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辽崛起:封死欧洲中世纪》 第1章 老卒垂垂死,风雪夜归人 西辽边境,郅支山,秋末冬初。 狂风呼啸,彤云欲堕。 方圆五里唯一一顶帐篷摇摇欲坠。 老卒一动不动躺在里面。 须发皆白,面容憔悴,目光呆滞,怔怔地望着帐顶。 这顶帐篷扎在这里已经九年了,固定帐篷的木头多半有些松动了,狂风袭来时便猛烈摇晃,蒙在帐上斑驳陆离的羊皮、牛皮、马皮、骆驼皮破洞百出,劲风不时从缝隙中透入,吹得帐内不多的物件儿咣当作响。 “要下雪了” 老卒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似乎从嘴里飘出来一般。 他病了,已经病了三天了。 三天他没有吃任何东西,连一口水也没有喝下,没有丝毫力气去像往年此时那样固定帐篷、修补破洞。 帐篷不远处就是牲口棚,里面养着一头骆驼、两匹马、四头牛、三十多只羊,也是三天没有放出去吃草了,如今也饿得没有力气叫唤了。 风势突然减弱了,老卒知道那是大雪即将落下的前兆,便静静地等着。 当第一片雪花从帐顶破洞落下,并恰好落在他脸上时,他原本昏昏沉沉的神情似乎被唤醒了一些,目光也闪现出了微弱的光芒。 他突然笑了起来,当然了,笑得也很虚弱。 “我就要这样走了?” 不由自主地,他开始回想起来。 他是一个戍卒。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河中做官时的盛况,想起了依旧留在原地的老妻和女儿。 “她们怎样了?婉儿也十八岁了,嫁人了,犯了罪的官员家属是不能有奴仆的,夫人一个人的凄苦可想而知” 又想到跟着自己来到这里戍守的儿子,顿时泪流满面。 他的儿子当时刚满十岁,没多久就病死了。 对于戍卒来说,生了病只能硬抗,在这边境荒芜之地,也不可能有医生为他医治。 “庆儿,为父就要下来陪你了” 脑海里偶然闪过自己仇家的身影,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自己的儿子还在,没准还能振奋起来,但如今这个样子想再多也无益。 还想到来到这里的情形。 “萧都头这后生还不错,这样的人在我大辽已经不多了,可惜性格太过刚直” “老刘和老萧也不错,他们的运气不错,收养了两个义子,可以代替他们戍守和放牧,可惜自己却没有碰到一个合适的” “那两个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帝国境内的游侠儿,便是郅支山的马贼,居心叵测,昨日那姓刘的还过来了,他显然不是为了探望我,而是想看我什么时候死,好霸占这处帐篷和牛羊” “罢了,人死灯灭,我连自己的妻女都管不了了,何况这些牲畜?” 最后想到一物,一开始脸上还露出了紧张、失望的神情,最终还是释然了。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就算真是一件宝贝也没用了,随他去” 不过,自己就是因为这件宝贝被仇家盯上了,还被诬告入狱,自己倒是嘴硬,最后被发配至此,也不知那物是否还在家里? “若是当初将此物交出来,就算获罪,说不定也只会贬为平民,而不会被发配到这塞外苦寒之地戍守” “但愿有缘者得之” 帐外的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愈发暗淡下来,老卒的神情亦愈发虚弱,刹那间,他似乎看见了阳光,自己还带着妻子儿女在碎叶河畔游玩 “庆儿,为父这就下来了” 他明白了。 自己大限到了。 “嗷”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阵狗叫声,那是自己抵达这里时就一直陪着他的老牧羊犬发出来了。 “是姓刘的还是姓萧的?” 虽然极度虚弱,他的手还是抓住了一直放在身边的弯刀。 刀柄上缠着的麻线早就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的铁身,顿觉冰凉无比,另一侧则放着他的弓箭,但他现在肯定无法拉动了。 “律老爹?” 帐外传来了老狗的哀嚎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那姓刘的,或许还有姓萧的,罢了,都是你们的了,郅支山一百戍卒就是这样周而复始来的,希望他们莫要将自己暴尸荒野,有个坑就行了” “老乡?” 又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十分陌生。 时下的西辽国,契丹话、汉话并重,由于耶律大石极喜爱汉文,或许说汉话的还多一些,但自然以幽云一带的汉话为主,此话他虽然听得懂,但显然从未听到过。 或许因为有人来了,姓刘的、姓萧的便离开了,还听得见马蹄在雪地里践踏的声响。 帐帘一掀,一人出现在门口。 身材高大,几乎将帐门完全堵住了,穿着打扮十分怪异,短装,花花绿绿,背着一个同样花花绿绿的硕大背包。 手里握着一物,黑乎乎的,竟还能发出光亮,但显然不是火把,并没有燃烧的迹象。 老卒正想说什么,刚才的胡思乱想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顿时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再看时,只见帐篷几处明显的破洞也被堵上了,正中生了一堆火,一旁的羊尾油灯也点上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不过还是气力不足,最终还是躺倒了。 “我记得之前有一个人进来了?这人呢?” 半晌,帐帘再次掀开了,先前那人抱着一堆柴禾进来了。 “老乡,你醒了?” 那人此时没有戴帽子,露出了齐整的短发。 “你是” 这一次,他在那人的协助下坐了起来。 “我叫律庆,塔城边防营战士,今天在塔尔巴哈台山巡逻时突然遇到一阵大雾,等我走出来时竟迷路了,战友们也不见了,摸索着往回赶时发现这里有一顶帐篷,便想过来借宿” “塔城?边防营?塔尔巴哈台?” 不但声音十分陌生,他说的这些老卒都从未听说过,不过此人的名字竟然与自己死去的儿子一模一样。 “难道是天意?” 见到老卒盯着自己看,那人笑了笑,“老乡,太好了,您老还听得懂普通话,现在除了年轻人,老一辈的会普通话的可不多了” “普通话?” 那人也有些诧异,“这老乡明明会说汉语,虽然不像普通话,倒像某地的方言,不过只要会方言的肯定知道普通话的呀” “或许是从某地迁过来的汉人牧户?” 见老卒依旧不说话,他又笑道:“老人家,您发烧了,幸亏我还带着药,已经给你服过一次了,现在正好服用第二次” 说着便摊开了手掌,只见里面是一些老卒从未见过的白的、黑的圆形东西。 “这是何物?!” 老卒显然十分惊恐。 那人也十分诧异。 “这里虽然偏僻,但乡亲们显然是见过西药的,怎么是这样的表情?还有,他说话的方式太奇怪了,像在演戏” “或许是烧糊涂了,之前刚进来时给他测过,接近四十度,烧坏了脑子也说不定” 便道:“老人家,这是药片,白色的是消炎的,黑色的是退烧的,您再服一次就差不多了” 老卒依旧盯着他,“你到底是何人?!” 律庆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叫律庆,塔城边防营的战士,迷路了正好路过这里,想借宿一宿” 老卒喝道:“你是不是粘八葛的奸细?” 律庆莫名其妙,“粘八葛?这里是塔城,老人家你” 他突然也停了下来。 “记得我当时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在塔尔巴哈台山中哈之间的边境线追击几个跨境贩毒分子,我走在最前面,突然一阵罕见的大雾出现了,我不以为然,不过等我走出大雾时战友们却不见了踪影” “大雾覆盖的范围只有百米左右,战友们就算没有走进大雾,也会待在原地等着我的,但我走出来时那阵大雾就消失了,却并没有见到战友们” “我只得往回赶,寻找了一阵也没有瞧见他们,手机、对讲机也没了信号,沿途的界碑也不见了” “立即用望远镜查看,山还是那座山,但原本随处可见的牧户帐篷、牛羊统统消失了,只得暂时放弃了对毒贩的追击,准备先返回营地再说” “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这里本来是一个边防通信站,却变成了一顶破旧的帐篷” “难道是” 心理一凛,赶紧问道:“老人家,您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 “哼!你果然是奸细,连我大辽的年份都不知道!” “大辽?” 律庆如坠云里雾里。 “不错,今年是天禧十八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粘八葛人派来的奸细?!” “天禧十八年?真的不是在演戏?” 他赶紧冲了出去,帐外依旧是漫天风雪,夜色沉沉,并没有看见任何摄影机和人影。 “难道我真的穿越了?” “为什么?!” 他大吼了一声。 半晌,不断钻进他衣领里的雪花让他稍稍平复下来,便又踉跄着回到了帐内。 老卒也有些奇怪。 “此人如果是粘八葛的奸细,装束为何如此奇怪?对了,时下我国大兴佛教,陛下强迫许多葛逻禄人、粟特人、回鹘人放弃伊教皈依佛教,还让部落之人男丁较多的必须有一个进入寺庙当和尚” “自然遭到强烈反对,勉强当了和尚的也多有逃亡的,难道此人就是如此?” “不过此人会说汉话,除了头发,装束又不像和尚,长相也是汉人模样,与粘八葛人也颇为不同” “罢了,前不久老萧收养那位室韦人时向都头报告的也是逃亡的和尚,边境之地戍卒极为缺乏,我国对于那些个马贼、游侠儿、逃僧都是网开一面,只要能在边境戍守五年就能重获自由” “管他是什么人,他如此强壮,若是将其收为义子,接下来看守墩台、巡逻边境、放牧牛羊就无须我亲自动手了” “算起来我来到这里也九年了,还有一年就满期了,就能回到虎思斡耳朵,虽然不能再当官了,但也以平民的身份与夫人、婉儿长相厮守” 便道:“兀那厮,我给你一个机会” 律庆此时还在惊骇之中,并未听见此话,老卒一连吼了几声这才转过身来。 “什么机会?”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现在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哦?” “当我的义子,干满一年后这处帐篷和牛羊马匹便都是你的,再干四年,你就能自由行走在我大辽任何地方” 律庆似乎有些恍恍惚惚,半晌才反应过来。 “老人家,你还是先吃药” 第2章 回首已成梦,阴阳割昏晓 老卒这次没有退却,“此物我已经服用过了?” 律庆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呢?难道没有觉得好了一些?” 老卒点点头,“确实如此” 便接过药片服下,很快又昏昏沉沉睡去。 趁着他熟睡的功夫,律庆再次来到帐外,此时大雪已经停止了,大地白茫茫一片。 “前面那座小山依旧在,山后就是营房,不如连夜过去查看一下” 他骑上了老卒的马匹,一个小时后便越过了小山。 为防意外,他下了马爬上了小山。 望远镜里,营房依旧在,不过并不是平顶砖房,也没有飘扬的红旗,而是一片帐篷,四周打着一圈栅栏,四周点着火把。 不时有人从帐篷里出来。 羊皮帽子、羊皮长袍、弓箭、弯刀、战马。 再望向远处,按说在这里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塔城,但此时却是漆黑一片。 “难道真的是穿越了?” 比起老卒那里,这里更加危险,他只得骑马返回。 老卒沉沉睡着,呼吸也很平稳,多半是大好了,律庆奔波了一天,着实也累了,便挨着火堆躺下了。 骤遇这样大的事情,显然睡不着的。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确实叫律庆,新疆民族大学历史系学生,专门研究大辽以及西辽历史的,毕业后便参了军。 他的父亲是汉人,省射箭队教练,母亲是达斡尔人,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学副教授,在古契丹语、古契丹文字上颇有建树。 按照他父亲的说法,他家祖上是姓耶律的,大辽灭亡后改成了律姓,因为这个,加上母亲也说达斡尔人是契丹人的后代,便对大辽以及西辽的历史十分感兴趣。 按照老卒的说法,他已经穿越到了西辽国天禧十八年,也就是说1195年,这里的大山不叫塔尔巴哈台山,而是叫郅支山,正是西辽国东端的边境线,再往北的斋桑泊一带不是钦察汗国就是乃蛮人,也就是老卒嘴里的粘八葛人的牧场。 再过十年,蒙古大军就会杀到这里,西辽国也会灰飞烟灭。 “上天让我穿越到这里,难道别有用意?” “这种局面下我能做些什么?” “不能,没有任何势力能阻挡住蒙古大军” “哪又为何让我穿越过来?” 又想到父母亲、朋友、女友和战友们,顿时满面泪痕。 半晌,他冷静下来了。 “既然如此,我怎么做才能有所作为?” “蒙古大军是阻挡不了了,不过阻止屈出律窃取西辽国的大位还是有可能的” 想来想去愈发清醒,干脆坐了起来。 他在打量自己从后世带来的装备。 一支自动步枪,弹夹里的三十粒子弹还没有动。 还有三个备用弹夹,这就是九十粒子弹。 一支手枪,十粒子弹。 两颗手雷。 军刺一把,可插在步枪上,亦可单用。 一只四十倍军用望远镜。 一顶单人帐篷、一个睡袋。 一份可食用一周的压缩饼干。 一个军用水壶。 一只带有温度计和指南针的军用手表。 手机。 对讲机。 三包香烟。 五六个打火机,其中有两个都是他花了上千元购买的高档打火机,余者都是普通塑料打火机。 自己穿着边防营的冬衣,背包里面还有一件军大衣。 整个包裹重达八十斤。 他毕业后就参了军,因为父母亲的缘故,他很早就学会了骑马、射箭,两年后便升到了副连长,军事素质优异,原本是办完追剿毒贩一事后就进入高级军事学院深造的,没想到 再看老卒这间帐篷,里面除了一口周围有好几个大口子的铁锅,一只同样缺口的陶碗,一个羊皮水囊便别无他物了。 对了,他还有一张弓,显然是力数极小的单体弓,一把刀,略带弧形,份量估计也只有一斤多。 地上铺着松毛和枯草,只有在睡觉的地方铺着几张羊皮。 帐篷是用多张羊皮、牛皮、骆驼皮用绳索连在一起的,显然经久失修,有的早就裂开了,若不是他来了,这座帐篷就是一处四处漏风的所在,作为一个牧人,穷困可以理解,但这样的情形显然是惫懒所致。 外面的牲口圈倒还有一些牛羊,不过显然是饿了几天了,旁边是一早准备好的草料,估计是因为病了还未来得及喂给它们。 他显然对待马匹与其它牲畜不同,单独关在一个小棚子里,里面还有一些吃剩下的干草,还有一个水槽,这几日它们倒是没有饿到、渴到。 想到这里,他又爬了起来。 他这个人有些强迫症,或许是后世一丝不苟的军营生活导致的,也或许是他天性如此。 后世的他小时候一到寒暑假便被母亲送到外婆家,也经常跟表兄弟们干一些喂养牛羊马匹和放牧的活计,他记得那里的牧户就算自己饿着也不会饿了牛羊的。 拿着手电筒走到牲口圈旁边,用木叉将草料丢进牲口棚,牛羊们都卧倒在地,似乎并没有兴趣起来吃草。 一开始还以为是它们饿了几天没有力气了,但转念一想,“它们饿了几天,也渴了几天,对于水的渴望肯定更加强烈啊” 牲口圈里也有一个水槽,用木头制成的,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外面还有两只水桶,他记得此地在后世是通信站,附近不远处就有小溪,自己来时山上并没有积雪,也就是说不久前那场大雪应该是第一场大雪,小溪应该还没上冻。 赶紧挑着水桶赶往小溪。 没多久,便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只见里面有些地方已经有了一层薄冰,有的地方则还是活水,赶紧打了两桶。 正要担水离开时,远处传来了响动。 郅支山,也就是后世的塔尔巴哈台山一到冬季狼群到处都是,他心里一凛,将手电筒调成聚光模式照向远处。 这是军用手电筒,光线最远处可达三百米,两个人影赫然出现了光线里。 那两人显然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跑了。 “这两人难道就是我来之前喊律老爹的那两人?” “这两人一直盯着老汉,难道是盼着他早死然后吞了他的帐篷和牛羊?” 担着水回来,果然,牛羊们一听到水倒入水槽的哗哗声便一个个挣扎着起来了,两桶水很快就被喝光了,他只得又跑了几趟。 最后,再见到它们终于开始吃草了,这才放心离去。 心里还是想着那两人,便又来到了小溪附近,这一次他带上了望远镜,并将其调成夜间模式。 约莫五六里的远处,赫然出现了一顶帐篷,十余里的地方也有一顶。 “按照这老汉饲养的牛羊,每户人家占据方圆五六里的草场也够了” 等他回到帐篷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老汉已经醒了。 不但醒了,还自己坐了起来。 “我饿了” 这一次老卒没有问东问西了,直接向律庆要吃的,律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果然完全退了。 破铁锅里还有半张饼子,不过时下显然冻得生硬,便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撕开后递给他。 老卒倒是没有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此是何物?” “饼干” “饼干?干饼子?” 律庆无法解释,将老卒的羊皮水囊递了过去。 老卒确实好了,这一次他完全相信了律庆那些药片,吃饱喝足后还伸了一个懒腰。 “你坐下” 律庆依言坐下。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眼下你只有一个活路” “哦?” “按照我大辽国的规矩,戍卒可以收养义子,因为边境之处马贼、逃僧、游侠、从北边牧场逃过来的牧户众多,根本无法一一分辨,只能靠戍卒自己分辨” “只有成了义子,你就自动成了戍卒,你若是犯了事,我就要承担连带责任” “好,我愿意” 西辽国戍卒的事律庆在后世也了解过,确实如此。 “我就说你是逃僧” 律庆问道:“逃僧不都是胡人吗?” 老卒顿时有些诧异,“你怎地知道这些?算了,逃僧确实大部分都是胡人,但我大辽在这里立国已有一个甲子,既有大量的胡人皈依佛寺,也有一些契丹人、汉人以及可敦城草原诸部受了伊教的蛊惑,加入到了此教” “陛下便下令这些人全部重新皈依佛教,并需要在佛寺里为僧至少五年方能出去,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既然姓律,那正好,老夫也是这个姓,连姓氏也不用改了,不过,你现在这个装扮显然是不行的” 说着他从帐篷的角落里扔过来一件大衣。 律庆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件用罕见的驼鹿皮制成的大衣。 “这还是我用两斤盐从辖嘎斯人那里换来的,我自己都没舍得穿,便宜你了” “那接下来?” “去戍长那里登记” “戍长?” “嗯,这郅支山东西几百里,有一百戍卒,不过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守护墩台,保证墩台里的油料、柴禾不失就行了,然后在墩台附近巡视,放牧时顺便做即可,一旦发现敌情就要点燃墩台里的柴禾” “戍长手下有一百骑,那是五百里郅支山真正的力量,你现在跟我去” 两人一人一马,正好路过了之前律庆在望远镜发现的帐篷,一个胡人模样的年轻高瘦汉子见状面色很是不善。 老汉轻声说道:“此人叫刘符离,葛逻禄人,马贼出身,大队马贼被都头剿灭后只剩下他一人,在山中藏了一段日子后成了刘老汉的义子” 再走了五六里后又见到一顶帐篷,一个矮壮年轻汉子抱着手盯着他们。 “那人叫萧捕奴,跟随大石先帝十八部的大黄室韦人后裔,临潢府一带有名的游侠儿,犯了事被官府追捕,不得已成了萧老头的义子” 律庆点点头,“昨日就是他俩?” “嗯,老夫这病有段日子了,这两个家伙巴不得我早死,然后就能霸占我的帐篷和牛羊” 当旭日初升时,两人终于来到了戍长所在,就是昨天律庆策马来过的那地,这里四面环山,还有两条溪水流过,是郅支山最好的地方之一,后世也是边防营所在。 第3章 因舍利被困,烽火起得释 抵近军营时老卒停了下来。 “记住了,戍长叫萧敌奴,正经乙室部后裔,时任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堂侄,为人甚是刻板,你的汉话十分古怪,届时听我说就是了,万不可多话” 临潢府,耶律大石西进后在后世额敏县附近修建了叶密里城,并将周围地区称为上都临潢府。 律庆只得点点头。 两人走到营门口,栅栏门关着,上面立有简易望楼,正站着一人。 里面嵌着羊皮的铁盔,中长款羊皮大袄,外面罩着一件皮甲,挎着骑刀。 “站住!” “小哥,我是地字第十八号墩台戍卒律忠,收了义子,特来此地向都头报禀、登记” 那人看了看律庆,“逃僧?” “正是” 那士兵脸上突然那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过还是打开了大门放他们进去了。 两人来到一座稍大一些的帐篷面前,只见一人约莫二十多岁,长相英俊挺拔,正要上马离开。 “都头” 那人点点头,“老律?你怎地来了?” 律忠说道:“都头,我终于有了义子,特来登记” “哦?就是此人?” 这人就是郅支山戍长、都头萧捕奴了,他突然喊了一声,顿时就有好几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将此人给我拿下!” 律忠大惊失色,“都头,这是为何?” 萧捕奴冷哼一声,“好大胆子,偷了舍利还想当戍卒?” 律忠不明所以,小心问道:“什么舍利,谁偷了?” 萧捕奴招招手,立即有人递过来一张纸,萧捕奴将其递给律忠,律忠接过来一看顿时傻眼了。 “今有中都佛光寺僧人一名,法名觉慧,俗家姓名蒂亚尔,突骑施人,窃取舍利外逃,晓谕各地,一旦发现此人,立即缉拿,并解往中都,边境各处于此日起亦不得收容,违者重惩” 律忠陪笑道:“都头,文书上写的是突骑施人,此人明显是一个汉人,不如” “不行”,萧敌奴一口回绝,“兹事体大,那舍利是公主亲自迎回来的,已经惊动了陛下,凡是逃僧,都要解到虎思斡耳朵” 律庆不禁暗暗叫苦。 “这刚一穿越就碰到这样的事,怎么办?” “马匹都栓在外面,现在想逃也逃不了了” 他出来时自然也做了一些准备,那支步枪已经被他拆解藏了起来,手枪则带在身上,还带了一包烟、两只打火机,一只塑料的,一只贵重的。 以他的能耐,跑出大营不在话下,不过想要躲过一百骑的追踪却几乎不可能。 萧敌奴摆摆手,立时就有几个人过来将他绑了,幸亏他的手枪藏在大衣里面,那几人也没仔细搜索,绑好后便押着他向一座帐篷走去。 律忠跑了过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 律庆不禁苦笑起来。 “此事既然惊动了皇帝,你一个年老的戍卒又有何能为救我出去?” 不过也不想拂了他的意,便点了点头。 律庆被带到一顶帐篷面前,门口还有两人守卫,一个士兵掀开了帐帘,然后推了他一把。 “还不给我进去!” 律庆猝不及防差一点跌倒,等他稳住身形,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多半是营房的仓库,还有一人与他一样被捆着坐在地上。 果然也是一个和尚,不过与他相比,这和尚就货真价实了。 高鼻深目,没有蓄须,头上还有戒疤,穿着大红僧袍,胸前挂着一串佛珠,虽然双手反绑在后面,但神态依旧安详,闭着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听到动静后只是略睁了睁眼睛便又闭上了,继续念念有词。 律庆暗道:“此人好有定力,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念经” 便学着他的模样也盘腿坐下,他自然不会念经,而是在紧张地思索如何脱身。 半晌,那人又睁开了眼睛。 律庆这才发现此人多半已经三四十岁了,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一双三角眼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既不是凶残,也不是狡黠,自然谈不上温和。 诡魅! 律庆终于想起来一个词,或者叫邪魅也行,反正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你也是逃僧?” 那人开口了,说的也是汉话,自然律庆“正宗”多了。 “嗯” “你肯定是皈依了伊教的汉人,是不是?” 此人如此镇定倒是让律庆起了兴趣。 “正是,阁下?” “呵呵,别人都是被迫皈依佛教的,贫僧倒是心甘情愿的” “那为何又” 那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配合上那同样诡魅的眼神,让律庆顿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瞒你,就是我盗了舍利” 律庆大骇,正要出声招呼外面的士兵,那人却摇了摇头,然后又低声恶狠狠地说道:“莫要声张,惹恼了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又道:“我也向这里的都头说了,但他并未从我身上搜出舍利,便觉得我在撒谎” 见律庆还在疑惑,便继续说道:“舍利是在中都虎思斡耳朵失窃的,而我则是在上都临潢府的通惠寺出家的” “我明白了”,律庆说道,“你们不是一人作案” 那人不置可否,突然一挣,身上的绳索便挣断了。 他笑道:“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可将你等来了” 说着在身上寻摸了一阵,最后掏出了一物,只见其金光闪闪的,似乎是一个卍字符号,又好像是一把钥匙,钥匙底部是一个打造精美的莲座,他用手一按,莲座就打开了,变成了一个莲台。 “此物自然精贵,但并非舍利,原本是有盒子的,我在半路上将其扔了” “对了,你在何处修禅?” “南都开元寺” 他记得后世在史料上记载着一件事,说是耶律大石立国后便将叶里密城改为上都临潢府,突厥斯坦改为西都云中府,费尔干纳盆地南缘的苦盏城改为南都燕京府,虎思斡耳朵则是中都。 每座城池都修建了佛寺,记得南都苦盏城的就是开元寺。 “开元寺?” 那人却疑惑起来。 “南都只有一座寺庙,我记得不叫此名啊” 律庆胡诌道:“应该是最近改名了” 他点点头,“主持是谁?有多少人?” 律庆只得继续胡诌。 那人脸上突然露出了更加诡异的神色,他突然将那金钥匙塞在律庆怀里,然后笑道:“你显然说谎了,首先,南都的寺庙在两年前被大火烧毁了,原本是要重修的,不过又因为战事停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两年那里既没有寺庙,也没有僧人” “这里靠近玄池,那里新出现了一个部落,既不属于钦察汗国,也不属于粘八葛,而是并未迁往漠西草原的粘八葛人、逃到这里的高昌回鹘摩尼教徒、不堪忍受钦察大汗盘剥的钦察人、康里人组成的部落” 玄池,斋桑泊。 “为首的还是粘八葛人,由于之前粘八葛人曾叛出大辽,大辽便一直视该部为仇敌,而粘八葛人为防大辽报复,也时常派遣细作来到大辽探查” “由于大辽朝廷信奉佛教,粘八葛细作便时常扮作僧人前来,不对,你长得不像粘八葛人,对了,粘八葛号称三万户的大部落,内里有一些其它部落也是有的” 律庆此时倒是平复下来了。 “你想做什么?” “跟你刚才想做的那样,告密” 说着就要向外喊话,就在此时,律庆突然向他扑来! 原来,就在对方絮絮叨叨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双手解开了绳索,然后将藏在身上的军刺掏了出来。 “收声!否则明日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那人见到如此变故也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平复下来,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我果然猜得不错,你肯定是粘八葛的奸细,否则怎会有如此身手?” “少废话,我问一句,你便答一句,稍错分毫你就是死人了!” “你问” “你到底是谁?” “上都临潢府通惠寺空性” “出身?真名” “突骑施,帝亚斯” “你显然不是正经的佛教徒” “你猜的不错,我是祆教徒” “帝亚斯,你与中都佛光寺的蒂亚尔是什么关系?” “什么蒂亚尔?不认识” 律庆手上略一使劲,帝亚斯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后者顿时吓住了。 “我与蒂亚尔是亲兄弟” “这么说蒂亚尔先逃到了临潢府,将舍利交给你后又跑了?” “不,蒂亚尔确实交给我一个东西,就是此物,说是佛骨舍利,但显然不是,我被他骗了,他让我带着此物跑向粘八葛部,他自己却窜入了临潢府以东的大沙漠” “你们为何要盗取舍利?” 帝亚斯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似乎是萧敌奴的骑兵正在集合。 他心里一动,突然一拳击打在帝亚斯脑后,后者顿时晕了过去。 然后摸到物资后面藏了起来。 没多久,这里来了大批马蹄声,此前,护在门外的两名士兵也跑了。 帐帘掀开了,走进来几个人。 “这里就是萧敌奴的仓库,有粮食,有盐巴,还有布匹!” 他说的是突厥语,作为专门修习大辽国以及西辽国历史的律庆在后世也学过一段时间突厥语,勉强能听得懂。 “萧敌奴呢?” “跑了” “为何没有追上去?” “大人,那厮打仗稀松,跑起路来却比兔子还快,如何追得上?” “不行,若是被临潢府的萧摩诃知道了,肯定会出动大军前来” “大人,我等虽然都蒙着面,但人家只要略一思忖就知晓是我们干的” “还是不行,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但绝对不能授人以柄,萧摩诃的五千精骑可不是开玩笑的” “赶紧追!” “是” 外面霎时就安静下来了。 律庆将脑袋探出帐外,只见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地上还有几具尸体。 想了想,将地上尸体上的弓箭、骑刀都解了下来,四处寻找了一下,又发现了一匹栓在帐篷边上的战马,赶紧解开骑上了。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回一趟律忠的帐篷,他不能丢弃他的背包。 便赶紧朝那里奔去。 第4章 大雪满刀弓,神枪退飞贼 很快就回到了律忠的帐篷,沿途杂乱无章的马蹄印已经将积雪踩踏的斑驳陆离,一路上他并没有瞧见一个人。 正要下马,帐篷里窜出来一人,正是律忠嘴里的前葛逻禄马贼刘符离。 这厮身上正背着他的大包裹! 刘符离甫一见到他也是吓了一跳,此时律庆已经张弓搭箭对着他了。 “放下背包!” 刘符离只得放下背包,然后突然跑向牲口圈,圈外也拴着一匹马,律庆一咬牙一箭便射了过去! 他后世的父亲是省射箭队教练,自己从小就跟着他练习,作为塔城人,骑射也练过,这一箭正中刘符离的大腿! 律庆策马来到他跟前。 “怎么?偷了东西还想跑?” 刘符离虽然受了伤,但显然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物。 “你待怎样?” “你这匹马不错,就算你偷东西的惩罚!” 刘符离正要大骂,远处又飞来几骑,这厮便舍弃了马匹,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家帐篷跑去。 渐渐地,远处的骑士就近在眼前了,为首的赫然是萧敌奴,他身后还跟着大批面上蒙着红布的骑士! 见到是他,萧敌奴只是略一错愕便继续朝前狂奔。 红巾骑士很快就来到了律庆面前。 “咦?” 似乎对律庆没有跑有些奇怪,为首的一人便喊了一声。 “留下三人对付这厮,剩余的跟我继续追!” “咻” 律庆开始射箭了。 一连三箭,当先一箭正中为首的那人! 那些人大怒,纷纷朝他冲了过来! 律庆心念百转,突然掏出了他藏在身上的手枪! “砰” 几声脆响后又有几人倒下,此时的马匹显然没有听过这种声音,霎时全部停了下来,律庆心里一动,一枪又击倒了一匹战马! 这下剩下的马匹纷纷不顾主人的命令扭身向后奔去,霎时帐篷附近便一个人也不见了! 律庆赶紧将手枪藏了起来,想了想,又用弓箭对着倒地的几人受伤的创口各射了一箭,那匹倒地的战马同样如此。 “喀喇” 天上传来一阵惊雷,没多久大片大片的雪花又落了下来。 律庆将背包检查了一下,刘符离应该没动,他这军用背包带有密码锁,走之前他已经锁上了,背包的材料既能防水防雪,还能一定程度上防火,质量极高,刘符离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开。 将背包放回帐篷,在一角的松毛下寻摸了一阵,幸好,刘符离并未发现被他拆卸了的步枪,又担心敌人可能会折返回来,便重新将其组装起来了。 这才重新回到场中。 雪势越来越大,伴随着大风,不时有雷声传来,场中倒地的几人很快就被积雪盖住了,律庆走到为首的红巾贼面前,略一犹豫,还是将红布揭了下来。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与后世哈萨克人面目有些相似,也即蒙古人与突厥人混血人种的模样便显露出来,大胡子,鹰钩鼻,早已死去多时,不过一双眼睛还睁得圆圆的,显然心有不甘。 在几人身上寻摸了一阵,又搜到了几十枚金币,按照他从后世得到的讯息,这是流行于中亚一带的第纳尔金币,一枚大约十克左右。 几人的骑刀、弓箭也被他取了下来,质量显然比律忠的要好得多,为首这人的弓箭还是复合弓,只怕有七斗力,骑刀也颇为沉重,至少有四斤重。 东西都被他拿回帐篷。 “接下来怎么办?” 甫一穿越,就连番遭遇怪事,一桩桩都是匪夷所思,虽然下着大雪,他还是有些呆住了。 霎时,他全身也被积雪覆盖住了。 “喀喇” 又是一阵雷声传来,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与红巾贼逃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不过律庆还是上马张弓搭箭准备着。 没多久,萧敌奴的身影又出现了,他身后的骑兵多了不少,至少有五十骑。 “这厮甫一见到大队马贼,手下的人便四散奔逃,若不是被我拦住,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多半是回到营房后又聚拢一些溃兵” “刚才那些红巾贼至少有两百骑,饶是如此,难道西辽国的正规骑兵连马贼也打不过了?” 萧敌奴策马来到律庆面前。 “这些人都是你射杀的?” “不错” “律忠呢?” “不知” “都头!” 正在此时,一个蹲下来查看尸体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萧敌奴赶紧奔了过去。 “都头,若是小的猜得不错,此人正是这批红巾贼的头目,一点红” 律庆也有些奇怪,便也走了过去。 刚才他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那人的右腮下有一颗豆大的红痣。 那士兵笑道:“都头,我等虽然折损了一些人马,但能够杀死一点红也是大功一件” “咳咳” 萧敌奴轻咳一声,士兵顿时醒悟了,看向律庆的神色颇为不善。 律庆明了,说道:“都头,我等不如做个交易” “哦?” “请接纳我为这里的戍卒,这些人则全部交给你等,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啪!” 萧敌奴一马鞭击打在律庆身上。 “你将本都头当成了什么人了?!” “这些人自然是你杀死的,但你还是有嫌疑在身的逃僧” 律庆心里暗骂,“这厮果然像律忠说的那样死板,不过眼下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正彷徨无计时,只见那士兵说道:“都头,我等抓了两名嫌疑人,一人趁乱逃了,另一人则还守在这里,很显然,逃走那人才是正主” 萧敌奴这才说道:“也罢,不过你只能呆在这里,千万莫要走开,等事情有了结果后再做计较” 此时律庆身上已经是满是积雪了,他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提着骑刀,上面也是雪花一片,头上也没有戴帽子,短发上也是雪白一片。 他身材高大健壮,在这雪地里站定时依旧纹丝不动,那萧敌奴显然也是读过书的。 “大雪满弓刀” 一句诗脱口而出。 “哥舒夜带刀” 律庆也脱口而出了一句。 这两句原本不是出自一首诗,但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不约而同说了出来。 萧敌奴显然被激起了诗兴,正要搜肠刮肚再来几句,远处又来了大量的骑兵,当中还有一杆大旗,萧敌奴一见赶紧迎了上去。 约莫三百骑,霎时就来到了这里,将帐篷附近的空地挤得满满的。 律忠竟然也在里面,他见到律庆时也频频点头,面上也无丝毫紧张的神色,似乎是在向律庆示意一切都搞定了。 一位三十上下的将领下了马,萧敌奴单膝跪下道:“郅支山戍边都都头萧敌奴拜见都元帅!” 说着又指着律庆,“都元帅,职部作战不利,折了一些人马,不过此人骁勇异常,射杀了包括一点红在内的八名飞贼” “哦?” 此时律忠赶紧凑到那人面前,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老律,你说的就是他?” “正是” 律忠向律庆喝道:“庆儿,还不过来拜见都元帅?” 律庆只得走过去学着萧敌奴单膝跪下。 “律庆拜见都元帅!” 那人将他扶起,仔细打量了一阵后笑道:“好一条彪形大汉!放在佛寺确实浪费了” 又看向萧敌奴,“你不是说还有一人嘛,那人呢?” 他说的显然是帝亚斯,萧敌奴回道:“回禀都元帅,那厮趁乱跑了,时下大雪漫天,他显然逃不了多远,在下这就安排人手追捕” 那人摇摇头,“算了,不过既然他跑了显然嫌疑最大,而律庆就洗清了嫌疑” 说着又在萧敌奴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萧敌奴听了后却一脸不乐意。 “都元帅,这些人都是律庆杀的,不管我等的事!” “你这厮!” 律庆心里一动,他说道:“都元帅,我已经是律忠的义子,而郅支山这些戍卒都是接受都头管辖的,就算是在下射杀了这些马贼,也是在都头的带领下射杀的” 那人点点头,“萧敌奴,你看看,人家可比你识相得多,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郅支山都头萧敌奴骤遇马贼,临危不惧,亲当矢石,射杀贼首一点红,戍卒律庆也有协助之功,射杀马贼一名” 又看向远处,问道:“萧敌奴,我问你,若是马贼卷土重来,你能否抵挡得住?” “职部一定拼死抵挡” “哼,你的臭脾气若是配得上武勇也就罢了,想那一点红手下有三百马贼,虽然贼首死了,终究还有三百骑,没那么容易抵挡的” “如今一百户戍卒里像律庆这样的勇士有多少?” “回禀都元帅,应该有三十多人” “嗯,你将这三十多人召集起来,时时操练,临潢府可以提供兵器,以及一定数目的粮食、食盐,薪饷就莫要想了,今后不能让戍卒单人匹马巡逻了,三十多骑集中巡逻” “遇敌时也能提前派出人手通知你,便不会被人突然杀到大营” 又看向律庆,“此人骁勇,就让他做这三十多人的头目,还是受你的管束” “是!” 律庆心里一喜。 “自己的身份总算定下来了” 不多久,那人便与萧敌奴等人一起离开了。 律庆与律忠也回到了帐篷。 “义父,那人是谁?” “那人叫萧挞野,我国北院枢密副使、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之子,目前统管着临潢府辖下的五千精骑” “义父怎地与他在一起” “你莫管了,你被萧敌奴拿下后,我就赶到了府城,并见到了萧摩诃大人” “然后萧节度使就答应了您的请求?”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老夫九年前与他有几面之缘,但成了戍卒也做不得数了,你莫管了,反正有节度使大人作保,你肯定安全了” “怎么说?此事不是陛下亲自过问的吗?” “呵呵,难道你不知晓我大辽国有四大家族之说?” “不知” “当时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有四大部将,耶律氏有两人,时下其后裔一个担任北院大王,一个担任南院大王,一个是汉人,时下其后人担任西都云中府的节度使,叫韩忠嗣” “萧摩诃是乙室部贵族,世袭上都临潢府节度使,他现在的实力遍布帝国东北一带,陛下也得让他三分” 第5章 戍卒三十六,呼啸郅支山(上) 律庆暗忖:“既然是四大家族之一,怎会轻易被一个老戍卒说动,内里肯定别有隐情” “罢了,不管了,这份恩情记下就是了” 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怎么不由自主地学着他们的语气说话了?” 又想到那伙马贼。 “郅支山怎地出现了这样一伙人多势众的马贼?” 律忠叹了口气。 “此事原本不是像我这样微不足道戍卒能说的,不瞒你,九年前我也是一个官员,大辽自己人少,犯了罪的官员除了罚没家产,便是将男丁发配边境戍守” 律庆心里一动,“义父可是得罪了人?” 老卒神色变了几变,一开始是愤怒,接着便是黯然失神。 半晌道:“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些你不用管了,我的戍期是十年,今年是最后一年,明年今日我就可以离开了” “你到底什么来历,我也不想管了,我老了,没有多少精力去看护墩台和巡逻了,连放牧也是勤快一天懒一天,你也见到了,牲口圈的牛羊都是羸弱不堪,既然来了,我就可以歇歇了” “至于那伙马贼” “既与对面有关,也与我国有关” “怎么说?” “唉,我国立国已历六十年,三代了,一开始的励精图治早就无影无踪,官员、常备军都是世袭的,期间虽有些挑战,但都无伤大雅,更加剧了他们的骄横” “贪腐是不用说了,对于藩属国也是颐指气使,我曾在西喀喇汗国的都城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尔,我国派驻各地的税务官叫沙黑纳,沙黑纳的助手则叫沙黑纳尔,沿袭了喀喇汗国人的做法” “像喀喇汗国这样的大国,每年需要向我国支付五万金第纳尔,沙黑纳就是监督彼等按时缴纳的,大石先帝在时,沙黑纳就是这样做的,不过到了现在沙黑纳几乎成了各地的总督” “沙黑纳还以压榨藩、欺凌属国国王为荣,各地显然暗地里不满很久了” “对于我国的直属领地,大石先帝在时,只有两种税,土地税三十税一,再加上人头税,每户三个金币,今上继位时,极为崇信佛教,便也学起了伊教国家的做法,对异教徒施行什一税” “为防异教徒做大,还让草原部落的牧户家里有两个以上男丁的必须有一个到佛寺里做和尚,什一税大部分都用到了这上面” “到我获罪时,辖下民户的税赋早就达到了三成以上,加上人头税,实际上已经逼近五成,自然是民怨沸腾” “不少农户、商户、牧户都出逃到花拉子模、古尔、东西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那里,有的干脆遁入大草原” “我国之北是有名的钦察大草原,面积之大不亚于漠北,还没有漠北那样干旱,东西长有三千里,南北也有一千多里,钦察人、康里人联合成了钦察汗国,总数超过了五万帐” “彼等时时前来袭扰我国边境,当我国聚齐大军前往征剿时,彼等又逃得无影无踪,我国西边有毡德海,还有宽田吉斯海,他们一度还逃到宽田吉斯海西岸,我国自然是无可奈何” 毡德海,咸海;宽田吉斯海,里海。 “时下该国当政的是康里人,其与花拉子模国关系密切,我国就算要打,也得顾忌肘腋之患,故此便只能在边境多建墩台,防的自然不是成群前来打草谷的少量牧户,而是大队人马” “不少我国异教徒也逃到了钦察汗国,多半是伊教徒,不过在郅支山北面是一个表面上隶属于钦察汗国的部落,彼等是粘八葛人” “以前,大草原东端以及漠西草原都是粘八葛人的天下,一度也臣服于我国,后来该部叛出大辽,归附了金人,这才导致可敦城陷落,让我国国力大减” 可敦城,后世乌兰巴托附近。 “粘八葛人既然叛变了,自然不可能将大部留在钦察大草原,大部分都迁到了漠西草原,不过也有一部留了下来,该部首领叫薛剌尔,部落名称便也叫薛剌尔部” “粘八葛人都是信仰景教的,但又有分别,大部分都是将萨满教糅在景教里,薛剌尔部则是将祆教糅在景教糅里,略有分别,这才没有追随大队前往漠西草原” “高昌回鹘,以前也是信奉摩尼教的,这摩尼教也是祆教的一种,改宗伊教后,不少虔诚的信徒都逃到了金山一带,后来归附了薛剌尔部” “钦察汗国也不是铁板一块,原本钦察人最多,康里人只占少数,不过目前花拉子模国的太后是康里人,康里人便后来居上成了新任大汗,康里人一上台,自然对以前欺辱自己的钦察人大肆报复” “导致不少钦察人也逃亡薛剌尔部,时下郅支山北侧玄池一带的薛剌尔部已经拥有部众超过五千户,也算是一个大部了” “一点红原本是碎叶河流域的祆教徒,也逃到了那里,经常越过郅支山来到我国劫掠,五年前只有十余骑,后来越来越多,不过最多时也只有不到百骑” “我大辽常备军,最强的都在中都碎叶河流域,有三万精骑,余者上都临潢府、西都云中府、南都燕京府虽各有五千骑,但战力显然不如中都” “萧敌奴的一百骑更是临潢府战力最差的,都是萧摩诃、萧挞野夫子不要的,自然打不过马贼,饶是如此,以前一点红过来时也不敢深入太远,这一次竟然深入到了府城附近,人数也超过了两百骑” 律庆点点头,“两百骑,就不能用寻常马贼来看待了,其后多半有薛剌尔部的撺掇,薛剌尔部之所以胆敢如此,除了见到了大辽的虚弱,自然也有漠西草原粘八葛部的支持” 律忠看了他一眼。 “不错,粘八葛部三万帐叛出,导致大辽在漠北草原唯一的据点可敦城失陷,大石先帝一直耿耿于怀,粘八葛人自然也是惴惴不安,彼等时下恐怕超过了五万帐,与克烈部、塔塔尔部三足鼎立” 律庆心里冷笑:“蒙古人已经崛起了,可大辽却一无所知” “见到了大辽的虚弱,岂有不暗中试探的,一点红显然受到了薛剌尔部的支持,但薛剌尔部只有五千帐,恐怕更多的是来自强大的粘八葛部的支持” “我国初立时,也不时向北出兵攻击钦察人,钦察人显然也是怀恨在心,不过是畏惧于我国在碎叶河流域的三万精骑不敢轻动罢了,马贼里显然也有钦察人” 见到律庆陷入沉思,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错,一点红一死,其手下肯定要报仇的,不过你单骑击杀包括他在内的马贼七八人,显然吓到了彼等,不过这次萧挞野出动的也很快” “彼等想要再次出动就得掂量掂量,还有,这里已经下了两场大雪,地上积雪也很厚,想要翻越郅支山前来寻仇并非易事” “还有,出了这样的事,萧摩诃父子肯定会派人前往薛剌尔部质问,我估计,至少在这个冬季彼等是不会再出动了” 律庆苦笑道:“您老的意思是说,萧敌奴将戍卒里的青壮划给了我,若是我能在冬季将其训练成一支精锐,挡住马贼还是有可能的?” 老卒点点头,“戍卒原本是没有出击的职责的,看守好墩台就行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虽然有不少人逃到国外,但也有不少加入到边境戍卒队伍,更多的是从对面逃回来的” 律庆眼神一凛,“这么说这里面也有奸细” “那就不清楚了,估计大部分都是过不惯对面的日子不得已又逃回来的” “戍卒表面上只有一百户,看守这五百里郅支山一百个墩台,但自从放开义子收养规定后,大多数人家都有一个以上义子,当然了,大多数是像我这样年老体弱还没有儿子的老卒收养的” “我国规定,戍卒干满十年后便重获自由,返乡后也不会强迫加入佛教,更不用缴纳什一税,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干的” “萧敌奴答应给你一些粮食、食盐,等你将人手聚齐后不妨前往领取” 在等待戍卒青壮汇聚的日子,律庆也没有闲着,他先来到了刘符离那里,用自己背包里的药物将他的大腿医好了,他被射中大腿后若是没有抗生素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痊愈。 刘符离显然就是律忠嘴里那种先逃到对面后来又过不惯回到大辽的人,年轻力壮,善骑射,虽然贼心不改,但依旧是一把好手。 草原上的人都以强者为尊,刘符离得到他的救治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早就认可他了。 不过,传说中的纳头便拜是不存在的,何况是西辽国边境戍卒,还是做过马贼的戍卒? “兀那厮!你莫要装好人了,我伤好后必定找你报仇!” “哈哈哈”,律庆不禁大笑,“你这厮好没道理,若是没有我,你只有两个下场?” “哦?” “你看看,你的大腿已经肿得像水桶,若是没有及时救治就会蔓延到全身,然后在高烧中死去” 此时刘符离已经有一些发烧了,听了也是耸然一惊。 “二是你福大命大,拖个个月,没准勉强好了,但也去了半条命,想要再想以前那样生龙活虎是不成了” “你用了我的药物,再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不出十日就能痊愈” 说着也不理他就走了。 这几日,他每日都来到刘符离的帐篷为其换药,眼见得一天天好了起来,此时的人显然没有耐药性,服用了抗生素后很快就好了起来。 每次律庆为他换药时,他嘴上依旧无话,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十分感激的。 第6章 戍卒三十六,呼啸郅支山(中) 三日后,住在附近的十人先到了。 副戍长(不在编)的位置,单骑射杀祸害郅支山多年、包括匪首一点红在内马贼七八骑的壮举,这些人至少在表面上对律庆表示了敬畏。 律忠所在占地颇广,他决定先趁着地面尚未冻结实开辟出一个训练场来。 不过,想要这些会骑射的汉子拿起锄头并不容易——这几日律忠拿着律庆从一点红等人身上搜来的金币在临潢府城买来了不少锄头、铁揪等用具。 这十人中也有当日同刘符离一起来偷东西的大黄室韦人萧捕奴,他这名字显然是大辽皇帝赐给他祖上的。 所谓大黄室韦,实际上就是操着室韦语的突厥人,或者说是室韦化的突厥人,不过眼下这萧捕奴除了鼻梁颇高,面上已经没有太多突厥人的特征了。 律庆今年二十三岁,这些人大部分的年纪与他相仿,甚至更小,年纪太大的也不会被戍卒收为义子。 “我知道你们不服” 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十人,律庆喝道。 “今日就让你等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武勇” “步射、骑射、骑刀、步刀、拳脚均可,有谁不服的可上前比试” 律庆身高一米八,加上后世良好的营养,身材健硕,眼前这些人最高的也不过一米七,多半在一米六五左右,能够被戍卒收为义子,多半也是身强体壮的,但与律庆相比就不够看了。 唯独一人例外。 萧捕奴。 他能够拥有这个姓氏,说明家境是不错的,无非是从小骄横浪荡惯了,最后成了游侠儿罢了。 他在众人中不仅最高,而且十分粗壮,整个人好像方形的。 果然,或许是律庆骑射的威名在外,无一人胆敢挑战他的箭术,也无人胆敢挑战他的其它功夫,一看身形就小了一号,无人会犯傻。 “我与你角力!” 萧捕奴站了出来。 “很好” 律庆后世学过柔道和拳击,还达到了军营中较高的水平,显然也不怕比试这个。 两人很快搅在一起,律庆试了一下,这厮果然力气极大,也学过草原上流行的角力之术,不过与获得了柔道黑带的律庆相比就不够看了。 电光火石间,律庆便一个过肩摔将其掼倒在地。 萧捕奴显然不服,爬起来继续挑战。 律庆笑道:“很好,我再给你两次机会” 萧捕奴这一次显然吸取了教训,全身绷得紧紧的,双腿也立得很稳,不过在技法上显然不够精细,律庆一个大内刈接背负投将其摔倒在地。 萧捕奴果然好斗,再次爬了起来,这次律庆没有客气了,一个大内刈接大外刈将其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次萧捕奴没有再向他挑战了,而是单膝跪下了。 “副戍长威武,在下佩服” 律庆不虞有他,正要扶他起来,萧捕奴突然向前一拱,随着“咣当”一声,他已经将马刀拔了出来,并朝着律庆迅疾一扫! 律庆暗骂,电光火石间一个侧闪,堪堪躲过了他这势在必得的一击。 “咣” 他将从一点红那里得来的骑刀也拔了出来,这把骑刀重约四斤,一点红用在骑马砍杀上,可想而知他的膂力如何惊人,律庆如此大汉用起来也不能持续太久,但若是双手握持还是轻松自如的。 他在后世学过辛酉刀法,正好是双手握持,萧捕奴显然没有学过什么刀法,完全是江湖上拼命的打法,律庆在险险避过几刀后终于稳住了阵脚。 “当” 兔起鹘落间,他的刀背便磕飞了萧捕奴的马刀,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架在了他粗壮的脖子上。 这下萧捕奴完全服了,双膝跪了下来。 “副戍长,在下拜服!” 律庆假意防备着,生怕萧捕奴再暴起伤人,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好了,萧捕奴” “在!” “归队!” “是!” “我等出发” 萧捕奴问道:“副戍长,我等去哪里?” 律庆笑道:“萧敌奴答应了我一些粮食和食盐,眼下正好将其取回来” 当下十一骑便飞驰在山道上,很快就抵达了萧敌奴的营房。 “大辽临潢府郅支山副戍长律庆求见萧敌奴都头!” 这一次,寨楼上的士兵没有难为他,略一犹豫便将大门打开了。 得知律庆来了,还带了一些人,萧敌奴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站了起来,等他走出大帐后,律庆已经带着十人在大帐面前排成了一行。 “拜见都头!” “就这些?” “都头,郅支山东西五百里,全部过来恐怕还有几日” “那你这是” 律庆笑道:“都头不是许给了在下一些粮食和食盐嘛,我等正要操练起来,便先过来了” 萧敌奴点点头,“跟我来” 萧敌奴带着他们走到以前关押律庆的大帐。 “这里有面粉、食盐、酱菜,面粉一袋一百斤,你可带走十袋面粉、十斤盐、两坛酱菜” 律庆暗喜,“想要操练这些人,没有足够的吃食是不行的” 便招呼这些人进去搬运,很快便搬完了,律庆又涎着脸说道:“都头,这些人汇聚起来不易,在下想就地扎几顶帐篷让其住下,我见里面还有一些木材和皮子,能否” 萧敌奴骂道:“你这厮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行!” 萧捕奴等人别看在戍区很嚣张,但在萧敌奴这里却一个个畏畏缩缩,并不敢随便声张。 律庆说道:“都头,我杀死了一点红,其手下岂有不寻思报仇的?只能将其聚在一起方有一战之力,您看” “一点红”一出,萧敌奴的脸上顿时白一阵红一阵,不过他在之前的战事里也折损了二十多骑,如果戍区没有人暂时挡着,大队马贼若是再来,他依旧不一定能够挡住。 他也就仗着是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堂侄的身份勉强保住了这个位置,若是再损兵折将,估计连萧摩诃也无法遮掩过去了。 半晌,萧敌奴说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律庆暗喜,说道:“合适的戍卒青壮最多只有五十人,在下准备先练一阵,最后能够获得二三十合用的便留下继续操练” “怎么操练?” “无非是骑射、骑刀之技” 萧敌奴点点头,“我倒是建议将其全部留下,不过十人一顶帐篷也要五顶,我这里的物料最多能建起三座” 律庆说道:“倒是无须建起五座大帐,我义父一顶,萧捕奴家一顶,刘符离家一顶,彼等距离最远不过十里,骑马很快就到,再建起两顶也就是了” 萧敌奴说道:“你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走,你现在已经是副戍长了,虽然尚未正式挂号,但已经在节度使大人和都元帅那里说了,若是再立下一些功勋多半就能转正” “既如此,你怎能与戍卒挤在一起?先建起三顶,余者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多谢都头!” 律庆大喜过望,大帐里还有一些弓箭、骑刀、长枪,这些若是再讨要肯定会怒了萧捕奴,只得暂且忍住了。 萧敌奴大营里还有一些大车和骆驼,他估计是不想律庆等人再来,便让他们装车赶走,并让其明日归还。 夜幕降临前,众人终于将三顶大帐建了起来。 有了这些面粉,律忠也做了大量的饼子,又杀了一只羊,可惜没有酒,众人酒足饭饱后便围着火堆睡下了。 次日一早,众人还在睡梦中,律庆突然吹响了自己从后世带来了铜哨。 看着东倒西歪、睡眼惺忪的众人,律庆心里焦急万分。 萧捕奴揉着眼睛问道:“头儿,这是作甚?” “啪!” 律庆一马鞭抽打在他身上。 “头儿!” 律庆喝道:“列位,我将你等叫来,就是为了吃喝?” 萧捕奴撇撇嘴,“自然不是,我等还想向头儿学习骑射、角力呢,不过也要等到睡好之后才行” “睡好?你等何时睡好,据我老爹说,到了冬日,你等可是一觉能睡到晌午的” 萧捕奴涎着脸说道:“下午操练也来得及” “若是马贼上午来了了?” “这” “列位!” 律庆大声喊道。 “想跟着我律庆混,并学会上等骑射、角力之技的,必须早睡早起!即日起,我的铜哨一响,必须在一刻时间内在这里集合” 众人虽然不乐意,但一想到天天吃喝不愁,还能学习律庆那惊人之技,便暂且忍下了。 时下积雪深厚,想要让他们进行跑步训练是不可能的,滑雪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律庆便准备先让他们学习如何列队,如何转向等。 趁着更多的人尚未到来,先将这些人练熟,若是大队人马来了,乱哄哄的,也不好控制。 训练开始了,那萧捕奴虽然蛮横,不过此时对于律庆所作所为倒是没有丝毫怀疑,还带头学得十分认真。 学了三日后,律庆淘汰了三人,此时又有十几人赶到了,不用律庆废话,萧捕奴已经能以先来者的身份协助他操练了。 看得出来,萧捕奴在这些人中很有一些威望,在他的协助下训练很顺畅,十日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刘符离也加入进来了,训练一个月后,他们在队列上已经十分熟练了。 律庆自然也不可能光练队列,下午时分则练习步射、骑射,无非是每人按照他的法子各射击多少下,提高多少准头他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无非是让其不停拉弓锻炼臂力罢了。 此时,他从萧敌奴那里弄来的面粉已经用完了,律忠的羊群也所剩无几。 第7章 戍卒三十六,呼啸郅支山(下) “头儿” 刘符离、萧捕奴两人找到了他。 “我等戍卒别的没有,牛羊还是有一些,不如放他们回去,每人回来时携带十只羊” 律庆没有说话,戍卒的牛羊不像真正的牧户那样多,若是一家拿出十只羊,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菲的消耗。 就算他们弄来了,没有粮食也不行。 “头儿,不如再去戍边都一趟,向萧敌奴讨要一些粮食和酱菜” 律庆摇摇头,“不可能了,你们也不想想,是我击退了一点红等,这让郅支山唯一一支正规军的都头怎么看?” 刘符离、萧捕奴两人也陷入了沉默。 律庆问道:“时下临潢府城的面粉价格如何?” 萧捕奴回道:“冬季至少两个金币一石” 律庆点点头,“我这里还有上次从一点红等人身上搜来的金币四十枚,你俩带一些人去买一些回来” 刘符离说道:“头儿,就算买回来了,也用不了多久” 律庆见他话里有话,便笑道:“你这厮似乎另有主意?” 刘符离欲言又止,萧捕奴踢了他一脚,“老刘,若是没有头儿,你早就被扔到狼谷喂狼了,你这厮打小就是狡计百出,还不赶紧说出来!” 刘符离似乎咬了咬牙,“头儿,你是知道的,在下以前也做过马贼,不过并不是一点红那一伙的,我以前那伙已经被一点红吞并了” “一点红那伙人多半受到了薛剌尔部的指使,但毕竟是马贼,该部绝对不会让其大大咧咧进入牧区驻扎” “若是我记得没错,一点红等人的巢穴就在郅支山北麓某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山洞,足够容纳几百人” 律庆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等去劫了他们?” 刘符离点点头,“这伙马贼成立以来不断南下劫掠,虽然不敢太过靠近临潢府,但乡下却是被他们祸害不小” “在郅支山以东不远处大海子一带,是高昌回鹘的一部,彼等游牧于金山、天山一带,人数与薛剌尔部相仿” 大海子,后世乌伦古湖。 “不过该部的富庶远不是薛剌尔部所能比的” “哦?” “该部回鹘人也有不少擅长采掘金矿者,金山之所以叫金山,自然是因为富产黄金,据我所知,一点红马贼曾经在一个大雪的夜晚突袭了该部大汗的大帐,抢走了不少黄金” “回鹘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郅支山与乌伦古湖之间高山纵横,马贼来去如风,大队人马却寸步难行,最后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律庆点点头,“可惜郅支山如此之大,那个山洞又如何能找到?” 刘符离笑道:“那地方在下也没去过,不过并不是无迹可寻” “哦?” “山洞之下便是玄池南岸的平地,紧邻着大山的地方有一个终年不冻的小湖,小湖在冬季还不断冒着热气,那里是薛剌尔部大汗冬季猫冬地,只要找到了那小湖,便能找到山洞” 玄池,斋桑泊。 “你去过小湖?” 刘符离摇摇头。 “头儿,你家看守的墩台再往北,大约五十里,就能走到山下,那里只有一条路,上次一点红多半也是从那里来的,此路直通小湖” “啊?” 律庆很快平静下来了。 “既然是薛剌尔部大汗的猫冬地,必定人马众多” “不然,该部虽然暗中与马贼往来,但绝对不会让其靠得太近,山洞与小湖之间至少还有十里地,如今大雪封山,马贼和牧户都窝在帐篷里不动,我等若是能奇袭山洞,就能将其财物抢了” “彼等肯定也藏了不少粮食,干脆一并弄来,既然有两百马贼必定有大量马匹,届时用其驼载粮食、财物就是了” 律庆没有说话。 “既然马贼是从那里来的,必须先过律忠的帐篷,为何律忠毫发无损?还有,他一个老卒,为何能在这里首当其冲之地存活了九年?” 又想到他与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的事情,更是疑窦丛生。 不过,他既然认了自己为义子,让自己暂时有了栖身之地,也提到了一点红,但并没有说起其它事,显然别有隐情,自己也不好说破。 “一点红死了,他也似乎并不在意,管他呢,先干他一票再说!” “马贼在那里盘桓了近十年,积累的财富肯定不小,若是能全部弄来,没准能支撑个年” 次日,他根据这段时间的训练情况,只留下三十六人,余者全部遣散了,这三十六人都能拉动五斗力骑弓,虽然不是所有人能够连续拉动十下以上,但连续五次还是做得到的。 也能熟练挥动骑刀,自然算不了勇悍,但也比得上草原上真正的青壮牧户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队列,显然有一定悟性,纪律性也不错。 当然了,光靠这些人,就算是偷袭,也不可能将两百个凶残勇悍的马贼击败。 说不得,他只能将自己的大杀器拿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向三十六人全部说了,谁知道里面是否有马贼的奸细? 除了萧捕奴和刘符离两人,队伍里还有两人较为突出。 一人叫赵无忌,倒不是戍卒义子,而是跟律忠一样父子获罪戍边之人,不同的是,律忠的儿子一早病死了,赵姓戍卒的儿子赵无忌正常活到了二十岁。 赵无忌是汉人,自然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汉人后裔,不但如此,他跟着他父亲来到这里时已经十五岁了,在原地也系统学习了汉文、契丹文字,还会突厥语,这样的人在戍卒队伍里实在太过突出了。 故此,他虽然只是勉强会骑射,身形也在一众戍卒里较为羸弱,但律庆还是将他留下了。 还有一人,他叫萧罗汉,正经乙室部牧户后裔,学过契丹文字,会汉话,这也算了不起了,他同样是跟着自己父亲来戍边的,年纪与律庆相仿。 萧罗汉一切都中规中矩,在三十六人中并不突出,不过能够精通契丹文字也是除了赵无忌之外的唯一存在了。 兹事体大,律庆不得不谨慎行事,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找律忠谈一谈。 预想中的反对并未出现,得知他要带领这些人去攻打马贼的山洞时律忠依旧平静。 “也罢,你这样练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老夫虽然老了,但也能跟你等走一趟” “您老知道那里?” 闻听此言,律忠眼中似乎有了泪花。 “庆儿,你知道我为何没有刨根究底追问你的来历?” “” “我那苦命的儿子也叫律庆,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那律庆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瞒你了,当时我抵达这里时,这间帐篷的老戍卒正好死去不久,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父子正好将其占连同牛羊马匹一起占下来了” “那墩台我自然去过多次,见没什么动静,便大着胆子让庆儿独自骑马前往查看,放牧时也多次抵达那里,有一次,庆儿显然疏忽了,竟越过恶了墩台,进入了薛剌尔部的牧区” “那一晚,庆儿并未回来,我吓坏了,摸黑骑着马四处寻找,最后牛羊马匹在老马的带领下自己回来了,但庆儿依旧不见踪影” “庆儿当时只有十岁,虽然也骑得马,随身也有一把骑刀和小弓,但若是遇上马贼或其它不怀好意的敌国牧户肯定不是对手” “偌大的郅支山除了我等这些戍卒以及少量己方牧户大部分地方都被薛剌尔部的牧户占据了,己方的人显然不会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但我又不敢前往敌国牧场寻找” “只得先行返回,次日一早,庆儿竟然被送回来了” “哦?” “他显然吓坏了,加上天气寒冷,便一病不起,很快就走了” 律忠抹了一把眼泪。 “之前,我也曾向其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庆儿被抓后神情极为恍惚,不过他依旧说出了‘山洞’、‘马贼’字样,原来是被可恶的马贼掳走了” “马贼不是伊教徒便是景教徒,彼等倒是颇有章法,洞内是绝对不会允许女人存在的,却有不少被他们掳走的少年,有时候因为大旱、大寒,这些少年更是成了他们的粮食” “可想而知庆儿在那一晚遭受了什么可怕的磨难,他临死之前曾说了一个名字,我那时才知道究竟” “那人叫阿迪斯,应该是我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尔时招募的突骑施护卫,我调离撒马尔罕后并没有带上他,但在撒马尔罕时对其还不错,很显然,自那以后,这厮便当了马贼,并流窜到了郅支山” “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估计庆儿被他瞧见了,得知我在这里戍守,便将其送了回来,但显然庆儿已经遭遇了不测,他也无脸见我,送到这里后便离开了” “他就是一点红?” “不是,但也是马贼中一个头目,故此,彼等从我这里经过时并未袭扰,有一次,我在寻找一匹失踪的骆驼时偶然闯到那里,被马贼俘获,阿迪斯恰好也在,好酒好肉招待了我一顿,还亲自将我送回来” “说来说去,庆儿之死与马贼脱不了关系,你想剿灭此贼,老朽也愿意走一趟!” 第8章 氤氲小湖上,血色山洞里(上) 律庆将最后一只公羊杀了,又将剩下的面粉全部变成了大饼,让众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今日操练科目,拉练!” 下面的赵无忌暗忖:“拉练?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们这位副戍长长得五大三粗,汉话也十分别扭,但总有新鲜词,新鲜话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罗汉也在暗自思量。 “这厮到底是什么来历,动不动就冒出新词儿,都说我国遍布粘八葛细作,但此人做派显然不会是粘八葛人,那些人一看都是粗人,干不出如此精细的活计” 只听律庆继续说道:“目标,我国最远处的墩台!” 一行人骑着马朝着最靠近薛剌尔部的墩台,也就是律忠负责的那处墩台奔去。 萧罗汉撇撇嘴,“不就是练习如何在雪地里行军嘛,怎地说成‘拉练’?故弄玄虚!” 他恰好与赵无忌并排,“无忌,你怎么看?” 赵无忌笑道:“谁能读懂我等这位副戍长的心思?不过既然又是杀羊,又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面粉用完,肯定不会只到墩台那么简单” 萧罗汉也笑道:“难道是要我等去攻打薛剌尔部?” 赵无忌啐了一口,“亏你想得出,薛剌尔部的常备兵也有五百人,就我等这点人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绝对不会” 萧罗汉眼睛一亮,“难道是去攻打马贼?” 赵无忌心理一凛,“这倒是很有可能,马贼最多两百人,又不知我等到来,突袭之下还真有可能成功,不过也是微乎其微” “不准大声喧哗!” 萧捕奴接到律庆的命令后向后面吼了一声。 赵无忌又轻轻啐了一口。 “那厮不过是一个被人追杀的游侠儿,来到这里时也是偷鸡摸狗的小贼,时下却变得人模狗样了” 萧罗汉点点头,“还有那葛逻禄胡蛮刘符离,你以为你得了一个汉名就登堂入室了,若不是我国宽宏大量,就以你马贼的出身终生都是下作卑贱之人” “嗯?!” 瘦瘦高高的刘符离却长了一双顺风耳,他回头看了一下,眼里冒着慑人的凶光,赵无忌、萧罗汉两人赶紧低下了头。 萧罗汉低声骂道:“你个狗日的马贼,狂什么狂,若是小爷还在云中府当差,天天让你喝尿也是有的” 墩台距离并不远,众人又是骑马,没多久便赶到了。 墩台,也就是汉人的烽火台,契丹语叫“阿墩”,上面常备着柴禾和牛油,所谓时时查看,显然不是防备柴禾被人偷走,而是防备牛油被动物叼走。 为防此事,牛油被装在一个木盒子里,使用时再打开,不过其气味儿还是不时露出,吸引了不少飞禽走兽过来。 古时大山,除非面积广阔的原始森林,几乎都是光秃秃的,无他,都被农户、牧户砍光了,能够弄来这些柴禾也不容易。 律庆时下显然无心查看墩台里的牛油是否完好,而是直接从马上跳了上去。 墩台距离地面约莫一丈,此地本就很高,站在上面方圆十里之内的郅支山情景顿时一览无余。 他端起了望远镜。 此物自然也拿出来过,被他以“来自极西之地千里镜”遮掩过去。 至于他如何得来的,没人敢问,他也不会说。 四十倍的望远镜,最远处靠近薛剌尔部的山体也是一览无余,见到并无任何动向时他重新回到了马上。 “继续向前!” 萧摩诃显然与薛剌尔部大致议定了疆界,否则也不会在这里设置一处墩台,也就是说,再往前名义上就是薛剌尔人的牧场范围。 众人都是戍卒子弟,岂有不知晓这点的,顿时犹豫起来。 律庆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萧捕奴、刘符离等十八骑。 “果然不错,这十八人还是最忠心的,或者说是最胆大的” “草原上,特别是骑兵,想要以严格的军纪来训练、作战很难做到,最终还是要靠悍不畏死,接下来才是武技,这也是史书上称呼以勇名着称的将领往往是‘骁勇’,而不是‘武艺高强’的缘故” “悍不畏死,还活下来了,这几年如何活下来的就会形成肌肉记忆,久而久之就成了武技,自己独有的武技” “草原上,越野蛮,名字越新,战力越强,原因就在这里,金人之于契丹人,蒙古人之于金人,莫不如是” “如果你还继承了汉人的沉淀,那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见到这十八骑跟了过去,后面的赵无忌、萧罗汉略一犹豫也赶紧跟了上去。 “无忌,副戍长这是闹哪般?” “谁晓得?跟着就是了,我等有三十六骑,时下所有人都窝在帐篷里取暖,就算碰到了敌人了也不怕,至少能跑回来” 萧罗汉点点头,“无忌,看到没有,副戍长携带的大弓据说是从一点红那里夺来的,至少有七斗力,骑刀也比我等的更长更重,我等最多只有两斤重,他的至少有四斤” “那是自然,他人高马大,自然极有气力,连寻常以气力自诩的萧捕奴和刘符离都不是对手,不过” “不过什么?” “奴儿,看到没有,副戍长身侧还有一物,黑乎乎的,似乎是铁的,他用黑布包裹着,似乎不想让其暴露在世人面前” “看到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我等的步射、骑射、骑战之术都是他教授的,确实厉害很多,原本我只能连续拉动三斗力的骑弓,如今也能拉动五斗力了,这都是按照他的法子才成的” “他之所以甫一到来就升到副戍长的高位,不就是因为以神乎其技的骑射之术射杀了一点红等人?为何还要携带不相干的东西” “谁晓得,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他手中的千里镜可以观看几十里以外的东西,拥有如此神器,再多两件也不出奇” “不然,我听到过罗马的粟特商人说过,所谓极西之地根本没什么神器,所拥之物还不如大辽,更不如大宋” “那是你见识不广,极西之地据说也颇辽阔,出一两个昌盛之国以及惊人神器也不出奇,不说罗马了,就说眼前” 哦?“ “花拉子模竟然还有重甲骑兵,而且是大辽都未曾有过的链甲,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 “也是” 话音未落,萧罗汉就被马鞭击中。 “你!” 定睛一看,竟然是律庆。 “副戍长” 律庆骂道:“难道我这个副戍长是假的?说的话不作数?你俩絮絮叨叨许久了,像个娘们似的,哪有这许多废话要讲!” 一席话惹得众人皆是大笑起来,萧罗汉、赵无忌两人顿时羞红了脸。 再看时,只见律庆已经又走到了最前面,而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怒睁双目的矮壮萧捕奴。 萧罗汉没有说话,心里却撇撇嘴。 “你得意个甚劲儿?你祖上不过是跟着我契丹人迁徙到这里的漠北蛮夷部落,略立了些功勋才被赐姓为萧,老子可是正经乙室部契丹人!” 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动也未动。 但也紧紧绷着,惹得赵无忌不禁窃笑不已。 一阵寒风袭过,赵无忌也冷静下来了。 “可惜我大辽似乎有些日薄西山了,以前,古尔人、花拉子模人、喀喇汗国人对我国都是毕恭毕敬的,眼下却是皮里阳秋,别的不说,西喀喇汗国实际上已经是花拉子模人的属国了” “该国虽然名义上还向我国称藩,但贡赋却一年比一年少,大部分金币都上缴给花拉子模了,据粟特商人说,该国占据的乌浒水以南的呼罗珊一地就有五万工匠为其打造甲胄兵器” 乌浒水,阿姆河。 “而我国各地加起来也只有此数,该国还有玉龙杰赤、布哈拉、马什哈德三大城镇,农户、工匠无数,真实实力已经超过大辽了,可惜朝廷上下却一无所知,依旧醉生梦死” “罢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戍卒,关心这些又有何用?” 队伍越走越远,半日后距离大辽国的领地几乎有四十里,此时不光萧罗汉、赵无忌等人暗自心惊起来,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符离、萧捕奴两人的眼神也凝重起来。 时下积雪的厚度约莫一尺左右,马匹自然走得,但显然走不快,此时律庆已经下了马,不但如此,藏在队伍里的律忠也冒了出来。 赵无忌一见顿时目瞪口呆。 “那老卒也有五十多岁了,如果要攻打马贼,绝对不会将其一并带来,难道真是律庆嘴里所说的什么‘拉练’?这老匹夫也聊发了少年狂?这厮平时可是以懒惰闻名的呀” 那边厢,律忠父子爬上了一座小山。 “庆儿,时下我等就在山洞东侧十里处,从这里看去应该能看到小部分,上到山洞的山路极为崎岖难行,只容一匹马通过,只要有人守在尽头,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摧” 在律忠眼里那里只是一个黑点,但在律庆的望远镜里却是一览无余。 果如律忠所料,那条山路直通他们脚下的大路,他不仅能看到尽头的山门,还能看到守在山门处的两个马贼,还有,山洞前侧还有一处凸起的石台。 再往上看,山势陡峭,白雪皑皑。 “想要顺利攻占并非易事啊” 再将镜头伸向北边。 同样约莫十里开外有一处雾气腾腾地方,周围布着几百顶帐篷。 “那里多半就是薛剌尔部大汗的猫冬地了,那小湖也多半是一个地热湖,冬季也很暖和,难怪薛剌尔的大汗将猫冬地放在这里” “此地后世在哈萨克斯坦境内,但我为何从未听说还有这样的地方?估计是再过一段时间火山喷发了,火山湖也消失无踪了” 再转向西边山洞处,眼睛顿时一亮。 第9章 氤氲小湖上,血色山洞里(中) 律庆回到了队伍中。 “有人从山洞里下来了” 他平静地看着众人。 “山洞?” 赵无忌忍不住喊了出来。 “不错,列位,我等今次就是来剿灭上次劫掠我国的马贼的,这些日子我细细查访,终于探得了马贼巢穴” “可” “可什么可?身为大辽戍卒却胆小如鼠,还不如回家抱着老爹睡觉!”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戍边之人除了携带男丁,女眷不许携带,更不能就地成家,故有此说。 “好了” 律庆放低了声音。 “若是有人怕了想回去,我也不强求” 说着将冷峻的目光四下一扫,除了萧捕奴、刘符离两人还敢与他对视,连剩余十六骑看得出来也有些犹豫,后面那十八骑更是神色慌张。 “有没有?” 律庆再次低吼了一声。 此时,或许是受了他的鼓舞,头先十八骑终于再次果决起来。 “怕个鸟,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罗汉低声说道:“无忌,你怎样?” 赵无忌显然也很紧张,瘦削的脸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先听他准备怎么做再说” “列位!” 律庆继续说道。 “抵近山洞附近约莫一里的地方有一个山坳,我走在最前面,走到那里时你等就不要继续上前了,藏在山坳后面,我一人前往” “山上下来了一人,多半是前往薛剌尔部的,我等现在埋伏起来,届时我就扮成他的模样” 一听此话,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律庆对着萧捕奴、刘符离两人说道:“那人估计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来到这里,届时就由你两人将其擒获,记住了,我要活的,千万莫弄出太大的声响” “至于你等先藏在远处,给马匹上嚼子,不得让其发出声响!” 众人找好地方隐藏后静静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一阵声响,霎时萧捕奴那张大脸出现了。 看得出来,他满是兴奋。 “得手了?” “得了!” 律庆三两步跑到山道上,只见一人正被刘符离按在地上,那人的面部朝着雪地,正拼命嘟囔着,喷出来一片片雪花。 这里十里范围除了他们毫无人影,律庆喝道:“放开他!” 那人终于翻过来了,只见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胡人汉子(辽人对西域除了契丹人、汉人、跟随他们前来各部之外之人的称呼,大抵不是突厥人便是波斯人),满面胡须,脸上还带着伤痕,多半是刘符离、萧捕奴两人弄出来的。 身形高大,腰里只有刀鞘未见弯刀。 再看时,远处还有一匹马,火红色,高大神骏,马上驮着几样物件儿。 律庆在后世学过维吾尔语,也学过突厥文,但显然不太熟练,眼下只有葛逻禄人刘符离可以审问了,便向他努努嘴。 那人显然颇为强硬,但随着萧捕奴将他一条胳膊折断,一声惨叫后终于老实起来。 这是他的供词。 “我叫阿迪尔,突骑施人,头儿昨日打了一头雪豹,一只硕大的岩羊,一只火狐,都是难得的东西,便命我将豹皮、狐皮以及羊蛋、羊鞭送到小湖去,献给薛剌尔大汗” “羊蛋、羊鞭?” “是的。薛剌尔大汗也叫薛剌尔,他年近六十,却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妻妾,小湖冬日里也能在里面洗澡,大汗便成日间在湖里与三位妻妾嬉戏,他操劳过度,自然钟爱羊鞭、羊蛋” “岩羊的羊鞭、烟弹据说效果最佳,便差小的送去” “你们的头儿是谁?” “胡迪斯” 律庆余律忠对望一眼,居然不是阿迪斯。 “此人什么来头?” “突骑施人,三十岁,身高力大,极擅骑射,本就是二洞主,一点红死后便接替了洞主之位,他还有一个绰号” “哦?” “阿里曼之剑” “哦?这么说此人是祆教徒?” “是的,我等大部分不是祆教徒就是景教徒,只有少数是伊教徒” “洞里有多少人?” “一百九十人” “少年呢?” “十人” 律庆带着三十六骑逶迤跋涉在通往山洞的山道上。 抵达山坳时,众人开始歇息了。 没多久,律庆说道:“我独自前往,你等若是听到啪啪的声响,并见到天上出现花花绿绿的烟尘后便赶紧过来接应” 说着便义无反顾地走了。 赵无忌叹道:“与副戍长相比,我等都是豚犬耳” 萧捕奴骂道:“你就别掉书袋了,我倒是想跟着去,头儿却不让” 赵无忌看他脸上的汗珠便明了。 “是吗?” 刘符离一言不发,半晌才说道:“头儿只有一人,我实在想不通他如何成功进到山洞前” 萧罗汉说道:“我见头儿将那黑铁管子解开了,莫非那是一件神器?” 萧捕奴摇摇头,“能有多神?据说大宋有突火枪,不过也是泛泛,难道这是新一代突火枪?” 那边厢,律庆穿着俘虏的衣服,压低了帽檐——实际上也不用压低,厚厚的羊毛几乎将眼睛都盖住了,之所以压低是因为他没有蓄须,而那俘虏却是一个大胡子。 他自然不会想到还要提前准备胡须。 霎时,他就牵着俘虏的马走到了山门前。 “阿迪斯?这么早就回来了?大汗没有赏你一个女人让你快活快活?” “哈哈哈” “阿迪斯,你见没见到湖里的女人,据说香艳无比啊” “哈哈哈” 律庆手里的那神器自然是自动步枪,还带有消声器。 他没有搭理他们,走近山门约莫三十米时才抬起头来。 “你不是” 话音未落,两发点射过后那两人便应声倒地。 这里正处于半山腰,还是面向北边的,风势颇大,除了这两人便空无一人,律庆好整以暇地走到了上面。 摸到山洞边上时,里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他将消声器卸了下来。 依旧低着头朝里面望了一下。 只见里面几乎是灯火通明,四壁都点着蜡烛和油灯,洞里极为宽阔,几乎有后世一个篮球场大小,一大群人都围坐在一个个火堆旁边。 “阿迪斯?” 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声音粗豪沙哑,像刀刮过砾石一般。 律庆一咬牙,将两颗手雷先后扔了进去,然后拔出信号枪向天上开了一枪,晴朗的天空顿时出现了花花绿绿的烟柱。 他抢到洞口,对准里面就是一阵扫射! 打完两个弹夹后,终于见到了萧捕奴等人的身影,便又藏在洞门后面。 不时有人从洞里窜出来,自然被他一一打死。 霎时,洞里就再也没有人出来了。 此时萧捕奴等人也来到了山洞前,而律庆也将只剩下一个弹夹的步枪背到了身后。 “里面一多半人应该死了,你等谁愿意冲进去查看情形?” 几人中,萧捕奴、刘符离到底是游侠、马贼出身,手里除了马刀还有自制的盾牌,一咬牙便联袂冲了进去。 半晌,刘符离出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 浓浓的笑意。 “头儿,大功告成!” “哦?” “确实有一多半死了,还有一小半吓得跪下投降了” 律庆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大堆人,不少人还栽倒在火堆里,传出来一股烧焦了的肉味。 最里面有三个小洞,一个里面藏着十个涂脂抹粉的少年,另一个估计是一点红以及后来的匪首胡迪斯的卧室。 最后一个小洞最大,密密匝匝堆着面粉、食盐、酱菜、布匹、各种兵器,还有还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都是琳琅满目。 胡迪斯当时正在大洞里与众人烤肉、说话,当场就被打死了。 左侧还有一个漏风的大洞,几乎有刚才这个洞一半大,里面拴着一百多匹马,都是高大雄健的战马,按照律庆的眼光,多半是花拉子模马(汗血宝马与阿拉伯马的混血马)和昭苏马。 光这些战马在如今临潢府的市面上每匹至少价值一百金币。 律庆也累了,他将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萧罗汉四人召集到了胡迪斯那间卧室。 “赵无忌负责清点财物,我见那里还有纸笔,都登记造册” “刘符离负责审讯俘虏” 刘符离问道:“头儿,这些人实在太多” “你的意思呢?” “审完之后全部杀了” “不,这么多东西,让我等自己搬,要搬到何时?这样,你马上展开审讯,每审完一人便将其放走” “头儿!”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看起来凶残狠厉之人放走,之前,萧捕奴先带几个人在山道出口埋伏,来一个杀一个,当然了,之前,要将他们身上的财物搜剿干净” “这里既然有纸笔,还有突厥文的账册,多半也有读书识字之人,加上看起来还过得去的马贼暂时留下,让其为我等搬东西,同样,不要一窝蜂下山,每人之间间隔大约一刻时间” “到了山下时如法炮制” “都杀死?” “嗯,大部分杀死,会读书识字的暂时留着,对了,刘符离要细细、对照审问,若是有人是被马贼裹挟进来的,暂时不要杀死,记住了,也不要听其一面之词,将其分开审讯,互相对照” “刘符离你找几个会突厥话的人协助你” “我累了,要睡一觉,老爹,你跟我一起睡” 律忠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庆儿,也就是你了,这种场合谁能睡得着?” “也罢,你也会读书识字,就协助赵无忌” 第10章 氤氲小湖上,血色山洞里(下) 又恶狠狠地说道:“今日每人都要见血,违者便与这些马贼一样!” 说完便倒头大睡。 众人都是瞠目结舌。 律庆在后世曾带入追剿过某突分子,场面之惊险远甚于此,区区拿着冷兵器的古代马贼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清晨时分。 “头儿” 这一次来的是赵无忌,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水晶托盘,里面一个琉璃碗盛着羊肉、羊汤,一个琉璃碟子装着一大张明显掺了鸡蛋的大饼,大饼显然放了许多油,并不是前些日子在律忠那里吃过的令人作呕的羊油,而是西域一带特产的胡麻油! 还有一瓶酒,同样是琉璃瓶,打开一闻,果然是西域一带盛产的葡萄酒。 风卷残云将这些东西消灭后,便打着饱嗝听几人汇报。 先是刘符离的汇报。 “头儿,之前还剩七十多人,会读书识字的,咳咳,自然是突厥文,有十人,被裹挟进来的有二十人,还有十人竟然是契丹人和汉人,都留了下来,按照你的吩咐,逼迫剩余三十几人扛着物品一个个间隔着走到山下,然后被提前藏在那里的萧捕奴等人杀死” “昨夜月色明亮,我等逼着彼等连夜将所有物品都运到了山下,然后全部杀死,时下萧捕奴等人还在山下守着” 律庆皱了皱眉头。 “那些契丹人、汉人都是什么来头?” “以前都是戍卒,熬不住清苦便跑了” 律庆原本想将这些人一并杀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自己在短时间里绝对没有机会获得更多的人手了,这些虽然都是马贼,但战斗经验都很丰富,姑且留下” 又问道:“还有没有人没有亲手杀死马贼的?” 刘符离点点头,“还有几个” “嗯,从契丹人、汉人以及那些被裹挟进来的人中挑选出一看就是积年老匪的几人,让没有杀过人的人将其杀死” “就在这里?” “嗯,这些人饿了一夜,有没有武器,你如果拿着刀也不能将其杀死,回去后也不用继续待在队伍里了,趁早回去放羊才是” 赵无忌脸上冒出了冷汗。 律庆明了,骂道:“想我大辽皇帝耶律大石西进时,跟着他的无论是哪个部族,无一不是骁勇善战者,想跟着我混,必须杀人,我可不想养着几个文人” 赵无忌一咬牙,拔出马刀就出去了。 刘符离也出去了,半晌,洞内大厅里传来了打斗声、哭声和惨叫声。 半晌,赵无忌浑身是血进来了。 律庆不禁有些好笑,“你手中有刀,对付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还厮杀了这么久,还弄得满身是血,太过可笑” 赵无忌沉默不语,律庆盯着他看了许久。 “罢了,你可以汇报了,对了,在赵无忌汇报之前你等认为这些马贼还有这么多人为何都跪下投降了?还有,为何这些人都老老实实听你们的话?” “挑选出几个被杀者时剩下的人为何不反抗?” 刘符离说道:“我等已经掌控大局,彼等又缴了械,如何是我等对手?” 萧罗汉说道:“诚然,一下死了那么多人,肯定是胆战心惊,自然不敢再反抗了” 律庆看向赵无忌,后者此时似乎活泛过来了。 “头儿,你不就是想我等说你一人击杀上百人,还有惊人的神器,剩余马贼不知就里,还以为我等人人都有神器,故此才不敢反抗” “那现在呢?” “我等已经又杀了这许多人,人数已经差不多了,彼等更不敢反抗了”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你说的不错,好了,继续汇报” “是。几口大箱子里装满了东西,查点之下共有金币三万余枚,各种金银首饰折合金币约莫两万枚,总计五万金第纳尔” “面粉一共一千余袋,每袋约莫一百斤,共计万余斤” “食盐大约一百斤,酱菜一百坛” “河中厚棉布一百多匹” “乌兹钢刀一百多把,另外,马贼拥有的都是五斗力以上骑弓,马刀也是两斤半的上品,都拿下了” “腌肉上千斤,还都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鹿肉、野猪肉,只有少量羊肉” “来自河中的上等葡萄酒几百瓶” “上好战马两百多匹,豆料、草料也能满足整个冬季所需” “这些人也是要外出的,帐篷用木料、皮子加起来约莫可建起十座十人住的大帐” “雪橇三十八副” “这么多东西?” 律庆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就不会杀掉这么多人了” 他想了想,“这样,用这些马匹分批运出去,先运出去部分粮食、酱菜、腌肉和帐篷用料,抵达后就地建起帐篷,嗯,先建起五顶大帐,三顶住人,两顶装东西” “我估计至少需要五六日才能彻底运完,可惜将那些戍卒放跑了,这种事彼等也是能帮上忙的” “嗯,老爹你先跟着回去,主持一应事务,同时派人通知郅支山各戍户,一个传一个,最多两日也传到了,让其派人前来,除了协助我等,每户也能领取十个金币”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捕奴那张满是汗水的大脸又出现了。 “头儿,不好了,北面来了几骑” “哦?” “头儿,我带着您的千里镜,瞧得清清楚楚,他们是从小湖那里过来的,或许是想进入山洞与马贼联络” “到底有多少人?” “十骑” “物品呢?” “就堆在山道上” “你!” 律庆欲哭无泪。 “薛剌尔人来到这里估计与萧捕奴来到山上所需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说此时他们已经抵达了!” 律庆心念百转,突然见到这间屋子里还有一副雪橇,制作的十分精美,雪橇杆手柄处竟然还镶嵌了宝石,顿时心里一动。 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然后抄起这副雪橇就冲了出去。 他自然不能沿着山道滑行,深吸一口气后便从洞口跳了下去。 作为后世塔城的孩子,以及塔尔巴哈台山的边防战士,他显然会滑雪,不过这样的高度和角度也未曾试过,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一步幸运地站稳了,只要这一步站稳了,接下来简单了许多,很快就来到了山道附近。 这里距离前往山洞的小道还有大约三十米,他爬上了一座小山,一见之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南边的山道上 果然来了一队骑兵,距离这里至少还有一里路! “如果我沿着小道走到山下,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山下最强悍的萧捕奴不在了,剩下的人肯定不是对手” 重新将步枪装上消音器,接着将最后一个弹匣装上,然后就趴在雪堆后面紧紧地等着。 来骑很慢,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抵达,等到他们全部进入小山附近的山道时,律庆叩响了扳机。 他先将最后两骑击落,趁着前面的敌骑尚没有反应过来时又将其击落,中间的敌骑顿时乱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也开始张弓搭箭,紧张地看着四周。 律庆好整以暇,又将其一个个击落,最后只剩下一骑! 那骑显然吓坏了,突然策马窜入了山道另一侧! 律庆打了一枪,不过这一次只击中了马匹,将那人抛了下来,那人爬起来后继续向东边狂奔,不过地上的积雪厚达一尺,想快也快不起来,霎时,滑着雪橇的律庆就追上了。 “饶命!” 那人显然知道就是这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将他们的人一一射杀,立时就跪下来求饶,律庆虽然只懂得一些突厥语,但这话却听懂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堆放物资那边的戍卒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律庆用步枪指着他,“放下马刀、弓箭,往前走” 那人依言行事,没多久两人就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堆放物资的地方,戍卒见到律庆来了,显然有些奇怪,不过看他们的神情,萧捕奴上山前肯定告诉他们有敌人要来了,一个个都是如释重负。 将俘虏捆上后,当中一个会突厥语的戍卒对其展开了审讯。 半晌,结果出来了。 “副戍长,他说今日是山洞马贼首领的四十大寿寿诞,薛剌尔部大酋长派遣彼等前往祝寿” “哦?将其杀了,将他们留下来的马匹找回来,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埋在雪下面” “是” 半晌,一人鼻青脸肿地滑着雪橇过来了,正是萧捕奴,律庆从山洞处跳了下去后他一咬牙也跳了下去,第一步显然没有掌握好,顿时摔了个狗吃屎,山洞下面极为陡峭,他一连翻滚了几十米才停下来。 幸亏雪层很厚,否则就不是鼻青脸肿那么简单了。 “来了?” 萧捕奴扔掉雪橇,三两步跑了过来,然后跪倒在雪地里。 “头儿,是在下处事不当,差一点铸成大错” 律庆未置可否。 “就你一人跳了下来?” “是,此事原本就由我引起,我不跳谁跳?” 律庆这才笑道:“你这厮还真是命大,不过有这个心就好了” “有这个心”,萧捕奴自然知晓它的含义,顿时心里一动。 “头儿,你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真正的英雄好汉,这辈子跟定你了,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 “好了” 正要说些鼓励的话,刚才审讯那戍卒跑了过来。 “副戍长” “怎么?杀了吗?” “没有,那厮说有重大秘密要告诉您” “哦?押过来” 半晌,那人被押过来了。 “将军!不要杀我,我有要事相告!” 第11章 草原纷争起,马贼非马贼 “哦?” “您不想知道这伙马贼为何如此之多?” 这确实是律庆想知道的。 “难道不是薛剌尔想利用彼等来试探我大辽的虚实?” “不然,我家大汗确实有这个意思,但马贼却不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是谁?对了,你是不是马贼放在薛剌尔部的奸细?” “这,实不相瞒,我确实做过一段时间马贼,因为我部大多是信仰小景教” “小景教?” “不错,我粘八葛人大多信仰大景教,是将以前的长生天混入景教教义得来,故名为大景教,薛剌尔部却是将祆教混入景教得来,故名为小景教,大部东迁时,这一部没有获得大汗的认可,便只能留在这里” “这么说你不是一个虔诚的小景教教徒,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祆教徒?” “不错,一点红、胡迪斯都是虔诚的祆教徒,彼等一开始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撒马尔罕以东的大山活动,辗转几千里才来到这里” “哦?辗转了几千里,对于马贼来说殊为不易,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错,彼等显然不是被迫的,而是奔着薛剌尔部来的” “哦?” “将军可否知晓历史上的科萨汗国?” “略知一二” “那就好了,科萨汗国一度是宽田吉斯海附近强盛的国度,还是以贸易立国的国度,极为富庶,不过当其灭亡后,来到科萨人土地的拜占庭人和罗斯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财富” 宽田吉斯海,后世里海。 “一段时间后有一个传闻流出,说最后一任科萨大汗薛居斯将汗国的巨额财富藏到了秘密地方,并留下三张藏宝图,但这三张藏宝图在哪里依旧一无所知” “直到近些年又有传闻留出,说一张藏宝图流落到了薛剌尔人手里,不过薛剌尔人只是一个小部落,怎么看也不像拥有巨额财富的部落,便有人认为估计连薛剌尔人的大汗也不知道藏宝图在哪里” “祆教,一度是两河流域的大教,伊教兴起后便一蹶不振,教众也只能藏在暗处行事,想要重振本教必须有强大财力支撑方可,一点红和胡迪斯得到那个流言后便辗转来到了这里” “哦?他俩弄到藏宝图没有?” “显然没有,不过这伙马贼战力强悍,又是祆教徒,薛剌尔便暗中接纳了他们” “停!薛剌尔人也有五千帐,也不算小了,为何还要拉拢这伙马贼?难道就为了祆教?” “自然不是,将军在郅支山一带活动,难道不知道东部草原最近发生了大事?”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成吉思汗提前崛起了?” 那人说道:“东迁后的粘八葛人传到现在又分成了两部,长子纳尔哈汗继任太阳汗,次子亦难赤汗不服,不断发动对其长兄的战事,自然不敌,最后窜入金山一带” “时下彼等已经占据了以前属于高昌回鹘的大海子一带,得知近侧还有一部粘八葛人时便想吞并之,不过,亦难赤汗逃窜到这里也只有四五千帐,想要拿下薛剌尔部也不容易” 大海子,后世乌伦古湖。 “于是双方便对峙起来,薛剌尔见状也很惊骇,毕竟亦难赤汗出自正经的粘八葛屈出氏家族,在粘八葛人当中颇有威望,如果亦难赤汗振臂一呼,没准有不少人会前往投靠” “薛剌尔这才大力拉拢各地的马贼、游侠、逃人,一点红只是其中一股” “薛剌尔知不知道藏宝图的事?” “自然知道,我就是他的亲卫,不过自从他在二十年前上台后一直没有找到,还平白成了各个暗中势力觊觎的目标,也十分恼火” 律庆暗忖:“纳尔哈汗就是屈出律的父亲,看来此时这厮还是一个少年” “乌伦古湖一带被粘八葛人占据了,难道萧摩诃等人不知晓,抑或置之不理?不对呀,高昌回鹘是大辽的藩属国,西辽国虽然日薄西山,但藩属国的领地遭到剥夺,就算不出兵也要派人向亦难赤汗表达谴责之意啊” “何况就是因为粘八葛人的反叛,西辽国才失去了在漠北草原唯一的据点可敦城的,严格意义上双方还是仇敌” “对了,我来到这里没几日,或许有些消息尚未传到郅支山” 对于所谓藏宝图,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在山洞发现的财物足以让其打造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骑兵,千骑,虽然还不足以左右历史的走向,但也能站稳脚跟了。 与虚无缥缈的宝藏相比,这才是实打实的。 何况按照这厮的说法,藏宝图一共有三张,只有一张可能在薛剌尔部,还有两张渺无踪影,何须为此事多费心神? 科萨汗国他自然知晓,此人说的不错,这是一个犹太帝国,真正的以里海、黑海为根基大开欧亚贸易的帝国,确实可能有巨额财富留下。 不过,该国灭亡后,阿拉伯人、罗斯人、不断变换名字的游牧部落都在该国土地上盘桓过,就算有巨额财富也有可能被某个势力得到了。 想到这里,律庆便不想问下去了,此人至关重要,他可以杀死马贼,但绝对不能招惹薛剌尔的人,人家可是有五千帐的。 斋桑泊附近是金山、萨彦岭一带有名的低地,三面环山,自然也是有名的猫冬地,时下薛剌尔的五千帐牧户多半全部回到那里过冬,人家可是能在短时间内聚齐五千骑的,五千骑,莫说他了,就连镇守临潢府的萧摩诃也要喝一大壶。 便努努嘴,示意手下将其杀死了事。 “将军!我还有更隐秘的事情奉上!” 律庆有些好笑,这厮为了保命又要编出什么秘闻? 不禁有些好奇,示意暂时不要动手。 “将军,你可知道大辽最近为何对一个逃僧紧追不舍?” 这下律庆终于起了兴趣。 “不是有人将公主殿下迎来的佛骨舍利盗走了吗?” “那将军可知那佛骨舍利是从何处得来的?” “哦?” “在花拉子模国有一座古老的寺庙,一开始是佛寺,接着又改成了祆寺,最近该国太后准备将其彻底重建,改成玉龙杰赤最大的清真寺,顿时发现了佛骨舍利” “对于伊教徒来说此物显然无足轻重,不过被大辽得知后便向其索要,花拉子模虽然强大,毕竟还是大辽的藩属国,每年还要进贡五万金币,太后便欲以此物代替那五万金币” “原本以为大辽不会同意,但大辽皇帝最终却同意了,花拉子模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据说舍利是放在一个金盒子里的,大辽公主亲自前往玉龙杰赤迎回此物,回到虎思斡耳朵后便放在皇室寺院供奉” “佛光寺?” “是的,该寺主持也是一位耶律氏子弟,得到此物后便放在佛塔最高处供奉起来,此物自然没有什么人觊觎,但装置此物的金盒子觊觎者却不少,最后被寺内僧人盗走” 律庆暗忖:“此事与他刚才所说的藏宝图肯定有关系,否则区区舍利绝对不会放在他们眼里” 果然,只见此人又说道:“此物的真正秘密其实只有几百年来一直藏在暗处的祆教徒知晓,金盒子不假,不过却是别有洞天,里面还有夹层” 律庆心里一动,“就是打开保藏的物件儿?” “不错,此物一出,别人不知晓,资深祆教徒却知道第二张藏宝图就在玉龙杰赤” “那岂不是被花拉子模人得到了?” “不然,那里最开始是一处祆寺,也是埋葬历任主持的场所,那张藏宝图就藏在那里,按照祆教的规矩,埋葬处上有高塔,伊教徒肯定会因地制宜将其改成宣礼塔” “不然” 律庆却摇摇头。 “伊教徒是绝对不会允许祆教徒还埋在一座清真寺内的,肯定不是迁出便是毁掉” “呵呵” 那人笑道:“将军不太知晓花拉子模人的底细,不错,该国绝大多数人都是伊教徒,不过本地人原本都是讲波斯语的,大辽所谓粟特人,再加上突厥人,后者才是最虔诚的伊教信徒” “该地仍有部分信仰祆教的,还都是大商人、大工坊拥有者,花拉子模苏丹也不敢随意处置彼等,还有,时下是祆教的黑暗时代,按照本教教义,这些人寻常都是以伊教徒的面目出现的” “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晓” “不过,花拉子模苏丹和太后显然知晓,于是,将祆寺改为清真寺时便不会迁徙地下的墓葬” 律庆皱起了眉头,“我还是不太明白,难道第二张藏宝图是放在某位祆寺主持的棺椁里?” 那人摇摇头,“祆教徒奉行天葬,虽有棺椁,但里面只会装上此人生前最钟爱的东西” 律庆终于明白了,“这么说这张藏宝图是放在这位主持的棺椁里?” “不错,祆寺主持死后其弟子会将其生前最喜爱的衣服和物件儿放进去,第二张藏宝图就藏在那棺椁里” “那佛光寺僧人盗走的东西?” “祆教徒深信天上有九层,地下同样如此,天上是主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居所,地下则是邪神纽曼的居所,一旦祆寺主持死去,立时堕入黑暗与纽曼争斗,作为一个轮回的修炼,自然要放在地下第九层” 律庆显然不太相信。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是一处绿洲地带,若是挖到第九层,肯定处处是水,又如何建造?” “将军说的不错,玉龙杰赤确实处于绿洲之上,但花拉子模绿洲也不是处处都是绿洲,间或也有荒漠,那座祆寺恰好建在附近的荒漠里” 见到律庆还是疑惑不解的模样,便道:“玉龙杰赤西侧有一处大湖,绿洲与大湖之间便是连绵不断的沙漠,几百年前部分荒漠还是绿洲” 律庆这才明白了。 “这么说,金盒子夹层那物是打开地下第九层的关键?” “不错”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安仁不知此意,只得傻傻地看着。 半晌,律庆说道:“你将这些荒诞不羁的传闻说给我听又有何用?我只是大辽边境的一个小小的副戍长,就算相信都是真的也是无能为力” 那人生怕被杀死,赶紧说道:“可藏在暗处的祆教徒的势力很庞大啊,我等可以大力支持你” “为何要支持我?我可是辽人,信奉佛教的” 那人顿时神色黯淡,律庆想了想,说道:“你叫什么?出自什么部族,何时来到薛剌尔部的?” 那人一听似乎还有转机,赶紧说道:“我叫希纳斯,不是粘八葛人,而是依附于该部的康里人,小时候曾在花拉子模待过” “哦?你知晓这么多秘密,显然是薛剌尔部祆教徒的首领” “不不不,我们祆教徒没有地方首领一说,都是接到教主的命令后潜伏在各处的” “教主?” “” 这显然是祆教徒最大的秘密了,还在藏宝图之上,律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看来你懂得突厥文字?” “不但如此,还懂得波斯文,自从五年前来到这里后,因为挨着大辽,又修习了契丹文” 律庆赶紧用契丹语与他对话,希纳斯却是懵懵懂懂,律庆便知道他修习的所谓契丹文就是汉文,便又改成汉文。 果然,这一次希纳斯便能与他毫无障碍地对话了。 “呵呵,这并不是契丹文,而是汉文,对了,你读过什么书?” “不瞒将军,我手里有一部大辽林牙院出版的‘四书’,还有契丹版,不不不,汉文版佛经,以及道德经” 林牙院,即翰林院。 律庆暗道:“你还真是一个语言上的天才” 便道:“我已经杀死了薛剌尔派出来的九个人,不可能放你回去了,只能委屈你跟我回去,放心,到了一定时候会放你的” 第12章 逃人纷沓至,“戍卒”浩浩然 生怕薛剌尔出动大军前来攻击,律庆加快了转移物资的进度。 他先将物资集中转移到距离小湖二十里的地方,接着又转移到律忠负责的墩台,最后再一次性运到律忠帐篷所在,终于在三日内完成了转移。 作为为胡迪斯贺寿的人,在山洞逗留三日也很正常,时间再长一些就不正常了,薛剌尔肯定会派人前往询问,必定会发现端倪。 幸运的是,期间山上又下了一场雪,将他们的踪迹都掩盖住了,薛剌尔发现了也会不知所措,就算想到了有可能是辽人干的,也不可能出动大军前来。 毕竟,距离郅支山只有几十里的西辽国临潢府五千精骑可不是摆设。 律忠的旧人阿迪斯因为律忠的缘故,一早就被救下了,当然了,也是因为此人也略识得一些突厥文字,并会一些汉话,否则也不会被律忠在撒马尔罕招为侍卫。 沙黑纳尔的侍卫实际上就是随从,协助他处理藩属国的一应事务,不会汉话显然是不行的。 老帐篷附近顿时多了五顶大帐。 最后山洞里有三十六名马贼留了下来,当然不包括那十名长相俊美的少年,他们不是附近的农户子弟,便是牧户子弟,为防走漏消息,律庆将他们全部扣押了下来。 律庆准备在一年之后将其放了,一年时间,足够他猥琐壮大到一定程度了。 一万斤面粉,足够他们用上一年了,何况现在他手里还有大量的金币。 第纳尔金币是时下包括西辽国在内所有西域国家通行的钱币。 将物资运回来后,他立即将刘符离等几个曾经当过马贼的戍卒叫了过来。 “你等围绕着郅支山四下活动一番,将那些愿意到这里担任戍卒的马贼、游侠、逃僧招募过来,就说这里衣食无忧,每月还有一个金币发放” “当然了,年纪不能太大,没有家室牵绊更佳,颇有力气,能拉动五斗力以上的骑弓,能在马上砍杀者优先考虑,对了,最好是辽人出身” 他现在不可能堂而皇之到临潢府去募人,也不可能前往牧区招募,只能将这些西辽国名义上的“罪犯”招募过来。 这些人,包括逃僧在内,目前还能活下来的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起码的骑射功夫肯定是有的,也有相当的生存和战斗经验。 戍区本就有吸纳这些人作为戍卒的规定,就算有太多人也没有破坏西辽国的规矩,事后无非是让其纷纷成为一百户戍卒的义子就是了。 一开始当然不会登记。 郅支山的冬季长达半年,此时萧敌奴的人是不会出来巡逻的,因为有律庆的三十六骑代替他们行动,律庆还有半年时间去运筹帷幄。 冬季,也只有冬季才能募到人,因为只有冬季牧户才会返回猫冬地,农户也窝在家里,逃人、马贼也会待在隐居点和老巢。 逃人没有那么好当的,没点本事很难活过三年,能够活过三年的显然都有一技之长傍身。 马贼更不好当,他们无论是在农耕区还是牧区都不受待见,如同马匹一样,他们也会在冬季来临之前大干几场,然后窝在巢穴过冬,想要找到他们并非难事。 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混杂着各方势力的奸细,而作为奸细肯定是年纪较大、江湖经验丰富之人,对于这样的人显然要首先排除。 故此,律庆思虑再三,最后又同刘符离等人说道:“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者优先考虑” 戍卒,需要自己放牧过活,朝廷是不会支付任何报酬的,但毕竟是西辽国正经军卒。 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一个金币(只有十克左右,大约相当于大宋两百文铜钱),对于那些个正在逃难的逃人以及委身于小股马贼的辽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那边厢刘符离等人四处招募,这边厢律庆对现有的七十人展开了正式的训练,俘虏的马贼中就有不少本就是为马贼主力做饭的,倒是让律忠省了不少事。 侥幸活下来的马贼一开始显然不敢有二心,里面虽有不少祆教徒,但显然不是一点红、胡迪斯那样的资深教徒,他们也不知晓祆教的深层秘密,有希纳斯在,就能暂时稳住他们。 加上律庆手中的神器,以及连番单骑大量杀伤的惊人战绩,又将他们隐藏在内心的不安分压了下去。 可惜律庆虽然冒称“逃僧”,但对于佛教并不精通,否则就会让其全部皈依佛教,只有等到刘符离等人招募到真正的僧人到来后才行。 无论如何,眼下的实情只有一个。 只要律庆在,便无人敢逃。 有了大量的粮食,他的训练拉满了。 又从临潢府买来一些雪橇后,体能训练就是滑雪了,在见识到律庆从山洞一跃而下的惊人壮举后众人也不敢怠慢,跟着他兢兢业业练着。 其它诸如队列、步射、骑射、骑战、刀术等也正常开展,律庆将自己在后世学的辛酉刀法教授给了他们,并从临潢府买来了两百把长刀,步战时便用此刀进行。 西辽国与大宋完全不同,不但不禁止民间拥有兵器,还大力鼓励,当然了,甲胄除外。 在各种因素加持下,训练严格、充实,也没出现任何意外。 期间,刘符离等人也招募到了一些人,对于每一个人律庆亲自进行了盘查,并将隐瞒真实情况的人或者可能的奸细当场杀死。 刘符离等人倒是严格按照他的吩咐招募,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年轻人,一个月后便又多了一百余人,经过挑选后,加上以前的人,凑足了两百之数。 