旁的陈志开口询问道,“不知叔大为何要将土司之制废除,可知少民忌惮朝廷,正如朝廷忌惮少民一般,若改土归流,少民如何肯答应!” “远长兄,容我询问一句,可知为何云贵之少民反叛,屡禁不止?” “自然是少民贪婪,不服王化!” 张居正听后直接摇头道,“非也,乃是内中有人撺掇鼓动,少民被人裹挟,才导致屡次反叛!” “哦!” 李春芳见陈志听后沉思,便接着开口道,“那依叔大之见,乃是何人鼓动?” “无他,土司尔!” “愿闻其详!” “土司所制,源自前元,乃是前元朝廷怠政不作为所出之懈怠之法,”张居正说到这,看向会议室乃的众阁臣,意气风发的讲道,“蒙元边疆之民,入主中原而德才谋略不足,土司之制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今我大明智谋之士远超前元,不说满堂公卿,便是在场诸位阁臣,那个不是我大明中枢重臣,诸公非是看不清土司之弊,而是不愿大动干戈而已!” “居正不才,愿为诸公作马前卒,挑明土司之弊,禀明陛下,言明内中土司龌龊行径,不知诸公可能理解居正之心!” 赵贞吉自认为是张居正的‘铁杆’同党,这时自然是要站出来声援张居正的,便听赵贞吉道,“叔大之心,我等自然是认可的,叔大你大可放心讲来,在场诸公,都能理解你之用心!” 张居正朝赵贞吉点头一笑,便听张居正接着道,“想要彻底的将云贵之地的少民难题,彻底的解决,当先便要彻底的废除土司之制!” 第59章 汉少一体 “土司者,假朝廷之爵禄,宠以名号,世代接继,乃自立为统摄,故奔走唯命!” “朝廷若调遣繁多,则急而生变,彼等土司持功怙过,借朝廷之名爵,行朝廷之职权,收取税赋自肥其身,十成税赋,三七作分,自入七成,而上缴三成入地方府衙!” “少民不觉,乃以为税赋之重,皆朝廷之苛政,怀怨恨之心,实则朝廷不过收取轻税,无桀纣之罪,却受周民之恨,乃土司之狡诈也!” 张居正说到这,在场的这些个内阁‘人精’,便已经听出了张居正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蒙元作为草民部族入住中原,其最初施行的管理制度,便是分层逐级治理,分化瓦解,如今的美利坚施行的族裔分化制度,那都是人蒙元人玩剩下的。 作为草原部族,面对人数比他们多数十倍的汉人及西南边少民,蒙元政权第一个忌惮的就是这些南北汉人团结起来,对抗蒙元朝廷。 故而蒙元朝廷就要分化,将原先的汉人分为北汉和南汉,行政等级不同,便待遇不同,不患寡而患不均,首先就要将汉人给彻底的分化瓦解掉。 产生阶级对抗,就是将职业区分化,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各有管辖,形成各个阶级互相对抗。 而西南之少民,因着蒙元朝廷自身行政官吏不足,若让汉人官吏前往治理,则蒙元朝廷反而怕其做大,故而学习汉朝设立都护府之策,设立土司制,让西南少民‘自治’。 这算是蒙元朝廷的一种怠政妥协,同时也有制约汉人之意,蒙元朝廷的土司制极大的笼络了西南边陲的这些少民,于是从蒙元起,土官治土民便成为蒙元‘治理’西南的一大妙计。 蒙元朝廷承认西南少民首领世袭其位,虽蒙元朝廷会给予其官职,进行间接的统治,但蒙元后期基本敕诏基本形同虚设,地方土司开始做大。 在蒙元朝廷的这套土司制度下,地方土司犹如一个个诸侯一般,盘踞在西南各地,这些土司治下的土地和人民,全都归土司世袭所有。 土司拥有自主收税权,募兵权,律法权,对治下少民予取予求,掌握一切生杀大权,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而他们只需上缴微薄的一点赋税给朝廷,便能糊弄过去。 在其治下收取重税,把锅全甩在朝廷身上,自己落了个‘好名声’,让底下的少民们怨恨狗朝廷,土司自己再提出一些‘谋逆’之言,坚决同族人一起抵抗朝廷的‘盘剥’。 但其实全族最坏的,就是土司本人! 有鉴于此,洪武朝时,朱元璋只是少量的借鉴了前元之策,在一些实在难以企及的山区,照旧施行土司制,其余的则设立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三种西南官职。 将这些土司强行并入大明官僚体系之中,弱化地方土司职权,增加了朝廷行政治理,但依旧还是免不得需要用到地方土司世袭。 洪武永乐两朝时,还能平稳运行,到了明中期,西南边地开始叛乱频发,只因地方这些土司故技重施,依旧损公肥私,积聚钱财开始做大,妄图对抗朝廷。 “故而居正以为,过去我大明所行之内华夏而外夷狄之策,也该随新法施行,也一并改变!” “前元虽治理地方,一塌糊涂,然其夷狄一视同仁之策,尤为我大明效仿也!” “如今大明立国两百余载,今陛下扩土千里,治下之民各有不同,何得尚有华夷中外之分论乎!” “叔大此言,老夫不敢苟同!” 陈以勤听到张居正这‘大逆不道’之言,当即就出言反对,“自古华夷大防,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其非我族类,贪而好利,披发左衽,几乎禽兽也!” “其与华夏殊章服,异习俗,食不同,言不语,居北垂露,榻卧西南,逐草而居,射猎为生,纲纪乱伦,人岂能所为也!” “太祖皇帝曾言,胡元入主中国,夷狄腥膻,污染华夏,学校废驰,人纪荡然。” “今公怎可说出尚有华夷中外之分论,简直妖言惑众!” “逸甫兄,今陛下雄主之姿,开疆扩土以纳万民而治,若按逸甫兄之旧思维,陛下扩土之地,其内之民,该如何论处!” “自然夷狄也!” “若按兄之所言,则我大明不若将其等人设为土司,兄以为如何?” “我大明之土,如何能效仿西南山地,自然是流官管辖,且陛下曾言,将诸王分封海外之土,何须施行土司之策!” 张居正看向陈以勤,又看向高拱,接着望向陈志等人,直接开口说出惊人之语,“在我看来,如今朝廷之策,与蒙元之怠政无二般不同!” “什么!” “张叔大,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非议君父!” 面对在场众位阁臣的惊诧,张居正缓缓说道,“地方之大,内民之杂,而执掌之臣,无有守土之心,不思治理完善边疆之事,反而推诿扯皮,将可聚拢之少民,反推向外!” “此非怠政,却是何政?” “一派胡言!” “你如何可当阁臣,如此这般,老夫定禀明陛下,将你内阁大臣之职革去不可!” 陈以勤被张居正这话气得胸口起伏,张居正说出来的话,与他固有的三观完全就是本末倒置,这让陈以勤这个儒家守旧派如何能认同。 要让陈以勤这个汉明主义承认华夷不分内外,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个时候,张居正在陈以勤心里简直就是‘国贼’了! 高拱看着两人争论不休,面上不做任何表态,张居正刚才的那一番话,若是在洪治帝面前说出,洪治帝定然也是会认同张居正的。 国家之大,若真的以三六九等区分,则必定埋下祸端,张居正此时提出的汉少一体,加上改土归流,就是要将西南及南洋之民,彻底的归纳同化。 所谓中国而夷狄也 ,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 第60章 在地其民皆为明人 “我之论述,不过是表述观点而已,若与逸甫兄不同,则乃是你我看法不同而已,何必闹到圣前,为君多添烦恼!” 张居正这话听着像是跟陈以勤认怂,但陈志以及赵贞吉等人听来,却是张居正内心傥荡,不惧陈以勤告到御前。 “适才陈子纳所言,区分汉少,施行另法,则我之见,以为不可!” “若不将少民归心,则长久流离我大明官府治理之外,形同诸侯霸占地方,不仅向明之少民,惨遭土司盘剥,便是中立之少民,亦会被蒙骗,对抗朝廷。” “土司之制乃是疥疮,荼毒地方,与国无益,居正以为尽早革除,便能早一天造福地方,少民者,世居华夏,大明当效仿汉唐,海纳百川,何必区分华夷内外之别!” “昔日春秋,南蛮楚国,中原诸邦以为蛮夷也,鄙视者甚多,然今日之楚民,亦可称为汉人也!” “难道逸甫兄认为,自夏商以降,我汉人便无蛮夷融入?” “今天下汹汹,大明周边小国林立,杂族次比,若固执仍以华夷区分内外,我大明新军,所到之处,必定抵抗者甚多!” “兄不见陛下征讨倭国,只诛首恶,而善治其民,海东之民夹道而呼天子圣德尔!” 张居正连珠炮弹说下来,陈以勤越发觉得逆耳,气愤冷哼道,“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倭国之民,自古便孤悬海外,今陛下迁移德庆安平两府之民,过往海东,替换而安置于辽东以北。” “然蛮夷终究还是蛮夷,不经历两代人,不可称呼为明人也!” 面对陈以勤的固执,张居正也没有在辩驳,你永远无法吵赢一个思维固化的人,于是张居正便换了个角度接着道,“如此,我等便不再争辩华夷之别,而是商议西南新法之事!” “西南之事,居正认为,当废土司之制,而行流官之制,新法不予改变,诸位以为如何!” 张居正这话一出口,高拱立马脸都黑了,啥意思,你这是要争我首辅的话语权啊! 什么时候,轮到你张居正这个才入阁第一天的新人,来说这句话了! 这可是我的词! “咳咳!” 高拱当即便站立起身,轻咳了几声后,这才看向在场诸位,“既然叔大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你等谁人还有不同之意见,不妨一并讲出,今日也都议上一议!” “远长,你身为内阁次辅,可有不同之见解!” 高拱这是特意点出陈志这个内阁次辅的身份,不为别的,就是要告诉前面的张居正,他陈志是次辅,我高拱可是首辅,你小子可莫要没大没小! 陈志听到高拱点名自己,笑着开口道,“既然肃卿兄这般点名,那志也便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陈志开口,在场之人便也静下心来,仔细听一听,这位得洪治帝信赖,时常与洪治帝商议国事的次辅之不同见解。 “西南之事,适才叔大所言,土司之制,确实是尾大不掉,革除自然势在必行,然西南山地之多,地产有类与中原,一味照办,山地之民,确实吃亏。” “以我之见,不若以亩产多寡,量税缴付,如此便也能使西南之民,不至背负重税,而违陛下富民之初衷。” “加之西南之地,山区茶果颇多,不妨加大道路之修建,将西南之产,陆路海路运出,远销我大明各地,如此,则不至于金山在侧,而空饿其身!” “嗯,”高拱点了点头,看向其余人,“你等之意见呢!” 李春芳笑着道,“三位各自有不同见解,则我赞同远长之提议,量地产之绵薄而课税,如此乃是人政也!” 赵贞吉自然是支持张居正的,便也开口表达自己的立场,“远长之提议固然也有内中之利,然量税而课,容易使地方税卫上下其手,违新法之初衷,我认为不妥。” “还是叔大之提议深得我心,改土归流,新法照推!” 郭朴和陈以勤则是坚定的支持陈于陛的区分政策,认为还是将汉少之民进行区分课税,至于土司之制,可废可不废,全在洪治帝左右! 最后三种意见,被高拱命人拟定成疏,命翰林文书即刻呈送至司礼监处,等待洪治帝那边的抉择。 商议完西南之事,接下来的就是南洋之事了,如今南洋之地,大明水师已经将满剌加海峡及满剌加半岛,附近的三佛齐及爪哇道,吕宋道全盘拿下,就只剩下婆罗洲和大小苏禄岛及一些小岛,还有红毛番人游弋在上。 现在的问题就是,征南都督府定国公徐文璧那边质询朝廷,南洋到底该如何的区分治理,希望朝廷能给个章程,好早点将南洋各地划分清楚。 南洋现在打下来的各地都有大明的水师舰队驻扎,短时间的军管可以,但长久下去,容易滋生祸端,形成地方割据,故而徐文璧上奏洪治帝,希望朝廷尽快派遣官员过来,组建地方官府,从军管转为地方治理。 徐文璧并不会长期的逗留在南洋那边,他早就得到洪治帝的指示,不久便会班师回朝,所以首要的目标就是将南洋各地的府衙,建立起来。 若一直将地方权利交给军队管理,朝廷及皇帝必定也是有疑虑的,徐文璧便早先一步先提出,免得到时自己走了,没人统辖全局,到时文官过来,这些骄兵悍将不服管教。 “先前陛下曾言,要将我大明各地之藩王,分封海外,如今南洋之地已经大半光复,正是时候,让这些藩王出海,就藩海外!” 赵贞吉的话,得到了张居正李春芳两人的认可,就是固执守旧的陈以勤郭朴,这时也没有出声反对,这件事是洪治帝定下来的,他们即便是想反对,也没有任何办法。 洪治帝那可是说出的话,从不收回口的,任由大臣们如何反对,只要洪治帝认定之后,便不能更改。 按照洪治帝的话说,就是朕是让你们想办法如何将朕的想法施行下去,而不是让你们讨论这件事到底可行不可行的! 第61章 南洋治理问题 “藩王出海,乃是陛下所定,自然是可行,然各藩王该封何处,我等不便明说,此事当由陛下作抉择。” “当先就是要先将南洋各地划分出府县区域来,到时陛下那边,也能有个大概,”高拱这时提议道,“如吕宋道上,其地之大,若成一府,则过之,需拆分为三府进行治理。” “三佛齐爪哇亦是如此,拆分多府,设县置乡,便于地方管辖,只是南洋广大,交通不便,需一道而独治,在设巡抚之职,监督各地才可!” 张居正对于南洋那边的情况,没有高拱这些入阁早的了解,所以在高拱等人商议的时候,他和陈于陛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一边听着,从其余人口中了解如今南洋那边的局势。 高拱提议划分南洋各地,并不是一两日便能完成的,还需要各种的堪舆图比对之后,按照山川河流走势,进行划分。 到时划分,内阁这边还得工部那边帮忙,只是定下此事后,上呈给洪治帝后,由洪治帝下旨,命工部那边协助。 接着就谈到了南洋土人治理问题上了,对于土人,张居正依旧还是那一套华夷论调,不做区分,在地其民则皆为明人! 并且张居正还提出,强制命南洋土人,年五岁起,必须进入官府之学校,进行汉字教育,一定要将南洋土话土字,彻底的消灭掉,南洋只能有一种语言,便是汉语,只能有一种文字,便是汉字! 每人每日规定一定的时间,进行汉字教育,并且分发一本签到本,由学校先生进行填写,若是学习一年以上的土人,还不能简单的用汉语交流,那就是故意懈怠。 像这种懈怠之人,南洋各官府必须予以打击,一年以上考试不合规者,罚劳役‘深造’,再通不过,加重处罚! 这个时候,内阁的各位阁臣,意见就统一了很多,对于如何治理南洋土人,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张居正提议的集体‘深造’,得到了众内阁成员的一致通过,但首先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李春芳提出的,教师人选问题。 “大明读书人,多是为了考取功名,若是要让他们前往南洋任教,而朝廷这边无有奖励,只怕到时前往南洋之人,不多!” 要让这些读书人前往南洋,就等于是要他们自愿放弃科举之路,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朝廷要是给不出足够的利益,他们是一定不会去的。 这一点,不是朝廷下旨就能解决的,断人前程,在场的诸位内阁成员,都不敢私自提议强制执行。 “不若这样,”赵贞吉出声提议道,“凡是自愿前往南洋任教之读书人,满教五年者,朝廷礼部便授予其举人之功名,诸位以为可行?” “太过矣,如此举人泛滥,于国无益!” 陈以勤对此进行了反对,认为不可授予这般高的功名,“秀才便足矣,举人太过!” 陈志眯着眼,想起了洪治帝对于科举改革的一些想法,听到赵贞吉这时提出要授予那些前往南洋的读书人举人功名,便出声道,“孟静兄之提议,志认为可行,然前往南洋之读书人,礼部授予其举人功名后,需优先选择南洋之地履官任职才可!” 洪治帝对于科举制的改革,有自己的见解,再谈及昔日强秦覆灭,而汉朝初建,秦朝自商鞅变法之后建立的军功名爵制度,依旧在汉军之中存在,且根深蒂固。 汉承秦制,军功爵制汉朝成立,自然也就被保留了下来,可汉高祖刘邦是一个政治眼光极高的一位帝王,他从汉朝建立之后,就敏锐的发现,军功爵制,国家定鼎之后,就不是助力,而是阻力了。 此时国家较为安稳,没有那般多的仗,可以供这些将士去晋升,士长久无法晋升,容易滋生怨言。 若是效仿始皇,不改军功爵制,依旧对外发动战争,这对于百废待兴的汉朝来说,是极度危险的。 故而汉高祖刘邦吸取秦国之旧例,广赐民以爵,秦国时,因连连征战,国家钱粮缺额,秦国下令,凡是民间纳粮给朝廷的百姓,秦国便会赐予一定的爵位给予,鼓励民间积极纳粮,解秦国钱粮之缺。 此爵称之为‘入粟拜爵’。 刘邦就以此为突破口,不仅给自己的士兵大量赐爵,还给积极纳粮的百姓,也赐爵,从汉高祖起,大汉出现了军功贵族爵位之外的民爵和吏爵。 刘邦这一手收买人心,不仅得到了实惠,还从根子上瓦解了那些把握汉朝廷职务的那些军功勋贵权利,开了不以军功授爵的先河,逐步的瓦解掉军功爵制。 到了汉十年,仅是燕地,刘邦就给自己的老兄弟燕王卢绾下诏,凡燕吏民非有罪者,赐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级。 华夏自古就是有遵循旧例的传统,只要先皇干过,那么继位者便也能光明正大的接着干,经过汉朝几代皇帝不断地赐爵,汉朝的军功爵制开始名存实亡,爵位与军功逐渐脱钩。 汉朝也并非是一味的滥发爵位,萧何这位名相,为刘邦重新设立了一套爵位制度,为二十级爵位进行划分。 第一至八等爵为民爵,乃是平民百姓可以获得的最高爵位,到了八级之后,九至二十级则是吏爵官爵,乃是赐予官吏的爵位。 尤其是二十等爵列侯,非有功之人,不会轻易赐予,这是汉人毕生追求的最高荣誉! 刘邦赐爵,也只是赐予一些低级的爵位,高级的,刘邦精明的很,那是不会随意滥发的,为的就是保证高级爵位的‘含金量’。 很多人以为汉景帝时,晁错是卖官鬻爵的第一人,但其实晁错只卖爵,不卖官,人家也是借鉴了汉高祖刘邦的入栗拜爵而已。 而汉朝的爵位之所以这般的烂发,民间百姓及官吏们依旧向往,原因就是汉承秦制,秦法是很严苛残酷的,动不动就是斩首剐鼻。 而秦法中又规定,有爵位者,犯法之后可以以爵代罪,减轻或者免除刑罚,这才是汉朝百姓热衷于爵位的原因。 第62章 对科举制的一次撬动 大汉一朝,虽承秦制,然汉朝的前几任皇帝,都很好的将秦制中好的部分保留下来,剔除掉一些糟粕。 尚武之风,就被汉朝很好的保存下来,但也因为尚武之风,导致了大汉一朝始终的一个顽疾,便是民间私斗不断。 在汉朝,游侠之风是很盛行的,这些不事生产,整日里标榜侠义,却捉鸡逗狗的游侠,人样时还能做些人事,一旦不做人起来,那也是祸害地方的一股势力。 若是在秦国,这样的游侠之风,是要被明令禁止的,因为秦国律法规定,不准私斗,而要勇于公战。 秦国地处边陲,各族杂居在内,私斗之风不仅破坏了社会的稳定,还容易引发后续的报复及血仇,这是秦国国君所不能容忍的。 很多人因为一件小事,往往大打出手,没有多大仇恨,而只是一时的怒气上头,控制不住情绪而已。 过后出事,不过是损人不利己而已,有了律法牵制,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后果,自然也就能止住不断出现的私斗了。 司马迁言,民勇于公战,而怯于私战,乡邑大治! 反之,民勇于私战,而怯于公战,则国家必定崩坏,商鞅曾言,法之不行,自上而下! 一个国家吏治崩坏,是从上到下的,而不是从下到上的,官吏不作为,则底下的百姓得不到伸张,自然吏治就会崩坏。 赵贞吉提出让这些前往南洋教学的士子,五年可授予其举人身份,这一招阳谋,便是切实如同汉高祖刘邦的广赐民爵一般,撬动科举制。 科举制对于大明来说,是选拔官吏最为公正的,这一点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但如今洪治帝广推工业,需要大量的其他人才之时,在让这些士子,去专研四书五经,浪费时间不说,也耽误了大明的国家建设。 大明如今要的是懂各种手艺的匠人及筹算家,以及那些肯为大明化工业‘献身’的道人,而不是整日之乎者也的儒生。 说到道人,从隆庆元年起,被洪治帝关押起来的那些老道士,为了大明的化工,付出了许多,洪治帝也没有忘记他们,在京师城内,特意为他们修建了一所学院,让他们专门选拔一些学生,教授他们熟知的化工知识。 这所学院,洪治帝命名为‘京师道学院’,而老道们称他们的学问,为道学,以前那些炼丹手艺,如今成为炼制研究各种化学药剂,也不算是跨界转行了。 这些老道,开口就是老君言:氧硅铝铁钙,钠钾镁氢钛,完全不在像过去那般,整日里想着如何研究丹药,他们这十几年来,试验过的多了去了,知晓了这些丹药的毒性,再让他们吃下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有了陈志的支持,赵贞吉的提议便也被高拱给采纳,一并列入奏疏之中,商议到这个时候,也到了晌午,外头的翰林文书已经过来敲门,告知各位阁老,已经可以用膳了。 会议室内的众人,这才收拾各自面前的奏折,三两一组的走出会议室,前往内阁食堂处用餐。 从隆庆年起,内阁及六部等京师官衙,便各自设立了大小食堂,以供官员们就餐,也得亏是新法施行后,朝廷户部那边有了大笔的进项,隆庆帝才肯这般的‘大方’,给官员们包午餐这一顿。 嘉靖年时,你就别想了,皇帝虽然不差饿兵,可皇帝及户部也得有钱才行啊! 加上那时还没有发票,就是皇宫之中,动不动就是一两银子一颗的鸡蛋,皇帝就是在有钱,也不敢给官员们建食堂,光是这个食材,都能给皇帝造破产不可。 高拱与陈志两人一桌,此时边吃着餐食,便就会议时的一些问题,还在小声商谈着,就听高拱道,“远长,若真的要授予那些前往南洋士子以举人的身份,只怕到时前往南洋之士子过多,导致大明本土科举出现良莠不齐。” 陈志吃了一口烤鸭肉,放下筷子,小声道,“陛下已经不是一两次说过,要大力的提高公务员笔试的规模了,如今的科举,考出来的都是些迂腐的书呆子,陛下早就不满了。” “你也见识过那些老道整出来的火药,威力之大,是以往那些黑火药数倍,如今那些老道年岁也已高,陛下为了不使好不容易出现的人才,出现断档,一定会让学子们进入道学院学习。” “科举出来的进士,从政可以,让他们去搞道学方面的研究,就委实有点赶鸭子上架了。” 作为洪治帝信任的内阁首次辅,一些大明最新的研究成果,洪治帝也是带过两人去实地看过的。 对于如今大明有这般的成就,高拱陈志两人也是对大明新军有十足的把握的,不说如今新军光是训练及纪律,就甩过去那些卫所兵一大截。 就是新军现在装备的火铳及火炮,内里的弹药,就全都是道学院内的这些老道给捣鼓出来的,这些老道也一改过去养生炼丹的习性,现在是开口道学,闭口老君。 取代科举制,洪治帝就要大力的将公务员笔试给推广向全大明,你不能将全大明的士子晋升之路给堵死,不然是要出乱子的。 虽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出现些心生怨气的,提早将‘东林党’给整出来,也是洪治帝所不想的。 待吃完午餐之后,休息了半个时辰,内阁这才重新忙碌起来,翰林文书们首先就是将各位大臣们商议出来的结果,给工整书写成疏,呈送至司礼监那边。 其余六部官衙的文书,必须呈递至通政司处,唯独内阁这边,可以让人转呈至司礼监处,倒也是内阁的一种权利,省却了传统文书过程的时间损耗。 乾清宫的洪治帝在看到了内阁的这份奏疏后,连忙就将高拱陈志两人,给诏到了乾清宫内殿,对于西南及南洋两事,洪治帝还需要两位首次辅过来。 就具体的一些事,进行商谈。 第63章 长治久安还是内祸不断 乾清宫,内殿处 洪治帝朱翊釴才用完午膳,这会正逗弄着怀中的长子,宋皇后这会也笑颜如嫣的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皇长子朱常灏把玩着洪治帝胸前的冠冕系带。 小皇子朱常灏被宋皇后养育得白白胖胖,藕节一般的小手臂有了的抓握住系带就是不肯松手,嘴里还咿咿吖吖的喊叫着,口中的唾液都滴到了洪治帝龙袍的团龙上,晕湿了整个龙头。 看着这般活泼好动的长子,洪治帝很是高兴,故意用御案上的玉如意转移朱常灏的注意力,小家伙也被吸引,放开了系带,就直接将玉如意抓住,往自己口里塞去,速度之快,洪治帝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含在了嘴里。 逗得洪治帝哈哈大笑,边上的冯保见了,急忙上前就要将小皇子口中的玉如意取出,却被洪治帝伸手制止,洪治帝慢慢的将小家伙的手拉出,不让他在含住玉如意。 “灏儿这般的活泼,皇后你养育的极好!” “陛下您繁忙国事,灏儿养育,我自然是要更上一点心才是,”宋皇后笑着接过朱常灏入怀,小家伙此时手中还抱着玉如意不肯撒手。 “朕每日处置政务,后宫之事,皇后你需担责起来,静妃那边,溢儿可好?” 静妃乃是柳嫣然在生下皇次子朱常溢后,洪治帝赐予的贵妃封号,在后宫,有无封号,乃是一个妃子受不受宠的体现。 若无封号,便只得以姓氏称呼,得了封号的,一般都要比平级的妃嫔要高上一级,柳嫣然原先就已经是贵妃,得了封号后,便是宋皇后之下后宫第一人了。 此时的后宫之中,原先的隆庆帝那些妃嫔,被洪治帝给安置在了寿安寿康两宫处,而太后才能居住的慈宁宫,李贵太妃是不够资格居住的,故而主殿还是空置着,李氏和陈氏只是居住在慈宁宫偏殿处而已。 加上洪治帝此时的内宫也只有三个主位,内宫之中,才两位皇子诞生,人气上还是单调了些,不过李贵妃那边也传出了怀孕的消息,也算是后宫之中又一喜事了。 就在洪治帝与宋皇后逗弄幼子之时,殿门处值守的黄如恩躬身进来禀报,“皇爷,内阁高首辅及陈次辅在殿外求见!” 宋皇后听到高拱陈志这两个大臣来了,立刻便将朱常灏抱起,朝洪治帝微微屈身行了个福礼,就往后殿而去,小家伙看到自己母后将自己抱离,朝着洪治帝咿咿呀呀的大喊着。 “宣进来,”洪治帝看着自己的长子这般的可爱模样,嘴里带着笑,就朝黄如恩开口让高拱陈志二人入殿。 “臣等参见陛下!” “两位国老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谢陛下!” 高拱陈志两人才坐下,就听到后殿处传来小娃娃的哭闹之声,声音之响亮,让主殿几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高拱嘴角也带上了笑容,“皇长子声音洪亮,音如乳虎啸谷!” “哈哈哈!” 听到高拱这般说,洪治帝哈哈一笑,朝两人道,“两位国老这时过来,可是有事?” “臣等内阁今早就西南及南洋之事,进行商议,已有些许对策,这便入宫面呈陛下,还需陛下裁决!” “嗯,”洪治帝朱翊釴接过冯保奉上的内阁奏疏,直接就打开看了起来。 就西南之事,三人三个处理方案,陈于陛的区别对待,直接就被洪治帝给否决了,陈志和张居正的方案,洪治帝看后,便朝高拱询问道,“高先生,陈师傅和张学士的方案,您认为那个更稳妥些?” “陛下,老臣是更支持陈次辅的提议的,”高拱想都不想就直接脱口而出。 “既然高先生认为陈师傅的方案更好,那西南之事,便按陈师傅之提议来办,待司礼监处拟旨往云贵两司处,到时在调遣四川之兵,入驻监督即可。” “陛下,臣以为还需在西南少民处征募兵源,组建西南云贵数师,西南之地形,不同于中原,山多树密,少民常年世居,对其地形熟悉,可募集之兵源必定不少。” “加之若彻底废除土司,其被废之土司必定心怀暗恨,恐有起事之嫌,陛下调四川之兵,也非长久之计!” “陈师傅所言有理,”洪治帝点头对陈志说出的话,表示认同。 不仅西南的安稳需组建数个师,往后前往暹罗缅甸之处,也需这些山地师前往征讨收复,如今的安南之战,已经打响,广西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洪治帝提出的广西山地师,在此次征讨安南时,表现十分亮眼。 这些常年在山地行走的山民,面对同样是山丘地带的安南时,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加上武器的加持,可以说,安南军队被广西山地师打得是抱头鼠窜。 在安南,大明依旧施行‘割菜头’政策,凡是地方有些名望的,在莫氏或者后黎当官吃粮的,统统都得被明军拉出击毙。 简单粗暴但是最有效! 任何一个国家,其百姓想要造反,必定会有带头,而带头之人,必定要有人望,没人望,百姓都不认识你,谁会跟着你起来造反。 明军所到一地,最简单粗暴就是将一地的士绅名流勋贵,给直接控制起来,就像在倭国一样,不是大明后裔的,统统直接击毙,绝不留一点后患。 在长治久安和内祸不断这两个问题上,洪治帝果断选择长治久安,而要长治久安就必须将这些隐患给彻底的解决。 在倭国每到一地,就将武士豪族阶层斩首,在安南,不是大明后裔的,在安南两伪政权吃官粮的,全都被明军拉出来,当着地方百姓的面,直接击毙。 洪治帝可不是个仁慈的人,对于地方上的治理,是有自己一套办法的,朝堂上的大臣们还劝谏洪治帝,不如用仁德大义感化这些安南士绅,让他们为我大明所用。 洪治帝没有一丝犹豫,摇头就否决了这些劝谏的大臣,任何一个地方的百姓,只要不是暴政,滥杀无辜,给他们安稳富足的日子让他们去生活,他们是不会想着去造反的。 而这些遗留下来的安南士绅,如果洪治帝不趁着大动刀兵之际,将他们彻底的铲除,以后大明便会重复宣德朝时的场景,陷入安南不断反叛这个泥潭之中。 只要地,不要人! 第64章 大明只有一个民族 对于陈志提出的意见,洪治帝表示了认可,西南之事以及南洋之土人,全都是目前大明所要彻底解决的问题。 对于这些新纳入大明体系的土人,按照高拱的说法就是,迁移出原有的土地,与其他地方的土人杂居,形成矛盾,类似于后世带英的做法。 将原本没有矛盾的两帮人,给杂揉在一起,使他们进行内斗,而殖民他们的带英则一旁观火。 洪治帝显然也是很认可这个做法的,但又考虑到大明占据南洋之后,并不会像带英一般,只是剥削,等到国力衰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洪治帝要的是将南洋彻底的同化入大明的疆域之内,不断地移民到南洋,这个时候,就不能使用这招‘坐山观斗’法了。 若一味的让这些土人争斗,只会加剧南洋地方的动荡,对大明的利益是不符合的。 只有安稳的南洋,才能成为大明未来的大粮仓,才会在欧罗巴等外敌入侵之时,拿起武器来保卫大明的南洋。 所以洪治帝就不得不改变策略,对包括大明本土在内的少民,进行彻底的同化,首先就是划分民族成分上,统一为‘汉’! “朕这里有个想法,两位国老为朕参详一二!” “还请陛下示下!” “朕认为,凡是大明之子民,无论少民与否,都统一归化为汉人,朕要命户部那边,将一切大明之内的人,户籍证上,全部登记为汉!” “这,陛下,是否有点不妥!” “是呀,陛下,少民登记为汉,只怕到时少民要闹起意见来的!” “敢闹,便要狠狠的教育一通!” “凡今之后,朕之大明,只有汉族某地人,不可再有标榜另族之人,若有敢自称非汉族之人,一律有罪,需劳改以教育!” “自古便是同根同源,不过是居地不同而已,往后不分内外,皆乃是汉人也!” “南洋之人,亦是如此!” “往后礼部那边,朕会命人编撰教材,需将我华夏民族自古之根源,皆记录在册,少民之人,亦是我华夏民族之苗裔,南洋之人,同样如此!” “便是美洲之殷商族人,其亦是我华夏之后裔,朕以后派遣大军前往,定也要教化他们,使他们重归我华夏之怀抱!” 美洲的殷商人,你一脸的明人样貌,还敢说不是我华夏之后裔,朕派遣大军前往,是教诲你们礼仪文字,教你们辨别啥是好人啥是禽兽。 虽然如今的西班牙帝国已经登陆了美洲东岸,且已经有不少的定居点,但我大明是在西岸登陆,到时就要教会这些殷商人知识,赐封他们一个殷王。 既然你都是我大明的殷王了,那我大明的军队驻扎在你这个郡王这,不就是合情合理的吗。 既然你们是我大明的后裔了,你们世代居住的美洲,就是我华夏自古以来的领土,华夏的,就是我大明的! 既然是我大明的,按照我大明寸土不让的办事规矩,你敢占我大明的国土,那就是在宣战! 我大明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向我们宣战! 昔日永乐帝找寻不到攻打伪元鞑靼的借口,汉高祖刘邦白登被围都能被那些文人从历史堆中扒拉出来,何况是你都赤裸裸的占据我大明的固有国土了。 打! 必须打! 华夏历史久远,所有事都能找寻到根源,大明对于欧罗巴也依旧有领土主权的,昔日匈奴人西进,遗留下一支族人在多瑙河附近,大明以后也是要去行使宗主国主权的。 毕竟匈奴人可是自称华夏后裔,虽然被大汉给打得不得不西进以苟且,但我等大汉后代,不计前嫌寻找失踪多年的族亲,你们欧罗巴人不会不领我大明这个情! 不领那我大明可就要发飙了! 陈志这个户部尚书听了洪治帝的话后,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臣回去之后,便下达文书前往各地,命各地凡是有过去自称为少民者,需全部统一更换户籍证件!” “嗯,”洪治帝点了点头,“此事需尽快办理,不可有拖延,朕会下达诏书,凡是有阻拦者,乃视为分裂我大明之罪人,皆当论罪!” 高拱陈志两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待西南及南洋两事谈论完后,洪治帝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后,接着道,“朕有意派遣几个官员,到时朕会派遣战舰护航货船,前往欧罗巴处,进行交流及商贸。” “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弗朗基国,鸿胪寺卿与弗朗基国特使商谈虽不是很理想,但朕已经打算,到时派遣官员前往欧罗巴处,观察一番如今欧罗巴各国实力如何。” 高拱陈志两人对此不置可否,他们对于前往欧罗巴这个蛮夷之地,并不是很感兴趣,大明如今就是世界的灯塔,是照亮整个世界的文明灯塔。 如今的洪治帝在让大明这个灯塔,努力的变成太阳,要照耀整个文明世界,让世界的人,都沐浴在大明的文化之下。 而如今的欧罗巴呢,根据大明现有可得知的消息,如今的欧罗巴小国林立,如同战国,各处纷争不断,厮打不停。 各国如同春秋之蛮楚,贵族自立多如狗,听调不听宣,上司的上司不是自己的上司,这在大明简直就是在听神话一般。 难道整个国家,不是君主说了算吗! 加上还有个什么鸟皇在上头作威作福,一个宗教头子,就敢插手国政,华夏早在商朝就不流行这套政教合一了。 在大明的一些有识之士眼里,这样的欧罗巴是落后的文明,还处于蛮荒时代,与大明如今的帝制专政,差了至少一千年。 在大明的总体战面前,这样的欧罗巴简直不堪一击,要不是相隔万里,实在是鞭长莫及,大明非得派兵过去,教教他们,什么叫全国一盘棋。 而洪治帝要派遣官员过去,在高拱陈志看来,就是去看猴的,文明前往落后之地,还能看什么,就是看他们如何在愚昧中,互相的厮杀而已。 第65章 洪治大阅兵(一) 洪治三年四月中,京师城正阳门大街处 此时的正阳门已经被大兴县的巡捕给管控了起来,任何从正阳门进入内城的百姓及商贾马车等,都被巡捕们给拦住,命其绕道。 除了正阳门外,宣武门及崇文门这两处入城大门,也设立了岗哨拦截百姓,百姓们对于这些巡捕的突然拦截,并不会感到惊诧,只因为三日前的‘京师周报’上,就刊登了洪治帝即将在承天门举行大阅兵的消息。 三日前,工部的人就组织劳工,在承天门处搭建起了观礼台了,对于阅兵,这些京城的百姓,并不会感到陌生,从隆庆元年第一次大阅兵起,期间京师城也举行过多次的阅兵。 规模上有大有小,让这些京师城的百姓们,见识到了大明京营的各种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京师城的百姓在观看了阅兵之后,越发的自豪,对于大明在外的征讨,越发的有底气。 东江米巷处,人潮挤挤,一些早早在巡捕封城门之前,就入城的百姓,以及一些内城牌坊的坊民,这会正拥挤在东江米巷尽头,看着正在集结列队的大明陆军。 崇文门里街上,一个个方队正在有条不紊的列队整理服饰,里街左右的商铺,今日被大兴县县衙通知,必须停业一日,以免影响到阅兵方队的集合。 尽管已经被勒令停业一日,但里街旁的一些酒楼商铺二楼,依旧窗户大开,那些看客们在二楼窗户往下看去,正好将正在集合的方队尽收眼底。 但依旧有士兵方队从崇文门进入里街,那些从城外进入内城的新军,背着火铳,戴着笠形盔,因为今日阅兵的缘故,并没有背着被囊,全部清一色新军服,以最好的样貌,接受洪治帝皇帝的检阅。 百姓们看着排列在最前的那个方队,见其士兵个个面色彪悍,有识字的见了方队前旗手打出的‘百战师’旗号,就知道,这是武安侯戚继光带领的百战师。 戚继光戚少保在嘉靖年间东南剿倭,板升城大胜鞑靼后,又东征倭国,大小数百战,未尝败绩,兵部尚书戴才在接到戚继光的平定倭国畿内战报后,大喜! 当即就为戚继光在大朝会上请功,英国公张溶更是为戚继光出面表功,赞他功绩卓着,堪称我大明武臣之表率! 洪治帝龙颜大悦,在大朝会上当即下旨,封戚继光为:奉天翊运宣力武臣,柱国,太子少保,东军都督府左都督,兵部尚书,武安侯! 并赐诰卷,岁禄两千五百石! 这两千五百石,乃是侯爵之顶格岁禄,已经与公爵同禄了,在大明,判断一个公侯伯爵是否世袭,就看皇帝赐爵之时,有无诰卷赐予。 若只是赐诰而不给卷,则是只授终身,其身死则爵消,子孙不予继承。 若皇帝将卷一并赐予,则可世袭罔替或者降等袭爵。 而判断是世袭还是降等,则看皇帝赐爵诏书中的头一个赐封头衔,在大明有四等赐爵头衔,分别是‘开国辅运推诚’,‘奉天靖难推诚’,‘奉天翊运推诚’,‘奉天翊卫推诚’。 佐太祖定天下者,才能有‘开国’之赐爵头衔,在大明已经是绝版。 随成祖起兵靖难者,方有‘奉天靖难’之赐爵头衔,这个在大明也已经绝版。 剩下的‘奉天翊运’和‘奉天翊卫’,便是大明如今的文官及武将们所能得到的赐爵头衔,乃是第三等和第四等爵。 三等爵兼赐诰卷,才能世袭罔替,四等爵兼赐诰卷,一般都是降爵以袭,但不管是三等还是四等,只要不给卷的,统统都是只授终身。 官员们被赐爵后,只要一听宣读的敕书,便能知道,自己获封的爵位,到底是几等,有没有世袭或者是降等。 就像宋皇后之父宋秉朝,头衔就是:奉天翊卫守正文臣,特进荣禄大夫,左柱国,承恩公,赐诰,岁禄三千石! 戚继光的功绩,若不是怕封无可封,只怕是公爵都能封上,封一个侯爵,满朝大臣们自然是无话可说,加上戚继光的为人,在朝廷中人缘不错,更加没有人出来反对。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戚继光这么一个冉冉升起的武将名臣,注定是要名留青史,光耀后世的,封侯之趋势不会因某个人而阻挡,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不过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 而英国公张溶的孙子张维贤,也因在倭国之战中,功绩斐然,戚继光授封之后,他也被洪治帝赐海东伯之爵,只给诰不赐卷! 他爹张元德乃是他爷爷张溶的次子,英国公之位虽是长房所有,可他伯伯张元功无子,按照大明长子继承法,他爹要是熬不过他伯伯,这英国公之位,只怕是无福消受了。 排在百战师后面的方队,就是一举将倭国京都攻取的猛虎师了,作为大明第一个组建的新军师,又是第一个与外敌率先打出战绩,一举击毙入寇之贼酋俺答的主力师。 猛虎师可谓是大明军队中被皇帝授予嘉奖最多的新军师了,这是亲军之中的亲军,光是隆庆帝授予的军旗就有两面,加上洪治帝授予的,整个师有三面御赐军旗,冠绝大明! 猛虎师方队前头,三个护旗手将三面军旗一并展开,着实是耀眼的很,后头那些京营师士兵,见了这三面军旗,简直就是羡慕嫉妒的不行! 他们这些京营师,没上过战场立过功的,连一面军旗都没有,出征之时,也只能是打一面大明日月潮升旗在前。 那个士兵不想自己的师团,能有一面皇帝陛下赐予的军旗,这让他们休假归家,逢人就能说,咱的师,那可是得了陛下御赐军旗的主力师! 可惜如今东南战事,他们这些京营师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被征调,无缘战事,而倭国那边,如今早早就被就近的山东四师给‘窃取’。 京营师的士兵们起初得知此事后,都嚷嚷着说,他们是京营师不假,可全都不是孬种,怎么他们山东的师团可以前往倭国作战,我等却不行。 团座,你怎么不敢跟师座干一架! 第66章 洪治大阅兵(二) 排在京师营后面的是首次接受洪治帝检阅的女真师,这些拿着传统冷兵器的女真师,在征倭大小战不下数十场,自身伤亡极少之余,斩获却颇丰。 武安侯戚继光在上表洪治帝时,着重提及了这三个来自辽东女真人组建的女真师,夸耀女真师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且听调听宣,十分恭顺。 能不恭顺吗! 这些女真士卒在倭国,与大明百战师及猛虎师,这两个精锐师团并肩作战,真正是见识到了什么是时代变了! 别看女真人冲锋勇猛,悍不畏死,可你再悍不畏死,明军的火铳十息一发的打过来,穿在厚的甲都能给你开个血洞。 特别是更换了拉栓火铳之后,三四息一发的打,这些女真士卒不是傻子,你在猛,在明军老爷们眼里,你就只值三分钱一发铳子。 打死你人家只需要扣动一下火铳扳机,接着拉栓一下,不死人家再给你补上一发,绝对能让你凉得透透的。 女真士卒们现在开口大明万胜,闭口陛下万岁,你敢当着这些辽东汉子说大明的坏话,人家就敢跟你急眼,抽刀就敢砍你。 在倭国,这些女真士卒是比大明新军还要让倭国百姓惧怕的对象,他们横眉竖眼的看着这些倭国百姓,丝毫没有一点的怜悯,凡是不会说汉话的,全都是这些女真士卒防范的对象,一言不合就是抽刀砍死。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有别的藩武士潜入明军光复区内,想要对明军的高级将领进行刺杀,他们对身穿明艳铠甲的女真士卒及将领们,已经发生过多次刺杀。 在这些愚蠢的倭国武士眼里,明军中能够装备这般华丽铠甲的,必定是明军的主力师,刺杀这些个女真将领及士兵,一定能重创明军,打乱明军进军的节奏。 这些女真士卒及将领们,也不是吃素的,在被刺杀过几次之后,对于无端靠近己身的倭国百姓,都会心生戒备,凡是无故逼近己身三步之内的,女真及大明士兵皆可以直接击杀,而无罪! 女真师后面,则是原朝鲜镇堡师,现在被更名为辽东德庆师,和辽东安平一二师。 既然是自己人了,且看在他们在征倭战事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洪治帝大发慈悲,也是想让这些原朝鲜镇堡兵们有一点大明归属感,便让其也一并参与阅兵。 这些在征倭战事中打辅助的德庆安平三个师,可别小看他们,虽然战斗力没有大明本土兵和女真兵强悍,但人家对于地方治安维护,可是一把好手。 正是有了这些辅助师的存在,主力师才能在前些冲锋,而将辎重及后方维稳放心的交给这些辅助师团。 这些来自辽东德庆安平的辅助师,对待倭国百姓,那叫一个狗仗人势,总督府发文出来的政令,这些辅助师士卒便会严格要求倭国百姓遵守,敢不遵守,他们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打。 并且他们还会在地方上,将那些降服于大明的倭国有识之士,组织起来,成为协和兵,一同巡逻地方。 现在戚继光手下,就已经组建了两个师的倭国兵,这些最早被训练起来的倭国兵,已经能够跟随明军一同作战,虽然战斗力上有点渣,但作为炮灰消耗,还是够了。 在步兵最后,就是骑兵师了,排在骑兵最前的,便是来自辽东朵颜部的朵颜师骑兵了,这些马鞍旁插满投矛的骑兵,身穿着明军棉甲,一色一方队,共黑红白三个。 腰胯着朵颜师特有的弯刀,马鞍旁还别着明军的制式开元弓及箭袋,目前的朵颜师,是大明东军都督府最强的骑兵,没有之一! 东军都督府乃是为了方便征倭而命武安侯戚继光设立的,其管辖调度范围就是目前的倭国全境之明军士兵。 朵颜师可集群冲锋,可远超消耗,可截留辎重,可夜奔突袭,是戚继光手中最为重要的一支机动骑兵,每每能打出让戚继光都赞叹的战绩出来。 在与毛利元就之战中,就是朵颜师侧翼袭扰,毛利元就不管不顾这股朵颜师,被朵颜师假戏真做,直接突击进了毛利家本阵,兵峰最近,距离毛利元就仅不到十五步远。 吓得毛利元就本阵移动,导致毛利家军阵大乱,女真师在侧面裹挟而上,正面的明军火铳又排射如潮,毛利元就不得已才脱离本阵,逃入城池,导致大败。 石见之战,乃是毛利家溃败之兆,此战过后,戚继光率领下的明军在毛利家如入无人之境,最高峰一日连下四城,打得毛利家直呼不可战胜! 朵颜师后面,就是板升师骑兵,这些归化的鞑靼骑兵,虽然冲锋突袭上,不及朵颜师,但在远距离袭扰上,他们是一把好手,常常被戚继光作为斥候派遣出去。 区别朵颜师和板升师,看一眼他们的装备便知,板升师的骑兵,习惯将板甲穿戴在外,而棉甲在内。 而朵颜师是棉甲在外,而板甲在内,朵颜师喜欢用弯刀,板升师则是明军制式雁翎刀,弓则是统一的制式开元弓。 至于神枢营骑兵,目前还在倭国,并未随着此次换防一并归来,神枢营的骑兵,乃是天子亲军,装备上与朵颜板升两师,又有所不同。 神枢营的骑兵,那可是全营皆装备了新式拉栓马铳的,虽名为营,但人家可是正经的师级编制八千五百人。 神枢营自己还有57口径马拉炮,上马能当骑兵使,下马能当步兵打的大明主力师团,常常是被戚继光当作奔袭主力调遣作战。 且神枢营也有皇帝御赐的军旗存在,是妥妥的大明天子亲军,所有最新装备优先供应,与百战师猛虎师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随着百姓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多,骑兵后面的炮兵营也通过了宣武门大门,进入了宣武门里街,到此,整个大阅兵之队伍齐聚。 随着承天门处的军乐队开始奏响皇帝阅兵曲,各个受阅方队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开始按照既定位置列队等候检阅。 第67章 洪治大阅兵(三) 承天门 随着皇帝阅兵曲那激昂的鼓点响起,洪治帝朱翊釴在德王朱翊钧的陪同下,慢步走出阁楼,来到了观礼台处,朝底下的百姓挥手示意。 承天门对面围观的百姓们,见到城楼上影影绰绰有人挥手,一些有单筒望远镜的,更是高呼陛下万岁,旁人询问得知,才知道是洪治帝朱翊釴在朝他们挥手,都兴奋的大喊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弗朗基国特使贾托作为受邀嘉宾,被洪治帝特旨安排在了承天门城楼最后席位处,拿着分发的单筒望远镜,看向城楼底下观礼的百姓,贾托内心一片苦楚。 他原本以为明帝国很强大了,可今日才知,这个帝国的实力,强得有点让贾托绝望,底下的民众对于明帝国皇室的拥护,简直可以用狂热来形容。 欧罗巴能有这般狂热的民众场面,可能在罗马教皇广场才能见到,而在西班牙帝国,民众对于国王,别说狂热了,能欢呼就不错了,冷眼才是西班牙底层民众对于王室的态度。 明帝国对于一切国家的仪式,十分的重视,看看这场明国皇帝口中的阅兵,在西班牙帝国,从未见过组织度这般高的大集会。 就在贾托感叹明帝国之强时,承天门城楼正中位置处,兵部尚书戴才,五军总督兼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英国公张溶,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三人,齐步上前拱手朝洪治帝行礼。 “臣等即刻前往检阅方队,还望陛下准允!” 洪治帝朱翊釴听后,点了点头,原本扶按在镶金绣春刀上的左手微抬,朝三人道,“朕准了,辛苦三位爱卿!” “为陛下检阅大军,臣等之所愿也,不敢言辛劳!” 大明皇帝作为全大明军队的总帅,即便是兵部尚书,和五军总督府,要前往检阅,也必须先经过皇帝本人的允许后,才可以前往。 这一点不是形式主义,而是自隆庆年间起,就已经设立成文的规定,不管是兵部还是已经成立了多年的五军总督府,都只是被皇帝授权管理调度而已,兵权依旧还是抓在了皇帝本人手中。 三人请示过洪治帝后,便慢步沿着城楼台阶而下,城楼下,早已准备好的三匹战马,正被锦衣卫番子牵着,见三位阅兵大臣到来,番子忙拱手见礼。 张溶和戴才年岁已高,上马需要番子们协助,刘守有这个代天子巡视检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只是一个翻身,就跨上了战马,静静等候两个老臣,随后一同出发。 “duang!” 一声鸣锣响起,三人驱赶战马,小步快跑直接便出了承天门门洞,沿着金水桥往长安街行进。 这一声鸣锣响起,城门下的军乐队立马便更换成了‘士兵进行曲’,在欢快的军鼓敲击声和笛子吹奏声中,三人来到长安街上,这里海东伯张维贤作为此次阅兵总兵官,朝三人一个军礼。 “报告左都督,大司马,都指挥使!” “受阅方队,列队完毕,请巡视!” “开始!” 张溶作为五军总督府左都督,已经不止一次参与阅兵巡视了,熟门熟路的回了张维贤一个军礼,待张维贤回答一声‘是’后,便驱马上前,走在最前,开始巡视阅兵方队。 张溶在前,戴才和刘守有并列在后,张维贤屈居末位,四人骑着战马,沿着长安街一路而去,早已列队完毕的受阅方队,站姿板正,目不斜视。 “敬礼!” 随着百战师中一声嘹亮口号响起,方队瞬间齐齐举手朝四位阅兵大臣敬礼,整齐划一犹如一人。 张溶驱马来到近前,先是打量了这些士兵一眼后,这才开口道,“将士们,辛苦了!” “保家卫国!” 张溶说完,在士兵们的保家卫国口号中驱马接着向前,来到百战师另外一个率处,再次开口道,“此次陛下命我等代为检阅,望你等不负陛下及朝廷所托,艰苦训练,战场立功!” “杀!” “杀!” “杀!” 再三声怒吼杀声中,张溶面色严肃的驱马再次前往下一个方队,重复着同样的口号,大街两侧那些在二楼观看的百姓们,听着这些熟悉的喊杀声,个个都神情激奋! 尤其是那些女真士卒们,喊声更是有震天之力,他们此刻内心是激动的,大明京师啊! 他们这些在辽东白山黑水的人,也能够面见大明皇帝陛下的圣容,怎能不让他们激动,个个使出力气,呐喊着,咆哮着! 在四人检阅过骑兵方队,炮兵方队后,沿路返回到金水桥时,阵阵礼炮声开始奏响,已经观看过多次阅兵的京师城百姓们知道,阅兵徒步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阵阵礼炮轰鸣声中,方队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口哨声下,开始踏步移动方队到路正中,马上阅兵式就要开始了。 张溶当先上了承天门城楼,来到洪治帝面前,拱手道,“禀陛下,臣等巡视受阅方队归来,受阅士兵士气高涨,大明万胜!” “卿等辛苦了,且随朕一同观看阅兵!” “是!” 观礼台处,兵部尚书戴才手拿铁皮喇叭,朝下大喊道,“陛下有旨,阅兵分列式,开始!” “标兵就位!” 一声铜锣鸣响,早已等候在金水桥两边的标兵,手拿着火铳,踏着最标准的正步,缓步向金水桥左右而去,慢慢到达预定地点,昂首挺胸站立在道路两旁。 ‘滴滴滴’的笛子声响起,当先在前踏步而来的是京师皇家陆军学院的童子军方队,这些皇家陆军学院的学员,将会是大明以后的优秀士官,作为大明陆军的未来,第一个接受检阅。 在这些稚气未脱的童子军脸上,满是骄傲神色,他们斜昂着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般,嘴角带着浅笑,身上得体的军服,绶带随着正步行进,一抖一抖的,更显活泼。 腰间只有皇家成绩优秀才会配发的短军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他们是大明的未来,他们是天之骄子。 在他们的踏步前进下,大明洪治年第一次大阅兵,开始了! 第68章 洪治大阅兵(四) 在欢快军乐声中,年轻的学院学员们踏着轻快的步伐,活跃在阅兵队伍最前列,这些帝国陆海军未来的希望,此刻才堪堪展露毛角,接受着来自城楼上皇帝及众大臣们的目光。 他们高昂着那稚嫩的脸庞,嘴角全是笑意,踏着正步,在经过敬礼线后,在长官的一声:“敬礼!” 便齐齐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朝城楼上的皇帝陛下敬起了最庄重的一个军礼,阳光下,这些年轻学员,身上散发着青春洋溢。 德王朱翊钧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也是这所皇家陆军学院的一员,要不是自己德王的身份,皇兄不肯让他一同进行队列行进,他想必也会在这群同窗之中,一起快乐的行进着。 作为洪治帝唯一年长的皇弟,德王朱翊钧不仅要在朝会上旁听,如何处理各种的政务,还需要在散朝之后,前往京师皇家学院内就读。 学院散学之后,他还需要回到自己的德王府内,接受儒家大儒们的一个时辰讲经,总体上德王朱翊钧还是很忙碌的,但洪治帝并没有‘逼’得太紧。 只不过是在学业上对德王朱翊钧严格了些,他也是有课外休息游戏时间的,并不会像历史上张居正对其那般的严苛,导致这孩子差点都魔怔了。 韩王朱翊鏐个头还小,他的贴身伺候小内侍给他搬了个矮凳,这会正指着那些齐整前进的童子军高兴的叫喊着,“皇兄你看,童子军,是童子军,我以后也要当童子军!” “就你一顿吃不了半个馍,还想当童子军,上炕你都费劲,做童子军可是要练习马术的!” 一旁的德王朱翊钧直接无情的打击着韩王朱翊鏐的参军梦想,这个弟弟实在是被自己的母妃给宠溺得不像话,不说好在一物降一物,韩王朱翊鏐见到洪治帝,就跟老鼠见到狸奴一般,大声讲话都不敢。 童子军方队很快便行进过去,后头跟进的百战师方队,踏着铿锵有力的正步,端着上了刺刀的隆庆二式火铳,威严肃穆的走了过来。 前头护旗手打出的御旗‘百战师’,围观的百姓们见了这面隆庆皇帝御赐的军旗后,知道这是武安侯戚继光手下的百战师来了,都欢呼着朝百战师方队喝彩起来。 百战师分为两个方队前进,这些经历过大小数百场战阵的铁血老兵,虽正步踢踏不如前面的童子军那般的板正,但凭借着自身那肃杀之势,依旧让围观的官员及百姓们,从他们行进的步伐中感受到那股股铁血。 这是一支百战精锐,乃是大明的柱石,只要番号永存,百战师的铁血精神,便会永远留存下去。 这是一支铁师,无论面前是何种敌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踏着敌人的鲜血,冲锋上去,直至将全部敌人击杀干净! 观礼台末席的弗朗基国特使贾托,看着手拿隆庆二式火铳的百战师士兵,正步踏前,惊讶的连连口呼上帝! “哦!我的上帝!” “这是什么,我发现了什么!” “全火枪方队,明帝国竟然有全火枪方队,这简直颠覆了我对明帝国的印象!” 不怪贾托这般的惊诧,以往大明与西班牙帝国交手,都是在海上战舰对轰,唯一的一场陆地激战,则是在吕宋城内,但那一场战斗,西班牙帝国的军人,一个都没有活着离开吕宋城。 时至今日,西班牙帝国对于明帝国的军队配置规模,依旧还是觉得会像他们西班牙军队一样,冷兵器与热武器混合使用,取长补短。 但贾托在见到面前的受阅明军方队,全都是清一色的火枪的时候,不由得大感诧异,难道明军不怕被敌人冲入方队,大肆屠戮吗! 贾托的思想还停留在旧有的印像中,他们西班牙帝国的军队中的火枪,此刻还大多是火绳枪,少部分价格昂贵的燧发枪也有装备,不过都是些精锐部队在使用。 此时的欧罗巴各国军队,还没有出现十七世纪的那种‘排队枪毙’阵列线,西班牙帝国作为欧罗巴如今的霸主,其军队内部人员可谓是‘五花八门’。 来自日耳曼和阿尔卑斯山的雇佣军,以及亚平宁半岛的征召兵,西班牙帝国本土的长枪兵,组成了西班牙帝国的长枪火枪混合大方阵。 依靠着长枪与火枪的配合,西班牙大方阵在欧罗巴火枪火炮未全面普及的年代,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也正是靠着这大方阵,西班牙帝国统治了地中海及尼德兰低地,海外更是将美洲西海岸彻底的占据,源源不断的给西班牙本土输血,以供西班牙王室不断地作死发动宗教战争。 贾托并不是一个不知兵的人,相反他是参与过帝国对外战争的小贵族,他的子爵身份,虽是祖辈世袭下来的,可贾托也是曾经在尼德兰低地与那些‘叛国者’厮杀过的。 自然知晓全火枪的方队,在面对大举冲锋上来的敌人时,会有多无力,火绳枪那可怜的装填速度,打出一枪之后,还需装填弹药,重新点燃引线绳,步骤实在是太多繁琐。 难道明帝国的军队,全都是这种全装备火枪的,那这样看来,明帝国的将领,其军事素养,也不怎么样嘛! 在西班牙大方阵面前,这样全火枪的方队,西班牙军队并不是就没有遇到过,只要正面扛住他们的第一轮射击,接下来他们手中的火枪就会成为一根打人都费劲的烧火棍。 往往都是一轮火枪排射过后,己方西班牙骑兵便会发起侧面冲锋,这些全火枪的方队就会一触即溃,任由骑兵像是砍稻草人般的一个个杀死在野地上。 就连隔壁的法兰西帝国,在见识过西班牙大方阵后,都不得不学习,效仿西班牙大方阵,搞出冷兵器与热武器的相结合出来。 贾托不知道这些明军,为何敢这般的有恃无恐,全火枪方队,看着倒是挺唬人的,实则就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第69章 洪治大阅兵(五) 不怪贾托这般的想,人不可能对自己没有见过的物品或者故事,进行想象,他们没有正面的记载与明军的交火记录。 贾托并不知道,现在这些正接受检阅的明军士兵,其手中的火铳,熟练的老兵,三息就可以完成装填并射击,拉栓式的火铳,别说贾托了,就是西班牙以及欧罗巴最顶尖的造枪工匠,都无法想象出,火枪还能这般的制造出来。 凭借着固有的印象,贾托不由得对明帝国的军事实力,低估了几分,在他眼里,明帝国也就是海军战舰上的火炮犀利了些而已,其陆军也就那样了。 要不是帝国如今国力有点不济,无法大量派遣战舰过来远东支援,明帝国敢在远东南洋这里和他们西班牙帝国叫板,沿海都得给你犁一遍不可。 在贾托眼里,这些明帝国的陆军,也就身上的军服,还入得了他的眼,正步整齐有什么用,真正打起仗来,谁还会在战场上齐步前进。 在贾托那不屑的眼神下,百战师踏步走过承天门正门,后头打着三面御旗的猛虎师,也缓慢的踏着正步走入了视角。 猛虎师接受检阅的这些方队士兵,每个人胸前最少得佩戴了六枚功勋章,从驰援石州城之战开始,猛虎师作为大明第一支新式军队,就一直活跃在大明的各大战场之上。 他们就是大明的利剑,将一切大明皇帝所不容的敌人,统统击毙,只要大明皇帝陛下一有所指,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的前进,前进! 在场的朝廷大臣们,对于洪治帝掌握的新军,已经是不敢再有多言的出声了,如今皇帝重新掌握军权,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在隆庆皇帝改革新法时,将铸币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的时候,大臣们就已经知道,想要和皇帝争夺军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加上新法之后,税务权被彻底的掌握在锦衣卫手中后,他们这些大臣就知道,这大明的天,终究还是他老朱家的。 当皇帝有了钱后,腰杆子自然就硬了起来,有钱了,养得起兵,打得起仗后,靠着一场场大胜,隆庆洪治两朝,朱翊釴父子俩可谓是说一不二。 英国公张溶看着底下行进的猛虎师,不由得老怀大慰,大明终究还是在陛下俩父子手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想当初,隆庆帝提出由新军猛虎师驰援石州城的时候,张溶那可是怀着忐忑的心的,他的长孙张维贤带队前往,心中已经做出长孙张维贤为国殉难的准备了。 尽管亲眼见识过新军的火铳射击训练,但校场训练和战场生死搏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没想到仅仅就是这猛虎师,就将俺答的六万余人,给堵在岚山道上,张溶回想起自己孙子张维贤讲述岚山道鞑靼人的惨状,都不敢细思深入。 简直可以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在火炮迫击炮远程轰炸下,火铳排射堵住正面,草原现在没有一个敌人敢在明军的正面发起决死冲锋。 因为你决死冲锋,就真的有可能死绝了! 在行进了几队京营师后,接着便是那些彪悍的女真师了,这些穿戴着多层铠甲的莽汉,踏着整齐的步伐,在通过承天门时,见到城楼上那个让人神往的身影,女真士卒们都激动得手都颤抖了。 若此时不是在接受着检阅,这些女真士卒们指不定得激动的怒吼几声,发泄一下胸中的激动之情不可。 看到这些剽悍的女真士卒方队,贾托这才重新将对明军的不屑,收回些许,看来明军也是有强军坐镇的,面前的这几个方队,显然就应该是明军的主力了。 看看这些士卒穿戴的铠甲,虽不如西班牙帝国军队的铠甲那般的精良,但最起码对阵西班牙大方阵时,不会像火枪队一般,一触即溃了。 “就是不知道,明军之中,像这样的军队,有多少,若明军大部分都如此,陆军也可以与帝国不分伯仲了!” 让贾托惊艳的女真士卒方队过后,后头跟进的辽东德庆安平两个师,在贾托眼里,也认为是稍差一些,但也比他认为会被打崩的火枪队,强上很多。 直到朵颜师骑兵的出现,贾托这才不得不重视了起来,这些骑兵那矫健的马上身姿,排头前进竟然没有半分的落差,整齐的让贾托这个曾经的帝国骑士,有点儿惊讶。 显然这些骑兵是远超消耗的好手,贾托通过望远镜观看着这些朵颜师骑兵,见他们马鞍旁不仅挂着弓箭,就是后侧都有许多的长矛,定是马上奔跑起来后,用来投射的。 看着后头还在不断跟进的骑兵队伍,贾托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多的骑兵部队汇聚在一起,马头簇簇,西班牙帝国不是没有骑兵队,但并没有像明军这般,能够供养起这般多。 要知道养骑兵是很费钱的,虽然骑兵冲锋陷阵起来,威力不俗,西班牙帝国对于骑兵配合大方阵也很有奇效,但也不敢像明军这般,供养这般多的骑兵队伍。 从这些骑兵队伍,贾托才真正见识到明帝国的财政之富裕,而贾托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大明有着河套及草原马匹的供应,别说是两个师一万七千多人,京营里可还有着留守的神枢营五千多精锐骑兵。 外加河套及辽东处,以及大明其余边地要塞内的骑兵,整个大明如今的骑兵最起码能够近十万之多。 虽不及草原鞑靼人,但大明作为一个以步兵为主的农耕帝国,能够有十余万的骑兵,也足够应对草原鞑靼各部的进犯了。 更何况如今是明军主动出击,草原各部防守龟缩后撤,再没有那个不开眼的,敢南下到大明边地‘打草谷’了。 “哦上帝!” 骑兵过后,那些被马匹牵引着行进的火炮方队一出现,就引起了弗朗基国特使团的一阵惊呼。 120火炮,70火炮,57火炮,三款火炮方队接连被拉着通过承天门城楼,贾托此时恨不得直接让面前的火炮方队停下,好让他能够近距离看个仔细。 明帝国火炮竟然能够单匹马酒拉着走,难道他们的造炮技术已经这般的先进了吗! 第70章 洪治大阅兵(六) “我的上帝,这不可能,”贾托身边一同跟随观礼的弗朗基国使者,嘴里连连大呼不可能。 如今的欧罗巴,那些火炮动不动就是成吨的铸造,别说是一匹马了,就是两三匹拉着走都费劲,他们铸造的火炮,追求的是口径越大,威力认为也就越大。 还是发射实心弹的欧罗巴火炮,如何能想到大明的火炮,发射的都是高爆榴弹,更加不会懂得,什么叫炮身紧箍,什么叫环套铸造法。 现在的造办监下属火器局制造生产出来的火炮,除了没有制退器外,几乎与现代火炮无二样了。 而为了让火炮后坐力减弱,造办监的工匠们听取了洪治帝的建议,给新出产的火炮,都加装上了炮口补偿器,用以削弱火炮发射时的直线后坐力,提高火炮发射的稳定和精准度。 看着明军一门门火炮被单马拉着往前奔跑而过,对于此时的西班牙帝国特使团来说,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他们此时的唯一疑惑便是,明军的这些轻便火炮,发射的时候,难道不怕炸膛吗! 这么轻便,口径只怕会很小,炮弹的重量也一定会很轻才是。 虽然机动性提高了,但火力打击一定不足,帝国的火炮虽然机动性差了点,但起码陆地作战,威力上还是足够的。 但明帝国作为一个远东大国,为何舍本逐末,放弃铸造重型火炮,反而铸造这些威力不足的轻炮。 贾托实在是想不明白,他看向了一旁的翻译,“刘,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我想参观一下他们的火炮!” 刘翻译先是眉头一皱,对于贾托提出的要求,他觉得大明的官员,应该不会允许,不过还是本着传递的原则,朝不远处的一个鸿胪寺官员走去。 这个官员是负责今日监视这几个弗朗基国特使的,对于刘翻译说出的话,他先是一愣,随即回答道,“本官得询问上官才能回复。” 鸿胪寺卿陆树声作为大明七卿之一,自然是有资格站在承天门城楼,陪同洪治帝一起观看阅兵的,就在他正欣赏着城楼下那浩荡的炮兵方队行进之时,一个锦衣卫番子过来拱手道,“大行令!” “何事?” “弗朗基人那边带话过来,询问可否让其前往参观我大明之火炮!” 陆树声嗤笑一声,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告诉那个刘姓翻译,便说,我大明之火炮,乃是朝廷机密,不可外泄,如何可让他观看!” 站在不远处的内阁大臣张居正也听到了鸿胪寺卿陆树声的话,也笑着讽刺那些弗朗基人,“朝廷机密之器,彼等也敢窥视!” 赵贞吉也笑出声来,被这帮子弗朗基人的不知好歹,给逗笑了。 洪治帝听见几个大臣的笑声,侧头看来,望向声音之处,鸿胪寺卿陆树声见洪治帝注意到了这边,忙上前拱手道,“适才弗朗基人传话,言其有意观看我大明之火炮,臣为防泄露,予以拒绝!” “既然他想观看,火炮自然是不行的,前些时日,海东那边缴获了大批的燧发火铳,不如就组织一次射击演练,让这些个弗朗基人开开眼!” “到时把这些个淘汰替换下来的燧发火铳,全卖给这些弗朗基人,”洪治帝笑着说道。 这些燧发火铳,全都是当初张叔安等安平商行运送到倭国,贩卖给那些大名的,如今被明军缴获后,又积压在手,海东百姓自然是不被允许持械的,这些火铳就被直接运送回了大明本土,如今正积压在天津港仓库中吃灰。 大明如今的制式火铳全部都已经替换成了拉栓式火铳了,对于落后了两个版本的燧发火铳,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地方警备可能还有点用处,但若是能高价再卖一次给弗朗基人,赚点回头钱,也不是不可以的。 对于洪治帝的指使,兵部尚书戴才开口询问道,“陛下,此些火铳,皆乃是我兵部之库存,若卖与弗朗基国,此款可否交于我兵部,采买物资供给广西!” 没办法,兵部如今穷呀,到处都在伸手要物资,要器械,不讨要这笔款,他戴才去那筹钱给这些地方师团采买火铳火炮。 造办监虽是朝廷司局,但人家也不是兵部要多少就给多少的,只有是朝廷兵部军册上的编制师团,造办监那边才会给足装备,而像训练铳药等,都是要兵部那边报备的。 打多了,人家造办监火药局鸟都不会鸟你的,现在是优先供应海东及安南那边,地方上的,就先等着。 可五军都督府那些都督可不管,你兵部管理后勤,我地方上的没铳没炮,就要找你兵部要,给不出来,你兵部就得想办法解决。 且兵部每年是有一笔财政预算的,洪治帝给予兵部的预算是每年三百万圆,这三百万圆包括全大明兵马的人吃马嚼,军服军靴军被等等。 而洪治帝的操典之中就严格规定死了士兵每日的伙食标准,兵部是不敢克扣的,战马的吃食,就更不敢马虎了。 战马你要是敢给它吃差点,他就敢在训练上给你尥蹶子,这些马大爷可精贵着呢,可不是光喂点草料就能打发的。 三百万圆听起来很多,但全大明一平摊,其实没剩下多少,兵部每年要不是戴才这个尚书,这边扣点,那边省点,让人与坊间的成衣坊商谈大批订单的优惠等,只怕这三百万圆预算,兵部一年节省不下三十万圆。 而节省下来的钱,也不是说就归兵部自由支配了,都是有账目可查的,敢贪污,都察院的那些御史,那可都是指望着这些事来升迁呢。 戴才这个兵部尚书,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采买到更低廉的粮食和物资,供给给大明的边军。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当了家才知道,物资统筹是真的麻烦! “交于兵部,”陈志这个‘吝啬鬼’这时候就站出来了,“不妥,大司马!” 戴才此刻只想说,陈志你走开,怎么那里都是你户部的! 第71章 军售 “不妥,大司马!” 陈志笑的很贼,那张瘦脸在戴才看来,只想要此时给他一拳,我兵部人吃马嚼的,不指望着多拿点儿,指望你户部这些吝啬鬼,底下的丘八非闹将起来不可。 “边地如今铁路贯通,路上运输便捷,兵部运输粮草过去,不再有半点损耗,怎得你兵部整日里都在哭穷!” “大司徒,这话可不是这般说的,你只看到了边地运输便捷,那陕甘宁呢,那些个地方,十石粮运过去,能留存个五六石,我就得烧高香了!” “账不能这样算的!” 高拱见戴才有进一步哭穷的打算,急忙替自己的好搭档陈志出声解围,“哎呀,今日乃是阅兵大典之日,我等不谈国政,不谈国政!” “不谈国政可以,但天津港及钦州港那边的库存火铳,出售之后,钱款必须交于我兵部支配!” “此乃是国政之事,都说了今日不谈国政,待改日朝会之时,再商谈不迟,”高拱笑着将此事压下。 直憋得戴才有点儿红温,这高拱高胡子,陈志陈河浦,你俩是真的离谱! 那些在旁的其余官员,见了兵部日常讨要款项,也都会心一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兵部尚书戴才那天不是见了有款项,就急吼吼的跳出来讨要回自己的兵部。 但高拱和陈志这两个人,互相打配合,总能将戴才给堵得有气没处撒,这三人已经是大明朝廷的要钱铁三角了。 洪治帝也没有再去管三人还在一旁小声的拌嘴,底下的阅兵已经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一个方队通过承天门城楼,阅兵大典也正式宣告结束。 “起驾!” 在李瑾那尖锐声中,洪治帝的御辇慢慢的行进,锦衣卫番子护卫在旁,在大臣们的恭送声中,往午门缓缓而去。 鸿胪寺卿陆树声待洪治帝车驾走远之后,直起身板,朝不远处的弗朗基人挥了挥手,贾托立马就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贾托也学着大明人的拱手式,朝陆树声行了一礼,“可是皇帝陛下允许我等参观!” 陆树声轻摇了下头,“火炮乃是我朝廷机密,你等皆是外臣,如何能被允许前往观看!” “不过陛下见你确实对我大明火器有心,如今我大明有一批淘汰下来的火铳,见你这般,陛下有意将此批火铳,低价售与你弗朗基国。” 听到还是不肯让他们前往观看火炮,贾托内心一阵失望,又听到有一批老旧的火铳,想要出售给他们,内心就有点儿嫌弃。 贾托此时内心对于大明的火铳技术,还不是很清楚,他固有的印象就是西班牙帝国的火枪制造技术,是要优于大明的。 既然优于大明,这批还是大明淘汰下来的,那技术可想而知,肯定是不会被帝国所接受的。 就想要开口拒绝,却听陆树声接着道,“陛下为了让你放心购买,三日之后,会将部分火铳在京师城外郊处进行试射演练,到时要还是不要,你再作打算。” “大人,那可有火炮出售?” “火炮没有,我大明从来不出售任何的火炮!” “好!” 