又从临潢府买来了五斗力骑弓,质量更好的骑刀,接下来律庆不想再招募了,一来目标太大,必定会引起萧敌奴的注意,二来他虽然从马贼那里弄来了大量的粮食,但也禁不住如此训练的消耗。 两百骑,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标准两斤半骑刀,五斗力骑弓,下马时也能用长刀作战,假以时日肯定是郅支山最强大的一支力量。 耶律大石西进后,囿于人数太少,便没有采取以前大辽国动辄上万骑兵的皮室军、宫帐军编制,而是全面采取了南院大王管辖的汉军编制。 一都一百骑,五都一个营,都长称为都头,营长则是指挥使,营以上则是都指挥使。 他现在只有两百人,也就是两个都,他还是以副戍长自居,让刘符离、萧捕奴各领一个都。 又让赵无忌担任掌书记,主理军纪、考功、辎重诸务。 又从先前三十六骑中抽调出十骑作为自己的亲兵,号为牙兵都,让萧罗汉担任牙兵都都头。 歼灭马贼的消息显然是瞒不住的,三个月后,已经是年底时分了,律庆的两百骑已经初步成军了,按照他自己的看法,单论战力,已经不亚于萧敌奴那一百正规骑兵了,或者还胜之。 因为他知道萧敌奴在整个冬季,除了偶尔带着骑兵外出打猎便都窝在帐篷里或者城里没动,这样的正规骑兵不要也罢。 临潢府萧摩诃、萧挞野父子的五千精骑也是一个月集中训练一次,大雪覆盖,想要训练确实较难,当然了,也不乏自身要求较高者不时在练习射技和刀法。 不过,他们都是世代从军者,基本的武技和素质还是有的,就算松懈下来待到春暖花开时也能很快捡起来。 这个时代的势力大抵如此,最强大的肯定是从各方势力夹缝里挣扎求生的新崛起势力,比如蒙古人。 他们无一日不是在战斗中度过的,显然就是以战代练的典型。 余者显然做不到,律庆这股人马自然是一个特例。 萧敌奴得知消息后果然来了。 见到五顶新建起的大帐,以及经过一个冬天严格饱满训练后的两百骑,萧敌奴显然傻眼了。 律庆早有准备。 “都头,原本是早些向你禀报的,不过您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故此” 萧敌奴是萧摩诃的堂侄,在临潢府城自然有家,大冬天的肯定不会窝在山上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他已经是契丹人中少有的刚正清廉以及勤快之人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你为何不到府城找我?” “回禀都头,我等剿灭马贼后,薛剌尔人闻讯不断过来骚扰,我等无一日不是在应付中度过的,实在没有空闲前往府城禀报” 萧敌奴将信将疑。 “这些人?” “为防薛剌尔人大队人马杀到,我便将所有拿得动刀的戍卒都汇聚起来了,得知我等剿灭一点红贼寇后,有不少这股马贼的仇敌、逃人也纷纷前来投靠,在下通过详细甄别后也吸纳了一些” 又拿出一张纸。 “这是剿灭一点红马贼后缴获物品的清单,彼等倒是储藏了不少粮食、草料,钱财却没有多少,加起来也只有五千金币左右,大多还是金银首饰” “这是所有的金银首饰” 又递上一个小木盒子。 “在下不敢独占,还望都头笑纳” 萧敌奴不是傻子,显然不会相信只有这么点物品,但他素来以清廉古板着称,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接了这盒子。 “薛剌尔人真的来了?” “确实如此,看来一点红所部贼寇一早就与该部勾结上了,薛剌尔显然是想用马贼来试探我大辽的虚实,然后再做打算,得知马贼被我奇袭消灭后,又扮成马贼模样来了十几拨,不过显然不敢出动大队人马” “每次不会超过两百人,在下在沿途设置了暗哨,知晓他们的动静,便提前做了安排,加上大雪封山,彼等行走艰难,侥幸被我等一一击退” 这个冬天,除了训练士卒,律庆也没有闲着,他派出人手四处探查,现在的他之所以有恃无恐,也是有原因的。 契丹人的大仇粘八葛人一部已经杀到金山南麓了,距离临潢府也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是普通的粘八葛部落,或许萧摩诃父子不会放在心上,但却是粘八葛人的二王子亦难赤汗,那就不同了。 萧摩诃肯定会全力应付他,不会将多少心思放在郅支山的。 何况,律庆这支人马毕竟鱼龙混杂,包括律庆在内也是形迹可疑,逼急了,彼等投了粘八葛人或者钦察人也是有的。 萧敌奴的内心显然正在隐隐颤抖。 “好家伙,三十六骑就灭了两百马贼,就算是奇袭也很难做到了,这还不算,这厮又招揽了两百骑,若是自己绝对不敢这么做” 又隐隐有些后怕,两只眼皮霎时竟跳了起来。 半晌,一向以刚直着称,并处处以大局为重的他还是释然了。 “此事就不用上报了,节度使那里绝对不会允许郅支山还有另外一支人马存在的,不过,也就这些人了,再多些连我也不敢隐瞒了” 他没有详细询问律庆是如何剿灭马贼的,不过从其单骑射杀一点红等八骑的能耐来看,若是在一个黑夜摸到马贼巢穴,然后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歼灭也不是没有可能,那需要泼天的胆量,但这厮显然有。 萧敌奴自问肯定没有,顿时又有些泄气。 萧敌奴走了,走的时候踉踉跄跄。 他没要律庆递给他的金银首饰,作为西辽国四大家族之一的成员,这点东西他还看不上,也与他的一贯形象不符。 他隐隐有些恐惧。 等到回到自己的大营时,恐惧感更加强烈。 “要不要将此事向伯父回禀?” 第13章 前途有谁问,暗涌临潢府(上) 萧敌奴走后律庆也是惴惴不安。 “如果萧敌奴将此事报给萧摩诃,无非是两个结果” “一是将我彻底收编,成为西辽国正规骑兵一部分,然后打散编制,对于我来说勉强还能接受” “二是将我诓到临潢府城,然后随便捏造一个罪名杀死,没了我,这些人肯定是一盘散沙,以前当戍卒的没准还能继续戍守边境,逃人们自然纷纷离去,继续浪迹江湖” “不行,我不能前往临潢府!大不了带着这些人跑到大草原上,灭掉一个小部落,然后像成吉思汗那样崛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样一来就彻底失去了大辽的大义名分,进而失去了大辽境内几十万农户、几万户工匠的支持,有他们在,对付起即将到来蒙古大军的可能性依旧很小,但若是没有他们,光靠部族骑兵则完全没有可能” 他原本还想召集几个亲信商议一下,转念一想,“连我都彷徨无措,遑论他们,没有我,他们也就是西辽国最底层的戍卒,以及朝不保夕的逃人” “刘邦是能以沛县一地聚齐能够统治全国的人才,我现在的这些人中未尝没有这样的人,但人家刘邦毕竟有势,我莫说势了,连生存都是问题” “怎么办?” 来到这里后,律庆第一次陷入了彷徨。 孤寂无依、深深的彷徨。 “庆儿” 律忠的叫唤将他拉回现实。 他眼睛一亮。 “此人与我虽然只是因为各自的利益成为父子,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但他毕竟在大辽官场待过,何不与他相商?” “义父” “你过来一下” 自从建起大帐后,律庆便搬出了律忠的帐篷,独自搬入一顶新帐篷,由于训练等务十分繁忙,他也很少来到这里嘘寒问暖了。 一阵歉疚不禁油然而生。 跟着律忠来到老帐篷时,他突然想到一事。 “以前,为了将我从萧敌奴手里解救出来,他还亲自跑了一趟临潢府,还见到了萧摩诃,关键是就算我没有射杀一点红,我也是能被救出来的,他肯定有办法!” 临时父子二人在帐篷里相对而坐,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唉” 最后还是律忠打破了沉默。 律庆赶紧说道:“义父,是孩儿疏忽了,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了,忽略了您” 律忠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我都是聪明人,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你要知道一件事” “义父请说” “发生那件事后,你我便是一体了,一年后我能不能回到故地也是一个问题” 律庆猛然惊醒,“不错,虽然我俩只是临时父子,但站在萧摩诃等人的角度来看,显然是一体的,他们杀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便道:“是孩儿连累了义父” 律忠摇摇头,“先不说这些,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不过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在做那事之前就没有考虑到眼下的局面?” 律庆讪笑道:“终究是孩儿年轻,只顾眼前快活,浑没想到眼下的局面,义父有何妙策,还请赐教” 律忠笑了笑,“妙策是没有的,不过我想讲一个故事” “哦?” “想当初金国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我大辽时,有谁能想到大石先帝还能在这西域站稳脚跟?” “先帝抵达东喀喇汗国前,曾在叶里密,也就是如今的临潢府长时间驻足,还曾攻入高昌回鹘,结果大败而归,折损兵马好几万” 叶里密,后世额敏县。 “他西进时携带的兵马本就不多,这一仗下来更是栖栖遑遑,不过先帝并未就此颓废,转而西进,带领剩下的兵马进抵东喀喇汗国都城虎思斡耳朵附近,这一次,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坐等东喀喇汗国发生变化” “果然,在大军压境下,该国出现了内乱,最终先帝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该国” 律庆笑道:“先帝无论如何也是皇族出身,孩儿何德何能能与他相比?” 律忠摇摇头,“为父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任何人在出现事情时一定要沉住气,凡事都讲究运势,实际上,大石先帝西进时携带的契丹人、汉人并不多,号称七万人,最多一万人出身于契丹、汉人” “大多是可敦城附近的草原诸部,喀喇汗国的人口更多,不下百万,但先帝还是凭借着这一万核心人马拿下了该国” “你自然不如先帝,但面临的情形大致也是一样,你的核心部属肯定是戍卒,余者好比草原诸部,面临的情形也远不如先帝当时那样恓惶” “要知道,先帝甫一抵达这里,周围信奉伊教的国度纷纷打出了圣战的旗号,誓要将我等驱逐出去,但最终凭借卡托万草原一战稳住了局势,从而奠定了几十年基业” “好了,你肯定会说先帝还有几万人马,不过你我都是读过书的,知道大汉时期班超、陈汤等人的事迹,彼等手下可是没有多少人马的,依旧能从容纵横于西域诸部,并立下彪炳史册的功绩” 一席话顿时让律庆振奋起来,但一想到班超、陈汤等人身后还有强大的大汉可依,自己却是真正的孤立无援,顿时又委顿下来。 “瞧你!以我对萧摩诃的了解,事情确实十分凶险” “此人是我国四大家族之一,还是唯一的乙室部大贵族后裔,身为临潢府节度使,南控高昌回鹘,北阻粘八葛、钦察等部,屹立几十年不倒,除了我大辽的赫赫威名,自身的能耐肯定少不了” “但传到这一代时已经没落了,他这个人残暴、刚愎、贪财,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落到他手里肯定是在劫难逃,毫无例外” 一席话又让律庆堕入冰库。 律忠盯着他,“我刚才说的你有没有仔细听?” 律庆暗自振奋起来,“义父说的是不是能否从此人性格中找到破绽?” “不错,刚才说了,此人残暴、刚愎,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不知有多少都是含冤而死” “如果他像萧敌奴那样刚直清廉更是不妙,你绝对是死路一条,不过,但凡是人就有破绽” “贪财?” 律忠瞪了他一下,“你若是一开始就将大部分财物亲自送到临潢府,他绝对不会对付你的,但现在已经晚了,残暴刚愎之人显然是不能容忍的” “义父,说不定萧敌奴不会向其禀告” “浑话!彼等虽然秉性不同,终究是一家人,萧摩诃将萧敌奴放到郅支山戍边都也是为了历练他,终究要回到临潢府协助他的儿子萧挞野带兵的” “这么说萧敌奴一定会将此事报给他?” “不错” “那?” “唉,原本是想将此事藏在肚子里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老夫之前说过,我是获了罪才被发配边疆的,时下我大辽贪腐成风,对方绝对不会从这一点着手来对付我” “时下只有三件事才是最致命的” “一是谋反,这就不用我多说了” “二是对佛教不敬,当今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此女笃信佛教,连带着今上也是如此,当然了,将佛教作为国教也是先帝的遗命,先帝殡天后继任者自然也遵从了,但并没有特别重视” “直到今上继位后才真正重视起来” “三是那一万契丹人、汉人后裔加入到伊教” 律庆想来想去也未能明白律忠到底是犯了哪一条,最后还想到,“难道他暗中皈依了伊教?” 没想到律忠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就是因为‘谋反’的罪名被发配了” “谋反?怎么可能?” “我能骗你?就是这个罪名,当然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律忠沉吟半晌,最后说道:“庆儿,你不是普通人,我一眼就瞧出来了,而且你的名字与我那死去的孩儿一模一样,更是匪夷所思” “当时我戍守的时间只剩下一年,急于回到虎思斡耳朵看望夫人和女儿,也顾不得那许多,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我草率了” “义父,确实是我连累您了” “恰恰相反,是我失了方寸,只将你当成常人来看” “我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喀什噶尔、高昌都待过,一开始是沙黑纳尔,后来做到了沙黑纳的高位,一开始沙黑纳只是我国放在藩属国的税务官,眼下实际上就是驻外总督,掌管藩属国的大权” “对于各地的风土人情、秘辛自然是了如指掌,对于我国的所作所为也是心知肚明” “不瞒你,时下我国只是表面上还是一个大国,内囊早就是一个弱国了,先帝时代的轻徭薄赋早就不见踪影,民户困苦不已,周围又都是些伊教国家,动不动就以圣战威胁” “幸亏这些国度也各有内伤,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你与我所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恰好在我国风雨飘摇之际出现,又是那个姓名,岂非天命如此?” 律庆讪笑道:“天命?义父莫要吓我” “不然”,律忠郑重地摇摇头,“律姓本就罕见,何况一个外来者?若是在金国抑或大宋或许还有一些,但一个这样姓氏的人陡然在这里出现就非同凡响了” “庆儿,我并不想逼问你到底是何人,来自何处,似乎你是凭空出现的,像我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原本想着你是来自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但仔细一想又不像,最后便认定你是来自大宋” 第14章 前途有谁问,暗涌临潢府(下) “大宋之人说的都是汉话,但口音各不同,但你的装束以及那骇人听闻的武器,显然也不是” “我估计你也不会说,算了,此事略过” “我在撒马尔罕时偶然得到了一本书,确切来说是一卷羊皮,是一百年前一个波斯人写的,此人喜欢旅行,西到宽田吉斯海西岸,东到西夏,都去过” “他并不钟情于风土人情和山水,反而对一些个民间传闻很感兴趣,最后将所见所闻记在羊皮卷上” “里面充斥着各种宝藏的传说以及宫廷秘闻,无论是宝藏还是宫廷秘闻都是有鼻子有眼,这让当时的各国君主非常忌讳,便纷纷下令禁止此卷流传,凡有私自收藏者必以谋反论处” “我知道你有些疑惑,一个旅行者的见闻录有何忌讳的?其实不然,一百多年前,除了西夏,此人所到之处几乎都是伊教国家,他所记载的上层人士的种种行为几乎都是违背教义的,而那些人多半本身还兼着教职” “这让时下的各国君主如何看?又如何管辖麾下的百姓?” “至于那宝藏的传说,也并非都是无稽之谈,有人按照此卷所记,还真的找到了,但也只有这一例而已,于是,各国君主更加胆寒了,时下明面上也只有各国君主手里有此卷的抄写本” “但抄来抄去显然与原卷相去万里,有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还无事生非,凭空捏造了许多骇人听闻之事,导致君主就算有此卷也是无从下手” “我在撒马尔罕当沙黑纳尔时,一个极为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有人藏着此卷,不但如此,还是原卷!” “我自然早就听说过此物,心动之下便捏造了一个罪名将那人抓了起来,那人是一个粟特商人,被抓之后便将此物交了出来,我当时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全家都杀了” “原本此事以为办的神不知鬼不觉,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被我的政敌抓住了,此时我手里不但有原卷,还有抄写卷,无奈之下便将抄写卷交了上去,这才因为‘谋反罪’贬为戍卒” “上次你被萧敌奴抓住后,我不想失去一个能够替我完成最后一个戍期的义子,便一咬牙将真正的羊皮卷送给了萧摩诃” “啊!” 律庆心里一惊,忍不住叫了出来。 律忠斜睨了他一下。 “你莫想多了,我只是为了按时返回故地,我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尔时曾经完整学过波斯语,对于真卷内容已经烂熟于心,此卷的作者为了掩人耳目,写的颠三倒四,涉及的宝藏地点全部在我曾经任职过的地方,实则不然” “萧摩诃极为贪财,手中估计也有抄写卷,得到真卷后立即进行了研究,他手下有精通波斯文的书吏,看过后便指出了关窍,于是萧摩诃就不会杀我,而是会在我戍期满了之后收为己用” 律庆问道:“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分别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喀什噶尔、高昌找一个贴心的人应该不难,为何” 律忠点点头,“确实如此,但他也只能临时找,大辽复国时,追随先帝的几人受到了重用,其中与先帝亲缘最近的耶律铁哥、耶律燕山分别担任北院大王、南院大王,协助他镇守中都虎思斡耳朵” “乙室部大将萧遏鲁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实际上就是除了先帝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后来萧遏鲁因为真正的谋逆全家被灭,此是后话,不说也罢” “汉人大将韩居正担任西都云中府节度使,乙室部位居第二的萧承业担任临潢府节度使,与先帝亲缘较远但同是太祖后裔的耶律松山担任南都燕京府,也就是费尔干纳的节度使” “先帝有遗命,四大家族各有驻地,不得将手伸到他地” “我父亲当时就是西都云中府韩居正的亲卫” “萧摩诃就是萧承业的孙子,时下担任云中府节度使的是韩忠嗣,是韩居正之孙,两家原本关系就好,三代联姻,更是亲如一家” 律庆似乎明白了。 “这么说,萧摩诃就算因为此卷要杀你灭口,看在韩忠嗣面上也不敢下手?” “不错,当时我国私藏此卷抄写本的不知凡几,查出来抄家灭族的也不知凡几,唯独我只是被发配戍边,关窍就在这里,各镇节度使对于亲信下属还是十分关照的,这也是我大辽立国之基” 律庆似乎有些泪眼婆娑。 “义父,难道你想再跑一趟临潢府城?” “不错,我准备再见一见萧摩诃,之前,我虽然交出了原卷,但并未答应要追随于他,这次直接答应就是,相信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下手的” “放心,你剿灭了祸害临潢府多年的马贼,也是大功一件,我大辽自有规制,对于功臣若是不赏反惩,一旦传出去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故此,萧摩诃再是残暴不仁,也会做些表面功夫,就算你有问题,也不敢马上杀了你,最坏的局面也能维持现状” “然后呢?” “然后?”,律忠瞪了他一眼,“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早就想好了今后之策,我怎地知道?” 律庆一时语塞,他自然不能将自己准备挽大辽于将倾的事情说出来,时下蒙古人虽然在漠北草原有些名气,但在辽人眼里还是寻常,时下克烈人、粘八葛人无论是人数还是名气都大得多。 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问道:“义父,我终究年轻,还是想听听您的想法” 律忠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你想要凭借这点人马便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纯属异想天开,最好的结局是纳入临潢府正规骑兵,再加上你的功绩,做一个五百人的营指挥使就是烧了高香” “以你的能耐,成为营指挥使后必能将属下捏成一股绳,让其唯你马首是瞻,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做到都元帅这样的高位,届时你再想做什么就连萧摩诃也左右不了了” “没准陛下也会将你调入中都担任宫帐军的统领” “或许你认为我在说大话,实则不然,萧摩诃家族、韩忠嗣家族的联姻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耶律家族他自然完全信任,但这两家就不一样了” “以前,原本是韩忠嗣的弟弟担任宫帐军的统领,去年却变成了怛逻斯节度使塔扬古,此人是一个已经完全汉化的葛逻禄人,能够做到节度使的高位已经到头了” “但陛下却将其调入中都担任宫帐军大统领,虽然没有将以前只属于萧遏鲁的兵马大元帅的名号赐给他,但也形同如此了” “你真的做了指挥使,你那一套训练法子用在五百骑身上,不出一年其战力就比得上萧摩诃一千骑了,灭了薛剌尔部也有可能,届时你水涨船高,成为镇守高昌回鹘的沙黑纳也极有可能” “各藩属国里,就属高昌回鹘最是反复无常,时下我国在那里驻扎了三千精骑,这才勉强将其稳住,届时你就是高昌回鹘的总督,以及这三千精骑的都指挥使,一举一动足以震慑天山南北了” “你再训练一段时间,就能当一万精骑来用,届时就不是区区高昌回鹘沙黑纳了,陛下极有可能将西喀喇汗国所在的喀什噶尔一并交给你监控” “这两地拥有民户超过百万户,城池众多,极为富庶,一旦有变,才有可能真正做出大事” 律庆问道:“我是您的义子,而您又是韩忠嗣的人,陛下已经对韩忠嗣家族、萧摩诃家族有些忌惮了,怎会将如此重任交给我?” “不然”,律忠笑道,“韩家与律家完全被不同,韩家是大辽国韩知古后裔,本就是豪门大族,而律家却是籍籍无名,勉强依附于韩家羽翼之下” “如同先帝一样,陛下极重汉文,一直想再扶持一门汉家来抗衡韩家,届时莫说镇守高昌回鹘了,驻守龟兹城扼控南北也是有的,届时就是真正的豪门大族了” “还有” 律忠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还紧张地看了看左右。 “庆儿,原本我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的,不过前不久去了一趟临潢府,这才知道夫人已经将其嫁人了” “陛下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公主,名耶律浑忽,长得国色天香,今年才十五岁,却已经开始暗地里代替其父主持国务了” “公主极为聪颖,精通契丹、汉、突厥、波斯四种文字,也熟读佛家经典,极为笃信佛教,自号小观音,时人又暗地里称呼其为耶律观音” “自从公主及笄以来,群臣都在劝陛下早择佳婿,不过陛下却一直置若罔闻,显然是想多养几年” “可以想象,公主殿下绝不会嫁给萧家、韩家,只能嫁给四大家族以外之人,时下塔扬古之子隐隐成了最佳人选,但陛下显然不想将自己唯一的骨血嫁给一个胡人,还是想从次一等的契丹人、汉人中挑选” “无论如何,因为陛下膝下无子,将公主多养几年也是极有可能的,五年,我认为公主殿下多半会在她二十岁那年出嫁” “届时就看庆儿你的能耐了” 律庆不禁苦笑了一下。 第15章 柳暗显花明,玄池沙黑纳(上) 临潢府城(额敏县)。 节度使衙门后院。 一场寻常的晚宴正在上演。 一个四十多岁、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正意兴阑珊地一边用小刀插着柔嫩的羔羊肉吃着,一边欣赏着场中的胡旋舞。 大厅两侧坐满了人,人人皆是盘腿坐下,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面前都是一张矮几,上面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各种肉食,一壶用琉璃瓶盛装的葡萄酒。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大部分都是西域胡人模样,细一看,有突厥人,有波斯人,有回鹘人,最多的则是粟特人。 他们都是胖子的门客。 时任西辽国四大都之一临潢府的节度使萧摩诃。 叶密里城成为临潢府的府城后,耶律大石将虎思斡耳朵(托克马克,碎叶城)、怛逻斯、塔什干、奇姆肯特等城的部分工匠和农户迁徙到了这里,时下该城已经有工匠超过三千户,农人超过一万户。 一开始,迁徙到此的工匠只有一千户,农户则是五千户,税赋也是按照此数来征收的,不断繁衍后多出来的人口慢慢变成了萧家的匠奴、农奴。 耶律大石是从可敦城(乌兰巴托)出发的,当时追随他的还有十八个部落,到如今已经融合成了六大部: 敌剌部; 大黄室韦部; 弘吉剌部; 札答兰部; 蔑儿乞惕部; 唐古部。 西辽国成立时实际上只直接控制了东喀喇汗国的一半,也即塔什干以北之地,另一半以喀什噶尔为都城的汗国继续存在,控制着后世南疆地区,但依旧是西辽的藩属国。 西喀喇汗国则保留着泽拉夫尚河流域,同样是西辽国的藩属国。 高昌回鹘控制着天山南北。 当时,喀喇汗国麾下还有大量的突骑施、葛逻禄、康里牧户,自然与十八部混居,后来耶律大石有意将牧场进行了划分: 敌剌部、弘吉剌部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以西之地,也即七河流域,拱卫中都虎思斡耳朵,算是帝国的核心部落。 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游牧于后世伊塞克湖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的山地牧场,大致位于后世吉尔吉斯斯坦一带,监视费尔干纳、塔什干一带。 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游牧于天山南北,监视高昌回鹘、西夏、漠北草原诸部。 蔑儿乞惕部是漠北草原诸部中最凶悍的,唐古部则是以前的大辽国吸纳的从西夏叛逃出来的部落,战力同样强悍,里面掺杂了大量的羌人、藏人、党项人。 西夏此时也是垂垂老矣,耶律大石将唐古部放在天山一带,也有吸纳西夏牧户前来投靠的意思。 当然了,这些地方也不是空地,葛逻禄人、突骑施人、回鹘人同样遍布,不过谁叫人家是统治者部落,最后这三部实际上还是以六大部为首。 蔑儿乞惕部、唐古部跟着耶律大石西进时人数并不多,但经过六十年的生息繁衍后都已经膨胀到上万户,也就是说,萧摩诃手里除了萧挞野那五千正规骑兵,还有两万部族骑兵可用。 这里又有一个故事,一开始,耶律大石并没有意识到伊教的威胁性,认为只要自己轻徭薄赋,再加上赫赫武力,便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西域伊教徒国家动辄发动圣战的景象顿时让他意识到该教蕴藏的威胁性,便将佛教立为国教,还下令除了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的那几万人可以娶多个妻妾,余者只能一夫一妻,针对的显然就是伊教。 于是,六十年后,六大部都膨胀到超过万户的大部,而其余部落包括农户、匠人、商人的人数都在急剧减少——妻妾都被他人娶走了,伊教徒不少连一个妻子也娶不上。 时下,以前那几万人实际上已经繁衍到了十余万户,近六十万,而余者的人口则是原地踏步,大约二十万户,百万人口。 当然了,若是加上高昌回鹘、西喀喇汗国、东喀喇汗国,总人口显然超过了八十万户,近五百万人。 不过,花拉子模、古尔王朝(西巴基斯坦、阿富汗、东伊朗)也不遑多让,总人口都超过了五百万。 无论如何,自从耶律大石亲自指挥的卡托万草原之战结束后,西辽的国力虽然在慢慢衰落,但依旧没有打过大败仗,余威尚存。 露脐装的胡旋舞女个个妖艳逼人,她们都穿着火红色的舞衣,舞动旋转时恰似一团跳动的火焰,门客们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 唯独萧摩诃依旧意兴阑珊,似乎还有些气恼。 正在这时,一个靠近他的舞女似乎是舞鞋没有系好,剧烈旋转时一只鞋竟然飞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到了萧摩诃面前摆满食物的矮几上! 舞女显然吓坏了,赶紧跪倒在萧摩诃面前祈求原谅。 剩余的舞女却不敢停下来,继续胆战心惊舞动着。 萧摩诃身后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随着他几乎没有脖子的大脑袋一动,两人立时将这舞女架走了。 院落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半晌,那舞女又进来了,不过其一只脚已经被砍掉了,饶是如此,她依旧只能单腿舞着。 大厅内顿时血腥味弥漫,半晌,那舞女终于熬不动了,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 萧摩诃在矮几上用肥硕的手掌拍了一下,舞蹈终于结束了。 对于这一幕,门客们似乎熟视无睹,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吃喝着,萧摩诃正要挥手示意宴会结束,外面又来了一个侍卫。 “大人” (此时草原部落对头人都称呼大人) “何事?” “律忠来了” 萧摩诃脸上显示露出厌恶的表情,接着又缓和下来。 “请他进来” 霎时,除了坐在左右首位的两个门客留了下来,其他人都走得干干净净,那舞女也被侍卫拖了出去。 刚才,在等候萧摩诃召见时,律忠目睹了那舞女被砍掉一只脚的残忍一幕,虽然早就知道萧摩诃残暴不仁,但亲眼见到这个还是耸然一惊。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自己在撒马尔罕时也曾为了一卷羊皮杀掉了一位粟特商人的全家,对于西辽国世袭为官的西进子弟来说,当地人何尝不是两脚羊般的存在? “来了?” “来了” “这么说你想好了” “想好了” “哦?” “我正式通告大人一声,戍期满后我会追随大人左右” “哦?” 萧摩诃一双几乎要被肥肉挤得看不见的眼睛里似乎闪现出精光,不过转瞬即逝。 “阿斯尔,你来告诉他” 一位看起来像波斯人的门客点点头。 “亲爱的律忠,很不幸,我等已经完全破译了羊皮卷的秘密” 律忠倒是不卑不亢。 “哦?意思是说大人用不到我了?” “你这厮!”,萧摩诃突然怒气满面,“我的脾气天下人人知晓,我平生最恨不能当场表态之人,拿捏我的更是不能忍!” “若不是你的名字上了陛下的名册,我早就将你杀了!” “哦?” 律忠依旧不卑不亢。 “这么说在下来错了,既然这样,就此别过” 说着也不向萧摩诃施礼便要抽身离去。 “慢着!” 萧摩诃一声大喝,律忠只得停了下来。 “老贼坯!你以为上了陛下的名册就能逃得过我的手心?来人!” 两个侍卫抓住了律忠。 萧摩诃的大肥脸正在紧张扭动着,似乎在进行一桩关系极大事情的抉择。 半晌,他还是止住了当场杀死律忠的冲动。 “将他关起来!将萧挞野、萧敌奴叫过来!” 半晌,萧挞野、萧敌奴过来了,后者见到了被侍卫押走的律忠,顿时有些不忍。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罢了,律庆虽勇,终究是大辽国的一大隐患,若是隐忍纵容,必定养虎为患” 萧摩诃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大厅内回响着。 “你二人明日一早带领千骑前往郅支山,围住律庆那厮,若是彼等放下武器投降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杀无赦!” 萧挞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那律庆” “当场杀死,投降者收编到萧敌奴的戍边都里去” “是” 郅支山。 律忠走后律庆依旧惴惴不安,半晌,他还是将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萧罗汉四人招了进来。 “我们的事已经被萧摩诃知道了,召你等前来就是为了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做” 萧摩诃如何,几人虽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显然都抱有侥幸。 萧捕奴大大咧咧说道:“怕个甚?头儿剿灭一点红马贼,可是大功一件,就算未能及时禀报,功过相抵,也能继续待在这里” 刘符离也点点头。 赵无忌、萧罗汉两人却是犯官家属子弟,对于萧摩诃的认识远比他二人深,两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赵无忌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劳动副戍长带着剩余的钱财只身前往临潢府城负荆请罪” “浑话!” 萧捕奴呵斥道。 “我等又没有过错,为何要如此低声下气?头儿,千万莫要这样” 律庆未置可否,问道:“若是萧摩诃恼怒之下出动大军前来兴师问罪,又该如何应对?” “怎么会?!” 刘符离一脸惊讶。 律庆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刘符离说道:“果真那样,这大辽国也不要待了,向北越过郅支山到大草原去,时下钦察汗国左帐在右帐的打击下人丁凋零,偌大的草原地广人稀,正是藏身的好时候” 原来,钦察汗国的主体部族是钦察人、康里人,原本一直由右帐(靠近咸海、里海所部)钦察贵族担任大汗,左帐也是如此,一直以来两部之间虽偶有争斗,但终究没有酿成大战。 不过在康里人的一个女人成为花拉子模国的太后后康里贵族便崛起了,并取代了钦察人成了大汗,康里人为了立威,不断发兵攻击左帐,导致左帐人口大减。 律庆看向赵无忌、萧罗汉两人。 “你俩呢?” 第16章 柳暗显花明,玄池沙黑纳(中) 两人沉默良久。 萧捕奴忍不住了。 “头儿,不管他们了,都是没有卵子的怂货,三十六骑至少有十八骑是愿意跟着你走的,余者都是逃人、马贼,肯定也会!” “谁是怂货?!” 赵无忌站了起来。 “副戍长,我等不是不愿意跟着你走,而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啊” “哦?” “我刚才在想一件事,说是大草原,具体逃到哪里为好?” “据我所知,玄池附近就不用想了,都是薛剌尔人的牧场,再往西一直到夷播海也是,不过眼下他们都在玄池附近猫冬,正好是一个机会” 夷播海,巴尔喀什湖。 “从郅支山西侧往北,一路上应该不会碰到多少部落,一直行进到额尔齐斯河,越过该河就安全了,那里虽然沼泽地纵横,但也有草场,薛剌尔部夏季时最远也就迁徙到额尔齐斯河南岸” “从那里再往东一直到剑河,就是辖嘎斯人的牧场了,其间纵横千里,只有零星野人部落在冬季南下猫冬” “野人部落?” “嗯,他们自称鄂温克,只有少量马匹,大部分是鹿群” “你怎么知道?” “不瞒你,我父亲以前做官时有一个侍卫就来自辖嘎斯部,是他说的,时下薛剌尔部里也有迁到玄池一带的辖嘎斯人”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你是愿意跟着我走?” 赵无忌郑重地点了点头,律庆再看向萧罗汉,后者也点了点头。 律庆大喜,“那就成了!” 刘符离问道:“头儿,你准备按照赵小子所说的迁往那里?” 律庆摇摇头,“那里藏身自然是好,不过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须遮遮掩掩?” “据我义父所说,玄池往西几百里,有一个小城,叫阿亚古兹,被一个葛逻禄小部落控制着,其东边是薛剌尔人,西边是钦察人,南边是契丹人,之所以能够存活下来,就是因为那里是粟特商人能够抵达的最北之地” “我等不妨前往投奔,彼等若是接纳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说不得要将其灭了,而由我等霸占此城” “此地处于三大部之间,实际上属于三不管地带,由谁掌管周围部族根本不会在意,刚才无忌所说的辖嘎斯人、鄂温克人也间或南下到那里交易” “有了榷场就能生财,然后以此地徐徐扩张,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大部” 赵无忌问道:“若是萧摩诃出动大军前往征讨又该如何?” 律庆说道:“没那么容易,萧摩诃虽然残暴,但他若是要出兵,则要穿过薛剌尔人的牧场,还要穿过钦察人的牧场,薛剌尔人暂且不说,夷播海以北的草原部落是直接属于中都宫帐军的监视范围” “萧摩诃若是前往那里征讨,难道就不怕得罪了北院大王以及宫帐军统领?” 萧罗汉问道:“那又该如何成为大的部落?” 律庆笑道:“正如刚才无忌所言,辖嘎斯人似乎在剑河流域待不住了,或许是彼等人口膨胀得太快,又或许是那里的草场退化得厉害,正在不断迁往钦察草原,虽然人数并不多,但还是三三两两不断南下” “鄂温克人也是如此,我等抵达后便大肆吸纳彼等,再加上逃人,年内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大部落,只要有千帐以上,就会引起钦察汗国左帐的重视,届时再加入左帐,彼等时下人口凋零,不会不同意的” “好!” 萧捕奴一拍大腿,刘符离也是意兴盎然。 后者还奸笑道:“以头儿之威,最终灭了左帐,成为左帐大汗也不是没有可能” 律庆白了他一眼,“浑话!据我所知,钦察汗国至少有五万帐,左帐也有两万帐,就算被右帐削减了不少人口,一万五千帐还是有的,我问你,怎么灭了他?” 刘符离搔搔脑袋,讪笑道:“凡事总要往好处想嘛” 律庆突然沉默下来。 “城池以及城池里的士兵、工匠,城池附近的农户是唯一可能挡住蒙古大军的,真成了草原部族,就完全没有可能,这世上还没有能抵挡住他们的部族” 神色顿时黯然起来。 次日中午,见律忠依旧没有返回,律庆顿觉不妙,正踌躇间,在郅支山南麓巡逻的萧罗汉回来了。 “头儿!” 见他神色凝重,律庆心里一紧。 “约莫千骑过来了,领头的正是萧挞野,还有萧敌奴” 律庆跌坐在地上。 半晌,他大声喝道:“立即通知下去,全体往西转移” 赵无忌脸上变了几变,最后问道:“那这里的物品?” “每人携带一些金币,余者来不及了,马上出发,沿着墩台往西走,愿意跟我等走的都带上” 两百骑奔驰在郅支山上,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后世塔城市北面,身后还跟着一些愿意跟他走的老戍卒,但牛羊等显然都拉下了。 看着连绵不尽的大山,以及大山南侧广袤无垠的草场、农田,律庆心情十分低落。 赵无忌劝道:“头儿,已经到这步了,多想无益,天色已晚,不如在这里歇息一晚” 律庆点点头,“在山上行军,正规骑兵肯定比我们慢,山上寒冷,我等也没有携带帐篷,不如转到山下去” 再看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垂头丧气的,不禁暗忖:“看来的我的威望还是不够,这样不行” 便道:“转到山下后不要歇息了,继续向西” 话音未落,殿后的萧罗汉策马奔了过来。 “头儿!” “敌骑到了?” 律庆顿时紧张起来。 萧罗汉却是一脸怪诞。 “头儿,你看是谁来了?” 一人从人群里闪了出来。 律忠! 只见他一夜间似乎又老了几岁,原本虽然须发花白,但毕竟有黑色穿插期间,时下则全白了,不但如此,一张瘦脸更满是沟壑,实际上他只有五十许,现在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的老头。 “义父!” 两人在一个背风的大石后坐了下来。 “庆儿” “义父” “哈哈,你果然是天命所归” “怎么说?” 听他这么一说,律庆心里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萧摩诃那厮果然刚愎残暴,根本不听我说,立时就将我关了起来,他没有当场将我杀死还不是因为我上了陛下的名册” “关了一夜后,我还以为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倒也释然了,便静等死期到来,下午时分,我被放了出来” “哦?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错,你不妨猜一猜” “义父,都什么时候了,你就莫要玩笑了” “好,庆儿,这一次不是为父,而是粘八葛人救了你” “哦?” “粘八葛人时下在漠北大草原有五万帐之巨,是有数的大部落,不过到了这一任大汗时内部出现了乱子,长子纳尔哈继任太阳汗,将四万帐都划归自己,只给了他弟弟亦难赤汗一万帐” “亦难赤汗自然不忿,便暗中结交克烈部,发动对太阳汗的大战,最后还是战败了,亦难赤自然在漠北待不下去了,举部迁徙到了金山西侧,最后击败了大海子附近的高昌回鹘人,并在那里盘踞下来” “亦难赤得知左近还有一部粘八葛人后便决定吞并之,派人通知薛剌尔,让其前往大海子拜见” “此时亦难赤汗手中最多也只有五千帐,薛剌尔显然不乐意,左思右想之下便决定投靠大辽,并立即向临潢府派出了使者” “此时萧摩诃也在为亦难赤的到来恼火,若是任凭其将薛剌尔吞并了,其处境显然不妙,便接受了薛剌尔的投靠,许其以藩属的形式依附大辽” “不过薛剌尔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让消灭了一点红马贼的你担任沙黑纳,显然,你以三十六骑之姿剿灭两百余马贼的壮举震惊到了他” “萧摩诃自然不许,不过凭空得一个五千户的大部落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而且薛剌尔部还拥有一处金山矿场,金山之所以有此名就是因为山上金矿较多,该处矿场每年可出五万金币” “薛剌尔承诺每年上缴两万金币,一万作为贡赋交到虎思斡耳朵,一万则是交给萧摩诃,萧摩诃更是巴不得” “但让你成为沙黑纳他显然是不愿意的,折中之下,他决定让萧敌奴担任沙黑纳,而你则是沙黑纳尔,成为萧敌奴的副手,萧敌奴的一百骑以及你的两百骑都将前往薛剌尔部驻扎” 律庆却没有露出任何高兴的表情。 律忠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否在担心这是薛剌尔与萧摩诃勾结后定下的借刀杀人之策?” 律庆点点头。 “放心” 律忠将手伸向律庆,律庆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这是最后一包了,里面也只剩下几颗,递了一支给律忠,自己也点了一支。 “萧摩诃虽然在临潢府一手遮天,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无天,陛下在各地也派遣了沙黑纳,当然不像藩属国那样形同总督,而是正经的监军,还都是皇族子弟” “此人叫耶律铁山,南院大王耶律庆哥之弟,如果说萧摩诃在临潢府还有顾忌的人,耶律铁山就是唯一的一个” “此人与萧摩诃不同,为人颇为方正,萧摩诃将我施放后生怕我反对,便将此人请了出来,我这才赶紧骑马来追你” 第17章 柳暗显花明,玄池沙黑纳(下) 玄池(斋桑泊)南岸,薛剌尔部大祭台。 冬季最后一场雪不期而至。 一座奇怪的祭台。 建在一座小山之上,山顶被削平了,当中立着一块被打磨的整整齐齐的大石头,石头上面掏成锅状,里面盛着牛油、柴禾,时下正在熊熊燃烧着。 祭台附近立着一杆大旗,红底,当中一团黄色的火焰,火焰上托着一个蓝十字。 薛剌尔部大汗薛剌尔、其独子薛喇出、依附于薛剌尔部的钦察部、康里部、辖嘎斯部酋长,西辽国的沙黑纳萧敌奴、沙黑纳尔律庆围在祭台附近。 薛剌尔部是信仰景教的,不过却将祆教的一些元素揉了进去,于是便呈现出火焰、十字混在一起的奇特景象。 祭台附近还有一些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正在一个人的带领下载歌载舞,不远处还拴着一头青牛,一匹白马。 此人叫阿当,却是薛剌尔部的主教阿当,他呈现的形式又是萨满教式的,萨满教、景教、祆教三位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半晌,祭台上的大火烧到最旺,随着两声惨叫,青牛白马被宰杀了,一只只盛着牛血、马血的大陶碗递了上来。 几位头头脑脑将血液饮下后,薛剌尔又与萧敌奴折箭为誓。 到此为止,薛剌尔部加入西辽国的仪式算是结束了。 薛剌尔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穿着羊皮大袄,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他身旁站着的约莫三十岁的彪形大汉则是他的独子薛喇出。 祭台、玄池之间有一顶大帐,这里是薛剌尔夏季大帐所在,平时他都住在南边靠近郅支山的小湖附近,而薛喇出的大帐则在玄池北岸,父子俩一南一北,掌控着整个部落。 作为在金山拥有金矿的部落,薛剌尔的大帐占地约莫一亩,极为宽大豪华,当下在他的带领下与会者纷纷进入大帐。 午宴开始了。 薛剌尔依旧坐在主位,左侧是萧敌奴、律庆等人,右侧则是各部酋长,又以薛喇出居首。 新鲜的牛羊肉,来自河中的葡萄酒,薛剌尔豢养的舞女,虽然偏隅于一隅,但一样也不少。 半晌,薛剌尔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他显然不会向坐在右侧的各部酋长敬酒,而是直接走到了萧敌奴等人的那一侧,令人惊讶的是,他的酒杯只与萧敌奴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后就走到了律庆面前。 “你就是剿灭了一点红马贼的律庆?” 律庆站了起来。 刚才说到了彪形大汉,那是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的,与身高一米八,身材健硕的律庆相比就不够看了,这才是妥妥的彪形大汉! “不错” 虽然薛剌尔与马贼暗中来往,但他显然是不会承认的。 薛剌尔眼里明显带着欣赏的神色。 “听说当时你只带着三十六骑?” “不错” 薛剌尔笑道:“放轻松些,到了这里你们就是我部最尊贵的客人,我部历来最重勇士,来来来,请满饮此杯” 说着自己将琉璃杯内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律庆瞟了萧敌奴一下,还是将杯中酒全部喝了。 此前,按照萧摩诃的部署,既然薛剌尔部投靠了大辽,那么就没有必要在郅支山设立戍卒了,那一百户全部迁到了薛剌尔部,时下就被薛剌尔安置在小湖与大湖之间。 西辽国在该部的全部人马也就是萧敌奴的一百骑以及律庆的两百骑,再加上一百戍卒。 薛剌尔之后,薛喇出以及各部酋长也纷纷上来给律庆敬酒,竟将萧敌奴遗忘了,律庆暗忖:“这些家伙显然是在内分化我与萧敌奴,多半是心怀叵测” 不过,他依旧是来者不拒,不时瞥向萧敌奴时,明显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半晌,薛喇出又提出与律庆角力,律庆自然无不可,时下草原各部,有条件的豢养舞女,没条件的在开宴会时也会让部落里的勇士角力助兴。 没有意外,律庆轻易击败了薛喇出,又惹得众人一顿欢呼。 回到己方营帐后,律庆已经有些醉眼迷离了。 三百骑都住在一起,周围打了一圈栅栏,四角布有望台,里面则是一顶顶帐篷,当然是泾渭分明,萧敌奴的一百骑驻扎在东侧,五人一顶帐篷,律庆没有这个条件,十人一顶。 当然了,他从马贼那里得来的物资也堆满了专门的两座大帐。 时下,他以及两百骑名义上已经是西辽国的正规骑兵了,但萧摩诃显然没有给他们发放相应的军服、物资。 虽然驻扎在一起,但双方显然互相看不起。 对于萧敌奴的人来说,对方就是一群犯了罪的戍卒子弟、逃人、马贼的大杂烩,而对于律庆的人来说,能够得到薛剌尔部的尊重,那都是他们的功劳,萧敌奴等是不劳而获。 故此,虽然勉强挤在一起,但双方几乎不说话。 这一幕显然是律庆不想见到的。 回到自己大帐后,他立即将几个主要人物招了进来,除了萧捕奴四人,老爹律忠,与薛剌尔部相熟、律忠以前的侍卫、突骑施人阿迪斯也在其中。 这些人没有参加刚才的仪式和午宴,律庆干脆让人重新杀了一只羊,属于己方的午宴也开了起来。 酒过三巡,律庆站了起来。 “列位,如今我等都正经是大辽的人,还是要与萧敌奴等人相处好” 萧捕奴一边啃着一只羊腿,一边嘟囔道:“可他们看不起我等啊,我向他们打招呼,却遭遇了一张张黑脸” “谁说不是呢!” 刘符离也嚷了起来。 律庆说道:“今后一应与萧敌奴接洽的事务还是由赵无忌来牵头,当然了,是我不在的时候,还有,打招呼人家不理不要紧,切莫起了冲突,谁要是主动挑衅人家,休叫我翻脸不认人!” 萧捕奴又嚷道:“我等有两百人,彼等只有一百,怕他作甚?!” 律庆骂道:“萧敌奴是萧摩诃的侄子,人家身后有五千精骑,两万部族骑兵,随时能灭了你,你嚣张个甚?!” 萧捕奴顿时不说话了,对着面前的羊肉猛造起来。 酒足饭饱后,萧捕奴等人离开了,律庆将律忠、阿迪斯留了下来。 很显然,他的目标是阿迪斯。 阿迪斯三十多岁,做过商人,当过护卫,做过马贼,相貌普通,不过举止有度,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马贼。 之前,律庆见到他后也是暗自思忖,“这厮怎会成了马贼,还成了马贼的头目的?” 便想到此人肯定有过人之处,咨询过律忠后,对他的品性也有了一定了解,此人武艺稀松平常,却通晓波斯语、粟特语、突厥语、汉语,否则也不会被律忠相中。 他,显然就是藏在暗处的祆教徒。 至于他处于什么位置就不清楚了。 至于被他俘虏的希纳斯,还是还给了薛剌尔。 “阁下怎么看?” 阿迪斯摇摇头,“在下不敢妄言,不过对于薛剌尔部的情况了解的比沙黑纳尔多一些罢了” 律庆点点头,“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该部的讯息” 阿迪斯说道:“沙黑纳尔也见到了,该部核心人物共有五位,薛剌尔不用说了,薛喇出是他的独子,骁勇善战,正是由于他的存在才压住了其他几部” “薛剌尔部说是有五千帐,具体来说又有分别,真正的粘八葛人只有两千帐左右,不过他们都是不用迁徙的,无论冬夏都在大湖附近放牧” “夏季时该部便转到大湖附近的高山草场,冬季又返回来” “钦察部、康里部各有一千帐左右,还有薛剌尔收容的辖嘎斯以及来自漠北草原的一些个小部落,加起来也有一千帐左右” “其中辖嘎斯人最多,约莫四百帐,都直接隶属于薛喇出” “这三部到了夏季都要转场到额尔齐斯河下游,到了冬季再返回来” 这些讯息律庆在来之前就了解过了,便道:“阁下显然知道我想了解的不是这些” 阿迪斯笑道:“那就要看沙黑纳尔之志了” “哦?怎么说?” “如果沙黑纳尔以该职位为荣,所作所为都围绕着该职位而来,在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如果沙黑纳尔另有想法,那倒是有一些说头” “另有想法?也罢,就算是” 说着他端起酒杯走到阿迪斯面前。 “阁下,我虽然在薛剌尔那里喝了不少,还是敬你一满杯” 说完就满饮了一大杯。 阿迪斯见状也将杯中酒喝完了。 律忠见状也走过来敬了敖德萨一杯,这种喝法显然是大辽式的,阿迪斯先前已经喝了不少,连饮两大杯后顿时有些醉眼朦胧了。 “沙黑纳尔,你难道没看出来薛剌尔与薛喇出不大对付?” “哦?我并未瞧出来啊” “呵呵,人人都知道薛剌尔有三个美艳的妻妾,其大部分时间也待在终日不冻的小湖边上,寻常都与三人一起厮混” “这我自然知道” “呵呵,沙黑纳尔知不知道其中一人本来是薛喇出的小妾,被薛剌尔抢过来的” “哦?” “粘八葛人信奉景教,他们的教义十分奇怪,有些类似于伊教国家的苏丹,彼等将此职当做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粘八葛人则将大汗视作上帝在地上的影子,故此,虽有阿当那样的主教在,掌管教务的还是大汗” “如果不是这样,薛剌尔早就被薛喇出杀掉了” “哦?” 律庆眼睛一亮。 第18章 大雪漫玄池,暗流薛剌尔(上) 沙黑纳实际上无事可做,也就是一个威慑而已。 但作为沙黑纳尔的律庆来说并非如此,就在萧敌奴带着一百骑如同往常那样窝在帐篷里猫余冬时,律庆带着两百骑恢复了紧张的训练。 玄池畔的最后一场大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从一尺深了很快变成了一尺半。 这一日,他带着两百骑背着弓箭、长刀、十日的干粮滑着雪橇奔向了西边。 一日后他们抵达了玄池最西端。 那里是以辖嘎斯人为首的约莫一千户小部落的猫冬地。 玄池附近,最好的猫冬地显然是南北两岸,两侧都是高山阻隔,冬季气温远比外面的高,西端的条件就差多了。 饶是如此,还是比大草原上好得多。 得知律庆到了,辖嘎斯部酋长阿热斯紧出来迎接。 对于律庆来说,薛剌尔部的粘八葛人、钦察人、康里人都是大部落,想要从中上下其手并不容易,但这里的小部落人数最多的辖嘎斯人也只有四百户左右,虽然名义上接受薛喇出的管辖,实际上还是各行其是。 阿热斯,年纪只比律庆大两岁,也是一位精壮汉子。 辖嘎斯人以擅长熬鹰着称,上次参与青牛白马大会时,此人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鹰,这在那样的仪式中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各部都有特殊的风俗习惯,但带着一只鹰与会也是有些出挑的。 “此人显然是桀骜不驯的,勉强依附于薛剌尔罢了” 对于律庆的到来,阿热斯显然是欢迎的。 薛剌尔部的辖嘎斯人是部落里唯一一个大量饲养驯鹿的部族,当下便杀鹿宰羊宴请律庆一行。 律庆带着萧捕奴等人进入阿热斯的大帐参与宴会。 这一次,他给阿热斯带来了三百斤面粉、十斤盐、十瓶葡萄酒,可算是较为贵重的礼物了,阿热斯大喜,当即就要将自己今冬收获的珍稀皮子一百张送给他。 律庆却摇摇头。 阿热斯显然不太高兴。 “沙黑纳尔,你看不上这些东西?” 律庆赶紧说道:“大汗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在下另有所图” “哦?” 阿热斯暗忖:“我部也没有更值钱的东西,难道他喜欢猎鹰?罢了,送给他几只” 便道:“沙黑纳尔看来也是喜欢打猎之人,我今年正好亲自熬了几只,都送给你” “呵呵呵” 律庆依旧笑而不语。 阿热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沙黑纳尔,既然如此,你的这些东西我不要也罢!” 律庆也站了起来,“在下只是对大汗的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阿热斯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萧敌奴虽然是沙黑纳,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个位子是你挣来的,罢了,什么沙黑纳、沙黑纳尔,今后我就称呼你为沙黑纳!” “不!” 律庆依旧摇头。 这下阿热斯就无语了,脸上也显出了怒意。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他一把抓住阿热斯的手,“大汗,若是你不嫌弃,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阿热斯这才明白过来,能够跟时下整个薛剌尔部真正的第一勇士,还是大辽国驻扎在这里的二号人物结拜他自然求之不得。 阿热斯显然十分重视,辖嘎斯部虽然也是信仰长生天的,但并没有宰杀青牛白马的习惯,便将一头高大雄健的驼鹿杀了,又让部落里的萨满载歌载舞,两人就在部落简陋的祭台下面结拜为兄弟。 驼鹿宴开始了。 酒过三巡,律庆试探地问道:“听说贵部以前是在都播地的,距离这里还有几千里,怎地迁来了?” 都播地,后世唐努乌梁海。 阿热斯的脸色顿时变了,律庆见状便说道:“如果大哥不方便,那就算了” 阿热斯用小刀将一块鹿肉塞入嘴巴,一边咬一边愤愤地说道:“亏得是兄弟,若是旁人问起,现在他已经是死人了” “哦?”,律庆若有所思,“薛剌尔、薛喇出呢?” 阿热斯笑了笑,“我自然会给他俩面子,不过仅此而已” 律庆心里暗忖:“辖嘎斯人一直游牧于唐努山两侧以及叶尼塞河流域,后来是因为沙俄的入侵才大规模迁到中亚一带,他这一部这么早就迁徙过来的,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瞒兄弟”,阿热斯将小刀上的鹿肉吃完后说道,“我的情形与薛喇出差不多” “哦?我大致明白了,大哥不用说了” “不”,阿热斯继续说道,“既然兄弟问起来了,我必须说出来” “以前,我们辖嘎斯人大部分都游牧于都播地以及阿巴坎一带,大辽兴起后部分牧户便往西、往北迁徙,不过也只是三三两两,后来从北海附近来了一个部落” 北海,贝加尔湖。 “叫秃麻部,他们也开始进入剑河流域” 秃麻部,也就是图瓦部,此时开始迁往叶尼塞河流域,为后来将唐努乌梁海盆地变成图瓦盆地奠定了基础。 “我部恰好在剑河下游,时常与其发生冲突,都说辖嘎斯人骁勇善战,但与秃麻人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幸亏我们人多,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剑河,叶尼塞河,秃麻部,在没有进入叶尼塞河流域之前就是拓跋部,鲜卑人离开嘎仙洞后一部南下后来成了有名的鲜卑汗国,一部则迁往西侧,长期游牧于贝加尔湖西侧。 听到“秃麻”一词,律庆心里一动,他在后世专门研究过该部,这个部落应该是一个还说着鲜卑语,掺杂了部分突厥语的部落! 阿热斯继续说道:“我们两部互相攻伐不止,都从对方手里劫掠来了一些人口,当时我部将该部一个酋长的女儿俘获了,我一下就看上了,很可惜,最终还是被我父汗夺走了” “我一气之下便带着半个部落离开了,一路向西迁徙,原本有千余帐的,半路上又与鄂温克人打了一仗,他们在冬季也会迁徙到南方草原” “我们人多,他们人少,但与秃麻人相比,他们更加凶残,等迁徙到大湖这里时,部落便只剩下四百多帐了” 律庆点点头,“兄长迁徙到这里着实不容易,来来来,为兄长在这里站稳脚跟满饮一杯” 阿热斯闻言脸色又是一变,不过还是将杯中酒饮了。 “站稳脚跟?呵呵” 律庆笑道:“听闻薛喇出很是仰仗兄长,听你这个意思” 阿热斯突然那长叹一声,“也就是兄弟你,在其他人面前我绝对不会提起此事” 律庆放下了酒杯,“又与薛剌尔父子有关?” “不错!”,阿热斯将酒杯重重一顿,“我抵达这里时为了能在这里立足,便只能卑躬屈膝,恰好此时薛剌尔将薛喇出的一个女人夺走了,薛喇出有气不敢撒,便看上了我的女人” “我在半路时曾抢了一个长相不俗的鄂温克女人,被薛喇出要走了,当然了,除了此女,我部还一次性贡献了十名年轻女人” 此时阿热斯似乎有些醉眼朦胧了,“兄弟,你是大辽的人,今后兄长我可得多多仰仗了” “唉” 律庆也叹了一口气。 “兄弟我只是一个沙黑纳尔,手下也只有两百骑,能有何作为?” 阿热斯拍拍胸脯,“兄弟是大辽的人,还怕什么?何况,就算没有大辽,你我现在是兄弟,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好!” 律庆端着一杯酒站了起来。 “有兄长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阿热斯说道:“你送给我这些东西,又不嫌我卑贱,与我结拜,说,但凡我能做到的,绝对没有二话!” 律庆笑道:“我与兄长结拜,那是见您豪气干云,年纪又相仿,这才结拜,兄长想到哪里去了?” “不” 阿热斯也笑道,“兄弟就莫瞒我了,你是沙黑纳尔,不去人数众多的钦察部、康里部,偏偏到了我这里,显然不会只想着与我结拜,说,只要我拿得出来的,一定满足你!” 律庆点点头,“既然兄长如此爽快,我再藏着掖着就不好了,兄长麾下有四百多帐,人口可有多少?” 阿热斯说道:“我部南下时,又陆陆续续接纳了游牧于额尔齐斯河北面沼泽地草原的一些个部落,其中既有以前迁徙到这里的辖嘎斯人,也有阿尔泰人、鄂温克人,还有少量被钦察人驱逐出来的小部落” 沼泽地草原,指的是后世以新西伯利亚为中心的草原。 “加起来也有上千帐,如今总人口也有五六千了” “哦?如果我想在贵部招募一些人手,兄长不会为难” 阿热斯摇摇头,“只要不是太多,兄弟你尽管开口” 律庆暗喜,“兄长,我想在贵部招募一些少年,年满十五岁即可” “要多少?” “一百即可,放心,我只招募家里男丁较多者,绝对不会让兄长为难的” 阿热斯想了想,“兄弟,你的来历我也有所耳闻,我部人丁虽少,但那一百人还是拿的出的,放心,你等离开时一百精锐少年郎肯定会准备完毕!” 律庆大喜,“多谢兄长,还请您告诉他们,凡是愿意加入我部的,每家会赠送一斤盐、一匹布” 接下来几日,律庆等人跟着阿热斯外出打猎,辖嘎斯人也能滑雪橇,当下就在萨彦岭西麓一连打了几天,等回到驻地时,那一百少年果然准备好了。 律庆也没有食言,每人发了一匹布、一斤盐,让其先回去后再来。 第19章 大雪漫玄池,暗流薛剌尔(中) 来时两百人并没有骑马,回来时那一百少年则都带了马匹。 律庆将大营又往外扩了一些,又建了十顶大帐,让那一百辖嘎斯、鄂温克、阿尔泰少年住了进去。 冬季还有两个月。 新一轮训练开始了。 见到律庆又招募了一些人手,萧敌奴显然十分警觉,不过人家并没有花费临潢府任何钱财和粮食,也只得强自忍住了。 阿热斯没有食言,这一百人平均年龄在十八岁左右,都是部落里的精锐,到了律庆这里有吃有喝,再加上他剿灭两百马贼壮举带来的威势,训练十分顺利。 这一日,薛剌尔部的景教主教阿当来了。 他是来传教的,想将律庆这三百人全部变为景教徒。 这样的人,若是在西辽国显然是不受待见的,不过律庆却一反常态隆重接待了他。 他为阿当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酒过三巡,律庆看向阿当。 “主教,阿热斯那上千户你就没有前往传教?” 阿丹点点头,“自然去了,但收效甚微” “哦?难道薛剌尔大汗接纳他们时就没有提出这个条件?” 阿当显然有些尴尬,半晌才说道:“自然提过,不过阿热斯大汗说道,女人、牲畜都行,就是这景教他们不接受,并主动为大汗提供了一些女人和珍稀皮子,大汗便没有强迫他们入教” 律庆点点头,“那主教为何不先去找沙黑纳?” 阿当笑道:“大辽国是什么情形我等也有所耳闻,我怎能” 律庆说道:“我也是辽人” 阿当说道:“我自然不是来劝说沙黑纳尔加入本教,不过听说你部下有不少是以前大辽国的逃人,这些人显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 律庆倒是很佩服他无孔不入的精神,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 “主教,我愿意加入,手下的人愿不愿意,就看主教的能耐了” 阿当大喜,他是知道律庆在这几百人中的威信的,只要他点了头,肯定大部分人都会加入! 果然,只见萧捕奴、刘符离站了起来。 “既然头儿加入了,我等也不甘落后!” 赵无忌、萧罗汉却沉默不语,半晌,赵无忌说道:“沙黑纳尔,我等虽然驻扎在域外,但终究是大辽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我国是以佛教为国教的,你这样做” 律庆不为所动,“我刚才说了,加不加入全凭自愿” 萧罗汉说道:“若是萧敌奴将此事报给临潢府,恐怕” 律庆说道:“此事我意已决,至于因为此事引起的后果,我也一力承担,你等就不用说了” 又看向阿当,“接下来你就可以一个个劝说了,我绝对不会强迫,全凭你的本事” 几日后,除了十几个戍卒,得知律庆也加入后绝大多数人包括新募的一百辖嘎斯、鄂温克、阿尔泰少年也加入了。 阿当大喜过望,立即回去向薛剌尔禀报,又说过几日会专门为他们举行一个入教仪式。 当晚,律忠找到了律庆。 “庆儿,你这是为哪般?” 律庆原本是不想此时将自己加入景教的原因说出来的,不过为了让律忠安心,考虑再三后还是说了出来。 “义父,我说过后您可莫要到处声张” “那是自然” “以你来看,我等还有可能回到临潢府吗?” “怎么没有可能?何况沙黑纳、沙黑纳尔的任期最多只有五年,多半是三年” “很好,就算是三年,那以你来看三年时间我们能做什么?” “你的意思?” “假如三年后我们回去了,我身边可是有人马的,您认为萧摩诃会接纳我们吗?我是因为薛剌尔部才获得了这个职位,一旦调离,就会被萧摩诃手拿把攒” “萧摩诃得到了您的羊皮卷,于是在这世上除了他就只有您知晓那上面的秘密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也不例外” “故此,在这三年时间里,我必须尽可能增强力量” “就这三百人?萧摩诃可是世镇临潢府的世家代表,手下不仅有五千精骑,在高昌城还有三千人马受他指挥,还有两万帐我国的直属牧户,你再怎么增强力量也没有可能超过他!” “孩儿自然知道这些,不过事在人为,想要萧摩诃彻底打消灭了我等的心思,就必须尽快增强力量” “如何增强?我听说为了招募者一百少年你还折节下交与阿热斯结拜为兄弟,难道你还想与钦察部、康里部的酋长结拜?” “那不可能,孩儿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消息” “哦?” “义父知道我等为何最终安然无虞?” “粘八葛部?” “不错,时下粘八葛人分成了两部,若是没有亦难赤汗抵达金山南麓,萧摩诃绝对不会放过我俩” “我还是不明白” “据我从薛剌尔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亦难赤汗虽然目前只有五千帐左右,但仍旧有以前忠于他的牧户陆陆续续翻过金山来投靠他” “这还不算,据说自从太阳汗、亦难赤汗两兄弟反目后克烈部便发现了机会,克烈部也是漠北草原上的大部,一统草原的野心早就有了,眼下还是冬季,为何还有那么多粘八葛牧户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投靠亦难赤汗?” “你的意思是说克烈人展开了对太阳汗的攻击?” “多半是的,我估计等到春季时会有更多的粘八葛人会越过金山前来投靠亦难赤汗,金山南麓还有一些一早就从漠北草原迁徙过来的部落,这个冬季亦难赤汗正在慢慢征服他们” “等到春夏之际,我估计他的部落很快就会超过一万帐” “作为粘八葛人的王族,亦难赤是绝对不会容忍卧榻之侧还有一个粘八葛部落存在的,待到秋高马肥之时就是亦难赤大举进攻薛剌尔部之时” “然后呢?” “届时我估计萧摩诃会继续作壁上观,坐观成败,然后才做出下一步动作” “庆儿,看来我确实老了,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与你加入景教有何关系” “义父,具体事情您老不用知道太多,只要知晓一件事就行了” “哦?” “粘八葛部眼下至少还有四万帐,克烈部同样如此,两部加起来有八万帐之多,这在草原上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还有,这两部都是信仰景教的” 律忠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想,怎么可能,你现在连两千帐的薛剌尔人都只能忍气吞声,何况那八万帐部落?” “义父,您就瞧好” 薛剌尔部大祭台。 律庆盯着祭台看了许久。 上一次,虽然他与会了,但主角毕竟是萧敌奴,故此,他并没有站在最前面,这一次他却成了主角,自然要看个分明。 原来这是由两块青色大理石叠加而成,中间有一道细缝,若是不仔细瞧的话绝对瞧不清楚。 上面那块大理石中间被掏空了,形成了一口可以盛装油脂、柴禾的大锅。 “既然如此,为何要用两块石头拼接起来?这是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山,直接在一块大石头上雕镂就是了” “根据希纳斯的讲述,这祭台还是薛剌尔的父亲建造的,差不多与耶律大石西进的时间接近,那时薛剌尔部还没有正式的部落名字,部落在薛剌尔手里做大后才以他的名字作为部落名” 再看时,只见上面那块大理石已经有了裂纹。 “估计是薛剌尔部大小事情都要在此以祭祀的方式告知上苍或者上帝,频繁煅烧所致” 律庆所部最终全部加入了景教,入教仪式正在举行。 这次没有宰杀青牛白马了,一个接一个在薛剌尔、阿当面前走过,接受他们的“洗礼”。 对于薛剌尔来说,能够得到这两百人的皈依,实在是喜出望外,近一年来,他的身体愈发虚弱,而儿子薛喇出也愈发咄咄逼人,能够得到大辽国沙黑纳尔的加入,多少也能削减一下薛喇出的气焰。 这一次,薛喇出并没有前来就是明证。 如果不是律庆已经是别人的义子,他甚至还想将其收为义子——他的幼子才十岁,绝对不是薛喇出对手。 回到驻地后,律庆借口有东西送给薛剌尔,将其贴身侍卫、曾经被律庆俘虏的希纳斯招到大帐。 时下,希纳斯与律庆的关系很微妙,一方面他将一点红马贼的真实目的和科萨汗国藏宝图的秘辛供了出来,显然是不忠于薛剌尔的,但律庆又将他放了,他回到薛剌尔身边后肯定说了谎,否则不会被薛剌尔再次接受。 于是他就有把柄捏在律庆手里。 当然了,他本身就是祆教徒,又毫无障碍地加入景教,还因为精通突厥文字和波斯文字、汉文成为薛剌尔的亲信,显然是继续潜伏在该部寻找第一张藏宝图。 眼下律庆成了沙黑纳尔,也是知悉藏宝图秘密的人,于是,两人成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伙伴。 “沙黑纳尔?” 走近律庆的大帐后,希纳斯并没有那种曾经被眼前的人俘虏所有的惊慌或事态,见到律庆在刹那间陷入了沉思,还笑着提醒他。 “哦?” 律庆从短暂地沉思中很快恢复过来。 “坐” 两人相对而坐。 “大汗平日做些什么?” “能有什么?部落除了战争、祭祀这样的大事归他管,剩余的都是薛喇出在管,无非是在小湖里洗澡、与三位夫人嬉戏玩闹罢了” “除了那位辖嘎斯部的夫人,据说另外两位分别来自钦察部、康里部?” “正是” “康里部那位以前是薛喇出的女人?” “不错” 第20章 大雪漫玄池,暗流薛剌尔(下) “今日怎地不见薛喇出?” “大汗的说法是,亦难赤汗大军压境,薛喇出时下已经将大帐转移到大湖东端的额尔齐斯河两岸,防备其从东头攻入,不敢轻动” “哦?这么说薛喇出已经将部族精壮召集起来了?” “嗯,时下部落里的勇士大约三百人是大汗的常备兵,常驻小湖,薛喇出王子手下的常备兵多一些,有五百人,近日又增加了五百人” 律庆笑道:“眼下大雪封山,亦难赤肯定是不会来的” 希纳斯也笑了笑,“沙黑纳尔,再过一个月,也就是冬末春初时分,我部就要举行春狩仪式,届时无论如何薛喇出都要参加的” “春狩?” “是的,粘八葛人虽然都皈依了景教,但依旧保留了在秋末冬初、冬末春初狩猎的仪式,届时部落里自诩为勇士者都会参加” “被大汗、王子挑中者便可进入常备兵,由于我部拥有金山矿场,常备兵每年有金币发放,等到大雪完全融化后,粟特商人就会来到,他们会带来粮食、布匹、铁器、食盐等,便可利用金币购买” “粟特商人的货物分成了三六九等,上等者都被常备兵买走了,另外,按照部落的规矩,每个牧户每年都需要向大汗上缴一些牛羊,自然都是在冬季上缴,轮流按照日期赶到小湖” “而常备兵就不需要” “故此,牧户们对于狩猎还是很重视的” 律庆暗忖:“他俩人就有八百常备兵了,这里面肯定包含了钦察部、康里部的人,否则也太骇人听闻了” 又想到一事,“到了春夏之际,这里的大部分牧户都要转场,这么说这八百户牧户是不用转场的喽?但若是亦难赤汗利用其转场的机会大举入侵又该如何?” “不错,薛喇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一次粘八葛人、钦察人、康里人不会转场了,粘八葛人会继续游牧于大湖北侧的金山山地草场,钦察人、康里人则会游牧于南边郅支山的北坡草场” “辖嘎斯人任其离开?” “那是自然,否则草场就不够了” “嗯,为何要在冬末春初十分狩猎,而不是在大雪完全融化后才举行?” “春狩在郅支山举行,那里山势颇高,但山坡并不陡峭,骑马亦可上去,还有,郅支山雪豹、黑熊、岩羊众多,既然是要选拔勇士,肯定要有能耐对付像雪豹、黑熊这样的猛兽才行” “此时亦难赤一来由于积雪多半不会过来,就算过来了他们也能快速下山,若是到金山、萨彦岭一带狩猎则不太容易” “谁说的?”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一个粗豪的声音。 希纳斯脸色一变,低声道:“薛喇出来了” 律庆心里一动,便道:“你先回去” 半晌,薛喇出带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手里还拎着一只山鸡、一只兔子。 见到希纳斯也在帐内,薛喇出的眼神颇有些玩味儿,希纳斯赶紧道:“沙黑纳尔加入了我教,他身份尊贵,大汗便琢磨着要封他一个教内的职位,便让我前来与沙黑纳尔商议” 薛喇出点点头,“可商议出了结果?” 律庆接过了话茬,“正考虑着呢” 希纳斯走后,薛喇出将山鸡、野兔扔给律庆,“让你的人洗剥干净了,今日就在你这里叨扰一顿了” 律庆笑道:“王子不是专门来我这里的” 薛喇出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今日出猎,打了不少野味,给大汗送了一些,剩下都给你拿来了” 律庆假意严肃起来,“王子,你这么做就不好了,你让我在沙黑纳哪里怎么说?” 薛喇出摆摆手,“不妨事,下次打到了再给他送一些就是了” 律庆暗忖:“虽然他父子俩因为女人产生了龃龉,但在分化我与萧敌奴上还是一致的” 又看向他身边那人,那人年约二十多岁,身材极为雄壮,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更粗壮一些,按说来到自己的大帐此人应该回避才是,他却似乎与薛喇出形影不离,一直站在他身后。 律庆问道:“这位是” 薛喇出说道:“这是我的侍卫忽鲁” 律庆道:“瞧他似乎不是粘八葛人?” 薛喇出点点头,“他是阿尔泰人,真正的山地狩猎部族,我见沙黑纳尔时常带人滑着雪橇操练,我部倒是很少这样,只有少数人会使用雪橇,但阿尔泰人却与你等一样,整个冬季都能滑雪橇出猎” “忽鲁因为得罪了本部酋长南下逃亡,当时才十五岁,我见他雄壮,便收他为义子” “对了”,他笑了笑,“沙黑纳尔能以三十六骑一举拿下一点红马贼,又在刚来时在角力上击败了我部勇士,自然是真正的勇士,不是我对沙黑纳尔不敬,如果当时忽鲁在,沙黑纳尔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哦?” 薛喇出摆摆手,“罢了,沙黑纳尔何许人也,怎能与一个这样的人动手动脚?” 律庆知道他显然是话里有话,便道:“王子有何话不妨直说” 薛喇出笑道:“我这义子不但角力厉害,拳脚功夫也相当了得,在沙黑纳尔来之前他在我部没有对手” 律庆笑道:“既然如此,就不妨不试一下” 他在后世学过拳击和柔道,加上这身板,自忖在这一世不会比任何人差。 两人顿时纠缠在一起。 甫一交手,律庆便知道自己有些托大了,这忽鲁的力气非常大,他一连使出了好几个柔道技也未能将其撼动,不过对方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好!” 薛喇出拍起了巴掌。 “角力就算打成平手,现在比试拳脚” 律庆笑道:“我俩身材都不小,不如出去比试,若是毁了我的大帐就不好了” 律庆营地里的积雪自然早就铲除干净了,两人便在外面对峙起来,自然也吸引了一些律庆的手下前来观看。 律庆暗忖:“虽然积雪铲除了,但地上也上冻了,表面湿滑,用腿十分不便,忽鲁穿着的是普通的马靴,而我这双则是从后世带来的专门用于巡逻的登山靴,抓地力远比马靴好” “于是便只能使用手上的功夫,他若是冒险使用腿上的功夫,我就用柔道之技拿下他” 不过,忽鲁显然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湿滑地面,一个滑步就冲了过来,然后猛地向律庆刺出一圈。 拳击讲究的就是躲闪功夫,律庆自然一下躲过了,霎时,忽鲁竟然利用滑步对他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但都被律庆躲过了。 古人的耐力显然比后世之人强上许多,若是再后世,此时他应该很累了,不过他趁着一个滑步躲过了律庆一击后又展开了新一轮进攻! 此时律庆就不是一味躲闪了,双方顿时有来有回了。 半晌,终究是忽鲁刚才那两轮主动进攻耗费了大量的气力,此时身法上已经有些缓慢了,律庆瞅准一个机会,先是一个刺拳使出,等他躲避时接着又是一个下勾拳! 一般来说,此时忽鲁已经倒下了,不过此人反应极快,整个身体突然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右脚向上一踢! 不过,他虽然极擅利用滑步,但单脚显然不行,踢出右脚时,左脚便不由自主往前滑,这一踢便用不上劲儿,饶是如此,还是将律庆的拳头踢开了。 律庆凭借着自己鞋子的优势稳住了身形,右腿一扫,顿时将其还在滑行的左腿击中,忽鲁这下再也坚持不住了,仰面倒了下去。 “啪啪” “好!” 围观的人都拍起了手。 薛喇出一边拍着手一边走到他们身边,“不愧是击败了一点红马贼的勇士!” 这一次忽鲁没有跟着他进来了,两人再次相对而坐。 此时山鸡、野兔也做好了,两人便吃喝起来。 “沙黑纳尔,听说你精通突厥文字?” “略知一二” 律庆在后世时因为要研究西辽的历史学过一段时间突厥文字,这段时间也不断练习会话,时下已经基本上能用突厥语与他人沟通了。 “哦?这样的话沙黑纳尔肯定知道草原上的逸闻轶事,能否讲一些给我听?” “突厥人的?” “那倒不一定” 律庆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想法,沉吟再三后便讲了出来。 “那我就讲一段匈奴人的” “匈奴人?很好,我们粘八葛人也是匈奴人的后裔” “嗯,冒顿单于你可知道?” “不知” “那就好,冒顿单于是匈奴人中第一个一统大草原的大单于,当时他的势力范围不仅饱含漠南漠北,还包括时下的钦察草原、河中一带” “哦?” “不过在此之前他过得很惨,他父亲头曼单于宠爱他小妾生的小儿子,便想杀了冒顿,冒顿侥幸躲了过去” “冒顿发明了响箭,便用此来训练骑兵,每次都率先发出一箭,手下的人若是没有跟着射击的便杀死” “有一次,他向自己的小妾射击,手下的人也跟着射击,冒顿单于便知晓自己的训练成功了” “他射死了自己的小妾?” “嗯,匈奴人也有出猎的习惯,有一次冒顿跟着其父出猎,他用弓箭射向他,手下人也纷纷射击,顿时射杀了头曼单于,他自立为大单于,最后一统草原,并奠定了匈奴帝国的基础” “那老单于的妻妾儿女呢?” “好看的自然被冒顿收下,几个幼弟都被杀了” 见到薛喇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律庆也是暗喜。 “喝!” 第21章 风劲角弓鸣,雪狩郅支山(上) 狩猎前几日,薛喇出又来了。 时间来到了天禧十九年(1196年)四月份,郅支山正式化雪还要再等一个月。 薛喇出给他带来了整整五千金币! 很显然,薛剌尔部的金山矿产掌握在他手中。 “王子,你这是” 薛喇出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 “我部出产金矿,然后被粟特人用金币换回,我部别的不多,唯独此物不少” 律庆拿起一枚金币看了看,果然是簇新的,多半是在西辽国境内铸造的,上面有时下辽国皇帝耶律直鲁古的头像,反面则是一尊佛像。 “今后我部若是有事,还望沙黑纳尔多多支持” “那是自然” 律庆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但也不想说破,薛喇出是夜里来的,放下金币后就赶紧走了。 此前,律庆接受了薛剌尔给他的景教右护法使者的名头,左护发使者则是他的大舅子、康里部酋长薛居斯。 狩猎日到了。 薛剌尔、薛喇出各带了一百骑,由于薛剌尔常驻大湖南岸,驻扎在南岸的一千粘八葛牧户自然也受他直接统领,另有一百拣拔出来的勇士。 薛喇出也是如此,他是湖北一千户粘八葛牧户的统领,另外,钦察部、康里部的酋长也各携带了一百勇士,律庆的义兄、辖嘎斯部的酋长阿热斯也带了一百勇士。 律庆带了一百骑,将萧捕奴、刘符离也带上了,留下赵无忌、萧罗汉镇守大营、训练新兵。 众人在大祭台祭拜过长生天后便出发了。 薛剌尔罕见地也与会了,不过,看得出来他苍老得很快,虽然勉强抖擞精神骑在马上,还不是挽弓搭箭、挥刀霍霍,但内里的虚弱众人都是瞧在眼里。 看来,作为上帝在薛剌尔部的影子,一个虔诚的景教徒,薛剌尔更为重视祭祀仪式和狩猎,律庆知道在大湖南岸还有一座木制的教堂,但从未见他去过。 希纳斯作为他的护卫队长,紧紧跟在他身边。 郅支山中段某处是极好的狩猎场所,岩羊、雪豹、狼群不时出没,一日下来众人收获颇丰。 连续三日过后,众人还是有些遗憾。 没有找到黑熊冬眠的山洞,对于粘八葛人来说,如果没有杀死或者捕获一头黑熊,这场狩猎仪式就不完整。 此时,恰好有一群野鹿出现了,当中还有一头极为罕见的堪达罕! 按照粘八葛人的传统,虽然没有猎获黑熊,但若是能够成功捕猎一头堪达罕(驼鹿)还是勉强可以交差的。 粘八葛人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驼鹿是吉祥的象征,如果能捕获一头养起来那也算是为部落添福了。 薛剌尔十分兴奋,当即命人将鹿群所在的大山围了起来。 “不准伤害堪达罕,能成功捕获者不但能成功获得勇士的称号,还会额外获得五百金币的奖赏!” 他下达了命令。 五百金币,对于普通粘八葛人来说那是一大笔钱财了,当下各部勇士都策马上了山! 山下的就只有薛剌尔、薛喇出的一百亲卫,以及律庆的一百骑兵了,他们显然不需要这个名头。 霎时,山上的勇士们都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大湖附近的冬日不长,眼下是下午时分,距离天黑最多只有两个小时了。 勇士们能在天黑前成功捕获那头堪达罕吗? 一顶顶帐篷正在山下背风处搭建着,看来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里。 不过众人都没有下马,直到山上的黑点消失不见时,薛剌尔才准备依依不舍地下马,就在此时,薛喇出带人迎了上去! 律庆心里一动,赶紧朝着身旁的刘符离吩咐了几句,刘符离听后先是脸色一变,接着便依命离开了。 此时,三部人马都混在一起,三方的装束也差不多,当刘符离跟在薛剌尔亲兵后面时显然无人知晓。 律庆策马上了一座小山,站在这里,周围的情景一览无余。 只见薛喇出慢慢靠近了薛剌尔,风声很大,他这里距离他们那里几乎有两百米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律庆掏出了望远镜。 只见薛喇出正义愤填膺地指着薛剌尔说着什么,后者也是怒火中烧的模样,双方的护卫则是有些尴尬。 半晌,只见薛喇出突然取下了弓箭! 他朝着薛剌尔的方向射了一箭,此箭落空了,不过薛喇出身边的忽鲁一箭正中薛剌尔! 与律庆料想的不同的是,随着忽鲁这一箭射出,响应者并不多,最多只有十几箭射中了薛剌尔! 饶是如此,薛剌尔也被射成了刺猬,当即栽了下去。 律庆也紧张起来了,按照常理,薛剌尔的人在见到他们的主人死后肯定不会再抵抗的,因为薛喇出的威望并不亚于他! 镜头抵近薛剌尔身后的亲兵队伍,只见刘符离终于冒了出来,他似乎大喊了一声,然后朝着薛喇出射出一箭! 似乎他喊的话影响到了薛剌尔的亲卫,众人纷纷朝着薛喇出射箭,刘符离那一箭虽然射中了薛喇出,但显然并不致命,但随着几十箭落到他身上,顿时如同他父亲一样栽倒在地! 眼下的情形是,粘八葛的两个小酋长以及钦察部、康里部、辖嘎斯部的酋长都尾随勇士们上山去抓那头堪达罕了,薛剌尔、薛喇出的先后死去顿时让两边的护卫不知所措。 “唉” 律庆长叹一声。 “该我出马了” 他策马下了山,并一直奔驰到双方的中间位置,薛剌尔、薛喇出的先后死去并没让双方立时打起来,但也都是剑拔弩张,双方都是高度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罢了!” 律庆斜眼瞟去,只见薛剌尔的亲卫中并没有刘符离的身影,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右手高高举了起来。 “刚才本沙黑纳尔并不在这里,而是挑了一处高处准备观看勇士们的狩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一无所知,无论如何,现在大汗、小汗因为某种误会都死了,为今之计,我等只能扶持大汗的幼子薛剌斯继任大汗一职了” 众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半晌,只见薛剌尔的护卫队长希纳斯策马走了出来。 “沙黑纳尔说的没错,大汗与小汗原本就有些隔阂,此事是小汗有错在先,无论如何,作为儿子的怎能将箭枝射向自己的父亲?!” “而刚才我的人说的没错,大汗是上帝在薛剌尔部的影子,没有人能够杀死他,除非上帝本人,薛喇出大逆不道,作为景教徒,就必须为大汗报仇,冲动之下射死小汗也是有的” “诚如沙黑纳尔所言,我们不能大打出手了,如今亦难赤汗在一旁虎视眈眈,难道你们想自相残杀,让亦难赤汗捡了便宜?!” 原来,刚才律庆让刘符离喊的就是“大汗是上帝的影子,谁杀了他就是上帝的仇人,无论是谁!”。 刚才薛剌尔亲卫的那拨箭枝中,虽然大多数都是射向薛喇出的,但也波及到了一些人,忽鲁也被射中了,虽然并不致命,但此时他胳膊上中了一箭,否则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射箭还击的。 律庆心里一动,“忽鲁,你过来” 忽鲁忍着剧痛策马走了过来,他只是一名阿尔泰勇士,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显然有些目瞪口呆,否则以他的武艺也不会被薛剌尔的亲卫射中,听到律庆的召唤后赶紧走了出来。 “你是小汗的亲卫队长,你的意思是?” 律庆是知道的,薛喇出也有一个儿子,虽然只有六岁,但毕竟也是继承人之一。 忽鲁显然知道,随着薛喇出的死去,薛喇出控制的湖北粘八葛部、辖嘎斯部、钦察部是否还会支持他的儿子显然是一个问题,而南岸的康里部显然是支持薛剌斯的,因为薛剌斯就是那位康里女人生下的儿子。 此时辽人的态度就极为关键了。 薛喇出送给律庆金币的事他也知道,如果是战场冲杀他忽鲁绝对不会含糊,但骤遇这样的事情则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能化解的。 “全凭沙黑纳尔做主!” 忽鲁强忍着剧痛抱起了拳头。 律庆点点头,“此事我国也不能一言而决,还要等各部酋长下来,以及听取沙黑纳的意见后才能最终决定” 天黑之前,狩猎的勇士们下山了,很不幸,他们并未捕获那头堪达罕,得知薛剌尔、薛喇出父子的死讯后更是不知所措。 当晚,就在专门为薛剌尔扎下的大帐里,众人召开了会议。 钦察部的酋长叫波尔古,康里部的酋长叫薛居斯,就是他的妹妹先是嫁给了薛喇出,后来又被薛剌尔夺走,而另外两个粘八葛酋长,一个叫莫尔干、一个叫萨尼亚,加上律庆、希纳斯、忽鲁、辖嘎斯酋长阿热斯,一共是八人。 薛居斯的岁数与薛喇出差不多,都是三十左右,甫一得知这个噩耗显然吓坏了,不过,薛剌尔部毕竟以景教徒为主,眼下主教阿当不在,就数他这个左护教使者最大,慢慢地,他终于平复下来。 “还商议什么?自然是拥立薛剌斯继任大汗之位!” 看得出来,薛喇出对于忽鲁十分关照,此时也冷哼一声。 “薛剌度也有资格!” 薛剌度,薛喇出独子。 薛剌氏,就是薛剌尔部的贵姓,估计还是唯一的贵姓,否则另外两个酋长也不会亲自上山捕猎了。 第22章 风劲角弓鸣,雪狩郅支山(中) 康里部的酋长薛居斯自然力挺他外甥薛剌斯,其他人则是模棱两可,显然是因为薛喇出射杀薛剌尔在先,忽鲁只得将求助的眼光看向律庆。 “诸位” 律庆说道。 “不如这样,我部中的几部本就是各行其是,只是在祭祀、对外战事时由大汗抓总,时下薛剌氏两位大人已逝,无论是立薛剌斯还是薛剌度都不慎妥当” “我部大部分都是信仰景教的,干脆暂时让主教阿当摄理部务,等到两位继承人长大后再看他们的表现来定” “眼下我们的大敌是亦难赤汗,他吞并我部的心早就暴露无遗,如果诸位同意我的意见” “等等”,钦察部酋长波尔古突然打断了他,“最关键的是眼下各部的驻地、向谁缴纳牛羊等尚无定论” 律庆点点头,“我是辽人,在此间并无利害关系,不如这样,以前的驻地依旧不变,向谁缴纳牛羊也不变,毕竟薛剌氏两位小主也需要有人供养” “金山矿场所获一分为三,一份供给两位小主,一份分给各位,一份留作公用,你们看如何?”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要知道在以前金矿完全是薛剌氏一族的私产,眼下却是人人有份! 律庆笑道:“既然如此,我刚才的提议?” 忽鲁原本生怕薛剌度被杀,自己也没了着落,眼下按照律庆的提议,牧场、驻地不变,自己就还能以薛喇出义子的身份继续护卫薛剌度,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大湖北岸的首领。 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同意!” 希纳斯刚才一直没有发言,此时也说道:“我同意沙黑纳尔的提议” 康里部酋长薛居斯原本是想一力将薛剌氏推上汗位的,见到众人都同意律庆的提议,也只得作罢,点头表示同意。 律庆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会后再将此间情形告知阿当以及几位夫人,眼下的关键是如何对付亦难赤汗” “时下大汗、小汗已逝,我建议就无须那许多护卫了,每位小主身边留下一百人足够了” “薛剌尔部是大辽国的藩属部落,护卫该部的安全也是应有之责,我建议,从先大汗薛剌尔的三百护卫中抽调两百人,从先小汗薛喇出的五百护卫中抽调四百人” “再加上今日前来的各部勇士,也是四百人,我已经在辖嘎斯部中拣拔了一百人,就无须拿出来了” “加上本沙黑纳尔的三百人,一共一千一百人,驻扎在前小汗薛喇出在大湖东端的驻地,防备亦难赤汗” 分化薛剌尔部,让其群龙无首,再将其精锐握在自己手里,这才是律庆的最终目的,这一节,在座的所有人显然都看不懂,连希纳斯也是一样。 护卫们律庆不敢说,但那四百勇士大多数可都是部落里尚未成婚的少年郎,否则也不会今年才参加。 只要将这四百勇士抓在手里,自己的力量将会得到极大的增长。 再就是钱财了。 他看向希纳斯。 “金矿之务是谁在主理?” 希纳斯说道:“名义上是大汗在直接管辖,实际上是由小汗在管辖” 忽鲁说道:“不错,账本都在哥普罗手里” “哥普罗?” “是的,他是游牧于金山南麓一带一个高昌回鹘部落的智者,懂得读写突厥文字、算术,还懂采矿,被大汗重金聘为金矿的实际主理者,也是大汗的女婿” “哦?高昌回鹘人,他可皈依了景教?” “并未” “那他的驻地在哪里?” “他一直跟着小汗行动,时下也在大湖东端” 此人律庆倒是并不知晓,不禁暗忖:“他既然是薛剌尔的女婿,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罢了,届时再说” 便轻咳一声,“明日一早,我等赶紧往回返,并将这里的事情通知阿当,让其做好为两位贵人主持葬礼的准备” 来时兴致勃勃,返时则是悲悲戚戚。 薛剌尔虽然不堪,但他毕竟一手创建了时下的薛剌尔部,薛喇出更是以武勇压制着各部,随着他们的死去,部落分崩离析在即。 不过,大湖附近是方圆千里最好的猫冬地,各部也不可能就此离去,只能暂时听从强大的大辽国沙黑纳尔律庆的建议。 薛剌尔、薛喇出的护卫更是受到了两人的不少恩惠,一路上两人的遗体都是由他们以四人位一组轮流抬着,有的人还忍不住大哭起来。 抵达驻地时已经是次日下午时分了。 阿当、哥普罗、萧敌奴闻讯都赶来了。 趁着众人都哭成一团时分,萧敌奴将律庆拉到一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你是知道的,薛剌尔夺了薛喇出的爱妾,后者早就怀恨在心,趁机射杀了薛剌尔,不过薛剌尔的护卫深受其大恩,忍不住还手,又射杀了薛喇出,就是这么个事” “既然如此,薛喇出为何不在平时下手?偏偏选在粘八葛人极为在乎的雪狩季?” “我哪里知道端地?” “那接下来?” “对于大辽来说,维持薛剌尔部的稳定至关重要,这才能对抗亦难赤,若是一盘散沙,甚至内部打了起来,亦难赤汗就会很快进入这里,届时他就是上万户的大部落大汗了” “也罢,我对此类事情不太了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 三日后,葬礼在大祭台举行,按照粘八葛人的风速,葬礼要在黄昏时分、阴阳交割之时进行。 似乎是薛剌尔、薛喇出两人的死因太过意外,当祭台上的大火燃烧时,上面那块掏成大锅状的大理石突然炸开了! 众人自然皆是愕然,律庆却发现了一个端倪。 按照阿当的说法,这样的大理石十分难找,下一次祭祀或许就没有圣火了。 律庆这时才知道,这座小山里面是空的,葬礼结束后,在阿当的指挥下,护卫奋力打开了一座石门,将盛装着薛剌尔、薛喇出两人的棺椁放了进去。 “难道第一张羊皮卷也在里面?难怪希纳斯等人一直没有找到” 他偷偷瞄向希纳斯,只见其神情也是颇为惊愕。 当晚,众人就在大祭台附近驻扎。 夜深人静时分,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先后脱离了帐篷区,纷纷朝着大祭台方向奔去。 头先那人直奔小山石门处,稍稍落后那人则从另外一个方向爬上了祭台。 半晌,小山传来了声响——石门虽然是由机关控制的,但弄出的动静颇大,顿时引来了值守的人,那人急切之下只得逃跑,值守的士兵赶紧追了上去。 祭台上那人见到这一幕顿时舒了一口气。 此人自然是律庆了。 白日里,当祭台上面那块掏成石锅状的大理石炸开时,别人除了惊骇便只是以为是因为反复煅烧才导致其炸裂,或许还有是上帝因为薛剌尔父子品行不佳愤怒所致的想法。 但律庆却不这么想,他特意凑近查看了一下。 两块几乎一模一样、长宽高都在一米左右的大理石严丝合缝,石锅的底部最多也就到石块高度的一半,当上面那块炸开时,下面那块大理石正中赫然露出了一个长方形划痕。 如果那是一个十字架型划痕,律庆或许不会过多关心,但这样一个长方形就让人遐想了。 他用手摸了摸这才发现并非划痕,而是一个什么东西嵌套在里面! 当即掏出匕首撬了撬,以他的力气也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此物取出来。 原来是一个同样是大理石制成的石盒! 石盒也是有两层叠加而成,律庆心里一动,四下查看一番后便打开了石盒,见到里面的物品后赶紧将其揣入怀里,然后盖好盖子后将其放回原处。 他的帐篷就在山下石门对面,自然是他故意设在这里的,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前往石门那人多半是希纳斯,时下护卫已经被他吸引走了,他赶紧趁着月亮躲入一片乌云之时从山上溜了下去。 次日一早,按照之前的提议,律庆带走了四百护卫、四百勇士,加上自己的三百骑,一共一千一百骑在忽鲁、哥普罗的带领下向大湖东端走去。 后世北湾附近,乃从北边而来的两条河流汇入额尔齐斯河所在,附近扎着大量的帐篷,当中两顶巨大的帐篷分外突兀。 得知薛剌尔、薛喇出的死讯后,驻扎在这里的部族骑兵便离开了,对于他们来说巴不得如此,谁愿意抛弃家小跟着薛喇出挡在对抗亦难赤的第一线? 这里还是沙漠与草原的交界处,亦难赤若是要来,必定会沿着额尔齐斯河两岸行走,否则是难以越过大沙漠的。 薛喇出在这里原本就驻扎了一千骑,再加上他的亲卫,正好满足律庆这一千一百骑使用。 到了这里,律庆就要与忽鲁告别了。 之前,他从忽鲁嘴里知道了薛喇出看似粗豪,实则心细,有关金山的账册、钱财并没有放在大湖北岸的大帐,而是跟着他迁到了这里,他显然知晓一个道理。 自己的武力在哪里,财富就要跟到哪里,否则就是不安全的。 一顶帐篷自然是薛喇出居住的,里面原本还有一位他最钟爱的小妾,时下自然要跟着忽鲁回去了,然后就是一个个木头箱子。 “沙黑纳尔” 哥普罗显然是一个聪明人,知晓此事是谁在掌控着大局。 “此人以三十六骑一举歼灭了一点红两百马贼,而按照薛喇出的说法,马贼的战力还在他的亲卫之上,而律庆现在已经有了三百骑,恐怕薛剌尔、薛喇出两人的亲卫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他先是击败薛喇出,又击败了忽鲁,他虽然不是粘八葛人,但毕竟是本教右护法使者,实际上已经是本部第一勇士了,身后还有强大的大辽国依靠,那四百护卫不敢说,但那四百勇士显然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就是七百骑了,七百骑,若是再训练个几个月,绝对是本部第一大势力了” 想到这里,虽然是薛剌尔的女婿,身份也十分尊贵,但哥普罗还是毕恭毕敬向律庆施礼。 第23章 风劲角弓鸣,雪狩郅支山(下) 律庆知晓此人的重要性,赶紧回礼,并邀请他一起坐下。 “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暂时统管部务,等到薛剌斯或者薛剌度长大了,这里的一切都会交还给他们” 之前,一心都扑在教务上的阿当推却了让其暂摄部务的建议,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律庆暂摄教务。 这也与当前的形势有关。 首先律庆手下现在已经有了上千骑,实际上已经是薛剌尔部第一大势力了,二来嘛,也与他之前有意无意间透露的“我是辽人,与各位并无利害关系”有关。 将大权放在任何一个其他人身上别人都不放心。 哥普罗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既然是沙黑纳尔暂摄部务,那么对于本部的事务在下还是要向你一一禀告” “还请特勤赐教” 突厥人对于女婿也十分重视,除了汗位,也会赐予“特勤”的高位,仅次于叶护。 “部落人数” 律庆摆摆手,“此事我已经通过希纳斯、忽鲁两人大致知晓了,说说金矿的事” 哥普罗暗忖:“此人倒是直接,寻常人肯定会假模假样听我将所有事情讲完,他倒是直奔主题” 便道:“金山之所以有此名,自然是因为盛产金矿的缘故,在北侧支流的上游有一座大山,叫阿克苏山,此山盛产金矿,原本是由一个葛逻禄小部落占据,薛剌尔部崛起后便将其夺占” “刚开始时,金矿年产只有不到一万金币,薛剌尔大汗便派人前往高昌寻找工匠,在那时遇到了我” “哦?” “沙黑纳尔肯定会想,高昌附近并无金矿,我怎会这门技艺?不错,高昌附近确实并无大矿,但金山有啊,高昌回鹘也有部落游牧于金山南麓,而高昌附近不乏工匠” “我当时就受一个小部落的邀请前往采矿,五年后才返回高昌” “这么说你并非回鹘人?” “不错,我是高昌本地人,按照你们大辽的说法就是留在高昌的粟特人后裔,世代高昌金银玉石匠人,嗯,我身上应该还有汉人的血脉,祖上是大唐以前迁入的,那时高昌国是麴氏在位,汉人颇多” 律庆心里一动,“高昌的汉人还多吗?” 哥普罗摇摇头,“很少了,就算有也不会汉话了,只会回鹘语了” 律庆暗忖:“历史上有两件事值得注意,一是突厥人西进,他们西进的声势虽然远不如蒙古人,但却在人种上、语言上、宗教上远强于蒙古人,二是蒙古人西进,看起来武功赫赫,但最后还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融入当地去了” “除了留下少量血统,恐怕一切都化为乌有,突厥人则不然,不但留下大量的血统,还留下了自己在语言上、宗教上明显的印记” “都说蒙古人残暴,但与突厥人比较起来还是不够看,蒙古人是低于车轮不杀,突厥人则是男性一律杀掉,否则也不会造成从新疆往西一直到小亚细亚半岛他们惊人的基因传承” “高昌国历经阚氏、张氏、马氏、麴氏,凡两百年,当时还是以汉人为主的国度,两百年过去后却完全变成了以突厥人种为主的地方,此间难道没有半点教训可吸取的?” 哥普罗继续说道:“我在金山干了五年,也收获了不少钱财,便想退休回家享福了,这时薛剌尔大汗的人找上门了” “我自然不许,不过那人说只要自己干得好,不但酬金丰厚,还能成为大汗的女婿,我这才心动了,我虽然在高昌是一个富户,但地位低微,若是能成为薛剌尔部大汗的女婿,终究是一个依仗” “故此,我答应后还带走了不少以前跟着我干的工匠” “抵达矿场后这才发现这里不仅山上富含金矿,河里也能淘金,当时薛剌尔部刚刚成立不久,抓了不少俘虏,全部仍在这里归我使用,顿时大干起来” “一开始每年只能收获五万金币左右,后来便越来越多,去年就达到了九万左右” 律庆眼睛一亮。 “看来之前薛剌尔向萧摩诃所说的五万金币的出产显然是瞒报了,这也很正常,不过此人主管金矿的大权,难道就没有上下其手的,看来金矿产量还超过了九万” “自己只是暂摄部务,管他呢,能将这九万金币拿在手里就行了” 便点点头,“按照规矩,两万金币要送到大辽临潢府,剩下的一分为三,对了,金币的具体数目还有谁知道?” “除了薛喇出和我知道具体数字,便没有其他人了” “很好,那就按照六万之数分配” “薛剌斯、薛剌度两位小主每人一万,粘八葛两位酋长、薛居斯、波尔古、阿热斯五人每人分得四千金币,剩余两万充作公用” “这里有一千余骑要对付亦难赤汗,耗费也不少” 见到哥普罗没有点头,便道:“我分配的难道不合理?这都是之前都商议好的啊” 哥普罗摇摇头,“沙黑纳尔,你是按照六万分配的,实际上有九万,加上历年积存,早就超过十五万了” 律庆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哦?我差点忘了这一茬” “嗯,你在金矿事务上居功厥伟,这样,拿走一万,矿产上有关人等再拿走一万去分配,如何分配就由你来定夺” 哥普罗施礼谢过,并没有推却。 “这样一来还有六万呢” “全部充作公用” “那沙黑纳那里?” “若是被他知晓了,每年送往临潢府的就不是两万了” “明白,沙黑纳尔,请跟我来” 律庆跟着他来到了另外那顶大帐篷。 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粮食、食盐、酱菜、马刀、弓箭、箭枝、布匹,他竟然还发现了棉花! “沙黑纳尔,再过一两个月,来自虎思斡耳朵的商人就会过来,他们会携带大量的粮食、食盐、布匹、铁器” “为什么是虎思斡耳朵的,而不是附近的临潢府的?” “按照大辽国的规矩,只有虎思斡耳朵的商人有走出国境开展草原贸易的权利” “原来如此,你继续说” “是。商人除了收购皮子,还换回我等采掘的金子,按照成色、份量收取两成的费用” “两成?” 律庆不禁愕然,一成的铸币税已经是暴利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两成,可想而知薛剌尔部控制的金矿产量有多大,当然了,就算按照最高产量九万金币来算,一年也就是七百公斤左右,而且金矿肯定是越采越少。 便道:“我等不能自行铸造?” “不能,我等连冶炼也做不到,就莫说铸造了” “虎思斡耳朵的商人是哪一家?背后肯定有人” “不错,此人叫居努斯,是虎思斡耳朵第一富豪,不过实际上他在所在的商行占据的股份只有三成” “哦?” “剩下七成,三成是北院大王的,三成是南院大王的,只有一成最后进入了皇宫” 律庆心里暗叹,“难怪后来西辽国兵败如山倒,贪腐到了如此地步,不灭就没有天理了” 看着这些弓箭、马刀,都是簇新的,便问道:“这些都是从何而来的?” “虎思斡耳朵” “我明白了,据我所知,虽然财权是掌管在南院大王手里,但兵器作坊却是掌握在北院大王手里,居努斯既然送出去了七成股份,能够拿到这些兵器也不出意外” “对了,共有多少?” “这专门是为薛喇出的五百护卫备下的,每人日常用一副,备用一副,马刀都是两斤半的上等品,弓箭也是五斗力的上等品” “帐外还有能够随时扎下一百顶大帐的合用木材、毛毡,也都是从居努斯手里买来了” “哦?” 律庆觉得有些奇怪。 “金山北侧靠近萨彦岭的地方不是还有大量木材可用?” 哥普罗摇摇头,“好走的地方都被牧户、猎户砍完了,虎思斡耳朵到塔什干一带家家户户都种植有柞木、白蜡木,收购更为容易” 律庆问道:“我见大汗和小汗护卫骑乘的马匹都是高大神骏之马,难道也是通过此人从昭苏地买来的?” “也不尽然,有的是从那里买来的,有的则是从花拉子模人手里买来的,大汗也在小湖附近建有育马场,将昭苏马与本地马杂交,如今至少也有两三百匹了” “可曾阉过?” “应该阉了” “很好,我观那四百少年勇士所乘之马都是普通货色,此事还是请特勤跑一趟,就说是我说的,这里虽然有千余骑,但亦难赤汗一旦出动,最少也有三千骑,若是马匹不利我等绝对打不赢” “故此,将那些马匹放到这里来让少年勇士们骑乘,告诉希纳斯,就说是我说的” 哥普罗点点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神色,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律庆捕捉到了。 “你与希纳斯熟识?” “那是自然,他是大汗在世时专门对外联络之人,时常与我打交道” “恐怕不光是如此” 哥普罗正色道:“确实如此,沙黑纳尔多虑了” 哥普罗走后,律庆暗忖:“这厮是高昌回鹘人,难道是尚未皈依伊教的摩尼教徒?” 想来想去也没明白,干脆不管了。 “老子现在有了这么多金币,还能从虎思斡耳朵运来大量的粮食、布匹,还有棉花” 一想到棉花,顿时眼睛大亮。 第24章 青草妒春袍,千骑卷荒漠(上) 五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额尔齐斯河的河水明显涨高了。 大帐内,律庆一边悠闲地喝着茶水,一边听着赵无忌的汇报。 说起这茶叶,漠北各部早就喝上了,并将茶叶融入牛奶之中制成了奶茶,西域之地虽然偶有饮用,但也只在上层贵族中流行。 拥有一座高产量金矿的薛剌尔部显然也不缺乏,他们的茶叶显然是从高昌回鹘人那里得来的,而高昌回鹘人则是从西夏人那里得来的,辗转了几次,茶叶的品质早就不行了,但对于律庆来说却依旧如同珍馐佳肴一般。 茶叶想要大规模传入西域那还要等到蒙古人大举西征时。 “沙黑纳尔,职部仔细翻看过账册,并到金山矿场查验,与这里储存的金币大致相符” “按照哥普罗的说法,他每年能从中获得三千金币,矿场的产量果如沙黑纳尔所料,去年是高峰,今年却陡然降低了,估计是去年恰好挖到了品质较高的金矿所致” “按照矿上之人所说,今年最多五万金币” “矿上人员,除了三十多名工匠,还有三百多俘虏,原本是有千人的,每日只吃一顿饭,几年下来便只剩下这些人了” “工匠中有一半也能冶炼铁料、打制铁器,薛剌尔部小湖附近还有二十几户该部从临潢府掳来的汉人、粟特工匠,加起来也有四十户” “按照哥普罗的说法,再过几日,虎思斡耳朵的居努斯就会过来” “亲自过来?” “是的,自然不是因为这里的皮毛,而是黄金” “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到了阿亚古兹” “好,你告诉哥普罗,既然金山矿产产量锐减,那么留那么多工匠就有些浪费了,将那十几户懂得铁匠技艺的匠户迁到这里来,小湖附近的工匠同样如此” “沙黑纳尔您这是要?” “先别管了,届时再说” 跟随薛剌尔、薛喇出的护卫中,射杀薛喇出、薛剌尔的人显然是不会留在希纳斯、忽鲁那里的,他们站在前面,又显然是头目,如此一来,随着他们主动加入到律庆队伍来,顿时让律庆接下来的操练十分顺利。 一个月后,春暖花开,除了郅支山顶的积雪,大地上、山坡上都已经消融了,律庆对新兵的纪律、队列操练也顺利完成了。 不过,这些人平时懒散惯了,闲暇时进行骑射、挥刀训练也是有的,但像这样早起早睡、清教徒般的生活显然是不习惯的。 于是,自然就有人作怪。 这一日,律庆当场淘汰了几十人,当中就有射杀主子的护卫! “尔等自行离开,每人还能发放五十金币” 这些人将信将疑,有了钱财的诱惑,不少人一咬牙还是离开了。 几日后,这些人被杀的消息陆续传来,顿时让剩下的人死了心。 至于那些少年勇士,在部落里本就是顶梁柱,平时就清苦惯了,对于律庆的非人训练倒是慢慢适应了下来。 六月份,他期盼着的商队终于来了。 好大一只商队! 竟有三百头骆驼! 其中有两百头骆驼驼载的都是粮食,还都是磨好了面粉,每头驼载两百斤,这就是两万斤,时下他有一千余人,每日的消耗就是一千斤,也就能满足二十天的消耗。 从马贼那里得来、薛喇出大帐里还有一些,不过加起来仅能满足三个月之需。 一百头骆驼驼载的是布匹、食盐、铁器、酱菜等物,这些东西律庆自然需要,不过并不是特别需要。 他见到了时下西辽国第一大豪商居努斯。 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粟特汉子,裹着厚厚的头巾,穿着丝绸长袍,留着翘尾胡,虽然已经四十岁了,但脸上没有一点皱纹,眼睛炯炯有神。 得知薛剌尔部的变故后,居努斯也是吃了一惊,得知大辽国的沙黑纳尔竟然是如今部落的临时统领时更是吃了一惊。 律庆用琉璃杯给他泡了一杯茶。 “亲爱的居努斯” 律庆用突厥人惯用的语气同他交谈起来。 “据说你弄到这里的面粉一石需要五个金币?是不是太贵了一些?” 居努斯笑道:“亲爱的沙黑纳尔,您也见到了,我有三百头骆驼,我前往高昌贸易还没有这么多呢,我是很看重贵部的,前来这里除了骆驼还有一百多人,沿途吃喝拉撒耗费巨大,五个金币已经很便宜了” 五个金币,约莫五十克,大致是一两,若是按照金银价十比一的比值,也有十两了,时下整个河中地带几十年没有经历大的战事,又是风调雨顺,十两银子一石显然太贵了。 不过现在律庆肥得很,到也不在乎。 “很好,我问你,你来回一趟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 “嗯,也就是说你能来回至少五趟?” 居努斯也很奇怪,一般来说,草原部族也就是拥有常备兵的贵族对粮食需求量很大,普通牧户也就是略微买一些使用,瞧此人的意思,难道要大量购买? 在律庆心里,两百匹骆驼也就能驼载两百石,五个金币一石也就是一千金币,实在是不值一提。 居努斯突然发现了商机。 “若是从临潢府购买,十躺也是有的” “你能从临潢府拿货?” 话刚出口,律庆便后悔了。 “临潢府的萧摩诃是北院大王耶律敦哥的人,而耶律敦哥拥有该商行三成的股份,虽然朝廷明文规定只能从虎思斡耳朵发货,但依着时下西辽国腐败成风的现象,自然也能从临潢府拿货!” “倒是完全没有办法” 居努斯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那就成了!” “不过还是五个金币一石” 律庆心里恼火,但还是强自忍住了。 “好,不过除了粮食,我还要这几样东西” “哦?” “棉花的价格几何?” “与粮食差不多,同样是五个金币一石,不过只能从虎思斡耳朵采买,临潢府虽有,但数量不多” “好,就依你” “还有呢?” “铁料” “你要这么多铁料作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不知道价格几何?” “这个倒是便宜一些,也能从临潢府采买,嗯,一个金币一石,也就是一百斤,一头骆驼两百斤” “什么货色?” “自然是普通货色,上等货色,也即从坩埚里提炼出来的优质铁料,价格堪比粮食” 律庆一咬牙,“也罢,五十匹驼载普通铁料,五十匹驼载上等铁料,有多少要多少” “还有吗?” “时下虎思斡耳朵的奴隶价格几何?” “要看具体是什么人” “匠奴呢?” “那就贵了,时下虎思斡耳朵贵人的家里都有一些匠奴为其服务,至少二十个金币一个人,带家属的话更贵,要五十金币一户” “能弄到多少?” “若是在帝国境内采买的话还是有一些的” “那就给我采买一百户,其中铁匠五十户,裁缝五十户” 一百户就是五千金币,这对居努斯来说虽然不起眼,但也是一大宗生意了,顿时睁亮了眼睛。 “还有吗?” “我这里要对付时下占据金山南麓一带的粘八葛人,有一千骑,都是部族骑兵,不能向临潢府索要军需,只能采买了” 不用律庆说出来,居努斯自己开始板着指头算了起来。 “你需要上好马刀至少一千两百把,两个金币一把,一千两百副弓箭,这就要看力数了” “五斗力的复合弓” “那也要三个金币一副,每副配备一百根箭枝,两个金币,这就是五千金币” “还要契丹长刀” “哦?” “契丹长刀很贵,需要四个金币一把,同样按照一千两百把来计算,那就是四千八百金币” 就这样,律庆咬着牙与居努斯达成了包括粮食、棉花、铁料、奴隶、各种武器在内的高达九万金币的交易。 由于相当一部分物资是从临潢府购买的,居努斯这一趟很是赚了不少。 至于他如何从萧摩诃那里弄到这些物资,以及具体发卖到何处就不是律庆所考虑的,反正只要他能弄来就行。 “还有一件事” 当律庆将能够铸造九万金币的黄金交给他时可以明显看看的出来他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容。 “沙黑纳尔请讲” “不知道阁下对我这里了解多少?” “你指的是你自己还是薛剌尔部?” “咳咳,自然都有” “放心,我是不会将买卖的具体对象说出来的,只是说发往草原诸部”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这么多武器,真的没有问题?” “呵呵,放心,我国的武器名义上属于北院大王管辖,但也是发到各商家打造,商家自然也不会只打造朝廷所需的数量,多少会留一些,以便前往草原各处贸易” “一千副,数量确实很大,但并不惹眼,如果是一万副那绝对会引起各方的关注” 律庆自然大喜过望,痛快地与他达成了交易,他又叫来赵无忌。 “阁下,今后有什么具体事务,我方就由他与你接洽就是了” 居努斯走后,赵无忌问道:“沙黑纳尔,难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律庆未置可否。 “别问了,今后你的重点就放到这些事务上来” 赵无忌巴不得,无论他如何训练,也比不上其他人。 律庆又将刘符离、萧捕奴、萧罗汉三人叫了进来。 “眼下我方有千余骑了,就不能再像往常那样行事了,我决定” 第25章 青草妒春袍,千骑卷荒漠(中) “眼下还有一千零三十六人,这样” “将里面最精锐的三十六人拣拔出来,成立牙兵都,萧罗汉担任都头” 时下西辽国施行的是在东边是南院大王辖下的规制,与大宋差不多,一都一百人,头领称为都头。 五个都为一营,头目称为指挥使。 五营为一军,头目称为军都指挥使。 十军为一厢,头目称为厢都指挥使。 “设为两个营,刘符离、萧捕奴分任营指挥使,另外,为稳住薛剌尔人,将原薛剌尔的护卫莫尔干封为都头、副指挥使,隶属于刘符离管辖” “薛喇出的护卫副头目原本是从漠西草原逃过来的契丹人,如今已经改成了以前的名字萧佛奴,让其成为都头、副指挥使,隶属于萧捕奴管辖” “来自辖嘎斯少年兵的阿迪尔已经被我收为义子,改名律献忠,让其成为牙兵都的副都头,隶属于萧罗汉管辖” “即日起,开始施行薪饷制,普通士兵每月发放一个金币,什长两个金币,都头五个金币,副指挥使八个金币,指挥使十个金币” “每年年底还发放一些粮食、食盐、布匹等物,届时再说” 莫尔干,原本是薛剌尔的护卫副头目,一个粘八葛勇士,萧佛奴则是薛喇出的护卫副头目,骁勇善战,本是藏身于粘八葛部的契丹人,辗转来到这里,被薛喇出收留。 “我等以前的三百骑打散编入剩余七百人中,然后重新分配帐篷,开始进行步射、骑射、步战、体能的训练” 几人显然都很兴奋。 律庆笑道:“亦难赤现在没来,多半要等到秋高马肥之时,我等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期望能将这千人打造成一支精锐之师” 时下他已经从戍卒中抽调了一些人专门为这支军队来做饭,已经大大减轻了律忠的负担。 一个月后,居努斯的第一批驼队从虎思斡耳朵过来了。 见到这家伙带来的货物后,律庆便知道他的能量了。 这一次,他没有运来哪怕一石粮食,全部是武器、布匹、棉花以及部分铁料、铜料! 很显然,粮食、大部分铁料他准备从临潢府就近驮运了。 再加上两成的铸币税,这趟生意他至少能赚取三万金币! 律庆忍不住要骂娘。 对了,匠奴他也弄来了,时下律庆手里已经有一百四十户工匠了。 居努斯一走,他立即将赵无忌、律忠叫了过来,律忠曾经担任过南院大王麾下作坊的主事,让他俩人配合应该不错。 更令他惊喜的是居努斯还为他买来了一个汉人匠奴。 李文膺,三十六岁,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宫帐军后裔,现在成了匠奴显然是犯了大罪,全家贬为奴隶所致。 李家在西辽国成立后一直执掌帝国的兵器作坊,据说是恶了一位大员才落得如此地步。 他将李文膺也叫来了。 一位穿着典型汉人服饰唯唯诺诺的汉子,谁能想到以前他家也是帝国世家之一,虽然不是像韩忠嗣那样的豪门大族,但也是中坚力量之一。 “你放心,我也是汉人,到我这里后所有的人都取消奴籍,不但如此,匠人的吃穿用度都由本沙黑纳尔发放,匠人每月还有一个金币,等同我的正规骑兵” 李文膺一听顿时跪下了,他大哭起来,身体剧烈抽搐着。 律庆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并让他坐下。 “按说像你这样的世家是不会全家贬为奴隶的,我倒是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 李文膺看了看左右,眼神甚是畏惧,律庆笑道:“我这沙黑纳尔十分特殊,并不像大辽国其它地方的沙黑纳尔,不瞒你,我之前也只是一个戍卒” 李文膺一听便明白了,当然了,是他自认为的明白。 “不瞒沙黑纳尔,我恶了一位大员” “哦?按说不应该如此啊,像你这样的人就算犯了大事,最多也只会发配边境作为戍卒的啊,我义父原本是撒马尔罕的沙黑纳,也就发到郅支山当戍卒” 李文膺摇摇头,“那不一样,只要没有得罪几位大员一切都还有得救” “哦?难道是南北院大王或者三大镇之一的节度使?” “不是” 律庆顿时明白了。 “难道你得罪了塔扬古?” 李文膺点点头,“塔扬古时下是宫帐军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沙黑纳尔知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受到陛下的信重?” “难道不是为了平衡世家的势力?” “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哦?” 律庆顿时大感兴趣。 “塔扬古是大石先帝女婿的儿子,也就是先帝的外孙,他家原本是虎思斡耳朵到怛逻斯一带最大的葛逻禄部落的酋长,也是最先投靠先帝的部落,后来他这一部落大部分都转成了农户” “塔扬古虽然还取着突厥人的名字,实际上与汉人、契丹人毫无二致了,当时他是怛逻斯的节度使,该地西通西都云中府,南达塔什干,东到虎思斡耳朵,北控钦察草原,位置十分重要” “他家也是世镇怛逻斯的家族,实际上早就是与萧摩诃等人并列的大家族了,还是喀喇汗国当地人的代表” “当时我就在怛逻斯担任兵器作坊以及与钦察人贸易榷场的主管,沙黑纳尔是知道的,这个位置很肥,塔扬古一直想换成自己的人” “这是为何?据我所知,西进大军的后裔都是世家,除非陛下点头,是轻易不能变换位置的” 李文膺脸上露出了苦笑。 “沙黑纳尔可知道钦察汗国?” “自然知晓,怎地,还与他们有关?” “嗯,时下钦察汗国大汗是康里人,打破了一直由钦察人担任大汗的传统,该国一直分为左右两部,毡德海、宽田吉斯海北面的是右帐,也最为强大” “康里人的女人成为花拉子模国的太后,右帐的康里贵人顿时得到了该国大量盔甲武器和优质马匹的供应,便击败了原本一直担任大汗的钦察人贵酋,在花拉子模人的威慑下,其他人也只得忍气吞声” “但左帐则不然,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以钦察人为主,只有少量康里人,也有大汗,整个钦察汗国至少有六万帐,右帐人数稍多,约莫三万五千帐,左帐稍少,也有两万五千帐” “钦察汗国一直占据汗位的钦察贵酋自称是以前漠北草原突厥帝国阿史那氏后裔,说什么他们在大唐时代因为未不断受到唐军的打击被突厥大汗派出去寻找新的牧场的探马军后裔,所谓钦察,实际上就是探马之意” “左帐大汗叫阿史那撒剌,自然不服康里大汗的管束,双方交战不休,花拉子模时下国力强盛,不但拥有整个花拉子模绿洲地带,还拿下了原本属于西喀喇汗国的布哈拉” “以及宽田吉斯海南岸、呼罗珊,这些地方都有大量的工匠,还出产高头大马,于是花拉子模人的骑兵便前所未有的强盛起来” “在花拉子模太后的支援下,钦察汗国的康里人自然占了上风,阿史那撒剌几次大败,最后不得已寻求我国的帮助” “陛下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不过塔扬古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既然花拉子模人暗地里支持康里人,我国就应该支持钦察人,但此时陛下醉心于佛教,不想理会这些事情” “何况此时无论是花拉子模还是钦察汗国都是我国的藩属国,帮哪边都不好” “塔扬古显然不这么想,便暗地里与阿史那撒剌往来,并让我给他们提供武器和物资,我自然不愿意” 律庆明白了,“于是塔扬古便找了一个机会将你告发了,不对啊,你贪污腐败不用说是有的,但这点事显然不会贬为奴隶的啊” 李文膺点点头,“不错,不过塔扬古手里还攒着我的把柄,前些年公主殿下要亲自去花拉子模迎回佛骨,陛下便下诏征求意见,自然是西进世家的意见” “众人便纷纷上表,不过都是通过各地节度使一起上交的,我当时鬼迷心窍,竟然上书大力反对此事,还大言不惭说应该以儒立国,不应该过度沉迷于佛事” “塔扬古显然一早知悉了陛下的心思,便没有将我的奏折呈上去,现在好了” “他呈上去了?” “不错,还打着当时忘了的幌子,陛下顿时大怒,当即将我全家贬为奴隶” 律庆点点头,“你是否知道如今钦察汗国左右帐之间战事如何了?” “据我所知,撒剌在得到塔扬古的帮助后,暂时站稳了脚跟,但想从康里人手里将大位夺回来依旧力有未逮” 律庆顿时思绪万千。 “向东还是向西,这是一个问题” 半晌,他问道:“那之后你就成了匠奴?” “不错,整整当了三年!” “主要做什么?” “兵器、弓箭、甲胄都做过” “好”,他拿出了一个图样,似乎是一件盔甲式样,将律忠、赵无忌、李文膺三人叫道跟前。 “时下我等有了厚棉布、棉花、铁料、铜料,还有一百四十户匠人,便可以开始制作甲胄了” “我国的甲胄,无论是鱼鳞甲、锁子甲还是山纹甲,一套下来至少有四十斤重,实在不方便,除非挑选身高力大者每日习练不辍才行,这样的人能有多少?” “故此,我决定制作棉甲” “棉甲?” “不错,这是棉花的处理办法,必须按照上面的步骤进行,错一步都不行” 说着他将一张纸递给律忠,上面是如何将棉花反复捶打、浸水、晒制的工序,后世塔城地区曾出土过一整套清军的棉甲,他见了后顿时来了兴趣,查阅资料后得知了制作方法。 “然后将铁料炼成铁片,将铜料炼成铜锭” “将做好的棉片包裹铁片,放在两层厚棉布衣服当中,然后用铜锭铆住” “一整套下来重量不得超过二十五斤,我等居住之地冬季长达半年,用此甲胄既能保暖,又有相当的防御能力” “居努斯带来的奴户中还有四十户裁缝,李文膺” 李文膺赶紧站了起来。 “你肯定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到四十户裁缝的” “不错,奴隶市场只有十户,都是得罪了家主被撵到市场上发卖的,另外三十户都是他自己蓄养的” “也罢,不管了,这上面有衣服的尺寸,让其遵照缝制” “是” 第26章 青草妒春袍,千骑卷荒漠(下) 夏末秋初。 律庆的千骑初步成军。 这一日,他带着千骑奔驰在大湖东边的荒漠上。 他在进行“曼古歹”训练。 虽然有了千骑,在帝国西北边境也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了,但面对随后会大量到来的粘八葛人、克烈人依旧不够看,更不用说高昌回鹘、辽军了,至于蒙古大军连想都不用想。 故此,除了为这支军队加强武器装备,更需要找到合适的战术。 后来蒙古人闻名于世的“曼古歹”战术自然被他提前演练了起来,这个战术蒙古人是不会在对付塔塔尔人、克烈人、粘八葛人中出现的,但在对付金军中则会初露锋芒。 西征时,在跟甲胄俱全的花拉子模人、波斯人、欧洲人作战时更是大显神威。 他的军队是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得来的,每日都是巨量的消耗,显然不能这样平白消耗掉了,不与敌人正面冲突,利用己方马匹的速度和耐力优势,利用箭术不断消耗对方,等到对面精疲力尽时再发出致命一击才是上策。 刘符离带着七百骑扮成敌军,律庆亲自带着三百骑对其进行进攻。 律庆三百骑都是清一色的速度、力量、耐力兼具的花拉子模马、昭苏马,刘符离七百骑则是普通的蒙古马。 两军逐渐接近,抵近一百米时律庆带头发了一支抛箭,这是一支响箭,带着清啸奔向刘符离军,箭头自然是没有的,都包裹着布头。 另外三百骑如法炮制,然后扭转马头向后跑,等到刘符离军追近后又扭身射出一轮抛箭。 若是真的敌人,见到这一幕肯定是勃然大怒,多半会提高马速以追上对方,此时律庆部胯下的战马速度优势就能体现出来,于是一轮又一轮扭身抛箭就会对追兵进行大量杀伤。 此时的关键就是对双方距离的把握,带兵的将领就很重要了。 一般来说,连续射击五轮后大部分人都会双臂酸麻,此时就不能强忍着继续抛射了,只能策马向前奔,利用速度优势拉开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无论是昭苏马还是花拉子模马都是漠北草原、钦察草原的土产马(蒙古马)与阿拉伯马的混血后代,肩高普遍在一米五以上,速度优势就不用说了,耐力堪比蒙古马,作战时更是能居高临下。 若是对方是花拉子模重骑兵,更会如鱼得水。 律庆已经带着骑兵在荒漠里整整演练了一个月,今日是最后一日,今日过后就会返回湖东大营静等亦难赤的到来。 除了他这千骑,薛剌尔部在这个冬天也不准备迁徙了,全部留在大湖附近,至少还能拿出两千精锐部族骑兵。 三千骑,就算亦难赤汗来了五千骑他也有一战之力。 三个月后,他的棉甲经过反复试制,也打造出了三百套,这是留给千骑中最精锐、最擅骑战的三百人使用的,若是需要马上作战,他也不怕,当然了,那肯定也要到好几次曼古歹战术之后才会施行。 三个月内,居努斯从临潢府为他运来了大量的粮食、胡麻油、酱菜,每日这些东西的消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几座大帐里的物品的高度降低。 萧罗汉统领的三十六骑既是律庆的牙兵,又是侦骑,演练时他们则在外围巡视。 回到大营后,律庆将几人召集起来了。 “如何?” 他看向萧罗汉。 此人长相寻常,武艺寻常,骑射寻常,为人却是异常机警,又能随机应变,干这牙兵都的都头再是合适不过。 这些日子他也没有闲着,利用夏秋季节没有转场的机会不时让部分牧户“偶然”越过沙漠窥探亦难赤的动静,对于该部的情形也大致了解了。 萧罗汉等人则直接利用商队、夜色等深入到大海子(乌伦古湖)一带探查,今日则是萧罗汉亲自带队前往后返回的日子。 “情形不太乐观” 这样的语气和用词显然是律庆传染的,虽然他一直忍着说此时之人的话,但后世的词语还是会忍不住冒出来,久而久之众人也习惯了,也沿用了。 “哦?” “亦难赤前不久击败了高昌回鹘的反击,俘虏了至少两千多人,又将游牧于金山南麓的各个小部落收容,再加上越过此山前来投靠的粘八葛人,时下他至少有八千帐了” “何以见得?” “大海子附近密密匝匝建着帐篷,数帐篷数目就知道了,围在大海子边上的就有至少五千帐,大海子以北,金山南麓还有大量帐篷,不过都躲在避风处,但至少有三千帐,或许更多,那样的地方实在太多,在下也不敢说都数过了” “居努斯商队也到了哪里?” “不错,亦难赤收容金山各部后,显然也获得了大量的金粒、金沙,这些东西要换成金币才值钱,时下他因为恶了高昌回鹘人,自然不能与其交易,便只能与我大辽的商人交易” “还是两成的铸币税?” “不错” “你知道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是,亦难赤逃到这里时自然没有拖家带口,他身边有一支人数在三千左右的常备军,击败高昌回鹘人,显然至少又从金山各部、投靠粘八葛人中抽调了不少人” “他也在隔三差五演练,每次出动的人数也达到了五千骑之多” “这么说最少有五千骑可以前来我们这里?” “不错,他总得留下部分部族骑兵镇守大海子” “太阳汗那里有没有消息?” “没有,居努斯的商队最远也只能抵达哈密,我们的人也只能达到哪里,虽然有粟特商人也到过漠北草原,但因为时下那里战乱丛生,商路早就断绝了” 赵无忌说道:“沙黑纳尔是不是想结交太阳汗以对亦难赤汗来一个内外夹击?” 律庆摇摇头,“自然不是,若是太阳汗击败了亦难赤汗,整个金山南北就都是他的牧场了,届时我等面临的就不是区区亦难赤了,而是整个粘八葛部,那可是有着三四万帐的强大部落”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前驱狼又迎虎的不利举动?对了,高昌回鹘哪里呢?” “高昌回鹘时下已经没有多少牧户了,大部分人成了绿洲城市的居民和农户,少数游牧于金山、天山的牧户也是三三两两,我国牧户到来后更是不成气候了” “该国奉行的是与大宋差不多的规制,官方饲养战马进而编练骑兵,另外在该国西侧,焉耆、昭苏、天山一带还活跃着一支真正的游牧部落” “他们多半是最后一支人数较多的突骑施人,大约在五千帐左右,彼等向高昌回鹘效忠,又暗中与我国暗通曲款,但大致上还是心向高昌回鹘人的,毕竟彼等都是伊教徒” “自然也是高昌回鹘人可以依赖的力量,彼等也是高头大马,战力不可小觑” 说起突骑施人,就不得不提葛逻禄人,与前者相比,后者才是中亚一带生存能力最强的部族,直到后世在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一带还有他们的身影,虽然他们表面上打着塔吉克人、普什图人的旗号,关起门来依旧自称葛逻禄人。 而突骑施人则是正在慢慢消失,等到蒙古大军到来后将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成了维吾尔人、哈萨克人、乌兹别克斯坦人、吉尔吉斯斯坦人、蒙古人的一部分。 “萧摩诃哪里呢?” “并无异常,对了,萧摩诃前不久去了虎思斡耳朵一趟,多半是述职,他身材太过肥胖,骑不了马,是坐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去的” “在天山西麓,还有一个葛逻禄部落,人数在三千帐左右,萧摩诃抵达那里时该部酋长没有及时出来迎候,惹得萧摩诃大怒,当时他身边还有精骑三百,当时就直接闯入该部酋长的大帐” “他将酋长赶了出去,当晚就霸占了他的妻妾,该酋长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根本瞒不住,整个临潢府都知道了,似乎这就是一件平常事” “葛逻禄人就没有任何反应?” “自然有的,此事之后,该部开始向转移,据说准备投靠那里的突骑施人” “萧摩诃肯定不会坐视的” “那倒不一定,按照我国规制,高昌回鹘虽然接受萧摩诃的监控,但天山以南的牧户则是接受虎思斡耳朵宫帐军统领的节制,何况萧摩诃还要去虎思斡耳朵,他肯定不会回临潢府过冬了,多半就在虎思斡耳朵待到明年春天” “不见得,他完全可以通知他的儿子萧挞野去阻击葛逻禄人” 说到这里,律庆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过转瞬又是忧心忡忡。 赵无忌问道:“沙黑纳尔是担心萧挞野南下时临潢府肯定空虚下来,亦难赤汗届时不会西进攻打我等,而是南下攻击临潢府?毕竟那里更为富庶” 律庆未置可否,“萧挞野就算要行动,也会在临潢府留下部分兵马,对付葛逻禄人,两千大辽铁骑就行了,还剩三千,也不是亦难赤汗能够撼动的” “何况他还可以将游牧于天山北麓靠近临潢府的蔑儿乞惕部一部召集过来,对了,萧敌奴呢?” “他将两万金币押送回临潢府后便没有回来了” “一百骑都没有回来?” “正是” 第27章 秋高马正肥,唱罢又登场(上) 半个月后,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北风开始南下了。 这一日,律庆的帐帘猛地掀开了。 萧罗汉出现了,一脸汗珠,胸前还挂着律庆给他的望远镜。 “头儿,不好了!” 律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亦难赤打过来了?” 律庆大帐里新添了一套铁皮炉子,这是他让新来的铁匠们打造的,时下他的兵营帐篷里都有了这样的装置,可惜此地无煤,只能用短木当燃料。 萧罗汉摇摇头,律庆用一只琉璃杯盛满了热水递给他,萧罗汉一口气喝完后便说道:“有两件事” “哦?” “萧摩诃果然给萧挞野下达了追击突骑施人的命令,而萧挞野竟然不顾身侧还要强大的粘八葛人,出动了三千骑” “那又如何?” “等萧挞野进入天山后,亦难赤汗出动了” 律庆心里一动。 “这厮没有西进,反而去攻打临潢府了?” 萧罗汉点点头,“不错,他一早就准备了五千精骑,一开始估计是准备进攻我们的,得知临潢府的虚实后便改了主意,转而进攻更为富庶的临潢府” 律庆陷入了沉思。 “不对啊,亦难赤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他能得手,就不怕大辽接下来凶狠的报复?” “不对!” 他也站了起来。 “大海子附近是否又来了大量的漠北部落?” “不错,不过这一次来的并不是粘八葛人,而是一支党项部落” “党项部落?” “不错,根据我等抓获俘虏得来的消息,说是西夏西边荒漠中有一座黑水城,是西夏人专门用来扼控北面、西面游牧部族的” “该城守将叫细封米超,是党项大族,因为在这一任西夏皇帝上任时支持另外的候选人导致双方关系很僵,时下西夏皇帝已经稳固了皇位,此人恐惧之下便举族西进” “他在荒漠里有三千细封部族,还有两千西夏正规骑兵,加上族人近两万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大海子附近,投靠了亦难赤” “亦难赤大喜过望,将跟随自己跑到这里的妹妹嫁给了他,细封米超本是城池守将,便撺掇亦难赤趁着临潢府城空虚的机会夺了该城,亦难赤禁不住撺掇,便带着五千骑直奔临潢府” “临潢府城几十年没有经历战事了,辽军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守将倾巢出动,在城外与亦难赤大战了一场,最后战败逃回城池固守,此时,我估计辽军只剩下一半人马了,而亦难赤应该还有四千骑左右” “亦难赤见状,便开始进攻城池” 律庆摇摇头,“临潢府城是大石先帝西进后在大唐废城的基础上修建的,虽然只是木寨夹土城,但也有三丈高、一丈厚,城内还有萧摩诃大量的奴隶,加上一千正规军,没有那么容易攻下的” “那我等?” “嗯,你马上派人通知希纳斯、忽鲁两人,让其各紧急征发一千骑听命,要快,最好在三日内备齐” “另外时刻关注着临潢府城的攻防战,你有千里镜,站在郅支山上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是!” 三日后。 萧罗汉又回来了。 “头儿!” 这句头儿而不是“沙黑纳尔”一出,就表示这位正经契丹人出身的戍卒已经彻底服了律庆。 “如何?” 这几日律庆也没有睡好,东面是强大的亦难赤,南面是随时可以杀了自己的萧摩诃,他的心情着实复杂,虽然有机可乘,但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 “果如头儿所料,亦难赤攻打三日后临潢府城依旧岿然不动,这厮便让人在乡下劫掠,掳掠了大量的人员和财物,就在此时,从北面又来了一支人马” “党项军?” “不错,虽然是两千骑兵,但其中几百都是骑着骆驼,上面一个大框,里面驮着一个奇怪的物件儿” “泼喜军!” 律庆不禁脱口而出。 “泼喜军?” 律庆点点头,脸色十分严肃。 “这是西夏人专门用来攻城的一支精锐部队,用骆驼驼载小型投石车,用来攻城十分有效,其自然不能砸毁城墙,却能给人以极大的震撼,进而掩护步军攻城” “对了” 他看向萧罗汉。 “既然泼喜军出现了,铁鹞子应该也在里面” “铁鹞子?” “那时西夏人的重甲骑兵,战力不在辽军的重骑兵之下,或者还胜之,另外该部还有步跋子,是西夏人最精锐的步军,最擅山地作战,有时又让其来攻城,同样可收奇效” “再探!” “是!” 一日后,一个秋末的黄昏,天边的夕阳染红了大地,似乎昭示着临潢府城的剧烈战斗和悲惨景象。 萧罗汉回来了,这次与之前不同,却是一脸悲戚。 律庆心理一凛,“临潢府城破了?” 萧罗汉跌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他是正经的乙室部契丹人,虽然家里因为犯罪被贬作戍卒,但他对大辽的感情那是不容置疑的。 “谁让你回来了,这千里镜我教过你,晚上只要转动这个装置也能用!” 萧罗汉这才踉踉跄跄站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今日果然是可恶的西夏人率先冲上城墙,没多久就攻破了城池,里面人的人想要逃跑四门却被亦难赤的骑兵堵住了,最后死伤无数” “萧挞野呢?” “当亦难赤过来时,守将应该派出了求援的快马,此时他应该收到了消息,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 “蔑儿乞惕人呢?” “萧挞野托大了,出发前并没有通知他们,不过他回来时肯定会一并通知的” 律庆倒是冷静下来了。 “萧挞野三千精骑回来时,肯定还会带着临潢府下面各城的步军,再加上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夺回城池不在话下,就看亦难赤怎么抉择了” “头儿!” 律庆冷冷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想想,连两千我大辽正规军都不是对手,遑论我等一千骑了,想要击败亦难赤,就必须等到萧挞野返回” 萧罗汉颓然点了点头。 “还不赶紧回去盯着?!” 萧罗汉走后,律庆再次陷入沉思。 “萧挞野和蔑儿乞惕部再快,估计也要十日左右,若是惹恼了突骑施人,他们与粘八葛人还一早勾连上了,拖住萧挞野,没准还会更慢” “萧挞野没动,蔑儿乞惕人肯定也不敢轻动” “不过,此事显然瞒不住,迟早会被虎思斡耳朵知晓,亦难赤就不怕西辽国出动大军前来围剿?” “虎思斡耳朵距离临潢府并不远,若是塔扬古带着三万宫帐军出发,十日功夫也到了,届时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届时萧摩诃父子也在这位置上待不住了,没准耶律直鲁古还巴不得呢,正好借此机会削弱世家大族的实力” 他现在突然有些急切期盼下雪了。 “亦难赤拿下临潢府城,下一个目标不用说就是自己,如果没有萧挞野的顾忌,说不定他早就来了” 又过了两日,萧罗汉再次粗暴地掀开了他的帐帘,一阵冷风顿时猛地卷入。 律庆倒是一喜。 “如此气温,如此风势,秋末冬初第一场大雪应该快了” “头儿” 此时的萧罗汉脸上倒是有些喜色。 “亦难赤撤了?” “不错,这厮将城内的人口、财物几乎搬了个精光,时下正浩浩荡荡沿着府城到大海子的道路北上” 律庆不动声色。 “这么说萧挞野快到了?” “应该是” 律庆闭上了眼睛,看得出来他似乎正在做一件极为重大事件的抉择,两只眼皮也在不停跳动着。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 “我们也该出动了” “头儿!” 律庆不满地看着他,“你之前不是想我军出动吗?” “那是一时义愤,时下亦难赤还有三千骑,西夏人也有一千多骑,其中更有头儿说的什么铁鹞子,不容易对付啊,还是等到萧挞野大军返回时,与其一起反攻大海子” 律庆摇摇头,“不能等了,马上就要下大雪了,等萧挞野赶到没准亦难赤等已经回到了大海子,此时萧挞野既没有粮草又没有人手,加上大雪,肯定无力反攻大海子” “便只能等到来日春夏之际,那时亦难赤麾下有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加上源源不断到来投奔他的粘八葛人,至少能出动一万骑,此时就不是区区萧挞野能够撼动的了,必须要宫帐军出动方可” “可” “别说了,成败在此一举,我等必须出动!” 站在郅支山东端山上,那支蜿蜒几十里的庞大队伍尽收眼底。 半晌,律庆将望远镜递给萧罗汉,他观察一阵后说道:“亦难赤用一百骑在最前面开道,两侧夹以游骑,大队人马殿后,其中又以党项人的铁鹞子和步跋子在最后,显然是防备着随时赶到的萧挞野大军” 律庆问道:“萧挞野可有消息了?” “有了,我派人前往临潢府往南的道路,在多斯特克附近发现了萧挞野大军正在汇聚” 多斯特克,西辽国重要驿站,近侧就是阿拉湖,北上可抵临潢府,南下可穿越天山进抵伊犁河谷,东去则是西辽国设在天山北麓重镇昌八剌(乌鲁木齐),沿着阿拉湖南缘西去则可抵达虎思斡耳朵。 是西辽国最重要的驿站之一。 “还在汇聚?” “不错,估计还在等待蔑儿乞惕人,他们的牧场横贯整个天山西段,没那么容易汇聚起来的” 律庆骂道:“他自己还有三千精骑,亦难赤等又是携带着大量的人口和财物,此时尾随进攻肯定会收到奇效,怎地还在那里等待援军?” 第28章 秋高马正肥,唱罢又登场(中) 山下队伍的后面,一位二十多岁、身材挺拔、全身甲胄却并没有戴头盔,露出了脑袋上特异发型的汉子眼神中正闪烁着不屑。 那发型与契丹人不同。 草原诸部都有髡头的习惯,但各有不同。 契丹人是将头部中间的头发全部剃掉,前面的头发分为两根辫子,垂于耳前,脑后还有一根大辫子。 当然了,时下住在城里的契丹人早就留起了汉人的发型,只有依旧游牧的少数人保有这种发型。 党项人则是脑袋中后部全部剃得精光,只保留前面的头发,然后分成左右两根辫子,与契丹人不同的是辫子都垂于耳后。 此人的发式就是这般模样。 细封米超! 他是党项八部中细封氏的代表之一,世代镇守居延海畔的黑水城,他全身穿着磨得晶亮的细鳞甲,手下的铁鹞子也大多如此,战马也多是高头大马,同样着甲,乍一看则是亮闪闪的一片。 他眼里的不屑显然是对于亦难赤撤离临潢府表达着不满,按照他的想法,时下亦难赤有八千帐,自己也有三千帐,还有两千正规军,加上源源不绝越过金山到来的粘八葛人,守住临潢府城并不难。 何况萧挞野的大军还在多斯特克一带汇聚,自己有的是时间来整备城防。 他之所以撺掇亦难赤来攻打临潢府,是因为他并不了解粘八葛人内部的动静,还以为亦难赤是自己从漠北草原跑到这里的,于是他就认为身后还有几万帐粘八葛人,守住临潢府城有何难哉? “家主!”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远处飞来一骑。 “哦?” “敌袭!” 细封米超没有慌乱,他手搭凉棚朝着远处的郅支山望去,根据亦难赤的情报,此时萧挞野的大军还在几百里开外,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有敌情,便只能是一山之隔的薛剌尔部了,此部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 对于这一部细封米超并没有放在眼里,自己连镇守临潢府城的两千大辽正规骑兵都歼灭了,遑论区区薛剌尔部的部族骑兵了。 西夏国时下虽然也是变乱丛生,国势衰弱,但细封氏统带的部族和骑兵依旧是颇为强大的存在,细封氏镇守黑水城已达百年,孤悬于荒漠中依旧岿然不动,显示了该家族惊人的实力,什么部族他没有见过? 以前,漠北草原凶名赫赫的蔑儿乞惕一部窜到黑水附近,就被他全部歼灭,连此部都是如此,遑论什么薛剌尔部了。 向远处看去,只见从山上下来了一支骑兵,人数在千骑左右,细封米超一见不禁莞儿。 “薛剌尔人实心疯了?竟敢出动千骑前来袭扰我等?” 便道:“你去前面通知大大汗,就说这一部薛剌尔人我部骑兵就能应付了,无须他出动” 说着戴上了铁盔,他手里还有三百铁鹞子,七百精锐轻骑兵,都是党项部落里百里挑一出来的矫健者,穿戴完毕后便领着他们向郅支山奔去。 来的自然是律庆带领的一千零三十六骑了。 这里是一处缓坡,这样的缓坡直到真正的郅支山还有好几处,此时他已经下到山下的草原上。 看着来势汹汹的党项骑兵,律庆也是心理一凛。 “出发!” 两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逐渐逼近。 抵近百米范围时,双方的马速已经来到最大! “咻” 律庆朝着前面射出了一支响箭,随即大片箭枝都飞向了对面的上空! 霎时,处在后面的党项轻骑兵顿时有了一些损失。 处在最前面、细封米超亲自带领的三百铁鹞子的损失倒是微乎其微,他们的马匹也裹着铁甲,就算有箭枝落到身上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不过前面这支骑兵整齐划一的动作还是让细封米超打起了精神。 “这肯定不是部族骑兵,真是的话绝对不会这么齐整” 不过,从百米外就开始射击也不是党项人的传统,抵近五十米射击,然后抵近十米左右扔出短斧、骨朵才是他们的标准做法。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被动挨打。 “还击!” 细封米超下达了命令,他身后的亲兵顿时打出了发箭的杏黄旗。 不过此时前面的骑兵却纷纷扭转马头向一侧奔去! “想跑?” 细封米超此时已经知晓在刚才那一轮抛箭射击中他损失了几十骑,顿时起了将这支骑兵彻底歼灭的心思。 “追!” 渐渐地,他的轻骑兵就跑到前面了,铁鹞子显然不能长时间负重快跑。 说是轻骑兵,但也都配了轻便的皮甲,骑士也皆是从党项人中拣拔的佼佼者,党项人的马匹是漠北马与青海马的混血种,虽然没有昭苏马、花拉子模马高大,但肩高普遍也有一米四,霎时就见到了敌骑的身影。 这里是一处几万年以来从郅支山(塔尔巴哈台山)流下溪水冲击形成的大面积河谷草原地带,地势平缓,从这里往西几百里都是,律庆带着骑兵可以毫无顾忌地奔行。 “追上来了?” 律庆扭头询问萧罗汉。 他自然不会光顾着队列、体能、军纪、阵型的训练,如何指挥队伍也用上了各种旗帜。 队伍的前后左右中都有萧罗汉手下的牙兵,手中也有多面小旗,不同颜色的小旗代表着不同的敌情。 当队伍边缘的牙兵打出小旗后首先会被当中的牙兵(自然是骑着最高的战马,身形也极高者)看见,然后他再打出同样的旗帜,若是用左手打出,便意味着左侧的敌情。 右侧也是如此,若是后面则将小旗向后倒着。 萧罗汉身边的牙兵看到后再知会他。 “不错” “距离有多远?” 这自然是律庆在检验萧罗汉的能耐了,虽然习练了一年时间,但实战如何尚需检验。 “三十丈” 律庆点点头,电光火石间他扭身向后射出了一支响箭! 循着响箭的方向(这里面就有响箭的作用了,否则是无法办到的),其他人纷纷扭转身体发出一箭! 党项人十分剽悍,是不会就此停下来的,抛箭更加激发出了他们的斗志。 于是,律庆等继续在高速向前跑,党项人同样以高速向前追着。 连续四箭过后,领头的党项将领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作为将领,他身上显然也是有铁甲的,身边也有穿着铁甲的亲兵,党项人同样需要用旗帜来指挥作战。 “副将” 将领听到亲兵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赶紧回过头来,一见之下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原本紧紧靠在一起的七百骑兵时下已经变得稀稀拉拉,最多只剩下一半人马! “他们过来了!” 副将再回过头,只见之前向前狂奔的敌骑先是转向一侧,接着便向他们直直地冲了过来! “娘的!准备战斗!” 律庆带着三百有着棉甲的精锐冲在最前面,头上也都戴着裹了羊毛和网兜的铁盔,为了引人耳目以及震慑敌人,他这铁盔与后世清军的大不相同。 他采取了花拉子模人的铁盔样式,铁盔上还有面罩,拉下来时能挡住整个面部,只露出两只眼睛! 花拉子模人这样的配置至少有一万人,但还是不敌蒙古骑兵,居努斯送来的铁匠中有不少也会打造这种面具,律庆便让他们如法炮制。 辽军宫帐军至少有一万人也有铁甲,但他们显然不屑于将整个面部遮住,便没有采取花拉子模人的样式。 律庆就不这样想了,他要走精兵策略,必须尽量不给己方士兵带来伤害。 “当” 双方霎时交织在一起。 党项骑兵骑战之技自然不错,否则也不会硬抗大宋几百年,不过一来他们人数较少,阵型稀拉,再者律庆这一年对他的骑兵每日不辍练习的拉弓、几百下挥刀产生了作用,当其冲出党项骑兵队伍再回过身来时,党项骑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骑战之术又有讲究。 契丹人、突厥人各有不同,相对来说,契丹人在占据幽云十六州后更讲究技艺,突厥人则更看重勇猛,律庆吸取了二者之长,他的队伍里大部分都是操着突厥语的部族骑兵,加上契丹骑刀以及他来自后世的技法后顿时如虎添翼。 当然了,他那点来自后世的技法除了每日不辍的挥刀,剩下的就乏善可陈了。 两支骑兵队伍对冲,显然不可能两两战作一团,只能是在互相越过对方的一刹那尽力杀死对方,此时人数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当一骑与对方兵刃相交时,一般人显然顾不上前后左右的形势,当双方交错过后,其身姿显然还是处于抵挡的状况,这就给后面的骑兵创造了机会,当然了,想要一下将其杀死也不容易。 对于精锐部队来说更是如此,不过若是己方的数量是对方的三倍以上,杀死敌人的几率就很大了。 故此,当律庆从队尾(刚才他是带头冲锋)回到队前时,前面的党项骑兵已经只剩下几十骑了。 “咻” 此时律庆依旧没有继续冲上去厮杀,而是率先射出了最后一轮抛箭。 “杀!” 抛箭过后,还能骑在马上的党项骑兵就寥寥无几了,此时律庆再次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萧罗汉暗骂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战结束了,但今日的战斗尚未结束。 半晌,前面飞来一骑,正是放在后面侦查的牙兵。 “头儿!” “说!” “党项重骑兵距离这里还有十里” 律庆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党项人的重甲至少有四十斤,若是再跑上个十里地,还能剩下多少战力就大打折扣了。 “萧捕奴!” “到!” “你带一百骑收集战马、敌骑的甲胄、财物、兵刃,剩下的原地歇息,饮马、喂马” 律庆现在是穷人,不可能放过任何值钱的东西。 此地附近就有一条小溪,溪边也有青草,正好饮马、喂马,为防不测,律庆等还给马匹喂了一把豆料。 等到前面出现了一阵烟尘时,律庆等人已经骑在马上严阵以待了。 第29章 秋高马正肥,唱罢又登场(下) 看着附近的草场,细封米超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什么大辽,以前的大辽才是真大辽,金山、郅支山、天山,至少能养活十万帐牧户!” “十万帐,不能说纵横天下了,纵横西域一带全无问题!” “可恨那亦难赤胆小如鼠,白白抛弃了偌大的临潢府城!” 骑兵甲四十斤,马甲同样四十斤,再加上一百多斤的骑士,再是高头大马也跑不快,不过在细封米超心里他那七百轻骑兵同样骁勇善战,重甲骑兵是利用甲胄、马势破敌,轻骑兵才是真正的武艺高强者。 “我瞧那薛剌尔人队伍十分整肃,为何还要跑掉?多半是见到我党项人的甲骑怕了,他们的服饰殊为奇怪,衣服上嵌着铜锭,难道也是甲胄?怎么看起来十分轻巧?” “薛剌尔人何时懂得了制作甲胄?” 当律庆的骑兵以及他的轻骑兵消失在视野后,细封米超便放缓了马速,按照他的估计,最多一个时辰前面就会有喜报传来。 途中他还让骑兵下马饮马、喂马,等他们重新上马继续前行时,已经过去了大约半个时辰了。 律庆端着望远镜盯着,有这四十倍望远镜存在,来敌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将骑兵分成了三队,自己亲领一队,刘符离统领一队,萧佛奴统领一队,然后排着一个品字形阵型朝前奔去。 没多久,他就见到了党项人的重甲骑兵。 党项人尚白,三百铁鹞子挤在一起就好像一大团耀眼的白光。 三队人马突然散开了! 律庆带着三百棉甲骑兵正对着铁鹞子,刘符离、萧佛奴则绕到了铁鹞子的两侧。 细封米超顿时惊呆了。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党项骑兵绝对不会在半个时辰内被击败的,就算勉强战败了,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此时,他的铁鹞子已经行进了三十里,虽然中途歇过,但依旧是强弩之末,不过此时他想跑也来不及了。 一咬牙,他将三百铁鹞子也分成了三队,每队一百骑,分别对着三路敌骑。 “拼着一口气也要击破当面之敌,只要将其击穿,就能从容而退”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 律庆率先发动了! 对付这样的重骑兵若是还是使用抛箭的话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还是平射威力最大,否则对铁鹞子这样连马匹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重甲骑兵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铁鹞子骑兵手里拿着的也是长枪、大刀、大斧、狼牙棒这样的重型武器,接战显然也不是上策。 三队骑兵处在第一排的都是队伍中极擅骑射者,当即对着面前的铁鹞子射出了一拨劲箭! 然后就向一侧跑去! 等到铁鹞子追上来时又扭身射出一拨劲箭,同样是平射,一开始铁鹞子还能全力追击,到了后来便跑不动了,律庆便带着骑兵又返回去射击,来回几趟后细封米超的铁鹞子便只剩下一半了! 既然是重甲骑兵,显然是不可能携带弓箭的,于是他们就只能待在原地被动挨打! 此时,骑兵就算用马靴拼命刺激马腹,用马鞭剧烈抽打马臀也不管用了。 半个小时后,在劲箭的攒射下,细封米超的骑兵愈发减少,三百骑很快变成了一百骑! 不过此时律庆他们已经连续射出五箭了,手臂也酸麻了,干脆待在原地与敌人对峙起来。 细封米超被剩下大约一百骑围在当中,内心的震撼显然是无以复加。 他这三百骑可是在黑城从未遭遇敌手啊,今日却一下就折损了大半! 再想到多半同样遭遇不测的轻骑兵,如今的他便只剩下虽然也能骑马,但只能算是步兵的步跋子和泼喜军了,西夏人最精锐的擒生军(能够在马上擒敌)他还没有资格配备。 此时的他显然十分后悔了。 “早知道就应该让粘八葛人一起参战的!” 他能够举族西迁,显然也不是固执之人,看着剩下的一百铁鹞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投降!” “城主!” 细封米超叹了口气。 “这支骑兵的战法闻所未闻,再打下去我等肯定是全军覆没,我们死了不打紧,但身后的家眷呢?” “然后呢?” “这支骑兵显然不是薛剌尔部族骑兵,听亦难赤说有一支辽军驻扎在那里,难道就是那一支?不对呀,我等与临潢府的辽军也对战过,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啊” “罢了,投靠了他们便一切都知道了” 说着他便越众而出。 与其他人亮闪闪银甲不同,他的甲胄边缘却镶嵌了一圈黄金,自然十分惹眼。 “我是头领,愿意投降!” 他说的自然是此时流行于西夏以东的突厥语。 律庆也越众而出。 “哦?你叫什么?担任何职?” “我是细封米超,前大夏帝国黑水城城主,细封部落统领” “很好,你们统统下马,解掉盔甲、扔掉武器” 细封米超自然十分气恼,不过时下人为刀殂也只得照办。 律庆让刘符离带人将甲胄和武器弄到一边,此时萧捕奴回来了,当即又命他将这些人捆起来。 细封米超有些后悔了。 “我等既然投降了,为何还要如此对待?!” 律庆哈哈一笑,“你等都是猛虎,缚虎不得不紧” 细封米超虽然气恼,但依旧不得不忍气吞声。 “你到底是谁?接下来又将如何?对了,我的轻骑兵呢?” 律庆指着萧捕奴带回来的马匹。 “你看!” 细封米超一看,果然是己方轻骑兵的马匹,至少有三百匹! 马上也驮着骑兵的弓箭、骑刀等物,看得出来不少马都驮着两副弓箭和刀具! “难道你们全歼了我的轻骑兵?” “不错!” 律庆颇有些得色,一战便全歼了令大宋闻风丧胆的西夏一千精骑,自己的损失还微乎其微,则能不志得意满?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细封米超突然大叫起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律庆并没有将所有的铁鹞子马匹的马甲卸下来,还留了几匹,律庆让人将细封米超扶上一匹,留下萧捕奴看守俘虏,自己带着九百骑以及细封米超朝着东边奔去。 东边,大队已经停了下来。 得知有敌骑杀到时,粘八葛人的小汗、太阳汗之弟亦难赤汗立时就明白是薛剌尔人杀到了。 对于西夏人他虽然将亲妹妹嫁给了细封米超,但显然并未全部信任,律庆、薛剌尔的详情并未告诉他。 不过,他对于西夏人的战力还是十分相信的,眼见天色已晚,干脆不走了,就地扎下了大帐,他让掳掠而来的辽人全部挤在一起,周围则有千骑守卫,掳掠来的财物又堆在一起,同样有千骑守卫。 他自己身边则围着剩下的一千骑,这一千骑自然也是他的亲信部下,人人都有皮甲,战力也最为强横。 大帐内还有两个极为美艳,从萧摩诃府里弄来的女人,时下在这两人的服侍下,三十岁的亦难赤正悠哉乐哉地品尝着茶水。 他自然知道律庆,也知道他在操练一千常备兵,但在他看来,想要编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没有个年是不成的,故此,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党项骑兵的战力还在粘八葛人之上,甚至还在大辽正规骑兵之上,故此,对付起律庆的这一千骑完全没有问题,何况当中还有三百令人望而生畏的铁鹞子? 细封米超实在没有失败的道理。 他将临潢府城的辽人全部掳掠走也是有原因的,他准备听从细封米超的建议在大海子附近筑城! 一旦有了城池,就有与辽人拉锯的可能了,假以时日,再从漠北弄来一些牧户,自己未尝不能稳住这里的形势。 按照细封米超的说法,时下西夏国民怨沸腾,境内的藏人不时反叛,不少都窜入甘州、肃州以北的荒漠里,原本还有细封米超的黑城军压着,时下没了这支军队,党项人恐怕阻挡不了他们的西迁了。 根据他的说法,那里的藏人、回鹘牧户(信仰摩尼教的,不愿待在皈依了伊教的高昌回鹘,以及以前被党项人灭掉了的甘州回鹘)至少有五千帐,若是能全部弄到这里来,辽人就算想对付自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时下漠北、漠西的粘八葛人、克烈人杀成一团,不少被波及的牧户纷纷越过金山逃到南麓,再加上五千帐薛剌尔部,自己很快就是拥有两万帐的大部落。 这里还有金矿! 想到这里,亦难赤顿时兴奋起来,这次抓来的辽人青壮至少有万人,在冬季完成筑城也不是难事,届时不但能抵挡住辽军的反扑,还能越过金山区攻打可恶的纳尔哈! 纳尔哈自然就是粘八葛人的太阳汗了,他的同父异母的长兄。 他顿时涨的满脸通红,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在两位女子身上随意游走,惹得二人不时尖叫起来,惹得他哈哈大笑不已。 “扑!” 就在此时,他的帐帘被掀开了,一阵寒气顿时猛地卷入,这让亦难赤很是不满。 “你这厮!” 进来的是他的亲兵头子。 “大汗!” 那人单膝跪下道,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恐惧。 “怎么啦?” “党项人败了!” 亦难赤心理一凛。 “细封米超回来了?” “不错,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个人?律庆那厮竟然如此厉害,将一千党项骑兵全歼了?” 那人点点头,“大汗,赶紧下令让守卫俘虏和财物的骑兵出动,律庆来了!不但如此,细封米超显然已经投降了,他手下的泼喜军、步跋子也反叛了!” 一刹那,亦难赤似乎有些天旋地转。 第30章 疾风卷野草,乌伦古换天(上) “杀!” 已经来不及了。 有一千骑党项人在前面挡着,亦难赤显然只是草草做了防备,并未在远处布置探马、障碍物。 就在他的亲兵向他禀报时,律庆已经带着九百骑杀到了他的大帐边上! 此时,亦难赤只有三百多骑在马上值守,剩余七百骑都窝在帐篷里,亦难赤对他的亲信骑兵显然没得说,每人不仅当场分发了一些金币,还赐给了一个女人,这些人厮杀了几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岂有不当即胡天胡地的? 就在此时律庆亲自带着的三百棉甲骑兵已经击破了大营外三百粘八葛骑兵的防御,闯到了亦难赤大帐面前! 另外,希纳斯带着一千骑正在对付守护财物的一千粘八葛骑兵,忽鲁带着一千骑对付守卫俘虏的一千粘八葛骑兵,虽然薛剌尔的部族骑兵战力并不强,不过这两部粘八葛骑兵也是部族骑兵。 何况还是以有备击无备,按照律庆的想法应该是有胜无败。 纷纷从帐篷里仓皇钻出来的粘八葛骑兵自然被律庆的骑兵击败了,律庆带着牙兵都将亦难赤的大帐围住了。 亦难赤一朝从天堂跌入地狱,踉踉跄跄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你就是亦难赤汗?” “正是” “很好” 律庆骑在马上,心里那个志得意满劲儿几乎要喷涌而出。 “立即让你的人去通知各处不要抵抗了,否则我将你当场杀死!” “是是是”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大战终于结束了。 黎明前,坐在亦难赤大帐转辗难眠的律庆终于等到了赵无忌。 “如何?” 律庆眼里闪烁着浓浓的希冀。 “头儿” 以三千骑,大部分时间还是一千骑击败了拥有五千骑,其中还有一千多精锐党项骑兵的大队人马,放在萧挞野身上恐怕也很难做到,但律庆竟然在一日之间就做到了! 赵无忌显然知道大辽东北边疆的形式就要发生巨变,这样的情形就算萧摩诃亲自来了也很难随意拿捏他们了。 故此他的称呼终于变化了,虽然这个称呼的主人只是一个沙黑纳尔,这个称呼听起来也不像一个正规势力,而是一伙马贼。 “先说财物” “是。整整两千部大车,以及同样数目的骆驼,上面满载着粘八葛人从临潢府城以及乡下劫掠而来的财物、粮食、布匹、武器、食盐、酱菜等,对了,还有不少铁料” “我等连续计算了一夜,终于有了眉目,所得金银财物约合金币一百万,按照俘虏的供述,他们在萧摩诃府邸里就弄来了不下五十万,都是簇新的,几乎没有用过” “每辆大车能装载粮食十石,一千辆就是一万石,城内自然还有很多,都被粘八葛人一把火烧了” “另有能满足五千正规骑兵所需的军服、武器、甲胄一套还有多的,多半是萧摩诃用来给他的骑兵备用的,军服分为夏冬两季用的” “食盐超过五百石” “铁料约莫一万斤,铜料一千斤” “酱菜两千坛” “各种布匹约莫十万匹” “有棉花吗?” “有,不过不多,约莫一千斤” “好,再说人员” “是。原本临潢府城驻有五千骑兵的家属以及官员、商人、匠人、奴仆等,加起来超过两万,除了因为反抗杀死的,大部分人都被他一股脑掳走了” “城外还有三千户农户,他掳掠了大约一千户,余者估计提前跑掉了” “哦?这么说他准备在大海子附近种地?” “不错,这显然是党项人的主意,党项人在居延海附近也是种地的,这些农户都靠近城池,绝大部分都是萧摩诃的农奴” “好了,现在可以说人员了” “是。我知道头儿在意的是匠人,显然也是党项人的主意,也是一股脑掳走了,计有铁匠约莫五百户,铜匠一百户,皮匠一百户,石匠五十户,木匠五十户,金银首饰匠人一百户,专门医治马匹的兽医十户” 律庆眼睛一亮。 “里面可有铸造大辽金币的匠人?” “没有,时下我国只在虎思斡耳朵指定商家铸造,严禁私自铸造” 律庆点点头,“那一百户铜匠多半是用来制作甲胄的” “不错,不过我大辽也有铜钱,后来因为铜料缺乏便放弃了,只铸造金银币,其中就有不少可以铸造铜钱的匠人” “嗯,萧敌奴呢?” “也被俘了,同时被俘的还有四百多正规骑兵” “奴仆中可有精壮少年?” “自然有的,不下千人,城里的贵族、军官喜欢使用奴仆,更喜欢使用少年奴仆,会骑马射箭挥刀的也不在少数” “都是什么人?” “大部分都是从奴隶市场买来的,也有犯了罪被贬为奴隶的犯官家属” “嗯,将其中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未成婚的精壮奴仆挑选出来,并让其与其家眷放在一起” “剩余的呢?” 律庆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一千农户留着,只留下亦难赤以及几个主要贵族军官,剩余的粘八葛俘虏全部杀掉” “头儿!” “你的意思?” “我大致知晓头儿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取代亦难赤在大海子附近立足?” “废话,眼下跟着亦难赤前来的五千骑兵中就有三千他的亲信骑兵,这些人显然不能留,我估计一部分在临潢府城攻城战中被杀了,连夜进行审讯,将剩下的挑选出来,全部杀掉” “部族骑兵让其放弃马匹、武器,可以继续游牧于金山附近,不过” 赵无忌终于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头儿这是想让其臣服于你?” “不错,大海子附近还有三千帐粘八葛人、三千帐党项人,若是一个个杀过去要杀到何时?” “眼下我们手里有亦难赤和细封米超就不怕了,赶紧派人通知阿当前来,我准备在大海子附近设置一个祭台,对了,党项人是信奉佛教的,粘八葛人则是景教,俘虏中可有僧人?” “自然有的,他们将通惠寺的僧人也全部掳走了,连主持也在内,这肯定也是党项人的主意,不过,根据与细封米超的谈话,他们的佛教似乎与大辽的颇为不同” 律庆点点头,“他们是藏传佛教,自然不同” “藏传佛教?” “咳咳,就是吐蕃人信仰的那种佛教,罢了,先不说这些” “立即让刘符离带人侦讯,然后将亦难赤的亲信骑兵全部杀死” “头儿,不如我等也在大海子旁筑城,这些人正好用得上” “不了,时下他们人多,我们人少,金山北侧还有大量的人,与他们住在一起实在是心惊胆战” “等回到大海子,便将依附于粘八葛人的回鹘人、室韦人、克烈人、蔑儿乞惕人、札答兰人全部挑选出来,作为我等的部族,我估计最少也有两千帐” “然后让忽鲁带着一千帐薛剌尔人、一千帐钦察人迁徙到这里,对了,再加上所有的辖嘎斯人、阿尔泰人、鄂温克人,让阿热斯也过来,金山牧场远大于大湖附近,完全载得下这么多人” “届时也不用在夏季往额尔齐斯河下游迁徙,直接迁往金山高山牧场,秋冬时再迁回大海子附近” “再从回鹘人、室韦人等依附于亦难赤部落,罢了,将并非亦难赤嫡系部落的粘八葛牧户也算上,抽调一千少年勇士,加上一千奴仆,我等就有三千常备兵了” “将萧摩诃府上的人员、金币以及主要将领的人全部放回去,给被俘的那四百多大辽骑兵发放马匹、武器,嗯,匠人中直接隶属于萧摩诃的全部放回去,我估计最少有一半” “剩下的全部带到大海子” 赵无忌说道:“你想趁机向萧摩诃示好?” 律庆撇撇嘴,“哪还能怎样,难道像亦难赤、细封米超等人那样不晓事,竟想与大辽作对?我等毕竟还是辽人,至于剩下的匠人和农户就说被粘八葛人杀死了,料想萧摩诃也说不出话来” “何况我等救出了他的家眷,感谢我等还来不及” “那头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你是继续以薛剌尔部沙黑纳尔的名义还是” “自然不行了,接受大海子后,我等实力暴涨,想要韬光养晦也藏不住了,据我所知,大海子附近也有铜铁矿产,也能种地,至少能种植黑麦,这些匠人、农奴我也需要” “届时继续与薛剌尔部的面目出现,不过我会向萧摩诃申请成为沙黑纳,他要是愿意的话,我成为大薛剌尔部的大汗也行” “头儿,此事肯定瞒不住,我就怕届时萧挞野的三千精骑加上蔑儿乞惕部至少五千部族骑兵前来寻仇” “那就暂时不放走萧敌奴等人,等他们来了再说” 三日后,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大海子。 有亦难赤、细封米超两人在,律庆料想的一些动作都实现了。 大海子东岸的祭台也搭建起来了,上面既有十字架,也有细封米超带来的佛像。 临潢府慧通寺主持空智、亦难赤部的景教主教雅各布、薛剌尔部景教主教阿当、党项细封部首领细封米超以及大海子附近粘八葛、回鹘、蔑儿乞惕、札答兰、室韦等部首领在列。 连大湖附近的各部酋长也赶来了。 最后在雅各布的主持下,一场盛大的、奇怪的仪式正在举行。 雅各布显然从律庆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何况律庆自己也是薛剌尔部景教的右护法使者,成为他的属下也并无太大的违和感。 “上帝在上” 雅各布开始了。 第31章 疾风卷野草,乌伦古换天(下) “大薛剌尔部成立以及推举新任大汗的仪式正式开始!” “上帝保佑,让辛辛苦苦游牧于各处的可怜人有了真正的主人,他就是薛剌尔部右护教使者,上帝在金山南麓唯一的影子,约翰律庆” 没办法,雅各布非得要给律庆加上一个“有景教意味”的名字,为了尽快让他倒向自己这一边,律庆不得不同意了。 何况,粘八葛各部的酋长几乎都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诸如“亚当”、“约翰”、“雅各布”等名字,后来有名的屈出律的全名则是“马太屈出律”。 最终律庆不想等萧摩诃的回复了,先占了薛剌尔部大汗的位置再说,经过这一战后忽鲁、希纳斯显然是向着自己的,留在大湖附近的几人在他解决掉东边粘八葛人的麻烦后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环节了,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等等,这场仪式结束后,律庆便成了斋桑泊、乌伦古湖所有部落的大汗。 此时距离那场战事已经过去十日了,萧挞野等人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萧挞野不急,律庆倒是急了。 如此多的人口,每日的粮食消耗就不是小数目。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先静下心来处理大薛剌尔部的内部事务。 为了稳住局面,他将希纳斯、忽鲁两人都留了下来。 回到大帐后,赵无忌等人又过来了。 “头,大汗” 赵无忌的急刹车显然水平不高,惹得众人一顿暗笑。 几人在大帐内坐下后,赵无忌说道:“按照大汗的吩咐,一千户精壮少年奴仆、一千户来自各部的少年勇士都拣拔出来了,其家属也全部迁到了大湖附近” 律庆点点头,“将辽军的冬季军服发下去,骑弓、骑刀也同样如此,萧捕奴带一个都负责少年奴仆的训练,刘符离带一个都负责部落少年的训练” “在此之前,申明取消奴仆的奴籍,每户发放一石面粉、两匹布、两斤食盐、五个金币,同时说明今后每月都有一个金币发放” 赵无忌问道:“要不要再举行一个仪式?特别是那些部落少年” 律庆摇摇头,“我已经在各部酋长、主教的见证下成了新部落的大汗,又何须如此? 萧罗汉问道:“为何不在三千帐党项人中挑选少年勇士?” 律庆神色一黯。 “毕竟是景教徒人数多,总不能同时信仰景教和佛教,我已经向细封米超说过了,我国主要是信仰佛教的,为了稳定粘八葛人这才不得已皈依了景教,但在我这里依旧是信仰自由” 赵无忌点点头,“党项人终究是一个隐患,大汗还为他们留下了一千泼喜军和步跋子,细封米超虽然损失了一千正规党项骑兵,但这几日又从部落里抽调了一千人” 律庆摆摆手,“彼等还能去往何处?他是进攻临潢府的始作俑者,绝对不敢投靠萧摩诃,若是能投靠粘八葛部的太阳汗他早就去了,先不管他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在短时间内只能依附于我等” “至于今后如何,我等有了三千精骑,也不怕他了,对了,萧敌奴的状况如何?” “很不好,粘八葛人烧毁粮仓时引发了大火,将整座城池几乎毁了,他的家自然也毁了” 律庆点点头,“也不知这萧挞野到底何时到来?” 正说着,只见帐帘一掀,一个牙兵进来了,正是萧罗汉安排在郅支山上监视临潢府城的牙兵。 律庆眼睛一亮。 “来了?” “来了,至少有八千骑” 律庆心理一凛。 半晌,他说道:“赶紧将萧敌奴放了,就说我会将部分财物和人员放回临潢府,萧摩诃家里的无论是财物和人员全部送回,至于这里的战事,相信萧敌奴会向萧挞野说明的” “也要将我的要求说给他听” “告诉他,我成了薛剌尔部的大汗后依旧是大辽的人,他们将我部当成北院大王麾下的直属部落就是了,不但如此,每年还有三万金币奉上,对了,除了这八千骑,还看见什么?” “后面还跟着大量的马车,上面装满了粮草,估计是从临潢府辖下的各个城池弄来的” 赵无忌双眉紧皱。 “若是萧挞野不同意,非得要开战呢?” 律庆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时下临潢府城主要将领和士兵的家属都跟着萧敌奴住在一起,加上我等准备送还的金币和粮食,我相信萧挞野会掂量掂量” “不行!” 赵无忌说道。 “哦?” “大汗,必须要将部族骑兵动员起来了” 律庆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 “眼下好不容易让其达成了推举我为大汗的举动,若是让其全部汇聚起来,必定会生乱子,届时他们巴不得我与萧挞野大战一场,特别是细封米超更是如此” “罢了,先让萧敌奴过去接洽一番再说” 大海子以南约莫三十里,萧挞野的三千精骑以及五千来自直属于北院大王麾下、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蔑儿乞惕部族骑兵已经在那里扎下了大营。 萧挞野大帐。 萧挞野与萧敌奴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半晌,萧挞野开口了。 “你确信此事律庆没有掺呼进来?” “确定没有,若是没有他半路上杀出来,并击败了粘八葛人,我等家眷多半已经” 萧挞野面色惨白,又是许久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开口了。 “不行,此仇不报非君子,明日我就杀向大海子!” “万万不可!” 萧敌奴阻住了他。 “为何?” “都元帅,据我所知,亦难赤的三千常备军虽然被律庆杀了,但那里依旧还有八千帐,若是加上党项人的三千帐,总数肯定超过了万帐!” “都元帅大举而来,彼等岂有不知晓的,此时肯定也是聚起了兵马,至少还能聚齐五千骑,再加上律庆的三千骑,都元帅能保证可战而胜之?” “何况我们的家眷依旧在他们手里,逼急了,彼等大肆屠杀又该如何?何况律庆已经说了,会将隶属于各军将的家眷、财物送还,时下的当务之急是修葺临潢府城,而不是大动干戈” “那我等如何向虎思斡耳朵交待?父亲听说之后肯定是大发雷霆” “虎思斡耳朵那里怎么交待只能虚与委蛇了,律庆说过,战场上还有几千骑粘八葛人、党项人的尸体,再加上亦难赤汗以及送还的人员和财物,我等虽然死伤惨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都元帅执意要开战,以律庆那三千骑的战力,就算勉强胜了也是惨胜,届时还如何镇守临潢府?” “不如趁着这个冬季徐徐图之” “那就立即禀告陛下,届时塔扬古大人的三万宫帐军一到,律庆等必定灰飞烟灭!” 萧敌奴摇摇头,“都元帅何出此言?本来就是要瞒着陛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节度使大人肯定要受到重责,剥夺爵位,甚至贬为奴隶也是有的” “何况你是知道的,陛下正在为如何消除三大节度使的实力在殚精竭虑,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正好是借口吗?何况律庆已经答应将节度使大人的五十万金币如数奉还!” “可” “不怕,有了这五十万金币,就能从天山各部中抽调两千人补充正规骑兵,再从高昌回鹘那里弄一些人口过来补充匠户、农户,对了,都元帅不是击败了突骑施人嘛,就让俘虏们补充奴户就是了” “临潢府辖下还有五座城池,万一不行,再从各地抽调一些就是了”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是,我估计冬季过去后府城也差不多恢复了,商路通了后,钱财也会源源不断进来,干脆直接与律庆进行贸易,用粮食、布匹、铁料等,最多年,律庆暗藏的金币就会原封不动回到府城” “至于报仇雪恨一事,等到冬季结束后听听节度使大人的意思再说,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将家眷接回来才是” “再迟一些,这些士兵极有可能哗变,毕竟彼等极为牵挂家眷” “律庆已经同意将亦难赤交给我们,万一陛下知晓了,有那些死尸以及亦难赤在,未尝不能遮掩过去” “可被掳走的人中还有不少直接隶属于南北院的官员!” “这些人律庆显然是不会用的,肯定会送回来,届时不如” 说着萧敌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挞野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也只有如此了” 萧挞野最终还是同意了律庆的提议,带兵返回了临潢府城,也将相关人员、财物、粮食带了回去。 没多久,一封书信经快马来到了虎思斡耳朵,此信显然是送给萧摩诃的。 “父亲大人,左近的粘八葛人趁着我军进攻突骑施人之际,突袭了临潢府城,府城不慎陷落,孩儿得知后赶紧返回,一番激战之下收复了府城” “当场杀死杀伤粘八葛蛮夷、党项蛮夷三四千,俘获其大汗亦难赤,追缴了部分钱财和人口,余者不幸死难” “当此时,薛剌尔部的律庆得知粘八葛部空虚,举部攻打该部,又造成不少杀伤,并被当地的粘八葛人等部族推举为新任大汗” “律庆自然不敢,向孩儿申明愿意继续以沙黑纳的身份常驻大海子” “事出突然,孩儿不敢自专,如何行事,还请父亲示下” 第32章 种田金山下,萧萧班马鸣(上) 律忠要走了,趁着还没落下大雪,现在走还来得及,否则就要拖延到明年了。 “义父” “庆儿” 律忠感慨万千。 “此人在一年之内连创奇迹,先是以区区三十六骑剿灭马贼,又成了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尔,薛剌尔、薛喇出父子之死如果没有他的参与我显然是不相信的” “又编练上千骑,击破有着上万帐的粘八葛副汗亦难赤,成为帝国西北边境部落的大汗,还是一个拥有过万帐牧户的大汗,就算是耶律大石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律庆倒是没有想那么多,面前此人虽然是自己的便宜义父,终究让自己有了容身之处,他在这世上并无半个亲属,律忠至少在名义上算一个,如今要走怎不让他黯然神伤? “义父,这里的事终究要传到还在虎思斡耳朵过冬的萧摩诃那里,你就不怕” 律忠点点头,“萧摩诃在虎思斡耳朵也颇有势力,他想对付我的话也很容易,不过终究是天子脚下,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付我” “何况,我十年没有见到妻女了,若是能够见上一面,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可你身上并无戍满释放的手续” “我一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在等待萧挞野的时候我已经央求府城专门办理此事的文官为我办妥了,亦难赤那厮倒是来者不拒,将偌大一座府城都搬空了,连人员、纸张、印信也搬来了” “可马上就要下大雪了,此去虎思斡耳朵有上千里,沿途还要经过茫茫荒漠,我着实不太放心” 律忠点点头,“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在大湖往西,有一个小城,叫阿亚古兹,那里商队云集,多半也要趁着第一场大雪尚未落下时离开,我只要去得早,还是有可能跟上他们的” 律庆说道:“那我让律献忠带一百骑护送你到阿亚古兹” 律忠笑道:“一百骑?太多了,耗费也大,你目前虽然获得了大量财物,但也要看管上万帐的人员,每日靡耗巨万,怎能浪费在护送我上?” “十骑就够了” “不”,律庆摇摇头,“我就是要让草原上的人知道,你是我的义父,届时就算商队离开了,你也能顺利南下,这一百骑一直将你送到大辽境内” 律忠见他执意如此,便也同意了,律庆又为他准备了一千枚金币以及金银玉石首饰两包,自然是送给他义母、义妹的。 律庆亲自将他送到大海子(乌伦古湖)北岸,并告诫律献忠(他在辖嘎斯少中收的义子):“献忠,一路上要好生照看你祖父!” 两人依依惜别,律庆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时才返回去。 还没走多远,后面又传来了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律忠又回来了。 “义父,您这是,不如过完这个冬季再走” “庆儿,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一个避风处坐下。 “庆儿,你那种叫甚,还有没有?” “香烟?” 律庆身上有一条香烟,一直在节省着抽,自然还有,赶紧递给他一根,又用塑料打火机给他点上。 “庆儿” “义父” “你在亦难赤从萧摩诃府邸里弄来的物件儿中有没有发现我送给他的那张羊皮卷?” “倒是有几张,不知哪一张是您送给他的” “不用看了,我送给他那张也是假的” 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您不是说” “不错,不过我被发配到这里时怎能随身携带那样的宝物?不过是抵达这里时根据脑子里的记忆复制的一张罢了,我年纪大了,自然是漏洞百出” “真正的原件还在我在虎思斡耳朵的老宅里,庆儿,如果我此去平安无事的话,还会回来的,婉儿已经嫁人,届时我会携带你义母跟着商队一起前来” 律庆自然知道他是准备将那张真正的羊皮卷一并带来。 “庆儿,如果我遭遇不测,不是萧摩诃下的手便是” 说到这里他似乎犹豫起来。 律庆说道:“义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倒是不大相信那什么宝藏的传说,你也见到了,我没有藏宝图,也弄来了近五十万金币” 律忠点点头,“确实如此,那是你的能耐,不过这点钱与藏宝图比较起来就不够看了” “藏宝图?不是羊皮卷吗?” “呵呵,这么说,这世上有三张藏宝图,拼起来才是一张完整的,但上面并没有具体地址,想要弄清楚位置就需要羊皮卷,否则就是缘木求鱼” “我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长达十年,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哪里的人都有,最终才确定此事” “哦?” “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找到了藏宝图上的宝藏,便可满足十万兵马五年之需,那就可以独立建国了,对了,你知道古尔汗国吗?” “略知一二” “嗯,在古尔汗国东侧有一个国度叫印度,又叫德里苏丹国,十分富庶,但国民十分孱弱,古尔汗国前不久就曾入侵该国获得了大批财富,该国就有十万骑兵,汗国从此三年没有向民众征收赋税” 律庆也是怦然心动,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庆儿,还有一事” “义父请讲” “你义妹婉儿之前听临潢府的官员说已经嫁人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只是一个落魄潦倒的戍卒,就算戍满回到故地也只是一个平民,那些人拿我取笑也是有的” “如果婉儿尚未嫁人,不知” 律庆如何不知晓他的意思,这一年来,他面对的女人诱惑不少,薛剌尔、薛喇出死后,他们的妻妾都是独守空房,以前他只是沙黑纳尔还说得过去,眼下他可是大薛剌尔部的大汗,完全有资格将其统统收入后宫。 还有亦难赤的妻妾,他并没有动她们,而是将其送到细封米超处,毕竟他娶了亦难赤的妹妹。 他心中显然有一个很大的目标,此时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看着律忠殷殷期盼的目光,又不忍心让他失望,便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带过来” 他没有说要娶她,也没有说不娶她,律忠回去后会遭遇什么尚不可知,届时一切都凭运气。 律忠点点头,还以为律庆已经答应了他,心里顿时狂喜不已。 “庆儿,有一件事,我连你义母、义妹也未告知,万一我遭遇不测,你有机会的话,前往虎思斡耳朵西城红叶坊律家老宅水井查看一番” “对了,除了萧摩诃,那人的名字叫萧乙辛,跟随大石先帝的头号大将萧遏鲁唯一在世的孙子,萧遏鲁因为涉及宫廷政变举族被灭,唯独这萧乙辛活了下来” “今上继承大统后有感萧遏鲁的功绩,虽然没有恢复萧乙辛的爵位,还是暗中扶持其成了帝国有数的大商人” “比居努斯还大?” “不错,居努斯与他是以塔什干为界的,塔什干以北的贸易属于居努斯,以南的属于萧乙辛,我当时就是在撒马尔罕与他结识” “义父,他再是豪横,终究是一个平民,又如何得罪了他?” “很简单,我以前说过,我大辽只是表面上风光,内囊已经衰败了,撒马尔罕名义上奉大辽为宗主国,实际上整个西喀喇汗国早就是花拉子模国的藩属国了,花拉子模人还实际上占据着另一重镇布哈拉” “彼等不占据撒马尔罕无非是不想彻底与大辽翻脸而已” “这么说萧乙辛搭上了花拉子模人的线?” “不错,不但如此,公主前往玉龙杰赤迎回佛骨一事也是他张罗的” 律忠走了,这次倒是没有再次返回。 回到大海子东岸驻地后,律庆招来了赵无忌。 “大汗,辖嘎斯、钦察以及薛剌尔一部马上就要来了,等他们一来,忽鲁和希纳斯的骑兵就可以离开了” “马上?” “嗯,你回来之前就有牙兵回来报告,今天就可抵达这里” “嗯,场地划分好了吗?” “划分好了,这样,三千大汗骑兵的家属位于大海子东岸” 律庆打断了他,“亦难赤不是还有三千亲卫的帐篷吗?那里面还有他们的家属,亦难赤与我来到郅支山的时间差不多,所谓家属都是年轻女人,大部分都没有生育” “您的意思?” “全部赐给我的三千骑兵” 赵无忌眼睛一亮,“不错,这些人除了那一千骑,剩余的两千人并不牢靠,时下他们的家属都发放了金币、粮食、食盐、布匹,已经有些感恩戴德了,再加上女人,几乎可以肯定会彻底效忠于大汗了” 律庆点点头,“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什么?属下愚陋,还请大汗指点” “很简单,不管什么出身,什么部族,什么信仰,都是依托于生存之上的,生存面前这些都不重要,若是还能过得不错,并一直能保持下去,那我就是他们的出身、部族和信仰” 赵无忌愕然,霎时又是若有所思。 “你继续说下去” “是。我准备将辖嘎斯部放在金山南麓,那里也有上好的草场,也能避风” 他指的是后世阿勒泰市一带。 “将钦察部放在大海子南岸,莫尔干的那千户薛剌尔人放在大海子北岸” “可以,对了,就算他们到了,忽鲁、希纳斯两部也不要放回去了,这个冬季很关键,我等还有大量的粮食、马肉、牛羊肉,足以熬到冬季结束” “一旦春季到来,居努斯也该来了,届时粮食等也会源源不绝到来” “高昌回鹘人以前曾在大海子附近寻找金矿,金矿没有找到,却发现了铁矿、铜矿和铅矿,那都是好东西,今后你就是我部主理财税、矿产、工坊的总管,哥普罗、李文膺是你的助手” “大海子附近森林茂密,也能建立窑炉,李文膺管过大辽作坊,肯定懂得如何开矿冶炼,我等也不能光指望着居努斯,万一这条线断了也有备份可依” “这个冬季就让废弃的铁矿、铜矿、铅矿恢复起来,规模不要太大,每处一座窑炉即可,至于人手,除了我等俘获的临潢府匠人,戍卒亦可加入,凡是加入者一应待遇与我的正规骑兵一样” “另外,这次俘获的匠人中也有不少裁缝,趁着这个冬季就要将剩下的棉甲全部备齐了,这是重中之重” “是,我明白了” 第33章 种田金山下,萧萧班马鸣(中) 一个月后,律献忠回来了。 “父汗,我将其送到边境处便返回了” “何处边境?” “楚城” “哦?为何不从夷播海东岸南下,反而从西岸南下?西岸可是钦察人的牧场啊” 夷播海,巴尔喀什湖。 “义父,孩儿是这么想的,时下钦察人都窝在某处猫冬,广大钦察草原一片荒凉,走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若是送到夷播海北岸边境祖父还要一人独自穿越东岸几百里之地,孩儿实在放心不下” “便自作主张沿着西岸南行,幸好没有遇到大队钦察人,抵达楚城后便是碎叶河河谷了,那里是大辽国的繁华地带,祖父到了那里就安然无恙了” “你做的很好,回去好好歇几日” 律献忠今年才十六岁,也获得了一个亦难赤亲卫骑兵留下来的女人,一听此话脸上顿时显出了红晕。 律庆一脚蹬在他屁股上,“还不赶紧回去与婆娘好好厮守几日!” 律献忠带着兴奋踉踉跄跄奔出了大帐,来到外面时顿时清醒下来。 “大汗何许人也,如今还是孑然一身,他今年二十四岁了,难道就不想女人?不过,一般女人他显然瞧不上,薛剌尔、薛喇出的女人他又不好开口,不过亦难赤的女人他为何不拿下,巴巴地送到了那党项秃头那里?” “不行,此事我必须与都头商议一下” 几日后,律庆大帐外来了四个女人,而律庆自己正在帐内生闷气。 赵无忌涎着脸说道:“大汗,这四人有两人是薛剌尔的女人,都没有生育过,两个是薛喇出的女人,也没有生育过,若是再迟些恐怕就被希纳斯和忽鲁拿下了,与其便宜了他俩人,不如让其来伺候大汗您” 律庆骂道:“这样的事情,你等是否要与我商议一下?没来由就暗自做了主张!” 赵无忌说道:“既然来了,肯定是不能再送回去了,您看” 律庆暗忖:“自己一个人居住如此大帐确实有些空虚了,不过我既然答应了律忠,就不能食言而肥” 便道:“我义父准备将他女儿嫁给我,还是等他回来后再说” “那这些女人?” “都是什么来路?” “大汗,他们都是薛剌尔父子从各部酋长家里挑选的美貌女人,并不是普通牧户出身” “我说的不是这些,她们当中有没有会读书识字的?” “有一个,她是薛剌尔酋长莫尔干的妹妹,今年二十二岁,会读写突厥文字,嫁给薛剌尔之前还是本部的医士” “哦?你让她进来瞧瞧” 一个女人进来了,看起来十分害羞,长相酷似后世的哈萨克女人,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 “你是莫尔干的妹妹?” “是” “叫什么?” “若萧可孙” 律庆心里一动,再看时,只见其眼睛果然隐隐是蓝色的,若萧,突厥语“苍狼之眼”,可孙,突厥大汗位居第三等的妻子,多半是知书识礼,可协助大汗处理政务之人,第一等自然是可敦,第二等则是可贺敦。 “这么说你以前在为薛剌尔处理一些部务?” “是的” “那你留下来,继续以可孙之名” 又对赵无忌说道:“其余三人,你与萧捕奴、刘符离若是看上了,便一人带走一个” 那三人律庆也见过,比眼前这若萧还美艳,不过律庆还是强自忍住了,眼下赵无忌、萧捕奴、刘符离三人隐隐成了他最得力的三名手下,用女人来进一步拉拢也是应有之意。 三人自然大喜,一人挑了一个便大谢离开了。 于是,这三名原戍卒每人顿时就有了两名女人,律庆追了出去。 “站住!” 三人还以为律庆又变卦了,律庆却喝道:“你三人切莫在女人身上消磨太多时光了,萧捕奴、刘符离要加紧操练新兵,赵无忌也要加紧督促工匠打造棉甲,知道不?” 三人这才赶紧弯腰施礼回道:“属下知道了” 律庆很快便放弃了对铁矿、铜矿、铅矿的采掘,而是将全部力量投入到棉甲和兵器的打制上。 他手里已经有了五千副从临潢府府库那里得来的军械,原本是无须再做思量的,不过自从他见过细封米超的重甲骑兵后心里顿时又有了主意。 这一日,他将赵无忌、李文膺两人叫了过来。 “你们看” 他手里拎着一杆同样从府库里得来的长枪,还是破甲锥式样,显然是辽人已经意识到花拉子模人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军的厉害,也打造了一批,不过临潢府这里并不直面花拉子模人,打造的很少,只有一百杆。 “同样打造这样的破甲锥枪头,不过枪身就不要这么长了,我要将其用在骑兵身上,枪头加上枪身一丈长就足够了,用柞木制作,总重不要超过十斤” 他决定从自己三千骑兵中抽调三百名臂力较大者放弃骑刀,而使用者破甲锥骑枪,一丈长的骑枪又可以步战使用,他在后世学过步枪枪刺之术,只有六招,恰好能用在这破甲锥枪上。 从临潢府那里得来的普通长枪还有不少,他立即下令在全军进行拉弓测试,凡是能顺利拉得动一石力强弓者入选,最终得到了四百人。 他决定亲自来训练者四百人,淘汰一百人后最终得到三百合适的属于自己的重甲骑兵,他们同样也可以当做重甲步军来使用,不过契丹长刀就不用再练了。 普通骑兵所用的棉甲都是二十五斤,这些人则加到三十斤,下摆不用增加,主要增加胸背。 一石力强弓,十斤重、用了上等铁料的破甲锥长枪,最高大的三百匹战马,将来这就是他真正的牙兵,而萧罗汉等人则转为真正的侦骑和亲兵。 风雪里。 看着这四百人,律庆心里也有些激动。 这些人自然不都是身材高大之辈,但无一不是力气很大者。 “我丑话说到前头,三个月训练之后,要淘汰一百人,留下者每人每月三个金币,被淘汰者也不要灰心,回到原队后继续习练长刀,并可优先提拔为队头” “我这长枪技法一共有六式” “第一式,拦拿扎!” 萧罗汉端着一根长枪站在他对面,只见他左脚向前猛地一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萧罗汉的长枪压住,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从下往上向前一刺,正中萧罗汉的喉部。 若非枪头包裹了厚布,此时萧罗汉已经了账。 “第二式,摘盔式!” 同样的步伐,将萧罗汉的长枪往一侧一撇,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从上往下向前一刺,同样正中喉部,如果敌人反应得快,也能将其头盔撩掉。 “第三式,败走势!” 步伐如故,对面敌人却能与己方过两招,身体向后略仰,用长枪前端将敌人长枪向一侧一撇,然后猛地前倾刺出一枪。 “第四式,滴水式!” 步伐如故,却用枪头击打对方枪杆,然后向前猛刺对方喉部。 “第五式,金鸡点头!” 步伐如故,双方交手数招,己方突然猛地连续刺出两枪,最终刺中对方喉部。 “第六式,回马枪!” 步伐如故,突然猛地转身,下身半蹲,从下往上刺出一枪,同样正中对方喉部。 这样的枪法既简单,又相当实用,略微变换一下也能在马上使用。 关键是步伐、速度、爆发力,都需要专门的练习,这一点恰好是律庆这位从后世而来之人的长项。 为了锻炼他们的体能,律庆还让他们披挂着辽军重达五十斤的铁甲练习。 步射、骑射等练习全部改成一石力强弓,练习频数与普通骑兵完全相同。 见律庆如此勤力,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等人也不好意思歇着,都全幅身心投入到训练新兵,打造军械上。 三个月后,律庆终于得到了三百真正的重甲牙兵,当然了,他们的重一些的棉甲还在打制之中,律献忠虽然年纪很小,但一身气力并不亚于任何人,也当成重甲牙兵训练了三个月,便成了他的牙兵营指挥使。 这三百人的棉甲律庆准备全部用上黑布,铁盔也涂成黑色的,于是他自己的“黑云都”便呼之欲出。 其间,他专门让五十名铁匠打造铁皮炉子,此时军营三百顶大帐(每帐居住十人)都有了这种铁管子烟囱直插帐顶的铁皮炉子。 又让木匠烧炭,便让炭块代替了烟雾缭绕的短木。 这一日,又是一整天的黑云都训练结束后,律庆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大帐里烟雾缭绕,只见里面多了一个巨大的木盆,里面显然装满了热水,光溜溜的女人正在里面,律庆心情激荡,三两下除掉了衣服。 “娘子,为夫来了” 扑通一声后,他也跳了进去。 帐内顿时春光乍泄。 一阵喘息之后,在若萧的服侍下,律庆换上了内衣呼呼大睡起来。 等到萧罗汉前来找他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律庆坐在炉子旁边,喝着他教若萧烹制的奶茶,吃着新烤的羊肉,静静地听着萧罗汉的报告。 放回去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家里的青壮被亦难赤杀死了只剩下老弱病残者,律庆自己的人自然以“义子”的身份顶上了,于是临潢府城内外的消息都瞒不过他。 “萧摩诃回来了” “哦?” 如今依旧是冬天,外面大雪弥漫,萧摩诃是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难道是坐马车回来的?果真如此的话,那真难为他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第34章 种田金山下,萧萧班马鸣(下) 虽然这么说,但萧罗汉面色很凝重。 律庆也是心理一凛。 “萧摩诃回来了,必定带来了虎思斡耳朵的消息,难道义父出了意外?” 便道:“先不说此人,据说细封米超那里对新调上来的骑兵也是勤练不辍?” “不错,他几乎将黑城的人员全部带走了,里面也有工匠,他们不知从那里弄来了铁料,也开始打制军械” “党项人的隐忍凶残程度不亚于辖嘎斯人,还在粘八葛人之上,彼等对于细封米超都是服服帖帖,训练也很顺利” 律庆点点头,“现在是一月份,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三个月,这样,让忽鲁、希纳斯带着两千部族骑兵先回去” “大汗!” “怕什么?我的三千骑以及家属都是其乐融融,三个月后也大体成军了,不是区区党项人能够觊觎的” “我明白了,大汗是想” 律庆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说说萧摩诃” “唉” 萧罗汉突然长叹一声。 律庆一把抓住了他。 “我义父果然出了意外?” “不错,萧摩诃显然一早就知道了这里的事情,据说在虎思斡耳朵咆哮了三日才停下来,得知律老爹回去后立即展开了报复” “他将律老爹抓进了自己的私牢,当着他的面淫辱他的妻女,老夫人不堪受辱跳井而死,小姐则被萧摩诃收入后室,日夜凌辱,据说也是奄奄一息” 律庆一只手紧紧抓着地上的地毯,手背青筋直冒。 半晌,他勉强恢复过来了。 “他为何这么早回来了?他若是走西线的话必须越过天山,时下天山上的积雪只怕有一尺多深,马车如何过得来?” “他在虎思斡耳朵的奴隶中有从北境抓来的萨莫耶德人,这些人擅长利用犬只来拉动爬犁,并能在深厚的积雪里行走如飞” “萧摩诃的主要财产都在临潢府,他哪里能在虎思斡耳朵呆得住?便在爬犁上加了一个车厢,让萨莫耶德人架着爬犁送他回来,身后还有一百骑跟着” “小姐呢?”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有的人说已经死了,也有人说还活着,按照大辽规矩,各地节度使必须将正妻以及嫡子嫡女放在虎思斡耳朵,外地的都是小妾和成年长子,假若小姐未死,在其正妻的欺辱下也是生不如死” “萧摩诃在虎思斡耳朵的地址弄到了吗?” “弄到了,恰好也在律老爹那处坊巷,自然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宅邸” 律庆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虎思斡耳朵管制甚严,寻常人若是没有文书牌碟根本进不去,何况那里还有塔扬古的三万大辽帝国最精锐的宫帐军,就算进去了想要出来也几乎不可能。 两人相对沉默起来。 半晌,一声长叹后律庆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说还有好消息,现在可以说了” “是。据我们的人传出的消息,萧摩诃似乎正准备承认你的大汗位置,并让你兼任大辽帝国设在我部的沙黑纳” “可知他是什么意思?他如此折辱我义父一家,又向我讨好,这不像他的一贯做派啊” “确实如此,不过此话是他的幕僚在榷市喝茶闲聊时透露出来的,具体缘由却不知” “难道他想稳住我,然后等待府城恢复力量后再做计较?对了,他既然回来了,肯定不会满足现状,还有什么动作?” “他向高昌回鹘亦都护下达了缴纳三千户各类人口的命令,同时将每年五万金币的纳贡增加到了十万” “三千户?十万金币?这不是逼着高昌回鹘造反嘛,萧摩诃虽然残暴不仁,但也不是傻子,若是高昌回鹘反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罗汉说道:“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在冬季出动大军前来攻击我部的,临潢府城经过亦难赤的洗劫、焚烧后百废待兴,眼下还是黑黢黢的,更兼粮食缺乏,五千蔑儿乞惕部族骑兵也待不住,早就放回去了” “就凭萧挞野手下的三千骑无论如何是不敢前来攻打的” “这里的真实情形难道就没有传到陛下耳朵里?” “自然没有,萧挞野回去后将只属于朝廷的官员全部杀死了,谎称是被亦难赤汗杀死的,还将亦难赤解到虎思斡耳朵,陛下没问缘由便下令将其凌迟处死,其余人都是直接隶属于萧摩诃的” “既没有动机,也没有可能跑到虎思斡耳朵向陛下报告” 律庆突然想到一人。 “耶律铁山呢?难道萧挞野也敢将其杀死?” 耶律铁山,大辽帝国设在临潢府的监军、沙黑纳,皇族成员。 “那自然不可能,不过他既然是临潢府的监军,名义上就是该府的最高长官,虽然被萧摩诃架空了,但城池失陷他也有很大的责任,何况自己也被俘了,也不可能将丑事向陛下汇报” “他现在的人呢?” “并没有回到临潢府,要不是被罢黜了监军职位,便是等到开春之后才回来” 律庆心念百转。 半晌说道:“耶律铁山肯定还是临潢府的监军,否则萧摩诃不会冒雪赶回来,为的就是利用耶律铁山不在的机会” “他能有什么机会?” 萧罗汉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汗,我似乎明白了,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党项人!” “哦?” “大汗,时下天山南北牧户都集中在一起猫冬,若是萧摩诃许诺再给蔑儿乞惕人五万金币,彼等没准也能前来,上次蔑儿乞惕人离开时萧挞野就给了他们五万金币” “再加上萧挞野的三千精骑,以及从临潢府辖下各城弄来的步骑兵,总数也有五千,这就是一万人了” “若是党项人在暗中作乱,他们确实是有很大的机会成功” “可明明是党项人率先进入临潢府城的呀?” “大汗,不知怎地,萧摩诃对您的仇恨远胜党项人,看来他宁愿宽恕党项人也不愿宽恕你,明明你应该是大功臣才是!” 律庆叹道:“亦难赤击败了萧挞野,而我又击败了亦难赤,如此一来萧摩诃、萧挞野父子岂不是十分难堪?而我也不是以前的戍卒头目了,而是拥有三千精骑的一方豪强” “对于他们来说,恐惧我自然远甚于粘八葛人、党项人,何况我还是辽人,时下陛下正在找机会对世家大族下手,若是知悉了临潢府的内情,极有可能让我取而代之,这才是萧摩诃父子最不能容忍的呀” 萧罗汉咬牙道:“那干脆先下手为强,突袭党项人营地,彻底灭了他们!” “不妥”,律庆摆摆手,“击败细封米超不难,他还有三千帐牧户,都分布在广阔的野外,得知后肯定会人心惶惶,彼等对于细封米超的畏惧远甚于我” “难道大汗还想将其收为己用?” “为何不?”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几乎不可能” “唉,走一步看一步,跟着他从黑城过来的不但有牧户,还有农户、工匠、文武官员,其中有不少都是甘凉一带的汉人,这些人的汉文造诣不亚于辽人,若是全部杀死实在太可惜了” “那” “我刚才让你通知忽鲁、希纳斯两部返回大湖附近,其中的道理估计你也知晓了,若是萧摩诃、细封米超要发动,就是在他俩人离开之时,再等几日” “若是细封米超在十日内没有发动,那就意味着萧摩诃显然是另有他谋” 果然,别说十日了,一个月后细封米超那里也没有动静,此时忽鲁、希纳斯两人已经回到大湖附近了。 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天禧二十年(1197年)的春天来了。 在律庆的辛勤耕耘下,若萧怀了身孕,这让赵无忌等人欣喜若狂,他们显然知道律庆以及律庆继承人的重要性,又让自己的女性家属过来伺候若萧,这些律庆倒是没有拒绝。 春天来了,大海子附近的农耕也开始了。 一千户从临潢府过来的农户开始种植黑麦了,此物产量不高,胜在黑麦苗能够割好几茬,更兼营养丰富,实乃牲口们过冬极佳的草料,一千户,每户种植十亩地,每亩就算只有两石,那也是二十石。 一家四口人一年自己耗费十余石,还有四五石可以卖给律庆,这就是四五千石了,总比居努斯带着骆驼从外地贩来强。 后世这里还可以种植小麦,现在显然不行,只能种植更为耐寒的黑麦。 律庆没有等来居努斯的商队,反而等来了萧摩诃的使者。 萧敌奴。 “大汗,得知你的事后节度使大人也很欣喜,专门向北院大王和陛下申请,你现在已经正式成了我国设在大薛剌尔部的沙黑纳,陛下也承认了你的大汗之位,赐名顺义汗” “直接隶属于北院大王管辖,平时则听候临潢府节度使调遣” 律庆知晓戏码来了。 果然,只见萧敌奴接着说道:“很不幸,高昌回鹘又反了,我国在那里原本驻有三千精骑,不过在冬季时南疆的喀什噶尔出了乱子,燕京府节度使兵力有限,便向临潢府求援” “高昌那三千骑便出动了两千骑,高昌回鹘亦都护见状便将留下来的那一千骑围了起来,幸亏彼等一早就向临潢府派出了快马,我等这才知晓” “您是知道的,临潢府经过亦难赤的洗劫和焚烧后百废待兴,修葺城池连士兵也用上了,至今也才完成了三成左右” “大汗麾下骑兵战力强横,威名赫赫,节度使大人便想您能不能带着麾下骑兵前往高昌平叛?” 第35章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上) 律庆笑道:“兹事体大,尚需与诸人商议才行” “那是自然” 律庆立即将萧捕奴等人叫了过来,还将熟知高昌回鹘内情的哥普罗叫来了。 “借刀杀人,妥妥的借刀杀人!” 甫一开始,赵无忌便嚷道。 律庆点点头,“我也知道是借刀杀人,不过又如何处之?” 见到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便看向萧罗汉。 “罗汉,你可知时下前不久迁离天山的突骑施部去了哪里?” 萧罗汉说道:“也是该部命大,萧挞野的精骑就要追上他们时却撤军了,时下他们已经迁到焉耆附近的昭苏牧场,并彻底接受了高昌回鹘人的管辖” 律庆又看向哥普罗,“还请特勤与我等分说一下高昌回鹘的情形” 时下律庆依旧保留了他的“特勤”称号。 哥普罗说道:“时下高昌回鹘势力地跨南天山南北,北面以高昌城为中心,南边则以焉耆为中心,更南还有龟兹城” “为了扼控南北,辽军的沙黑纳以及驻军便驻扎在焉耆城” “高昌回鹘能够出动多少兵马?” “三万步骑还是有的,不过其疆域十分辽阔,想要动员起来十分不易,若是萧敌奴说的是真的,那么围困辽军的多半是焉耆、龟兹一带的驻军,有一万人就行了” “哦?” “焉耆城是双子城,是大唐时代留下来的,有大小城之城,辽军驻扎在小城里,在大城以北,正好扼控着向北进入高昌的要道” 他指的是后世和硕县一带。 律庆说道:“若是从昌八剌一带南下,必定会面临游牧于天山西端的蔑儿乞惕部以及游牧于东端的唐古部夹击” 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一带。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 赵无忌问道:“大汗明白了什么?” 律庆说道:“问题就出在那唐古部身上” “怎么讲?” “这唐古部并非游牧于漠东草原的女真人,而是唐古特部,原本游牧于吐蕃地,特别是青海一带,被党项人征服后便党项化了,也就是他们将吐蕃佛教传入西夏” “虽然党项化了,但在西夏国并不受待见,后来纷纷迁出西夏国,有的还来到可敦城附近,成为附近草原十八部之一” “虽然迁出了西夏国,但他们对于像细封米超这样的豪门大族还是在内心里敬畏的,逼迫他们迁出的是拓跋氏,并非细封氏” “那细封米超西进时为何不直接投靠唐古部?” “很简单,细封米超镇守黑水城,位于居延海附近,距离漠北草原只有一步之遥,他显然是知道粘八葛人的实力的,而唐古部以前只是他们党项豪门的奴隶部落,显然是不会投靠他们的” “眼下粘八葛部小帐巨变,小汗亦难赤也死了,他显然瞧出了机会,那就是暗中拉拢唐古部,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不过唐古部是跟随耶律大石先帝来到这里的草原十八部之一,经过一甲子后已经是帝国的直属部落,或者叫做亲近部落,有不少人还在城里做官,显然不会轻易接受细封米超的拉拢” “他只会听从萧摩诃的,这才是细封米超依旧不敢轻举妄动的唯一原因,真将该部拉拢过来了,必定会在大辽帝国酿成巨变,这件事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细封米超唯一可依靠的就是他们都是信仰吐蕃佛教的,在这广袤西域之地可谓是唯二的存在,这种宗教十分特殊,没准能起到作用” “无论如何,需要细封米超悉心接洽联络几年才有可能” 他看了看诸人。 “假若我接受了萧摩诃的提议,带兵南下救援焉耆小城辽军,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自然是经昌八剌穿越天山直抵高昌腹地,我估计萧摩诃肯定是希望我走这条路的” “一来可让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夹击我,二来在翻越天山天险时高昌回鹘人也能处处设伏” “何况想要抵达焉耆又要穿越地域广袤的荒漠和南天山一段,同样是凶险处处,对了,萧摩诃等人对于突骑施部难道就这样算了?” 萧罗汉说道:“眼下既要解救焉耆的辽军,又要借高昌回鹘之手灭掉我等,他哪还有余力顾及突骑施人?” 律庆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若是将三千骑全部带走,成立的大薛剌尔部便是待宰的羔羊,若是带的少了,又很难救出焉耆的辽军” 萧捕奴腾地站了起来,“大汗,既是这样便不理会他了,让其自己去援救焉耆辽军!” 律庆冷哼一声,“那就给了他一个‘跋扈不从命’的借口,届时像‘勾结粘八葛人偷袭临潢府城’这样的奏报就会来到陛下前面,陛下一气之下没准会出动塔扬古的宫帐军,你又如何面对?” 萧捕奴顿时哑然。 哥普罗似乎发现了什么。 “大汗是想带着少量人马经伊犁河谷、突骑施的牧地前往焉耆?” “不错,一来那样的话行动就隐蔽得多” 刘符离说道:“就怕萧摩诃那厮不顾国家体面,将内情暗地里报给高昌回鹘人” 律庆不置可否,又看向萧罗汉,“耶律铁山回来没有?” “回来了” 律庆点点头,“很显然,萧摩诃一早就打了逼反高昌回鹘人进而让我出兵,从而达到借刀杀人目的的心思,他自然知道我不可能将全部兵马带走的” “于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让耶律铁山随军,他有脱离临潢府单独上奏的权力,也能为我等讲出实情,否则就是任凭萧摩诃拿捏了” “当然了,我也会让细封米超将他的步跋子和泼喜军带上,不能让其留在这里搞事” “九百轻骑兵,加上三百黑云都,一千党项精锐,经多斯特克南下伊犁河谷,伊犁河谷直属于虎思斡耳朵管辖,只要到了那里,又有耶律铁山在侧,就不怕萧摩诃出幺蛾子了” “这里还有两千骑,加上辖嘎斯、薛剌尔、钦察三部,足以稳定大海子附近的局势了” 刘符离说道:“既然如此,大汗就不要亲出了,在下愿意带兵前往焉耆!” 萧捕奴也不甘落后,“俺也一样!” 律庆笑笑道:“萧摩诃针对的就是我,岂会让你两人带兵出动?也罢,新兵练了半年,也到了检验实力的时候了,就这样决定了,赵无忌!” “职部在!” “你立即准备一千匹备用马,以及一个月的干粮,就用干囊,夏季军服,用备用马托着就是了,那玩意儿一个月也不会坏,时下天气依旧寒冷更是如此” “其二,通知细封米超前来听命” 半晌,细封米超来了,得知要他出兵时脸色顿时变了好几变。 “大汗,既然辽军还在城里,用步跋子和泼喜军也无用,若是您执意要我军跟随,那就让新募的一千骑兵前往,这样的话路上也方便一些” “你亲自带队?” “不了,在下这段时间感染了风寒,身体十分不适,就让在下弟弟颇超带着就行了” 律庆心念百转。 “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任何推脱便允诺了,一千骑走了,这里只剩下一千步跋子和泼喜军又有何能为?难道是我错怪他了?” 便道:“也罢,那就让颇超去,不过你要准备好一个月的干粮” 细封米超似乎有些为难,“大汗是知道的,我等西来时并未携带多少粮草,正要向大汗讨要一些呢” 律庆一咬牙,“好了,就让赵无忌一并为你准备” “多谢大汗” 得知律庆非要耶律铁山跟着时,萧敌奴果然面露难色。 “大汗,耶律铁山是皇族,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亲身涉险?” 律庆说道:“这是本汗唯一的条件,若是不同意,在下也不想冒这个险!” 萧敌奴值得说道:“那好,在下回去向节度使大人和监军大人禀告,若是他们都同意了,还请大汗尽早出发” 萧敌奴走后,律庆问道:“你等怎么看?” 赵无忌说道:“若是耶律铁山同意了,萧摩诃绝对不会让他孤身跟随的,多半会拨给他一些从临潢府各城征调上来的地方军护卫” “假若有一千人,那我等就是三千骑,在有着三万步骑的高昌回鹘人面前依旧不够看,想当初耶律大石先帝曾经在高昌城下与回鹘人大战了一场,当时先帝身边还有至少四万骑,结果却大败而归” “可想而知高昌回鹘人的战力还是很强悍的,若是我等确实走伊犁河谷那条路,萧摩诃必定会将我等的消息暗中透露给回鹘人” “就算我等顺利抵达小焉耆城,也会面临至少两万回鹘步骑的考验,届时我等非但不能救出小焉耆城的辽军,还会加上一个‘失陷皇族子弟’的罪名” 律庆撇撇嘴,“耶律铁山不是在萧挞野手里失陷过一次吗?” 赵无忌点点头,“谁知道彼等是怎么上奏的?没准说没有失陷也有可能” 律庆说道:“无论如何,这一趟本汗是非走不可了,对了,特勤,高昌回鹘人可有重骑兵?” 哥普罗答道:“并无,只有少量,大多还是拥有皮甲的轻骑兵,还有一定数量的步军,眼下几乎与骑兵差不多数目了” 第36章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中) 多斯特克。 即将进入天山山口。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耶律铁山、萧摩诃竟然同意了他的条件。 耶律铁山答应带队前往焉耆! 他还没有想到的是,萧摩诃并没有将地方军拨给他,而是给他拨了一千临潢府正规骑兵! 这一次,律庆并没有将萧捕奴、刘符离两位大将带上,而是将以前薛喇出的副护卫长、契丹人出身的萧佛奴带着,由他来统领九百骑兵,律献忠统领三百黑云都。 萧罗汉的三十六牙兵都也只带了十八骑,由萧罗汉亲自带队。 不过,到了此时,他的匠人们终于将一千套棉甲打造出来了,其中还包含黑云都得三百套重达三十斤的重甲。 律庆试过,棉甲不但有一定的对于刀枪的防御功能,对于箭枝的防御效果更佳。 党项人那一千新募骑兵由细封米超之弟细封颇超带着,此人年级与律庆相仿,与细封米超相比,更为强壮精悍。 他拜见了约定好在这里汇合的耶律铁山。 一身泛着金光的山纹甲,凤翅盔,与中原不同的是凤翅盔显然加了羊毛,两条羊毛球也从两旁伸出来,平时放在肩前,战马奔驰起来后则飘荡在脑后,草原部族大多都是这样,也算是彼等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了。 三十多岁,修剪得整整齐齐山的羊胡须,面色柔和,与律庆想象中的耶律贵胄子弟有些不同,面目中隐隐透着一抹英气。 “这样的人物怎会坐视萧摩诃跋扈如此?” 除了萧摩诃拨给他的一千正规骑兵,他自己身边还有一百装束与正规骑兵有些不同的骑兵,清一色铁甲,铁盔,手中的武器也不全是马刀,骑枪、钢鞭、狼牙棒等应有尽有,他甚至还见到了铁锤。 宫帐军! 这显然是耶律直鲁古拨给他的宫帐军了。 “见过大王” 西辽国的规制十分奇怪,耶律铁山在临潢府监军,还封了一个“燕王”的爵位,但很显然整个临潢府都是萧摩诃说了算,他也只有这个爵位而已,或许是与耶律大石起事时就遭遇了宫廷之变有关。 耶律铁山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又将视线看向他的部下。 “奇怪的装束,浑身布满铜钉的甲衣,布面甲?有这么多铜钉的布面甲倒是少见,布面甲的胸腹位置也是一整块啊,何须如此多铜钉铆接?” “无论如何,既然有了铜钉,那么肯定是铁甲了,里面藏着一块块铁片,难道这就是这厮战力强横的原因所在?” 在看到黑云都时,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我的乖乖,黑色布面甲,黑色铁盔,清一色黑色大马,一个个身形强壮,还都拿着大枪,背着的也是明显大于普通骑弓的大弓,这显然就是这厮真正依赖的力量了,类似于我国的宫帐军” 律庆等人是后到的,抵达这里时他忘了下达下马的命令,只有他一人下马了,余者则继续待在马上,黑云都的高头大马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不少都高高跃起前蹄,并大声嘶鸣起来,还大口吐气。 黑云都的骑兵一个个都是面色漠然,他们显然都是弓马娴熟之辈,没有人出声喝止战马,手下略一动作马匹便都安静下来了。 霎时,三百骑都肃立于雪地上,除了偶尔动作的马匹,整个队伍就像雕塑般整肃。 再看他的轻骑兵,虽然不如黑云都整肃,但也差不了多远了,同样静谧如林。 “不动如山!” 耶律铁山震撼到了,听到律庆的声音一时竟未回应。 “大王?” 耶律铁山继续往前看,很快就见到了细封颇超的党项骑兵,比较之下,彼等虽然看起来十分剽悍,但论起杀气、肃穆就差得远了,队伍也是稀稀拉拉的。 耶律铁山心念电转,半晌,他下了马。 “沙黑纳,请起” 律庆一下马就单膝跪在地上,耶律铁山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那高大健壮的身躯,这时才察觉了。 “好一条彪形大汉,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面容棱角分明,面色红润,瞧那模样虽然明显是一个辽人,但神情却有些迥异” 耶律铁山看了看天色。 “沙黑纳,天色尚早,你等又奔驰了几日,不妨歇息一个时辰再出发” 律庆自然无不可,耶律铁山拉着他的手走进了他的大帐。 “本王知道你有些怨气,不过这也是有缘由的”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耶律铁山竟然开门见山,对他的印象便又好了几分。 “我国规制,大小官员、常备兵都是世袭的,很难让新人出头,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要让一让” “明白” “你真的明白?” 耶律铁山饶有兴趣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真的是逃僧?” “不是” 耶律铁山似乎并不意外。 耶律铁山可是唯一可能将实情讲给皇上听的人,来之前律庆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过说来也奇怪,此人来到临潢府是孤身一人,这里自然有萧摩诃赠给他的小妾,但并无生育。 他在虎思斡耳朵的家都在皇族集中的坊区,正妻是谁,有几个子女却一无所知。 “我是可敦城耶律铁佛亲信后裔” 一听“耶律铁佛”四字,耶律铁山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想当初,耶律铁佛可是耶律大石手下真正的第一大将,耶律大石来到可敦城后身边不到千骑,最后还是说动了该城附近的草原十八部跟着他西进才有了当下的结果。 按照萧太后的遗命,可敦城守兵以及十八部是镇守大辽帝国西陲的关键,没有皇帝的钦命不可轻动,当时天祚帝正在他地招兵买马准备反攻真正的上都临潢府,哪会下达这个命令? 后来,或许是耶律大石的诚意感动了驻军和十八部,这才有机会挥兵西进乃至重建大统。 而留守可敦城(乌兰巴托)的就是他最为信重的耶律铁佛! 后来因为粘八葛部大举东进,金兵又大举西进,内外夹击之下才拿下该城,不过耶律铁佛以及镇守该城的一万契丹精锐皮室军的下落却并不明了。 如果耶律铁佛当时逃到西辽,那就没有萧遏鲁的什么事了,也不会有宫廷之变。 “哦?” 耶律铁山依旧不动声色。 “大王可知晓述律部?” 耶律铁山笑了笑。 “本王自然知晓,该部及其后身拔野古部早就成为乙室部的一部分了” 述律部,耶律阿保机皇后述律平所在部落,历来是大辽皇室的帝后所在,后来虽然并入了乙室部,但大多还是选择述律部出身之人为皇后、王后,不过名义上是乙室部的女人。 “那大王自然知道天祚帝的遗命” 耶律铁山却面带疑惑。 这一节自然是律庆从后世的史书上看到的,估计此事不但耶律铁山不知道,耶律大石等人也不知晓。 “天祚帝殡天之前深知大势已去,便下达了让契丹诸部隐入之前与我国关系紧密的各部,其中就包括拔野古部” 这一节耶律铁山显然知晓,此事在耶律洪基时代就开始暗中实施了,也就是辽人深知草原政权旋起旋灭,一旦灭亡,就会面临举族灭亡的命运,便又将并入乙室部的几个部落单列出来。 其中拔野古部就是最大的一个手笔,该部又称乌古敌烈部,辽国并未将其纳入北院大王的管束范围,而是设置了乌古敌烈统军司管辖。 该部又分为八部,大辽灭亡后统军司便命其散入塔塔尔、粘八葛、克烈、室韦诸部。 拔野古部依旧存在,不过此时已经是一个小部落了,依附于克烈部。 “可敦城北粘八葛人、金人联合攻陷后,一万契丹皮室军精锐大部战死,余者散入各部,我祖父当时就是耶律铁佛的亲兵,耶律铁佛大王牢记先帝嘱托,与城池共存亡,不过却下令手下分散突围” 这还是耶律铁山第一次知道耶律铁佛的下落,听闻忍不住眼泪潸潸而下。 “我祖父逃到了拔野古部,由于拔野古部等前身就是述律部,又深感耶律氏厚恩,便从此改姓为律” “等到了我这一代,草原纷争再起,金人的统治似乎也不太牢靠了,又得知了大石先帝之事,思虑再三便决定混入商队来到了漠西草原,又独自跨越金山来到了郅支山附近,又从商人嘴里得知时下大辽国崇尚佛教” “便扮成僧人前来,接下来的事情大王肯定知晓了” 律庆说此话时声音平稳,又饱含感情,说的跟真的一样,连他自己也也忍不住在内心感叹了一句。 “想不到自己还有资深老戏骨的底子” 果然,耶律铁山深信不疑。 也是,一个精通汉话、契丹话,还精通这两种文字的人放眼整个漠北大草原几乎找不出来一个了,也只有辽人亲信的后裔才有可能,而如果他本就是西辽人,这一年过去了,他的底细怎么着也查出来了。 此时的大辽国显然不会为了一个人混入几千里之外的拔野古部打探究竟,他们连耶律铁佛的下落都没有派人打探,遑论区区律庆了。 半晌,耶律铁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不瞒你,萧挞野是我的侄女婿” 律庆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了,原来他与萧摩诃竟然是一家人” 不过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在没有救出焉耆辽军之前我还是安全的,就算要发难那也要到救出了他们才有可能” 第37章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下) 大队人马进入了天山。 冬末春初的天山,依旧白雪皑皑,一条山道蜿蜒其中,幸亏雪势渐小,积雪只有半尺厚了,大队人马走过后顿时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一条醒目的黑线。 “若是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让马匹都钉上蹄铁了” 骑兵看起来高大上,但马匹的消耗也是极大的,一场大战后往往会十不存一,表面上看起来有一半存活下来,但那之后还有战力的只是少数。 无他,真正放在野外的马匹是不会长时间踏雪行军的。 如果有了蹄铁,就能很好的保护马蹄,也能减少马匹的伤病。 山上的碎石子毕竟比草原上多。 大多数人都看过平台上的修蹄视频,被石块、尖刺损伤的马蹄比比皆是,能够修好的关键还在于那些药物,否则光是修蹄是没用的。 这也是明明卫霍之流打了大胜仗,当时存活的马匹也不少,回到内地后却大批死亡或者不敷用的原因。 当然了,蹄铁也不是万能的,遇到特别尖锐的石块也不能幸免,毕竟他只有一圈,比马蹄也高出不了多少。 不过对于律庆这位装备狂来说就有些不能忍耐了。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踏在天山之上,虽然是山口,依旧寒冷无比,精通汉文的耶律铁山忍不住来了一句。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一旁的律庆赶紧和了一句。 如此好的装逼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耶律铁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本王实在想不出你在述律部还能自修汉家经典,你不要说那里还有我大辽的汉人官员留了下来” “不错” 律庆却反其道而行之。 “恰恰就有,他原本是乌古敌烈统军司麾下一位汉人掌书记,大辽不幸亡国后他同样隐入了述律部” 耶律铁山点点头,“也做了牧户?” “那倒没有,成了酋长的幕僚,我祖父潜回那里后也成了小头目” “你祖父是” “他老人家之父就是述律部的,母亲则是临潢府的汉官之女” “难怪,对了你祖父叫什么名字,在耶律铁佛大王麾下担任何职?” “他叫萧挞奴,是耶律铁佛大王的小夷离堇” 耶律铁山顿时勒住了马匹。 “小夷离堇?那就是铁佛大王宫帐军的首领了,失敬失敬” 这自然是律庆胡诌的,没想到竟瞒过了耶律铁山。 “这么说你不但有汉官教诲,还是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谈不上,略知一二罢了”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便瞥到了一旁的这支临潢府正规骑兵的真正首领、萧摩诃的亲信萧承嗣。 此人是萧摩诃的义子,也是正经乙室部子弟,二十多岁,与萧挞野、萧敌奴等贵胄子弟相比,此人倒是真正的擅骑射,十分剽悍。 看得出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看来自己更要紧紧抱住耶律铁山的大腿了。 在天山山谷里艰难跋涉三日后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后世的博尔塔拉绿洲地带。 这里有一支真正的契丹部落游牧,部落酋长兼任附近城池的镇守使,走出这片绿洲草原,前面又要翻越更长、更难的天山山口,耶律铁山便决定在这里休整一日。 晚上,律庆大帐。 萧罗汉、萧佛奴、律献忠、哥普罗济济一帐。 “看来他们并不十分着急” 萧罗汉率先发言了。 “难道焉耆城的事情是假的?” 萧佛奴说道。 这厮原本已经忘了契丹语,只会突厥语了,这些时间终于学会了汉话。 萧罗汉摇摇头,“肯定假不了,我就不相信堂堂大辽国的王爷会与萧摩诃串通好了来骗我们” “那他们为何行军如此之慢?” 律献忠问道。 律庆开口了,“不慢了,之前在天山山谷里行军,山道崎岖,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中,自然快不起来,前面的天山更为险峻,天色又晚了,歇歇也好” “我估计小焉耆城还是十分坚固的,又或许高昌回鹘人不想彻底得罪我国,不过是对于萧摩诃苛政的反击罢了,为的就是与虎思斡耳朵谈判,以便减少贡赋” 萧罗汉说道:“可高昌回鹘的亦都护巴尔术显然知晓萧摩诃的底细,焉耆的事情一时半会是不会传到虎思斡耳朵的” “不然” 律献忠说道。 “此事不仅涉及到临潢府节度使,也涉及到南都燕京府节度使,因为焉耆的辽军就是为了协助他们在喀什噶尔平叛才抽调了两千骑前往,涉及到两个节度使辖区,陛下岂有不知道的?” 南都,指的是费尔干纳盆地南缘的苦盏城。 萧罗汉撇撇嘴,“既然萧摩诃是这般模样,料想镇守南都的节度使耶律松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否则喀什噶尔也不会反叛,两人显然将此事隐瞒起来了,虎思斡耳朵未必知晓” 哥普罗说道:“就算在喀什噶尔协助平叛的那两千焉耆骑兵知道了也很难回来” “哦?” “因为焉耆城以南是渠黎城,两者之间有铁门关,骑兵想要回来必过此关,高昌回鹘人显然是不会让其顺利返回的” 渠黎城,后世库尔勒。 律庆对这些不置可否,突然问道:“辽国的契丹部落是怎么一回事?” 萧罗汉终究是乙室部子弟,回道:“先帝西进时,手下自然没有多少真正的契丹牧户,但为了稳固疆域,便让一些亲信骑兵重返牧场,将跟随的可敦城十八部中一些面目与契丹人相近的蔑儿乞惕、札答兰、室韦等部划成契丹部落” “让其修习契丹语,还分别赐予迭剌部、乙室部的名号,这里的草原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伊犁河谷草原、碎叶河、怛逻斯河部分优质草原都是如此” “虽然常备兵都是世袭的,但终究有空缺的时候,届时便从这些部落中招募,这些部落还享有永不纳税,除了兵役,也再无其它赋役的恩惠” 律庆点点头,“这样的部落显然不大” “那是自然,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万帐,对了,他们倒是承担着一项任务” “哦?” “那就是为我大辽帝国饲养军马的重任,大食马、波斯马、花拉子模马、昭苏马一股脑弄到那里繁育,不过朝廷并非直接调用,还是会适当给一些钱财的” “呵呵” 律庆突然笑了起来。 “一开始我估计多半如此,但看看萧摩诃等人的嘴脸,估计这项措施最后肯定也走偏了,甚至连钱财也不会给,毕竟你是不用纳税、服劳役的” 萧罗汉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有所耳闻,原本朝廷也在昭苏地带设置了马场,后来还是放弃了,就是因为当地的牧户叛乱,要知道那里可是迭剌部、乙室部的牧户啊,竟然也叛乱了” “后来呢?” “这些牧户纷纷逃亡高昌回鹘的辖区,最后与那里的回鹘人、葛逻禄人混在一起,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这项马政后来确实是名存实亡了,只能让昭苏、花拉子模、古尔等地进贡雄马,在虎思斡耳朵附近的牧场设置宫帐军马场,用来繁衍军马” “至于各地节度使的军马除了自己繁育,便只能向外购买了,当然了,辖下牧户也有向各地提供上等马匹的义务,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差不多了” 律庆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估计大部分还是购买的,而各地大部分税赋都落到了世家大族手里,那些正规骑兵也多半成了他们的私兵,这才是陛下、耶律铁山等不敢轻动的原因啊” 萧佛奴骂道:“若是大汗坐在这个位置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你他娘的给我收声!” 律庆骂了一句。 “想的容易,想当初大石先帝还在的时候估计也很好,大凡一个国度,一开始都是励精图治,上下一心的,到了后来不免懈怠了,想当初契丹铁骑何等威风,女真人只是我们的奴隶,在我们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 “后来呢,十万铁骑打不过人家一万骑,其中的懈怠就可见一斑” 萧罗汉若有所思,“那怎么做才能长治久安呢?” 律庆叹了一口气。 “时下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我等来想,对了,今日召集你等前来是要说一件事” “萧承嗣、细封颇超的骑兵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我的骑兵必须严守军纪,不得丝毫肆扰乡下,但有犯者,定斩不饶!” 次日一早,大营喧闹起来。 一打听,果然是萧承嗣的骑兵凌辱了就近的牧户女人,还抢走了他们的羊,小酋长上门讨要说法来了。 细封颇超到底是党项人,不敢造次,晚上规规矩矩在营地里待着。 耶律铁山听了当即大怒,立时就要斩了那几人,不过却被萧承嗣拦住了。 “大王,我等加起来只有三千人,前往高昌回鹘前途不明,与其就此杀了,不如让其在战场上戴罪立功,死也死得其所” 最后耶律铁山只能让这个几人掏出随身财物赔给那酋长,酋长也不敢多说,只能就此离去。 律庆有些不忍,又让萧罗汉追上去赠送了一百金币。 “你们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见到萧罗汉装束异常,那酋长不禁问道。 “不错,他们是临潢府的正规骑兵,我们则是游牧于大湖到大海子一带、金山脚下的大薛剌尔部大汗律庆麾下的骑兵” “律庆?” “不错,他是曾经驻扎可敦城的大将耶律铁佛大王亲信大将萧挞奴之孙,时下是大薛剌尔部的大汗,被陛下封为顺义汗,兼任该部的沙黑纳” 酋长听了顿时若有所思。 萧罗汉决定趁热打铁。 “您以前是那一部的?” “札答兰部” 萧罗汉眼睛一亮。 “可是拔野古八部之一?” “不错” “哎呀,可巧了,律庆大汗就是出身于拔野古部的,都游牧于克鲁伦河一带” 第38章 绚烂那拉提,纠纠拔野锋 四月的那拉提一片绚烂。 披散长发、一身白衣的拔野锋醉卧于青草之中。 拔野锋二十多岁,面容白皙、英俊,隐隐透露出杀气,当其卧于刚刚长出来的青草之中时顿时与周围的牛羊马匹融为一体,丝毫没有半点违和景象。 远处,与他形影不离的一百骑也或卧或坐,都是一身白衣白甲,头上也只有一根彩色的发箍,清一色的雪花马也都自由自在地吃着青草,好一派安详的景象。 半晌,拔野锋突然惊醒了。 霎时,他就跨上了一匹就在那拉提草原驯养的昭苏雪花大马,手中也多了一把大剑,一百骑紧紧跟在他身后,同样手持大剑,与拔野锋不同的是多了一身白甲。 “驾!” 白衣白甲白马,百骑呼啸着朝着山口奔去。 山那边,萧罗汉正在为律庆讲述。 “伊犁河谷草原是只属于宫帐军的大草原,也是河中一带最好的草原,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的降雨远比其它地方丰富” “我之前说的养马场大多都形同虚设,但这里却是唯一的存在,他们每年向宫帐军提供三千匹上好的马匹” “驻扎在这里的也是一部被命名为迭剌部的契丹部落,领头的是可敦城草原十八部之一、也是人数最多的敌烈部,据说该部原本就与契丹两大部之一的迭剌部同出一源,不过叫法不同罢了” “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这一部敌烈人领头的恰好就是拔野古贵酋,祖祖辈辈都姓拔野,时下这里应该是拔野锋在位,此人娶了皇族女子,深受陛下宠幸” “他身边有三千帐迭剌部牧户,还是伊犁城的节度使,虽然比不上三大都的豪门世家,但也是仅次于彼等了” “拔野锋剽悍善战,每次宫帐军出动,他都会带领三千迭剌部骑兵跟随,战力很强,并不亚于三大都的正规骑兵,是虎思斡耳朵最为依仗的外围力量之一” 果然,进入到伊犁城管辖范围后,连萧承嗣这样的人也收敛了许多,还下令麾下骑兵不得四处骚扰牧户,很显然他对拔野锋也很畏惧。 很快,他们的前面就出现了拔野锋的一百骑,一团白影飞驰在蓝天白云下,绿油油的青草地上,似乎是一片白云坠落凡间。 领头那位白衣宽大,长发披散,面容白皙,与周围的披挂着白甲的骑士格格不入。 霎时,那人来到了耶律铁山面前。 “原来是大王,您这是?” 萧摩诃出动兵马前往焉耆的消息显然没有知会此人,也不想知会此人。 耶律铁山说道:“前不久突骑施部叛出驻地,由于大雪降临耽搁了,眼下春暖花开,我等正好前往征讨” 拔野锋不虞有他,“既如此,应该是萧挞野那厮亲自带队才是,大王何须亲身犯险?” 耶律铁山显然有些尴尬。 “咳咳,本王在临潢府也蹉跎了一些时日,大腿也生长了许多肥肉,再不历练一下就废了,对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指着律庆说道:“这是郅支山北面新成立的大薛剌尔部大汗,被陛下封为顺义汗的律庆,同时兼任我国设在那里的沙黑纳” 这个任命显然有些不伦不类,既然是大汗,为何又兼着沙黑纳,沙黑纳本来是监督部落的,为何一人身兼两职? 不过,当拔野锋见到律庆那伟岸的身姿,加上其身后的黑云都,顿时来了兴趣。 “大薛剌尔部?我只知晓薛剌尔部,何时出了一个大薛剌尔部?” 耶律铁山回道:“律庆大汗原本是我国边境戍卒,屡立战功,竟以我国沙黑纳尔之位一统了薛剌尔部,又挥兵东进,大败金山南麓的粘八葛小汗亦难赤部,时下该部牧场西到玄池,东到金山南缘大部” “麾下有上万帐,这次也出动了上千骑随我平叛” 律庆向拔野锋施了一礼。 “见过节度使大人” 拔野锋的魏晋风度倒是与律庆的后世风度有些相似,一见之下顿时就有些倾心。 “见过大汗” 当晚,众人就在伊犁城歇息,大军驻扎在城外,几个头目则在城内接受拔野锋的设宴招待。 宴毕,耶律铁山等人都各回各屋歇息去了,律庆也准备离去,拔野锋却叫住了他。 “大汗稍候” 律庆忙不迭地停下了。 得知耶律铁山的侄女是萧挞野的正妻后,他对此人的寄托就减了许多,拔野锋既然是皇族女婿,显然也是能直达天听的,顿时起了与之交往的心思,正愁没有机会呢,这拔野锋倒是先将其叫住了。 “请移步小厅” 所谓小厅,也就是比刚才的大厅略小一些,不过距离颇远,想必是为了可以避开耶律铁山等人。 胡人歌舞又开始了,这一次除了牛羊肉,竟还有伊犁河的白鱼,厅内除了服侍的下人便只有拔野锋、律庆两人了。 律庆低头看着手里的琉璃杯,不不不,这已经不是琉璃杯了,而是妥妥的玻璃杯! 显然是琉璃杯中的极品。 此时他已经有了三份醉意,忍不住高声吟哦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拔野锋能有白日那样的风貌显然不是一个部落大酋那么简单,顿时便接了下去。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刚刚吟哦完毕,顿觉不妥。 “大汗,你这是何意?区区突骑施显然不是你等对手” 律庆心念百转,终究还是将实情讲了出来。 “节度使大人以为我等是要去讨伐突骑施人?” “难道不是?” 萧摩诃的所作所为,一山之隔的拔野锋显然门清。 “非也,驻扎在焉耆城的辽军被高昌回鹘大军围住了,我等是前往救援的” “啊?这是何故?我知道了,前不久,有些高昌回鹘商人来到这里,说枢密副使提高了赋税,还要交出更多的奴户,难道就是这个逼得回鹘人反叛了?” 说完似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掌击打在矮几上。 律庆自然不知道此人的底细,萧罗汉也只知道姓名、职位,并不知道此人的秉性。 他趁着酒意,一咬牙便将不久前发生在临潢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啪!” 拔野锋听完又是一掌击打在矮几上,这次的力度颇大,竟将琉璃杯中的美酒激了出来。 “大汗所说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拔野锋显然不会就凭律庆一张嘴就完全相信了他,随着律庆这么一讲述,他的酒也醒了。 “你到底是何人?” “可敦城耶律铁佛麾下后裔,后来逃回拔野古部,因为我的祖上就是该部的,当时叫做述律部,为了掩人耳目,便改为律姓” 拔野锋眼睛顿时亮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汗竟然也是拔野古部出身,还是最嫡系的太祖皇后述律部的” 律庆长叹一声。 “这又如何,我之前只是一个逃僧、戍卒,若不是侥幸立下一些功勋,如何能与大人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拔野锋显然知道他的意思,他站了起来。 “大汗,这件事耶律铁山那厮竟然瞒着陛下,实在可恨,放心,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国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公主殿下最为注重此节,届时各地节度使都会前往虎思斡耳朵参与,我必定会面见圣上说明此事” “万万不可!” 律庆赶紧打住他。 “为何?” “唉,大人也是世家子弟,难道就不知道时下上都、西都、南都三大世家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大辽帝国?据说萧摩诃家还与西都韩忠嗣家世代联姻,早就是一体了” “上都之事陛下岂有不知晓的?多半也在徐徐图之,若是骤然兴起大狱,必定动摇我国国本” “可” “徐徐图之,我问你,假若真的搬倒了萧摩诃,又有谁来取代他镇守东北边陲?” 拔野锋斜睨着他,“那你又为何将此事讲与我听?” “我与仁兄一见如故,几杯酒下肚后便忍不住了,实在是不应该讲出来的,对了,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拔野锋拍了拍胸脯,“大汗尽管讲,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律庆又是一声长叹。 “我当时被戍卒律忠收为义子,我义父戍满后便回去了,不过萧摩诃显然怀恨在心,他当时恰好也在虎思斡耳朵过冬,便将义父一家都拘禁了,逼死了我义母,强纳我义妹为妾” “我义父如今还被他关在私牢里生死不明” “盂兰盆节距今还有三个月,若是我等顺利援救了焉耆城辽军,回来时正好赶得上,我能否混在你的队伍里前往虎思斡耳朵?” “没问题,不过陛下给我的名额也只有百骑” “放心,我不会带领太多兵马前往,最多十八骑” 拔野锋想了想,“好,不过到了虎思斡耳朵后大汗莫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指挥” “完全没有问题” “那大汗你是否有了初步的计划?” “我义父待我恩重如山,义母的尸骸至今还在老宅水井里,实在不妥,将其收敛葬下本就是我之心愿,义父、义妹也是生死不明,若是能将他们俩救回就心满意足了” 拔野锋点点头,“此事易耳,我自然无法进入萧摩诃的宅邸,但我的夫人则可以,届时便让其打探一下就行了,律忠此人我也有一面之缘,既然是大汗的义父,我必定鼎力相助” 第39章 花开天鹅湖,美人欲出嫁(上) 大队人马沿着伊犁河谷继续东进,这一日来到了河谷的最东端,后世新源县附近。 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大大咧咧往前走了。 翻越一段天山后便是有名的尤勒都斯大草原,也即后世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突骑施人就是迁徙到了这里。 他们必须派出侦骑探查一下究竟才行,接下来就是贴着天山南麓往东走,天山南麓也有一些忠于大辽帝国的部落,届时走起来才稳妥得多。 时下这条路是唯一通往焉耆的道路。 萧承嗣显然做了一些功夫。 “尤勒都斯大草原原本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在游牧,突骑施人抵达后肯定吞并了彼等,时下彼等恐怕已经是有八千帐的大部落了,不过尤勒都斯大草原又分为两部” “北面是小尤勒都斯草原,南面以天鹅湖为中心的才是大尤勒都斯草原,想必突骑施人的大帐就设在天鹅湖畔,北面的小草原只有一些小部落,我等只要不惊动大草原的突骑施人,还是能安然通过的” 律庆想了想,决定将派出侦骑的任务揽在自己手里,别人自然巴不得。 他将萧罗汉叫来了。 “这突骑施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罗汉说道:“以前,占据碎叶河腹心地带的是突骑施汗国,被喀喇汗国灭掉后其又分为两部,原本其就有黄姓、黑姓之分,黄姓是莫贺氏,黑姓是苏禄氏,大汗原本是苏禄氏,后来莫贺达干崛起,成了新的大汗” “时下黑姓突骑施人已经迁徙到热海南面的纳伦盆地” 热海,后世伊塞克湖。 “再往南,越过费尔干纳盆地就到葱岭了,那里有大量的葛逻禄人,而突骑施人中也有不少葛逻禄人,于是,黑姓苏禄部众就安全了,因为他们的牧户遍布费尔干纳盆地四周的大山” “这些人只能羁縻,而不能进剿,都在高山之山,清剿起来十分麻烦,大石先帝当时有感于此,便将那里的黑姓突骑施人列为不征之部,而是将其分隔开来” “当时黄姓突骑施就游牧于尤勒都斯大草原,便将其迁徙到天山西麓,为的就是不让黄姓、黑姓勾连起来” “没想到最终两部还是合在一起了” “这一部突骑施人首领是莫合干达的后代,叫莫贺逊,纳伦盆地的黑姓首领叫苏禄骨咄,都是我大辽帝国的藩属部落,每年需要上贡上等马匹若干,战时也要跟随出动” “到了此时,黄姓莫贺氏因为就在我国腹地,只得继续听从吩咐,黑姓苏禄氏却形同独立,据说上缴的马匹越来越少,南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也是无可奈何” “纳伦盆地连着尤勒都斯大草原,虽然中间隔着昭苏大草原和雪山,但在盛夏时节极短的时间内还是有路可通,时下黑姓、黄姓多半已经勾连起来了” 律庆却摇摇头,“突骑施的辉煌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原本人家黑姓部族在纳伦盆地过得好好的,与尤勒都斯大草原也是相安无事,身边陡然出现了一个大部落,黑姓岂有不胆战心惊的?” “草原部族,别看同出一脉,都很弱小之时还能相安无事,都壮大了反倒成了仇敌之事比比皆是” “莫贺逊初来乍到,绝对不是黑姓的对手,当然了,中间有雪山相隔他也不怕,无论如何,他都得向高昌回鹘臣服才行” “你这次去,除了探查莫贺逊的大帐所在,见到了部落酋长一定要小心从事,多说好话,就说我等是去东边的,不会扰民” “果真找到了莫贺逊的大帐,便将我准备的礼物送上,并将我的情形告诉他,他与我的境遇差不多,总有心有戚戚之感” 萧罗汉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将我扣下又该如何?” “多半不会,毕竟大辽帝国若是真的想对付他们也不难,若是能让他继续苟活于尤勒都斯大草原他肯定巴不得,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至于天山南麓的小部落更不会多生事端” “这一次你将十八骑全部带出去,嗯,五日之内无论有何结果都要返回” 大军便在河谷东端驻扎下来。 三日后,萧罗汉回来了。 他是在一个夜晚返回的。 “怎样?” 见到他们安然无恙,律庆也很高兴,虽然预料到了一些事情,但毕竟是孤身犯险,心里总有些担忧。 萧罗汉的脸色却很松弛,律庆便知道事情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大汗,你猜猜我见到了谁?” “滚一边去,我怎地知道?” “大汗,我见到了居努斯!” “哦?这厮没有去大湖,也没有去大海子,竟然去了那里?也是,临潢府的战事他显然知晓了,时下尤勒都斯大草原有八千帐,还是新成立的部落,那里确实大有商机” “居努斯肯定是从热海东缘经昭苏大草原过去的,并没有经过伊犁河谷,想必就是为了躲避萧摩诃的耳目” “不错,时下迭剌部只是占据了伊犁河谷草原,昭苏草原却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之一的大黄室韦草场,萧摩诃多半在伊犁河谷有眼线,但在昭苏草原却肯定没有” 律庆点上了一颗香烟。 “这么说居努斯将临潢府的实情告诉了莫贺逊?” “不错,得知我是大薛剌尔部的人后,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还一直来到了天鹅湖畔的大尤勒都斯草原,并见到了莫贺逊” “哦?” “他说了,大薛剌尔部的人通过毫无问题,但萧摩诃淫辱了他的妻女,已经是他的不共戴天之敌,绝对不会让其通过,除非” “除非你亲自去一趟天鹅湖畔” 律庆想了想,“去就去” 他连夜找到了耶律铁山,说了此事后耶律铁山也是沉默不语。 半晌,他说道:“我们不能太过耽搁了,万一不行就硬闯,你就不用去了,万一” 律庆摇摇头,“根据探马的消息,莫贺逊占据尤勒都斯大草原后为了表明自己能够担负起大草原之主的雄心,专门在小尤勒都斯草原的入口设置了三千帐,还都是突骑施人” “时下已经封住了入口,并建起了木寨,我等若是硬闯,就必须打破此寨才行,此寨位居峡谷两侧,居高临下,想要攻破并不容易,假若旷日持久,误了救援焉耆辽军岂不是罪莫大焉?” 耶律铁山沉吟半晌,“兹事体大,本王须与萧承嗣商议一下,你稍等片刻”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好,萧承嗣也同意了” 律庆自然知道萧承嗣这么快同意的缘由。 “还不是想利用突骑施人将我杀了?借刀杀人,彼等处处可借” 不禁浮出了一丝冷笑。 耶律铁山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万事小心” 次日一早,律庆便带着萧罗汉等一百骑出发了,除了萧罗汉的十八骑,他又多带了八十二骑。 临行前他告诫萧佛奴、律献忠两人。 “万一我不能回来,就立刻返回,不要前往焉耆了,回到大海子后静等夫人诞下孩儿,若是男儿,便立他为主,暂由赵无忌统领部务,若是女儿,就让赵无忌等商量着办” “大汗!” 萧佛奴、律献忠两人显然不想他亲身犯险。 律庆笑道:“有居努斯在,应该问题不大,何况既然莫贺逊知晓了我的底细,绝对不会亲者痛仇者快的,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萧摩诃,除非他傻了” 为了尽快见到莫贺逊,他们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奔驰在高山峡谷之中,两日后便抵达了天鹅湖。 甫一抵达这里,律庆便沉醉了。 与那拉提大草原相比,这里显然更胜一筹。 远处的雪山,静谧的草原,尤勒都斯河(后世开都河)冲击之下的众多湖泊,宛若人间仙境。 在最大的天鹅湖畔,他见到了莫贺逊。 不但如此,他还见到了居努斯。 这里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所有的帐篷都缠上了红绸带,他刚刚抵达时,一群突骑施少女也是载歌载舞欢迎着。 莫贺逊,按照萧罗汉的介绍原本只有四十岁的瘦小汉子看起来却有六十岁似的,须发花白,带着花帽,典型突厥人面目。 “大汗,您来的很巧,本汗今日是嫁女大会的第五日,过了今日,便要将小女送到高昌去了” “哦?” 一旁的居努斯插道:“大汗已经与高昌回鹘的亦都护巴尔术结成了秦晋之好,独女、尤勒都斯都大草原的明珠莫贺小奴就要嫁给巴尔术的第三子玉古伦赤了” 亦都护,高昌回鹘首领既没有称大汗,也没有称苏丹,而是沿用了以前的亦都护称谓。 “玉古伦赤?” 律庆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一个人物。 “嗯,此人在历史上还成了巴尔术之后的第三任亦都护,这莫贺小奴显然就是受过萧摩诃凌辱的莫贺逊之女了,按照萧承嗣的消息,莫贺逊只有一个女儿,巴尔术能接纳她为自己的儿媳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面上却是带着喜样的笑容。 “拿上来!” 萧罗汉等人赶紧抬着真正的礼物过来了。 律庆笑道:“一百匹上等绸布,一箱乌兹钢刀,一箱金银珠宝,权当我的贺礼,还望大汗莫要嫌弃” 这已经是极为贵重的礼物了,自然是从萧摩诃府邸弄来的。 一旁的萧罗汉此时才明白。 “原来大汗早就打了结交突骑施人的心思,我说去焉耆援救辽军,为何还要携带这许多礼物呢” 莫贺逊自然是眉开眼笑。 “多谢大汗,请!” 第40章 花开天鹅湖,美人欲出嫁(下) 律庆见到了莫贺逊的家人。 他有四位妻妾,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多半是被萧摩诃祸害了的那位,还见到了一身红衣,带着红帽的新人莫贺小奴,约莫十五六岁。 突骑施人虽然皈依了伊教,但并没有中原女子那种因为失身而导致的羞耻感,不但如此,他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此时距离萧摩诃祸害她们的那个冬季已经快半年了,莫贺小奴的小腹已经有些隆起了! 难道巴尔术不知道此事?玉古伦赤见了又会作何想? 贵为高昌回鹘汗国的三王子,他就这么心甘情愿迎娶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就算她明媚过人又如何? 似乎见到了律庆的疑虑,莫贺逊让除了他的儿子莫贺勤之外的人员全部离开了。 莫贺勤只有二十岁,英俊挺拔,似乎知道他老爹要说大事,脸上也满是悲戚愤恨之色。 “咳咳” 帐内顿时沉默起来,律庆率先打破了沉默。 “大汗,焉耆小城扼控着通往高昌城的要冲,那里正在打仗,你现在嫁女,就不怕” 显然说中了莫贺逊的心坎,他也踌躇起来。 “亦都护来人说时下高昌回鹘的大军围着焉耆小城,只要我按时将小女送到那里,一切便无问题” 很显然,突骑施人现在还是有求于高昌回鹘人,与其说是嫁女,倒不如说是和亲。 “不过” 律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那莫贺勤说道:“父汗,辽军的到来倒是让我等有了借口” 莫贺逊显然不想误了日期,“可是” 律庆自然明白他父子的意思,想了想,说道:“高昌回鹘毕竟是大辽帝国的属国,假如贵部再次臣服于大辽,想那巴尔术也不会为了你等出动大军前来讨伐的,咳咳,小奴一事” 莫贺逊这才悲悲戚戚地说道:“此事并无告诉巴尔术亦都护” 律庆不禁有些好笑,“那大汗你还要将小奴嫁过去,岂不是掩耳盗铃?玉古伦赤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贺逊期期艾艾道:“可亦都护非得要我将女儿嫁到他那里,否则就要让勤儿去高昌为质” 律庆明了,暗忖:“看来他还是舍不得儿子啊” 便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其他人代替出嫁了,赶紧在部落里找一个同样年级和相貌的少女,最好是莫贺家族的” 莫贺勤说道:“此事我早就跟父汗说过了,可惜他老人家不听” 莫贺逊白了他一眼,“万一被巴尔术知晓了又该如何,高昌回鹘人也是草原部族出身,女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寻常见” 律庆不禁愕然,“高昌回鹘是漠北部族出身,可时下已经过去几百年,现在的他们已经是正经的定居部族了,此人实在太过懦弱,难怪被萧摩诃任意欺辱” “或许若不是莫贺勤提议迁徙,他没准还在天山西麓一带忍气吞声” 心里对萧摩诃的愤恨愈甚。 半晌,他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再次臣服于大辽了,你等已经迁徙到了这里,北院大王绝对不会再次让你等迁回去,只会就近让你等接受伊犁城节度使拔野锋的管辖” “你等既然迁徙到了这里,肯定路过了伊犁河谷草原,想必知晓拔野锋此人的品性” 莫贺勤点点头,“我等迁徙时,拔野锋虽然出动了大军,不过在得知是因为萧摩诃导致的原因后并没有攻击我等,反而放我等离开了” 律庆又仔细想了想,说道:“此事绝对有把握,时下大辽皇帝对于像萧摩诃这样的边境世家重臣也有些忌惮了,而拔野锋又是后起之秀,还是耶律家的女婿,扶持其来抗衡萧摩诃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观那伊犁城的规模不亚于上都临潢府,将其增为新的陪都也是有可能的,嗯,时下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几乎游离于帝国之外,届时将你等两部全部纳入伊犁城的管辖范围就能抗衡三大都节度使了” “我与拔野锋关系颇佳,此事就由我来办理,在此之前,你等不妨主动向其捐赠一些上等马匹和牛羊,以讨其好” “救援焉耆小城势在必行,小城只有区区一千骑,到如今一个多月都过去了高昌回鹘人还未将其攻下,显然回鹘人并不想彻底翻脸,无非是想取消萧摩诃压在他们头上的苛捐杂税罢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不敢得罪我大辽帝国的,至少在小城之战尚未结束之前是不会出动大军来讨伐你等,等我返回后便立即为贵部办理此事,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莫贺逊心念百转,半晌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了。 “大汗这么一说,本汗豁然开朗,就依大汗所言!” 莫贺勤问道:“那小妹?” 莫贺逊说道:“那还不容易,找一个亲信护卫嫁了也就是了,对了,今后谁能守住小尤勒都斯草原就嫁给谁,那里有三个部落,都只有两三百帐,我拨给一千帐作为小奴的陪嫁,再加上那些小部落,勉强也够了” 律庆也是心念百转。 “如果小奴没有怀孕哪有多好,我娶了她就与该部彻底联系起来了,届时我在北面,突骑施人在南面,萧摩诃再是跋扈也得掂量掂量,何况该部靠近昭苏草原,同样盛产高大健壮的昭苏马” “时下上等昭苏马的价格不下一百金币,若是同一花色的更贵,若是交好该部,就能以很低的价格弄到这些马匹” 便想与莫贺勤结拜。 正想着以何种措辞说出口时,那小奴突然进来了。 “父亲,高昌回鹘人来了!” “哦?是上次来的那人?” “不是” “到底是谁?你这死妮子!” 莫贺勤赶紧出去了,半晌他回来了。 “父汗,玉古伦赤来了!” 此话一出,不仅莫贺逊跌坐在地,连律庆也惊呆了。 半晌,他突然有了主意。 “大汗,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此时的莫贺逊显然是六神无主了,一双饱含期盼的眼睛紧盯着律庆。 “快快请讲!” “嘿嘿,既然玉古伦赤来了,那说明我军的到来高昌回鹘人并不知晓,对了,勤兄,玉古伦赤带了多少人?” “一百骑,还有十匹骆驼的聘礼” 律庆接着说道:“大汗,你让玉古伦赤进来,然后我将其拿下,有了他在手,焉耆小城之围将不战而解,而你也能不用发愁嫁女了” 莫贺逊显然还是十分畏惧高昌回鹘人的大军,依旧沉默不语。 律庆暗忖:“眼下只有我娶了小奴才能让其彻底死了臣服于高昌回鹘人的决心了,草原上的结拜都是寻常见,收为义子的也是屡见不鲜,成吉思汗就是王罕的义子,最终还不是反目?” “只有亲缘关系才是根本,莫贺逊只有一子一女,我与莫贺勤结拜绝对不能打动他” 便道:“大汗,贵部接受拔野锋的管辖一事我绝对不是说着玩的,还有,想必您也从居努斯嘴里得知了我部的战力” “想当初,粘八葛人的五千骑将临潢府的两千辽国正规骑兵击败,并拿下了府城,却被我被一举打败,还夺占了大海子一带的牧场,并成为横跨大湖到金山一带上万部落的大汗” “若是您同意此事,届时我在北面,你在南面,但凡有事也能南北呼应,我承诺,万一高昌回鹘进攻贵部,我绝对会出兵跨越天山攻击高昌城,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何况还有拔野锋这一路,高昌回鹘人绝对不敢轻易冒险” 莫贺逊依旧沉默不语。 律庆一咬牙,“大汗,你显然对我还是不太信任,不如这样,你无须将小奴嫁给玉古伦赤了,嫁给我,我现在虽然有了一位夫人,但只是一位可孙,小奴若是嫁给我,至少是一位可贺敦!” 这下莫贺勤终于抬起头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等会儿我拿下玉古伦赤后,干脆直接举行婚礼,并举行祭天仪式,宰杀青牛白马盟誓” 玉古伦赤进来了,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大胖子,长相倒是过得去,自然被律庆轻易拿下了。 玉古伦赤一被拿下,他带来的一百骑也不敢生事,这里除了律庆带来的百骑,还有莫贺逊用于值守的三百骑,彼等想生事也无用。 莫贺逊显然有些后悔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嫁女变成了婚礼,次日又举行了祭天仪式以及青牛白马盟誓后(突骑施人主体还是西突厥后裔,虽然皈依了伊教,但还保留着一些传统仪式),莫贺逊便彻底死了心。 “父汗” 律庆的称谓也变了,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奴有了身孕,实在不便行动,不如就在这里将孩子生下来,放心,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等小城的战事平歇了,我就派人将她接回去,同时我会派人联络拔野锋,请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有玉古伦赤在手,就能逼迫巴尔术签订城下之盟,让其不得攻击贵部” “你还有些担心的话,我可以在这里驻军一千,协助你防御,我当时只用一千骑就击败了拥有五千骑的亦难赤汗,必定也能协助您防御高昌回鹘人” 莫贺逊这才眉开眼笑。 “贤婿,都依你的” 第41章 一身虏云外,焉耆春雪晴 律庆回到了伊犁河谷东端。 耶律铁山大帐。 律庆说道:“突骑施人不愿意萧摩诃大人的正规骑兵通过山寨,既然如此,我与大王兵马单独前往焉耆小城救援” 他自然不会说出莫贺小奴之事,更不会说出玉古伦赤之事,可不想萧摩诃的人平白获得功绩。 萧承嗣自然巴不得,没了他这一部骑兵,面对着高昌回鹘人上万大军,就算他有万夫不当之勇也只会惨胜。 届时回到这里时自己就能 他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好,就预祝大王和大汗马到功成!” 耶律铁山却没有这个信心,会后他找到了律庆。 “放心大王,一切都在本汗控制之中” 耶律铁山不想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显示耶律皇族子弟的怯懦,只得带着一百宫帐军随他进入了峡谷。 越过山寨后耶律铁山再也忍不住了。 “大汗,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现在总可以说了” 律庆这才将玉古伦赤推了出来。 “你看这是谁?” 作为扼控高昌回鹘的监军,耶律铁山显然是见过玉古伦赤的,一见之下顿时傻眼了。 “这” 玉古伦赤见了耶律铁山也大声嚷道:“大王,你也不管管你的部属!” “你给我闭嘴!” 律庆喝道。 “眼下你我两国还在交战,你就是我完美的人质!再啰嗦我一刀杀了你!” 玉古伦赤顿时闭嘴了,他的一百护卫还被关在天鹅湖畔,完全无依无靠。 “怎么回事?” 耶律铁山问道。 “这厮想要迎娶突骑施人的女人,被我劫下了” 迎娶莫贺小奴的事律庆也不想说与他听,至少他在目前还是与萧摩诃是一伙的。 耶律铁山这才如释重负,他是知道的,高昌回鹘的亦都护巴尔术只有三个儿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因为他是宠妾所生。 有了玉古伦赤在手,一行人安然无恙抵达了焉耆小城。 围攻小城的正是巴尔术的二儿子,镇守焉耆一带的叶护萨伦德金,见到辽军突然从西边杀过来了,原本还准备趁着他们人少进攻的,不过在见到玉古伦赤后也只得偃旗息鼓。 无他,时下巴尔术正宠幸着玉古伦赤的母亲,若是坐视玉古伦赤被杀,他也没有好日子过,何况他此时正在与老大薛思迈争夺下一任亦都护呢。 律庆等人就在小城附近驻扎下来,为了不让玉古伦赤饿死,萨伦德金还不得不为他们运送补给。 一个月后,巴尔术终于妥协了。 双方就在西海(后世博斯腾湖)附近的大祭台上举行了新一轮盟誓仪式,仪式自然无须律庆出面,而是由耶律铁山与巴尔术的长子、左叶护、阿尔斯兰汗薛思迈签订。 协议的内容无非是: 取消临潢府加在高昌回鹘头上的苛捐杂税; 突骑施部回归大辽,高昌回鹘不得对其进攻; 打开铁门关,放前往喀什噶尔助战的另外两千驻守焉耆的辽军骑兵返回小城; 放回玉古伦赤。 至于第一项,耶律铁山这下再也瞒不住了,必须要回虎思斡耳朵向皇帝陈述事情,否则是不作数的,当然了,在那之前,他也得先回临潢府一趟。 他未必敢将临潢府战事的实情告诉皇帝,但萧摩诃没有经过皇帝同意,擅自对高昌回鹘增加赋税的事情就不得不说出来了。 律庆也偷偷跟他说了。 “大王,我的事倒是不用说了,就说你亲自带着一千骑前往焉耆城救援,正好遇到了玉古伦赤,这才顺利化解危机,对于陛下来说,五千帐突骑施部落失而复得,还多了三千户,绝对不会过多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萧摩诃之残暴不仁整个大辽帝国没有人不知晓,将该部划归伊犁城节度使拔野锋管辖也就水到渠成了,至于该部每年向虎思斡耳朵或者伊犁城缴纳多少马匹,就由你等看着办了” 随着铁门关外两千骑的到来,焉耆城的危机终于彻底解除了。 高昌回鹘人虽然强横,但面对着三千大辽正规骑兵也是颇为忌惮的,何况刚刚签订了协议? 至于玉古伦赤的婚事,巴尔术虽然有些恼怒,但也值得暂时忍住。 回到天鹅湖畔,得知事情完全解决后,莫贺逊不禁老泪纵横。 “父汗” 这一次律庆倒是没有不好意思。 “小奴暂时留在这里,你若还是不放心,我将本部九百骑兵留下来,在小尤勒都斯草原最东端,通往焉耆的山道处是一个大峡谷,我让他们在那里设置大寨,那里是通往焉耆的必经之处” “只要守住了那里就万无一失” “不过我部加起来也只有三千骑,还要面临强大的钦察汗国、粘八葛部以及居心叵测的萧摩诃,这些人也不能长期驻扎在这里” “那 “岳父放心,贵部有八千帐之多,其中显然不乏少年勇士,我让萧佛奴从中挑选一千人应该不难办到” “挑选完毕后便让其前往大海子受训,训练结束后就回来接替萧佛奴” 说到这里,律庆也忍不住暗自喜悦。 “到了大海子,我为他们每人娶上老婆,再加上每月都有的金币,别开生面的训练,这些人就算回来了也是会心向于我的,算是我放在突骑施部落的一个大大的钉子” “咳咳”,他从幻想中恢复过来,“届时就让这些人继续镇守山口便可保万一” 律庆指的是后世小尤勒都斯草原最东端的玉科克村附近,那里扼控进入天山后前往焉耆的大峡谷要冲。 “对了,既然已经回归大辽,就无须再在通往伊犁城的峡口设置山寨了,岳父您就多了一些青壮” “这里四面皆山,又守住了唯一通往敌国的要冲,岳父您就静等外孙的出世” 此话一出,莫贺逊的眼里却闪过一抹寒芒。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他想等小奴生下孩子后将其杀死?” 他终究是后世之人,便道:“岳父,孩儿生下来后,也要悉心看护,终究是萧摩诃的骨血,多少也能拿捏于他” 莫贺逊这才恢复了平静,不过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那接下来贤婿你” “我答应让萧佛奴的九百骑留下来就不会食言的,您也见到了,那九百骑是何等威武,不是小婿自夸,彼等一骑可以当得三名突骑施骑兵” “我带着另外三百骑离开,抵达伊犁河谷后还要去虎思斡耳朵一趟,万一这里有事您立即派人前往伊犁城求援,我那三百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骑完全当得突骑施五骑” “今后若是有事,也可前往伊犁城报讯,我会在那里安置眼线,得知后就算有千山万水我也会过来的” 一旁的莫贺勤赶紧说道:“大兄,你也太小瞧我突骑施黄姓部落了,我们有八千帐,怎么说也是一个大部落了,高昌回鹘和黑姓部落就算想发难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那就好” 律庆点点头。 “冬天来临之际,我估计小奴也生了,届时母子皆弱,也骑不得马坐不得车,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后再来迎接了” 自己准备迎娶莫贺小奴一事此时自然不能再向耶律铁山隐瞒了,不过律庆也不想他再横生事端。 “大王,能够让突骑施部失而复得,对于我大辽国来说实属喜事一桩,又削弱了高昌回鹘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回到伊犁河谷东端后你就说我与高昌回鹘人展开了激战,轻骑兵大部死伤,侥幸战胜了敌人,正好焉耆城的另外两千骑绕过铁门关回到了焉耆,眼下我的伤兵正在那里养伤” 又想到一事,“自己只有这三百骑,难道萧承嗣他们就不会起歹心?” 便让萧罗汉提前出发,让其将这里的实情告诉拔野锋,央求其来到东端迎接。 等他们来到伊犁河谷东端后,拔野锋果然到了,他带来了三千骑! 对于拔野锋来说,能够将突骑施黄姓、黑姓收为自己麾下,也是再好不过——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见到黄姓重新归附了大辽,岂有不恐惧的? 以前尤勒都斯大草原一带只有一个个小部落,对于他们并无威胁,眼下突然多了一个黄姓大部落,还是继续隶属于大辽国的,彼等肯定坐立不安,只能向大辽输诚。 时下大辽皇帝正在为削弱三大都节度使的实力绞尽脑汁,绝对不会将黑姓突骑施再次划归南都燕京府麾下,划给拔野锋才是上策。 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就在眼前了,律庆不敢耽搁,他让律献忠带着黑云都驻扎在伊犁城,自己带着萧罗汉十八骑,自然换上了拔野锋提供的正经辽军军服,然后混入拔野锋的队伍开始向虎思斡耳朵迈进了。 一路上,经过旁敲侧击,拔野锋显然对于自己成为可能的第四都节度使颇为热切,加上他耶律家女婿的身份,律庆认为此事很有把握办成。 他完全想不到耶律直鲁古有任何理由拒绝此事。 “拔野兄,我还有事相求” “哦?” 人逢喜事精神爽,拔野锋倒是来者不拒。 “你是知道的,我既要对付钦察汗国、强大的粘八葛部落,甚至西夏人,还要小心提防萧摩诃” “你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我为突骑施部办了这件事,彼等自然感恩在心,于是我就可以从该部购买便宜的战马了,届时还望兄台大开方便之门” “没问题,昭苏马我这里多得是,不会拦截你的,放心” “多谢兄台” 第42章 繁花簇锦色,悲笳碎叶声(上) 虎思斡耳朵,喀喇汗国所建,方圆二十里,乃中亚有数的大城,仅次于花拉子模的玉龙杰赤,还在撒马尔罕、塔什干、布哈拉之上。 东西有青龙、白虎两条大街,南北有玄武、朱雀两条大街,顿时将城区分成九大坊区,皇宫自然占据最中间、最大的坊区,其余八大坊区则围绕皇宫而建。 其中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四大坊区是贵人所在,正北坊区叫松漠坊,显然是耶律大石为了纪念契丹人的前身松漠都督府所设。 正南坊区叫红叶坊,契丹人祖地叫“潢水畔,红叶中”,红叶,多半是当时祖地附近有一片罕见的枫树林所致。 契丹人的祖地应该在后世赤峰一带,那里当时能有枫树林自然十分罕见,契丹人也引以为傲,视为吉祥福地。 正东坊区叫长春坊,此长春非后世长春,而是当时契丹人立国后认为传统上属于契丹人牧区最东缘的是长春州,在后世黑龙江肇源县附近,再往东就是女真人的地盘了。 正西坊区叫可敦坊,显然是耶律大石认为可敦城(乌兰巴托)的两万正规骑兵以及草原十八部救了他,若是没有这部兵马他是不可能挥兵西进的,故有此名。 四大正向坊区都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契丹、汉、十八部世家居所,各有大将、大官坐镇。 他们的宅邸自然又在各坊区正中。 时下,坐镇正北松漠坊的是前大辽国汉人名臣康默记后裔康延寿,他现在是西辽国的宰相,耶律大石立国后并未在南北院下面分设宰相,而是将其单列出来,协助其处理全国政务。 坐镇正南红叶坊的就是萧摩诃,律忠的老宅也在那里。 坐镇正东长春坊的则是四大家族之一、前大辽国名臣韩知古后裔韩忠嗣,他现在是西都云中府(后世突厥斯坦)的节度使、枢密副使。 坐镇正西可敦坊的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宫帐军大夷离堇、葛逻禄人出身、汉化最早也最彻底的塔扬古,他是耶律大石的外孙。 时下整座城池只驻军一万,三千在皇城,七千在外城,剩余两万宫帐军自然是驻扎在以前大唐修建的碎叶城里,距离虎思斡耳朵只有十里,是一座专门的军城。 城外,正对着四大坊区还有四大驿站,专供进京公干的各地官员仆从、护卫居住,每座驿站可容纳五百骑,周围则是商铺、民居,能容纳五百骑,战时驿站也能成为小卫星城。 盂兰盆节的晚上,华灯初放,人声鼎沸。 城内外都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河灯、花灯、孔明灯随处可见,丝竹与胡笳相闻,华服与胡饰交织。 与中原一到时候的宵禁不同,西辽国的城池完全没有这个规矩,子夜以前你大可到处游玩。 人群开始向皇城南门处聚集,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前往那里,公主殿下挑选的各地有官职在身的青年才俊才有这个资格,饶是如此,林林总总也有几百人。 南门楼上十个硕大的灯笼霎时都点亮了,照得南门楼上一片雪亮。 上面站着两个人,正在提着篮子将里面的花瓣洒下。 天女散花。 这是虎思斡耳朵盂兰盆节最后一个、也是民众最为期盼的一个节目。 “咦?” 正南红叶坊的最南边一座宅院的屋顶上,律庆正趴在那里,这里距离南门楼还有两三里,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但律庆有望远镜在手,完全能看清几里外南门楼的情形。 跟随拔野锋进入城池后,只有少数护卫能跟着进来,大部分都住在外城南门外的驿站里,律庆和萧罗汉自然跟着进来了。 拔野锋是皇族女婿,在皇城里有小院一座,原本他也是可以跟着拔野锋进入皇城的,不过被他谢绝了,他和萧罗汉摸进了律忠的老宅。 望远镜里,南门楼上的那妙龄少女显然就是时下大辽帝国皇帝耶律直鲁古唯一的骨血浑忽公主了,瞧那模样,最多只有十五岁,面容柔美,神态祥和,不过那是在抛下花瓣时才有的模样。 等她回身时,却是一副愁容,皇城城楼高达三丈,下面的人自然瞧不清,律庆却瞧得一清二楚。 她身后站着一人,三十多岁,一身金色龙袍,雍容华贵,他站在暗中,下面的人更是瞧不见,但律庆依旧瞧得清清楚楚。 此人显然就是时下西辽国的皇帝耶律直鲁古了。 耶律直鲁古同样是一脸愁容。 “这是为何?” 耶律直鲁古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对于浑忽公主的宠爱无以复加,但对于国内地方豪强势力的担忧,对于膝下无子的惶急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浑忽公主为何如此? 将镜头拉近,他从父女两人神色中不仅见到了愁容,似乎还有一些愤怒。 “这又是为何?” “哗” 就在此时,南门楼那里发出一阵欢呼声,似乎浑忽公主正在向下面说着什么,霎时,全城欢快、激昂的乐声大作,大街上的人群都在载歌载舞,整座城池也似乎沸腾起来。 不过,律庆所在的红叶坊似乎有些不应景,坊区正中附近似乎传来了一阵阵悲悲戚戚的胡笳声。 这若隐若现的胡笳声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欢快歌声、乐声完全盖住了,没多久皇帝、公主都不见了,但城池还在欢腾着。 将镜头转向城中他处,五座佛塔便跃入眼底。 皇城中的那座最高,还是砖石结构,估计有七层楼高,正向东南西北四大坊区正中各有一座,多半是木结构的,也只有四五层模样。 “唉” 律庆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律忠的老宅是一座临街的两进四合院,后院当中还有花园,时下可怜的萧罗汉正在那里握着锄头埋头苦干。 律庆已经将她义母的尸体从井里打捞上来了,早就是一具枯骨,前院杂物房还有两口估计是律忠一早准备好的棺材,时下一口已经被他俩人搬到了后院花园里。 萧罗汉已经挖了一阵了,时下还差得远,只挖了不到两尺深,见到律庆下来后便擦了擦汗,“大汗,我能否歇息一阵?” 律庆自然同意,“你且边挖边歇,我再下井一趟” 萧罗汉愕然,“这是为何?” 律庆说道:“之前下去时见到下面似乎还有一具尸体,也或许是眼花了,还是下去一趟” 萧罗汉无语了,“还有?天哪” 律庆笑道:“没准是我看错了” 井沿还吊着他从后世带来的虎爪飞索,军用尼龙绳,细细的一根,韧度却不比时下一寸粗的麻绳差,虎爪更是合金制成,可以承载三百斤的份量。 律庆咬着手电筒,攀着绳索再次下到井底。 “义父让我到井里来查看,不过刚才打捞义母的尸体时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井壁都是由青砖贴就,早就污迹斑斑,湿褐一片,对了,我之前下去时光顾着打捞义母了,并没有敲击每一块井砖” 下到井底后,不寒而栗又至,一想到义母竟在里面浸泡了大半年更是悲戚中带着些许恐惧。 半晌,他稳住了心神。 将绳索固定后便开始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用手枪枪柄敲击井砖。 刚没敲多久就有了发现! 水面以上约莫一尺的地方有一块井砖是空的,赶紧在其周围继续敲击,果然其前后左右的井砖都是空的! 心念电转,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用脚抵着这面井壁猛地发力,身体顿时向后倾倒,霎时就接触到了对面的井壁,然后再往前一荡,抵近时再用双脚猛地一踢,哗啦一声后,那几块空砖便被他踢到后面去了! 前面赫然露出了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 他再次爬了上去,坐在井沿上吸了一根烟——那洞口不知封闭了多久,里面就算有空间也是污浊一片,必须与上面交换一下空气方可。 “头儿,给我也来一颗” 还在埋头苦干的萧罗汉见了便嬉皮笑脸跑过来了,律庆携带的一条烟只剩下三包了,他也只有在一些关键场合来一颗,饶是如此,一年多过去后还是所剩无几。 律庆扔给他一颗,还亲自用他花了一千多块买来的精致打火机给他点上。 萧罗汉美美地吸了一口。 “如何?” “刚才没瞧清楚,心里有些发闷,等会儿再下去” “接下来呢?” “见机行事” 萧摩诃的府邸近在眼前,不过他显然不敢轻举妄动,拔野锋答应了这几日就帮他瞧一瞧。 萧罗汉没有再说话了,一颗香烟三两下就吸完了,然后自顾自地继续挖坑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律庆暗忖:“这厮是正经乙室部契丹人后裔,也是犯官家属,文化见识自然比刘符离等人强许多,终究胆子太小,跟着我历练了一年多后终于将其祖先剽悍的血脉激发出来了” “若是放在以前,这厮绝对不敢跟着我独自闯荡虎思斡耳朵的,因为他的戍期尚未满” “他或许不怕尸体,也不惧苦劳,但就是不敢违反大辽的规制,但现在却大大咧咧跟着我进来了” “人啊,都是可以改变的,刘符离是葛逻禄马贼,萧捕奴是大黄室韦游侠儿,成为戍卒后也是偷鸡摸狗的德性,现在还不是遵守军纪的军官,还能以身作则” “赵无忌的胆小怕事更甚于萧罗汉,眼下却几乎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慢慢将烟吸完了,深吸一口气后再次下到井底。 第43章 繁花簇锦色,悲笳碎叶声(中) 洞口刚刚能够容纳一人通过,还需要用力往里爬,等到完全爬到里面时,头部也触碰到了硬物,赶紧摸索着站了起来。 打开手电一看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只有两米见方的空间,四周都贴着石片,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 叹了一口气,又不厌其烦地对着每一块石片敲击起来,也不知忙乎了多久,终于有所发现。 一块石片也是空的! 用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将其撬了下来,赫然露出一个小洞。 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躺在里面!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书。 确切来说是一本羊皮书,略略翻了几下,里面有文字有图案,不过文字或许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文字。 “按照义父的说法,这就是那波斯人旅行家的羊皮卷了,原来是一本羊皮书,还是很厚的一本” “难怪萧摩诃在他献宝之后恼怒不已,估计他早就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而义父却想用羊皮卷去忽悠他,估计这也是他没有杀死义父只是将其囚禁的缘故,他显然不会想到这井下竟然别有洞天” “宅子里不用说已经被他翻遍了” 他将羊皮书揣在怀里,想了想,决定将木盒子放回原处,此时的他双手抱着盒子,嘴里叼着手电筒,电筒恰好对准了洞口,正对面一个奇怪的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 “卍字符号?” 墙壁小洞里竟然雕刻着这样一个符号。 他猛然想到了一人。 他刚到郅支山时被萧敌奴抓起来关在那座帐篷里遇到的那个帝亚斯! 以及帝亚斯塞在自己手里的那个物件儿。 往怀里一摸,那物还在! 心情顿时有些激荡了,哆哆嗦嗦将其掏了出来,划拉一下后金钥匙打开了,钥匙头赫然就是一朵万字符花! 将其插入小洞凹陷状的万字符,先是向左转了一下,却是纹丝不动,改向右边,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轰隆声,对着水井的那面墙壁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就比井壁上的大了许多,约莫两尺宽,五尺高,霎时一阵污绰的空气又扑面而来。 律庆只得再次回到地面上,此时萧罗汉估计已经挖了一米多深,整个人也跳进去了,正背对着他埋头苦干。 他这次没有吸烟了,而是静静地等着。 半晌,他回到了那里。 迎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根据方位来看,这条甬道显然是通往坊区中心位置的” 一想之下顿时兴奋起来。 “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这条甬道应该与萧摩诃的宅邸水井连着,何不” 赶紧往前走。 没多久迎面一堵墙壁挡住了去路,敲击几下并取出一块空砖后又露出了一个小洞! 赫然还是卍字符号! 继续用金钥匙打开,又是一阵轻微的轰隆声传来,然后一个密室再次出现了,这间密室就比律忠的那间大多了,几乎能容纳一百人! 里面空气极为污绰,律庆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赶紧摸到对面,找到空砖后便用力一蹬。 “扑通!” 几块方砖跌落水井的声响顿时传出,倒是吓了他一跳。 一阵新鲜空气袭来,赶紧大快朵颐。 就在他想下到井里并甩出虎爪飞索时,外面传来了动静,赶紧又缩了回去。 “你刚才就没听到什么?” “什么?” “似乎是地下传来一阵闷哼” “什么闷哼声,我看你是喝多了,别啰嗦了,干正事要紧” 半晌,一物从井上跌落,激得井水四溅不已。 霎时,井口似乎被盖住了,下面一片漆黑。 等到外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律庆一咬牙跳了进去,井水只有大约五尺深,与律忠那里一模一样,律庆摸到了刚才被人抛下的那物,原来是一个大麻袋,里面竟然装着一个人! 此人身形娇小软弱,多半是一个女子,竟还有余温,原本不想理会的,转念一想此人也有可能是律婉,便将其抱起来放入一侧密室。 他没见过律婉,也没听律忠描述过,不过是奔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将其捞了上来,赶紧打开麻袋,果然是一个少女,约莫十八九岁,面容秀丽,但却是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 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竟然还有气! 他笃定此人就是律婉了。 “若不是恰好被我碰到,她显然没有一丝生还机会了,她全身湿透,井下又极凉,若不能及时为其更换干衣服恐怕很快沾染大病” 便顾不得上去一探究竟了,赶紧抱着此人往律忠老宅方向跑去。 见到律庆果然从井里又捞上了一个人,萧罗汉已经有些颤抖的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少废话,此人极有可能是义妹,你我将其抱到房间去” 萧罗汉自然满是愕然之色,不过既然是大汗的义妹,他也不敢怠慢,赶紧与他一起抬着来到了一间房舍。 里面有一张床,上面被褥齐全,当然了,肯定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你先出去” 萧罗汉知道他要为其义妹更衣,便出去了,还为他们关好了房门。 律庆先是将床上的被褥灰尘抖落,赶紧三下五除二去除了此人的衣衫,一瞧之下不禁泪流满面。 此女身上几乎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胸部、隐私部位更是布满了针孔! 流着泪用毛巾为其擦干身体,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衣服为其换上,再将其放在床上。 背包里还有营养针,为其一连打了两针后这才忍住眼泪在床边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此人终于醒来了,一见律庆顿时吓了一跳,律庆也很高兴, “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 “律庆,你是否是律婉?” 此女一听似乎解脱了一般,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有些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律庆笃定此人就是律婉,不忍心再打扰她,便走了出去。 此时,萧罗汉终于将墓坑挖好了,两人合力将装着他义母尸骸的棺材放了进去,等填满土,律庆又将一棵提前连带根部一起挖出来的白蜡木继续种在上面。 忙完这一切后便是下半夜光景了。 “水” 房间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唤声,律庆赶紧冲了进去,用自己的水壶给她喂了一些水,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赶紧又喂了几片药丸。 回到院子里后,律庆说道:“不行,我还得下去一趟,你守着婉儿” 看着萧罗汉疑惑的表情,他说道:“井下有密道直通萧摩诃府邸,我想趁着夜色再将我义父救出来” 萧罗汉这才恍然大悟,“明白” 律庆再次来到萧摩诃府邸那口井下。 利用双腿各抵住一边往上爬,爬到井口附近时往上一摸,果然碰到了井盖,用力将其挪到一边,悄悄露出了半个脑袋。 原来是一处废旧的大花园,面积颇广,当中赫然立着那座木塔! 花园里树木杂乱,野草横飞,显然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按照拔野锋的说法,萧摩诃的府邸几乎有十亩地,他想要设置私牢,若是在人多处肯定不牢靠,这座佛塔就是最好的地方!” 又藏在树丛后面观察了许久,确定这是一座废园后又摸到圆洞门处探了探,果然从外面锁着。 定了定心神,他来到木塔前。 木门没关,进去后迎面供奉着韦驮神像,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分别是文殊、普贤、观音佛像,显然很久没人理会了,佛像以及前面的香炉里都是厚厚的灰尘。 “都说西辽国笃信佛教,但萧摩诃显然不在此列” 回到第一层后,这才发现这一层的地面上倒是没有多少灰尘,除却自己的脚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脚印。 不过韦陀以及面前的香炉依旧是灰尘满满。 “这是为何?” 慢慢地视线再次转到地面上,然后循着脚印往外走,果然通往圆洞门,将杂草上踩出了一条小径。 “显然有人时常前来此塔,不过他们前来干什么呢?” 回到木塔第一层,再次用手电筒查看地面,果然又有了发现。 “这地面倒是青砖铺成,竟然还有一个现成的小洞!” 小洞就在转角处,其旁赫然挂着一把铜锁! 将耳朵凑近小洞,下面果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时还有轻微的喘息声、呻吟声传来。 律庆自然没有开锁的能耐,不过他却有军人野外生存必备的手锯,细细的一根,同样用合金制成,对着锁柱划拉一阵后铜锁就打开了。 将连着铜锁的石板挪开后,赫然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洞口! 下面颇深,沿着弯弯曲曲的阶梯七拐八拐后便发现了一间密室,这间密室极高,里面竟然还有灯光,只见一个人被锁在明亮处,不是律忠是谁? 见到是律庆,律忠显然也十分激动,嘴巴蠕动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藏在暗处的那人见到有人过来,也从暗处闪了出来,不过他身上还拴着铁链,走到明暗灯光的结合部便走不动了。 一见此人,律庆顿时目瞪口呆! 帝亚斯! 不过此人显然不认识自己,律庆猛然想到一事。 第44章 繁花簇锦色,悲笳碎叶声(下) “被萧敌奴关在帐篷里时记得那人说自己是从蒂亚尔手里拿到那什么舍利,实际上是金钥匙的,他俩如此相像,多半是孪生兄弟,此人不认识自己,显然就是真正的虎思斡耳朵佛光寺胡僧蒂亚尔” “也就是他从佛光寺盗走了舍利,实际上却是金钥匙,此人盗取舍利后便跑到了临潢府,将此物交给了或者被他的兄弟帝亚斯再从他身上盗走了此物” “估计蒂亚尔很快就被萧摩诃抓住了,但他并未将其解到虎思斡耳朵,而是自己关了起来,难怪那次他带着一百骑不顾寒冷返回了虎思斡耳朵,显然并不是为了回虎思斡耳朵猫冬,而是为了将此人关在自己的秘密牢房里” “他关着律忠显然也是同样的原因” “羊皮书、藏宝图!” “难道这金钥匙真与这两件东西有关?” “义父!” 又想到时候不早了,赶紧扑到了律忠面前,他身上也带着手镣脚铐,赶紧用手锯将其一一打开。 对面那人看的眼热。 “还请壮士一并为我打开!” “凭什么?” 那人笑道:“你与萧摩诃显然是一样的,你不是为了救律忠,而是为了藏宝图” 律庆不想与他废话,加紧锯着最后一条脚镣。 那人显然急了。 “律忠的羊皮书语焉不详,而我却完全知道三张藏宝图的下落” 律庆一边忙着一边说道:“一张在薛剌尔部,一张在玉龙杰赤” 那人呆住了。 “你怎地知道?” “呵呵,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知道第三张在哪里?” “凭什么告诉你?” “你!你抓住了帝亚斯?” 律庆暗忖:“帝亚斯脱离萧敌奴大营后又能跑去哪里?看来他是想越过郅支山混在薛剌尔部寻找那张藏宝图的,得知我成了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尔后便肯定打消了主意” “临潢府他肯定不敢去,南面是天山以及高昌回鹘,那里也有辽人的眼线,对了,我似乎听萧挞野说过什么窜入大漠,当时还以为他在胡诌,现在看来他还真有可能窜入了沙陀碛” 沙陀碛,后世准噶尔盆地,沙陀人从此地起家。 “沙陀碛茫茫荒漠一片,他一人又能逃到哪里?不能回到临潢府,也不能去薛剌尔部,更不能去高昌回鹘,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西夏!” “他一人是不可能抵达西夏腹地的,最多只能抵达黑城!难道第三张藏宝图就在黑城?” 便笑道:“不错” 蒂亚尔显然有些黯然神伤。 “你虽然有了三张藏宝图的下落,但如何找到并非易事” “比如?” “花拉子模那张” “我自然知道,大湖与玉龙杰赤之间的祆寺底下” “薛剌尔的呢?” “大祭台” 蒂亚尔此时完全相信他已经抓住了帝亚斯,不过他显然还没有放弃。 “黑城!黑城那张最为隐秘,连帝亚斯也不知道!” “呵呵,不是在黑城最大的佛寺里吗?” “哈哈哈” 蒂亚尔大笑起来。 “帝亚斯骗你的,他果然不知道” “咔!” 律庆终于锯断了最后一条脚链,然后将律忠扶了起来。 “义父,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去” “等等!” 蒂亚尔显然没有放弃。 律庆走到他面前,突然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将匕首抵住他的心口。 “说,到底在黑城哪里?!” “哈哈哈” 蒂亚尔继续狂笑不止。 “萧摩诃折磨我大半年了,也没问出究竟,你这样就想逼问出来?” 律庆心念电转,突然收了匕首,然后猛地发力,只听咯嘣一声,竟将蒂亚尔的脖颈扭断了! 蒂亚尔不可置疑地倒下了。 律忠也似乎有些惋惜。 “庆儿,你完全可以将其一起救走的” “不,来不及了,马上就要天亮了,萧摩诃府上的人肯定会前来为你们端来饭食” “庆儿,他们每日只供给我俩一顿,都是在中午来的” “那也一样,眼下我们只有半日时间想办法离开虎思斡耳朵,必须争分夺秒,此人知道的太多,终究是一个祸害,与其留给萧摩诃,不如让其永远保守秘密” 两人来到地面后,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从井下回到律忠老宅后天色便大亮了。 那女子果然是律婉,仍在沉睡,不过烧势已经减轻了许多,听了律庆的讲述后律忠也是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义父,多半是萧摩诃的大房夫人干的,若不是时候不早了,我真想冲进去杀了她!” “那我等怎么出去?萧摩诃府上迟早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来这里查找” “那就先藏在井下密室里,很显然,萧摩诃等并不知晓井下的秘密” “然后呢?” “静等拔野锋的消息” “唉” 律忠突然摇摇头。 “你知道时下掌管虎思斡耳朵治安的官员是谁吗?” “谁?” “萧摩诃的次子萧挞凛,就算有拔野锋在,我等也是逃不出去的” 一听此话律庆也焦急起来。 “那” “庆儿,你既然找到了地下通道,那么显然就找到了那物件儿” 律庆将那金钥匙拿了出来。 “此物?” 律忠顿时两眼放光,似乎还有些老泪纵横。 “庆儿,我寻找此物大半辈子,没想到却被你轻易得到了,天意啊天意” “然后呢?” “这地下设施是喀喇汗国所建,当时喀喇汗国尚未皈依伊教,还是摩尼教,故此才有如此多的地下设施,你刚才也瞧见了,底下景象也是一明一暗,便是拜火教的明暗双修仪式之一” “这么说虎思斡耳朵的五座佛塔都是在祆寺的基础上修改的” “不错” “那我们” “你的护卫呢?” “城外南驿站” “那就好了,弄醒婉儿” 婉儿醒了,父女俩相见后自然都是抱头痛哭,拜别律庆义母坟茔后几人便下到了井底。 来到密室后,律忠用金钥匙先是往右转了一圈,接着往上一抬,随着一阵闷哼声传来,与之前洞口相反的方向又出现了一个洞口! “此洞就是通往城外驿站的” 果然,走了一阵后便又是一间密室,将几块青砖蹬掉后又出现了一口水井! “这就是南城驿站的水井了” 律庆对着萧罗汉说道:“我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你先带着义父、义妹离开,我等来时正好多带了几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伊犁城,此时萧佛奴在突骑施部也应该将少年勇士招募齐了” “立即前往将那些少年勇士带上” 萧罗汉摇摇头,“你现在的身份是拔野锋的护卫,还有一应令牌文牒,大大方方前往皇城求见就是,然后出城与我等汇合” 律庆点点头,“也好,不过,你先带着九骑离开,给我留下九骑就是了,事情瞬息万变,须臾怠慢不得,我很快就会赶上的” 萧罗汉这才点点头。 律庆略微修饰了一下,便重新经南门回到城里,又按照之前拔野锋给他的地址找到皇城的一处偏门,得知他是拔野锋的护卫,守卫便让他进去了。 很不巧,按照他从伊犁城过来时结识的护卫的说法,时下拔野锋正在面圣,他也只能干等着。 半晌,他实在忍不住了,便让那护卫拿来纸币,给拔野锋留下一封信后便赶紧离开了。 中午时分,他带着九骑追上了萧罗汉一行。 律庆说道:“萧摩诃府里的人发现义父不见了后肯定会到老宅查找,然后全城大索,怎么着一天就要过去了,不过凡事没有绝对,我等只能辛苦马匹了,继续快速赶路” 律庆等人来时都是一人双骑,于是不敢随便停歇,两匹马换着骑,三日后终于抵达了伊犁城。 到了这里他终于放下心来。 又过了五日,从伊犁河谷东端来了一大批人,里面既有萧佛奴的几百骑,还有大约一千余户牧户,显然是突骑施人。 “怎么回事?” 萧佛奴说道:“大汗走后没多久,我等就将通往焉耆的山寨修好了,正要驻扎下来,却被拔野锋的人接管了,还说什么既然已经将突骑施部划归伊犁城管辖,自然要由他们的人来镇守山寨” “莫贺逊大汗知晓后也没说什么,此时一千少年勇士已经拣拔完毕,他说就让这一千户作为小奴夫人的陪嫁,跟我等一起到大海子去” “小奴呢?” “抬着呢” 说着两个骑兵抬着一副软椅过来了,大着肚子的莫贺小奴正躺在上面。 萧佛奴说道:“我一想,既然陪嫁都给了,小奴夫人也不能待在这里了,便做了一副软椅,自作主张将她抬来了” 律庆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大队人马开始向北进发了,几日后进入到了后世博尔塔拉一带,就在此时后面来了大队的骑兵! 律庆心理一凛。 半晌,骑兵靠近了。 原来是拔野锋! “拔野兄” “律兄” 见到拔野锋的神色很有些闪烁,便道:“难道是我义父之事暴露了,萧挞凛追上来了?” 拔野锋长叹一声,“他哪有这个资格” “那是” “皇上知晓了!” “这” 律庆显然很是疑惑,萧摩诃的私事为何还会惊动皇帝?难道就不怕这几年的丑事暴露? 第45章 欲行步步难,将渡处处惊(上) “拔野兄将临潢府的战事实情向陛下奏报了?” “不错” “显然不光是这件事” “那是自然,你将律忠从萧摩诃府邸救走,而各处城门并没有看到你等,那就说明了一件事” “你走了地道!虽然你等乔装打扮,但驿站的驿卒依旧发现多了两个人,彼等因为我的原因勉强放你等出去了,但事后马上向我进行了禀报” “若是光有这些陛下还不会动怒” “哦?” “因为陛下并不想现在就对付萧摩诃,但是你显然手里拥有能够打开地下通道机关的物件儿,而且你进入萧摩诃府邸时并未关上通道,不但如此,因为萧摩诃府邸连着皇宫,你打开那里的机关后就连皇宫下面的机关也打开了!” 律庆心念电转,“这么说陛下早就知道了地下通道的事情?” “那是自然,我国是在喀喇汗国城池的基础上改建的,怎会不知道这些?不过当时手中并没有能够打开机关的物件儿,便作罢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自然不多,当时负责改建城池的官员、大匠、工匠在设施完成后都被处死了” “都是粟特人?” “大部分是” 律庆似乎明白了。 “这么说来当时公主前往玉龙杰赤迎回来的并不是佛骨舍利,就是那物件儿?” 拔野锋摇摇头,“攸关皇室秘闻,在下不敢妄言,但既然追查到你头上,你又弄走了律忠,那只意味着一件事” “我手里有那物件儿?” “难道不是吗?” 律庆暗暗叫苦,半晌,他镇定下来了。 “陛下有否答应增设伊犁城为陪都,并将两姓突骑施划归你管?” “答应了,这件事陛下早就有定论了,没有萧摩诃的压逼,也会将突骑施黄姓迁到尤勒都斯大草原的,眼下我手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圣旨” “难怪你一早就派人到小尤勒都斯镇守,对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准备如何对付我?” 拔野锋脸上闪出一抹为难之色。 “原本陛下是责令在下将你抓获归案的,不过眼下萧摩诃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置的地步了,你又是大薛剌尔部的大汗,同时激怒你俩人终究不妥” “哦?怎么说?萧摩诃是上都节度使、枢密副使,一纸圣旨就能让其就范,怎地还要花费心思对付他?” 拔野锋长叹一声,“三大都中,虽然皆是专横跋扈之辈,但尤以萧摩诃为甚,陛下何尝不知晓时下临潢府的骑兵大部都成了他的私兵?若是逼急了,他投了高昌回鹘抑或西夏人就不妙了” “陛下的意思是?” “交出那物件儿,然后与朝廷一起向萧摩诃施压,逼其就范” “接下来呢?” “朝廷自然会委派新的节度使” “就是你?” “怎么会?我还要镇守伊犁城呢,一旦萧摩诃投靠了高昌回鹘,天山南北就连成了一片,伊犁城那里也须臾马虎不得” “这么说你带着的骑兵就是准备前往临潢府施压的?” “不错” 律庆点点头,“我明白了,新任节度使肯定是耶律铁山” “你很聪明,就是他” 律庆看看拔野锋身后的三千骑,虽然不如他的骑兵整肃,但显然也不是萧摩诃的骑兵能够比拟的,便道:“交出那物件儿自然无不可,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哦?” “等我返回大海子后一定交出来” 作为后世来人,律庆显然知道那金钥匙看起来十分惹眼,实际上与寻常钥匙并没有分别,他早就让人用上等铁料复制了一个。 拔野锋摇摇头,“陛下、公主寻找此物很久了,绝对不可能让你带到大海子的” 律庆终于明白了盂兰盆会那天晚上为何皇帝、公主都是忧心忡忡模样了。 便道:“我怎知道阁下半路上不会对我下手?” 拔野锋一咬牙,说道:“也罢,你我总算投缘,我拼着违反陛下的均令,不过也只能让你保留那物件儿到临潢府,到了那里,你必须交出来” 律庆暗忖:“到了临潢府城,就距离大海子不远了” 便点了点头。 不过,他知道这件事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自己是为数不多知晓地道秘密之人,陛下怎会轻易放过?若不是还有惹是生非的萧摩诃,估计早就出动大军将我拿下了” “对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要再从居努斯那里弄来粮食就不大可能了,我必须自力更生才行,可又从哪里弄来那些农户?” “还有,积存的棉花和铁料最多只够一千人的棉甲之需,没了居努斯,对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顿时眉开眼笑。 “那就一言为定” 由于还有牧户和小奴,队伍也快不起来,而他身边还有一千精骑,更有黑云都在,一路上拔野锋倒是没有起别样的心思。 半个月后,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临潢府城。 此时,对于虎思斡耳朵的事情,萧摩诃显然早就接到了家里的快马传讯,顿时紧闭城门不出。 律庆让萧佛奴带着九百骑护送突骑施牧户继续前往大海子,自己则带着黑云都留了下来。 “节度使大人!快出来接旨!” 拔野锋在城外大喊道,不过萧摩诃却充耳不闻,还让人射箭,顿时让拔野锋怒不可遏。 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城外扎下大营,律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这三百黑云都单独扎了一座小营。 晚上,拔野锋过来了。 律庆将那金钥匙递给他。 “本汗从来言而有信,给你” 拔野锋自然有些激动,有些颤抖地接过了此物。 律庆笑道:“此物既然如此精贵,我想知道阁下又如何及时送回去?人派少了又不安全,派多了则不能压制萧摩诃” 拔野锋淡淡一笑,“此事陛下早有算计,过来!” 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精壮汉子。 “这是皇城镇守使,陛下的义子,耶律菩萨,他带着三百宫帐军,自然可以轻松将此物送到虎思斡耳朵” “义子?不知是北院大王膝下还是南院大王膝下,抑或南都节度使耶律松山大人膝下?” 拔野锋摇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此人与这些人毫无关系,不过确实是耶律氏,他这一支人丁单薄,时下只有他这么一个顶梁柱” 说着便郑重其事用红布将此物抱起来递给耶律菩萨。 “还望将军小心看管” 耶律菩萨接过此物后也没有耽搁,立即带着三百宫帐军走了。 律庆笑道:“阁下就这么相信他?” 拔野锋郑重道:“陛下膝下无子,只有公主一人,这才将他收为义子,不过是以防万一,连他都不相信了还能信谁?” 律庆顿时一阵默然。 半晌,他问道:“萧摩诃果如阁下所料准备硬抗朝廷,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一个区区临潢府节度使,有何能耐对抗朝廷?他麾下只有三千骑,莫说塔扬古大人的三万宫帐军了,恐怕连你我联手都打不过” 拔野锋点点头,“我也有些奇怪,按说萧摩诃留在虎思斡耳朵的人也就比我等快出十日左右,最多半个月,这段时间他绝无可能勾结外敌” “高昌回鹘刚刚与朝廷签订了盟约,绝对不会马上反悔,南面的古尔苏丹国和花拉子模他寻常也没有往来” “东边的只有几千里之外的西夏国,不过西夏人怎么可能为了他跋山涉水几千里前来支援他?” “以前,金人之所以一直拿不下可敦城,就是因为中间隔了大漠,用兵艰难,若不是粘八葛人反叛,说不定时下该城依旧在我大辽手里” 律庆说道:“难道是粘八葛人?虽然亦难赤与太阳汗不和,但若是太阳汗得知他的弟弟死在我等手里,也是会兴兵发难的,粘八葛人的牧场与我等就隔着一座金山,时下是盛夏,金山上处处可过,不好!” 拔野锋诧异道:“怎地?” 律庆神色严峻,“多半是粘八葛人,不过彼等想要过来,必经大海子,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必须回去一趟” 拔野锋也严肃起来,“要不我与你一起去?” 律庆摇摇头,“若萧摩诃真的勾连了粘八葛人,那么只要我等一发动,他就会尾随其后,你驻扎在这里反而效果更佳” “可那粘八葛可是有着好几万帐的大部落啊” “无妨,我时下尚未接到警讯,说明彼等尚未过来,太阳汗麾下虽然有好几万帐,但他们与克烈部是大仇,还要分出相当兵力监视克烈部,能够带到这里的人马肯定不多,最多万骑” 听到“万骑”二字,拔野锋面容更加严峻起来。 “早知道如此,陛下就应该将塔扬古大人的宫帐军派过来才是” 律庆点点头,“多说无益,你只要驻扎在这里萧摩诃就不敢轻动,我必须要出发了” 半夜时分,律庆带着黑云都赶上了大队人马。 “佛奴,可接到了大海子赵无忌他们的讯息?” “接到了,部落一切都很正常” 律庆不敢耽搁,让萧佛奴继续以目前的速度行军,自己带着黑云都连夜赶路,终于在次日下午抵达了大海子。 第46章 欲行步步难,将渡处处惊(中) 回到驻地后不久,立即将赵无忌等人召集过来。 “大汗,一切正常” “不可能,偌大的部族,还横跨金山上千里,就没有半点动静?” 赵无忌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样,倒是有些动静” “哦?” “金山东端再往东,其余脉断断续续,没多远就是蒲类海,那里是西夏人最远的势力范围” 蒲类海,后世巴里坤湖。 “不久前,少数几个游牧于金山东端的牧户突然开始向西迁徙,但并未迁徙多远,我军侦骑当时也没有详细询问,东端牧场远不如中西端,何况那里还处于漠北部族和党项人的边缘,时常受到攻击” “平时也有迁往西边的” “有没有迁往沙陀碛的?” 沙陀碛,准噶尔盆地腹地沙漠。 “自然有的,不过只能是户数很少的部落,沙陀碛在夏季也有野草和骆驼爱吃的灌木丛,不过大部分部族还是在金山牧场游牧” 律庆看向萧罗汉。 “罗汉,我知道你刚刚长途跋涉回来很累了,不过时下事态紧急,只能再辛苦一趟了” 萧罗汉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 “立即向东深入到沙陀碛,查探究竟” 萧罗汉笑道:“我自然无不可,不过总得知道大汗究竟想的是什么呀” 律庆问道:“我记得你的父亲之前就在天山北麓的昌八剌城担任沙黑纳尔,熟悉高昌回鹘、天山南北的部族情况?” 昌八剌,乌鲁木齐。 “不错” “嗯,细封米超举部迁徙到了这里,西夏人显然早就知晓了,也不可能让扼控西域、漠北的重镇黑城空着,时下多半已经新的军队进驻了” “站在西夏皇帝的立场上,你等认为面对此种情形他会怎么做?” 赵无忌说道:“西夏国的腹心地带在兴庆府一带,黑城实在太远了,想要派遣大军进驻,粮秣补给就很困难,就算派遣了驻军,也不会太多” “不然” 律庆摇摇头,“时下金国、宋国对峙,便让西夏人有了喘息之机,便可将大军派遣过来” “你刚才所说的粮秣问题实际上并不算大,沙州、肃州一带的粮食就可以就近供应” “另外,西夏皇帝刚上台未久,就出现八部之一的细封氏叛逃,如果不及时处置他又如何稳定国内?” “故此,我倒是认为西夏皇帝必定会全力抓捕细封米超,于是他便可利用居延海、蒲类海的便利,大肆屯兵,一旦时机成熟便大举进攻我部,或许他还会勾结粘八葛人一起前来” “昨日晚上返回途中,我仔细想了想,时下占据漠北最肥沃草原的克烈部最为强盛,粘八葛人正与其争雄,绝对分不开身,于是,不是萧摩诃找上了西夏人,而是西夏人找上了萧摩诃” “西夏,可是与大宋、大辽对峙了上百年的强国,目前的实力多半还在我大辽国之上,萧摩诃岂有不知的?” “加上他在虎思斡耳朵的事情爆发,自然一拍即合,党项骑兵战力强横,只要有五千精锐前来我等也是难以抵挡,若是” “若是什么?” “罗汉,你再说说游牧于天山北麓东端的唐古部” “好。该部的首领叫米有为,原本是党项人八部姓氏之一的米擒氏,被大石先帝赐为米姓,不过该部中党项人并不多,更多的是来自青海一带的吐蕃人” “当然了,是党项化的吐蕃人,为首的是尕姓,我国册封米氏为部落夷离堇、统军司祥稳,尕氏便是小夷离堇、副祥稳,时下为首的是尕尔吉” “彼等一直以来信奉的就是佛教,不过诚如大汗所言,是什么吐蕃化的佛教,与我等佛教相比,更显残忍” 律庆点点头,“据说时下西夏国除了皇族的拓跋氏以外,就属米擒氏最受宠,若是该国皇帝让米擒氏替代细封氏镇守黑城,便有了与唐古部接近的缘由,因为彼等祖上都是一家” 众人一听都是神色一凛。 律庆继续说道:“彼等若是经天山北麓抑或金山南麓而来,显然都逃不过我等眼睛,但若是从沙陀碛而来,茫茫沙陀碛东南西北纵横几千里,绝对能掩人耳目” “若是也拉拢了唐古部,那就更加不妙了” 萧罗汉摇摇头,“唐古部是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亲近部落之一,除了服兵役,便什么赋役都无,连马匹也不用上供,这种好事能在哪里找到?回归了西夏对其有什么好处?” “何况,近六十年以来,彼等一直与朝廷合作愉快,并无任何龃龉之事” “除非” 萧罗汉似乎想到了什么。 “除非米氏、尕氏起了冲突” “哦?” “米氏虽然是名义上的首领,但部众毕竟不多,尕氏不但人数占优,还在教务中占据主导” “怎么说?” “尕氏是吐蕃人,一直把持着教务,彼等不像我国,并没有册封什么大国师,唐古部则不同,他们拥有大法王,时下担任此职的就是尕尔吉!” 律庆说道:“如果西夏国派遣的是米擒氏,那么就会支持米氏,这么说就不一定是米擒氏了,西夏国绝对不想该部因为唐古部做大” “据说青海一带以前是吐谷浑的领土,该部也是拓跋氏,细封米超叛逃后西夏国想尽快恢复黑城的统治,多半会启用祁连山的拓跋氏” “西夏国皇族虽然都是李姓,但依旧让部分游牧于青海、祁连山一带的部族贵酋以拓跋氏为姓,为的就是一旦有变,彼等也好有个奥援,兵源也能源源不绝” “我明白了,一定是这一部拓跋氏,祁连山草场不亚于天山,若是这一部前来,加上唐古部,声势必定浩大!” 次日一早,萧罗汉就带着三十六骑进入到了沙陀碛。 三日后,律庆并没有等来他的讯息,反而先等来了拔野锋的讯息。 “大汗,情况有变!” “哦?” “不是我等这里,而是河中!” “河中?东喀喇汗国叛变了?” “呃,情形较为复杂,事情是这样的,我国驻撒马尔罕的沙黑纳被杀了!” “东喀喇汗国干的?” “具体不知,无论如何,沙黑纳是死在撒马尔罕的,东喀喇汗国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彼等不等我国前往处理此事便投靠了花拉子模!” “当时正值该国上缴给我国每年五万金币的交割仪式,自然也没有交割了,陛下见状便下令大夷离堇塔扬古带领三万宫帐军精锐南下了!” 律庆神色一凛。 “娘的,如果说这件事中没有萧摩诃的身影我是不相信的,萧摩诃身边出自河中一带的粟特、波斯、突厥的幕僚就有几十人,显然眼线已经遍布整个河中,好呀,我国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国家出了一个安禄山!” 又暗忖:“历史上并未记载此事,不过塔扬古南下平叛却是有的,那一次还涉及到古尔苏丹国,这两国加起来就连塔扬古也不一定打得过,看来萧摩诃的事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决了” 便告诉来人:“还请转告节度使大人,让其稳守大营,千万莫轻举妄动,时下我与他守望相依,必须互相照应” 又想到,“时下各部族牧户还都分散在各处放牧,此时若是西夏人展开攻势,我还真是不好抵挡啊” 便招来赵无忌,“立即下令,让各部酋长带着常备军前来大海子待命” 赵无忌说道:“还不让其迅速召集牧户提前回来?” 律庆笑道:“大湖附近的牧户有的还到了额尔齐斯河下游,余者也多散在金山各处,金山如此之大,如何召集?这些酋长身边大多都有百骑左右常备兵,总数也有十来个,加起来一千五百骑还是有的” “那我们?” “我们不是还有突骑施一千少年勇士嘛,让其驻守大帐,明日一早我就带人进入沙陀碛!” 赵无忌皱了皱眉,“大汗,还是等萧罗汉等人回来再说,万一敌人是从临潢府或者金山南麓过来的呢?” “不,我必须赌一把,否则若是坐等敌人上门,肯定打不过,时下是西夏人唯一的机会,若是等到秋末冬初,牧户们都汇聚到大海子附近了,我就至少有了八千骑,就算西夏人来了也不怕了” 沙陀碛,后世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此时的环境远比后世好。 沙陀人藏在此地兴起就可想而知。 沙漠的范围大致位于乌伦古河以南,西夏人若是前来,肯定不会沿着乌伦古湖行军,那样很容易就被律庆的牧户发现。 此时在沙漠腹心还有一条断断续续的魔鬼河,夏季因为高温、蒸发消失无影踪,但在秋季却时隐时现。 沙陀碛的秋季很短,只有一个月,眼下就是秋初,西夏人若是前来,正是最好的时机。 这也是律庆愿意赌一下的唯一原因。 秋末冬初,大部分牧户都回到了大海子附近,很容易就能拉起来大量骑兵,西夏人就算秘密前来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盛夏季节,想要越过沙陀碛几乎没有可能,光是水源的问题就能将其困死。 于是,八月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饶是如此,就算是在该月沿着魔鬼河行军,其东西横亘四百里,想要横穿沙陀碛没有十天时间也是不行的,不是他们速度不够,而是水源制约着他们,不能让其行军太过快速。 第47章 欲行步步难,将渡处处惊(下) 历史上的沙陀人就是经此河突然冲出大沙漠,打了盘踞在巴里坤湖附近的大部族一个措手不及,进而占据巴里坤湖附近牧场,进而徐徐进抵中原,饶是如此,其抵达后世宁夏一带时,几万人马也只剩下几千人。 攻击他们的显然是那时占据河西走廊一带的吐蕃人。 不过这剩下来的几千人利用在五代十国给各个割据势力当雇佣兵的机会逐渐壮大,最终还成了后唐、后晋开国之主。 其中两个最主要的据点就是巴里坤湖、居延海。 沙陀人能东进,占据着后世全部甘肃省的西夏人自然亦可,彼等除了警惕漠北草原的部族,便毫无顾忌了,情形比沙陀人可是好了许多。 想到这里,律庆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我之前显然受到了所谓可萨汗国宝藏的诱惑,一门心思向西,浑没想到还能向东,此时距离蒙古人灭亡西夏还有大约五六年时间” “若是能与南宋夹击西夏,先蒙古人一步瓜分西夏,我获得西夏之地,南宋收复关中,就能守望相依了” “罢了,我与南宋中间还隔着大金,不如与大金商议,我取得河西走廊,大金获得陇右,共同抗击蒙古” 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蒙古人既然南下了,肯定获得了金人手里的黄河以北之地,加上一统塔塔尔、克烈、粘八葛后的草原二十万账,不是大金、我能够抵挡的,还是继续执行西进计划” 沙陀碛自然被萧罗汉的侦骑完整地勘察过一遍,当然了,他们也只能沿着魔鬼河勘察,其余地方想都莫想,邓艾能够利用古道偷袭蜀国,但没有人能够通过一处方圆几百里的大沙漠来偷袭敌人。 届时,莫说偷袭了,能成功走出沙漠就是烧了高香。 种种因素综合,决定了西夏人真要来,必定会经过沙陀碛! 律庆带着自己的三千骑兵以及同样数目的骆驼踏入了沙陀碛,刚刚走了两日便遇到了沙尘暴。 霎时方圆几十里范围都是灰蒙蒙一片,风暴的剧烈呼啸声会将一些马匹吓得四处乱窜,幸亏律庆早有准备,他下令将马匹与骆驼绑在一起,然后让骆驼趴在沙漠上,勉强稳住了马匹。 骑兵则紧紧抱着骆驼脖子。 沙陀碛的沙尘暴整整肆虐了一个小时,等大地重归寂静后,周围依旧是灰蒙蒙的,律庆率先站了起来,拼命抖动着身体,又奋力呸了一口,将一嘴砂砾喷了出来。 幸亏他还穿着棉甲,棉甲与铁盔连在一起,中间还有护颈,否则砂砾显然早就灌入身体了。 时下他只有两千人配备了棉甲,剩下一千人只有辽军冬季衣甲,不过律庆显然有所准备,进入沙漠后便下达了严令。 “无论中午的气温有多高,必须用棉布护住脖子!” 沙陀碛的秋初白日正午的气温也有二十多度,不过大部分时间只有十余度,穿上了棉甲也没有太多不适。 他的周围还是律献忠的黑云都,时下代行着亲兵的作用,他赶紧对律献忠说道:“立即传令清点人数以及马匹、骆驼数量” 就在等待回复时,前面飞来了几十骑! “大汗,是萧罗汉他们!” 律庆心理一凛。 “他们奔跑如此迅速,显然是有所发现,难道西夏人真的来了?” 半晌,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飞身下了马,正是萧罗汉。 “大汗!” 到了此时,萧罗汉完全不是以前的萧罗汉了,他已经是一个被祖先乙室部契丹贵族完全激醒的萧罗汉,不但如此,他也是一个知晓礼数的萧罗汉! 萧罗汉单膝跪倒在律庆面前。 “来了?” “来了! “哦?” “职部是从百里开外跑过来的,当时伏在左近一座沙丘上用千里镜观察,当即就有所发现!” “有多少人?” “当时敌人也派出了侦骑,十分剽悍大胆,三人突在前面,被我等杀伤两人,生擒了一人,当时我们当中正好有一个被大汗临时加进来的党项人,逼问之下终于知道了详情” 他说的是律庆抵达大海子后便将党项人可能前来抓捕细封米超的事情告诉了他,后者显然也十分担心,便主动提供了几人。 “有多少人?” “一千铁鹞子,三千党项精骑,一千步跋子,都是一人双骑,还有大量的骆驼” “就这点?” “自然不是,大汗猜的不错,他们鼓动了唐古部,不过接任镇守使的并非米擒氏,而是拓跋氏,叫拓跋野利,确实是游牧于祁连山一带的党项贵族部落” “其原本驻扎于肃州一带,细封米超跑了后,便举族迁到了黑城附近,唐古部的米有为号称米擒氏,实际上是吐谷浑拓跋氏后裔,吐谷浑拓跋氏覆灭后,其便藏入米擒部” “这么说他是准备帮助米有为了?” “不错,米有为手下只有千户,大部分都是党项化的吐蕃人尕氏部族,尕氏又掌管着教务,拓跋野利向米有为许诺,只要协助他擒获细封米超,便将唐古部教务大权封给米氏” “这,既然他准备协助米氏,唐古部显然提前发动起来了,米氏人少,又如何能召集所有的牧户?” “这就有萧摩诃的作用了” “萧摩诃将唐古部、蔑儿乞惕部提前发动起来了?” “蔑儿乞惕部显然在这次不会支援萧摩诃了,他们显然接到了朝廷的旨令,但唐古部却不同,米有为显然拒绝了朝廷的旨令,已经带着提前汇聚的五千部族骑兵往临潢府赶去了” “届时,他就说要协助萧摩诃平叛,手下牧户哪里能分辨明白,事后萧摩诃便可随便找借口杀了尕尔吉就是” “米有为就这么有信心?” “不错,他显然同时接到了拓跋野利和萧摩诃的命令,就算有所不测,他也能放弃天山牧场退到蒲类海甚至更东之地去,拓跋野利已经许诺了,蒲类海今后就是他们的牧场” “还有,假若他不愿意,也能迁徙到祁连山去,反正那里有不少牧户已经迁徙到了黑城附近,有的是牧场” “五千骑” 律庆沉思起来。 “如果能歼灭之,就能将细封米超牢牢拉拢住” 便道:“最多半日党项人就来了,萧罗汉!” “在!” “赶紧带人到最近的水源地饮马、饮骆驼,装满水囊,然后在南侧的沙丘后面隐藏起来!” “是!” 东侧,魔鬼河南侧,一队人马正在艰难行军。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深眼眶,鹰钩鼻,面庞瘦削,却是典型东亚人面孔,头顶头发全部剃掉了,只留下靠前左右两撮,编成了两个小辫垂在耳边。 拓跋野利! 奇怪的是他身边竟然有一个和尚。 再看时,这位和尚却是西域胡人面目,如果律庆在此肯定会惊呼一声。 “帝亚斯!” 不错,他就是逃到了黑城的帝亚斯,此时他就不是祆教徒了,而是真正修习了五年佛经的和尚,还是一位懂得汉话的和尚——时下,西夏国在占据西套(贺兰山一带)平原和河西走廊后拥有了大量的汉人,上层人士多半会汉话。 于是他就能与新任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交流无碍。 律庆显然想错了,拓跋野利此次前来虽然也有抓捕帝国反叛者的任务,但这显然不是主要的,横跨几千里荒漠去抓捕一个逃犯,还是一个拥有几千部众的逃犯,更是大辽国境内的逃犯,虽然拓跋野利一向自诩勇武也不会做。 很显然,帝亚斯将藏宝图和金钥匙的秘密告诉了他。 帝亚斯现在也有些后悔。 “当时将金钥匙塞给那人无非是怕被押到临潢府后搜出来后遭遇不测,便栽赃给那人,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他窜入沙陀碛后一度还回去打探消息,很快就知晓了律庆已经升任薛剌尔部沙黑纳尔的消息,手下也有了三百骑,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再拿回金钥匙了。 干脆逃到了黑城,并将秘密告诉了拓跋野利,还协助后者找到了第三张藏宝图——虽然必须要用金钥匙开启机关,但实际上只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还是能将机关破坏并进入的。 听说还有另外两张藏宝图,拓跋野利变动了心思,当然了,帝亚斯此时显然多了一个心眼,他没有说还有一张在遥远的花拉子模,只是说都在律庆手里。 而藏宝也在临潢府,拓跋野利显然动心了,便有了这次行军。 时下西夏帝国也是垂垂老矣,自己是正经拓跋氏出身,若是有了惊人的财富,未尝没有趁乱崛起的机会。 “我,拓跋野利,可是正经拓跋吐谷浑的子孙啊,比西夏皇族的所谓拓跋氏还要纯正”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处水源。 所谓水源,自然是魔鬼河在黄昏时分由于气温骤然降低,掩藏在沙漠底下的水份便从砂砾中渗透到干涸的魔鬼河河床之中,自然不会充盈河面,只是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而已。 当然了,也有极少地势极低的河床一直有少量水份存在。 无论如何,他们不能错过这处水源! “全体歇息,半个时辰后再出发” 既然是偷袭,就不能走走歇歇,按照帝亚斯的讲述,最多两日就能抵达大海子了! 第48章 长河落日圆,大漠战正酣 黄昏。 一轮巨大的夕阳悬挂在西边天空。 万籁俱寂,除了细微的风声。 拓跋野利坐在一个小沙丘上,静静地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他并非不知兵之辈,全军停下来饮马时还让人沿着魔鬼河两岸向西巡逻,还向前行进了三十里。 与此同时,他还让三百轻骑兵继续待在马上。 唯一可虑者,是他之前派出去的侦骑少了三人,不过前后也就半日,这三人误入沙漠深处一时半会儿没走出来也是有的,这种事在荒漠部族里并不少见。 他在想着若是顺利击败大海子附近的粘八葛人后该如何处置细封米超。 “罢了,若是他诚心认个错就准许他重新回归大夏,想要拿到临潢府的财宝,他多少是一个助力,那律庆之前击败其后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不也是想着收服他吗?” 一旁亦步亦趋的帝亚斯也是神游天外。 “党项人的骑兵果然剽悍,看起来都是瘦骨嶙峋,一个个却是极为精壮,不少人还都携带着五斗力以上的强弓,更难得的是按照他们这种佛教的传统一个个还悍不畏死,也不知晓律庆是如何击败细封米超的” “以前,河西走廊之地本是甘州回鹘的地盘,还是被彼等灭了就可见一斑” “如果不是再往西沙漠横亘,没准彼等也能打到高昌回鹘” “这件事果真顺利的话,律庆手里从薛剌尔部落那里得来的第一张藏宝图和金钥匙就落到了此人的手里,我又该如何诓骗他继续往西?” “罢了,萧摩诃正在搜集有关藏宝图讯息的事大辽帝国西部没有人不知道的,就说被他藏到了虎思斡耳朵” “然后呢?”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笑容。 “该让那个组织出动了” “无论是中国佛教还是吐蕃佛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伊教徒,更不会允许他们获得巨额财富,那将是伊教世界的末日” “只要他们拿到了所有的藏宝图和羊皮书、金钥匙,就能找到宝藏,届时我们的人也应该出来了” “三千年一轮回的光明必将重现天日!” 拓跋野利偶然一回头便发现了他诡异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 帝亚斯心理一凛。 “我在笑萧摩诃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 拓跋野利盯着他的眼睛观察了许久,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时下是一个藏传佛教密宗修行者与一个祆教光明黑暗双修者的对峙,很显然,谁也不比谁差。 “千真万确” 帝亚斯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在此时,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南头出现了异常!” 拓跋野利赶紧站了起来,只见南边远处出现了一大团黄雾! “沙尘暴又来了?” 再看时,只见正在魔鬼河南侧一座沙丘上了望的骑兵正在快速跑过来。 “让细娃前去看看” 细娃,是他的奴兵首领,也是那三百正在值守的骑兵首领。 西夏国实际上是一个奴隶制国家,精锐部队都拥有自己的奴隶,有些类似于后来的满洲八旗,平时为其耕种、放牧,战时则为战兵照料马匹、骆驼、押运辎重,整理甲胄,有所缴获时也负责看管俘虏和物资。 李元昊上台后对其进行了改革,但也只在帝国腹心有着城池的区域施行,大量边陲之地还是纯粹的奴隶制。 拓跋野利自然不例外。 这一次跟随他行动的还有几千奴隶,他们除了照料战兵,还担负着照料驮着粮秣的骆驼。 当拓跋野利下令歇息时,战兵们自然真的歇了下来,一个个歪倒在沙地上,有的甚至揭开了衣甲,马匹、骆驼自有奴隶们来照看。 魔鬼河的水源虽有,但显然不多,如何能满足加上奴隶近万人的短时间内饮用? 于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水坑霎时就挤满了奴隶和马匹,有的人甚至为尽快让自己的马匹饮用上发生争执,这在西夏国都是常见的事。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留在河西走廊的藏人,对于他们来说,成为奴隶是心甘情愿的,这一世只有好好做一个奴隶在来世才有可能翻身。 半晌,沙丘上的了望兵终于跑到了拓跋野利面前。 “大人!不好了,敌袭!” “什么?!” 拓跋野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敌袭,千真万确!” 拓跋野利倒是反应很快。 “整甲!上马!” 金鼓声很快就在沙漠上急促地响起。 而对于律庆来说,事情也不简单。 他自然不能就藏在靠近魔鬼河的地方,而是藏在十里开外,虽有望远镜这个利器可恃,也能利用一个个纵横交错的沙丘慢慢接近,不过在抵近到一里地时就必须出来了。 无他,魔鬼河边上就有一座颇高的沙丘。 敌人再是愚蠢,也会在歇息时派人占据制高点警戒。 不过,他也有所盘算。 这里魔鬼河附近的水坑并不多,想要一下让几千大军用好并不容易,何况他也从身边的党项人嘴里得知了西夏人出兵的现状。 此时骑兵并不在马匹旁边! 机不可失,他立即下令冲了出来。 霎时,拓跋野利一直没有下马的三百轻骑兵就跃入眼底。 “黑云都对付眼前的敌人,刘符离部冲向魔鬼河岸边,击杀马匹,余者跟我冲!” 对他来说,五千人的党项骑兵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趁着其远道而来歇马之际先发制人才有胜机! 速度才是关键! 这一次,黑云都并没有施放弓箭,而是直接朝着细娃那三百骑冲了过去! 三百骑,又是在沙漠里,显然不会给你穿过的机会,都紧紧簇在一起,很快黑云都就与三百党项骑兵厮杀在一起。 刘符离越过战场来到了魔鬼河边,一看之下不禁大喜! 只见得到命令的党项骑兵纷纷冲到了那里,有的确实上了马,但大多数还与奴隶挤在一起! “杀!” 刘符离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就冲了上去! 律庆带着一千骑则冲向了没有跑向河边,而是留在原地的党项骑兵,当然了,此时的他们不能称为骑兵了,妥妥的的步军! 不过,有一支军队已经聚成了一个简单的阵势,都有甲胄,手中也是握着刀盾,有的还在张弓搭箭! “步跋子!” 约莫几百人,远处不断有同样装束的步跋子跑来。 律庆一咬牙,下达了新的命令。 “不管了,趁着彼等尚未汇拢,利用马匹的优势横冲过去!” 贵为大薛剌尔部的大汗,此时的他自然不能跟着冲锋,萧罗汉三十六骑紧紧护在他身边。 果然,对面的步跋子后面的弓箭手开始向冲回来的薛剌尔骑兵射箭了,霎时就有十余骑被射落,不过,剩余的骑兵并未畏缩,而是继续超前冲! 这就要说说西夏人的步跋子了,他们是山地兵,主要是用来在横山一带与宋兵纠缠的,爬山涉水之兵自然不能携带重型武器,所着甲胄也是较为轻便的,而且是仓促汇聚,若是让其摆成一个森然大阵,律庆绝对不敢如此行事。 “砰” 那是马匹碰到步军大阵撞在人身上、盾牌上面产生的声响,此时若是大阵最前面的是几排身穿重甲拿着长枪的步兵,律庆绝对不会这么干。 时间,他需要的是时间! 果然,在损失了几十骑后,随后高速冲撞过来的骑兵瞬间就冲破了勉强聚拢起来尚未成型的步跋子大阵! 接下来就是分散追杀的时候了。 步军一旦没有阵势可依,而是分散各处,对于骑兵来说就毫无杀伤力了,此时,速度和冲撞力便决定了一切。 在这茫茫沙漠里,人跑起来显然没有马匹快! 那边厢,黑云都平时挥动破甲锥枪几百下的刻苦练习也收到了效果,对面的轻骑兵手中只有一把刀,还只有皮甲,很快律献忠的黑云都就占据了上风,消灭这支轻骑兵只是时间问题。 河边,刘符离分出了少数骑兵去对付已经骑上马的党项骑兵,自己则带着主力对着在魔鬼河边挤成一团的铁鹞子、轻骑兵、奴隶大杀四方。 上千骑兵对于没有骑马还拥在一起的队伍还是很有杀伤力的,霎时就将人群冲出了好几个缺口,于是再分成好几个都再次冲击聚在一起的人群。 当夜色完全降临时,战事也戛然而止。 大漠沙如雪,金山月似钩。 律庆歪倒在一座沙丘下面,静静地看着北面远处金山上的一弯新月。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完全消灭这支党项骑兵,击败之让其彻底退回黑城才是正理。 “大汗?” 随着萧罗汉的声音响起,他坐直了身体。 从怀里掏了掏,那盒香烟还剩下最后一课,点上后美美地吸了一口。 “说” “我军大胜!” “这还用你说?” 笑话,以逸待劳,趁其不备,大部分党项骑兵又生生变成了步兵,若是在这种情形下还不能大胜,他赶紧去寻找能够穿越回去的法子。 “咳咳,没有发现拓跋野利,不过却发现了一个人” “哦?” “此人叫帝亚斯,说是认识大汗您,要不要现在见他?” “先汇报战果” “是,此一战,我军共杀死敌人两千三百八十,击伤一千多,加起来近四千,仍有近千骑跑了” 律庆恨恨地吸了一口。 “娘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还让人跑了上千,看来我军的战力还要重新审视啊” “大汗,若不是您下令不要追击,肯定追得上的” “罢了,继续说” “是。按照您的吩咐,伤者全部杀死,还俘虏了近三千夫子” “夫子?” “也就是党项人正规兵的奴隶,以及两千多匹上好的马匹,八百多匹骆驼,按照俘虏的供述,原本是有上千头的,估计惊跑了一百多头,都驼载着粮食、草料、豆料以及帐篷用具” “今日我军就在这里驻扎” “万一敌人又摸黑过来呢?” “彼等最多只剩下千人,又有何惧?” “您想找回那些骆驼?” “不错,它们都驮着东西,绝对跑不快的,肯定会慢慢返回这里,至于拓跋野利,一下损失了近四千人马,肯定是跑多远有多远,绝对不敢再回来了” 第49章 瘆瘆人头阵,皎皎金山月 三日后。 