对于三日后的火铳试射演练,贾托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对大明的火炮感兴趣,至于比帝国还要差的大明火枪,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三日后,京师城宛平县曹庄 这里乃是大明京师新军集训地,营寨内的士兵已经出完早操,这会刚刚吃完早饭,士兵们各自归营,兵部的马车这会拉着些长条木箱,就往大营这边而来。 几辆马车车厢上下来几个人,鸿胪寺的一个寺丞带领下,贾托几人被领到了大营校场内,兵部的官员已经安排好士兵,就此次试射演练,对于这些士兵来说,就是一场普通的加练而已。 “来来来,”鸿胪寺丞带着贾托几人,来到被打开的木箱前,接过士兵递过来的燧发火铳,对着贾托道,“别看这火铳是我大明陆军淘汰下来的,可放眼周边,这也是妥妥的这个!” 贾托看着鸿胪寺丞比出的大拇指,疑惑的看向他手中的那杆火枪,这一看不要紧,越看贾托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这火枪,与帝国的火枪有一些不同,贾托就上前拿过一杆,看见击发装置处,没有火绳夹,便开口询问道,“大人,这火枪,怎么没有火绳夹?” “哦,你说的那都是老火铳了,这可是咱大明自己研发的燧发火铳,”鸿胪寺丞示意士兵将木箱内的燧石给装上,给这些土鳖开开眼。 看着士兵熟练的将燧石往击发装置上安装,贾托顿时觉得有点儿意思了,见这些弗朗基人兴趣起来了,鸿胪寺丞朝士兵道,“给他射几发,让他长长见识。” “是!” 士兵将木箱内的火药袋取出,快速的往铳管内倒入黑火药,接着取出一枚铅弹,别着腊纸,直接就捅入铳管,捣实之后,快速的将火铳端平,在药池处倾倒了些引药后,就将燧石夹往后掰。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士兵将火铳端起直接瞄准三十步外的草靶,直接扣动扳机,‘啪’的一声,火铳击发出去,草靶腾起一团草屑。 贾托这会是一改先前对大明火枪的轻视了,大明的火枪竟然不用在开火前,点燃引火绳,而是使用燧石进行击发。 “天才,简直就是天才!” 贾托将手中的火铳看了又看,这会是爱慕的不得了了,见那士兵射击完一发后,再次装填,又接着射出一发。 贾托也手痒得紧,就示意能否让他也打上一发,得到允许之后,贾托按照士兵的步骤,依次完成,再扣下扳机的时候,贾托明显感觉到了火铳那强大的后坐力,顶在了自己的肩膀处。 “真是一杆好火枪!”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大明的军队,会统一装备上火枪了,有了这么便捷的火枪在手,就是他贾托,都觉得明军不装备,都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他见那个士兵,十息之间,就能装填一发,他看得出来,这士兵并不是很熟练这种火铳,装填的时候,手还有点儿生疏。 若是帝国的军队能大量的装备上这种燧发火枪,熟络之后,七八息装填一发,也不是不可能。 第72章 明圆 贾托眼热于明军这些火铳,迫不及待的就问出,一杆需要多少钱的时候,跟随而来的户部郎中这会就出现了。 便见那个户部郎中伸出三个手指头,朝贾托晃了晃后道,“一杆火铳,作价三百圆!” “什么!” “三百圆,这简直就是在抢劫!” 贾托惊呼出声,对于这个明帝国官员说出的价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眼里,这些明国火枪虽然精良,可也值不了这个价格。 要知道,自从明帝国施行金银币制度后,欧罗巴的商人们就只得用哪些个货物与明国商人贸易后获得,或者是直接用金银锭到大明国立银行去兑换。 而这些弗朗基人乃是外藩,在大明国立银行处兑换金银币时,会被大明国立银行收取高额的兑换费用。 这一点让这些欧罗巴商人十分的吃痛,但即便是吃痛,他们也不得不咬着牙跟大明兑换,实在是大明的商品在欧罗巴太过畅销,他们不得不兑换。 而大明又规定,凡是非国币进行贸易,一旦抓获,不仅没收非法交易资金,还要重罚加劳役。 那些大明的商人,自然是不肯再与这些红毛进行金银锭交易,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明商人自行前往国立银行兑换,所需要支付的兑换费,比这些红毛鬼要低的多。 有些大明的精明商人发现了这个‘商机’,就硬逼着这些红毛鬼用明圆结算,你给不出,那行我们就按市场兑换价进行兑换。 可不是我要多收你的钱,而是我到时还得去国立银行兑换,这兑换费你得出,总不能让我亏本不是。 通过这种汇率差,也有不少人在南洋处与那些个红毛交易的时候,进行金银锭结算,再拉回大明前往国立银行进行兑换,获取汇率差额。 而现在的一明圆相当于西班牙帝国的五里亚尔银币,三百明圆一杆的火枪,加上运费,贾托再从中赚点‘辛苦钱’,拉到西班牙本土,一杆不得卖到两千多里亚尔。 这么昂贵的价格,别说是现在已经财政枯竭的西班牙王室了,就是当年全盛之时,西班牙帝国也不可能会出这么高的价格购买这批火枪。 要知道在西班牙帝国本土,一个步兵盔甲也不过才一百里亚尔银币,这一杆火枪就值二十多套盔甲了,贾托要是能将这些火枪运到西班牙帝国本土,还说服了国王将其买下,那他这张嘴得多能夸,才能让吝啬的国王掏出这般多的里亚尔出来。 “这太贵了,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价格!” 贾托头摇的跟拨浪鼓般,户部的郎中早就知道对面的红毛会拒绝,他也不着急,对着贾托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此时不买,到时再想要,咱可就不卖了!” “您能降一点价格吗?” “降多少?” “一百明圆一杆!” 户部郎中一听翻译的话,脸一下子就黑成锅底,转身就走,见户部郎中要走人,贾托连忙开口,“一百五十明圆一把,再多我实在是无力承担这般高的价格!” 这直接对半砍价,户部郎中听后,想到自己来时,上司侍郎于他讲的价格,一百二十圆相差不多,便假装为难的道,“若不是看在你乃是弗朗基特使,陛下又有意与弗朗基国商贸,你这价格便休想买到这么精良的火铳。” 贾托顿时喜笑颜开,能以一百五十圆的价格买下,他运回帝国本土,运作一番,价格上多少也能赚点,且帝国如今战事不利,对于这种大杀器出现,想必国王定是喜欢的。 加上这可是远东明帝国的火枪,有了大明的头衔加持,贵点怎么了,这可都是大明牌子货,你见那个人能从大明朝廷处购买到这么精良的火枪。 要不是我贾托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大明皇帝陛下,国王您就是想要这批火枪,人大明皇帝陛下还不给呢。 做人得知足! 贾托虽然是西班牙帝国的子爵,可崽卖爷田不心疼,国王的钱又不是他自个儿的钱,他也得‘养家糊口’不是。 就这么,贾托以一百五十圆的价格,从大明朝廷处购买了三千杆燧发火铳,这三千杆火铳,天津港处有两千杆,剩余的一千杆,将会在钦州港处另行装船。 至于结算,自然是拉到浡尼港处,两国简单递交国书之后,再行货款结算,至于西班牙浡尼总督知道了贾托子爵这个败家玩意,用一百五十明圆一杆的价格,买下这三千杆火铳后,会是什么心情,就不得而知了。 与弗朗基国就火铳军售确定之后,洪治帝降下了一封圣旨,命鸿胪寺裁选合适人选,担任远航前往欧罗巴的大明外交大臣。 此次前往欧罗巴,洪治帝会派遣三十艘货船,由二十艘战舰护航前往,这三十艘货船,其中七艘将会携带各种的战舰弹药补给,其余的全部装载各种大明目前的货物。 各种瓷器丝绸自然是不必说的,除了这些,还有茶叶,大黄等,到了南洋还有采买一些香料一同运往。 这次浩荡的远航舰队,一共筹备了小两个月,到洪治三年六月末,从征倭战场抽调的七艘战舰,配合大连三山浦军港建造的十三艘战舰,组成五十艘,从天津港开始起航,正式踏上前往欧罗巴的航路。 贾托站在货船船头处,看着不远处护航的大明战舰,见船头处一条剑鱼标志,悬挂着代表旗舰的‘令’字旗,感叹大明造舰的强大。 这一艘战舰,名叫‘新法号’,贾托也是通过询问翻译才得知的,翻译跟贾托说,这艘战舰,乃是大明新法级战舰的第一艘,意义非常重大。 皇帝陛下能够派遣这艘新法号战舰,一同前往弗朗基国,乃是代表皇帝陛下对于此次航程的重视。 贾托对于大明每一艘大明战舰,都拥有独立的舰徽表示羡慕,西班牙帝国虽然也是航海强国,但却没有像大明这般,拥有如此高的海军文化。 第73章 新南大陆 洪治四年春二月 大明广花号勘测船正在通过吉利地岛(新几内亚)海峡,广花号大副正手拿着记录本,随着水手不断报出的数字记录着。 船头船尾各有三个水师学院的学员,手拿各种测距风向仪器,不断的通过探测给出各种数字,在通过另外的水手,传递给站在主桅杆处的大副知晓。 船长室内,广花号管带马国保正看着桌上的堪舆图,测量着自己此次航程所需的时间,这份堪舆图,乃是大明兵部印制分发的。 上面将整个南洋所有的岛屿陆地标注的一清二楚,就是未被发现的澳大陆,也被标明了具体位置。 广花号虽是一艘勘测船,但它可是正经的大明水师南洋舰队编制,新法级战舰的底子,让它可以在面对敌舰时,不至于无防守之力。 为了携带更多的补给,广花号勘测船上的舰炮只维持左右各五门120口径舰炮而已,剩余出来的空间,却塞上了小五十名陆战队员。 此次广花号的具体任务,就是将前往被命名为‘南平’的新大陆航线上的水文礁石等探测清楚,标注出最佳航线,以供后续登陆的南洋舰队作参考。 作为南洋最大的大陆,南平是大明水师必去之地,这是洪治帝的要求,且大陆上的土着,也会将在后续明军登陆之后,陆续迁移走。 作为整个南洋的主权国,大明对南洋的每一个岛屿及陆地,都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岛上陆地上的土着,大明朝廷及南洋总督府,自然也有权随意调配。 ‘叮叮叮’的清脆敲铃声响起,管带马国保立刻直立起身,快速的走出船长室,朝甲板上的水手开口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敲响警铃!” “马管带,前往到了南平大陆了,”水手指着船舷外,不远处隐约可见的陆地,“是常大副让小的敲铃的!” 马国保走上甲板,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望远镜,朝陆地方向看去,便朝航海室喊道,“降下副帆,左右了望手随时观察船身左右,注意礁石!” “管带有令,降下副帆!” “注意左右礁石!” “命陆战队到甲板集合,”见自己的命令被执行下去,马国保又传达了上陆战队上甲板待命的命令。 随着广花后慢慢的靠近陆地,海面上的礁石盘开始增多,左右的观察手们不断地对着航海室大喊,“偏舵三度!” 见礁石越来越多,马国保为了避免广花号触礁,只得下令,“降下主帆,拐出礁石区,寻找合适位置抛锚。” “常大副!” “卑职在!” “将此处礁石区位置标注,”马国保说完,对着已经上了甲板的陆战队大队长下令道,“将小船放下,命你带领两个小队先行前往陆地,探明情况!” “是!” 陆战队大队长季坤敬礼回答后,便命令手下两个小队的队员,将战舰左右的两条小船,缓慢的绞下,待小船停稳在海面后,绳梯被一同抛下,陆战队队员们沿着绳梯,慢慢的下到小船上。 “所有人,火铳全部上膛!” 随着季坤命令下达,小船上的陆战队员们,拉开铳栓,将纸壳铳子塞入铳膛,推拉入膛后,将火铳后部的保险打开,防止走火,误伤友军。 大明南洋总督府条例第一条:所有登陆陌生陆地及岛屿之士兵,必须优先保存自身安危,凡是攻击之土人,皆可自卫击毙! 这些土人,对于大明士兵来说,是很危险的,明着来,手拿火铳的明军士兵自然是不怕,但就怕这些土人暗箭伤人。 小船船桨划得并不是很快,花费了小两刻钟的时间,两艘小船才被海浪裹挟,冲上了沙滩,船上的陆战队员迅速的跳下,汲水将系绳牵拉上岸,用大铁钉打入沙石中固定。 “三人一组,就近观察,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不可分散!” “是!” 季坤抹了脸上因为燥热而流下的汗水,这鬼地方可真特娘的热,此时军服内里早已被汗水湿透,即便如此,陆战队员们依旧还是将军服系扣系紧,大明新军对于仪容军服很是看重,士兵们常年训练,自然不会随意违反。 “队长,快过来,这里有活着的土人!” 一声嘹亮的哨子声在密林里响起,随后一声粗喊也传入季坤耳中,季坤知道,这一定是入林探查的队员,发现了本地人了。 季坤不敢怠慢,迅速将腰间的短铳取出,咔嚓一声上了膛后,就带着副队长一并,冲向了声音来源处。 才入了密林,就见到有六个陆战队员,端着火铳,将两个昆仑奴围在中间,一脸的警惕,而被围住的那两个昆仑奴则是一脸的惊恐,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握着长矛的手都有些发抖。 “放松,别紧张,不要走火了,”季坤慢步的上前,朝那俩个被围住的土人走去,一边告诫自己手下的队员。 待走近后,季坤从自己军服口袋中掏出三颗冰糖,笑着慢步上前,将冰糖展示给那俩个昆仑奴看后,自己先吃了一颗后,摊开手掌,慢慢上去,示意让对方品尝。 那两个昆仑奴见这个黄脸人笑着上来,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言语,还拿出两颗白色的沙石,想让自己吃下,自然有点儿抗拒,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季坤见这俩昆仑奴害怕后退,笑着掏出一块手帕,将冰糖包着,就丢了过去,示意让他们捡起来。 “糖,吃,”季坤比划着手势,对面的昆仑奴一知半解,眼神注视着季坤,慢慢半蹲下,将抛过来的手帕捡起,慢慢打开,一人一颗就含在了嘴里。 才一入口,这俩昆仑奴脸色就是一喜,季坤这时就笑着开口道,“糖,甜不甜!” “烫,点不点!” “哈哈哈!” 季坤及围着的那些陆战队员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对面那俩个憨憨的土人,见众人都笑了,他们也露出雪白的牙齿,也笑了起来。 “族人,带我们去,见见!” 第74章 上岸先立碑 “族人,带我们去,见见!” 在季坤那连比带划的手势下,对面的那俩个憨憨的土人,还是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些从海上来的黄脸人,不知他们到底在比划什么。 季坤无奈只得再次拿出一颗冰糖,先是交到其中一个土人手中,那个土人立马就要往嘴里塞,被季坤制止后,看着季坤将他胸前的一块配饰拿走。 “交易,懂不懂,交易!” “给你糖,你给我黄金,懂不懂!” 接着季坤再次如法炮制,给了另外一个土人一块冰糖后,将他胸前挂着的黄金装饰给直接拿走,这下那两个土人似乎明白过来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 黝黑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其中一个土人急不可耐的从腰侧系裙处取出一小块金矿出来,拿到季坤面前,比划着要进行交易。 季坤拿过金矿,掂量了一下,估摸着有小五两重,伸出五个手指头对着土人道,“一两金换一两糖,划算不划算!” “花蒜!” 听到对面说划算,季坤笑着将陆战队队员的供给品中凑齐了五两的冰糖,就递给了对面的土人,对面笑的跟个傻子似的,乐得都快颠了。 “大队,咱也不要一两对一两,咱折半算就行!” “对对对!” “关系在这呢,大队不会昧了咱的,嘿嘿!” 那些见自家大队长用五两冰糖就换回了一小块金矿,笑着上前,就是见者有份,更何况他们还凑出了交易用的冰糖呢。 “滚滚滚,你们这些粗胚,到了舰上,老子一颗还你们两颗,金子你们就别想了,这可是咱自己交易来的。” 季坤笑骂着将这些混小子赶开,朝其中一个人道,“你赶紧带着两人,划船回舰,告知马管带,这里的土人,有黄金,以物换金,赶紧的!” 就在季坤和其他队员就这黄金拉扯的时候,两个土人其中一个已经跑回到了部落,对着自己的酋长大声的喊道,“酋长,海上来了一群黄脸人,他们手中有白色的甜甜!” “你看!” 土人将手中的冰糖展示给了自家酋长看,酋长试着拿起其中一颗,放入口中尝过后,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糖,这是糖!” 酋长急忙向族人询问来的人,是个什么模样,那个土人就比划着道,“带着帽子,穿着灰色的衣服,拿着长矛,都很和善!” “有多少人?” 那土人掰着手指头就算了起来,待他手指掰过第二回后,这才道,“二十个人!” 酋长一听,来的人不多,就让人集合了部落中的男性,全部带上长矛,就往海滩赶去。 明军这边,被季坤吩咐回舰报告的水手,朝广花号上大喊道,“岸上有土人,土人手里有黄金,可以以物换金!” 广花号管带马国保一听,凑出头来,就朝底下的水兵喊道,“可有发生冲突,土人凶不凶?” “不凶,还有点憨!” 马国保听了,就朝另外的陆战队员下令,将战舰左右剩余的所有小船一并放下,将舰上多余的一些物资拿下小船,登陆跟土人换点黄金。 “随船工匠也一并上岸去,将小石碑一并带上,记得刻字,将碑给立好放稳了!” 上岸先立碑,不管是岛还是陆地,都是如今大明水师及陆军的传统了,这些随船出航的工匠们,已经催生出了必会的一个技能,就是刻石碑。 别管刻的好不好看,反正刻多了,也就熟练了,后人能看得清这地是啥时候归属我大明的就可以了。 剩余的四艘小船很快便划着来到了岸边,将小船固定在住后,小船上的那些陆战队员们背着火铳,肩扛手提的就往沙滩上卸下木箱箩筐。 这些可都是要和这些土人进行以物换金的,在陆战队眼里,这可都是金子呢。 工匠则是在两个陆战队员的帮助下,将小石碑给抬到了树荫下,不理会那些陆战队员忙碌搬运,而是坐下之后,就拿起工具,开始凿刻起石碑来。 “洪治四年春二月,汲船达此新南之陆,爪哇百里之外,吉利地岛海峡之南,此地从我大明登陆之日起,便归我大明所有,后者到此,见此碑者,当有所知!” “大明南洋总督府令!” 石匠先是飞快的用携带的朱砂笔将碑文写在碑面,接着飞快的将所写之字,以阴刻的方式,飞快的在石碑表面上凿出。 季坤这边,那个回去的土人,带着乌泱泱一群族人,就往沙滩这边赶来,手里头都握着长矛,让后面登陆上岸的陆战队员顿时警惕了起来。 季坤连忙让人将端起的火铳放下,自己摊开双手走了上去,朝前来的土人比划着道,“我们是大明人,是过来和你们交易的,黄金,我们只要黄金!” 将那块交易得来的金矿拿出,朝那群土人晃了晃,土人们对视了一眼,那个部落的酋长站了出来,对着季坤就是叽里呱啦的一大通话讲出。 季坤一句都听不懂,只得再次讲道,“交易,黄金,换糖!” 见他们还是不为所动,季坤命人将带来的麦饼及红糖,还有一些小刀一并展示给面前的土人酋长看,那酋长面上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季坤。 就在季坤要接着讲话的时候,对面的土人突然举起长矛,就朝季坤刺了过来,季坤身后的陆战队员们面色一变,大喊道,“大队,小心!” 季坤吓得连忙往边上就是一个滚地,堪堪躲过了这一突然的刺击,对面的土人立马就上去,要再刺出一矛,‘啪’的一声响起,那土人距离季坤还有一个身位,猝然到底。 这声铳响,接连便是炒豆般的铳响不断响起,季坤忙将自己腰间的短铳取出,掰开扳机,就朝那个带着头饰的土人酋长一铳射去。 “妈的,给脸不要脸,老子屠了你!” 土人酋长胸口被季坤一铳射中,身形一个踉跄,捂住伤口就慢悠悠的倒了下去,其余的土人则是嗷嗷叫的举着长矛就朝明军冲杀过来。 “开火!” 第75章 留下些活口 “开火!” 随着副队长的指令下达,经过短暂各自射击的陆战队员们,在长官的指挥下,慢慢形成排射,对面小一百多人的土人,冲杀过来,就被直接撂倒了十数个。 见这些黄脸人武器这般的怪异,土人们在被击倒数十个族人后,其余的人顿时仓皇而逃。 季坤被人从地上扶起时,手中的短铳还有一发未被射出,他手中的这杆短铳,乃是六连发铳,新式的转轮短铳,乃是明军军官制式标配武器。 刚才短兵交接,掏出短铳来,季坤一连就射出了五发,一发一个,那俩个最先和他交易的土人,被季坤一铳一个,全部给射杀当场。 “娘的,这些蛮子,真的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季坤起身拍了拍军服上的沙子,刚才滚地着急,那金矿都掉地上了,季坤忙上前就给重新捡了起来。 “赶紧给舰上打信号,就说发生战斗,击毙土人四十余人,我陆战队员无一人伤亡!” “是!” 刚才铳响,时刻关注着岸上的广花号立马就通过望远镜知道了,舰上的传令兵不断地用旗语打出信号,询问岸上的陆战队具体的情况。 待得到岸上陆战队的回复旗语后,管带马国保立刻命岸上的陆战队员将小船划回本舰,将更多的水兵给运送上岸,彻底的清剿掉这股与明军冲突的土人部落。 按照南洋总督府政策,凡是敢和大明对抗的土人,统统都要彻底的剿灭干净,绝不留一个活口! 吃过人的畜生,是绝对不能留在人世间的,他们品尝过后,就会将大明作为仇敌,不断地偷袭以后上岸居住的迁移百姓。 为了以后大明迁移过来的百姓安危,这些敢正面表露出对抗之心的土人,就得彻底的解决,将隐患摁死在最开始。 随着小船不断地来回与陆地和战舰,愈来愈多背着火铳的大明水兵,被运送上岸,那个自从开火之后,就一直凿刻着石碑的工匠,这会终于是将石碑给刻好了。 人多力量大,挖了个深坑,几人抬着就往沙子里扎去,接着就是给埋上,踏了个结实,碑一落地,这里就正式的归属大明南洋总督府管辖了。 一同上岸的还有一条大黄犬,在闻过地上流出的鲜血后,大黄犬立马就往密林深处里走,后头跟进的陆战队及水兵们,将火铳端平,就疾步跟随而上。 那些负伤逃回部落的土人,这会魂都快吓没了,上岸的黄脸人,手中的长矛竟然还会发出雷电响声,族人们像是被魔鬼制服般不断的倒地,吓得后面那些还未冲上来的,拔腿就跑。 原本酋长听到回来汇报的那人说,只有不到二十个黄脸人上了岸,酋长还想集结部落的男丁前往,直接杀死这些上岸的黄脸人,将他们的物资抢走。 可到了之后,却发现人数足足有小五十人,酋长权衡利弊之后,还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本想着一矛将面前的黄脸酋长给刺杀,让对面的黄脸人大乱,不成想对面这般的机警。 土人部落内留守的那些妇孺,见部落的男丁大多负伤回来,且出去的时候,小一百多人,回来却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时,都紧张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她们在部落里也听到了明军火铳发射时的声响,还以为是大白天打雷了呢,根本就不知道,她们的部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 通过逃回的族人口中得知,有黄脸人手持可以发射雷电的长矛,打退了他们的进攻后,族内的女巫吓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还好她脸本来就黑,族人看不出她的异色,这会妇孺们正在给这些受伤的族人包扎着伤口,完全不知道,那些他们口中的黄脸人,在大黄犬的带领下,飞快的朝他们部落赶来。 “旺旺!” 几声从未听过的动物叫声,在土人部落外响起,部落内的土人们顿时大惊,那些还能动弹的,纷纷拿起手边的长矛,就要出去看个究竟。 但还未等他们走出部落营地,营地外面就再次响起了他们惊恐的‘惊雷’之声,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土人瞬间就被击倒在地。 “啊啊啊!” 部落营地内的妇孺顿时惊叫出声,随着明军陆战队员们怒吼出声,“杀!” 土人妇孺们吓得掉头就跑,而那些男性土人,就这么握着长矛,正面朝明军冲来,‘啪啪啪’的,对面明军边走边拉栓射击,土人还未冲到近前,就被纷纷射倒在地。 “留下几个活口,其他的全部不留,杀!” “杀!” “杀!” “杀!” 陆战队员三声怒吼而出,还在往前冲的土人被这股气势惊到,也不进攻了,掉头就跟着妇孺往营地后门四处逃窜往密林深处。 射击还在继续,逃窜的土人,满地四处乱跑,被明军像是打兔子般,一个个的射倒在地,因着季坤下达了留活口的命令,陆战队员们先是射杀了几个,之后才是瞄着打腿根儿处打。 “娘的,这些蛮子,跑的是真他娘的快,一溜烟功夫,全跑没影了!” 季坤气愤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营地,让人将那些受伤没死的,先给抓了过来,“能动的,全给我抓来!” “剩余的,给我进去搜,看有没有金子之类值钱的物件,全部带走!” 陆战队员们得到命令后,几个人上去将那些被打中大腿的土人拉了过来,丢在了营地内的空地上。 “给他止血,别一会死球了,”季坤让人拿出止血带,先给这几个蛮子止住血先,还得靠着这些人,知晓金矿的位置呢。 可不能马虎! 将这些人往沙滩处带离,剩余已经将土人营地搜刮干净的陆战队员,一把火就将这个土人营地,给点了。 大火浓烟直冲云霄,那些逃入密林的土人们,看着自己营地方向冒起的浓烟,知道这是部落着火了,他们无家可归了。 土人们带着怨恨的目光,盯着自己部落营地的方向,握着长矛的手,越发的紧了。 他们要复仇! 第76章 一把火全烧了 此时土人营寨处还在燃着大火,明军水手们背着火铳,高兴的将自己搜到的各种值钱玩意,往沙滩小船上搬去。 这些土人营地内,值钱的无非就是些金银饰品可入得了明军水手的眼了,其余的像什么手工简易弓箭,长矛等,明军士兵捡了也只是当柴火给烧了。 那几个被俘虏的土人,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还是很虚弱的样子,手被捆着,正仰面在那看着天空发呆。 战斗打响后,广花号管带马国保就命人支援登陆的陆战队队员,这会上岸的明军足足有近百人之多,个个火铳齐备,一些人更是不顾炎热天气,将板甲也穿戴整齐。 夜幕降临,早已在沙滩处伐木造营的明军水手们,就着广花号带过来的食物,美美的吃着属于他们在新南大陆的第一顿晚餐。 沙滩密林处,白天被打败逃窜走的土人,这会重新集结完成,他们手拿着长矛,正在密林处,透过明军营地,观察着这边。 “阿尔被这些黄脸人抓了进去,不知死活,”被选为新一任酋长的土人皂斯看着身后那些族人,“他们白天杀了我们的族人,烧了我们的营地,我们必须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是我们如何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其中一个土人不解的问道,回想起白天时,被这些个黄脸人手中的武器,打得抱头鼠窜,狼狈逃入密林才得以苟活。 现在他们新的酋长竟然说,要让这些黄脸人付出代价,这些黄脸人显然知道厉害,将营地驻扎在了远离密林的沙滩上,背靠着沙滩停靠的小船,显然早已经做好准备,情况不妙就登船逃窜。 “先摸过去,将他们的小船绳子割断,让他们无路可逃,我们趁夜冲杀进去,这些黄脸人一定反应不及!” 其余的土人脑袋并没有想那么多,反正新酋长说能复仇,他们就来了,他们的妻儿白天都在与黄脸人的战斗中丧生,心中都怀着仇恨。 “酋长,那我们现在就先摸过去,把他们船给割了,再冲杀过去!” “是啊,我等不及了,要为了我的妻儿报仇!” 酋长制止了这些吵闹的族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未到困乏的时候,等到夜深了,鸟儿都会低头睡觉的时候,就是我们英勇的帕拉美战士复仇的时候了!” 密林里的这些帕拉美土人,听着酋长那煽动的话语,都兴奋的瞪大了双眼,要不是怕对面沙滩的那些黄脸人发现,他们此刻就得点起篝火,来一场庆祝的篝火舞蹈不可。 明军营地内,季坤将几个小队长召集起来,指着广花号管带马国保让人带来的堪舆图,“按照堪舆图的标准,及纬度等佐证,我们现在因该是在新南大陆的一处半岛上。” “这里虽然没有标注名字,但我们作为最先一批登陆此地的人,陛下曾经颁布过诏命,第一个人有权命名处子地名权!” “所以我宣布,这里就叫广花角,我话说完了,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我发对!” 季坤看向说完那个小队长,一脸的你最好有一个好的反对理由,就听那个小队长道,“我们是陆战队,第一个登陆,所以为什么不叫陆战角!” “那你要这么说,大队名字叫坤,那不如叫坤角好了!” “唉!你别说,这坤角叫着倒挺好听,季队,不如就叫坤角算了!” “对对对,就叫坤角!” 听着众人的话语,季坤一想,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处登陆地,也算是青史留名了,随即就点头道,“好,既然你们这般的盛情难却,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 “拿笔给标注上,到时回去,也好给马管带知晓,嘿嘿!” 说到就做到,季坤立刻拿出铅笔,就在这堪舆图空白处,写上了‘坤角’二字,用以标准。 营地门口处,站岗的两个水兵,听着营地内陆战队员们不时发出的嬉笑声,紧了紧手中的火铳,看向周围漆黑一片的密林,这会天气炎热,海风难得带来点凉爽,吹得密林树叶沙沙响动。 突然,一个水兵眼神一亮,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朝另外一个站岗水兵道,“你刚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跑了过去。” “什么东西跑了过去,”那个被问的水兵一脸迷茫,朝着问话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只是见到一片漆黑。 “没有啊!”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了,”就在水兵将背着的火铳取下,端在手中,一发石箭就直直的从密林之中射出,直接就钉在了水兵的胸口处,发出‘铛’的一声响声。 “卧槽!” 那个水兵吓得直接就拉栓上膛,对着射出石箭的漆黑位置,就是一铳射了过去,随即便将挂在脖颈处的铜哨含在嘴里,卖力的吹了起来。 另外一个站岗的水兵吓得也将背后的火铳取下,拉栓也对着那处地方就是一铳打了过去,打完还朝营地内大喊,“敌袭,敌袭!” 火铳声响起时,营地内那些明军陆战队及水兵们,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在门口两个哨兵的铜哨声及敌袭呼喊声中,就朝营地大门处赶了过来。 密林内,土人酋长皂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明军营地门口那两个黄脸人,“为何他们被击中后,会发出这般的响声!” 没见过钢铁青铜的这些土人,不知道,明军哨兵身前可是穿戴了板甲的,别说是他们这些费拉不堪的石箭头了,就是明军自己的开元弓射出的重箭,在这般远的距离,也休想洞穿明军自己的板甲。 季坤跑到营地大门处,朝着两个哨兵大声询问道,“是谁,敌人在那!” “大队长,发现了这个,”哨兵将从密林处射来掉落在地的石箭捡起,拿到季坤面前,“这是刚才从林子里射出来的,打在了我的板甲上了!” “狗日的,还敢玩夜袭的把戏,”季坤气恼的将手中的石箭直接折断,一把扔在沙滩上,指向密林道,“给老子一把火全烧了!” “看你还怎么躲在林子里搞偷袭!” 第77章 敢动老子的船 “给老子一把火全烧了!” “都给老子去点火,给老子全烧了,烧死这些狗日的!” 就在季坤气恼的叫人进去林子内点火的时候,身后营地内跑出一个人来,对着季坤大喊道,“大队,不好了,狗日的将我们的船绳全给割了!” “尼玛!” 季坤顿时就是一个跳脚,就朝海滩系留小船位置奔去,待他跑到小船系留处时,那里还能再见到什么小船。 “老子的船呢!” 看着空无一船的海面,季坤人都傻了,他的六艘小船呢,那么大的六艘小船全都不见了! “大队,你看,”一个陆战队员拿着被割断的系留绳跑了过来,“割口不平,像是钝器反复拉扯割断的,一定是那些土人干的!” “敢动老子的船,老子灭了这帮狗日的!” 看着队员手中那截断绳,季坤真的是气恼到了极点,气恼中又多少带着点恼羞成怒在内,他们这百十来号人,竟然被这些土人给悄咪咪的将小船给弄跑了。 这六艘小船,可是他们这百十来号人的唯一退路,这下退路没了,广花号上也没有小船可以驳接,要他们短时间内自己造出能出海的船来,也做不到,靠着工匠手里的那点凿碑工具,不知得造多久。 “大队,这怎么办?” 其余跟过来的小队长们,看着季坤,都等着季坤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季坤这会也是毫无头绪,只能是对着众人道,“今晚先多派点人值夜,可别被人给摸到眼皮子底下还不知。” “等到明天天亮了,在与马管带那边联系询问再说!” 众人听到季坤这般说,也只能是带着气愤心情,回到了营地,当夜到天明,那些土人再没有前来袭扰。 日出东方,海面上的广花号沐浴在红日之中,战舰轮廓异常显眼,海滩上的明军营地这边,一大清早,就有前往密林内巡视的水兵过来报告,在密林内,发现了滴落的血迹。 有血迹就表明,昨夜那两铳起码是打中了前来夜袭的土人,土人见明军有了防备,这才没有发起夜袭,也正是正门处的袭扰,才得以让他们将沙滩上的小船系留绳割断,放跑了小船。 一想到自己的六艘小船被人给弄没了,季坤一早起来就苦瓜着脸,还未等他吃完早餐,传令兵就急忙跑了进来,敬礼过后,这才道,“报告大队,广花号马管带发来消息询问,为何小船不翼而飞!” “回复马管带,就说昨夜被土人袭击,小船系留绳被土人割断!” 说到这,季坤眉头一皱,接着道,“询问马管带,我陆战队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是!” 传令兵跑出去没多久,就重新返回,“大队,马管带回复,原地待命修整,往大陆内深前进探险,一个月后,广花号会重新返回坤角,进行接应!” 听到传令兵这般说,季坤眉头皱得更深了,百十来号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大陆上,坚持一个月,没有任何的补给,还要面对那些土人的袭击,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此时小船尽失,再造已经是来不及了,广花号也不可能就这么在海面上飘着等他们将小船造好,季坤只能是无奈的对着传令兵道,“回复马管带,我等会坚持一月,望马管带速速返回,营救我等!” “是!” 等传令兵出去,季坤朝帐篷外的卫兵大喊道,“将所有小队长都叫来,马上召开会议!” “是!” 季坤必须将这个消息,事先告知给这些小队长知晓,得先让这些小队长去安抚住各自的队员,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待人齐之后,季坤坐在马扎上看着就坐的众人,这才开口道,“小船没了,我们这百十来号人,就暂时回不去了!” “按照马管带的指令,命令我等就近驻扎,探索周遭,将附近土人彻底的歼灭!” “一个月后,广花号会返回,带回新的小船及补给物资,各位,坚持住一个月,彻底的在新大陆站稳脚跟,有没有信心!” “有!” “好,”听着这些人明显底气不足的回应,季坤也不恼,“你们也别有所顾虑,广花号一个月后就会回来接我们,这一个月内,我们就将这附近的土人部落,先扫荡一圈!” “告知底下的弟兄们,手头的铳药,得尽量节省着点用,这大陆上,我们孤军作战,一定要发挥好我们火铳的优势!” “是!” 季坤的命令被很快的执行了下去,当日中午,广花号就拔锚起航而去,那些在沙滩营地内望向海面的水兵及陆战队员们,看着广花号离去,多少有点儿惆怅。 季坤见战舰走了,自己这百十来号人不能坐以待毙,立刻就组织人手,开始巡视周围,除了留守营地的四十人外,其余的七十三个人,全部集合,在季坤这个大队长的带领下,往内陆深处而去。 季坤发现,自己登陆的这处地方,越过密林,就是一整块山丘,起伏不定,全都是黄褐色的丘陵地。 当先就是得先找寻到水源,没有水源,他们这百十来号人,等喝光了各自携带的水壶内的水后,就得断水。 天气这般的炎热,没有水,是待不了多久的,等到脱水后,不用等那些躲藏在密林中的土人过来袭击,他们这些人就得中暑死在这他乡新大陆上。 “尽量采集些野果,别都吃,一个一个试吃,死一个总比都死强!” “这破地方,真他娘的热!” 季坤抹了把额头的汗,感觉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炙烤的他口干舌燥,在没有找寻到水源之前,季坤连水壶内的水都不敢大口多喝。 “大队,这里发现了条小溪!” “在哪里,”听到队员的呼喊,季坤脸色一喜,也不顾天气炎热,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就往声音来源处急奔而去。 拨开荆棘林,手臂被划出多道口子,季坤都不管,看到面前果真有一条小溪后,季坤直接笑着骂道,“特娘的,可算是给老子找到水了!” “哈哈哈!” 第78章 大老鼠 明军陆战队在山丘附近树林,总算是找到了水源,这让这些天来,背着火铳满山跑的明军,总算是有了点收获。 他们还以为这破地方天气这么炎热,水都被烤干了,那待在这一个月,等广花号过来,都可以给他们收尸了。 季坤作为大队长,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了,有了固定的水源后,季坤就得思考着如何让手底下这百十来号人,熬过这一个月。 首先就是食物的问题,因为是短暂的下船考察,所以带下来的物资并没有多少,都想着上岸个几天,就坐小船回去,谁知道,这些该死的土人,将他们的小船给放跑了。 一想到这,季坤就气得咬牙切齿,别让他遇到那些土人,见一个,他季坤非打死一个不可! 食物的问题,困扰了季坤才不到两日,原本急切的季坤,想着自己这么多人,这一个月,总不能一直吃野果果腹,这样长久下去,人都得饿的脱力了不可。 可等到季坤翻过山丘,来到一片高原的时候,见到了他从未见到的新奇动物,靠着两条腿蹦跶的大老鼠! “妈耶!这是老鼠成精了吗!” 队伍里,那些陆战队员们看着这黄褐色的大老鼠,蹦跶着在草地上悠闲的吃着草,心里头都有点儿发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老鼠,不知道这玩意攻击性如何。 虽然有些忌惮,但饥饿还是战胜了恐惧,作为大明人,刻在骨子里的观念,看到这些新奇物种,首先第一个观念就是,这玩意能不能吃。 接着才是好不好吃! 怎么吃! 季坤随手拿过一旁陆战队员的火铳,拉栓上膛一气呵成,端起一瞄,就对着不远处还在吃草的大老鼠,‘啪’的就是一铳射了过去。 血雾蓬起,大老鼠们被这声铳响,吓得四散而逃,那只被季坤瞄准的,胸口已经血肉模糊,倒在地上踢踏哀嚎着。 队伍中的大黄犬此刻被水兵放开,三只大黄犬撒了欢的就往那只倒地的大老鼠冲去,一只张嘴就咬住了大老鼠的脖颈,死命扯住。 另外两只,一左一右就将还在踢踏的双腿给死死的固定住,大黄犬那嘶鸣呜咽声,在这空旷的高原,很是嘹亮,让那些还未跑远的其余大老鼠,不由得一阵胆寒,便多跑了几步。 “松口,快松口!” 陆战队员们快步就跑了上去,拍打着这些亢奋的大黄犬,让他们将咬住的大老鼠放开,得到命令的大黄犬,满嘴都是鲜血,乖乖的就松开了口,在一旁欢快的跑跳着,不时警惕的抬头看向四周。 “好家伙,这大老鼠,怎么的得有个百十来斤,”季坤用脚踢踏了一下,估计了下重量,“就是不知道这肉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大队,搞一些出来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那个小队长说完,就将腰间的刺刀抽出,对着大老鼠大腿处,就直接划拉了下去,没几下,整根大腿就被他用锋利的刺刀,给割了出来。 看着这大腿肉,多日未曾开荤的众人,都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怎么个煮法?” “要不一半烤了,一般水煮,都试着尝尝?” 众人商议好后,都抽出刺刀,开始割肉的割肉,去皮毛的去皮毛,忙得热火朝天,三只大黄犬则是趴在一旁,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点风吹草动,就直接起身查探。 ‘兹拉’一声,火柴梗被点燃,杂草堆被点燃后,陆战队员们将折成小段的枯枝直接叠加上去,慢慢的火堆便被点起。 穿着木棍的大老鼠腿肉,就这么直接被架在火堆上开始烤,而另外一堆篝火旁,几个明军制式笠形盔被倒吊着挂在木棍上,里头盛满水,被切成一小块的大老鼠肉,正随着水汤沸腾,上下翻滚着。 很快肉香味就出来了,众人闻着这香味,不由得凑近了,一些人更是大喊着,“快,加盐,赶紧的,加盐!” 军旅之内,怎么方便怎么来,这些粗胚汉子,也不讲究,直接抓起细盐,就投了进去,接着刺刀伸入汤中,随意的搅拌了几下,就算完事了。 因着是第一次吃这大老鼠肉,为了避免被直接‘团灭’,季坤让人分成几拨进食,先开始吃的那一拨人,这会用刺刀插着水煮肉块,嘶哈着就直接大口撕咬了起来。 “别光顾着吃,啥感觉!” “没感觉!” “怎么能没感觉!” “哦,就是有点儿淡!” “老子问你是啥味!” “吃着像鸡肉,但有点儿柴,耐嚼得很!” 听到这些人的讲述,旁边看着的人,吞咽了下口水,也不急着上去捞肉,而是静静的等着,这些人,看看后续如何。 “妈的,你小子尝几块得了,还吃!” 季坤将还要往里头捞肉的人手一拍,本来煮的就不多,这小子还死命的吃,别一会都进这小子肚子里了。 “嘿嘿!”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旁边架着烤的大腿肉都已经熟了,那几个最先吃的,这会也没见啥异样,季坤再次询问了一番,这几人都说没啥不舒服的。 “开吃!” 得到季坤的命令后,这会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陆战队及水兵们,都拿着刺刀上前开始插肉的插肉,往架子上割肉的更是被烫的嘶哈叫,依旧往嘴里塞。 “吃着是有点儿柴,不过这味道倒是不错,”季坤左右手各自拿着两样,“我看这大老鼠也挺多的,往后也就不用愁这肉食了。” 季坤看着这大平原,心中想着,这地不种点儿粮食,算是糟蹋了,不行,得在这建个城,看这大平原草地,不管是改为耕地还是放牧,都是绝佳的好地方。 等到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季坤这才开口道,“弟兄们,吃完了就歇息一会,等会都去给老子去砍木头桩子。” “这么好的地,咱不给他占下来,不是白瞎了咱们遭这趟罪了!” 听到季坤大队长的话,陆战队员们看着这大平原,都各自点了下头,地方确实是好地,虽说是在山丘高地上,但居高临下的,也算是占据了视野。 第79章 坤村 七十多号人,除了警惕放哨的十个,剩下的六十二人,手拿着从沙滩营地那拿来的斧头,就开始在树林内砍伐起来。 削去枝叉树叶,就这么整根三四人往山丘上扛,已经挖好的坑,就这么直接将木桩子立起,插埋了进去,接着就是搭建顶层。 另外一些人则是开始将一些短的木棍沿着规划好的区域,搭建起围墙来,七十多人看起来很多,但要建的房实在是太多,加上天气炎热,动弹几下就是汗如雨下。 整整十数日,这百十来号人轮流做工,就连沙滩上的那些物资,都被转移到了这已经修建的初见雏形的营寨内。 也亏的是有了工匠的帮助,刨子等工具齐备,一些需要加固的地方,都削成卯榫结构固定,这才能将所需的屋舍搭建起来。 营寨附近的那些大老鼠已经不见了踪迹,这十数天来,百十来号人,一天就得两三头被拿来开荤,打的次数多了,这些畜生也知道这里危险,都迁移到了别处去了。 这十数日来,进入林子里砍树的陆战队员,也遭到了那些土人的几次伏击,虽然伤亡了几个,但也留下了十几个土人。 这些死去的陆战队员们,被季坤安排埋葬在了营寨附近,都按照各自的军籍刻上了姓名籍贯。 他们这批人,也算是先遣开荒队了,这些死去的士兵,都是为了大明而死,他们留在旧港城的家人,大明会抚恤,而长留此地的他们,不能被后人忘记。 不管经历多少代人,只要是踏上这块土地的大明人,见到这些先遣士兵的墓地,都应该由衷的发出感谢。 感谢这些为了大明付出的士兵,才有他们今日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营寨门口处,季坤将刻着‘坤村’二字的木牌,悬挂了上去,这里开始,便有了具体的名字。 就在坤角的这些陆战队员们努力修建居住地时,广花号沿着航线,重新返回到了旧港,等到广花号打算重新起航前往坤角半岛时,旧港外,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缓缓的在旧港海外出现。 当先一艘战舰,舰中主桅杆上那面巨大的‘日月潮升旗’正迎风飘扬着,旧港要塞炮台上的观察手们,起初还被这支舰队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自家舰队后,这才急忙汇报给了旧港城内的征南总督徐文璧。 五十艘战舰货船混合编成的舰队,就这么将旧港外海给彻底堵塞住,那些往来货运的商船,见到这般大阵仗,都诧异不知发生何事。 得到通知的定国公徐文璧,急忙的登上要塞炮台,从仆人手中接过望远镜后,就朝外海舰队看去,见真的是朝廷水师的舰队后,这才命人打出旗语询问。 “报告,舰队回复,其乃是朝廷遣欧混编舰队,此次前来我旧港,乃是要将与浡尼弗朗基人交易所得之银钱,尽数购置成香料等货物,运往欧罗巴之地!” “还请总督阁下准其入港!” “遣欧舰队提督吴惟忠!” 听完传令兵的汇报,徐文璧点了点头,“回复吴提督,便说本督准其舰队入港,但因其舰队船只实在过多,为避免影响旧港之正常运作,只得让其一次四艘分批进入!” “是!” 旧港外海新法号旗舰上,本次遣欧舰队提督吴惟忠板正身姿站立在管带室前方,手拿望远镜,同样在观察着旧港码头及要塞炮台处。 “报告,旧港征南总督府回!” “念!” “征南总督府徐总督令,准许我舰队货船及战舰入港,然为保旧港之正常货运,只准许我舰队一次四艘入港,不得有违!” “嗯,命令舰队战舰警戒外围,货船装载银币者,优先进入旧港,其余船只抛锚待命,凡不听指挥调度者,一律军法处置!” “是!” 新法号管带常国威凑上前来,朝吴惟忠敬礼道,“报告吴提督,我舰已完成抛锚驻留!” “嗯,常管带你让人赶紧将战舰内空置的木桶等提出,放置到甲板上,新法号将在第四批进入旧港码头,快速补给之后,撤出旧港码头,一切要快!” “卑职明白,这就去安排!” 吴惟忠作为武安侯戚继光亲自提拔出来的武将,在隆庆二年,戚继光调任京师的时候,一同跟随戚继光北上京师。 征倭多年,屡历战功,被隆庆提拔为海东守备,后又被调任至水师衙门,担任征倭舰队主帅一职,往返于三山浦军港与海东。 此次洪治帝命人前往欧罗巴,便将吴惟忠这个悍将提拔为遣欧舰队主帅,任其提督一职,遣欧途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吴惟忠及遣欧总大臣张四维,副大臣申时行商议决定。 这次遣欧总大臣之职位,还是高拱为张四维讨要来的,张四维人在海北,得知此消息后,高兴的抚掌大笑,言知我者师相也! 作为世代经商的晋商,张四维家族如今产业遍布晋地及河套陕西等地,就是现在的海东海北,在张四维的带动下,那些晋商都开始涉足其中,与浙商等互相竞争。 欧罗巴之地,张四维自然是热衷的,能够前往,开辟新的航线,将大明的货物,带到欧罗巴去,晋商便也有了新的进项。 且师相高拱可是写信告知张四维,这次洪治帝很是看重赴欧之行,若能完成此次赴欧任务,回京之日起,张四维即便不能入阁,当然个侍郎还是绰绰有余的。 作为高拱的学生,张四维的政治名望及资本是很雄厚的,高拱如今在大明朝堂,可谓是权利颇重,张四维在征倭之战中担任戚继光参谋多年,按照张四维的舅父辽东总督王崇古的意思,是打算将张四维运作入兵部的。 但张四维对于兵事,虽熟悉,但不够热切,反而对于钱粮之筹算,很是关心,他一心想要进入户部,无奈洪治帝并未答允高拱的请求,将张四维调回京师。 此次遣欧,高拱就将张四维给运作了进去,洪治帝见他确实对于钱粮筹算,有点功底,便也就答允了高拱的请求,将张四维任命为遣欧总大臣。 第80章 三佛齐楚藩 旧港外海处,飘荡着许许多多的军舰货船,这让那些旧港城内的大明移民很是好奇,都围观在码头处,观看着这难道的景象。 要不是码头巡捕们阻拦这些好奇围观的百姓,这会码头上都得被这些个百姓给塞满不可。 如今的旧港城内,现有的大明移民已经超过五千户之多,加上周边南洋大明后裔移居过来的南洋人,旧港城内人口达三万之多,这即便是在大明内陆县镇,也是不少了。 旧港城不像淡马锡城和满剌加城,作为南洋总督府驻地,旧港城乃是作为南洋经济强府来建造并进行管理的,并不会限制非军属人员入住。 只要是拿着大明户籍的百姓,能够支付得起旧港城内高昂的住房费用,你想待多久,官府都不会阻拦。 而淡马锡城和满剌加城,乃是大明南洋舰队母港及满剌加要塞重地,属于是军事基地,非军属军户,是不被允许进入的,更别说入住了。 胆敢擅自闯入者,驻军直接便会当场击毙! 这三处海港城市,互为犄角,一方有难,便会互相支援,每日都会有巡逻船只经过这三处地方,进行互相通报,防止一方被围困,而其余两处不知内情。 大明在南洋淡马锡港驻扎了南洋舰队外,在吕宋,还驻扎了北洋舰队,在占城还有北洋第二舰队,这些舰队都是会在南洋各处进行例行训练巡逻,一旦满剌加海峡处有变,便会火速南下进行支援作战。 在更外围处,此次一同前来的西班牙浡尼舰队,这会飘在旧港海外,西班牙浡尼总督看着旧港码头处船运繁忙的景象,不由得摇头叹息。 明帝国最终还是重返南洋了,在这南洋一亩三分地上,最富有的无疑是那些大明后裔,在南洋,你想要有话语权,就得有钱,还要有权,更得有靠山。 而这些大明后裔,三个全占,他们的最大靠山,就是强大的大明帝国,他们凭借着灵活的头脑,灵活的道德底线,在南洋这些愚昧土人部落之间,大发横财。 而大明帝国重返南洋之后,更是任命各地的大明后裔进行地区管理,担任各种官吏,职务之便被大明后裔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更加方便他们牟取暴利。 婆罗洲上的土人部落,更是出现了,自己一年辛苦耕种下来,粮食全部都被这些土地拥有者,大明后裔给全部运送回了大明内陆,只因为,大明‘海关’市舶司的减税政策。 他也知道大明市舶司对于海外粮食的减税政策,还未发生‘冲突’之前,西班牙帝国的商人也喜欢将南洋的粮食夹带运往大明四港。 他对于大明帝国的这些政策,全部都有过研究,对于治国,大明帝国的官员,更是能将西班牙帝国的官员摁在地上锤。 西班牙帝国的官员,全都是一群吸血鬼,他们才不会去管底层的民众死活,想要西班牙帝国海关颁布这样的退税政策,那就是要哈布斯堡家族的命! 与大明帝国的国书,他也通过贾托子爵了解过了,战场上打不过,谈判桌上更是谈不下来的,他也认命的乖乖撤离出了浡尼城。 主要是不撤不行了,这次这么浩大的舰队过来,加上大明征南舰队还围堵在浡尼湾外,加起来小三四十艘大明战舰,西班牙帝国在浡尼城内的那几艘战舰,出港都不够人家大明舰队一人一炮轰的。 形势比人强,西班牙帝国浡尼总督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在撤退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宣告西班牙帝国正式撤离南洋。 如今的南洋除了苏禄岛,及暹罗等处,还有一些尼德兰和小弗朗基人存在,其余的岛屿,都已经被大明南洋舰队以及征南舰队给扫荡一空。 大明在南洋拥有无与伦比的话语权,正式宣告对南洋实施直接统治! 新法号战舰作为第四批入港的船只,才一靠港,稳稳的停在泊位上,就已经有码头的官吏过来,在底下等候新法号上的官员下舰。 这次跟随遣欧舰队过来的,还有被封在三佛齐道的楚王朱华奎,及其家眷若干人,王府的仆人女婢等。 作为第一个被洪治帝改封海外的大明王系,楚王的藩号并没有被洪治帝给剥夺,而是继续允许其使用太祖爷钦封的‘楚’为藩号。 三佛齐作为南洋满剌加海峡重要地,洪治帝能将其封到此地,也算是对楚藩第一次出海吃螃蟹的一个补偿了。 整个原楚藩王府田地,全都被洪治帝内帑收归,而洪治帝也没有小气,将三佛齐三个府县之食邑,统统赏赐给了楚藩。 当然楚藩还是要正常上缴国税及太祖酎金的,这一点,无论大明各藩迁移改封到哪,该交的税,一文都别想少。 该给的酎金,一两都别想少拿! 至于你楚藩能在三佛齐掀起多大的浪花来,就看你楚王朱华奎有多大能耐了,只要你在三佛齐这不蓄兵谋大逆,朝廷都不会进行阻拦。 且有南洋总督府在三佛齐这镇着,就是楚王及其后代子孙,有那心,只怕也没那个胆,敢蓄兵谋反。 此刻的楚王朱华奎慢慢的从客船栈桥上走下,码头处迎接的南洋总督府官吏们,拱手朝楚王朱华奎一礼,口呼大王千岁! 外围观看的百姓,见到身穿赤色滚龙袍的一位亲王,从客船上下来时,都瞪大了双眼,不是说大明的藩王,都不准私自出封地的吗。 怎么这位能到南洋三佛齐道来,这可真是三佛齐头一遭,有大明的皇室成员降临,百姓们都议论纷纷起来。 巡捕们为了维护好治安,免得这些吃瓜百姓冲击入码头,冲撞了亲王,都费力的将人群往外推搡出去。 随着楚王登上从客船上吊装下来的四轮马车,王府护卫骑兵左右簇拥下,那些跟随而来的其余王府护卫,将围堵在码头出入口处的百姓驱赶开来,楚王府的马车,这才缓慢的行驶出旧港码头。 旧港码头百姓们自发的朝楚王马车拱手躬身作揖,那些世居南洋的大明后裔们,见识到了大明亲王车驾,也都兴奋异常,有样学样的躬身拱手朝楚王车驾行礼。 第81章 御赐猎铳 马车行进的很慢,这码头区乃是整个旧港城内,最繁华的街道所在,人流最是密集,加上今日大船入港,百姓围观者甚多,更加加剧了道路拥堵。 此次楚藩带来的护卫,拥有一个百户,乃是洪治帝亲笔御批,赐予楚王的,这一个百户的王府护卫,全都听命于楚王。 既然听命于楚王,那俸禄等,也就由楚王府发放了,洪治帝之所以批准楚王带领一个百户前来三佛齐,主要还是考虑到三佛齐地方土着甚多,如今除了旧港城大明百姓最多外。 其余的地方,依旧还是土人居多,当然后面会慢慢的将大明的百姓迁移过来,将占着土地不产粮的土人,给迁到其他地方‘劳作’去。 这期间,楚王府的护卫,就是一大难题,自然是需要楚王自己解决,这一个百户的王府护卫,全都是清一色的隆庆二式拉栓火铳。 本来洪治帝给楚王的这一个百户,全都是配备冷兵器雁翎刀的,但楚王还是上奏给洪治帝,希望能够自费,购买造办处生产的火铳,作为王府护卫制式武器。 洪治帝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楚王朱华奎的请求,自费一杆一百两,这是造办处给出的价格,楚王想都没想,就直接订购了一百五十杆,不过火药铳子,必须在到达三佛齐后,自行前往总督府领取。 以后每月的铳子份额,也需派人,前往旧港城总督府处自费支取,洪治帝可不怕楚王府拿着这一百杆火铳,起来闹事。 要论火铳数量,在三佛齐,南洋总督府在旧港城驻扎了两个师的规模,整整一万七千杆火铳加百多门各式火炮,还会怕你楚王府的那一百多杆火铳。 “臣南洋总督徐文璧,参见楚王殿下!” 定国公徐文璧拱手朝前来的楚王朱华奎一礼,面上很是客气的笑着道,“殿下辛苦而来,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莫要责怪才是!” “哈哈哈,徐国公莫要这般客气,本王此次受陛下重托,镇守南洋,到此三佛齐之地,往后还需徐国公你多多鼎力支持,才好助力本王,将食邑之三府治理通透!” “这是自然,殿下乃是我大明之亲王,陛下御赐之三府食邑,虽土人居多,然我南洋总督府如今也在着重治理各地的土人,约束其莫要随意生事,殿下往后有需要臣下的,只管提出便是,臣定无有推脱!” 对于楚王朱华奎的到来,徐文璧是举双手欢迎的,这次楚王朱华奎前来,不仅带来了大量的王府财物,还带来了许多士子小吏。 洪治帝可是允许楚王,自行在大明内陆,招募王府官吏,带往三佛齐的,别看楚王旧藩之王府田地,尽皆被洪治帝收入内帑,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楚王几代人的积蓄,随随便便拿出个十几万两金银出来,兑换成国币,都能按船拉着往三佛齐送。 楚王朱华奎为了经营好自己的三府食邑,更是在大明内陆各府县放出话来,只要你肯来三佛齐,助力本王治理地方事务,俸禄本王全都按朝廷规定之两算给! 财大气粗的楚王,自然引来了朝廷诸位大臣们的不满,但洪治帝却将此事给压下,只是让京师周报如期登出楚王招聘之事。 一些会试落榜的士子,对于楚藩能够给出如此丰厚的待遇,很是心动,不少举人都应聘跟随前来,楚王更是豪气的租聘了一条客船,专门用来给这些跟随前往的士子搭乘。 洪治帝给楚王府很大的自治权,不仅官吏任免权,彻底的放开给楚王府,还将地方的税务治理权,也交给楚王府。 反正楚王治下的三府食邑,所登记的田册,南洋总督府那边早就有了定数,一年该交多少田税,你楚王府只要能按时交上来就行,至于你楚王府在治下施行多少税法,朝廷户部及南洋总督府可不会管。 有能耐你就搞出像倭国那些大名一样的七公三民来,只要你把地方上的那些人,彻底的归化成为大明人,洪治帝可不会管你怎么在自己的封地上‘玩闹’。 “有徐国公这番话,本王便也安心了不少!” 待楚王朱华奎与定国公徐文璧寒暄完,跟随在楚王身后的遣欧总大臣张四维和副大臣申时行,以及舰队提督吴惟忠,这才上前见礼。 张四维作为此次出访的总大臣,乃是钦差身份,自然在徐文璧面前,无需那般的多礼。 几人各自见礼后,楚王及张四维分列左右主位,徐文璧陪坐次位后,张四维这才道,“此次本官得陛下之旨,担任遣欧总大臣,到来南洋旧港城内,陛下特命本官,带一物件,赏赐给徐总督!” “哦!” 徐文璧闻听此言,脸色一喜,当即便笑着起身,张四维命人将洪治帝御赐的木盒捧上来,这才道,“陛下口谕,定国公徐文璧者,于南洋之地,为朝廷固边修持,劳心竭力,朕甚是满意,乃命造办处监造猎铳一把,赏赐爱卿,望卿不负朕之所托,当更加尽心!” “臣定不负陛下之托,敢不效死,以报皇恩!” 徐文璧被张四维虚扶而起,上前接过木盒,入手极沉,徐文璧暗自心惊,什么猎铳,竟然这般的沉重。 “徐总督,何不打开一见,也让我等,也见识见识陛下所赐之物!” “这是自然,”徐文璧本就有心打开,此时张四维等人说话,他也就顺势将木盒搁在茶几上,一把就掀开。 才一掀开,就见木盒内,一把金光闪闪的火铳,被皮条固定在木盒底处,徐文璧眼神一喜,上前将固定的皮条解开,这才将猎铳取出。 “嘶!” 但见这猎铳,机匣处用纯金打造,枪托木材乃是黄花梨打造,铳管整体圆润,上面錾刻着‘洪治式猎铳’,右边还有编号‘丙子年甲壹叁’。 整个猎铳雕刻花纹精美,入手握持十分舒适,让徐文璧把玩起来,爱不释手,木盒内,还有用三个油纸包,上面用墨印着‘五十颗’字样,徐文璧不用猜都知道,这就是铳子了。 第82章 铜制铳弹 “真不愧是御赐之物,果然造办监用心,”楚王朱华奎艳羡的看着徐文璧手中的那杆黄金洪治式猎铳,眼里的渴望都表露无遗。 他作为第一个被洪治帝分封出海的藩王,也只不过是被洪治帝御赐了一把手铳而已,这把手铳虽然也和徐文璧手中的猎铳一般,使用的是新式的铜制铳弹,但徐文璧能得到这杆黄金猎铳,还是让他内心很是羡慕。 徐文璧笑着道,“陛下所赐之物,必然乃是全大明最精良,臣下能得此铳,也是陛下体恤我等臣子海外艰难,勉力而已!” 说完徐文璧将那用油纸包住的铳子包撕开,便见里头黄澄澄的铜制铳子,哗啦一下子散落在木盒内。 拿起一颗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得赞叹,造办监这些年,制造火铳及铳子,越发的精良熟练,这铳子,看着就让人喜爱。 依着木盒内附带的使用表,徐文璧将猎铳后部卡扣轻轻一拨,猎铳咔哒一声从尾部弹开,露出里头空洞洞的铳管来。 徐文璧按照说明,将一颗铳子从尾部塞入铳管,接着嗒一声,将猎铳重新合紧,此时猎铳已经完成上膛,扳机也重新复位。 徐文璧却没有将扳机扣下,而是将尾部卡扣再次拨拉一下,猎铳弹开,铳子被脱壳勾带出,嗒一声弹出掉落在地。 “严丝合缝,简直巧夺天工!” 徐文璧看着这杆猎铳,不仅再次赞叹起来,相比起隆庆二式火铳那种拉栓式,洪治式猎铳的折合式闭锁,加工精度上,显然要求更高。 如今的造办监,有了各种车床后,加工各种的高精度器械,已经是得心应手了,加上造办监内的那些工匠师傅们,一些人更是手搓出了大明的各种车床出来,对于加工各种精密器械,自然是手到擒来。 有了海东海北的黄铜,如今的造办监也有能力小范围的生产出专供皇室赏赐人的铜制铳弹,虽还远未到全军一起装备的地步,但迈开这一步,也算是给大明的军工,埋下了进步的空间。 现在的大明隆庆二式火铳,所使用的铜底纸壳弹,也是远超如今世界各国火绳枪的存在,因此,洪治帝并没有急着就上马全铜制铳弹。 领先一步就已经足够吊打全世界了,何必要领先三步甚至是四步,让对手跨级模仿,少走弯路呢。 这次前往欧罗巴,洪治帝就要求随舰前往的大明陆军,非必要,不可擅自使用火铳进行射击演练,严格保密目前大明所使用的隆庆二式火铳。 为此,每一个士兵都会在自己的火铳拉栓击发处,蒙上一块黑布,用以遮挡,虽然这样会让旁人越发觉得,大明在掩饰什么,但你见不到,就联想不出,也算是一个小补救措施。 至于说不携带隆庆二式火铳前往欧罗巴,那到是还未到那种严防死守的地步,以如今欧罗巴的加工技术,还处于铁匠敲打手搓,真的给他们一杆隆庆二式火铳,他们都打造不出来。 就是打造出来了,底火他们也生产不出来,光是现在大明运往西班牙帝国的这三千杆燧发火铳,全部都是带膛线的,就够那些西班牙造枪工匠头疼的。 如今的欧罗巴使用的火绳枪,还全都是滑膛枪居多,拉膛线可是个技术活,不像大明有了各种机床的辅助,可以半自动的加工生产出来。 欧罗巴的工匠们,这会拉膛线,就如同当年洪治帝朱翊釴命人生产火铳时一般,一个铳管一个铳管的反复拉扯,才能得到一根合格的带膛线的铳管。 可是大明有了车床和加工机床后,生产各种铳管,已经不再像十几年前那般辛苦,洪治帝朱翊釴作为后来人,他是知道军工行业发展趋势的。 能冲压的部件,绝对不会进行切削,能浇筑再行钻扩的,就绝对不会进行锻造,虽然还是处于半工业阶段,但已经能够甩整个世界一条街了。 并且南洋已经得到的橡胶,也已经在造办监处,制造出了洪治帝想要的原品,有了橡胶原品,洪治帝的许多设想,就能更近一步的被大明的工匠生产出来。 首先第一个就是橡胶轮胎,当第一批橡胶轮胎被造办监生产出来后,洪治帝专门乘坐的四轮御辇,其所安装的木质轮,就被直接更换成了橡胶轮胎。 有了橡胶,那么电线这种工业必须品,也就应运而生,发电机早在洪治帝得到第一批橡胶原液的时候,就将图纸交于造办监开始生产制造了。 作为大明帝国的帝都,紫禁城又是大明皇帝的内城,洪治帝会率先在紫禁城内,安装上大明第一颗电灯泡,点亮大明的夜空。 有了电线,电报便也会被洪治帝提上日程,以后从广东甚至是南洋的满剌加城,都能在短时间内,将紧急情报,通过电报传递给紫禁城内的洪治帝。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洪治帝所拥有的知识,才真正被派上了用场,大明为何敢直接控制并部署军队在南洋,电报就是洪治帝的底气所在。 各处的锦衣卫携带的电台,能将各处的官员,每日吃的啥菜,吃几碗,说了啥对朝廷不满的话,一一尽数告知给京师的北镇抚司,汇总后上呈给乾清宫。 大明九边再也不用点烽火这种传递效率低的方式告警,只需一封电报,京师城的五军都督府立马就能得知,在给其他边镇驻军发出一封调遣令,便能快速的搭乘火车,赶往被围边镇。 别说是新南大陆了,就是美洲,大明皇帝陛下也能进行微操,如同校长一般,要求连发铳左移五尺进行布置。 战舰更是能够在各大洋上,时刻汇报自己所处的位置,及得到的情报,信息全透明化,避免大明朝廷出现信息延误,错过各种战机。 而这一切,全都要从大明占据南洋开始,从南洋得到橡胶原液之时,就已经预示着大明统治南洋,独霸世界已成定局。 任由后世欧罗巴如何的跳脱,都已经难逃大明的五指山。 第83章 关于南浡里 这次张四维等人上岸,除了将楚王朱华奎亲自护送到徐文璧这个南洋总督面前交差外,还有就是洪治帝有关于弗朗基国,在三佛齐南浡里县成立明西经贸区的方案结果,要通报给徐文璧知晓。 三佛齐如今被大明划分为五个府,分别是旧港府,占必府,阿鲁府,苏门府,浡里府,其中浡里府又分为南北浡里,南浡里县被划分为明西经贸区,北浡里则是南洋总督府直辖。 而占必,阿鲁,苏门三府则是被划归楚藩,成为楚王的食邑,按照南洋总督府的大致统计,此时楚藩手中的这三个府户数有三万余户,人数在十万左右,且大部分都是些未开化的土人。 少量的明人,也大多迁移到了旧港城内,剩下的多是当地的管事而已,要治理这十万余土人,就得看楚王朱华奎的‘手段’了。 “陛下已经朱批点允,在浡里府南浡里县修建与弗朗基国的经贸专属区,此后,有关与弗朗基国的贸易,皆需从此港进出!” “此港仍属南洋总督府管辖,陛下让徐总督您,尽快将兵士部署到位,海港修建所需之水泥等物,将会尽快从吕宋府调拨运送而来。” “吕宋公司的船运来?” “正是!” “呵呵,”徐文璧笑了笑,“陛下当初将水泥等物,交由吕宋公司那般江南士绅打理,本督甚为不解,这吕宋公司,运送慢不说,费用还比南洋公司高一成,实在非长久之计!” “本督当初将这旧港城收复,就上疏陛下,在此处修建水泥坊,陛下不允,如今修建各处设施,还得从吕宋府拉运过来,实在是繁琐得紧。” 张四维听了笑而不语,他可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处徐文璧上疏,高拱看到这份奏疏后,当即就在奏疏上写下:旧港虽为南洋总督府治所,然地远,所需皆有各地牵制,难成气候。 若各需皆备,则朝廷坐立难安矣! 高拱治理南洋的手段就是,一处只许有一个经济产业,不准全部配齐,必须各处互相牵制扶持,才能将事办成,这样南洋驻军就成不了啥大气候。 就比如淡马锡港,虽然是南洋舰队的驻扎地,可岛上的火器局,火药局等,其原料等皆需要从吕宋等地运送过去,一旦被吕宋等地断了补给,那淡马锡府就得成为瓮中之鳖。 而吕宋府,虽然有水泥等坊,但其并不具备生产各种器械,便是要打造个锄头,都得从大琉球府运铁过去。 高拱就是要让各处的产业,在单独脱离了大明朝廷的调配后,无法形成对抗朝廷之力,朝廷可以轻易就将其收复,免得有异心之人,趁机叛变,大明修建好的各种设施,反过来成为对抗大明朝廷的帮凶。 吕宋公司乃是公私合营,人家这些个江南士绅,就是为了赚钱,才入的股,数百里海路给你运过来,你还指望这些个士绅,会像朝廷造办监那般,给你免了运费。 养家糊口啊,我的徐总督! 张四维作为晋商家族出仕的官员,自然是明白内中的道道,此刻徐文璧这般说,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将话题岔开。 “内阁及户部的命令,本官也不好质疑,只是南浡里事关大明与弗朗基国之经贸,陛下要您务必小心看管,防止有些种子流落出去,引得朝野震动!” “这个自然,本督还是晓得轻重的,”徐文璧满口应下,对于朝廷各市舶司的禁止出口货物,他这些年在旧港城这,倒也知道,朝廷为何要对这些种子,严防死守。 他徐文璧可是知道,在大明内陆,就是最次等的茶叶,运送到南洋这,卖给那些个土人和弗朗基红毛,有多暴利。 而越是暴利,这些居心不良的弗朗基红毛们,就越想要将这些茶种,偷带出大明,在南洋这种植。 “本督会调派一个营的兵士前往监督,至于税务之事,”徐文璧试着询问道,“可是我南洋总督府事先收取?” “您说呢?” “哦,呵呵呵!” 徐文璧自觉自己这话说出,有点儿傻,人家税务厂的人,会让你个地方总督经手税款,全大明如今的税款,那个敢未经税务厂的手,私自收取的。 人家税务厂可是得到洪治帝批准,自行组建了三个师的护税军的,这三个师,那可是真敢直接上门追讨欠税的。 这三个师,一个部署在北直隶,一个部署在南直隶,还有一个部署在广东布政司广州府,听说西南及蜀地,也在筹建新的护税军,就是为了追讨那些湖广及蜀地的士绅拖欠税款的。 人家可是隶属于锦衣卫,锦衣卫啥部门,那可是天子亲军,抓人只管风闻奏事的,只要有一点嫌疑,人家就可以直接将你请去‘喝茶’。 得罪了锦衣卫,在大明谁都没好果子吃。 就看如今的南直隶那些士绅,在税务厂护税师到来之后,那乖的跟孙子似的,平时还会拖着到临期,才前往税务所缴税,现在人家是早早就去税务所排队等着缴。 海瑞还会跟你掰扯一下证据,人家护税军可没那个工夫跟你掰扯,护税军的口号就是:保障大明税务通畅! 打击一切偷税漏税不法之徒! 人家的打击,那是真的打击,可不跟你玩虚的,想拖欠,没有的事,你欠的税款,要么立刻缴,要么我护税军上门,直接将你房屋田地当场法拍了。 法拍之后,我税务所拿走你应缴的那笔税款,剩余的,我税务所一分都不会多拿,至于法拍价格,哪管你那么多。 又不是我的田地,我只要收回拖欠的税款,一百圆的价格,只要有人买,五十圆也是能卖的。 就如同挂在各地税务所大厅上那句:生死有先后,唯税款当优先! 大明在南浡里县设立了经贸区,自然要到了西班牙后,也在西班牙选择一处合适的位置,设置一个同样的经贸区。 这处地方,虽然是由西班牙帝国选择,但大明作为即将与西班牙帝国建交的远东大国,位置上,怎么的也该选择一处‘适宜’才是。 第84章 新南大开发 按照洪治帝的意思,自然是直布罗陀城最为恰当,但洪治帝知道这很难,要知道,直布罗陀海峡可是关乎西班牙帝国在地中海的利益。 亚平宁半岛如今还在西班牙的直属管辖之内,若是西班牙帝国失去了直布罗陀海峡,就等于失去了亚平宁半岛,那后果,是西班牙王室所不能承受的。 且大明只是在南洋三佛齐地方给予其经贸区,西班牙王室必定不会在西班牙本土,选择一处让大明水师常驻的,很大概率会选择在北非地区,让大明进行贸易登陆。 洪治帝交代给张四维的最佳地方就是直布罗陀城,次等的就是摩洛哥,再降等就是法兰德斯,最差就是亚速尔岛。 这四处地方,有三处全都是在直布罗陀海峡附近,最是繁忙地段,对于大明十分的有利,洪治帝告诉张四维,一定要全力争取下这四处地方,必要时刻,大明可以给予弗朗基国一些小小的‘代价’。 他们在商议着政务之事,完全没有避讳楚王朱华奎,而楚王朱华奎也没有觉得自己应该回避,光明正大的就站在这里听着,时不时还插上两句。 作为大明被分封到海外的藩王,楚王朱华奎就已经肩负了监督地方的职责,这是临来时,洪治帝在乾清宫与楚王朱华奎说过的。 “皇叔,你此番前往三佛齐就藩,乃是代表皇明宗室,前往地方宣抚,当用心治理地方,就藩之地,往后便是楚藩世袭之地,为后代子孙计,也需好生发展才是!” “南洋之地,距离朕实在是太过遥远,皇叔你乃是皇明宗室,当为朕监督地方,若有宵小企图忤逆行不道之事,皇叔身为皇明宗室,当以身作则,及时通报朝廷知晓才是!” “需知,朝廷在南洋的实力管辖,才是楚藩长久永存的根基所在,唇亡齿寒之道理,皇叔定要谨记在心!” 朱华奎在乾清宫自然是唯唯诺诺的连连称是,他也知道,楚藩能在南洋三佛齐之地存在多久,全靠着大明朝廷在南洋的强力镇压,若是南洋有反叛,朝廷退守内陆,放弃南洋之地,那楚藩必定被叛军所灭。 朱华奎内心其实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他对于自己的封地,是十分的看重的,在他眼里,目前的南洋总督徐文璧,以及南洋舰队的尹韦达等,全都是潜在的敌手。 