律庆回到了大海子。 这一战他的损失也不小,在那种情形下竟然也有近三百死伤,其中战死、重伤者就有近两百,这两百人显然永久退出了骑兵行列,近百伤兵将来最多也只有一半能够返回队伍。 他的药品也不多了,不可能将其一一救活,他也没有烧酒,也无法为其处置伤口。 不过,无论如何,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西夏人的问题。 西夏人不会再来了,他们显然没有信心对付这横亘四百里的沙陀碛。 至于唐古部,一旦得知拓跋野利失败了,显然是会退回去的。 接下来全力对付萧摩诃就是了。 全力?那显然是拔野锋的事。 为了震慑细封米超等党项人,他这一次将战死党项人的头颅全部割下来了,回到大海子后将其垒在本部与细封米超部落之间。 近四千头颅垒在那里,蔚为壮观。 这一举措不但震慑了细封米超,也震慑了粘八葛人。 要知道,西夏人以几千骑镇守黑城,就能堵住漠北草原动辄几万帐的大部落南下,显然也是有惊人的战力威慑的,他们却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怎不让诸部心惊胆战? 人啊,都是打心底畏惧、屈服于强者的。 果然,细封米超得知后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哦?” “大汗,多谢救命之恩” 对于他来说,拓跋野利显然是来抓捕自己的,自己没有出动一兵一卒就击退了拓跋野利,怎能不让其感恩戴德? 当然了,最为关键的是律庆竟然杀死了四千正经的党项骑兵! 京观垒成后,他还去仔细检查过,那可都是真正的党项精锐啊。 那一刻,他并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毫无。 有的只是自己终于解除了来自东边威胁的愉悦。 这就是党项人,他们完美地继承了此时吐蕃人的凉薄,什么同族同族之类的在他们那里显然是不存在的,这也是成吉思汗将其灭国后几乎杀光了党项人的原因。 他可以任用辽人、汉人,但就是不能任用党项人。 唯一的原因。 那什么各种奇葩的传闻都不是最关键的。 原因也很简单。 藏传佛教,特别是密宗的影响。 杀戮、死亡都不算什么,唯一在乎的只是利益。 这利益追究起来也就是如何生存的利益,但凡是人,一旦长大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再强大的宗教,它们的影响力也只会出现在战场上,而不会出现在生活中。 于是利益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否则,若是不怕死,为何细封米超抛弃了黑城投靠了景教徒遍地的粘八葛人? 利益,作为奴隶主的优越利益才是最关键的。 “就这些?” 细封米超偷偷看了一眼眼前这人。 此时的他显然知道了他从大军云集的虎思斡耳朵救回了律忠父女,又娶了五千帐突骑施人的公主,加上以大湖、大海子为中心的金山粘八葛八千帐,已经是北疆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大部落了。 还是一个战力强横的大部落! 这让他感到了恐惧。 “如果他愿意,可以随时灭了我部” 赶紧道:“大汗有所要求,在下一定遵从!” “唉” 律庆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这一战我部损失了多少人马?” “尚不知,不过也听说并不多” “错!拓跋野利纠集了五千精锐前来,其中有一千铁鹞子、一千步跋子、三千轻骑兵,哪有那么容易击败的?不瞒你,我部死伤了近千人马!” 战况实情显然不会告诉他,站在细封米超的角度,他也肯定会认为这才合理,否则大夏国早就被北宋灭掉了。 “那” “你有多少奴隶?” “不瞒大汗,按照我族的规矩,只有铁鹞子、步跋子不是奴隶,余者皆是” “很好,你看我如何弥补损失?” 细封米超自然知道其意,便道:“一千奴隶少年明日就送到你这里来” 律庆点点头,“听说你还有不少匠奴和农奴,这样,其中至少有一半来自这样的人口,其家眷也一并送到这里来” “遵命!” 次日,细封米超果然将这些人送来了,律庆自然大喜过望,让赵无忌等人从中挑选了三百人弥补自己的损失,又让其余的人在大海子畔种地、做活。 他已经有了近三千吐蕃奴隶,矿场上、田地上、作坊里的劳力完全不用愁了。 又对细封米超说道:“我知道你之前曾经与拓跋野利、唐古部的米有为暗中联系过,站在你的立场也可以理解,不过如今拓跋野利一败,唐古部也退去了,萧摩诃大势已去,你可得给我放老实些!” 细封米超赶紧跪下了。 “我对着佛祖发誓,今后对大汗若是有半点异心,死后必定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在党项人中算得上是重誓了,他们虽然信奉藏传佛教,但又掺入了部分中原佛教,十八层地狱便是其中之一。 律庆点点头,“你手下还有泼喜军和轻骑兵,这样,明日与我一起开往临潢府城” 到了此时,律庆决定玩一把大的。 他不能给萧摩诃机会了。 拿下临潢府城,彻底拿走他的金币,然后静观其变。 至于随后由谁继任节度使他并不关心,反正属于自己的财物不能便宜他们! 细封米超走后,他又将赵无忌叫了过来。 “我去高昌回鹘之前交待你的事呢?” “您指的是?” “阿亚古兹!” “原来是这件事,不错,居努斯没有来临潢府,不过却去了阿亚古兹,我赶紧派人去联络,此人倒是奸猾,又在内各项价格上加了一成” “这么说粮食要六个金币一石?棉花、铁料都是?” “不错” “你下了单子没有” “下了,不过我们自己的铁矿、铜矿也开起来了,便主要是采买粮食、棉花、布匹和食盐” “不但如此,他说他只运到阿亚古兹,货品需要我们自己去运回来” “这厮!” “大汗,也无妨,只要出动几百骑兵,我们这里还有大量的骆驼,几次就运回来了” 律庆想了想,“那就让黑云都跑一趟,马上就要深秋了,这雪说下就下,拖延不得了” “是” 次日,若萧生了。 生了一个男孩儿。 举部皆喜,律庆也只得通知细封米超过几日再去临潢府城。 律啸云,这是律庆为他取的名字。 这一日,又一日大宴宾客结束后律忠过来了。 爷俩坐在大海子边上,律庆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两颗香烟掏了出来。 “庆儿” “义父” “咳咳” 律忠假意被烟雾呛到了,律庆岂有不知他意的? “义父,婉儿还在养伤,我答应你,等她伤势一好,便娶她” 律忠内心狂喜,不过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 “咳咳” 律庆瞥了他一眼。 “义父,按说你是我来到这里后最亲近的人,给婉儿一个可敦的名分也无不可,不过” “你是嫌她不干净了?” “没有,若萧也是被薛剌尔霸占了好几年的人,我怎么待她你是看在眼里的” “那” “可贺敦” 律忠这下放心了,在他心中,律庆显然是想娶一个黄花闺女且是名门大族的,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实力完全办得到,自己的婉儿能得到一个可贺敦的名分已经是看了自己的面子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 半晌,律忠说道:“庆儿” “嗯?” “那羊皮书你翻越过没有?” “没有,我也不认识上面的波斯文字” “要不我从现在开始教你波斯语?” “义父,你想到哪里去了?对于你我是完全相信的” “那好,趁着我还活着,赶紧将心得说给你听” “不急” 律庆暗忖:“可萨汗国主要势力范围在高加索山以北,若是我猜的不错,此物不是藏在该汗国的首都白城,便是高加索山中” 白城,后世俄罗斯里海西岸的马哈奇卡拉。 “白城时下被一个叫做希尔凡沙阿王朝的小国占据着,隶属于阿拉伯阿拔斯王朝,想要占下来并不容易” “至于高加索一带,多半是在高加索山北麓,按照居努斯的说法,被切尔克斯人、阿兰人、车臣人占据,也不容易占据,再说了,其北面是隶属于钦察汗国的西帐,也是人多势众,哪有那么容易拿下” “不”,律忠一声微叹后摇摇头,“我被萧摩诃关了大半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你又很忙,还是尽早说出来” “也好” 律庆淡淡回了一句。 律忠心里显然有些不得劲。 “现在的庆儿早就不是以前刚到郅支山的庆儿了,罢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将成为婉儿的夫婿,羊皮卷的秘密不说给他听又说给谁听?” 便道:“我研究那羊皮书长达十年,总算有了一些心得” “哦?” “羊皮书与三张能够拼起来的羊皮卷缺一不可,羊皮卷上的藏宝图并未标注任何文字,除非你对这世上任何一地的山川地理都很熟悉,否则就是一头雾水” “不过羊皮书上虽然没有明说,但依旧有迹可循” “哦?” “科萨人曾经建起了三座都城,一座位于高加索山北麓,叫苏拉克,苏拉克河流过,那里依山傍水,地势又高,科萨人的第一座都城就建在那里” “第二座就是宽田吉斯海西岸的白城了” “第三座则是沙克尔,西方有一条大河,叫顿涅茨河,那里是钦察人的天下,其汇入亚速海,对了,这海与黑海相通,而黑海是宽田吉斯海西侧的一处大海” “沙克尔城就建在顿涅茨海汇入亚速海的地方” “若是我研究的没错,宝藏就在这三处都城里或者附近” 律庆似乎并不上心,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金山上的新月。 第50章 我心向明月,奈何照沟渠(上) 欢宴连续举行了七日后终于结束了。 律庆又召集了会议。 “诸位,时下拔野锋正在于萧摩诃对峙,萧摩诃缺粮,而拔野锋则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运来,而唐古部想要支援萧摩诃就必须路过蔑儿乞惕部的牧场,故此,他俩完全可以长期对峙下去” 赵无忌笑道:“这么说我等不用前去凑热闹了?” 律庆点点头,“本汗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从俘虏的三千吐蕃奴隶以及细封米超送过来的一千户奴户中挑选千余人,加入到突骑施少年勇士的训练中去” “除了补足我军损失的三百骑,余者又分为两个千人队,剩余的奴隶一部分编入到工坊去,眼下律献忠正从阿亚古兹起运各种物资,又有了这么多人手” “在这个冬季必须将所有骑兵的棉甲补齐” “从现在的两千多骑兵中再抽调两百人补入黑云都,以前参加过黑云都试训的优先考虑” “余者加入到大海子附近的矿场、农场,细封米超带来的匠人中也有从大宋掳掠过来的窑匠,正好带着开窑炼铁、炼铜,我倒是并不打算要出产多少铜铁,为的是训练出一批合格的窑匠、冶匠” “主要的铁料还是向居努斯购买” “我等从临潢府弄来的一千粟特农户今年的黑麦收成不错,亩均也有两石,户均二十石,磨成面粉也有十八石左右,麦麸以及麦秆都是上好的马匹饲料,户均两石” “加起来就是一万八千石黑麦面粉,两千石麦麸、两万石麦秆” “时下我军已经有了五千正规骑兵,加上工匠,对了,这些奴隶匠人除了熟练工,余者也无须发放金币了,吃饱就行” “我等已经解除了彼等奴籍,同时让其全部加入景教,只要好好听我这个上帝影子的话,死后必进天堂,料想也无甚大碍” 众人顿时忍不住发笑。 “五百黑云都,四千八百轻骑兵,对了,我等这也不算是轻骑兵了,这棉甲可比皮甲牢靠得多,算是介于重甲骑兵与轻骑兵之间的骑兵” “黑云都依旧由律献忠统领,余者四千八百人分为四个团,对,就是团,原本是想按照大辽的规制来编制的,不过我军人数远远达不到军、厢一级的编制” “故此本汗干脆采取新的编制” “一团一千两百人,分为四个团,设团都指挥使” “设第一团,刘符离为团都指挥使” “设第二团,萧捕奴为团都指挥使” “设第三团,萧佛奴为团都指挥使” “设第四团,提拔原刘符离麾下营指挥使韩去病为团都指挥使” 韩去病,同样出自郅支山戍卒,三十六骑之一,前大辽韩延徽后裔。 “牙兵都从老兵中再抽调七十二人,凑足一百之数,仍由萧罗汉担任都都头,黑云都指挥使与牙兵都都头待遇与团都指挥使一样” “汗帐设置司马兼都虞侯,司马负责部落事务、部族骑兵事务,都虞侯主管军纪、考功、战时行军辎重,由萧罗汉兼任” “设置长史,负责本部各教教务、农户及赋税、工坊、商务、对外联络诸务,由赵无忌负责” “新兵由萧佛奴、韩去病二人各带一百老兵训练,完成后与老兵混编,再编成四个团,黑云都新兵由律献忠训练,牙兵都由萧罗汉训练” “自即日起,涉及牧户、农户、匠人、士兵之案件,均按照大辽法律来进行,义父是大辽国的老人了,既担任过沙黑纳尔、沙黑纳,也担任过地方官,就由您来协助赵无忌” 众人显然都很兴奋,以前,虽然有一千骑,但内务却是乱七八糟,眼下虽然还是很粗,但毕竟上了正轨,再想想今后的前景,又怎能不兴奋? “戍卒中除了少数人原本就是犯了罪的军将士卒,大多数都是犯官父子、义子,有的负责过政务,有的负责过军务,有的负责过商务,分别拨入司马、长史麾下不等” “阿迪尔,义父以前在撒马尔罕担任沙黑纳时的护卫,精通好几种文字,又熟知各种宗教,虽然做过马贼,但我等麾下人才毕竟稀缺,便由其以录事参军的身份协助赵无忌处理政务” “哥普罗,精通开矿、冶炼之技,同样以录事参军之职协助赵无忌处理矿场、工坊等务” “李文翙,前大宋延安府县丞,横山之战被西夏人俘虏,不愿在西夏国为官,被发往黑城喂马,精通大宋律法,由其以录事参军身份协助义父修订律法,原则是简便实用” 会后律庆找来了沙漠之战中的俘虏、自己的熟人帝亚斯。 “这么说第二张藏宝图已经在拓跋野利手中?” 这几日,虽然律庆并未将其怎样,但帝亚斯的心情自然是忐忑不安的。 一听此话赶紧说道:“不错,不过大汗若是派我过去,一定能将其偷出来” “不了,我对你另有任用” 帝亚斯自然想回到拓跋野利的身边,不过若是能得到律庆的重用他也不会放弃。 “请大汗吩咐,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 律庆带着满满的戏谑看着他——他的哥哥蒂亚尔之死自然瞒着他。 “克烈、粘八葛以前都出身于回鹘、铁勒诸部,原本也是信仰摩尼教的,后来才改宗景教” “我现在有一个任务不知你敢不敢担任?” “请大汗下令就是” “那好,我部还有一个祆教徒,叫阿迪尔,他混入马贼的目的估计与你是一样的,不知你是否认识他?” 帝亚斯摇摇头。 律庆说道:“本汗也不知道你们祆教徒是如何组织的,不管了,时下我准备派他与你一起去一趟克烈部” “哦?” “你们的任务也很简单,面见克烈部大汗王罕,向其分说金山南麓的形势,重点要说我击败亦难赤汗、拓跋野利的事,然后就说明年秋季与其夹攻粘八葛部” “然后呢?” “粘八葛人的老巢在漠西草原的大湖地带,假若联军获胜,本汗不要粘八葛人的地盘,届时整个燕然山以西之地都是克烈人的土地,不过我需要从粘八葛人中挑选一万户迁到金山来” “在下一定不辱使命!” 阿迪尔、帝亚斯走后,赵无忌闪了出来。 “大汗,下官愚陋,依旧没有明白您的用意,真要联络克烈人,何不派遣像阿当、雅各布这样的景教主教,反而派遣祆教徒去?” 律庆笑道:“阿当、雅各布从一出生就在本部落,显然当不了使者,而阿迪尔跟随一点红从撒马尔罕一直到这里,帝亚斯孤身一人就能横穿大漠跑到黑城,显然都是两下子的” “彼等自然也有机会进入漠北草原找到克烈人” “那又为何不联络粘八葛人攻打克烈人,反而反其道而行之?” “很简单,我部与粘八葛人只隔着一座金山,眼下单纯依靠彼等主动迁徙过来实在太慢,必须要有一场大的战事才能促成” “大汗,属下依旧不知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一万户,又在哪里安置?” 律庆说道:“等到来年开春,大湖、大海子附近的牧户以转场的名义全部向钦察汗国东端迁徙,新来的粘八葛人则迁徙到金山牧场” “大汗!” “放心,这五千常备骑兵及其家属依旧驻扎在大海子” “可”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钦察人,不错,据我所知,钦察汗国分为三部,毡德海、宽田吉斯海以北的是大帐所在,也是其核心牧场所在,历来由其大汗亲自掌管” “大帐以东,直到夷播海,则是左帐,是一个主要以钦察人为主的大部落,原本也有三万帐,自从康里人成为汗国大汗后不断受到攻击,时下估计只有两万帐左右了” “我部牧户迁徙到那里后,显然会遭到左帐的攻击,届时我就有了借口深入到那里,钦察汗国,与其他部落、汗国相比,最为粗疏,战力也最差,必能一战而败之” “届时,或与其签订平分左帐的协议,或干脆取而代之” “大汗!钦察草原虽然广袤,但条件显然不如金山一带,何苦又要迁徙到哪里?就算我等击败了左帐大汗,势必又引来其大帐大汗的觊觎,彼等是康里人,得到了花拉子模人的大力支援,否则也不会登上汗位” “届时大汗又如何处之?” “放心,本汗自有打算,对了,迁徙之事暂时不要向其他人说起,以免引起纷乱” “好,不过阿迪尔和帝亚斯都是祆教徒,大汗又如何保证其一定能抵达克烈部?特别是那帝亚斯,万一途中跑到黑城又如何处之?” “不” 律庆淡定地说道。 “翻越金山只有三条路,西边大湖以东有一条巴尔塔尔玛河,完全穿越金山西端,直达漠西草原的大湖地带,不过那里地势太高,每年只有一个月的解冻期” 指的是斋桑泊以东的山谷,可直抵后世蒙古西边的五大湖地区(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哈拉湖、哈拉乌斯湖、德勒湖) “然后就是大海子以北的山道,这里倒是有三个月的解冻期,不过山道崎岖难走,胜在路近” 指的是后世阿勒泰市北面进入五大湖地区的山道,成吉思汗几次进军西域走的就是这条路。 “然后就是东端了,那里的金山余脉普遍较矮,处处可过” 赵无忌耸然一惊,“大汗,您准备让他们经大海子北面山道过去,可是过去就是粘八葛人的地盘啊,难道你就不怕彼等使坏,将这里的详情告诉太阳汗?” 律庆摇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已经让萧罗汉向西夏人那里散播消息,说帝亚斯就是我派出来的奸细,料想其不敢返回黑城,自然是经金山东端,出了山口就是克烈人的牧场,据说王罕的大帐就在燕然山东南麓的翁金河一带” 第51章 我心向明月,奈何照沟渠(中) 阿迪尔、帝亚斯两人出发了,随同的还有出身于马贼的几个骑兵,他们携带着准备送给王罕的礼物。 一行沿着金山南麓往东走,十日后抵达了第一处通往漠北草原的山口。 阿迪尔三十多岁,穿着锦袍,裹着花花绿绿的头巾,头巾当中镶嵌着一颗火红的宝石,皮肤白皙,留着整整齐齐的胡须,面容沉静、安详,乍一看绝对看不出他以前还做过马贼。 帝亚斯却是相反,他的年纪比阿迪尔还大一些,虽然扮成和尚,面相却有些凶残,眼里也不时闪出凶光。 “你也是突骑施人?” “不错” 当帝亚斯问话时,阿迪尔并未回过头来,而是继续看着远处的山口,这让帝亚斯很是不爽。 帝亚斯咬咬牙,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是从撒马尔罕来的?” “在那里待过” 阿迪尔终于转过来了,但并没有看向帝亚斯。 “这么说你是妙风使者的手下?”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我不能回答你” “呵呵,撒马尔罕是妙风使者的驻地,虽然很少有人见到过他,但一点红显然是他的人,你藏在一点红的队伍里,肯定也是他的人了” “然后呢?” “好了,你显然承认了,既然是这样,你现在应该听我的” “凭什么?” 帝亚斯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一物,原来是一块黑乎乎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团火焰,火焰多半是用黄金镶嵌上去的,栩栩如生。 “阿胡拉玛兹达!我是妙火使者的亲信,你现在要听我的!” 原来,中亚祆教虽然大多隐藏于地下了,但显然也是有组织的,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有普通信徒见过,坐下四大弟子,也即妙火使者、妙水使者、妙风使者、明力使者也很少有人见到。 长期的潜伏生活,让此时的祆教徒催生出一套有些接近后世情报机构的组织,他们的二元论又让他们对于加入其它宗教毫无芥蒂,无非是将其当成一种暗黑修炼罢了。 祆教的大神阿胡拉玛兹达是太阳神,尊奉火焰,妙火使者自然地位最高,祆教徒又认为谁能灭火,肯定是有大智慧的,妙水使者便位居第二。 风,无处不在,位居第三。 明力使者,则是此时祆教组织中的执行机构长老,擅长暗杀,与此时隐藏于里海南岸大山的阿萨辛派一时瑜亮,不同的是,阿萨辛派有城堡,虽然难找,但终究可以找到。 祆教的明力圣火坛却是只知其名,从未有人找到过。 像阿迪尔、帝亚斯这种人显然不会是四大使者之一,而是派出去的普通弟子,至少帝亚斯是这么认为的。 圣火令也不是随便一个信徒能够拥有的,祆教徒似乎喜欢“四”这个数字,据说四大使者麾下都有四个得力的弟子,他们才有资格拥有圣火令。 若是在以前,河中一带的祆教徒暗修者一见到这面圣火令就没有不跪倒的。 不过阿迪尔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大胆狂徒!” 帝亚斯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 “唉” 阿迪尔叹了一口气。 “妙火使者麾下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人物!” 说着也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 同样是黑魆魆的,中间有三道斜着的线条,如果光有这些线条,那就意味着阿迪尔是妙风使者的亲信,但他的线条下面还有一个卍字符号! 帝亚斯耸然一惊,赶紧下马跪倒了。 “见过妙风使者” 没想到阿迪尔就是妙风使者本尊! “我们奔波了这些天,也该歇歇了” 一条小溪附近,阿迪尔、帝亚斯两人相对而坐。 “现在是什么年份?” “这” 帝亚斯正在想是回答天禧多少年,还是伊教历多少年,抑或大宋什么年,阿迪尔却摆了摆手。 “我问的是本教年份” 帝亚斯顿时明白了。 “距离阿胡拉玛兹达大神预言的第一个三千年结束还有五十年” “那我们的光明来了吗?” “” “不瞒你,我与律庆详细讨论过本教教义” 帝亚斯顿时来了兴趣。 “哦?” “他其它的见解乏善可陈,唯有两点我觉得有些意思” “那两点?” “其一自然是我教表面上灭亡并遁入地下后,取缔了血亲婚姻的制度,他说这是我教覆灭的最关键因素之一” “还用他说?那还是河中首任主教的功劳” “第二点则是” 阿迪尔似乎犹豫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帝亚斯显然十分好奇,“这第二点究竟是什么?” “唉” 阿迪尔知道自己若是说出此话,必定冒着被帝亚斯告发的风险,不过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说我教主神虽然只有一个,但辅神太多,阻碍了本教的发展” “大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听他一解释,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使者您?!” “先不急,听我说完。他说辅神各司其职,各管一摊,信众遇到某方面的疑惑时就会向该神祷告,渐渐地,便淡忘了那唯一的大神,潜伏于地下后,为了在当地生存,又渐渐从辅神中衍化出另外一些神只” “这显然会削弱阿胡拉玛兹达的权威,反观西方的基督教以及伊教则不同,他们都是唯一的神” 帝亚斯能被妙火使者收为亲信,显然也不是糊涂蛋,听了此话也沉默起来。 只见阿迪尔继续说道:“我们四大使者各有任务,妙火使者的任务是寻找宝藏,进而为复兴一个以祆教徒为主的国度助力” “我的任务则不同,按照阿胡拉玛兹达大神的神谕,当每一个三千年即将结束的那一年的最后五十年,若是光明依旧不敌黑暗,则需要摈弃教义的条条框框,寻找一位可以助力本教的光明使者” “该使者不论信仰,不论出身,只有对本教有利,都可为我所用” 帝亚斯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尊敬的使者,难道您认为律庆就是其中之一?” 阿迪尔摇摇头。 “不是之一,或许是唯一” “哦?” “你也见到了,自从大辽国出现后,河中的形势总算有了变化,以往,这里都是伊教的天下,我等祆教徒几乎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但大辽国出现后,我等至少能少量公开露面了”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他们现在也在大力提倡佛教,打压其它宗教,但你要注意的是,他们打压的主要是伊教,对于景教、祆教并没有公开提出来” “当然了,他们这样做,也与他们的公主极为笃信佛教有关,在以前,该国境内各种宗教都能堂而皇之推行” “在大辽国的影响下,河中诸国也不得不效仿,难道你没看到这几十年河中其他教徒过得更好一些吗?” “这么说使者您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错。这世上没有人能在一年多时间里从一个卑微的戍卒崛起,进而成为一个超过万帐大部落的大汗” 如果律庆在此,肯定会撇撇嘴,“那是你们没有听说成吉思汗,他只花了十几年时间便一统漠北,又花了很短的时间覆灭大金,那人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一行再次出发了,没多久便穿越了金山山口来到了隶属于克烈部牧场的那一边。 自然,他们被克烈人抓了起来。 “我们是大辽的人,想要面见王罕大汗” 阿迪尔耍了个心眼,他不敢将击败了亦难赤汗的薛剌尔部说出来,人人都知道,就是因为粘八葛人背叛了大辽才导致可敦城的陷落,在一般人看来,粘八葛人就是大辽的仇敌。 而如今粘八葛人是王罕争霸草原唯一的阻碍,此时的蒙古人虽然统一了,但实力显然不如克烈人、粘八葛人。 当然了,这是单指人口数量上来说的,单论战力,蒙古人早就在克烈部、粘八葛部之上了。 大辽与之接洽也有正当道理。 又过了十日,已经是深秋了,草原上第一场大雪如期落下。 翁金河畔一座坐西朝东、占地约莫一亩的大帐里,阿迪尔见到了王罕。 历史因为律庆的出现发生了变化,克烈部内部虽然有所变化,不过先变化的却是粘八葛部,王罕并没有因为兄弟之争出逃。 不过,他依旧得到了成吉思汗的助力。 “你们是大辽的人?” “不错” 阿迪尔不卑不亢,时下律庆还是大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并没有被大辽皇帝罢黜,自然算得上是大辽的人。 “联合你等攻击粘八葛人?” 王罕皱起了眉头。 “在我看来,蒙古人比粘八葛人更加可怕,虽然那铁木真是我的义子,但他现在已经一统克鲁伦河流域,虽然人数依旧小于我部,但真实战力却远在我之上啊,他,才是我值得警惕的人!” “我与粘八葛部之间主要是牧场纠纷,并无太大的仇怨” 便不想理会阿迪尔。 “承蒙贵主看得上,千里迢迢来此与会,不过,老夫时下已经年老,没有那些个雄心了”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托词,眼下的克烈部就是草原上最强盛的部落,如何一统漠北草原他有自己的考量,不想受他人的牵绊。 “大汗,我主来之前托我给您带来了一句话” “哦?” 此时,王罕还以为他是大辽皇帝派来的。 “灭克烈部者,蒙古人也” 如果大辽知晓粘八葛部、克烈部的底细也不意外,毕竟他们只隔着一座金山,但想要了解更东部落的事情就不容易了,时下因为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的战争,整个大草原东端根本没有商队进入,辽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此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坎。 “草原上都传言,蒙古人一骑当得克烈人三骑,虽然铁木真那厮已经否认了,但瞧他那近期的架势,确实当得这个传言” “不过,铁木真是我的义子,又屡次三番支援我,我也不能就这样主动攻击他” 此话显然不会是虎思斡耳朵那位大辽皇帝说出来的! “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大汗可知道亦难赤汗?” “不是纳尔哈之弟吗?” 纳尔哈,粘八葛部太阳汗的名字。 阿迪尔在琢磨着王罕这句话的意思。 “亦难赤汗逃亡金山之事很难瞒过他的眼睛啊,为何他如此说?或许正如律庆所言,王罕时下正在全力对付那什么蒙古人,一时忘了粘八葛人的事?” “大汗,我的主子并非大辽皇帝,而是大辽国驻扎在金山南侧、西侧薛剌尔部的沙黑纳律庆” “律庆,没听说过” “呵呵,亦难赤汗迁往金山南麓后也拥有七八千帐,律庆手下只有三千骑,一战之下便击败了亦难赤,收复了逃到哪里的粘八葛人” “薛剌尔部本来就有五千帐,于是便成了超过一万三千帐的大部落,此时又有以前的西夏国黑城镇守使细封米超举部来投” “时下已经是一万五千帐的大部落了,大辽皇帝册封他为顺义汗,兼任沙黑纳” “哦?” 王罕原本歪倒在一个厚厚的枕头上,此时终于坐直了身体。 第52章 我心向明月,奈何照沟渠(下) 阿迪尔大喜,知晓刚才这句话打动了他,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律庆这么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家大汗又说,能救克烈部者,也唯有他才有可能” “说下去” 王罕的神色严肃起来。 “在那之前,需要解决掉粘八葛人,若是让铁木真一统大草原,成为拥有十余万帐的大汗,那就不是草原的霸主,还会横扫天下” “克烈人不想成为蒙古人的附庸,就必须在那件事来临之前击败粘八葛人,成为更强的部落,进而以人数优势勉强挡住蒙古人” “就凭你家大汗就能挡住铁木真那厮?” “拭目以待” 细封米超、亦难赤都是王罕所知道的,都不是简单人物,眼下一个已经依附于他,一个则被他击败,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多半那里也出了一个铁木真似的人物,天下之大 ,英雄豪杰何其多也,一时风云际会出现一两个也是有的” 阿迪尔接下来的话彻底打动了他。 “大薛剌尔部也是信仰景教的,大汗他也皈依了该教” 阿迪尔趁热打铁。 “大汗,我家大汗说了,届时五大湖地区四万帐粘八葛牧户他只带走一万帐,剩余三万帐都是大汗您的” “一万帐?” 王罕皱起了眉头。 阿迪尔又说道:“如果大汗还不愿意,那就将掩藏于克烈部、粘八葛部中的契丹人交出来也行” 此时,随着西辽国的兴起,原本准备隐姓埋名一生的契丹人逐渐又冒了出来,虽然不多,但已经有苗头了,作为克烈部的大汗,王罕岂有不知的。 “这终究是一个隐患因素,将其刨出来倒是省了不少事,这样的人估计也不多” 便说道:“也罢,本汗同意第二个条件” 阿迪尔说道:“咳咳,在下所说的不光是契丹人,以前在可敦城附近依附于大辽的草原十八部都包括在内,当然了,克烈人、蔑儿乞惕人不在内” 蔑儿乞惕如今在克烈部以北,也是一个较大的部落。 “不行,只能是契丹人” 阿迪尔与王罕很快达成了明年秋季共同进攻粘八葛人的密议,然后就冒雪离开了。 等他回到大海子时,已经是隆冬时节了。 律庆大帐。 “这么说王罕同意了?” “不错” “有什么特别的没有?” “果如大汗所料,一开始他对于攻击粘八葛人并不热衷,不过当我说出大汗之前交代的话后很快就动心了,看来那甚蒙古人的大汗铁木真确实对他触动很大” “你认为我这么做对不对?” “大汗,我等做属下的,按照您的意思去做事就行了,对于大汗的任何想法都不会怀疑” “不,一人之智终究不如众人之智,你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 “大汗,我担心的是,届时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的契丹人并不多又该如何?据我所知,当时在可敦城只有两万真正的契丹骑兵,战败后不是被杀便是为奴,到如今还能剩多少确实不好说” 律庆点点头,“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契丹人,在国家灭亡后会逃到哪里?” “肯定不会留在原来的牧地,金人对辽人恨之入骨,岂有不按图索骥的?自然是跑得有多远就多远” “好,我再问你,你以前听说过克烈部吗?” 阿迪尔似乎明白了。 “是呀,以前的草原十八部中也有克烈部,但人数很少,远不如蔑儿乞惕人,为何在短短六十年间突然崛起?显然吸纳了不少外来部族” 律庆说道:“不瞒你了,以前大辽帝国在西北设置了乌古敌烈统军司,后来敌烈人不见踪影,自然有不少融入到蒙古部落,但显然也有不少隐入到克烈部,也有不少藏入到蔑儿乞惕部” “听说王罕长子桑昆手下有一支精锐骑兵,人数只有三千,但却是克烈部战力最强的军队,号称吉斯勒吉特,也就是突厥语红色勇士的意思” “与克烈人、粘八葛人尚白不同,他们却是一支尚红的军队,帽子上还喜欢插着一只红色的羽毛,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支军队的主体显然来自契丹人” “哦?这里有什么讲究?” “很简单,契丹人的祖地在红山、潢水、红叶林,一开始是尚红的,后来建立了偌大帝国后便也开始像其它部族那样尚白,但此时出现在克烈人当中,显然是另有所指” “这一节,草原上的其它部族显然是不知晓的,只有读过契丹大字、小字撰写的契丹历史的人知晓” “据到过克烈部的粟特商人说这支军队的首领本是桑昆的奴隶,叫律忽里,此名若是用突厥语拼出来就与‘红色奴隶’很像,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若是熟知契丹文字和历史的人一眼就能瞧出” “此人祖上不是述律部便是耶律皇族后裔,与我一样,取了一个‘律’字,忽里,也出自契丹文字,原本是耶律,因为耶律氏是契丹八部的首领,渐渐有了统领之意” “游牧于鄂尔浑河流域的突厥语系牧户,特别是是依附于大辽帝国的草原十八部渐渐也将此词融入突厥语,渐渐也有了这个意思” “克烈部使用精壮奴隶作为亲兵与波斯人很像” “既然有三千人的吉斯勒吉特,显然身后有着一个人数不少的族群,就算他们都是奴户,人数也不少了,你也见到了,我部有一万五千户,但最多也只能抽调五千人作为常备兵,三成,显然是极限了” “作为奴户,主人肯定不会管这些,但上万户还是有的” 这一日,还在与萧摩诃对峙的拔野锋突然来了。 “拔野兄” “律兄” 拔野锋一拳击打在律庆厚实的胸膛上。 “我在野外餐风露宿,你这厮倒好,窝在大帐里吃香的喝辣的,还左拥右抱” 此时,莫贺小奴生了一个儿子,被律庆取名律啸风。 律婉也完全康复了,眼下也有了身孕,自然是他律庆播的种。 加上若萧,三个女人都在大帐里,其乐融融。 律庆笑道:“萧摩诃的粮食吃完了?” 拔野锋眼神一凛,“你怎地知道?” “这还用说,他的粮食本就不多,能支撑到眼下也不容易了,对了,塔扬古那边如何了?” “形势不容乐观,古尔苏丹国果然介入了,大元帅正在阿姆河岸边与花拉子模、古尔人对峙” “这么说陛下同意与萧摩诃谈判了?” “不错” “那你与其商议就是了,为何要来找我?据我所知,你这几个月又从伊犁城调来了两千骑,时下已经是五千骑了,又何惧萧摩诃?” 拔野锋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一卷东西。 “律庆听旨!” 律庆无奈,只得面向虎思斡耳朵方向跪下了。 “查律庆出自述律部,时下统领薛剌尔部万户,历来忠于我大辽,先击破粘八葛人,从其手中迎回被俘之临潢府军民,又不惜千里奔赴焉耆救援辽军,屡立奇功” “契丹出自潢水红叶处,述律又在其北,历来亲厚,北境苦寒,不乏忠心,边塞茫茫,仍欲报国,特改封律庆为札兀惕汗,协助伊犁城节度使拔野锋稳定临潢府形势” “” 后面林林总总是一段辞藻华丽的骈文,显然出自于林牙院(翰林院)之手,律庆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对于这“扎兀惕汗”却是若有所思。 “我记得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后也是被金国册封了‘札兀惕忽里’之名,金人沿用了契丹文字,这札兀惕就是桃花石的意思,指的是中国北方的汉儿,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你成吉思汗就是北方汉儿的首领” “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成吉思汗一个蒙古人怎么成了北方汉儿的首领,现在想起来,多半是因为蒙古人的长相与塔塔尔、克烈、粘八葛比较起来与汉人更为相近” “但此名赐给南院大王才是正经啊,为何巴巴地赐给了一个漠北草原部族首领?” “管他呢,先听听拔野锋怎么说” 果然,只见拔野锋说道:“陛下已经确定了由耶律铁山继任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改任费尔干纳北部城镇渴塞城镇守使,接受南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节制” 渴塞城,后世费尔干纳盆地北部城市卡塞桑。 “允许萧摩诃带走一千私兵前往,余者全部留在临潢府” 律庆笑道:“那临潢府城便只剩下四千人马了,以拔野兄的威势,难道还不能将其压制以顺利完成交接?” 拔野锋欲言又止。 律庆顿时明白了。 “难道萧摩诃还想将那些金币带走?” 拔野锋点点头,“这一节陛下并未明说,按照常理,这些金币都是他萧摩诃的私人物品,但若是耶律铁山没了这些金币,显然不能在临潢府站稳脚跟” “你的意思呢?” “请大汗带兵南下,让其至少拿出一半金币留下来” “那我有什么好处?” “据城内眼线传出的消息,金币至少还有四十万,我准备只让其带走十万,耶律铁山留下十万,你我各拿走十万” 律庆顿时眉开眼笑。 “成交” 第53章 熊熊圣火燃,慷慨有悲歌 律庆决定自己铸造金币了,有哥普罗以及从临潢府那里弄来的工匠,无须从虎思斡耳朵弄来模子便能自行开模铸造。 成为金山南麓的霸主后,自然也同时接管了这里的好几处金矿,加上薛剌尔部的,每年又恢复到可以铸造十万金币的水平。 饶是如此,以他现有需要供养的军民数量,一年至少要花费十万金币,若不是还有从萧摩诃那里弄来的大量金币,他现在显然不可能将军队数量提高到五千骑的规模。 自行铸造后便可省下两成铸币税,当然了,他也只能铸造一半,另外一半还不得不送到阿亚古兹,否则居努斯是不会将他所需要的粮食、棉布、棉花运到那里的。 按照他的估计,萧摩诃的金币以及自行出产的能让他再坚持三年左右。 “三年后,就要跨入十三世纪了,拭目以待” 律庆带着三千精骑跟着拔野锋来到了临潢府城。 见到律庆三千精骑的一刹拔野锋的眼神顿时凝重了,此时,随着大量工匠的到来,他手下五千骑的棉甲全部备足。 城上,体型依旧肥胖的萧摩诃的眼神也是一凛。 日暮时分,萧摩诃终于同意了朝廷的条件,带一千骑前往渴塞城任职,并带走十万金币。 临走前,萧摩诃在府邸大摆宴席。 对于他来说,临潢府城再是困窘,也不会让他自己受穷,这一次他倒是将府里珍藏的好东西一股脑拿出来了。 豢养的所有舞女也叫了出来,耶律铁山以及各位朝廷任命的官员、萧挞野、萧敌奴都与会。 别宴。 这段时间,耶律铁山显然是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的,像萧摩诃这样的人,一言不合将他杀了也是有的,他虽然是皇族,但也就是姓耶律而已,耶律大石的嫡系后裔凋零得很,并没有多少。 萧摩诃的府邸是由两座三进大院拼起来的,他自己占据着当中那院,时下宴会正在这里举行。 月上三更时,宴会来到了高潮,西域舞女开始了平时人们最期待的肚皮舞环节,同时还有胯下只有一条兜裆布、浑身赤裸的精壮汉子的伴舞。 一只只刚刚烤出来的肥嫩羔羊端了上来。 萧摩诃窖藏了十年之久的上等葡萄酒也流水似的端了上来,上次破城后粘八葛人并没有找到萧摩诃储藏美酒的地窖。 耶律铁山怔怔地坐在那里,他的神情显然很不正常,用惴惴不安来形容也不为过,再看时,在座的其他官员几乎同样如此,连他的儿子萧挞野、侄子萧敌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所有人都是疑惑满腹。 “节度使这是闹哪般?” 萧摩诃一人就能吃掉一只羊,五斤琉璃瓶装的美酒也能独自喝下,今日一见显然是小瞧了他。 他已经干掉了一只羊,喝光了一瓶酒,刚刚上来的一只羔羊弹指一挥间也被他干掉了小半个,美酒也霎时没了一半。 但他依旧没有醉意,也没有打饱嗝,似乎再上来一只羊、一瓶酒也不在话下。 萧摩诃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随便出声,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吃喝着,欣赏着舞蹈。 子夜刚至,萧摩诃突然拍了拍手,霎时大厅之门猛地打开了,四条彪形大汉抬进来了一个巨大的火盆,里面显然浸了香油的柴禾正在熊熊燃烧。 “你这是作甚?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万一有火星子落到上面岂不是会引起火灾?” 耶律铁山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看时,只见萧挞野、萧敌奴突然不见了,萧摩诃的亲信也不见了,除了寻常与他形影不离的四个高大雄健的胡人护卫还一直站在他身后,整个大厅里便全部是朝廷直接派到这里的官员了。 舞女也不见了,只剩下九个围着大火疯狂舞蹈的精壮汉子,或许是兜裆布系的不紧,有的汉子的兜裆布还掉了下来,不过他们却是浑然不觉,依旧疯狂地舞蹈着。 此时,萧摩诃突然站了起来。 一个令大家惊讶的景象出现了。 萧摩诃显然只在他那肥大的身躯上罩了一件鹿皮大氅,此时也将其除掉了,顿时露出了那高大肥壮、一丝不挂的身躯,一簇黑毛从下面一直到胸口,令人触目惊心。 萧摩诃加入到了舞蹈的队伍里,此时,那九个大汉突然停了下来,跪在萧摩诃周围祈祷起来。 他们所说的东西在场的没有人能够听懂,要知道,这里的官员几乎都是契丹语、汉语、突厥语都精通的人物,部分人也精通波斯语,但他们祈祷所用的语言他们却从未听过! 场中只剩下萧摩诃一人在舞蹈。 随着萧摩诃身躯的煽动,大火也忽闪忽闪的,此时耶律铁山终于看清楚了一个令他万分诧异的东西。 萧摩诃的胸口看起来杂乱无章的黑毛竟然是一朵花! 不不不,与其说是花,不如说是一朵黑色火焰! 寻常人的胸毛显然不会长成这样,多半是特意修饰过的。 与此同时,场中的香油味愈发浓烈。 耶律铁山暗道不妙,不过此时萧摩诃的舞蹈尚未停下来,他也不敢轻动,以前,萧摩诃也亲自下场跳过舞,但都是穿着衣服的,像眼前这般骇人听闻的场景自然是闻所未闻。 他知道接下来肯定有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以往,当萧摩诃亲自下场舞蹈时,也是他最为疯癫、凶残的时候,此时过后显然更甚! 耶律铁山站了起来,他可不想成为萧摩诃舞蹈仪式的祭祀品。 说来也奇怪,当耶律铁山站起来时,萧摩诃也停了下来,他转过来时面部正好对着耶律铁山! “啪” 耶律铁山尴尬地拍了拍手。 “好!” “是吗?” 萧摩诃突然回了一句。 他的神情之古怪是与他公事长达十年的耶律铁山从未见过的,萧摩诃此时的神情既不是凶残,也不是疯癫,而是 耶律铁山也说不出来,半晌,他的嘴里猛地蹦出一词。 “虔诚” 是的,萧摩诃满是横肉和胡须的大脸上此时写满了虔诚的味道,当他说出“是吗”两字时混没有平时那种浑厚霸道的语调,而是像情侣之间的呢喃,但这种景象放在他身上显然更加深了众人的恐惧。 耶律铁山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显然不敢动,只得傻傻地笑着。 萧摩诃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双手举了起来,似乎在半空画了一个符号,然后用刚才跳舞的汉子一模一样的语言喊了起来。 耶律铁山等自然还是听不懂,不过他最后一句话还是听懂了。 “阿胡拉玛兹达!” 耶律铁山大惊失色,刚要张嘴,大厅猛地燃烧起来! 此时他才明白这地毯上早就浸满了香油,原本不太觉得,随着舞蹈的持续,香油便渐渐从下面透了上来,碰到从火盆里掉落的火星后便猛地燃烧起来。 再看时,只见四壁的挂毯也迅速燃烧起来,显然,那上面也浸满了香油。 众人吓得四散逃亡,不过却逃无可逃。 耶律铁山此时才明白了一件事。 “这院子里所有屋子都是夯土墙壁,唯独这大厅却是用条石建起来了的,连大门也是石头的” “啊!” 不过此时他显然来不及再胡思乱想了,他的身上也满是大火! 萧摩诃等人却浑然不觉,此时他们祈祷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句祈祷结束后必然有一句“阿胡拉玛兹达”,声音整齐划一,没有大火燃烧带来的痛苦,似乎还有一丝快感。 大火很快完全吞噬了整座大厅。 惨叫声、骂声不绝于耳,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密闭大厅里的空气也很快被大火烧光了,就连萧摩诃等人的祈祷声也消失了。 等拔野锋、律庆等人来到城里时,大火完全熄灭了。 整座大厅烧得黑乎乎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烧焦的尸体,如此大火下,什么高大、矮小、肥胖、瘦弱都无分彼此了,身上的脂肪显然都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具具蜷缩在一起的焦尸。 “父亲!” 萧挞野对着一具看起来最大的焦尸大声痛哭起来。 律庆与拔野锋两人对望一眼,显然都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萧挞野的说法,宴席快要结束时他与萧敌奴两人被赶了出来,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 “自杀?” 律庆却摇摇头。 “萧摩诃那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行此下策的,不过,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便看向拔野锋。 后者将他拉了出来。 回到院子里后两人似乎好了许多。 “唉” 拔野锋叹道。 律庆似乎想到了什么,“阁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拔野锋点点头。 “陛下的密旨确实如此” “哦?” “萧摩诃显然是不能留了,但萧挞野可以继任渴塞城镇守使,估计萧摩诃提前知晓了,他在虎思斡耳朵的眼线颇多,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 “但耶律铁山也死了” “陛下也有密旨” “你?” “不错,陛下准备将临潢府与伊犁城合二为一,成立一个更大的上都节度使辖区,不瞒你,我已经被册封为燕郡王” “” 律庆弄回了十万金币,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54章 云痕见兴亡,塔尖留斜阳(上) 年底,刘符离来了。 “哦?你要去阿亚古兹?” 刘符离神色隐约有些游离。 “不是我要去,而是我的妻子想去” “这是为何?” 正在大帐里与律庆商议事情的哥普罗说道:“大汗,这件事我倒是知晓” “哦?” “符离以前是伊教徒,现在皈依了景教,自然不方便说出来,我倒是无所谓” “以前,喀喇汗国兴起时,举国都皈依了伊教,大辽国建立后,特别是第二任皇帝上台后开始摧毁境内的伊教寺庙,导致不少伊教僧人纷纷出逃” “有一个马哈茂德家族,据说是伊教圣裔,在喀喇汗国颇有威望,先一步逃到了阿亚古兹,他的妻妾都是葛逻禄人,于是跟随他前往的葛逻禄人也不少” “得知此事后,喀喇汗国不少虔诚的伊教徒也逃到那里,马哈茂德便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小城,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阿亚古兹清真寺了,走近阿亚古兹时,小城兴许看不见,但那四座高耸云霄的宣礼塔一定能看见” “阿亚古兹四通八达,那里又是钦察草原东端唯一一座清真寺,四周游牧的伊教徒以及伊教商人只要到了附近,没有不进入参拜祈祷的” “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对于一般人来说,至少需要十个金币才能进去,对于普通牧户来说,十个金币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笔巨款,幸好也能用牛羊皮毛代替” “反正前来参拜的商人也不少,顺手将皮毛带走” “年底时分,正好是伊教徒一年一度的法蒂玛祭日节,这一日,女性伊教徒但凡有条件的,没有不想去那里的” 律庆示意律庆坐下来。 “哥普罗,听说这钦察草原东端颇有些说头,不如请你说说” “也好。钦察草原东端有牧户上万帐,这倒不算什么,最奇特的就是还有三座小城” “除了刚才所说的阿亚古兹,还有两座” “阿亚古兹以贸易而立,另外两座却是以矿产而立” “哦?” “阿亚古兹往西约莫千里,有一座铁山,突厥语叫铁米尔,占据此山的就叫铁米尔部,人数并不多,约莫千户左右,但其却是东端大草原上唯一不靠游牧,而是靠冶铁为生的部族” 指的是后世卡拉干达附近的铁米尔套,哈萨克斯坦东部最大的煤钢复合体所在。 “据说他们的首领就是突厥人中真正的锻奴后裔,当然了,现在都叫钦察人,还有,又据说他们能够不烧柴就能冶炼铁料,冶铁之技闻名整个钦察汗国” “钦察汗国左帐大汗叫阿史那撒剌,他的兵器太半都来自铁米尔部,铁米尔部的铁料质量颇佳,也吸引了一些粟特商户前往购买” “另外,夷播海西岸虽然有些荒芜,但如同金山一样,却盛产黄金,在突厥人眼里,西岸也叫阿勒坦岸,意思是黄金海岸,这样的地方自然有部落占据,还是相当强盛的部落才有可能” “左帐里,最大的部落叫巴尔喀什部,就是因为他们占据了西岸中间最大的金矿,有三千帐,属于左帐麾下最大的部落了” 指的是后世巴尔喀什湖西岸的巴尔喀什城附近,后世以盛产铜矿着称,此时的人们显然只注重金矿,忽视了铜矿。 “巴尔喀什部便在金矿附近建造了一座木城,名字就叫巴尔喀什” 律庆眼睛一亮,“黄金出产量有多大?比薛剌尔部的还多?” “差不多,大汗可知道楚城?” “自然知道” “楚城位于碎叶河畔,河里盛产金沙,楚城镇守使使用了大量的奴隶在河里淘金,其中也有能够开矿的匠人,巴尔喀什部时常越过边界掳掠,最后全部放在巴尔喀什采掘金矿” “哦?楚城的辽军就没有反击?” “大汗,这段富含金沙的碎叶河长达一百多里,巴尔喀什人每次也就掳掠个,积少成多,楚城的镇守使根本看不出来,早说了,区区奴隶对于他来说损失了也就损失了,大不了再买一些来就是了” “因为有黄金,巴尔喀什部的武备相较其它钦察部落就强一些,铁米尔部也大致如此” 律庆点点头,“我明白了,钦察汗国左帐东端部落一个因为宗教而立,一个因为铁器而立,一个则是因为黄金而立,不过左帐大汗阿史那撒剌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 “自然不是,阿亚古兹的圣裔他显然惹不起,铁米尔、巴尔喀什都需要向其缴纳贡赋,每年都需要向其缴纳数量不菲的铁器、铁料、黄金,铁器我不知道,但黄金每年要上缴三成” 律庆说道:“阿亚古兹虽然以圣裔而立,但主要还是因为贸易,故此马哈茂德家族还是要向阿史那撒剌缴纳一定数量的金币”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律庆看向刘符离,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低下了头。 律庆暗忖:“这厮虽然跟随我加入了景教,但是否诚心显然说不好,毕竟,与伊教相比,景教的教义还是太过粗疏,至少在仪式的繁复上就不能比” “不要小瞧繁复,将你成日牵绊其中时自然而然就认为有必要了,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和条件反射” “如果没有西辽国在这里立足六十年,肯定不会出现刘符离这样的葛逻禄人” 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那位以前薛剌尔的可贺敦?” 薛剌尔、薛喇出各两名没有生育的女人被他赏给了萧捕奴、刘符离、赵无忌、萧罗汉四人,很显然,其中一人多半来自钦察部落,还是信仰伊教的,肯定被刘符离收下了。 “是” “今冬大草原上的积雪有多深?” “不深,最深的地方约莫一尺” “阿史那撒剌的女人会不会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律庆站了起来。 帐内用上了铁皮炉子,温暖如春,不过帐外的大风扑打在上面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 草原上往往在秋高马肥之际出兵,除了马匹正值肥壮之时,也有冬季太冷无法握持兵器的缘故。 不过,时下律庆已经为他的骑兵每人准备了两幅手套,无论是利用雪橇锻炼体能,还是跃马挥刀、射箭都用上了。 自然不如空手利索,但毕竟比这世上任何一个游牧部族强一大截。 他现在的地盘局促于斋桑泊、乌伦古湖一带,正处于大辽帝国、漠北草原的夹缝中,万一有大的战事这转圜余地就非常小。 西伯利亚一带自然空着,不过那里实在太冷,根本不是大的游牧部族能够繁衍生息的。 东、北、南三面都不行,就只能向西,趁着钦察人还处于弱势之时多抢地盘才是正经。 这件事原本是要在开春后利用转场的机会实施的,听刘符离讲了此事后顿时又有了新主意。 “铁米尔、巴尔喀什两部的酋长应该会带着女人来?” “听说以往确实来了” “嗯,你可以去,不过要带一千骑去,我也混在里面” “大汗!” 刘符离顿时汗如雨下。 “嗯?” 律庆面色一冷。 刘符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向着伊教的?” “在下已经皈依了景教,大汗怎会这么想?” “你是团指挥使,带上一千骑护卫又有什么?等抵近阿亚古兹时大部分人马暂时停下来,你只带着百骑前往,这样总行了” “是” 突骑施、党项新兵早就练好了,不过尚未与老兵混编,这次律庆决定就带着刘符离那一千骑,再加上萧罗汉的一百牙兵都前往。 “如果阿史那撒剌也去的话,身边至少有五百骑,马哈茂德在阿亚古兹城至少有千骑,加上其它各部的加起来肯定有两千骑,若不是还要护卫大海子,我连萧捕奴的一千骑也带出来了” 队伍出发了。 半道,萧罗汉轻声问道:“大汗,您准备怎么做?” 律庆说道:“如果阿史那撒剌也来了,那么就对其展开攻击,最好能生擒他,逼迫他签下城下之盟,将左帐东端让给我” “如果不能,就抓获其女人,并拿下阿亚古兹城,对于钦察人来说阿亚古兹就是圣城,他绝对会回去召集兵马前来救援的” “冬季,对于游牧部落来说是最差的季节,但对于兵家来说也是最好的季节” “怎么说?” “因为牧户都聚在一起猫冬,很容易汇聚起来,不像夏季,都分散各处,想要将其击破也不容易” “可我们只有一千骑” “无妨,我已经让萧捕奴、萧佛奴带着麾下兵马在我们走后进抵大湖西端,并在我们三日后出发” “您没有告诉刘符离?” 律庆没有回答他。 五日后,一行人抵达了阿亚古兹附近。 律庆对刘符离说道:“我估计除了钦察汗国大帐人马不会来,左帐的大小酋长都带了,彼等也会携带护卫,听说阿亚古兹虽然只是一个小城,但方圆也有四里” “按照有二十个部落携带女眷前来,每部一百人,那就是两千人,这两千人马哈茂德肯定会全部安置在城内的,好,我就明说了,虽然法蒂玛祭日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但马哈茂德利用大量人员到来的机会敛财也是有的” “我带着牙兵都跟着你进城,这你总放心了” 刘符离摇摇头,“不妥,您的名声时下实在太大,我可不敢保证您的安全” “无妨,我非常希望看一看伊教这盛大的节日” 第55章 云痕见兴亡,塔尖留斜阳(中) 一年一度的法蒂玛祭日果然十分热闹。 律庆跟着刘符离以及他的大夫人进入了大寺庙。 一座方圆约莫四里的小城,乍一看与时下河中一带带有明显阿拉伯、波斯风格的小城没有什么不同,黄褐色的土墙、土城、夯土平顶民房。 唯一不同的是城中的清真寺。 四座宣礼塔都有三十米多米高,还都是砖石结构,在这座草原小城中显得十分突兀。 宣礼塔之间是一座陵寝,据说是马哈茂德祖父的,陵寝四周是一道圆形的石墙,众人见不到陵寝,只能摸着石墙祈祷。 石墙早就是光溜溜的了,大约两千人按照顺时针方向摸着石墙向前走,不时还跪下来祈祷。 先知只有一个女儿法蒂玛,马哈茂德既然号称是圣裔,自然是法蒂玛的后代。 时下萧罗汉带着一百牙兵都住在城内被马哈茂德专门提供着朝觐者住宿的旅馆,律庆跟着刘符离以及他的夫人正围绕着石墙旋转。 律庆今日穿了一件时下波斯人常见的长袍,头上也裹着厚厚的头巾,跟着刘符离两人亦步亦趋。 圆形的石墙至少有一百米,加上前面不时有人在祈祷,旋转摸墙礼进行的很慢,等他们转出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信徒们” 一座宣礼塔上传出了一个低沉厚实悦耳的声响。 马哈茂德宣读祭祀法蒂玛的祭文以及衍生出来的讲经开始了,马哈茂德说完一句话,另外三座宣礼塔伤便响起同样内容的声音,当然了,显然是拿着羊皮卷宣读的,多人说出更为宏亮,以方便塔下的信徒听得清楚。 “” “” 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马哈茂德说的是突厥语,还是用波斯诗歌的形式吟唱出来的,加上四座宣礼塔、石墙之间的回声,更显庄严。 刘符离用了大薛剌尔部千夫长的名头,很显然,时下律庆以及他的大薛剌尔部非常有名,在静听宣礼塔上传出来的祭文时他的位次很靠前。 律庆见到了钦察汗国左帐大汗阿史那撒剌以及他的四位妻妾,他后面还有四位护卫,各带着一名妻子。 刘符离的位次仅次于撒剌,而作为他的“护卫”的律庆则跟在他后面。 他的后面才是各部酋长以及他们的妻妾。 阿史那撒剌约莫四十岁,长相英俊,看起来根本不像四十岁似的。 他的妻妾除了一人与他年纪相仿,另外三位都是极为年轻美艳的。 还有三位酋长律庆也见到了,看得出来,他们的地位位居左帐前三。 撒剌大夫人之弟,左帐最大一个康里部酋长胡迪斯; 后世卡拉干达附近铁米尔部的酋长帖木儿; 后世巴尔喀什附近巴尔喀什部酋长杨吉尔。 宣讲结束后,马哈茂德从宣礼塔上下来了,约莫三十多岁,黑帽黑袍,大胡子几乎抵近腹部。 摸头礼开始了,这一次是从普通人开始的,等摸到律庆时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你不是伊教徒?” 律庆虽然带着头巾,但他并未蓄须,头发也还是短茬,被马哈茂德一下就发现了。 律庆站了起来,此举顿时惹得众人十分不满,在阿亚古兹,不管你是左帐大汗、某部大酋长,抑或超级大商人,见了马哈茂德都得跪下。 在法蒂玛祭日这样一个庄严的仪式上竟然混入了一个伊教徒,这是众人无法容忍的。 何况此人在马哈茂德面前竟然站了起来! “我就是律庆” 律庆不想隐瞒了,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哦?” 此话一出,马哈茂德的眼睛里充满了既疑惑又兴奋的神色。 “我来是想想看看有没有皈依的可能” “大胆!” “真主啊,请让我杀了这个伊教徒!” “” 众人又狂躁起来,但没有马哈茂德的许可,没有人敢站起来。 不过,阿史那撒剌毕竟不是常人,他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他站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见了马哈茂德跪下是他的谦逊,但他显然是可以不跪的,他一起来,那四个护卫也站起来了,紧紧跟在他身后。 马哈茂德说道:“大汗稍安勿躁,请让我问几句话” 他嘴里的大汗指的自然是撒剌。 “你刚才说到皈依,现在是否有了主意?” “没有,或者说尚未打定主意” 刘符离跪着爬了过来。 “大汗,皈依,这片土地大部分都是伊教徒,您是知道的!” “这是你的真心想法?” “不错” “那你为何又跟着我加入到景教?” “大汗,对于您,我不敢有所隐瞒,我那只是权宜之计” 律庆幽幽叹了一声。 “果然如此” 刘符离又跪倒在马哈茂德面前。 “大阿訇,请听我一言” “说” “我家大汗雄才大略,是这片土地所仅见” “哦?难道比并波悉林、统叶护可汗、博格拉汗还伟大?” 并波悉林是黑衣大食真正的创立者,统叶护可汗是西突厥历史上最伟大的可汗,博格拉汗则是喀喇汗国的创立者。 “不错” 马哈茂德与撒剌对望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恐惧。 远处冲来了一些护卫,显然是马哈茂德的,而撒剌的四名护卫正慢慢向律庆靠来。 “亲爱的札兀惕汗,对不住了,为了让你悉心体验本教的伟大,我不得不将你留一段时间,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的,我可不想阿亚古兹生灵涂炭” “大阿訇!” 刘符离扑倒在马哈茂德脚边。 “既然大汗不愿意加入本教,那就放其回去,他现在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手下也都是忠心拥护他的将士,如果知道他被扣在阿亚古兹,阿亚古兹肯定会不复存在!” 马哈茂德摇摇头,“如今扎兀惕汗的名声太响,若是能皈依本教,将是本教一大助力,大汗,你怎么看?” 撒剌点点头,不过他显然不敢太过得罪律庆。 “扎兀惕汗,皈依本教,果真如此,我将大草原东半部分都交给你打理!” 律庆笑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大汗” 撒剌点点头,“请说” “钦察汗国有钦察人、康里人,都是信仰伊教的,还都是同一教派,为何大帐、左帐还是常年征战不休?” 撒剌脸色霎时黑了。 “那是因为花拉子模人在使坏!” “使坏?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也是虔诚的伊教徒,所建的宣礼塔高达百米,位居河中之冠,也是由一位圣裔在主理” “你!” 终究是在一处庄严场所,撒剌并没有当场发怒,霎时就平静下来了。 “世人都知道,花拉子模人的信仰并不纯洁,那里原本是祆教的老巢,他们的信仰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祆教的东西” “对于本汗来说,一切不纯洁的信仰者都是异教徒,都要以圣战的态度对待!”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大清真寺主持的血统更为纯正,他还是花拉子模苏丹亲自任命的,你这是在质疑那位主持的血统?” “你!” 撒剌快步走到马哈茂德面前,对着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向自己的自己的四名护卫努努嘴。 四名护卫顿时快步走向律庆! “唉” 律庆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两件东西,原来一件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手枪,另一件则是信号枪! “我原本是不想这样的,浑没想到伊教竟然连这个涵养也没有” 说着便用信号枪向天空发了一枪。 又举着手枪对着扑过来的四名护卫“砰砰”开了几枪! 四名护卫倒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让场中鸦雀无声,说时迟那时快,律庆扑向了撒剌! 再看时,他已经用左手勾住了撒剌的脖子,右手则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 “大汗,对不住了” 说着便押着他倒退着向最近的一座宣礼塔走去! 刚才,他若不是将撒剌拿住,而是拿住马哈茂德显然不会起到这样的作用,再是虔诚、庄严的宗教,在生死面前依旧没有实力够看。 很快,律庆押着撒剌退到了宣礼塔门口。 这是刚才马哈茂德进入的那座宣礼塔,律庆仔细观察过,这里面应该没有多少人,而另外三座因为要将马哈茂德的宣讲声传出而有不少人。 就这样,他一步步退到了塔顶! 到了这里,他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将撒剌捆绑起来,并连在楼梯上。 他之所以退到宣礼塔,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对于伊教徒来说,宣礼塔是极为神圣的场所,若是没有影响到教务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不能毁掉的,他们只能从楼梯口攻上来。 而自己有撒剌在手完全不用担心。 在这一刻,撒剌的重要性显然要远远大于马哈茂德。 这一刻,宗教还是要让位于俗世。 “萧罗汉,现在就看你的了” 宣礼塔除了顶部,塔身并没有窗户,外面的情形他一无所知,只能寄希望于萧罗汉了。 马哈茂德为信徒们准备的客栈就在宣礼塔附近,甫一见到宣礼塔中间的空中有黄绿蓝三道烟雾升起,萧罗汉便带人冲出了客栈。 萧罗汉,契丹乙室部后裔,他自身的武勇自然不值一提,但不代表牙兵都的其他人都是如此。 他们都是从几千骑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不但如此,平时他们除了作为侦骑存在,也要不时混入到目标区域城镇、乡下、部落侦查,显然无一不是胆大心细之人。 这还不是最为关键的。 第56章 云痕见兴亡,塔尖留斜阳(下) 作为牙兵都兼亲兵都,他们的长刀之技也是最好的,跟着律庆进入阿亚古兹城后,他们只是在棉甲外面罩了一件夏秋之际的长袍,还将头巾裹在铁盔上,见到信号后,萧罗汉立即做出了安排。 马哈茂德显然不会想到一个笃信伊教的小城竟然混入了一百异教徒,故此,清真寺附近并没有安排多少护卫守卫。 清真寺有四座门,每处只有两人守护,萧罗汉等人被安排在南门,当下便让三十人握着长刀在前,七十人张弓搭箭,霎时就杀了两名护卫从南门突入。 清真寺里至少有两千人,不过除了像撒剌、铁米尔、杨吉尔、胡迪斯这样的有身份的大酋,其他人根本不能携带护卫前来。 不过,一个伊教徒的闯入并挟持了左帐大汗显然激怒了信徒,有不少人已经冲上了宣礼塔! 律庆手枪本来是有三个弹夹的,在郅支山用掉了一个,时下还剩下两个,也就是十六粒子弹,没多久两个弹夹就打光了,在旋转楼梯上留下了十六具尸体。 不过,他显然小瞧了伊教徒的狂热,虽然面对如此骇人的敌人,信徒们依旧源源不绝冲了上来! 幸亏率先冲上来的还有两名寺庙里的护卫,他们都带着弯刀和弓箭,律庆赶紧捡拾起来——按照教规,寻常人等是不能携带武器进入清真寺的,但护卫显然例外。 有了弓箭和弯刀,律庆堪堪守住了楼梯口,唯一对他有利的是,宣礼塔也是越往上越窄,楼梯口到了这里也最为狭窄,下面的人想冲上来也不容易。 不过,若是让各个酋长的护卫从旅馆里冲到这里就不妙了。 外面,萧罗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百人的长刀阵像狂风一般卷向那座宣礼塔,死在他们刀下的信徒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那里时,从北面冲过来了一群人! 撒剌的护卫! 整整五百人! 萧罗汉神色一凛。 “你带二十人冲上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务必与大汗汇合,然后守住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剩余八十名亲兵向撒剌的护卫迎了上去。 律庆平时严格的训练起到了作用,再加上撒剌这次是来朝觐的,并没有让自己的手下全副武装,他们人手只有一把弯刀。 于是,一片血雾后钦察人便纷纷惨叫着倒下了,萧罗汉的八十人就好像一堵刀墙,刀墙过后便是大片的残肢断骸。 契丹长刀长四尺半,重四斤半,是以前拱卫皇宫宫帐军的必备武器,自然质量也极好,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加上律庆教授的辛酉刀法,虽然人数不占优,但依旧占据了上风! 不过,战斗的关键显然不在这里。 城外。 距离阿亚古兹城约莫十里的萧捕奴也见到了信号,律庆的望远镜也给了他,在其加持下,十里开外的阿亚古兹城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 “走!” 一千骑早就整装待发了,随着萧捕奴下令,立即像狂流一样向阿亚古兹城涌去。 十里的距离,骑兵霎时就到。 不过,马哈茂德显然不是傻子,城门早就关起来了。 城上也站满了士兵。 律庆也早有准备。 他的骑兵开始向城墙上射箭,而骑兵中也出现了一辆四轮马车! 马车上载着一根长约十米、重达千斤的木头! 在弓箭的掩护下,十几个骑兵推着马车猛地向城门冲去! “喀喇” 一声脆响后,木门的门栓被撞断了! 萧捕奴大喜,亲自带着大队人马冲了进去! 半日后。 清真寺。 萧罗汉那一百牙兵都战力惊人,不但挡住了撒剌五百护卫的进攻,还将其杀得节节败退,最后双方在宣礼塔附近对峙起来。 等到萧捕奴的大队人马赶到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半日后,等到萧佛奴、律献忠的两千多骑赶到时,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城池。 马哈茂德就住在寺内,在他寻常用来招待贵客的大厅里,律庆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 萧罗汉单膝跪在地上。 “大汗” “结果出来了?” “是的,不过” “哦?” “之前,在我军攻打城池时,住在各个客栈的部落酋长护卫也有不少逃了出去,包括撒剌也是” “问出撒剌的猫冬地在哪里了吗?” “问出来了,在草原南部靠近大辽帝国一个叫做杰兹卡兹的河谷里,距离这里至少有一千里,过来需要十日” “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人的部落骑兵过来倒很快,我估计五日内能赶到”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见到众人满脸疑惑的模样,律庆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人马太少?” “错,除了撒剌的三千常备军,剩余的部族骑兵前来只能是送人头,又何足惧哉?” “粮草不济?” “错,有了阿亚古兹城,还缺什么粮草?” “后方不稳?” “算是一个,不过我那里还有两千精骑以及党项人的一千骑,加上部族骑兵,不是什么人都敢觊觎的,何况此时还是冬季?我相信赵无忌等人能够控制大局” “大汗,那是什么?” “钦察草原实在太大,若是到了春夏季节,部落都撒在广袤的草原上,想要一个个杀过去实在不易,我就是要利用彼等在冬季聚在一起的机会聚而歼之!” “然后呢?” “这还用问?我答应过克烈汗,待到来年秋高马肥之际与其夹击粘八葛人,然后将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中的契丹人迁到这里来” “更为关键的是我部终于有了纵深,若是挤在金山附近还是很有可能被敌人所乘” “那您准备如何处理这些钦察汗国左帐的头人们?” “你的意见呢?” “逼其签订城下之盟,让出半个大草原” 律庆心念百转,半晌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开口:“左帐的所有部落酋长都来了?” “都来了,一共十八个部落,全数至此,每人都携带了宠爱的妻妾和百人左右的护卫” “撒剌那里的情况问清楚没有?” “问清楚了,撒剌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阿史那都罗,却是一个库曼奴隶所生,不受待见,不过却骁勇善战,长期在西部统兵,防备大帐人马” “次子叫阿史那骨咄,是康里夫人所生,显然是撒剌选定的继承人,时下掌管着他的三千常备军,如果钦察人想要救回他们的大汗,必定会以骨咄为首” “阿亚古兹的三大部落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都能出动一千多骑,他们多半会率先出现在城池附近” “城内的马哈茂德以及撒剌等人的常备军全部被我军杀死,只剩下马哈茂德、撒剌以及各部酋长” “城内还有多少男丁?” “大汗!” “让你说就说!” “马哈茂德是以清真寺、贸易立足的,他身边只有一千常备兵,城内的人口也是以常备兵家属为主的,再加上受到马哈茂德青睐的商人及其家属、奴隶构成” “我方人马损失几何?” “牙兵都与撒剌的护卫激战时死伤了二十多人,萧捕奴的主力进城时被弓箭射死射伤了百余人” “城内物资呢?” “马哈茂德自己库房里的储藏的粮食、布匹、铁料数量不菲,别的不说,我军最需要的粮食就有上万石” “金币呢?” “至少十万枚,我等只搜索了马哈茂德家,城内其他家尚未展开搜索” “你对普通部族的信仰有没有了解” “有所了解,钦察汗国虽然都是信仰伊教的,但也只限于中上层,普通牧户则是随波逐流,酋长叫他们信仰什么就是什么,故此,这里的伊教、祆教、景教、萨满教都有” “酋长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说我如果让其改宗景教、佛教也是可以的喽” 萧罗汉点点头。 “问题应该不大” “大汗,刘符离他” 律庆闭上了眼睛。 突然,外面传出了喧闹声。 半晌,萧罗汉回复道:“大汗,刘符离来了,非得要见你” 律庆叹了一口气。 “让他进来” 刘符离进来了,律庆一箭不禁有些奇怪。 “本汗并未将你怎样,怎地浑身是血?” 刘符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汗,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差点铸成大错,请大汗责罚” “你犯了什么错?” “从伊教改宗景教并不坚定” “现在坚定了?” “正是,从今以后,我就是上帝的忠实信徒,若有二心必定堕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律庆内心撇撇嘴,“还不是因为我兵马强壮,你眼见大势已去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又暗忖:“谁又不是呢?难道我就这么信仰景教?” 便道:“你身上的血” “我杀了黛依思” 黛依思,就是他那位笃信伊教的夫人,律庆听了浑身一颤。 “这厮倒是果决” 想了想,说道:“这还不够” “请大汗下令,但有所命,必定不折不扣执行!” “那好,你去杀了马哈茂德!” 刘符离脸色一变,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是!” 正要离去,律庆又叫住了他。 “萧罗汉,我军中从伊教改宗景教的士兵还有多少?” “至少有两百人” “很好,刘符离,你带着这两百人对城内的男丁进行击杀,凡是高过车轮者一个不留” “是” “大汗” 萧罗汉说道:“此时若是传到钦察汗国大帐那里,恐怕会引起不测”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再说” 第57章 刀光杂剑影,雪白血红兮(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阿亚古兹城弥漫在血腥味中。 这种景象非钦察草原所独有,此时的漠北草原在铁木真的搅动下何尝不是如此? 塔塔尔部,漠北草原一个大部落,为何后来消失无影踪? 这是残忍的手段,但也是有效的手段,蒙古人只做到了一点,最后还是被同化为伊教徒,从最终结局来说他们是失败的。 这片土地唯一的成功者是突厥人。 至少,他们将语言和血脉留了下来。 萧罗汉战战兢兢来到律庆的住处。 “完事了?” “完事了” 此时,萧罗汉看向律庆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你似乎依然很疑惑?” “不错,在大汗面前我不敢有所隐瞒” “好,说出你的疑惑” “大汗,左帐我就不说了,但钦察汗国大帐靠近花拉子模,他们显然是更为虔诚的伊教徒,大帐的康里人窃取汗位后正在为如何有效稳定内部而绞尽脑汁,您这样一来,难道不是为其提供了绝佳的圣战借口?” “先不说这些,我问你,如何有效占据一地?” “首先自然是武力,在赫赫武力之下,什么宗教、部族都不是事” “很好,不过你还没有认识到根本” “哦?” “武力之下是什么?” “武力之下?恕在下愚钝,请大汗为我解惑” “本汗认为,有两点可稳固一方,其一就是秩序,秩序可由武力带来,亦可右宗教、部族带来,但武力并不是唯一的” “秩序,只有严丝合缝的秩序才可保万一,武力、政权、宗教、部族缺一不可” “然后呢?别的我不敢说,但漠北草原上的政权旋起旋灭,难道他们不是同一的部族、信仰、政权?更遑论强大的武力了” “那就是本汗接下来要说的了” “秩序是为了保持稳定,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麾下百姓富足,有稳定的秩序,百姓也富足,除非有敌人从外面进来,一个政权想从内部攻破几乎不可能” “我明白了,大汗组建常备军是否就是为了让牧户富足?” “不错,常备兵有薪饷、家里也得到优待,所属家庭虽然失去了精壮劳力但也获得了更多的补偿,比较下来还是值得的,何况本汗招募新兵时一来挑选家里男丁较多者,抑或父母都在青壮时期者,对于牧户影响并不大” “其二,有了足够数量和精锐的常备兵,牧户们因之闻风丧胆的兵役就几乎不需要了,至于劳役,我成为大薛剌尔部的大汗后并没有大兴土木筑城、修建道路,为的就是减少牧户们的劳役” “我通过抢劫也罢,开采矿山也好,强取豪夺也罢,获得了大量的金币,就能向牧户们、农户们采购牛羊马匹和粮食,同时也让他们富足起来” “那你为何还要让其信仰景教,诚如刘符离所言,与伊教相比,景教似乎更为粗疏,信仰者也寥寥” “这件事你今后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将其说出来的时候,你只需知道一件事” “我大薛剌尔部麾下的民众生活的比任何一个部落都好,当然了,因为物资匮乏,依旧不如城镇人口,那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大汗,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何还是选择相信刘符离?” “我没的选择,像他这样的人与其说是笃信伊教,不如说是眼光太窄,只要将其最后一丝信仰的光芒掐灭,他依旧是一个好的团指挥使,他如果信仰坚定,就不会继续待在大辽帝国,也不会跑到薛剌尔部” “而是会跑到喀喇汗国、高昌回鹘、古尔汗国、花拉子模,但他并没有去,无非是他妻子笃信伊教的缘故点燃了他心底残存的一丝光芒罢了” “” “怎么,这似乎不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不错,还是钦察汗国大帐之事” “好,原本是不想此事将此事说清的,既然你如此执着,本汗这就为你解惑” “首先,你也说过,比较而言,钦察汗国三大帐中,大帐、右帐对于伊教的信仰最为执着,左帐因为靠近大辽帝国、漠北草原则淡得多,也就是说,牧户们的信仰是可以更改的” “只要彻底拿下左帐,这些牧户就能为我所用,有了阿亚古兹,大辽帝国的物资也能源源不绝到来,对于他们来说,需要的不是阿史那撒剌,也不是马哈茂德,而是稳定的秩序” “这一点,本汗将来做的绝对不比马哈茂德、撒剌差,甚至更好,不久他们就会知道” “其二,钦察汗国大帐的大汗时下是康里人,他们是在花拉子模的支持下才得以登上大位,但整个汗国人数占据优势的还是突厥人,记住,我说的不是康里人,也不是钦察人,而是突厥人” “这是为何?” “以前,这里只有乌孙人、康居人,说的也是波斯语,眼下却变成了钦察人、康里人,虽然还有部族之分,但说的都是突厥语,既然如此,你将他们都看成突厥人好了” “很久以前,这里来过匈奴人,也来过鲜卑人,但他们并未留下任何印记,只有突厥语留下了印记,还是极为深刻的印记,当然了,后来的柔然人、回鹘人也可将其当成突厥语系之部族” “大凡一个部族,真正的改变自然是血统上,这很难,需要大量的时间,最直接的无异就是语言” “大汗是想?” “不错,但凡进入我的常备军的都需要说汉话,今后若是有条件了,草原上的孩童也要聚在一起学习汉文、汉话,否则没有资格加入常备军,还要担负兵役和徭役” “如同伊教势力对付异教徒势力的什一税那样逼着其修习汉文和汉话” “大汗,您可是契丹人” “我知道,不过与契丹文相比,汉文更为便利,大石先帝不也是如此嘛,反正契丹人、汉人面目相似,选用一种文字作为传承也是有的” “我明白了” 萧罗汉走出律庆的住所后,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事。 “大汗为何要信仰景教,明明可以选择与大辽帝国一模一样的佛教啊” 想了许久也未明白,干脆放弃了。 三日后,康里部、铁米尔部、巴尔喀什部三部各约一千五百骑杀到了! 律庆让牙兵都、黑云都镇守城池,让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各带一千骑出击,大败之,俘获无算。 这个冬季,他终于让自己部分战马配上了铁蹄,不但如此,其中一部分还配上了防滑的钉套,每团约莫两百骑都有钉套。 冬季,积雪之下仍有冰凌,特别是在钦察草原、漠北草原这样的地方,就算你踩到了实处,依旧有战马打滑跌倒的危险,有了钉套后就成了妥妥的利器。 “传令下去,务必追到溃兵,然后将其俘获!” 萧罗汉问道:“既然大汗准备换种,为何不将其全部击杀,反而要俘获?” 律庆说道:“我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这空空的大草原?” 手套、钉套,让三部人马退无可退,最后大部只得下马投降。 律庆已经俘获了各部酋长,来的肯定是他们的亲人,不过,就算是目光短浅的酋长也是注重勇士的。 “挑选信仰不坚定的勇士皈依景教,让其杀掉酋长及其家眷,然后继任酋长,俘虏中并非家里顶梁柱的少年留下来,余者放回” 于是,他又多了大约一千少年,当然了,这一千少年的家中多了三枚金币、一石粮食、两斤盐、一匹布——反正是马哈茂德的,不给白不给。 此时,大薛剌尔部的景教主教雅各布也带着部分教士赶到了,阿亚古兹的大清真寺也临时进行了改建,无非是在主建筑以及四座宣礼塔上加了五根巨大的十字架。 雅各布等人为这些少年进行了洗礼,对于他们来说,上帝与真主无非是换了一个名字,改宗景教并非不可接受,还有,景教与基督教不同的是可以一夫多妻,天堂的美妙也差不多,接受洗礼后便成了景教徒了。 律庆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当少年们将财物拿回去再返回时,又让萧罗汉带着他们返回大海子,让留在那里的韩去病训练他们。 少年们刚走不久,阿史那撒剌的大军就到了。 说来也奇怪,来的并非阿史那骨咄,而是他的兄长阿史那都罗! “大汗,都罗与骨咄兄弟势同水火,撒剌也屡次想杀了都罗,没想到先来救他的反而是都罗” “都罗不是镇守左帐西部边境吗?他这次来至少带来了五千骑,其中还有两千是常备骑兵,就不怕大帐趁虚而入?” “大汗,对于都罗来说,他是奴隶的儿子,绝对没有机会继任大汗之位,除非立下惊天功勋,还有什么比从异教徒手里救出亲生父亲更大的功勋?” “我明白了,不用说骨咄已经在左右的扶持下先一步登上了汗位,他可不想在出兵时被都罗袭击了老巢” “那我们?” 律庆却陷入了沉思。 第58章 刀光杂剑影,雪白血红兮(中) 半晌,他说道:“等!” “等?” “不错,阿史那都罗绝对不会就这点人马,否则他绝对不会在阿亚古兹河对岸扎营” “那我们还等什么?趁着其它部落的人尚未到齐,先攻击都罗,这样一来其它部落肯定会退回去,您要的人口不就有了吗?” 律庆摇摇头,“草原部落,从来就是追随强者的,我们已经击败了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三大部落,但对于其它部落来说并没有见识到我们的厉害,必须一次性让其见个真章” “可我们只有三千五百人,其它部落加起来也有五千人马,届时就是三千五百对上一万骑” “一万骑?你也看到了,阿史那都罗还是部落的小汗,手下只有百骑有皮甲,余者皆是白身,他那所谓的两千常备军也只是队伍略微整肃罢了,显然也缺少训练” “可”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放心,我还有后手” “大汗已经通知韩去病了?” “不错,练了几个月的新兵也该派上用场了,我估计等都罗的援兵全数赶到时韩去病也来了” “大汗!那样的话大海子就空虚了!” “无妨,我已经让我的义兄阿热斯、我的大舅子波尔古以及忽鲁的三千部族骑兵汇聚起来了,统一由赵无忌指挥” “大汗,你还是不放心细封米超?” “那是自然,若是这厮趁着我全部外出时突然作乱就不好了,主要是防着他突然投靠了拔野锋” “大汗,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 “哦?” “拔野锋似乎与您惺惺相惜,为何还要彼此防着?” “很简单,拔野锋显然是绝对忠于大辽帝国的,而我则不然,表面上说是契丹人,但所作所为浑不像一个辽人,站在他的立场上肯定要时刻提防着,好了不说这些了” “都罗是从西边来的,来的又很快,显然没有将忠于自己的部族骑兵全部汇拢起来就来了,其部族骑兵显然多半也在西边” “这样算来彼等与韩去病抵达的距离应该差不多,依着我军的训练,多半会比他快一些,现在就看我们的训练效果如何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有钦察人的部族骑兵向阿亚古兹河对岸的都罗大营聚拢,但韩去病依旧不见踪影,律庆自己也凝重起来。 阿亚古兹河对岸,都罗大营。 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正在自己的大帐里走来走去。 只见其身材颀长剽悍,黄色面皮却是高鼻深目,半晌他突然说道:“机不可失,全军朝阿亚古兹城进发!” 其身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说道:“大汗,不如等其它部落全部到齐后再说”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阿史那撒剌的长子都罗了。 “不了,彼等能轻易击败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三部,战力显然不可小觑,据说律庆手下有五千常备骑兵,若是等彼等聚齐了,我等就算超过万骑也不一定是对手” “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攻城,利用人数优势消耗他们” “可老汗还在城里” 都罗微微一笑,“那老贼坯算什么?他从来没有将我当成他的儿子,若不是看在我打仗还可以,多半已经将我杀死了” “但你这样做了,在部落里恐怕落下不好的名声” “能坏到哪里去?骨咄已经自立为汗,还坐视其父在阿亚古兹被囚,与他比起来我至少出兵了” 霎时,都罗已经汇聚起来的八千骑凑在一起朝着阿亚古兹城奔来! 律庆站在西城门上目睹了这一切。 “我等也出击!” 萧罗汉问道:“您之前不是说等到彼等全部聚齐后再出动嘛,为何现在又出击?” 律庆说道:“按照我们的估计,能汇聚在都罗身边的部族骑兵至少有五千,眼下却只来了不到三千,而都罗现在就准备围城了,显然是认为自己骑兵的战力不如我们,生怕我军也有援军到来,赶紧攻城要紧” “我们最差的选择就是坐困愁城了,不管韩去病了,各团留下一百骑协助牙兵都守城,余者跟我出城迎战” 阿亚古兹河边,两只大军正在缓慢接近。 不是他们不想快起来,而是不能。 都罗见状,也十分高兴。 “律庆的骑兵再是厉害,也不能将我这近八千骑一下冲垮,只要拖住他,然后围上去就有取胜之机!” 当然了,他不是傻子,他让三千部族骑兵冲在最前面,三千首先跟着自己前来的骑兵继之,自己的两千常备骑兵殿后,显然是打着先用部族骑兵消耗对手的心思。 律庆在前面看得分明。 “律献忠!” “你率领黑云都从正面冲击最前面的三千骑” “是!” “刘符离!你率领九百骑骑从南侧攻击中间那三千骑!” “是!” “萧捕奴!你率领九百骑从北侧攻击中间那三千骑!” 萧捕奴疑惑道:“大汗,这是为何?为何不集中力量攻击最前面三千骑?” 律庆骂道:“照办就是,本汗只有主张!” 霎时,律献忠带着黑云都发动了! 黑云都五百骑都配备了钉套,可以快速接近敌人,最前面那三千部族骑兵一看就傻眼了,不由自主便进一步放缓了马速。 两百米! 黑云都纷纷抄起了一石力强弓! “咻” 一阵强劲的抛箭过去后,对面原本还显紧凑的大阵顿时出现了不大不小的空隙! 一百米! 直射开始了,空隙进一步扩大! “扑!” 黑云都突了进去! 虽然勉强凑成了一个大阵,但毕竟是在冬季的雪地里,马匹时有打滑的景象出现,若是紧紧凑在一起的话必定会发生碰撞,故此,阵型显然还是稀疏了,黑云都五百骑像一道狂飙而来的黑色洪流一般卷了过去! 黑云都太过显然了,黑衣黑马,一下就将突前三千骑的视线夺了过去,就在此时,刘符离、萧捕奴两人已经从远处越过了这三千骑,来到了中间三千骑的两侧! 律庆也没闲着,他带着萧佛奴那九百骑紧紧跟在萧捕奴后面。 一万多骑兵杀在一起,想要从容指挥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时下最为蛮荒的钦察骑兵? 殿后的都罗自然见到了突然杀出来的两千骑兵,就在他准备将自己的常备骑兵一分为二去协助中间的三千骑时,律庆杀到了! 律庆也不可能从较远的地方绕到他身后,万一在赶到战场之前被他夹击了刘符离和萧捕奴就不妙了。 于是,他就是紧跟着萧捕奴出现的。 他正好出现在都罗的北面! 此时都罗就不能分出人马去攻击刘符离和萧捕奴了,自己多少也是一个小汗,不可能在身边只留下一千骑! 律庆还是老套路,先是一阵抛箭,然后纷纷扭转马头就跑,此时,他让萧佛奴的人打着他的大旗,顿时吸引了都罗的目光,立时就将其引了过来。 虽然积雪底下还有冰凌,不过在发生大规模踩踏之前,还是可以提高速度的,也就是说,在第一次前进时还是能快马加鞭的。 不过,都罗显然没有多少在冬季作战的经验,当律庆带着九百骑“逃跑”时,他们自然是沿着律庆等留下的马蹄印追来的,马匹加上骑士的份量显然已经将冰凌踏破了。 湿滑开始出现了! 于是,他们追过来的队形顿时出现人仰马翻的迹象,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踩踏,虽然有此景象但并不普遍,都罗便咬着牙继续追着。 律庆的“曼古歹”战术开始出现了,此时,他严格挑选常备兵(必须能熟练拉动五斗力以上骑弓)和马匹(高大、速度快、在冬季也能保持一定的营养供给)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都罗眼看就要接近了,对面却又是千骑绝尘而去,始终与其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势。 五轮曼古歹战术下来后,都罗的两千常备骑兵不但数量大减,队形也变得稀稀拉拉的,都罗显然从未见过这种战术,加上马匹在冬日里也没得到很好的喂养(干草显然没有青草营养丰富,但黑麦秸秆的营养价值几乎与青草一样),他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律庆等人又转过身来了! 这一次,律庆不准备自己冲锋陷阵了,他对着萧佛奴说道:“你带着两百带有钉套的骑兵去冲杀一下” 萧佛奴点点头,霎时就越众而出,然后在都罗等人的瞠目结舌中以极高的速度冲了过来! 萧佛奴两百骑很快就越过了都罗大队,等他们过去后,都罗的大队顿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裂缝! 此时萧佛奴等人又调转了马头,返身杀了过来! 骑战中,有速度优势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骑兵可以利用马匹的速度为骑刀带来威力上的极大加成,加上手套的作用,碰上缩手缩脚的骑兵那叫一个畅快。 萧佛奴冲了三次后,都罗的常备骑兵已经完全稀稀拉拉的,就在此时律庆带着剩余七百骑兵杀到了! 此时,这七百骑就没有聚成一团了,而是以百人都为单位自由作战,而萧佛奴的两百骑没有歇着,他们发起了第四次冲锋,这一次的冲锋对象则是还聚在都罗身边的三百骑! 第59章 刀光杂剑影,雪白血红兮(下) 律庆预料的不错,律献忠的五百黑云不但一下将突前的三千部族骑兵冲散,几个来回后便将其击溃! 刘符离、萧捕奴是律庆的老人,两千骑对上中间的三千部族骑兵也是稳操胜券,而在律庆的曼古歹战术下,他亲自率领的九百骑也击败了都罗的两千常备骑兵! 都罗逃跑了,此时也顾不得地上是否湿滑,一个劲儿地朝着西边狂奔。 不过,他这样跑显然跑不过萧佛奴两百有着钉套的骑兵,都罗身边的骑兵在不断倒下,不是被萧佛奴等人射杀的,而是因为速度太快滑倒的,等萧佛奴追了一个小时后都罗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都罗面如死灰。 这一切都太怪异了,虽然他在左帐也是以骁勇善战着称,但在训练有素,装备又远远高出他一截的律庆骑兵面前完全不够看。 “吁” 萧佛奴两百骑将他团团围在当中,马匹陡然被勒停后纷纷将前蹄高高跃起,然后发出不满的嘶鸣声。 都罗被俘! 又是一个黄昏。 隆冬时节的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火炉旁。 “什么?!” 都罗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 律庆依旧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厚厚的地毯上。 此时,他又有了新的注意。 “饭还是一口一口吃为好,左帐有两万五千帐,想要一口吞下并不容易” “我俘虏的贵方骑兵还有三千左右,余者都跑了,不过三千也够了,我全部还给你,另外我派两千五百骑跟着你去杰兹卡兹,骨咄绝对不会想到你在与我交战之后还能去他那里” “有了我这两千骑的协助,你击败毫无防备的骨咄绝无意外,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左帐大的部落有十八个,东端只有五个,包括铁米尔、巴尔喀什、康里,全部划归我” 见到都罗张了张嘴,便道:“我知道你在想着什么,无非是担心铁米尔、巴尔喀什的铁器和黄金,放心,以前他们怎么上缴给撒剌的依旧如数上缴给你” “就这些?” 都罗依旧如坠云里雾里。 “当然不是,我既然成了你的部下,你就要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据说贵部还是施行传统突厥人的那一套,每帐内又设了左右叶护,那我就当一个左叶护” “还有,你不能干涉左叶护麾下牧户的信仰” “你准备干什么?” “我准备让其全部皈依景教” “不行!” “哦?那你就是死人一个了,你的部族骑兵也将成为我的俘虏,以我的战力,横扫整个钦察草原东部都无问题,届时就不是商量了,而是强迫!” 都罗跌坐在地毯上半晌没有说话。 律庆笑道:“你可以在杰兹卡兹积蓄力量,随时可向我挑战,我等着你” 都罗一咬牙站了起来。 “就依你” 都罗出去后,萧罗汉说道:“大汗,这样不妥,以我军的能耐,眼下奇袭杰兹卡兹也做得到,何须如此?” 律庆叹了一口气,“古人有云,人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眼下我军单兵战力虽强,但毕竟人数不多,还要遮护如此大的地方,慢慢来” 律庆让刘符离、萧捕奴各带一千骑,加上律献忠的黑云都,跟着都罗南下了。 黄昏时分,韩去病终于到了。 不但他到了,两名负责匠务的录事参军哥普罗、李文膺也到了,他们还携带了一百多名工匠。 萧罗汉见到他们都是一人两骑,还携带着一些个农具,不禁笑道:“大汗,你准备让他们在阿亚古兹屯垦?” 律庆白了他一眼。 “去病,你来的正好,阿亚古兹城还有大约两千奴隶,你立即带着他们去铁米尔部,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 萧罗汉诧异道:“大汗,铁米尔部你不是新任命了一位奴隶出身的勇士担任酋长吗?去那里若是视察慰问,带五百骑去就是了,何须两千人马这么大阵仗?” 律庆摇摇头,“你根本不懂得那里的重要性,罢了,别多嘴了,去了就知道了” 又对哥普罗说道:“你带两百骑去巴尔喀什,接受那里的金矿,实际上那里主要出产铜矿,到了之后也不要像巴尔喀什人那样将铜矿废弃了,而是一并采掘,你是如何从铜矿里采金的行家,就不用我赘述了” “我已经跟巴尔喀什部的新酋长说好了,从今以后,就由本汗接管这处矿场,到了后对那里的矿奴也不要太过苛待,薪饷肯定是没有的,但可让其吃饱穿暖” 随后他让萧佛奴镇守阿亚古兹城,亲自带着李文膺等工匠、牙兵都、韩去病两千骑、两千阿亚古兹奴隶,加上大量的辎重,浩浩荡荡朝着铁米尔开去。 十日后,终于抵达了那里。 望着半空浮现出的黑烟,律庆大喜。 “看到那座山没有?” 萧罗汉看去,只见是一座赤褐色的光秃秃山丘,山腰以上都覆盖着积雪,以下却完全裸露了出来。 不少人正在上面劳作。 “那座山叫铁米尔山,也就是铁山的意思,整座山下都是铁矿,再看,旁边是一座座低矮的窑炉,上面正冒着黑烟,见到没有,这周围并没有树木,他们是如何冶炼铁矿的?” “当地人叫做黑石,实际上是煤炭,此物实在太妙,铁米尔部地下到处都是,埋藏又极浅,极适宜作燃料” 新任铁米尔部的酋长得知律庆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这里后世是哈萨克斯坦乃至以前的苏联东部最大的煤钢复合体之一,周围河流、湖泊众多,河谷地带还能种植黑麦,这才是律庆梦寐以求的上好地方啊。 这地方除了寒冷一些并没有别的毛病。 铁米尔山位于铁米尔湖以南,实际上周围出产铁矿的地方还有很多,铁矿附近就是煤矿,都是埋藏很浅的矿场,以这样的地方为基地,才是唯一有可能击败蒙古大军的地方。 这里的湖泊大多是淡水湖,但也有一处咸水湖,铁米尔部并没有利用起来,后世哈萨克人与哥萨克为了争夺此湖可是大打出手过,律庆岂能放过? 律庆带着萧罗汉、李文翙等人爬上了铁米尔山。 “铁米尔湖以南,此山以北,原本是铁米尔部酋长大帐所在,眼下新酋长已经迁到了卡拉干达,对了,那里富产森林和锦鸡,卡拉干达突厥语就是锦鸡地之意” “我已经告诉那酋长了,趁着冬季无事,将森林里的大木全部砍下来,并运到这里来” 萧罗汉问道:“大木?大汗这是要” “不错,今后这里就是我部的根基之地,我要在这里筑城” “筑城?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啊,据说马哈茂德修建阿亚古兹前前后后可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完成” “我们不需要那样的城池,李文膺” “属下在” “我大辽帝国境内的城池有不少是夹墙土城?” “不错,县一级的城池多半如此,高昌回鹘以北的昌八剌也是如此,以前,真正的上都临潢府城也是如此” “不过” “大汗一路走来我仔细查验过,铁米尔湖两侧各有大河汇入,两岸富产黏土,既然有煤炭这种逆天之物,何不就地烧制砖瓦?” 律庆心里一动,“你想修建真正的包砖城墙?” “不错,眼下有两千奴隶,地下已冻住,就连挖掘地基也不成了,不如让其利用煤炭大肆烧制砖瓦,时下距离开春还有四个月,有这么多人,届时不光是城砖,就连城内建筑所需砖瓦也有了” “等开春了,即可开挖地基,先修建城墙,就不知大汗需要多大的城池” “你的意见呢?” “假如此地将成为我部的根基之地,类似于以前的上都临潢府那样,起码要方圆八里方可” “怎么讲?” “八里,府城也,可驻兵五千以及随军家属,加上工坊、商铺、住宅、军营、大校场,这才绰绰有余” “那要多久能修完?” “明年年底,不过光有这些人是不行的,起码还要增加一倍人员方可” 律庆摇摇头,“来不及了,这样,修建一座方圆六里的城池,城内的军营能够驻扎两千步兵即可,我等都是骑兵,就算是八里的大城住进去也很挤” “在城池一侧另修建一座专门用来安置骑兵和马匹的军营,马匹用上马厩,军营无须修建城墙,打上一圈栅栏即可,里面除了马厩,依旧设置帐篷” “这样一来,这两千人够用了” “勉强够” 律庆又指着铁米尔湖北侧一处小湖说道:“那里是盐湖,等到城池修建完毕,立即在那里煮盐” 又看向山下的窑炉,“大辽帝国的窑炉已经比西域一带的先进得多,西域多半用的还是大一些的坩埚,虽然出品有保障,但效率实在太低” “就将大辽帝国现在使用的高一丈的窑炉建起来,利用煤炭烧制” “是,大汗。不过铁料冶炼出来后作何用?” 律庆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时下上好的铁料普遍使用了夹钢法,此法虽好,但效率同样不高” “我问你,如何称得上上好的铁料?” “自然是硬度、韧度兼具” “不错,你果然不愧是大辽帝国将作坊出来的,不过想要韧度、硬度兼具并不容易,建起有风箱的窑炉后,即可将铁矿炼成铁水” “你刚才不是说此地富产黏土嘛,可挑选出最耐高温的黏土出来,制成陶罐,让铁水经此管流出” “诸如箭头、一般铁器用模具即可成型,稍加打制即可” “大部分制成铁锭,一半继续锻打,之后便是熟铁,一半放着,仍是生铁,然后另起炉窑,将熟铁、生铁放在一起煅烧,此后得到的便是硬度、韧度间兼具的铁料了,当然了,同样需要稍加打制” “若是想要硬一些的铁料,则少放熟铁,若是要韧度强一些的则少放生铁,当然了,一切都需要摸索才行” “韩去病者两千士兵也不要闲着,平时有五百骑值守即可,余者也需投入修建城池中来,既然要修建正式城池,那么从卡拉干达弄来的木料就可当做建材来使用了” “这里的木匠显然不够,再从大海子抽调一些过来,等开了春,我会让居努斯再送一些匠奴过来” “铁米尔湖东侧是努尔河,西侧是铁米尔河,河谷两岸都是肥沃的田地,可大量种植黑麦,这里的奴隶完工后可分别拨入匠户、农户,黑麦可以种植四茬,按照三茬来耕作” “前两茬当做饲料割掉,晒干后冬季使用,第三茬正好可以长成,收成黑麦,秸秆同样割下当做冬季战马饲料” “将大海子附近的农户抽调一半过来,趁着这个冬季时间还长,立即行动起来” 第60章 雪花大如席,犹闻驼铃声 大雪中,律庆竟然碰到了一支驼队。 居努斯! 再看时,只见除了一百匹骆驼,竟然还有一百辆爬犁! 居努斯也很震撼。 “从来没有人在冬季发动战争,律庆竟然做到了” “我亲爱的居努斯,今后巴尔喀什的金粒、铁米尔的铁料都由本汗来主导” 对于这样一个能够从容游走于大辽帝国朝廷上下的人物,律庆显然知道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答。 “一个能够让出大部分利润的粟特商人,多半是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仰的,据说他表面上是信奉伊教的,但实际上又有谁知?” 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律庆已经有所判断,但并不确定。 “是吗?那恭喜大汗了” “对了,我现在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钦察汗国左帐左叶护” “这么说将来我将棉布、棉花、粮食运到这里就行了?” “不错” 律庆已经有了决断,他不准备将时间浪费在大海子附近了,而是让人将那里的匠户、农户全部弄到这里来。 当然了,斋桑泊、乌伦古湖附近的金矿依旧保留。 “你下一次来时,这里出产的铁料品质将更为可观” “哦?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是吗?本汗十分高兴,终于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嘿嘿,我运到这里的粮食、棉花、布匹、食盐价格不会再上浮了,而是参照以前铁米尔部的价格” “那是多少?” “四枚金币” “很好,你是一个诚实的人,那本汗也就不虚与委蛇了,你有多少粮食、棉花、布匹我就要多少,另外” “大汗还想要些什么?” “奴隶,匠奴、农奴都行” “奴隶的价格可不便宜,何况时下大辽帝国境内稳定,没有大战事的情形下,可是没有多少奴隶的” “我知道,不过你的能耐显然不会被一条区区的锡尔河绊住,据说古尔苏丹国那里不断有战事发生,而阿姆河以北的泰尔梅兹城也被其收入囊中,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奴隶市场” 泰尔梅兹城,阿姆河北岸城镇,原本是大辽帝国的重要据点,在一次战事里被古尔苏丹国夺去,这也是大辽帝国衰弱的标志之一。 “可那里是萧乙辛的地盘” “哈哈哈” 律庆不禁笑了起来。 “大辽帝国的真实情形你我都心知肚明,萧乙辛已经将生意做到了虎思斡耳朵,你自然也能将生意做到阿姆河一带” 居努斯面色顿时一凛。 “此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便道:“要从泰尔梅兹城运送奴隶,价格可不便宜” “好了,据我所知,花拉子模国与古尔苏丹国频繁在工坊重地呼罗珊一带交战,手中都有大量的奴隶的” “好,青壮匠奴、农奴男丁二十枚金币,女性十枚,若是按照家庭计算则便宜一些,三十枚金币,这是五百里之内的价格,若是要运到这里,则需要五十枚金币一户” “就依你,一户五十金币,你先给我弄一千户过来” 居努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千户?我如果这样做了,势必会成为萧乙辛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谁让你一次运过来了?一年之内一千户,你既然能在冬季赶来,那么一年至少能运送六趟,每次一百多户应该不起眼” “好,一言为定” “还有” 律庆继续说道:“时下大辽帝国贵族内部倾轧严重,动辄因为某种罪行全家被贬为奴隶,其原本的奴隶更是大量被发卖,据我所知,虎思斡耳朵、云中府、燕京府、塔什干、讹答剌也会有不少” “您的意思是?” “你若是能在一年之内为我弄来两千户奴户,我再给你两成利润,对了,身无长技者亦可考虑,最好能在春季来临之前弄来” “嗯,还有,我会配合你做账,这两成利润都是你自己的” 居努斯笑道:“大汗这是要作甚,钦察汗国左帐东端虽然只有五个部落,但却是最为富庶的部落,康里部更是有着五千帐的大部落,五部加起来也超过万户,再加上大薛剌尔部,您现在已经是有着两万帐牧户的强大部落了” “难道还缺乏人丁?” “你就莫管这么多了,弄来就是,金币,我是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好,一言为定” “对了,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大汗请说” “高昌回鹘你显然也是有据点的,你的人最远可到哪里?” “西夏、克烈部,再远就不行了,而且货品价格高的出奇” “哦?具体说说看” “我从西夏那里主要交易丝绸、瓷器和茶叶,您是知道的,西夏人眼下勉强学会了纺织,但丝绸还是需要向大宋、大金购买,茶叶更是如此,还需要大金从四川弄来” “价格呢?” “不瞒大汗,大宋自己境内上等茶叶需要一贯钱一斤,弄到这里则需要五贯钱” “一般的呢?” “大汗,您说笑了,我等千里迢迢贩卖这样的物品,自然拣最贵的,若是贩运普通的岂不是赔个精光” “也罢,五贯钱,约合五两银子,按照金银比价十比一来计,这样的话,一枚金币约合二两银子,五贯钱,我给你四枚金币” “瓷器和丝绸我不要,不过若是有被大金贬为奴隶之人并流落到西夏的则是多多益善,价格是河中奴隶的三倍,我给你一个整数,一户按照一百枚金币计算” 居努斯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瞬即又摇摇头,“奴隶你就莫想了,那玩意儿太过扎眼,茶叶倒是可以” 律庆点点头,“估计你也知道了,我现在是位于尤勒都斯草原一带突骑施部落的女婿,可以从那里购买优质战马,不过中间毕竟隔着临潢府城,这样,马匹的价格我自己掏,但需要你协助我将其运过来” “哦,一匹马我给你两枚金币的运费” 居努斯眼中一抹喜色一闪而没。 “成交” 居努斯走后,没几日,刘符离、萧捕奴、律献忠回来了。 “如何?” 萧捕奴笑道:“那阿史那骨咄果如大汗所料,毫无防备,我等协助都罗一个冲锋就将其击败,都罗杀死了骨咄,继任左帐大汗,不过” “哦?” 刘符离说道:“我等遇到了一支军队” “什么军队?” “大辽帝国的” “哦?” 律庆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骨咄也不是毫无防备,为防大汗您以及都罗进犯,他一早联络了大辽帝国云中府的节度使韩忠嗣,当时韩忠嗣还派了三百骑在杰兹卡兹驻扎” “然后呢?” “我等自然不能让韩忠嗣知晓我等的存在,便一鼓作气将三百骑也消灭了” “哎呀!” 律庆不禁哑然失笑。 “我等之事迟早会传出去,你若是将这三百骑放走也就罢了,将其消灭了岂不是又成了韩忠嗣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等已经在临潢府节度使萧摩诃身上吃了不少亏,眼下又得罪了韩忠嗣!” 刘符离三人顿时先后跪倒在地。 “属下处事不明,还望大汗责罚” 律庆说道:“你等不是将他们全部杀死了” “自然不是,我等几千骑将其围住后,彼等立即下马投降了,我等也不敢随意处置彼等,便暂时关押在杰兹卡兹” 律献忠说道:“父汗,当时我等都在棉甲外面罩了一件长袍,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趁着彼等尚未发现我等,不如将其放了了事” 律庆点点头,“你等做的不错,赶紧将居努斯叫回来” 等居努斯回来了,律庆笑道:“你现在有一个与韩忠嗣加深关系的机会” “哦?不瞒大汗,我与锡尔河北边的各个大人关系都不错” “是吗?不过,在商道上行走,谁不想多交几个贴心的朋友?这样,韩忠嗣原本是想支持阿史那撒剌的次子骨咄的,还派了三百骑在杰兹卡兹坐镇,可惜左帐出了变故,都罗杀死了骨咄自立为汗” “那三百人顿时被扣下了,这样,你过去传我的命令,就说放了这些人,你再回到云中府,就说是在你的劝说下都罗才放了这些人” 居努斯闻言大喜,“多谢大汗”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云中府可是花拉子模物品的集散地,食盐、鱼获、玉石、棉花源源不断从那里运过来,此后你就能从韩忠嗣那里拿到更多的货品了” “对了” 律庆突然想到一事。 “花拉子模正好位于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你们的地盘是如何划分的?要知道,那里的人口众多,物品丰富,棉花产量更是冠绝河中” 居努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品了一口茶水。 “大汗,你想的物资还有什么?” “你难道还有其它本汗未曾见过的物资?” “不错” “哦?” “稻米你需要吗?” 律庆心里一动。 “稻米?” 不过他显然知道这稻米的来历。 “可是陀拔思单的稻米?” 居努斯显然吓了一跳。 “大汗也知道陀拔思单?” “自然知道,以前,波斯、陀拔思单都是大唐的属国,我虽不知晓他在哪里,但却从史书上知道这两个地方” “也罢,本汗现在确实有些馋稻米了,你给我弄一些过来,对了,其实陀拔思单那个地方也适合种植茶叶树,可惜啊” 陀拔思单,里海南部平原。 第61章 雪原漫孤烟,喜有故人来 律庆回到了阿亚古兹,他的家眷和官员们也搬了过来。 他也在自己的部落里施行了大帐、左右叶护的体制,他的大舅子、原薛剌尔部酋长波尔古担任左帐叶护,他的义兄、辖嘎斯部酋长阿热斯担任右帐叶护。 在铁米尔城尚未落成之前,阿亚古兹就是大帐所在。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来到了天禧二十一年(1198年)三月份。 春寒料峭。 过去的三个月,律庆做了两件事。 钦察汗国左帐东端有八千帐,趁着冬季聚在一起的时机,他带着牙兵都、黑云都一一巡视,从中挑选合适的少年勇士,又得到了一千人。 铁匠们在铁米尔挥汗如雨,他们正在全力打造铁皮炉子。 此时,这东西在西域一带还是稀罕物件儿。 铁米尔湖附近黏土、铁矿、煤炭丰富,除了天气寒冷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这才是天赐之地。 后来的哈萨克斯坦的首都还在更北的阿纳斯塔,故此卡拉干达显然也不是什么苦寒之地。 有了这三件东西,附近还盛产石灰石,于是律庆心心念念的煤球自然应运而生,矿渣混合黏土、石灰形成的土法水泥也烧制起来,准备为开春化冻后城池的修建提供黏合剂。 后世的大清在乌里雅苏台、伊犁修建的都是夹土城墙,自然是因为缺乏内地那样大量的糯米和鸡蛋作为城砖黏合剂,眼下有了土法水泥律庆自然无须如此。 这个冬季,他从钦察汗国左帐得到了两千少年勇士,时下他们的家属已经被他全部迁徙到了阿亚古兹附近,每户人家得到了一套铁皮炉子、两匹布、一石面粉、两斤食盐。 两千勇士也全部在阿亚古兹进行训练。 两千勇士也接手了不久前因为阿亚古兹之战损失了青壮劳力的牧户。 有了城池,律庆自然有了新的想法。 “每年冬季将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孩童聚在一起教授汉文、汉话,当然了,时下我等只有两座城池,一座还要等到年底才行,自然需要选拔” “聪明伶俐者优先入学,教授其汉文、算术” 这一次,赵无忌等人没有反对,在座的只要不是傻子,显然知道时下的律庆已经是西域排在前几号的人物了,此时就算粘八葛、大辽帝国、花拉子模打过来了也不怕了。 未雨绸缪,他们显然看出了律庆的野望。 “今年,除了全力以赴修建铁米尔城,我要为我的牧户每人打造一套铁皮炉子,并能提供相应的煤球” “当然了,也不是全部,家里有常备军的,有入学的孩童的,余者用牛羊肉和马匹来交换” “我要让我的牧户过得富足,进而真心为我作战,而不是基于威逼和抢劫的快感” “阿当和雅各布也要下去为其洗礼,让其极受景教” “大的猫冬地都要设置简易教堂,这样的地方并不多,比如左帐东端有八千帐却只有五个猫冬地,实际上就是五个较大的部落,修建五个就是了” “大湖一带已经有两处教堂,就无须再建了,大海子附近修建一处,金山脚下修建一处也就是了” “每处拨给金币两千枚,足够了,由教士们自行招募人手修建” “” “” 众人都应命而去,在可见的前景面前,所有人都是兴奋的、积极的、勤奋的,所有新创政权的初始阶段都是如此。 律庆也是兴奋的,他也没闲着,正在为将来的学校编制教材。 春暖花开之际,一个人的到来让他颇为意外。 萧敌奴。 作为萧摩诃的侄子,他在郅支山戍边都的历练随着律庆的出现显然是失败的,而随着萧摩诃的倒台,以及新节度使拔野锋的上任,他的命运显然也岌岌可危。 他是来投靠他的。 律庆毫不犹豫接纳了他。 他是正经参加过西辽帝国科举考试的,虽然没考中,但显然是饱读诗书之人,加上又是武人,便更为难得。 更为关键的是,此人极为精通大辽律法,特别是军中律法。 加上人品严正刚直,律庆让他做了大军的都虞侯。 “临潢府现在如何?” 在以前马哈茂德的府邸里,律庆亲自为他烹茶。 “还能怎样?” 萧敌奴笑道。 他的笑容极不自然,尴尬中带着惆怅。 “你为何不跟着萧挞野去渴塞城?” “去了又能怎样?那里显然在南都燕京府耶律松山的监控之下,他无非是是一个困在一个小城的富家翁罢了,他是这样,遑论我这样的人?” “国内对我的看法如何?” “大汗,你说的不错,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沙黑纳尔时,朝廷显然并未将你放在眼里,当你成为薛剌尔部的大汗时,朝廷只会感到一丝担忧” “当你接受了亦难赤汗的八千帐后,朝廷只能羁縻于你了,而当你成为钦察汗国左帐的左叶护,坐拥两万余帐后,朝廷便只能拉拢你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有些言不由衷呢?说实话,是不是塔扬古那里出了岔子?” 萧敌奴喝了一口律庆为他调制的奶茶,律庆自然没有加上食盐,而是加了价格与茶叶差不多的糖块,萧敌奴显然从未喝过如此美味之物,霎时竟忘了及时回答,而是开始慢慢品尝起来。 律庆暗笑,也没有怪他,干脆为自己又调制了一杯。 “不错” 萧敌奴显然没有忘记律庆刚才的问话。 “在古尔苏丹国、花拉子模的夹击下,塔扬古败了,不过并未大败,依旧在阿姆河北岸与其对峙” 律庆心里一动。 “我记得塔扬古之败还要等几年才是啊,怎地这么早就败了?难道是因为我这只蝴蝶煽动的?” 脸上却不动声色,“萧挞凛呢?” “自然也被罢黜了官职,时下萧家已经全部搬到渴塞城去了” “虎思斡耳朵呢?” “陛下得到了大汗的金钥匙后,又将地下机关让能工巧匠重新整饬了一番,并重新设计了开关石门的机关,金钥匙的功能便失效了” 律庆顿时意识到了一件事。 “看来整个虎思斡耳朵城下还有许多秘辛,可惜我的时间有限,否则会有更多发现,罢了,就算还有喀喇汗国留下来的财宝,我也无法带出去” 又想到一事。 “据说陛下后宫人数也不少,为何只生了一个公主?” 萧敌奴也一声长叹。 “谁说不是呢,这是我大辽帝国最大的隐患,时下大石先帝的后裔只剩下陛下爱、公主两人,南北院大王虽说也是耶律氏,但论亲疏可就太远了,我记得一开始陛下的后宫也是频繁诞下儿女的,不知怎地,只有公主一人活了下来” “都夭折了?” “不错” 律庆心理一凛。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便道:“可知时下的大内总管是谁?” “是陛下从花拉子模弄来的一个黑奴太监” “一直是他?” “不错,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他,时下西域各国都喜欢使用黑奴太监,陛下也不例外” “这黑奴以前是做什么的,信什么教的?” “他是花拉子模征服陀拔思单后得到的陀拔思单国王的小太监,当时只有十来岁,自然是信仰伊教的,跟随陛下后肯定皈依了佛教” “随着他成为大内总管,陆续有不少黑奴阉人到来” “都是从陀拔思单来的?” “那倒不是,也有花拉子模、古尔苏丹国进贡的,但主要还是来自宽田吉斯海南岸诸国” “地下密室之事他也知晓?” “那是自然,连能工巧匠都是他从陀拔思单请来的” “哦?这么说整饬后并没有杀掉那些工匠?” “不错,据说这些工匠都是阉人,陛下自然十分信任” 第一卷“大雪漫玄池”到此结束,第二卷“万骑卷大漠”即将开始,敬请期待。 第1章 莘莘学子吟,悠悠驼铃声(上)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阿亚古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 大清真寺一部分改成了大教堂,一部分则改成了学堂,冬季过后,原来朝拜祈祷、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厅改成了大教室,阿訇们的住所改成了学生们的宿舍。 律庆的心很大,见到如此之大的教室,干脆招满了一百人,从十岁到十五岁,男女童都有,自然是男童多些。 各部族之人都有,大草原上的流行语言是突厥语,时下萧敌奴正在教授其“千字文”。 “当” 一节课结束了,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来到外面,那里就是四座高大的宣礼塔之间的广场,新设了许多锻炼设施,后世的单双杠,时下的射箭、石锁等皆历历在目。 周围则是跑道,学生们也有体育课,文化课程只有半日,半日则是军事化训练。 “当” 律庆亲自教授的算术课开始了。 终极版阿拉伯数字隆重登场。 按照律庆的计划,原本是教授两年的,想来想去,还是延长到了三年。 三年中,头两年主要学会加减乘除,第三年则将出类拔萃者挑选出来学一些初高中数学知识,律庆义务兵阶段是炮兵,后世的火炮与时下的火炮显然有所不同,不过对于确定距离、弹道等还是要未雨绸缪的。 “我班共有一百人,缺席九人,还有多少人?”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100-9”的竖列算式。 “0大还是9大?” “9大!” “很好,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向前借一位!” “不错,前面还是一个零,借之后怎么办?” “减少一位” “那是?” “9” “不错,那这个1呢?” “借了之后便变成了0了” “结果是” “91” “很好” 律庆又在黑板上写下好几个竖列算术,喊上几个学生上来计算。 有学会了的,也有一窍不通的,律庆都一一讲解。 很快一节课就结束了,律庆为他们留下了作业——他从居努斯那里弄来了大量的白纸,这玩意儿在西域一带价比黄金,不过他还是咬牙买下来了。 书写用具却没有用毛笔,而是这里流行的鹅毛笔。 午饭时间到了。 律庆卫学生们准备了面饼、肉菜汤,午休一个半小时。 “当” 原本用来提醒教徒的铃铛被他用来提醒学生,他自然有手表的,不过还是让教师轮流负责沙漏和滴漏,二者综合之后确定时间。 下午时分,军事化体育训练开始了,跑步、射箭、刀术、枪术、柔道、空手道等依次上演,时至今日,律庆的一些技艺早就传给了他的正规骑兵,牙兵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无须他亲自出面。 清真寺内储藏了大量的硕大蜡烛,晚上学生们还有两节课,用来夜读和作业。 “当” 上床时间到了,学生们一天的课程结束了。 旁边的大教堂里,雅各布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面上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这几日恰好阿当也过来了,他便说道:“既然这些孩童们接受了景教的洗礼,为何不开始学习圣经?虽然没有汉文版的,但突厥语版的却有啊” 阿当说道:“大主教莫要多心了,大汗始终认为自己是辽人,那里通行汉语、汉文,不过却以佛教为主,他能改宗景教就不错了” “还有,我之前与他谈过,按照他的说法,等过了三年后,一部分孩童可以开始修习圣经、佛经,他正在安排人将突厥文版的圣经翻译成汉文版的,届时便可以修习了” “可这大草原上的牧户多半是说突厥语的呀?” “此事我也与大汗讨论过,他说时下基督教的盛行之地在西方,或罗马,或君士坦丁堡,不是盛行拉丁文便是希腊文,与其修习突厥文版的圣经,不如等今后直接修习拉丁文版或者希腊文版的” “可我们是景教!” 阿当笑道:“大汗也说过,景教的创始人聂斯脱里是波斯人,担任过君士坦丁堡的大主教,显然波斯文、拉丁文都会,他撰写的教义显然是用拉丁文写就的,何况景教之昌盛始于大唐腹地” “原本就有汉文教义流传的,可惜时下早已失传,大唐的教义再传到草原上,这才改成突厥文,用汉文教授也没什么” 雅各布心里一动,“大汗也知道君士坦丁堡?” “不但知道,还知道时下君士坦丁堡信仰的是什么东正教,罗马的则是天主教,他们还有教皇,却是在罗马” 见到雅各布跃跃欲试的模样,阿当劝道:“你就莫要动了前往罗马朝圣的心思,无论是罗马还是君士坦丁堡,景教徒都是异教徒,你去了也会被判火刑烧死” 雅各布顿时神色黯淡。 阿当接着说道:“不过眼下却有一个我教与东正教、天主教和解的机会” “哦?” “以前,罗马帝国疆域横跨时下大食帝国的范围,伊教兴起后,该国疆域大大缩小,眼下西方正在掀起针对伊教徒的圣战” “大辽帝国兴起后,由于他们是信仰佛教的,一开始与周边的伊教势力势同水火,西方听闻后还以为这里兴起了一个基督教国度,传来传去耶律大石还成了约翰长老王,还几度欲派人来联络,以便从东西两侧夹击伊教势力” “自然无果,不过耶律大石以及他的继承者便有了一个约翰长老王以及桃花石汗的称呼” “按照大汗的说法,只要我部的实力进一步扩大,具体来说,等扩张到宽田吉斯海后、黑海后就有可能与之接洽” “届时便有了和解的机会,进而便能与东正教、天主教三足鼎立” 一席话顿时让雅各布高兴起来。 “那太好了!” 就在律庆在阿亚古兹授课时,其他人也没闲着。 居努斯又来了一趟,这一次,律庆让萧罗汉、阿迪斯跟着他去钦察汗国大帐夏季行宫沃尔特阿尔、花拉子模咸海北部城市毡德城。 钦察汗国大帐的冬季行宫自然在咸海北岸,此时他们称其为“斯哈纳克”,实际上就是后世沙尔卡尔到阿拉尔斯克一带,所谓的沃尔特阿尔则是后世阿克托别一带。 此时,后世西西伯利亚一带,巴什基尔人、曼西人的领地与钦察汗国接壤,他们手里有蜂蜜、优质貂皮等紧俏货,通过钦察人转手后卖给西域的粟特商人,居努斯就是其中之一。 特别是西伯利亚森林中的蜂蜜更是让西域之人趋之若鹜,花拉子模商人、大辽帝国商人为了争取到更多的蜂蜜,其首领都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商队离开阿亚古兹后很快来到了铁米尔,时下铁米尔的城墙刚刚露出地面,不过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多了,冬季里,修建城池所需的砖瓦、土石方、土法水泥、木材都备的差不多,接下来按班就班施工就是了。 居努斯从律庆手里得到了大量的金币,来到铁米尔后又在这里购买了一些牧户们急需的铁器,一部分金币便又回到了律庆手里。 然后继续向北,来到了一个叫伊希姆的地方,就是后世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这里是都罗的夏季大帐所在,都罗的领地也靠着曼西人,也有一些貂皮和蜂蜜,自然被居努斯用铁器、布匹、食盐等物换走。 然后继续向西。 钦察汗国的左帐、大帐之间虽然不太对付,但对于商人则是来者不拒,一行人花费了大约半个月才抵达钦察汗国时任大汗、康里人阿力普夏季大帐所在的沃尔特阿尔,也就是后世阿克托别一带。 说起来这钦察汗国大汗现在也十分憋屈,时下不光是左帐的钦察人不屌他,右帐、游牧于黑海、里海北岸的钦察-库曼联盟也不屌他,若不是还有花拉子模支持他,估计早就被钦察人赶下台了。 不过,阿力普终究是时下花拉子模苏丹国太后图尔罕的侄子,他接任大汗后便在斯哈纳克(沙尔卡尔)、沃尔特阿尔(阿克托别)修筑了城池,虽然只是土城,但终究是远远强于左右帐的存在了。 阿克托别后世是哈萨克斯坦的大型铜矿产地之一,此时也有了开采,不过显然不是为了开采铜矿,而是为了伴生的金矿。 阿力普有了黄金,便能与花拉子模、巴什基尔人、曼西人,甚至罗斯人大做生意了。 罗斯人也是在此时从钦察汗国嘴里得知了大辽帝国的存在,于是便有了将“中国人”称为“契丹人”的开端。 沃尔特阿尔,一座完全仿造玉龙杰赤、无非是小一号的城池,清真寺、宣礼塔,钦察人、库曼人、曼西人、巴什基尔人、罗斯人络绎不绝,有此城的存在,阿力普每年的商税就有不少。 到了这里,居努斯能够拿到的蜂蜜和貂皮就不多了,大部分份额阿力普显然给了花拉子模商人。 不过,居努斯是从伊希姆(阿斯塔纳)过来的,也得到了阿力普的召见,萧罗汉作为他的“贴身护卫”也得以进入到汗宫。 地毯、挂毯、水晶灯,四十岁的阿力普裹着厚厚的绿色丝绸头巾,头巾正中镶嵌着一颗来自里海西岸特产的硕大桃花石,身上也是花花绿绿,大胡子,满脸横肉。 阿亚古兹之战显然早就传到了阿力普的耳朵里,如果时下的他还是能够控制大帐(中帐)、右帐的大汗,面对如此机会他岂会错过? 不过,时下里海西岸的钦察-库曼联盟中钦察人逐渐弱势起来,库曼人却渐渐占据了上风,因为他们是钦察人最强悍的一支,据说还是历史上匈奴人、当地突厥人的混血后裔,故此,阿力普在他们面前显然说不上话 。 不但如此,库曼人还屡次进攻大帐,让阿力普苦不堪言,若不是库曼人时下正扮演着沟通花拉子模与欧洲商路的角色,兴许已经将阿力普灭了。 故此,对于因为左帐内斗出现的机会,阿力普显然是有心无力。 第2章 莘莘学子吟,悠悠驼铃声(中) 当然了,让左帐处于分裂状态对他来说也是有利的,他才不会主动攻击左帐呢,但右帐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 萧罗汉自然没有机会进入阿力普的会客室,只能在外面等着。 “你是从左帐来的?” “正是” “见到律庆和都罗了?” “都见到了” 阿力普内心一阵长叹。 “自己名义上是整个钦察汗国的大汗,实际上既管不了左帐,也管不了右帐” 不过,他能亲自面见居努斯显然不只是打听律庆和都罗的情况。 “在你看来,他两人谁更为强大?” 居努斯倒是没有藏私,他笑笑道:“大汗,您是知道的,左帐一共只有两万五千帐,东部虽然只有五部,但却有八千帐,律庆的述律部本来已经有一万七千帐了,加上新加入的八千帐,就是两万五千帐” “而都罗在失去东部后只剩下一万七千帐,更失去了黄金、铁器产地,再加上律庆一向战力强横,都罗远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节阿力普显然早有耳闻,“据说律庆手下有八千常备军?” “不错” 阿力普看了看他,“这么说大辽帝国已经容忍他的存在了?” 居努斯笑道:“大汗,您是知道的,当草原部落的人数超过两万帐后就不是单纯能依靠征讨来收服了,只能羁縻,何况他也是辽人,又被我国陛下册封为扎兀惕汗,将来只会是我大辽帝国的一大臂助,何来容忍一说?” 阿力普有些烦躁,“右帐的库曼人本汗已经左支右绌了,又来了一个律庆,难道我这大帐大汗的位置坐不了几年了?” 又想到自己姑母那里的花拉子模苏丹国,以及他们的十万有着铁甲的铁骑,这心里总算是稍稍好了一些。 “律庆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你可知晓?” “大汗,如此机密之事,他怎会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商人罢了,不可能知晓这样的事情” “那好,让你的人回去告诉他,他以两万五千帐的规模养八千常备军有些吃力,常备军是要花费钱财的” “大汗,他可是从萧摩诃那里弄了几十万金币” “谁能嫌钱多?告诉他只要他能协助我击败库曼人,我便送他十万金币” “十万?” 居努斯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对于此人,阿力普虽然贵为钦察汗国大帐大汗,也不敢随意得罪,只能默认了他的轻视。 “也罢,二十万”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不过,库曼人的地盘实在太大,律庆显然不会深入到宽田吉斯海西岸作战的” “自然无须如此之远,你知道亚伊克河吗?” 亚伊克河,后世乌拉尔河。 “自然知晓” “很好,原本我大帐与右帐领地大致是以此河为界,不过时下彼等已经深入到库利萨雷附近了,只要他能协助我将库曼人驱逐出去,这二十万金币本汗一定作数!” “也罢,我让人告诉律庆,看他是否愿意” “不不不,亲爱的居努斯,你每年能从我这里得到多少貂皮和蜂蜜?” “很不幸,大汗能显然是偏向花拉子模人的,每年价值十五万金币的貂皮和蜂蜜我只能得到两万” “很好,只要你能让律庆同意此事,每年你能从这里拿走五万金币的蜂蜜和貂皮,还有,你是知道的,本汗这里也有金矿、银矿,每年出产的黄金至少有十五万金币,白银更多” 居努斯不禁怦然心动。 “十五万的黄金自然不能全部给我,不过能够给我五万,那也是接近一万金币的铸币税,关键是白银” “沃尔特阿尔的白银产量位居河中之冠,以前都被花拉子模人拿走了,如果能够给我一半份额,那也是五十万枚银币!”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我还是要知晓一下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情况” “你知道玉里毕月乌部落吗?” “不知” “六十年前,突然从东边迁来一支部落,战力十分强横,但却不是说突厥语的,大辽帝国兴起后,该部落突然自称也是契丹部落的一支,由于畏惧于大辽帝国,右帐的钦察人、库曼人也纷纷自称是玉里毕月乌部落的” “后来该部迁徙到阿提拉河中游,那里有以前科萨帝国夏季都城,玉里毕月乌部落迁徙至此后,击败了当地的保加尔人,随着钦察人、库曼人的依附,逐渐成了右帐大汗” 阿提拉河,即伏尔加河。 “不过,时下右帐的钦察人、库曼人大多都是信仰真主的,契丹人则不是,最后便又开始离心离德了” “契丹人按照突厥人的传统,将阿提拉河以西的部落酋长封为右叶护,时下这位马苏德,彼等与本汗还隔了阿提拉河、左帐,故此一向没有来往” “左帐的大汗叫拉希德,正是库曼人,他还是玉里毕月乌人的女婿,他时常约过亚伊克河侵入本汗牧场” 居努斯有些明白了。 “这么说位于阿提尔城的玉里毕月乌人将契丹的技艺传授给了拉希德?” 阿提尔,以前可萨汗国的夏季首都,位于伏尔加河与萨马拉河的交汇处,后世萨马拉市附近。 罗斯人称呼中国人为契丹,源头就来自玉里毕月乌部落。 “不错,本汗虽然也有三千常备军,还都有甲胄,但拉希德的常备军不遑多让” 对于玉里毕月乌部落,作为已经高度汉化的粟特人,居努斯自然有所知晓,那是一支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乌古里人、阻卜人不愿意留在七河流域、两河流域,而是自行向西迁徙的几个部落联盟。 一开始,耶律大石在西域的政权并不稳固,他的心思全部在对付境内的葛逻禄人、突骑施人以及喀喇汗国、花拉子模、高昌回鹘身上,等他稳定了局势,该部已经迁徙到了乌拉尔河、伏尔加河一带,他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后来的两位皇帝都是守成有余,扩张不足,没多久便淡忘了此部,实际上后来该部与当地的保加尔人、楚瓦什人形成了后来喀山鞑靼人的主体。 不过,知晓律庆底细的居努斯听了此话却是怦然心动。 “据说,只要通过了钦察汗国的右帐,便是人口众多的西方,就能打通了那里的商路,财源便立即能增加一倍以上” “律庆这厮一直以来都在北方草原部落不遗余力的推行汉话、景教,若是知晓在遥远的阿提尔还有一个契丹部落肯定非常高兴” “契丹人能以七万人就统治整个河中一带,可以想象玉里毕月乌人是如何在阿提拉河兴起的” 便道:“大汗,在下有一个疑问,光凭拉希德的库曼人似乎并不足为虑” 阿力普点点头,“不错,拉希德手下还有一支来自罗斯国的奴隶骑兵,他们自称哥萨克,据说三成是来自罗斯国的伊教徒,三成是不堪忍受罗斯贵族的压迫逃到右帐的” “剩下三成自然是被玉里毕月乌人抓获的奴隶,彼等不畏严寒,骁勇善战,实在是一支劲旅,我倒是不怕彼等大队人马与我作战,怕的就是这些哥萨克时常以小股人马深入到亚伊克河西岸袭扰” 居努斯点点头,“这件事八成有希望办成” “哦?” 阿力普顿时大喜。 居努斯收获满满离开了沃尔特阿尔,离开时将阿力普的话告诉了萧罗汉,萧罗汉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回去通知律庆。 商队一路南下,十日后抵达了钦察汗国大帐冬季行宫所在的斯哈纳克(沙尔卡尔),这里也有一座土城,规模比沃尔特阿尔还大,此时的咸海面积远比后世要大,该城就位于咸海北岸不远处。 后来的拔都曾在这里与钦察汗国交战,胜利后自然毁了此城,后来又毁了阿提尔。 这里自然是花拉子模商人的天下了,居努斯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易的,便继续往东,十日后抵达了花拉子模苏丹国北面的屏障、大城毡德城,此时的咸海叫毡德海,此城就位于咸海之滨,也即后世的克孜勒奥尔达。 这里是大辽帝国明面上唯一一处两国相互通商的榷场所在。 花拉子模绿洲平原超过三万平方公里,比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绿洲平原加起来还多,既有大河灌溉之便,又有充足的日照,是西域一带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也是粮食、棉花最大的产地。 更是最大的商业中心、手工业加工中心。 当然了,此时的咸海面积是后世的十倍以上,是真正的大海,鱼获资源极其丰富,各种鱼类数不胜数,就算到了后世的苏联时代,这里的鱼获数量也占据了其全国产量的一半以上。 抵近毡德城时,一股浓郁的咸鱼味儿便飘荡过来了。 萧罗汉倒是没有作呕,而是精神一振,他想到了律庆的话。 “到了毡德城,要好好观察一些,这很重要” 律庆嘴里的“重要”萧罗汉岂有不知的? 顿时打起了精神。 这是一座方圆肯定超过八里、城墙全部由参差不齐的石块垒起来的大城,外面显然抹了掺杂了石灰的黏土,看起来灰褐一片。 城中那四座比阿亚古兹高大得多、显然用上了砖石的宣礼塔十里之外都瞧得见。 四座城门之外都是熙熙攘攘的集市,有花拉子模人、钦察人、康里人,也有不少辽人。 萧罗汉并没有觉得什么,不过居努斯突然眼神一凛! 第3章 莘莘学子吟,悠悠驼铃声(下) 居努斯见到了一个人。 萧文殊! 萧文殊是另外一位皇商萧乙辛的义子,萧乙辛则是萧遏鲁的后裔,萧遏鲁参与耶律普速完政变事件后全家被杀,只留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就是萧乙辛。 耶律直鲁古上台后觉得萧遏鲁在追随耶律大石西进时立下了丰功伟绩便赦免了萧乙辛,还让其成了国内最大的豪商之一。 萧乙辛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萧文殊是收养他的粟特人的儿子,只比他小十岁,萧乙辛被赦免后便将其收为义子。 按照朝廷定下的规矩,居努斯的经商范围在锡尔河以北,而萧乙辛则是以南,按说这里应该是居努斯的势力范围才是,虽然如今两家深入到对方领地做生意的事情层出不穷,但大致还是保留了颜面的。 但作为萧乙辛最得力助手的萧文殊却堂而皇之出现在毡德城! 萧文殊显然也看到了居努斯,赶紧装作不认识,随即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不行,此事必须向南院大王禀告,说不得还要将官司打到陛下那里才是!” 居努斯愤愤地想道。 居努斯的行为显然引起了萧罗汉的主意,他也见到了萧文殊,与居努斯不同的是,他向身边一人努努嘴,示意他尾随下去。 到了这里,居努斯辛辛苦苦从大草原上得到的东西就可以发卖一部分了,主要是卖给这里的花拉子模中间商,不过像黄金、白银、蜂蜜这种东西还是要运到大辽帝国的。 居努斯在城外也有住处,一行人抵达时天色已晚,便不准备发卖货物了,先歇息一晚再说。 晚上,萧罗汉身边那人回来了。 “头儿,那人叫萧文殊,是老大帝国第二大豪商萧乙辛的义子,按照帝国的规矩,萧文殊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难怪居努斯有些气恼” 萧罗汉未置可否,“那人最后去了哪里?” “去了城内的大清真寺,然后一直没有出来” “这么说萧文殊是一个伊教徒?不对啊,就算是伊教徒,也是没有资格在清真寺里住宿的呀” “对了,你追随他时可被他发现?” “应该没有,我等的追踪之术都是大汗亲自教授的,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比,绝对发现不了的” “当时我尾随他进入了清真寺内,寺内正在做礼拜,我便混在人群中,最后萧文殊一个人又走进了礼拜堂后面的房舍,我就不能继续跟下去了” “这么说他是这里的常客?” “头儿,据说这座大清真寺在三年前翻修过,兴许萧乙辛也出了不少钱,这才有资格在里面拥有房间也说不定” 萧罗汉点点头,“还见到了什么?” “那里似乎也是一个学堂” “学堂?” “不错,不过却是一个专门用来教授伊教徒家庭孩童的讲经堂,大阿訇在讲经时,有几十个来自不同部族的孩童都围在他周围,礼拜结束后,他们便又开始上课了” “据说大阿訇在宣礼塔上讲经时,负责传出声音的也是这些孩童” “还有吗?” “城内驻有两千精骑、三千步军,都有铁甲,城墙上还有投石机” 大清真寺内。 一个昏暗的地下室,一盏油灯摇曳不定,地下室的布置如同虎思斡耳朵萧摩诃家佛塔下的模样,孤灯照得下面半明半暗。 一人隐藏在黑暗中,一人则跪坐在明亮处。 明亮处那人赫然就是萧文殊! “教主,有些不妙” “哦?” “居努斯见到我了” “这又如何?如今你们两家的人互相碰面也不是稀奇事了” “不,如果光是居努斯在我也不怕,我还见到了一人” “谁?” “萧罗汉” “哦?” “萧罗汉是律庆身边的牙兵都都头,原本我是不关心的,不过在不久前律庆那厮进入虎思斡耳朵寻找律忠时就带着他,当时我正好也在虎思斡耳朵,我以前见在临潢府城过律庆和萧罗汉,便上了心” “最后他们偷偷进入了律忠的老宅,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念旧去怀念一番罢了,便没有理会,没想到下面还另有玄机” “你没有告诉萧挞凛?” “告诉他了又如何?他们是跟随拔野锋进入城内的,律庆明面上还是我国的沙黑纳、顺义汗,虽然鬼鬼祟祟有所不妥,但若是拔野锋极力为其遮掩,陛下也不会过多难为他的,何况” “你指的是公主?” “不错,眼下陛下正在为公主的大事绞尽脑汁,一年一度的盂兰盆会说是佛家盛会,未尝没有趁机择婿的意思” “说下去” “律庆今年才二十六岁,一表人才,骁勇善战,又是超过两万帐大部落的大汗,他如今将大薛剌尔部改成了述律部,心向大辽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他身边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 “这厮的心思难道教主还没明白?他身边的三个女人,位置最高的也就是律忠之女律婉,也才是一个可贺敦,以他的实力,身边有七八个女人也寻常见” “但这几个女人又各有来头,若萧是薛剌尔部前大汗薛剌尔的女人,没有生育,一共有四个,律庆自己纳了一个,剩下三人都被他赐给了亲信,萧罗汉就是其中之一” “莫贺小奴是突骑施部的,她的情形想必教主十分清楚,律婉也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各有原因,我估计律庆时下依旧是单身” “你确定是萧罗汉?” “不错,律庆的人眼神似乎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特别是萧罗汉这样的亲兵头子,眼神更为凌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说律庆是藏在居努斯的商队里的?” “不错” “律庆这厮想干什么?成为草原大汗还不甘心?” “显然是的,时下我国之人都知道一件事,只要娶了公主,便极有可能成为大辽帝国下一任皇帝,他是述律家的,若不是东方的辽国灭亡了,他现在也应该姓萧” “而陛下已经放出话来了,除非姓萧的,抑或草原大部落的王子,是没有资格迎娶公主殿下的” 黑暗中的人似乎在扼腕长叹。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放着临潢府的萧氏家族和云中府的韩氏家族子弟不用,非得要找外面的,或者干脆让他的义子耶律菩萨继位,偏偏想在萧氏普通子弟中寻觅一位,还有那什么草原王子,更是无法理解” 萧文殊暗道:“还不是因为萧、韩两家势力太过庞大所致,不过教主说的没错,既然能下嫁公主,自然形同皇帝了,实力大不大又有什么?” 便道:“您看如何对付这萧罗汉?” 暗处那人似乎笑了笑,“就算弄清楚他是律庆的人又如何?他是扎兀惕汗的人,也不是不能来毡德城,更何况他还是跟着居努斯来的” 萧文殊犹豫了一下,“我说的自然不是毡德城官方,而是我们的人” 暗处那人笑了笑,说道:“也罢,我们生来就是要为律庆制造麻烦的,这件事就由你去办,不过切莫太过声张,若是被律庆的人抓住了蛛丝马迹就不妙了” 接下来几日,萧罗汉都在城内外一边行走,一边将关键的讯息默记下来,回到居努斯的府邸后赶紧用纸张记下来。 这一日,他再次来到了城内,并故意偶然走到清真寺附近。 此时天色已晚,萧罗汉暗忖:“要不到了天黑摸到里面查看一番?” 正在此时,远处走来一个汉子,典型时下西域人打扮,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有一个馕筒,这样的人在此时的西域集市上很常见。 萧罗汉不以为意,继续打量着四周,见到清真寺斜对面有一家客栈,便想去那里住宿,就在此时,那人已经过来了,萧罗汉正想闪开,却被小车撞了一下。 此时的萧罗汉显然不是郅支山的萧罗汉了,他立即意识到此事不对劲,当即抓住了那小贩。 没想到那小贩力气极大,竟然挣脱了他的手然后继续推着车朝前面走去了。 萧罗汉正想追上去,立时就感觉到自己手里多了一物。 原来是一张小纸条,上面还写着几行汉字。 “我知道你是萧罗汉,你如果有胆子的话,就围绕清真寺的围墙转一圈,然后你就会见到一个小门,在小门上轻轻敲击三下,我就会开门,你不是想见到我吗?够种就来” 萧罗汉哭笑不得。 “萧文殊显然是在哪里见过我的,不过想就这样就将我诓进去?” 他没有理会此事,而是回到了城外。 子夜时分,他告诉同伴。 “我要进城一趟,若是出了差池,切莫声张,回到阿亚古兹后告诉大汗,他会处置的,就说我被萧乙辛的人抓住了” 这几日,他早就将毡德城的城防摸得一清二楚,哪里守兵多,哪里守兵少,哪里几乎无人都知晓,当下便寻了一处用虎爪飞索攀上了城墙。 四下果然无人,他赶紧攀了下去。 又利用这几日得到的城内讯息摸到了清真寺附近,三两下便摸到了里面,然后在自己的人看到萧文殊消失的那座房舍面前停下了。 轻轻一推,里面寂寂无声。 第4章 空堂岁已晏,密室独安眠 屋内突然灯光大亮,萧罗汉心知不妙,赶紧将随身马刀拔了出来。 显然已经晚了,一大群脸上也蒙着黑布的黑衣人手持各种武器向他逼来。 “唉” 萧罗汉叹了口气,将马刀扔在地上。 那些人将他双手反绑起来,又将他的眼睛用黑布着,然后押着他七拐八拐后来到一个地方。 萧罗汉暗忖:“清真寺内的场景我历历在目,记得出门后向西走了大约五十米,那里应该是一座宣礼塔,然后又进了一道门,我听到了木门开关的声音” “接着又是向下,走了大约五十个台阶后来到一个有些潮湿、阴冷的地方” “难道这里就是萧文殊的秘密巢穴?” 来到这里后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弱的光亮。 他面上的黑巾揭掉了。 只见这里是一间非常大的地下室,地下室的结构十分独特,顶上当中的位置有一道横梁,宽约一米,横梁一侧有一盏油灯,油灯极小,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显得微弱无助。 时不时还有从上面下来的冷风袭来,弄得灯光摇摇欲灭。 再看时,只见对面几乎全部笼罩在黑夜里的半个空间里似乎正端坐着一个人,而刚才押送他下来的黑衣人则全部消失不见了。 “萧文殊?” 他试探地问道。 “不错” “哈哈,果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手段” 萧罗汉说着也坐了下来,刚一坐上去便觉得臀部冰凉,不过为了不让对面小瞧,便强忍着继续坐着。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 “我是律庆的人?不过扎兀惕汗并没有得罪萧乙辛啊”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哦?这么说你是专门冲我来的?” “不错” “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只是戍卒出身,像我这样的人在扎兀惕汗手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想通过我来迫使扎兀惕汗就范实在太过异想天开” “你说的不错,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何况你刚才说的不错,如果你不是律庆的人,眼下有了一些名声,我们这才重新审视你的出身,否则就被你骗过了” “哦?怎么说?你说的连我也好奇起来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好,洗耳恭听” “几十年以前,大石先帝去世未久,由于新帝年幼,由其姑母耶律普速完摄政,其姑父萧朴古就是北院大王萧遏鲁的长子,后来发生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耶律普速完又喜欢上了萧朴古之弟萧朵鲁” “后来萧朴古被普速完、萧朵鲁联手杀害,萧遏鲁不忿,射杀普速完、萧朵鲁,扶持当今上位” “当今成年后便杀了萧遏鲁一家” 萧罗汉心理一凛,浑身也抖了一下。 萧文殊似乎见到了这一幕,笑道:“果然如此” 萧罗汉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文殊说道:“萧遏鲁贵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北院大王,当时立国也有二三十年,自身实力早就遍布整个大辽帝国,明里暗里都有一些人支持他” “他表面上只有两个儿子,实际上在临潢府、云中府、燕京府、塔什干都有别宅,每座宅邸都是妻妾无数” “当然了,对于皇亲国戚,我国专门管理宗室的宗正寺也不是任凭下面的人糊弄,对于别宅的子女人口都有登记,一旦隐瞒就要以‘谋反论处’,我国在临潢府、云中府、燕京府都设有勋戚镇守,管控甚严” “唯独像塔什干、讹答剌等地只有普通镇守使镇守,管束起来肯定不严,问题就出在萧遏鲁在塔什干的别宅,也不知怎地,那里一个小妾为他所生的儿子并没有登记,或者没有及时登记” “故此,灭门后此子便漏过了,圣上再大些后,深感萧遏鲁扶持之功,加上又笃信了佛教,便赦免了萧遏鲁一族,还追封他为赵王,并说若是他在别宅所生子女还在世的也一律赦免” 萧罗汉的身躯似乎又抖了一下,“于是萧乙辛便出现了?” “不错” 萧罗汉的身躯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萧文殊也笑得更加畅快起来。 半晌,萧罗汉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编造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出身,还瞒过了宗正寺的调查,让陛下认为萧乙辛就是萧遏鲁的后人?” 萧文殊笑道:“很简单,辽人什么都好,就是很懒,可敦城失陷后,朝廷并未派人前往大草原调查耶律铁佛等人的下落,连这样的重臣都是如此,遑论他人?” “当时,包括萧遏鲁在内的诸位王公大臣家里奴仆众多,若是有某位忠仆抱着幼儿在朝廷搜捕使抵达之前出逃,并一路逃到阿姆河以南,还进入到古尔苏丹国境内,朝廷肯定是不会追查的” “何况,此时出现的萧乙辛精通汉文、契丹文、突厥文、波斯文,长得又像汉人,加上经历无懈可击,陛下一下就相信了” “这么说萧乙辛是假的?” “不错” 萧罗汉似乎镇定下来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萧乙辛是如何编造身份的,如果他是在大辽帝国以及高昌回鹘、喀喇汗国、花拉子模成长的,绝对不会瞒过宗正寺的调查的” “你说的不错,这些地方都有沙黑纳,想要瞒过他们不太容易,但古尔苏丹国就不同了,他只是名义上藩属大辽帝国,并未同意帝国派驻沙黑纳” “虽然在高昌回鹘、花拉子模、喀喇汗国调查也不容易,但若是悉心查访还是会成功的,但古尔苏丹国就不同了” “可那里都是些突厥人面目的伊教徒” “哈哈哈” 萧文殊突然大笑起来。 “为何发笑?” “我笑的是大辽帝国虽然表面上尊崇汉文、儒教,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粗疏的游牧帝国” “怎么说?” “这还不简单,如果是真正的汉人帝国,对于周边国家的底细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对其历史也多少探究一些” “但大辽帝国却不同,先用武力征服,征服后在以藩属国的名义羁縻,对其人种、人口、出产、宗教只是粗略知晓,多半还是对方告知的” “沙黑纳也是以压榨钱财为务,对于这些也是睁眼瞎,说不出个所以然” “哦?” “这里曾经是大汉时代的西域都护府、大唐时代的安西、北庭都护府所在,当时在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粟特人号称‘昭武九姓’,汉化的也不在少数” “大唐后期高昌国更是以汉人为主,喀喇汗国也是回鹘人建立的,当时跟随回鹘人从漠北草原迁徙到这里的鲜卑人、女真人也有一些,难道此时这些人全部消失了?” (作者按:当时辽人对于己方以北的部族,面目类似汉人的,以大兴安岭为界,东边的统称女真人,西边的统称鲜卑人) “愿闻其详” “回鹘人大举入侵后,没多久整个西域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伊教的天下了,但却还有一地保留着佛教的信仰” “此地叫哈扎拉山,信徒藏在群山万壑之中躲避伊教徒的追杀,大辽帝国兴起后他们终于出来了,并占据了山南的大城巴米扬” “哦?这么说西域的汉人都跑到了那里?” “不错,时下他们推举麴氏高昌后人麴兴宗为首,已经牢牢占据了哈扎拉山一带” (作者按:来到这里的西域汉人后来与西进的蒙古人融合,后来彻底伊教化了,变成了阿富汗第三大部族哈扎拉人) 萧罗汉端直了上身,“哈扎拉有多少汉人?” “也不能全部叫做汉人,古尔人将所有有着汉人面孔的部族都称为汉人,实际上真正能讲汉语的并不多,其中一半都是两河流域汉化昭武九姓粟特人后裔” “到底有多少人?” “不下四万帐、二十万人” “这么说萧乙辛就是从那里来的?” “不错” 萧罗汉也笑道:“既然是从哈扎拉来的,那他肯定出身于贵族家庭,莫非就是麴兴宗的子侄?” 萧文殊说道:“对于这个,你就莫要多问了,你需要知道的是,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这一世就莫想出去了” “哦?为什么?” “呵呵,萧罗汉,你心知肚明” “不不不,我依旧不太明白,难道你等就不怕扎兀惕汗大怒之下兴兵灭了毡德城?” “哦?确实有这个疑虑,不过,你既然是一人前来,谁知道你是怎么消失的,最多只能推到清真寺头上” “嘿嘿,不瞒你,这座清真寺可是花拉子模苏丹国太后图尔罕亲自督建的,如果律庆灭了此城,从今以后便是花拉子模国的大仇,必定一死方休,你显然是知道的,伊教徒的圣战不是说着玩的” “那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我记得萧乙辛可是一位佛教徒,伊教徒怎会允许一位佛教徒进入他们的寺院?”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为何不将我杀死?” “萧罗汉,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好,非得要我亲自说出来你才死心,你,萧罗汉,才是真正的萧遏鲁后人,不过你的胆子显然很小,得到赦免后依旧不敢露面” “我之所以现在不杀你,原因你肯定也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哦?难道当时将你抱走的那位忠仆并未携带萧遏鲁的密信?” “什么密信?我真的不明白” “好,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第5章 决然西行兮,契丹悠然闻(上) 一个月后,与萧罗汉同行的十个牙兵都成员回到了阿亚古兹。 为首的就是那日被萧罗汉派遣跟踪萧文殊的,叫石敢当,昭武九姓石姓后裔,汉化粟特人,戍卒之一。 与相貌普通、性格普通的萧罗汉相比,石敢当却显得轻捷剽悍,当然了,这也是后来历练出来的,否则就是一位泯然众人矣的戍卒,老死于郅支山也说不定。 得知萧罗汉失陷于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律庆也是忧急起来。 “你确定他去了清真寺?” “不错,都头临走前与我说过此时,他说萧文殊在那里,便想趁着夜色进去一探究竟,次日下午时分我见都头没回来便觉得不妙,赶紧进城探查,并没有花拉子模官方擒拿都头的消息” “于是便肯定是失陷于清真寺里,还多半是萧文殊干的” 律庆暗忖:“他们抓了萧罗汉能干什么?想利用他来威胁我?开什么玩笑,诚然,萧罗汉确实是我的亲信之一,不过也就是如此了,如果是索要钱财给他就是,但若是想利用萧罗汉迫使我做出不利于我部的大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又想到一事,“难道这萧乙辛与萧摩诃有所勾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萧摩诃报仇?这么说来也算是有些由头,不过萧乙辛是两大皇商之一,耶律直鲁古扶持他就是为了对抗三大节度使的,没有理由还让他俩勾结起来啊”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便问道:“阿力普汗想利用我军去清剿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有否说路径?我军若是西去,必定路过都罗的地盘,届时他问起来又该如何处之?” 石敢当说道:“大汗,阿力普汗说了,时下正是盛夏,大部分牧户都迁到了北边,整个钦察大草原南边空虚,大汗您可以带兵沿着大草原南缘先到毡德海北边的斯哈纳克,也就是他的冬季行宫所在” 斯哈纳克,后世沙尔卡尔。 “然后在那里等他,他会派遣他的儿子阿迪勒在那里等您” “这么说他也会出兵?” “不错,按照他的说法,阿迪勒是部落小汗,常驻斯哈纳克,身边有三千精锐常备骑兵” “合兵一处后继续往西,进抵宽田吉斯海东北处的库利萨雷,那里是库曼人在亚伊克河东岸的老巢所在,有一座木城,只要攻陷这座木城,库曼人在东岸便无所依靠,只能退往西岸” “果真如此,阿力普汗会依约在我军回程中在斯哈纳克将二十万金币奉上” “哦?” 见到律庆依旧未置可否,石敢当说道:“大汗,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大汗,职部建议依约出兵,并将擅长攻城的党项人泼喜军、步跋子带上,我军出动两个团、一个黑云都就行了” “这样的话一共有三千五百人,一人双骑,先疾行至斯哈纳克,与阿迪勒汇合后再疾行至库利萨雷,我军都是步骑两便,多带一些盾牌,先让泼喜军、步跋子上,没几日就能攻克此城” 律庆问道:“库利萨雷有多少人?” “阿力普汗大致说了一下,说此城原本是康里人设在宽田吉斯海东岸的贸易据点,后来又建立了清真寺,功能与阿亚古兹差不多,规模也与阿亚古兹差不多,最多只能驻扎三千步骑” “库曼人的人马显然不止此数,若是围城的话,周边的游牧骑兵会源源不绝到来,不过阿力普汗最为忌惮的哥萨克全部住在库利萨雷城,只要灭了该部,剩余的库曼人就不足为虑了,阿力普汗自己就能解决” “库利萨雷既然是扼控东西的贸易贸易据点,里面的财物估计不少,破城后将人口、财物带走就是了,最多与阿迪勒分了” “回程时在斯哈纳克稍事歇息,然后疾行至毡德城附近” 律庆神色一凛,“你想来一个假途灭虢,攻破该城?这样一来,即得罪了花拉子模,又得罪了钦察汗国大帐!” 石敢当说道:“那又怎样?若是阿力普汗想东进,中间还隔着都罗的左帐,若是花拉子模人想进入草原作战,绝对不是我军的对手,何况毡德城一向与云中府不和,双方都保持着五千左右的人马” “若是毡德城空虚了,云中府的韩忠嗣也不会罢手的,对了,时下正好有一个机会” “哦?” “据说塔扬古战败了” “不可能啊,单凭古尔人能击败塔扬古?” “大汗,花拉子模人介入了,夹击之下塔扬古大败,本人也被俘,时下云中府、元燕京府都是高度戒备,此事在毡德城传的纷纷扬扬” “什么?塔扬古的三万精锐宫帐军全完了?” “那倒没有,但也是损失惨重,回来的最多只有一半,既然是这样,花拉子模就与大辽帝国是仇敌了,您这样做也算是为帝国报了一箭之仇” “钦察汗国大帐的康里人与花拉子模人穿一条裤子,届时拿到二十万金币后还理会他作甚?” “毡德城就这样么容易攻破?” “大汗,毡德城确实坚固一些,城墙高约两丈,厚约一丈,还都是砖石结构,想要攻破十分不易,不过并不是毫无机会” “哦?” “毡德城也分成了四大街区,靠近北面的两个街区是富人区,附近的城墙上也有重兵把守,南面两个街区则是平民区,守兵不多,若是能利用夜色摸上去,以我军的战力,必定能在短时间内攻陷城池” “城池内外有大量从呼罗珊一带弄来的匠奴,都是不愿加入伊教的祆教徒,加上其本身的富庶,职部估计最少也能弄到五十万金币,将工匠、农户全部掳掠到阿亚古兹、铁米尔一带,我部实力就能增加一倍” 律庆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其他人。 赵无忌说道:“大汗,这实在太冒险了,别的不说,夹在中间的都罗就是一个隐患,真若是攻陷了毡德城,阿力普汗绝对会与花拉子模人联合起来的,同时也会拉拢都罗” “毡德城的守将同样是图尔罕的侄子,叫亦纳勒术,又称海尔汗,一旦他被我方擒获或者杀死,岂有不不死不休的?” “还有,我军在秋季还有一桩大事要做,时下距离此事只有三个月了,西去库利萨雷有几千里,届时若是赶不上那桩大事,岂不是又恶了克烈部?” 律庆说道:“那萧罗汉的事就算了?” 此话一出,赵无忌顿时语塞。 阿迪斯说道:“大汗,若是一人双骑,赶到库利萨雷一个月也就行了,来回两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整” “这么说你是支持西进的喽?” “不错,塔扬古一败,大辽帝国风雨飘摇,若是能击破毡德城,并擒获海尔汗,就能将塔扬古换回,还能震慑花拉子模人,何乐而不为?营救萧罗汉只是顺手为之” “既然如此,便可同时知会云中府节度使韩忠嗣,让其发兵支援我等,届时我大辽疆域扩展到毡德城,便能进一步威慑钦察汗国了” “都罗呢?” “大汗,以前,钦察汗国的大汗历任都是钦察人,只是在图尔罕成为花拉子模人的王后、太后后康里人才趁势崛起,这才取代了钦察人,原本大帐大汗也是姓阿史那氏的,还是都罗的伯父” “却被阿力普汗利用秋狩的机会除掉,后来又屡次侵入左帐,若不是有库曼人在西边捣乱,大帐早就将左帐灭了” “对于普通牧户来说,或许归属何人统治并不明显,但对于都罗来说却是深仇大恨,他与阿力普绝对不会联合起来的” 律庆点点头,“那何不干脆联合都罗,来两个假途灭虢之计,先灭阿力普,再灭毡德城?” “大汗,大帐有常备军八千人,不亚于我部,斯哈纳克城、沃尔特阿尔城都高大坚固,攻陷绝非一日之功,何况花拉子模人还有舟船之利,能快速将大军通过舟楫运到毡德海北岸来” “我部若是倾巢出动,方有一举战败大帐、花拉子模的机会,但那样一来后方就空虚了,故此,这一次便围绕着阿力普许诺的二十万金币以及营救萧罗汉展开,若是能从毡德城带走一些人口和财富那就更为理想了” 第6章 决然西行兮,契丹悠然闻(中) 律庆同意了西进的计划。 自然不光是为了得到那二十万金币以及营救萧罗汉,而是另有原因。 玉里毕月乌部! 后世的他毕业论文就是关于该部的来龙去脉,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比他更了解该部,连后世的俄罗斯历史学家也不会比他更懂。 他认为此时的玉里毕月乌部就是乌德穆尔特人! 这可是一个大部落,至少有三万帐,比肩此时的巴什基尔人、库曼人! 根据他的研究,玉里毕月乌部落的首领也是耶律氏,所谓玉里就是耶律,而且是被以前的辽国藏在拔野古、乌古敌烈部里的迭剌部一部。 该部之所以西迁而不是留在虎思斡耳朵,自然不是什么与耶律大石不和,而是因为萧遏鲁事件,他们的首领虽然是耶律氏,但部众大部分却是乙室部的人,还是直接隶属于萧遏鲁的部落。 若是没有萧遏鲁事件的发生,他们会继续与西辽帝国交往,并成为钦察汗国的一部分,实际上,当耶律大石在位的强盛时期,就连康里人也自称是玉里毕月乌部的人,花拉子模王太后图尔罕就自称出自该部。 这才有机会嫁入花拉子模成为王后。 否则,一个比钦察人更为粗疏的游牧部落贵族女人花拉子模人是不会接受的。 萧遏鲁事件发生后该部便继续西迁直至伏尔加河流域,最后融入乌德穆尔特部,或者说让乌德穆尔特人融入本部,此时已经融合大约三十年了。 如果他早一些接触该部,说不定该部大部分人还讲着契丹语,再迟一些他们则会成为蒙古人的一部分,之后便成为伊教徒了,眼下显然还是长生天的信众。 罗斯人就是因为他们才对中国人有了“契丹”的称呼,这说明此时的他们大部分还是东方人的面目,再迟些就要伊教化、突厥化了。 另外,此时的巴什基尔人也是一个尚未皈依伊教的部族,语言也是偏东方的(姓在前名在后的匈牙利体系),大有利用之资。 必须尽快接触该部! 他决定只带一千五百轻骑兵,五百黑云都,再加上细封米超的一千泼喜军、步跋子,一共三千骑,届时若是不能顺利返回,就让萧捕奴执行与克烈部的约定。 他接纳了石敢当的建议,为轻骑兵配备了五百面盾牌,都是蒙着骆驼皮的浸过油的柞木盾牌,以便在攻城时使用。 牙兵都他带走了八十人,由石敢当统领,一千轻骑由刘符离统领,五百轻骑由他亲自指挥,加上牙兵都,一共五百八十人。 黑云都继续由律献忠统领,这一次他还将阿迪斯带上了。 这一次,党项人的步跋子、泼喜军则由细封米超亲自统领,时下的律庆已经膨胀成为一个有着两万五千帐大部落的大汗,由不得细封米超不敬畏。 既然如此,他决定干票大的。 出发前,他对石敢当说道:“派人通知都罗、韩忠嗣” 石敢当眼睛大亮,“如何通知?” “自然不是现在通知,若是现在就通知了都罗,必定让其生疑,阿力普是他的大敌,而我等还要去协助他攻击库曼人,这怎么行?就说协助其平叛只是权宜之计,最终目的则是假途灭虢” “告诉他,一旦我们离开斯哈纳克,该城必定空虚,就让其出兵攻击该城,草原广袤,一去一来都以月计,等都罗赶到斯哈纳克时,我等也应该完成了对库利萨雷的攻击” “此时,阿力普惊恐之下只得自己带兵南下迎击都罗,于是沃尔特阿尔就空虚了,我便先行攻击该城” “大汗,还有阿迪勒的人马呢” “不妨,若是成功攻下库利萨雷城,阿迪勒肯定会带兵继续清剿亚伊克河西岸的库曼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等他回来了,我已经攻下沃尔特阿尔城了” “如果都罗没能成功攻克斯哈纳克城又该如何?” “那我就将从库利萨雷、沃尔特阿尔城缴获的东西分他一半,让其撤回左帐就是” “毡德城的守将海尔汗与阿力普是堂兄弟,历来都是守望相助,一旦都罗统兵进攻斯哈纳克,他岂有不出兵救援的,此时韩忠嗣便可以出动了,届时我军再攻击一下,就能攻克此城” “若是不能,也能利用毡德城、斯哈纳克城之间的旷野击破海尔汗的大军,俘获大量的军将,便可换回萧罗汉,我就不相信堂堂一个海尔汗会奈何不了一个清真寺的大阿訇或者大客户” “若是能擒获海尔汗那就更好了,便将其交给韩忠嗣,让其换回塔扬古” “经此一役,钦察汗国大帐势必急剧衰弱,明年此时便可大举西进,与都罗瓜分该帐,届时我部便可整体接受都罗的左帐,将部落推进到锡尔河流域一带” 大军一人两骑,行动极快,十日就抵达了斯哈纳克(沙尔卡尔)! 讹答剌(奇姆肯特)、毡德城、斯哈纳克、沃尔特阿尔,都是拔都西征路上毁掉的城市,眼下却是一座方圆约莫六里的大城,得知律庆依约赶到了,阿力普长子,眼下才二十岁的阿迪勒显然十分高兴。 作为毡德海(咸海)北岸仅次于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的大城,斯哈纳克显然物资丰富。 “大汗” 果然,见到律庆等人都在啃着干馕,阿迪勒显然有些过意不去。 “从现在开始,贵军的一应用度都由我方提供” “哦?” 律庆向四周一望,只见城南已经有几千匹骆驼汇聚了,还有大量衣衫褴褛的奴隶跟着。 “这是?” 阿迪勒笑道:“前不久,花拉子模人攻克了祆教徒在大沙漠中最后一个祆教徒城堡阿提姆,俘获了大量的祆教徒,计有三万户,我部也买了一些” 阿提姆,后世乌兹别克斯坦沙漠中的城市于奇库杜克,祆教徒在中亚最后一个城堡,这里有金矿、银矿、铁矿,后世则以出产丰富的铀矿着称。 律庆顿时眼睛一亮。 阿提姆在沙漠绿洲上,能够种植的田地有限,无非是利用开采得来的金银矿秘密与宗教信仰单薄的粟特人做生意维持生计,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工匠。 便道:“小汗,这些人价值几何?” 阿迪勒笑道:“我可是花费了十万金币才买来的” 律庆也笑道:“我那里极为缺乏人手,届时能否让这些人替代二十万金币?” 阿迪勒巴不得,时下花拉子模人的势力已经深入到了里海南岸、西岸,多的是人手,连带着康里人也发达起来了。 更何况这些人是他花费十万金币买来的,转手就增值一倍,他岂有不同意的? 便道:“大汗,您可不能诳我” 律庆笑道:“我国有句古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是有着几万部众达的大汗,岂能言而无信?” 阿迪勒大喜。 律庆又道:“小汗,若是攻克了库利萨雷,里面的人口我就不要了,不过财物” 阿迪勒一下赚了十万金币,自然没将一座小城里的财物放在眼里,便大手一挥,“都归你了” 律庆点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不过兵贵神速,库曼人也不会坐以待毙,我等这么多军队,还有这么多骆驼,若是慢吞吞前往,必定会让其发现踪迹,不如这样,就让我军先一步前往” “贵军让一千骑跟着就行了,小汗押着驼队慢慢跟上来就是” 阿迪勒巴不得不打仗,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 阿迪勒的骑兵也是一人双骑,大队人马又过了十日便赶到了库利萨雷。 一见此城,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这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城堡! 不但如此,这并不是一座木城,早就是一座石城了! 虽然规模不大,但小山也有两三百米高,想要仰攻显然困难重重,还有,细封米超的泼喜军携带的小型投石机显然够不到这样的高度。 唯一有利的是该山山势并不险峻,真是仰攻的话还是十分便利的,不过既然是哥萨克在守城,肯定也在里面储备了大量的檑木滚石。 饶是如此,大军抵达之时,还是将其团团围了起来。 晚上,律庆在大帐里召开了会议。 “索罗克,你说说里面的情形” 索罗克,是阿迪勒派遣跟着他过来的一千康里骑兵的千夫长,一个身材矮小精悍的中年汉子。 “大汗,我们的行程虽快,但显然还是被库曼人知晓了,原本这里驻有一千包括库曼人、哥萨克在内的精壮,时下也不知增加了多少,不过该城最多只能驻扎两千人” “驻扎在这里的首领是汗国右帐左叶护拉希德之子阿尼斯,他手下应该有五百骑,加上五百骑哥萨克,这就是库利萨雷城的主力” “拉希德的大帐设在宽田吉斯海北岸的阿特劳,驻有三千骑,距离库利萨雷并不远,也就是说,一旦这里有警讯,拉希德会随时派来三千骑支援,当然了,附近的部族也会陆陆续续派遣骑兵前来,但不足为虑” 律庆点点头,“阿特劳的麾下应该也有哥萨克” “不错,也有一千左右,拉希德真有援军前来,首先来的肯定就是那一千骑哥萨克,大汗,可莫小瞧这一千骑哥萨克,彼等都是从小便学会骑马打仗的,特别是刀法十分凌厉,一个个还都悍不畏死” 律庆不置可否,“据我所知,哥萨克都应该是信仰东正教的,为何会被拉希德收留?” “哦,他们都是被罗斯人放逐或者逼走的罪犯、农奴,又不受钦察人待见,只能委身于库曼人,不过他们还是以雇佣军的形式,类似于以前突厥人之于波斯人、大食人” “这么说他们依旧保持着东正教的信仰?” “不错” 第7章 决然西行兮,契丹悠然闻(下) 库利萨雷城。 托卡耶夫坐在壁炉前神游天外。 之前,托卡耶夫是梁赞大公国一个农奴,梁赞大公国被弗拉基米尔大公国(俄罗斯的主体、前身)攻破后他没有继续留在当地做农奴,而是南下逃亡了。 那时他还才十五岁,如今已经是十五年过去了。 “阿萨娜,你还好吗?” 夏日晚间的库利萨雷也只有十几度,壁炉里的火光摇曳着,让托卡耶夫那张有着一道明显刀疤的马脸触目惊心。 阿萨娜是他在梁赞时的情人,原本两家说好了等到次年秋季就结婚的,可恨的是弗拉基米尔人来了。 弗拉基米尔,后世莫斯科东部城市,是此时东斯拉夫最大的公国弗拉基米尔大公国的首都,此时的俄罗斯还是战国时代,境内公国林立,最大的有四个:弗拉基米尔、基辅、切尔尼戈夫、诺夫哥罗德。 公国之间战争频繁,民间自然是民不聊生。 此时的哥萨克还只是雏形,他们不擅长射箭,而是使用标枪,虽然也有骑兵,但他们的步兵更为强悍,守城也是一绝。 他们擅长用绳索拴着石子投掷,结合标枪,也算是相当强悍的步兵了,用在马匹上更是一绝。 此时,阿拉伯马已经在这里与来自突厥马(蒙古马)、汗血宝马杂交了好几代了,后世鼎鼎有名的顿河马也开始初出茅庐,初代哥萨克就是骑着这样的马利用标枪、骑刀与敌人缠斗。 因为悍不畏死(退无可退,只能冒死一拼),以及娴熟的刀法、标枪掷法,哥萨克还是在一众钦察人、库曼人中脱颖而出,当然了,显然还是比不上迁徙到这里的玉里毕月乌人。 作为契丹人,远处施射抛箭,近处投出标枪、骨咄、短斧,贴身再厮杀那是常规操作,故此哥萨克只能不断往南迁徙,直到里海附近。 无论如何,作为都将对方当成圣战对象的东正教徒,哥萨克再是落魄也不会皈依伊教,因为他们从小就接受了洗礼,一生下来就是东正教徒。 于是,他们可以接受雇佣,但决不能加入伊教,这也是后世的他们再是厌恶沙俄帝国也不得不成为他们的马前卒,而不会成为奥斯曼帝国附庸的唯一原因。 说起来此时的东正教颇有些类似于藏传佛教,他们的农民都是奴隶,但依旧心安理得的接受命运的安排,除非将其压迫太深,否则一辈子会为了地主老爷的幸福操劳一生。 托卡耶夫极为讨厌弗拉基米尔人,如果是基辅公国攻陷了梁赞,兴许他还会留下来,不过弗拉基米尔人就不同了。 原因也很简单,除了“平原人”对“森林人”的鄙视,自然也有弗拉基米尔大公国与梁赞大公国世代为仇的原因。 野猪,那是托卡耶夫对弗拉基米尔人的蔑称。 房间里飘荡着肉香味,原来是托卡耶夫正在壁炉里烤着一只野猪腿。 这在伊教徒眼里显然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但幸好此时的库曼人刚刚皈依伊教没有多久,信仰还没有后世那样坚定,加上哥萨克人骁勇善战,便容忍了托卡耶夫的做法。 托卡耶夫最大的苦恼是婚姻问题。 逃出来的农奴、罪犯囿于宗教问题不能娶伊教徒为妻,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娶还信仰着多神教或者萨满教的玉里毕月乌人、巴什基尔人,这两种人显然也看不上哥萨克。 于是他们只能接受库曼人从花拉子模人那里弄来的原本信仰祆教或者景教的女奴,当然了,景教徒他们是最喜欢的,祆教毕竟相去甚远,景教嘛,虽然被西方世界称为异教徒,但在东正教徒眼里依旧是基督徒。 不过时下景教徒大部分都在大食人、突厥人的统治之下,为了那惊人的什一税,他们正在大力减缓这些人皈依伊教的速度,也是,都是真主的子民了,还有谁为他们操劳? 于是,能拿到奴隶市场上发卖的景教徒非常少,大部分都是祆教徒,以及被某派伊教徒称为异教徒的小众伊教徒。 托卡耶夫虽然是农奴哥萨克出身,却有罕见的洁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女奴,于是他三十多岁了依旧是孑然一身。 平日里除了打仗、劫掠,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猎了,打猎后便狂饮烈酒,后世那种高度酒自然没有出现,更多的则是葡萄酒,幸亏里海附近都盛产葡萄,酿酒也很有名,托卡耶夫这个爱好倒是很好地满足了。 野猪腿烤得肥油滋溜直冒,肉味顿时弥漫了方圆半里之地,托卡耶夫没有别的调料,蜂蜜、食盐就是唯二的存在。 托卡耶夫也闻到了,立时就忘了阿萨娜,以及故乡梁赞的山山水水,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一个陶罐,那里面盛着他最爱的椴树蜂蜜,倒出一些在粗大的手掌上,对着它贪婪地猛嗅了一口,然后狠狠抹到野猪腿上。 食盐早就放好了,配合着椴树蜂蜜,这就是托卡耶夫眼里的“蜜与奶”,再就着产自花拉子模的上等葡萄酒,没有阿萨娜也没什么。 一整只野猪腿很快就不见了半个,一大瓶葡萄酒也快见底了,托卡耶夫也是醉眼朦胧,便抄起了另外一瓶。 刚要踉踉跄跄坐下来继续享用,房门猛地被推开了。 托卡耶夫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库利萨雷城真正的主人、钦察汗国右帐左叶护拉希德之子阿尼斯,顿时收拾了心情。 “王子殿下,您来了?” 今年也才二十岁的阿尼斯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平时对待托卡耶夫都是客客气气,可今日他实在忍不住了。 “托卡耶夫阁下!” “怎么了?” 闻到弥漫在房间里、托卡耶夫身上的野猪肉味后,阿尼斯恶心欲呕,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了——在生死攸关的事情面前,谁还会为了某些教义计较? “难道你不知道康里人来了?” “知道,那又如何?阿力普来过这里三次,还不都是铩羽而归?” “可这次不一样!” “哦?”,虽然表面上敬着阿尼斯,但酒劲儿一上来,罗斯人骨子里的倔强便上头了。 后来的沙俄帝国,每年被市长、沙俄皇帝扔下冰窟窿的醉鬼数不胜数,他们连尊贵的克里姆林宫都能冒犯,何况这蛮荒之地? “来的不光是康里人!” “花拉子模人?无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攻破库利萨雷,除了” 托卡耶夫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停了下来。 他自然想到了通体由石块建造的梁赞城,它那么高大坚固还是被弗拉基米尔人攻破了! 而那在城内为贵人们当女仆的可怜的阿萨娜多半被好色的弗拉基米尔人带走了! “啪!” 他将还剩下半瓶酒的酒瓶狠狠扔在地上! “托卡耶夫!” 托卡耶夫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只有弗拉基米尔人,不过,他们过不来的” “什么弗拉基米尔,我说的是契丹人!” “契丹?康里人与契丹人勾结起来了?这倒有些不妙” 契丹人,他自然是知道的,时下整个罗斯人都称呼玉里毕月乌人为契丹人,就是他们修复了被保加尔人焚毁的前科萨帝国夏季首都阿提尔! 阿提尔,以前可萨汗国的夏季首都,位于伏尔加河与萨马拉河的交汇处,后世萨马拉市附近。 托卡耶夫的酒醒了。 他们这些初代哥萨克南下时就遇到了玉里毕月乌人,当时除非大股人马,一般的钦察人、保加尔人、库曼人根本拦不住他们,直到遇到玉里毕月乌人。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十余骑,一路抢劫一路南下,来到阿提尔附近时罕逢敌手,然后就遇到了一小股契丹骑兵。 双方的人数差不多,一开始对方也是施射抛箭,哥萨克们早有准备,队形散的很开,抵近标枪投掷范围时,托卡耶夫便认为自己稳操胜券,而且,哥萨克们的标枪与欧洲人完全不同。 欧洲人是聚在一起向外投掷,哥萨克则是一对一投掷! 这就需要大量的练习和技巧了,当然了,随着后世火器的出现,哥萨克也渐渐抛弃了标枪。 此时,就是哥萨克们大展神威的时刻了,不过他们却遇到了同样有着近程武器的契丹人! 哥萨克扔出了准头颇佳的标枪,对面也投来了短枪、骨咄! 双方都有不少伤亡,不过此时托卡耶夫依旧很有信心,作为战国时代的罗斯人就算是农奴平时也要大量练习刀法的,否则很快就会没命。 逃亡后更是加强了这方面的练习。 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一场小规模的骑战瞬间就结束了,对面骑兵手里的骑刀之技一点也不亚于他们! 托卡耶夫第一次扔下同伴逃亡了,并一直跑到伏尔加河上游地带。 “真的吗?” 律庆等人到来他自然早就知道了,城里的人也派人通知了阿特劳,按照他们之前的估计,敌人如果仰攻便只会留下大量死尸,若是围困城堡,则会遭到阿特劳三千精锐骑兵的无情打击。 但是契丹人就不同了。 “据说玉里毕月乌人刚刚抵达伏尔加河中游时只有三千帐,如今却膨胀成一个上万帐的大部落,他们的首领还成了整个右帐的大汗!” 托卡耶夫抓住了阿尼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在斯哈纳克城的眼线回来了” 第8章 遥望阿特劳,山城旦夕下(上) 夜色深沉。 律献忠、石敢当带着三百勇士利用一条草木茂盛且最为险峻的山坡慢慢抵近了山城。 在山城守军眼里,这样最陡峭的地方敌人是不可能爬上来的,故此在晚上虽然也派了五百人登上城墙值守,但重点显然还是在缓坡处。 这三百人中,有一百五十名黑云都最骁勇的士兵,也有一百五十名长刀使得最好的轻骑兵、牙兵都士兵。 石敢当就是长刀使得最好的人员之一。 黑云都依旧带着破甲锥长枪、一石力强弓,穿着三十斤的棉甲,轻骑兵、牙兵都则是清一色二十斤的棉甲,带着长刀、五斗力骑弓。 石敢当名如其名,一马当先带着一条很长的绳索率先攀爬到城墙下,然后将绳索拴在一棵粗大的杨树上。 三百人屏声静气攀着绳索鱼贯而上,等他们全部抵近城堡下面的悬崖时,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了。 此时,距离天明只有一个小时了,在守军眼里,前半夜敌人就没有进攻,肯定要等到天亮时分了。 于是,城墙上便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在方圆三里的城堡上自然是稀稀拉拉,再加上盯着缓坡,对着悬崖的只有寥寥数人。 但依旧有人! 露出城头的只有三人,但鬼晓得藏在下面的还有多少人。 律献忠看向石敢当。 此时也只有牙兵都的人还有临机的思考能力了。 不过,这面山坡早就被拥有望远镜的律庆观察得清清楚楚。 “献忠、敢当,当你们摸到城北那处悬崖下时,上面的平台便只有一丈左右了” “此时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就算站在上面值守的也是昏昏欲睡,你将千里镜带着,调到夜晚模式,瞧清楚后立即让三十名牙兵都的人先上,记住了,不要一窝蜂涌上去,那样的话动静太大” “一个个上去,只要小心一些,敌人是不会察觉的,摸到城墙下等待所有的人聚齐,此时,敌人是不会伸出脑袋查看下面的,就算还有精神,也只会看向远处” “事先观察好,一面城墙约莫四百米,那里又是最为疏忽之处,人数必然不多,他们也不会将为数不多的人按照同等距离排列,多半是成群” “于是就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地带,此时再扔出包裹了棉布的虎爪飞索,我观察过,城堡的城墙最多只有四米高,虎爪很容易抛上去,勾住城墙后便鱼贯而上” “此时就要三十人一起上了,否则若是遇到大股敌人就是有去无回” “三十牙兵都,奋力占据一段城墙,然后黑云都鱼贯而上,争取在天亮前完全占据北面城墙,四百米,三百人足够守卫了” “争取占据北门楼,此时就不要想着下城区打开城门了,占据城门两侧的城墙即可” “敌人没了远程武器,我们的人就能大量上来,此时,三百人一分为二,一百五十人为一组,黑云都在前,牙兵都、轻骑兵在后,扫荡前进” “此时后面的人继之,只要在半日时分占据整个城墙就妥了,届时我会让所有的步跋子、泼喜军全部上去,下面只留一千骑兵,包括两百三百黑云都、七百轻骑兵,以防阿特劳的援军杀到” 石敢当瞅准了一段大约一百米半晌都没有人影的城墙,一马当先爬上了山城外面的空地——既然是山城,显然不会让敌人有太多空地集结,城外的空地最多只有一丈宽。 三十名牙兵都士兵继之,霎时就跟随石敢当来到了城墙下面。 周围一片黑色的死寂,只有山风偶然拂来。 石敢当一咬牙,向上抛出了虎爪飞索。 “当” 出乎他的意料,当虎爪扣在城墙上时,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怎么回事?” 石敢当心里暗骂,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蹉跎了,立即示意其他人全部抛出虎爪飞索。 他自己则闪电般攀着飞索出现在城墙上! 双目一扫,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段城墙里还有七八个人正在靠着墙体酣睡,刚才的脆响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此时,三十名牙兵都士兵也上来了,众人赶紧迅速扑向那些睡着的守军! 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像牙兵都这样的士兵能够完成了,迅速贴近守军,然后用长刀在他们脖子上一拉,这些人顿时全部了账,无一人发出声响!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这里的守军一样懈怠,两侧都有人跑了过来,与此同时,有人还吹响了号角! “奶奶的!” 石敢当又骂了一句,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能返回下面了。 “你,带着十人护住这段城墙,剩下的人一分为二,我带着十人迎向从东面冲过来的敌人,你,带十人迎向从西面冲过来的敌人,记住了,城墙只有一丈宽,最多容纳五人并排行走,五人挽弓搭箭在前,五人手持长刀在后” “然后交错前进!” 黑夜里想起了箭枝的轻啸声,几声惨叫声响起后,顿时有好几人倒地,后面的长刀手赶紧越过弓箭手上前将其彻底杀死,然后弓箭手再赶到前面。 律庆的运气不错,三里的城墙只有一百人值守,能跑到这里的守军并不多,在律庆军的打击下纷纷了账,没多久,石敢当这三十人就占据了北城门西侧这整段城墙! 不过,北城门却关得紧紧的。 石敢当朝下一望,只见大批己方士兵正在利用虎爪飞索向上攀爬,已到城墙上的也有了至少三十人,便道:“你,你,你三人在我后面张弓搭箭护卫,等我砍断城门楼房门的门栓,你等立即朝着里面放箭” 说完便举起重达四斤的长刀猛地向门栓砍去! “当” 又是一阵脆响传出。 “娘的,这些家伙竟然用铁链作门栓!” 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不顾长刀的损伤继续猛地狂砍——如果门缝较大他完全可以用刀背,不过门缝并不大,只能用刀刃,而且天色黑麻麻的,想要对准门缝也不容易。 石敢当猛砍了七八下,随着“喀喇”一声,他的长刀断为两截,不过铁链也被他砍断了! 石敢当双脚连环提出,然后迅速扑倒在地,“咻咻咻”三声箭响过后,里面又传来了惨叫声。 三名长刀手冲了进去。 他们的长刀技法是律庆教授的辛酉刀法,在城墙上正好适合三人一组协同作战,整个刀法也只有六招,无非是在面临敌人何种状态下的砍、刺、撩、扫、砸(刀背)、撞(刀柄)之术。 长时间的训练,敌人有任何反应都会有肌肉记忆的快速反应,在这种黑麻麻的城门楼里自然是从右上至左下的斜砍,城门楼空间有限,如果是直上直下的劈砍多半会漏掉某个敌人。 但若是斜砍则会无一遗漏,何况刚才弓箭手已射杀了几人。 “当” 这是长刀砍在对方兵器上传出的声响。 “啊!” 这自然是长刀猛地砍在敌人身上传出的惨叫声,牙兵都的士兵都是从轻骑兵中挑选的精锐,这一刀之势何其凌厉,在平时的训练中,他们都有一刀将马匹的后腿整个砍断的能耐,何况人乎? 电光火石间,石敢当占据了北城门楼! “老石,让我来!” 一听这个声音,石敢当顿时又松了一口气! 律献忠到了! 城门楼另外一侧的房门打开了,这一次石敢当没有安排弓箭手了,身穿三十斤重棉甲,带着只露出眼睛铁盔的黑云都士兵握着重达十斤的破甲锥长枪已经冲了出去! 天亮了,东方显出一抹红霞。 律庆的军队占据了城墙,不但如此,细封米超的泼喜军还在城墙上架设了投石机! 此时,律庆身边还有七百轻骑兵、三百黑云都,以及索罗克的一千康里骑兵。 石敢当带着牙兵都利用虎爪飞索回到了律庆身边。 “大汗,我军已经完全占据了四段城墙,己方伤亡微乎其微,歼灭了近三百敌军,接下来?” “那还等什么?时下城内的敌人逃无可逃,想要出去报讯也做不到,这样,让细封米超带领五百步跋子沿着一条大街攻击前进,让律献忠带着两百黑云都以及三百轻骑兵沿着另外一条大街攻击前进” 于是,在泼喜军投石车、弓箭的掩护下,律献忠、细封米超两人成功下到城内,律献忠从北城门开始,沿着通往南城门的大街向南攻击,细封米超从东城门开始,沿着通往西城门的大街向西攻击前进。 步跋子的甲胄也有三十斤,既然是西夏国的山地精锐,体力、战力都是极佳的,与律庆军不同的是,他们都是一手单刀,一手盾牌,后面也是弓箭手在掩护。 律献忠的黑云都显然是坚不可摧,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库曼人、哥萨克,在远程抛箭、近程破甲锥长枪的打击下,大街上很快布满了尸体。 如果库曼人、哥萨克身上有甲胄的话,兴许律献忠他们还要忍受一些伤亡才行,可惜他们几乎没有铠甲,一阵抛箭飞来后便是死伤一片,哥萨克们惯用的标枪之技还没来得及施展便倒下了。 正午时分,两路人马已经在城中的小汗府汇合了,此时,聚集在阿尼斯、托卡耶夫身边的士兵不到两百了。 喊话开始了。 “里面的哥萨克听着,我部都是信仰景教的,你等也是信仰上帝的,都是一家,何苦为异教徒效力?只要你们投降,你等不但不用死,今后还可效忠于我们!” 托卡耶夫面色惨白。 对面的阿尼斯更是冷汗直冒。 石敢当说的自然是突厥话,此话是时下东到金山,西到乌克兰草原的流行语言,哥萨克们自然也会说一些。 第9章 遥望阿特劳,山城旦夕下(下) 小汗府还有一座了望台,从上面可以看到山下的任何情况。 “亲爱的托卡耶夫,看到没有,我军援军到了,只要我们守住这里,等援军击退了城下的敌人,事情依旧还有转机” 库曼人的援军确实到了,还如律庆等人所料,率先赶到的就是从阿特劳赶来的一千哥萨克骑兵! 大队哥萨克骑兵一到,律献忠等人的攻击也暂停了。 两山之间的空地上,长约两里,宽约三百米,两支军队正紧张地对峙着。 对面,三十岁的阿列克谢满脸的不在乎。 与农奴出身的托卡耶夫不同,阿列克谢是正经从基辅大公国逃出来的骑兵,自然是犯了罪的骑兵,在此时的基辅大公国就是骑士。 他犯罪的理由也很简单。 基辅大公国与切尔尼戈夫公国发生了战争,作为骑士的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他是拥有十户农奴的骑士,上面还有百夫长,也就是拥有一百户农奴的骑士。 实际上,他阿列克谢只是一个小地主,而百夫长则是一个拥有小城堡的地主,他一气之下杀了那名大地主全家,然后就只能逃亡了。 被钦察汗国右帐左叶护拉希德接纳后他就不是一个小地主了,他在察里津一带拥有一千户哥萨克! 哥萨克可没有骑士一说,不过拉希德为了拉拢他们,便将与基辅大公国、切尔尼戈夫公国、加尼西亚公国、匈牙利王国、保加利亚王国、伏尔加保加尔汗国作战中俘获的农奴全部给了他。 而他则需要带领一千哥萨克常驻阿特劳。 阿列克谢实际上已经到了一段时间了,见到库利萨雷城上的旗帜并未改变时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在城西大约十里地休整了大约一个小时,用过饭食后这才催动大军来到这里。 “这是什么军队?从未见过,显然不是康里人,也不是钦察人,更不是契丹人,模样整肃,倒是一个劲敌” 不过,作为时下右帐钦察最大的哥萨克首领,阿列克谢从未怕过谁,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准备下达进攻的命令。 而在对面,律庆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哥萨克,完全没有甲胄,只有骑刀和标枪,一个个倒是悍不畏死的模样,不过这样的哥萨克显然不是战力最强的哥萨克,有着火枪的哥萨克才是最强的哥萨克” 对于轻骑兵,他不准备采取曼古歹战术了。 他亲自带着三百黑云都居前,刘符离带着七百轻骑兵居后。 一阵令人清爽的微风吹来了,夹杂着青草味,律庆贪婪地吸了一口后便将自己铁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 出乎阿列克谢意料,律庆率先发动了! 阿列克谢暗骂一句,然后也催动大军迎了上来。 两百米! 三百张一石力强弓,七百张五斗力骑弓都举了起来,斜斜地指向天空。 对于这一幕,在基辅大公国与钦察人的战斗中阿列克谢显然很熟悉了,在他的印象中钦察人的骑弓大多只有三斗力,射程极短,又不太整齐,稀稀拉拉的,只要己方速度够快,这样的箭枝对其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三斗力,就是三十斤,也是时下游牧部族骑弓的常见力数,能拉动五斗力骑弓的多半是部落里的勇士了,大多都被酋长们选为自己的常备骑兵。 不过,箭枝就像后世的火枪一样,若是稀稀拉拉放出,其杀伤力显然有限,不过要想上千人一起放出则需要大量的训练,部族骑兵显然做不到。 何况,马匹速度极快,霎时就冲到眼前,若是没有充分训练的话,还没等你将骑弓放回弓囊,人家已经冲到眼前了,拿着弓箭对付敌人的骑刀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特别是在行进途中整齐射击更为艰难,常备军都很难做到,除非有大量的训练。 抛箭,只有密集射出才有杀伤力。 清一色的五斗力、一石力强弓,飞蝗般霎时就来到了哥萨克们的上空! 阿列克谢惊呆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拼命往前冲! 一百米! 再看时,只见对面的骑兵已经将抛射改成了平射,三百只重箭呼啸而至! 对于哥萨克来说,在三百米宽的场地上与敌人骑战,能够用标枪对敌的也只有处在最前面的几百人,但骑兵标枪的打击范围三十米顶天了,在一百米的距离根本不可能。 三十米! 此时,手中还有标枪的哥萨克已经不多了,不过他们还是勇敢地抛了出来。 “嘶” 三十米的距离,哥萨克们扔出的标枪杀伤力显然有限,特别是对手还装备了重甲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不过,律庆的黑云都也不是毫无缺点,那就是他并未为其马匹装备铠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黑云都实际上是介于轻骑兵与重甲骑兵之间、宜骑宜步的多用途骑兵,完全考虑防护性就要牺牲机动性。 不断有大黑马倒下了,不过三十米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呼吸就至,律庆的黑云都已经切入到哥萨克骑兵里! 此时的波兰翼骑兵显然没有出现,后来完美克制哥萨克的长枪翼骑兵让像赫梅利尼茨基这样极为优秀的哥萨克骑兵首领最多也只有十名农奴,自己还需要老老实实种地,可见翼骑兵对上哥萨克后多么有优势。 黑云都显然也不例外。 闪电般越过最前面的哥萨克后,黑云都没有一人倒下,而哥萨克却至少损失了一半! 律庆咬着牙继续往前冲,早就化为骑枪技法的长枪六式在他手中如穿花蝴蝶般不断刺出,长枪技法以前是针对对方也有长枪之类的长柄武器的,面对着只有一米左右的哥萨克骑刀显然大占上风。 当然了,你需要将十斤重的破甲锥长枪各种招式每日训练无数下方可,临战时只要勇气足够剩下的就是肌肉记忆了,黑云都都是从少年勇士中抽调的精锐,不但力气极大,显然也不乏勇士。 部族俩里面的勇士显然是真正的勇士,他们平时需要对付豺狼虎豹、外面部族,战时则需要冲在最前面,若是加以科学的训练,肯定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真正精锐。 不过,哥萨克骑兵也不是盖的,黑云都的伤亡开始缓慢出现了,等他们完全冲过一千哥萨克骑兵后只有两百六十多骑返回到了律庆身边。 但战果是显着的: 只有三百米的山谷显然只能容纳一百骑并排通过,于是双方的骑兵几乎铺满了整个山谷,律庆等人能够从这里冲出来就说明他们已经给敌人予以了大量的杀伤。 当然了,虽然一寸长一寸强,但哥萨克也不会傻乎乎待在马上等着你来刺杀,这就要看黑云都刺出一枪的力道和速度了,律庆坚持不懈的训练显然起到了作用,这一次三百黑云都至少杀伤了对方三百骑! 当黑云都冲出来后,哥萨克骑兵的队形显然更加稀疏了,这就为后续的刘符离七百轻骑兵创造了机会。 当然了,轻骑兵手里也只有骑刀,想要一个回合就给敌人以大量杀伤是做不到的,当双方搅成一团后,配合也谈不上了,此时就要看双方的刀法、马术和勇猛程度了。 一般来说,在双方一个冲锋下能给对方一成人马的杀伤,而己方的损伤不到一成的话就算是胜利。 不过,刘符离的骑兵又不同,他们身上还有二十斤重的棉甲和铁盔! 此时,哥萨克除非个个武艺高强,一刀下来就能砍到律庆骑兵的面部,否则很难对其造成杀伤,律庆骑兵的刀法、马术显然不会比哥萨克差,或许还要高一些,于是,在这一次冲锋中,律庆的轻骑兵只损失了不到一成,但却给哥萨克骑兵造成了接近三成的杀伤! 更为致命的是,黑云都又回来了! 捉对厮杀开始了。 律庆找上了一个穿着颇为华丽的哥萨克,一枪迅猛刺出后那人头一低竟然避过了,此时律庆只得继续往前冲,战场上到处都是骑兵和马匹,也没有多大空间容许你继续高速奔驰。 迎面又冲过来一个哥萨克,这一次律庆一枪就此中其喉部,让其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呼便跌落马下,此时他就可以扭转马头回过身来继续追杀刚才那名哥萨克了。 那名哥萨克同样如此,也才扭转马头,双方有大约四丈的距离,对冲开始了。 “扑!” 律庆一枪此中了此人的战马! 那人顿时随着马匹跌落地上,正想奋力爬起来,眼前一阵寒芒闪现,长约一尺,顶部极为锐利的破甲锥正抵着他的喉部! 随着黑云都的加入,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城内,在了望台上观察到这一幕后,托卡耶夫终于下定了决心。 看着期期艾艾迎上来的阿尼斯,他突然砍出一刀! 库曼人是钦察人中最勇猛的部族,但与哥萨克相比依旧不够看,托卡耶夫在损失了二十多人后终于歼灭了阿尼斯残存的一百亲卫。 等律庆押着阿列克谢来到山城时,战斗戛然而止。 第10章 闻警讯心怀忐忑,意坚定假途灭虢(上) “大汗” 看着石敢当笑嘻嘻的模样,律庆便知道此战收获不少,不过他已经知道了己方的损失。 “轻骑兵损失了近两百,黑云都损失了近五十骑,特别是黑云都,那可是自己煞费苦心殚精竭虑训练出来的呀,一战就有一成的损失,实在可惜” 石敢当说道:“我军全歼了库利萨雷城的一千守军,俘获了他们的人口,在城内发现了大约五万金币的财物” “嗯,将属于哥萨克的财物归还他们” “大汗!” “我准备收服哥萨克了,岂有还拿着他们财物的?” “大汗,那托卡耶夫虽然降了,但阿列克谢却死活不降” “哦?将他押进来” 阿列克谢来了,这才知道将他俘获的就是此人! “你还有大约四百骑完好无损,我放你回去,将你在察里津的家属全部迁徙到我的地盘” 律庆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 “哦?这是为何?等过几日阿迪勒的大军一到,其必定会率军扫荡亚伊克河西岸一带,我与他说好,放你回去接纳家属,他不会不同意的” 阿列克谢撇撇嘴,“我等已经在察里津开垦了农田,生养了儿女,早就熟悉了那里,你若是放我回去就不会回来了” “也罢” 律庆心念百转,心里突然又有了主意。 “我是信仰景教的,对了,就是聂斯托利派,我俩不妨在上帝面前缔结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亚伊克河,我迟早回来的,等到了那时你再归附于我,如何?” “你是契丹人?” “不错” “难怪,罢了,败在你们手里我倒是没有任何怨言,不过我却希望你不要走了” “哦?” “你知道玉里毕月乌部落吗?” “自然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他们贵为右帐大汗,却对这里的事情丝毫不能产生影响?” “你的意思是?” 律庆心理一凛,他早就有些想法了,“玉里毕月乌人是右帐大汗,为何反而偏隅于伏尔加河中游,将伏尔加河东岸的草原让给了左叶护拉希德,将西岸草原让给了右叶护马苏德?” “按说最好的草原应该在靠近里海、黑海之地才是啊,伏尔加河中游虽然也有草原,但其质量显然远不如下游一带,难道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阿列克谢说道:“前不久,阿提尔城附近发生了一场大战,大汗可知晓此事?” 阿提尔城,后世萨马拉。 “不知” “那就是了,一个月前,右帐的左右叶护、保加尔汗国联合对该部进行了所谓的圣战,玉里毕月乌人大败,眼下只能保留阿提尔一城,连牧户也被其它三部接收了” 律庆一听大惊,禁不住站了起来。 半晌,他问道:“然后呢?” “时任右帐大汗的是一个叫玉里璇玑的契丹人,在此情形下只能被迫皈依伊教,三部也归还了一部分牧户,不过时下他们也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玉里毕月乌还有多少牧户?” “上万帐,眼下只归还了他们三千帐,剩余的都被三部瓜分了” “那他们为何不干脆灭了该部?” “很简单,三部也知道大辽帝国,不过是不想彻底得罪大辽帝国而已” 律庆显然很想北上将玉里毕月乌人解救出来,不过以他现在的这点人马要面对右帐四万户以及保加尔汗国的至少万户肯定力有未逮,只得暂且忍住了。 “你打了败仗,回去之后还能得到拉希德的信任吗?” “呵呵,拉希德没了我们,肯定不是大帐大汗阿力普的对手,只能乖乖地退回到亚伊克河西岸,他若是想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还是要依靠我们” “好,你对于我刚才的提议?” “那我需要知道大汗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好,我可以告诉你,最多三年,我会一统整个钦察汗国,然后让所有的牧户都皈依景教” “你这么自信?” “这样,你可以让你的人先返回察里津,少数人跟着我,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好” 三日后,阿迪勒终于赶到了,见到连索罗克都没出动律庆自己就拿下了库利萨雷城,自然是大喜过望。 “大汗,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须麻烦您了” 律庆摇摇头,“还有两件事” “大汗请说” “这几日拉希德也带着几千骑杀到了,自然被我军击退了,这一战,我部也损失不少,加起来至少损失了千骑,你看” 阿迪勒一咬牙,“大汗,不如这样,跟随我前来的三千名祆教奴隶全部跟你回去,另外你回到斯哈纳克时还有十万金币奉上,我让我的人跟你同去,他会处理此事的” “还有一件事” “哦?” “我部俘获了四百哥萨克,但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允许他们返回察里津,但从此以后不得再与大帐为敌,请允许他们返回那里,今后若是有零星的哥萨克返回也不要阻拦” “这绝对不行!我部死在哥萨克手下的没有五千也有三千,如此深仇大恨岂能全部放走?” “但本汗已经答应他们了,再说了,时下他们中的大部已经开始返回了,小汗你就是想追击也赶不上了,何况他们还有四百骑,也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大不了我不要那十万金币了” “大汗为何如此宽容他们?” “小汗,记住了,我只是来帮忙的,可不想再树仇敌,拉希德我也只是将其击退,按照我军战力,将其歼灭也不成问题,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 阿迪勒心想自己又少花了十万金币,自己最为忌惮的不过是阿特劳的一千哥萨克,如今他们只剩下四百了,就算再过来也不怕了,便答应了律庆的请求。 次日一早,律庆便开始返回了,随行的还有三千祆教奴隶,得知跟随他回去后便全部解除奴籍,愿意种地的种地,愿意做工的做工,这些人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阿迪勒还给了他一千匹骆驼以及这些骆驼驼载的粮草,当下便朝着东边走去。 来时如风,返回时则缓慢得多。 十日后,石敢当手下放出去的牙兵都士兵陆陆续续回来了。 “大汗,阿迪勒开始对亚伊克河西岸的库曼牧户展开了攻击,拉希德得知我军离开后也抽调部族骑兵迎了上来,双方在亚伊克河与库利萨雷之间的地方连番作战,时下虽然是阿迪勒占了上风,但想要彻底击败拉希德尚需时日” “大汗,都罗果然依约带兵秘密南下,对斯哈纳克城展开了攻击,不过那里面还有阿迪勒临时征召的两千部族骑兵,都罗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 “大汗,阿力普出动了,他亲自率领三千精骑急速南行,时下距离斯哈纳克城只有两百里之遥” 律庆点点头,“沃尔特阿尔还有多少守军?” “大约两千,阿力普父子也只有五千常备骑兵,这两千显然也是临时征召的部族骑兵” 律庆顿时改了主意。 “我之前还是太过贪心了,既想拿下沃尔特阿尔,又想拿下斯哈纳克、毡德城,现在看来显然办不到” 便道:“传令下去,让细封米超带着泼喜军、步跋子押着三千奴隶和骆驼慢慢前来,我等加快速度” 石敢当问道:“大汗的意思是?” “自然是快速抵近斯哈纳克,时下我部距离该城只有一百里,根据牙兵都的汇报,阿力普距离该城还有两百里,不过牙兵返回也花了一日时间,也就是说,时下我部与阿力普距离斯哈纳克城都只有百里左右!” “然后呢?” “我军速度肯定会超过阿力普,埋伏在半道攻击阿力普,若是能擒获他最好,那么斯哈纳克城就能不战而下,剩下的事情就看都罗的了,他完全可以挥兵西进与拉希德夹击阿迪勒,只要歼灭了阿力普父子的常备军,都罗完全可以成为大帐的大汗” “大帐里的钦察人依旧占据大多数,阿史那氏的名号也还有用,届时振臂一呼,再多三千常备军也不在话下,足以在短时间稳固大帐了” “那我们?” “自然得到整个左帐,大帐有两座城池,富庶远超左帐,加上我承诺与其守望相助,都罗在短时间内还是能稳固地位的” “我们的目标一是斯哈纳克城,主要是里面的财物,至少能分走一半,我估计至少有二十万金币” “然后快速赶往毡德城,若是毡德城的海尔汗也出动了,顺道击败他,进而救出萧罗汉,若是能擒住海尔汗,逼迫其交出另外二十万金币也不成问题” 第11章 闻警讯心怀忐忑,意坚定假途灭虢(中) 斯哈纳克。 城西十里。 律庆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快速东进,以给阿力普一个迎头痛击。 因为在半路上他几乎同时接到了阿力普和都罗的求援信。 都罗的意思与他料想的差不多,击败阿力普后,他自己担任大帐大汗,而将整个左帐让给他。 阿力普则是许诺歼灭都罗部后任命他为左帐叶护,同样接受整个左帐。 律庆赶紧召集了紧急会议。 “大汗” 石敢当率先发言了。 “阿力普与亦纳勒术是堂兄弟,都是花拉子模苏丹国太后图尔罕的侄子,我们不妨接受阿力普的条件,不过要加上让其劝说亦纳勒术交出萧罗汉的条件” 律庆不置可否,“若是事后亦纳勒术不同意呢?还有,若是接受了阿力普的条件,那么我们除了这三千奴隶将一无所获” 刘符离说道:“那就干脆接受都罗的条件,协助其击败阿力普,然后占据斯哈纳克城,至少能收取二十万金币,既然已经得罪了阿力普,那么再得罪亦纳勒术也就不是问题了” “若是亦纳勒术前来,便顺便击败之,若是不来,那就围攻毡德城!” 阿迪斯说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首先,若是同意了都罗的条件,以他的实力想要彻底拿下大帐并不容易,西边还有阿迪勒的三千精骑呢” “于是我等就必须在这里蹉跎许久,肯定会误了东边的大事,而且,毡德城的花拉子模人也是拥有轻甲骑兵和重甲骑兵的,我等不一定能够击败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律庆委实决断不下。 半晌,他说道:“首先,我等需要确定两个问题,其一便是必须要借此机会救出萧罗汉,秋冬时分我等还要东进,肯定顾不上这里了” “晚救一分萧罗汉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律献忠说道:“或许此时萧罗汉已经不在了” 律庆摇摇头,“我至今也没明白彼等为何要囚禁萧罗汉,若是想杀死他,他们有的是更加隐秘的机会,为何非得要在毡德城囚禁他?这不是让世人知道就是他们抓了他?” “故此,我感觉萧罗汉一定还活着,萧罗汉,是我的亲信,如同在座的诸位一样,我既然来到这里了,岂能坐视不救?换做是你等又该做何想?” “其二,既然要救出萧罗汉,便一定要与海尔汗亦纳勒术打交道,问题是他会出来吗?如果是硬桥硬马攻打毡德城,我们显然没什么胜算” 便看向石敢当。 石敢当说道:“我们已经派人知会云中府的韩忠嗣了,他在毡德城肯定布有眼线,亦纳勒术若是出来了,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毕竟,大辽帝国的大夷离堇塔扬古还在花拉子模人手上”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时下亦纳勒术尚未出来?” “不错,不过,职部在斯哈纳克到毡德城之间的道路上已经布下了眼线,若是他果然出来了,必定逃不过我等耳目” “很好,这次都罗带来了多少人马?” “大汗,都罗显然对于大帐大汗的位置觊觎已久了,因为钦察汗国自从立国以来都是阿史那氏担任大汗,而且该国的钦察人人口远多于康里人,故此,这次他算是下了血本,竟一气动员了八千骑兵” “不过他在攻打斯哈纳克城时损失了三千骑,却依旧未能攻下,时下虽然还有五千人,但大多是部族骑兵,精锐常备军只有两千了,而阿力普带着的却是甲胄齐全的康里常备骑兵” “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实际战力还在都罗之上”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斯哈纳克城内的守军损失也不小?” “那是自然,阿迪勒离开后征召了两千部族骑兵,至少损失了一千人,不过城内还能动员部分精壮,堪堪守住了城池” 律庆说道:“也就是说时下局势仍不明朗?” “不错” 律庆想了想,最后一锤定音。 “既然如此,我等就静观其变,给都罗、阿力普都回信,就说我军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石敢当笑道:“大汗这是想折损双方的人马?” 律庆点点头,“不错,关键是将毡德城的亦纳勒术调出来,我们这一次收获不大,若是能救出萧罗汉也算是不虚此行,而若是没能将亦纳勒术调出来,逼迫其交出萧罗汉几乎不可能” “我想清楚了,亦纳勒术即使出来,也不会倾巢出动,最多三千骑,而亦纳勒术也不一定亲自出来,毡德城是毡德海北岸大城,城内还有几万人口,强攻的话完全没有胜算” “不过只要能擒住带兵将领,以及几个被亦纳勒术信重的将领就行了” “大汗的意思是?” “我等立即出动,将大营转移到斯哈纳克城以东,不过送给都罗、阿力普回信的计划不变,我军全力以赴对付亦纳勒术的援军” “以我军的战力,在野外击败花拉子模人问题不大,此时都罗应该士气大振,然后我军再夹击阿力普,迫使其退兵,此时再拿下斯哈纳克城问题就不大了” 石敢当说道:“可是那样一来都罗也无法在毡德海北边站稳脚跟” 律庆点点头,“无妨,大帐哪有那么容易夺取的,拿下斯哈纳克城,将里面的人口和财物掳走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胜利,对于大帐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此时,细封米超也到了,当下便合兵一处全体向东转移,当日晚上转移到了斯哈纳克城以东大约十里的山谷里,并在那里扎下大营。 而对于都罗来说,有律庆在一旁“掠阵”,这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显然也知道毡德城的援军随时会来,赶紧发动对阿力普的攻击。 这一攻就是三日,双方都是死伤惨重,不过律庆却迟迟没有出现。 律庆也很焦急,若是都罗见势不妙先一步撤军了那就不好了,这一日,他在自己的大帐里不断来回走动,最后下定了决心。 “既然亦纳勒术没来,那么就只能牺牲都罗了,然后利用阿力普与亦纳勒术的关系要回萧罗汉” “报!”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律庆心理一凛。 “难道都罗或者阿力普有一方已经败了?自己再这么蹉跎下去最后两方都不讨好就不妙了” “进来!” 来的正是牙兵都派出去的侦骑。 随同他进来的还有石敢当,见到后者脸上的喜色,律庆顿时明白了。 “海尔汗来了?” 海尔汗,就是花拉子模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守将亦纳勒术。 石敢当笑道:“不错,不但如此,瞧那旗帜,他应该亲自来了” “哦?” “三千骑兵,两千轻甲骑兵,一千重甲骑兵,还有” “哦?” “他还派来了使者,显然是为了探探我们的动向” 律庆大喜过望,“那还等什么?告诉那使者,就说海尔汗放心大胆前来,我等与其一起夹击都罗,不过要让我部在毡德城拥有贸易份额” 石敢当不明所以,还是阿迪斯醒悟了,“大汗这是为了麻痹海尔汗?” 没多久,那使者又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羊皮卷。 “大汗,我家大汗同意了您的条件,这张羊皮上面盖有他的大印,一张羊皮便拥有花拉子模粮食、棉花、北境貂皮、蜂蜜的一成份额” 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条件了,背靠富庶的花拉子模,毡德城的物资也异常丰富,一成的份额利润至少有十万金币! “多谢海尔汗” 律庆恭恭敬敬送走了使者。 “石敢当!” “职部在!” “立即通知都罗,就说我军即将对前来的海尔汗展开攻击,让其一定要拖住阿力普” “是!” 海尔汗亦纳勒术亲自来了,不但如此,还将毡德城最精锐的三千骑兵带出来了。 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图尔罕的堂侄,而阿力普才是亲侄子,他绝对不敢冒失去阿力普的风险,否则就会得罪图尔罕,他这个毡德城海尔汗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再过几年,花拉子模越发强大,毡德城不但攻陷了云中府(突厥斯坦),还拿下了连接碎叶河流域与锡尔河流域的要冲讹答剌(奇姆肯特),这才有得罪成吉思汗进而引起蒙古大军西征的事件。 那时,他才是真正的海尔汗,领地涵盖整个锡尔河下游,还拥有毡德城、云中府城、讹答剌城三座大城,加上背靠几万帐钦察汗国大帐部落,已经是花拉子模苏丹国首屈一指的诸侯了。 对于律庆的条件,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对于他来说,一个协助大帐击败了库曼人的部落首领肯定是站在康里人这一边的,之所以首鼠两端无非是想坐收最大的利益罢了。 何况,当其从律庆大营面前路过时,大营里的骑兵并没有出来,不但如此,他们连马也没骑上。 大营里还有不少人员在走动,只怕有几千人,此时的亦纳勒术显然并不知道阿迪勒与律庆的奴隶交易,还以为那些人就是律庆的骑兵呢。 于是他们大大方方从大营面前走过,很快就来到了距离斯哈纳克城只有五里的地方。 这里是两山之间的谷道,山道只有两丈宽,东西纵横三四里,当亦纳勒术的三千精骑加上几乎同等数目赶着骆驼的奴隶踏上此道时霎时就将其铺满了。 律庆带着刘符离一千三百轻骑兵、四百黑云都、五百泼喜军、四百步跋子就埋伏在这里! 第12章 闻警讯心怀忐忑,意坚定假途灭虢(下) 他让一百黑云都埋伏在最东侧,等到亦纳勒术的全部人马步入这里时就立即出来,自然是为了截断亦纳勒术的退路。 剩余三百黑云都则埋伏在最西侧,自然是用来堵住亦纳勒术前进的道路。 这一次,他不准备用骑兵的战术了,而是准备将自己的人马全部变成步兵! 他见到了亦纳勒术的重甲骑兵,清一色的厚实的板链甲,以及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他的黑云都若是使用曼古歹战术自然能击败之,不过那需要空间和时间,这恰恰是他所缺乏的,何况两军一旦交战必定会惊动近侧的都罗和阿力普。 他的战术不一定能施展出来。 这段谷道他来时就上了心,否则也不会将大营转移到左近。 “咻” 当敌人全部进入埋伏圈时,律庆当先射出了一支响箭! 这响箭的施射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光是有他这一支响箭,前后长达四五里的伏兵不一定全部听到,于是他将牙兵都五十人每五十米布置一人,一旦听到他的响箭响起,这五十人便赶紧同时射出响箭。 “咻” 五十支响箭几乎同时响起! 泼喜军开始用投石机向山谷里抛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余者也开始弯弓射箭! 花拉子模骑兵顿时大乱! 亦纳勒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时由于后阵还有大量的骆驼阻碍着道路,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拼命向前冲! 处在最前面的重甲骑兵顿时加快了马速。 此时,律庆已经让人在西头布置了六排拒马,并撒下了大量的铁蒺藜! 一百重骑兵严阵以待堵在西头,见到冲过来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后便开始了平射! 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果然厉害,其马匹居然也裹上了锁子甲! 不过,他们的马匹显然没有钉上蹄铁,甫一踩到地上密密麻麻的铁蒺藜顿时栽倒一片! 三百黑云都一石力强弓的平射也让其大量扑倒,于是,除了一位重甲骑兵能够冲到拒马前面,并冲破了一排拒马,余者全部被挡在后面! 见到前面清一色黑乎乎的战马和骑兵后,亦纳勒术终于完全明白了。 他牙关紧咬,“律庆小儿,安敢欺我!” 三千精骑全部挤在狭长的谷道上,他想快起来也做不到了,于是他一方面下令重甲骑兵继续不顾身死往前冲,一方面又下令轻甲骑兵全部下马冲上山坡与律庆军厮杀! 没多久,西头就布满了花拉子模马匹和重甲骑兵的尸体,亦纳勒术就算想利用马匹的速度冲击也做不到了,只得又下令重甲骑兵下马正面迎击对面的黑云都。 山地战开始了。 花拉子模骑兵一旦离开了马匹,显然就不是律庆军的对手了,何况他这里还有四百精于山地战的党项步跋子! 重甲骑兵在死伤了几百人后终于清掉了前面的铁蒺藜和拒马,然后扛着份量比轻骑兵重一些的马刀冲到了黑云都面前! 花拉子模人的重甲骑兵显然是用来击破敌人的步军大阵和轻骑兵的,用的就是重甲骑兵的防护力以及高头大马的冲击力,至于使用什么武器却没有多想,只是将普通骑兵骑刀的份量加重了一些。 当然了,花拉子模人常备骑兵中也有不少突厥人,他们手里也有一些像大斧、大枪、狼牙棒这样的重型武器,但所有这些武器在律庆军清一色破甲锥枪前面都不够看。 “杀!” 只见处于最前排的五名黑云都士兵用手中的破甲锥长枪来了一个疾刺! 是的,绝对是疾刺,还是几乎同时使出来的疾刺,这自然也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做到。 率先扑上来的几个拿着重型武器的重甲骑兵一个照面就了账了。 破甲锥,破的就是重甲! 十斤重的破甲锥长枪,在身高力大的黑云都士兵的迅猛无比一击下,什么甲胄都能破开! 除非他们使用的是欧洲人的重型板甲,不过既然是人穿戴的,就不能做的太厚,饶是如此,花拉子模重甲骑兵的重甲也达到了五十斤之巨! 五十斤,显然对骑兵的行动造成了制约,再是武艺高强者也会行动不便,于是就给破甲锥长枪创造了一击必杀的机会! 部分重甲骑兵想从山上绕到黑云都的身后,可惜的是,他们身上的披挂太过沉重了,上去后更加不是黑云都得对手。 这边厢大战正酣,那边厢的山地战也不遑多让,花拉子模人的轻甲骑兵手中只有骑弓和骑刀,在山地上如何是有着双手长刀的律庆轻骑兵的对手? 更遑论最擅山地战的步跋子了。 无论如何,想要将三千骑兵一下击败是不可能的。 律庆此时已经退到了山顶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形势。 终于,他发现了亦纳勒术! 他自然没见过此人,但却从居努斯嘴里听说过。 “大汗,此人四十岁左右,喜欢穿着黄绿相间的丝绸长袍,他身材较为肥胖,不耐穿甲胄,最多只会贴身穿着一件专门为他制作的轻便锁子甲,头上缠着同样黄绿相间的厚厚的头巾,当中一颗雕刻成星月图案的宝石” 两侧的山体都不高,最高的也只有五六百米,大部分都是两三百米,律庆此时就站在当中一座只有三百米的小山上。 望远镜里,只见亦纳勒术周围还有十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重甲骑兵,将其紧紧护在当中,若是从下面来看完全见不到他,不过在山上则看的一清二楚。 山体垂直高度三百米,那么从律庆这里到亦纳勒术那里就远不止这点距离了,一石力的弓箭虽然能够够到,但想要准确命中他几乎不可能。 不过,亦纳勒术显然不甘心,他那花花绿绿的头巾不时从一众板链甲中冒出来,嘴里也在不断说着什么,面上的神色在律庆手中的四十倍军用望远镜中纤毫毕现。 律庆也不想就此将其杀死,否则又如何换回萧罗汉和塔扬古? 半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步枪拿了出来,这支步枪一共有四个弹夹,已经用去三个了,原本他是不想再使用了,不过这一次事关重大,不得不又让它出山了。 眼下的情形是: 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处在最前面,轻甲骑兵居后,中间多半是亦纳勒术的亲兵,原本是有百人规模的,不过在亦纳勒术的催逼下大部分上了山去与律庆军搏斗了,身边便只剩下十人。 