要想楚藩长久的存在下去,自己就得图强壮大,让楚藩拥有自保的能力,朝廷自然是不肯让楚藩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的,那就得悄咪咪的搞。 几人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广花号新到达的新南大陆这件事上,对于新南大陆,徐文璧并不知道该如何的处置,按照户部给予的堪舆图来看,这新南大陆实在是太大了。 光靠南洋明人,想要彻底的将这处大陆占据,无疑是痴人说梦话,徐文璧便趁着几人在场,开口询问道,“几位皆是我大明重臣,楚王殿下更是我皇明宗长,不知对于新南之地,有何见解,不妨说上一说!” “新南之地,依我看来,不过是蛮荒之人窃居之所而已,徐总督何不派遣一师登陆,直接扫荡一清,往后将南洋之土人,逐步迁移过去,先让其开发,再慢慢从内陆迁移失地百姓过来,直接接手,省时省力!” 张四维的话,在场之人听了,都各自有不同的意见,便听申时行开口道,“张治中之意,虽方便,然南洋之土人前往新南之地后,几代人下来,恐怕到时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需知南洋之土人,地处南洋最是熟悉南洋气候,而我大明之百姓,初次到达南洋,气候饮食皆与大明内陆异。” “到时接手土人多年之辛苦耕耘,只怕要闹出乱子,新南只怕要横起风波不可!” “依下官之见,不如直接派遣一师登陆,将新南之土人,一并捕获,让其劳改以赎其罪,在将内陆之百姓,逐步迁移过来,彼时新南之地,城池等也已修建齐备,百姓到达便能居住,也无需在让百姓开荒建屋,倒也省去很多时间。” 申时行说完,就看向在场众人,楚王朱华奎就笑着开口道,“本王倒是觉得,申副中之提议,很是稳妥!” “需知,本王来时,便听说南洋之土人,懒狈成性,南洋之地,三熟之丰产,而此地之土人,皆不思进取,若非我大明前来接手,此等良田,皆不知要荒废到何种地步。” “新南之地,乃是我大明之地,自然不可让这些懒惰之人前往,而是要让其继续在各地,加紧将各地的荒田开垦出来,好让后续到来的大明百姓,接手种植。” “以本王之意,不如将三佛齐及满剌加城的部分百姓,先行迁移过去,配合上岸之陆军,一起清剿抓捕那些有罪之土人!” 朱华奎说完,看向在场之人,见他们都露出此事可成的表情,便接着讲道,“新南之地,虽初次登陆,然陛下之堪舆图中,明确标明,各地之山川地势,以及矿产之所在,当首先将各处矿产及水源要害之地占据!” “再迅速命吕宋公司,将水泥等物,运送过去,第一时间将各种城池要塞修建起来,形成战斗力,需知,我大明之外,还有欧罗巴等国,个个虎视眈眈,企图侵占我大明之地。” “我等皆受陛下之重托,自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新南之安危,则必须行雷霆之手段,新南之土人,胆敢攻击我大明之士卒,必定个个心怀谋逆之心,此时不剿灭抓捕,更待何时!” “嗯,楚王殿下之提议,本督认为可以施行,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得到了徐文璧的肯定,这让第一次在人前表露自己政治主张的楚王朱华奎很是高兴,这一刻,他自觉自己就是政治天才,对于以后治理楚藩三府之地,更加有了信心。 其余几人,见徐文璧认可,他们不过是过路政客,以后南洋之地,是南洋总督徐文璧和楚王朱华奎的事,他们认为可以,那自然就是可以的。 几人满口称可以,徐文璧也就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第85章 各自奔程 楚王朱华奎刚刚那一番话里,其实是怀着私心在内的,他提议将三佛齐及满剌加城的部分百姓,迁移到新南大陆上去,无非就是为了削弱南洋总督府在三佛齐及满剌加的实力。 作为一个私心极重的人,自然是对于自己有利的事,要优先提出,对于自己不利的,那是只字不提。 张四维提议将南洋各地的土人迁移到新南大陆上去,那么地处新南大陆最近的三佛齐,其道内的土着,便会优先被南洋总督府给征调过去。 可楚藩的三府就在三佛齐之地,且三府之地内,土人众多,在楚王朱华奎眼里,这些土人,往后可全都是他楚王的直辖领民,被南洋总督府征调了去,亏的就是他楚王府了。 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转移南洋总督府的注意力,这些在三佛齐及满剌加城的明人百姓,那可都是忠于朝廷的,对于他楚王,不过是看在其乃是皇明宗室的面子上,敬重着些而已,真要让楚王去调度这些百姓,只怕很难。 唯有这些地方上的土人,楚王朱华奎认为,是可以拉拢的,毕竟这些土人被明人百姓排斥在外,本身就心怀不满,此时自己这个皇明宗室大王到来,对他们心怀若谷,抚慰有加,他们还不感恩戴德,俯首帖耳。 有了这些土人为自己的助力,治理发展楚藩,还不得心应手,到时楚藩必定成为南洋第一大藩不可,且山高皇帝远的,自己在这楚藩,那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了。 另外几人并不知道楚王朱华奎内心的小九九,待商议过后,张四维等人也就告辞离开了,徐文璧挽留了几人,让其留下小酌几杯,都被张四维以公务为由,婉拒了。 而楚王朱华奎见张四维等人即将离开,自己也提出,打算尽快前往自己的三府之地,先行巡视一番,好确定下自己王城修建之地的具体位置。 几人就此告别,张四维等人登上已经装载完毕的新法号,在驳船的帮助下,离开了泊位,朝外海驶去。 楚王朱华奎这边,徐文璧派遣了一个团的士兵,一路护送其前往三府,这一个团的士兵,会一直跟随楚王朱华奎,直到楚王城确定具体位置,并且修建起城墙后,才会离开,返回旧港城复命。 在大军的护送下,楚王朱华奎一路往西,出了旧港府地界,便进入了占必府,当先就是一条大江横在面前,这条大江,当地明人皆称呼为‘占必江’。 乃是分割旧港府与占必府的重要河流,三佛齐之地,土着们并不会架桥铺路,唯一过河的工具,便是小木船,士兵们搭乘着简易的小船,小心的将楚王及其家眷一路护送过了占必江后,开眼便是一路平整。 三佛齐北面平河流众多,而南面山岭横行,遮挡住来自南面的海风,使得北面平原降水高低不平,加之乃是热带气候,全年高温多雨,有明显的干湿两季。 岛上火山众多,虽有隐患,但也给平原地区带来了肥沃的养料,使得农业种植十分具有优势。 楚王朱华奎的车驾就这么一路向上,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对于明军的突然出巡,当地的那些土人部落,各个心怀胆惧之色,要知道以往的明军到来,那可都是要过来抓那些前往旧港城修建城池的‘劳工’的。 被抓捕去的土人,全都是一去就渺无音讯,是生是死,全都不知,这才让这些土人害怕,他们可不想自己那天被这些明军抓获后,直接拉到旧港城,与自己的家人分别,自此天人永隔。 当奇怪的是,这些出巡的明军,竟然对他们视若无睹,而车上的那个贵人明老爷,更是伸出手来,朝着这些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的土人,挥手示意,面上还带着微笑。 这是什么情况,明人老爷什么时候,还会对着他们笑了! 一定是在做梦!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做上这种美梦了! 楚王朱华奎此时作的这一套,名字就叫拉拢人心,这是他从洪治帝出巡北直隶的时候,学来的,他出京之时,被洪治帝批准,得以跟洪治帝同车出城。 当时洪治帝把着他的手,神情恳切的对着他说,“皇叔,朕便只能送皇叔到这京师城外,往后之路,还需皇叔自己走过去,是非曲直,还需皇叔自个小心当担!” 洪治帝的把手深言,给了当时的楚王朱华奎,很深的震撼,楚王当时就差直接跪地大呼: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再接下来的出城路上,洪治帝不断的将车帘掀开,朝沿街的京师城百姓伸手,让京师城的百姓纷纷欢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让楚王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被万民敬仰,是多么的让人心潮澎湃,难怪都想当上位者,原来这种感觉,是这般的让人陶醉! 只是楚王的一番苦心,全都喂了狗,这些土人,个个木讷的呆立当场,别说欢呼了,就是个拱手礼,都没有给楚王回应。 这情绪价值负面,让楚王第一次知道,什么就做,夷狄豺狼,不可厌也! 古人诚不我欺! 这些本地的土着,真的是没有一点礼仪,楚王朱华奎觉得,他以后第一件事要办的,就是让人教诲这些土人,什么是面见君王的礼仪。 自己这个楚王,可是以后你们这三府土人的大王,面见自己的大王,怎么呢傻呆呆的站立在那,这让外人知道了,不得笑话自己这个楚王! 楚王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就朝一旁随侍的王府教习挥手,“去,让人过去,教一教这些土人规矩,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成何体统!” “是!” 王府教习拱手领命,这才拨转马头,朝队伍中的翻译挥手,那个黝黑翻译立马快步上前,对着王府教习一个滑跪,“汪教习,何事唤小的前来!” “去,告知这些个蛮夷,大王带来,尔等竟敢呆立当场,而不行礼,可是皮子紧了!” “小的这就去!” 第86章 王府新政 王府那黝黑面孔的小个翻译,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带着顶圆毡帽,不伦不类的朝着那些呆立在田地间的土人跑去,手里头还拿着一根鞭子。 待他跑近到了田垄处,这才收住了脚,随手朝田地里一个土人指去,用着熟练的土人语言颐指气使的道,“你过来!” 那个被指到的土人,先是愣了一下,怎么明人老爷也长得这么黑,而且还能说他们的话,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是在叫自己,这才挪动脚步跟了过去。 待那个土人走近了些后,翻译这才道,“你可知道,车驾内的人,是谁?” 土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翻译板正着脸道,“那可是大明楚王殿下,乃是大明皇帝陛下御封的三佛齐三府大王!” 那土人及身后的人,全都被翻译说出的名头吓了一跳,可还未等那个站在近前的土人有反应,那翻译就挥起鞭子,一鞭就抽在面前土人脸上,‘啪’的一声,土人脸上立马出现一条血痕。 疼得土人当场就哇哇大叫起来,捂住脸就往田地里蹲,让翻译的第二鞭直接落空,气得翻译当即就骂道,“低贱的奴隶,你还敢躲老爷的鞭子!” 一鞭子就朝他头上抽去,抽完还朝他怒吼道,“给老爷我站起来!” “以后见到了楚王殿下的车驾,必须给老爷我跪下,大呼大王千岁!” “知道了吗!” 这最后一句,翻译是朝身后那些土人吼去的,那些土人见到那被抽的嗷嗷叫的人后,吓得连忙跪倒在泥泞田地里,连忙用土语大呼:大王千岁! 马车内的楚王听着车厢外,那些跪地的土人,这才笑着道,“这才对嘛,传令下去,以后见了本王,敢不见礼,鞭刑十下!” “传令,见了大王必须跪下见礼,否则处于鞭刑!” “传令下去,见了大王必须跪!” “大王说,见大王只能跪着见!” “……” 随着命令不断地下发,越传越歪,到了后面,已经出现,见大王,必须有腿且跪着见这种歪到姥姥家的命令。 那些跟随而来的旧港陆军,听着这不着调的命令,一时失笑,见大王还必须有腿,还得跪着见,那咱没腿爬着见行不行! 哈哈哈! 队伍中那些士兵边行军边哈哈大笑,但这还不是最逗大伙笑的,待王驾来到了一个土人村落,楚王为了表现出自己亲近‘劳苦大众’,踏着一双能让整个村落都饱餐一年的昂贵牛皮靴,走入了这满是污秽的村落道路。 见到这些土人拿着碗,用手往自己嘴里扒拉米饭时,楚王朱华奎殿下当即便指出:吃饭必须用筷子! 又看着这些土人全都光着脚,当即又说出:走路必须要穿鞋! 这让翻译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大王这话的意思,是王府打算赏赐他们筷子和鞋子吗,他们这些卑贱的土人,怎么会用上明人老爷才用的筷子。 更不要说鞋子了,能自己编织草鞋的土人,在这十里八乡,都可以算得上是‘草鞋仙人’了! 三佛齐天气常年高温炎热,他们这些个土人可不像明人老爷们,就是在酷热的大日头下,也要衣裳整齐,鞋履齐备。 但楚王朱华奎可不管,必须要这些人吃饭用筷子,走路得穿鞋,不然下次再来,见了就得赏他们一人一鞭子! 土着们人都傻了,这什么大明楚王,要他们吃饭用筷子,他们也得会用才行啊! 没钱,谁买的起鞋子啊! 但很快,他们就懂得了楚王殿下,为何要发布这种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命令;恶,楚王殿下才回到车驾上,一旁的王府教习就带着小个翻译来到这些跪着的土人面前,开口道,“殿下仁慈,见你等实在是困苦,如今殿下打算在这修建城池!” “愿意前往参与修建城池的,每人每天一分钱,管午饭一顿!” 听到翻译说出大明楚王殿下要他们前往修建城池,还给钱管饭,这些土人们全都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翻译。 “老爷,您说的可是真的,大王真的要出钱让我等前往修建城池?” “这还有假,我家大王,可是仁慈的大王,见不得你们这般的困苦,连吃饭都用不起筷子,草鞋都没一双!” “都听好了,愿意去的,一人一分钱,也就是十个洪治大文!” “有没有愿意去的!” “愿意愿意!” “我愿意!” “就是不给钱,管饭我也愿意!” 看着这些土人群情激奋的往前报名,车驾内的楚王殿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学习洪治帝的第一招,施恩于民,必先予之,算是奏效了。 很好,接下来的第二招便是,在伙食上下点功夫,给这些个土着,来点儿大明震撼,让这些吃不饱饭的土人,见识见识,什么叫馒头管饱! 只要有钱,这些土着就会十传百,百传千的汇聚到修城队伍中来,自己就能将自己仁慈的美名,在这占必府内宣扬开来。 这可比自己花钱让人出去宣传,来得要快多了,左右一人不过才十文钱,这在大明,你要是说,一人一天十文钱,让大明的劳工给你干一天。 人家鸟都不会鸟你! 劳工司可是规定了的,最低工薪一天都得三十五文,你一天十文,信不信人家转头就到劳工司告你剥削劳工! 可在这三佛齐占必府,一天十文钱,这些土人还得感恩戴德的磕头感谢自己,再给他们管上一顿午饭,那不得见人就说楚王殿下乃是仁慈之主! 可这在大明内陆两京十三省,一顿午饭,你丫敢不包三餐,一天最少三十五文,还想老子给你干! 想得美! 但就是这缺斤少两的雇佣政策,就已经让这些没有见识的土人,内心心怀感激之情了,楚王殿下这是省了里子,还特么赚了面子。 简直就是双赢! 这让那些跟随而来的旧港城陆军,更加的厌恶这些土人,娘的,就是你们这些卑贱的土人,活生生的搞乱了我大明劳工法。 好好的最低三十五文,就这么减价到了十文,还只包午餐! 第87章 楚城新建 楚王朱华奎的到来,并没有给三佛齐的这些土人带来灾难,反而是带来了广阔的前程,他们第一次给大明的老爷们干工,领上了月钱。 这简直就是开天荒般的大事,这件事先是在占必府内流传,接着越传越广,就连最北的苏门府的土人,都知道,被大明皇帝陛下御封至三佛齐的楚王,出钱雇佣他们土人干工。 这可是真金白银的给,尤其是当隔壁的浡里府南浡里县在修建新港口时,那些被抓走的土人,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却一分银钱都没有的时候,这两厢一对比,就突显出楚王殿下的仁义出来了。 那些在南浡里主持港口修建的南洋总督府官吏,得知了此事后,破口大骂,好你个楚王,这般的邀买人心,看来是图谋不轨啊! 这些土人愚昧无知,用得着你楚王殿下过来,用白花花的银圆,给他们工钱,反倒显得我们这些南洋总督府的官吏,有点儿恶霸行径了。 洪治帝给南洋总督府是批了近十万银圆的,但汇款单到了总督府,交到徐文璧手里后,就成了五万圆,在转手到了劳工司手上,就成了四万圆,接着层层克扣下来,到了南浡里县这,已经就剩下不到两万多圆了。 这两万多圆,包含了材料款,劳工们的每日伙食款等种种花销,但这些官吏,还是从中克扣了小五千圆,这导致支持修缮港口的官吏,只能派人出去,四处抓捕那些土人过来‘自愿’修建港口。 这南洋也是有劳工司存在的,整个大明,只要是有官府的地方,洪治帝就规定了,必须将内陆的一切部门,照办设立,至于发不发挥得了功效,这个另当别论。 而劳工司也是会区别对待南洋地界上的劳工的,就比如是大明百姓,劳工司自然是一视同仁,你敢克扣大明的劳工,那就是触犯了我劳工法,那我可就要开罚单了。 至于那些土人,旧港城内的劳工司那些官吏,就像是瞎了眼般,直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现在,旧港城内的那些被‘自愿’过来干工的土人劳工,现在都是没有工钱的。 劳工司就在旧港城内,他们屁都不会放一个,若是有人问起,就会说这些个土人,全都是自愿过来义务劳动的,没有人逼迫他们劳作。 既然是自愿的,不给工钱,也就说得过去了,义务的,我劳工司总不好出面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伤害民族感情不是。 你问南洋总督徐文璧知道不知道,人家不仅知道,命令还是人徐文璧这个总督下达的。 占必府楚都城,这里已经被楚王朱华奎命名为‘楚都’,且已经上报给了旧港城总督府知晓,徐文璧也同意了楚王府的请求。 距离楚王朱华奎到达此处,已经过去了小一个多月,楚都城靠近内陆,旁临占必江支流,这条支流被楚王朱华奎命名为楚河,依靠着楚河的便利,从占必江迎流而上,载满水泥的货船便可以直达正在修建当中的楚都城下。 从货船上一包包被丢下来的水泥,扬起漫天的烟尘,站在不远处的土人劳工们,正光着膀子,一包包的往工地上扛,站在不远处的监工,正拿着小本子,一袋一袋的画着正字记录着数量。 一船卸完,接着就是另外一条船,每天都得至少卸三条,扛水泥包的土人劳工,每扛一包,还会额外给一根木签子,凑够二十根,可以换取一文钱。 辛苦些,一天下来也能有个五六文钱,加上楚王府给的十文工钱,那就是十五六文了,这对于这些土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益了。 不远处,已经初具雏形的楚都城城墙,城门楼处,木板搭建出了样式,劳工们靠着吊绳的方式,正一桶一桶的将小木桶给吊到顶部,直接倾倒而下。 在中间,还有劳工正拿着长杆,不断的往水泥里头搅拌,为的就是消除水泥内里的空气,至于啥是空气,这些劳工一问三不知,反正管事的让这么做,他们就怎么干就是了。 在城墙的不远处,一个高窑正燃起大火,烧制着红砖,这些红砖全都是要给楚王府搭建宫殿用的,红砖烧制起来极为的昂贵,虽比不上青砖,但也不是那些普通百姓所用的起的。 一块砖窑烧制出来的红砖,每块将近一分钱,这还是楚王府自己搭建砖窑,人工成本低的缘故,要是在大明内陆,这样烧制出来的红砖,一块得卖上个两分钱起步。 大明内陆的老百姓,搭建房子,大多都是用的土砖,就是用黄泥土搅拌上石灰,用铁制框架固定拍实,在暴晒晾干,虽然不似红砖青砖那般的坚硬耐用,但也比那些用不规则河石搭建起来的房子要稳固许多。 用土砖搭建起来的房子,刷白灰时,也比那些用河石作墙的要平整,用工上也就不用花费那般多的时间,也能节省些工钱。 楚王府财大气粗,自然是用起来不心疼,要不是距离楚都城的占必山脉实在是太过远,加上现在缺乏工匠工具,开采起来实在是过于繁琐,楚王朱华奎都打算直接用青砖修建自己的楚王宫殿。 人家楚王府现在是除了金银,啥都不缺,要知道,楚王朱华奎这次过来,可是租借了足足三条货船的,这里头可都是装着他楚王府过去八代人的‘积蓄’。 按照监使的锦衣卫密探大略清点,楚王府装上船的金银,足足有近三百多万两,这可都是成锭成锭的金银,可不是银圆。 要是换成银圆,足足可以换一千多万圆出来,这一千多万圆,在这南洋地界,楚王府说上一句最富有,已经无人敢反驳了。 楚王朱华奎也不是个傻子,在临走之际,还是奉上了小五十万两白银给洪治帝,说是给洪治帝修园子,洪治帝也大方的接受了,说就修一座‘楚园’,以示朕思念皇叔之情。 给楚王朱华奎给感动的涕泪横流,当场就趴在地上高呼:陛下对臣的恩情,臣楚藩世系感激不尽! 第88章 三府新法 楚藩轰轰烈烈的修建城池,自然是被三佛齐道上的土人酋长们知晓了,这道乃是大明为了区分内陆,而设置的新行政单位。 道与省相同,但级别上要小于一省布政使,且有藩王的道,并不会设置道政使,而只设置道巡司,职权与巡抚同,但权利要小很多,只有监督权,而无任免调兵权。 就像三佛齐道,因为有南洋总督府的存在,加上楚藩被洪治帝分封在三佛齐,故而并未设置道政司,而只设置了道巡司,而三佛齐的道巡使也是很悲催的被南洋总督府给压制的死死的。 南洋总督府拥有全南洋各道的官员任免权和调兵权,这一点就比那些道巡使权利要大很多,且道巡司的上级部门,就是南洋总督府。 他们监督巡察,若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最后还是得汇总给总督府这边,让总督定夺,故而,三佛齐的道巡使在南洋所有道之中,是最凄苦的小媳妇。 三佛齐的酋长们,得知了楚王朱华奎的到来,却没有主动过来拜会,楚王朱华奎也不气恼,就这么待在楚都城,监督着那些土人劳工修建着城池。 这反倒是让那些土人酋长先心急了,楚王这么坐得住,他们就越发觉得,这楚王不简单,于是便出现了占必府的一些土人酋长前往楚都城求见楚王,以表忠心。 但却被楚王朱华奎给拒见了,理由是公事繁忙,本王无暇他顾,酋长且回,待本王腾出时间来,自会召见你等。 这三府之地上,可是有大大小小酋长达三四十之多的,这些酋长说白了就跟大明的那些豪族士绅般,占据着三府之地大量的田地,剥削着那些土人。 楚王到来之后,这些人还拿乔不肯过来拜见,等到自己坐不住了,才想着过来卖个脸,楚王朱华奎可不惯着他们,他楚王怎么说,也是皇明宗室,当今陛下的皇叔。 就是南洋总督府总督徐文璧,见了他朱华奎,也得客气的称呼一声殿下,你们这些个蛮夷酋长,敢在我楚王朱华奎这装蒜,也不数数自己够不够瓣。 真当我朱华奎拿你们没有一点办法,真惹急了咱,咱直接就让南洋总督府那万余大军北进,给你们屠了,倒也省时! 但此时,楚王朱华奎并不想这么做,原因无他,他只想学习洪治帝的新法,在三府之地上,推行新法,发展自己的楚藩。 这些酋长,个个田地颇多,可都是肥羊,大明的十一税,在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安抚住那些个普通土人百姓,楚王朱华奎就要开始打压那些酋长们了,加算法这么暴利有效的政策,曾经朱华奎破口大骂高拱这老匹夫不为人臣。 但一旦自己成为施政者后,他朱华奎发现,他妈的加算法,还真是个好东西! 简单暴利,且只针对豪强,不伤害到平民百姓,简直就是整治豪强的一大利器。 只要等自己的楚都城修建好了,自己关上四门,在楚宫殿内发布施政方针,在组建自己的楚藩税务所,让这些税务所税卫四处去讨要税款,保证让这些土人酋长,欲生欲死。 敢反抗,那就杀,自己楚藩虽然只有一个百户的护军,但全部都是装备了最新式拉栓火铳的隆庆二式的,面对这些还是冷兵器的土人,说一句玩捏,都是高看他们了。 加上还有总督府在旁,实在搞不定,那就请外援,让总督府的大军入场,他就不信,这些土人酋长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 十一税虽然好,但朱华奎并不会照办,原因是,他楚藩可是还要给朝廷税务厂缴税的,真照办十一税,那他楚藩不就成了过路财神了,毛都没捞到一条不说,每年还有酎金要上缴呢。 楚王府是有钱,但可不是这种穷大方能‘省’出来的,因此,在三府之地,楚王朱华奎准备施行十三税,加多两成给自己,也算是回一下每年必出的那点酎金了。 而加算法的计算,朱华奎可不会按照大明举人优免来计算,而是自己制定了一套,凡是超过一百亩地的,加一算,超过两百亩地的,加二算,不足两百亩,但超过一百五十亩的,同样要被加两算! 依此类推,上不封顶! 还要规定,凡是在他楚藩地界,征召土人百姓做工,必须给予工钱,最低工钱不得低于十文! 每天还得包餐最少一顿,这是楚王府为了拉拢那些底层土人,不得不作出的政策。 对外经商上,楚王府也要进行调整,首先就是在阿鲁府对海相望的杜迈要塞,楚藩可以每日供给他们粮食瓜果。 这可是一笔稳定的收入来源,杜迈要塞作为与满剌加要塞左右牵制满剌加海峡的重要要塞,其要塞内,可是足足有近两万多人的,这两万多人中,军属就有万余人之多。 每日人吃马嚼的,消耗巨大,若是没有阿鲁府供应,就得靠着满剌加城每天来回运输,繁琐不说,还浪费时间。 但有了阿鲁府这边,就相对快了很多,这两万多人的生意,那可是放在了他楚藩家门口,天授不取,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没棉布,那就从种植棉花开始,再从内陆聘请一些织工过来教,没糖,那就从种植甘蔗开始,再将熬制好的红糖,给杜迈要塞送过去。 总之,杜迈要塞这头肥羊,他楚藩一定要搭上线,不能让南洋公司那边给抢了去。 当先就是要打通南洋总督府那边,让总督徐文璧答应,将杜迈要塞的日常供给物资,交给他楚藩,只要总督府下文,那事情就成了。 任由那些满剌加城的商贾如何的跳脚骂娘,只要总督府文书一发,保证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出来。 大明在南洋这,那可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那些大明商贾,也是知道明军的手段的,总督府的命令,那是必须执行下去的,敢违抗,那就是个死。 无论是谁,在南洋都得乖乖听话,因为大明为了南洋的统治,那可不比在内陆,这里的明军,说杀人,那是真的端铳就敢射的! 第89章 锡兰新乡 暹罗海 大明遣欧舰队正浩浩荡荡的往天竺而去,从旧港出发后,遣欧舰队通过满剌加海峡后,就一直沿着满剌加半岛往北而上,抵达了缅甸宣抚司仰光港。 这缅甸宣抚司,乃是隶属于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大明永乐年间便正式成立宣慰司,嘉靖五年,缅甸宣慰司被缅甸土司孟养,木邦,孟密三家所入侵,辖区被瓜分一清。 原本居住在缅甸宣慰司的大明后裔,纷纷逃窜到了南洋,因云南治理过远,且山高林密,大明也就暂时搁置起来,不去管他。 但不去管,不代表大明就此将此事揭过,而是等待后面腾出手来,重新收拾这些目无明法的土司。 从隆庆三年起,大明回归南洋之后,远征舰队就抵达了缅甸宣慰司旧址,一路炮轰过去,将居住在岸上的缅甸土人,炸得纷纷迁离海岸。 接着就是大明陆军上岸,开始清剿土人,凡是抵抗的,统统就地处决,那些瓜分了缅甸宣慰司的三家土司,在仰光城被明军火炮轰得妈都不认识。 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派出一个师的兵力,在南洋大明后裔师的协助下,就将原本的大明缅甸宣慰司光复,并且正式更名为大明缅甸宣抚司。 同时派遣官吏入三家土司,告诫他们,要么臣服,要么就开战! 那些被明军火炮火铳打得狼奔豕突的土司,那里还敢在多嘴说不,直接就降服,表示会重新派遣官吏前往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处,上供表明立场。 要知道,整个缅甸之地,在洪武永乐两朝,可是隶属于云南管辖的,大明在东南设置了三宣六慰,整个东南可全都是大明的固有领土。 从堪舆图上看,大明就如同一只骄傲的雄鸡,东南是这只雄鸡的脚下石,南洋就是大明雄鸡的小鸡仔,而天竺就像是雄鸡拉出来的臭粑粑。 遣欧舰队在仰光港外海处,接受了补给后,再卸下一些火药铳子,便重新起航,沿着海岸线一路往西前进,很快就抵达了天竺。 看着面前这条横河出海口,舰队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沿着海岸线南下,朝着锡兰道进发。 锡兰道上,早就已经有明军驻扎,岛上的土人,在给明军修建完要塞后,就被明军全部给运回了天竺,要塞禁地,非明军军属,是不能够在岛上驻留的。 因为锡兰道的重要性,大明在此处共修建了三个要塞,驻扎了三个师团,军属们在岛上耕种劳作,每月还会有缅甸宣抚司的船过来,与他们进行货物交易。 原本岛上的那些弗朗基式建筑,全部都被拆除干净,重新修建起了佛庙道观,且朝廷兵部还在不断的往锡兰道上运送兵力。 看着外海处那庞大的舰队,锡兰道新乡要塞的观察手立刻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将身旁的铜钟死命的敲响,随着铛铛铛的铜钟声在要塞内响起,炮兵及陆军士兵们不断的从各自兵营内奔出,往各自战位跑去。 新乡要塞师长皮盖萩从自己的值房内疾步而出,连忙往炮台指挥处而去,边跑还边大喊,“赶紧装填炮弹,观察哨迅速将敌舰距离位置报出,炮兵班马上调整诸元!” 待跑到炮台指挥处,皮盖萩这才朝指挥处内的人询问,“可看清是那国的敌舰没?” “报告,好像是咱大明的舰队!” “什么!” 皮盖萩拿过望远镜,朝海面看去,就见领头的一艘战舰,舰首尖锐劈波斩浪,看起来还真有点儿像是大明水师的战舰。 但皮盖萩可不敢赌,于是命令道,“立刻朝其打出旗语询问,若不回应,立刻予以炮击警告!” “是!” 遣欧舰队领头舰百目号上,观察手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要塞内,守军打出的询问旗语,立刻就用铅笔写下纸条,夹住就顺着线往下放去。 铛的一声铜钟响起,夹子撞击到地下的铜钟后,立马就有人将夹子内的纸条取走,往管带室而去。 “报告!要塞守军旗语!” “念!” “大明锡兰道新乡要塞师询问,你舰队隶属何部,速速回应!” “否则我方将予以炮击警告!” “回信,我舰乃是隶属大明遣欧舰队,百目号战舰!” “是!” “再向旗舰新法号打出旗语,我舰已经与要塞守军联络,请求指示!” “是!” 新乡要塞内,师长皮盖萩收到回信后,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土黄信纸,遣欧舰队,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因着他们距离南洋之地实在是过远,消息传递不及时,故而并不知道有遣欧舰队这件事。 “师座,怎么办,是否予以炮击警告!” “傻呀你,对面要真的是咱大明的水师,你这就是蓄意攻击友军,要被军法处决的!” “传令,各部炮位密切监视前来之舰队,一旦有攻击之举动,可立刻进行攻击!” “是!” 百目号这边,在与旗舰新法号联络之后,迅速的就将大明日月潮升旗升起,同时加速往北拐出,将自己的侧舷完全露出,展示给要塞守军。 新乡要塞内的师长皮盖萩这才通过望远镜看清海上的百目号侧舷,“是咱大明的水师,传令,没有命令,不可开火!” “放下小船,派人过去接洽一番!” “是!” 很快,百目号在距离要塞三十里处停稳,也同样放下了一条小船,水手们卖力的划着,就朝要塞小船而去。 两条小船越划越近,两边这才收起严肃面孔,露出笑脸,各自朝对面挥手叫喊,“咱是遣欧舰队百目号的水手,新乡的陆军弟兄们,要塞内可有酒!” “哈哈哈!” “酒没有,我们师座不让喝!” 两边小船抵靠在一起,双方互相拥抱了一下后,百目号这边的水手这才将一封文书递交给对面,对面的士兵拿过之后,打开看了一下,这才道,“我得将文书带给师座查看,是否与我们一起,进入要塞?” “好,真好坐了一个多月的船了,人都快打漂了,总算是有块陆地,可以让我站站了!” “哈哈哈!” 第90章 要塞(一) “总算他娘的能站稳一阵子了,”吴惟忠笑骂着踏上锡兰的海滩,脚用力的跺了跺地,感受到了踏实,“他娘的从旧港出发,一个月了,老子就像是罐头一样,在战舰上随浪摆,五脏庙都颠倒了!” “吴提督,锡兰道新乡师师长皮盖萩向您报告!” “稍息!” “是!” 吴惟忠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算是混出头了啊!” “看看,这都师长了,老刘,你以后见了小皮,得叫师座了,哈哈哈!” “哈哈哈!” 跟着吴惟忠身后的刘大敏笑着上前用力的给了皮盖萩胸口一拳,直打得皮盖萩连连哀求,“哎呦!营副,您轻点,别给我一拳捶倒在这了!” “怎么,我这个过去的营副,现在都不能打你这个师座了,”刘大敏假装生气的道。 “那不能够,我一天是您手下的兵,就一辈子是您的兵,想当初咱在大帅的帐下,您就是我永远的老营副,嘿嘿!” “我记得你小子不是海北被那些个武士给大腿扎了一枪吗,都送到后方了,怎么几年没见,你小子一下子成师座了,说,是不是走门路了!” “瞧您说的,咱百战师出来的兵,还用走门路,侯爷给咱提了级,在海东那当个巡检司主事,这不听说南洋这边缺人手吗,侯爷就给我上报,给咱调到南洋这来了!” “可到了南洋,兵还没练多久,南洋总督府徐总督就说,陛下下旨,要前往缅甸宣慰司处,将我大明国土光复,咱在缅甸那,可是立了不少功劳的,可没辱没了百战师的名头!” “你小子可以啊,这狗屎运,都能让你小子给踩到!” “嘿嘿,那可不,人都说,走运道了,随脚踢块石子,都能蹦出个金子来,咱这缅甸打完,内阁就下文,说也别回来了,锡兰那头,过去也给光复了,咱就跟着曹师座一起,就过来这锡兰了!” “那个曹师座?” 见吴惟忠发问,皮盖萩笑着回道,“就是原猛虎师的曹友霖团长,他在海北尾张岐阜城合战中,屁股左右中了两箭,也被安排到了后方,后来被大帅给提拔为海东维持师师长。” “咱被调过来时,曹师座也被一并给调了过来,成为我们南洋十四师的师长,现在是锡兰道总兵!” “小曹也过来了,那小子,大伤没有,尽整些奇形怪状的小伤出来,我估摸着,他小子裤子一脱,屁股蛋大腿根儿全都是窟窿眼!” “哈哈哈!” 刘大敏哈哈大笑,皮盖萩想笑不敢笑,怎么说,人家曹友霖也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敢笑话他,当心人家给他皮盖萩小鞋穿。 “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要塞大门处传来,就见身穿着少将军衔军服的曹友霖,扶着雁翎刀刀把,慢步走了下来,见到吴惟忠后,笑着立正。 “锡兰道总兵官曹友霖,向您报告!” “稍息!” 吴惟忠笑看着曹友霖,点了点头,“小曹你这些年,也没多大变化,人是壮实了些,胡子也蓄上了,可以,有点总兵的架势了。” 想当初在倭国时,曹友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十一年下来,如今也不过三十一岁出头,这个年纪,能够被朝廷委任为一道总兵,也算是对他的一份信任了。 战争总是升迁最快的途径,当初洪治帝招募的那一千骨干新军,如今大多已经是中层甚至是上层军官了,像曹友霖,都混到总兵少将级了。 其他的不是在一师内担任营长,就是师副,全都是各师的骨干军官,而当初的那个新军校场,也已经成为了皇家陆军学院。 他们这一千人,更是被称为隆庆年第一届毕业生,入学毕业的军校生,见了这一千人,全都得乖乖的叫一声‘学长’! 见了洪治帝,私底下叫一声‘校长’,也没有人敢说他们大不敬,因为京师皇家陆军学院的现任校长,就是洪治帝本人。 甚至南京及广西那边的皇家学院,校长也依旧是洪治帝本人担任,在大明,没有任何人,敢越过洪治帝,去担任皇家陆军水师学院的校长一职! 副校长则是如今的武安侯戚继光,名誉学院主任则是兵部尚书戴才,至于其他的学院职位,全都是从新军骨干中选拔,完全杜绝了外行指导内行。 “嘿嘿!” 曹友霖嘿嘿笑的朝大门一伸手,“吴提督,咱就别在这大门吹风了,走,进去里头,您给我们新乡要塞指导指导,看咱新乡要塞有啥不足之处,咱好改进改进!” “走,那进去学习学习!” 门洞很深,足足有半丈深,黑不溜秋的,门洞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孔,看来是进行射击及投弹用的,走过门洞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整个大广场就在眼前。 整个新乡要塞外边呈现五角星型,但内里却是椭圆形布置,大大小小的石阶遍布在城墙马道旁,各种钢架搭建在火炮后方,吴惟忠不解的询问,“这些钢架是作甚的?” “哦,这些啊,运送炮弹及火药包的,”曹友霖指着不远处的库房道,“咱新乡要塞的要塞炮,口径都是150管,炮弹重量大,一次得装填两个药包,要是光靠人搬肩扛的从楼道走,咱这些装填手得累死。” “这钢架就是用来运送炮弹的,这钢架内里有反向卡榫,只能上升,要下降必须在地下将手刹放了,才能下落。” 曹友霖带着几人来到升降机处,发现是用连杆带动的,见几人不解,曹友霖这才指着不远处一处小房间内道,“这里有三架蒸汽机,分别带动这里的十五个升降机,通过齿轮带动连杆。” “连杆都埋在事先挖好的通道内,作了排水处理,不怕水淹,不怕暴晒,日常维护就是加点油润滑一下。” “这升降机将炮弹等托上炮位后,上面的装填手就能用小车将他们运往需要的火炮处,装填效率大大提升!” “这个设计很棒,看来,咱那些战舰,也能借鉴一番!” 第91章 要塞(二) “这个设计很棒,看来,咱那些战舰,也能借鉴一番!” 现在的新法级战舰,弹药也是储存在战舰底部,每次运送炮弹上来,必须靠着人力拉扯吊盘,费力不说,还有很大的安全隐患。 刘大敏的话让吴惟忠听了,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以如今的新法级战舰内部空间来说,加装上一个蒸汽机,不是很现实,战舰内部空间已经非常局促,在加装上一个这么大的机子,只会更加挤占所剩不多的内部空间。” “听说三山浦军港那边,陛下已经下了谕旨,让工匠们开始打造铁甲战舰了,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本督就不知情了,你们也别打听,也别好奇,都是朝廷军国大事,陛下没透露出来,还是少打听为好!” “您说的是,”曹友霖见吴惟忠这般说,也就拐过话题,接着带着几人往里头走。 “这处就是要塞的食堂,”曹友霖带着人走了进去,里头的伙头军这会真卖力的挥舞着大铲子,上下翻飞的炒着食材,见总兵带着几个大官进来,立马就要敬礼,被吴惟忠摆手止住。 “都别管我们,我们就是进来看看,你们尽管炒你们的菜,别一会糊了,那些当兵的该骂娘了!” 伙头军们善意的一笑,便接着挥舞铲子,接着炒了起来,吴惟忠走到已经炒好的食材前,见伙食是一肉一鱼两菜,边上还摆放着许多的大白馒头。 “伙食不错嘛!” “咱这是在岛上,鱼都是让士兵自个出海捕的,吴督,您别说,这破地方,他娘的海货是真的多,随便一网下去,娘的,拉都拉不起来!” “海货多好啊,多了养活更多的人,这处地方,地理位置又极为重要,以后朝廷必定还会增派人手过来这边,你们道上的这些军属,可得加紧生娃,多种地!” “那是,咱那两个小子,都嚷嚷着以后也要当兵,多给朝廷占多几块地呢!” “什么占多几块地,这是光复故土,懂不懂!” “小孩子不懂,你们大人得多教!” “对对对,您说的是,”曹友霖忙改口认错。 “这次陛下命本督前往欧罗巴处考察,若是那边发展的好,说不得就得插手一番,让他们陷入内乱,各自为战,免得他们一片祥和,发展起来,对我大明不利。” 吴惟忠说着,就带着曹友霖几人往外头走去,离开了伙房,“这次前往弗朗基国,当先就得先考察一下弗朗基国的底蕴如何,若真的强大,就得扶持对手起来,跟他争斗一番!” “若弗朗基国在欧罗巴势微,则需加以扶持,让其继续在欧罗巴处,与其敌对进行长期斗争,将其拖在欧罗巴这个泥潭中,不得脱身!” “这些都不是啥秘密,你也无需这般表情,”吴惟忠见曹友霖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开口告诉他。 “南洋总督府那边早就已经知晓,你这边是通往南洋的重要转站点,以后说不得会有许多货船战舰从你这过。” “道上也需多修建些仓库,再修个小码头,以后货船装卸,也用得着,”说到这,吴惟忠看向那些要塞城墙,“要塞外,都是些空地,多修些,也不妨事。” “朝廷那边倒是要咱新乡师修建一座新的城池,以新乡命名,以后咱新乡师的家属,会全部迁移到城池内,空余出来的房间等,会调多一个师的士兵过来,说是天竺这边,也要有点动作!” “天竺!” 这点吴惟忠倒是不知,他对于朝廷的一些政策,也是遣欧总大臣张四维跟他告知,才得知的,但是朝廷事先将锡兰光复,对于天竺,便一定有所打算,这是必定的。 自从三藏法师取经之后,华夏便对这个号称西天的国都,有点儿好奇,好奇这里是不是真的黄金遍地,土地肥沃,人人平和! 但自从有了洪治帝命造办监制绘了堪舆图后,对于天竺,大明也就有了点了解,从地形上看,天竺的地形是十分诱人的,月牙形平原,且平原上河流众多,这对于大明这个以农耕为主的帝国来说。 这简直就是天赐之地啊! 从缅甸宣抚司处的若开山脉起,天竺一共有上左右三条山脉为其屏障,只留下一个洪治帝所说的开伯山口,只要在这个山口处,修建几处要塞,就能将外来者全部堵住。 以如今大明水师战舰,没有人能够从海上登陆大明的天竺,这是大明帝国水师从实力的地位出发,才能这般的自信说出的话。 这么得天独厚的平原,能给大明内陆提供多少粮食,养活多少百姓,吴惟忠想到这,就有点儿小激动。 至于原有的天竺土着,这么优质的劳动力,不让他们为大明种地挖矿,简直就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劳工。 想到这,吴惟忠笑着道,“便是天竺那边真的有所动作,也定是缅甸宣抚司那边动手,你锡兰道虽近,还能近过缅甸宣抚司那边不成。” “吴督您说的也是,不过朝廷命我等修建城池,我等也不好推脱不是,总归是有利于后世子孙的事,趁着咱新乡师这会也无多大的事,就等水泥等物运送过来,就可以开建了!” “如此,你到时便看着办,若是朝廷催促得紧,水师的仓库慢点就慢点,也无妨,不过物资方面,你就得上点心了,多囤积些食物,总不会有错的,这里渔业这般的发达,多抓些,制备成鱼干,也是好的。” “嗯,咱晓得!” 几人就在要塞内随意的闲逛着,吴惟忠不时就对一些没见过的物件,询问一番,曹友霖也一一的进行解答。 海面上,一同跟随战舰前往欧罗巴的贾托子爵,看着面前锡兰岛上的明军要塞,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他来时,并未从锡兰岛这边过,也就不知道明军已经在此处落脚搭窝了。 怎知明军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在南洋称王称霸了,而是走出了南洋,开始踏足亚细亚海域了,在往前,就得跟那些波斯人正面撞上了。 不知道波斯人面对大明的火铳阵时,会是何种表情! 还真是期待呢! 第92章 坤村成城 在锡兰道上短暂的停留了一天后,遣欧舰队补给了淡水及一些瓜果之后,舰队再次起航,这回沿着天竺海岸线一路向西,经过波斯人的沿海后,并未停留。 直接抵达弗朗基人在非地的加迪沙港口短暂的休整之后,便继续上路,往好望角而去。 而在新南大陆这边,坤角半岛,大明广花号陆战队员修建的坤村,在队员们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是开始有了点模样了。 整个村子外围被围上了一整圈的木质栅栏,村子内,木头房子被有条理的安置在中轴线两侧,中间的大路,被队员们用木头做成的夯土桩砸得结实。 由于缺乏采矿用的工具,村子内很少有用到石块的地方,多是用木头代替,而村子里也多了很多被用绳子捆着干活的黝黑土着人。 坤村能容纳多少土着人,取决于陆战队员们手头有多少绳子可以捆扎,多余的,全都被就地处决。 这些土人,有些是过来袭击村子,而被陆战队员抓获的,而有些则是队员们出外打猎时,顺手端掉的土着部落内的人。 现在的坤村,村内留存的食物,多是肉类为主,没办法,这里的大老鼠实在是太多了,加上树上一些爬行慢悠悠的,都不用火铳打,直接过去一刺刀就能杀了。 在解决了食物短缺的问题后,陆战队队员们开始往更深处的内陆探险,这里的土着,分布的很散,往往都是要走上百十来里地,才能再次发现。 他们在绕了一圈之后,发现他们登陆的地方,只有靠近大海的地方,还有些平原以及植被,剩余的内陆,基本上是一些山丘,很是荒凉。 季坤将他们所在的这个海湾,命名为广花湾,这一个梯形内湾,平原很多,很适合他们进行农业耕种,这让季坤很是高兴。 最起码他们以后的粮食问题,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了,以后来的人越多,也不怕口粮出现问题了。 但季坤同时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新南大陆上的水资源,很是短缺,这是一个问题。 若水资源不足,要是大量的种植农业,农作物没有水,会出现大量的减产,要是忙活两三个月后,发现产粮不足,那就白忙活了。 这里不像南洋那边,虽然高温,但雨水很是充足,从他来到这一个月,也只不过是下了不到一两次的雨而已,这对于农耕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但在季坤等人一次外出探险时,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块狗头金后,季坤就打消了要撤离这里的打算。 “大队,是金子!” “这里一定有矿,我们挖!” “挖你个头啊,”季坤虚踢了说话那个队员,“铁锹啥的都没有,你拿啥挖,用你的爪子扒拉吗!” “测一下方位,在堪舆图上标记一下这里的具体位置,等到广花号来了之后,有了工具,在过来试着挖挖看!” 队员们很是兴奋的将背包后头的仪器拿出,对着四周开始确定自己现在所在的纬度方位,在堪舆图空白处用铅笔小心计算着,写下具体的坐标位置。 他们这些个陆战队员,测量等在舰上都有过练习的,广花号作为一艘探险测量船,船上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测量。 全都是有过训练教导的,不然那天陆战队员登陆上岸,辨别不清方向,迷了路,那可就闹笑话了。 仅是这一次,被那些土着给割了绳子,放跑了小船,让广花号回到旧港的时候,就被旧港的其他船主给拿来当笑话传播。 广花号管带马国保为此气得差点跟人干一架,在总督府申请了开矿队后,带齐家伙什的广花号就重新踏上航程,这次没有在路上进行各种的测量,而是一路疾驰往坤角而来。 他也怕这些登陆了一个月的陆战队队员们,熬不住这一个月,若真的都死在了新南大陆上,他这个管带,可难辞其咎。 等到广花号来到坤角外海时,望远镜中的海滩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死尸,也没有发现被毁坏的帐篷等明军物品,这让马国保长舒了一口气。 “赶紧放下全部小船,所有陆战队员及开矿队,带足火铳铳药,小心戒备,凡是当地之土着,一律可以射杀,绝不可大意!” 这次广花号吸取了教训,带了整整八条小船,就连甲板都被塞了一条在上面,这八条小船,有两条装着食物和淡水桶,还有开矿队的一些器材工具。 下船的新一批陆战队和开矿队,一共三百多人,得分成两次登陆,率先上岸的依旧是陆战队员们,在滩头上警戒着。 陆战队大队长蔡基在登上沙滩后,就点燃了一根发炮,火光直冲天际,到达高空后,啪的一声爆炸开来,响声很大,显然内里装填的火药很足。 还在远离海滩三十多里地的坤村,村内留守的那些陆战队员们,听到这熟悉的信号,立刻就知道,这是援军来了,都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外出的季坤也带着队员们返回了坤村,脸上也带着笑容,支援来了,那么他们也就有了底气了。 “快,赶紧将牌子换上去,”季坤朝村内的队员喊道,“咱这会是村升成城了!” “哈哈哈!” 沙滩上的人还在不断的搬运下物资,不远处的海面还有一艘货船,在慢悠悠的往坤角这边过来,这是一艘南洋总督府派遣过来的物资支援船。 在得知了新南大陆可能有金矿后,南洋总督徐文璧高度重视,对于大明来说,你家有金银铜矿,那你家立马就是咱大明不可分割的固有领土。 不管你同不同意,大明就是直接宣称,新南乃是大明自永乐朝起,就已经实施直接管辖的了,谁来都无法反驳。 同时徐文璧还命人重新打造了一块小石碑,让人将原先的那一块替换下来,接着就是在旧港府志上重新修改府志内容,将新南大陆提前一百多年,编入旧港府府志之内。 将事实给落实到位,让人无可反驳。 第93章 坤城大开发 这次随船过来的货船上,足足装载了两百袋水泥,还有各种开矿用的雷公管及雷公药,保证量大管饱,让开矿队能够及时的将朝廷户部所需的金矿,开采出来。 同时,为了巩固大明在新南的统治,南洋总督府还特批了一批懂水泥生产的工匠过来,帮助他们实地烧制水泥,并且快速的在坤角这,修建一个军货两用港口出来。 不然每次都得放小船下来,运人或者运少一点的货物还好,要是以后金矿开采出来了,还用小船来回搬运,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大明人是傻子呢,不懂的造码头港口。 很快,季坤他们就带着人急匆匆的赶到了海滩处,见到了这些人到来,季坤差点老泪纵横,他们这一个月下来,都快晒得跟本地土着般黝黑了。 还好他们背着火铳,不然海滩上的那些人,说不得就给他们一铳了,实在是大变样。 “这一个月,老季,你们这是吃了多少苦啊,都他娘的快晒成昆仑奴了!” “唉,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赶紧的,有没有水,先给我来上一口,他娘的,这破地方,水是真他娘的难喝!” 后面来的队员们也都各自找人拿水壶,或者直接就打开那些装满淡水的木桶,直接就舀起来喝。 这新南大陆上的水,实在是有点儿过硬,他们这些人,才在这上面待了一个月,就感觉要被这些水,给呛的喉咙痛。 “找到金矿所在没有?” “找到了,”季坤将堪舆图拿出,指着早前标记的几次地点,蔡基拿过一看,皱眉道,“这离得挺远的,你们驻地在那?” “在这呢,”季坤指着堪舆图道,“最近的一处离坤城,得有二十里地,离海滩这,最起码得有五十里地,若是没有马匹运输,就是开采出来,往外运都是个难事。” “这确实是个问题,”蔡基点头附和季坤的话,“这次货船上也只不过是带了四匹驮马过来,远远是不够的,这样等会一起罗列下来,再汇报给马管带,看能不能让旧港那边,再调配多些马匹过来这边。” “也只能是这样了,”季坤想着,能有四匹驮马过来,也好,外出总算是不用铁脚板走路了。 货船上的四匹驮马,很快便被调到小船上,送了过来,至于货车车架,则是被拆装成多件,需要在沙滩上,让工匠重新组装起来。 很快四辆马车就将沙滩上的这些物资拉往三十里外的坤城,一路上,陆战队队员们小心跟随,生怕那些土着突然出现,袭击他们车队。 这些土着全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在多次被陆战队击退后,他们下次还敢突袭,就是恶心你,让你不敢随意的在野外放心干事。 两百袋水泥运输起来,就没有那般的快了,从货船上转运过来,在卸到马车上,拉着往坤城走,这来回折腾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繁琐。 季坤干脆提出,不如先在这修建一个小码头出来,让货船等能靠过来,也省去了以后来回折腾的时间。 季坤的提议被随同而来的工匠给否决了,他们认为坤角这里,礁石实在是太多了,不适合修建港口。 要是不小心那艘战舰或者货船进港的时候撞礁,航道就得彻底的被堵塞,所以他们认为还是选择其他地方,最起码礁石不能够这般多。 自己的提议不被采纳,季坤也就只能继续将这剩余的水泥,往马车上搬运了,好在人多,这两百袋水泥也没有用多久,就全部被拉到了坤城卸了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季坤带着开矿队的人外出前往标记金矿的位置,而坤城内的其余人,则是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坤城改造计划。 首先就是将城墙外扩,那些工匠们计算了他们这小四百多人的住房需求面积后,将城墙立柱的位置,外挪了近半里地之多。 因为实在是水泥不足的缘故,他们这次也没有打算用全水泥浇筑,而是打算用立柱搭配土砖的办法,先行将城墙给修建起来。 这可能是一个持续一两年的大工程,但为了以后的安全,及后续过来的人免受土着的威胁,这城墙还是需要搞的。 留守驻地的这三百多人,分为两批,一批人和泥打土砖,一批人和水泥开始浇筑立柱,那些被抓来的土着,则是出力气活,来回的搬运那些装满水泥的木桶。 等到水泥消耗的差不多了,工匠们就开始在驻地附近,搭建烧窑开始烧制水泥,烧窑出力气活的工作,依旧还是这些土着。 季坤这边,在带着开矿队的队员来到了金矿所在地后,开矿队勘探了一番后,在选择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埋入雷公管和炸药,开始引爆。 在一声巨响之后,炸塌了部分山体之后,这才开始小心的用工具查探岩石之中的金矿含量,这处金矿显然是露天的,开矿队员们对此很是兴奋。 最起码他们不用那般辛苦的开凿矿洞,可能将这些露天金矿开采完后,再行开凿矿洞,也不迟。 “季大队,发现了,确实含量很足,”开矿队队长拿着一块从碎石中分离出来的金矿,虽然只有两指大小,但这已经让开矿队队员们很是兴奋了。 储量这么大的露天金矿,他们还是第一次发现,就是在海东海北,他们也没有见识过这般的,怎能不让他们兴奋异常。 “好,我这边会回去让坤城那边,赶紧派人过来修建些碉楼屋舍,一定要保证矿场这边的保卫,”季坤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开采出来的这些金矿,虽说大部分会被南洋总督府那边上缴给朝廷,但他们这些在一线操作的,怎么的也能截留不少下来。 在这坤城矿场待个几年,到时自己这些人,那个不是腰缠万贯的主,虽说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去显摆,但自己手里有粮,心中也就不慌了。 那些坤城的队员们,得知真的要金矿,且还是露天矿的时候,都兴奋的嗷嗷叫。 发财了! 第94章 婆罗洲上风云动 新南大陆上的这一次露天金矿,着实是将南洋总督府也给震动到了,大明在南洋及海东等地,虽说也在不断地挖掘各种矿洞,但如同新南大陆这边的纯露天,还是第一次。 南洋总督徐文璧得知此事后,为此特派遣了三艘战舰,连带着将近一个营的士兵,到来这坤城露天金矿处,进行警戒。 随后不断前来的南洋总督府官吏,对坤城露天金矿进行总督府官府确定,确定了具体位置及大概估量后,这些官吏全都倒吸了一口气。 按照总督府勘探官吏估算,这处坤城露天金矿,年开采量,光是铜就可得九万余吨,金可得六万吨余,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金属,勘探队虽无法准确评估,但这处露天矿,真的是一处宝藏。 这些还只是大概得估算,等到具体实施开采,相信能得到更多,这才是这些总督府官吏们吃惊的缘故。 这可是年六万余吨啊! 就是洪治帝得知了这个消息,估计都得高兴得在皇极殿上笑眯了眼不可,何况还有皇帝心心念念的铜矿,大明现如今有多缺铜,就是在海东等地,维持会的都会将百姓的铜钱上缴,换算成定量的纸钞发放。 然后再将这些铜钱,全部熔成铜锭,运送回大明内陆,交由造办监处,全部统一制备成皇帝想要的铜装弹。 发现了这么一处大宝藏,那么南洋总督府就不能再轻视,一旦出现哄抢,盗挖等危害到朝廷利益的事情出现,那么洪治帝雷霆怒火发下来,他徐文璧可承受不住。 为此,坤城正式被南洋总督府重视,所有资源优先供应,在坤城迅速的修建要塞城市,并且在露天矿附近,修建起大小的哨所及军营,正式将南洋第十六师从婆罗洲调往新南大陆坤城驻守。 婆罗洲此时还处于土人反叛阶段,道内的土人对于明军的拉偏架,很是不满,道内的大明后裔,将大部分的土地全部私有化,所收获的粮食,全都被大明朝廷征缴了近三成。 而剩余的七成,他们这些土人依旧得不到,那些地主们只是给足了他们活命的口粮后,就将粮食全部装船运走,不是卖往满剌加城半岛就是三佛齐楚藩。 又或者是直接就拉回大明内陆,土人们多次抗议被打压后,开始出现流血事件,驻守在婆罗洲上的明军第十六十七师得到巡道使的命令,开始镇压暴乱。 凡是参与暴乱打砸的土人,十六十七师的士兵抓到就是直接击毙,最后势态越发混乱,导致原本平稳的地区,也被波及。 婆罗洲上出现的混乱,彻底的影响到了第二季水稻的耕种,关系到粮食减产的问题,婆罗洲巡道使顾光茗彻底的压不住火,就直接捅了上去。 恰逢南洋总督府调令过来,将南洋十六师调往新南,这一下子顾光茗坐不住了,本身就两个师参与镇压,这一下调走了一个师,人手一下子就出现不足。 婆罗洲北边的另外两个师,是不能动的,一动,没了镇压,只怕北边也得因为此事而乱起来。 但坤城露天矿也是紧急,南洋总督府那边依旧还是让十六师前往新南,而后一纸调令发到还在苏禄岛上剿土的海东二师处,勒令其迅速结束苏禄战事,前往婆罗洲镇压暴乱。 苏禄岛上,海东二师师部处,师长张松这会正看着堪舆图,考虑着如何才能将对面的这伙土着,给围堵在山谷内,彻底的结束这场‘躲猫猫’。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报告’,接着一个矮个子精壮军官,挎着雁翎刀就走了进来,对着张松就是一个军礼,“报告师座,南洋总督府急令!” “念!” “是,”早田光猛的一点头,双手拿起总督府令文,用着语气怪异的汉语念道,“南洋总督府令,命尔苏禄之海东二师,迅速结束岛内之剿贼事宜,火速整备,搭乘前往婆罗洲兰芳府处,镇压暴乱!” “洪治四年四月总督徐文璧令!” 念完早田光将总督府文书双手奉上,递交到师长张松面前,张松伸手接过文书,看了看后,用边上的武装带压住,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田光,你认为此时我师团该如何行动!” “师座,以卑职之见,此时总督府之令文为当务之急,我师团应速速前往婆罗洲兰芳府处!” 早田光乃是旧倭国被征召入伍最早的一批农兵,海东二师可以说是旧倭国第二支旧倭国百姓组建的新式师,十几年下来,这些海东士兵思想已经完全皇明化,有时甚至比张松这个师长,还要皇明! 在面对朝廷调令问题上,这些海东的军官,能够一丝不苟的完全执行,不会有半点的拖泥带水,为此,左军都督府武安侯戚继光向洪治帝特许请求,允许海东一二师之士兵,正常使用明军制式装备。 得到了洪治帝的允许,在去年,海东二师被左军都督府调遣来到苏禄岛,进行平叛,战斗意志完全不输于皇明新军士兵。 虽然是乙等师,但他们常常能打出甲等师的战斗气势,个子上是矮了些,但耐力上,他们对于这种雨林海岛环境,却格外的适应。 张松听了早田光的话,为难的道,“调走是易,然苏禄上的土人暴乱,如何镇压,若是放任不管,则我师数月之心血努力,岂不是白费!” 张松此时是心有不甘的,总督府那边一纸调令过来,说的轻巧,让海东二师速速前往兰芳府,但苏禄上面的镇压,也已经到了尾声,已经将这伙在岛上和他们‘躲猫猫’的土人逼到了山谷之内。 只需要多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让他部署,就能将这伙土人全部剿灭,到时岛上就能平静,这些被捕的土人,也能安心的在当地明人后裔的看管下,老实的干活。 可偏偏这个时候,婆罗洲却发生了叛乱,还要将海东二师调往,这就打乱了张松的剿土计划了。 “师座,卑职有话要说!” “说!” 第95章 早田光的狠辣 “师座,卑职以为,此时此刻已经不宜在按照以往之行事,优柔对待这些蛮夷!” 早田光说到这,眼里迸发出凶狠光芒,对着张松压低语气道,“山谷内之土蛮,卑职估算,约有两万余人,这些土蛮不服皇化,蓄意谋逆,妄图抵抗我皇明教化,本就该按我皇明律法,尽数处死!” 早田光的话虽压得很低,但在张松耳边却有些醍醐灌顶,便见张松眼前一亮,看着早田光,示意其接着往下讲。 得到上官的赞许,这让早田光这个海东二师之中最为狂热的皇明海东人心潮澎湃起来,他激动的握紧双手,接着将自己的计划讲出。 “山谷内之土蛮,聚集于一处,此时正是雨季未到,而高温之时,不如我等将其后方之退路点燃,逼其只能前出,我师团士兵摆开阵势,将这些土蛮一并消灭!” “以绝后患!” 早田光这个人,原先乃是一个落魄的武士,传承到他这时,已经没有了武士之实,成为了流浪武士,在明军光复了肥后后,他果断的抛弃自己武士的身份,以一名倭国百姓身份被征召入伍。 他的原名叫前原田光,明军维持地方后,要求所有海东之百姓,必须取姓入籍,至于那些原本有姓的,早已经被明军给全部突突了。 这会要是敢自个出来说自己原本就有姓氏不需要改,那就是茅房里点灯,找死了。 要知道在旧倭国,什么人有姓氏,那只能是武士豪族才能有,许多过去的武士家族,为了躲避明军的‘狩武令’,纷纷将自己的家谱家徽烧个干净。 早田光入伍之后,就为自己取姓早,而名字依旧没有改变,因他原本就识字,学起汉字来,比那些个泥腿子农户要快,也自然而然的被提拔成为了大队长,随后一步步上升,到如今,早田光已经是海东二师一团团长兼第三副师参谋长。 能做到这个位置,不仅早田光能力出众,对待上级的命令总是严格执行,且其对待敌人,往往都是狠辣至极,除非张松这个师长说留活口,不然在他眼里,都是直接处决了事的。 张松听到早田光的这个建议,脸一抖,他明白早田光的意思,那就是放弃原先的俘虏计划,将山谷内的土人,全部当场处决。 张松不是一个暴虐的人,对于早田光的提议,还是心有不愿,他原先的计划就是,将那些刺头处决,留下些劳动力,为苏禄岛后期的发展,留下些底蕴,免得岛上出现大的劳动缺口,还得从内陆运人过来填补。 “师座,需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土蛮,今日胆敢反叛,难保我大军出岛之后,他们不会死灰复燃,反复剿扯,实在是太过消耗帝国的军力!” “陛下是仁慈之君,早就颁布旨意,优待这些土蛮,然而土蛮不思皇恩浩荡,反而辜负陛下之期望,依卑职之见,凡敢违抗陛下之旨意者,皆可杀!” “岛上叛乱达半载之久,粮食不可避免会出现短缺,这些人即便俘虏,恐怕到时也会因为粮食配给不足,闹出事来,与其让他们再起来闹事!” “不如我大军在此处就将他们彻底的处决,以绝后患!” “那你有何计可将山谷之土人全部绞杀,仅是放火,可难以奏效!” 早田光眼一眯,缓缓开口道,“山谷之内,唯一一条溪流,上流就在我军这处,不如直接投毒,先让其失去逃跑能力,在进行火攻,然后正面将其彻底击毙!” 接着早田光就将如何投毒步骤讲出,“我军可先在上流处拦坝截断溪流,在将各种粪便污秽之物,尽数投入溪流之中,让其流向谷内。” 张松很快便明白了早田光的意思,那就是人为的让山谷内的土人疟疾,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在放火烧山谷,接着大军堵住出口,彻底的将他们打死在山谷内,永绝后患。 张松沉思片刻之后,这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朝早田光道,“如此,便由早师副前去执行!” “是!” 早田光笑着敬了个军礼后,板正身子,慢步走出,他内心对于自己这个计划是很有把握的,若是他替代张松当这个师长,指挥这次的剿土战,苏禄岛上的土人早就被他给平定了。 只是张师座实在是太过‘仁慈’,对于这些土人还心存幻想,以为这些土人会投降后,乖乖的当顺民。 早田光却不这么认为,这些土人要是肯乖乖的当顺民,就不会因为一点粮食,就起来反叛朝廷了。 若是尝试过一次反叛之后,朝廷没有将他们处决,而是依旧沦为佃农,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没有任何后果一般,他们下次找寻到机会,一定还会继续起来反叛。 早田光来到自己的团部,叫来了手下副官,开始发布命令,“命令各营迅速将营寨前之小溪,围坝截留起来,再让人将军营内之污秽之物,尽数铲除,全部投入溪流之中。” “团座!” 手下的几个海东营长,听到早田光的话,吓了一跳,便听早田光一拍大腿,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此乃是本团与师部探讨之后,剿敌之策略,你等立刻执行便可!” 听到是师座答应的事,这些营长立刻就没有了反对的声音,端正身姿,就朝早田光敬了一个礼后,立马就往外走去,执行命令去了。 很快,海东二师驻地就飘出一阵阵让人窒息的恶臭出来,海东一团的士兵们,蒙着布,用木桶装着米田共,提着就来到小溪旁,直接往里头倒去。 此时上流还未完全的封堵住,还有小股溪流不断冲刷下来,将这些倒入溪流内的污秽物直接冲散,汇入往下游而去。 一些提累的士兵,来到溪流旁,直接就解开裤子,就往溪流里面小解,整个溪水此时呈现一片黄汤。 早田光命令这些士兵,装入木桶之后,必须用木棍将成块整根的全部捣碎,才可以倾倒入溪水之中。 八千五百人数日的份量,别说是这条小溪了,就是再来两条,都能给他整个全污染了不可。 第96章 山谷火起 山谷内的那些土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被明军海东二师困在这山谷之内,所赖以生存的这一条小溪,已经被明军给完全的污染。 他们还在用着简易的木制勺具,舀着溪流中的‘清水’,慢慢的饮用着,因为没有生火的习惯,他们都是渴了就直接喝。 在经历过一天的‘喷射’之后,这两万余山谷内土人,多少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腹痛等症状,有的更是出现拉得都脱力,人都站不起来。 山谷外,明军海东二师指挥处,看着后山已经燃起的大烟,早田光来到张松面前,恭敬道,“师座,后山火起,我各部已经在山口处集结,随时可以进入山谷内!” 张松郑重的点了点头,将杵在地上的绣春刀提起,“命令,各团即刻进入山谷之内,凡是非我军之人员,一律杀无赦!” “是!” 山谷内,土人们惊恐的发现,他们的后路,后山道路已经被明军阻挡,且大火已经在后山处蔓延,他们现今之生路,就只剩下前面的山谷入口了。 但随着明军整齐的铜哨声,加上那军乐声在山谷入口处响起,这些大部分失去行动能力的土人,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滴滴滴’的笛子声中,身穿黑色军服的海东二师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踏着步伐,在山谷入口处摆开阵势,端起的火铳,已经上了膛。 明晃晃的刺刀,使得原本个子就矮小的海东士兵,拿着这加长了的隆庆二式火铳,更加的有强烈对比,像是小孩拿着大人的武器在战斗。 但土人们却不敢小瞧了这些矮小的明军士兵,这些明军士兵的纪律性,凶残性,将山谷内的土人,从东往西打的溃逃入这山谷内。 “预备!” 军官们喊着怪异腔调的口令,士兵们立刻将火铳端至上身,在一声声‘放’的口令下,那些站都站不稳的土人,被如同草靶扫倒一片。 第一排的士兵原地直接拉栓上膛,第二排的士兵立刻两步上前,接着火铳声再次响起,那些土人哀嚎叫喊声响彻山谷。 但这些矮个明军士兵不为所动,他们的长官并没有喊停止射击的口号,他们就会一直射击下去,直到自己的弹药包内,铳子消耗殆尽为止。 张松骑着战马,在队伍的后头远远观看着,见到山谷内的土人果然行动不便,没有了往日那般的逃窜景象,张松难得的露出了微笑表情。 在一旁的早田光见自己师座张松笑了,随即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凑上去道,“这些该死的土人,耗费了帝国太多的时间,早就应该全部杀光!” “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有用,该死的不过是些不听话的人!” “师座高见!” 入夜,大火还在燃烧,只不过这次是明军士兵在焚烧那些土人尸首,两万多人,就是挖坑,都得让明军士兵挖很久,所以直接集中焚烧之后掩埋,也就成了一个好办法。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通宵,那些附近的土人部落,早晨起来,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子焦味,让土人们很是反胃。 后来一些土人在明军走后,进入了山谷,发现了这处明军草草掩埋的乱葬岗,附近的土人吓得都不敢进入这处山谷。 但来年,这山谷内的植被和花草,却异常的茂盛,树木都比山谷外的要茂密许多,明军事后还在此处修建了‘镇国石碑’。 碑文上刻:尔苏禄国家之土,卑土鄙民,不思皇恩浩荡,反而纠结暴乱,实乃是朝廷所不能忍,今番剿灭,乃镇永世,后人予以警示之! 洪治四年夏立! 岛上的土人还在回味明军的凶狠之时,海东二师已经搭乘上了货船,前往婆罗洲兰芳府而来,兰芳府新州县新州港处,五艘货船慢慢靠近海港内泊位。 因为前些时日城外土人的突然暴乱,导致如今新州城城门戒严,货物流通都有点儿受到影响。 但海港却没有任何被波及到的痕迹,码头那些劳工依旧还在忙碌着,这些土人劳工们,看着从船上下来的矮个明军,有点儿好奇,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矮个的明军老爷们呢。 这些明军个虽矮,但步伐整齐,军服整洁,与过去那些高个明军,并无不同,但人小,扛的铳却有点儿大,看起来有点儿滑稽,土人劳工们不敢当面笑话,只是事后闲谈之时,都哈哈大笑。 笑话明廷,连小孩都拉出来‘救火’,看来我大明也并非就是那么的不可战胜的,国内青壮力也不足了。 这些话,土人们也就敢私底下说说,要是被这些海东二师的士兵听到了,多少要给他一刺刀。 死啦死啦地,我滴,成年男子的干活! 在南洋地界上,公开的侮辱诋毁讽刺明军士兵及官府朝廷,也是罪,若是对皇帝陛下不敬,那就是死罪,只要被听到见到,就可被直接处决,无需审判! 随着海东二师的到来,兰芳知府邓卫道大喜过望,虽然来的是二等师团,但蚊子肉,他也是肉不是。 只要是听命于大明南洋总督府的明军部队,那都是自己人,自家人来了,那些叛乱的土人,也就蹦跶不了几天了。 早田光跟随在张松身旁,骑着战马,在大军的齐步掩护下,开始从兰芳府城门而过,城门口处,那些围观的百姓,从服饰上就可以一眼辨别出明土。 那些明人百姓,全都梳着发髻,见了这些明军,也没有害怕的表情,反而还在指指点点。 而那些土人,大多都是用绳子等,将头发扎成总角,衣服也多是灰扑扑的,脚上也没有穿鞋,大脚丫黑不溜秋的,看向行进间的明军,眼神都不敢直视,大多闪躲着。 