站在亦纳勒术的角度,此时山上喊杀声一片,双方的军队完全交织在一起了,此时泼喜军的投石车也停止抛射了,射箭自然也停止了,他身边还有十个重甲骑兵,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也不敢随意上山,他的身材与萧摩诃相比也差不多了,只是略小一号,勉强能骑马而已,上了山只能被动挨打。 律庆军的人数他显然从斯哈纳克守军嘴里得知了,经过库利萨雷一战后又折损了一些,自己的人数还是占优,花拉子模人的甲胄、冷兵器冠绝河中,甚至比大辽还好,因为他们在呼罗珊有几万奴隶工匠专门为其打造。 于是,亦纳勒术显然相信获得最终胜利的一定是己方! “砰!” 就在此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动静响起,随即亦纳勒术身边一名重骑兵就倒下了,就在众人惊愕之际,又是一阵“怦怦”声传来,一声砰响就有一名重骑兵倒下! 最后亦纳勒术身边只剩下四个人了,他们赶紧将他扑倒在地上。 此时,律庆就不能自如地射击了,亦纳勒术那厮正好藏在一匹被投石机砸死的战马后面。 律庆想了想,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计划。 他身边还有十名牙兵都士兵,当即带着他们向山下奔去,这十人都是擅长使用长刀的好手,于是五人持刀在前,五人挽弓搭箭在后,将律庆紧紧护在当中。 三百米的距离,还是下山,显然也没有那么快,不过律庆等一边走一边找地方观察,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亦纳勒术。 半小时后,律庆等人终于冲到了山下! “砰!砰!砰!砰!” 律庆不想耽误时间,趁着四周的花拉子模骑兵尚未汇聚之时一气将护在亦纳勒术身边剩下四名重骑兵全部射杀! 然后从容将步枪背在身后,再用长刀对准了亦纳勒术。 “亦纳勒术?” 对于律庆手中那骇人的武器,亦纳勒术显然惊呆了,此时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抖动着。 “是” “我就是律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俘虏了!” 随着亦纳勒术被俘,战斗戛然而止。 实际上,在刚才的战斗中,花拉子模骑兵被投石机、弓箭射杀了几百人,攻击拦路的黑云都的战斗中又损失了几百人,山地战中同样如此,不到半日功夫亦纳勒术的三千精锐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半。 他们的彻底失败是必然的。 当然了,如果没有律庆这么一出,他的军队虽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肯定也会有一定的损失。 斯哈纳克。 都罗、阿力普的军队正在激烈交战,就在此时刘刘符离的一千骑、律献忠的三百黑云都突然出现了。 就在双方都在翘首以盼时,刘符离、林惜之杀向了阿力普! 阿力普大败,最后在一两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落荒而逃。 阿力普一跑,没多久斯哈纳克就投降了,因为里面还有不少钦察人。 第13章 花开又被风吹落,月皎那堪云雾遮(上) 果如律庆所料,都罗也没有信心占据斯哈纳克城,只能将城内的人口财物洗劫一空,律庆如愿所偿得到了二十万金币! 心中挂念着萧罗汉,次日一早便押着亦纳勒术以及一千多俘虏朝着毡德城赶去。 抵近毡德城时,律庆并没有收到韩忠嗣出兵的消息,顿时对像他这样的大辽帝国勋贵完全失去了信心。 心道:“也是,若不是韩忠嗣及其背后的韩家无能,大辽帝国为何在最后失去了云中府和讹答剌城?” “塔扬古被俘后不久就被花拉子模人杀死,期间朝野上下难道就没有想方设法将其救回?花拉子模人显然从塔扬古一事中完全看出了大辽的虚弱,进而才彻底占据西喀喇汗国以及云中府、讹答剌” 他放掉了亦纳勒术手下几个亲兵,让其回城通报换回俘虏的条件。 既然韩忠嗣没来,那么他也就无须为换回塔扬古考虑了,他向亦纳勒术开出了两个条件: 其一自然是释放被俘的萧罗汉; 其二则是用三十万金币来换回包括亦纳勒术在内的一千多人。 不过,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亦纳勒术并不知晓萧罗汉的事情! “萧罗汉?清真寺?本汗完全不知道” “哦?那知不知道萧乙辛和萧文殊?” “自然知道,他们手里也有一张由本汗发放的羊皮卷” “那为何萧文殊会出现在清真寺内,似乎还在那里居住?” “还有此事?我知道了,清真寺在三年前因为失火重新翻修过,当时本汗号召手中有羊皮卷的大商人捐款,依稀记得萧乙辛捐的最多,或许在那时清真寺的大阿訇特许他可以在寺内居住” “毡德城的清真寺极大,有上百间房舍,留下一两间供捐赠者居住也有可能” “大阿訇是谁?” “伊斯玛仪,圣裔,是由太后亲自任命的,本寺寺务完全由伊斯玛仪负责,本汗很少涉及” “这么说寺庙的供养完全是由商人或者信徒提供?” “不错,如果真是被萧文殊藏在清真寺内,相信伊斯玛仪会将其释放的,至于那三十万金币,大汗,能否少一些?” 律庆笑道:“毡德城是花拉子模苏丹国北面最大的城市,又长期作为与钦察汗国、大辽帝国互市的场所,肯定极为富庶,区区三十万阁下应该拿得出来” 亦纳勒术也不甘示弱,“大汗就不怕得罪了我国,进而大举进攻贵部?” 律庆撇撇嘴,“你们的骑兵确实不错,但也只能在城市之间活动,进入草原后完全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何况你要进攻我部,首先得击败都罗才行” “我知道你想着什么,时下阿力普的三千常备军几乎全军覆没,而阿迪勒的常备军正在与右帐的拉希德激战,就算能战胜拉希德,损失也不小” “于是就只能动员部族骑兵,说起这部族骑兵,康里人显然没有钦察人厉害,对了,你肯定会说花拉子模人会将阿力普再次武装起来,不过大帐只有两万帐,阿力普、阿迪勒父子各有三千常备军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若是再组建三千常备军势必要将所有的康里牧户都动员起来,据我所知,大帐的两万户中康里人最多也就八千帐,显然已经将本部兵员动员到极致了,再动员便只能向钦察人伸手了” “你认为阿力普父子会放心使用钦察人?” 看到亦纳勒术不以为然的模样,又道:“我知道你还在想着什么,贵国境内还有大量的突厥奴隶,他们是唯一皈依了伊教却依旧保持着奴隶身份的部族,不过只需服兵役” “你们可以让其成为康里人的常备骑兵,不过那样一来突厥人就反客为主了” “就不怕大帐成了突厥人的天下,对了,大帐所在又叫图尔盖草原,实际上就是突厥草原,人家突厥人回到故地岂不是如鱼得水?” “还有,钦察人本就是西进的突厥人演化而来的,就不怕彼等最终融为一体?” 一席话说的亦纳勒术哑口无言,突厥骑兵虽然强悍,但反客为主的优良传统已经在河中、波斯、阿拉伯地区上演了几百年了。 这里的突厥人指的是继续以游牧姿态或者雇佣兵姿态活跃在河中、波斯、阿拉伯地区操着突厥语的部族,花拉子模人虽然也操着突厥语,不过那是被突厥人强迫的结果,他们的主体还是粟特人,或者是突厥化的粟特人。 当晚,放回去的亲兵回来了。 “大汗,伊斯玛仪大阿訇说了,寺内确实有一间房舍是提供给萧文殊的,不过时下萧文殊已经离开了毡德城,而且他的房间内并没有见到萧罗汉” 律庆不为所动,“赎金呢?” “市政官正在筹备,不过需要花费些时日” 律庆冷笑道:“告诉他,迟一日我就杀掉一百人,迟三日我就杀掉海尔汗,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无非是正在等待玉龙杰赤的大军到来,我最多给你三日时间,再迟些我会将包括海尔汗在内的所有俘虏全部杀掉!” 亦纳勒术也咆哮道:“还不回去准备?!明日一早本汗要见到三十万金币!” “慢” 律庆拦住了来人。 “我让我的人跟随你入城” 亦纳勒术说道:“大汗难道还不放心?市政官是本汗的小舅子,绝对不会坐视本汗继续被俘的,放心,明日一早三十万金币就会出现在大汗大帐内” 律庆笑道:“我自然相信这一点,不过我需要我的人亲自到清真寺查看一下,对了,你等切莫动了歪心,我的人明日一早没有出现在这里,包括海尔汗在内的所有人同样会被杀死” 说着他让人将亦纳勒术押下去了,同时叫来了石敢当。 “敢当,你带着几个到过毡德城的牙兵都士兵跟着那人去一趟城内” 石敢当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 律庆想起了自己在虎思斡耳朵营救律忠的事情,便道:“进入清真寺后可询问有没有地下室,特别是四座宣礼塔内更要细细查看” 石敢当又回到了毡德城。 清真寺内。 大阿訇伊斯玛仪说道:“阁下可随意查看,不过切莫破坏里面的物品” 说完便一声叹息。 石敢当问道:“大阿訇这是何意?” 伊斯玛仪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寺也需要革新了,我准备将留给施主们的房间全部收回” 说完就走了。 石敢当来到了萧文殊那间房舍,轻轻一推,房门便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还堆着一些文卷,石敢当略略查看了一下,只见里面都是些商贸往来的合约、账册等,便放下了。 在地上、墙壁上寻摸许久并无任何发现,便来到前院。 这里就是信徒们的祈祷广场了,四座巨大的宣礼塔高高耸立。 石敢当便一一查看起来。 宣礼塔高达三十米,等他查完三座已经是半日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 怀着沉重又希冀的心情,他来到了第四座。 这是一座恰好坐北朝南的宣礼塔,他记得之前大阿訇就是站在这座宣礼塔上宣讲的,大阿訇来自波斯,他宣讲时使用的是波斯诗歌的吟唱方式,他一讲完,跟在他身边的经童便以同样的方式重复一遍。 “那就是大汗所说的什么唱诗班了” 吟唱声从这座宣礼塔传出后,另外三座宣礼塔上的经童又同时重复一遍,于是广场上的信徒们便听得清清楚楚。 石敢当又想起了平时律庆对他们的教诲。 “纯洁的童声,还是吟唱方式,给人一种圣洁的意象,让人联想到天堂,怎能不让人更加虔诚?” “与基督教、伊教相比,景教的仪式太过简单粗暴,今后我们也要学习他们的方式”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走进了这座宣礼塔。 突然又想到一事。 “大阿訇是圣裔,还是太后图尔罕亲自选拔的,清真寺又神圣不可侵犯,但在毡德城的主人亦纳勒术的事情面前依旧要让步” “大汗说过,但凡宗教,无论哪种,最终只是俗世的羁绊、衬托、点缀,一般情形下看不出来,一旦出现攸关生死、重大利益的大事,它们仍需要让步” “汉人喜欢诗词歌赋,水墨山水,孔孟之道,但在生死存亡面前宛如烟云,但又缺一不可,个中之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宣礼塔高达七层,主体是砖石结构,每层之间使用的是则是木板,另有木制旋转楼梯攀援而上。 第一层也只有十个平方大小,越到上面越逼仄。 一想到又要寻摸每一寸地面,石敢当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咦?” 没多久,他就面露诧异,还带着一丝惊喜。 地面铺着石板,他一一叩过去终于发现。 有一块下面是空的! 不过,石板与地面之间似乎使用了某种特殊的黏合剂,粘得牢牢的,他便想用刀柄直接将其敲碎,又想到伊斯玛仪的话,顿时又犹豫起来。 这块石板处于角落,上面布满了灰尘,便用脚擦了擦,只见当中赫然露出了一个符号! 卍字符号! 关于卍字符号的传说,律庆同牙兵都讲过。 “几百年前,波斯是由萨珊帝国统治,他们是信仰祆教的,而祆教的起源远远早于基督教、伊教、佛教” “祆教是崇拜太阳、火焰的,这才有了这样的符号,后来又被各大宗教引用,又有了不同的释义” “波斯贵族自认为是雅利安人,后来又将此符号当做雅利安贵族身份的象征” 知道石敢当要寻找地下室,律庆便将自己配制的万字符铁钥匙给了他。 “敢当,若是遇到类似的符号,不妨用此钥匙试一试” 第14章 花开又被风吹落,月皎那堪云雾遮(下) 石敢当将这把钥匙捧在手心,不禁暗自感叹。 “大汗真乃神人也,如何知道正好有一个卍字符号?” 便将钥匙插入符号内,随意转动了一下,一阵地面轻微颤动的声响顿时传出,只见钥匙突然消失不见了,这块石板也退到了一边,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洞顿时显露出来! “果然如此” 石敢当又惊又喜,再看时,只见下面还有楼梯,竟然也是旋转式的,便拾级而下。 下面的空间显然又深又大,幸好律庆将手电筒交给了他,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阵阴冷感油然而生。 终于下到地面了。 地下室顶部正中有一道三尺见方的横梁,一侧还有一盏油灯,不过其位置极高,除非用上梯子,便不知如何让将其点亮了。 石敢当这次没有叹气,这里面的空间至少有一百平方米(律庆已经将后世的一些叫法和知识传授给了牙兵都),他又开始仔细寻摸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角落有所发现! 地面上有一块黑曜石,尖锐无比,石敢当顿时心理一凛。 “黑曜石是大汗专门赔给牙兵都的,这是极为珍贵的宝石,十分坚硬,一些可以替代兵器使用” “由于黑曜石的存在,我部之人私下里也称呼牙兵都为黑曜军” “这枚黑曜石难道是萧罗汉留下来的?他作为都头,身上的黑曜石共有三块,难道在这里遗留下一块?” 便在附近查看起来,最后心里便有了数。 黑曜石所在也有一个卍字符号,显然是用此石刻下的,然后抵近旋转楼梯之地也有一个。 他心里一动,赶紧沿着旋转楼梯回到上面,说来也奇怪,当他回到上面后那块石板又复原了,铁钥匙也露了出来,赶紧将其拔下收起来。 “按照大汗的说法,这是一种流行于古代波斯地区的重力感应机关” 至于什么是重力感应律庆却没有明说。 果然,他又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卍字符号。 然后他陆续又发现: 清真寺后门口; 大街上; 城门口; 城外驿道上。 都有卍字符号! 他赶紧回到了律庆那里。 “大汗,若是我猜得不错,这符号肯定是萧罗汉刻下的,他多半被萧文殊带走了,只要循着这符号追查下去便极有可能找到他” 律庆点点头,说道:“此事就无须你亲自负责的,让律效忠带几个人去办” 律效忠,他从突骑施少年勇士中收养的义子,今年十八岁,眼下正在牙兵都从军,此去寻找萧罗汉,也不知最终能到哪里,他这样的突厥人面目至少在花拉子模境内不会遭受怀疑。 次日一早,毡德城的市政官果然将三十万金币运来了。 律庆并没有马上施放亦纳勒术等人,而是带着大队先是向北行走了大约百里,进入都罗的牧场范围后才将他们施放。 五十万枚金币看起来很多,实际上每人只需携带百余枚就行了,大约三斤,对于一人两骑的律庆军来说不要太轻松写意。 到了这里,众人加快了步伐,十日后终于抵达了铁米尔城! 时间来到了夏末秋初,距离与王罕的约定还有一个月,律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与一统钦察草原相比,七万帐克烈人、粘八葛人显然更为重要,何况那里还暗藏了至少万帐契丹人” 帖木儿城的城墙已经完全修好了,高约三丈,平均厚约一丈,李文膺是大辽帝国娴熟的将作大匠,城门楼、敌楼、瓮城、藏兵洞应有尽有。 城内的建筑物显然还是初始阶段,不过按照之前的规划,大汗府兼部落办公场所已经建起来了,各类工坊也先一步建起来了,不过占据主体的住宅最少还需要到年底才能竣工。 有了土法水泥后律庆一度想制作出预制板,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来他对于建筑工程不熟,二来嘛,预制板也需要钢筋,虽然能用铁条代替,但他现在的人手还有限,不舍得将工匠浪费在这些事物上。 眼下他手里多了四千奴隶,三千来自阿迪勒,一千来自亦纳勒术,来自阿迪勒的大部分是沙漠城堡阿提姆(于奇库杜克)的祆教徒工匠,来自亦纳勒术的则十分复杂,做什么的都有。 便将两千工匠全部留在铁米尔,剩余两千人则留在铁米尔、卡拉干达一带种地,眼下种地显然来不及了,干脆补到筑城大军里去。 律庆对随同前来的阿列克谢、托卡耶夫等人说道:“到了这里,你们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阿列克谢苦笑道:“大汗的威风我等已经见到了,不过大漠茫茫,光凭我们这几个人又如何能回到察里津?” 律庆说道:“无妨,你等可以向北,那里是都罗大汗的夏季大帐所在,再往北就是曼西人的地盘,曼西人以渔猎为主,与我等游牧部族几乎没有往来” “我等人多,曼西人悍勇,双方便在草原与沼泽地之间留下了一处宽约百里的缓冲地带,你们是哥萨克,显然知道这个,沿着缓冲地带径直向西” “便可以抵达亚伊克山,越过此山就到了右帐的牧场,再径直往西,便可以抵达阿提拉河,届时你等就可回到察里津了” 亚伊克山,即乌拉尔山;阿提拉河,伏尔加河,此时的突厥人也称之为沃佳河,阿提拉河显然是匈奴人留下来的名字。 “你们还有十骑,又在缓冲地带行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阻拦?之前,我会派出百骑将你等送到缓冲地带边缘” 阿列克谢等人听了这才离开了,托卡耶夫却留了下来。 “大汗,我在察里津并没有家,回去了也无所事事,不如留在这里” 律庆自然无不可。 所有的骆驼以及粮草也留在这里,律庆则带着军队急速朝阿亚古兹赶去。 五日后,阿亚古兹城内四座有着十字架顶的宣礼塔便浮现在眼前。 见到律庆后,留守这里的赵无忌喜出望外。 “大汗,您可算回来了!” “哦?出了什么事?” “几日前,我部来了一个人,否得要见到你之后才离开,我说大汗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回来,不过此人却执意要等你,我只得将其安排住下” “什么人?” “你见过后就知道了” 律庆却不想此时就见他,便道:“我等辛苦了两个月,要见也只能是明日了” 回到汗府后,与妻妾子女欢聚自不待提。 晚上,正要与荒废了许久的妻妾连番大战几场,赵无忌又找上门来了,律庆无奈,只得在会客室接见了他。 “大汗” “你这厮好不晓事,算了,你能在这个时候找我,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不错” 此时的赵无忌完全是一副古代诤臣的模样,律庆顿时想到了李世民身边的魏征,“难怪李世民如此讨厌魏征啊” “大汗,有两件事” “说” “其一,塔扬古死了” “哦?” 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律庆顿时腾的一声坐直了。 “这么说宫帐军的损失远不止一半?” “不错,最终逃回到大辽境内的只有一万人左右,花拉子模人这才肆无忌惮将塔扬古杀了” 律庆暗忖:“幸亏没有与亦纳勒术谈起用其交换塔扬古的事情,否则岂不是自取其辱,不过,这样一来,花拉子模人可算是彻底看清了西辽国的虚实,他们在毡德城受了挫岂会甘心?” “我至少名义上还是大辽帝国直属部落的大汗,难道花拉子模对云中府的攻击要提前了?花拉子模人的重甲骑兵到了草原上毫无用处,于是就只能拿韩忠嗣开刀了” “哎呀,西域的形势就要出现巨变,我却无能为力” 便道:“虎思斡耳朵有何反应?” “能有什么?自然是彷徨无措,不过” “不过什么?” “塔扬古是时下大辽帝国第一名将,手下的宫帐军更是帝国精锐中的精锐,也是朝廷赖以压制各方诸侯的利器,眼下锐减六成,地方岂有不骚动的?” “这就是你想说的第二件事?” “不错,大汗还记不记得跟随大石先帝西进的草原十八部?” “自然记得” 律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唐古部反了?” 赵无忌摇摇头。 “并非唐古部,以大汗之见,十八部那些与朝廷最为亲厚” 律庆眼神一凛。 “弘吉剌部反了?” 赵无忌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弘吉剌部、敌剌部最后被安置在紧挨着虎思斡耳朵的七河流域” 七河流域,指的是以伊犁河为首的七条汇入巴尔喀什湖的河流流经之地。 “当时这里还有大量的葛逻禄部落,经过六十年的繁衍生息后,敌剌人、葛逻禄人大部分都融入了弘吉剌部” “大石先帝称帝后,为了安抚该部,便仿照喀喇汗国的做法,册封弘吉剌部的首领为阿尔斯兰汗,并可世袭罔替” “塔扬古担任怛逻斯节度使时与前任阿尔斯兰汗关系极为密切,并结成了儿女亲家” “七河流域,虽然不是最好的牧场,但却是最大的牧场,弘吉剌部繁衍至今,已经是拥有三万帐的大部落了” “当今上台后除了忌惮三大都节度使,对于弘吉剌人也十分忌惮,相比三大都节度使,对该部显然更为忌惮” “塔扬古一个儿子是耶律氏的女婿,知悉后便将此事告诉了他,他便立即告诉了阿尔斯兰汗,没想到阿尔斯兰汗却是一个胆小鬼,最后畏惧自杀” “塔扬古又上书直陈,最后今上只得任命阿尔斯兰汗的儿子继任汗位,塔扬古被俘后,此人,对了,他叫额尔登,今年才二十岁,就是塔扬古的女婿” “额尔登立即亲自去了虎思斡耳朵,请求朝廷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塔扬古,自然没什么结果,得知塔扬古的死讯后,额尔登没有请辞便孤身回到了自己大帐所在,卡拉塔尔河河畔的海押立(乌什托别)” “这下便让朝野震惊,额尔登当时也是一时义愤,回到海押立(乌什托别)后也是惶恐不安” 律庆明白了,“他派人来我这里了?” 第15章 九月金山风似刀,赌得乃蛮貂鼠袍(上) 次日一早,律庆接见了那人。 典型东方人面孔,小眼睛、宽额头、满脸横肉。 “尊敬的大汗,我是阿尔斯兰汗的使者,巴雅尔,请让我奉上阿尔斯兰汗送给您的礼物” 说着便低着头双手高高举着一个木盒。 石敢当接过后递给了律庆。 律庆打开一看,只见是一把黑曜石刀! 当然了,这与牙兵都的黑曜石相比就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约莫一尺长,刀身还精心雕刻了血槽,刀柄装上了木柄,同样镶金嵌玉,律庆突然眼神一凛。 刀柄末端镶嵌着一枚黄金饰物,赫然也是卍字符号! 联想到自己用黑曜石来区分牙兵都也是萧罗汉提议的,顿时若有所思。 “大汗,黑曜石极为稀罕,宛如我们的牙兵都,虽然人数少,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眼下重甲骑兵被您称为黑云都,我都可否用黑曜都作为别称?” 当时律庆听了也开起了玩笑,“重甲骑兵和你们牙兵都都有了别称,那么轻甲骑兵呢?” “大汗,事到如今我建议是否将我部军服与辽军区别开来?” “哦?怎么说?” “辽军服色尚白,大汗显然偏爱红色,向居努斯购买的棉布大多也是红色的,干脆下一次换装时都改为红色,则可称之为‘火云都’” 律庆当即就同意了他的建议,这让萧罗汉还十分诧异。 只见黑曜石刀通体雪亮,似乎是一把黑色的玻璃刀,显然是弘吉剌人极为看重的宝物。 律庆倒转刀身,将有卍字符号的末端让巴雅尔看。 “这是何意?” 巴雅尔说道:“弘吉剌部来自漠北草原,崇拜太阳,以前,草原上的回鹘人都是信仰摩尼教的,他们的饰物大多都有这个符号,一问之下就说这是太阳光线的简化表示” “当时我部大汗便也将这个符号用了起来” “多谢” 律庆让人将此刀收了起来。 “本汗记得草原十八部跟着先帝抵达这里时各有统领,比如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是接受萧摩诃父亲管辖的,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是接受耶律松山父亲管辖的” 耶律松山,南都燕京府节度使,燕京府即苦盏城。 “而弘吉剌部、敌剌部则是直接接受皇帝管辖” “不不不”,巴雅尔却摇了摇头,“我部一直以来都是直接接受北院大王的管辖” “哦?” 巴雅尔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哀伤。 “以前,萧遏鲁是耶律铁佛手下头号大将,当时草原十八部的首领都是耶律铁佛手下大将,我部就是萧遏鲁的部落” “跟随先帝抵达这里后,萧遏鲁成了北院大王,统管草原各部,并将我部放在七河流域,并直接隶属于萧遏鲁管辖,萧遏鲁当时是赵郡王,死后不久被当今圣上追封为赵王” “以前,漠北大草原上的弘吉剌人分成了两部,一部在东边,一部则在大辽的安排下迁徙到了可敦城附近” “迁徙到可敦城附近的弘吉剌部就是萧遏鲁的部落,我部大酋长后来虽然封了阿尔斯兰汗,但他一直明白是因为萧遏鲁才有了今天,萧遏鲁与阿尔斯兰汗也是世代联姻,几乎是一体” “后来萧遏鲁出了事,陛下一度还向七河流域派出了一万宫帐军监视,先汗颇为恭顺,宫帐军这才离去” “不过” “不过什么?” “我部是萧遏鲁亲自从漠北大草原东端带到可敦城的,并享受了他的恩惠,来到这里后更是恩宠有加,我部一直记得他老人家的恩德” 律庆不为所动,“就凭这个显然不会让贵部一直念着萧遏鲁” 巴雅尔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说道:“不错,光凭这个我部自然不会对萧遏鲁心心念念,不过有一件事不知大汗知不知道” “哦?” “也罢,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隐瞒了,萧遏鲁并不是乙室部的契丹人” “啊?” 这倒是大出律庆的意外,按照他后世的知识,并无任何记载说明这一点啊。 “当时萧太后御驾北狩,正好来到金山西侧,当然了,这金山并非这里的金山,而是漠北大草原最东端一座南北走向的大山” 律庆自然明白这就是大兴安岭,当时在大兴安岭西麓游牧的就是弘吉剌人。 “那时金山老虎很多,萧太后女子不让须眉,一时兴起便策马去追赶一头硕大的野猪,最后她身边便只有寥寥几个护卫了,恰好此时一头巨大的雄虎出现了” “马匹天生畏惧猛虎,霎时便不听使唤,有的吓得掉头就跑,唯独萧太后那匹母马吓得待在原地发抖,眼看太后就要命丧户口,弘吉剌部一个少年勇士出现了,他先后射了三箭,全部命中那猛虎” “随后又孤身上前,骑上猛虎一通拳打脚踢,最终杀死了这头猛虎” “萧太后得救后便收他为义子,赐姓萧,又纳入自己的宫帐军亲卫,此人便是萧遏鲁的祖先” “萧太后回到上都临潢府后还让此人遥领我部的酋长之位,当时还封了一个弘吉剌汗的汗号” “从此,我部的大汗一直是由萧遏鲁家族遥领,金人崛起后,皇帝让萧遏鲁返回部落,让其将本部人马带往可敦城,显然是为了加强那里的力量,因为弘吉剌部与女真人只隔了一座金山” “如果不尽早迁徙,迟早会成为金人的藩属部落” “从此以后,萧遏鲁就没有离开过可敦城了,一直到跟随大石先帝西进” 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弘吉剌部就是萧遏鲁的部落?” “不错” “这么说上一代阿尔斯兰汗自杀就是因为萧遏鲁的事?” “不错” “这又如何?” “大汗,虽然耶律氏时下忌惮我部,但我部却一直没有忘记大辽帝国带给我部的荣耀,不过在出了萧遏鲁之事后,我部也是惶恐不安,便一直在寻找萧遏鲁是否还有子嗣,因为今上不久就大赦天下,还赦免了萧遏鲁一族” “萧乙辛?” “大汗,我部得知萧乙辛时当即大喜过望,忙不迭赶紧联络他,不过经过接触、询问后便知晓此人绝对不是萧遏鲁的孙子!” “这?” 律庆又坐直了身躯。 巴雅尔笑道:“想想就知道了,若萧乙辛是真的,陛下也是不会放心的,当时经过普速完之事后,萧遏鲁便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也不多了,便赶紧做了安排” “咳咳” 律庆赶紧打断了他。 “你的意思是陛下也知道萧乙辛是假的?” “那是自然,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大汗可知道陛下为何将萧乙辛的商路封在锡尔河以南?” “难道是因为萧乙辛就来自南部?” “不错,具体来自哪里我部也不知晓,不过肯定不是来自阿姆河以北之地,多半来自以南” “可那萧乙辛我也见过,虽然没有交谈,但是他的面目完全是一个东方人啊,浑不似阿姆河以南的突厥人、波斯人面目” “我部当时也觉得奇怪,便派人深入到阿姆河以南打探消息,最后才知道一件事” “哦?” “阿姆河以南是古尔苏丹国的范围,绝大多数人都是伊教徒,山地纵横,土地贫瘠,除了少数河谷地带有人耕种,大多数都是牧户” “唯独有一地,叫哈扎拉山,其东西纵横上千里,南北也有几百里,西接波斯,东至葱岭,南麓有一座大城叫巴米扬” “原本是佛国圣地,后来自然被伊教徒占据了,不过我们的人甫一来到那里便发现了大量的东方人,一询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西域、河中、七河流域一带汉人、汉化粟特人后裔,为了躲避伊教徒的压迫逃到那里的” “为了生存,他们一开始也只得皈依了伊教,恰好此时先帝来了,并建起了强大的大辽帝国,当时这一带也是我国的属国,这些人便又信起了佛教,由于成员来源复杂,便自称为哈扎拉人” “不过却通行汉文、汉话” 律庆耸然一惊。 “我说呢,单靠一千户蒙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后世阿富汗第三大部族的,原因竟在这里!” 嘴上却问道:“这么说萧乙辛就是来自哈扎拉部的?” “我部也不敢肯定,但多半是的,我部都知道了,难道耳目广布的陛下不知道?他不过是推出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你为何这么肯定?” “很简单,当时搜捕萧遏鲁家属时前后拖延了一个月,萧遏鲁有大把时间处置后事,绝对会将自己没有列在宗室族谱上的一个或几个子嗣先一步偷偷弄出去” “这依旧不能证明什么” “不错,我部是他的部落,他自然第一时间知会了,并给我部留下一封书信” “书信?这又能证明什么?” “呵呵,书信里说明了弄出去子嗣的身份信息、名字、年岁,还有一个信物” “哦?” “萧遏鲁家族当时只是遥领弘吉剌部的大汗,如果不时时到部落里来,假以时日,部落显然就会忘了他” “当时萧遏鲁的祖父便想出了一个策略,他有一次来到我部,并在金山上设置大祭台,与本部酋长宰杀青牛白马对天盟誓,并折箭为誓” “随后他拿出了两枚印玺,一枚上面是一头雄虎,他自己留着,一枚上面则是一头雌虎,留给了部落酋长” “当时各个小部落的酋长都在,除了盟誓,他还当场说明,只有两枚印玺合二为一之时,才能大规模调动本部人马” “后来世事变幻无常,不过各部酋长都晓得此事,大辽帝国复国后使用的都是常备军,很少使用部族骑兵,故此也从未发生大规模动员之事” “萧遏鲁既然知会了我部,还有一封书信,自然安排好了一切,信里说明假若将来陛下大赦天下,他的子孙能够重见天日时,会带上一封一模一样的书信以及雄虎印玺来相见” “萧乙辛手里并无书信,也无印玺,自然是假的” 第16章 九月金山风似刀,赌得乃蛮貂鼠袍(中) “那你等有否找到真正的萧遏鲁后裔?” “尚未,既然能够瞒过朝廷搜捕使,萧遏鲁的处置显然极为隐秘,想一下找到并不容易” “那你来” “大汗,塔扬古家族一直以来与我部交好,塔扬古一死,我部便立时没了外援,加上我家大汗年轻气盛,在虎思斡耳朵不辞而别,肯定触怒了圣上,想到大汗的牧场在我部之北,便想” “缔结密约,进而守望相助?” “大汗果然是聪明人,这确实是我部的意思” “好,我同意了,这就缔结密约” 转眼就到了与王罕一同出兵的日子。 此时,律庆已经损失的兵员补充完毕,当然了,自然是将其补充到外出军团,又将一千户突骑施部落、一千户党项部落、一千户薛剌尔部(他的大舅子波尔古的部落)全部召集到阿亚古兹城附近。 又补充了马匹,这才准备出发。 临行前他对赵无忌、韩去病耳提面命。 “我这次带走三千五百精骑,给你留下四千骑,两千布置在铁米尔,两千布置在大海子,阿亚古兹还有三千部族骑兵,足以应付一切了” “等到天降大雪后,牧户们也全部回到了猫冬地,便将其动员一半,也至少有六千骑,铁米尔、阿亚古兹、大海子各有两千” “面临的主要风险是西边的康里人、花拉子模人,不过届时大雪封路,彼等重装骑兵过来也无甚用,多半无事,我已经提前知会了都罗,一定要与其守望相助,更是万无一失” “这次我将刘符离、萧捕奴、韩去病带走,留下萧佛奴协助你镇守,大事听你的,兵事则听萧佛奴的” 九月份的草原北风开始呼啸了,第一场大雪眼看就要落下,不过想要大雪封山那还要等到年底才行。 这一次,他还是带了三个团的轻骑兵,五百黑云都全部带上了(从以前参加过黑云都选拔的轻骑兵中补充了缺额),加上石敢当的一百黑曜都(从这里开始,将牙兵都改称黑曜都),一人双骑,浩浩荡荡朝着金山奔去。 再加上细封米超的步跋子、泼喜军,他们作为主力外出作战时镇守大营以及照料空马的角色还是十分称职的。 从毡德城回来后律庆给细封米超发了三万金币,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再次出征。 这就是草原部落的优势了,牧户们多少会饲养一些马匹,经过一场大战后马匹也能很快补充上,若是中原王朝则不容易,草原上的马匹非战时有青草、干草可吃,中原的马匹则需要特别照料。 这一次,他让所有的马匹都携带了钉套,为的就是完事后能在冬季越过金山返回驻地,自然也带上了几十名专门伺候马匹的匠人。 为了与王罕联络,他将阿迪斯、帝亚斯两人都带上了。 大队人马贴着金山南麓往东疾行,十日功夫就抵达了金山山脉最容易行走的山道。 九月了,大雪终于落下。 雪,纯洁无瑕。 雪,极具魅惑。 雪,充满暗示。 雪,意味着人类所有的行动按下了暂停键。 这条路,是后来成吉思汗屡次翻越金山的必经之路,也是后世唯一一条连接中国与蒙古国的道路。 后世蒙古国阿尔泰县以西几十里,就是翻越金山的始发地。 律庆决定在这里歇一歇。 大片的帐篷建起来了,作为行军帐篷,显然极为简单,没有正常牧户那么多的木条,一共只有八根,帐篷里还需要十个人挤在一起。 无妨,他们都是一人双骑,空马平时就托着这些物资。 律庆现在拥有两万五千户牧户,每户养上五匹马,那也是超过十万匹,就算其中只有一成适合作为战马,那也有一万匹,对于律庆的常备军来说已经足够了,何况他还能从尤勒都斯大草原向突骑施部购买昭苏马。 当然了,时下他对于战马的要求很高,漠北大草原诸部自然都是以蒙古马为主,对于装备有着强烈执念的律庆显然主要以购买为主。 从突骑施、拔野锋辖下部落、居努斯从花拉子模人那里弄来的马匹构成了他战马的主要成分。 时下他已经在斋桑泊附近培育自己的战马,假以时日就能减少购买。 大队人马在歇息,但石敢当的黑曜都显然不能。 他们全部散出去了。 次日正午,石敢当回来了。 “大汗,粘八葛部显然已经返回了大湖地区” 对于如何攻打粘八葛部,他与王罕已经有了计划。 时下,粘八葛部的大帐,也就是太阳汗纳尔哈的所在就是后世的乌里雅苏台,此时在粘八葛人的突厥语里也有极为相近的名字,便继续以乌里雅苏台称之。 太阳汗长子屈出律的大帐则设在哈拉乌斯湖西岸的科布多,在粘八葛人(乃蛮人)嘴里,那叫葛布多,我等继续以科布多称之。 屈出律今年二十岁,不过已经是四万帐粘八葛部落的小汗了,独自掌控大湖以西的两万帐。 大湖地区(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哈尔湖、德勒湖)最好的牧场依旧在燕然山西侧,自然被太阳汗自己占据了。 后世这里可是五万帐和托辉特部落所在,他们曾独自对抗强大的卫拉特部落,可想而知这里的广袤。 按照约定,律庆率军攻击科布多,而王罕则亲自统军攻击乌里雅苏台,当然了,为防律庆做大,王罕还假惺惺地向科布多派出了他的长子桑昆。 桑昆自然带着自己最精锐的吉斯勒吉特,也就是有着红色勇士之称,全部由契丹奴隶组成的三千精锐骑兵,其首领叫律忽里,就是红色奴隶的意思,再加上直接隶属于自己的两千精锐部族骑兵。 五千人马,看起来很多,不过桑昆需要从燕然山与金山之间的宽阔谷地里从东往西打,也并不容易。 “待到月圆时,就是合兵时。” 这是律庆与王罕约定的暗号。 时下距离月圆之时还有十天! 屈出律手下的牧户夏秋之时都在唐努山、萨彦岭、金山高山草场游牧,只有到了冬季才会返回大湖地区,这里是一大片极为广袤的荒漠草场,枯草完全能供养两万牧户。 “就没有人怀疑你们?” “大汗说笑了,绝大多数牧户都返回了大湖盆地,还留在山上的屈指可数,就算怀疑我等也无可奈何” “你见到了科布多?” “见到了,位于哈拉乌斯湖西岸,科布多河南岸,内中有一座木质建筑,多半是屈出律的大帐,周围则是一片帐篷,按照粘八葛人的习惯,大约有三千常备军在那里驻扎” “不过,哈拉乌斯湖、哈尔湖、德勒湖附近也有大片帐篷,加起来约莫七八千帐,三湖之间最远的距离也就不到两百里,也就是说,屈出律可在三日内聚齐一万骑兵” “另外一万帐则在乌布苏湖、吉尔吉斯湖附近驻扎,不过他们要想赶到科布多,则需要多出三日,加上来回报讯的时间,彼等能在十日内赶到哈拉乌斯湖附近就不错了” 对于击败科布多的屈出律,律庆完全没有担心,粘八葛人的战力他已经见识过了,由于东边是燕然山,北边是唐努山,西边是萨彦岭,南边是金山,这一部的大部分牧户不知有多少时间没有经历战事了。 所有与克烈部的战事,实际上都是由他的父亲太阳汗完成的。 “一朵在温室内长成的花朵” 这就是律庆对屈出律的评价,不过,这厮能够忽悠耶律直鲁古将浑忽公主嫁给他并窃取了西辽国的皇位,还能逼迫东喀喇汗国(喀什噶尔、于阗一带)全体皈依佛教,肯定也是有本事的。 太阳汗不让他参与与克烈人的战事,也显示了对他的宠爱,如果他没有半点本事太阳汗绝对是不会这么做的,正是因为屈出律显示出了非凡的本领,这才让他心甘情愿挡在对抗克烈人的第一线啊。 但律庆依旧对他评价不高。 “此人自然是狡猾的,但并无半点智慧,对付这样的人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何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之人显然都不是简单人物,何况还是窃取了西辽国帝位之人? 律庆显然轻敌了。 对于这一节,律庆也想过。 “我最大的隐患就是克烈人出尔反尔,不但将我部进攻科布多的消息告诉了屈出律,还不会让桑昆出兵” “除此之外,就算屈出律两万骑倾巢出动咱也不怕” 晚上,律庆在脑海里将所有的可能盘算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疏漏,便放心睡下了。 至于桑昆有否出兵,至少三日后才有消息传来,他就在这里等待就是。 他是在想不出克烈人为何要出尔反尔。 “一统燕然山东西南北之地难道不是所有克烈人的梦想吗?” “时下成吉思汗依旧是王罕的百依百顺的干儿子,依王罕的眼光肯定看不出他今后会一统漠北草原,故此也不会因为顾忌后方而停止西进” 来到这一世后,律庆总算对所谓的克伦人、粘八葛人有所认识。 “他们实际上就是漠北大草原上突厥系部落与鲜卑系部落的混血部落,面目与后世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一模一样” 这都不是最关键的,他需要在八万帐信仰景教的粘八葛人、康里人被成吉思汗击败、收编之前尽量多收获一些人口。 他安然入睡。 第17章 九月金山风似刀,赌得乃蛮貂鼠袍(下) 三日后,依旧没有桑昆出兵的消息传来。 律庆终于急了。 “王罕的大队人马应该也是沿着燕然山南麓西进的,难道桑昆所部是与其一起过来的?” “大汗,我等并未发现王罕的大队人马” 律庆沉吟良久也没说话。 半晌,石敢当说道:“大汗,那我们” “再等两日,若是王罕还没派人前来联络,我等立即撤军” 一万帐契丹人确实很美妙,但面对着四万帐粘八葛人,纵使他律庆目空一切也自忖无法独立击败,犯不着孤身前往。 第五日,律庆终于等来了王罕的使者。 “大汗,对不住了” “哦?” “我部大汗已经与小汗合兵一处,正要出发时却碰到了乞颜部的使者,该部似乎得知了我部要攻打粘八葛部的消息,说要派兵支援我们” “大汗想了想便同意了,便耽搁了几日,没几日,乞颜部大汗铁木真派遣了他的得力部下率军三千前来支援,大汗嫌他人少,便将其拨入小汗的队伍,浑不知此次乞颜部援军的首领是一个叫博尔术的人,他与小汗素来不和” “顿时闹了别扭,小汗一气之下便动手打了博尔术,博尔术不敢还手,只得忍气吞声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小汗见状还以为他怕了,便趁着夜色攻击博尔术的营地” “谁知道博尔术早有准备,反戈一击,大败小汗,不过他在没有得到铁木真大汗的命令之前也不敢退兵,只得暂住原地等待铁木真的命令” “大汗知晓后便将小汗责骂了一阵,小汗脾气暴躁,并未放在心上,还不时出营挑衅博尔术,不过此时博尔术却按兵不动,无论小汗如何骂也不回击” “大军里出现了这样的队伍和事情,大汗也不敢出动了,只得派人去通知铁木真,故此耽误了” “博尔术?” 律庆心理一凛。 “大汗也知道此人?” “不不不,并不知晓,不过小汗可是出动了吉斯勒吉特?” 吉斯勒吉特,康里人手下三千契丹奴兵,意思是红色勇士,当然了,他们显然不会自称契丹人,多半以拔野古人自称。 “出动了,同样败于博尔术之手” 律庆又是一凛。 “区区博尔术就强悍到这般地步?” 便问道:“时下大汗等在哪里驻扎?” “燕然山南麓中部,一个叫扎格的地方,扎格河畔,那里紧挨着粘八葛人的牧地,幸好此时粘八葛人绝大多数都返回大湖附近驻扎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下五百里” 律庆顿时有了主意。 “这样,我军随同你前往扎格,有了我部的加入,料想那博尔术也不敢乱来” 使者自然大喜。 五日后,律庆率领大军抵达了扎格,只见扎格河畔上下几十里密密匝匝布满了帐篷,这里显然并未下雪,眼下还是秋末的景象。 不过使者却眼神一凛。 “大汗,又有人来了” “哦?” “是乞颜部的人,人数应该与博尔术差不多,也不知是铁木真手下的哪位” 律庆让大军在扎格河东岸空地驻扎,自己带着黑曜都前往王罕的大营。 他自然带着见过王罕的阿迪斯,得知他的到来,王罕也亲出大帐迎接。 只见其左手位站着一人,年约三十,长相与王罕相似,多半就是他的长子桑昆,右手站着一人,身材高大健壮,面目剽悍,约莫二十多岁。 使者一见,先向王罕、桑昆回话,又向那人施礼。 “原来是木华黎将军来了” 律庆又是一凛。 “蒙古四杰一下来了两个,为首的木华黎也来了,铁木真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上前与王罕、桑昆、木华黎见礼,王罕、木华黎都是彬彬有礼,那桑昆却只是略拱了拱手。 “你就是律庆大汗?” 木华黎显然对律庆青眼有加。 律庆笑道:“将军也知道本汗?” 木华黎显然有些尴尬,“大汗威名时下已经传到漠北大草原了,时下可是如雷贯耳” “是吗?” 众人说着便进到王罕的大帐。 “大汗” 令律庆奇怪的是,率先说话的却是年纪与自己相仿的木华黎。 “既然薛剌尔大汗来了,我等是否可以出发了?” 律庆暗忖:“铁木真是王罕的义子,自然至少在表面上对王罕毕恭毕敬,但其手下显然就不是这样了,多半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不过,铁木真既然得知我的名字,显然早就派遣了奸细来到了金山南麓,他出兵克烈部显然也不是偶然之事,那他将博尔术、木华黎两员大将派来又是什么打算?” “铁木真以信义自诩,自然不会趁着王罕大军出动之时攻打克烈部老巢,但在没有王罕的邀请下主动派遣了博尔术、木华黎肯定不简单” 只见王罕点点头,“也罢,明日一早就出发” 又道:“薛剌尔大汗初来乍到,本汗也是头一次见到,你等不妨先退下” 众人包括桑昆在内都退出去了,律庆见到木华黎离开时还向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大汗” “大汗” 连律庆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自己可是两万五千帐大部落的大汗,还是大辽帝国亲封的扎兀惕汗,自称大汗也没什么。 “大汗,你知道为何你的名字传到了漠北大草原?” “不知,还请大汗赐教” “哈哈,很简单,因为大金帝国也给乞颜部大汗铁木真赐予了‘扎兀惕汗’的名称,而你在之前已经得到了大辽的扎兀惕汗名称,此事早就在草原上传开了” “铁木真得到这个封号后也不敢推却,不过却将你记在心上了” “原来是这样,呵呵,大辽与大金相距几千里,出现重号也是有的,对于这一点,本汗并未放在心上,我想知道的是,接下来” 突然想到一事。 “按照蒙古秘史记载,王罕确实与铁木真一起讨伐粘八葛部,不过事到临头王罕却退兵了,遭到了太阳汗的猛烈追击,幸亏有木华黎等人协助才转危为安” “也就是说,没有我他也会讨伐粘八葛部的,而且一早与铁木真联络了” 心里顿时一凛。 “这么说太阳汗、屈出律应该早有准备,历史上是这样,现在多半也是这样,消息不用说是桑昆那厮的手下传出去的,桑昆志大才疏,御下不严,从他这里传出去也不意外” “但时下有了我他就没有联络乞颜部的理由了,为何铁木真还是巴巴地将博尔术、木华黎派来了?” 只见王罕说道:“若不是有大汗提前联络,本汗确实准备与乞颜部一同攻击粘八葛部,并约定事成之后我部占据粘八葛人的牧场,而乞颜部则获得一万帐粘八葛奴户” “幸好大汗先联络本汗了,犬子一向与铁木真不和,后者也知道此事才没有亲自前来,没想到还是闹出了别扭” “咳咳”,律庆打断了他,“贵部损伤几何?” 王罕的眼神似乎有些凝重了。 “犬子所部有五千骑,当时他出动了两千骑,回来时只有一千骑,而博尔术部只有百余损伤” 律庆心中大惊,“难道蒙古骑兵此时就厉害到这般程度?” 嘴上却说道:“那铁木真为何主动派来援军?” 王罕撇撇嘴,“前不久,我部与乞颜部会同大金军队进攻塔塔尔部,大破之,乞颜部也收获了不少塔塔尔奴隶,所谓食髓知味,便想” 律庆脱口而出:“塔塔尔部已经灭亡了?” 王罕说道:“那倒没有,不过至少灭亡了一半,上次大战后一半牧户被并入乞颜部,当然了,铁木真没要该部的男丁,全部杀死后只要了女人” “剩余的呢?” “正在向白鞑靼汪古部靠拢,不过本汗相信铁木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律庆有些无语。 “大汗,据我所知,塔塔尔部、汪古部都是信仰景教的,难道您就坐视该部被乞颜部灭亡?” 王罕顿时沉默起来。 半晌,他说道:“你之前派遣的使者阿迪斯说的不错,在这大草原上讲究的是兵强马壮,什么宗教、部族都要靠边,本汗之所以同意攻打粘八葛部,就是想迅速增加人口,最终目的还是对抗乞颜部” 又斜睨了律庆一眼。 “据我所知,贵部也是信仰景教的,为何还要联络本汗攻打同为景教信仰的粘八葛?” 律庆顿时语塞。 半晌,他说道:“这么说事成之后乞颜部还是想要一些粘八葛奴隶?” “那是自然,本汗知道乞颜部的战力,博尔术、木华黎主动前来,本汗也是十分忐忑” “哦?” “不瞒你,我军的行动显然瞒不过粘八葛人,我部与他们在燕然山都密布眼线,此时本汗估计太阳汗已经严阵以待了” “那” “咳咳,随着木华黎两人的到来本汗倒是有了一个新主意” “哦?” “大汗威名不仅传播西域一带,在漠北大草原也是赫赫有名,乞颜部的战力时下已经冠绝大草原了,此次本汗带来了两万精骑” “与其挤在一起前进,不如分兵行动” “如何分兵?” “犬子直属骑兵损失不小,干脆将其吉斯勒吉特军拨入贵部,继续向科布多攻击前进,博尔术、木华黎则沿着燕然山南麓攻向乌里雅苏台” “本汗亲率大军居中殿后,便可以随时支援某处,大汗,你看” 律庆知晓他的意思,暗忖:“历史上的王罕没有任何意外还是出现了” 想到可以亲近实际上是契丹人的吉斯勒吉特军,便点了点头。 王罕大喜。 “木华黎也同意了,那么明日一早就分兵出发!” 第18章 大漠初雪铁甲冷,燕然萧瑟战犹酣(上) 律庆很快见到了律忽里。 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高廋剽悍,身形与刘符离有些相似。 “见过大汗!” 律忽里跪倒在他的大帐内。 律庆没有动。 “难道你等真的忘记了契丹话?” 律忽里听了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便剧烈颤抖起来。 他哭了。 “你等的家属在哪里?” “回禀大汗,就在小汗大帐所在的扎格”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本汗的存在了?” “不错” “那为何不前来投奔,是无法将家属带出来?” “” “我知道了,显然王罕、桑昆父子对你还有些恩义” 律庆这才走上前将其扶起来。 “我问你,以前的契丹人多半隐入乞颜、塔塔尔、克烈、粘八葛” “大汗,事情并非如此” “哦?” “大汗可知道拔野古部?” “自然知晓,彼等不是在克鲁伦河一带游牧吗?” “大汗,那是老黄历了,大辽败亡后,大部隐入了两大部落,其一就是拔野古部、另外一部则是札答兰部,这几年乞颜人进行了一统克鲁伦河诸部的战事” “拔野古部首当其冲,大部被乞颜部收容,余者逃亡北海附近,那里也有一个拔野古分部,叫八剌忽部” “乞颜人又联合克烈人进攻札答兰部,最后王罕与铁木真达成密议,王罕收容该部部众,并将其迁到燕然山一带,铁木真则获得他们的牧场” “你等就是这样来的?” “不错,乞颜人一统斡难河、克鲁伦河的战事中克烈人也参与了,也受降了一些部落” “当然了,一开始也有不少契丹人直接成了克烈人、粘八葛人的奴户,这样的人在两部约莫万帐,另有万帐在北面的八剌忽部、斡亦剌部、蔑儿乞惕部” 八剌忽部就是后世的巴尔虎、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前身,斡亦剌部则是卫拉特部的前身。 蔑儿乞惕部实际上就是墨尔根部,是漠北大草原唯一一支女真族或者通古斯部落。 律庆一听不禁有些头大。 “我部时下不可能追到北海去,蔑儿乞惕部也是一个大部落,至少有两万帐,还十分凶悍,更是不可能前往接触,没多久该部大汗脱黑脱阿就会与屈出律一起开始流浪,这一节我也阻止不了” “罢了,还是将克烈部、粘八葛部一万帐契丹人收容了再说” 便道:“你可知晓这一万帐契丹人都在哪里?” 律忽里说道:“克烈部最多,约莫七千帐,我自然知道,不过其分布颇广,北到鄂尔浑河,南到金山北麓都有,不过主体都在两处” “哦?” “最大的一处自然是本部三千帐,在扎格河畔,两千帐在翁金河畔,我部三千人虽然还是奴隶,但毕竟是骑兵,翁金河畔的两千帐是专门为王罕养马的” “王罕的常备骑兵都出自何处?” “除了克烈人,也有不少来自被其收容的塔塔尔、札答兰、蔑儿乞惕人,总数五千人” 律庆暗道:“漠北诸部中,泰赤乌也是室韦人,很快就要被铁木真吞并,也就是塔塔尔、蔑儿乞惕、八剌忽、斡亦剌了,塔塔尔、八剌忽、斡亦剌太远,能救的也就是被铁木真恨之入骨的蔑儿乞惕了” “该部就在克烈部以北,看有没有机会” 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也是耶律铁佛大王部属的后裔?” 律忽里点点头,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你还是耶律氏子弟?” 律忽里摇摇头,“大汗的来历在下也有所耳闻,不瞒您,我也是述律部的子弟” 律庆顿时眉开眼笑,若他真是耶律氏子弟,自己还真不好用他——前提是他愿意跟着自己。 “对于这场战事你怎么看?” “大汗” 律忽里突然紧张起来。 “哦?” “小汗的人马一早就在扎格河等候了,大汗的人马浩浩荡荡好几日才到,几万人马,粘八葛人岂有不知的,太阳汗倒不用担心,但其子屈出律则不可小觑,其有个外号叫金山飞狐,十分狡猾” “这么说粘八葛人早就准备好了?不管了,既然王罕将你拨到我部,我们立即出发” 当下,律庆、律忽里两部沿着金山北麓行军,博尔术、木华黎带着乞颜骑兵沿着燕然山南麓行军,王罕、桑昆父子则带着克烈部两万精骑在金山与燕然山之间的宽阔谷地里行军。 金山与燕然山之间虽有谷地,但也是丘陵纵横,宽达几百里,若不是这里的牧户,想要顺利前往粘八葛部并不容易,不过克烈人长期与粘八葛人交战,自然早就找到了合适的道路。 三日后,律庆等行至特桑加湖时,漠北第一场秋雪终于落下了。 特桑加湖有些类似于居延海,周围都是荒漠,这样的湖泊显然是咸水湖,不过既然是湖泊显然有河流汇入,周围也有绿洲,倒是没有水草缺乏之虞。 对于律庆来说,他们虽然是一人双骑,但马匹在非战时也只能啃食枯草,临战事才会喂一把空马携带的豆料,每匹空马携带了五十斤豆料,加上扎帐篷所需物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超过一百二十斤。 干粮则是骑兵随身携带,加上甲胄,战马的负担显然超过了一百五十斤。 空马的负担也只是比战马略轻。 饶是如此,律庆的军队还是不需要专门负责辎重的军队,这次若不是远赴异域作战,律庆恐怕连党项人也不会带。 为保证骑兵的营养,时下律庆的军队已经不再是在行军时只有炒面、干馕食用了,切碎的风干肉、晒干切碎的蔬菜都有,还为一个帐篷十人配备了炊具。 扎营时他们就可以将炒面、风干肉、干菜放在一起煮,总比在寒冷的天气啃食冻得像石头一样的干馕好。 王罕则不同,他携带了大约五千奴隶,以及几千匹骆驼,上面驼载着他的辎重。 乞颜人的做法与律庆差不多,他们也没有携带辎重队伍,一人双骑,不过他们显然没有足够的面粉,只有风干肉,饿了就用小刀割下一块食用,等他们拿下大金后才有可能像此时的律庆这样做。 律忽里的吉斯勒吉特差不多也是这样,每人随身携带着风干肉。 眼见天色已晚,大军便准备在特桑加湖畔扎营。 就在此时,南边奔来几骑。 之前联络律庆的那名使者也在其中。 “大汗!” 律庆见他神色紧张,顿时暗道不好。 “大汗与粘八葛人碰上了?” “不错,当时我部正在一处峡谷里穿行,粘八葛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瞧那模样,至少有四万精骑,一下就将我部包围了!” “在哪里?” “在贵部东北近百里处!” 律庆不禁暗骂:“好你个王罕,竟与前军拉开了百里距离!” “木华黎呢?” “还在我部西北百里处” 律庆哑然失笑,“这么说粘八葛人利用金山与燕然山之间的宽阔谷地单单将王罕的主力围起来了,而放过了我部与乞颜人,王罕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便问道:“联络了木华黎他们吗?” “派出了使者” 律庆无奈,想要成功将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中的契丹人带走,必须营救王罕! 正要出发,黑曜都的士兵从特桑加湖两侧跑过来了,律庆一见顿觉不妙。 “既然屈出律有金山飞狐的美称,就不会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两路人马,不过,按照此人的说法粘八葛人出动了四万骑兵,那就是全部动员了,哪里还有人马来阻拦我与木华黎?” 又想到一事。 “时下在大湖盆地西侧萨彦岭一带游牧的还有达吉斯人,按照我在后世的分析,他们多半是部族灭亡后流窜到那里的薛延陀、拔悉密后裔” “还有,此时盘踞在图瓦盆地的辖嘎斯人也是接受粘八葛人统治的,看来太阳汗、屈出律将这两部也招来了!” “否则就很难说清历史上发生的克烈人、蒙古人联合进攻粘八葛人还吃了败仗一事” 半晌,黑曜都士兵纷纷来到他面前。 “大汗,西边来了一支人马,装束奇特,都骑着骆驼,约莫三千!” “大汗,西边也来了一支人马,是党项人!” 律庆完全明白了,那骑着骆驼的绝对就是达吉斯人,他们继承了薛延陀人身材高大的传统,马匹显然驮不动他们,只能骑骆驼,不过并不能骑在骆驼上作战,而是骑着骆驼的步兵! 党项人显然指的是盘踞在黑城的拓跋野利了,对啊,上次他惨败于我军之手,岂有不处心积虑报仇的?他不敢越过沙陀碛前来进攻我部,但这里距离黑城不远,他岂有不参与的? 当即对使者说道:“对不住了,我就算要救援王罕大汗,也要先击退眼前的敌人方可,你回去禀告大汗,就说我等一旦击退眼前之敌便马上过来” 又对律忽里说道:“你去对付达吉斯人,记住了,他们都是步兵,一个个身材高大,手持两丈长的长矛,切莫用战马硬闯,远远地围绕彼等射箭即可” (以上来自俄罗斯的史料,达吉斯人又称稽月氏,一部分融入了巴什基尔人,作战方式十分相似,也是骑马步兵) 至于党项人,既然拓跋野利参与了,肯定是经过了精心准备,便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 当下便让细封米超带着泼喜军、步跋子镇守只打了一圈栅栏的大营,自己带着三千多精锐骑兵向东奔去。 第19章 大漠初雪铁甲冷,燕然萧瑟战犹酣(中) 天色将晚,加之大雪纷扬,便愈发昏暗,在黑曜都的带领下,律庆带着三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八十名黑曜都朝东边缓慢走去——按照黑曜都的说法,敌人距离这里只有二十里,他一开始可不能加快马速进而损耗马力。 半晌,他突然叫停了队伍。 “大汗?” “我等是沿着从东往西汇入特桑加湖的河流南岸行走的,两岸都是荒漠,北岸一马平川,南岸则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沙丘,如果党项人突然从沙丘上冲下来我等岂不是要遭?” “那?” “迅速转移到北岸!” 沙漠里的河流自然很浅,但也要小心翼翼,说不定哪里就是看起来很浅的沼泽地。 等他们全部转移到北岸后,对面沙丘上果然出现了大片的骑兵! 一座沙丘上,骑着一匹高大雪花马的中年汉子见状便牙呲欲裂。 此人自然是西夏国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了,上次他败于律庆之手后又搜罗了几千人马,黑城镇守使拥有统辖整个河西走廊财源、兵源的权力,祁连山一带还有大量的党项、吐蕃、回鹘牧户,损失的这点人马很快就能补充上。 虽然律庆极尽保密之能事,但克烈人显然做不到,他们的计划很早就被屈出律知悉了,于是便联络了拓跋野利。 见到律庆军已经过河,拓跋野利显然不会跟随,那样的话人家就能在对岸用箭枝压制,特桑加河虽然只是一条沙漠里的小河,但河面却颇宽,几有两百米,他们真开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也让对面的律庆对他们暂时无可奈何,拓跋野利想了想,将大军全部开到了南岸,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特桑加湖泊奔去。 律庆一见便知晓了他的用意。 “我是从南岸过来了,大营肯定设在南岸,他的人马至少有五千骑,届时以一部攻打大营,一部在南岸守候,特桑加河河口很宽,几乎有一里路,想要从那里过河几乎不可能” “就只能绕过湖泊,此时的特桑加湖可不是干涸的后世,面积起码有三百平方公里,环绕湖泊一圈也有百里,等我绕过来说不定他们已经攻下大营了,还有,大营里还有细封米超,若是拓跋野利晓以利害,没准” 大营里的物资他并未放在心上,干粮都是随身携带的,只有战马的豆料、帐篷还在那里,蒙古人、克烈人没有豆料也能作战,一时委屈一下马匹也没什么。 “但若是细封米超接受了拓跋野利的条件,进而反戈一击那就糟了” “可拓跋野利的一部一直在河对岸监视着,现在也无法过去啊” 半晌,他有了主意。 “律献忠!” “在!” “让黑云都用一石力强弓以抛射的形式对对岸进行压制” 两百米,正好是一石力强弓抛射的有效范围,最远还可达到三百米。 “萧捕奴!” “当黑云都开始用弓箭压制时,你带着第一团即刻开始渡河!” “是!” 果然,在黑云都强弓的压制下,对岸监视的党项骑兵不是落马便是撤向沙丘处,萧捕奴带着一千火云都开始渡河了! 此时,拓跋野利的大队人马已经不见踪影了,律庆大营既是他的弱点,又何尝不是他的优势——让党项人分兵。 见到律庆军开始渡河了,一些党项骑兵不顾伤亡又奔了回来,不过此时萧捕奴的火云都已经渡到一半了,此时,火云都的五斗力骑弓也能抛射了,于是,后面的人掩护前面的人,渡河行动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最终,在损失了十余骑后萧捕奴的火云都成功来到了对岸! 律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显然相信萧捕奴的实力,有他千骑在对岸掩护,他的大军再次返回南岸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黑云都继之!” 拓跋野利放在对岸监视的显然是轻骑兵,若是他得知了这里的情形,将铁鹞子派过来,萧捕奴的火云都也不见得挡得住,只能让黑云都先过去。 “也不知细封米超那里如何了” 又想到一事。 “细封米超的泼喜军携带有小型投石机,自然不会随身携带着石块,只能就地捡拾,不过,这次我为他准备了一些一斤重的铁弹,每次投石机可以抛射三十枚” “虽然射程依旧不远,但若是将三十枚铁弹抛向天空,当其落下时依旧能对敌人予以大量杀伤,五百泼喜军有一百架投石机,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挡住敌人的进攻” “再加上步跋子的弓箭,但愿能等到我军到来的那一刻” 当然了,铁弹也不可能携带太多,每架投石机只有三包,也就是说这样的铁弹只能发射三次。 萧捕奴轻易击退了留在对岸的党项轻骑兵,不过果如律庆所料,得知敌人正在渡河时,拓跋野利将一部铁鹞子派回来了! 此时,律献忠的黑云都还只渡到一半! 若是在平时,萧捕奴大可用曼古歹战术对付他们,但此时还要掩护黑云都过河,就不能使用此法。 一时,连对岸的律庆也是面色凝重。 若是让火云都与铁鹞子硬拼,必定有不少损伤! 对岸的萧捕奴显然想不到那么多,那么全,党项人的铁鹞子连带骑兵和马匹都是银亮的锁子甲,他下意识就开始东边跑,铁鹞子自然不会追击,而是开到了河边! 不过,党项人的铁鹞子虽然甲胄、武器厉害,但携带的弓箭还是普通的骑弓,此时黑云都距离河岸还有百米,他们也只能用骑弓以抛射的形式射击,顿时让律献忠寻到了机会! “第一排,平射,后面的抛射!” 此时的抛射又有讲究,若是拉满弓,以四十五角度就能射到三百米开外,但若是拉不满弓,威力就大打折扣,但又不得不尽量抬高角度,否则就会伤到前面的人。 如果平时没有练习的话,骤然遇敌,一大群人挤在一起,慌乱之下肯定会发生误伤队友之事,于是就只能还是以四十五度角度将大弓拉到六成左右了。 六成,也相当于五斗力的骑弓了。 此时,憨憨萧捕奴也醒悟了过来,他带着火云都又返回来了,虽然还是曼古歹战术,但终究能吸引一部分铁鹞子。 霎时,一场围绕着渡河的战事打响了! 渐渐地,在黑云都、火云都的双重打击下,铁鹞子终于支持不住了,开始退向沙丘那一边,律献忠赶紧加快渡河速度。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黑云都在损失了大约二十骑后终于抵达了对面——律庆的心在滴血,好不容易补充起来的黑云都又回到了原点。 黑云都与铁鹞子之战开始了。 终究是占据了兵器的优势,黑云都一个冲锋就将其击退了,律献忠、萧捕奴赶紧追了上去。 等律庆带着大队人马抵近大营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营还在! 不但如此,多半是见到了己方铁鹞子败绩,拓跋野利胆寒之下跑了! 大营外围铺满了倒地的骑兵和马匹,有的显然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地上呻吟。 同样落满了一斤重的铁弹! 律庆不禁暗自窃喜。 “铁弹雨果然发威了” 此时细封米超也奔出了大营。 “大汗!” 律庆拍拍他的肩膀。 “你做的不错” 细封米超搔搔头,“多亏了大汗的铁弹,一个投石机就是三十枚,一起抛射时就是一阵铁弹雨,瞬时就砸死砸伤了不少” 律庆点点头,“之前试验过,投石机能将三十斤铁弹抛到一百米高的天空,其落下来时重力加上加速度,管你有多厚的铠甲也不管用” “三包铁弹都用完了?” “嗯” 这就是考虑了机动性,舍弃了辎重部队后的弊端了,三包铁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石敢当凑了过来。 “大汗,渡河之战党项人损失了几百骑,又被铁弹雨砸死砸伤了几百骑,拓跋野利的战损达到了两成,加上之前在沙陀碛的惨败,多半跑回黑城了”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不过也不能大意,你的黑曜都再辛苦一下,循着他们的足迹追下去,有什么情况尽快回来禀报” “那我们不去援救王罕了?” “那也得等到党项人彻底离开了才行,对了,也要派出部分人去查看律忽里那里的情况” 夜幕彻底降临后,石敢当、律忽里都回来了。 “大汗,职部追出了百里,只见其足迹依旧朝着南面而去,多半是彻底退兵了” 律忽里又说道:“果如大汗所说,那些达吉斯人都是骑着骆驼的长矛兵,我等围着其不断射箭,最后彼等大乱,连骆驼也顾不上就跑了,我等自然掩杀一阵,大败之” 律庆点点头,“也罢,天已经黑了,夜间行军有诸多不便,我等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营救王罕” 石敢当说道:“就怕王罕坚持不到那一刻” 律庆摇摇头,“虽然粘八葛人人数占优,但克烈人的战力还是略强一些,没有那么容易被击败的,何况还有乞颜人” 又想到一事,“屈出律既然能用达吉斯人、党项人来对付我这一路,难道就不会让辖嘎斯人来阻挡蒙古人?” “罢了,木华黎、博尔术都是名将,以一部挡住辖嘎斯人,一部迅速去救援王罕估计也做得到” “历史上蒙古开国四杰都参与了这场战事,最后还是救出了王罕,这一次因为有我的参与,他们只出了两人,也应该能救出王罕” “不过,万一木华黎二人真的被辖嘎斯人挡住了,王罕就危险了,若是王罕大败,自己收容契丹人的计划就泡汤大吉了” 只得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军稍事休整后立即出发,黑曜都继续在前面探路,让律忽里的人跟着” 第20章 大漠初雪铁甲冷,燕然萧瑟战犹酣(下) 黎明前,律庆大军进抵战场南侧三十里处。 “休整一个时辰” 律庆下达了命令,队伍奔行了一夜,早就是疲惫不堪了。 没多久,石敢当回来了。 “有消息了?” “是,大汗您看” 石敢当掏出了一张纸。 “这里是燕然山,这里是金山,中间又有一座山,是谷地中间最高的山脉,叫稽落山” 燕然山,即杭爱山。 “稽落山?” “不错” 律庆心里一惊。 “我记得以前窦宪进击北匈奴就是在此地,此战之后北匈奴远遁欧洲,从此揭开了欧洲形势的变端” 石敢当摊开了纸张,这就是律庆一直以来都要求黑曜都的人必须掌握汉文的好处了,否则是没有资格进入的,当然了,他也将后世的一些等高线、肉眼观察距离等知识也教授给了他们。 “稽落山以北是呼韩邪山,两条山脉都呈东西走向,中间的谷地宽约二十里,是前往大湖盆地最好走的道路” “你抓到了俘虏?” “嗯,我正要说这个,稽落山、呼韩邪山东西长度都约莫五十里,且都没有山口可利用,故此,逃出来的克烈骑兵非常少” “但粘八葛人还是在外围布置了不少游骑,但他们不会认为我军在达吉斯人、党项人的夹击下还能很快赶来” “加上两山外围的范围实在太过广袤,故此,彼等放在外围的游骑并不多,最远处也只有二十里” “我军不但抓到两名游骑,还解救了一个克烈俘虏,当然了,这些山的名字、规模都是律忽里告诉我的” “粘八葛人等待王罕的大军全部进入谷中后便将两头堵上了,就像我军在斯哈纳克附近对付亦纳勒术一样” “不过这里的谷地太过宽阔,就算堵上了也需要全力进攻方能奏效,想用箭枝来对付显然做不到” “不过,在稽落山、呼韩邪山中间还是有缺口,于是太阳汗便将大帐驻扎在稽落山山顶,他的亲军也沿着山口布置,以此同时,屈出律将大帐设在呼韩邪山,亲军同样如此布置,便堵住了克烈人最后两个缺口” “果如大汗所料,木华黎得知后立即亲自带着三千乞颜精骑返回,激战了一夜仍未打开西边的缺口,而博尔术则挡着辖嘎斯人” “太阳汗的大军也与康里人激战了一天,彼等两部相貌、服饰都差不多,到了晚上恐怕误伤己方人马,当夜幕降临后便停了下来” 律庆问道:“二十里宽的谷口,如何挡得住?” 石敢当说道:“二十里,那是指谷地的平均宽度,两头则只有五到十里宽,粘八葛人各布置了五千精骑,堪堪堵住了缺口” “双方伤亡呢?” “根据俘虏提供的讯息,粘八葛人出其不意,一开始克烈人伤亡惨重,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后便展开了反击,双方实际上只激战了半日,克烈人损失了约莫一万人,粘八葛人也有五千左右的损失”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克烈人应该还有近两万骑兵,而粘八葛人则还有三万五千,对了,太阳汗、屈出律身边各有多少人” “粘八葛部有五千常备军,三千在太阳汗那里,两千则在屈出律那边,对了” “哦?” “屈出律手下的两千常备军与律忽里的吉斯勒吉特差不多,主要由契丹奴隶组成,辅以部分辖嘎斯、蔑儿乞惕人” 律庆不禁眼睛一亮。 “按照律忽里的说法,约莫三千帐契丹人藏在粘八葛部,这么说科布多附近就有两千帐?” “应该是的,律忽里的吉斯勒吉特就在桑昆所在的扎克河流域” 漠北的夜晚温度已经降到零度以下,律庆搓了搓手。 “三千吉斯勒吉特、两千翁金河养马奴隶、两千科布多奴隶,这就是七千帐了,将两部左右的契丹人全部弄回去花费时间实在太长,中途又不可测,但只要将这七千帐弄回去也就够了” 什么蔑儿乞惕人、塔塔尔人、汪古人以及更远的八剌忽人、斡亦剌人以他现在这点人马想将其弄走几乎不可能,何况人家蒙古人尚未对其发动灭族性进攻,以他们微薄的见识岂会巴巴地跟着他走? 石敢当问道:“大汗,那我等?” 律庆说道:“我们这里也是一个山谷,干脆也将其封闭起来,放出侦骑,若是遇到粘八葛人的侦骑,务必将其擒杀” 石敢当点点头,“也就是说等到天色一亮,我军就发动进攻? “谁说的?” “那” “等双方再激战半日后再说,王罕虽然与我达成了密议,但若是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便很难让其履约,何况我还想将科布多的两千帐契丹人带走,也必须给以粘八葛人以重创方可” “就怕木华黎那厮先一步打破了缺口” “不妨,他只有三千骑,而粘八葛人还有三万五千骑,他再是勇猛也不会这么快,何况他不像我们还有棉甲,他们只有少数人拥有皮甲,大部分人则是毫无甲胄” “知道了” 律庆有这个信心,他的黑曜都士兵都是真正善骑射的,拥有的还是五斗力强弓,绝对不是粘八葛人那些三斗力骑弓能够比拟的,何况己方的马匹还占优势。 此时的黑曜都已经成了他真正的精锐。 次日正午,石敢当又来了。 “大汗,我等擒杀了三人,然后再也没有人过来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律庆摇摇头,“可惜最高的稽落山被纳尔哈占据了,否则我倒是想上去查看一番,既然没有见到大批的溃兵,那就说明局势依旧焦灼,再等等” 纳尔哈,太阳汗的名字。 又过了两个小时,石敢当再次过来了。 “怎么?” “大汗,这次在下深入到二十里范围,又抓了一名粘八葛游骑,他正准备前往稽落山向纳尔哈报讯” “哦?” “没想到博尔术那厮战力十分强横,击溃了辖嘎斯人,已经抵达谷地西口了,克烈人见状士气大振,粘八葛人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律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蒙古人在没有甲胄和马匹加持的情形下还能以少击多打破缺口,这是怎样一支队伍啊” 便道:“那还等什么?立即出动!” 律庆将大营布置在三十里开外之地也是有讲究的。 此时的马匹一气能跑出四十里,过后气力就有些衰竭了,再催逼其加快速度就是涸泽而渔了,若是将大营设在二十里范围又怕被粘八葛人侦知,故此,三十里便成了绝佳的选择。 战马快速抵达那里后尚有余力,再加上换马,还可大战一场。 “目标,稽落山!” 三十里的距离,半小时也就到了,等他们抵达时果然见到纳尔哈的稽落山大营似乎骚动起来了。 只见山上立着多杆大旗,显然纳尔哈也是用大旗来指挥的。 所谓大营,不过是纳尔哈围绕着高大的稽落山以及周围的山口形成的帐篷群,连栅栏也没扎下,此时粘八葛骑兵自然不在帐篷里,都骑在马上严阵以待。 律庆叫来了律忽里、细封米超、律献忠。 “律忽里,等我等冲出去后,你带着你的吉斯勒吉特攻向稽落山西边的山口,我带着三千轻骑兵攻向东边的山口,律献忠,你带着黑云都从中间突入,细封米超,你带着五百步跋子跟着黑云都” “等抵近稽落山下后,你等立即放弃马匹,攻上山去,最好擒获太阳汗纳尔哈!” 律庆军的出现,加剧了粘八葛人的混乱,此时他们的目光都盯在山那边,被律庆军一冲击,霎时就溃不成军,律庆、律忽里很快就打到了山口附近! 黑云都更是势若破竹,一个冲锋就抵达了稽落山山脚下。 律献忠看向细封米超。 “细封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细封米超笑道:“你就瞧好” 说着就让全体步跋子下马,一手盾牌,一手单刀向稽落山上冲去! 律庆带着三千骑很快就越过了稽落山东边山口,又一个冲锋后便来到了谷地里,很快他就见到了王罕那顶巨大的白色帐篷,他之前见过,那需要用八头牛一起拉动才行,这厮竟然在行军打仗时还如此排场,焉能不败? 他没有立即去见王罕,而是继续朝着北面攻去,与稽落山的混乱不同,呼韩邪山一带双方的攻势依旧焦灼,不过随着他这支生力军的到来,粘八葛人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纷纷朝着呼韩邪山逃去。 律庆等在后面自然大杀四方,很快就抵达了呼韩邪山脚下! 他看看刘符离和萧捕奴,刘符离率先站了出来。 “大汗,这次由我先上” 律庆点点头,“你一千骑全部下马,将呼韩邪山围起来,然后再往上攻,务必要擒获屈出律!” “是!” 没多久,桑昆过来了,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失礼。 “多谢大汗相救!” “好说好说” 当下萧捕奴、韩去病各带着一千骑跟随桑昆扫荡溃军,自己则带着黑曜都就在附近驻扎下来。 夜幕再次降临时,战斗终于结束了。 此时律庆已经在谷地当中重新建起了大营。 石敢当过来了。 “大汗,大喜!” “我估计还是有约莫一万多粘八葛骑兵逃出去了,不过细封米超、刘符离两人还是擒获了纳尔哈和屈出律!” “克烈人伤亡如何?” “王罕这次带来了两万五千精锐,时下最多只剩下万骑左右,而乞颜人的六千骑也只剩下一半” “大汗,您看是否将纳尔哈父子交给王罕?” “不,你将屈出律押过来” 第21章 雪落稽落山,单于夜遁逃 王罕大帐。 一片欢声笑语。 这一次,桑昆也只能位居末席,木华黎、律庆两人高居上座。 “大汗” 王罕看向律庆。 “老夫就倚老卖老一下,称呼你为贤侄如何?” 律庆笑道:“自然无不可” “哈哈哈” 王罕大笑起来。 “此一战,我部虽然折损不少,但粘八葛更是死伤惨重,按照俘虏的说法,最多逃出去一万骑,何况贤侄还抓住了纳尔哈!” 律庆说道:“可惜还是让屈出律跑了” 王罕点点头,“本汗听说你当时也派了一千骑上山去抓他,怎地让其跑了?” 律庆说道:“那厮号称金山飞狐,竟扮成小兵混在普通骑兵里,我等一时不察,最终让其逃脱,这是本汗的错过,唉” 王罕摆摆手,“屈出律虽然厉害,但毕竟是毛头小子,又有何惧,就算他跑回科布多,身边也只有万骑左右,我等稍事休整一下即可西进!” 律庆赶紧说道:“大汗,千万莫要如此!” “哦?不在此时趁着彼等虚弱之时一举将其灭了更待何时?” 律庆摇摇头,“屈出律身边还有上万骑,我等身边则有上万俘虏,将其带在身边实在不放心,何况” “何况什么?” “咳咳,大汗,此一战,逃出去的粘八葛人慌乱之下显然也有逃到克烈部甚至更远的蔑儿乞惕部的,难道他们就不会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蔑儿乞惕人” “听闻该部素来凶悍,又与贵部不和,得知贵部的虚实后就怕” 一席话顿时让王罕沉默起来。 木华黎也说道:“大汗,先不说蔑儿乞惕人了,时下我部损失也很惨重,幸好击败了粘八葛人,还俘虏了上万人,以及大量的辎重、马匹,不如就此罢兵,粘八葛部经此一战也是元气大伤” “屈出律再有通天之能也需要五年以上时间方能复原,大汗没了西顾之忧,贵我两部便能全力对付蔑儿乞惕部,解决了蔑儿乞惕人后再西进才是上策” 王罕点点头,“也罢,你在这次战事里立功不少,就带走一半俘虏,据说你的人马也折了一半,五千人中多少有一些可用的” 木华黎站了起来,向王罕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多谢大汗体谅,不过” 王罕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放心,我等俘获了马匹也不少,五千俘虏、五千马匹,如何?” 木华黎这才眉开眼笑。 “多谢大汗!” 王罕又看向律庆,律庆则看了看木华黎、博尔术两人,王罕会意,“两位贤侄,我与律庆大汗还有话来说,你等不如带着俘虏先一步离去,也好尽早向铁木真复命” 木华黎看了律庆一眼,点点头后便与博尔术两人出去了。 这时律庆才说道:“大汗,你我之间是有密约的” 王罕似乎又犹豫起来。 律庆说道:“我等虽然不能大幅西进,但抵近德勒湖附近,将稽落山到该湖之间的牧户迁走还是可以的,我估计最少也有万帐” “再加上五千俘虏以及近两万匹上好的战马,更是大幅削弱了粘八葛人的实力,大汗这一次还是称得上大胜” 王罕看向律忽里,“你的吉斯勒吉特还有多少人?” 律忽里面露哭相,“大汗,奴才的三千人马经过乞颜人以及党项人、达吉斯人的攻击后只剩下一千左右了!” 王罕看向桑昆。 桑昆点点头,“父汗,我可说好了,律忽里的三千帐我可以交给律庆大汗,但一万帐粘八葛人还是要划到我的麾下” “这次的俘虏我就不要了,但马匹还是要五千匹” 王罕点点头,“就这么办” 便看向律庆,“贤侄,你看?” 律庆笑道:“根据贵我双方的密约,可是要将藏在克烈部、粘八葛部的一万帐契丹人全部迁走的,时下我等并未灭亡粘八葛部,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狮子大开口了,可否将为大汗在翁金河养马的两千帐奴隶一并交给我?” “缴获粘八葛人的俘虏、马匹、财物我一分都不要” “还有,若是大汗依旧不愿履约,我可以与大汗在此地斩杀青牛白马对天盟誓,咳咳” 王罕见他话里有话,便问道:“贤侄有什么心里话,不妨一起说出来” 律庆点点头,“这几日的战事,我可算是见到了乞颜人的厉害,据说前去阻拦博尔术的辖嘎斯骑兵也有五千,竟被只有三千骑的博尔术很快击败,不但如此,他赶回谷口西端后又与木华黎一起很快击破了缺口” “我部人马之精锐天下皆知,连本汗也有些自负,不过与乞颜人相比就相形见绌了,实际上,我担心的并不是什么蔑儿乞惕人,而是乞颜部!” 这话显然说到了王罕父子的心坎上。 律庆决定继续加料。 “听闻铁木真手下有四员大将,除了木华黎、博尔术,还有赤老温和博尔忽,铁木真以及几个弟弟哈萨尔、帖木儿、别勒古台也都是英雄好汉,都各有三千精锐,这就是近两万精骑” “这可是能够以一当三的真正精锐啊” “父汗!” 桑昆突然走到王罕面前跪下了。 “孩儿之意与扎兀惕汗相似,我早就说过了,我部的最大敌人并非粘八葛人、蔑儿乞惕人,而是乞颜人!” 王罕欲言又止,半晌说道:“可那铁木真是本汗的义子,他侍奉老夫一向恭顺有加” “哈哈哈” 律庆也站了起来。 “草原上一向以强者为尊,别说铁木真了,就是亲父子之间也会刀兵相向,大汗难道不知道前匈奴大汗冒顿单于之事?” 王罕顿时醒悟了。 “也罢,两千帐养马奴隶,三千帐吉斯勒吉特,等我们对天盟誓后便任由贤侄带走,咳咳,贤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汗请说” “贤侄,你已经是扎兀惕汗了,让你当我的义子显然不合适,你能否与桑昆结拜?” 说实话,律庆对桑昆也有些厌恶,不过厌恶归厌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对抗蒙古人则是他的大战略。 便道:“我倒是乐意之至” 于是,就在稽落山上,一场草原部落耳熟能详的宰杀青牛白马的祭天仪式很快就举行了,述律部、克烈部结为盟友,律庆也与桑昆结拜为兄弟。 就在祭天仪式举行时,石敢当带着部分黑曜都士兵以及一千吉斯勒吉特押着屈出律正在前往科布多的路上。 屈出律,年约二十上下,高大英俊,不过其眼神极为飘忽,在做了俘虏后也不太老实,不过,在石敢当这样的黑曜都都头面前全部被识破了。 “小汗” 抵近德勒湖附近时,石敢当终于忍不住了。 “若不是我家大汗仁慈,此时你已经是克烈人的俘虏了,王罕想吞并贵部由来已久,你父子落到他手里只有一个死字,我家大汗擒获了你父子,单单放了你,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很快就是整个粘八葛部的大汗” “虽然在这次战事里有所折损,但逃回来的溃兵还有不少,加上可以将达吉斯人、辖嘎斯人一部并入贵部,以小汗的能耐,假以时日,未尝不能重整旗鼓” 屈出律冷笑道:“可你等竟想带走巴哈提!” 巴哈提,突厥语苍狼之意,是屈出律两千奴隶骑兵的首领,大部分都是假称拔野古人的契丹人。 事到如今石敢当也不想隐瞒了。 “据我们所知,这两千户奴兵大部分都是契丹人,我家大汗是契丹人,自然想招募同族之人,与其放在小汗这里蹉跎,不如回到族人那里,否则也是个隐患” 屈出律长叹一声,“罢了,那巴哈提可是我部中难得的勇士,就便宜你等了” 半晌,前面出现了一支军队,约莫千骑,石敢当赶紧将屈出律推了出来,不过屈出律此时与他绑在一起,想要作怪也很难。 见到屈出律后,一位二十上下,身形中等,但面目极为剽悍的汉子单骑飞了过来。 “小汗,这是” 屈出律又是一阵长叹。 “巴哈提,我等败了,这些都是律庆大汗的手下” “律庆?” 巴哈提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巴哈提,律庆似乎听说过你,我被他俘虏后他将我放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将你等两千帐送给他,你赶紧派人回去,让其赶紧收拾,然后跟随他们离开” 石敢当身后一人闪了出来。 巴哈提一见顿时叫了一句。 “颇黎!” 颇黎,同样是狼的意思,自然是律忽里手下另外一名千夫长,契丹人。 屈出律一见顿时明白了。 “呵呵,你等显然早就见过了,也罢,现在我倒是不可惜了” 巴哈提下了马,朝着屈出律磕了几个头,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颇黎,吉斯勒吉特也降了律庆大汗?” “不错,除了吉斯勒吉特,还有在翁金河外围王罕放马的两千户马奴,律庆大汗是前可敦城大王耶律铁佛小夷离堇萧挞奴之后,早就在暗中查访流落在大草原上的契丹人了” 三个月后,律庆终于带着七千户契丹部落回到了大海子。 这七千人他准备全部放在金山一带,并让律忽里担任他们的酋长,年轻一些的巴哈提、颇黎分别改成萧哈提、萧颇黎,加上经过律庆精挑细选的三千人,全部纳入常备军。 此时,他的常备军便有一万人了,他将黑云都扩编到一千人,黑曜都扩编到三百人,余者全部并入火云都。 第22章 捺钵泰州城,严冬熙熙然 时间来到了天禧二十一年隆冬(1198年)。 铁米尔城终于落成了,律庆思虑再三,将其改称泰州城,泰州原本是辽国设在草原最北部的一处行宫城池,按照契丹语的说法叫“捺钵”,是辽国对付大兴安岭东侧的游牧部族和女真人的大本营,也就是后世吉林白城市。 金国成立后沿用了辽国规制,不过却变成了对付乞颜部、塔塔尔人、札答兰人的前哨基地。 铁米尔以及附近的卡拉干达一到冬季天气酷寒无比,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倒是与泰州的位置差不多。 城墙平均高三丈,厚约一丈,再用上了土法水泥后坚固无比。 城内的建筑物也全部完工了。 同样有四条大街,正中则是汗府,硕大的牌匾上用汉文、契丹两种文字写着“扎兀惕汗府”。 这是一处用三座三进四合院拼在一起的大院落,周围设有厚达一米,高约四丈的围墙,上面可以站人守卫。 律庆及其妻妾占据了当中一座四合院的第三进,第一进则是黑曜都的居所,可见这座汗府的规模有多大。 第二进则是述律部的办公场所,除了律庆的书房,赵无忌等人各有公事房。 东边那座四合院则是一座书院,可容纳五百人入学。 西侧那座则是一座中间没有分割的大院落,则是黑云都一千人的居所。 有了泰州城,阿亚古兹的地位就大大削弱了,不过波尔古一千户薛剌尔部落、一千户突骑施部落、一千户党项人依旧在其周围游牧、种地。 他在大海子附近驻扎三千骑,阿亚古兹驻扎一千骑,余者全部集中到泰州城。 四大街区各有一处军营所在,各有一千五百火云都。 西南街区全部是工坊,铁坊、铜坊、金银坊、皮坊、织坊、木坊、火药坊、磨坊林立。 你没看错,他的火药坊终于建起来了。 拿下阿亚古兹后,他一面让人在铁米尔利用冶炼硫铁矿的机会收集硫磺,一面又让阿亚古兹城里的人以及铁米尔附近的农户将尿液、粪便储藏起来,尿液自然是用来提炼硝粉的,粪便则用来肥田。 再加上烧制的柞木碳粉,制作火药的时机显然已经成熟了。 在见到蒙古骑兵的威势后他加快了这一步骤,在巴尔喀什冶炼的铜锭运到泰州城的也有不少,用其制作铜炮的时机也已经成熟了。 如何制作,他也只得晓得一个大概,比如砂模铸造法,但究竟如何行事就要看李文膺等人的能耐了,至少到目前他们仍未拿出合格的产品。 至于火枪他显然不会制作了,有加强版投石机,新一代“泼喜军”便呼之欲出,再加上作为草原部族的高机动力,未尝不能阻挡蒙古人西进。 自从与蒙古人见面后,他显然意识到一件事。 随着稽落山之战落幕,蒙古人估计也意识到了克烈人、粘八葛人的衰弱,没准会加快统一这两部的计划,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想要对抗击败了大金的蒙古人,就算他将常备骑兵增加到三万人也没有胜算,必须另有神器依仗才行,火炮便成了他的不二选择。 另外三个街区全部是住宅区,常备军家属全部住在里面。 他先后从萧摩诃、康里人、花拉子模人那里弄来了近百万金币,以及大量的农户、工匠,一个有着完整系统的政权便呼之欲出。 他的常备兵、工匠、官员都是有薪饷的,数目还不少,不过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光有金币是不行的,必须有充足的物资活跃在市场上,否则金币就与石块没什么不同。 故此,他只能暂时按下自己铸造金币的想法,让出铸币税,吸引居努斯将他最需要的粮食、棉布、棉花弄过来,前者他虽然能生产一部分,但显然不足以养活需要支付薪饷的军民。 棉花、棉布更是不能生产,只能依靠居努斯。 为了活跃市场,金银玉器、针头线脑、丝绸、茶叶等依旧允许居努斯运过来。 东南街区渐渐成了商业区。 回到泰州城后不久,他在毡德城派出去追踪卍字符号的律效忠也回来了,按照他的说法,卍字符号在西辽国内延伸了几百里,一直到了萧乙辛大本营所在的吉扎克城。 吉扎克城在撒马尔罕北面,与后者只有一山之隔,是时下西辽国最南的城池,自然也有节度使镇守,塔扬古死后,耶律直鲁古封他的儿子、前怛逻斯节度使塔斯提转任吉扎克节度使。 一切都很明显了,萧文殊带走了萧罗汉,并一直带到了吉扎克。 塔斯提是弘吉剌人的女婿,律庆已经与该部缔结了秘密盟约,自然也可以扮成弘吉剌人混到该城去探查,石敢当已经带了一些人过去了。 律庆自己计算过,时下需要他支付薪饷的人约莫一万五千,每月需要支付的金币就有两万,一年下来则是二十四万,再加上粮食、布匹,每年就是三十万! 时下他还有八十万金币,最多只能支撑三年,这还是在不增加兵员、工匠的情形下。 想要扩大财源必须另想他法。 时下他铁料、皮毛可以卖出一些,每年最多能赚十万金币,堪堪能让金币总数目达到九十万,满足未来三年之用。 三年,铁木真会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吗? 在此情形下,他显然没有心思花在如何扩大经营上。 抢劫则成了他最好也是最快的选择。 他自然有了目标,不过那也得等到开春之后才行。 冬季,牧户都聚在一起猫冬,来到新落成泰州城的牧户、农户络绎不绝,还有不少鄂温克人、曼西人、阿尔泰人慕名前来。 律庆在城中修建了正式的大教堂,并让前粘八葛部亦难赤汗的主教雅各布主持,时下雅各布就是他述律部的主教,主持钦察草原的景教事务,而以前薛剌尔部的亚当则在阿亚古兹主持。 两人也利用冬季在修订一套类似于伊教那样有着种种仪式约束的教规,估计也要等到开春后才能出台。 律庆显然也参与了,他将儒教、佛教的一些东西也揉了进去,作为上帝在述律部唯一的影子,他有权这么做。 他是景教徒中上帝的影子,而苏丹则是伊教徒中真主的影子,时下西域一带就有四个,花拉子模、东喀喇汗国、西喀喇汗国、古尔,高昌回鹘人虽然依旧采用了以前亦都护的叫法,但实际上也以苏丹自居了。 而上帝的影子则有五个。 克烈、粘八葛、塔塔尔、汪古的大汗,再加上他这位述律部大汗。 来到这一世后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真正的文明古国只有两个,一个是中国,一个则是波斯,河中一带的粟特人本就是波斯人的后裔。 至少在十二世纪,只有这两个国家有足够的能力出产足够的粮食和手工业制品,花拉子模之所以现在崛起,也是因为他们拿下了波斯人的手工业中心之一的呼罗珊地区。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足以抗衡蒙古铁骑。 无论如何,他需要居努斯为他弄来粮食和布匹、棉花,就必须让渡出铸币权,并购买一些其它实际上他自己就能制作的物品。 回来后,各方面的消息陆续传来。 “大汗” 黑曜都现在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除了作为护卫自己的亲兵以及侦察兵,更是因为他们普遍跟着律庆学过一段时间,自里面的佼佼者自然成了学堂的老师。 当然了,加减法他们尚可硬着头皮上,乘除法还是需要他这位上帝的影子亲自上阵。 等到阿亚古兹的一百学生(已转到泰州城)学成之后他才能从中解脱出来。 作为这样的角色,石敢当等人还是甘之如饴的。 “哦?” “幸亏我们只带走了一半人马,花拉子模人、康里人确实想在冬季对都罗发动攻击,不过在见到萧佛奴的三千骑后便撤军了” “右帐那边呢?” “没了哥萨克的协助,右帐的库曼人不是康里人的对手,阿迪勒将拉希德赶到了亚伊克河西岸,并收获了他们留在东岸的牧户,实力有所恢复” “西喀喇汗国完全归附了花拉子模苏丹国,时下该国苏丹已经自去苏丹称号,只以埃米尔自称” “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也有脱离大辽帝国的迹象” “何以见得?” “很简单,各个商队都流传着高昌回鹘已经与东喀喇汗国缔结密约的消息,而虎思斡耳朵也准备将驻扎在焉耆小城的三千辽军调回” “还有呢?” “原本将尤勒都斯大草原的黄姓突骑施人收归伊犁城后,还要将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人也一并纳入的,但在拔野锋将重心转到临潢府后,黑姓并未主动前往那里输诚,拔野锋也是无可奈何” “嗯,以你来看,高昌、喀什噶尔、撒马尔罕、毡德城那座城池最为富有?” 石敢当南下后,萧敌奴暂时接替了他的位置,听闻此言也是怦然心动。 “自然是毡德城,不仅仅是富有的原因,时下我国已经与花拉子模撕破脸皮,攻占此城朝廷也不会说什么,何况此地与我部牧场接壤,可以方便地进出,而高昌、喀什噶尔路途遥远,撒马尔罕又是大城,都不容易攻克” “嗯,我也就随便问问” 第23章 乱记渐欲迷人眼,浅雪才能没马蹄(上) 石敢当、律效忠一行六人来到了海押立(乌什托别)。 弘吉剌部阿尔斯兰汗、年仅十九岁的额尔登会见了他们。 得知律庆的人被萧乙辛掳走了,他们是前往寻找的,已经与律庆缔结了密约的他自然愿意帮忙。 “我的姐姐嫁给了吉扎克节度使塔斯提,家母甚是挂念,今冬得了一些上好的貂皮,她老人家亲手做了两件大衣,一件紫色的,是给我姐夫的,一件雪白的,是给我姐姐的” “我让巴雅尔陪你们去一趟,你们人不多,混在我的队伍里就行了” 额尔登送给姐姐的自然不止这点东西,巴尔喀什湖的腌鱼、经过特别蒸煮的上等湖盐、十匹上等马匹,弘吉剌人的护卫也有十余骑,他们混在其中毫无违和感。 一行人沿着西辽国的驿道往南行走,先后路过了后世阿拉木图、比什凯克等地,然后沿着克孜勒山(后世吉尔吉斯山,山南就是虎思斡耳朵)往西,抵达怛逻斯城后再转向南边,几日后抵达了讹答剌城(奇姆肯特)。 讹答剌城是一座大城,众人便决定在城外的驿站歇息一日。 石敢当是粟特人,祖上还是石国人(都城塔什干),不过,此时的粟特人会将粟特话的已经不多了,突厥人、回鹘人、契丹人反复对他们施加基因上、文化上、语言上的影响,如今还会讲此话的除了商人便只有一种人了。 祆教徒。 律效忠是薛剌尔部少年勇士的代表,还是孤儿,能够被律庆看中,忠勇、聪明都是不用说的,虽然今年才十八岁,但隐隐有了成为黑曜都副都头的潜质。 石敢当今年二十五岁了,他能成为黑曜都的副都头,萧罗汉失踪后又能暂代都头之位,除了他戍卒的出身,未尝没有某种血脉被律庆激醒的原因。 这种血脉是什么? 很难讲。 想当初,高仙芝担任西域都护府都护时任意揉捏石国国王,还强抢国王的公主,进而导致怛罗斯之战,汉人对于西域民众的印象显然不佳。 不过,后续的突骑施人、回鹘人(喀喇汗国)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汉人管制之下至少没有奴隶,后两者就不同了,特别是回鹘人,一开始这里还是拜火教的天下,萨迪克汗建立喀喇汗国后将大量的祆教徒贬成了奴隶。 中国的命运,成也粟特人(陆上丝绸之路的主力),败也粟特人(安禄山,即安国人)。 无论如何,粟特人曾是这里长期的主人,当然了,最初他们也不是主人,不过是波斯人鸠占鹊巢长期融化的结果。 粟特,实际上就是塔吉克,塔吉克斯坦就是后世唯一保留了这种语言的国家。 两人都是典型胡人面目,而弘吉剌人经过六十年与葛逻禄人、回鹘人融合后也多少还有一些胡人面目,他们混在里面也毫无违和感。 弘吉剌部每年都要前往塔斯提所在的地方送东西,以前是送往怛逻斯,时下则送往吉扎克,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都头,为何还要向讹答剌城以西的地方查看?” 两人走出驿站后,石敢当却走向了西边通往云中府(突厥斯坦)的驿道,石敢当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朝前走,没多久他就见到了路边一块石头上用黑曜石划出的卍字符号。 再往前走了大约三十里,又在路边发现了一处。 “效忠,这么说大约三十里便有一处?” “不错” 两人回到驿站后,天色便黑下来了。 次日一早,一行人继续往南走,五日后抵达了塔什干,这是一座西辽国境内仅次于虎思斡耳朵的大城了,看着远处城堡的轮廓,石敢当不禁百感交集——他的父亲以前就是在这里担任官员的,犯了事后全家男丁发往郅支山戍守。 一路走来,石敢当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卍字符号,抵达塔什干后这里的景象顿时与北面迥然不同,这里的气候明显暖和一些,积雪也只有浅浅一层。 驿道上由于往来车马的践踏,早就是黑一块白一块了,不过就算是符号被积雪盖住了,他也会让律效忠指出来,然后细细查看。 律效忠笑道:“都头,这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有,我都记了下来,不会错的” 石敢当笑而不语。 次日再次出发后,石敢当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了,走了不到三十里他突然叫停了队伍,正好队伍里还有马车,三十里也该饮马了,巴雅尔便让人停了下来。 石敢当两人借着出恭的机会又来到了一处有卍字符号的地方。 “咦?” “怎么了都头” “这里虽然也有卍字符号,不过痕迹却与以前发现的不同” “如何不同?” “我从讹答剌城就开始查看,那些符号显然是用黑曜石匆忙刻下的,痕迹既轻又急,虽然大致看得出来是同一人刻下的,不过显然是因为当时的情形不同,笔画、深浅都不同” “但这处符号显然不是黑曜石刻下的,而是用大马士革钢刀刻下的!” “哦?” 律效忠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这处痕迹既工整,又清晰,很显然,他之前带人来查看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发现了符号便以为成功了,根本没有细想。 他的面色显然羞红了,十八岁的年级,显然不想就此认输。 “都头,我等能见到,旁人就不能见到,这条驿道平日里车马行人众多,若是被好事者见到了,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刻画一番也是有的,特别是孩童” 石敢当点点头,“不错,我等继续往下走就知道了” 不过,当他们沿着塔什干到吉扎克的驿道走了两百多里时,几处符号显然都是用大马士革钢刀刻下的,同样工整、清晰、深刻。 当然了,若不仔细看,还是不能瞧出究竟的。 律效忠脸红了。 他是律庆的义子,石敢当也没有责怪他,只是悠悠地说道:“大汗教授给我们一段时间痕迹学,你显然没有认真听讲” 律效忠涨红了脸,“都头责怪的是,大汗教授时只说了纸张上的文字,并没有说其它的,还是都头灵泛,能够举一反三” 符号在吉扎克城里消失了,石敢当在这里闲逛了三日,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这里处于与西喀喇汗国的边境地带,城内并没有寺庙,如果萧罗汉想让他们找到他,肯定会在显然的地方刻下符号的,但他们几个一连找了三日并没有任何发现。 “只能回到塔什干了” “这是为何?都头,我建议继续在吉扎克找几日,特别是萧乙辛的宅子附近,最好能潜入里面暗查一番” 石敢当点点头,“也有这种可能,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两人继续在这里探查,若是没有什么发现便跟着巴雅尔返回,回到塔什干后如果我还在那里自然无话” “如果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也会以符号的形式告诉你去向,当然了,肯定不是卍字符号,你是知道的” “知道了” 石敢当带了两名手下先行离开了。 对于律效忠在吉扎克探查一事,他认为不会有大问题,有弘吉剌夫人的协助,进入到萧乙辛的宅邸也没有什么问题,绝对不会发生萧罗汉那样的事情。 不消几日他就返回了塔什干,此时他身上继续带着弘吉剌部的令牌等物,通行无碍,在塔什干城探查了几日后终于有所发现。 “都头” 是一个黑曜都士兵发现的。 “塔什干往南,有两条驿道,一条径直向南,直通吉扎克,一条则是斜斜伸向东南,贴着阿赖山” 阿赖山,塔什干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的山脉。 “走到安格连山口时又一分为二,一条向东通往费尔干纳盆地,一条则继续向南,通往燕京府” 安格连山口,指的是塔什干平原与费尔干纳盆地之间最好的通道安格连山谷的入口,以前,大唐为了掌控石国与大宛国,曾在这里建设城堡,后世人称之为安格连堡。 走出山谷后可以通往盆地各处。 “职部在驿道一侧也有所发现” “哦?算了,我跟你走一趟” 石敢当想了想,便叫上另外一人,三人一起沿着东南驿道往南走。 没多久,那人便指着驿道旁一块石头说,“都头你看!” 石敢当下了马,只见也是一块就在驿道旁边的石头,上面并没有卍字符号,但却有用石头或铁器擦拭的痕迹。 仔细一看,依稀可以见到以前的卍字符号! 不但如此,这处符号显然刻的很浅,否则也不能轻易擦去。 石敢当心理一凛,赶紧继续往南走,一直走到了安格连山口,这里有一座小城,叫阿尔马雷克,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三处同样被人刻意擦去痕迹的卍字符号,一处依稀可辨,两处则是模糊不清。 三人便沿着驿道走进了山谷。 安格连河从两侧雪山流下,形成了一条长约一百五十里,宽约十里的山谷兼河谷。 为了寻找痕迹,三人只得暂时在阿尔马雷克驿站住下,次日赶紧赶路,两日后终于抵达了安格连城。 他们又发现了不少被擦拭过的驿道边石头,大部分都是模糊不清,但仍有少部分还是能分辨出浅浅的卍字符号。 第24章 乱记渐欲迷人眼,浅雪才能没马蹄(中) 在安格连城歇息一晚后便又重新上路,从这里开始道路便崎岖难行,都是狭窄的山道,幸亏他们早有准备,给马匹都钉上了钉套,这才安然无恙进入到东侧的费尔干纳盆地。 一路上的痕迹还有不少,状况与安格连山谷差不多。 “前面就是锡尔河了,你等猜猜,这些符号最终会通向哪里?” 一人说道:“盆地城池众多,我等如何知道?” 一人却说道:“职部却有不同见解” 就是发现被擦掉痕迹的那位,他叫霍斯都,却是一位突骑施少年,也就是莫贺小奴的陪嫁部落少年,今年也才十八岁。 “哦?” “很显然,假如塔什干以前的符号确实是萧罗汉都头趁着他人不备仓促刻下的,那么押送他的人从塔什干开始便发现了这一点,便将计就计,将我等引到吉扎克” “可吉扎克是萧乙辛、萧文殊父子的老巢,他们这么做不就是自投罗网?” “不然,将我们引到吉扎克,却没有任何发现,或者搜寻起来要花费巨大的功夫,一去二来时间就过去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需要时间” “不错,我估计是想逼问萧罗汉都头什么秘辛,多半是有关大汗的” “然后呢” “费尔干纳盆地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大人的势力范围,唯独一个地方只是名义上是” “渴塞城?” 渴塞城,后世费尔干纳盆地北端卡桑赛城。 “不错,渴塞城是萧摩诃之子萧挞野在担任镇守使,此城向北直通怛逻斯河谷,向东北直通热海,往东直通纳伦盆地,地理位置十分紧要,虽然萧摩诃因罪伏诛,但陛下却宽恕了他的儿子” 热海,后世伊塞克湖。 “还让其在如此紧要的地方担任镇守使” 石敢当笑道:“也算是在耶律松山眼里揉了一颗沙子” 见他欲言又止,便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霍斯都说道:“其中的关窍自然不是通往怛逻斯河谷和热海,而是纳伦盆地,虽然其入口另有城堡贾拉拉巴德,但一旦有人封锁盆地作乱,由于渴塞城就位于山脚下,还直通怛逻斯河谷和热海” “宫帐军和直属游牧部落便可经此城前往讨伐,故此,渴塞城的重要性还在贾拉拉巴德之上” “当然了,职部认为还有一个原因” “哦?” “纳伦盆地的突骑施黑姓一直以来不服管束,耶律松山几次出兵讨伐都是铩羽而归,而萧摩诃虽然残暴不仁,但周围的部族还是被他管得老老实实,陛下肯定想利用萧挞野的能耐” “好了” 石敢当摆摆手。 “我等都只是猜想,这样,我等兵分三路,我径直渡过锡尔河直到浩罕城,霍斯都北上,直到渴塞城,你沿着驿道南下,直到苦盏城,当然了,若是走了一百里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便不用继续进行下去了” “三日后我等在这里汇合” 三日后,三人又汇合了。 “我这里没有任何发现” 南下那人说道。 石敢当也说道:“我那里同样如此” 霍斯都点点头,“看来果如我之所料,擦拭的痕迹直通渴塞城!” “哦?” 石敢当眼睛一亮。 “我明白了,很显然,萧挞野与萧乙辛暗中勾结起来了,萧挞野要利用萧乙辛的财力,而萧乙辛想利用萧摩诃这几十年来暗中培植的势力,双方一拍即合,这才对萧罗汉下手” “那我等?” “自然是北上渴塞城” “可萧挞野” “不妨,萧罗汉以前跟着大汗去过不少地方,被人认出来了也不出奇,我等平时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萧乙辛如何能认出来?” 霍斯都说道:“就算我们发现了萧罗汉都头的踪迹,就凭这三人又如何将其救出?” 石敢当说道:“自然不能轻举妄动,找到后赶紧去通报大汗,他自有办法” 三人立即北上。 两日后抵达了渴塞城。 这里是历史上有名的拔汗那国的都城,是一个盆地北缘的石城,规模虽然不如虎思斡耳朵、塔什干,但与吉扎克也差不多了,吉扎克还是一座土城,这里却是一座石城! “有一个问题” 石敢当突然说道。 “什么问题?” “也有可能萧罗汉就是被押到了吉扎克,然后萧文殊的人又故弄玄虚,将我们引到这里” “可都头之前说过的痕迹” “因为萧罗汉也有可能并没有留下痕迹,罢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进去看一看” 他们带着弘吉剌部的腰牌,费尔干纳盆地盛产各种玉石,扮成购买玉石的人进入到了城内。 找到一处客栈住下后,石敢当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 霍斯都点点头,“这里竟然还有一座祆寺,以前听说过我国境内只有两个地方还有祆寺,都是大石先帝来此后提供了帮助的祆寺,这才保留了下来,没想到渴塞城就有一座” 所谓祆寺,指的是类似于伊教宣礼塔那样的建筑物,不同的是其顶部既不是穹型,也不是尖顶,而是一个大平层,自然是祆教徒用来施行天葬的地方。 说到这里,祆教与苯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令他们奇怪的是,祆寺此时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渴塞城的祆教徒还有不少?” 石敢当皱起了眉头。 霍斯都点点头,“与伊教相比,祆教徒的攻击性就差了许多,也不如景教,后两者时常以圣战的形式来对付异教徒,而祆教徒只会暗中修炼” 石敢当摇摇头,“不然,那时因为西域一带终究是伊教徒占优,佛教次之,祆教徒既没有地盘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来体现他们的实力,非不为,实不能也” 霍斯都似乎想到什么。 “纳伦盆地与费尔干纳盆地只隔着一座恰特卡尔山,时下只有一条路穿越此山沟通往来,贾拉拉巴德就是入口” “你想说什么?” “都头,我是突骑施部落的,所谓的突骑施部落实际上早就是面目全非了,里面掺杂了大量的葛逻禄人、回鹘人,我部早就皈依了伊教,但受到了大辽的影响,部分人也皈依了佛教” “但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依旧有大量信仰祆教的,多半还是酋长一类的,其现在的大汗叫苏禄骨咄,就是一个祆教徒,与黄姓相比,黑姓几乎不与外面通婚,幸亏他们也有七八千帐,否则按照大汗的说法,部族迟早灭亡了” 石敢当眼睛一亮,“这么说黑姓突骑施是故意迁徙到纳伦盆地的?为的就是不受周围宗教的影响?”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这才是我等两部虽然都号称是突骑施部落,但却势同水火一般” “纳伦盆地面积与费尔干纳盆地相仿,但主要以草原为主,四周都是高山,易守难攻,加上四周的势力并无一个拥有绝对优势,故此他们才苟延残喘至今” “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都头,按照你在毡德城宣礼塔地下室见到的情形,那座宣礼塔以前多半也是一座祆寺高塔,祆教徒注重修行,认为人生来都是黑暗光明两面兼具,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两面的人格都充分激发出来” “哦?这样的话难道不痛苦万分?” “不然,他们就是这样的形式进行修行,最终的目的则是让自己光明的一面战胜黑暗,完成这样修行的人被称为大成者” “不少人修行时完全被自己的黑暗一面吞噬,最后便成了祆教的对立面,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依旧以祆教徒自称,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正在修行者、大成者不断制造障碍” “按照他们的说法,能够历经二十年大难达致的大成者才是圣人,黑姓突骑施里面就有这样的人,而且地位极高,连大汗苏禄骨咄也要让他三分” “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某个区域的主教,而那些完全被自己黑暗一面吞噬的人则有可能成为副主教” “哦?” “我知道你们都很奇怪,既然修行不成功,且完全黑化,为何还有资格担任高阶职位?这就是祆教的奇特之处了,因为大成者成为圣人后也不是万事大吉了,需要副教主继续为其提供磨难” “据说再过二十年,通过了各地副教主磨难考验的人才有资格最终成为各地的总教主” “教主一般称为光明教主,副教主自然就是黑暗教主了,同样按照他们那奇特的做法,教主与副教主之间也要互相敌视,互相制造困难,以作为修行的一部分” 石敢当哑然失笑,“既然要在俗世中立足,自然要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才有可能成功,这些人如此做难怪会式微呢,人力物力财力都消耗在内都上,岂有成功的可能?反正我是不太理解” 霍斯都点点头,“据说这是大食人进入河中并灭亡各个祆教国家后时任总主教定下的,说是但凡有谁能够经过四十年的大考验,方有可能成为总主教,看起情形,这几百年多半是各地教主自行其是,并没有一个总主教被选出来” “若真是选出来了,肯定是有一番作为的,但我等并未听说” 第25章 乱记渐欲迷人眼,浅雪才能没马蹄(下) 三人在城里闲逛了一日,终于有所发现。 “萧挞野并不在城里” 这是三人都探查出来的情报。 “他去攻打黑姓突骑施去了,时下渴塞城内只有少量兵丁” 这是霍斯都探查出来的。 石敢当有些诧异。 “城内兵丁较少,我也知道萧挞野带兵出去了,但我正在为他去了哪里挠头,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去攻打黑姓突骑施了?” 霍斯都笑道:“这是自然,对于大辽国来说,这四周除了黑姓突骑施还有什么敌人?” “但也有可能是带兵去盆地某地平叛去了呀” “都头,平叛,肯定是先有叛乱,盆地商旅发达,此时必定瞒不住,但这一日下来,我并未听说哪里有了叛乱,何况平叛一事分属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的职责,除非耶律松山命令萧挞野去,否则他是不敢轻离城池的” “当然了,我也不光是推论,那祆教徒的葬礼一连举行了三日,这一日是最后一日,就是将用红布包裹的尸骸由信徒高举着抬上高塔顶部” “之前,葬礼仪式任由城内居民参观,但这一最后一步只有少数人能够参加,故此,并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我便混了进来” “慢!” 石敢当盯着他。 “你老实告诉我,你以前在黄姓突骑施里是不是也是祆教徒?” 霍斯都低下了头,半晌才说道:“不错,当时莫贺逊大汗在挑选小奴夫人的陪嫁时故意将部落里的佛教徒、祆教徒挑选了出来,当然了,其中也掺杂了一些伊教徒,当时扎兀惕汗并未仔细甄别” 石敢当骂道:“已经是夫人的陪嫁了,大汗肯定想到一定是些忠于莫贺氏的贴心部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罢了,这么说只有祆教徒才能混进去,你们肯定是有些暗号什么的” 霍斯都单膝跪了下来。 “都头,我以前虽然是祆教徒,不过加入述律部后便在雅各布主教的主持了接受了洗礼,皈依了景教,我现在绝对是一个虔诚的景教徒,还请都头明辨,眼下只是利用对祆教的认识完成探查罢了” 石敢当点点头,“好了,我也没有责怪你,说,你听到了什么?” “就是萧挞野攻打黑姓突骑施一事,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脸上并无悲痛之色,反而有些笑意,这实在太奇怪了,要知道,一来这是在葬礼上,二来,黑姓突骑施是西域一带最大的祆教徒部落” “受到萧挞野攻打他们岂不是会兔死狐悲?