光是从脸上的神态,就可以分辨的出,即便是穿上与明人百姓一样的服饰,他们发自内心的那种惧怕明军的微表情,还是能被人一眼看出。 明人百姓的自豪骄傲是发自内心的,而土人的沮丧自卑是从脸上就能被看出的。 第97章 贡品进津 从兰芳府新州港起航,装载着整船金银铜锭的货船,在一艘南洋舰队战舰的护航下,历时将近月余,这才堪堪抵达天津大沽港。 这艘装载着朝廷重要物资的货船,在大明所有海港,都拥有绝对优先进港权,除非是皇室御艇,否则即便是战舰,也得给它乖乖让路,让它进港。 天津大沽港外,那些还在排队等待泊位的货船们,看着这艘五月号货船,在战舰的护航下,慢悠悠的从渤海拐入天津湾,主帆慢慢降下,但副硬帆却还在,速度不减直接就往大沽港内走。 那些不知情的货船主们,见到这般不讲理的,还想在船上跳脚骂娘,却被知道内情的大副拉住。 “这是朝廷户部拉贡品的船,人家有优先进港权,咱们比不了的!” “贡品?” “就是拉金矿的!” “哦!” 一说拉金矿的,船主就知道怎回事了,也就没那么气了,关键是气了也没有用,人家拿的是皇室颁布的‘特许证’。 什么是‘特许证’,即只要拥有此证的货船,在大海上,遇到巡检船只,只要出示此证,巡检司的人不仅不能登船检查,还得迅速下船,免得被‘平账’,那可就要老命了。 在海上遇到有船只遇难,持‘特许证’的货船,可以无视继续航行,事后不会被追责。 大明航海律规定,凡海上遇大明船只或人员求救,船只必须予以施救,否则事后查清追责,最高可判处十年劳刑! 持‘特许证’的船只,进入任何大明海港,补给皆由该港市舶司承担,事后户部可进行报销。 一切的规定,就是为了让装载‘贡品’的特许船,尽快安全的抵达目的地,将船上的金银铜锭,安全的交到朝廷手中。 五月号在进入大沽海港后,立刻就将副帆降下,船靠着余速,准确的拐入泊位之内,在它靠停后,两艘小船划着就将一面沉网沿着五月号铺设而下。 这沉网底部带着铅块,可以直接沉到海底,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从海底直接潜入,靠近还未卸载完的五月号。 岸上,市舶司的官员得知五月号到来后,大沽港的巡捕们立刻行动起来,事先将五月号停靠的泊位附近封锁起来。 接着港口外的驻军立刻就进场,接替巡捕工作,直接荷铳实弹戒严起来,像这种拉‘贡品’的船,市舶司的官吏,是不会主动上船的。 跟巡检司的人一样,同样怕被‘平账’! 不要以为这些拉着金银铜锭的海员就有多高的操守,个个都贼得很,你敢在船上逗留超过几刻钟,出了事,他们就敢把你也给‘赖上’。 大沽港现在每个泊位上,全都安装了一个小型蒸汽吊臂,船主停靠之日起,市舶司就会从该船扣去蒸汽机启动索费,多是些煤水钱和蒸汽机维护费。 装载‘贡品’的船,大多都是特制的,其主甲板可以直接两面掀开,上面的锁头,一般是三份,一份在出发之地市舶司上的,一份是护航战舰管带上的,还有一份就是货船船长上的。 到达海港后,想要打开,就得货船船主及护航战舰管带一同先行打开前面两具锁头,剩下的一具,则会在市舶司处开具破锁批条后,直接用大铁钳破拆开。 待一切都完成后,主甲板才会在吊机的帮助下,直接吊掀开,这些主甲板可是很重的,一般人想要轻易掀开,没有好十几二十人同时发力,别想轻易掀开。 主甲板掀开后,船舱内的那些金银铜锭,有规律的码放在指定位置上,全都没有进行任何的装箱,为了一次能够拉更多的‘贡品’,全都是散装码放。 吊臂会放四个码头劳工下去,这些劳工只身穿着短裤,赤着上身,站在吊网上,随着吊臂下降,慢慢的落入船舱内。 将那些金银铜锭放置在吊网内后,吹两声急促铜哨,吊臂就会上升,往码头上回降,此时码头上的那些劳工,已经在箱子旁等候许久,吊网落地之后,就直接脱钩。 将另外一面网给船舱内的劳工送进去,接着再吊出舱内装满的那一面,周而复始,直到船舱内的‘贡品’彻底的卸完。 虽然已经是见过无数次了,但码头上的那些个围观的人,还是吃惊不已,远远看着这些发闪着金光的金锭,小眼神里满是羡慕。 “多好的金锭啊!” “南洋真他娘的富有啊!” “可不是,这个月都已经第四船了,朝廷户部的金库,估计都快满了!” “不懂了,这些可全都是往铸币厂那边运的,全部都会铸造成金银币的,户部国库才不要这些金银锭呢!” “……” 人群窃窃私语着,警戒的港口驻军端铳目光不断的来回扫视着围观人群,但凡有敢异动的,就得吃上一份铳子。 紫禁城乾清宫内,洪治帝与内阁几位大臣此时正就一些事情,商议着,门口当值的太监黄通,小心迈着步子,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来到洪治帝面前,缓声开口道,“皇爷,天津那边来信!” 洪治帝朱翊釴随手拿过黄通双手奉上的密信,继续听着高拱等人的对话,撕开密信口,抽出信纸便看了起来,才看一会,才发现是金银铜锭之事,便朝黄通道,“按照往常之定例办!” “是,奴婢这就去回复!” 这些运过来的金银铜锭,并不会都往铸币厂那边送,而是会分成三份,一份送往铸币厂熔了铸币,一份送往户部国库,用作储备,还有一份,直接送到洪治帝的内帑。 这些用作储备的,全部都会重新熔铸一番,剔除杂次后,落上户部或者内帑的官印,留档记录,每季都会进行盘账。 为了储存这些金银锭,洪治帝给户部修建了第一个钢筋混凝土国库,大门是钢包木结构,锁是造办监工匠精心设计而成。 钥匙分为三份,一份在皇帝手里,一份给户部尚书,还有一份在内阁首辅大臣手中。 缺少任何一把,都别想将这个金库大门打开,便只能进行破拆! 第98章 西南事宜 乾清宫内,高拱等内阁大臣在黄通这个太监走后,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就听张居正对洪治帝道,“陛下,西川之事,蜀王府之田地臣以为可以尽数归于民,至于成都府之请求,臣认为大可不必!” 洪治帝听后,将黄通刚刚拿来的信纸,随手压在一份奏折下,这才对着张居正道,“张先生还请细说!” “陛下,故蜀王府之旧田,多是源自于百姓,蜀王府如今已经改封入京,则其田地自然也需归还于民,如此之多的良田,若尽归入成都府直辖,臣以为多有不妥,内中恐生贪腐!” “且田地之归属,也应尽早落实到户,免得多有波折,西川地远,着实应由朝廷户部速速派遣监督官员前往,才能免于有人从中伸手!” 内阁的几位大臣对于此事,已经在内阁值房之中商议过了,此时倒是不用再在洪治帝面前争辩一二。 对于此事,洪治帝倒是无不可,蜀王府迁移走后,那些田地一直就有地方官觊觎,成都府想要直接收归府衙所有,然后出租给佃户,将经费截留在地方,成为成都府自己的流动资金。 当然税务所该上缴的田税劳役钱,成都府的官员是不敢不缴的,现如今在大明,就是当今洪治帝的皇庄,都得‘乖乖’的上缴田税,你多大的胆,敢比皇帝牛,敢不缴税。 怕不是头皮痒了! 成都府的意思就是,税赋权被西川税务所给揽过去了,他们这些地方官手里可有的资金本来就少,一下子断了进项,就想着将蜀王府的田地,给包圆过去。 这些地本来就该归成都府的,只不过是过去蜀王在,被蜀王给霸占了,现在蜀王走了,田地自然就应该交还给成都府。 听起来似乎逻辑上对了,但高拱却不这么认为,田是你成都府的直辖内,这没错,但蜀王霸占的时候,你屁不敢放一个,等到朝廷将蜀王归置到了京师了,你这个时候就敢出来说了。 高拱自然是不肯,成都府的折子在内阁这,就直接被高拱给提议否决了。 洪治帝自然也就从了内阁的意思,将折子给否了,发还给了西川布政司,但接下来就又出现一个问题,这蜀王府的旧田,到底该如何处置。 本来这是户部自己的问题,但牵扯到了蜀王这个皇明宗室后,就有点儿上纲上线了,得先让洪治帝点头,让这些田的归属问题,交给户部,户部那边才好进行处置。 内阁几人在商议之后,一致认为,还是应该由户部牵头监督,让成都府官吏将蜀王府之旧田,尽数发放给那些失地百姓。 尤其是原田主,若当初蜀王府确实是以低于原价的价格,强买下来的,那原田主可以补足一些差额后,将田地重新落户到其名下。 至于找寻不到原田主的,则就近安排失地流民,进行耕种租聘,并发放五年无息田贷,先将田地过户到流民户下,安置一批流民,稳定住地方。 洪治帝对此当场点头表示可以,内阁这才将此事结过,接着就对讲一个议题,便是关于云南的一些事宜。 “虽缅甸宣抚司已重归我大明所有,然山道之艰难,使得通往缅甸之地,还是多有不便,为此,云南巡抚认为,还需修建一条可直通缅甸宣抚司境内的马路,方便官吏前往督巡,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缅甸宣抚司,暹罗宣慰司还有老挝宣慰司,全都是云南布政司的管辖范围,这个时期的云南布政司管辖范围,大的很,是除辽东,西域外,第三大布政司。 虽名义上是归属云南布政司管辖,但因为道理等原因,多是朝廷直属建立卫所,其余地方仍归土司治理的放养方式。 本来这样也好,云南布政司也不想操那份心,但自从朝廷新法普及到云南之后,即将进行的改土归流,和少民一体入汉政策出台,就不得不让云南的三司大员们重视了。 因为朝廷政策下发之后,干不好,没有任何的政绩出来见人,到时朝廷可真的会拿他们这四位云南大臣是问的。 其他的知府知县知州,还可以推诿,他们这四个直接执掌云南的大臣,可就没得推诿了,要么干,要么就等着被撸了降级到其他地方去任个知县。 孰轻孰重,他们四个还是分的清楚的。 再加上广西那边,直接发兵就将安南及真腊给平定了之后,更加让云南四位大臣着急,云南巡抚和布政司,按察使三人就一直询问云南都指挥使,云南能不能效仿广西。 被云南都指挥使高树臣给否决了,直接问三人,云南有那个条件,资金,兵源吗! 没有那你们打算让我这个都指挥使怎作,自己上吗! 最起码你得把路给我修好啊! 没有路,我怎么行军打仗! 高树臣就对巡布按三个大臣提出得五指不如先断一指的提议,先将被南洋总督府光复下来的缅甸宣抚司拿下。 修好路,让其治下新编训练出来的新军,跟着修路队伍一起进入缅甸司,打通与缅甸宣抚司的联系,将改土归流政策先在缅甸司处进行。 逐步逐步的慢慢推及,千万不可操之过急,高树臣认为,可以完全的效仿武安侯戚继光在征倭时的攻略,将那些土司之流,彻底的剪除。 就像广西收复安南真腊时一样,凡是投效莫氏及后黎朝的安南士绅和官吏,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就地处决。 这些有异心的,全都是隐患,与其等到大明在此地出现颓势,这些人再次跳反出来搞事,不如现在趁着明军强势,直接就将他们给全都办了。 大明在选择算了,和斩草除根两个选项上,广西的官员集体选择,还是斩草除根,干净又快,不留隐患给后世子孙。 在大明的少民一体入汉政策下发到广西后,那些安南府真腊府的百姓,在入籍的时候,也一并被填写上了‘汉’籍,也算是正式的并入大明了。 第99章 地大事多 云南布政司的想法很好,上报到了朝廷后,内阁几位大臣也是认为不错,但不错归不错,修路的钱,该从何处而来,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户部拨给,户部尚书陈志头直接就摇成了拨浪鼓,一句话,这就是个无底洞,户部没钱。 云南自行筹备,就如今云南几个府县的财政,让他们自行筹备,估计这条通往缅甸宣抚司的马路,还未开建就可以宣布停止了。 商议来商议去,户部始终以损耗过多,地方太远,监督不全为由,不予拨给资金,这就让议题有点儿商议不下去了。 最后没辙,内阁只能是将这件事给摆到了洪治帝御前,让皇帝给拿个主意,到底是户部拨款,还是由云南税务所截留部分税款,交给云南修建缅甸马路。 洪治帝在听取了内阁的论述后,眉头也是一皱,云南实在是太远了,确实不好监督,若钱由朝廷出,地方官难免要上下其手,大贪特贪。 “朕这有个想法,诸卿且看可行否,”就听洪治帝在御案上思索良久后,对着底下几人道,“打通缅甸之路,并非只是修建马路即可,朕之意,不如连带着铁路,也一并修过去!” 内阁几人一听,这连带着铁路一起修,花的钱不是更多了,一个窟窿还没填满,陛下您就又给挖了一个。 还真是窟窿多了不愁是。 “按朕之意,便将铁路一路修建到仰光港去,直通云南府,至于所花费,分为三份,一份由云南税务所出,一份由户部出,还有一份发现股票债券,卿等以为如何!” 内阁几位大臣听了,内中暗自计算了一下大体的钱额,这直接分为三份,倒也是可行,按照内阁的计算以及以往铁路的修建速度,这条缅甸铁路,没个七八年,只怕是难以修建完成。 这么长的时间,款项监督就是一个大问题,施工进度也需有专员前往监督,各种问题,全都得商议好,才能平稳的将这条铁路给修建起来。 而在洪治帝的打算中,这条铁路,没个十年以上,只怕是难以修建完成,这十年还是地方土人不进行骚扰之下的进度。 若是地方土人进行袭扰,只怕得拖个十几年才修成,也有可能,这就需要新军介入,保驾护航让进度加快了。 修路也即是对沿途的归化土人,进行一次打击镇压的过程。 “派遣工匠前往,沿途考察修建路线,”洪治帝看着面前几位内阁大臣,“先由云南税务所出具部分资金,将蓟辽铁路部分工匠调往勘测。” 洪治帝为何要修建这条缅甸铁路,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意图,其实是为了天竺。 将铁路修建到仰光港,当中就可重新规划出一条通往天竺的路线出来,以后明军进入天竺平原,这条铁路,就可成为明军在天竺的大动脉。 无论是输入军用物资,还是输出粮食铁矿等,都将是一条西南大动脉。 规划好云南缅甸之事宜后,接着就谈到了陕西诸事了,此时已经接近晚膳,殿外的小内侍们,也不敢在皇帝与内阁大臣们商议事务之时,入内禀报。 只得在殿外着急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等着。 现在谈到的问题,就是陕西司关于茶马贸易等边地问题,以及西域的问题,当前的陕西布政司是陕甘一体,设置了陕甘总督并行管理。 对于西域,大明如今有了南洋这条新的丝绸之路,西域的价值已经是大打折扣了,且气候的变迁,大明南北人口分布,呈现南多北少的布局。 加上欧罗巴的大航海,绕过了阿拉伯这个中间商,更加让西域这条商路,更加的没落。 大明即便不从南洋走,从云南出缅甸宣抚司,走仰光港,也照样可以进行海贸生意,朝廷大臣们认为,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花费那般多的钱财,去维护西域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加上如今的西域各国,对于大明并没有抵抗之心,大明设置的几个西域卫所,如今已演变成了镇市,西域与大明的交易日益频繁。 相比较于鞑靼各部,西域对大明的商品,更加的急缺,大臣们安于现状,不想去多费力改变。 但洪治帝作为后来人,是知道,西域对于大明是多么的重要,现在的大明,是矿产刷新守护者,但等到大明全面机械化,石油的紧缺,西域的重要性,就要突显出来了。 你不能等到石油急缺的时候,才想到要去收复打通西域,临时抱佛脚的事,洪治帝朱翊釴从来不干。 提前规划,将西域光复,并列入大明内陆省份之内,这件事必须在洪治帝这一代人做,形成祖宗之地。 而华夏广义上的西域,那可就大了,可不仅仅是哈密周围那点儿地,那是包含土乌哈,甚至是伊巴等地,也是汉朝时广义上的西域。 这些可全都是自汉以降,华夏的西域领土,严格意义上的祖宗之土,与华夏可是打了两千年的交道的。 要不是蒙元的摧残,按照华夏一统的理念,这些西域旧土,那可都是要被收回的。 洪治帝要做的,就是将甘宁地区修建发展起来,一步一步的让西域与大明进行文化交流,并遣使前往宣示大明在西域的主权。 恩威并施,逐步的将西域控制在大明手中,辐射到波斯,海陆一体,对波斯进行施恩,要么臣服,要么就打! 而洪治帝真正要的,其实是西奈半岛,至于什么君士坦丁堡,大明一点兴趣都没有,要那四战之地干什么,投入大于收入,吃力不讨好,大明才不会去沾那趟浑水。 “陕甘之事,皆在土地贫瘠,百姓生活困苦,连年降水不足,臣等之意,乃需朝廷户部拨给银钱,在其地修缮水利!” “各地水源分布不一,打井等皆需钱财,地方负担实在太重,若朝廷不介入,实在是太过艰难!” 内阁说到底,其实还是向洪治帝要钱,但若只是钱便能解决,洪治帝也就答应了! 第100章 西北开发(一) “各地水源分布不一,打井等皆需钱财,地方负担实在太重,若朝廷不介入,实在是太过艰难!” 说到西北之地,朝廷这些年对陕甘宁地区其实也是投入很多的,只不过见效缓慢,实在是杯水车薪。 这是一个长期的工程,慢不得,也快不得,需要大明朝廷不断的投银子进去,但大臣们对此却颇多微词,说到底,大明是官本位,不是后世的制度,官老爷们可没有为人民那种思想。 你西北的饥荒,关我淮南啥事,我又不是在那边生活度日,这是如今大明百姓包括官吏们内心的想法。 虽然他们不敢明着面说出这些话,但内心还是有这种想法存在,那么在对待这些问题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心里有了偏向答案。 但洪治帝就要慢慢的扭转这种不对的思路,地方饥荒旱灾水涝,不是该逃避,而是要想方设法的克服改善! 大明如今从南洋海东等地,大量的运送回粮食,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朝廷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拿出大量的官方赈灾粮出来,帮助受灾的当地百姓,免于饥饿。 安置住这些受灾的百姓,让他们在受灾后,不至于流离到他处,造成他处的治安波动,同时灾区青壮人口留下,还能帮助该地灾后建设。 大明如今的陕甘宁地区,在洪治帝看来,那就是一个次生灾区,土地降水逐年递减,田地收成不足,百姓生计已成问题之际,就需要大明朝廷介入,帮助当地百姓活下去。 那些生活在边地后方的人,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他们没有想过,一旦陕甘宁地区百姓逐年迁移走后,大明的边疆线也会逐年往内陆移动。 若后方安稳度日的百姓,不给予这些边民日常供给,很快安稳度日的内陆百姓,便也会成为边地。 洪治帝上位之后,虽没有反复的强调扩张政策,但从他对南洋等地的政策上,这些官吏都知道,大明正在历经永乐之后的第三次对外扩张。 且扩张之大,不仅仅是在收复自永乐朝之后的一些领地,而是再次光大,将面积辐射到了新南这块大明人从未踏足的新‘不毛之地’。 以往大明从外海得到的,全都是些什么金银珠宝,但如今洪治朝的官吏,在海外,不仅仅是要当地人的金银珠宝,还要他们的粮食。 在天津,隆庆元年时,一石本地米要八到九钱银子,到隆庆七年时,一石南方来的米,只要六到五角钱,火车拉到京师城,也不过才六角四分银。 而从辽东拉过来的大米,在天津不过才四到五角钱,这还是通过海运到达天津的价,若是火车直接从辽东拉往通州,价格更是低廉。 当朝廷税务所施行以银代物政策时,对于粮食价格的管控,就已经被严格的执行下去,卖这么低的价格,是否会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 其实并不会,因为朝廷在各处设置的大小粮站,很好的规避了这种问题的出现,这些能够运往京师的大米,全都是地方粮站多余的库存。 粮站装不下了,为了避免糜烂,可不得就往需要的地方运,这些粮食虽不是新粮,可也远未达到陈粮的地步。 主产粮区多余的粮食往缺粮区调控,这是新成立大明粮食公司在安排,但户部监督之下,不允许出现,大米等粮食价格每斤出售价超出当地最低薪酬。 即使是赚着最低工薪的百姓,朝廷也需保证其一天的工薪,能够养活其自身,这是户部的硬性政策,大明粮食总公司必须施行,一旦有违反,户部便会直接介入调查。 大明施行一条鞭法,绝对不能出现后世大漂亮那般的,百姓一月工薪三圆,抽完税后,只剩下不到壹圆五角,还得负担高昂的伙食费和租房费用。 这在大明,朝廷要是敢这么做,不用多久,就会有各种‘李自成’起来,带领百姓,直接起义,干他丫的狗朝廷。 陕甘宁那边,朝廷这些年不断的在修缮道路,甚至计划中的津洛长铁路,也在筹备之中,这条可以从天津大沽港,山东莱州港,直抵洛阳通往长安的铁路,将会把南洋运输过来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输送到陕西。 再将陕甘宁地区的煤铁铜矿输送到津真府县,实现地区物资转圜调配,大宏观经济调控之下,看起来户部的钱如流水般哗哗的往外流,但这些拿了工薪的铁路劳工,可全都是要吃饭生活的。 只要大明税务厂制度依旧有效的运行下去,大明的财政就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左手倒右手,最后大明得到了基础建设,而劳工及沿途的商家百姓,得到了收入,皆大欢喜。 这套制度内,唯一的一个弱点,就是粮食的保障! 就如同后世的兔子,其施行的基建政策,看起来似乎谁都能够模仿,也不是很难,但唯一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百姓最基本的温饱问题,能不能得到解决。 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只要其中最基本的环节:粮食,出现问题,那么一切就都成为了问题! 粮食能够放大社会的所有问题! 一个温饱的人,才会去考虑出行方便与否这个问题,饿的连路都不会走的难民,会去抱怨这城内的砖石路真他娘的难走吗。 这就是为何洪治帝一定要将南洋死死的控制在大明手中的原因,哪怕是南洋那些土着全都不服皇明,也无所谓,大明只要这些地,人咱大明有的是。 你要是不服咱大明的管教,那就带着你的行李,离开大明,这地已经是咱大明的了! 南洋的粮食,是大明内陆能不能更进一步工业化的基础,是大明下一个一百年的重要产粮区。 大明现在可以说,失去了南洋,那么许多地方的粮食供给,就会出现价格大波动。 为了稳住内陆省份粮食的价格,南洋是不能够乱的,最起码产粮区是不能够乱的! 陕甘宁最重要的奶妈,就是南洋各道! 第101章 西北开发(二) 对于陕甘宁地区的政策,在这次乾清宫小会议上,洪治帝就明确表态,“运往陕西的粮食,全部从粮食总司内拨给,就近运输,从西川等地优先。” 没办法,计划中的津洛长铁路,还在规划之中,此时就是天津大沽,山东莱州港囤积了大量从南洋运来的粮食,也没办法给陕西运输过去。 只能是从天津大沽港装上火车,往真定府拉,然后在从真定府处,通过马车往洛阳运,在转到长安府。 这期间,需转手多处府县,调度就成了粮食总司的关键问题,沿途的盘剥的问题,全都需各处的巡抚衙门进行关注。 这对于大明粮食总司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也是对大明各个府县基层官吏的一次考验。 陕甘宁地区的新法问题,内阁几位大臣一致认为,宁可减免降税,也不能一地二法。 新法以钱代物必须全大明施行,这是不可更改的,无论是何处布政司,一律不得更改,为的就是防止以后有人将旧法‘死灰复燃’。 商鞅死,而新法续! 人亡政不可息! 乾清宫内,洪治帝与众位内阁大臣在用完晚膳之后,就西北问题,还在彻夜秉烛,就内阁首辅高拱提出的‘西北工业发展大政’,进行商议。 高拱认为,既然西北地,尤其是甘宁地区,环境不适合进行农耕作业,是否可以进行钢铁及军械方面的制造。 对此,几位内阁大臣意见出现了分歧,陈志是坚决站在了高拱这边,认为可行,陕甘宁地区的矿产资源,能够支撑得起,就得大力的发展。 况且还有山西这个资源大奶妈在侧,关中完全可以复刻京畿地区的模式,进行工业大发展,带动其地的产业。 但赵贞吉等人则是以时局安危考虑,认为兵工厂等器械重要公坊,必须掌握在朝廷可控范围内,陕西毕竟距离京师太远了。 且陕西自古就是龙兴之地,多少王朝迭起,就是从关中,若是将兵工厂及钢铁坊等布置在陕西,将来时局若是动荡,恐难以牵制。 赵贞吉等人甚至连山西,都坚决反对让其修建兵工厂,更别说是南方等省份了,西川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以西川的地理位置,即便是以后修建了铁路,兵工厂也不会被修建在那,因为其地形,实在是太适合军阀割据了。 只要将朝廷修建的铁路一炸,双方在同等武器的情况下,朝廷还真拿西川没半点辙。 陕蜀相连的威力,不是说着玩的,只要是有心人反叛,靠着朝廷修建的兵工厂及钢铁厂,大明就得变了天去。 赵贞吉等人的老谋深算认为,一切兵工厂,全部都应该修建在平稳的省份上,那些省份平稳,比如北直隶,河南,山东,湖广等地,这些中原地方,不像陕蜀山川险恶,关隘众多。 一旦有变,即便是将朝廷的铁路线炸毁,朝廷依旧可以大兵压境,进行平叛,不至于出现互相拉扯局面。 就是两广之地,赵贞吉都认为,钢铁厂可以办,兵工厂坚决不能办,办了就是为后世子孙埋下祸根。 高拱嘲笑其胆小过甚,而赵贞吉则认为,为人臣者,需谋万业,不可只见一时之功效,而误了后世子孙! 虽然兵工厂修建在当地,直接生产出来就能分发给士兵,但距离远了,你完全不知道他生产了多少,装备了多少,对抗朝廷的时候,他能拉出来多少。 这全都是个迷! 而且地方监督,本身就是一道难题,在有红毛鬼等外藩势力在后,兵工厂就更加不能脱离朝廷的监督管控了。 不要等到哪一年,大明朝廷与欧罗巴作战之时,人家拉出跟你一样的火铳火炮的时候,那个时候,在悔之晚矣! 洪治帝对于赵贞吉的固执,表示了肯定,难得出现了一次支持赵贞吉,而驳回高拱陈志两人的提议的场面。 最后夜深,内阁几位大臣告退出宫,高拱还在路上有些小气愤,认为赵贞吉就是个羊质虎皮的人,凡事都是畏首畏尾,毫无开扩之心。 陈志在一旁倒是没高拱这般的生气,但回想赵贞吉在乾清宫的话,倒也觉得有几分的道理在里头。 “肃卿兄,这次确实是我等欠缺考虑了,”陈志端起茶浅尝一口后道,“陛下不允陕西置办兵工厂,却没限制钢铁坊,也确实是有深意在内的。” “肃卿兄,如今陕西之地,民众不似中原等地,那般过得富足,靠朝廷接济,总归不过是混个温饱,难免怕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起来挑拨,若真的将兵工厂等置办在陕西,到时你我恐成大明罪人矣!” 高拱在乾清宫内殿时,被赵贞吉的一番话顶得上头,这会回到了自己宅邸内,经过陈志这一番话讲明,倒也清醒过来。 “是老夫糊涂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高拱收敛了些怒气,坐回到椅子上,如今大明各处新法施行已经大体落实下去。 各地虽然反响不一,但最起码还是走在新法这条正确的道路上的,唯独陕西,真的是太穷太苦了,地贫而产粮少,人多资源不均。 高拱希望能将部分工业安置在陕西,最起码也能带动一下陕西地方的经济,一个钢铁工坊所能带动的产业,就足以发展带动起一个县的经济来。 “既然陛下有别样考虑,那我等也只能搁浅了!” 皇帝都不答应,他高拱即便是在提议,内阁里的大臣们也都会否决,那这提议,他不提也罢。 不是他高拱这些年担任首辅久了,进取心消磨完了,而是有些事,还真不是他这个内阁大臣,所能去决定的。 就比如说是这件事,皇帝坚决不肯在除中原以外的地方,建设兵工厂,家天下,他高拱也是能够理解,但他始终还是认为,大明朝廷如今如此的优待百姓,总不可能还会被轻易就煽动起来造朝廷的反。 大明新法之下,那个百姓不是安居乐业,那还有什么人可以起来煽动造反! 第102章 新政至边 洪治四年七月 此时正是天气最为炎热之时,塞内外一片炙烤,人不能出行而马不愿久踏,通往宁夏卫的路上,两匹战马无精打采的行进着,马背上的两个传令兵同样是精神萎靡。 一片荒凉的黄土上行走了这般久的时间,人困马乏,好在路途即将结束,两人将水壶中的最后一点水喝完,拉低了头上的毡帽,妄图遮挡多点儿刺眼的阳光。 再行进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路程,宁夏卫所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两人的目光中,两人为之一奋,终于是要到了,入城之后,也能纳凉片刻了。 这鬼天气实在是闷热得紧! 宁夏城楼下,两个手握着红缨枪的卫所兵,同样懒散的站立在左右,不管逐步走近的两匹战马,城门洞内,轮值正纳凉的其余卫所兵,见了到来的这两个传令兵,立刻便出声询问道,“来的是那个所的!” 原本一副要生不死模样的守门卫所兵,被身后的话语一惊,连忙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有两匹战马,已经到了近前,吓了忙端平红缨枪。 “我们是延安府定边所那边来的,长安张都使有令,命我等星夜前来传递,还请禀报游击哱拜将军知晓!” “张都使,没听过!” 俩传令兵闻言一愣,陕西都指挥使张维忠你们都不认识,真是鞑靼蛮夷,便只能开口解释,那个鞑靼卫所兵这才恍然过来,原来是自己家大人的顶头上司的上司,忙开口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告知我家大人!” 卫所游击将军所,哱拜这会正在后堂闷头呼呼大睡,正厅处,哱拜之子哱承恩正跟手下的几个百户,喝着酒,说着大话呢。 “你们是不知道,那羊就这么跑,我一箭过去,从后穿到头,羊皮剥下来,都不见带洞的,”哱承恩抹了一下胡子上沾满的酒水,一口黄羊肉唧嚼着,说到激动处,口水囫囵乱飘。 “那是,世子您什么身手,想当初在草原上,大人就是有名的神射手,到您这,那也肯定没跑边的!” “来来来,喝喝喝!” “满上满上,哈哈哈!” 就在大厅内大快朵颐的时候,那个传话的鞑靼卫所兵跑了进来,见到桌子上的这些个酒肉,喉头不由得涌动了几下,这才在哱承恩的注视下,哆嗦的将要讲的话讲出。 “禀世子,明人的都使派人来了,说有文书传达,这会人在所门口呢!” “都使,姓什么?” “说是姓张,长安那的,”小兵瓮声瓮气的回复。 “狗屁都使,一天尽屁事多,”哱承恩这会正喝得起劲,不情不愿道,“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两个传令兵走入大厅,见到这场景,面色有些异变,但还是恭敬的一抱拳,“见过哱指挥,小的奉我家马参将之命,传达长安都府衙门文书至此,不知哱游击现在可在卫所内?” “我父有事出外,什么文书,你且拿来我看便可,”哱承恩不耐烦地就伸手让人将文书拿过,但拆开之后,他这才想起,他娘的,自己不认识汉字,只得假装看了几眼,就放置在一旁,随口说道,“知道了!” 两传令兵见哱承恩这副神色,便告辞离去,反正自己将公文传达到了便好,剩下的就是宁夏所的事了,自己便能在此休息半日,明日再行启程。 哱承恩将信随手就塞到了自己内裳中,便接着跟人喝酒侃大山起来,直喝道不省人事,被人给抬到了后厅,大厅处的酒局才算是散了。 隔日,哱承恩醒来,总觉着似乎有啥事没办,心里头就是想不起来,哱拜也不知昨日有信使前来,那些人也没有再次跟他禀报此事。 直到两个传令兵要出所门的时候,被正要骑马出所的哱拜撞见个着,哱拜并未见过这两个传令兵,便直接开口询问,这才得知了此事,气得就调转马头,往游击所而去。 “公文呢?” 哱拜见了自己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忘了!” “我寻思着也没多大事,也就不去禀报大人您了,”哱承恩见自己父亲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连忙狡辩。 “下次再敢这样,我抽死你,”哱拜一把拿过文书,叫来了自己的书房,是一个懂些汉字的鞑靼奴隶。 “奉朝廷新法,凡我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治内之卫所,公文所至之处,皆需自清卫所内之兵丁籍数,而后上报至都府衙门知晓。” “凡以后之卫所,淘汰老弱病残之兵丁,重新编整,有缺额之兵数,需速速补齐,过后不究!” 那鞑靼人念完,哱拜和哱承恩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回大人,长安那边的意思是说,明廷新法,要将各个卫所的老弱之兵淘汰,有缺额的,也要快快补齐,还说要重新整编。” “整编!” “父亲,明廷这是什么意思,”哱承恩再次开口询问。 “是不是明廷要秋后算账了,打算将我们这些归义过来的人,给结果了不成!” 哱拜摇了摇头,“看这文书的意思,是要来拿我们的兵权的,淘汰整编,不就是打散了重新编练吗!” “那肯定就是要对我们秋后算账了,不然干嘛要将我们的兵权拿走,”哱承恩说到这,神色有些激动,“父亲,可不能失了手中的兵权啊!” “不然指不定被那些明狗如何的拿捏呢!” 哱拜听了自己儿子的话,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明廷势大,他们该如何做,才是个问题。 “你先下去,”挥手让奴隶下去,这才对着自己儿子道,“这事不可能就只有我们这有,你立刻派人往土文秀,继云那边去问问,看是否也收到了这些公文。” “好,儿子这就去!” 看着自己儿子小跑出去,哱拜这才叹气一声,搓了搓满是大胡须的糙脸,他就是看在投降归义了大明,大明这卫所给粮给吃的,还不收归他的兵权,才投降的。 要是你大明还玩这手秋后算账,那谁还投降啊! 第103章 四卫密谋 哱拜原本是草原鞑靼部酋长,俺答还在世时,他就归属于俺答部管辖,后来石州之围,俺答惨死在岚山道上,接着其子黄台吉死于板升城下。 河西土默特部接连失去两任大汗,让内部几乎瓦解,各个部酋你争我抢,大打出手,加上河套走廊被明军占据,失去了河套之地,那些分散在草原戈壁上的鞑靼人,就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那就是明军越发强势出击,且出击频率越来越多,而草原上就这么点水草肥沃之地,大头让明军给占了,小头又打不过那些竞争者,唯一的退路就只能是投降明廷了。 但投降也讲究个方法,直接前往板升投降,那不是明智的好方法,投降板升,他们这些人就得成为牧民,再无机会拿起马刀弯弓。 而投降陕西,特别是甘宁地区,明廷在这里兵源本就稀奇,巴不得有人能过来,哱拜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率领自己的残部三千多人,抵达嘉峪关外,向明廷投降。 陕西巡抚党馨得知后,大喜,再奏报了朝廷兵部后,将哱拜所部,安置在了宁夏卫处。 宁夏镇分为五卫,分别是宁夏前卫,宁夏后卫,宁夏左卫,宁夏右卫,还有一卫,乃是驻扎在宁夏城内的中卫。 其余的四卫,分别把守在宁夏城要道,以镇堡为据点,皆是投降归义过来的塞外胡人混杂其中,唯独中卫,是自洪武时就设置在此,城内的军户世袭轮替至今。 大明在宁夏设置了总兵一职,总管牵制五卫,如今的宁夏总兵乃是郑洛,也是世袭千户,隆庆三年被右军都督府提拔为宁夏总兵官一职。 大明如今的各处将领升迁调度,不再归属兵部,而是各个都督府任命,像是陕甘宁乃是隶属于右军都督府管辖,而比邻的山西则是后军都督府牵制。 像是陕西都指挥使一职,也被归属到了都督府管辖,按照如今的大明军事制度,兵籍档案及后勤归兵部,洪治帝设置了五军总督府,兵部平时就是与五军总督府对接交涉。 而五军总督府之下,就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内陆都督府,分别调度管理统筹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各个要塞卫所之部队。 海外除了东军都督府外,其余的按照其归属布政司,自动划分入内陆五军都督府管辖。 都督府之下,便是一省之都指挥使,直接受所属都督府指挥调度,不再听命于兵部,都指挥使之下,便是各地的总兵官,然后是各地的卫所游击守备。 再往下就是千户所千总,然后是把总,最后是总旗小旗。 大明如今军衔最大的就是英国公张溶,全职衔为五军总督府总督军务御赐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接着就是武安侯戚继光,全职衔为五军总督府左督军务御赐建威大将军副官。 然后才是已经致仕在家的成国公朱希忠,全职衔为五军总督府右督军务御赐龙虎大将军副官。 这三人,只有成国公朱希忠乃是虚职受衔,在英国公张溶卸任之后,总督总兵官一职,便会由戚继光这个副手左都督接替。 虽然他人现在在海北大杀四方,但并不妨碍他成为大明军制第二人。 哱拜现在是宁夏前卫游击将军,按照明军旧制,一卫五千六百人,放在后世妥妥是副军级别,但哱拜如今的宁夏前卫中,实打实只有三千四百多,缺额了一千五百多人。 那些缺额的,全都被哱拜这个游击,给吃了空饷去,这个时候长安的都府衙门说要来清查兵丁数目,那不就是要来拿他哱拜的命吗! 加上卫所内的那些兵丁,全都是哱拜自己原草原部族内的族人,老得都动不了了,依旧还能领一份明廷军饷,这些人要是被淘汰了,谁来养活。 他哱拜可不会出这份子钱。 而像宁夏左右后卫的那些个游击,也跟哱拜一样,利用着这个吃空饷的漏洞,在这宁夏过得不要太滋润。 大厅内,哱拜坐在主位,其余三人分别是宁夏右卫的游击土文秀,后卫的继云,左卫的刘东赏,宁夏五卫游击来了四位,都是因为长安都府衙门的文书而来。 “各位,想必你们也跟我一样,收到了都府的公文,长安那边,打算要来我们宁夏这,整治军务了!” “各位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老老实实接受张都府的调遣便是了,”末席的左卫刘东赏一脸晦气的说道,“奶奶的,这些明人老爷,说话办事全都说一套做一套。” 右卫的土文秀闻言,眼光狠辣的半眯着道,“既然明人不讲承诺,不如我等全都反了,大不了再次出关,做我们的逍遥汗去,何必在这受明狗的气!” “干嘛要出关,这些镇堡,我们占了,就都是我们的了,既然明狗不讲信用,不如不接受他们的调遣,我等就在这宁夏自成一派,看他明廷能如何!” 这话一出口,在场几人都望向了哱承恩,就是哱拜也狠辣的点头道,“对,何必要出关,就在这,我等四卫互相连保,看他郑洛能耐我们如何!” “这,恐怕不好,”刘东赏名字虽是汉名,但他却是个实打实的鞑靼人,这名字还是自己给自己取的。 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刘东赏,再让他出关,过那种逐草而居的生活,他刘东赏真心不想要。 有了后顾之忧的他,让他明目张胆的对抗大明朝廷,他是真的不敢,但这会大厅内其余三卫,都已经表露出对抗长安都府公文的架势来了,他这会不表态,只怕难以走出这大厅。 “怕什么,明廷那些个卫所兵如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各个武备松弛,还没我手底下的人能打,”土文秀开口继续煽动。 “干!怕个鸟!”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继云,直接拍着扶手就大声站了起来,“他明廷违背了当初答应我们的条件,不随便遣散我等手下部族,今日这般,就是要来秋后算账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第104章 定边双官至 靖边镇往定边镇的官道上,陕西巡抚党馨在陕西都指挥使张维忠的陪同下,开始了边镇巡视。 早在十日前,陕西都府衙门就将各种公文下发至各边镇,这次巡抚党馨和都指挥张维忠过来,也不过是顺便看看各镇的具体情况,免得京师右军都督府询问,到时一问三不知,上头要责怪办事不力。 尤其是宁夏镇的几个卫所,全都是降卒安置卫,这些人到时可得安抚好,免得闹出啥乱子来,上头责怪下来,可就丢了他陕西巡抚党馨的脸面了。 远远一队人马已经出了镇堡,在十里之外相迎,骑在马上的党馨和张维忠笑着看向前来相迎的游击马承光,一脸的春风。 “卑职定边卫游击马承光,见过马抚台,见过张都府,”游击马承光翻身下马,抱拳作揖朝马上两人一个大礼。 “本抚已经知文,无需出外相迎,马游击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巡抚党馨也翻身下马,上前将游击马承光虚扶起身。 “卑职若是不知抚台与都府到来则可,知两位上官至我定远镇巡视,不出迎,别人该说卑职心高气傲,不敬上官了,”马承光人虽长得糙了点,但心思还是很活络的。 对于朝廷如今的军政新法,他可是门清的很,一位是能够直接决定自己升降的都府张维忠,一位是能够在升降问题上,进行建议的巡抚党馨,这两位随便一句话,都能给他马承光穿不尽的小鞋。 怎能托大,人家说不用出迎,你就傻乎乎的躲在镇堡里等着人家上门来。 这不是愣头青吗! 这定边镇可是大明陕西边镇的一大要镇,其不远处的花马池,可是边镇各堡食盐的主要供应地,更是边地贸易中,食盐换马的重要物资,定远卫虽只有一个卫,但五千六百人却是实打实满编。 除了定边镇卫所外,在花马池处,还设置了花马池守御千户所,再加上长城的守卫,花马池可谓是稳中之稳,但年秋岁末,鞑靼各部总会南下劫掠,首先之地就是定边镇,为的就是花马池这的食盐。 所以每年秋季,陕西边镇都会抽调兵卒前来花马池这,名曰‘防秋’,巡抚及总兵都指挥使都会前来巡视各镇兵卒。 如今虽只是仲夏,但‘防秋’之期也将临近,党馨和张维忠两人这时过来,巡视完各边镇,也差不多可以进行秋季大演了。 “难得你这般的用心,这便一起前往堡内,巡视一番,”党馨率先上马,其余两人也忙跟上脚步,前往不远处的定边镇而去。 一路上,马承光都落后两位上官一个马头的身位,就听巡抚党馨朝马承光道,“如今朝廷施行新法,这兵事上,也会施行,你可知山西各个边镇,自隆庆年间,就已经撤卫所而行师团制了。” “这个卑职知道,说是要淘汰老弱之卒,将青壮兵士集中整编,只是卑职是个粗人,也讲不来这其中的门道,”马承光是知道一星半点的。 对于都府衙门的公文,他也能大概猜到右军都督府的打算,只是不知到时都督府打算如何整编,且他这个定边游击是升还是降。 “这不您二位来了,卑职也就厚着脸皮,来这跟您二位询问一二,”马承光奉承的笑道。 “你小子,滑头的很,到时这各处的边镇,可能会裁撤些卫所,你也不是外人,本都跟你讲明了,你这定边镇,右军都督府那边给过来的规划是,镇扩为塞,将花马池守御千户所一并并入你定边师。” 张维忠笑着给马承光简明扼要的讲清其中的规划,“这宁夏五卫,到时会全部整编为一个师,在宁夏城外新修一个塞,将你定边和宁夏设为一区,会设个副将官!” “至于原先的宁夏总兵一职,都督府那边的意思是裁撤了。” “这副将官可是统筹这整个宁夏城附近数百里地上的三个师兵力,”张维忠说到这,马承光眼睛就开始放光了。 乖乖,这可是个副将,总兵之下了,要是他马承光能得这份职,在这宁定不得呼风唤雨,忙朝张维忠和党馨道,“二位上官,那这宁定副将人选,卑职可能入得了眼!” “你看,你又急了不是!” “是是是,是卑职心急口快了,掌嘴掌嘴,”马承光笑着在自己脸上轻来了几下。 “依着都督府的话,就是让本都举荐合适人选,马抚台这也是有推荐之责的,到时就看马游击你上不上道了,”张维忠的话,既不讲明,也不彻底说死,上不上道,就看你马承光的了。 “卑职晓得,嘿嘿!” 这还有什么上不上道的,直接就是看谁出的银子,不是,是银圆多,谁就能入得了巡都两位的法眼了呗。 这其中的门道,他马承光熟悉的很,别看边镇各地,穷是穷了点,但人家是物资穷,可不是真的就啥都穷。 每年从这定边镇往关外跑商的人不知几多,没意思点银子,你还想出关去,朝廷国立银行在延安府设置了办事处,他马承光都不敢去兑换,实在是钱数有点儿多,以他的军饷俸禄,就是不吃不喝,百十来年都难攒出这么多银钱来。 现在两位上官过来给他说这事,摆明了就是来索贿的,这个时候可不能吝啬,副将一职,那可是总兵之下,妥妥的从二品武官。 只要将这官职给揽下了,还怕自己付出去的那点儿银圆赚不回来,单单是勒索那些出关的商贾,他马承光就能马上赚回本来。 何况还有三个师的士卒,能够让他运作,吃空饷这事,凡是个武官,不用人教,上任了就会。 只是马承光还不知道,朝廷兵部将军饷全部发放至国立银行个人账户之内,但即便是没了吃空饷这头,来往的客商孝敬银子,也足够他马承光大赚的了。 不说别处,就这花马池,一年就给马承光捞不少,这食盐人畜皆得食,铁买卖,谁的钱都别想跑了去。 对于朝廷的军制改革,他马承光举双手赞成,因为这对他极为的有利! 第105章 狼心狗肺 定边镇内,对于马承光的兵籍整备,两位上官是很满意的,这个马承光为人如何,暂且不说,治理镇堡上,还是有些建树的。 一般的卫所兵,老弱之卒,低于四成,就已经是这些游击有点良心了,而马承光这,却只有两成的老弱残卒,不得不说,确实是算的上边镇廉洁游击表率了。 至于吃空饷上,马承光倒也没其他卫所那般的猖狂,他也不多吃,只是缺额了两三百人,这对于五千六百人整的卫所兵来说,不细细盘查,几乎难以被发现。 即便是盘查到,也可以伙头军的编制,搪塞过去,马承光乃是内中翘首,知道如何应对。 不是马承光真的是个为朝廷着想的好游击,而是定边镇这,因着花马池的缘故,每年的‘防秋’,他定边镇作为‘东道主’,出兵是最多的,要是吃空饷吃得太多,到时拉出去的兵,人数都不足,张维忠这个都指挥使非把他马承光撤了不可。 党张两人在这定边镇只是逗留了一夜,第二天起就接着往西,过花马池守御千户所,往宁夏城而去。 宁夏前卫处,哱拜早早就派人在主要道路上探查,一旦得知有明廷官军前来,立刻就会回报。 这会党张两人前来的消息,哱拜已经知晓,且在镇堡内安排布置了欢迎两位上官的‘欢送’仪式,就等人来,好戏上演了。 作为出巡的陕西两位地方大员,这次张维忠安排了一个百户的卫所兵随行,为的是防备地方上的一些流寇。 过了黑水河,临近宁夏城已经不远,党馨和张维忠就近在宁夏中屯卫休整后,次日才重新启程,前往宁夏城。 宁夏城外,宁夏总兵郑洛满脸笑意的出城前来迎接两位上官的到来,对于巡抚和都指挥使的到来,郑洛那是既高兴又有点儿担忧。 朝廷即将将他的总兵之职撤销,说是重新整备,设置一个宁定副将,这一上一下的,虽说品级上降了,但权利却是涨了不少。 但郑洛不认为自己还能够稳稳的坐上这个什么宁定副将,自己在这宁夏总兵的位置上,坐得好好的,突然来这一手,让他方寸大乱。 就连手底下的那四个游击互相串联,他都没有觉察出不对劲来,这会还在想着如何从张维忠口中得知自己以后会被调往何处任职呢。 宁夏前卫镇堡前,哱拜也是一脸假笑的带兵出来,一路来到宁夏城前,大礼对着两位上官参拜,“卑职宁夏前卫游击哱拜,参见马抚台,张都府!” 对于自己保举安置的哱拜,巡抚党馨自然是认得的,上前就虚扶起哱拜,对其道,“哱游击,如今身为朝廷武官,身份不同了,过去那些个恶习,可不能再有了。” 党馨每次见到哱拜,就是一副教导的口吻,起初哱拜还觉着党馨是真的对他推心置腹,但经过前阵子的整编公文后,哱拜这会听着党馨的话,怎么听怎觉着虚伪。 一个每次见面,就要在公众场合之下,将你过去的一些陋习拿出来说道的人,哱拜以前还觉着是对他的督促,现在觉着,党馨你他娘的是拿老子在这当话题,让人评沓自己呢! 这老头,真心是从骨子里坏透了! 但恶心归恶心,面子上还是得应承着的,就见哱拜低声下气对着党馨躬身道,“卑职以前身处塞外,不得抚台这般的教诲,如今早已经是痛改前非了!” “好好好,你能懂得痛改前非这个词,就代表着你是真的有所改变,本抚也不能拿过去的眼光看你,这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哈哈哈!” 在场之人各个被党馨说出的话逗笑,有的是陪笑,而有的却是苦笑,还有的是咬牙切齿的恨笑。 城门口处寒暄了一阵后,众人将党馨及张维忠迎接入城去,已经是午时时分,众人往大厅上一坐,郑洛这个‘主人’,便开始让人将酒席端上。 看着大厅上仆人越端越多的酒菜,党馨这个巡抚脸上的笑容逐渐的变淡,还是张维忠会看眼色,立马就眼神示意了郑洛,郑洛忙起身朝外头的家仆小声说道了几句,仆人们这才没有再端菜上厅。 “今日众人到齐,本抚便借着郑总兵的场地,在这说上几句,”党馨端起酒杯,众人连忙也跟着端起酒杯,静听党馨接下来的话。 就听党馨接着道,“朝廷右军都督府新令,对陕西各边镇之卫所老弱,予以裁撤整备,这宁夏各镇,按照都督府的指意,便是将宁夏五卫整备为一师!” 党馨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全都互相看着对方,哱拜和土文秀,继云,刘东赏四人眼神各自交流了一阵后,哱拜这才出声道,“抚台,不知这些个老弱兵卒,朝廷打算如何的安置!” “按照山西那边的规矩,便是发放民籍,赐田使其各自耕种,”党馨看着众人都不在言语,便将酒杯放下,面色严肃的对着他们道,“怎么,你等对于朝廷的安置,有何不满,竟可以畅所欲言嘛!” “呵呵呵,抚台您说的那里话,”刘东赏笑着道,“我等都是吃皇粮的,朝廷如何的安排,便都不会有不满!” “对对对,朝廷如何安排,我等都如实听从!” “嗯,”张维忠见气氛有些紧张,适时的开口道,“各位,朝廷编练新军,也是为了能更好的抵御关外的鞑子,你等如今都是朝廷武官,需为朝廷着想,精简兵源,才能得强兵。” “且未来我大明各军,皆是火铳制式,火铳可不比那些个刀枪斧钺的,人数上自然是无需那般的多的,这也算是减轻了朝廷边地的压力!” 张维忠的话,哱拜几人是听不进去的,这会他们已经在计算如何将党馨及张维忠给结果了,然后突袭了宁夏城,将宁夏城内的武备库打开,武装更多的兵卒,打到延安府去。 党馨的一番苦心,全都被这些狼心狗肺之人抛之脑后。 第106章 不能进啊 宁夏城内大厅处,众人在各怀鬼胎之下,草草就结束了这顿酒席,待哱拜继云等人离开后,党馨和张维忠两人这才来到偏厅,郑洛跟随在后,默默无语。 “郑总兵,这些年你驻守在这宁夏城,也是辛苦了,朝廷体恤你为国奉公,今有调令下达,”张维忠作为陕西都指挥使,乃是郑洛这个总兵的上司,话头自然是由他来牵起。 郑洛听了张维忠的话,木讷的接过公文,拿在手里,久久没有打开,还是在张维忠的催促下,这才不情愿的将公文信封撕开。 就见上头写着:右军都督府陕西司办令,原宁夏总兵郑洛,因功奉劳,累绩校成,着将尔遣调辽东承宣布政使司安平府任两府总兵,命尔速速将业务交接,前往京师兵部签调公文! 右军都督府陕西兵司,洪治四年仲夏。 看完公文的郑洛,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哎呦!这小心脏,一上一下的,原还以为自己这是要被冷落,鬼知道要被调往何处。 看到这公文,郑洛这才安心,调往辽东安平府,也就是原朝鲜国南道处,担任两府总兵,虽然不似在宁夏城这,管理的兵力多,但地处海东海北处,说不准那天战事紧急,自己这就临危上阵立功去了。 “郑总兵,可还满意?” “张都府,标下哪敢有不满之处,嘿嘿!” “嗯,今后时日,待右军都督府那边的监军来人之后,你便能交接前往辽东安平府去,此时最为紧要之时,就是将各个卫所之兵,排查整备。” “以郑总兵之意,先排查那处卫所为好?” “以标下之见,不如由近至远,先将宁夏前卫排查,将其中年老体弱之卒,尽数剔除,安置发放田地之事,待监军到来之后,再行商议,不知张都府以为如何?” “可以,那便明日开始,先清查宁夏前卫哱拜之处!” “是,标下这就让人前往传递!” 宁夏前卫这边,哱拜回到镇堡后,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哱承恩,他这儿子,原名是叫哱脱,投降了明廷后,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遂将自己的爱子改名承恩,以示自己承袭皇恩。 哱承恩来到厅前,见自己父亲脸黑如墨,便小心上前开口问道,“父亲,那明廷如何说法?” “还能如何说法,就是按照公文之法,剔除老弱,削减宁夏边镇之兵,按照党馨的说法,就是五卫精简为一师!” “一师?” “那是多少人?” “八千五百人整!” “这……” 哱承恩一时语塞,五卫两万八千人这一下子就是砍去了七成,剩下这八千五百人,哱承恩都不知道,自己父亲这宁夏前卫的三千多人,能有几人得以被选中。 “那其他卫所的人,到时不是也全都要被裁撤,父亲,这可是绝佳的好机会啊,之前他们还有所顾忌,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哱拜点了点头,事急不可再有拖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想到这,哱拜开口小声对着自己儿子哱承恩道,“你立刻让人告诉其余几镇,便说,无论党馨老狗与张维忠老贼先去往那个镇,他二人入镇堡之时起,就立刻起事!” “只要起事就点燃烽火,到时我等四卫合兵一处,直攻宁夏城,夺了城内的武备库及粮仓后,再席卷至延安府往南直取长安!” “好,孩儿这就让人前往带话!” 哱拜的话,哱承恩听了,激动的不行,要是真的按照哱拜的话,事成之后,他这个哱拜亲子,怎么的也能混个台吉当当不是。 是夜,从宁夏前卫镇堡内奔出数骑,才出镇关门,就四散而去,各自前往他处传递消息。 翌日清晨,宁夏城内,党馨张维忠两人在宁夏总兵郑洛的护卫下,整个百户打着旗幡,慢慢的往宁夏前卫而来。 人马过百,浩浩荡荡的扬起灰尘,宁夏前卫镇堡上的鞑靼兵一下子就发现了,立马就向游击哱拜禀报,哱拜一喜,来得好! “立刻让人在镇堡墙上埋伏弓手,待我令下,万箭齐发,将明狗射杀当场!” “是!” 宁夏前卫镇堡前,背着火铳的护卫军,在关前停住,抬头朝镇堡内喊道,“快快开门,党抚台和张都府前来,快快开门迎接!” 堡城头上,那些听到言语的鞑靼兵探出头来,朝下张望了一下后,回答道,“还请稍候,这就开门!” 党馨不悦的对着郑洛道,“这个哱拜,怎得这般的没有眼力见,明知本抚及张都府过来巡视,怎还将镇堡门关紧!” 郑洛却觉着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就朝党馨和张维忠道,“两位上官,标下觉着今日这宁夏前卫,有些不对劲!” “怎个不对劲法?” “平日里这哱拜治军,都是散漫惯了,怎么今日这般的关紧城门,”郑洛皱着眉头解释道,“且城内肃静,怕是……” “郑总兵太过杞人忧天了,”党馨笑着摆手,“不利于同僚和睦之话,不可乱说!” “这哱拜乃是本抚亲自安置于此的,平日纵使散漫惯了,今日不同于其他,乃是本抚与张都府前来,他自然是要约束部下一二的。” 说到这,镇堡门大开,哱拜身穿一身明军浅黑棉甲,头戴着红缨笠形盔,就直接来到大门处,朝门廊下的三位上官一个抱拳,“卑职哱拜,拜见三位上官!” “适才卑职在校场内集合军士,故而怠慢了三位上官,还请恕罪!” “无妨,前头开路!” “党抚台,不可进!” 郑洛上前一把薅住党馨马缰,差点将党馨给扯下马来,党馨面色为之一怒,开口训斥道,“郑总兵,你是何意,哱拜乃是我大明武官,你三番两次阻扰本抚进堡,意欲如何!” “郑总兵,却是何故,卑职不过是来迟片刻,”哱拜这时也开口,一副受了委屈的面色。 张维忠看了看郑洛,又看了看哱拜,觉着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才这般的阻拦党馨不让他进。 “党抚台,不能进,恐内有诈!” 第107章 你真敢造反 “党抚台,不能进,恐内有诈!” 哱拜当即面色一变,党馨也是恼怒上头,指着郑洛大骂道,“郑洛,本抚亲自提携之游击,你竟敢言其有谋反之心,居心叵测!” 哱拜虎着脸上前对着党馨跪地大礼道,“抚台,卑职蒙抚台之恩,得朝廷嘉奖乃赐宁夏前卫游击一职,如何敢有二心!” “他郑总兵今日之所为,想必是看卑职平日里孝敬银子给少了,才会在抚台您面前,污蔑卑职有谋反之心啊!” “还望抚台您能秉公为卑职鸣不平!” “郑洛,本抚以陕西巡抚之职,将你就地解押,这宁夏镇,你也别进了,”党馨说到这,看向张维忠,见其点头,这才对着身后的护卫军总队长道,“将郑洛押回宁夏城内,严加看管,本抚稍候要对其审问!” “是!” 郑洛被党馨这话,说的一懵,“抚台,标下好心提醒,你执意要入这前卫堡内,悔之晚矣啊!” “不听你的,就悔之晚矣,笑话!” “押下去!” 当即有一个小队上前,将郑洛从战马上拉下,抽出郑洛腰间的裤带,就给捆了个结实,郑洛全程没有一点反抗,看着面带微笑的哱拜,冷哼了一声。 哱拜躬身将骑在马上的党馨张维忠两人迎入堡内,而郑洛则被一个小队的士兵押着,往宁夏城而去。 “唉,不听我言,命不久矣!” “郑总兵,此话怎讲,难道哱拜真的会造反不成!” 小队长的话,带着几分颤音,就听郑洛接着道,“这宁夏五卫之中,只有宁夏城内的中卫,乃是大明边军,其余皆是塞外鞑胡混杂而成!” “平日里就互相来往联络,今日这哱拜突然异常,我料定其定是有变!” “为何有变?” “无他,整备牵扯利益尔!” “那党抚台张都府危矣!” 郑洛却不管小队长的话,大声对其喊道,“还是快快赶回宁夏城,迟则我等性命也是难保了!” “等镇堡内肃清,到时必定会派遣骑兵追杀过来,再不跑快些回去报信,你我皆要死于荒野之地了!” 小队长吓了一跳,他们都是步行,此地距离宁夏城还有将近十里的地,一想到等会哱拜带着骑兵追杀过来,他们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跑,快!” 宁夏前卫这边,党馨张维忠两人连带着剩余的九十名护卫军,直接就进入了镇堡内,镇堡内城葫芦口处,前方内城门依旧还是紧闭,党馨还未觉察出不对劲来,张维忠却面色一变,大喊道,“哱拜,你莫非真敢造反不成!” 张维忠话才出口,身后的堡门已经被落下,‘嘭’的一声震响,将党馨都给吓了一跳,就听哱拜哈哈大笑朝两人一指,“老狗,我哱拜自问对你卑躬屈膝,你竟然敢联合明廷,意图削我兵权!” “叔可忍,婶不能忍,今日我哱拜就要杀了你这两只老狗,提着人头到长安去,问问明廷,为何要逼我等起义!” “你真敢造反!” 党馨气得差点七窍生烟,指着哱拜大喊道,“给本抚抓起来,快抓起来!” 哱拜却有恃无恐,哈哈大笑往城墙狗洞一钻,人却是没了影去,内城葫芦口城墙上,一声声铜锣响起,当即就有士卒提弓搭箭,探出身来,对着底下的护卫军,就是乱箭迸射而下。 “啊!” 乱箭之下,这些护卫军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当头而下的箭矢射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嚎来,骑在马上的党馨,最先被射中,胸口处的箭羽滴着鲜血,让党馨话都说不出口,指着天一阵无言。 悔不听郑洛之言,才有此时命丧堡内! 随同而来的护卫军,被突然的袭击,一些人已经被射倒在地,其余还能活动的,端起火铳就往城头上射去,但一来实在是居于下难以命中,二来周围队友全都乱了阵脚,胡乱奔跑,互相抵撞,瞄准自然没有一丝准头。 乱箭还在不断射下,内城葫芦口的这九十名护卫军很快便被射杀殆尽,这个时候,哱拜才让弓手停下,内城的大门也被打开,手拿雁翎刀红缨枪的鞑靼卫所兵呼啦一下涌出,对着倒地的护卫军挨个补刀。 很多手脚被射伤的护卫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鞑靼卫所兵一刀砍来,遮挡的手被连带着砍下,人也就死透。 “哈哈,父亲,”哱承恩面色红润的来到哱拜面前,手里提着从地上捡来的火铳,对着哱拜道,“父亲你看,明狗的火器!” “这就是打败俺答大汗的明军火器,太好了,速速将火器及铳药收集起来,”哱拜见这杆火铳拉栓击柄已经打开,显然这杆火铳的主人,打完之后进行装填的时候,被一箭给射杀了,铳药都来不及装填就掉落在地。 哱拜试着将一枚纸壳铳子塞入铳膛内,接着胡乱一推拉栓柄,还真就给他完成了上膛,他用力扣下扳机,‘啪’的一声响,吓得周围还在补刀的卫所兵一跳,哱拜却是哈哈仰头大笑起来。 “好铳,简单易上手,”哱拜看着这杆沾满泥土的火铳,爱不释手,“去将堡内的铁匠喊来!” “是!” 铁匠被卫所兵连拉带拽的拉到内城葫芦口处,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面容一苦,就要吐出涌上喉头的酸水来。 “你看看,可能仿制,”哱拜将火铳递给铁匠,铁匠这会才吐完,面色发青,哆嗦着接过哱拜递来的火铳,仔细的研究了一会,这才对着哱拜道,“将军,这小人怕是难以仿制!” “为什么!” “这后头的击柄,看着像是一体浇筑的,但内里又有多道锉痕,看着像是啥东西直接切削而成的,再说这铳管,小的也没法子给搞出这些个道道来。” “小的就是一打铁的,叫小的打打刀具还成,这火铳,小的实在是无从下手!” “真没办法?” “勉强造出来,小的也怕炸了膛去!” “那明廷怎么就有法子造出来,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造!” 第108章 戈壁存生 黄沙漫布,西风席卷荒草过,人群狂奔,难逃四蹄交踏,才不过半炷香工夫,先行了半日路程的郑洛一行人,就被哱拜派出追杀的骑兵赶上。 看着逼近到面前的骑兵,手中的雁翎刀明晃晃的闪人眼,这让郑洛无声的哀叹,“我命休矣!” 那些前来的骑兵,没有理会郑洛等人的哀叹,发起冲锋就朝人群冲来,可他们忘记了,这会不是在内城封闭地,这十个押送郑洛的护卫军,手中的火铳,在这一刻,完全发挥出了威力。 那前来追杀的骑兵,约有一个总旗的兵力,护卫军小队长已经相信了郑洛这个总兵的话,看着加速冲锋而来的骑兵,立刻下达了作战指令。 他还将自己腰间的手雷尽数取出,堆放在脚下,朝着其余士兵大喊道,“叛军将至,速速将火雷取出,放置一处。” “郑总兵,将此盖拧开,狠拉此绳,就可全力抛出,记住,拉了就扔,不可有犹豫,”小队长这会只能是临时给郑洛普及手雷的使用方法。 “好,”郑洛挨个给这些堆放在脚下的手雷拧开保险盖,看着底下的那细细白绳子,试着要拉,被小队长拦住,“现在还不是时候,待近了,再拉!” “准备,依次交替射击,放!” ‘啪啪啪’的火铳声顿时响起,距离小队不足三十步远的宁夏前卫骑兵队,迎头遭到了护卫军的痛击,人马嘶鸣哀嚎之声,夹杂在火铳声响之下,消散在戈壁狂野上。 五十多宁夏前卫总旗骑兵小队,那里能料到这十人的护卫军小队,竟然能爆发出这般恐怖的杀伤力,看着对面的十个士兵,排成一排,依次交替射击,火力持续不断地往他们投射过来,让这些鞑靼骑兵心生一股恐惧。 才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倒下了至少十几个人,这让带队前来的总旗长脸都白了,而对面的十个人还在不断地射击着,速度丝毫未见停滞,这就有点儿吓人了。 “散开,包上去,包上去!” 火铳声中,三十多骑四散而开,呈环形将十一人包围在中间,弓箭射距还未达到,这些鞑靼骑兵只能是加速逼近,一些骑兵甚至是开始走起‘之’字形,让对面的护卫军难以射中。 郑洛在那焦急的看着护卫军小队长,火铳声不断响起,让郑洛不得不大声的嘶喊,“能扔了吗?” “还不行,得再等等,”小队长头都没有回,一铳射出,打在了战马边上,扬起一阵尘土。 这会时间,他本人就已经射杀了至少六个骑兵,但随着这些骑兵越发的分散,击杀更加的困难,小队长只得细瞄预射,才能将对面打下马来。 “扔,快!” 骑兵已经逼近到了十几步,这个距离,若是按照以往的冷兵器对战,已经是突击的最佳距离了。 但先前的加速冲锋,让战马体力消耗太快,导致这会战马上的鞑靼骑兵不断地扬鞭,战马也难在发力,全靠着本能驱动。 ‘轰’的一声还回荡在耳边的时候,紧接着再次‘轰’的响起,郑洛这会化身成为没有感情的投弹手,不断的左右挥手,口齿间的白绳已经积攒不少,还在不断张合,咬牙撕扯着。 “撤!” 最先扛不住的反而是前来追击的那些骑兵,而十一人这边,也大多是身受数箭,虽然中间有板甲抵挡住来袭的箭矢,但四肢却是只能硬扛。 五十多人的骑兵队,撤退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二十多骑,这些人内心惊惧,已经无心再往前突击,这会是恨不得身长双翼,人飞上天,在不想面对对面这喷火的十人小队了。 “停下,”小队长大声叫喊,让还在不断射击和投弹的郑洛停下,回望自己这十人小队,小队长劫后余生的大笑了起来。 他们面对自己四倍多的敌人,还是骑兵,顽强的活了下来! “快,简单包扎一下,赶紧走!” 这个时候,敌人胆气尽失,还不跑,等第二波敌人到来,他们就真的是有死无生了,郑洛扔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会停下来了,只觉着自己手臂酸麻无比。 看着前方戈壁上倒伏的战马及敌军尸体,他也开怀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哱拜呀哱拜,你以为你能成事,看看这满地的死尸,你是不知自己惹了什么祸了!” 自己这十一人小队,大平原戈壁上,靠着拉栓火铳,竟然能杀退五十多人的骑兵冲击,要是全部装备了这种火铳的新军到来。 哱拜,你拿什么来顶! 看到明军制式火铳的犀利后,这会郑洛信心倍增,只要自己能逃回宁夏城,死守住城池不丢,再派遣人将哱拜叛乱之事传达出去,相信不用多久,大军就能云集,灭了哱拜这伙叛军。 但就在郑洛沿着大路直接往宁夏城狂奔的时候,宁夏左右两卫的卫所兵也已然倾巢出动,朝着宁夏城而来。 那二十多溃兵,返回途中,就被哱拜亲自带领的三千大军给拦下,看着这些灰头土脸的溃兵,哱拜满脸怒容,“什么,你说你们被那十人的明军小队,给打溃了!” “将军,明军的火器实在是太犀利了,卑职等全力冲击,未能突击到前,就已经死伤过半!” 这会哱拜才回想起自己‘研究’过的那杆火铳,确实是射速极快,准头如何尚且不知,但这射击速度,哱拜自己也是领教过的。 “如今人在何处?” “卑职撤退之时,他们还在原地,想必应该是往宁夏城而去了!” “快追,一定不能让他们进城,”哱拜着急的朝自己的儿子哱承恩大喊,要是让这十一人入了城,以郑洛这个总兵的权势,全城死守,他哱拜就得硬攻了。 叫哱拜野战袭扰还行,要他硬攻宁夏城这种完整规模的大城,哱拜实在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这宁夏戈壁地,造个云梯撞木都费劲,没云梯等攻城器械,三四丈高的城池,哱拜也只能是望城兴叹。 而郑洛这边,却正面撞上了带队前来的宁夏右卫游击土文秀,两边会面,都是一愣。 第109章 赚开城门 看着面前的宁夏右卫数千人马,郑洛这个宁夏总兵顿时心里一突,暗道不好,这下坏菜了。 这真的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对面的土文秀骑在战马上,笑脸朝郑洛一拱手,“郑总兵,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卑职观宁夏前卫燃起狼烟,这便立刻率领步卒前来,可是宁夏前卫那边,发生了何事?” 护卫军小队长还要上去将事情讲明,却被郑洛拉了一下,郑洛上前两步道,“也无甚大事,乃是党抚台与张都府临时起意,为了考教你等其余三卫临敌应变,这才让哱游击燃起狼烟。” “土游击还是快快往前卫那去,免得耽误了时辰,两位上官怪罪下来,”郑洛强装镇定的说着,边上的小队长诧异了看了他一眼。 “哈哈哈!” 土文秀却是哈哈一笑,马鞭遥指郑洛,“姓郑的,接着编,看你这嘴还能编出啥花来!” “土文秀,对抗朝廷之下场,你可得想仔细了,”见对面土文秀果然是与哱拜串通一伙,郑洛转变态度,开始讲起大道理来。 “朝廷不曾亏待了你们这些投降之人,何必跟着哱拜那个逆贼,此时回头,还为时未晚,莫要自误!” “晚了,从我带兵从右卫堡出来那一刻,老子就铁了心要反了狗朝廷,”土文秀驱马上前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郑洛,“你若是识相的,跟着老子走,将宁夏城城门赚开,老子还推举你当这个宁夏总兵,咱们宁夏五卫一起带兵东进延安府,直取长安城!” “若你不识相,可就别怪我土文秀心狠手辣了!” 听到土文秀这话,护军小队顿时一阵骂娘之声响起,“他娘的,这些个狗鞑靼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娘的反了!” “老子已经杀了那么些鞑子了,也不在乎生死了,要老子屈膝投降这些狗鞑子,谁敢投降,老子先毙了他!” 随即护军小队咔嚓声响起,士兵们已经上膛完毕,对着土文秀就是一铳射了过去,郑洛大惊,这下彻底完犊子了。 土文秀见对面抬起火铳,脸刷一下就白了,慌忙翻身滚落下马,火铳啪啪声响起,身后数步远的卫所兵当即就被射倒。 “草你妈!” 郑洛狠下心来,从腰间处别着的火雷中拉出一颗,咬牙一扯,就将冒着白烟的火雷朝着人群扔了过去。 “投降不一定能活,老子为了身后名,跟你们这些杂碎狗鞑子拼了!” 土文秀这会还摔在地上,火雷就已经投了过来,‘轰’的一声,人仰马翻,那些右卫的鞑子卫所兵也不等土文秀下令,呼啦就朝十一人小队冲了过来。 一时间火铳声连带着火雷声响起,十一人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倒在了右卫大军的雁翎刀下。 但郑洛这伙人的身死,所引发的响动,还是给五里开外的宁夏城守军,提前进行了警示,看着远处响起的火雷声,宁夏中卫的游击石继芳大惊。 “怎么回事?何处传来的火雷声!” “将军,好像是数里外传来的响声,”城头的士卒朝着烟尘扬起的方向指去,这会响声还在不断传来,火铳声因为消弭得太快,并没有跟着传来。 “难道是总兵半路遇到袭击了,”石继芳这会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郑洛党馨等人在戈壁上遭到了马匪等袭击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宁夏四卫会突然的叛乱,将党馨等人诓骗入堡城袭杀,响声只三四声,就归于平静。 不多时,城池外就再次扬起尘土,石继芳久经战阵,知道这是大军行进而来,不解的看着扬尘方向。 “将军,好像是右卫的,”眼尖的士卒见前来的队伍打着旗幡,一眼看清,朝石继芳大喊道。 “右卫的过来作甚?” 石继芳带着疑惑,看着宁夏右卫的数千人马来到城下,就见土文秀骑马上前,来到城门前,朝上头的石继芳大喊道,“石游击快快开门,刚才在戈壁之上,马匪袭击了郑总兵,还好我部及时搭救,但郑总兵身受重伤,还请速速打开城门!” “你部为何无故前来宁夏城,”石继芳不管土文秀之说法,“又如何遇到郑总兵的?” “前卫堡不知何故突燃狼烟,我部自然前来,”土文秀挥手让人将郑洛尸体抬上前来,“只是在戈壁之上,郑总兵只带了不到十人之多,马匪截杀,危急之下,我怎能不救!” “前卫堡燃起狼烟,”石继芳被土文秀这么一说,看向旁边的士卒,开口问道,“你们有谁看到了前卫堡点狼烟了?” 士卒们都摇着头,表示没有看到,石继芳为难了起来,不知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底下躺在简易担架上的郑洛,已经昏迷了过去,这个时候也没办法让他起来,将事情讲明。 “该如何处置,”边上的人询问着石继芳,底下的郑洛乃是他们的上司,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不开门让其进来,要是郑洛死了,朝廷追究下来,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石继芳思虑之后,对着城下的土文秀道,“开门可以,但你部之兵,只能暂时驻扎城外,无有总兵之令,不得随意入城!” “我等不会入城的,只需开门,将郑总兵带入城内救治,我等还需前往前卫堡处,查看为何点燃狼烟呢!” “开门。” “将军有令,开门!” 城门缓慢的从中间分开,待到开了小一半,城内守军出来,打算将郑洛从对面接过,好再将城门关闭,不成想这个时候,土文秀一声大喝,“冲!” 原本抬着郑洛,连带着左右两个摁着郑洛尸体,假装探伤的人,突然发难,抽刀就砍,城门口处一时大乱,土文秀骑着战马,一马当先就往城门洞内突进。 他身后的那些鞑靼卫所兵也一窝蜂的往城门内涌去,城头上的石继芳大喊中计,已为时过晚! 在他的‘快关城门’怒喊声中,土文秀部下已经冲击到了城门楼道处,这些骤然发难的鞑子卫所兵,见人就砍。 城头城下乱作一团! 第110章 叛军席卷 延安府 内城知府衙门处,衙役们正将一张张文书,糊上浆糊,张贴在知府门前的告示墙处,这些告示内提及的内容,全都是这次朝廷新法告民条例。 其中关于官田统一改为民田的条例,最是让百姓高兴,再者内中提及的拖欠粮差一律作废,百姓们也是欢欣鼓舞。 延安府本身就是陕西布政司的一个穷府,境内税赋时常拖欠,百姓生计困顿,就连摊派,知府衙门都不怎么向这些穷苦百姓下手,实在是榨不出啥油水来了。 在延安府这,反而是那些地主大户们,被延安知府时常加税摊派,地主们也没有多余的余粮,给知府衙门这么薅了。 以往延安知府都是会上报长安布政使,言旱灾之事,不求免除税赋,能少交一点,也是好的。 长安自然是知道延安府这边的条件的,隆庆帝当初登基时,对于陕西布政司动不动就请求减免税赋的折子,也是看得忧心不已。 洪治帝还是太子时,就常派遣御史前往陕西各处,进行实地探查,到底是不是真的连年大旱。 御史的回信中提及,地缺水而裂,人畜少饮,及之河床见沙,人马具能行,而舟已挂之高处。 对于陕西各处的缺水情况,是千百年来,地理环境被破坏导致的,要洪治帝一时想出解决方法,是不切实际的。 只能是户部拨银,分摊各府县,进行水井探挖,先把人畜饮水问题解决了,农田就只能是靠天了。 同时洪治帝命各地水泥坊大量生产水泥,通过各种途径,运输入陕,修通各种水渠,同时调运蒸汽机等,安置在各个水库河堤处,进行人工运水。 陕甘宁地区虽年降水不断减少,但境内河道还是不少的,依靠着水泥修建的输水渠,蒸汽机日夜不停地输水,这是洪治帝唯一能做出的改变了。 府衙内,知府陆由期才刚吃完早餐,抚着自己心爱的胡须,正喝着餐后消食茶,就见一衙役慌忙的跑入内堂来,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跤,扑腾了几下才站起来。 “做啥,这般的慌张,”知府陆由期小声的训斥面前喘着粗气的衙役。 “大老爷,不好了,边关有急报传来!” 知府陆由期眉头一皱,伸手拿过衙役手中的文书,此时他内心的担忧,还以为是关外鞑子又入寇了,只是这还未到入秋时节,怎么鞑子这会就来了。 待他撕开公文信封,看到里头的公文后,才吓了一跳,“好贼子,竟敢造反!” 公文乃是定边镇游击马承光命人发来的,内中写道:宁夏五卫,聚众起事,贼众过万,席卷而来,花马池守御千户所狼烟四起,标下未及出镇,贼兵已至,定边被困,望陆知府救援! 不等知府陆由期消化完公文内容,又有一个衙役慌张跑入,将一份宁塞堡的紧急公文递交给知府陆由期。 见到公文内容,陆由期大惊失色,这宁塞堡距离延安城不过两百多里,距离定边堡有百多里地,叛军攻伐之快,竟然这般快的就攻破了定边堡,围困了宁塞堡。 这下陆由期有点儿坐立难安了,按照叛军这速度,要不了多久,就得兵临延安城下了。 这可如何是好,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向长安禀报宁夏边军突然反叛,连破数堡的紧急公文,期望长安都府衙门尽快调集兵力过来围剿了。 但此时昏了头的知府陆由期,并没有想起,都指挥使张维忠也在前往宁夏边镇的巡视之中,本来是前往视察一年一度的‘防秋’的。 这下好了,‘防秋’演练是省了,叛军来了,各地都得进行实战了。 延安四城门在知府陆由期的命令下,开始严加警戒,入城百姓各个挨个盘查,防止叛军混杂在百姓之中,潜入城来,进行破坏。 城门各处,探马信使不断飞马出城,往各个方向而去,有些是前往安塞靖边等地,探查军情,有些是直奔长安,将紧急军情,汇报上去。 而在宁塞堡内,游击萧如薰身披铠甲,亲临城头,进行督战,对于这伙突然而来的叛军,他这一时半会的,还搞不清是那来的。 这伙有哱承恩率领的叛军,顶着张维忠的旗号,大张旗鼓的过来他的宁塞堡外,当头之人,萧如薰并不认识,自然不会给他打开堡门。 见赚堡门之计不成,哱承恩恼羞成怒,直接下令手下攻堡,萧如薰这个游击,平日里就对待手下的卫所兵还算不错。 加上前些时日,巡抚及都府两位上官前来巡视,将原本亏额也补足,这会宁塞堡内,可是足足五千六百人整,还都是些青壮之兵。 面对来袭的叛军,萧如薰自然不怕,下令堡内守军,将堡门用条石堵住,同时点起狼烟,警示保安县,为后面的保安县疏散民众,争取时间。 久攻不下的哱承恩,只能进行围困,随后赶到的哱拜射书入堡,打算对萧如薰进行劝降,卫所兵将射入堡内的文书拿到萧如薰面前时,萧如薰看都不看,直接就投入边上的火炉之中。 这会火炉上正熬煮着‘金汁’,味道冲人,萧如薰皱了皱鼻子,对着周围的守军大喊道,“朝廷练兵千日,就在此时,凡堡外贼子射入之信,敢有私自开解查看者,立斩不赦!” “本官再次声明,誓于镇堡共存亡,你等用心守备,本官已将军情禀报于延安府,相信不久,援军必到!”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堡城头上,守军在游击萧如薰的激励下,士气高涨,城头下,哱拜听着堡内守军的阵阵呼喝,脸气得都发抖。 他娘的,一年几十石俸禄,你拼什么命啊! 老老实实的给爷投了,跟着咱一起打到长安,吃香喝辣的,他不香吗! “攻城!” 气急败坏的哱拜不顾才赶来的手下还喘着粗气,就直接下令攻城,城头上箭如雨下,背着云梯的叛军,前面倒了,身后接着上,前仆后继直往城根下冲。 云梯还未架好,当头就是一盆熬煮了许久的‘金汁’淋下,恶臭的金汁烫得那些叛军嗷嗷叫。 魔法加肉体的伤害,给叛军当头一击! 第111章 简直混账 整个宁夏连带着延安府都燃起烽烟,宁塞堡被围,哱拜久攻不下,直接派遣人绕过宁塞堡,只留下宁夏中卫一支,继续围困,其余的全部直奔延安府而来。 途中的保安县知县吓得紧闭城门,放眼让叛军直接通过,保安知县也无奈,城内只有不到千百守军,还是他发动城内青壮,联合上城头搬运滚石等守城器械。 这会哱拜大军要是直接攻城,保安县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别看一个城池似乎内里百姓很多,但其实驻军并没有多少,大明在延宁边地基本上是靠着卫所互相支援,城池反而守军没有多少,多是维持秩序的县衙衙役或者差役,指望这些人,恐吓下老百姓还可以。 让他们上战场,这还没开打,就得先溃散了。 哱拜也深知这保安县没有啥油水可捞,他的目标直指延安城,那里才是整个延安府的重地,拿下了延安城,哱拜就能将米脂榆林等地的县镇堡,一一收归,到时说不得还真就让哱拜给搞成了。 长安府内城,长安府同知叶梦熊看着手中的延安府紧急公文,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布政使魏学曾,宁夏五卫反了! 这简直是毫无征兆,让叶梦熊措手不及,久久无语。 “如今之计,当速速弹压下这些叛军,不可蔓延牵扯到周边府县,否则朝廷怪罪下来,你我皆落不得好!” 魏学曾首先想到的就是事情压下,自己先行解决,然后再上报给京师,典型的大明官僚作风。 但叶梦熊却不这么认为,现在是巡抚党馨及都指挥使张维忠身死宁夏,一省两位封疆大吏被杀,要是不及时的上报朝廷,等到被人给捅上去,那洪治帝雷霆怒火下来,可就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简单了。 弹压要做,上报也不能马虎! “魏藩台,下官以为,还是八百里加急,将宁延之事,速速上报至京师为好,再者,延安知府发来急文,宁塞堡被围,以叛军之速度,只怕宁塞堡坚持不了多久。” “延安府乃是宁边重城,若其有失,则榆林米脂等城,道路便被截断,军粮运输也就成了问题,不可让延安城落入叛军之手!” “不如从庆阳府调遣兵力过去,前往延安城支援,正好将叛军后路包抄,”叶梦熊提议道。 “本官之意,当速速派遣人传令米脂榆林等堡,抽调兵力,前往延安城,剿灭叛军,至于庆阳府之兵,可动可不动!” 面对魏学曾的部署,叶梦熊当即就提出不妥,“藩台,米脂榆林等镇堡,关系边地之安危,切不可擅自妄动,一旦塞外之鞑靼,探听得空虚,必定大举入侵,皆是恐再生祸端!” 叶梦熊的话,魏学曾不以为然,延安城一被破,到时这些孤悬的镇堡,得不到军粮支援,难道塞外的鞑靼部,就不会乘机入侵了。 与其等到这些镇堡到时军粮匮乏,兵卒哗变,不如趁着延安城还未沦陷,将这些可用之兵,抽调前往,发挥一些余热。 至于鞑靼入侵,那也得等自己将这股叛军剿灭,再行定夺了。 叶梦熊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魏学曾挥退,面对固执己见的魏学曾,叶梦熊叹气一声,告退出了魏学曾值房。 看着天空,叶梦熊叹气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长安城的信使分批出动,带着布政使魏学曾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公文,一路沿着古道驿站直过潼关,过洛阳府,北上北直隶,到达广平府邯郸县,才搭乘上了前往京师的火车。 信使到达京师广渠门站之时,距离哱拜围困延安城,已经过去了七日之多,火车从邯郸城起发,到达真定府治所真定县转线,直过保定府。 因为是八百里加急的缘故,信使一路无人敢阻拦,才到达京师广渠门站,检票员见信使带着的紧急公文,也不敢阻拦,急忙将火车站巡捕喊来,护送着信使直往午门而去。 午门处,锦衣卫番子看着巡捕带着的信使,探查过信使出具的信证后,将紧急公文腊封检验,确认完好后,才对着信使道,“你且在此等候,咱这就为你投递进去!” 锦衣卫番子将紧急公文双手捧着,快速入了午门,过金水桥,往皇极殿旁的乾清门而来,这里同样有锦衣卫番子及几个小内侍把守,见午门处值守的番子前来,当值锦衣卫百户上前喝问道,“何事前来!” “禀百户,陕西承宣布政司八百里加急公文,卑职不敢拖延,还请百户代为通传!” 看着番子双手递过来的公文,百户也是照例查看了下腊封后,这才道,“本官已经接手,你且先回去当值,告知信使,不可离开,陛下或有询问!” “是!” 那锦衣卫百户拿着公文,就径直入了乾清门,往乾清宫而去,在乾清宫殿外当值的几个太监,见了锦衣卫百户前来,手里还捧着公文,料定有事。 李瑾当即上前,就出声询问道,“何处公文?” “回李内监,陕西八百里加急公文!” “人在何处?” “就在午门!” “公文咱家会上呈皇爷,你且退下,”李瑾拿过公文,就挥手让百户退下,看了看腊封完好,就捧着小推开了殿门,往里头轻步走了进去。 洪治帝这会正在批阅奏折,没注意到李瑾进来,待李瑾来到殿内中间,才小声对着洪治帝道,“皇爷,陕西有八百里加急公文上奏!” “呈上来,”洪治帝头都没抬,继续看着御案上的奏折。 李瑾小心谨慎的上前,将公文慢慢放置在洪治帝随手能拿到的位置,就静静站立一旁。 洪治帝将面前的奏折用朱笔写了几行字,就合起放到左边已经批阅好的一堆处,伸手就拿起了李瑾放置在那的紧急公文。 “简直混账!” 才看了一眼,洪治帝就怒骂出声,吓得李瑾身子都抖了一抖,李瑾偷瞄了一眼公文,就见上头写道:臣陕西布政使魏学曾……逆贼哱拜……恐延安城沦陷,故而臣已让榆林等镇堡卫所兵,全速南下…… 洪治帝看着魏学曾的奏折,气得连连大骂! 第112章 何人入陕 “简直混账!” 洪治帝气得直接将陕西布政使魏学曾的奏折扔在地上,殿外当值的其余太监如黄通,李芳等人,听了洪治帝的怒骂,气都不敢多出。 “给朕将英国公及兵部尚书叫来,”洪治帝脸黑如锅底,“还有保定伯也给朕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掌管的右军都督府!” “是,奴婢这就马上去!” 李瑾慢步出了内殿,用衣袖擦了下额头的冷汗,洪治帝这一阵大怒,大夏天的让李瑾后背都湿了,脚这会都有点儿抖。 殿外值守的大太监李芳看了过来,李瑾当即哭丧着脸道,“干爹,皇爷发怒,孩儿实在是无辜!” “皇爷心系社稷,底下大臣们胡作非为,皇爷越器重,则越是气极,可知因何事发怒,”李芳试着问道。 “陕西宁夏五卫叛乱,巡抚党馨及都指挥使张维忠被叛军哱拜所杀,叛军十数日便席卷宁延之地,陕西布政使魏学曾八百里加急上报!” “这等叛乱之贼,真是死不足惜!” “干爹,皇爷命孩儿将英国公,兵部尚书及保定伯宣召入宫,”李瑾恭敬的朝李芳请示,希望其能指派些小内侍给他,好让他带着去传旨。 “去,这几个都带着去,快着些,皇爷还在气头上,慢了,小心挨板子!” “哎,孩儿知道了!” 看着李瑾带着几个小内侍匆忙的出了乾清门,李芳看向了黄通,叹气的摇头道,“这些地方大臣,处事毫无分寸,竟然能让叛军攻占这般多镇堡,简直就是无能!” “干爹,朝廷必定会进行剿灭,说不得会从山西调遣兵马前往,那周海已经在山西多年,孩儿之意,不如让他担任这次的随军监军太监,一起前往陕西,监督各处卫所改革。” “一来他在山西已有十余年之久,熟悉各种军事,二来他在这山西待了这般久,也是时候给他挪挪窝,免得尾大不掉!” “是这个理,等会冯司礼来了,咱家再跟他商议商议此事,到时你来提出,”李芳对于黄通的提议很是认可,打算跟冯保商议之后,再行向洪治帝提议随军监军人选。 要知道冯保虽执掌了司礼监,但他还身兼着御马监,这监军太监人选,还得冯保点头,才好上报。 不多时,英国公张溶,兵部尚书戴才,还有保定伯梁继璠在李瑾的带领下,从乾清门鱼贯而入,边走还边互相嘀咕着什么。 看到乾清宫殿门口的这些个值守太监,个个面色肃穆,就知道洪治帝气发得不小,李瑾忙进去内殿去禀报,这才出来对着三位大臣道,“皇爷命你等进去!” 英国公张溶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袍角迈步当先就进去,身后的戴才和梁继璠也提了一口气,迈步跟随而入。 “臣领五军总督府总督张溶参见陛下!” “臣兵部尚书戴才参见陛下!” “臣领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梁继璠参见陛下!” 三人相继赞名拜见御案上的洪治帝,洪治帝气哼一声,指着还被丢在地上的陕西布政使魏学曾上奏的折子,气声道,“都看看,都看看你们管的好兵!” “你们就是这样给朕当差办事的!” 英国公张溶弯腰下蹲,捡起面前的折子,才看了几行,就面色发苦,将折子递交给一旁的戴才。 戴才看完嘴角抽搐了一下,低着头将折子接着传递给梁继璠,梁继璠看完,差点没当场气得骂出声来,要不是这会是在乾清宫御前,他非得把张维忠祖宗十八代给骂一遍不可。 好好的卫所改制,硬生生被陕西都府衙门给搞得兵变叛乱,这张维忠还身死当场,得多蠢,才能被叛军给当场格杀。 只是这会气归气,他还得接着应付洪治帝即将爆发的怒火,心里也是发苦。 “都说说,这事如何解决!” 戴才看了看张溶和梁继璠两人,没有开口先说,这会朝廷军政分家,他这个兵部尚书不过是个后勤尚书,调兵遣将这码子事,不归他管辖。 张溶作为五军总督府总督,各五军府出的事,他都得背着,这会他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洪治帝的提问,还是梁继璠开口先道,“陛下,陕西布政使魏学曾之策,调遣榆林等镇堡驰援延安府,臣以为万万不可施行。” “当速速让人八百里加急前往榆林等镇堡,要其按兵不动,防备塞外鞑靼各部趁机入关,劫掠百姓!” “以臣之见,从山西等地,调遣新军两个师,火速南下陕西宁延,剿灭叛军,此乃臣之愚见,望陛下圣裁!” 梁继璠乃是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对于后军都督府管辖下的山西各地新军,没有调遣权,故而只能是提议给洪治帝,让洪治帝自己定夺。 “来人,”听了梁继璠的话,洪治帝朝殿外喊道,“去将吏部尚书张瀚还有后军左都督常文济传来!” “是!” 殿中张溶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立在那,等着吏部尚书还有后军左都督两人到来,可谓是度息如年。 “臣吏部尚书张瀚参见陛下!” “臣领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常文济,参见陛下!” “陕西宁夏五卫兵变叛乱,巡抚及都指挥使皆卒于叛军之中,朕召集你二人前来,乃是有要事询问,”洪治帝先是看向张瀚,“陕西巡抚党馨身死,何人可即刻当担重任,巡抚陕西?” “陕西布政使魏学曾,为官清廉,能事善政,可为巡抚之人选!” “其昏聩无知,朕还未治其私自调遣榆林等镇堡卫兵前往延安城,不顾榆林边地百姓安危,岂可得你这个天官夸为善政!” “如此,臣再举荐长安府同知叶梦熊,其为官履历政绩颇佳,多年评定皆为佳,可为陕西巡抚之人选!” “如此,便任其为陕西巡抚,待军令等一同送达陕西各处!” “怀远侯,今陕西兵变,距离陕西最近可调遣之新军,为何部啊?” “回陛下,乃是山西平阳府蒲州城附近的平阳二师以及汾州府石州城驻防的汾州一师!” “此二师距离陕西最近!” “那依你之见,何人可为此次入陕之将?” 第113章 麻贵入陕 “那依你之见,何人可为此次入陕之将?” 常文济想都没想就道,“平阳府之副将田济,乃是新提拔,资历不足以担任入陕平叛之主将,汾州府处,山西副将麻贵此刻正在此地进行巡视!” “臣以为,可由副将麻贵带领两师,火速入陕,平定叛乱!” “嗯,”洪治帝对于常文济的回答,很是满意,他因为需要处理的事务,实在是太多了,许多的将领功绩如何,他都没怎么去牢记,只是记住几个大概有名将领,对于麻贵,洪治帝并没有多少了解。 “将麻贵之履历念来。” “是,”边上随侍的小内侍往偏殿书房而去,在各种文档之中,准确找出后军都督府之将领文档,按照洪治帝编写的偏旁部首排序,很快就找到了麻贵那一页。 “麻贵者,嘉靖十七年生人,原宣府总兵麻禄之次子,以舍人从军随父出征,累功升任都指挥佥事,任宣府游击将军,隆庆五年,任大同副总兵,后多次击退入寇之土蛮部鞑靼,因功累迁为山西都府副将!” “还是将门之后,”洪治帝听了点了点头,“如此便派遣他火速带领汾州一师驰援延安城,再令平阳二师从潼关入陕,并底包抄而上延安府,防止叛军四处裹挟,扩大局势!” “再令文山西都府姚达仁,命其将辎重等物,运往延安府城,一切军需物资,不得拖延,违者朕定不轻饶!” “臣等遵旨!” “冯保而在!” “奴婢在!” “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梁继璠失职不察,以致宁夏兵变,巡抚都指挥使二臣兵死,罚俸一年,削禄百户!” “遵旨!” “五军总督府张溶,身为总督,体察不慎,兵变之罪,乃有其由,罚俸三月,削禄百户!” “遵旨!” 气恼归气恼,但洪治帝最后还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正要将张溶和梁继璠给夺职,洪治帝也还没昏头到那种地步。 此时正是军政分家的关键时刻,不能太过打击军部这些人,至于兵部尚书戴才,军权都没得染指,他都自称是‘后勤’尚书了。 出了事自然也就不能怪罪到他头上。 “再令,山西副将麻贵为陕西代都指挥使,平叛期间,陕西治内一切卫所之兵,尽归于其调度管辖,敢有违者,可当即处决!” 乾清宫内洪治帝的一道道圣旨,随着宣旨内侍们出宫,一起被带往各处,首先就是搭乘火车,沿着京真铁路转线,前往太原府,直达石州城,将后军都督府的调令及洪治帝的任命圣旨,当面宣读。 另外一个信使,在石州城下火车后,沿着驿站,马换人不换,以八百里加急直奔榆林米脂各镇,将右军都督府之军令下达,要其不得擅离镇堡,已经出镇前往延安府的,也被勒令速速退回。 麻贵在接到后军都督府升迁调令后,不敢迟疑,立马将汾州一师八千五百人全部集齐,至于同样驻扎在营寨内的炮兵团,因为此次疾驰之缘故,麻贵只下令,将一个迫击炮营带上,其余原地待命。 接着麻贵让士卒带齐所需之铳药干粮后,火速搭乘渡船,越过黄河,往绥德进发,一日急行军达五十多里。 延安府城外,哱拜大军已经将延安城彻底的围困住,这会的叛军已经滚雪球般,膨胀到了三万五千余人,那些被哱拜用计骗开的镇堡,其内的卫所兵皆被裹挟着一同南下,到了这延安城。 这些卫所兵,平日里温饱都是问题,游击们吃着空饷,还将军粮拿到市集上淘换成了陈粮,给这些卫所兵当口粮吃。 叛军来时,他们都是出工不出力,游击及其家丁一死,这些卫所兵就直接投了叛军,抵抗者甚少。 因为哱拜喊出的口号是:投降给粮,管饱! 按照哱拜喊出的‘起义’原因,那就是朝廷各地官员贪污腐败,竟然克扣我等边军粮饷,此次起义,乃是为了让朝廷知晓,我等边军,也不是好惹的! 不是我哱拜要‘起义’,而是朝廷有奸臣,蛊惑了陛下,我等边军,不能坐以待毙! 但这些卫所兵可不管你喊的口号震天响,你管饭,咱就跟着你干,你不管饭咱就重新投降朝廷,反正那边给吃的,咱就听谁的。 延安城内,知府陆由期着急得嘴都冒泡了,迟迟等不来援军,城外的叛军却觉着越聚越多,再不来援军,只怕延安城就得被叛军给攻破了。 这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就是想再派遣人去求援,都出不去了。 陆由期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城外叛军越来越多,其实是哱拜的增灶之策,夜晚让围城的叛军悄悄离开营地,等到白天就大张旗鼓的进入营寨内,企图迷惑城内的守军。 营造出城外叛军越聚越多的假象,施加压力给城内的守军,企图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但其实这会哱拜也是难受得很,宁塞堡到现在都已经十几天了,围攻了这么久,愣是打不下来,而延安城这,哱拜也试着进攻了几次,全都被城头的守军,给赶了下来。 这会哱拜才知道,原来他娘的,攻城战这般的难打,城内的守军即便人数不足,依靠这青壮协助,还是将他们这些鞑靼主力兵,给打得登城都费劲。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延安城和宁塞堡就是打不下来,保安县倒是被他给破了,但区区一个小县城,能有多少粮草,几万大军人吃马嚼的,一天消耗就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宁塞堡不破,后路始终就被卡着,延安城拿不下,他们就没有粮草接着往长安城而去,这就形成一个死局,继续劫掠,各地的百姓,早已经跑离了此地。 而其余的镇堡,已经得到了消息,各个紧闭堡门,等待着长安都府衙门的调令和援军前来。 这个时候,镇堡不丢,就是大功,至于支援延安城,别闹了,叛军好几万呢。 就他们这些地方卫所,能凑齐个三四千人防守,已经是不错了,出堡野战,还是想想就好。 第114章 天兵即到 延安城被围第十五日,城外叛军搭建的营寨日益完善,营寨前还修建了各种的陷马坑和鹿角,防止被骑兵突然袭营。 哱拜对于久久不能将延安城攻下,忧心不已,他此刻已经在考虑后路了,按照跟土文秀等人的商议结果,他们再围困个几日,收刮些粮草,就打算退回宁夏城去。 计划是在定边镇附近,若是朝廷派遣大军过来围剿,就从定边镇直接出关,往塞外去,依他们如今的兵力,到了塞外,那就是见谁打谁,先把那些草原部族吞并几个再说。 哱拜几人原本就都是塞外投降过来的,只不过是先后而已,对于明廷,他们是有利就降,无利则反。 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们还是草原上的那一套行事规则,只有活着,才能投降,只有给好处,他们才跟着你干。 就在前两日,哱拜派出去的斥候回报,米脂城方向,有明军数千人前来,起初哱拜很是重视,打算分兵前往,但另外一个斥候却再次回报,明军裹足不前,行不到二十里地,就停脚扎营。 哱拜听了,哈哈大笑,就这种卫所兵,来了也不过是消耗一波粮草,呐喊助威可以,指望他们卖力气杀敌,哱拜自己都不信。 营寨内,哱拜主帐,几人正在喝着酒,商议着具体该往何处,搜刮一批粮草,拔营走人。 “将军,五十里外,发现明军骑兵,”就在几人喝的尽兴,畅想着未来的时候,帐篷外,一个斥候慌忙跑入内,跪地大声禀报。 “来了多少?” 开口的是哱承恩,其余几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入帐的斥候,就听斥候道,“来了小一百人,全都是两马换骑!” “定是明军的先锋到了,”哱拜开口断言道,能骑乘双马的,必定是日夜兼程赶来,就是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 自从大明将河套板升之地收复,依靠着河套这肥沃之地,大明边军战马数量逐年增多。 再加上大明的商贾不断的从南洋,与那些弗朗基和波斯人进行战马交易,交易来的战马运送回天津后,被御马监送王河套等产马之地,配种杂交。 大明自己配出来的杂交战马,体格健壮,耐力爆发力都优于原先的那些矮脚战马,得到了各个边塞的青睐,如今是一马难求。 大明不仅在河套进行战马培育,从南洋等地商贸交易得来的肉牛,也被安置在河套及辽东等地,这两处地方,都修建了大量的水泥砖石牛马棚。 辽东每年进行轮季种植,小麦及大豆是辽东等地的主要产粮,大豆更是被辽东炼油坊进行机械榨油,榨完油后的豆渣,全部都会被再次加工,成为战马肉牛等的饲料。 如今有了铁路的运输,辽东河套两地直通,无需数日,就能将辽东等地的炼油坊生产加工出来的饲料,运输到河套板升去。 山西作为毗邻河套的大明第一重工业大省,其境内得天独厚的煤铁矿,是河套目前所急需的,自然在战马上,无需担忧。 作为坐落在煤炭堆上的山西,自从钢铁坊在四处修建,山西境内大大小小的各种炼钢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依靠着铁路线的便捷,这些山西生产出来的钢铁,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北直隶及河南等地,在洪治二年新成立的洛阳火器局,其所使用的造铳钢材,全都是来自山西各个炼钢坊的产品。 作为大明第四家皇家火器局,是除京师皇家火器局,大连火器局,南京火器局之外,中原最大的一家。 陕西之所以现在才开始进行卫所改革,就是洛阳火器局的产量开始上升,已经可以开始供应除河南湖广之外的地区了。 本来计划好,运输至少三万杆隆庆二式拉栓火铳及火炮入陕的,但哱拜这一叛乱,洛阳火器局直接就将此次运入陕西的火器给扣下不发。 此时入陕,无疑风险极大,洛阳火器局太监不敢冒险,搞不好这批火器才入陕,陕西那边叛乱波及更大,就成了资敌了。 到时叛军拿着这些火器调过头来打明军,那长安洛阳一带,可就得再次战火蔓延了。 “先锋一到,那援军也就不远了,该是时候撤退了!” 哱拜也不傻,他再明军体系中混迹了这么些年,也算是了解明军的行事风格,如果没有大股援军前来,先锋队伍不会这般急切,往延安城而来。 按照明军的一日行程,三十里一歇,先锋骑马先行,距离大股明军应该有六十里路程。 此时明军先锋距离延安城五十里路程,一日便可到达,则大股明军三日之后,就会出现在延安城,到时哱拜再想跑,就得被明军给粘上了。 而按照明军支援的尿性,这次没有个三四万人,明军主将一定不会这般的大张旗鼓。 在宁夏前卫堡内领教过明军新式火铳厉害的哱拜,深知自己这伙人,是抵挡不住明军火器的,那便只能避战,寻找有利地形进行伏击。 延安城外不适合进行伏击,那就得接着往西北撤,将明军拉扯,然后在宁塞堡北侧官道山谷上进行伏击。 哱拜料定明军火器在山谷丘陵等有遮掩物地区,发挥一定受阻,到时只要逼近到明军阵前,进行白刃战,拿着火铳的明军,就成了他们刀下之鬼了。 就像哱拜在前卫堡内城葫芦口伏击党馨带来的护卫军一般,明军就是火铳在犀利,己方居高临下,以不备打明军个措手不及,还不是手拿把掐。 “传令全军,立刻出营,凡是村落,全都给我收个干净,一粒麦子都不要给明狗留下,带不走的牲畜,全部就地宰杀!” “我倒要看看,这满地嗷嗷待哺的饿民,明军拿什么来追!” “哈哈哈!” 帐内欢快笑声传出,在哱拜的命令下,这些鞑靼兵集结而出,见到村落人家,上去就踹门而入,也不杀人,只是将百姓存粮拿了就走。 百姓的鸡鸭鹅牛等,能拿走的,全被带走,拿不走的,这些鞑子兵就会一枪捅死,肉分解而走。 延安府县各处的百姓哭天喊地,痛骂这些天杀的叛军,这是将他们给逼上死路! 第115章 饼干罐头 繁星引路,月娘灯作亮,尘路漫天,军步匆忙过,独剩残草卧,复照白月光。 通往延安城的官道上,麻贵率领的汾州一师,正星夜兼程往目的地急赶,一日三十里的原定行军计划,在麻贵的事以从急之下,强行每天必须行军四十五里。 后面的辎重大队,麻贵为了不拖累大军步伐,留下了一个营护送,其余的八千五百士兵,只携带三日干粮,奋力向延安疾驰。 其中那些迫击炮炮团士兵,最是苦累,弹药箱只能是周围的士兵轮流进行肩扛,否则这样急行军下去,这一个团的炮兵,到了延安城,非得累得炮都打不了。 麻贵是将门之后,他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对于士兵的抱怨,没有一点怜悯,为了完成后军都督府的命令,他不惜一切,一定要尽快赶到延安府城,将叛军消灭在城下。 朝廷对于叛军,给他下达的是,凡是敢参与叛乱的,一律处决,绝不姑息,不可因为边地人缺,而有妄议! “勘察官,此地距离延安还有多远,”麻贵骑在战马上,朝着前头带路的地形勘察军官问道。 那勘察官听了麻贵的话,回身小跑到麻贵面前立正敬礼后道,“报告总座,我大军一个半时辰前刚刚经过甘谷驿,距离延安府城,有三十余里!” “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麻贵一听到还有三十多里地,这会已经酉时末刻,全军已经急行一天了,总得停下来给士兵们补充下体力,吃点干粮垫垫肚子。 “总座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传令兵骑着战马,一路沿着全师行进队伍大声呐喊着麻贵的命令,那些疾走的士兵,听了这命令,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这会脚酸如灌铅,多迈一步都是对意志的考验,就听到小队长一句,“就地解散扎营!” “是!” 士兵们原本绷紧的身姿,一下子就弯了下来,将身后背着的火铳先往地上一放,将后背的行囊撂下,整个人一个屁股蹲就坐在地上,直捶腿。 “乃球货,害得老子腿都跑细了,老子一定要多杀几个,才甘心!” 一个士兵仰面靠在土坡上,这会人累得连帐篷都有点儿懒得搭,但操典规定,三人一帐篷,自己不搭,其余被分配到的队友,也会催着他赶紧过来帮忙。 没办法,只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将三人帐篷搭建好后,他直接就往铺好的小棉被上一摊,连饿着的肚子都不想去管。 旁边俩队友这会叮叮当当的从行囊中拿出罐头来,对着开口拉环一阵使劲,其中一个将拉环扯断,顿时破口大骂,“他娘的,这些龟儿子的,生产这些罐头的时候,就他不能弄结实点拉环,老子每次吃都只能用刺刀撬!” “那是你李老三笨,我怎么就不会,”张老六将一盒开了封的肉罐头在李老三面前晃了晃,“用巧劲,你非跟头蛮牛似的,一个劲的扯,它不断才怪。” 看着张老六已经用筷子夹着肉片开吃了,李老三撬罐头的手不由得加快,朝还躺着的木老八说道,“老八,你丫的不吃点,等会又睡着了,半夜起来要是吵醒我,我踢死你!” 这木老八是队伍中几人入伍时的站位绰号,叫得多了,也就把名字也给省了,木老八是队伍中出了名的行军睡虫,一出外拉练,搭好帐篷就睡,东西也不吃,老是半夜自己饿醒,然后黑灯瞎火的在那自己抹黑撬罐头。 跟他同一个帐篷的,常常都被他搞出的动静吵醒,操典中规定,野外扎营,不得点明火,除非是搭建营寨,不然敢点明火的,巡逻哨兵发现,就得挨军棍。 但他总是死性不改,说了几回都不听,只能每次都提醒他。 “知道了,知道了,”木老八这会是懒得去开罐头了,直接掏出他的行军压缩饼干,将油纸包打开,用水顺着,嚼了好几块,这才重新躺下。 这压缩饼干,乃是用炒面混合南洋椰子油压制而成,每个士兵行军,新操典规定,一人一日配额是:肉罐头三个,茶包三小包,压缩饼干一包,黑糖少许,盐若干。 这些对于野外行军的士兵来说,全部吃下去,光是这一包压缩饼干,就能撑个半饱,肉罐头则是士兵之中的硬通货,常常被用来互相交易,或与附近老乡进行以物换物。 这些肉罐头,只有成人拳头大小,里面调料下得很足,肉都是一片片的铺着,看着多,但没几口就吃完了。 得益于大明将河套收复,同时在辽东等地,也进行了肉牛饲养,且在海东等地,将那些饲养的牲畜,只留下些驻军食用,其余的全被拉回了大明内陆。 在一些港口城市,肉价很是便宜,每年从海外输入的牲畜,成为大明内陆各省的消耗主要来源。 大明在南洋可不是就只挖矿种地的,还将一些饲养牲畜的经验,教授给前往该地的百姓,特别是一些地区种植出来的玉米,颗粒干枯,并不能食用,官府依旧还是鼓励百姓种植,并且统一进行收购。 玉米种植还未彻底的进行本土化,这些种植出来的玉米,产量低,颗粒小,百姓多不愿用好地种植,而是在一些荒地上进行。 但各地官府还是鼓励百姓种植,且将那些颗粒较为饱满的留存作为种子,其余的,官府统一收购后,进行集中晾晒,脱粒后,整船整船的往大明内陆运。 这些玉米,人虽不吃,但喂牲畜还是极好的,一些晾晒好的,更是拿去磨成面,掺入到彘食中,长膘特别的快。 一袋三十斤玉米棒面,也不过才一角多钱,拿去喂牲畜,虽然奢侈了些,但大量的采购,那些数十头养殖的农场主们,还是舍得花这份钱的。 但在南洋各地,一些黑心的商人,就直接采购这些玉米棒面,混合麸皮做成杂粮馒头,给那些南洋土着劳工吃。 省钱又管饱,商人们可喜欢这些个棒子面了。 第116章 是条汉子 经过一夜休整的汾阳一师士兵,精气抖擞的开始起床收拾个人卫生和帐篷,三人一组,两个在收拾帐篷棉被,另外一人正拿着铁制饭盒,夹在土块上生火烧水。 这些士兵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烧上热水,泡上点茶,加入点糖和盐,补充点体力,就着茶,罐头和饼干也就不那么难吃了。 今日的路程近三十多里,麻贵要求必须在日落之前,抵达延安城,因为前方先锋团已经告知麻贵,叛军在将延安城附近的县城村庄粮食搜刮一空后,就往西北方向撤了。 先锋团紧紧跟随在叛军一里地外,但叛军将领很狡猾,在多个岔路口进行分兵,导致先锋团不得不延误一些时间,将情报收集整理后,才能传递给后方的麻贵知晓。 三十多里地,汾阳一师的士兵全力奔跑起来,只用了不到半日就赶到了延安城外三里处,为了防止被叛军伏击,麻贵事先让一个团的士兵先行前往城下,与城内守军取得了联系。 城内守军告知,叛军已经在两日前就离开了延安城,延安知府陆由期更是亲自出城,迎接汾阳一师的到来,随即便朝麻贵这个总兵诉起苦来。 “这些叛军将城外百姓粮食全都抢夺一空,连牛羊鸡鸭等牲畜都不放过,带不走的就杀,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如今整个延安府城存粮仅够城内百姓一月食用,若是要供应城外百姓,只怕延安府要闹上饥荒不可!” “麻总兵,您看能不能从大军口粮之中,匀一点儿出来,”知府陆由期低声下气的对着麻贵说道。 现在军政分家,武将前往地方,不再受地方官等管辖,陆由期这个知府,想求麻贵这个总兵办点事,都得有一副求人的语气才行。 “这个只怕是难办,我大军辎重还在后头,且也只够大军一月食用,若是分给地方百姓,到时军粮不足,兵士们闹将起来,可不办!” 明军本身就没有义务,将军粮分给地方的百姓,即便是受灾,明军前来,也该是官府的事,与他们无关。 “哎!” 听到麻贵的婉拒,知府陆由期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是写信往长安求援,再将城内粮食进行调集限量分配了。 他这个知府,总不能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饿死在城下,但凡死上几个,那朝廷到时追究下来,他这个知府,就算是混到头了。 麻贵带着汾阳一师的士兵,在延安城下,短暂休息,全军用过午餐之后,这才重新整备赶路。 到达延安城后,前方先锋团的信息就不断的汇总到麻贵手上,麻贵这会对叛军的动向,了如指掌,他拿着临来时,汾阳府交给他的简易延安府堪舆图,思索着这伙叛军,到底在兜兜转转的想要干什么。 叛军不知道明军先锋团装备了望远镜,还以为明军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动向,还自以为是的一路故意留下一些灶地,企图迷惑后面跟随的先锋团。 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先锋团,用望远镜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就连他哱拜几时进出自己的主帐,先锋团的斥候都了解的明明白白。 麻贵带领着八千五百名汾阳一师士兵,穿过被叛军袭扰搜刮过的保安县时,看着这些在黄土地上呆坐的百姓,全都是被叛军祸祸过,无粮入锅嗷嗷待哺的人。 这些人,麻贵作为主将,没有办法对他们伸出援手,也没有义务,毕竟不是后世的那支受百姓爱戴的军队,麻贵不懂得帮助百姓,他只能做到约束手下士兵,对民秋毫无犯即可。 在古代,兵匪一家亲,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没有受到过先进现代化思想教育的军队,全都是旧时代军队,有时是人,有时还不如鬼! 麻贵是将门之后,他父亲致仕之时,已经是大同总兵,而他是家中第二子,按照洪武旧制,凡军户爵位传承,当由长子继承,而他想要有所作为,就只能是走舍人路线。 什么是舍人,乃是洪武朝时,从军户中录取懂兵法学识的人为舍人官,三年一任,专门监督军中纪律及教导士兵文化,称为军中舍人制度。 与军中舍人制度类似的还有演武余丁,每一个千户,会择选出至少五十名有文化懂地形的老兵出来,专门教导那些卫所士兵。 挑选演武余丁的要求是极高的,必须是身体健壮,武艺高强,有一定战阵素养的兵丁,才能被选中,这五十人会各自分为两队,在士兵面前演练各种战阵,什么地形使用什么阵法,面对骑兵等该如何应对等技巧。 但随着大明军户卫所制的糜烂,这些洪武朝时制定下来的军中规定,也慢慢的被废弛,在边军等地,虽还保留着军中舍人和演武余丁,其余内陆卫所,早已不再施行。 麻贵其父身为大同总兵,自然是有资本可以让麻贵从小读书习武,也才得以让麻贵可以被以舍人身份,跟随在父亲身边,与自己兄长大同游击麻锦一起,在隆庆三年出击土蛮部大获全胜,被后军都督府授予大同把总一职。 麻贵也是从把总这一职位开始,尝到了出击土蛮部的甜头,跟随自己父亲,率领大同一二师轮流出塞,打得土蛮鞑靼部的人,见了大同师旗号,就望风而逃。 麻贵也因此逐步累功升迁,可以说麻贵今日的陕西代总兵职位里,土蛮鞑靼部至少贡献了七成的军功在里头。 麻贵看着被叛军祸害的满目疮痍的保安县镇,心头的火难以压制,他以为延安城往西北而去,一路都会是这般景象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座还插着大明日月潮升旗的镇堡时,麻贵惊讶不已。 派人前往询问,这才得知,这镇堡乃是宁塞镇,愣是扛住了叛军长达一个多月的围攻,直到叛军得知天兵到来,这才仓皇而退。 麻贵立刻就将该镇游击叫来,萧如薰叫来,萧如薰满脸污垢,眼里全是血丝,身上的战袍也是血污遍布,见到骑在马上的麻贵,抱拳见礼道。 “卑职宁塞卫游击萧如薰,见过麻都府!” “好,是条汉子!” 第117章 将计就计 “好,是条汉子!” 麻贵当即翻身下马,虚扶了萧如薰手臂一把,笑着看向面前这个硬扛了万余叛军,围攻月余的游击将军,很是赞赏的点点头。 麻贵并没有以新军的作战样式,去看待面前的萧如薰,若是以新军的武器装备,被万余叛军围攻月余,竟然还没有将叛军消灭在镇堡下,那这个游击定要被师部给申斥,并调查其能否继续指挥该团。 但萧如薰率领的是旧卫所兵,还能够靠着这些卫所兵硬扛这般久,而不投降,镇堡内的卫所兵还能有一定的战斗力,那么这个人,麻贵就不得不重视了。 的确是一个人才了。 最起码在练兵方面,这个游击是有两把刷子的,且在军饷贪墨上,至少没其余卫所那般的肆无忌惮,这才能让宁塞卫的卫所兵,保存了抵抗的意志,不然宁塞卫早就跟其余镇堡一般,被叛军攻破了。 “卑职不敢当麻都府缪赞,此皆卑职份内之事,”萧如薰敢忙谦虚,不敢应下麻贵的当众夸奖。 “好,居功不自傲,”麻贵笑道,“待本都府剿灭叛军之后,在延安再为萧游击表功!” “多谢麻都府!” 萧如薰此刻已经入了麻贵的眼,在将叛军剿灭之后,陕甘宁地区将会继续推行军改,而萧如薰这样的人,正好拿来做榜样。 萧如薰乃是陕甘宁地方军户出身,也不算是‘外人’,扶持他起来,对其他的镇堡将领来说,也算是自己人,情绪上就不会那般的抵触。 对于叛军,麻贵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剿灭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旦被汾阳一师追击上,那么这些叛军即便是弃械投降,麻贵也会毫不迟疑的下达击毙命令。 因为洪治帝已经下达了,凡是敢叛乱对抗朝廷的,无论是何人,抓获一律处死,大明绝不搞赵宋那套‘招安’。 不将叛乱的乱军处决,之后便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出来‘谋利’叛乱生事,大明各地就永无宁日。 你说会有无穷无尽的穷苦百姓跟随‘义军’,起来推翻朝廷,朝廷都已经施行了新法,对百姓各种的优惠政策,只要那些地方税务所不进行横征暴敛,是煽动不了百姓起来的。 而税务所想要横征暴敛,在洪治帝制定的‘三权监督’体系下,今天敢明面上多收百姓一分钱,明天就会有御史带着锦衣卫上门,将你带走。 洪治帝敢说,只要他在位一天,大明的税务厂制度,就糜烂不了,至于后世子孙,他则是有心无力了。 “禀麻都府,卑职有要紧军情汇报,”萧如薰见麻贵上马要走,立马上前道。 “哦,讲来。” “是,禀都府知晓,叛军退却之方向,乃是往定边卫而去,沿此官道直往定边卫,需通过一处峡谷,乃是安边卫久址,如今已经废弃,但此地峡谷狭窄,若叛军在此地伏击,则卑职恐都府率兵前往,遭叛军暗算!” “拿堪舆图来,”麻贵命人将图纸拿来,萧如薰也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图纸拿出,与麻贵两相对比,确实这处有一处标记为安边卫的字样,但此安边卫自嘉靖年间,就已经撤卫,镇堡也已经损毁。 只因当年嘉靖朝时山西一场大震,余波将此处震塌,陕西都府衙门穷得尿血,哪来的银钱给安边卫重新修缮镇堡,也就直接废弃。 若没有萧如薰说出,麻贵还不知,依旧按照山西汾阳府给出的图纸前往,则要吃大亏,贸然通过废墟,一旦叛军在里面设伏,则汾阳一师发挥不了火铳远距离优势,被迫与叛军进行白刃战。 那哱拜的伏击计划,还真就能给麻贵来个‘意外之喜’,到时这汾阳一师的士兵,不知道得死伤多少,萧如薰是不能够这样知情不报的。 麻贵再次朝他一点头,取过铅笔,在安边卫处打上一个叉后,这才将图纸收起,“萧游击,本都府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由你执行,你可有信心完成!” “还请麻都府示下!” 萧如薰抱拳躬身回应麻贵,他以为麻贵是打算是要自己带兵先行前往安边堡处,不想麻贵却道,“此次大军出征,所需军粮辎重皆在后部,如今延安府各县镇皆遭叛军祸害,百姓无粮!” “而军粮事关大军安危,本都府便将你宁塞卫作为我大军军粮存放之地,你可有信心,为本都府守好这批军粮?” 萧如薰当场就立下军令状道,“麻都府信任卑职,将大军军粮放与我宁塞卫,卑职定当全力守护,若有闪失,请斩我头!” “好!” 麻贵挥手叫来传令兵,让其传话给后方的辎重队,将军粮辎重直接存放入宁塞卫内,防止百姓因为缺粮,而哄抢大军军粮。 在萧如薰的恭送下,麻贵带领汾阳一师士兵,继续沿着官道,朝安边卫废墟之处而去,在行进了没有多久,就在官道旁与先锋团会师。 先锋团团长马连如告知麻贵,叛军进入山谷之后,便安营扎寨下来,他也不敢妄动,就这么监视着,而马连如也不知,前方的安边卫其实已经因为地震而倒塌成为废墟。 叛军很是狡猾,就这么将简易营寨扎在山谷口,而其余的叛军,早就进入山谷安边卫废墟处埋伏起来。 只要麻贵大军一来,扎在山谷口的叛军,就会后撤,吸引麻贵追击入山谷,到时左右一通夹击,后军回头再一攻,朝廷大军就得在这安边山谷地处,吃上大亏。 哱拜这些年在明军体制内混了这般久,对于明军卫所兵的行事风格很是熟悉,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次来的将领,叫麻贵。 而麻贵是擅长进攻突击战的好手,也是个擅长伏击的,他常年伏击塞外的土蛮部鞑子,怎么自己会犯低级错误,被哱拜这个大老粗给伏击。 面对哱拜设下的陷阱,麻贵打算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你不是打算等我靠近,就退入山谷吗,那我就先用迫击炮给你轰上一轮,看你到时怎么办! 第118章 安边之战(一) 山谷口处,叛军简易搭建的营寨内,正烧着明火,快活的吃着,从各地百姓家中抢夺而来的食物,一路上让这些叛军不断的挥霍,这会到了这山谷,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叛军本来就计划好,在这山谷处伏击一波明军,如果明军上当,那就接着往延安城卷土重来,趁其不备,来个回首掏。 若是明军不上当,不进山谷,而是绕道的话,他们就直接沿着山谷往定边镇退却,寻找机会,直接退出塞外,让明军扑空。 哱拜这会就在山谷内等候着前方消息,他料定明军一定会进山谷,因为他们这些‘义军’,就在这山谷内,明军不可能放任他们随意离去,否则明廷一定会降罪于领兵之人。 既然明军一定会入山谷,那么哱拜就好办了,山谷上,那些叛军已经将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固定好,就等着明军入瓮,然后给明军来一个人造‘滑坡’,彻底的堵死明军后退的道路。 到那时明军就像是在宁夏前卫堡内城葫芦口一样,被哱拜当靶子射,战斗轻轻松松就能结束。 对于接下来的战斗,营内的鞑子兵随意的吃喝,哱拜也不在意,他以前在塞外时,就对于军粮的规划不甚在意,反正吃完了就去抢就是了。 这一战只要能打赢前来的明军,就是没粮了,大不了越过延安府直接去庆阳府,那里可还没被他们搜刮过,想来粮食不少。 只要能赢,粮草不是问题,要是输了,跑路的时候,粮食多了也是累赘。 山谷前官道上,明军迈着步伐,前后纵队的前来,先锋团左右压阵,防止有敌军突然出现袭扰两翼。 在有节奏的鼓声带动下,汾阳一师的士兵们,将火铳扛在肩膀上,目光坚定的朝前大踏步行进着,骑在战马上的麻贵等师团级指挥官们,混杂在队伍中,战马慢步跟随前方士兵脚步,发出塔塔响声。 “停止前进!” 嘹亮的军号声悠长响起,在这声军号声下,原本还在大踏步前进的士兵,原地踏步三下后,直接立定住,将火铳从肩膀上拿下,杵在地上。 动作整齐划一,并各自朝右自动对齐军列,麻贵骑着战马从各个军阵之中往前行进,此地距离山谷口约有四十步远。 将胸前的望远镜防尘盖打开,举起望了望后,麻贵朝传令兵道,“迫击炮营上前布置。” “总座有令,迫击炮营上前布置!” 笛子声开始响起,军鼓也加入其中,迫击炮营的士兵扛着炮筒,齐步小跑向军阵最前,在军官指挥下,朝指定地点,一直溜排列。 ‘叮当’一阵响声,迫击炮底座被直接用力砸向黄土地面,牢牢稳固住,接着扛着炮筒的士兵上前,将前脚架掰开,对准底座插口就将炮筒给架了起来。 按照大明新军操典规范条例,迫击炮一个小队有迫击炮两门,整营除了后勤兵外,一共有四十门60口径迫击炮,炮底座十斤重,炮筒二十斤重,单发榴弹标准五斤重,可根据射程叠加发射包。 这款60口径迫击炮标准三千米,最大误差四千米,没有装备瞄准具,全靠小队长根据望远镜测量后,调整炮身射程弹道表。 炮筒使用京师赵庄新研制的优质钢钻孔切削打造,理论射速十发每分,考虑到炮筒膛压承受力,最多每分钟不能超过十五发上限。 理论有效杀伤半径十五米,测试数据为平均十二米,是明军造办监火器局设计定型的洪治二年60型迫击炮,具有重量轻,机动高,杀伤大的特点,符合洪治帝提出的快速炮兵部署需求,故而北方各边镇皆陆续配发。 至于洛阳及南京两个火器局,如今还依旧在生产造办监下发的隆庆式迫击炮,南方地区水网密布,且中原地区山路等较少,运输方便,没有北地边军那般急切需求轻便火炮。 各个小队长在测量了山谷口叛军营寨方位及距离后,向炮手下达了具体炮表密位后,在一声声‘放’的指挥声下,一声声‘咚咚咚’闷响开始响起。 山谷口处的叛军营寨,见远处明军停下不再上前,还以为明军又是打算裹足不前,伸着手嘲笑着,就听到一声声闷响响起,接着带着怪异的呜咽声朝他们袭来。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打起雷来了?” 叛军们看着明军阵列,也没有发现火炮发射后的火焰,他们也不知道迫击炮这种东西存在,直到迫击炮弹带着呜咽声正中他们的营寨,并爆炸,将附近的那些围观叛军撕裂当场,他们才惊恐的大叫起来。 这么远的距离,足足四十步,明军竟然有无需发射的火炮,就能直接砸在他们头上,这想想就让土文秀感到头皮发麻。 这会他哪里还管得上这些乱跑乱叫的鞑子兵,自个翻身上马,就往山谷内跑去,边跑还边喊,“明军来了!” 在每门迫击炮射出十发之后,麻贵下达步兵前进的命令,各个队率越过布置在前的迫击炮,开始端铳朝前进发。 走在最后的军乐队军鼓声再次敲响,节奏分明,士兵们在激昂的军鼓声中前进,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任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将会被他们击毙当场。 在前进的军列踏步声中,后方的迫击炮再次响起标志性的闷响声,一发发60迫击炮弹越过前进中的汾阳一师步兵头顶,朝山谷口的叛军砸去。 士兵们行进得不快,各自的率长已经将自己的佩刀拔出,刀背就靠着肩膀,随时下达各种指令,这些率长除了拥有各自的雁翎刀外,还配发了六发转轮手铳。 在明军中,率长级别的军官已经属于是中级军官,是有朝廷品级的军官,军衔一般都是中尉或者是上尉,每月军饷有六圆五角钱,还享有两圆每月的尉级军官津贴。 率级以上的军官,每三天伙食可多配发白酒五两,属于是军官优待补给,像汾阳一师中,每一个率长,全都是入伍五年以上的老兵。 这些军官,即便伤残退伍,除了可以领取高额的伤残退伍金外,转业回到原籍,也会被各个都府及地方按察所安排为地方巡捕高级警司,待遇与军伍同。 第119章 安边之战(二) 此时叛军营寨内,那些乱跑乱叫的叛军,被明军迫击炮弹炸得东倒西歪,没有人组织他们对正在逼近的明军队伍进行抛射。 明军阵列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递近到距离叛军营寨十步距离,才在军官们的号令下站稳,“端铳!” 士兵们将火铳举平抵肩开始瞄准叛军营寨大门及木栅栏处,左右的队列等到后方的迫击炮营停止炮击后,开始左右上前,拔出各自携带的手雷,就往营寨内扔去。 才停止的爆炸声,再次在叛军营寨内响起,这会营寨内已经没有太多的惨叫声传出了,两个抱着炸药包的士兵,将炸药包用土块牢牢的抵靠在营寨门上,一拉雷公管,人立马就往左右奔跑。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叛军营寨大门完全四散崩飞,木板木棍甚至都朝十步外的明军队列处砸来,戴着笠形盔的明军士兵,头顶叮当作响。 “前进!” “前进!” “前进!” 士兵们在前进口令下,开始进入叛军营寨,那些被炮弹破片杀伤倒地的叛军,看到明军进入,挣扎着就要起身,往后头跑,一发火铳声响起,稳稳的让他重新倒下。 士兵们地毯式的行走过去,面前一切活着的死去的叛军,全都得被挨上一刺刀,装死的,还得被多捅几刀,直到他彻底的咽气。 在明军这里,没有俘虏,要么你跑,明军射死你,要么就是被捅死躺地,没有第三条选择。 山谷内,哱拜听着这些爆炸声,感觉到了不寻常,这些声音,不是火铳声,而更像是火炮,但明军这般的长途跋涉过来,还能携带那些火炮,是哱拜所不能想象的。 难道延安府这鬼山地对明军火炮一点影响都没有吗,明军是怎么将这些火炮,这么快的运上来的,哱拜怎么都想不明白。 山谷口处的明军火铳声已经传到了哱拜的耳中了,这些熟悉的火铳声,哱拜自然分辨得出来,从上次杀死的那一百名护卫军中,哱拜也得到了一百杆明军制式火铳。 这一百杆,全都被哱拜自己扣下,组建了一百人的火铳队,因为铳药稀缺的缘故,这一百人的叛军火铳队,并没有射击过几发,全都是在训练如何装弹。 这会这一百人,被哱拜布置在了山谷高地上,就等着明军进来,滚石一推,在将明军痛击一次。 山谷口的火铳声停了,但却迟迟不见明军冒头进来,布置在前头打算引诱明军再次深入的队伍,也在纳闷,怎么明军不来了。 但随即闷响声再次响起,后方的哱拜脸色巨变,他妈的明军这是打算走一路炸一路啊! 布置在前引诱的叛军,可算是尝到了山谷口营寨内那些人的滋味了,这些叛军结阵在前,打算抵挡一波明军的齐射,就佯装败退,往山谷内跑,好让明军追击进来。 这会迫击炮弹密集落下,将这些结阵的叛军,如同稻草人般,炸翻在狭窄的山谷道路上。 哱拜人都麻了,对面的明军的火炮,竟然能这般快速的布置到山谷内,他是完全没有想到的,这会引诱的那些叛军是跑回来了。 但败是真的败了。 他们惊恐的脸上,布满血迹,有些是旁边被炸死之人的,有些则是自己的,手这会抖得刀都要握不住了。 到底来的是什么明军啊! 他们不知道,本来他们这些宁夏卫的鞑子兵,老实接受陕西都府的改编,也能拿上这些明军制式装备,把塞外的鞑靼人打得像他们现在这般,刀都拿不稳。 但从他们跟随哱拜土文秀等人叛乱那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这个机会,只有被明军追着射杀的份了。 而最惨的当属那些定边卫的士兵,他们是被哱拜骗开堡门,然后投降的卫所兵,定边卫游击马承光被哱拜当场砍了。 他们这些定边卫的卫所兵,这会看到前来平叛的明军战斗力这么强,火器这么狠,已经萌生了临阵投降的念头。 跟着哱拜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也是被逼迫的,至于搜刮粮草,杀害延安府县的那些百姓,他们自己认为,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相信明军主将,会接受他们的临阵投诚的! 哱拜对于这些被逼降的定边堡卫所兵,也是带着不信任的,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最前,作为第一梯队,将会率先发起对明军的进攻。 也就是炮灰! 这些定边卫所兵,眼里带着恐惧,全都在交头接耳,打是打不过的,看看过来的那些明军,个个火铳齐备,后面火炮还在不断的轰击,山腰上的那些埋伏起来的叛军,已经被炸得提前推下滚石了。 麻贵可不是个傻子,汾阳一师的师团营长们,也不是傻子,早就让士兵们攀爬上了山坡,一路清扫过去,遇到躲在石头后的叛军,就手雷招呼。 而迫击炮这会也停了,急行军过来的炮营,本来携带的炮弹就不多,这会打下来,炮营的后勤兵们接下来的几日,可就轻松多了。 终于不用在扛那些死重的炮弹木箱了,最高兴的就属他们了。 “开火!” 正面抵进的明军军阵,开始在狭窄的山谷朝哱拜叛军射击,站在最前的那些定边卫所兵们,抱着头就直接趴下,完全不管后面那些鞑子兵的惨嚎。 他们这会都蜷缩在地上,不断地往两边道旁爬去,心里头想的是,对面的明军,咱都这会爬地上了,显然是准备投降了的,你们就别往咱这射了。 要射就射那些站着的鞑子兵,他们都该死,我们是被胁迫的。 他们想的很美,但明军可不管也不知,就见明军士兵对着那些爬往路旁的叛军,也扣动下扳机,还在爬行的叛军,顿时嗷嗷惨叫起来。 娘的,这都打! 没等他们站起来往明军这边跑,明军的手雷就扔了过来,一炸好几个,直炸得这些爬地的叛军,往明军这边大喊,“军爷,咱都是被胁迫的,自己人啊!” “什么他娘的自己人!” “给老子炸!” 第120章 安边之战(三) “啊!” “他娘的,自己人都打!” 那些爬行在地上的叛军,这会不仅遭到了前方明军的手雷及火铳攻击,就连后面的叛军这会都朝他们射起了箭。 临阵倒戈说起来容易,但明军又不是傻子,加上这里地形狭窄,这些想投诚的叛军,这会说着要过来投诚,那就是属于脑袋被门夹了。 要是地形在开阔些,他们直接逃到边上,不往明军正面来,可能战后,明军还不会直接攻击他们。 看着明军不断地逼近,山坡上,哱拜缴获的那一百叛军火铳队,这会也开始射击了,只是他们铳药稀少,没怎么练习过射击,一些人在扣动扳机的时候,甚至吓得眼睛都闭起来。 可想而知准头得差到那里去,一百人分为左右,各五十把火铳射击而下,这让明军前面指挥的营长很是惊讶,“叛军怎么有火铳!” 虽然准头差,但这会明军是集结成军阵,布置在狭窄在的山谷道路上,叛军的火铳队射击下来,底下的明军也陆续倒下了好些个士兵。 “山坡上,第三率往左包,第二率往右包上去,后面三营赶紧让他们上来填补空缺,”前些指挥的一营长刘德明放声大喊着,没办法,火铳及手雷爆炸声,让他不得不大喊大叫,才能让一旁的传令兵听到。 三个传令兵迅速前往传达一营长刘德明的命令,按照洪治帝编写的新军操典规定,凡是战斗,最前线之军官优先成为前线指挥官,除非其阵亡,否则后续进入的部队,必须接受其指挥。 一营是麻贵下达打头阵的,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前线指挥,后面跟着的汾阳一师第一团的第二三营士兵及军官,必须接受刘德明的调遣安排,哪怕是让你抱着炸药包上去,你也不能违抗。 新军首重军规纪律,长官的话,不管对不对,必须优先执行,哪怕事后错了,该追责追责,但你当场敢抗命,人家就能直接掏出手铳毙了你。 还不用上军事法庭! 一营第二三率的率长接到传令兵的命令后,立刻吹响挂在胸前的铜哨声,朝着各自要去的山坡大喊道,“目标山坡,包抄歼敌!” 第二三率的士兵往山坡上行进,后头的三营第一二率也就顺势填补上来,火力输出不间断开始往叛军那边投射过去。 哱拜看得是心急如焚,明军迟迟不进自己设下的滚石圈套内,那些往山坡上包抄而去的明军,这会也打得极为的凶狠,哱拜甚至能看到,自己组建的那一百火铳队,只是探头朝前看了一眼,就被那些包抄的明军一铳射穿了脑袋。 明军的训练,每日射击是不间断的,这些士兵,有些虽然只是入伍了不到一年,但从入伍开始,就一直日日练习射击,从固定靶,移动靶,间接靶等,一年下来,这些士兵可以说是打得炉火纯青。 为了这些士兵能够快速的适应战场环境,每月还会进行骑兵对抗步兵的演练对抗,这些接受系统性训练的明军士兵,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最强的军阵火铳兵,没有之一。 明军各处的新军训练,全部都是流水线般的教授,从洪治帝在隆庆元年的那一千骨干新军,发展到如今大明包括北直隶南直隶,山西,辽东,两广,南洋各处,合计共有新军二十余万! 这二十余万士兵,全都是系统性的接受洪治帝编练的新军操典,有些地方,像是安南驻防的新军,还总结出了丛林作战条例,补充到新军操典之中,供南洋的新军训练。 这些苗人士兵,对于丛林作战十分的精通,懂得如何利用地形,尤其是根据丛林作战,对五军都督府提出,丛林作战需要大口径霰弹火铳而不是单发大威力火铳。 为此,五军都督府根据实际情况,在洪治二年,委托造办监开发了新型霰弹火铳,依旧是铜底油纸弹,内里装填的是细小的铅丸,一次发射,可覆盖前方大片面积。 随着各地卫所的整备裁撤,像是西川,右军都督府提交的整编后西川军士人数就只剩四万五千,分别把守出入西川各地的紧要关隘,至于西川各府县,除非特别紧要的,明军将不会进行驻扎,而是交由地方按察所进行巡视。 未来整个大明的兵力,会严格控制在内陆六十万,南洋三十万,西域外十五万的规模。 山坡上的叛军火铳队被明军第二三率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眼看着明军不断逼近,且将手雷扔投过来,这些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叛军,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调头往山坡下跑。 这更加速了他们死亡,明军可以站在山坡上,像是打兔子般,挨个给他们后背来上一铳。 “大势已去!” 哱拜见山坡已经被明军占据,这会前方左右全被明军占据,三角包围着射,别说是哱拜的叛军了,就是对面经过训练的明军,被敌人这么包,他也得崩。 这不,明军才射了没几轮铳,底下的叛军就已经遭受不住了,看着自己身边的队友不断地倒下,血撒一地,就是心志再坚定,这会也扛不住了。 已经出现叛军丢下武器,边跑边脱下棉甲,往山谷深处跑了,任由土文秀继云等人如何呼喊,“不准退,不准退!” 这些叛军都不带理会的,头都不带回的,只要出现了第一个调头跑的,接着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就是雪崩般的溃退。 哱拜一把扯过自己还在大喊大叫的儿子哱承恩,“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这会明军还没冲过来,趁着叛军跑的人还少,山谷道路还算通畅,哱拜立刻就将自己儿子给拉着上了战马。 “爹,这就败了?” “败了,但我们只要能活着从山谷内出去,定边堡还在我们手里,大不了咱爷俩从定边堡直接出关,往塞外去!” “那里不能容咱爷俩!” “孩儿是真不甘心啊!” “快走,晚了,明军就追上来了!” “唉!” 第121章 安边之战(四) “快跑,哱拜自个先跑了!” 那些顶在前头,躲在石头后面的叛军,听到后面的人马嘶鸣,才一个回头看去,就见哱拜带着自己的儿子哱承恩,上马就往山谷深处奔逃,丝毫不管他们这些跟随他们起兵反叛朝廷的部下,气得这些叛军破口大骂。 “狗日的哱拜!” “兄弟们快撤啊!” “快撤!” 站在后头山坡上的麻贵,见叛军主将已经上马逃窜,而叛军也出现了溃退,麻贵当机立断,朝身旁的传令兵大喊道,“吹冲锋军号!” ‘滴滴滴滴’! 从身后指挥处传来的嘹亮冲锋军号,一营长刘德明当即也下达给了自己身边的传令兵,“快吹冲锋军号!” 因为火铳及爆炸声的缘故,前方正在射击的士兵,并不是都能听到后方指挥部发出的冲锋军号响声的,这个时候,就得前线的指挥官再次下达吹响军号的指令,接替传达指挥部的命令。 自古闻鼓不前者斩,鸣金不不退者也斩,而在明军这边,也是如此,只要军鼓一响,士兵就得前进,而冲锋军号一响,全军就得直接端起火铳,玩了命的开始冲锋。 但炮兵是除外的,因为炮兵在新军序列之中,是不属于步兵行列的,虽然都是陆军,但陆军又分为步兵,骑兵,炮兵,后勤辎重兵等等。 冲锋军号一响,只有步兵骑兵必须发起冲锋。 满山谷的明军呐喊之声响起,士兵们端着火铳,大呼着大明万胜,陛下万岁,明军万胜的口号,不断的开始奔跑起来,那些原本还有抵抗意志的叛军,看到对面的明军发起突击,吓得刀都拿不稳,腿肚子直打颤。 木老八一刺刀将一个跑得慢的叛军给捅了个透心凉,接着一个直蹬腿,将刺刀拔出,就继续朝前突刺,将另外一个吓傻了的叛军,心窝子处来了一刀。 “投降,军爷,我投降!” “乃刀货,”木老八对着另外一个跪地的叛军胸口就是一刺刀,将人踹倒,这才端铳将另外一个跑得远了的叛军射倒,全程没有一丝犹豫不决。 发起狠来的明军士兵,可不管你跪地投降还是抱头爬地,在他们眼里,叛军人头就是军功,你投降了,老子的军功就特么的飞了。 不接受投降! 还在溃退的叛军,见明军根本不接受投降,这才慌了神,“快跑啊!他娘的明军不接受投降的!” 随着喊声越来越多,那些跑得慢的叛军,急的都快哭了,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出来,这会只要能跑得过自己人,不落在最后被明军追上,只要出了山谷,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但他们不知道的事,明军的一个先锋团骑兵,已经从明军步兵进入山谷的时候,就绕道往山谷的出口而去了,虽然路途上,会远了些,但出了山谷后,就是直路,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在后头骑着战马跟进的麻贵,看着满山谷跑得叛军,难得笑了起来,“告诉刘德明,本都要见到哱拜本人,生死不论!” “是!” 传令兵一个敬礼,就直直往前狂奔而去,去找早就跑没影了的一营长刘德明。 刘德明这会握着手铳,不断地朝士兵们大喊,“开火,开火,娘的追不上就不会开火吗!” “真他娘的一根筋!” 木老八作为追在最前的,这会已经不记得杀了几个叛军了,叛军一路跑,一路掉东西,像是娘们的肚兜,木老八都见着几个了,红绿青的颜色不一。 这些叛军,不知道祸祸了多少良家,这会木老八杀起来,心头都带着解气,他是石州本地人,家里头的亲戚,在石州之围的时候,有好几个没来得及跑进石州城,在城外被鞑子兵杀了。 木老八全都记着呢,从石州城出发的时候,他听说要来延安城,打叛军,还是打的鞑子叛军,他心里就带着股恨意。 一定要多杀几个,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老子不接受投降! 才将一个叛军射倒,眼见着叛军跳过石头,就要捡起一块石头扔来,木老八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从手雷袋中抽取一颗来,拧开盖子,“老子让你扔石子。” 将麻绳一扯,等了个两息,就直接扔了过去,‘轰’的一声,叛军整个人被炸飞了起来,倒地惨嚎,爆炸夹带着地上的石子乱飞,将还在冲锋的其他明军吓了一跳。 李老三破口大骂,“木老八,要死了你,差点把老子也给崩死!” “不准扔雷,”后头的小队长追上来,一个侧踢,正中木老八屁股,“不准扔雷,别伤着自己弟兄!” 这会明军追击溃逃的叛军,早已经是混杂在了一起,一颗雷过去,不知道是炸叛军还是炸自己人,都说不定。 木老八只得将自己已经抽出来的另外一颗手雷,重新塞了回去,朝队长喊道,“是!” 山谷就在眼前了,叛军如同见到了救星般,跑起来都快了三分,出山谷处是一段斜坡,这些亡命逃窜的叛军,不管不顾的就直接整个人翻滚了下去,也不管斜坡上突出的石尖。 黄土坡上顿时扬尘四起,这让站在斜坡上的明军想要开火射击,都见不着目标,跟过来的一营长刘德明朝天一铳,“接着追,都给我追!” 明军下坡可不像叛军那般亡命,杵着火铳,就这么慢慢的跑下去,这会是明军追叛军,追到就是死。 ‘律律律’! 战马的嘶鸣声从山谷横侧面传来,绕道而行的先锋团骑兵这会正好赶上,已经跑得精疲力尽的叛军,见到这一千多明军骑兵出现,就是哱拜土文秀等人,都有些绝望了。 “喝……!” 明军骑兵一夹马腹,战马开始加速朝叛军人群冲锋,骑在战马上的骑兵,端起马铳,就开始朝叛军人群射击。 完了! 哱拜脑海此时只有这个念头,完了,明军连他娘的骑兵都装备了火铳,这怎么逃! 拿什么逃! 你跑得再远,都不够人家一铳给你打下来。 第122章 善后 安边山谷外,明军骑兵呈扇形环包上去,还在黄土地上逃命的叛军,这会可以说即绝望又解脱。 终于不用在跑了,大平地上,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加上战马上的明军手中的马铳还在不断的射击,虽然马背上是颠簸了些,准头没有平地那般的稳,但你架不住人家射速快。 一铳打不中,人家立马就能在填一发,给你补死,许多叛军跑得已经精疲力尽,这会也不跑了,就抱头蹲下,停在了原地。 哱拜父子俩这会可不会去管后面那些个手下是死是活,他父子俩这会只要是被抓到,肯定是不会死的,但一定会被明军抓到京师,在菜市场当场凌迟不可。 哱拜听说过凌迟,跟他在切熟牛肉似的,一刀一刀的割下来,区别只是,牛是被烤熟了,而他被切的时候,人还活着,得忍这份千刀万剐的痛。 哱拜不想被切,所以得逃,父子俩都得逃,就这么一个唯一的儿子了,不能让自己断了后。 他俩的战马是草原矮脚马,耐力足够,但爆发性不是很行,而明军这会的战马,乃是十几年培育下来的混血战马,高大耐力强不说,关键是爆发力还贼有劲。 很快哱拜父子俩身后就尾随了至少五十多骑明军骑兵,‘啪啪啪’的马铳声响起,哱拜感觉身体一个腾空,自己胯下的战马一个倒地,将他给直接抛了出去,人跌在黄土地上,还好有头盔给他触地,没直接砸个头破血流,但身上的疼却没好到那去。 哱承恩见自己父亲跌落下马,急得忙勒停战马,就跳了下来,想要将自己父亲扶上自己的马,哱拜这会急得大喊,“别管我,快走!” ‘啪啪啪’的马铳声再次响起,这回轮到哱承恩的战马,被明军给射成了筛子,哀鸣着就躺了下来,五十多骑将地上的父子围成一圈,不断地绕着圈儿。 哱拜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雁翎刀,大喊着,“谁敢靠近,老子一刀劈死他!” “呀!” 哱承恩也嘶声力竭的大喊着,为自己壮胆,不断地左右挥舞雁翎刀,将那些企图靠近的明军骑兵,也‘吓跑’。 围着他们的骑兵脸上都嬉笑着,像是在逗弄牛羊般,不时的往他们脚下射上一两铳,惊得哱拜父子俩当场跳舞,惹得那些明军骑兵更加放肆的哈哈大笑。 就在哱拜父子俩打算决死突出去的时候,一根套绳甩了过来,将哱承恩给套了个牢,接着套住哱承恩的明军骑兵一个加速,就将人给直接拽着在地上拖行。 没等哱拜回过神来,另外一个套绳将他也给套了个结实,人被大力一扯,身子就这么直直倒下,拖着就往明军步兵阵列那边而去。 大平地上,明军还在进行着收尾工作,那些不肯抱头投降的叛军,全都被后头追上的骑兵一刀劈砍而死,那些抱头蹲地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明军步兵追击上来,也是一个刺刀就给捅了进去。 足足料理了小一个时辰,安边山谷外的叛军,才被明军收拾干净,原本两万多的叛军,这会只剩下不到两千多人,正满山谷的搬运着叛军尸体,往挖好的大坑内丢。 土文秀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块破布,用力的被推在了哱拜父子俩跟前,三人这会大眼瞪小眼的,眼里全是迷茫和惊惧。 至于继云,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而还有一个刘东赏则是被安排留守在了定边镇,没有跟过来。 麻贵在山坡上看着剩余的两千多人,被明军击毙在大坑前,等到将大坑填满后,先锋团的骑兵在新土上来回踩踏,将土踏实之后,这才下令,全家原地修整,明日启程前往定边镇,在往宁夏城而去。 很快,随着汾阳一师的传令兵将消息传递会延安城,叛军在安边山谷被麻贵全歼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城内的百姓个个拍手叫好,欢庆鼓舞。 不到五日,长安城的新任巡抚叶梦熊就收到了叛军被全歼的消息,也是高兴不已,立马就向朝廷发出报喜的公文。 并且叶梦熊这个巡抚点齐了人马,也出了长安城,往北而上,打算亲自前往宁夏城,巡视一番。 而从平阳府蒲州城过来的平阳二师,等到麻贵将叛军歼灭之后,才姗姗来迟,在定边镇这,明军迫击炮全力猛轰,炸得堡内的叛军死伤惨重。 等到平阳二师到来,携带的75炮对着堡镇门一个轰击,正式宣告明军将定边堡拿下。 至于宁夏城处的那些剩余留守的叛军,在得知了哱拜等人被俘,叛军尽数被杀之后,吓得连夜弃城而逃,直接就跑到了关外,当马匪去了。 麻贵是在五日后,率领汾阳一师急行军赶到宁夏城处,城内百姓见明军到来,将门大开,迎接了明军入城,并且在百姓们的指引下,将党馨及张维忠和九十名护卫军的尸首重新选择位置,入土安葬。 至于郑洛等人的尸体,明军并没有找到,黄土高原上豺狼众多,许是尸身被拖走,也未可知,麻贵只得为郑洛这个宁夏总兵设了一个衣冠冢。 将一切都料理完,接下来就是宁夏几处卫所的兵源问题了,这宁夏五卫一同叛变,将这些个地方的兵源全部都给清了空。 麻贵只得是将平阳二师及汾阳一师的团营分散开来,先各自守住镇堡,免得入秋之后,塞外的鞑子趁机南下劫掠。 而叶梦熊的到来,也算是给了麻贵一个帮助,叶梦熊调集庆阳府多地的百姓前来宁夏城处,帮助明军开始修建要塞,源源不断的水泥等建筑物资,从山西等地通过马车运到这宁夏来。 且为了筹建新的宁夏师,麻贵亲自前往延安及庆阳数府,宣传参军入伍优待政策,为了招募更多的青壮,麻贵更是提出‘五年义务兵’制度。 即边镇各府之百姓青壮,必须自愿且义务入伍,到边关要塞守备,陕西都府衙门在其五年之后,若退伍,则给予一定数额的退伍资助费,并且优先安排进入各地的按察所就职。 第123章 莽撞 麻贵作为右军都督府任命的陕西代都指挥使,是有权在自己的辖区内,制定适合当地的一些军事政策的,只要麻贵上奏右军都督府后,通过并且被洪治帝点允,就能成为陕西都司的新军事条例施行。 而麻贵这般迅速的就将哱拜叛军全歼,其前面带着的‘代’字,也很快就被扶正,成为陕西都司新的都指挥使。 麻贵的‘五年义务兵’制度,上报到京师后,很快就被洪治帝批准通过,等到圣旨下发到陕西时,已经入了冬。 而在欧罗巴大西洋海面上,大明的遣欧舰队,才过了赤道线,行了百十海里,狂风巨浪就开始折腾,入了冬的大海,如同南洋台风天般,巨浪席卷。 吴惟忠站在指挥室内,看着这泼天巨浪,眉头紧锁,大明舰队通过灯光信号,可以互相通报情况,已经有多艘货船,因为巨浪颠簸的缘故,船帆等损毁严重,而一同前往的弗朗基特使贾托则言,起码还需十几日,才能到达里斯本。 这十几日,损坏了船帆的货船,舰队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按照贾托的说法,这里经常有不列颠国的官盗船出没,遇到落单的货船,他们是不会留手的。 无奈吴惟忠只能留下两艘新法级战舰护卫,等待这些货船将船帆修复之后,再跟上舰队的脚步。 看着逐渐远离的舰队,怒吼号管带邹平波呸的一口夹带着雨水的痰,就往海里吐去,“这鬼天气,能把人五脏六腑都给颠移位了。” 与怒吼号一同被留下的还有莽撞号,这会两艘战舰将四艘主帆损坏的货船夹在中间,在颠簸的海面上慢慢的行进着。 行驶了有两个时辰多一点,风浪才逐渐减弱,货船上的海员们趁着天气放晴,赶紧将损坏了的船帆进行修补,海员们沿着主桅杆上下攀爬,缝补着因为撕裂处。 突然,一艘货船主桅杆上的海员盯着海面远处的两个小黑点,朝下面的人大喊,“正北方向,发现来船,两艘!” 甲板上的人听到喊声,忙向船长汇报,货船船长拿起望远镜一看,发现不是自己舰队的船,连忙朝传令兵道,“迅速向怒吼号汇报,我方发现正北方向,有不明身份之舰,正朝我方驶来!” 随着货船传令灯光闪烁,怒吼号立刻便收到了信息,管带室内,传令兵拿着纸条跑入,敬礼后道,“报告,金花号回报,正北发现敌舰两艘,身份不明,正朝我方驶来!” “正北!” 邹平波走出管带室,用望远镜往正北方向一看,发现是两艘盖伦船,船上并没有任何的旗帜表明其身份。 贾托已经将欧罗巴各处的海军旗帜,画图下来,交给了吴惟忠,吴惟忠让人绘制之后,分发给了随队的各个管带,让其可以辨认旗帜,好能认出是哪国战舰。 但这回来的这两艘盖伦船,并没有打出任何的旗号,显然是来者不善。 按照弗朗基国特使贾托的话说,凡是在大西洋上航行的战舰或者武装货船,都会将自己的旗号打出,免得误击,但有一种人,他们不会打任何的旗号。 那就是海盗! 而遇到这种没有打旗号的船,能避开就避开,若是他们主动朝你驶来,还没有打任何的旗号,那不用想,一定是打算过来跳帮,抢劫财物的海盗了。 “看来这两艘,是盯上咱了,”邹平波咧嘴一笑。 当水师战舰管带多少年了,在大明沿海和南洋水域,不管是大明的货船还是红毛鬼的船,见到大明水师的船,那都是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的,迎面见了,也会给水师的战舰打个灯光信号,问声好。 这还是头次在大洋上,遇到不开眼的海盗,朝水师战舰直直冲过来的,邹平波觉着这护航一路上,也算是有乐子了。 “立刻知会其余货船,停止修补,准备战斗,知会莽撞号,我舰先行前往,命其留守!” “是!” 传令兵立刻就将命令发出,但却得到了莽撞号发回的消息,“我舰前出,你舰留守!” “这周疯子,”邹平波看着莽撞号发回的回复,笑骂着看着已经满帆前出的莽撞号,同时莽撞号上已经升起红色作战旗。 无奈邹平波只能是命令将绿色旗帜升起,固守货船,免得被敌舰绕侧,将货船击沉。 莽撞号这边,管带周飞正朝甲板炮室大喊,“立刻打开炮窗,装填,目指即射!” 所谓目指即射就是目标进入指定范围,火炮便可自由进行射击,甲板下的炮手们从铜皮喇叭内听到目指即射后,都兴奋的将炮弹塞入炮膛,各个动作熟悉。 莽撞号在舰队内是出了名的莽撞,周飞这个管带,也是个急性子,这小半年下来,人在舰上都快憋疯了,总得找点事做,难得遇到有不开眼的海盗过来找不痛快,周飞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 而在对面正朝大明水师战舰驶来的,乃是一直在此处‘作业’的不列颠官方战舰,他们通过袭击西班牙帝国从美洲运往西班牙帝国本土的宝船而得利。 他们可是有国王亲自颁布‘私掠证’的合法合规的海盗,在大洋上将西班牙帝国的宝船抢夺下来后,就能堂而皇之的开往不列颠岛,光明正大的将这些金银搬下船。 通过劫掠西班牙帝国,不知多少不列颠勋贵由此发家,走上各个贵族巅峰,他们可以自豪的说,没有他们的辛苦搬运,不列颠的经济至少得倒退二十年。 而这会,几艘从未见过的船,出现在了他们的单筒望远镜中,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习惯,两艘结伴出行的不列颠官盗盖伦船就这么大咧咧的行驶了过来。 等到距离近了,望远镜中他们发现中间的几艘看起来像是货船,而且好像帆布损坏,正在维修,这大洋上,遇到了他们这些‘好人’,怎么能不过去‘帮助’一下。 而另外两艘船舷低矮的船,虽然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自大的海盗们直接将他们无视,就这么直接冲了过来。 第124章 到底谁倒霉 此时往大明货船处冲来的这两艘盖伦船,一艘叫六月号,一艘叫达艮号,全都是目前不列颠国内最先进的盖伦战舰。 六月号的船长米希尔看着单筒望远镜中越来越近的怪异船只,嘲笑的口吻对着一旁的大副说道,“这么低的船舷,在大西洋上,即便我能不将他们俘获,他们也会葬身海底。” “先生,他悬挂的是什么旗帜,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副则是对冲来的这艘船悬挂的旗帜很是好奇,他从来没有在欧罗巴的海域上见过这种旗帜。 他们以前拦截最多的是葡萄牙王室或者是西班牙帝国的宝船,旗帜以及船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但前方的这五艘货船,以及伴随在左右的这俩船舷极低的船,他们从未见过。 没有交过手,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明军新法级战舰的厉害,若是去过南洋的欧罗巴船主,见到悬挂着大明日月潮升旗,在看到这些来势汹汹的新法级战舰的时候,就会吓得连忙降下船帆,升起白旗。 因为在南洋,没有一艘船,能够在满帆的新法级战舰面前逃跑,即便你远远看到,调转方向,大明水师的战舰也会追击上来。 只要你无端端的突然改变航向,那么就代表你一定有问题,不是运输违禁货物,就是偷税走私,抓获这罪可不小。 “管他是什么旗帜,把他们抓获了,你自己亲自去问那些倒霉蛋,哈哈哈!” 米希尔放肆的哈哈大笑,船甲板上正在紧张作业的水手们听到船长的调侃,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战斗之前的紧张气氛也为之消散。 “我只知道,这些该死的货船,今天遇到了我米希尔船长,是他们的倒霉,”米希尔船厂朝舵手大喊道,“右满舵,让我们左舷的24磅炮,给这些倒霉蛋洗洗海水澡!” “哈哈哈!” 随着六月号右满舵打转,左舷已经打开的炮窗,伸出一根根黑洞洞的炮管来,还未等米希尔船长下达开火的命令,对面正向行驶而来的那艘低矮货船也跟着左满舵,等到六月号的大副通过望远镜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时,对面的那艘低矮货船已经率先开火了。 一串串的火光从对面那艘低矮货船右侧喷射而出,大副顿时惊叫出声,“先生,那是一艘战舰,他不是货船,是一艘战舰!” 米希尔也看到了那艘战舰朝他们发射的场景,不以为意的道,“这么低矮的侧舷,即便是战舰,他们的主炮也要比我们少,我们能够轻松的将他们击沉,放心我的大副先生。” “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开火!” ‘砰砰砰’的火炮轮射开始,在暴风雨才过去不久的北大西洋上,新的一轮狂风暴雨来临,只不过这次不是大自然的佳作,而是人类掀起的炮弹雨柱。 “哦我的上帝,他们的炮弹还会爆炸,上帝!” 大副再次惊叫出声,随着一发近失弹落在六月号左舷五米处,水中炮弹的爆炸,将六月号上的船员给震得一个趔趄。 这发炮弹激起的水柱,比六月号的主桅杆还要高上半丈,这让六月号的米希尔船长原本轻松的面容也纠结了起来,“这是什么鬼船,什么鬼炮,什么鬼命中率!” 不怪米希尔船长怒吼,才第二轮射击,对面那艘该死的矮船,就对他的六月号形成了有效威胁,多发近失弹掉落在六月号前方不到十数米处,而且看这炮弹炸响激起的水花,米希尔船长有理由相信,这至少得是32磅炮才能够有的威力。 “船长先生,船舱多处出现了漏水,”从船舱底下跑上来的二副,朝着米希尔船长大喊道。 “那就把那些该死的漏洞堵住,”米希尔船长怒吼着朝二副喊道,“将他堵住,而不是跟我说漏水了,我的二副先生!” “我会的,先生!” 二副被米希尔船长这一顿怼,涨红了脸,他只是想要上来告诉米希尔,船漏水了,一时间难以堵住,船速可能会被影响。 ‘咻’的一轮炮弹掠过六月号船帆,吓得米希尔等在甲板上的水手都蹲下了身子,对面这一轮已经对六月号形成了跨射,这不由得让米希尔气得大拍栏杆,“该死的,快还击,射击他的船舷,快!” 另外一艘独自朝着五艘货船冲去的达艮号,见六月号已经跟对面冲来的战舰交上手了,船上的汉姆船长用嘲弄的语气说道,“看来我们的米希尔船长,拿对面那艘矮船,没有一点办法。” “也许他们还没有从伦敦酒馆那场宿醉中醒来,看看他们打出的炮弹,疲软无力,”达艮号的二副也加入了调侃之中。 达艮号完全没有将朝他们驶来的低矮战舰,放在眼里,他们达艮号,可不是米希尔的六月号,烂船长带领的烂水手,打出的糟糕炮弹。 就在他们笑嘻嘻的看着六月号被水柱包围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六月号左舷处木片崩飞,浓烟开始在六月号上升起,汉姆船长笑脸顿时凝固在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六月号上的米希尔船长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船中弹了,而且是整个左舷被炸没了至少一半,船舷甲板下的那些火炮,就像是木材梗一样被抛飞上了天。 盖伦船本身上层建筑就高,突然失去了左舷的火炮配重,让六月号出现了右倾斜,左舷剩余的那些火炮,炮口也跟着被抬高上天,接着火炮因为重力的问题,开始出现后溜,往右舷滑行。 六月号就这么诡异的出现了右侧翻,露出了他那张满藤壶的左船底,伴随着明军莽撞号的再次射击,六月号在左船底再中一发120口径炮弹之后,战舰龙骨出现断裂,整艘战舰在重量的压迫下,尽然断裂成了两截。 达艮号的汉姆船长,连带着甲板上的那些海员,全都看傻了眼,就在刚刚,六月号还在与敌舰射得有来有回,怎么就中了一发,船成两截了。 到底是谁遇到谁倒霉啊! 第125章 放心你会被吊死 “我的上帝!” “这简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快被击沉的战舰了!” 汉姆船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六月号上的船员,像是饺子一样,在海面上扑腾求救。 而将六月号击沉的那艘矮战舰,一个右满舵,跟另外一艘朝达艮号而来的战舰一左一右的将达艮号给夹在了中间,而达艮号的正前方就是那五艘货船,汉姆甚至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些货船的侧舷炮窗也已经打开。 自己想象的优势,瞬间成了劣势,他被抢占‘t’头了,随着货船上不多的几门火炮开始射击,达艮号船舷周围跟沉了的六月号一样,不断地有水柱被炮弹激起,将还在甲板上的汉姆船长和那些水手们都给浇了个透心凉。 “这是陷阱,是西班牙人设下的陷阱,一定是的,”汉姆船长朝着自己的大副喊道,“我们得离开这,不然我们也会被击沉的!” 汉姆船长这下哪里还有战斗的意志,原还以为自己和六月号是撞上了几头肥羊,还暗道是上帝赐下的洪福,没想到这他妈是撒旦的陷阱,专门来拿他老汉姆的命的。 逃,必须得逃! 将西班牙人装备的新式火炮及炮弹的消息带回到不列颠,带回伦敦,让女王知道,让海军大臣知道,大不列颠必须派遣密探查清楚西班牙人新式火炮的来源。 就在汉姆船长下令,从还未追赶上来莽撞号一侧转向突围的时候,怒吼号也转向开始射击了,怒吼号加入之后,后面的莽撞号船头的那两门70口径副炮,也加入合奏。 密集的炮弹不要钱的朝正在转向无法还击的达艮号射来,一发70炮弹从达艮号后方的船长室穿过,击穿了船长室的窗户,在船长室内被引爆,好在只是一发70副炮弹,只是将船长室的地板和单侧船舱壁撕裂,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致命伤。 但本身是橡木制造而成的船璧和地板,也被随即点燃,达艮号就这么屁股冒烟,夺命逃窜。 船上的水手将原本用来防滑的沙子,往正在燃烧的船壁和地板上撒去,火势这才得到控制,汉姆船长此刻没有心情去心疼自己船长室内的那些油画收藏。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该死的海域,逃离这些悬挂着龙旗的该死的战舰炮口。 但他发现,自己的达艮号,慢慢被那两艘低矮战舰给追上,且达艮号似乎好像处于劣势,这让汉姆船长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他感觉今日就是他汉姆船长的受难日,这些该死的低矮战舰,就是他这辈子的梦魇。 汉姆船长不得不死命的朝甲板下的炮手大喊,“快射击,将那两艘该死的战舰给我击沉!”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身为偶尔兼职海盗的汉姆船长,很清楚西班牙人会怎样对待他们这些不列颠海盗,只要被他们活捉,一定会被带到里斯本活活吊死在绞刑架上。 所以不列颠人夺下了西班牙人的船后,也是一个不留全部在海上解决,不会有一个活口,活着上岸,控诉不列颠的罪行。 大海上就是这么的残酷且绝情,不是你杀死我,就是我杀死你,不同阵营,就是死敌。 屁股冒着浓烟狼狈逃窜的达艮号,最终还是被一左一右的大明战舰给追上了,大明装备的舰炮,无论是120口径还是70口径,全都是后装炮。 装填仅仅不到六七秒,那里是目前装备前装滑膛炮的达艮号所能比拟的,达艮号射出一轮,对面的明军战舰就能射出至少三轮。 在你追我逃的大洋上,达艮号最终幸运值被消耗光,在右侧后舷被命中一发120炮弹后,船身出现倾斜,并燃起大火,紧接着左侧前舷被怒吼号射出的另外一发120炮弹再次击中,彻底的宣告达艮号的命运。 达艮号上不得不升起白旗,在浓烟滚滚之中,两侧包夹上来的明军战舰并没有因为达艮号升起白旗,就停止射击,而是还在不断的逼近并进行射击。 对于明军水手们来说,这半年多来,一路上在大洋上对着海水练习射击,难道遇到不开眼的海盗让他们进行炮射,哪里是这般就能收手的。 达艮号上的水手们见那两艘战舰并没有停火的架势,显然是要将他们彻底的击沉送入海底,水手们抱着木板木桶,就开始往海里跳下。 再不跳,不是被射来的炮弹炸死,就是达艮号侧翻,将他们给吸入海底,成为鱼儿们的晚餐。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达艮号上的火药被大火引爆,整艘战舰被大火完全吞噬,汉姆船长抱着木桶,看着自己的战舰成为一团火球,灰褐色的眼珠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任由海水波涌。 “救命,救命!” 落水的那些达艮号水手,朝着缓慢靠近的怒吼号大喊,企图让靠近的这艘战舰上的水手大发慈悲,将他们解救上去。 怒吼号甲板侧舷探出一个人来,朝着落水的海盗用弗朗基语喊道,“谁是这艘船的船长!” 汉姆船长用他那蹩脚的西班牙语回答道,“先生,我就是,您能看在上帝的份上,将我和我的船员救上去吗!” “愿主保佑您!” 随着吊网从甲板上被抛下,落水的那些达艮号船员们都露出了得救的表情,汉姆船长心事重重的攀爬上吊网,他一上甲板,看着面前这些肤色黝黑的异族人,汉姆船长一时失神。 不像是西班牙人,难道是西班牙海外殖民地土着,一定是了。 汉姆船长非常绅士的抱胸朝站在管带室的邹平波一个躬身,尽管他此时全身湿透,但还是用蹩脚的西班牙语道,“非常感谢您的施救,先生!” 听完了翻译后,邹平波笑着回道道,“不用客气!” “我和我的船员被您俘虏,我将会写信将我们的赎金支付给您,还希望您能够看在主的份上,不要伤害我和我的船员!” “放心,你和你的船员,都会被吊死!” 第126章 吊死他们 被击沉的六月号残骸处,六月号的船员们正扑腾在海面上,看着将达艮号击沉并将落水的不列颠海员救起后,朝他们驶来的两艘低矮战舰,脸色发苦。 等到他们被全部拉到莽撞号甲板上时,一杆杆黑洞洞的火铳早已经对准了刚上甲板的六月号海员,米希尔船长同样说出了能支付赎金的话,被莽撞号管带周飞一个大耳刮子扇倒在地。 “当老子是什么,还他娘的给赎金,老子现在就吊死你,”周飞气愤的对着米希尔就是一口浓痰吐了过去,糊了米希尔一脸。 “对,吊死他们!” “吊死他们!” 莽撞号上的水手也不负战舰名字,跟他们的管带周飞一样,全都是莽撞人,个个群情激愤,要将这些才被救上来的红毛鬼吊死在战舰上。 好在莽撞号的大副是个脑袋清醒的,这会人要么就别救上来,既然救上来了,那么就得遣欧提督吴惟忠以及总大臣张四维和副大臣申时行三人,去定夺这些人的生死了。 要是周飞私自处死这些红毛海盗,指不定好事还得变成坏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副将管带周飞拉到一旁,小声的对着管带道,“周管带,卑职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如今人要么不救,这救上来了,不经过吴提督及张申两位大臣之命,私自处死这些红毛,只怕到时您要被三位大臣处罚!” “为这些红毛,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实在是不值得,周管带还请三思!” 周飞人是莽了点,但可不傻,经过大副这一番言语,他立马就冷静下来,考虑内中的得失,最后以他对提督吴惟忠的了解,他知道,自己今日要是私自将这些救上来俘虏的红毛给吊死在这战舰上,指不定到了弗朗基国,立马就得被撸了。 吴惟忠提督是武安候戚继光的兵,为人最是重纪律,对于不经上报,就私自杀俘很是痛恨,自己好不容易当上了这么个甲级战舰管带,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被撸下去。 “都静一静,”想清楚之后,周飞挥手将还在吵闹的水手给压下,“这些红毛,现在都是咱们莽撞号的俘虏,既然是我们的俘虏,那就得领着这些红毛,到吴提督那去,领赏钱,这会白白把他们吊死!” “你们还要不要赏钱了?” “要!” “既然要,那就得先留他们几天狗命,等到见到了吴提督,将赏钱一领,到时老子亲自跟吴提督申请,由咱们舰来执行,不管是吊死还是铳决,都由着你们来!” “你们说,好不好!” “好!” “对,先把赏钱拿了,在弄死这些狗日的!” “对,别凭白没了赏钱!” 周飞几句话,终于是将这些上头的水手给压了下来,被救上来的十几个红毛,这会看着面前这些‘美洲土着’,一副要弄死他们的架势,原本就吓得腿发软,但那个带头的几句话,就让这些个人冷静了下来。 米希尔还以为是自己说出的赎金之事,被那个船长给接受了,这些‘美洲土着’因为能分到钱,这才没有将自己这伙人给重新扔回海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事,钱是能领到,但绝对不是米希尔给自己这伙人赎身的钱,而是大明杀敌的赏钱。 在大明,从来就没有将敌人击败俘虏后,收取赎金然后放人的事发生过,而在华夏曾经也有过类似的金钱赎人的事,不过是在春秋时期,到了战国,就只有死或着充为城旦。 米希尔要是听说过战国人屠白起的事,他这会就不会这般的淡定了。 华夏人信奉一句真谛,那就是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赎钱放人,这简直就是放虎归山,傻子才会去做。 两艘战舰就这么重新返回到五艘还在维修船帆的货船旁边,慢慢的随着洋流,往北行进。 却说遣欧舰队主力这边,将五艘船帆受损的货船留在原地修整之后,主力舰队一路往北而进,行了有六日,这才弗朗基外海,看着慢慢靠近的陆地,新法号上的贾托子爵心潮澎湃。 “上帝保佑,终于到了,”贾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恭敬的对着上天鸣谢。 随着主力舰队越来越靠近陆地,海港出入的船只也慢慢变多了起来,那些出入的海船,看着这一支庞大的舰队到来,都吃惊不已。 看着这些舰队上悬挂的旗帜,他们其中前往过南洋的船主,更是惊叫着出声,“妈妈咪啊!明国人难道打到欧罗巴来了不成!” 而在里斯本港内的收税官们,看着海港外这一支庞大的舰队,连忙敲响了悬挂在石楼上的铜钟,叮叮当当响起的铜钟声中,码头上的商贾和劳工们四散奔逃。 收税官并不知道,这一伙悬挂着不知名旗帜的舰队,是敌是友,万一是大股的北欧海盗蛮子南下,可就得血战一场了。 好在有惊无险,新法号上的贾托子爵,通过望远镜了解到了岸上码头人们的惊慌后,连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西班牙帝国国旗展开,对着岸上的人就是一阵挥舞。 里斯本岸防炮处的军官们,在望远镜中发现了新法号上挥舞的西班牙帝国国旗后,连忙向上级汇报,这才小心翼翼的派遣一条小船下水,前来接洽。 “告诉费尔南多子爵,这是明国皇帝陛下派遣到访国王陛下的特遣舰队,是客人,我们应该给予应有的礼仪,而是对峙!” “尊敬的贾托子爵阁下,您的话,我会如实的转达给费尔南多子爵大人知晓,还恕我不能在此久留,”说完,这个被派遣过来的收税官一个抱胸礼,就指挥着手下人,重新将小船给划回了岸边。 明国人的舰队,这还是头一次有明国人的船来到欧罗巴,这个欧罗巴人向往热衷的瓷器丝绸香料之国的舰队,这一消息的传回,让里斯本城内的市民们纷纷赶来码头,想要一睹明国人到底长的啥样。 大明舰队还在缓慢入港,而码头上已经挤满了前来围观的里斯本市民,人潮汹涌,呼声震天。 第127章 明人来欧 “嘿伙计,你知道吗,丝绸之国的人来到里斯本了!” “什么,你不知道,哦我的上帝,你真是消息滞后,快去码头,晚了你就挤不进去了!” “明国人的舰队到访里斯本,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明国,哦你这穷鬼,肯定连丝绸瓷器长啥样都没见过!” “真是个可怜的人,我可是在米达老爷的家中,亲眼见过用丝绸面料做成的礼服,简直就是上帝的杰作!” “虽然我只是个端菜的仆人,但我也是个见识过丝绸礼服的仆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里斯本大街上,人传人的消息,开始在全城蔓延,那些声称自己有幸见识过丝绸瓷器的人,在大街上以一副见过世面的嘴脸,对那些‘土包子’极尽鄙视。 来自远东的香料,瓷器以及丝绸等,全都是目前欧罗巴各个贵族地主们的奢侈品,胡椒甚是一度出现与金子等价,就可以看出,这些欧罗巴贵族地主们,对于远东的货物,有多痴迷。 要是在贵族沙龙里,主人家用来自远东的瓷器作餐具招待客人,那可能会让来客感到无比的荣幸,让他们在茶余饭后,都能将此事当作美谈来与人分享。 要是主人家的女眷在穿着用丝绸做成的晚礼服,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简直就能将宴会的高潮推向顶点。 没有任何一个欧罗巴贵妇,能够抵挡一件由丝绸量身订做而成的晚礼服带来的诱惑,没有! 此时的远东,是马可波罗游记笔下那个满地黄金,丝绸挂树的奢侈国度,香料遍地产,那里的人民,个个像是贵族一般懂礼仪,讲文明。 是欧罗巴人心目中的理想国度,是欧罗巴人冒着葬身大洋,也要找寻到的美好国度! 而此时此刻,我不去山,而山自来,怎么能不让这些里斯本市民兴奋,他们带着憧憬的希翼,往码头方向赶去,而人潮已经堵到了码头外大街上。 一些人爬上了阳台,站在个货物上,就这么看着明国人的战舰,慢慢的靠近泊位,从战舰上抛下来的缆绳,被系留在驻留桩上,低矮的战舰侧舷开出一个小门,码头上的劳工将木板连接上去,这才看到有人走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是随队前来的贾托子爵,他带着满脸得意的笑容,在众多围观的里斯本市民见证下,跟前来接见的费尔南多子爵来了个贴面礼。 “贾托,你怎么会跟着明国人一起来,”费尔南多笑着询问,“你的舰队呢,怎么没见到一起过来?” “这件事等会再说,”贾托尬笑转移了话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明国的几位大臣!” “非常荣幸!” 当先走出来的是身穿赤袍的遣欧总大臣张四维,头戴着洪治帝御赐的翼善冠,脚踏着皮鞋,腰扎金花带,整个人即威严又不失文雅,让围观的市民第一次见识到来自远东大国的大臣。 费尔南多带着艳羡的目光看向张四维,看看人家这身衣服,好家伙丝绸制作而成的,上面甚至还有手工刺绣,光是这件衣服,在里斯本就至少是好几百金比索的价值,穿着这身衣服走在街上,就是穿着金子在大街上逛。 尤其是张四维头上戴着的乌纱,费尔南多也是喜欢,这一身装扮,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形土豪装备。 费尔南多见到张四维下船,就想来跟贾托见面时一样,要上去行贴面礼,被一旁的贾托连忙拉住,“费尔南多,不可以,这位是此次到访国王殿下的明国总大臣,他代表的是明帝国皇帝陛下,你不能在他面前失礼!” “我为我的失礼,向您致歉,总大臣阁下,”费尔南多赶忙扶胸朝张四维一个躬身道歉,边上的翻译给张四维解释之后,张四维这才笑着道,“不知者无罪,本官也就不治你无礼之罪了,平身!” “感谢您的谅解,”费尔南多这会也是极为的绅士,在码头这上演了一出主客颠倒。 随着下来的申时行和吴惟忠,后头跟着下船,背着火铳的陆战队队员们,将三位大臣护卫在中间,乘坐费尔南多准备的马车,朝着内城而去。 此次舰队只是在里斯本港短暂停留补给一两天,并且将随船的一些货物,在里斯本出售,换取一些银钱,之后便会再次起航,前往西班牙帝国的帕罗斯港,再从陆路抵达西班牙帝国的首都塞维利亚。 作为远道而来的明帝国大臣,张四维等人被费尔南多子爵迎入了里斯本市政厅,在前往市政厅的路上,里斯本的市民一路围观尾随,人潮挤挤,甚至出现了数次推搡事件。 乘坐在马车上的吴惟忠,看着内城道路上那污秽不堪的垃圾及粪便,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下船护卫的陆战队身穿的是牛皮靴子,踩踏在这些污水路面上,整个靴面都被污水染黑,带着恶臭味道,让这些陆战队员面如锅底。 这些红毛鬼,也太不讲卫生了,满大街的污秽,也不搞污水管,也不让人整理清洁,就这么满大街的让人踩来踩去,恶心个人。 坐在马车上的贾托子爵也看到了那些随行明军士兵的脸色异样,他朝马车上的张四维抱歉道,“真的是让您见笑了,总大臣阁下,帝国的城市治理,就跟这个国家一样,一团乱麻!” “本官倒不是惊讶于你们城市的脏乱差,而是惊讶于你们的百姓,竟然能够在这种地方生活得下去!” “这要是在大明,即便是官府不作为,百姓们也会自发的将这些污秽整治干净,”张四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糟糕的路面,“简直就是无法理解!” 张四维的话让贾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若是没有去过大明的京师及南京等城市,对于里斯本的城市糟糕道路,就不会有这般大的羞耻感。 而真是见识过了大明城市的干净整洁,市民不乱扔垃圾,倾倒粪便,才对里斯本及欧罗巴的城市内道路,感到羞耻。 第128章 里斯本的狗屁倒灶 没有见识过光明,你就能忍受黑暗,但你在光明之下沐浴过,再回到黑暗之中,就会明白,在光明之下生活,是多么的幸福! 此时的贾托子爵就是这样的想法,他在大明的帝都京师城怎么说也居住了小一个多月,对于大明京师城,无论是繁华还是市民们的守礼,以及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守法’,都让贾托子爵从内心里感到喜欢。 本世纪的欧罗巴,不能说是黑暗,也只能说是愚昧无知! 在这个宗教迫害最为严重的时候,他们的国王腓力二世继承了他的父亲神罗皇帝查理五世的宗教衣钵,对欧罗巴各地的新教徒,展开残忍的宗教迫害。 在腓力二世的治下,新教徒是悲惨的,尤其是帝国治下的尼德兰低地区,这些尼德兰新教徒们,不仅要在金钱税赋上被国王腓力二世压榨,宗教上来得被来上一刀。 一个新教徒为首的低地区,你能想象腓力二世竟然将最保守的天主教徒任命为该区的红衣主教,且一切教会大小事,且需要通过这个天主教红衣点头才能施行。 这就像是在后世的阿三,在回教最多的地方,任命一个阿三教首为该区最大的主教,管理一切宗教事务。 这个地方如果不反,简直是没有天理! 所以尼德兰低地造反了,直接驱逐了西班牙帝国的官员,宣布独立且与西班牙帝国处于战争状态! 法兰西第一个跳出来承认尼德兰的独立,接着是不列颠,这两个国家,一个是在天主教和新教之中左右徘徊跟换,换上个国王信天主教,就大肆屠杀新教徒! 一个就是天主教的大孝子! 教宗的好‘盟友’,梵蒂冈的维护者! 而西班牙帝国,准确的说是神罗帝国,想要的是组建一个地上的神国,一个全民信仰天主教的国度,这是这个帝国为之奋斗的目标。 为此,查理五世到他的儿子腓力二世,将从美洲得到的黄金白银,全部挥霍一空,而自从腓力二世称王至今,这个帝国已经第二次宣布国家破产了。 说是国家破产,其实就是腓力二世已经无力偿还高额的借贷利息,加上帝国四处征战,与法兰西摩擦,镇压尼德兰,与奥斯曼帝国在地中海打出狗脑子,这一切全都是要大把大把的金钱来填补。 贾托对于这个帝国的累累债务,感到绝望,腓力二世就像是个铁头娃,即便是帝国财政处于崩溃状态下,依然还是不肯改变帝国对外对内的一些政策。 而如今能够解救这个帝国的,贾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大明帝国了,这个远东的强大帝国,拥有着西班牙帝国所无法比拟的强大武力,同时还非常有钱! 是的,非常有钱,无论是大明朝廷还是平民富绅,都非常的有钱! 贾托把自己在京师见到的一切,都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之中,打算在面见腓力二世的时候,将自己笔记之中的所见所闻,都摘录下来,给国王开开眼界。 告诉腓力二世,这个世界,欧罗巴不是‘文明’的中心,远东的大明才是这个世界文明的中心! 我们应该学习大明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文学,体制,甚至是火器! 在里斯本市民的簇拥下,迎接大明特使的数辆马车,终于抵达了里斯本市政大厅,在这,西班牙驻里斯本的大臣贾利尔伯爵已经在市政大厅正门处迎接他们的到来。 “对于我最尊贵的客人,我以最高的礼仪,迎接您和您的下属前来,请接受我最诚挚的迎接!” 张四维作为此次遣欧总大臣,凡事皆是以他为首,自然由他出面,对于这个里斯本如今实际掌控人,张四维在来的路上,已经跟贾托子爵了解过了。 对于首站就落户在里斯本,是贾托安排的,他说,自从葡萄牙国王在摩洛哥战役中战死之后,葡萄牙的王位,就出现了很大的悬疑,如今的葡萄牙国王是年事已高的红衣主教恩里克一世,也就是腓力二世的舅舅。 如今的恩里克一世已经六十六岁高龄,作为前任葡萄牙国王的叔祖父,原本应该侍奉在主左右的红衣主教,不得不兼职成为葡萄牙国王。 而天主教教义规定,牧师是不能结婚生子的,已经六十六岁的恩里克一世,没有一个子嗣。 他在成为葡萄牙国王后,曾经祈求罗马教廷,准许其还俗娶妻生子,但被教宗拒绝,因为神罗帝国与西班牙帝国都对于此‘无礼’要求予以反对。 原因是,葡萄牙王国的王位顺位继承人中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现在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其余的两个人,一个是布拉干萨公爵夫人卡塔里娜,一个是私生子出身,现如今是克拉托修道院的院长安东尼奥。 这三个继承人,公爵夫人卡塔里娜是合法性最高的,不仅她本人是现存最年长的王室后裔,且他的丈夫布拉干萨公爵也拥有对葡萄牙王位的合法继承权。 但腓力二世通过政治贿赂的手段,以巴西副王,基督骑士团大团长之职位,加上每年可以准许其家族派遣船只前往美洲及天竺进行贸易等条件,迫使卡塔里娜的公爵丈夫转而支持起了腓力二世。 而剩余的一位合法继承人,其身份本身就不合法,作为私生子的安东尼奥,如何是贵为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对手,且腓力二世的母亲,还是前国王曼努埃尔一世的长女,作为长女之子,葡萄牙的王位继承权理应就是他腓力二世的。 至少腓力二世是这么认为的,且他也是这么去干的,恩里克一世还未退位,腓力二世就已经开始着手对于葡萄牙的管理,并派遣他的官员进入里斯本进行管辖。 这一点恩里克这个无后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对于西班牙国王,自己的外甥腓力二世这般行为,也只能是默许不敢反对。 这也是贾托之所以将里斯本作为首次抵达的目的地的原因,为的是加强人们对于葡萄牙王位是腓力二世殿下的合法性,进行巩固。 第129章 本官代表的是大明 “尊敬的客人,请这边请!” 王宫的侍卫大臣恭敬的将张四维一行人请入大厅,此刻大厅内,富丽堂皇,蜡烛点点绽放,在宗教壁画之下,正中位置处,现任的葡萄牙国王恩里克一世头戴王冠,身披羊绒织锦披风,右手持象征国王权威的手杖,左手握着一本圣经,端坐在王位之上,看着张四维等人从大门处走入。 大厅内左右站满了里斯本的各个王公贵族,中间的红地毯上,张四维与吴惟忠四人威严的走着,丝毫没有被面前的这些人吓住,脸上甚至还带着些鄙夷。 也不能说是鄙夷,而是这大厅之内的味,实在是太冲了,四人不得不压制住自己想要捂住口鼻的冲动,脸色自然没有那般的好。 这些红毛,个个体味熏人,尤其是听贾托说,他们还不太爱洗澡,那股子膻味,让张四维这个总大臣,脑门都有点儿嗡嗡。 在看这些人,眼眶凹陷,鼻梁突挺,个别人更是脸颊凹陷,个个面无血色,白惨惨的一张脸,好似死尸,这让张四维以为自己这是来了鬼国了。 好在张四维时常行走于御前,加上在海东海北等地的多年战阵历练,将他的胆色提高了很多,这才没有表露出厌恶的神情出来。 在场的里斯本贵族之中,站在距离恩里克一世最近的是公爵夫人卡塔尼娜,和修道院院长安东尼奥两人。 如今已经四十岁,且生育了多子的卡塔尼娜公爵夫人,已经不复年华,早已经是祖母级别的妇人了,对于走进来的这几个大明帝国的特使,眼里带着审视。 她眼红于这些大明人身上的那些华丽的服饰,那些丝绸衣服上的上等刺绣图样,即便是她这个公爵夫人,也是可望不可即的。 听说腓力二世的第四任妻子,来自维也纳的新王后,就连里衣都是丝绸制裁而成的,其奢侈程度,让她这个公爵夫人眼红不已! “大明帝国遣欧总大臣张四维,见过弗朗基国大王!” 张四维站姿板正,仅仅是双手抱拳,连腰都没有弯一点,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立在大厅正中位置,朝恩里克一世拱手问好。 “大明人,在你的面前,是主最虔诚的信徒,葡萄牙的国王,葡萄牙红衣大主教,最纯洁之人,恩里克一世殿下,你身为觐见之外臣,难道连一点应有的礼仪都不懂吗?” 张四维等人的‘无礼’举动,让大厅之内的里斯本贵族们哗然,卡塔尼娜公爵夫人第一个站出来,当面指责张四维等人的无礼行为。 面对全场的哗然,张四维面色不变,在听完了翻译的话后,张四维拱手朝东方一礼,面色倨傲的面对出列的女人,用威严的声音说道,“来自世界中心,坐拥万万里江山,四万万臣民的大明皇帝陛下旨意,本官出访欧罗巴各国,乃是代表大明皇帝陛下!” 等翻译将自己的话说出之后,对面的女人连带着大厅其余人,都脸色一变,就连王位上的恩里克一世,都眯起了眼睛,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大明特使来。 “难道你要本官这个代表世界文明的帝国皇帝特使,向你们的王行礼吗?” “你是什么职位,竟然敢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 “还是说是您,国王殿下,对于我大明有敌意不成!” 翻译将张四维的话用信雅达的方式说出,全场鸦雀无声,都看向了王位上的恩里克一世,就在大家想着这场交锋该如何化解的时候,贾托子爵站了出来,朝着恩里克一世一个抱胸礼。 “尊敬的国王殿下,来自阿拉贡贾托家族的里塞多本芬贾托,向您致意,愿您在主的光辉之下,得到神勉!” 恩里克一世点了点头,“我接受你的致意,来自阿拉贡的贾托子爵!” “如您所见,站在您王宫大厅之前的这三位,乃是来自远东文明世界,与神圣罗马帝国并列为东西世界文明之国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特使大臣,”贾托转身对着张四维几人介绍起来。 “作为与神圣罗马帝国同等实力的帝国特使,张大臣不应接受布拉干萨公爵夫人的无端指责,这是对神罗帝国的无礼,也是对西班牙帝国的无礼!” “难道您也要神罗帝国皇帝陛下的特使,对您行臣下之礼吗,公爵夫人,这会让帝国的臣民感到震惊,让教宗震怒,对葡萄牙王室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作为西班牙帝国阿拉贡的子爵,我有必要向国王殿下阐明帝国对于大明帝国的相互认证,大明与神圣罗马帝国,是属于同等关系的帝国!” “作为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特使大臣,理应在葡萄牙王国享有等同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陛下特使的一切尊待,这是帝国的尊严,您是否接受这一提议,国王殿下!” 贾托将大明帝国在欧罗巴的地位,直接拔高到了同神罗帝国同步,这一点让在场之人有些错愕,恩里克一世不得不再次内心计较起得失来。 得罪了大明可能只是在远东地区贸易受困,但得罪了神罗帝国,那就是在找揍挨了。 尤其是腓力二世这个虎视眈眈的继承人,神罗皇帝不仅是他腓力二世的老丈人,还是他姐夫。 作为哈布斯堡家族,致力于维护神罗帝国的尊贵地位,腓力二世不介意提前出手,教训一下里斯本这些敢轻视神罗帝国的勋贵。 让他们明白,神罗帝国是不可被轻视的! “对于你的提议,来自阿拉贡的贾托子爵,我十分赞同,对于帝国皇帝陛下,我也抱有尊敬之心!” “对于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我也抱有尊敬之心,对于您扞卫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尊严,我为我的侄女布拉干萨公爵夫人布塔尼娜的无礼,向特使大臣致以最高的歉意,希望您能够接受!” 听完翻译的话后,张四维点了点头,表示道,“对于国王殿下的歉意,本官姑且收下,我大明皇帝陛下在此,有国书一份,还请您过目!” 第130章 大明国书 葡萄牙王宫大厅内 看着张四维从身后小吏盒子处取出的一张洁白的绵纸国书,都好奇的看向接过国书的王宫侍卫大臣,就见侍卫大臣将国书恭敬的递交给恩里克一世。 恩里克一世将国书缓慢打开,就见这绵纸入手温润细腻,如同细棉又轻薄如纱,简直让恩里克一世大开眼界,而内中文字工整规矩,从未见识过汉字的他,一时有些失神,还是随同而来的翻译,在得到了国王恩里克一世的同意后,这才上前给他翻译讲解起来。 “奉 天承运皇帝告弗朗基国,朕闻西方之国,有国乃曰弗朗基,其国虽袖,民载甲甲,于天朝之国交来,余有百载之多,素未至达,未闻其国之具体,乃令大臣而往,以为交通!” “其国虽行贸易,然有遗民,擅领濠镜,乃朕之不能容也,故朕命水师剿复,而今大臣至其国,鄙国国君,当以自省,天朝之地,不容妄动!” “南洋乃朕皇祖之基业,传承至朕,已历九朝,诸藩皆奉天朝为宗,乃是定数,尔弗朗基国,再入南洋,需晓以明律,非独对也!” “……” “今朕遣大臣入欧,为两极交来利往,既到其国,无有礼物,非礼数也!” “特赐官窑多子御瓶一对,郡王蟒袍一裳,官靴一对,翼善冠一顶,冠玉带一条,再赐弗朗基国国印!” 随着翻译将洪治帝写就的国书用弗朗基语在大厅之内念出,大厅之内的勋贵们,个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这份国书之中,提到了几个重要点,让这些人诧异。 首先就是弗朗基国在大明的据点濠镜,已经被大明给收回了,这个消息原本还只是从南洋商贾手中隐约得知,那些在濠镜的弗朗基商人一个都没跑出来,自然没有人回到弗朗基,向他们的人讲述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而面对大明这么强大的对手,占据下来的那一个点,本身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被收回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无可厚非。 但后面提及的南洋问题,就有点儿尖锐了,弗朗基人甚至是西班牙人,知不知道南洋是大明在罩着的,他们其实都知道,即便原本不知,但与那些南洋土人接触久了,大明在南洋的汉人后裔,也多少会告知他们。 但即便是知道了,他们为了能够牟取暴利,依旧会假装不知道,反正大明朝廷也不会来管他们这些入侵者。 但等到隆庆年开始,大明逐渐的走出海外,开始重新管辖南洋之后,那些在南洋的欧罗巴商人就发现,南洋的天,依旧是人家大明的。 要论文明,欧罗巴文明比不过人家大明的儒家,这一点从那些土人酋长,得到大明皇帝的一点赏赐,就欢欣鼓舞就能看出,大明皇帝的一个小小铜印,抵得上欧罗巴人的许多金银。 大明给的荣誉,是这些南洋土人酋长在该地更具合法性,这是欧罗巴人所不能给予的,就是神罗皇帝或者教皇亲笔写信,到了南洋也依旧没有任何合法性。 人家只认大明皇帝的敕封,他们的臣民也只认大明皇帝,即便他们从未进京参拜过大明皇帝,但只要是大明皇帝的敕封诏书到了,比之什么都要来得有效。 在南洋,大明确实是拥有无与伦比的统治力,这一点任何到过南洋的欧罗巴商人,都很明白,只不过这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但等到翻译念出洪治帝赐予恩里克一世国王官窑御瓶一对时,这些勋贵都哇哦出声,官窑瓷器,这可是大明从不外售的高端瓷器,他们这些欧罗巴人即便是有钱,也难以得到的珍宝。 而如今在欧罗巴大行其道,售价昂贵的大明瓷器,全都是一些大明的民瓷,但即便是民瓷窑出品的这些瓷器,在欧罗巴还是售价高昂,贵族们个个附庸风雅,求一瓷器而不得。 若是自称贵族之人,家中连一件像样的瓷器都没有,说出去,是要被欧罗巴的贵族同行们笑话的。 葡萄牙商人作为最先出海经商的,王室自然是有不少的精美瓷器,但这些藏在王宫内的大明瓷器,全都是一些民瓷,他们也知道大明的官窑难以得到,故而对于此次洪治帝的御赐,都惊讶不已。 看着从锦盒之中被拿出的彩绘多子多福御赐瓷瓶,在场的里斯本勋贵们眼都有点儿红了,他们也想要这样的一对瓷器,要是能得到这一对瓷器,摆放在家中,有勋贵上门,再经过主人家的一番讲解。 得知是大明皇帝陛下的官窑瓷器,那简直就能让来访之人,羡慕嫉妒恨不可,可惜这对瓷瓶如今是王室所有了。 将来的继承之人,不仅能得到这对瓷瓶,还能得到那一套大明皇帝御赐的官服,看看这面料,看看这刺绣,看看这做工,不愧是大明皇室赏赐下来的,简直是奢侈的代名词! 恩里克一世看着被放置在木盒之中的整套明制郡王蟒袍,眯着的眼睛一亮,但他恩里克一世作为天主教主教,怎么能私自接受异教皇帝的敕封,这要是让教宗知道了,不得跳脚不可。 若是大明皇帝能够在大明选择一处地方作为他的封地,那他还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只是有名无实,他恩里克一世可不想得罪教宗,然后被开除教籍,那就得不偿失了。 见弗朗基王迟迟不肯接受来自陛下的赏赐,张四维开口询问道,“怎么,大王对于陛下的赏赐,有顾虑?” “我作为葡萄牙国王,只能接受来自教宗的敕封,很抱歉,对于大明皇帝陛下的好意,我只能拒绝!” “你要知道,弗朗基国王,只要你接受了大明皇帝陛下的敕封,那么大明便会永保你王室苗裔不断绝,只要你后世之子孙,受到任何国家的入侵,大明都能出兵为你弗朗基国讨回公道!” “你确定要拒绝这份能永保子孙的敕封吗,大王!” 恩里克一世不以为然,但一旁的公爵夫人卡塔尼娜以及修道院院长安东尼奥却镇定不住了! 第131章 授封 张四维的话,在卡塔尼娜公爵夫人听来,简直就是保证书,只要恩里克一世能够接受了这一份敕封,自己再通过手段,发动一些贵族联合起来,说服面前的大明特使,让他为自己背书,助力自己成为葡萄牙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那么相信腓力二世想掀桌,也得提量提量来自大明的怒火。 这其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大明距离葡萄牙王国实在是太远了,要是能够在欧罗巴附近,给大明寻找一处合适的海港驻扎,成为葡萄牙王国的后盾,那卡塔尼娜相信自己的计划一定能够成功! 而卡塔尼娜公爵夫人此时的想法,简直与院长安东尼奥不谋而合,他在听到了张四维的话后,也是首先想到了这一点。 作为私生子的安东尼奥来说,既然教宗不肯承认他的合法继承权,那就让远在远东的大明皇帝陛下来承认,他只要一个合法权,至于是谁的,他不管,他只想要得到葡萄牙王位! 即便是让大明驻军在里斯本,他也能够同意,只要大明能将腓力二世给吓退,他什么条件都能够答应。 这会见恩里克一世犹豫不决,公爵夫人首先就出声劝慰道,“殿下,您不应该有所迟疑,这是来自于神罗皇帝陛下对等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敕封!” “我知道您是主的忠实仆人,您愿意为主牺牲一切,您洁身自好,到如今都恪守教条,未有娶妻生子!” 布塔尼娜公爵夫人不说这些还好,一说到自己一生未娶,好不容易主的恩赐,让他成为葡萄牙国王,但教宗却在维也纳朝廷和塞维利亚小朝廷的威逼利诱之下,竟然拒绝了他恩里克一世的还俗请求。 还声称,只要他敢私自还俗,未经罗马教廷的允许,就结婚生子,教宗就宣称要将他恩里克一世开除出教籍! 在现在的欧罗巴,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牧师主教,被罗马教廷开除出教籍,等同与是被开除出了‘人籍’一般,是需要被拯救的迷途羔羊。 而腓力二世是如何拯救那些新教徒的,直接将这些新教徒给绑在火柱上焚烧殆尽,腓力二世声称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主的宽恕,得到救赎! 恩里克一世一辈子虔诚信奉天主教,也依靠着他葡萄牙王室子弟的身份,才得以成为葡萄牙教区的红衣主教一职,他为此感到自豪。 但来自教宗的‘背叛’,让他看清了罗马教廷那些人的嘴脸,不说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伪君子而已! 他如今也已经六十六岁了,这个年纪也是有心无力了,他原本想着,自己就这么在国王位置上坐到老死,然后既不承认腓力二世的合法性,也不留下任何袭位遗书,就这么让他们去争夺。 但他这会听到卡塔尼娜的话后,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凭什么法兰西王室,可以在与奥斯曼这个异教徒帝国结盟之后,不被教宗抛弃! 只因为法兰西王国实力足够强大,教宗也奈何不了他分毫,人家不怕你罗马教廷开除人家教籍。 而且法兰西王国这会的新教徒被这些宗教审判所给荼毒的都已经起来反抗压迫了,已经时断时续的进行了多次反抗战争,法兰西王国成为了欧罗巴大陆新教徒们与天主教徒们的角力场。 来自不列颠和德意志及尼德兰地区的新教徒们不断的支援法兰西王国内的新教徒,起来反抗天主教审判所的血腥镇压。 而法兰西王国的这一场宗教内战,起因不过是吉斯公爵带兵路过瓦西镇时,见到这里的新教徒们无视国王和罗马教廷的禁令,在城内进行新教仪式。 吉斯公爵认为这些人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于是下令手下的士兵,直接对新教徒发起攻击,死伤达两百多人。 这直接引爆了那些新教徒内心的神经,那些接受了新教思想的法兰西贵族们纷纷起来响应,法兰西内战正式爆发,双方都打出了狗脑子出来。 作为天主教第一金主的西班牙帝国,腓力二世对于打击新教徒,那是十分热衷的,不仅给钱给粮,还派遣军队进入法兰西,帮助自己小舅子亨利三世镇压新教徒大军。 恩里克一世投明一时起,顿觉心念宽! 你教廷不是不准我老恩里克还俗吗,老子这个主教国王不仅他娘的要还俗,老子还他妈的投明了! 不仅老子要投明,老子还要向大明皇帝陛下求娶一位公主,让你教廷不准我还俗,法兰西能干的,我葡萄牙为什么就不能干! 想到这,恩里克一世直接站立起身,来到张四维面前,慢慢的取下头上的王冠,俯身低头,张四维拿过木盒内的翼善冠,就亲自为恩里克一世戴上。 “偶买噶!” “上帝!殿下您在做什么!” “这简直不可想象!” 周围的那些观礼的里斯本勋贵们,见到此情此景,简直震撼了自己的天主教三观,堂堂葡萄牙国王,主教恩里克一世殿下,竟然接受了异教国家皇帝的敕封,成为了大明的一个郡王!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今天这一切,会极大的改变以后葡萄牙王国王室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 恩里克一世这么做,要是罗马教廷知道了,别说是教籍了,估计人籍都要给你开了! 卡塔尼娜眼神亮起,对于恩里克一世的做法,内心也是欢喜不已,但她明面上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劝说。 她心里头打定的主意是,两面吃,大明有利于她,她就选择大明,教会有利于她,且支持她成为葡萄牙女王,她就会果断的抛弃大明。 只是布塔尼娜不知道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恩里克一世已经接受了大明洪治帝的敕封之后,葡萄牙王国就已经成为了大明藩国,是受大明帝国保护的藩国。 而大明帝国对于其治下的藩国世子人选,是有决定权的,只要你接受了大明帝国的敕封,那就是接受了大明的宗法制! 恩里克一世死后,谁当这个国王,可就不是这三位继承人所能自我决定的了! 第132章 宴会 里斯本王宫大厅内,这会正上演着让里斯本本地贵族感到惊讶的授封仪式,这是欧罗巴各个王国第一次出现,不是由罗马教宗担任的授封仪式。 恩里克一世作为第一个欧罗巴国王,接受大明帝国授封的人,不管其身后名如何,都将会在欧罗巴及大明的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这些里斯本的贵族们,这会有点不知所措,他们有些人是明面上表示支持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有些则是暗地里支持布塔尼娜公爵夫人的,至于安东尼奥的支持者,则大部分是一些教会之人。 欧罗巴的政治圈,是贵族精英们的政治,是教权与政权的权利交锋,宗教这种能煽动人的玩意,长期被罗马教廷把持在手,自从达尔文教出现,教宗就不予余力的进行镇压打击。 新教就是对天主教的一次权力反击,那些见识到有利可图的贵族们,都会纷纷宣布自己皈依新教,以获取新教徒们的支持,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如同法兰西王国如今打得不可开交的内战一般,那些支持新教徒的贵族,全都是法兰西国内落魄的贵族,其中佼佼者就是孔代亲王,未来的波旁王朝开国国王亨利四世。 他就是带领新教徒起来反抗现在的法兰西国王,而他乃是如今的法兰西王室的旁支,在他以后取得了法兰西王位之后,迅速的调转自己的信仰,从新教徒一下子转变成为了天主教。 过程之丝滑,就是那些天主教徒都有点反应不及,最终让‘友军’误杀。 而西班牙帝国以及神罗帝国,难道真的是全心全意的为教皇排忧解难吗,恐怕也不尽然。 从西班牙帝国查理五世开始,在一次次的反新教镇压之下,虽然财政支出消耗巨大,但西班牙及神罗从教皇手中逐步的夺取到了权利,这一点才是哈布斯堡家族想要的。 没有谁想要头上有个爹存在,欧罗巴的贵族们并不傻,宗教这种愚民手段,罗马教廷玩得炉火纯青,而哈布斯堡家族要的是将各地的教会组织,逐步的收归所有,成为听命于哈布斯堡家族的工具。 腓力二世一直在改革自己的王国机制,一步一步的收紧权利,使西班牙帝国成为像远东大明那般的集权制,为了这一点,从他的父亲前任神罗皇帝查理五世开始,就雄心勃勃的在步步紧逼罗马教廷。 真当人哈布斯堡家族人傻钱多,帮你教皇清理各地的反天主教异端,人家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教皇明白,我能帮你清理各地的异端,也就能加入异端。 你老小子要是不听话,那我可就要削减开支,不剿异端了,到时你罗马教廷大权旁落,各地都是新教徒,等新教的大旗彻底的立起来那一刻,就是罗马教廷倒塌了。 而作为被罗马教廷血腥镇压的新教徒,别说是听命教宗了,不弄死你,都算是仁慈了。 想想人家新教徒,被杀得有多惨,就能够明白,罗马教廷对新教的恐惧,宗教改革,从新教流血开始。 大厅内的授封仪式结束,站在一旁的贾托全程目睹下来,对于张四维的这些举动,他没有发出哪怕一句反对声音。 他其实内心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作为阿拉贡地区的贵族,本身对于从维也纳过来的哈布斯堡家族不是很信任,欧罗巴的贵族们,全都是有着自己的心思,能够牟取到利益,他们丝毫不会顾及什么国家利益。 在见识到了大明帝国的实力之后,他自己也有了恢复曾经阿拉贡王国的雄心,作为通过联姻手段,强行合并进入西班牙帝国的阿拉贡地区的贵族们来说,西班牙帝国不是他们的王国,而是入侵者。 他们时刻都想要从西班牙帝国独立出来,自我成为一个独立的王国,贵族们对于塞维利亚小朝廷的政策,也多是敷衍应付,没有谁会真的全心全意的在为腓力二世做事。 贾托就是在观察,看看大明帝国能够为葡萄牙王室,作出何种改变,若是大明帝国真的肯为了葡萄牙这个新藩国,跟‘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帝国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干一架,那阿拉贡地区的那些贵族们,指不定就真的会从了大明,也成为大明的欧罗巴藩国。 大厅的宴会开席了,张四维等人被恩里克一世安排在了主位次席配坐,翻译曹钦全也被安排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张四维身后,随时为两人交流沟通进行翻译。 作为南洋汉人后裔,从宋末就出海在南洋谋生的商贾之后,曹钦全不仅听得懂弗朗基语,就连尼德兰语,他也略懂一二。 此时的恩里克一世就对张四维大倒苦水,“阁下不知,哈布斯堡家族行事太过蛮横,就连我这个国王在世,他们都敢派遣官吏过来里斯本,对我进行暗地里的干涉。” “我如今年老,也没有那般的斗志,与他们进行政治上的交锋,我的王国兵力并没有他们强,不知道大明帝国那边,能否允许王国前往大明进行深一步的交易!”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张四维不以为意的道,“您已经是大明的藩王,自然是能每年派遣商船前往大明,进行贸易,不过需要您手中的那一枚弗朗基王印加盖,大明才会认可那些商船入港!” “您要知道,南洋如今是大明的南洋,任何不是大明及藩国的船只,都不被允许进入南洋海域,朝廷既然说得出,就一定能够办得到!” “这次过来,本官不仅带来了货物,还带来了一些火器,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购买一些,装备您的王国部队!” 说着张四维让人将一个小木盒取来,当着恩里克一世的面,直接打开,里头放着一杆燧发短铳,“这是陛下让本官代为赠送给殿下您的,希望您能够喜欢!” “燧发枪!” 恩里克一世拿起木盒中的那杆短铳,在手中把玩着,被上头那些精美的雕刻花纹所折服。 “真是一件艺术品!” 第133章 不仅卖铳还能帮你训练士兵 此时的欧罗巴火枪,虽大部分都是火绳枪,但也已经有些工匠能够制造出燧发枪来,只不过这玩意别看外形好像很容易,但内里的机械结构部件可是很多的,并不是那般容易就能轻易仿制的。 现在的欧罗巴的军队大多还都是冷兵器为主,像西班牙帝国如此豪横的装备火绳枪配合长枪组成西班牙大方阵的王国,还很少。 不是他们不想,不懂得火器的厉害,而是他们承受不起这些昂贵的火绳枪造价,而西班牙帝国也是依靠着海外殖民地的收入,才能置办起这些武器。 恩里克一世看着手中的这杆制造精美的燧发枪,爱不释手,“真的是一件艺术品,阁下,大明已经能够制作出这种武器了吗?” “当然,”张四维笑着道,“这种武器,此次过来,商船之中极多,本来是打算高价售卖给西班牙的,但您如今想要的话,我能够以总大臣的身份,每杆开价九十圆给您!” “明圆?” 翻译曹钦全从自己衣袖中拿出一枚银圆,放在桌上,恩里克一世拿上来一看,登时就被这枚银圆给震撼住了,“这就是帝国的银币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恩里克一世从自己的钱袋中取出一枚比索,两银币一对比,他手中的那枚葡萄牙银比索那粗糙的制作工艺,瞬间就被制作精美的银圆给秒得无地自容。 “大明不仅瓷器丝绸精美,就连使用的银钱,都这般的富有艺术品味,简直就是文明的引领者!” 恩里克一世这话说出,张四维笑着没有说话,全盘应下恩里克一世的奉承,大明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无论是文化还是其商品,都是最强的,而制造出这些最强的货物和文化的大明人,自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 “您如果购买了这些火铳,作为宗主国,本官还能留下一个小队的人,在里斯本为您训练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为您的王国保驾护航!” “真的吗,阁下!” “当然是真的,”张四维笑着朝一旁的吴惟忠介绍道,“这一位是朝廷此次特遣前来的吴提督,一切军事上的事,他都能够作主,本官在这就能向您保证,只要您能够购买一百杆火铳,就能留下一个小队,帮您训练自己的火铳队!” 洪治帝不仅要卖火铳给葡萄牙,还要卖火炮,只不过不是后装炮,而是类似于拿破仑炮的70口径炮。 虽然依旧是滑膛前装炮,但造办监给配备了高爆弹,圆锥型炮弹底部加装木塞,火线藏在木塞处,点火发射的同时点燃火线,延时火线出膛之后,炮弹就会像手雷一样,在敌人阵列中爆炸,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木塞不仅能够起到固定炮弹的作用,还能封闭住炮膛,让黑火药充分燃烧,达到更大的推力,增加炮弹的射程。 明军有了后膛炮,自然是看不上这种低效率装填的火炮,但葡萄牙可就不一定了,一门可以让马直接拉着走的火炮,在欧罗巴,无论是那个国家见了,都得垂涎三尺不可。 这种被命名为洪治三式的前装炮,就是洪治帝专门用来出口赚钱的,而大明也不怕欧罗巴人缴获了之后仿制,光是造炮用的炮钢,就不是他们所能轻易制造出来的。 且洪治三式依旧使用环套法进行炮膛加固,减轻火炮重量的同时,定点加固了炮膛,防止出现炸膛,提高了火炮的使用寿命。 加上没有膛线,这样一门洪治三式火炮,可以一门传三代,人走炮还在。 “不仅有火铳,还有火炮,再给您五个优秀的炮兵教官,一年内帮你训练出一支能拉到战场帮您夺取胜利的炮兵出来,”张四维伸出五个手指头,“也不贵,每门火炮收您五百圆,附赠五十发炮弹!” 恩里克一世有点意动,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边上一直在听着两人谈话的布塔尼娜公爵夫人,这时候插话道,“您能为殿下提供多少门火炮,阁下!” “本官这次拉了六十门过来,”张四维见是布塔尼娜问话,看向她道,“本来是打算卖给西班牙的,如果大王您想要的话,本官作主,全部都售卖给您。” “价格上能降一点吗,阁下,您知道的,五百圆,将近七百多比索,这个价格实在是有些太贵了,”布塔尼娜帮恩里克一世讨价还价起来。 “您要知道,夫人,如果弗朗基国不是我大明的藩国的话,五百圆您是万万拿不下这门炮的,这六十门,本官是打算以每门六百圆的价格,售卖给西班牙的!” “而且,每门火炮,本官还作主赠送五十发炮弹给您,这已经是本官看在了朝廷的面子上,对藩国作出优惠了。” “我得看看这些火炮的威力才能下决定,阁下,您知道的,五百圆,不是一个小数目,”恩里克一世接过话头,“王国的财政也不是那般的富裕,经不起太多的挥霍。” “那当然,您是打算现在就看,还是等明天,”吴惟忠笑着问道,能将这些简陋的火炮卖出去,他这会是求之不得。 商船被这些火炮给占据了太多的位置,巴不得这会就将这些火炮给卸下来,换成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在购买些小麦运回大明。 “明天,这会宴席之后,我还有些事情,需要跟几位商议,”恩里克一世没有急于去看那些火炮和火铳,他是坐得住,布塔尼娜可就有点儿坐不住了。 她需要马上回去跟自己的丈夫商量,这次购买大明军火一事,她已经将自己设身处地的放在了葡萄牙王位继承人的位置上了。 对于王国军队的加强,她自然是要上点心的,毕竟等恩里克一世死后,她成为葡萄牙女王,是要接手这支军队的,她得了解清楚,购置了大明的火器之后的葡萄牙军队,到底能不能抵挡得住自己表弟腓力二世的进攻。 别花了冤枉钱,最后还打不过腓力二世派遣过来的西班牙大方阵。 第134章 反应(一) 入夜,宴席散场后,葡萄牙王宫内的里斯本贵族们纷踏离开,张四维等数人被恩里克一世给留在了王宫之内,贾托这个西班牙子爵,自然是先行被安排出去,因为接下来的一些密谈,可能会关系到未来葡萄牙王国的社稷安危。 在恩里克一世的书房内,张四维等人分列左右坐定,正品尝着从大明特意带过来贩卖的‘大红袍’,银制的茶壶嘴将浓厚的茶汤冲灌入面前的银杯之内,热气氤氲而起,闻着这诱人的茶香味,恩里克一世不由的凑近闻了一下。 “很浓郁的香气,”恩里克一世也是个好茶客了,欧罗巴贵族们对于来自远东的茶叶,即爱又肉疼,对于以肉食等为主的贵族饮食来说,饭后一杯浓厚的深茶下肚解腻,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 但从远东贩卖过来的茶叶,实在是太过于昂贵,即便是贵族们在喜欢,也得精打细算的冲泡,而且这些欧罗巴贵族还只喜欢这种浓厚的红茶,对于碧螺春等绿茶,并不是很感冒。 “这是顶级的大红袍,”张四维淡淡茗了一口,“那些从大明贩卖茶叶过来的商人,选购的全都是价格低廉的茶叶,与这些茶叶价格相差三倍不止!” “那是我的荣幸,能够品尝到这么顶级的红茶,”恩里克一世借题发挥,“大明距离我们是在是太远了,阁下,不知道您能不能说服皇帝陛下,就近在欧罗巴这,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驻扎下军队?” “您知道的,我的外甥腓力二世,对于葡萄牙的觊觎,已经表露无遗了,他甚至在我还是国王的时候,就已经染指王国内部的一些事物了,这对我来说,很是羞辱,”恩里克一世说到这,对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厌恶,直接就表露在了脸上。 “殿下,您知道的,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这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说服陛下,同意这一件事,毕竟就如您所说的,大明距离弗朗基实在是太远了!” 张四维这会是欲擒故纵,“无论是后勤还是官兵的薪资问题,都需要朝廷来维护的话,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从南洋运送一石米过来,朝廷就得搭进入至少四五石米,这路途上的消耗实在是太大,朝堂上的大臣们,只怕不会同意陛下驻扎军队在欧罗巴这,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殿下!” “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恩里克一世抿着嘴点头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大明在欧罗巴驻扎,而军队的费用,由王室来承担,您认为这样可行吗?” 张四维故作为难的询问道,“那殿下您认为该驻扎多少人为好?” “两千!” “两千,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您知道的,这些士兵在这里驻扎,三年一个轮替,期间一切军事支出,全都需要殿下您来支付,也只接受您的调遣,您能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做主,将这两千人留在里斯本!” 张四维来时就已经得到了洪治帝的指示,在直布罗陀海峡这,必须为大明夺得一个驻扎点,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摩洛哥酋长国。 作为直布罗陀海峡最重要的两个国家,西班牙王国和摩洛哥酋长国,葡萄牙是只挑软柿子捏,以为摩洛哥酋长国好欺负,‘三王之战’中,前葡萄牙国王率领一万五千名士兵登陆摩洛哥作战。 在摩洛哥大败,自己也身死战场,为葡萄牙王位的传承留下了隐患,这才有了恩里克一世上位,以及后面的三继承人的狗屁倒灶事儿发生。 大明对于摩洛哥,自然也是垂涎三尺的,只是这会硬是要登陆打的话,首先吴惟忠率领的舰队,全都是些陆战队,与正规的大明步兵相比,还是要略逊一些的,自然无法胜任攻坚战。 三王之战中,仅是摩洛哥酋长国就派遣出了至少五万骑兵兵参战,这二十多艘战舰上的陆战队加起来还没三四千人,真上了岸,估计就得被这些人海战术给淹没了不可。 纵使大明的火铳火炮在强,也不能让大明的士兵在敌我实在悬殊的战场上作战,这不是英勇,这是愚蠢。 所以得事先拉拢住葡萄牙王国,让这个与摩洛哥酋长国有仇的欧罗巴国家成为主力,让他们出钱出力,大明顶多是敲敲边鼓,协助他们作战,事后大明在摩洛哥选择合适地点,修建要塞堡垒驻扎。 这就是洪治帝为什么要敕封恩里克一世这个新任弗朗基国王的原因,还卖铳卖炮给他,就是让他当这个冤大头,为大明在直布罗陀海峡开疆扩土。 “殿下,这两千人,驻扎在里斯本,可以为您训练出更多的士兵出来,以后商队不断地从南洋过来,继续运送过来的火铳,您是否会继续购买。” “只要明天见识过这些火器的威力后,我一定会购买,这是自然的,”恩里克一世没有把话说满,他对于大明的火铳,威力如何还不能下决断。 “明天过后,您会求着本官多卖些火铳给您的,”张四维端起茶笑着喝了一口。 “但愿如你说的那般!” 而在布塔尼娜公爵夫人府邸,此时的布塔尼娜正和自己的丈夫若昂公爵,就今日王宫内发生的一些事,进行着交谈。 因为有腓力二世的暗中许诺,若昂公爵对于此时的葡萄牙国王恩里克一世并没有怎么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而已,还无儿无女的,也活不了几年了。 虽然自己及自己的妻子拥有对王位的直接顺位继承权,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去,西班牙帝国的实力,依旧还是太强了。 自己和妻子要是强势的不肯退却,等到老国王一咽气,估计葡萄牙王国与西班牙帝国之间,就得因为王位继承权而发生大战。 若昂公爵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看得清局势,而自己的妻子却看不清,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说他,让他加入到王位继承权争夺之中。 第134章 反应(一) 入夜,宴席散场后,葡萄牙王宫内的里斯本贵族们纷踏离开,张四维等数人被恩里克一世给留在了王宫之内,贾托这个西班牙子爵,自然是先行被安排出去,因为接下来的一些密谈,可能会关系到未来葡萄牙王国的社稷安危。 在恩里克一世的书房内,张四维等人分列左右坐定,正品尝着从大明特意带过来贩卖的‘大红袍’,银制的茶壶嘴将浓厚的茶汤冲灌入面前的银杯之内,热气氤氲而起,闻着这诱人的茶香味,恩里克一世不由的凑近闻了一下。 “很浓郁的香气,”恩里克一世也是个好茶客了,欧罗巴贵族们对于来自远东的茶叶,即爱又肉疼,对于以肉食等为主的贵族饮食来说,饭后一杯浓厚的深茶下肚解腻,是最幸福不过的事了。 但从远东贩卖过来的茶叶,实在是太过于昂贵,即便是贵族们在喜欢,也得精打细算的冲泡,而且这些欧罗巴贵族还只喜欢这种浓厚的红茶,对于碧螺春等绿茶,并不是很感冒。 “这是顶级的大红袍,”张四维淡淡茗了一口,“那些从大明贩卖茶叶过来的商人,选购的全都是价格低廉的茶叶,与这些茶叶价格相差三倍不止!” “那是我的荣幸,能够品尝到这么顶级的红茶,”恩里克一世借题发挥,“大明距离我们是在是太远了,阁下,不知道您能不能说服皇帝陛下,就近在欧罗巴这,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驻扎下军队?” “您知道的,我的外甥腓力二世,对于葡萄牙的觊觎,已经表露无遗了,他甚至在我还是国王的时候,就已经染指王国内部的一些事物了,这对我来说,很是羞辱,”恩里克一世说到这,对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厌恶,直接就表露在了脸上。 “殿下,您知道的,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这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说服陛下,同意这一件事,毕竟就如您所说的,大明距离弗朗基实在是太远了!” 张四维这会是欲擒故纵,“无论是后勤还是官兵的薪资问题,都需要朝廷来维护的话,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从南洋运送一石米过来,朝廷就得搭进入至少四五石米,这路途上的消耗实在是太大,朝堂上的大臣们,只怕不会同意陛下驻扎军队在欧罗巴这,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殿下!” “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恩里克一世抿着嘴点头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大明在欧罗巴驻扎,而军队的费用,由王室来承担,您认为这样可行吗?” 张四维故作为难的询问道,“那殿下您认为该驻扎多少人为好?” “两千!” “两千,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您知道的,这些士兵在这里驻扎,三年一个轮替,期间一切军事支出,全都需要殿下您来支付,也只接受您的调遣,您能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做主,将这两千人留在里斯本!” 张四维来时就已经得到了洪治帝的指示,在直布罗陀海峡这,必须为大明夺得一个驻扎点,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摩洛哥酋长国。 作为直布罗陀海峡最重要的两个国家,西班牙王国和摩洛哥酋长国,葡萄牙是只挑软柿子捏,以为摩洛哥酋长国好欺负,‘三王之战’中,前葡萄牙国王率领一万五千名士兵登陆摩洛哥作战。 在摩洛哥大败,自己也身死战场,为葡萄牙王位的传承留下了隐患,这才有了恩里克一世上位,以及后面的三继承人的狗屁倒灶事儿发生。 大明对于摩洛哥,自然也是垂涎三尺的,只是这会硬是要登陆打的话,首先吴惟忠率领的舰队,全都是些陆战队,与正规的大明步兵相比,还是要略逊一些的,自然无法胜任攻坚战。 三王之战中,仅是摩洛哥酋长国就派遣出了至少五万骑兵兵参战,这二十多艘战舰上的陆战队加起来还没三四千人,真上了岸,估计就得被这些人海战术给淹没了不可。 纵使大明的火铳火炮在强,也不能让大明的士兵在敌我实在悬殊的战场上作战,这不是英勇,这是愚蠢。 所以得事先拉拢住葡萄牙王国,让这个与摩洛哥酋长国有仇的欧罗巴国家成为主力,让他们出钱出力,大明顶多是敲敲边鼓,协助他们作战,事后大明在摩洛哥选择合适地点,修建要塞堡垒驻扎。 这就是洪治帝为什么要敕封恩里克一世这个新任弗朗基国王的原因,还卖铳卖炮给他,就是让他当这个冤大头,为大明在直布罗陀海峡开疆扩土。 “殿下,这两千人,驻扎在里斯本,可以为您训练出更多的士兵出来,以后商队不断地从南洋过来,继续运送过来的火铳,您是否会继续购买。” “只要明天见识过这些火器的威力后,我一定会购买,这是自然的,”恩里克一世没有把话说满,他对于大明的火铳,威力如何还不能下决断。 “明天过后,您会求着本官多卖些火铳给您的,”张四维端起茶笑着喝了一口。 “但愿如你说的那般!” 而在布塔尼娜公爵夫人府邸,此时的布塔尼娜正和自己的丈夫若昂公爵,就今日王宫内发生的一些事,进行着交谈。 因为有腓力二世的暗中许诺,若昂公爵对于此时的葡萄牙国王恩里克一世并没有怎么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子而已,还无儿无女的,也活不了几年了。 虽然自己及自己的妻子拥有对王位的直接顺位继承权,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去,西班牙帝国的实力,依旧还是太强了。 自己和妻子要是强势的不肯退却,等到老国王一咽气,估计葡萄牙王国与西班牙帝国之间,就得因为王位继承权而发生大战。 若昂公爵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看得清局势,而自己的妻子却看不清,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说他,让他加入到王位继承权争夺之中。 第135章 反应(二) “你今日出外,并不知道,里斯本来了一支明国特使,”布塔尼娜对着自己丈夫说道,“恩里克不仅接受了明国皇帝的册封,还会接手一批火枪,这件事你不想知道吗!” “火枪,呵呵,”若昂公爵不以为意的笑道,“在欧罗巴,火枪并不是什么神秘的武器。” “也只有你这样的妇人,还有那些远离文明世界的明国人,才将火枪这种寻常武器,当成一件很稀奇的秘密武器拿出来哗众取宠!” “又贵又不好用,只会喷火惊吓战马的烧火棍而已,不要太把这些东西当一回事,”说到这,若昂再次对着自己妻子道,“尼娜,腓力佩的提议,我认为就很好,巴西的副王职位,虽然有些遥远,但基督骑士团大团长却是现成的。” “而且还能前往美洲和天竺进行贸易,这些实际的收益,难道不比那王位更让你动心吗?” “但您想过,仅有钱财的收入,而家族的荣誉,就这么直接放弃吗!” 布塔尼娜对于丈夫的绥靖很是不满,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对于自己的九个子女前程,很是上心,而没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葡萄牙王子,更有吸引力了。 “你知道的,葡萄牙王国就没有一个女王,那些该死的贵族也不会同意你成为第一个女王,”若昂公爵气愤的对着自己妻子喊道,“你要认清楚事实,尼娜,这是一个男权王国,他们不会让你上位的!” “与其到头来一场空,还不如先将可以到手的,放入自己的口袋,不然两头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尼娜,别再做那种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但是大明人承诺,会守护葡萄牙王国,他们一定不会让葡萄牙王国并入到西班牙,这显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布塔尼娜还是不肯放弃。 “才见了一个上午,吃了一个晚宴,你就能相信那些该死的明国人,”若昂公爵无语的看着自己妻子,“他们从明国出发,到达葡萄牙,都得需要将近六个月的时间!” “他们能承诺什么,到时从监牢里将你和我救出吗!” “还是到修道院你我的坟墓前,发誓为你我复仇,别傻了,尼娜!” “不不不,若昂,你想错了,恩里克和安东尼奥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都主张让明国人在里斯本驻扎军队,”布塔尼娜见自己丈夫那不可思议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简直是疯狂的想法!” “腓力佩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你们这样做,会引发两国直接交战的,”若昂公爵都要被这三个‘猪队友’给秀哭了。 还让明国人驻扎军队在里斯本,不仅西班牙人不肯,就是罗马教廷那边,估计都会出言训斥,让一个异教国家驻扎军队在天主教国家,这是什么脑袋才能想出这样诡异的想法出来。 简直闻所未闻。 “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昂,你难道就真的不想我当上葡萄牙女王吗,明国人既然能够提供武器,且我听那些从南洋归来的商人得知,明国人已经将南洋全部据为己有,他们就是凭借着这些火器。” “有了他们为王室训练火枪兵,到时我恳求恩里克让你带领这一支明国人训练出来的军队,到时腓力佩要是真的敢开战,你就率领这支军队,前去交战。” “只要打赢了,我成为女王就更加有把握了,你明白吗,若昂,我们不能失去葡萄牙王位!” 看着自己妻子兴奋的给自己讲述胜利后,自己家族所能得到的荣誉,若昂公爵无语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个女人,为了王位已经疯了。 西班牙帝国的长枪方阵,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击败的话,那些新教徒们早就干翻腓力二世这个天主教暴君了,哪里能轮到他这个布拉干萨公爵来出头。 正是见识过西班牙长枪方阵的实力,若昂公爵才愿意接受腓力二世的条件,劝说自己的妻子放弃葡萄牙王位争夺。 谁不想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一方诸侯,但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没那个实力,当上了,也会被人给赶下台来。 见自己丈夫一脸便秘表情,布塔尼娜知道自己丈夫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于是她接着道,“明日,就是那些明国人给恩里克试射火枪的时候,到时候你亲自去看,你就会改变你如今的想法。” “他们还有火炮,”布塔尼娜接着补充道。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大儿子特奥多西奥开口了,“明国人肯将火炮卖给我们?” “是的,”布塔尼娜笑着道,“奥多,他们肯将火炮卖给我们,这样我们对抗腓力佩就更有底气了。” “我一直希望你将来能成为葡萄牙国王,为此我一直在努力,而你的父亲,却是个投降派,腓力佩这个虚伪的人,是不会信守自己说出的承诺的,若昂,等到他得到了葡萄牙,一定会将你直接踹开的。” 若昂公爵认为自己妻子布塔尼娜是一个妄想派,而布塔尼娜则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投降派,妄想腓力二世会在得到葡萄牙王位后,还能信守承诺,给予他想要的。 而女人在这方面上,直觉准得惊人,她不信任腓力二世,是有各种原因的,腓力二世在布塔尼娜眼里,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为了达到目标,他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等到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了,他就会一脚把你踹开,腓力二世一共娶了四个妻子,第一个是葡萄牙国王的长女,给他生了个长子后就去世,而传言为了给第三个妻子的后代铺路,竟然将自己的儿子给囚禁致死。 第二个不列颠的玛丽女王,无子而死,腓力二世长年没有前往,等到女王一死,立马就和不列颠翻脸。 而第三个妻子是法兰西的贵族之女,也是出于政治考虑,等到妻子一死,也是立马就将法兰西那个贵族家族给遗忘。 而现在这个十八岁的娇妻,是他侄女,神罗皇帝的爱女。 张四维等人在听说了腓力二世的妻子是自己的侄女的时候,简直有点伦理三观被颠覆! 第135章 反应(二) “你今日出外,并不知道,里斯本来了一支明国特使,”布塔尼娜对着自己丈夫说道,“恩里克不仅接受了明国皇帝的册封,还会接手一批火枪,这件事你不想知道吗!” “火枪,呵呵,”若昂公爵不以为意的笑道,“在欧罗巴,火枪并不是什么神秘的武器。” “也只有你这样的妇人,还有那些远离文明世界的明国人,才将火枪这种寻常武器,当成一件很稀奇的秘密武器拿出来哗众取宠!” “又贵又不好用,只会喷火惊吓战马的烧火棍而已,不要太把这些东西当一回事,”说到这,若昂再次对着自己妻子道,“尼娜,腓力佩的提议,我认为就很好,巴西的副王职位,虽然有些遥远,但基督骑士团大团长却是现成的。” “而且还能前往美洲和天竺进行贸易,这些实际的收益,难道不比那王位更让你动心吗?” “但您想过,仅有钱财的收入,而家族的荣誉,就这么直接放弃吗!” 布塔尼娜对于丈夫的绥靖很是不满,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对于自己的九个子女前程,很是上心,而没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葡萄牙王子,更有吸引力了。 “你知道的,葡萄牙王国就没有一个女王,那些该死的贵族也不会同意你成为第一个女王,”若昂公爵气愤的对着自己妻子喊道,“你要认清楚事实,尼娜,这是一个男权王国,他们不会让你上位的!” “与其到头来一场空,还不如先将可以到手的,放入自己的口袋,不然两头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尼娜,别再做那种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但是大明人承诺,会守护葡萄牙王国,他们一定不会让葡萄牙王国并入到西班牙,这显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布塔尼娜还是不肯放弃。 “才见了一个上午,吃了一个晚宴,你就能相信那些该死的明国人,”若昂公爵无语的看着自己妻子,“他们从明国出发,到达葡萄牙,都得需要将近六个月的时间!” “他们能承诺什么,到时从监牢里将你和我救出吗!” “还是到修道院你我的坟墓前,发誓为你我复仇,别傻了,尼娜!” “不不不,若昂,你想错了,恩里克和安东尼奥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都主张让明国人在里斯本驻扎军队,”布塔尼娜见自己丈夫那不可思议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简直是疯狂的想法!” “腓力佩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你们这样做,会引发两国直接交战的,”若昂公爵都要被这三个‘猪队友’给秀哭了。 还让明国人驻扎军队在里斯本,不仅西班牙人不肯,就是罗马教廷那边,估计都会出言训斥,让一个异教国家驻扎军队在天主教国家,这是什么脑袋才能想出这样诡异的想法出来。 简直闻所未闻。 “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昂,你难道就真的不想我当上葡萄牙女王吗,明国人既然能够提供武器,且我听那些从南洋归来的商人得知,明国人已经将南洋全部据为己有,他们就是凭借着这些火器。” “有了他们为王室训练火枪兵,到时我恳求恩里克让你带领这一支明国人训练出来的军队,到时腓力佩要是真的敢开战,你就率领这支军队,前去交战。” “只要打赢了,我成为女王就更加有把握了,你明白吗,若昂,我们不能失去葡萄牙王位!” 看着自己妻子兴奋的给自己讲述胜利后,自己家族所能得到的荣誉,若昂公爵无语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个女人,为了王位已经疯了。 西班牙帝国的长枪方阵,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击败的话,那些新教徒们早就干翻腓力二世这个天主教暴君了,哪里能轮到他这个布拉干萨公爵来出头。 正是见识过西班牙长枪方阵的实力,若昂公爵才愿意接受腓力二世的条件,劝说自己的妻子放弃葡萄牙王位争夺。 谁不想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一方诸侯,但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没那个实力,当上了,也会被人给赶下台来。 见自己丈夫一脸便秘表情,布塔尼娜知道自己丈夫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于是她接着道,“明日,就是那些明国人给恩里克试射火枪的时候,到时候你亲自去看,你就会改变你如今的想法。” “他们还有火炮,”布塔尼娜接着补充道。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大儿子特奥多西奥开口了,“明国人肯将火炮卖给我们?” “是的,”布塔尼娜笑着道,“奥多,他们肯将火炮卖给我们,这样我们对抗腓力佩就更有底气了。” “我一直希望你将来能成为葡萄牙国王,为此我一直在努力,而你的父亲,却是个投降派,腓力佩这个虚伪的人,是不会信守自己说出的承诺的,若昂,等到他得到了葡萄牙,一定会将你直接踹开的。” 若昂公爵认为自己妻子布塔尼娜是一个妄想派,而布塔尼娜则认为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投降派,妄想腓力二世会在得到葡萄牙王位后,还能信守承诺,给予他想要的。 而女人在这方面上,直觉准得惊人,她不信任腓力二世,是有各种原因的,腓力二世在布塔尼娜眼里,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为了达到目标,他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等到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了,他就会一脚把你踹开,腓力二世一共娶了四个妻子,第一个是葡萄牙国王的长女,给他生了个长子后就去世,而传言为了给第三个妻子的后代铺路,竟然将自己的儿子给囚禁致死。 第二个不列颠的玛丽女王,无子而死,腓力二世长年没有前往,等到女王一死,立马就和不列颠翻脸。 而第三个妻子是法兰西的贵族之女,也是出于政治考虑,等到妻子一死,也是立马就将法兰西那个贵族家族给遗忘。 而现在这个十八岁的娇妻,是他侄女,神罗皇帝的爱女。 张四维等人在听说了腓力二世的妻子是自己的侄女的时候,简直有点伦理三观被颠覆! 第136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一) “腓力佩确实是个虚伪的人,”特奥多西奥对于母亲布塔尼娜对腓力二世的评价很是认可,“他认为自己是葡萄牙王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有您这个长女存在,他就不应该以权势来威逼您!” “我的好大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支持我真的是太好了,”布塔尼娜听到自己大儿子说出的话,内心是十分高兴的。 在这个家里,不仅自己的丈夫认为自己应该放弃王位的继承权,就连其他的一些子女,也认为她应该放弃,尤其是她的大女儿。 只因为腓力二世私下承诺,将来会将布塔尼娜的大女儿许配给自己的长子,未来的斯图亚特亲王,未来的西班牙帝国国王,让她的大女儿成为西班牙王后。 但条件就是布塔尼娜必须放弃葡萄牙王位继承权,为此,布塔尼娜的大女儿多茜几次请求自己的母亲不要在这件事上负隅顽抗,只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入主塞维利亚的西班牙王宫,成为那里的女主人。 多茜是自私的,至少布塔尼娜是这么认为的,只为了个人的利益,完全不顾家族的利益,你只想自己以后能成为西班牙王后,那你的哥哥特奥多西奥的王位,就这么放弃了。 如果你的哥哥没有成为葡萄牙国王,你的西班牙王后位置,还能坐的安稳? “明天的郊外火枪试射,你一定要跟着我出席,这次过来的明国大臣里面,三个全都是明国朝廷的重臣,你一定要抓住机会,拜其中的一个成为自己的老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您认为我应该拜那个成为我的老师,”特奥多西奥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母亲的想法。 最好的拉拢就是成为对方的亲属或者是学生,无论是东西方都同样适用,无论是在哪里,人都是感情用事的,人情往来必不可免。 “如果你能成为这次前来的总大臣的学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最次也得成为这次前来的提督的学生,他掌握着这次前来的明国海军舰队,你如果能够得到这两人的支持,我们得到王位就更有把握了!” “我明白了,妈妈!” 若昂公爵看着自己的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布塔尼娜实在是对此次到访的明国人,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等到塞维利亚小朝廷那边得知了明国人出售武器的消息之后,必定会有很大的反弹,一定会威逼利诱明国人,终止接下来的武器交易。 以他对腓力二世的了解,怎么可能会让卧榻之侧的葡萄牙王国,拥有比西班牙还要强的火枪,这是腓力二世所不能允许的。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明国人即将在里斯本郊外试射火枪和火炮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里斯本大街小巷,蜂拥的人群往城外大街上涌去,将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任何一件事,都能激发这些无所事事的民众,产生前往观看的欲望,尤其是新教徒被烧死。 而这次,明国人即将在郊外试射火枪,同样让这些里斯本市民兴奋,明国这个单词一出现,市民们就已经兴趣盎然了。 怒吼号和莽撞号护卫着五艘因为风帆损坏的货船,在里斯本港口的小船引领下,慢慢的抵达里斯本港,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往城外赶去的红毛,刘德明不解的询问早前到来的另外一个管带。 “卖给弗朗基人的火铳被拉到了郊外,进行试射,这些红毛没见识过,就跟着他们的国王,前往见见世面,”管带的话中带着一股鄙夷的腔调。 “真是一群土包子!” 在前往郊外的大街上,一辆辆货运马车被人群包围在大街中间,缓慢的朝城外行进,护卫在马车周围的明军陆战队们,警惕的注视着周围这些红毛鬼,生怕出现什么纰漏。 跟恩里克一世同车而乘的张四维和申时行两人,身穿着官服,同恩里克的那一身郡王蟒袍,在这个满大街的披头散发的里斯本市民中,形成异样而又和谐的画面。 市民们在得知了恩里克一世被大明皇帝陛下敕封,成为了大明帝国的郡王,他们也不知道郡王在欧罗巴是属于什么级别,反正就是很刁的样子。 似乎他们这些里斯本市民,在自我称呼上,也能名正言顺的加入一句,咱是来自大明郡国葡萄牙的里斯本市民! 什么!你不知道咱大明帝国,你这个来自乡下的土老帽,竟然连天朝都不知道! 真是为你感到可悲! 里斯本人瞬间觉着,国王殿下接受了大明的敕封,他们也是与有荣焉,瞧恩里克一世殿下身上那一件大红色的大明王袍,怎么看怎么就觉着那般的威严大气,真的是天朝光辉加身,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满脸花白胡子的恩里克,在带上了翼善冠之后,别说,还真就有那么一股子味道,加上裁剪得体的蟒袍,金腰带一扣,官靴一穿,活脱脱一个地道的大明郡王。 如果恩里克一世能将象征王权的权杖在往手上这么一握,那东西方双料王的架子,就十足十了。 曹钦全作为翻译,有幸也跟随在马车上,时刻为几人翻译传达,作为这次跟随而来的众多翻译之一,曹钦全可谓是得到了张四维的大力提拔,只因为他的翻译信雅达是最准确的。 “殿下,作为朝廷特使,推广大明的文化,在葡萄牙传播,本官特意赠送给您这几本经过曹译制翻写的大明论语书籍,希望您能够在闲暇之余,多多观看,这对于您治理郡国,有很大的帮助!” 恩里克一世热情的接过张四维递过来的几本书籍,很是高兴,就在昨夜宴会过后,张四维还将一幅由宫廷御师绘制的丹青‘皇帝御狩图’亲手交给恩里克一世。 这幅丹青,是洪治帝特意让张四维等人带来的,‘皇帝御狩图’中,洪治帝身穿赤色军袍,骑着高大战马,手持新式猎铳,踏马扬蹄,威风凛凛的被御师描绘下来。 底下还有洪治帝亲手题字:赐弗朗基郡王恩里克! 对于这幅来自大明的‘油画’,尤其是大明皇室御画师绘制,在由洪治帝亲手题字的画,恩里克一世激动异常。 第136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一) “腓力佩确实是个虚伪的人,”特奥多西奥对于母亲布塔尼娜对腓力二世的评价很是认可,“他认为自己是葡萄牙王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有您这个长女存在,他就不应该以权势来威逼您!” “我的好大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支持我真的是太好了,”布塔尼娜听到自己大儿子说出的话,内心是十分高兴的。 在这个家里,不仅自己的丈夫认为自己应该放弃王位的继承权,就连其他的一些子女,也认为她应该放弃,尤其是她的大女儿。 只因为腓力二世私下承诺,将来会将布塔尼娜的大女儿许配给自己的长子,未来的斯图亚特亲王,未来的西班牙帝国国王,让她的大女儿成为西班牙王后。 但条件就是布塔尼娜必须放弃葡萄牙王位继承权,为此,布塔尼娜的大女儿多茜几次请求自己的母亲不要在这件事上负隅顽抗,只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入主塞维利亚的西班牙王宫,成为那里的女主人。 多茜是自私的,至少布塔尼娜是这么认为的,只为了个人的利益,完全不顾家族的利益,你只想自己以后能成为西班牙王后,那你的哥哥特奥多西奥的王位,就这么放弃了。 如果你的哥哥没有成为葡萄牙国王,你的西班牙王后位置,还能坐的安稳? “明天的郊外火枪试射,你一定要跟着我出席,这次过来的明国大臣里面,三个全都是明国朝廷的重臣,你一定要抓住机会,拜其中的一个成为自己的老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您认为我应该拜那个成为我的老师,”特奥多西奥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母亲的想法。 最好的拉拢就是成为对方的亲属或者是学生,无论是东西方都同样适用,无论是在哪里,人都是感情用事的,人情往来必不可免。 “如果你能成为这次前来的总大臣的学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最次也得成为这次前来的提督的学生,他掌握着这次前来的明国海军舰队,你如果能够得到这两人的支持,我们得到王位就更有把握了!” “我明白了,妈妈!” 若昂公爵看着自己的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布塔尼娜实在是对此次到访的明国人,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等到塞维利亚小朝廷那边得知了明国人出售武器的消息之后,必定会有很大的反弹,一定会威逼利诱明国人,终止接下来的武器交易。 以他对腓力二世的了解,怎么可能会让卧榻之侧的葡萄牙王国,拥有比西班牙还要强的火枪,这是腓力二世所不能允许的。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明国人即将在里斯本郊外试射火枪和火炮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里斯本大街小巷,蜂拥的人群往城外大街上涌去,将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任何一件事,都能激发这些无所事事的民众,产生前往观看的欲望,尤其是新教徒被烧死。 而这次,明国人即将在郊外试射火枪,同样让这些里斯本市民兴奋,明国这个单词一出现,市民们就已经兴趣盎然了。 怒吼号和莽撞号护卫着五艘因为风帆损坏的货船,在里斯本港口的小船引领下,慢慢的抵达里斯本港,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往城外赶去的红毛,刘德明不解的询问早前到来的另外一个管带。 “卖给弗朗基人的火铳被拉到了郊外,进行试射,这些红毛没见识过,就跟着他们的国王,前往见见世面,”管带的话中带着一股鄙夷的腔调。 “真是一群土包子!” 在前往郊外的大街上,一辆辆货运马车被人群包围在大街中间,缓慢的朝城外行进,护卫在马车周围的明军陆战队们,警惕的注视着周围这些红毛鬼,生怕出现什么纰漏。 跟恩里克一世同车而乘的张四维和申时行两人,身穿着官服,同恩里克的那一身郡王蟒袍,在这个满大街的披头散发的里斯本市民中,形成异样而又和谐的画面。 市民们在得知了恩里克一世被大明皇帝陛下敕封,成为了大明帝国的郡王,他们也不知道郡王在欧罗巴是属于什么级别,反正就是很刁的样子。 似乎他们这些里斯本市民,在自我称呼上,也能名正言顺的加入一句,咱是来自大明郡国葡萄牙的里斯本市民! 什么!你不知道咱大明帝国,你这个来自乡下的土老帽,竟然连天朝都不知道! 真是为你感到可悲! 里斯本人瞬间觉着,国王殿下接受了大明的敕封,他们也是与有荣焉,瞧恩里克一世殿下身上那一件大红色的大明王袍,怎么看怎么就觉着那般的威严大气,真的是天朝光辉加身,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满脸花白胡子的恩里克,在带上了翼善冠之后,别说,还真就有那么一股子味道,加上裁剪得体的蟒袍,金腰带一扣,官靴一穿,活脱脱一个地道的大明郡王。 如果恩里克一世能将象征王权的权杖在往手上这么一握,那东西方双料王的架子,就十足十了。 曹钦全作为翻译,有幸也跟随在马车上,时刻为几人翻译传达,作为这次跟随而来的众多翻译之一,曹钦全可谓是得到了张四维的大力提拔,只因为他的翻译信雅达是最准确的。 “殿下,作为朝廷特使,推广大明的文化,在葡萄牙传播,本官特意赠送给您这几本经过曹译制翻写的大明论语书籍,希望您能够在闲暇之余,多多观看,这对于您治理郡国,有很大的帮助!” 恩里克一世热情的接过张四维递过来的几本书籍,很是高兴,就在昨夜宴会过后,张四维还将一幅由宫廷御师绘制的丹青‘皇帝御狩图’亲手交给恩里克一世。 这幅丹青,是洪治帝特意让张四维等人带来的,‘皇帝御狩图’中,洪治帝身穿赤色军袍,骑着高大战马,手持新式猎铳,踏马扬蹄,威风凛凛的被御师描绘下来。 底下还有洪治帝亲手题字:赐弗朗基郡王恩里克! 对于这幅来自大明的‘油画’,尤其是大明皇室御画师绘制,在由洪治帝亲手题字的画,恩里克一世激动异常。 第137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二) 对于来自大明的知识,恩里克一世这个曾经的主教,是十分有兴趣的,尤其是实在见识过了那幅御画卷后,恩里克一世对于张四维赠送的书籍,更加的高兴。 能够从大明这个远东强大的帝国身上,学到些皮毛,都足以让葡萄牙的文化,更上一层楼,若是吃透,那葡萄牙以后不就可以自称是欧罗巴的小大明了。 一同跟随在恩里克王驾后头的是布塔尼娜公爵夫人的马车,上面坐着她的丈夫若昂公爵和她的长子特奥多西奥,马车上,布塔尼娜指着张四维等人,正跟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介绍着几人。 “那一个就是这次的总大臣,”布塔尼娜指着张四维道,接着又指向不怎么说话的申时行,“那一个是副大臣,虽然他话很少,但说出的话总能准确的直击要点,是一个很睿智的人!” “而那个身穿军服的,就是此次率领大明舰队前来的提督吴,我询问过贾托子爵,他告诉我,吴在大明是最高副统帅的一个侯爵的亲信,十分得大明皇帝的器重,”布塔尼娜指着满脸络腮胡的吴惟忠给自己儿子特奥多西奥介绍起来。 “那个传言中的侯爵,率领着强大的大明陆军,征服了整个倭国,使倭国成为大明的一个行省,大明的皇帝因此才敕封他成为侯爵,是一个很厉害的将军。” “征服了倭国!” 若昂公爵吃惊于自己妻子布塔尼娜说出来的话,倭国他自然是知道的,弗朗基商人从倭国贩卖金银铜锭,两边倒手甚至是直接运回弗朗基赚取差价的事,在里斯本贵族圈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倭国在弗朗基商人的描绘中,是一个仅次于大明存在的强大国家,在远东也算得上是地区一霸,但就是这么一个强国,竟然被大明的一个侯爵给直接征服了。 这让若昂公爵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大明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随随便便就能派遣大军,隔海将一个‘大国’给征服。 那要是这样看来,大明支援葡萄牙反抗腓力二世,似乎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了。 若昂公爵此时突然有些期待接下来要进行的火枪火炮试射了,要是大明的火枪火炮真的能有效的对抗西班牙方阵,那自己凭什么白白的将原本就属于他家族的王位拱手相让。 安东尼奥院长乘坐的马车,相对于前面两架,就要寒酸许多了,作为私生子的他,不仅没有继承父亲的任何爵位和财产,而且人到中年,还孑然一身。 同样是天主教主教的他,按照罗马教廷的教条,他是不能够娶妻生子的,为了能够得到葡萄牙教区主教们的支持,安东尼奥在未上位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脱离出教会。 他对于明国人的到来,是持反对态度的,作为天主教徒,怎么能接受来自异教徒皇帝的敕封呢,这简直就是背叛主,是不可饶恕的。 他今日过来,就是要找机会,继续劝说恩里克一世殿下,让他不要继续痴迷不悟,回头是岸。 队伍很快来到了郊外,这里早已经有士兵将一些标靶竖立在空地上,等待着前来试射的明军到来。 空地外围很快便被那些跟随而来的市民占满,为了这些市民的安全,标靶后面位置,被士兵们全部驱离,避免出现伤亡。 这次试射,将会由明军先行射击一轮,然后让随行前来的葡萄牙士兵进行再一次射击,火炮射击亦是如此。 “出列!” 陆战队小队长一声嘹亮的口号呐喊声,在这个聒噪的试射场中响起,那些围观的里斯本市民们知道,射击即将开始,都看着中心点位置,那些穿着灰色军服的板正明军士兵操作。 一小队的陆战队士兵踏着标准的军步,迈着长腿整齐出列,小队长再次下令道,“检查火铳!” 士兵们将火铳通条抽出,对着铳管来回捣鼓几下,一一报备回答,得到信息后,小队长小跑来到台前,对着吴惟忠一个军礼,“报告提督,试射队伍,准备完毕,请指示!” “开始射击!” “是!” 小队长小跑回队伍前,下达了齐步前进口号,自己则是抽出了自己的短铳,等到队伍来到距离标靶十步远的距离的时候,他才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口号。 “瞄准!” “放!” ‘啪啪啪’的火铳齐射声瞬间回荡在在场之人的耳中,与原本设想中的火铳准备射击步骤不同,明军士兵在装填好火铳子后,没有像葡萄牙火枪手那般的去夹取火绳,而是掰开击锤,直接就扣下扳机。 接着在小队长的装填口号下,士兵们用了不到十几息的时间,就再次开火射击起来,速度较之葡萄牙军队装备的火绳枪,要快上五六息不止。 若昂公爵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些明国士兵,看着他们是怎样装填射击的,发现这些士兵的动作十分的熟练,且燧发装置,比之火绳,确实是要快上不少。 若昂公爵想到,若是在雨天,这种燧发枪至少不会像火绳枪那般,射击都成问题,虽然哑火率会有,但起码还是能射击的,这就已经很好了。 等到葡萄牙的士兵上前,在明军仔细的指导下,也成功射出一轮后,那些外围的市民们这才爆发出了欢呼声。 看来明国人的武器,确实是如传言中的那般精良可靠。 吴惟忠笑着朝恩里克一世道,“殿下,这样全火铳的队伍,您认为对抗您口中的班雅方阵,能不能一战?” “吴提督,这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完美军队,”恩里克一世在见识到了火铳的射击及装填速度后,直接就将原先的担忧抛之脑后。 现在的他只想要看看接下来的火炮射击,看看能不能再给他来个惊喜,虽然这些火炮看起来口径有些小,但吴惟忠提督告诉他,火炮不在口径大小,而在战场机动,以及弹丸爆炸的杀伤上。 明军要的是能跟上步兵移动的机动火炮,而不是那种沉重,且射击一发需要十几个人伺候,射速还贼慢的重炮。 第137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二) 对于来自大明的知识,恩里克一世这个曾经的主教,是十分有兴趣的,尤其是实在见识过了那幅御画卷后,恩里克一世对于张四维赠送的书籍,更加的高兴。 能够从大明这个远东强大的帝国身上,学到些皮毛,都足以让葡萄牙的文化,更上一层楼,若是吃透,那葡萄牙以后不就可以自称是欧罗巴的小大明了。 一同跟随在恩里克王驾后头的是布塔尼娜公爵夫人的马车,上面坐着她的丈夫若昂公爵和她的长子特奥多西奥,马车上,布塔尼娜指着张四维等人,正跟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介绍着几人。 “那一个就是这次的总大臣,”布塔尼娜指着张四维道,接着又指向不怎么说话的申时行,“那一个是副大臣,虽然他话很少,但说出的话总能准确的直击要点,是一个很睿智的人!” “而那个身穿军服的,就是此次率领大明舰队前来的提督吴,我询问过贾托子爵,他告诉我,吴在大明是最高副统帅的一个侯爵的亲信,十分得大明皇帝的器重,”布塔尼娜指着满脸络腮胡的吴惟忠给自己儿子特奥多西奥介绍起来。 “那个传言中的侯爵,率领着强大的大明陆军,征服了整个倭国,使倭国成为大明的一个行省,大明的皇帝因此才敕封他成为侯爵,是一个很厉害的将军。” “征服了倭国!” 若昂公爵吃惊于自己妻子布塔尼娜说出来的话,倭国他自然是知道的,弗朗基商人从倭国贩卖金银铜锭,两边倒手甚至是直接运回弗朗基赚取差价的事,在里斯本贵族圈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倭国在弗朗基商人的描绘中,是一个仅次于大明存在的强大国家,在远东也算得上是地区一霸,但就是这么一个强国,竟然被大明的一个侯爵给直接征服了。 这让若昂公爵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大明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随随便便就能派遣大军,隔海将一个‘大国’给征服。 那要是这样看来,大明支援葡萄牙反抗腓力二世,似乎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了。 若昂公爵此时突然有些期待接下来要进行的火枪火炮试射了,要是大明的火枪火炮真的能有效的对抗西班牙方阵,那自己凭什么白白的将原本就属于他家族的王位拱手相让。 安东尼奥院长乘坐的马车,相对于前面两架,就要寒酸许多了,作为私生子的他,不仅没有继承父亲的任何爵位和财产,而且人到中年,还孑然一身。 同样是天主教主教的他,按照罗马教廷的教条,他是不能够娶妻生子的,为了能够得到葡萄牙教区主教们的支持,安东尼奥在未上位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脱离出教会。 他对于明国人的到来,是持反对态度的,作为天主教徒,怎么能接受来自异教徒皇帝的敕封呢,这简直就是背叛主,是不可饶恕的。 他今日过来,就是要找机会,继续劝说恩里克一世殿下,让他不要继续痴迷不悟,回头是岸。 队伍很快来到了郊外,这里早已经有士兵将一些标靶竖立在空地上,等待着前来试射的明军到来。 空地外围很快便被那些跟随而来的市民占满,为了这些市民的安全,标靶后面位置,被士兵们全部驱离,避免出现伤亡。 这次试射,将会由明军先行射击一轮,然后让随行前来的葡萄牙士兵进行再一次射击,火炮射击亦是如此。 “出列!” 陆战队小队长一声嘹亮的口号呐喊声,在这个聒噪的试射场中响起,那些围观的里斯本市民们知道,射击即将开始,都看着中心点位置,那些穿着灰色军服的板正明军士兵操作。 一小队的陆战队士兵踏着标准的军步,迈着长腿整齐出列,小队长再次下令道,“检查火铳!” 士兵们将火铳通条抽出,对着铳管来回捣鼓几下,一一报备回答,得到信息后,小队长小跑来到台前,对着吴惟忠一个军礼,“报告提督,试射队伍,准备完毕,请指示!” “开始射击!” “是!” 小队长小跑回队伍前,下达了齐步前进口号,自己则是抽出了自己的短铳,等到队伍来到距离标靶十步远的距离的时候,他才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口号。 “瞄准!” “放!” ‘啪啪啪’的火铳齐射声瞬间回荡在在场之人的耳中,与原本设想中的火铳准备射击步骤不同,明军士兵在装填好火铳子后,没有像葡萄牙火枪手那般的去夹取火绳,而是掰开击锤,直接就扣下扳机。 接着在小队长的装填口号下,士兵们用了不到十几息的时间,就再次开火射击起来,速度较之葡萄牙军队装备的火绳枪,要快上五六息不止。 若昂公爵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些明国士兵,看着他们是怎样装填射击的,发现这些士兵的动作十分的熟练,且燧发装置,比之火绳,确实是要快上不少。 若昂公爵想到,若是在雨天,这种燧发枪至少不会像火绳枪那般,射击都成问题,虽然哑火率会有,但起码还是能射击的,这就已经很好了。 等到葡萄牙的士兵上前,在明军仔细的指导下,也成功射出一轮后,那些外围的市民们这才爆发出了欢呼声。 看来明国人的武器,确实是如传言中的那般精良可靠。 吴惟忠笑着朝恩里克一世道,“殿下,这样全火铳的队伍,您认为对抗您口中的班雅方阵,能不能一战?” “吴提督,这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完美军队,”恩里克一世在见识到了火铳的射击及装填速度后,直接就将原先的担忧抛之脑后。 现在的他只想要看看接下来的火炮射击,看看能不能再给他来个惊喜,虽然这些火炮看起来口径有些小,但吴惟忠提督告诉他,火炮不在口径大小,而在战场机动,以及弹丸爆炸的杀伤上。 明军要的是能跟上步兵移动的机动火炮,而不是那种沉重,且射击一发需要十几个人伺候,射速还贼慢的重炮。 第138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三) 大明对于重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洪治帝给陆军配置的火炮,最大的也不过是要塞120口径的火炮。 而像是海防炮那种动不动就是150口径的火炮,大明也有,但是只是在几个海港配备,真正让陆军拉着这些150火炮满地跑,部队的行进速度就会被这些重火力拖垮。 且如今对待的敌人,还都是些手持冷兵器的,射速才是第一,尤其是面对突击的骑兵,火炮射速更是重要。 一门150火炮,磨蹭个半分钟才射出一发,人家70火炮都可以射第三发了,且战场机动转移,70火炮的机动性,就能甩150火炮一大截。 没有马,几个炮手都能拖着70火炮满战场的跑,作为随时需要调整的火炮,机动性是很重要的。 恩里克一世之所以认为70火炮口径太小,是他还没有见识到明制高爆弹的威力,这会的欧罗巴各国的火炮,发射的弹丸,全都是些实心的铁弹。 依靠着铁弹的动能杀伤,而不是靠弹丸爆炸杀伤敌人,这一点就与明军火炮有很大区别。 依靠铁弹杀伤,与落地之后爆炸杀伤,在本质上就有很大的不同,且为了让炮弹能够有更大的‘犁地’效能,欧罗巴的火炮就不得不加大装药量。 这就不得不扩大火炮的口径,口径一大,炮管就得加粗,这就形成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循环。 造出来的火炮不仅笨拙,还杀伤有限,而使用环套法制造出来的洪治前装炮,不仅重点加固了炮膛,使得装药量大增,而不会出现炸膛风险。 同时大装药量使得炮弹射程大增,且小口径射速比之大口径,要快上很多,战场支援能力就大大提高。 被战马拉上来的这几门70火炮,在明军炮兵的操作下,很快就将炮弹装好,在小队长汇报之后,四门火炮一燃引信,‘轰轰轰’的火炮鸣叫声中,二十步远的草垛直接被炮弹炸得四散飞起。 炮弹爆炸后的火焰直接将草垛点燃,滚滚浓烟弥漫在射击场周围,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威力炮弹的里斯本市民们纷纷惊呼出声。 就是在观礼台上的恩里克一世,也不由得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这四门火炮射击过的草垛处,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四个浅坑,若是在战场上,以西班牙方阵的密集站位,这一发下去,至少是十几个士兵倒下不可。 若昂公爵也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侧头看向了自己那个同样吃惊的妻子布塔尼娜,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神情。 这一刻,什么腓力二世的承诺,在若昂公爵心里什么都不是了,这四门炮的炮击,让若昂公爵内心的担忧彻底的瓦解。 有了这些火炮,还用得着怕你腓力二世,你来多少,都能给你炸得人仰马翻不可。 而旁边的特奥多西奥则是握紧了自己的双拳,不断地激动挥舞,“太好了,这些明制火炮,实在是太好了!” 他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将来率领手持明制燧发火枪,配备明制火炮,驰骋战场的雄姿英发了。 腓力二世想要葡萄牙的国土,这会特奥多西奥都在想,如果腓力二世真的入侵葡萄牙,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反入侵,占他腓力二世几块地,扩张一下葡萄牙王国的领土。 先前想的是如何摆好姿势挨打,现在想的是如何摆好架势打人,心态上就不一样了。 “怎么样,殿下,对于这些火炮的威力,您可还满意?” “吴提督,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火炮,”恩里克一世激动的对着张四维和吴惟忠几人说着,“请让我的士兵,也试一试,我还想要看看它的射击效果!” “如您所愿,”吴惟忠挥手让人给那些守候一旁的弗朗基士兵演练一遍,火炮接着就再次咆哮起来。 弗朗基炮兵对于这种前装火炮,自然是不会陌生,他们在明军炮兵的说明下,将带有木塞的一头塞入炮管,捣实之后,点燃了引线,‘轰’的一声,火炮直接开火,远处还在燃烧的草垛,再次被炮弹炸飞。 为了让这些弗朗基士兵更快的熟悉炮表密位,明军炮兵通过翻译,不断的按照密位信息,一发一发的射击给这些弗朗基炮兵看。 这些弗朗基炮兵的算筹能力不是很好,他们以往的开火方式都是根据大概方位调整之后,先校准一发,然后再进行微调,全都是在用信仰开炮。 这会明军系统性的炮表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不用靠信仰开跑,靠密位,比你那上帝还要准。 看着明军炮兵准确的击中五十米开外的草垛,那些弗朗基炮兵眼都看呆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玩炮还能这么玩。 这么准的射击,要是在战场上,那不得指哪打哪,弗朗基炮兵团团长激动的握着教导他们的炮兵队长,连连说着明军听不懂的弗朗基语。 特奥多西奥在台上坐不住了,他再跟恩里克一世请示过后,亲自来到了火炮处,就站在那些炮兵旁边,听着翻译不断的讲出,如何通过定位,调整火炮密位。 这让特奥多西奥如听天书,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明国人的玩炮技术,已经领先葡萄牙王国这么多了。 看着明军炮兵再一次准确的击中预定目标草垛后,特奥多西奥直接激动的鼓起掌来,“这简直就是一门神器!” “咱大明的火炮技术,就是厉害!” 那些明军炮兵们听着翻译出来的话,全都笑而不语,就这种他们淘汰的火炮,弗朗基人还说是神器,那要是他们将军舰上的那种120口径后装炮拿来,这弗朗基人不得激动的抽过去。 也算是他们见识短,才能这般容易就满足,要是明军,这会要是给他们这些前装炮,非得被士兵们嫌弃不可。 要知道,前装和后装,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光是射速,就能甩这些前装炮一大截。 加上明军的自己装备的炮弹,那装药量,里头全是雷公火药,更不是这些装黑火药炮弹能够比拟的。 第138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三) 大明对于重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洪治帝给陆军配置的火炮,最大的也不过是要塞120口径的火炮。 而像是海防炮那种动不动就是150口径的火炮,大明也有,但是只是在几个海港配备,真正让陆军拉着这些150火炮满地跑,部队的行进速度就会被这些重火力拖垮。 且如今对待的敌人,还都是些手持冷兵器的,射速才是第一,尤其是面对突击的骑兵,火炮射速更是重要。 一门150火炮,磨蹭个半分钟才射出一发,人家70火炮都可以射第三发了,且战场机动转移,70火炮的机动性,就能甩150火炮一大截。 没有马,几个炮手都能拖着70火炮满战场的跑,作为随时需要调整的火炮,机动性是很重要的。 恩里克一世之所以认为70火炮口径太小,是他还没有见识到明制高爆弹的威力,这会的欧罗巴各国的火炮,发射的弹丸,全都是些实心的铁弹。 依靠着铁弹的动能杀伤,而不是靠弹丸爆炸杀伤敌人,这一点就与明军火炮有很大区别。 依靠铁弹杀伤,与落地之后爆炸杀伤,在本质上就有很大的不同,且为了让炮弹能够有更大的‘犁地’效能,欧罗巴的火炮就不得不加大装药量。 这就不得不扩大火炮的口径,口径一大,炮管就得加粗,这就形成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循环。 造出来的火炮不仅笨拙,还杀伤有限,而使用环套法制造出来的洪治前装炮,不仅重点加固了炮膛,使得装药量大增,而不会出现炸膛风险。 同时大装药量使得炮弹射程大增,且小口径射速比之大口径,要快上很多,战场支援能力就大大提高。 被战马拉上来的这几门70火炮,在明军炮兵的操作下,很快就将炮弹装好,在小队长汇报之后,四门火炮一燃引信,‘轰轰轰’的火炮鸣叫声中,二十步远的草垛直接被炮弹炸得四散飞起。 炮弹爆炸后的火焰直接将草垛点燃,滚滚浓烟弥漫在射击场周围,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威力炮弹的里斯本市民们纷纷惊呼出声。 就是在观礼台上的恩里克一世,也不由得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这四门火炮射击过的草垛处,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四个浅坑,若是在战场上,以西班牙方阵的密集站位,这一发下去,至少是十几个士兵倒下不可。 若昂公爵也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侧头看向了自己那个同样吃惊的妻子布塔尼娜,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神情。 这一刻,什么腓力二世的承诺,在若昂公爵心里什么都不是了,这四门炮的炮击,让若昂公爵内心的担忧彻底的瓦解。 有了这些火炮,还用得着怕你腓力二世,你来多少,都能给你炸得人仰马翻不可。 而旁边的特奥多西奥则是握紧了自己的双拳,不断地激动挥舞,“太好了,这些明制火炮,实在是太好了!” 他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将来率领手持明制燧发火枪,配备明制火炮,驰骋战场的雄姿英发了。 腓力二世想要葡萄牙的国土,这会特奥多西奥都在想,如果腓力二世真的入侵葡萄牙,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反入侵,占他腓力二世几块地,扩张一下葡萄牙王国的领土。 先前想的是如何摆好姿势挨打,现在想的是如何摆好架势打人,心态上就不一样了。 “怎么样,殿下,对于这些火炮的威力,您可还满意?” “吴提督,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火炮,”恩里克一世激动的对着张四维和吴惟忠几人说着,“请让我的士兵,也试一试,我还想要看看它的射击效果!” “如您所愿,”吴惟忠挥手让人给那些守候一旁的弗朗基士兵演练一遍,火炮接着就再次咆哮起来。 弗朗基炮兵对于这种前装火炮,自然是不会陌生,他们在明军炮兵的说明下,将带有木塞的一头塞入炮管,捣实之后,点燃了引线,‘轰’的一声,火炮直接开火,远处还在燃烧的草垛,再次被炮弹炸飞。 为了让这些弗朗基士兵更快的熟悉炮表密位,明军炮兵通过翻译,不断的按照密位信息,一发一发的射击给这些弗朗基炮兵看。 这些弗朗基炮兵的算筹能力不是很好,他们以往的开火方式都是根据大概方位调整之后,先校准一发,然后再进行微调,全都是在用信仰开炮。 这会明军系统性的炮表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不用靠信仰开跑,靠密位,比你那上帝还要准。 看着明军炮兵准确的击中五十米开外的草垛,那些弗朗基炮兵眼都看呆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玩炮还能这么玩。 这么准的射击,要是在战场上,那不得指哪打哪,弗朗基炮兵团团长激动的握着教导他们的炮兵队长,连连说着明军听不懂的弗朗基语。 特奥多西奥在台上坐不住了,他再跟恩里克一世请示过后,亲自来到了火炮处,就站在那些炮兵旁边,听着翻译不断的讲出,如何通过定位,调整火炮密位。 这让特奥多西奥如听天书,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明国人的玩炮技术,已经领先葡萄牙王国这么多了。 看着明军炮兵再一次准确的击中预定目标草垛后,特奥多西奥直接激动的鼓起掌来,“这简直就是一门神器!” “咱大明的火炮技术,就是厉害!” 那些明军炮兵们听着翻译出来的话,全都笑而不语,就这种他们淘汰的火炮,弗朗基人还说是神器,那要是他们将军舰上的那种120口径后装炮拿来,这弗朗基人不得激动的抽过去。 也算是他们见识短,才能这般容易就满足,要是明军,这会要是给他们这些前装炮,非得被士兵们嫌弃不可。 要知道,前装和后装,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光是射速,就能甩这些前装炮一大截。 加上明军的自己装备的炮弹,那装药量,里头全是雷公火药,更不是这些装黑火药炮弹能够比拟的。 第139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四) “简直是一件战争艺术品,”特奥多西奥用手抚摸着70火炮炮管,仿佛是在抚摸自己心爱之人般小心爱怜。 且特奥多西奥发现,大明制造的火炮炮管相较于欧罗巴等国铸炮工匠们铸造出来的,要薄上很多,摸着刚刚发射完还有些烫手的炮管,特奥多西奥发现了一个惊人的问题。 那就是这些大明铸造的炮管,似乎没有一点捶打的痕迹,看这炮管的圆滑程度,难道是一体浇筑而成,那么大明是如何解决炮管内部的气泡问题的,摸着这光滑的炮管内壁,特奥多西奥沉默了。 特奥多西奥沉默的原因是他发现,炮管内壁好像是某种金属切削而成的,难道大明人已经可以像钻枪管一样的钻出炮管来了吗! 这让特奥多西奥难以相信,他此刻是真想知道,大明的工匠是如何的将这些炮管给铸造出来的,可惜他人在欧罗巴。 但特奥多西奥即便人在大明,按照大明的生产保密,也绝对不会让他进入生产车间,去看炮管等军火生产流程的。 出口给弗朗基的这些火炮,全都是按照大明军工标准一体浇筑而成,在经过热轧多次后,钻孔扩膛而成的,可以经受住超量雷公药发射药的膛压,对于目前使用的黑火药,简直就是小儿科。 即便弗朗基炮手在装填火药的时候超量装填,也别想将这些火炮搞炸膛,这是造办监工匠的底气,也是目前大明火器局的高标准。 而那些想要仿制的国家,首先重量上就难以做到跟这一批火炮同样轻便,也只能是模仿一下炮弹的爆炸引信。 但这些小小的圆锥体炮弹,也不是说想要仿制,就能仿制的,炮管口径毕竟摆在那,过小气密性不足,火药威力就会减弱,射程就会过短。 太大的话,炮弹就会卡在炮膛内,点燃火药后,炮弹无法被推出的话,重则直接炸膛,轻则炮弹彻底卡死在炮管内部,那这么火炮就废了。 这次出售火炮,还会附带有一整套的火炮标准炮弹浇筑模范,弗朗基工匠只需要将模范固定,浇筑入铅水,之后在进行简单的打磨,装填入黑火药后,就能安装入引信。 这次试射进行的很是满意,不管是弗朗基这边,还是到来的张四维等人,都对结果满意,恩里克一世更是直接将这次大明商队带来的火炮,给一次性包圆了。 对于恩里克一世来说,这么好,这么轻便的火炮,上哪去找,遇到大明这么良心的,肯定是有多少统统给买下了。 特奥多西奥更是跟在吴惟忠身后不断地询问火炮的各种参数,他更是提出能不能让他上舰,看一看大明的军舰内部,以及军舰上的舰炮。 但是被吴惟忠给婉拒了,即便是一路跟随而来的西班牙贾托子爵,下去甲板舰炮舱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每次还有人监视陪同,不允许贾托私自触摸操作舰炮。 被吴惟忠婉拒,特奥多西奥并没有沮丧,而是再次提出能否跟随大明的舰队一同环欧罗巴航行,他想要学习大明的先进航海技术,并且请求吴惟忠这个提督能够收他成为学生。 “想要成为我的学生,你必须先经过总大臣的同意才行,”吴惟忠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这件事属于是政治上的范畴,他吴惟忠不好私自应下。 “张总大臣吗,好的,我会去询问他的,”特奥多西奥一脸执着的朝吴惟忠点头之后,就朝恩里克一世那边走去。 “殿下,特奥多西奥有个请求,希望您能够允许我成为这位吴提督的学生,跟随他学习先进的航海作战,”说着,他又朝张四维这个总大臣致意道,“总大臣阁下,希望您能够允许我成为吴提督的学生!” 经过一夜的了解,贾托已经将目前弗朗基国内的一些状况,跟张四维等人详谈过了,目前的三位继承人中,腓力二世是首先要被淘汰出局的。 西班牙不能彻底的统一伊利亚半岛,这事关大明在欧罗巴的利益,未来大明还要经略摩洛哥,如果让西班牙帝国统一了整个半岛,对于大明经略摩洛哥,以腓力二世的性格,一定会进行阻扰。 要在半岛给腓力二世安插一定钉子,这个钉子,既不能轻易的被腓力二世拔掉,也不能轻易的就摆脱大明的掌控。 弗朗基就是这样一颗好钉子,以弗朗基在海外的殖民地,是养活得起大明对弗朗基国的武器倾销的。 第二个继承人,就是修道院的院长安东尼奥,这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是不会跟大明‘合作’的,至少目前看来,不会。 那么就要将他排斥在外,而剩余的就是布塔尼娜公爵夫人,以及他的夫家布拉干萨公爵家族,特奥多西奥就是布塔尼娜的长子,未来的弗朗基国王了。 作为布塔尼娜以后继任的未来弗朗基国王,能对他施加影响,让他对大明产生好感,张四维这个总大臣自然是乐意至极。 大明既卖武器,又派遣教官训练弗朗基军队,为的就是能够让弗朗基国在与西班牙帝国翻脸之后,能够有效的抵御住前来进犯的西班牙军队。 特奥多西奥既然主动的请求,有心想要同大明亲近,那么就不能轻视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带着目的,张四维都不怕。 大明有足够的实力,让弗朗基国以后老实的在欧罗巴成为大明的桥头堡,摩洛哥这个大明的新总督区,大明是拿定了的,不管谁来都阻挡不了大明拿下这地。 罗马教廷要是敢跳脚,那就派遣军队过来,让大明见识见识欧罗巴联军的水分。 但只要你敢动手了,那收不收手,如何收手,可就不是他们能说得算了的。 按照洪治帝的行事风格,你只要敢动手,大明就非得在你身上扒下块肉来不可。 三炮打散教宗魂,军爷我是大明人! 逼急了洪治帝,直接让人带兵挺进地中海,登陆你个小半岛,薅着你的脑袋问你教宗,你能拿我大明奈何! 第139章 里斯本郊外的大明铳炮声(四) “简直是一件战争艺术品,”特奥多西奥用手抚摸着70火炮炮管,仿佛是在抚摸自己心爱之人般小心爱怜。 且特奥多西奥发现,大明制造的火炮炮管相较于欧罗巴等国铸炮工匠们铸造出来的,要薄上很多,摸着刚刚发射完还有些烫手的炮管,特奥多西奥发现了一个惊人的问题。 那就是这些大明铸造的炮管,似乎没有一点捶打的痕迹,看这炮管的圆滑程度,难道是一体浇筑而成,那么大明是如何解决炮管内部的气泡问题的,摸着这光滑的炮管内壁,特奥多西奥沉默了。 特奥多西奥沉默的原因是他发现,炮管内壁好像是某种金属切削而成的,难道大明人已经可以像钻枪管一样的钻出炮管来了吗! 这让特奥多西奥难以相信,他此刻是真想知道,大明的工匠是如何的将这些炮管给铸造出来的,可惜他人在欧罗巴。 但特奥多西奥即便人在大明,按照大明的生产保密,也绝对不会让他进入生产车间,去看炮管等军火生产流程的。 出口给弗朗基的这些火炮,全都是按照大明军工标准一体浇筑而成,在经过热轧多次后,钻孔扩膛而成的,可以经受住超量雷公药发射药的膛压,对于目前使用的黑火药,简直就是小儿科。 即便弗朗基炮手在装填火药的时候超量装填,也别想将这些火炮搞炸膛,这是造办监工匠的底气,也是目前大明火器局的高标准。 而那些想要仿制的国家,首先重量上就难以做到跟这一批火炮同样轻便,也只能是模仿一下炮弹的爆炸引信。 但这些小小的圆锥体炮弹,也不是说想要仿制,就能仿制的,炮管口径毕竟摆在那,过小气密性不足,火药威力就会减弱,射程就会过短。 太大的话,炮弹就会卡在炮膛内,点燃火药后,炮弹无法被推出的话,重则直接炸膛,轻则炮弹彻底卡死在炮管内部,那这么火炮就废了。 这次出售火炮,还会附带有一整套的火炮标准炮弹浇筑模范,弗朗基工匠只需要将模范固定,浇筑入铅水,之后在进行简单的打磨,装填入黑火药后,就能安装入引信。 这次试射进行的很是满意,不管是弗朗基这边,还是到来的张四维等人,都对结果满意,恩里克一世更是直接将这次大明商队带来的火炮,给一次性包圆了。 对于恩里克一世来说,这么好,这么轻便的火炮,上哪去找,遇到大明这么良心的,肯定是有多少统统给买下了。 特奥多西奥更是跟在吴惟忠身后不断地询问火炮的各种参数,他更是提出能不能让他上舰,看一看大明的军舰内部,以及军舰上的舰炮。 但是被吴惟忠给婉拒了,即便是一路跟随而来的西班牙贾托子爵,下去甲板舰炮舱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每次还有人监视陪同,不允许贾托私自触摸操作舰炮。 被吴惟忠婉拒,特奥多西奥并没有沮丧,而是再次提出能否跟随大明的舰队一同环欧罗巴航行,他想要学习大明的先进航海技术,并且请求吴惟忠这个提督能够收他成为学生。 “想要成为我的学生,你必须先经过总大臣的同意才行,”吴惟忠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这件事属于是政治上的范畴,他吴惟忠不好私自应下。 “张总大臣吗,好的,我会去询问他的,”特奥多西奥一脸执着的朝吴惟忠点头之后,就朝恩里克一世那边走去。 “殿下,特奥多西奥有个请求,希望您能够允许我成为这位吴提督的学生,跟随他学习先进的航海作战,”说着,他又朝张四维这个总大臣致意道,“总大臣阁下,希望您能够允许我成为吴提督的学生!” 经过一夜的了解,贾托已经将目前弗朗基国内的一些状况,跟张四维等人详谈过了,目前的三位继承人中,腓力二世是首先要被淘汰出局的。 西班牙不能彻底的统一伊利亚半岛,这事关大明在欧罗巴的利益,未来大明还要经略摩洛哥,如果让西班牙帝国统一了整个半岛,对于大明经略摩洛哥,以腓力二世的性格,一定会进行阻扰。 要在半岛给腓力二世安插一定钉子,这个钉子,既不能轻易的被腓力二世拔掉,也不能轻易的就摆脱大明的掌控。 弗朗基就是这样一颗好钉子,以弗朗基在海外的殖民地,是养活得起大明对弗朗基国的武器倾销的。 第二个继承人,就是修道院的院长安东尼奥,这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是不会跟大明‘合作’的,至少目前看来,不会。 那么就要将他排斥在外,而剩余的就是布塔尼娜公爵夫人,以及他的夫家布拉干萨公爵家族,特奥多西奥就是布塔尼娜的长子,未来的弗朗基国王了。 作为布塔尼娜以后继任的未来弗朗基国王,能对他施加影响,让他对大明产生好感,张四维这个总大臣自然是乐意至极。 大明既卖武器,又派遣教官训练弗朗基军队,为的就是能够让弗朗基国在与西班牙帝国翻脸之后,能够有效的抵御住前来进犯的西班牙军队。 特奥多西奥既然主动的请求,有心想要同大明亲近,那么就不能轻视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带着目的,张四维都不怕。 大明有足够的实力,让弗朗基国以后老实的在欧罗巴成为大明的桥头堡,摩洛哥这个大明的新总督区,大明是拿定了的,不管谁来都阻挡不了大明拿下这地。 罗马教廷要是敢跳脚,那就派遣军队过来,让大明见识见识欧罗巴联军的水分。 但只要你敢动手了,那收不收手,如何收手,可就不是他们能说得算了的。 按照洪治帝的行事风格,你只要敢动手,大明就非得在你身上扒下块肉来不可。 三炮打散教宗魂,军爷我是大明人! 逼急了洪治帝,直接让人带兵挺进地中海,登陆你个小半岛,薅着你的脑袋问你教宗,你能拿我大明奈何! 第140章 吊着的不列颠挂件 原本打算只在里斯本停留两天的遣欧舰队,经过与恩里克一世的接触之后,算上今日,舰队已经在里斯本港停留了四日了。 今天的里斯本王宫前,市民们云集于此,除了前两天的郊外火铳火炮试射,今日里斯本又有新的‘活动’。 那就是国王公开对那些被俘虏的不列颠海盗,进行审判,并公开的进行处决。 那些被怒吼号和莽撞号俘虏的不列颠海盗,已经被关押在舰上多日,每日都只是靠着些淡水和少量的米饭维持,从他们看到陆地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处罚了。 这些抓获他们的人,不是什么美洲土着,而是从远东过来的明国人,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米希尔腿都有点儿软了。 明国人不是本地人,那么他们就不会按照本地人的规则来办事。 不按本地人的规则来办事的话,那他们这些被俘的,估计小命难保了。 等到他们见到了主位上,头戴翼善冠,身穿奇怪大红明制郡王蟒袍的恩里克一世的时候,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在这个时代的欧罗巴,海上霸主不是不列颠,也不是什么法兰西,而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双牙’,第一个自称为‘日不落帝国’的是腓力二世统治下的西班牙。 而葡萄牙则是占据了通往远东的大部分优良港口,这两个国家,瓜分了当时东西两条航线,而不列颠此时刚刚经历过内战,伊丽莎白女王上位之后,见识到了西班牙帝国依靠海外殖民地的财富,在欧罗巴作威作福后,她也想要涉足海外,谋求不列颠的利益。 但好地方全都被这哥俩给占了,不列颠此时下场,那就是捡捡残羹剩饭,挑一些双牙看不上的小岛或者难啃的地方落脚。 伊丽莎白女王自然是不甘于人后的,她也想要不列颠能够像腓力二世手下的西班牙那般,在欧罗巴肆意妄为,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不劳而获! 怎么个不劳而获法,那就是不生产,专治在海上作强盗,让西班牙人给自己打白工。 曾经的不列颠与西班牙之间也是有长达十数年的蜜月期的,腓力二世的第二任皇后,就是当时的不列颠玛丽女王,人送外号‘血腥玛丽’。 这位女王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十分爱慕当时为天主教‘出钱出力’的腓力二世,也对腓力二世处罚新教徒的一些手段表示了赞赏。 而且她不仅表示了赞赏,还在不列颠自己进行模仿,把那些不列颠国内的新教徒,按照腓力二世的手段,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最疯狂的一次,足足烧杀了数十人,直到玛丽女王死活,不列颠宗教审判所统计,死于玛丽女王手下的新教徒不下八千多人。 玛丽女王支持腓力二世的一切宗教行为,甚至不允许不列颠国内的出海战舰及货船,抢劫西班牙的宝船,一旦被她发现,将会进行处死。 直到她临死之时,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为腓力二世留下一个子嗣,腓力二世从她病倒后,就再也没有踏足伦敦半步,似乎忘记了自己有一个不列颠女王妻子还在病床上等着他去看望。 从她的妹妹伊丽莎白继承王位,上位第一条政令,就是将自己的姐姐的一切宗教政令,全部废除,对新教徒处于宽容的态度。 而对西班牙帝国,则采取敌视的态度,不仅支持尼德兰新教徒反抗西班牙的镇压,还重新恢复对西班牙宝船的袭击行为。 为了鼓励不列颠‘海盗’们,伊丽莎白女王甚至给他们颁布了‘私掠证’,让他们可以在大海上肆无忌惮的对西班牙的宝船进行抢劫。 ‘私掠证’并不是不列颠的独创,而是当时整个欧罗巴国家的一种对本国海商的一种经济补偿。 比如一个尼德兰商人,他驾驶的货船停靠在德意志地区的海港内,货物等被买家买走后,却收不到货款,德意志地区的总督们又不肯赔偿他的损失,那么尼德兰总督府便会给这个商人颁布一张‘私掠证’。 让这位商人能够在海上,对来自德意志地区的商船,进行尼德兰总督府允许的‘合法’海上抢劫。 有了这一张总督府颁布的‘私掠证’,商盗们就能将从海上抢劫回来的货物,或者是人,有时是整条货船,大摇大摆的开回给他颁布‘私掠证’的海港,进行公开的拍卖,弥补自己的损失。 如果没有‘私掠证’,这些在大海上以强盗的行为掠夺而来的商品,他们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回到商港,并进行公开售卖的。 伊丽莎白女王这么做,就是在明面上的公开让自己国家的船主们,在海上对西班牙帝国进行‘伪宣战’。 但问题是西班牙帝国并没有与不列颠宣战,而不列颠也不敢明面公开对西班牙帝国宣战。 若是伊丽莎白女王敢公开对腓力二世宣战,以腓力二世的脾气,加上当时西班牙帝国数倍于不列颠的国力和战舰规模,伦敦港得被西班牙战舰活活堵死。 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帝国,就像大明之于远东,见谁不爽,腓力二世上去就是一顿削,凭借着海陆双拳,打遍欧罗巴。 加上有罗马教廷在后面撑腰,西班牙帝国可谓是‘如日中天’,除了新教徒,没有人敢惹腓力二世不快。 随着恩里克一世下达的有罪结论后,米希尔及汉姆两人,最先被挂上了绞刑架,莽撞号的船员们虽然没有被允许亲自执行,但他们在吴惟忠提督这领取了大笔的赏钱,这会正乐呵呵的看着那些海盗们在绞刑架上踢踏呢。 很显然,伊丽莎白女王颁布的‘私掠证’,在弗朗基国是无效的,不仅无效,可能还会罪加一等。 但米希尔这些海盗头子们知道,伊丽莎白女王颁布的‘私掠证’,是不能被外人得到的,所以米希尔等人落水之后,第一时间就将那张‘私掠证’给销毁投入大海。 若是这张‘私掠证’被缴获,恐怕西葡英大战就得立刻上演,且是两个海上强国,围攻不列颠一国。 第140章 吊着的不列颠挂件 原本打算只在里斯本停留两天的遣欧舰队,经过与恩里克一世的接触之后,算上今日,舰队已经在里斯本港停留了四日了。 今天的里斯本王宫前,市民们云集于此,除了前两天的郊外火铳火炮试射,今日里斯本又有新的‘活动’。 那就是国王公开对那些被俘虏的不列颠海盗,进行审判,并公开的进行处决。 那些被怒吼号和莽撞号俘虏的不列颠海盗,已经被关押在舰上多日,每日都只是靠着些淡水和少量的米饭维持,从他们看到陆地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处罚了。 这些抓获他们的人,不是什么美洲土着,而是从远东过来的明国人,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米希尔腿都有点儿软了。 明国人不是本地人,那么他们就不会按照本地人的规则来办事。 不按本地人的规则来办事的话,那他们这些被俘的,估计小命难保了。 等到他们见到了主位上,头戴翼善冠,身穿奇怪大红明制郡王蟒袍的恩里克一世的时候,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在这个时代的欧罗巴,海上霸主不是不列颠,也不是什么法兰西,而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双牙’,第一个自称为‘日不落帝国’的是腓力二世统治下的西班牙。 而葡萄牙则是占据了通往远东的大部分优良港口,这两个国家,瓜分了当时东西两条航线,而不列颠此时刚刚经历过内战,伊丽莎白女王上位之后,见识到了西班牙帝国依靠海外殖民地的财富,在欧罗巴作威作福后,她也想要涉足海外,谋求不列颠的利益。 但好地方全都被这哥俩给占了,不列颠此时下场,那就是捡捡残羹剩饭,挑一些双牙看不上的小岛或者难啃的地方落脚。 伊丽莎白女王自然是不甘于人后的,她也想要不列颠能够像腓力二世手下的西班牙那般,在欧罗巴肆意妄为,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不劳而获! 怎么个不劳而获法,那就是不生产,专治在海上作强盗,让西班牙人给自己打白工。 曾经的不列颠与西班牙之间也是有长达十数年的蜜月期的,腓力二世的第二任皇后,就是当时的不列颠玛丽女王,人送外号‘血腥玛丽’。 这位女王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十分爱慕当时为天主教‘出钱出力’的腓力二世,也对腓力二世处罚新教徒的一些手段表示了赞赏。 而且她不仅表示了赞赏,还在不列颠自己进行模仿,把那些不列颠国内的新教徒,按照腓力二世的手段,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最疯狂的一次,足足烧杀了数十人,直到玛丽女王死活,不列颠宗教审判所统计,死于玛丽女王手下的新教徒不下八千多人。 玛丽女王支持腓力二世的一切宗教行为,甚至不允许不列颠国内的出海战舰及货船,抢劫西班牙的宝船,一旦被她发现,将会进行处死。 直到她临死之时,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为腓力二世留下一个子嗣,腓力二世从她病倒后,就再也没有踏足伦敦半步,似乎忘记了自己有一个不列颠女王妻子还在病床上等着他去看望。 从她的妹妹伊丽莎白继承王位,上位第一条政令,就是将自己的姐姐的一切宗教政令,全部废除,对新教徒处于宽容的态度。 而对西班牙帝国,则采取敌视的态度,不仅支持尼德兰新教徒反抗西班牙的镇压,还重新恢复对西班牙宝船的袭击行为。 为了鼓励不列颠‘海盗’们,伊丽莎白女王甚至给他们颁布了‘私掠证’,让他们可以在大海上肆无忌惮的对西班牙的宝船进行抢劫。 ‘私掠证’并不是不列颠的独创,而是当时整个欧罗巴国家的一种对本国海商的一种经济补偿。 比如一个尼德兰商人,他驾驶的货船停靠在德意志地区的海港内,货物等被买家买走后,却收不到货款,德意志地区的总督们又不肯赔偿他的损失,那么尼德兰总督府便会给这个商人颁布一张‘私掠证’。 让这位商人能够在海上,对来自德意志地区的商船,进行尼德兰总督府允许的‘合法’海上抢劫。 有了这一张总督府颁布的‘私掠证’,商盗们就能将从海上抢劫回来的货物,或者是人,有时是整条货船,大摇大摆的开回给他颁布‘私掠证’的海港,进行公开的拍卖,弥补自己的损失。 如果没有‘私掠证’,这些在大海上以强盗的行为掠夺而来的商品,他们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回到商港,并进行公开售卖的。 伊丽莎白女王这么做,就是在明面上的公开让自己国家的船主们,在海上对西班牙帝国进行‘伪宣战’。 但问题是西班牙帝国并没有与不列颠宣战,而不列颠也不敢明面公开对西班牙帝国宣战。 若是伊丽莎白女王敢公开对腓力二世宣战,以腓力二世的脾气,加上当时西班牙帝国数倍于不列颠的国力和战舰规模,伦敦港得被西班牙战舰活活堵死。 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帝国,就像大明之于远东,见谁不爽,腓力二世上去就是一顿削,凭借着海陆双拳,打遍欧罗巴。 加上有罗马教廷在后面撑腰,西班牙帝国可谓是‘如日中天’,除了新教徒,没有人敢惹腓力二世不快。 随着恩里克一世下达的有罪结论后,米希尔及汉姆两人,最先被挂上了绞刑架,莽撞号的船员们虽然没有被允许亲自执行,但他们在吴惟忠提督这领取了大笔的赏钱,这会正乐呵呵的看着那些海盗们在绞刑架上踢踏呢。 很显然,伊丽莎白女王颁布的‘私掠证’,在弗朗基国是无效的,不仅无效,可能还会罪加一等。 但米希尔这些海盗头子们知道,伊丽莎白女王颁布的‘私掠证’,是不能被外人得到的,所以米希尔等人落水之后,第一时间就将那张‘私掠证’给销毁投入大海。 若是这张‘私掠证’被缴获,恐怕西葡英大战就得立刻上演,且是两个海上强国,围攻不列颠一国。 第141章 王室的狗屁倒灶 在将俘获的不列颠海盗吊死在里斯本后,张四维等人在里斯本多逗留了两天,将交易给恩里克一世的火铳及火炮,还有炮弹铳药等交付完结后,吴惟忠率领着舰队从里斯本港重新起航,往直布罗陀海峡而来。 此时的西班牙帝国,政治中心并不是在以后的马德里,而是在靠近直布罗陀海峡的塞维利亚,从西班牙帝国合并之日起,塞维利亚就成为了西班牙帝国的政治中心。 西班牙帝国的领土,并不是通过战争而得来的,而是通过各种各样的联姻,最后被哈布斯堡家族成功‘摘桃子’。 彼时的伊比利亚半岛上,分为数个王国,其中势力强大的有葡萄牙王国,卡斯提耳王国,阿拉贡王国,和摩尔人建立的格拉纳达王国。 当初的卡斯提耳王国国王胡安二世病逝,原配长子继位,而胡安二世的继室所生的长女,在新国王还未有子嗣的情况下,自动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长女伊萨贝拉被立为王储,当时的卡斯提耳国王恩里克四世为了将自己的妹妹彻底的赶出卡斯提耳王国,就逼迫自己妹妹与葡萄牙王储结婚。 但伊萨贝拉并不是个容易被操控的女人,她秘密与当时的阿拉贡王国王储费尔南多二世火速成亲,并且联合国内的贵族倒逼当时的恩里克四世,让恩里克四世必须恢复伊萨贝拉的王储之位。 而卡斯提耳王国内也出现了多个反对派贵族浑水摸鱼,当时的恩里克二世生有一个女儿,但这些浑水摸鱼的贵族们直接诬陷,说恩里克四世这个女儿,是王后与情人的私生子,不能被立为王储。 恩里克四世无奈只能妥协,说改立伊萨贝拉的弟弟阿方索为王储,这些贵族又大叫着让恩里克四世现在就退位,让阿方索上位,恩里克四世那里肯,就打算来硬的,将伊萨贝拉给直接软禁在王宫中。 但随着阿方索大公突然暴毙,伊萨贝拉的出逃,恩里克四世被直接架在了火上烤,反对派贵族们一致认定,就是恩里克四世将自己的异母弟弟阿方索大公给毒死的。 直到恩里克四世病逝,伊萨贝拉都未能恢复其王储之位,但这个女人是一个审时度势的,见恩里克四世死了,立马就在塞戈维亚宣布自己成为卡斯提耳王国的新女王,并且在自己丈夫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的帮助下,成功站稳。 伊萨贝拉一世封自己的丈夫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为‘共治国王’,而费尔南多也将伊萨贝拉一世女王封为阿拉贡王国的‘共治女王’。 两国这才互相合并,夫妻二人合力治理王国。 合并之后的俩个王国,在将摩尔人的格拉纳达王国吞并之后,形成了现在的西班牙帝国的基础版图。 而两人共育有一子四女,长子胡安早早就被立为阿斯图里亚斯亲王,长女伊萨贝尔嫁给了葡萄牙国王,但胡安自小体弱多病,在王妃怀孕即将分娩前几个月,胡安就病逝,而王妃也因难产,母死子夭。 外嫁的长女伊萨贝尔成为了西班牙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假如按照这个模式进行下去,西葡两国就此会直接合并成为一国。 但命运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玩笑,葡萄牙王后伊萨贝尔也因难产而死,区别只是,她成功给葡萄牙国王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个时候,西班牙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变成了二女儿胡安娜,而葡萄牙国王这个时候还在幻想着能两国合并,再次求娶未来能够成为西班牙女王的胡安娜,但被拒绝,只能迎娶三女玛丽亚,而剩余的第四女凯瑟琳则是远嫁不列颠成为不列颠王后。 彼时的卡斯提耳女王伊萨贝拉接连失去自己的爱子和长女及外孙,加上法兰西王国的崛起,日益威胁到卡斯提耳和阿拉贡,于是夫妻决定,与当时与法兰西不和的哈布斯堡家族联姻,让胡安娜‘迎娶’哈布斯堡家的腓力。 两人火速成婚后,女王伊萨贝拉不久就撒手人寰,而这个时候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就尴尬了。 因为他只是个名义上的‘共治国王’,女王在世的时候,他还能在卡斯提耳指手画脚,胡安娜一上位,他的王夫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腓力,就将自己的野心暴露。 他在胡安娜成为女王之后,立刻就以女王身体不适为由,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帮助下,迅速的接管了卡斯提耳王国的一切政务,并以‘腓力和胡安娜,卡斯提耳,莱昂和阿拉贡国王和女王,奥地利大公夫妇等’名义,开始发行新的银比索。 费尔南多二世自然是觉得自己的权势被腓力夫妇给挑衅了,他也火速以‘费尔南多二世,胡安娜之父,卡斯提耳,若昂和阿拉贡国王和女王等’名义,命人铸造新的银比索。 双方火药味十足,阿拉贡地区的贵族们自然是支持自己的老国王的,已经出现一些贵族拒绝承认胡安娜女王,成为阿拉贡王储,并且怂恿费尔南多二世迎娶‘曾经’的敌人,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的外甥女。 同时也是他的外甥孙女! 费尔南多二世希望这个十八岁的新婚妻子能够给已经五十四岁的他,诞下一个儿子,好来继承他的阿拉贡王国,不让胡安娜和腓力这对‘讨厌’的夫妇,得到他的阿拉贡国王和西西里,以及那不勒斯等封地。 腓力见费尔南多二世使用‘盘外招’,为了稳住费尔南多二世,腓力瞒着自己的妻子胡安娜与费尔南多二世私下签订协议,双方各让一步。 而身为女王的胡安娜则被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当成是木偶一般的随意摆弄,完全没有一点政治权利。 还得被自己丈夫和父亲造谣精神不正常,得了个‘疯女’的称号。 但不久,腓力去世,而他的新弟弟夭折,费尔南多二世也随之死去,胡安娜的儿子查理五世成为新的国王。 他得到了一大片的封地,卡斯提耳王国,阿拉贡及若昂王国,奥地利公国,西西里及那不勒斯,以及低地公国等。 十八岁的他成为了人生赢家! 第141章 王室的狗屁倒灶 在将俘获的不列颠海盗吊死在里斯本后,张四维等人在里斯本多逗留了两天,将交易给恩里克一世的火铳及火炮,还有炮弹铳药等交付完结后,吴惟忠率领着舰队从里斯本港重新起航,往直布罗陀海峡而来。 此时的西班牙帝国,政治中心并不是在以后的马德里,而是在靠近直布罗陀海峡的塞维利亚,从西班牙帝国合并之日起,塞维利亚就成为了西班牙帝国的政治中心。 西班牙帝国的领土,并不是通过战争而得来的,而是通过各种各样的联姻,最后被哈布斯堡家族成功‘摘桃子’。 彼时的伊比利亚半岛上,分为数个王国,其中势力强大的有葡萄牙王国,卡斯提耳王国,阿拉贡王国,和摩尔人建立的格拉纳达王国。 当初的卡斯提耳王国国王胡安二世病逝,原配长子继位,而胡安二世的继室所生的长女,在新国王还未有子嗣的情况下,自动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长女伊萨贝拉被立为王储,当时的卡斯提耳国王恩里克四世为了将自己的妹妹彻底的赶出卡斯提耳王国,就逼迫自己妹妹与葡萄牙王储结婚。 但伊萨贝拉并不是个容易被操控的女人,她秘密与当时的阿拉贡王国王储费尔南多二世火速成亲,并且联合国内的贵族倒逼当时的恩里克四世,让恩里克四世必须恢复伊萨贝拉的王储之位。 而卡斯提耳王国内也出现了多个反对派贵族浑水摸鱼,当时的恩里克二世生有一个女儿,但这些浑水摸鱼的贵族们直接诬陷,说恩里克四世这个女儿,是王后与情人的私生子,不能被立为王储。 恩里克四世无奈只能妥协,说改立伊萨贝拉的弟弟阿方索为王储,这些贵族又大叫着让恩里克四世现在就退位,让阿方索上位,恩里克四世那里肯,就打算来硬的,将伊萨贝拉给直接软禁在王宫中。 但随着阿方索大公突然暴毙,伊萨贝拉的出逃,恩里克四世被直接架在了火上烤,反对派贵族们一致认定,就是恩里克四世将自己的异母弟弟阿方索大公给毒死的。 直到恩里克四世病逝,伊萨贝拉都未能恢复其王储之位,但这个女人是一个审时度势的,见恩里克四世死了,立马就在塞戈维亚宣布自己成为卡斯提耳王国的新女王,并且在自己丈夫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的帮助下,成功站稳。 伊萨贝拉一世封自己的丈夫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为‘共治国王’,而费尔南多也将伊萨贝拉一世女王封为阿拉贡王国的‘共治女王’。 两国这才互相合并,夫妻二人合力治理王国。 合并之后的俩个王国,在将摩尔人的格拉纳达王国吞并之后,形成了现在的西班牙帝国的基础版图。 而两人共育有一子四女,长子胡安早早就被立为阿斯图里亚斯亲王,长女伊萨贝尔嫁给了葡萄牙国王,但胡安自小体弱多病,在王妃怀孕即将分娩前几个月,胡安就病逝,而王妃也因难产,母死子夭。 外嫁的长女伊萨贝尔成为了西班牙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假如按照这个模式进行下去,西葡两国就此会直接合并成为一国。 但命运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玩笑,葡萄牙王后伊萨贝尔也因难产而死,区别只是,她成功给葡萄牙国王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个时候,西班牙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变成了二女儿胡安娜,而葡萄牙国王这个时候还在幻想着能两国合并,再次求娶未来能够成为西班牙女王的胡安娜,但被拒绝,只能迎娶三女玛丽亚,而剩余的第四女凯瑟琳则是远嫁不列颠成为不列颠王后。 彼时的卡斯提耳女王伊萨贝拉接连失去自己的爱子和长女及外孙,加上法兰西王国的崛起,日益威胁到卡斯提耳和阿拉贡,于是夫妻决定,与当时与法兰西不和的哈布斯堡家族联姻,让胡安娜‘迎娶’哈布斯堡家的腓力。 两人火速成婚后,女王伊萨贝拉不久就撒手人寰,而这个时候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就尴尬了。 因为他只是个名义上的‘共治国王’,女王在世的时候,他还能在卡斯提耳指手画脚,胡安娜一上位,他的王夫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腓力,就将自己的野心暴露。 他在胡安娜成为女王之后,立刻就以女王身体不适为由,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帮助下,迅速的接管了卡斯提耳王国的一切政务,并以‘腓力和胡安娜,卡斯提耳,莱昂和阿拉贡国王和女王,奥地利大公夫妇等’名义,开始发行新的银比索。 费尔南多二世自然是觉得自己的权势被腓力夫妇给挑衅了,他也火速以‘费尔南多二世,胡安娜之父,卡斯提耳,若昂和阿拉贡国王和女王等’名义,命人铸造新的银比索。 双方火药味十足,阿拉贡地区的贵族们自然是支持自己的老国王的,已经出现一些贵族拒绝承认胡安娜女王,成为阿拉贡王储,并且怂恿费尔南多二世迎娶‘曾经’的敌人,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二的外甥女。 同时也是他的外甥孙女! 费尔南多二世希望这个十八岁的新婚妻子能够给已经五十四岁的他,诞下一个儿子,好来继承他的阿拉贡王国,不让胡安娜和腓力这对‘讨厌’的夫妇,得到他的阿拉贡国王和西西里,以及那不勒斯等封地。 腓力见费尔南多二世使用‘盘外招’,为了稳住费尔南多二世,腓力瞒着自己的妻子胡安娜与费尔南多二世私下签订协议,双方各让一步。 而身为女王的胡安娜则被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当成是木偶一般的随意摆弄,完全没有一点政治权利。 还得被自己丈夫和父亲造谣精神不正常,得了个‘疯女’的称号。 但不久,腓力去世,而他的新弟弟夭折,费尔南多二世也随之死去,胡安娜的儿子查理五世成为新的国王。 他得到了一大片的封地,卡斯提耳王国,阿拉贡及若昂王国,奥地利公国,西西里及那不勒斯,以及低地公国等。 十八岁的他成为了人生赢家! 第142章 帕洛斯的明国舰队 从里斯本航行到直布罗陀海峡的西班牙帕洛斯港,大明舰队只用了不到一天多时间,就到达了帕洛斯港外海。 这里是西班牙帝国重要的航道,从这里进入直布罗陀海峡,里面就是西班牙帝国的属地内海地中海了。 在帕洛斯要塞内,西班牙帝国的海防士兵们,早早就看到了飘扬着日月潮升旗的大明水师舰队到来。 茫茫的舰队,将要塞外的海面全部铺满,让西班牙帝国的海防士兵们紧张异常,他们并不知道大明舰队此次到来的具体目的,还以为是敌军前来袭扰。 而布置在里斯本的西班牙内应们,这会通传的消息,还刚刚送达到了塞维利亚王宫内,腓力二世得知了大明舰队访问了里斯本港,并且与恩里克一世进行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后,有心给大明舰队一个下马威。 故而,塞维利亚小朝廷那边,并没有派遣官吏过来告知,大明水师即将会访问西班牙帕洛斯港,为的就是要让大明的水师舰队,在海外难堪一阵子先。 贾托子爵在新法级战舰上,通过望远镜看着要塞城头上的西班牙守军,见他们没有主动搭乘小船出海过来接洽的打算,气得不由得骂出声来。 “这些该死的官僚,就不知道主动出来,还得我亲自下去,”贾托子爵骂骂咧咧的爬下网绳,下到小船上,在明军水手卖力划动下,举着西班牙帝国的旗帜,想要塞靠近。 “来自阿拉贡的贾托,希望能和此次的长官表明我的立场,”贾托朝上面的守军,用西班牙语大喊道,“海港外的舰队,是前来到访的大明舰队,希望能得到帝国海防长官的允许,让其进去帕洛斯港!” “我并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要塞城头上,伸出一个头戴尖船帽的脑袋出来,朝着底下的贾托子爵回复道,“没有国王殿下的命令,任何外国军舰,一律不得进入西班牙帝国的军港!” “还请您能够禀告身处塞维利亚的腓力殿下知晓,我来自阿拉贡的贾托,前往大明帝国,得到了大明皇帝陛下的授意,允许两国进行建交,此次前来的舰队,是要前往塞维利亚王宫,面见殿下,递交国书的,还请您能够及时的将情况禀报上去,万分感谢您!” 贾托在地下卖力的重复了至少三次,但要塞城头上的那个人,没有再出现,完全不管贾托在底下如何的呼喊,就是不管不顾。 “婊子养的狗东西!” 贾托子爵发出了怒骂,自己身为西班牙帝国的一个子爵,好不容易带着大明的出访舰队到来,这些该死的官僚,竟然这般的怠慢。 在要塞下的小船上吹了半个时辰的海风后,贾托在明军水手的催促下,无奈的只能将小船重新划回到新法号战舰上。 “看来我们并不受欢迎!” 张四维端着望远镜,注视着帕洛斯要塞城头,而城头处,对面的西班牙官僚们也同样用单筒望远镜,在注视着海面上的大明舰队的一举一动。 “这些该死的官僚,可能没有收到腓力殿下的命令,死板的不肯让我们进入,我已经告知我们的来意了,也许过段时间,等到塞维利亚的腓力殿下那边知晓此事后,便会派遣官员过来接待我们上岸的!” “但愿,”张四维笑着将望远镜放下,一个转身拉过披风,就朝管带室内走去。 贾托以为这些官员会将此事上报至塞维利亚那边,腓力二世知道后,一定会火速派遣官员过来接洽。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贾托的意料,大明的水师舰队在外海上足足漂了三天,依旧不见贾托口中的腓力二世官员到来。 张四维这会脸都黑如锅底了,堂堂大明遣欧舰队,竟然被西班牙帝国这般的无视,这不仅是在打他张四维的脸,更是在打大明朝廷的脸。 更是在落洪治帝的脸! 这事要是被水兵们传回国内,洪治帝及朝廷大臣们知晓了,张四维等人在外海上被刁难了这么多日,要是腓力二世的人一过来,就乖乖的上岸,那大明朝廷的脸,可就全丢光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作为总大臣的张四维,强硬的下达了离开的命令,不顾贾托子爵一再的请求,希望张四维能够宽限多一日,一定是塞维利亚小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因为一些事延误了。 但总大臣张四维态度强硬,直接跟提督吴惟忠下达返回里斯本港的命令,在帕洛斯港外海飘荡了三日的大明遣欧舰队,直接满帆转舵,头都不回的径直离开。 而在帕洛斯要塞内,腓力二世派遣过来接洽的阿尔瓦公爵托莱多,看着转头离开的大明舰队,脸上带着笑意,“这些该死的异教徒,还想踏上神圣罗马帝国的领土!” “被他们踏上的土地,一定会留下罪恶的烙印,识趣的离开,也算是这些异教徒懂得一些体面!” “不然等他们登上岸,我真的会忍不住将他们给绑在火刑柱上,呵呵呵!” 阿尔瓦公爵冷笑出声,边上的其他西班牙官员们不寒而栗,这位公爵,跟随前任神罗皇帝查理五世,立下赫赫战功。 但他对待敌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残忍,动不动就是死刑起步,他在与尼德兰反抗军的对战中,从来都是不留俘虏。 血腥镇压下一座城池后,就会在该城市内设立特殊法庭,托莱多称为‘除暴委员会’,而新教徒们称之为‘血腥审判所’! 仅是死在阿尔瓦公爵设立的‘除暴委员会’内的新教徒,就多达一万八千多人,这些被托莱多公爵处决的尼德兰新教徒,家产全部被没收。 那些还在犹豫的其他新教徒,被阿尔瓦公爵托莱多的血腥镇压,激发起了更大的反抗斗志。 这些新教徒们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不断地发起刺杀和反抗,原本有些平息下来的反抗浪潮,因为托莱多的血腥政策,反而让尼德兰其余观望的新教徒,拧成了一股绳。 才被腓力二世调回塞维利亚的托莱多,受腓力二世的重任,前来接洽这次到访的大明使团,但托莱多直接无视海外的大明舰队,就这么晾着他们。 “那到时该如何跟殿下禀报?” 第142章 帕洛斯的明国舰队 从里斯本航行到直布罗陀海峡的西班牙帕洛斯港,大明舰队只用了不到一天多时间,就到达了帕洛斯港外海。 这里是西班牙帝国重要的航道,从这里进入直布罗陀海峡,里面就是西班牙帝国的属地内海地中海了。 在帕洛斯要塞内,西班牙帝国的海防士兵们,早早就看到了飘扬着日月潮升旗的大明水师舰队到来。 茫茫的舰队,将要塞外的海面全部铺满,让西班牙帝国的海防士兵们紧张异常,他们并不知道大明舰队此次到来的具体目的,还以为是敌军前来袭扰。 而布置在里斯本的西班牙内应们,这会通传的消息,还刚刚送达到了塞维利亚王宫内,腓力二世得知了大明舰队访问了里斯本港,并且与恩里克一世进行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后,有心给大明舰队一个下马威。 故而,塞维利亚小朝廷那边,并没有派遣官吏过来告知,大明水师即将会访问西班牙帕洛斯港,为的就是要让大明的水师舰队,在海外难堪一阵子先。 贾托子爵在新法级战舰上,通过望远镜看着要塞城头上的西班牙守军,见他们没有主动搭乘小船出海过来接洽的打算,气得不由得骂出声来。 “这些该死的官僚,就不知道主动出来,还得我亲自下去,”贾托子爵骂骂咧咧的爬下网绳,下到小船上,在明军水手卖力划动下,举着西班牙帝国的旗帜,想要塞靠近。 “来自阿拉贡的贾托,希望能和此次的长官表明我的立场,”贾托朝上面的守军,用西班牙语大喊道,“海港外的舰队,是前来到访的大明舰队,希望能得到帝国海防长官的允许,让其进去帕洛斯港!” “我并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要塞城头上,伸出一个头戴尖船帽的脑袋出来,朝着底下的贾托子爵回复道,“没有国王殿下的命令,任何外国军舰,一律不得进入西班牙帝国的军港!” “还请您能够禀告身处塞维利亚的腓力殿下知晓,我来自阿拉贡的贾托,前往大明帝国,得到了大明皇帝陛下的授意,允许两国进行建交,此次前来的舰队,是要前往塞维利亚王宫,面见殿下,递交国书的,还请您能够及时的将情况禀报上去,万分感谢您!” 贾托在地下卖力的重复了至少三次,但要塞城头上的那个人,没有再出现,完全不管贾托在底下如何的呼喊,就是不管不顾。 “婊子养的狗东西!” 贾托子爵发出了怒骂,自己身为西班牙帝国的一个子爵,好不容易带着大明的出访舰队到来,这些该死的官僚,竟然这般的怠慢。 在要塞下的小船上吹了半个时辰的海风后,贾托在明军水手的催促下,无奈的只能将小船重新划回到新法号战舰上。 “看来我们并不受欢迎!” 张四维端着望远镜,注视着帕洛斯要塞城头,而城头处,对面的西班牙官僚们也同样用单筒望远镜,在注视着海面上的大明舰队的一举一动。 “这些该死的官僚,可能没有收到腓力殿下的命令,死板的不肯让我们进入,我已经告知我们的来意了,也许过段时间,等到塞维利亚的腓力殿下那边知晓此事后,便会派遣官员过来接待我们上岸的!” “但愿,”张四维笑着将望远镜放下,一个转身拉过披风,就朝管带室内走去。 贾托以为这些官员会将此事上报至塞维利亚那边,腓力二世知道后,一定会火速派遣官员过来接洽。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贾托的意料,大明的水师舰队在外海上足足漂了三天,依旧不见贾托口中的腓力二世官员到来。 张四维这会脸都黑如锅底了,堂堂大明遣欧舰队,竟然被西班牙帝国这般的无视,这不仅是在打他张四维的脸,更是在打大明朝廷的脸。 更是在落洪治帝的脸! 这事要是被水兵们传回国内,洪治帝及朝廷大臣们知晓了,张四维等人在外海上被刁难了这么多日,要是腓力二世的人一过来,就乖乖的上岸,那大明朝廷的脸,可就全丢光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作为总大臣的张四维,强硬的下达了离开的命令,不顾贾托子爵一再的请求,希望张四维能够宽限多一日,一定是塞维利亚小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因为一些事延误了。 但总大臣张四维态度强硬,直接跟提督吴惟忠下达返回里斯本港的命令,在帕洛斯港外海飘荡了三日的大明遣欧舰队,直接满帆转舵,头都不回的径直离开。 而在帕洛斯要塞内,腓力二世派遣过来接洽的阿尔瓦公爵托莱多,看着转头离开的大明舰队,脸上带着笑意,“这些该死的异教徒,还想踏上神圣罗马帝国的领土!” “被他们踏上的土地,一定会留下罪恶的烙印,识趣的离开,也算是这些异教徒懂得一些体面!” “不然等他们登上岸,我真的会忍不住将他们给绑在火刑柱上,呵呵呵!” 阿尔瓦公爵冷笑出声,边上的其他西班牙官员们不寒而栗,这位公爵,跟随前任神罗皇帝查理五世,立下赫赫战功。 但他对待敌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残忍,动不动就是死刑起步,他在与尼德兰反抗军的对战中,从来都是不留俘虏。 血腥镇压下一座城池后,就会在该城市内设立特殊法庭,托莱多称为‘除暴委员会’,而新教徒们称之为‘血腥审判所’! 仅是死在阿尔瓦公爵设立的‘除暴委员会’内的新教徒,就多达一万八千多人,这些被托莱多公爵处决的尼德兰新教徒,家产全部被没收。 那些还在犹豫的其他新教徒,被阿尔瓦公爵托莱多的血腥镇压,激发起了更大的反抗斗志。 这些新教徒们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不断地发起刺杀和反抗,原本有些平息下来的反抗浪潮,因为托莱多的血腥政策,反而让尼德兰其余观望的新教徒,拧成了一股绳。 才被腓力二世调回塞维利亚的托莱多,受腓力二世的重任,前来接洽这次到访的大明使团,但托莱多直接无视海外的大明舰队,就这么晾着他们。 “那到时该如何跟殿下禀报?” 第143章 不给面子那就别怪咱下黑手 “那到时该如何跟殿下禀报?” 托莱多的大儿子费尔南多德托莱多,在他的老父亲身旁开口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给他们个下马威,然后让他们一路前往塞维利亚,让他们见识见识帝国的实力。” “可这会,他们离开,父亲该如何回复殿下!” “不必理会这些异教徒,”托莱多依旧是一脸的不屑,吐了口痰往城下,“殿下那边,我自然会去应付。” 费尔南多德托莱多一脸担忧的看着离去的大明舰队,总觉着父亲托莱多这般的处置这件事,有些欠缺考虑。 腓力二世对于大明舰队的带来,其实也是带着欢迎的态度的,之所以要给大明舰队一个下马威,不过是气愤于大明人竟然敢插手西班牙帝国的‘内政’。 在腓力二世看来,葡萄牙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允许任何人出来搅局,这个时候大明千里迢迢的运送火枪火炮过来,贩卖给该死的‘老头子’,这不是在搅局是什么。 但腓力二世也不想彻底的得罪死远东的大明帝国,不过是想晾他个一两天,让他们知道自己腓力二世,也是个有脾气的,对于此次里斯本军售,他腓力二世很不满意。 托莱多公爵显然是会错了腓力二世的意,且他本人是个顽固的天主教徒,对于任何的异端及异教徒,天生就带着敌视,自然对于腓力二世‘厌恶’的大明人,没有一点好感。 他对于自己的决定,没有一丝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还为此感到沾沾自喜。 殊不知塞维利亚王宫内,腓力二世已经让人准备打扫王宫及塞维利亚的城市,以便让此次到访的大明使团,能够见识到‘不一样’的塞维利亚城市。 里斯本那肮脏的城市道路,作为西班牙帝国的政治中心,塞维利亚自然要给这些来自远东的大明帝国使团,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但腓力二世得到的回复却是,大明舰队在外海漂了三日后,直接调头离开了帕洛斯港。 人家走了! 腓力二世一脸的问号,看向前来回复的托莱多公爵,这个他父亲查理五世留下的重臣名将,他最为信任的阿尔瓦公爵,“我让你前往接待,那么我的客人呢,托莱多!” 腓力二世那张鞋拔子脸上已经出现了愠怒,这位喜怒无常的西班牙国王,这会已经在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了。 “这些大明人,无礼至极,等到臣下前往之时,还未进行接洽,他们就调头离开了,臣下派遣过去接洽的小船还未出港,就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舰船身影了!” 看着已经年过花甲的托莱多公爵躬身站在殿中,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来,腓力二世此刻怒火直接就爆发了。 “该死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托莱多,你总是这么的无礼对待你所看不起的人,那是我西班牙国王腓力的客人,你竟然让我的客人,就这么走了!” “你这是在犯罪!” 塞维利亚王宫内,腓力二世暴跳如雷,即便是他的十八岁娇妻出来劝谏,也压不住这位鞋拔子脸国王的怒火。 腓力二世太知道这些大明人,能够给欧罗巴带来什么了,在这个西班牙帝国最需要资金扭转帝国财政的时候,托莱多竟然还在下脚使绊子。 而大明舰队这边,直接回返里斯本后,恩里克一世对于腓力二世的做法,丝毫没有感到一点的惊讶。 王宫内,特奥多西奥看着面前的国王恩里克一世,还有自己的父亲若昂公爵和母亲布塔尼娜,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大明遣欧总大臣张四维当时那黑如锅底的脸。 “张总大臣当时在外海上,被腓力佩足足晾了三天,任由阿拉贡的贾托如何的劝解,都无济于事,”特奥多西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恩里克一世脸上平静没有对特奥多西奥表述的事情发出任何的表情,但布拉干萨公爵夫妇,却是一脸的高兴表情。 腓力佩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傲慢无礼,而付出代价,得罪了这些大明帝国的大臣们,还真以为人家就没办法恶心你西班牙了。 按照自己大儿子特奥多西奥的转述,返程夜里,那三位大明帝国的大臣们,就进行了深夜详谈,然后舰队在抵达了里斯本港后,舰上的人员没有下船,而是就近补给一番后,就要起航,前往尼德兰低地。 特奥多西奥还是趁着舰队补给间隙,特意跑到王宫内,向恩里克一世汇报了这个消息,也恰好自己父母也在,就一同分享给了他们。 自从大明帝国对恩里克一世这个弗朗基国王进行敕封后,布拉干萨公爵夫妇对于恩里克一世这个国王,比之以往,要恭敬了很多。 日日都会进入王宫进行问安,对恩里克一世这个‘空巢老人’进行子女般的示好,处处为恩里克一世‘考虑’。 仿佛子女儿媳对待公公一般的体贴孝顺,特奥多西奥更是改口称呼恩里克一世为‘亲爱的爷爷’,让恩里克一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国王,享受到了迟来的‘儿孙满堂’。 而在大明遣欧舰队这边,张四维等人连夜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将原本打算卖给腓力二世的武器和商品,全部一股脑的拉往尼德兰低地新教徒那里去。 原本是给你体面,你腓力二世不兜着,还给脸不要脸,给咱摆个臭架子。 既然你腓力二世不给咱大明面子,那就不要怪咱对你下黑手了。 反正洪治帝给出的欧罗巴政策,就是彻底的让欧罗巴‘打成一片’,还想让你腓力二世出钱买下这批武器和货物,好让你有钱又有武器,继续投入到尼德兰低地,与那些新教徒们血拼。 但既然你不给咱面子,那咱就直接卖给尼德兰人,让那些新教徒们拿着这些‘新式’火枪火炮,让你腓力二世知道,咱大明,可不是这么好得罪的。 不仅要卖给尼德兰人,咱还要卖给法兰西人,卖给德意志人,让这些神罗帝国的新教徒们,给神罗帝国的灭亡,加加速! 但唯独不卖给不列颠人! 第143章 不给面子那就别怪咱下黑手 “那到时该如何跟殿下禀报?” 托莱多的大儿子费尔南多德托莱多,在他的老父亲身旁开口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给他们个下马威,然后让他们一路前往塞维利亚,让他们见识见识帝国的实力。” “可这会,他们离开,父亲该如何回复殿下!” “不必理会这些异教徒,”托莱多依旧是一脸的不屑,吐了口痰往城下,“殿下那边,我自然会去应付。” 费尔南多德托莱多一脸担忧的看着离去的大明舰队,总觉着父亲托莱多这般的处置这件事,有些欠缺考虑。 腓力二世对于大明舰队的带来,其实也是带着欢迎的态度的,之所以要给大明舰队一个下马威,不过是气愤于大明人竟然敢插手西班牙帝国的‘内政’。 在腓力二世看来,葡萄牙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允许任何人出来搅局,这个时候大明千里迢迢的运送火枪火炮过来,贩卖给该死的‘老头子’,这不是在搅局是什么。 但腓力二世也不想彻底的得罪死远东的大明帝国,不过是想晾他个一两天,让他们知道自己腓力二世,也是个有脾气的,对于此次里斯本军售,他腓力二世很不满意。 托莱多公爵显然是会错了腓力二世的意,且他本人是个顽固的天主教徒,对于任何的异端及异教徒,天生就带着敌视,自然对于腓力二世‘厌恶’的大明人,没有一点好感。 他对于自己的决定,没有一丝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还为此感到沾沾自喜。 殊不知塞维利亚王宫内,腓力二世已经让人准备打扫王宫及塞维利亚的城市,以便让此次到访的大明使团,能够见识到‘不一样’的塞维利亚城市。 里斯本那肮脏的城市道路,作为西班牙帝国的政治中心,塞维利亚自然要给这些来自远东的大明帝国使团,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但腓力二世得到的回复却是,大明舰队在外海漂了三日后,直接调头离开了帕洛斯港。 人家走了! 腓力二世一脸的问号,看向前来回复的托莱多公爵,这个他父亲查理五世留下的重臣名将,他最为信任的阿尔瓦公爵,“我让你前往接待,那么我的客人呢,托莱多!” 腓力二世那张鞋拔子脸上已经出现了愠怒,这位喜怒无常的西班牙国王,这会已经在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了。 “这些大明人,无礼至极,等到臣下前往之时,还未进行接洽,他们就调头离开了,臣下派遣过去接洽的小船还未出港,就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舰船身影了!” 看着已经年过花甲的托莱多公爵躬身站在殿中,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来,腓力二世此刻怒火直接就爆发了。 “该死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托莱多,你总是这么的无礼对待你所看不起的人,那是我西班牙国王腓力的客人,你竟然让我的客人,就这么走了!” “你这是在犯罪!” 塞维利亚王宫内,腓力二世暴跳如雷,即便是他的十八岁娇妻出来劝谏,也压不住这位鞋拔子脸国王的怒火。 腓力二世太知道这些大明人,能够给欧罗巴带来什么了,在这个西班牙帝国最需要资金扭转帝国财政的时候,托莱多竟然还在下脚使绊子。 而大明舰队这边,直接回返里斯本后,恩里克一世对于腓力二世的做法,丝毫没有感到一点的惊讶。 王宫内,特奥多西奥看着面前的国王恩里克一世,还有自己的父亲若昂公爵和母亲布塔尼娜,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大明遣欧总大臣张四维当时那黑如锅底的脸。 “张总大臣当时在外海上,被腓力佩足足晾了三天,任由阿拉贡的贾托如何的劝解,都无济于事,”特奥多西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恩里克一世脸上平静没有对特奥多西奥表述的事情发出任何的表情,但布拉干萨公爵夫妇,却是一脸的高兴表情。 腓力佩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傲慢无礼,而付出代价,得罪了这些大明帝国的大臣们,还真以为人家就没办法恶心你西班牙了。 按照自己大儿子特奥多西奥的转述,返程夜里,那三位大明帝国的大臣们,就进行了深夜详谈,然后舰队在抵达了里斯本港后,舰上的人员没有下船,而是就近补给一番后,就要起航,前往尼德兰低地。 特奥多西奥还是趁着舰队补给间隙,特意跑到王宫内,向恩里克一世汇报了这个消息,也恰好自己父母也在,就一同分享给了他们。 自从大明帝国对恩里克一世这个弗朗基国王进行敕封后,布拉干萨公爵夫妇对于恩里克一世这个国王,比之以往,要恭敬了很多。 日日都会进入王宫进行问安,对恩里克一世这个‘空巢老人’进行子女般的示好,处处为恩里克一世‘考虑’。 仿佛子女儿媳对待公公一般的体贴孝顺,特奥多西奥更是改口称呼恩里克一世为‘亲爱的爷爷’,让恩里克一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国王,享受到了迟来的‘儿孙满堂’。 而在大明遣欧舰队这边,张四维等人连夜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将原本打算卖给腓力二世的武器和商品,全部一股脑的拉往尼德兰低地新教徒那里去。 原本是给你体面,你腓力二世不兜着,还给脸不要脸,给咱摆个臭架子。 既然你腓力二世不给咱大明面子,那就不要怪咱对你下黑手了。 反正洪治帝给出的欧罗巴政策,就是彻底的让欧罗巴‘打成一片’,还想让你腓力二世出钱买下这批武器和货物,好让你有钱又有武器,继续投入到尼德兰低地,与那些新教徒们血拼。 但既然你不给咱面子,那咱就直接卖给尼德兰人,让那些新教徒们拿着这些‘新式’火枪火炮,让你腓力二世知道,咱大明,可不是这么好得罪的。 不仅要卖给尼德兰人,咱还要卖给法兰西人,卖给德意志人,让这些神罗帝国的新教徒们,给神罗帝国的灭亡,加加速! 但唯独不卖给不列颠人! 第144章 这是扶持不是生意 张四维并不知道洪治帝为何对从未见过的不列颠国那般的提防,似乎在洪治帝的心里,对于几个特定的国家和地区,有着近乎厌恶的感官。 第一个被洪治帝所厌恶的就是倭国,这个张四维还能感同身受,毕竟倭寇之于大明沿海之乱,历经嘉靖隆庆两朝,耗费了大明太多的财政投入其中。 洪治帝对于那些倭国武士的赶尽杀绝,张四维是能够支持,并坚决执行下去的,现在的倭国,没有一个人,敢自称自己是什么狗屁苗裔之后,敢出来一个,海东海北就得多一具无头尸体。 而洪治帝对于安南的厌恶,张四维是一知半解,可能是安南这里总是闹腾,剿灭之后,过个几年就又会起来跳脱。 故而洪治帝对于安南真腊的政策那就是,‘大换血’政策,实实在在的进行移换,那些不肯离开土地的,就只能埋在地里。 将这些安南土着打散分布,与那些南洋岛屿上的其余土着一起,被明军押运前往新南坤城金矿区,进行苦力劳作。 至于空缺出来的土地,当地的安南土着还未迁移走,两广等地的那些大明百姓,就已经从镇南关进入了安南之地,等到接手这些朝廷分发的新土地了。 从两广迁移过来的这些百姓,全都是家中的二子,或者是三子,还有一些是云贵之地的山民,因为朝廷的政策要求,取消了土官,这些从山上下来的百姓,没有田地,朝廷就将他们给安置到了这安南新地上。 大明这么大,洪治帝虽然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拥有地,但只要你能自发来到安南,那么安南府就一定会给你分发至少十亩以上的田地进行耕种。 那些江南中原地区的百姓,从报纸等处,得知了朝廷在安南实施的田地政策后,许多家中子弟众多的人家,都劝谏自己的子弟,自发前往安南,重新落户分支。 朝廷现在有这么好的政策,全靠着这会朝廷才将那安南之地收复,为了彻底的将安南掌握在朝廷手中,才会有这么大的蛤蟆满街跳。 可以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在大明百姓眼里,土地才是传家的根本,十亩虽然不多,但如今朝廷的税收他低啊! 十一税,十亩地一年下来,怎么的也能有了二三十圆的收入,而且田地一旦落户,就是百姓的私产,这么大的诱惑,不去才是真的傻子。 且按照朝廷的税赋政策,南北全都是田地一年一税收,统一按照十一税缴纳,这就让那些南方地区的田地价格,有了上涨的趋势。 南方尤其是两广及南洋之地,全都是一年两熟,朝廷税务厂施行的一年一税收,对于百姓们来说,那就是一个‘诱饵’。 同样是种地,北方一年一收,而南方一年能收粮两次,只用跟北方的农户一样上缴一次,那多出来的那一季,就是农户纯赚的。 这账农户们一算,就觉得南方及南洋,不去,那是真的血亏。 仅仅是通过税收政策上的‘小手段’,洪治帝就让那些中原及北方之地的百姓,自发的前往安南及南洋各地,进行开垦。 朝廷甚至都不用逼迫他们进行迁移,四大市舶司港处,每半个月就会有一艘船,只要百姓能出具户籍地官府开具的证明。 证明自愿前往安南及南洋,那么船费市舶司就会进行对半补贴,货船主们自然是愿意拉着这些前往南洋的百姓一同前往的。 货船拉着这些自愿前往南洋的百姓,到港之后,当地的市舶司就会根据该货船上的百姓,进行一定的退税优惠。 只要你一次能拉超过百人,那么你这一趟到港,当地市舶司就能给你全额退税,商贾们都是唯利是图的,若是朝廷强制他们帮着拉百姓前往南洋,这些商贾们可能半路上会对百姓们进行苛刻对待。 但朝廷一旦将这些百姓安全到港与退税挂钩了,那商贾们就会对待金主一样的对待这些百姓了。 朝廷依靠着这些种种政策,吕宋道上,现在的大明百姓已经超过五万多户,人口达十余万人之多,整个吕宋岛已经再难见到一个本地土着,即便偶尔有一两个小道消息传出,那些‘赏金猎人’,能把那个土着头给分成几份抢夺。 张四维对于洪治帝为何会对吕宋道上的土人那般的厌恶,感到十分不解,按理说,吕宋道上的土人,不过是在西班牙人进攻吕宋城的时候,屠杀了些大明南洋后裔,洪治帝将那些土人给惩治了,事也就过去了。 但洪治帝是一个‘小气’的人,将整个吕宋道的土着,全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杀之而后快,不铲除干净,洪治帝决不罢休。 在经历过帕洛斯港西班牙人的无礼之后,遣欧舰队从里斯本补给之后,重新起航,在通过不列颠海峡的时候,那些欧罗巴的商船们,见到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全都在远远眺望。 大明舰队无视这些欧罗巴同行,法兰西的战舰游弋在舰队周围,远远的监视着大明舰队的一举一动,害怕这支插着从未见过的旗帜的舰队,会偷袭法兰西的海港。 但大明遣欧舰队对于法兰西海港丝毫没有半点兴趣,直直就略过了法兰西各个海港,朝着尼德兰低地而去。 尼德兰作为大明舰队的最后一站,张四维会将此次带来的剩余火铳及火炮,‘低价’推销给这些尼德兰人。 尽管大明曾经与尼德兰人在大琉球发生过不快,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腓力二世给脸不兜着,那就不要怪张四维这个大明遣欧总大臣,给他下绊子了。 这次‘低价’卖给这些尼德兰人武器,按照张四维的话讲,这不是钱不钱的生意,这是扶持,是大明对于被压迫的尼德兰新教徒的一次‘国际援助’! 是帮助尼德兰新教徒,反抗邪恶的罗马教廷及塞维利亚可恶帮凶的一次扶持! 大明对于钱什么的,并不是那么看重,当然你尼德兰人要是‘硬给’,那咱也不能驳了你们的面子。 但不能多给哦! 第144章 这是扶持不是生意 张四维并不知道洪治帝为何对从未见过的不列颠国那般的提防,似乎在洪治帝的心里,对于几个特定的国家和地区,有着近乎厌恶的感官。 第一个被洪治帝所厌恶的就是倭国,这个张四维还能感同身受,毕竟倭寇之于大明沿海之乱,历经嘉靖隆庆两朝,耗费了大明太多的财政投入其中。 洪治帝对于那些倭国武士的赶尽杀绝,张四维是能够支持,并坚决执行下去的,现在的倭国,没有一个人,敢自称自己是什么狗屁苗裔之后,敢出来一个,海东海北就得多一具无头尸体。 而洪治帝对于安南的厌恶,张四维是一知半解,可能是安南这里总是闹腾,剿灭之后,过个几年就又会起来跳脱。 故而洪治帝对于安南真腊的政策那就是,‘大换血’政策,实实在在的进行移换,那些不肯离开土地的,就只能埋在地里。 将这些安南土着打散分布,与那些南洋岛屿上的其余土着一起,被明军押运前往新南坤城金矿区,进行苦力劳作。 至于空缺出来的土地,当地的安南土着还未迁移走,两广等地的那些大明百姓,就已经从镇南关进入了安南之地,等到接手这些朝廷分发的新土地了。 从两广迁移过来的这些百姓,全都是家中的二子,或者是三子,还有一些是云贵之地的山民,因为朝廷的政策要求,取消了土官,这些从山上下来的百姓,没有田地,朝廷就将他们给安置到了这安南新地上。 大明这么大,洪治帝虽然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拥有地,但只要你能自发来到安南,那么安南府就一定会给你分发至少十亩以上的田地进行耕种。 那些江南中原地区的百姓,从报纸等处,得知了朝廷在安南实施的田地政策后,许多家中子弟众多的人家,都劝谏自己的子弟,自发前往安南,重新落户分支。 朝廷现在有这么好的政策,全靠着这会朝廷才将那安南之地收复,为了彻底的将安南掌握在朝廷手中,才会有这么大的蛤蟆满街跳。 可以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在大明百姓眼里,土地才是传家的根本,十亩虽然不多,但如今朝廷的税收他低啊! 十一税,十亩地一年下来,怎么的也能有了二三十圆的收入,而且田地一旦落户,就是百姓的私产,这么大的诱惑,不去才是真的傻子。 且按照朝廷的税赋政策,南北全都是田地一年一税收,统一按照十一税缴纳,这就让那些南方地区的田地价格,有了上涨的趋势。 南方尤其是两广及南洋之地,全都是一年两熟,朝廷税务厂施行的一年一税收,对于百姓们来说,那就是一个‘诱饵’。 同样是种地,北方一年一收,而南方一年能收粮两次,只用跟北方的农户一样上缴一次,那多出来的那一季,就是农户纯赚的。 这账农户们一算,就觉得南方及南洋,不去,那是真的血亏。 仅仅是通过税收政策上的‘小手段’,洪治帝就让那些中原及北方之地的百姓,自发的前往安南及南洋各地,进行开垦。 朝廷甚至都不用逼迫他们进行迁移,四大市舶司港处,每半个月就会有一艘船,只要百姓能出具户籍地官府开具的证明。 证明自愿前往安南及南洋,那么船费市舶司就会进行对半补贴,货船主们自然是愿意拉着这些前往南洋的百姓一同前往的。 货船拉着这些自愿前往南洋的百姓,到港之后,当地的市舶司就会根据该货船上的百姓,进行一定的退税优惠。 只要你一次能拉超过百人,那么你这一趟到港,当地市舶司就能给你全额退税,商贾们都是唯利是图的,若是朝廷强制他们帮着拉百姓前往南洋,这些商贾们可能半路上会对百姓们进行苛刻对待。 但朝廷一旦将这些百姓安全到港与退税挂钩了,那商贾们就会对待金主一样的对待这些百姓了。 朝廷依靠着这些种种政策,吕宋道上,现在的大明百姓已经超过五万多户,人口达十余万人之多,整个吕宋岛已经再难见到一个本地土着,即便偶尔有一两个小道消息传出,那些‘赏金猎人’,能把那个土着头给分成几份抢夺。 张四维对于洪治帝为何会对吕宋道上的土人那般的厌恶,感到十分不解,按理说,吕宋道上的土人,不过是在西班牙人进攻吕宋城的时候,屠杀了些大明南洋后裔,洪治帝将那些土人给惩治了,事也就过去了。 但洪治帝是一个‘小气’的人,将整个吕宋道的土着,全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杀之而后快,不铲除干净,洪治帝决不罢休。 在经历过帕洛斯港西班牙人的无礼之后,遣欧舰队从里斯本补给之后,重新起航,在通过不列颠海峡的时候,那些欧罗巴的商船们,见到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全都在远远眺望。 大明舰队无视这些欧罗巴同行,法兰西的战舰游弋在舰队周围,远远的监视着大明舰队的一举一动,害怕这支插着从未见过的旗帜的舰队,会偷袭法兰西的海港。 但大明遣欧舰队对于法兰西海港丝毫没有半点兴趣,直直就略过了法兰西各个海港,朝着尼德兰低地而去。 尼德兰作为大明舰队的最后一站,张四维会将此次带来的剩余火铳及火炮,‘低价’推销给这些尼德兰人。 尽管大明曾经与尼德兰人在大琉球发生过不快,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腓力二世给脸不兜着,那就不要怪张四维这个大明遣欧总大臣,给他下绊子了。 这次‘低价’卖给这些尼德兰人武器,按照张四维的话讲,这不是钱不钱的生意,这是扶持,是大明对于被压迫的尼德兰新教徒的一次‘国际援助’! 是帮助尼德兰新教徒,反抗邪恶的罗马教廷及塞维利亚可恶帮凶的一次扶持! 大明对于钱什么的,并不是那么看重,当然你尼德兰人要是‘硬给’,那咱也不能驳了你们的面子。 但不能多给哦! 第145章 尼德兰 洪治五年春一月 大明遣欧舰队通过多佛海峡,抵达了尼德兰荷兰行省的洛特丹韦斯特兰港,大明舰队的突然到访,让那些游弋在海面上的尼德兰起义军小船很是诧异。 他们还以为这支庞大的舰队是西班牙帝国遣派过来围剿他们的援军,但在看到舰队中战舰上飘扬的大明日月潮升旗后,一些前往过南洋的水手们纷纷大呼,“是明国的战舰,他们不是腓力的走狗!” “是明国人的战舰,”在岸上城堡内,驻防的尼德兰共治会的官员们也是十分的疑惑,联盟并没有与大明有太密切的接触。 在大明沿海,还曾经与大明水师有过一段不愉快,怎么这会,大明的战舰都能抄到他们尼德兰老家来了。 新法号上,一艘小船被绞索慢慢的放下,船上的水手们在小船一触海面,就卖力的划动起船桨来,特奥多西奥举着一面大明的日月潮升旗,用蹩脚的尼德兰语不断地喊道,“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敌意!” 越靠近在海面上漂游的尼德兰小船,特奥多西奥就喊得越大声,“我是来自里斯本的布拉干萨公爵之子,特奥多西奥!” “在你们面前的舰队,是来自远东,伟大的大明帝国洪治陛下派遣到访欧罗巴的友谊舰队!” 等到小船与海面上的那些尼德兰小船接近,船头相触碰时,特奥多西奥笑着抚胸,朝这些邋遢的尼德兰水手们一个贵族礼,“日安,我是带着和平的使命,以大明帝国洪治陛下御封郡王恩里克一世殿下的命令,前来求见尼德兰共治总督威廉阁下的,还请能够代为通传。” “恩里克一世殿下,葡萄牙国王恩里克一世殿下吗,怎么成了大明人的郡王了,”这些邋遢的尼德兰水手中,一个不修边幅的尼德兰贵族站出人群,朝特奥多西奥不解的询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可以,还请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特奥多西奥从对方的语法中听出,这位也是一个贵族出身,故而有礼的朝其一点头。 “夏尔德波旁!” “蒙庞西耶公爵是您的什么人?” 特奥多西奥一听到这个姓氏,立马就得知了对面家族的爵位,开口询问,夏尔礼貌的朝特奥多西奥一个抚胸礼,“他是我的父亲,但我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为夏尔,而不是蒙庞西耶公爵的后人!” “您也改信了新教了吗,”特奥多西奥有些吃惊,一个公爵家的公子,竟然为了新教,而放弃了对爵位的继承权。 “是的,正如我的姐夫,尼德兰共治总督威廉一样,为了尼德兰以及所有欧罗巴的新教徒,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残暴的腓力暴君!” 听到夏尔的话,特奥多西奥得知了,现在的尼德兰共治总督威廉,已经再婚,而他的妻子就是来自法兰西蒙庞西耶公爵路易的私生女,一个为了新教而逃亡德意志选帝侯国的‘叛逆的女人’。 那么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威廉共治总督的小舅子了,特奥多西奥很是客气的朝夏尔道,“还请您能够带着我的诚意,到洛特丹,对威廉总督说,大明洪治陛下派遣舰队,带着武器,支援你们来了。” “武器!” “是的,有你们所急需的火枪火炮,还有各种配套的弹药和丝绸瓷器,”特奥多西奥一脸的自豪表情向夏尔罗列出货物。 “真是太好了,”夏尔满是泥巴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听到特奥多西奥列出的武器,夏尔为接下来与尼德兰南方贵族们的战斗,有了更大的信心。 那些该死的南方背叛者,他们屈服在腓力的淫威之下,背叛了尼德兰北方联盟,必须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不可。 “我这就去告诉威廉,让他高兴高兴!” 夏尔的小船很快就登上了码头,骑着马,夏尔飞奔就朝洛特丹城而去,此时城内的威廉,因为南方战事的失败,刚刚返回洛特丹,他为了前些的战事,而忧心不已。 西班牙帝国因为尼德兰南方贵族们的背叛,而重新获得了尼德兰之地的落脚点,起义战事一时因为南方联盟的投降,而出现了变局。 这会因为腓力二世的‘制裁’,使得尼德兰的这些贵族们,即便是有钱,也很难再买到需要的武器,使得尼德兰反抗军,因为武器缺失,而在战事上节节败退,一度出现西班牙帝国陆军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他们这些在腓力二世必杀名单上的尼德兰贵族,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荣辱与共,一旦真的让腓力二世的大军重新进入尼德兰北方,那么他们这些贵族以及新教徒们,就得再次面对腓力二世那血腥的宗教镇压。 他们这些贵族头人,还可以出逃德意志,到那些新教选帝侯国去避难,但这些没法逃走的尼德兰新教徒们,腓力二世每杀一个,他们得到的支持,就会少一分。 就在威廉小口喝着酒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自己的小舅子夏尔那急躁的喊声,“威廉,你必须立刻到码头上去,大明人来了!” “大明人?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带着他们的皇帝的指令,给我们支援武器来了,”夏尔兴奋的朝威廉说道,“有火枪,还有火炮,以及数不清的弹药,还有丝绸和瓷器!” “威廉,你必须快点去码头迎接他们,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将腓力那个暴君派遣来的军队打败!” “这真是上帝的恩赐!” 威廉高兴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这真的是久旱逢甘霖,困了送枕头来了,此时正是尼德兰军队最为艰难的时候,南方的那些投降贵族,不仅将尼德兰北方贵族们好不容易赶出去的西班牙军队放入。 还将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尼德兰新教贵族给搞分裂了,一旦出现反叛投降之人,后患无穷,威廉必须对南方那些投降贵族,来一次狠狠地痛击,让他们知道,投降是没有好下场的。 此时的大明舰队带来的武器,就是他威廉的救星! 第145章 尼德兰 洪治五年春一月 大明遣欧舰队通过多佛海峡,抵达了尼德兰荷兰行省的洛特丹韦斯特兰港,大明舰队的突然到访,让那些游弋在海面上的尼德兰起义军小船很是诧异。 他们还以为这支庞大的舰队是西班牙帝国遣派过来围剿他们的援军,但在看到舰队中战舰上飘扬的大明日月潮升旗后,一些前往过南洋的水手们纷纷大呼,“是明国的战舰,他们不是腓力的走狗!” “是明国人的战舰,”在岸上城堡内,驻防的尼德兰共治会的官员们也是十分的疑惑,联盟并没有与大明有太密切的接触。 在大明沿海,还曾经与大明水师有过一段不愉快,怎么这会,大明的战舰都能抄到他们尼德兰老家来了。 新法号上,一艘小船被绞索慢慢的放下,船上的水手们在小船一触海面,就卖力的划动起船桨来,特奥多西奥举着一面大明的日月潮升旗,用蹩脚的尼德兰语不断地喊道,“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敌意!” 越靠近在海面上漂游的尼德兰小船,特奥多西奥就喊得越大声,“我是来自里斯本的布拉干萨公爵之子,特奥多西奥!” “在你们面前的舰队,是来自远东,伟大的大明帝国洪治陛下派遣到访欧罗巴的友谊舰队!” 等到小船与海面上的那些尼德兰小船接近,船头相触碰时,特奥多西奥笑着抚胸,朝这些邋遢的尼德兰水手们一个贵族礼,“日安,我是带着和平的使命,以大明帝国洪治陛下御封郡王恩里克一世殿下的命令,前来求见尼德兰共治总督威廉阁下的,还请能够代为通传。” “恩里克一世殿下,葡萄牙国王恩里克一世殿下吗,怎么成了大明人的郡王了,”这些邋遢的尼德兰水手中,一个不修边幅的尼德兰贵族站出人群,朝特奥多西奥不解的询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可以,还请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特奥多西奥从对方的语法中听出,这位也是一个贵族出身,故而有礼的朝其一点头。 “夏尔德波旁!” “蒙庞西耶公爵是您的什么人?” 特奥多西奥一听到这个姓氏,立马就得知了对面家族的爵位,开口询问,夏尔礼貌的朝特奥多西奥一个抚胸礼,“他是我的父亲,但我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为夏尔,而不是蒙庞西耶公爵的后人!” “您也改信了新教了吗,”特奥多西奥有些吃惊,一个公爵家的公子,竟然为了新教,而放弃了对爵位的继承权。 “是的,正如我的姐夫,尼德兰共治总督威廉一样,为了尼德兰以及所有欧罗巴的新教徒,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残暴的腓力暴君!” 听到夏尔的话,特奥多西奥得知了,现在的尼德兰共治总督威廉,已经再婚,而他的妻子就是来自法兰西蒙庞西耶公爵路易的私生女,一个为了新教而逃亡德意志选帝侯国的‘叛逆的女人’。 那么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威廉共治总督的小舅子了,特奥多西奥很是客气的朝夏尔道,“还请您能够带着我的诚意,到洛特丹,对威廉总督说,大明洪治陛下派遣舰队,带着武器,支援你们来了。” “武器!” “是的,有你们所急需的火枪火炮,还有各种配套的弹药和丝绸瓷器,”特奥多西奥一脸的自豪表情向夏尔罗列出货物。 “真是太好了,”夏尔满是泥巴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听到特奥多西奥列出的武器,夏尔为接下来与尼德兰南方贵族们的战斗,有了更大的信心。 那些该死的南方背叛者,他们屈服在腓力的淫威之下,背叛了尼德兰北方联盟,必须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不可。 “我这就去告诉威廉,让他高兴高兴!” 夏尔的小船很快就登上了码头,骑着马,夏尔飞奔就朝洛特丹城而去,此时城内的威廉,因为南方战事的失败,刚刚返回洛特丹,他为了前些的战事,而忧心不已。 西班牙帝国因为尼德兰南方贵族们的背叛,而重新获得了尼德兰之地的落脚点,起义战事一时因为南方联盟的投降,而出现了变局。 这会因为腓力二世的‘制裁’,使得尼德兰的这些贵族们,即便是有钱,也很难再买到需要的武器,使得尼德兰反抗军,因为武器缺失,而在战事上节节败退,一度出现西班牙帝国陆军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他们这些在腓力二世必杀名单上的尼德兰贵族,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荣辱与共,一旦真的让腓力二世的大军重新进入尼德兰北方,那么他们这些贵族以及新教徒们,就得再次面对腓力二世那血腥的宗教镇压。 他们这些贵族头人,还可以出逃德意志,到那些新教选帝侯国去避难,但这些没法逃走的尼德兰新教徒们,腓力二世每杀一个,他们得到的支持,就会少一分。 就在威廉小口喝着酒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自己的小舅子夏尔那急躁的喊声,“威廉,你必须立刻到码头上去,大明人来了!” “大明人?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带着他们的皇帝的指令,给我们支援武器来了,”夏尔兴奋的朝威廉说道,“有火枪,还有火炮,以及数不清的弹药,还有丝绸和瓷器!” “威廉,你必须快点去码头迎接他们,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将腓力那个暴君派遣来的军队打败!” “这真是上帝的恩赐!” 威廉高兴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这真的是久旱逢甘霖,困了送枕头来了,此时正是尼德兰军队最为艰难的时候,南方的那些投降贵族,不仅将尼德兰北方贵族们好不容易赶出去的西班牙军队放入。 还将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尼德兰新教贵族给搞分裂了,一旦出现反叛投降之人,后患无穷,威廉必须对南方那些投降贵族,来一次狠狠地痛击,让他们知道,投降是没有好下场的。 此时的大明舰队带来的武器,就是他威廉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