但其并未显露这一点” “萧挞野去了多久了?” “半个月了,据说就要回来了” “这么说萧挞野攻打黑姓突骑施一事还告知了祆寺?” “应该是的” “好,显然你已经胸有成竹了,说出你的看法” “若是我猜的没错,已经注定在大辽国无法重振声望的萧挞野家族不是皈依了祆教,便是与其勾结起来了” “怎么说?” “萧挞野想要立功,唯一的机会就是一山之隔的黑姓突骑施,但他只有一千骑兵,如何是有七八千帐黑姓突骑施的对手?恰好渴塞城还有不少祆教徒,萧挞野见状便动了心思” 石敢当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萧挞野与渴塞城祆寺、黑姓突骑施达成了交易,他假意要攻打黑姓突骑施,然后后者假意战败,萧挞野则收获功绩?” “不错,还不止如此,边境大城节度使为何有这么大的权力?还不是因为拥有大量的私兵,按照大辽规制,凡是击败敌人并有所俘获的,俘虏兵即可转化成节度使的奴兵” “萧挞野想要证明他真的成功了,就必须有所俘获,我估计等几日他就会带着不少俘虏回来” “当时萧挞野离开临潢府时还带走了十万金币,渴塞城又是连通虎思斡耳朵的大城,商贸发达,也颇为富庶,他再养上个三千精骑也不成问题,反正朝廷供养的账册上只有一千骑,奴兵并未登记在案” “那他想干什么?” 霍斯都沉默不语,石敢当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按照大汗的说法,时下大辽国因为贪污腐败横生,内里早就腐朽不堪了,原本还有塔扬古的三万宫帐军震慑周围诸部,眼下塔扬古战败身死,三万宫帐军也只剩下一万” “虽然陛下又从直属部落、民间招募了两万人,但其战力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成的,周围诸部显然骤生轻慢之心” “西喀喇汗国彻底投靠花拉子模就是明证,对于萧挞野来说,想要在这隐隐见到末世景象的乱象中复起,暗中扩充实力就是唯一的选择” 便道:“那我等等几日再说” 几日后,萧挞野果然回来了,他果然打了胜仗,除了跟着他来到这里的一千骑,还押着上千俘虏! 一座客栈的二楼,石敢当等人临窗而坐,都看着外面的献俘仪式。 半晌,石敢当低声说道:“小霍说的不错,一千人,如果不仔细数的话,与八百人也差不多,萧挞野的一千骑前去纳伦盆地作战,竟然丝毫没有损失,此其一,俘虏也是一千,哪有这么巧的?” “你看那些俘虏,还都是些精壮,也没有一个受伤的,岂不奇之怪哉?” “那我们” “再等等,我刚才看见萧挞野向北面驿道派出了两匹快马,多半是向虎思斡耳朵禀报去了,没几日就有消息传来” “他为何不禀报耶律松山?” “呵呵,陛下之所以赦免他,就是因为他的家族还能震慑各部,这才让他担任渴塞城镇守使,而耶律松山屡次讨伐黑姓突骑施未果,连藏在南边突厥斯坦山的葛逻禄人也讨伐未果,白白让其投靠了古尔人” 突厥斯坦山的葛逻禄人最后进入阿富汗,并成了普什图人的一部分。 “故此,他自然也有单独向陛下上奏的资格” 没几日,果然有消息传来。 “都头,朝廷的人来了” “哦?” “还是大宰相、四大家族之一的康庆裔亲至,而萧挞野的职位也提升了,时下已经不单单是渴塞城镇守使了,而是盆地北面招讨使,这就意味着,虽然在行政上他还只能管束一个渴塞城,但若是在战时他也能调动整个费尔干纳盆地北端诸城的财力、人力、物力、兵力!” 康庆裔,四大家族之一,大辽名臣康默记后裔,也是唯一不在地方、不掌握兵权的大家族。 “至于何时有战事,还不是萧挞野一人说了算?不止如此,有了招讨使这个身份,他还能将那一千假俘虏变成在册的正规骑兵” 没几日,律效忠循着石敢当等人留下的特殊记号也到了渴塞城。 黑曜都的记号自然与萧罗汉的不同,时下西辽国的驿道两侧遍植柞树,也算是时下西域一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过去一段时间他让另外一名士兵回去在树背后刻上了暗记,律效忠自然能循着暗记找来。 他自然也能派人前往吉扎克通知律效忠,不过律效忠是大汗的义子,显然是需要着重培养的,故此他还是选择了暗记的方式。 令他惊喜的是,除了律效忠三人,竟然还有一人。 阿迪尔! 原来,等石敢当等人离开后,律庆觉得有些不妥,毡德城的地下室提醒了他,便将多半是祆教徒的阿迪尔派了过来。 阿迪尔当时离开律忠后便窜入撒马尔罕西侧的突厥斯坦山,与流落到那里的突骑施人、葛逻禄人混在一起,并结识了一点红等人,彼等平时藏在山里,一旦盆地有所松懈便进入劫掠,对于盆地的情形显然也是十分熟悉的。 说是突厥斯坦山,但盆地周围的阿赖山、费尔干纳山、恰特卡尔山都有他们的身影,渴塞城显然也在他们劫掠的范围内。 阿迪尔是录事参军,按照律庆自己独创的官制,职级已经比都头还高了,石敢当也不敢怠慢,便将一路走来汇总的讯息向他汇报了。 阿迪尔听后半晌没有说话。 “大人?” 阿迪尔这才抬起头来,隐隐还能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叹息之状。 “不用猜了,萧罗汉肯定就在渴塞城的祆寺里” “哦?” 石敢当等人是受过律庆严格培训的侦察兵,他们到现在也不敢肯定萧罗汉具体藏在哪里,但此人却如此笃定,石敢当等人显然有些不服。 “首先,从毡德城开始刻画记号,看起来简单,实际上要花费很大功夫,萧乙辛、萧文殊肯定不会自己做,而是让手下人去做” “萧乙辛手下参与经商的至少有千人,并常年行走在大辽国各条驿道上,他肯定说了事后要检查,故此他的人便将塔什干以后的记号刻画得十分上心,故此又深又清晰” “而萧罗汉肯定是在利用方便的时候仓促刻下的,记号才显得又乱又浅,你们猜得不错,他们显然是在向萧罗汉逼问某件极为重要大事,否则也不会如此辛苦折腾” 石敢当问道:“那录事为何敢笃定萧都头还健在?” “很简单,他么自然可以逼问出来后将其毁尸灭迹,但用来要挟大汗显然更佳,何况萧都头是大汗的亲信,岂有那么容易招供的?” “可是时间过去接近半年了,就怕” “不怕,我今晚亲自去一趟祆寺” “录事!” “放心,你们去自然不行,但我去却是安然无虞” 石敢当等人自然知道他多半是祆教徒,但霍斯都也是,却只能偷偷摸摸进去,他既然这么说,没准还在祆教内担任某个紧要的职位,便点了点头。 第26章 乱纷纷渐迷人眼,思切切冬日出击(上) 当晚,一个人的到来让石敢当等喜出望外。 萧罗汉! 看得出来,他显然经受了非人的折磨,瘦骨嶙峋,满目憔悴。 “是阿迪尔用自己将我换出来的” 萧罗汉只说了一句话便昏倒了。 次日一早,石敢当在城里买了一辆有着车厢的大车,将萧罗汉绑在彻底,车里则坐着扮成弘吉剌部商人的一个黑曜都士兵,顺利出了城门。 出城后,石敢当赶紧让萧罗汉做到车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渴塞城北面的驿道奔去。 半个月后,他们顺利经弘吉剌部抵达了阿亚古兹,萧罗汉病势沉重,只得赶紧派人去通知律庆。 律庆得知后赶紧带着自己的背包疾驰而至。 在所剩无几从后世带来的药品、营养针的加持下,萧罗汉终于缓过来了,到此时,就算律庆自己得了大病也只能用此时的中草药来医治了。 “大汗” 萧罗汉依然鸠形鹄面,但还是有了一些气力。 “罗汉,你若是觉得不舒服,还是等大好后再说” “不,我就怕我的时日不多了” “放心,用了我的神药,你必定无事” 萧罗汉非得要讲,律庆只得由着他。 萧罗汉展开了漫长的讲述,说到最后显然有些气虚了,竟一下扑到在床上,律庆知道他这只是因为气虚无力造成的,便对人吩咐道:“这几日,用从居努斯那里弄来的大米熬制稀粥,再用山参熬制鸡汤,服侍其服下” 居努斯的大米自然不是来自西夏,也不是来自河中,而是来自里海南岸的陀拔思单,山参自然是来自西夏,后者显然也是从与金人的贸易中得来,此时西夏是大金的属国。 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律庆也是感慨万千,而对于阿迪尔主动以自身将其换回也是感激万分。 对于阿迪尔的安危他倒是不担心。 “他在祆教中居于高位,想来萧挞野也不敢随意动他” 他自然不是专门为萧罗汉而来的,此时与他同来的还有三个团的火云都、黑云都以及两百黑曜都。 几日前,居努斯又来了一趟,给他带来了不少消息。 “大汗,周边又有些变化,您想不想听?” “自然想听” “那好,一个是来自大汗左近的” 律庆心里一惊。 “都罗那里?” “不错,时下左帐大部都在杰兹卡兹山谷里猫冬,都罗身边一直有三千常备军护卫,都罗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是钦察人生的,原本是要立为继承人的,不过都罗在经过了几次战事后有些心惊胆战” 杰兹卡兹,后世哈萨克斯坦杰兹卡兹甘。 “便起了拉拢境内康里人以便交好大帐的心思,准备立康里人所生之子为继承人” “这惹恼了钦察人,因为一直以来都是钦察人在为他打生打死,他身边有一位钦察人官员,所谓钦察,实际上就是突厥人的探马,以前突厥汗国派遣部分人马到西边寻找新的牧场,这部分被称为钦察军” “契丹语则是探马赤,意思差不多,他们占据钦察草原后受到本地人的影响渐渐变成了钦察,当时统军的也是阿史那氏,辅佐的则是阿史德氏” “钦察汗国大汗之位被康里人夺去之后,大帐、右帐的阿史那氏、阿史德氏不是被康里人、库曼人杀死,便是逃到左帐投靠都罗” “都罗之所以能以庶支之资成为左帐的大汗,除了大汗您的支持,自然也有其自身是阿史那氏的缘故” “当时从大帐逃过来投靠都罗的有一个人,他叫阿史德毗伽,就是以前钦察大汗的大逻便,嗯,这是一种类似于将族类长老提拔起来以便随时顾问的高阶官职,没有实权,却能长伴大汗左右” “当时毗伽是携带全家而来,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都罗,随后生下了他的长子,如今也才十岁,后来都罗为了稳定境内的康里人,又纳了康里酋长的女儿,随后生下了次子” “如今左帐一分为二,大汗您占据了一半,都罗只剩下一半,他不敢招惹您,却一门心思想夺取大帐大汗的位置,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及” 律庆说道:“当时拿下斯哈纳克后他可是从那里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钱财的,还将常备军补充完毕,暗自厉兵秣马,假以时日,未尝没有一统钦察草原的机会” 居努斯斜睨了律庆一下,见他面色如常,不禁暗道:“这厮倒是藏得极深,很显然,时下大帐、左帐就属他力量最强,也是最有可能统一钦察草原的,他却说什么都罗,真真可笑” “我如果觉得都罗有可能统一钦察草原,还会向你说这些?” 嘴上却说道:“不可能了,上次都罗为了攻打斯哈纳克,带了八千人马,几乎将整个左帐能利用的人马都利用起来了,可惜在攻击斯哈纳克时损失了三千多,要知道他的左帐也就是一万七千帐,这么大的损失,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咳咳,说岔了。自从左帐前任大汗阿史那撒剌死后,都罗又灭了其弟骨咄的常备军和全家,整个左帐西部还是稳若磐石的,但随着立储一事发端,终于在境内造成了骚动” “当时都罗为了安抚前来投奔的钦察人,让大逻便阿史德毗伽担任部落的右叶护,而大汗您是左叶护,时下一万七千帐内,真正隶属于都罗的实际上只有五千帐左右,五千帐隶属于毗伽” “另外七千帐则各有酋长,其中康里人还有三千帐,当然了,都罗为了防止其奔逃到大帐,将其牧场放在与大汗您的牧场交界处” “都罗一门心思想恢复阿史那氏的统治,自己却力有未逮,西侧是强大的康里人,还有花拉子模人的支持,东侧则是大汗您” 律庆摇摇头,“我对都罗大汗并无二心” “哈哈哈” 居努斯大笑起来。 “大汗,我既然能同你讲出这些话,自然不是随便闲聊,大汗既然想随便敷衍我,那我就不讲了” 律庆赶紧正色道:“沙黑纳,是我的不对,还请畅所欲言” 原来,作为西辽国境内有数的大豪商,居努斯身上也有着一个沙黑纳的官职,自然是虚职,类似于中原王朝的朝散大夫。 居努斯这才说道:“钦察汗国左帐的贸易历来都是由我负责的,故此,对于其境内任何变化都了如指掌” “您可知晓时下都罗的处境?” “不知” “他自从得到了斯哈纳克的大量人口和财富后,便在冬季大帐所在的杰兹卡兹建造了一座小土城” “掳掠过来的人口中,既有黑奴,还有大帐在与对巴什基尔人、曼西人、宽田吉斯海东岸乌古斯突厥人的战事中得来男女奴隶,自然也有不少工匠,否则他也建不成土城” “都罗嗜酒如命,以前还需要我从大辽国为其贩运,自从得了斯哈纳克被阿迪勒窖藏的大量上等葡萄酒后成日间都是狂饮不止,喝多了便失态了,连像大逻便这样的长者也随意呵斥” “加上他又有了更改储位之意,不但彻底得罪了阿史德毗伽,还得罪了自己的常备军首领,那人自然也出身于钦察部落” “两人便暗中联合起来,在又一次都罗召集的宴会上将其拿下了” “啊?!” 律庆惊得坐了起来。 对于他来说,都罗实在没有看在眼里,成为他的左叶护,不过是虚与委蛇的权宜之计罢了,故此,他也没有时常探查他的动静,他的密探也只在像临潢府、虎思斡耳朵、毡德城这样的关键地方潜伏。 “现在如何?” 居努斯悠悠地喝了一口律庆亲自烹制的奶茶。 “原本我是不想来的,从杰兹卡兹到这里还有千里,更兼冬日严寒,我之所以不畏严寒千里迢迢至此,就是要将此事报给大汗啊” 律庆给他添了一杯奶茶,说道:“多谢沙黑纳了,还请将都罗现在的情形一并告知” 居努斯点点头,“毗伽等人囚禁都罗后并没有杀他,而是将康里夫人及其儿子一股脑杀了,然后又逼迫都罗召开燔柴礼,对了,据我所知,契丹人的燔柴礼也是从突厥人那里学来的” “燔柴礼自然是在只有钦察酋长参加的情形下召开的,在此会上正式册立长子为继承人,目前部务则是由毗伽掌控” “不过,这世上显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康里人也得知了,恐惧之下便想西迁,按照常理来说,他们迁往大帐才是正理,不过毗伽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出动常备军将其西迁道路全部堵住了” “故此,三千帐便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律庆问道:“康里人的大帐所在还是在田吉兹湖附近?” 田吉兹湖,钦察大草原上一个大湖。 “不错,康里人见状便想向北迁徙,在下正好路过田吉兹湖,得知后便阻住了他们” 律庆心里一动,“阁下这么做是?” “自然是为大汗送上一份大礼,康里人与钦察人相比各有优势,钦察人擅长冶炼铁器,康里人则是高车人后裔,擅长制作大车、车轮和帐篷” “他们自然不是阿力普汗的嫡系部落,否则也不会还窝在左帐没动,大汗若是得到这三千帐,自然实力大增” 第27章 乱纷纷渐迷人眼,思切切冬日出击(中) “嗯” 律庆沉吟起来,半晌说道:“还有呢?” 居努斯暗道:“这厮还真是沉得住气,康里人的生死存亡都操在他手里,他倒是稳如泰山” “还有一件事,是我的商队路过沙州时得知的” “沙州?” 沙州,就是后世敦煌,此时在西夏人手里。 “不错,也不知怎地,西夏掌管河西一带的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竟然在冬季越过祁连山攻击山西的阿柴部,该部原本是在西海附近游牧的,受到拓跋野利的攻击后只得远遁” 律庆暗道:“黑城两次败于我手,损失了不少青壮,自然要补充人手,我估计祁连山的拓跋党项部也没有多少合适的人供他选用了,这才将目光放到一山之隔的阿柴部身上” 西海,后世青海湖;阿柴部落,即吐谷浑残部与甘州回鹘残部报团取暖后的部落,后世土族、裕固族的前身。 居努斯继续说道:“此时,吐蕃地各有统属,只有西海附近条件还不错,大冬天的若是逃亡到更为苦寒的西部只能是死路一条,便想越过祁连山、昆仑山之间的山谷投奔东喀喇汗国” 他指的是时下接受东喀喇汗国统治、位于于阗一带最东端的罗卜城,在罗布泊附近,此时罗布泊显然没有完全干涸。 “想要在冬季翻越昆仑山何其艰难,不过阿柴部还是历经艰难险阻越过了,并成功抵达了罗卜城,不过罗卜城的东喀喇汗国守军却不想接纳他们,阿柴人一怒之下就攻占了此城” “时下的局面是,很显然,拓跋野利是为了人口而来,主要是骑兵人口,他已经抓获了一部分阿柴人,又不想得罪东喀喇汗国,便驻足于沙州” “而阿柴人杀了罗卜城的东喀喇汗国人后也显然不会受到他们的接纳,喀什噶尔的大军也正在路上,阿柴人见状也不敢逗留,继续拖家带口北上,幸亏这个冬季罗布泊附近也下了雪,否则他们是无法北上的” “哦?他们想投靠高昌回鹘?” “那是自然,他们又经过长途跋涉后抵达了哈密,不过,由于高昌回鹘一向畏惧西夏人,也不敢接纳他们,他们一气之下干脆翻阅了天山,抵达了天山北麓” “到了那里后他们便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靠同为佛教信仰的唐古部,二是直接投靠大辽,昌八剌以东有两座城池,一座是别石把,一座是蒲类,别石把是唐古部的猫冬地,蒲类则是一座废城,便被他们占据了” 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别石把,后世吉木萨尔县;蒲类,后世木垒县。 律庆闻言不禁有些诧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部落啊,竟然能连过昆仑山、罗布泊、天山,这简直比长征还难” “你是如何得知的?” “时下都传得纷纷扬扬,蒲类城虽然是一个废城,但也有人口居住,我在那里也设置了一个客栈,阿柴人抵达那里后倒是没有大开杀戒,我的人赶紧快马抵达虎思斡耳朵通知了我” “当然了,大汗是知晓的,我在大辽国境内凡是有城池的地方都设有商栈,可以沿着驿道依次传递消息,速度不会比官府的慢上多少” “当时我正要北上钦察部落贸易,便带着这个消息过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 “距今起码有两个月了” “唐古部就没有反应?” “嗯,至少我的人出来前并无任何反应,时下他们都在别石把猫冬,蒲类城又是废城,阿柴人占据后显然封锁了消息” “有多少人?” “彼等沿途显然又裹挟了一些部落,依旧有三千帐左右” “拓跋野利呢?” “我的人抵达虎思斡耳朵时说是蒲类海的西夏军队突然那多了起来,显然是拓跋野利又从沙州追到了那里,不过他也不敢随意进入大辽境内” 律庆顿时陷入了沉思。 “康里人三千帐只要他们自己不动,毗伽等人显然是不会难为他们的,我有的是时间借着为都罗报仇的机会灭了他们,然后独自掌控整个左帐” “那阿柴人是信仰藏传佛教的,得知天山一带还有个同样信仰的部落,岂有不前往依附的?不行,决不能让其投靠唐古部,金山一带还有些牧场,完全容得下三千帐” 于是,他便带着人马离开了泰州城,由于乌伦古湖(大海子)还有一些提前储存的粮草,四千多人马速度很快,再见过萧罗汉后便马不停蹄赶到了乌伦古湖。 在这里,他带上了粮草,不过接下来如何行军又犯难了。 “通过临潢府和蔑儿乞惕人的地盘倒是无妨,不过一旦到了昌八剌,就是唐古部的势力范围了,他们会让我平安通过吗?” 半晌,他不禁自嘲起来。 “律庆啊律庆,你现在也是一个坐拥几万部众的大汗了,为何做事还如此瞻前顾后?什么蔑儿乞惕、唐古在自己面前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不过若是走临潢府、天山北麓这条线,至少有一千五百里,而若是横穿沙陀碛,路程就会减少一半,只有五六百里! 沙陀碛,冬季也是有降雪的,这就解决了饮水的问题,五六百里,依照他的军队急行军的速度,最快三日也就到了! 当然了,虽然如此,也不是胡乱闯入沙漠往南就行了。 他们先是沿着魔鬼河往东,走出沙漠后便会发现一座荒芜的山脉,然后沿着山脉西麓径直往南,四日后就抵达了天山北麓后世阜康市到吉木萨尔县一带的绿洲! 询问当地牧户后,得知前面就是唐古部贵族过冬的别石把城,律庆终于放心了。 时间来到了天禧二十二年(1199年)二月份。 当律庆带着大军突然驾临别石把(吉木萨尔)城下时,顿时让城内的唐古贵族吓了一跳。 二月份,是吐蕃人的“春节”,也是他们的正月,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都要庆祝,这个传统从刚开始信仰苯教的布德共杰时代就开始了,迄今已历八百年。 后来皈依了藏传佛教的一些部族也接受了藏历传统,按照这个传统,这是一个普通藏传佛教教徒与喇嘛们交流的重大节日,除非万不得已,是不会擅动刀兵的。 这一日恰好是二月初一,也就是藏历的正月初一。 从牧户嘴里得知详情后,律庆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从此时开始,唐古部是不会为接受阿柴人的归附大动阵仗的,而如果阿柴人已经归附了,这么大一个部落是不会没有动静的。 唐古部大汗、大辽天山北麓统军祥稳司大祥稳、党项米擒氏出身的米有为,副祥稳、大喇嘛、党项化吐蕃人出身的尕尔吉双双出城了,虽然是重大的节日,但显然城里显然也有常备军,两人各有一千,过了至少半个时辰才汇聚起来出城。 西辽国的安定年份实在有些长了,显然让这里的各个部族都有些懈怠了。 米有为是一个约莫年近四十的汉子,留着传统党项人的发型,而尕尔吉则是一个与律庆年纪差不多的汉子,披散着发辫。 别石把城外还有一些农田,田地旁边则是一个个农奴们的窝棚,冬季寒冷,缺衣少食的农奴们衣衫单薄,是不敢随便走出窝棚的。 “扎兀惕汗?” “正是,请问对面?” “在下米有为” 米有为越众而出,对于律庆的突然到来显然有些不满,他与尕尔吉之间虽有些矛盾,上次还准备与拓跋野利里应外合对付律庆,但在律庆短时间内击败拓跋野利后顿时偃旗息鼓了。 他二人现在显然已经摈弃了宿怨,开始继续抱团蝇营狗苟了。 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安定的贵族生活更惬意的? “在下尕尔吉” 作为大辽帝国麾下的直属部落,头人们自然都会说汉话,与后世明清之际的羁縻土司一样。 “请问大汗这是?” “哦?本汗听说我的大仇、夏国黑城镇守使拓跋野利因为追击一个反叛部落进入了我国境内,便以为这厮是借此机会前来与我为难的,本汗何许人也,岂会任凭这厮拿捏?便准备先发制人!” 这自然都是假话,不过见识浅薄的米、尕二人却信以为真。 米有为说道:“大汗指的是阿柴部?若是如此,您的消息显然有误,阿柴部确实是被拓跋野利追击过来的,却不是夏国的部落,而且拓跋野利也没有进入我国境内” “哦?难道我的消息真的有误?不过线报却笃定拓跋野利追击过来了!” 米有为说道:“阿柴部的人马确实误入我国,眼下正占着废城蒲类,本汗已经向临潢府禀报了,不过时下节度使大人还在伊犁城过冬,尚无回讯传来,再说了,节度使大人得知后还要回禀陛下” “我估计开春过后才会有准确的回复传来” 这就是西辽国时下的行政效率了。 “哦?你等向拔野锋禀报,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建议的,不知” 米有为欲言又止,尕尔吉却抢先说道:“佛祖保佑,他们也是信仰吐蕃佛教的,自然是将其纳入我部” 律庆笑道:“夏国人都是信仰佛教的,也是吐蕃化佛教,你等为何不将其全部纳入?” 此话一出,米有为似乎有些羞赧,尕尔吉却是怒目圆睁。 第28章 乱纷纷渐迷人眼,思切切冬日出击(下) “你待如何?” 律庆斜睨着他。 目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便看向远处。 只见米有为、尕尔吉的部队似乎泾渭分明,虽然都戴着帽子,但米有为的骑兵只有脸颊两侧垂下来一条小辫,而尕尔吉的骑兵则全是小辫。 米有为赶紧向尕尔吉使眼色,后者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可是陛下亲封的扎兀惕汗,作为草原部族,他显然知道这个职位的含义。 一般来说,一旦被中原王朝(大辽、大金)封为扎兀惕汗或者桃花石汗,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是草原诸部中最重要的大汗,或许并不是人数最多的大汗,但绝对是战力最强的。 尕尔吉赶紧双手作揖。 “大汗,是在下失礼了” 律庆自然不会为了这点事与他交恶,便道:“你等既然知道阿柴人来了,为何不派兵监视?” 这次是尕尔吉抢先说道:“大汗,您有所不知,我等都是信仰吐蕃佛教的,按照传统,从去年十二月份中旬开始,一直到今年一月份中旬,都是吐蕃新年,这是我等最大的节日” “在这期间,若是谁胆敢擅动刀兵,必会遭到佛祖的诅咒,阿柴人也是信仰此教的,故此”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西夏人也是如此?” 尕尔吉摇摇头,“他们虽然也是信仰此教的,但历法却是与大宋、大金一致的” 律庆突然说道:“不好!” 米有为面露疑色,“大汗,如何不好?” 律庆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拓跋野利肯定会趁机进入我国疆界!说不定此时已经抵达了蒲类!” 米有为、尕尔吉两人也是面色一凛,不过瞬即又露出难色。 律庆笑道:“你等不敢擅动刀兵,但本汗却不同,好,你等继续庆祝,本汗要走了” 说着便带着四千骑风驰电掣般向东疾驰而去,只留下米有为、尕尔吉以及两千骑满满的目瞪口呆。 实际上,若是只弄回三千阿柴部落,律庆显然是不满足的,不过若是能将拓跋野利吸引过来,并将其擒住,进而交换落到他手里的那张藏宝图羊皮卷,这才是意外的惊喜。 他相信拓跋野利一旦准备进入西辽国疆界,肯定会暗中派人探查的,但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会从沙陀碛过来,故此,极有可能大着胆子进入天山北麓! 别石把(吉木萨尔)城距离蒲类城(木垒县)只有一百五十里,律庆带着大军奔行了一百里后便停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扮着唐古部侦骑黑曜都的表演了。 一个时辰后,石敢当回来了。 “大汗!” 石敢当骑着一匹栗色大马疾驰而来,马蹄激起了大片的雪花,“吁”,然后在距离律庆约莫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马匹陡然被勒停显然十分不满,长嘶一声后前提高高举起。 石敢当并未等其站稳就从上面一跃而下。 “如何?” “拓跋野利果然来了!” “哦?这么说也是今日才抵达的?” “不错,我们抓住了一个党项人侦骑,逼问之下才知晓拓跋野利一直在窝在蒲类海监视阿柴部,这厮显然惧怕大汗,派出了扮成普通牧户的侦骑贴着天山北麓一直向西探查了几百里,直到昌八剌城” “见到并无动静后这才放心大胆过来,此时整个唐古部都在欢度他们的新年,而蒲类城又是天山北麓最东面的城池,故此,他们过来时几乎没有人发现” “几乎?” “自然也有零散牧户发现了,不过天山北麓越往东越荒凉,都是唐古部的奴隶部落的牧场,他们才懒得理会这些,各自窝在窝棚、帐篷里不动” “就算他们要动,也不是党项轻骑的对手” “难道他们就不庆祝吐蕃历新年?” “大汗,既然是奴隶部落,自然是以前隶属于高昌回鹘的部落,被唐古部征服后才变为奴隶部落” “高昌回鹘的部落?那为何回鹘人没有将其救回?” “大汗,回鹘人原本也有九姓,也就是九个部落,回鹘、仆固、同罗、契芘自然是嫡系,浑、思结、葛逻禄、拔悉密则是别支” “回鹘人强大时他们就依附,衰弱时就转投他人,大石先帝复国后,这些部落见状又投靠了大辽,不过却划给了唐古部,他们都是信仰伊教、摩尼教的,在唐古部眼里自然是伊教徒,便都成了奴隶部落” “哦?这些人有多少?” “唐古部共有万帐,自然不包括奴隶部落,这些部落加起来约莫三千帐,分散在天山北麓东端的荒漠草场,大汗,您的意思是”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拓跋野利进入我国后大肆烧杀劫掠,袭击了奴隶部落,幸好被本汗救下,既然被我救了,便是我的人了,对了,时下拓跋野利” “正在围城,彼等已经攻打了一日,不过阿柴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异常顽强,拓跋野利尚未拿下该城” 律庆点点头,“眼下距离天黑还有大约一个半时辰,刘符离!” “到!” “你带领一千骑经北面荒漠绕道蒲类城东边要道上埋伏起来,记住了,这一次一定要将拓跋野利这厮擒住” “余者跟随本汗前往蒲类城!” 蒲类城。 夕阳西斜,寒风阵阵。 拓跋野利肃立于寒风之中,静静地看着那座残破不堪的土城。 他的目光很快触及到一人,顿时瞳孔一缩。 慕容占堆! 慕容占堆自然是阿柴部的大酋长、吐谷浑王族后裔了,事到如今,他们依旧讲着鲜卑语,当然了,是融合了藏语、汉语、党项语的鲜卑语。 占堆,就是来自藏语,意思是歼灭敌人,颇有些类似汉人古代猛将名字中的“难敌”、“无敌”的味道。 拓跋野利之所以追着慕容占堆不舍,并非因为害怕养虎为患,而是因为一桩秘闻。 据说强大的吐谷浑王国被大唐灭亡后,其贵族大多成了吐蕃王国的各大贵族的女婿,吐蕃赞普想以此来融合他们,他们的目的显然达到了,到了吐蕃王国后期绝大多数吐谷浑贵族已经完全吐蕃化了。 他们也从本来信仰萨满教的部族变成了藏传佛教的信徒。 但对于大多数吐谷浑牧户来说就不是这样了,他们依旧保留着说鲜卑语,遵从鲜卑习俗的传统。 后世吐谷浑的继承者土族就是如此,当然了,土族的文化显然受到了蒙古人的影响,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吐谷浑国灭亡后,当时的吐蕃大将禄东赞占据其都城伏俟城后并未发现有多少财宝,要知道在隋唐以前,由于河西受阻,吐谷浑人的地盘实际上成了陆路丝绸之路的主要通道,吐谷浑人也因此富裕起来,并接连修筑了好几座城池。 青海湖边的伏俟城便是其中最大的,当时他们还占据着鄯善国(若羌县),自然是承接丝绸之路的绝佳人选。 富裕了几百年,至少有十万两黄金的财富,不过却连一万两也没找到,当时禄东赞几乎将其西都鄯善、东都伏俟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当然了,也有人说禄东赞找到了,却私藏下来,并没有上缴。 这也成了禄东赞遭受吐蕃赞普猜忌的原因之一。 作为常年游牧于祁连山一带的拓跋野利对于这一点岂有不知的,但他笃信禄东赞并未找到财富,而是被吐谷浑人藏在某地,后世子孙因为分散各处,加上年深日久,真正的藏宝地多半被后人遗忘了。 不过这阿柴部的首领慕容占堆却不同,他是慕容氏为数不多能活到现在的后裔,二十年前,阿柴部还是一个由几十个小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但自从他成为共主后便迅速将各部拧成了一股绳。 在与青海湖南侧的脱思麻吐蕃人的战争中也能保持不败,这不能不让拓跋野利生疑。 此时的吐谷浑人早就不是大唐时代的吐谷浑人了,彼等不但比吐蕃人更为粗狂,就连打铁也不会了,而脱思麻吐蕃人却是拥有城池、工坊和大量人口的部族。 拓跋野利曾派人暗中探访过,慕容占堆从东喀喇汗国那里买来了大量的铁质兵器,他哪有那么多钱财? 于是他就笃定慕容占堆取出了吐谷浑汗国的财物。 这才是他对区区三千户的部落紧追不舍的唯一原因,当然了,当他击败阿柴部后已经俘获了几千户牧户,并将其迁徙到祁连山北麓,完全可以弥补与律庆的战事中造成的人口损失。 他已经获得了从黑城发掘出来的第二张藏宝图,但听那帝亚斯说一张在律庆手里,另外一张还在极为遥远的花拉子模,虽然对这张藏宝图依旧视若珍宝,但显然不会认为自己有能耐从花拉子模那里弄到第三张藏宝图。 故此,那张藏宝图对他来说无非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但一山之隔的阿柴部就不同了,他随时可以翻山进入那里寻找,当其击败阿柴部后青海湖北侧、东侧、西侧完全空了下来,他的人想要进入那里不要太容易,他甚至还准备上报给西夏皇帝,后来转念一想还是打住了。 “自己连河西走廊一带都有些控制不住,遑论还在大山南侧的阿柴部?” 于是,他就冒着再次被那可怕的律庆在此击败的风险来到了大辽国境内。 当然了,时下正是信仰藏传佛教诸部的新年,左近的唐古部在此时是绝对不会动兵的,故此,他也有些有恃无恐。 “进攻!” 泼喜军的一阵飞石砸过去后,拓跋野利向步跋子下达了命令。 第29章 伊州北度岭崔巍,浑看穹庐四面围(上) 这一次,拓跋野利吸取了教训。 他并没有将黑城的正规军全部带来,只带了一千五百骑,五百铁鹞子、五百泼喜军、五百步跋子,而是将盘踞在蒲类海(巴里坤湖)一带、归附西夏国的两个部落征调了三千骑。 这两个部落一个自称薛部,实际上就是以前回鹘人南下后在河西走廊荒漠里委身的思结部,该部首领原本是姓思结的,后来部落衰微后便改成薛姓。 另一个则是浑部,并非跟随回鹘人南下的那个部落,而是退浑部,实际上就是吐谷浑部,该部首领并非慕容氏,将部落名字改成浑部后,便自称浑姓,也就是大唐名将浑瑊那个姓氏,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此时的蒲类海面积几达一千平方公里,周围水草丰茂,还是一个妥妥的淡水湖,草场西至蒲类城东侧的荒漠,东到后世伊吾县,北抵后世三塘湖镇,南达天山北麓,可容纳四五千帐牧户生存。 拓跋野利从两部中各抽调了一千五百骑,并将两部酋长薛静思、浑不疑都带来了,两部在今日已经各进攻了一次,虽然没有攻克,但阿柴部显然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再用泼喜军抛洒一阵石头后更是死伤惨重,此时再上步跋子,一阵猛攻显然就拿下了。 “隆” 就在此时,西侧传来了一大阵马蹄声! 这是拓跋野利最怕听到的动静,此时他身边只有五百尚未出动的铁鹞子,两千浑部、薛部部族骑兵,虽然能够击退唐古部,但想要趁势拿下蒲类城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娘的!这些家伙不是在过新年吗?!” 不过,当他看到从马蹄卷起的大片雪花中见到若隐若现的大旗时,心里不禁一咯噔。 “律庆!” 是的,时下律庆但凡出动,必定会让黑曜都中力大者打着自己那面“扎兀惕汗”的大旗,一面红色的大旗,当中有一个白十字架。 律献忠的一千黑云都像一道黑色的山洪一样向他的铁鹞子袭来,拓跋野利面色如灰,他想都没想便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他的铁鹞子显然早有准备,由浑部、薛部两部在,加上一直警惕着唐古部,他并未让铁鹞子披甲,显然是打了随时逃跑的主意。 当下他带着五百未披甲的铁鹞子在前,浑部、薛部居后,此时便苦了已经下马正准备对蒲类城发动进攻的步跋子,以及同样下了骆驼的泼喜军,他们自然成了律庆的俘虏。 天山北麓,到了冬季地上只有一层薄雪,但因为地面是上冻后再落雪的,自然湿滑无比,拓跋野利等就是想跑也跑不快。 而对于律庆来说则是轻松写意——至此时,他的军队已经全部给战马钉上了钉套! 追击战开始了。 拓跋野利心里还有一丝寄望。 只要冲进了蒲类城东侧的荒漠里,那里的雪层更薄,而且因为地上多是黄沙,便不太湿滑。 荒漠距离蒲类城只有十里,若是在平时他们呼吸间就到了,但眼下却是险象环生,在律庆军的追击下你就是想慢也慢不下来,顿时连番人仰马翻的景象就出现了。 律庆军很快就迫近了他们! 眼见得敌人人马并不多,律庆赶紧兵分三路,黑云都继续沿着大道追击,萧捕奴、韩去病各带领一千骑绕到敌人两侧,终于在接近荒约莫三里处完全赶上了! “咻” 对于一个惊慌失措逃跑状态下、还没有着甲的铁鹞子来说,此时的他们还不如普通部族骑兵,就在刚才的逃跑中便因为马失前蹄翻倒了至少百骑,不过拓跋野利依旧咬着牙狂奔。 当他见到前面隐隐约约的荒漠时就如同渴了几日的旅人那样兴奋。 “只要进入到了荒漠,饶是你律庆战力再强也奈何我不得!” 一里! 距离荒漠只有一里了,不过,这一里也并不是安然无虞,到了这里,两侧突然多了一些荒丘,顿时在中间形成了一条狭窄的山谷,除了山谷就是黄沙漫漫的荒漠。 拓跋野利已经闻到以往他极为讨厌的黄沙味道了,当然了,此时这种味道比甘泉还甜。 “咻” 拓跋野利自然逃在最前面,当其四百骑全部进入山谷后,一个让他极为酸爽的声音出现了。 响箭! 在冷兵器时代,响箭往往意味着埋伏。 “给老子冲!” 一里的距离,霎时就冲过去了,然后他就见到了已经封锁了谷口的刘符离。 拓跋野利不禁有些天旋地转。 “律庆!!!” 刘符离已经让人在山谷出口布置了六排拒马桩,然后站在后面好整以暇地射击。 日暮时分,并未参与攻击,已经进入蒲类城的律庆接到了石敢当汇总过来的消息。 此时的他正在与阿柴部的酋长慕容占堆闲聊。 “大汗!” 一听石敢当这个声音,律庆便知道这一次收获很大。 对于拓跋野利带过来的千余骑兵,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既然有这个声音出现,那就意味着一个可能。 抓住了拓跋野利! 果然,随着石敢当拍拍手,两名黑曜都士兵将一个人提溜过来了。 拓跋野利的铁盔在慌乱中跑掉了,露出了正中剃得精光的脑袋,两侧各垂着一根小辫。 作为镇守整个河西走廊的大将,拓跋野利要面对几十万汉人,自然通晓汉话,他倒也硬气,五花大绑的情形下依旧兀自站着不动。 “大胆,见了扎兀惕汗还不下跪!” 石敢当厉声喝道。 拓跋野利冷哼一声,“扎兀惕汗?那是什么东西,我大夏帝国可没有这个名号!” 律庆微微一笑,他显然从拓跋野利貌似大义凛然的声音中听出了端倪。 他在颤抖。 “好了,为其松绑” 石敢当自然有些疑惑,律庆笑道:“他一人难道还打得过我与慕容大汗两人?” 一旁的慕容占堆年近三十,身材也很高大,但经过了堪比长征的艰难跋涉后早就是形销骨立,不过其看向拓跋野利的眼神早就充满了火焰,那显然是急欲生而啖之的火焰。 他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刀,而是一把短柄狼牙棒。 这并非一把普通的狼牙棒,硬木上包裹的并不是木刺,而是铁刺,上面不少地方都是暗红一片,显然沾染了不少鲜血。 阿柴部的人也是扎着满头小辫,不过经过长途跋涉后有些小辫早就散开了,上面还占着杂草、树枝,似乎也有血液,将已经散开的长发黏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面目也是狰狞的,急欲将拓跋野利生吞活剥的神情跃然而出。 拓跋野利却丝毫不惧。 “律庆,我败就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律庆阻住了慕容占堆准备扑向他的举动。 “且慢” 此前,经过审讯其他俘虏,律庆对于拓跋野利为何对慕容占堆赶尽杀绝的举动已经有所了解,他心里顿时有了一个计划。 “慕容大汗,你先回避一下” 等慕容占堆带着满腔怒火不甘地走出这处原本是居努斯客栈的房舍后,律庆让拓跋野利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没想到拓跋野利却率先开口了。 “哦?” “不就是为了那张藏宝图,我可以给你” “哈哈” 此时屋内只有他两人,律庆闻言不禁大笑起来。 “你果然是聪明人,不知此图可有带在身上?帝亚斯!” 此次他出来时自然将帝亚斯也一并带来了,后者听到召唤时赶紧走了进来,拓跋野利一见他顿时明白了,还狠狠啐了一口。 拓跋野利说道:“此图我一直随身携带,不过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律庆笑道:“我现在将你杀死也能拿到,以我的能耐,也能在你毁掉此图之前拿到手,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更诱人的条件” “不错,我知道你向来骁勇善战,不过你拿到此图容易,后患却是无穷” “哦?” “先是细封米超举族投奔于你,接着我也两次,加上这次就是三次了,三次败于你手,我的来历你显然是知晓的” “那是自然,你有些类似于我大辽藏在拔野古部的契丹人” “你既然知道这个,便知道将我杀死的后果” “说来听听” “不瞒你了,我部是我国最后一条退路,若是我死了,我国便会向贵部大举进攻,我国虽然不比以前了,但依旧能动员十万精锐骑兵前来” “以前还有大宋的掣肘,但时下我国边境已经与大宋隔开了,还成了大金帝国的属国,边境处便无后顾之忧,完全能动员至少五万精锐前来,不知大汗能否抵挡得住?” “如何来?经蒲类海?” “不错,我国可以将大量的粮草囤积在瓜州,然后北上蒲类海,不过才两三百里的荒漠而已” 律庆面不改色,“眼下的情况是你想不想活下来,贵国在祁连山、贺兰山一带游牧的拓跋氏部族不光是你一个” “那是自然” 拓跋野利显然感受到了后怕,确实,他并非西夏国继续放在牧场游牧的唯一酋长。 “那很好,你我不妨做一个交易” 第30章 伊州北度岭崔巍,浑看穹庐四面围(下) “你刚才想与我做交易,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很简单,就是用藏宝图换取我的性命” “就这?你的手下呢?薛部、浑部的酋长也被我俘虏了” 拓跋野利沉默不语。 半晌,律庆说道:“蒲类海,距离贵国最近的瓜州也有三百里,沿途不是荒漠就是高山,从哈密进军倒是近一些,但哈密时下却在高昌回鹘手里” “若是从黑城进军,沿途荒漠长达千余里,几乎不可能顺利抵达” “故此,此地对于贵国来说实属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你休想!” “哦?若是本汗猜的没错,你上次在魔鬼河大败于我军,近期在大漠再次败绩,你肯定没有向兴庆府禀报,两次损兵折将加起来也有三四千,加上这次,黑城的人马又要重新招募、编练了” “若是我将此消息传到兴庆府,试想贵国皇帝会作何想?本汗听说贵国在贺兰山、阴山也设置了拓跋氏贵族游牧,贺兰山的都在贵国境内,不说也罢,不过阴山一带的拓跋氏,对了,还要加上房当氏” “那里驻有五千精骑,加上万帐部落,贵国现在占据了黄河最北面半个河套地区,并在九原城旧址设置了黑山威福军司,与黑城威福军司遥遥相对,而黑山威福军司都统还是皇族子弟” “贺兰山军司的都统则是房当氏子弟,既然你不中用了,将黑山都统或者贺兰山都统调到黑城也不出奇,据我所知,贵国皇帝对于隐瞒战情不报者惩罚甚严,重则全家斩杀,轻则全家贬为奴隶” “你家并非出自李继迁这一系,不过祖上是李思恭罢了,皇帝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你若是不愿意,我很快就会将黑城真实情形传遍大夏国,你是知道的,我已经与克烈部结盟,又与新近崛起的乞颜部交好,消息可以从贵国西面、北面顺利抵达贵国境内” 拓跋野利沉吟半晌,长叹一声后点了点头,“不过要将我的部下一起放回” 律庆笑道:“步跋子和泼喜军,对了,还有铁鹞子自然可以,不过薛部、浑部就不行了” 最终两人达成了一桩密议: 其一,律庆将拓跋野利以及隶属于黑城的正规军放回; 其二,拓跋野利将藏宝图交给律庆; 其三,拓跋野利暗中将孤悬于异域的蒲类海地区割让给律庆; 其四,两人缔结正式密约,约定时机成熟后共同攻击高昌回鹘,然后平分其人口、土地。 律庆带着俘虏和人马来到了蒲类海。 站在蒲类海南岸,遥望北面、南面的雪山以及遍布湖边的帐篷,顿时感慨万千。 历史上,中原王朝但凡要经略西域,特别是要打击西域的游牧部族,这里是必经之地,也是极佳的大后方。 原因也很简单,想要经略西域,没有骑兵是不行的,但是骑兵耗费巨大,屯兵太多对于后勤辎重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但若是占据了巴里坤湖一带,这里水草丰美,冬季也有枯草可吃,马匹的草料就可以堪堪保证了。 加上从瓜州转运过来的粮草,便能发动一次大的攻势。 大唐攻击西突厥、大清攻击准噶尔,无不是以此地作为大后方、大基地的。 除此之外,这里处于漠北大草原、高昌回鹘、西夏、西辽国交界处,是粟特商人必经之处以及物资转运之处,自然也是消息集散中心,可以方便地收集各种讯息。 当然了,既然是要冲之地,一旦漠北大草原、西夏、高昌回鹘有变,也能以此为基地随时发动。 “主要是漠北大草原那里,一旦蒙古人展开一统大草原的攻势,克烈部、乃蛮部、汪古部、塔塔尔部残部不是逃到金山南麓,就是逃到这里,咱就可以徐徐收容” “大唐、大清在后世巴里坤县、伊吾县都建有城堡,五代十国时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曾重修两城,我接受后重修两城自然不需要,重修真正的蒲类城就行了” 他接见了被自己俘虏的薛部首领薛静思、浑部首领浑不疑、阿柴部首领慕容占堆。 他看向慕容占堆:“时下唐古部依旧在庆祝新年,你的人现在就可以出动,将蒲类城附近的奴隶部落迁到蒲类碛以东的地方来,你可以向其承诺,取消彼等奴籍,并全部纳入到阿柴部来” 蒲类碛,就是后世木垒县以东的荒漠,东西长约一百五十里,南北宽约一百里,总面积三千平方公里,后世完全成了沙漠,此时还是荒漠。 “今后你的部落就游牧于蒲类海以西、蒲类碛以东的牧场” 又看向薛静思,“薛部的牧场不变,游牧于蒲类海南北,北到莫钦山,南到天山” 莫钦山,后世莫钦乌拉山。 最后看向浑不疑,“你的部落还是游牧于蒲类海以东,伊吾古城以西的牧场” “据我所知,薛部、浑部也是夏国的奴隶部落,多年来夏国并无半点恩惠给你等,我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现在正式宣布取消你们的奴籍,并成为本汗的直属部落” “春夏之际,你等三部自然可迁徙游牧,凭自己能耐有多远迁多远,冬季则全部返回蒲类海过冬” “时下距离冬季结束还有两个月,你等三个部落一起携手,在之前大唐的老蒲类城的基础上重修此城” 他指的是后世大河镇所在,位于蒲类海东岸高地,俗称大河唐城,也是大唐一开始的蒲类城所在,后来因为战乱被毁,最后只得迁到后世的木垒县。 想到这里,他又说道:“大河唐城我看规模还不够,将其扩建为一座方圆六里的大城,韩去病!” “在!” 韩去病站了起来。 “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带一千骑在此镇守,城池就无须建得像泰州城那样正规,我观天山上的各种树木众多,建造一座木寨夹土城墙即可,不过规模还是要大一些,主要用于屯兵、商旅” “等我返回时会让赵无忌派遣一些工匠到来” “你再从阿柴部、薛部、浑部、奴隶部落抽调一千合适的少年勇士,编为新兵,我会让居努斯将粮食等物资尽快运过来,居努斯与高昌回鹘哈密城的城主关系极好,大部分物资都可以从哈密运来” 又看向慕容占堆等三人,“你等还有什么要说?” 慕容占堆平白夺了三千户牧户,还能从拓跋野利的魔爪下侥幸逃生,对于律庆再就是感激涕零,虽然律庆放走了拓跋野利,但他还是释然了。 “在下全凭大汗做主!” 慕容占堆的鲜卑话律庆能听懂一半,他显然是不会汉话的,但略懂一些回鹘语,实际上就是突厥语,沟通起来也不是很难。 薛静思、浑不疑两人显然都会突厥语,能够有这两个名字,又是西夏国的部落,显然也懂一些汉语,沟通起来也不困难。 他们两部虽然是奴隶部落,但“奴隶性”并没有多少,如果西夏国不对西方动兵,他们实际上就是妥妥的自由部落,所谓奴隶部落,就是西夏国需要时就要无条件服从,西夏人显然没有大宋那样的羁縻意识。 作为长期盘踞蒲类海的部落,对于律庆的事迹自然知道许多,更知道他曾经几次击败拓跋野利,见他已经与拓跋野利达成了密议,草原之人都是以强者为尊,自然无不可。 “全凭大汗吩咐” 韩去病问道:“大汗,蒲类城附近的三千隶属于唐古部的奴隶部落事后如何向米有为、尕尔吉解释?” 律庆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击败了拓跋野利,救了阿柴部,不过在此之前,阿柴部已经将周围的奴隶部落裹挟进了蒲类城,后来阿柴部成了我的直属部落,自然就是大辽国的部落了” “有你一千骑在此,谅其也不敢造次” “好,我观蒲类城周围也有农田,那些奴隶部落除了放牧,也有种地的,您看” “也罢,这些人我估计以前本就是高昌地区的汉人和粟特人,让其在蒲类海周围合适种地的地方继续种地,全部种植黑麦” “是,还有,此城修好之后叫什么?已经有一座蒲类城了” 律庆说道:“蒲类海以前又叫婆娑海,建成后就叫婆娑城” 等慕容占堆、薛静思、浑不疑等人离开后,律庆又对韩去病说道:“此地位置极为重要,将来我部若是做大了,南下可经略高昌回鹘,东去可经略夏国,北上可经略漠北大草原” “城池规模既不要太大,但也不能太小,方圆六里,能驻扎五千骑,将蒲类城的商旅全部迁到这里来,以及大量的仓库,囤积大量的粮草、军械以及各类必须的物资” “职部明白了” “薛部、浑部中就有从哈密掳来的工匠,在赵无忌的人到来之前,你让其指挥三部抽调出来的青壮先干起来” “大汗,如果高昌回鹘北上,或者拓跋野利出尔反尔,我这一千骑恐怕” “不怕,拓跋野利绝对不会出尔反尔,就怕高昌回鹘,我之前擒拿了巴尔术亦都护的老三玉古伦赤,彼等岂有不怀恨在心的?” “也罢,我给你留下两千骑,之前,漠北巴哈提、律忽里两部共有四千五百契丹人常备军,我只挑了三千,剩下的人已经遣散了,既然是这样,不如将其重新抽调出来” “让律忽里带着一千五百骑镇守大海子就是了,不过其薪饷就要少一些了,一个月一个金币也就是了” “我会让哥普罗过来协助你,他是高昌人,也熟悉哈密,萧罗汉的人也能到哈密潜伏,一旦有风吹草动,你就赶紧将周围三部动员起来” “大汗,就怕巴尔术与拓跋野利勾结起来” “不怕,我还巴不得他动起来,高昌,本汗觊觎已久了!” 第31章 天山鸟飞绝,寒沙带浅流(上) 几日后,前往哈密探查的石敢当回来了。 “大汗” 见他神色凝重,律庆便知情况有变。 “哦?” “您可知道时下哈密的守将是谁?” “玉古伦赤?” “不错,他带着五千步骑镇守哈密,而东喀喇汗国大汗玉素甫派遣其次子达乌德镇守鄯善,与其遥相呼应” 鄯善,后世若羌县,古鄯善国所在,此时罗布泊还有水,塔里木河、车尔臣河依旧在向其注入,哈密有道路直通鄯善。 “呼应?为了我?” “自然不是” “哦?” 律庆暗忖:“他们将重兵驻扎于哈密与鄯善,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西夏国,不过西夏国如今实力衰弱,拓跋野利就是明证,他又新败,怎会引起两国的重视?” “大汗,焉耆小城又有了变故” “哦?” “你可知道焉耆小城的守将是谁?” “不是云中府节度使韩忠嗣的次子韩思文吗?” “那是老黄历了,就在去年年底,陛下将国内八大节度使的次子都调回虎思斡耳朵,让其各抽调一些人马一同前往,自然是为了充实宫帐军,同时让其暗地里为质” “那萧挞野?” “萧摩诃已死,他自然不在节度使之列了,依旧在渴塞城当他的镇守使,不不不,因为他立下所谓的大功,时下已经是费尔干纳盆地北端包括渴塞城、安集延、贾拉拉巴德三城的节度使了” “韩思文则从焉耆小城调了回去,接替他的就是萧摩诃的次子、虎思斡耳朵前治安官萧挞凛” “萧挞凛?” “不错” “与韩思文相比,萧挞凛倒是颇有些乃父之风,残暴不仁,顿时再次激起了高昌回鹘的激烈反应,不过这一次巴尔术倒是学乖了,没有强攻小城,而是将小城的一众军官邀请到焉耆大城宴饮” “最后自然都被巴尔术拿下了,小城群龙无首,又被断绝了粮草,只得投降了高昌回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等怎地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唉,冬季居努斯的商队并没有抵达南疆,直到高昌、哈密一带,巴尔术又封锁了消息,周围又是大雪封山,自然没有消息传来” “这么说巴尔术生怕我大辽得知后报复,便将主力抽调到高昌城、焉耆城,对了,东喀喇汗国又是怎么回事?” “塔扬古阿姆河之败后,几个羁縻国家顿时人心浮动,花拉子模就不用说了,东西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都是人心思动” “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缔结密约的事我估计陛下也知道了,最后也没什么反应,更是激起了这两国的反叛之心” “为防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从费尔干纳盆地进军喀什噶尔,东喀喇汗国也将主力调往了那里,顿时于阗地区就空虚起来,为防西夏人趁虚而入,便让达乌德带了五千步骑驻扎在最东端的鄯善城” “还有” “哦?” “高昌回鹘人显然知晓大汗与萧摩诃一家的恩怨,得知大汗在蒲类海的作为后,便将萧挞凛三千辽骑也调到了哈密” 律庆心念电转。 “云中府那里有什么动静?” “据说毡德城的亦纳勒术得到了其姑母图尔罕太后的大力支持,兵力已经增加到一万步骑,显然是准备对云中府动手了,他只要拿下云中府,就能兵进讹答剌,进而切断大辽国南北的联系,届时我国国力便” 讹答剌,奇姆肯特。 律庆站了起来。 “风雨欲来啊,看来大辽帝国的衰弱似乎要比历史上还要早一些啊,如果没有我拿下蒲类海,高昌回鹘恐怕早就联合东喀喇汗国反攻费尔干纳盆地或者伊犁城了” “对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 “我记得后世历史上记着一件事,差不多就发生在这段时间,说是东喀喇汗国的大汗优素福举兵反叛被俘,之后一直被耶律直鲁古关押在虎思斡耳朵,直到屈出律到来” “一旦讹答剌被占,费尔干纳盆地诸城必定全体反叛,那里才是西辽国伊教的大本营,区区耶律松山是绝对抵抗不了的” “失去了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费尔干纳盆地诸城后西辽国国力大减,败亡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行!我得赶紧做点什么才行” 眼下看来,尽快一统钦察草原才是最紧要的。 正要传令下去撤回泰州城,阿柴部的慕容占堆来了。 “大汗!” 几日后,这家伙的身形终于饱满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 “哦?” 对于律庆来说,发生在萧罗汉、慕容占堆身上的秘闻自然知道一些,不过站在他的角度是不会像萧摩诃那样强迫别人的,时下的他坐拥几万帐、近百万金币,对于什么财宝之类东西的热切度已经大大下降了。 当然了,虽然萧罗汉病体沉重,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自己吐露实情还是令他有些失望,不过也就是有些失望而已,如同他原谅了刘符离,很显然他会再次原谅萧罗汉。 无论如何,这两人办事、打仗还是可以的。 对于慕容占堆何尝不是如此? 慕容占堆跪了下来,真正推金山倒玉柱。 他身上显然不是之前那褴褛的衣衫了,而是换上了一身律庆携带的冬季军服。 “请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弄得本汗有些疑惑了” “大汗,你抓到了那么多党项人俘虏,岂有不知道拓跋野利真正的用意的,不过到如今也没有逼问我,这份大度,这份胸怀,在下平生所仅见” “好了,本汗很忙,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大汗,在下也知道了南面的变故,为了让大汗不会判错形势,赶紧过来了” “哦?你也知道了焉耆小城辽军的投降?” “那倒没有,不过在下越过昆仑山后,先后经过了鄯善城、罗卜城、哈密附近” “哈密附近?莫不是哈密与高昌之间的山道?” “不错,期间我部自然也有不少人掉队被俘,对在下的动向也知道一些,肯定告诉了高昌回鹘大汗,加上您的到来,在下认为这才是高昌回鹘人、东喀喇汗国人聚兵在东侧的主要原因” “哦?” 这下律庆坐不住了,顿时站了起来。 “不瞒大汗,吐谷浑汗国灭亡后确实有一笔钱财隐藏下来了,汗国全盛时期,整个于阗地区都是他的领土” “后来汗国灭亡于吐蕃人之手,确切来说是灭亡于吐蕃大将禄东赞之手,吐蕃国在国内施行万户长制,吐蕃语叫如本,又称万户长、万户侯” “禄东赞自然成了整个西海乃至于阗一带的大如本,这自然引起了吐蕃赞普的猜忌,禄东赞是吐蕃的智者,岂有不知晓的?” 西海,青海湖。 “当时吐谷浑汗国有东西两个首都,一个在西海边上的伏俟城,一个就是鄯善城,汗国的财富大部分都在这两地,禄东赞自然都拿到了” “为防赞普疑心加重,禄东赞便上书赞普,自然是要拿下于阗国的剩余地区,并以精绝国前哨基地,为防意外,他将从吐谷浑弄来的财物大部分转移到了精绝国,没曾想在一次战斗中他罕见地败给了接受了西突厥支援的于阗人” “连精绝国也丢掉了,当然了,精绝国财宝一事很少有人知晓,不久,因为沙漠推进,将精绝国整个埋在了沙漠之下,更是让人无从知晓” “除了精绝国,他在鄯善国、且末国也藏了一些,同样无人知晓” “我的祖先曾经被他俘虏,还成了他的女婿,参与过埋藏宝物一事,精绝国之战败绩后他便隐藏下来,后来回到了本部继续隐名埋姓,并将藏宝一事以口述的方式代代相传了下来” “等到吐蕃衰亡后,我部又开始兴起,这才有机会翻越昆仑山前往北麓寻找,精绝国没有找到,但鄯善国的却找到了,我的人便用这些财物与喀喇汗国人了交换物资,原本是想壮大本部的,没想到一旁的拓跋野利却起了歹心” “之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这么说喀喇汗国、高昌回鹘之人都知道这个财宝的传说?” “都略知一二,眼下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将藏宝之地告诉了大汗,为防大汗南下夺宝,这次派遣重兵驻扎” “原来如此” 律庆点点头,完全相信了他,与之相比,石敢当的西夏威胁说显然站不住脚。 “这么说大部分财物都在精绝国?” “不错,不过我的人曾经去那里找过无数次,都是无功而返,而喀喇汗国俘获的我的人肯定是将藏在且末国的藏宝透露了出去,他们是防着且末呢,至于高昌回鹘人为何还要如此兴师动众我就不知了” 律庆笑道:“很简单,高昌回鹘大汗、亦都护巴尔术的第三子,也是他最钟爱的幼子曾被我擒获,其遭受此奇耻大辱岂有不寻思报复的?” 慕容占堆说道:“大汗,我的话说完了,今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又将一人推了出来,只见其面目与他相近,年纪却颇小,只有十四五岁模样。 “这是我的弟弟慕容归藏,他已经被选入加入到大汗的少年兵中,他曾经到过精绝国、且末国、鄯善国,最远还抵达过于阗,大汗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他就是” 律庆点点头,“好,先让他在新兵营训练一段时间后再说” 第32章 天山鸟飞绝,寒沙带浅流(中) 对于吐谷浑汗国的财富,律庆即使很想,但也不会马上付诸行动——这可是要纵贯两千多里荒漠的行军啊,何况还有横跨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两国! 故此,在赵无忌的人带来之前,他会待在蒲类海,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半个月后,赵无忌派遣的人终于来了,没想到他的前义父、现老丈人律忠也来了。 不但如此,律忠还带来了那本原本就属于他的厚厚羊皮书! 由于上面都是波斯文,而律庆显然没有多少时间来学习此文,便依旧交给律忠继续研究。 “庆儿,你看” 律忠郑重其事地翻看了一页。 “这上面写的就是有关吐谷浑汗国财富的传闻,当然了,这上面记载的是尼雅国,作者到过尼雅国,并在遗址上凭吊过,还写下了波斯诗歌” “不过此人也不是单纯波斯吟游诗人那么简单,他显然是在精绝国被黄沙淹没后第一个发现遗址的人,他自称是圣裔,当时的喀喇汗国对他尊敬有加,还以为他是在借古怀今,还派人协助他” “遗址被他标注的清清楚楚,就在尼雅河中游某处,距离现在的尼雅城不到两百里” 律庆苦笑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此去尼雅城不下两千里,深处东喀喇汗国境内,东喀喇汗国就算弱于高昌回鹘,也有胜兵三万,加上长途行军,等抵达那里时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律忠点点头,“可惜啊,甚是可惜啊” 婆娑城开始修建了,天气日渐转暖,天山、莫钦山的雪线渐渐上升,各种树木也从积雪的压逼下伸展出来,大片积雪不时从树上簌簌落下,因为树枝的反弹,还不时发出声响。 顿时形成了雪雾,随着蒲类海湖水的解冻,雪雾、水草丰美、波光粼粼的景象乍显。 律庆显然有些舍不得走了,成日介带着黑曜都徜徉在湖畔,还不时深入牧户家里嘘寒问暖,渐渐地,他竟有了“阿克汗”的美誉,突厥语是“仁义汗”的意思,也有“亦难赤汗”的说法,意思是可信任的汗。 可惜后者已经被粘八葛部的小汗占据了,律庆便接纳了“阿克汗”的说法。 这一日,当他带人翻过莫钦山,巡视过蒲类海北面的三塘湖牧场返回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回到蒲类海南岸的驻地后,他正要召集韩去病等人前来议事——根据他后世的知识,三塘湖盆地富含煤炭,若是将其采集起来,并制成煤球或者煤饼后将是婆娑城极好的燃料,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 他的大帐里点着一根从居努斯那里买来的硕大蜡烛。 “诸位”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律庆不禁有些不满。 “难道老子平时看起来很友善你等就没了规矩?” 正要发火,律效忠掀开了帐帘。 “父汗” “什么事?” 律庆声音里明显有些不满。 律效忠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自己之前在萧罗汉一案中的表现确实不像一个被素来有识人之能的大汗特意拣拔出来的人才,回到泰州城后他还对自己一通好骂。 “父汗,有人来了” 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律庆这才平复了心情。 “到底是谁?” 律庆尽量不让自己的怒气体现在脸上。 “大汗,一个您意想不到的人” 律效忠也渐渐平复起来,自然用上了律庆交给他的“养气”秘法。 一个人了被带进来,律庆一见确实有些诧异。 “萧承嗣!” 此人正是以前萧摩诃的义子、军都指挥使萧承嗣! “这厮不是跟着萧挞野去了渴塞城嘛,怎地出现在这里?” “大汗” 萧承嗣走到律面前单膝跪下了,以前在与律庆一起前往焉耆救援被困辽军时的嚣张跋扈劲儿不见踪影。 “当时在下并未跟随萧挞野都元帅去渴塞城” “哦?”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之前与他有些不合,朝廷也不愿意义父的人扎堆,故此便将我派到了焉耆小城驻守” “那你最终还不是与萧挞凛走到一起了?” 萧挞凛,萧挞野之弟。 “不然,大汗显然知道,临潢府节度使的兵马大部分都是他的私兵,而焉耆城的兵马则是直接隶属于虎思斡耳朵宫帐军的,萧挞凛虽然是那里的都元帅,但下面的人并不是他的亲信” “何况在下一向都待在临潢府城,与萧挞凛并不亲厚” “这么说你又跟着萧挞凛投靠了高昌回鹘?” 萧承嗣点点头,“这正是我前来的目的,萧挞凛投降时已经被巴尔术拿住了,迫不得已投降,当时我等惶惶不可终日,只能听从上官的命令,到了高昌后又被派到哈密” “得知要对付的人就是大汗时,我便不想就这么继续下去了,不错,大汗是与我义父不和,不怕冒犯大汗,义父之死也与您脱不了干系” 律庆冷笑道:“若不是本汗还颇有些能耐,早就被他生吞活剥了,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他八辈祖宗?他那是咎由自取!” 半晌,见萧承嗣没有说话,便道:“往事已矣,说,你这次前来?” 萧承嗣说道:“抵达哈密后,除了萧挞凛等少数几个受了回鹘人好处的军官,大多数军将都对此次投降心怀不满,时下我大辽帝国有些岌岌可危了,我等就算有万般不是,终究是大石先帝带过来老人的后裔,大多数还都是契丹人” “岂愿就这样算了,几个人一合计,便准备反出哈密!” “哦?” 律庆顿时坐直了上身。 “大汗,你放心,我等绝不会有诈,我等家眷不是在临潢府就是在虎思斡耳朵,虽然回鹘人也给我等安排了妻妾,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岂会不记挂原本的妻妾儿女的?” “想来想去,只有大汗能将我等解救出去,大汗,我敢保证,一旦将我等解救出去,我们这三千大辽正规骑兵就唯大汗马首是瞻” “可那样一来你等家眷依旧不能免罪” “那就要看大汗的手段了,时下我大辽帝国各藩属国都蠢蠢欲动,若是大汗能一战打破高昌回鹘,必能震慑其它诸国,立下此功后大汗也能让陛下放了我等家属” “好,你先说说玉古伦赤的布置” “是,时下城中有八千步骑,显然驻扎不下,骑兵都在城外,只有玉古伦赤带着三千步兵驻扎在城内,我部三千骑驻扎在城北,扼控着通往蒲类海的要道,玉古伦赤手下将领带着另外两千回鹘骑兵驻扎在城南” “哦?玉古伦赤准备如何对付我?” “自然是让我军摸黑越过天山,然后剩余两千骑继之,玉古伦赤亲自带着三千步军殿后” “他准备倾巢出动?” “不然,他身边还有五百精锐披甲回鹘骑兵,可以随时跑路” 律庆想了想,“哈密西边也有道路可以绕到蒲类海来,阿柴人就是从那里来的,你等有八千步骑,为何不兵分两路,将我军围起来?” “大汗,巴尔术、玉古伦赤显然不想将事情闹大,因为他们现在显然不知道大汗的下一步行动,是将蒲类海的部族掳走,还是留下来不走了?” 律庆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咳咳,依着大汗以往的行事作风,肯定是留下来不走了,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想法,巴尔术、玉古伦赤父子显然不知道,因为蒲类海毕竟是西夏人的领地,与大汗您的腹地距离又颇远” “实在想不出您有什么理由要留下来” “好,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是。大汗军队战力之强,时下已经传遍整个西域,巴尔术、玉古伦赤岂有不知的,遑论之前大汗竟然还参与了漠北的大战,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故此,哈密城虽有八千步骑,但玉古伦赤依旧不敢大意” “也就是说,他只能将军队紧紧聚在一起方有胜机,可不敢兵分几路” “那为何巴尔术不亲领大军前来?据我所知,高昌就有至少两万步骑,加上哈密的,足够对我展开包围战了” 萧承嗣说道:“此事我就不知道了,或许玉古伦赤认为单靠自己就能对付大汗您了,也或许巴尔术不想惊动唐古部乃至蔑儿乞惕部” “意思是说他还不想在此时发动与大辽帝国的大战?” “或许,不过” “不过什么?” “他将我军推在最前面,一旦作战不利,他的部队也能尽快退回来,反正我等也是辽军,损失了也不心疼” “不错” 律庆站了起来。 “玉古伦赤深恨我夺了他的女人,又生擒了他,加上少年心性,肯定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就将我击败,若是能将我擒获自然更佳,对了,你等何时发动?” “今晚,我军先动,打着投降大汗的幌子,接近大汗时突然发动攻击,哈密军距离我部约莫三十里,待机而动” 律庆点点头,“你先回去,一切都按原计划行事” 等萧承嗣走了,石敢当劝道:“大汗,我看那萧承嗣也不是好东西,切莫上了他的当”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说法。 律庆摇摇头,“三千大部分都是契丹人的军队,陡然降了原本是藩属国的高昌回鹘,岂会心甘情愿?这一次我倒是相信他” “当然了,我等也不能部有所准备,你通知阿柴部的慕容占堆,让其带领一千骑牢牢控制住哈密城西边通往蒲类海的道路,剩下来的就交给上苍了” 第33章 天山鸟飞绝,寒沙带浅流(下) 律庆自然不会将一切交给上苍。 “等到了晚上,刘符离你带一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从西边山道秘密南下,我让熟悉道路的阿柴人提前探察好路况,若是玉古伦赤真的倾巢出动就趁机拿下哈密城!” “同时将阿柴部、薛部、浑部三部部族骑兵动员起来,将我军携带的军衣让其一部分人穿上,并处在前面,晚上看不清,萧承嗣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部” “若是萧承嗣真的使诈,我等也有后手” “萧捕奴,你带着一千骑布置在三部侧翼,藏在暗处不动,一旦萧承嗣真的反水了,就赶紧出击,救出三部” “其三,本汗亲自带着剩余一千五百骑藏在山道与蒲类海之间的密林里,若玉古伦赤真的来了,就封住其后路,彻底将其堵住” “大汗,若萧承嗣真的要投降呢?” “那也要等等,届时我会向天空发出一发信号,你等见到了就让萧承嗣反戈一击,若是其不愿意就说明使诈,就按照原计划行事,萧承嗣三千骑,如果还是大辽精骑,还堪一战,真的降了高昌回鹘那就是丧家之犬,战力不用放在心上” “如果萧承嗣果真降了,而玉古伦赤又迟迟不至,立即派人将刘符离叫回来” “大汗” 石敢当说道。 “若是巴尔术也参与了此次行动,等到刘符离下山后被他围住又该如何?” “我会让让阿柴部的少量人马作为前锋进行试探,在阿柴人没有返回之前,刘符离藏在西边山道中不得轻举妄动” “万一中了彼等奸计,刘符离也不要害怕,高昌回鹘最多前来一万人,时下哈密附近也冬季也十分寒冷,何况也下了大雪,地上也颇为湿滑,我等战马都有钉套,届时就让黑云都冲阵”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要等到玉古伦赤倾巢出动后才能发动,否则就待在山道不动” “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玉古伦赤也想试一试萧承嗣等人是不是真心投降的,他显然知道萧摩诃与我的恩怨,但万事没有绝对,总要试一试才行,三千骑,对于他们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子夜时分,陆续有消息传来。 主要的消息是刚刚入伍黑曜都不久的阿柴部慕容归藏传来的。 作为一名年仅十五岁,还跟着部落在冬季穿越了昆仑山、天山的少年,这身体素质显然是杠杠的。 在黑夜里探察、巡视也是十分了得。 “大汗” 慕容归藏单膝跪在地上,正要分说情报,却被律庆打断了。 “听说你就带着几个阿柴部的少年就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沿着哈密西部山道跑一个来回?” “我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不过大汗说的没错,那条路至少有五六十里,我等三人不但能穿梭自如,还能不让他人发现” “很好” 律庆不禁击节赞叹。 “大汗,哈密西部山道入口有大量敌人守卫” “哦?” “至少有万人,步骑各半” 石敢当说道:“奇怪的是玉古伦赤带领的八千步骑也沿着东边山道上来了,这么说” 律庆点点头,“我至今也没明白巴尔术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他亲自来了,为何不上山将蒲类海西边封住?” “或许是怕我等在山上埋伏” “或许,不过他为何如此笃定单凭玉古伦赤八千步骑就能击败我部?阿柴等三部也能动员三千骑,加上我部的四千余骑,人数就与玉古伦赤差不多了,不好!” “大汗?” 律庆突然严肃起来。 “玉古伦赤到了哪里了?” “萧挞凛的前军已经走出了东边山道出口,距离我部只有五十里了,玉古伦赤的三千骑距离萧挞凛约莫三十里,玉古伦赤率领的三千步军距离该部约莫二十里” “意思是说都进入了山道?” “不错” 律庆点点头,“山道长约八十里,也就是说玉古伦赤的后军正在半山腰?” “差不多” “立即让埋伏在西边山道的刘符离军即刻撤往西边!” “西边?” “唉,就是通往蒲类城的山道!” “大汗的意思是可能从西边过来敌人?” 律庆叹了一口气,“不错,巴尔术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山?他就这么放心将自己最钟爱幼子的八千步骑放到东边山道上?” “若是我猜的没错,西边多半还有其援手” “西边?大汗指的是唐古部?” “不错,我将其三千奴隶部落全部掳走,虽然理由很充分,但明眼人一眼就会瞧出来,唐古部不敢主动进攻我部,不过与巴尔术联手还是有可能的,彼等两部纠集起来也有五千骑,加上玉古伦赤的八千步骑,却是极有可能击败我” “刘符离离开后,就让阿柴部一千骑继续封住西边山道” “知道了” 石敢当赶紧传令去了。 当下的情况是: 萧捕奴带着一千骑埋伏在东边山道密林中,准备将玉古伦赤八千步骑全部让进来后封住山道; 刘符离正在封锁西边山道,阿柴部的一千骑辅之; 韩去病一千骑以及律献忠五百黑云都继续待在蒲类海南岸,隐藏在暗处,而薛部、浑部两千骑处在明面。 石敢当的一百黑曜都全部撒出去了,以便往来沟通,他带着剩下的一百骑跟着韩去病、律献忠。 时间已经来到三月底,春寒料峭,夜晚更是陡降到零度以下,蒲类海大部分冰面都融化了,不过还有一些冰凌存在,随着寒风吹拂,波涛声夹杂着冰凌的碰撞声不时传来。 “时下就看萧承嗣那里了” 他还是选择相信他,因为他实在找不出萧承嗣等三千家属还在虎思斡耳朵、临潢府的辽军在大辽帝国尚没有明显衰败前就能服服帖帖投靠高昌回鹘人的任何理由。 萧挞凛倒是有可能,不过大部分人显然不会如此,对于巴尔术来说,他也只能给萧挞凛等少数人以荣华富贵,对于大部分人也只能提供基本的薪饷。 “除非萧承嗣并非常人” 具体是什么人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包括萧摩诃、萧挞野父子在内至少从以往行径来看显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特别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萧摩诃会放火自杀。 这边厢律庆正在忐忑不安时,那边厢,已经走出了山道的萧挞凛三千骑何尝不是如此? 大辽各地节度使的军制与大宋差不多,一百人为一个都,五个都为一个营,五个营为一个军,都的军官称为都头、副都头,到了营这一级军官就称为指挥使了,并开始设置都虞侯。 到了军这一级则开始称为都指挥使,五个军为一厢,军官称为厢都指挥使。 驻扎焉耆小城的有三千骑,都是骑兵,比军大,但显然比厢小很多,这样的情况大辽便以“都元帅”称呼,以前的萧挞野就是这样的职位。 萧挞凛同样如此,他亲领一千骑,萧承嗣是副都元帅,亲领一千骑,都虞侯亲领一千骑。 该部的都虞侯叫康延祚,是西辽国四大家族之一、大宰相康庆裔次子,他还有一个儿子叫康延寿,是塔什干的节度使,自然是二级节度使。 当下萧承嗣千骑走在最前面,康延祚次之,萧挞凛走在最后。 当萧挞凛的后军千骑刚刚越过山道时,萧挞凛突然让身边的人射出一支响箭! 作为高昌回鹘的重点拉拢对象,萧挞凛身边还有百骑不但获得了巴尔术美女房产的馈赠,还有不少奴仆、钱财,这一百人显然是死心塌地跟着萧挞凛干了。 后军响箭还带着火花,自然还裹上了浸了油的布条,中军的康延祚传令兵见到后赶紧也射出了同样的箭枝,然后是前军的萧承嗣部。 萧承嗣得知后顿时让队伍停了下来。 他在黑夜里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勒转马头。 “康延祚叛乱,意图联合律庆,我等杀回去,与都元帅一起迫使其投降!” 很快,萧挞凛、萧承嗣两部骑兵便将康延祚的中军围了起来! 同样作为巴尔术的重点拉拢对象,萧承嗣、康延祚身边也有百骑左右,其余普通股骑兵自然只有类比高昌回鹘骑兵的薪饷了,巴尔术只一次性给他们发放了几个金币,房舍美女自然是没有的,只能住在军营。 黑夜行军,又是战时,就算心有不甘,辽军也只能被动听从军官的指挥,否则就会乱成一团,更可怕的营啸也会发生。 只见: 三支骑兵几乎没有动,不过是萧挞凛、萧承嗣、康延祚三人的亲兵聚在当中。 火把熠熠,心惊肉跳。 “康延祚” 萧挞凛越众而出。 “我劝你还是投降” 这句话十分奇怪,三千骑不是都降了吗?他何出此言? 只见对面一个二十多岁、满脸英气的将领也策马走了出来。 “都元帅何出此言?”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部队一向是前锋,这一次为何让你在中间?” “” “亦都护对我等已经不错了,良田美宅美女都不吝赏赐,你还想要什么?” 康延祚看着众人,突然挺直了上身。 “诸位,请听我一言!” 第34章 情切切拨乱反正,闹纷纷尔虞我诈 霎时,两个穿着铁甲的骑兵也护在他身边。 萧挞凛喝道:“同他啰嗦什么?一拥而上将其拿下!” “慢!” 康延祚也大喊了一声。 再看时,只见其手中多了一物! 金牌令箭! 此物在辽国多半配给都虞侯使用,一般情况下都虞侯只是都指挥使的副手之一,若是开国初年,此物多半还有用,但在立国已达六十年的西辽国显然早就没有人理会了。 都虞侯自己就算对都指挥使不满也不会轻易将此物拿出来,不过辽军显然知道此物的用途。 西辽国的金牌令箭可是用纯金打造的,并非后世演义小说中大行其道的“金批令箭”(只有一层金皮),上面还刻着契丹文字,在熠熠火光面前更显夺目。 “诸位,我是大辽帝国驻焉耆小城的都虞侯,大辽规制,紧急情形下由都虞侯代行都指挥使权力,时下我等已经脱离高昌回鹘的疆界,而此地又被隶属于我国的扎兀惕汗拿下,也就是说,我等已经回到了大辽境内!” 此话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之前,萧挞凛等人显然不敢说他们这次趁夜前来就是为了攻打律庆的,而是协助高昌回鹘人攻击西夏人! 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萧挞凛见状赶紧大喝道:“别听他胡诌,这里还是夏国领地,我等既然降了回鹘人,就有食其禄奉其命的觉悟!我等在虎思斡耳朵的家眷早就被辽国朝廷拿下了,难道还想在高昌的家眷再次被拿下?!” 虎思斡耳朵的家眷究竟如何,普通人显然不得而知,一听此话,众人顿时又犹豫起来了。 就在此时,律庆已经跟着石敢当等摸到了辽军附近。 对于这支辽军,他显然放心不下,得知他们已经走出山道来到蒲类海附近的平地后便跟着黑曜都摸了过来。 一座顶上依旧有残雪存在的小山上,有望远镜的存在,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当然了,几人中他只认识萧承嗣,其余两人并不知晓,时下小山距离那里还有至少一里地,他们说了些什么显然也听不清。 不过,萧挞凛他还是认出来了,因为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位打着大旗的骑兵,而且其面目与萧挞野颇为相似,故此,他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就是萧挞凛。 至于萧挞凛、萧承嗣对面那人是谁他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起来似乎与萧挞凛、萧承嗣两人起了冲突。 在此情形下,由于有萧承嗣面见自己在先,一般人就会认为是不是此人不愿意反出高昌回鹘,进而受到了萧承嗣、萧挞凛两人的责难? 来到平地后,火把几乎是人手一把,他们显然不怕暴露目标——不是有萧承嗣提前会见了律庆嘛,于是骑兵们的面色在四十倍望远镜里几乎都是一清二楚。 “奇怪了,三支骑兵泾渭分明,很显然萧承嗣一部、萧挞凛一部将那人一部夹在当中,但大多数普通骑兵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神色,只是一种听从上官吩咐的麻木” “一个人将火把靠近了面部,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绝望之色,奇怪的是此人显然是隶属于萧承嗣部下的” “当中的三百骑也是泾渭分明,不过他们的神色倒是迥异,萧承嗣、萧挞凛的骑兵显然有些既紧张又兴奋的模样,但那人身后的骑兵中,部分人似乎有果决坚毅的神情” 律庆顿时有些疑惑了。 他显然不是神人,一刹那也分不清真相。 就在此时,只见萧挞凛、萧承嗣身边的骑兵开始向那人扑了过来! 再看时,周围的大部队却有些无动于衷,似乎这一幕与他们毫不相关似的,不过对面那人面对这种情况也丝毫不畏惧,还在大声喊着什么。 萧挞凛、萧承嗣身边的骑兵似乎被喊话镇住了,顿时又分成了两部,一部继续向前,一部则停了下来,这样一来,那人身边的人马至少在人数上与萧挞凛、萧承嗣的骑兵相差无几了。 一场小规模混战开始了。 律庆有些不忍,他显然不希望辽军损耗在内斗之中,不过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辽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场奇怪的战斗,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便结束了。 那人身边还有大约三十多骑,而扑上来的萧挞凛、萧承嗣骑兵却全部战死了! 萧挞凛、萧承嗣还在大喊着什么,显然是正在催促刚才退却的那两拨人继续上去,镜头再转到那人身上,可以明显看出来,进过刚才的战斗后,他们这三十多骑的神色愈发坚毅起来。 此时,律庆再是愚蠢也猜到了一些。 “下去!” 说着便一马当先向山下走去。 “大汗!” 律庆不为所动,带着石敢当一百骑继续往前走,没多久便出现在平地上! 实际上他现在是真正冒了极大的风险的,黑夜、内斗,几方都是高度紧张,此时只要有人发一句话就会让他们这百骑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出来了。 “莫慌!我就是律庆!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 “放心!来到了这里你等就安全了!” “我承诺,协助我部击败回鹘人后便让你等返回虎思斡耳朵,本汗还会上书陛下为你等说话!” 他手里多了一个铁皮喇叭,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最大的力气嘶喊着。 如果他冒冒失失走出来,谁知道你是谁的人马,高度紧张之下一拥而上将你杀死才是正经。 这铁皮喇叭时下已经是律庆军的必备物品了,虽然不如后世的扩音喇叭,但终究比普通喊声强一些,在指挥超过一百人的军队时很有用途,传令兵几乎人手一个。 果然,见到又一支人马突然从一侧的山上冲下来,三千辽军一刹那几乎被引爆了,但律庆的喊话最终还是让其稳定下来了。 律庆带着百骑霎时就来到了萧承嗣附近! “大汗” 律庆突然来到这里,这让萧承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大汗,我等大部都愿意追随大汗,不过此人却拼死也不愿意,为防意外,我等不得不在接触大汗之前先下手为强” “扎兀惕汗!” 那人显然听到了,随即也高声大喊起来。 “莫听他的,他与萧挞凛两人已经彻底投靠了高昌回鹘人!我是大辽宰相康庆裔之子康延祚,被迫投降了,得知大汗已经占据此地后便想趁机离开,可惜被这两个叛国贼围住了!” 萧承嗣原本有些惊慌失措,见到律庆身边只有百骑时顿时有了主意。 “他确实是律庆,不过他早就叛出了大辽帝国,儿郎们,趁着他现在人手不多,我等一拥而上将其擒杀!这厮曾经羞辱玉古伦赤小汗,擒杀了他人人都有大好前程!” 实际上,此时的萧承嗣若是喊出诸如“只要擒杀了律庆,我等就能受到大辽皇帝的赦免”,没准真能蛊惑这些骑兵,不过他情急之下还是喊上了玉古伦赤,周围的骑兵自然没动。 律庆心念电转,霎时手里就多了一物。 步枪! 与他形影不离的步枪,经过几年的消耗后时下的他还有一个弹夹。 “砰” “砰” 两声枪响后萧承嗣、萧挞凛就倒下了。 此时的他如果将信号枪打响,并将蒲类海附近的几方人马吸引过来,显然不会让这些人安心,没准还会发生一场大混战,这显然不是律庆希望见到的。 萧挞凛、萧承嗣一死,康延祚手里的金牌令箭顿时起了作用,在他的极力弹压下,三千骑总算没有闹出乱子。 “就地扎营!” 当三千骑驻扎下来后,康延祚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律庆显然也是如此。 此时,跟随在辽军后面的三千回鹘骑兵终于到了。 此时,跟随康延祚进到大营的律庆终于可以放心大胆打响信号枪了。 “大汗” “将军” 两人这时才有闲暇攀谈起来。 律庆说道:“将军放心,对你这支人马,本汗完全没有心思,此战结束之后,你等就可沿着天山北麓回到虎思斡耳朵,本汗也会上书一封向陛下禀明实情” “多谢大汗,那接下来?” “自然是全力击败回鹘人” “大汗,唐古部也出动了” “本汗已经知晓了,并安排了人马守住西边要道,另外我的人现在应该封住了东边山道的下山道路,玉古伦赤眼下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康延祚摇摇头,“这厮上次失陷于大汗之手,这次又是摸黑进军,他岂会亲领大军前来?” “哦?他还留在哈密?” “不错” “也罢,只要歼灭了他这八千步骑,哈密也就是空城一座” “那接下来?” “放心,本汗已经派人封住了蒲类海通往各地的要道,进入到这里的回鹘人已经是瓮中之鳖” “不然” “哦?” “回鹘人是本地人,大可将这里的情况翻山越岭下去报给巴尔术,若是巴尔术再起大军前来攻打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趁着夜色实施攻击?不过天色太暗,这里虽然大多数地方都是平地,但依旧是沟沟壑壑,就算能击败敌人自身损失肯定也不小”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汇报声。 “进来” 康延祚一个亲卫进来了。 “将军,回鹘人中军将领的亲兵来了” “哦?” “他想知道将军为何停下不前了” 律庆眼睛一亮。 “你就问问他时下中军到哪里了” 那亲兵说道:“已经问过了,距离我部大约二十里” 律庆心里一默算,暗道:“这里大致是后世的奎苏镇,二十里的话大致就是后世的伊吾军马场了” 后世的他既然是塔城人,对于北疆每一处都是了如指掌,蒲类海、乌伦古湖这样的要地更是如此。 奎苏镇到伊吾军马场一带都是一马平川! 赶紧将石敢当招了过来。 “萧捕奴的封堵做的如何了?” 石敢当说道:“敌人的后军,两千步军也进入到了高山平地,萧捕奴正在实施封堵” 律庆点点头,所谓封堵,实际上将后世天山中间的口门子村占住就行了。 第35章 大军夜战蒲类海,平明旌旆入伊州(上) 后世伊吾军马场。 高昌回鹘骑兵大将马哈木一脸忧色地看着四周黢黑的夜色。 “小汗不只是怎么想的,难道就这么相信那三千辽军?” 作为高昌回鹘有数的大将,马哈木还是颇知兵法的,上到蒲类海附近后并没有放松警惕,虽然还在等着萧挞凛的消息,但依旧没有让骑兵们下马。 半个时辰过后,他派往前面联络萧挞凛的人回来了。 “如何?” “没见到萧挞凛,只见到了康延祚” “这是为何,萧挞凛呢?” “据康延祚的说法,他们见到律庆有所戒备,便亲自前往蒲类海联络他去了” “那萧承嗣呢?” “因为他是之前联络律庆的使者,便一同前往了,时下三千辽军都驻扎在据我军大约三十里的地方” 马哈木想了想,也没想出有什么不妥,这一次借着“萧承嗣反水”的机会一举将律庆击败是大前提,若是没有这三千辽军,打死他也不敢摸黑越过天山前来。 “然后呢?” “康延祚说一旦萧挞凛联络成功便继续拔营西进,也会随时告知我等” 马哈木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军也暂时驻扎下来” 马哈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宽阔的山谷,南北两侧都是缓坡,也是时下极好的草场,既然有萧挞凛在前面顶着,所谓扎营,实际上就是以百人为单位聚在一起罢了。 康延祚的事他自然也听说过,不过萧挞凛、萧承嗣显然是死心塌地投效高昌回鹘的,区区一个康延祚也翻不起大浪,何况康延祚的亲信都得到了亦都护的恩惠,条件远比辽国好,就算康延祚想要如何也得掂量掂量。 饶是如此,马哈木还是一宿未睡,当后军、哈密城城主萨勒姆带着两千步军与他汇合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边厢马哈木等在蒲类海东边扎营,那边厢,蒲类海西侧的荒漠山道上,一场遭遇战正在展开。 果如律庆所料,当唐古部的大汗米有为、副汗尕尔吉得知律庆利用该部庆祝新年的机会将自己的三千户奴隶部落全部掳走后,虽然事后也给出了解释,但给出的理由实在有些说不通。 恼怒之下,便接受了高昌回鹘亦都护巴尔术的条件。 “二位,只要击败了律庆,我保证一定暗中与你等签订密约,今后蒲类海一带就是你等的牧场,那里还有五千帐薛部、浑部,再加上跑到那里的阿柴部,可比区区三千户奴隶部落更实惠” “何况,只要击败了律庆,三千户奴隶部落就失而复得,何乐而不为?” “事后你等再上书皇帝,平白还多了一个收复蒲类海的大功!” 什么收复蒲类海之类的米有为、尕尔吉两人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之所以愿意出动,其一自然是也感受到了西辽国的虚弱,其二嘛自然是对律庆的所作所为万分愤慨,恼怒之下便出了兵。 这一次,他们出动五千精骑,如果巴尔术那里没有爽约的话就是八千步骑,一万三千步骑,总能击败只有四千骑的律庆。 他们甚至还想到了一件好事。 “若是能侥幸生擒或击杀律庆,那么临潢府城的拔野锋大人就能收复金山一带,甚至有可能将半个钦察草原拿到手里,这对于有些日薄西山的大辽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一高兴,让我等前往述律部担任大汗、副汗也是有的” 晚上,想要埋临时设置埋伏圈是不可能的,刘符离带着一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得到新命令后赶紧撤出了西边山道,略事休整后便沿着通往蒲类城的山道向西赶去。 在蒲类碛与蒲类海之间的荒漠群山中也有一处沙漠,突厥语叫沙漠为库姆,于是往来商人便叫这里为“库姆碛”,也就是后世舍本德村附近。 今夜月色分外皎洁,照得库姆碛如同白昼,月色下原本黄褐色的沙漠竟如亮银一般。 刘符离带着军队刚刚迈入这片沙漠,就发现了前面的唐古部大军! 作为律庆的军队,显然会在前面放出侦骑的,库姆碛长约二十里,宽约十里,由于是晚上刘符离的侦骑也只前出了十里,这些天律庆的军队显然将蒲类海周围百里范围的地形地貌都侦查清楚了,故此,到了这里刘符离便停了下来。 果不然,没多久前面就飞来了几骑。 “将军!” “唐古部真的来了?” “不错,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有五千骑!不过彼等速度并不快,但很快就要抵达库姆碛了!” “他们发现你等没有?” “应该没有,我等是在听到有动静后赶紧山上探查的,然后便迅速赶了过来” 刘符离点点头,暗忖:“库姆碛虽然是沙漠,但时下由于高山积雪融化,已经有好几条有水的溪流了,沙漠长达二十里,敌人又连夜赶了不少路程,必定会在这里停下来饮马” 便道:“全体隐蔽!” 西头。 米有为突然停了下来。 一旁的尕尔吉显然有些不满。 “大汗,这是为何?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击败律庆的机会啊,错过了这一次,不但不能收回三千奴隶部落,今后还要任凭律庆揉搓了!” 米有为不慢地看了他一眼。 “本汗现在有些后悔了,就是你这厮不断在挑唆,才让本汗下了这个决心!” 尕尔吉冷哼一声,“三千奴隶部落属于我的只有一千,另外两千可是你的!你若是真的后悔了,大不了就返回去” 一句话便戳中米有为的软肋,唐古部大部分牧户都是党项化吐蕃人,属于尕尔吉管辖的,唐古部号称万户,实际上直接隶属于他的只有三千户左右,若是还少了两千奴户,那他这位大辽国皇帝亲封的大汗便真正是少数派了。 何况尕尔吉这厮还是本教的护教法王! 如果能击败律庆,不但能拿回两千奴户,还能得到五千户薛部和浑部,按照尕尔吉之前答应的,事成之后他只要阿柴部。 想到这里,他只得暂且按捺住不满。 “罢了,既然已经出动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传我命令,继续前进,抵达库姆碛后就在那里饮马歇息一阵” 没多久,唐古部大军全部进入到了库姆碛,库姆碛当中的库姆河时下河水充盈,不等骑兵们下马,马匹闻到了河水的味道后便自行跑到了河边。 马匹只有一个胃,而牛有四个,故此马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食饮水(所谓马无夜草不肥),除非你携带了大量的营养丰富的豆料,否则是阻挡不住彼等自行饮水吃草的。 虽然号称沙漠,但库姆河两侧还是有稀稀拉拉的野草的,故此,大军一旦停下来,想要马匹们再次回归到战斗状态显然是不可能的。 此时,唐古部的五千骑已经走到了库姆碛的中间,见此情形,刘符离立即下达了全体出击的命令! 战斗过程乏善可陈,以有备击无备,加上马匹的因素(从这里可以看出豆料的关键作用),在五百黑云都、一千火云都的冲击下,散落在库姆河两岸的唐古部骑兵一个照面就被冲散了,接下来便是述律部耳熟能详的追击环节了。 刘符离一直追到蒲类碛才罢手,因为按照律庆之前的吩咐,“击败其即可,莫要穷追”。 这边厢刘符离大胜,那边厢蒲类海东边的战斗也打响了。 康延祚三千辽军、律庆一千五百骑兵、薛部\/浑部两千骑突然对停下来的三千高昌回鹘骑兵、两千步军展开了攻势! 由于马哈木等并未扎营,实际上的状况与唐古部差不多,虽然此时他们的马匹已经吃饱喝足的,但在律庆等的突然袭击下还是仓皇失措,一个冲击之下便大乱了。 等到天亮时分,战斗戛然而止。 “大汗” 石敢当正在汇报战果。 “我军击杀了高昌回鹘步骑约莫两千,余者溃散四处,薛部、浑部骑兵四处追击,由于我军已经封锁了四周的通道,又俘虏了约莫两千人,余者多半窜入天山跑了” “很好” 律庆也是一宿未睡,但他依旧十分兴奋。 “让薛部、浑部的骑兵继续到处搜捕回鹘人,然后看押俘虏,我部休整半日后立即南下!” “大汗!” “不怕,东西两侧的山道是最近可抵达哈密的道路,想要翻山越岭从其它地方抵达,肯定不能骑马,于是在半日之内彼等绝对不会比我等更早抵达哈密” “可哈密的巴尔术还有上万步骑!” “时下彼等不是还在西边山道附近驻扎嘛,东西山道之间相距接近三百里,这样,继续让阿柴部守住西边山道,我等则从东边快速南下” 半日后,律庆带着四千余己方人马,近三千辽军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越过了天山! 时值黄昏,律庆对康延祚说道:“你前去哈密叫城,就说是打了败仗撤回来的” 康延祚说道:“恐怕玉古伦赤没那么好骗” “那也无妨,若是其拒绝,那就封锁住其四门,不让彼等向巴尔术报讯,你等现在都穿着回鹘人的服饰,绝无问题” 可惜他们并未俘虏像马哈木这样的回鹘大将,否则可以完全扮成他们的人诈开城门。 “然后呢?” “哈密现在是一座空城,届时你就瞧好” 第36章 大军夜战蒲类海,平明旌旆入伊州(下) 康延祚带着六百多“溃兵”“逃到”了哈密东城附近。 玉古伦赤显然也是一宿未睡,虽然明面上己方有一万多人马,但那律庆也不是白给的呀,自从其出道以来从未遭受败绩! 得知辽军战败后,玉古伦赤自然不会马上打开城门,他来到了东城墙上。 只见六百多穿着回鹘人服饰的辽军一个个都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挞凛呢?马哈木呢?” “小汗,很不幸,我军战败了,我军先一步逃了回来,两位大人时下不知所踪” 对于这种戏码,律庆显然会做足功夫的,他亲自带着千骑“追”了过来! 玉古伦赤见状,心里不禁暗叹,“这厮也来了,萧挞凛、马哈木肯定没有幸免!” 他身边只有五百亲卫骑兵,康延祚至少还有六百多骑,多少也是一个助力,便不假思索赶紧让人打开了城门。 实际上,康延祚身边真正的辽军只有一百多人,他的身后则是五百律献忠亲自率领的、扮成回鹘人模样的黑云都! 甫一进到城内,黑云都的两百人便下了马,一个个手持盾牌长刀朝着城门上冲去! 另外三百骑则冲向了正在城门附近列阵的玉古伦赤亲卫骑兵! 此时律庆带着另外五百黑云都已经抵达了东门,顿时停下来向城墙上放箭! 此时一石力强弓的射程和压制力顿时体现出来了,霎时便压制住了东城墙上的回鹘人! 在律庆等人的掩护下,那两百下马的黑云都很快就攻上了城墙! 不消一个时辰,黑云都不禁消灭了玉古伦赤的五百亲卫骑兵,还夺取了东城门! 玉古伦赤再次被俘! 中午时分,律庆等人已经在玉古伦赤的豪华府邸欢宴了。 “大汗” 此时的石敢当一脸笑容。 律庆也笑道:“你这厮,显然是有好消息,说” 石敢当笑道:“哈密城是连接北疆、西夏国、东喀喇汗国的重镇,物资丰富、人口众多,光城内就有五万多人,储存在粮食、布匹、食盐、军械数不胜数,还有” 律庆不禁瞪大了眼睛。 石敢当说道:“另有各种金银币折合第纳尔金币二十万枚,这还只是在玉古伦赤的库房里发现的,城内其他人家尚未盘查” 律庆摆摆手,“罢了,有这二十万金币就不错了,工匠呢?” “城城内还有各种工匠千余户” “巴尔术呢?” “我们已经故意放走了玉古伦赤一名手下,此时他应该赶到巴尔术那里了,还有,翻山越岭过来的溃兵多半也有走到了他那里的,我估计没多久巴尔术就会亲率大军赶过来” “很快?西边山道距离这里起码有三百里,我估计他最快也要等到黄昏时分才能过来,对了,既然他已经得知哈密城陷落了,肯定会派人去高昌征调援军” “如果是我,是不会单凭万余步骑就想夺回哈密城的” “大汗的意思是?” “巴尔术老奸巨猾,多半会在西边山道继续等候,我估计几日后才有大军前来” “那我等?” “将城内的金银币、粮食、布匹等紧俏物资全部运走,同时将所有的工匠全部带走,先带到蒲类海再说” “大汗,不如先等到巴尔术来了并将其击败后再说” “不,高昌距离哈密还有千余里,巴尔术的援军哪有那么快?我等身处异域,久则生变,这里只留下两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余者与辽军全部运送物资和人口前往蒲类海” 律庆猜得不错,从天山翻山越岭回到南面盆地的回鹘溃兵早就将消息报给了巴尔术,而律庆故意放回去的人也将哈密城失陷的消息告诉了他。 巴尔术甫一得知顿时天旋地转。 哈密城是高昌的东面屏障,岂能长期失陷于敌人之手?故此,他向高昌派出了快马,并让其长子征调一万五千步骑前来与其会合。 高昌与哈密之间至少有千里,又是大军出征,哪有那么快?等巴尔术亲自带着两万五千步骑赶到哈密城时,距离上次的战斗已经过去十日了! 律庆给他留下了一封书信。 “想要救回玉古伦赤,请拿三十万金币的赎金前来蒲类海!” 此时,东西两边山道的守卫已经由各五百黑云都接受了,并在险要处设置了木制营垒,巴尔术想要攻向蒲类海并不容易,除非他能率领大军像马哈木的溃兵那样翻山越岭越过天山。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能过来也只能是强弩之末。 令律庆感到诧异的是,巴尔术这一次并未答应他的条件。 “你想杀死玉古伦赤就杀,赎金?没门!” 律庆暗忖:“难道两次俘虏玉古伦赤让巴尔术对他这位内定的继承人产生了怀疑?” 而对于他来说,只要守住了哈密东西两侧的山道就是万无一失,便决定继续扣押玉古伦赤。 他将韩去病叫了过来。 “去病,我不能在这里长期待下去了,我已经与阿柴部的首领慕容占堆商议过了,他手下残存的一千人各个战力强横,干脆全部纳入到常备军来,其薪饷待遇视同我军常备骑兵” “不过还是要对其进行训练,时下还是让黑云都守住两个隘口,我再给你留下一千火云都,加上抽调的一千阿柴部、薛部、浑部少年兵,三千人,足以守卫蒲类海了” “等到阿柴部以及一千少年兵训练完毕后,再让其接替两处关隘的守卫,换回黑云都” 韩去病点点头,“大汗什么时候走?” 律庆说道:“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写了下来并派人交给了拔野锋,相信他早就派人呈递给陛下了,估计再过几日就有回应,等陛下的回应一到便返回” 大约十日过去之后,律庆没有等到耶律直鲁古的回应,而是先一步等来了居努斯! 居努斯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律庆一听这个消息不禁五内俱焚。 原来,耶律直鲁古得知焉耆小城的三千辽军投降高昌回鹘人后顿时大怒若狂,下令将这三千人的家属全部拘禁起来,男丁全部斩杀,女性则全部贬为奴隶! 当然了,像康延祚这样的豪门大族之后显然没有波及,大辽帝国已经失去了四大家族之一的萧摩诃,显然不能再失去康庆裔家族了。 木已成舟,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康延祚等人,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没准他们会干脆再次投靠回鹘人! 律庆强按下心头的不满,问道:“阁下认为我的书信到了陛下那里会有什么反应?” 居努斯摇摇头,“人都杀了,陛下显然不会承认错误,何况确实是辽军有错在先” 律庆不禁扼腕长叹,“早知道如此,我就洗了哈密城城,将其人口全部掳走,以好为辽军重新成家” 居努斯说道:“大汗手里不是还有玉古伦赤嘛,不如派人再去联络巴尔术,就说用巴尔术换回三千辽军的家属,巴尔术贪财如命,不见得能舍得几十万金币的赎金,但对于手下的人口并不怜惜,没准他会同意” “有可能吗?” “极有可能,大汗可知道巴尔术为何偏爱玉古伦赤?” “难道不是玉古伦赤的母亲最受宠爱?”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玉古伦赤的母亲是东喀喇汗国大汗优素福的妹妹” “这样?” 律庆顿时沉思起来。 半晌,他说道:“阁下就替我跑一趟如何?告诉巴尔术,哈密城的工匠就莫想要回去了,但我俘虏的近三千回鹘军在替我完成婆娑城的修筑后便放回去,最多到秋末冬初就能回去了” “届时我会让玉古伦赤带着这些人返回,条件也很简单,将三千辽军的家属送到蒲类海来” 那三千回鹘俘虏律庆显然不会轻易放回,正好协助韩去病筑城,何况此时赵无忌已经派了不少工匠过来了。 没几日,居努斯回来了。 “大汗,巴尔术同意了” 律庆大喜,不过恰好在今日耶律直鲁古的圣旨也到了,来的竟然是康延祚的父亲、大辽国的宰相康庆裔! 律庆赶紧隆重地接待了他。 康庆裔,一个五十多岁、面色沉毅、不苟言笑的汉人老头。 “律庆,你可知罪?!” 甫一见面,康庆裔就来了这么一句。 律庆假意害怕,“本汗何罪之有?” “擅启边衅,破坏我国与高昌回鹘的友好关系,难道这不是大罪?” 律庆心理一凛,暗忖:“他这么说,肯定不是因为我拿下了蒲类海并一度攻克了哈密,而是另有原因” 又联想到巴尔术的奇怪反应,顿时心理一凛。 “巴尔术显然没有对北疆动手,于是便只能对伊犁城动手,不过中间还隔着突骑施人,对了,他还能与东喀喇汗国联合起来对费尔干纳盆地发起反攻,不错,绝对是在那里!” 便转身问居努斯:“巴尔术与东喀喇汗国的夫人一共有几个子女?” 居努斯答道:“两儿一女,不过其幼子时下只有十三岁” 律庆顿时明了,“看来巴尔术已经与优素福商议过了,既然玉古伦赤是废物,便全力扶持其幼子了” 便道:“相国,难道费尔干纳那里有警讯?” 康庆裔面上一丝忧急一闪而过,“不错,时下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的联军已经攻入了那里,不过我军正在耶律松山的带领下展开反击,假以时日,击退彼等肯定不成问题” 律庆却不会轻易相信他,“大人,陛下给我带来了什么旨意?” 第37章 意踌躇,山河表里天山路(上) “律庆接旨!” 律庆心里暗骂一声,只得跪下了。 “近查扎兀惕汗擅启边衅,殊为可恶,本要严惩,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特许其戴罪立功” “高昌回鹘,我大辽藩属国也,不思效忠宗主,竟与喀什噶尔联合攻击我燕京府,特命律庆为天山南北行军总管、高昌回鹘招讨使,统领本部人马及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会攻该国” 律庆眼睛一亮,暗忖:“很显然,费尔干纳盆地那里的战事对于大辽很是不利,否则怎会启用我?对了,这次圣旨没有提到拔野锋,很显然,他肯定是带兵前往那里了” “我记得史书上曾记载西辽国在微末之时还能击败东喀喇汗国,并俘虏了优素福汗,并将其长期羁押,后来被屈出律放回,难道就是此次战事被俘的?” “耶律直鲁古这么做显然是为了围魏救赵,让巴尔术首尾难顾,这么说前往费尔干纳盆地的是他的次子萨伦德金,抑或其长子薛思迈?” “大汗还不接旨?!” 康庆裔依旧板着脸,一声冷喝后律庆内心骂骂咧咧接下了圣旨。 “无关人等且退下” 律庆的大帐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俩人。 律庆顿时明了。 “这次他应该将实情讲出来” 果然,等其他人一离开,康庆裔顿时变了面色,变得和颜悦色了,律庆暗道:“看来费尔干纳那里的战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也一改刚才的肃然,“相国,是不是渴塞城节度使萧挞野也叛乱了?” 康庆裔心理一凛,“你是如何得知的?” 律庆淡淡一笑,“临潢府萧氏家族除了他与萧挞凛,几乎被灭了族,陛下也不想想,在这种情况下萧家岂会继续忠于大辽?本汗当时对于萧挞凛被任命为焉耆小城的镇守使就有些困惑,后来果然不出所料” 康庆裔一声长叹,“不瞒大汗,萧挞野反叛后,一旁的黑姓突骑施跟着作乱,不时袭扰热海一带” 热海,伊塞克湖。 “而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的联军攻入费尔干纳后也是势如破竹,连下十余城,眼下只剩浩罕城、苦盏城两座大城还在我国手里” 浩罕城,后世浩罕市,苦盏城,辽国燕京府城所在,后世苦盏市。 律庆点点头,“这么说费尔干纳的本地人也有响应?” “那是自然,这两国都打着圣战的旗号,那里的伊教徒响者云集,一时杀害我国镇守使者不计其数,这才被其一连拿下了十余城” “由于黑姓突骑施的作乱,我国宫帐军也不敢随意出动” 律庆笑道:“恐怕不止如此,既然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都动手了,西喀喇汗国、花拉子模岂有作壁上观的?” “不错,时下西喀喇汗国正在攻打吉扎克与撒马尔罕之间的要隘,而花拉子模人的海尔汗亦纳勒术也率领大军正在攻打云中府” 律庆点点头,“然后你等就想本汗出马攻击高昌回鹘以便来一个围魏救赵?不过相国大人显然是知道的,前次本汗为了攻击夏国,得罪了唐古部,并将其人马杀伤不少” 康庆裔叹道:“不瞒大汗了,圣旨上说的都是冠冕堂皇之词,掩人耳目罢了,我国眼下的处境确实有些危急,陛下已有圣旨下到蔑儿乞惕部、唐古部,让其大汗密尔根、米有为率领本部常备军听从大汗的指挥”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时下两部的大部分牧户都已经散到天山各处草场去了,而两部的常备军加起来不到五千骑,再加上我部的,不到一万骑,而巴尔术在高昌-哈密一带还有两万五千步骑” “巴尔术自然不敢与本汗在野外浪战,不过他若是紧守城池本汗也是无可奈何” 这自然是谈条件的话术了,有了蔑儿乞惕、唐古两部,再加上三千辽军,他实能够指挥的人马实际上已经超过万骑了,在蒲类海留下一千火云都镇守即可,余者皆可派出。 康庆裔岂有不晓的? 便道:“陛下另有密旨” 律庆只得再次跪下。 “若是律庆能击败巴尔术,让其在费尔干纳撤军,可任命其为高昌回鹘沙黑纳,若是岂能占据高昌城、哈密城,则可任命其兼任临潢府节度使” 很显然,耶律直鲁古也不相信就凭他这点人马就能拿下盘踞高昌-哈密一带几百年的回鹘人,至于所谓的高昌回鹘沙黑纳,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三千辽军投降后辽国已无可能再向那里驻军了。 至于律庆能不能办成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若是能灭亡高昌回鹘,则可任命律庆为高昌府节度使” 律庆内心苦笑,面上却装得很是高兴的模样。 “多谢陛下” 康庆裔说道:“既然接了旨,大汗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律庆说道:“我这点人马显然不够,准备将镇守大海子的两千骑兵调过来,此前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然后呢?” “蔑儿乞惕、唐古两部倒是无须与我汇合,据我所知高昌回鹘人为防我军南下,特在昌八剌与高昌城之间的险要处修建了白水堡,就让两部前去攻打此寨,多少也能牵制部分回鹘兵马” 白水堡,即达坂要塞,大唐所建。 “本汗则率领大军径直南下,攻击哈密城,吸引高昌的回鹘兵马东进支援,进而伺机在野外击败之,多少也能减轻蔑儿乞惕、唐古两部在白水堡的压力” “据我估计,这次前往费尔干纳,回鹘人出动的多半是焉耆、龟兹一带的兵力,高昌一带的显然没动,该国全部兵力加起来也就五万左右,去往费尔干纳的最多一万五千,主力应该还是东喀喇汗国” “只要在高昌-哈密一带大量歼灭回鹘生力军,费尔干纳的回鹘人就不得不撤军” 此时律庆心里已经有了全盘的打算。 “东喀喇汗国显然将喀什噶尔一带的兵马带出去了,若是我在击败高昌回鹘人之后再南下攻击东喀喇汗国的于阗一带,岂不是有可能将精绝国吐谷浑人的宝藏起出来?” 康庆裔听了点点头,“好,不过大汗的动作要快”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浩罕城不敢说,但苦盏城却是城池、要塞兼具,一般人很难拿下的,只要耶律松山守住了苦盏城和苦盏要塞,费尔干纳就还在” 苦盏城,指的是锡尔河南岸的大城,苦盏要塞,指的是亚历山大修建、后来各方势力陆续扩建、加固的山上要塞,在后世苦盏市北面,算是城中之城,耶律松山的节度使府就在上面。 唐时称呼其为俱战提要塞。 苦盏城方圆超过十五里,要塞雄踞山上,方圆两里,易守难攻,上面建有巨大的粮仓、水窖,可坚守一年之久。 见到康庆裔依旧是忧色满面,便道:“难道云中府城那里更急过燕京府?” 云中府,后世突厥斯坦。 康庆裔点点头,“不错,亦纳勒术这次是有备而来,韩忠嗣那里并不比耶律松山那里宽松多少” 律庆便道:“本汗与亦纳勒术有仇,既然其全力攻击云中府,那么一旁的钦察汗国大帐显然也不会作壁上观,我就怕左帐的都罗抵挡不住” 康庆裔不以为然:“据我所知,大汗可是在那什么泰州城储备了几千精锐,难道还怕阿力普的人马?” 律庆摇摇头,“若是一山之隔的粘八葛人进攻我部呢?” 康庆裔点点头,“好,老夫相信大汗自有应对之计” 康庆裔走后,律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赶紧让石敢当派出快马去泰州城。 “告诉萧佛奴,立即将泰州城、阿亚古兹城附近的部族骑兵动员起来以防不测” 然后召集诸将商议。 “事情就是这样,你等如何看?”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是南下攻击哈密以为基地,还能如何看?” 高昌人、原薛剌尔部大汗妹夫、特勤哥普罗见状便说道:“大汗,上次我等侥幸攻克哈密城,眼下却不容易了” “哦?” “大汗,哈密城周围还有三座小城,绿洲地带最东边是骆驼堡,西边是拉甫却克堡,拉堡南面是克孜勒堡,各驻有部分兵马,上次我等突袭哈密城,三座小堡的兵马并未出动” 骆驼堡,后世骆驼圈镇;拉甫却克堡,后世四堡乡拉甫却克古城;克孜勒堡,后世魔鬼城。 律庆点点头,这三座小堡他也知道,不过小堡里驻兵不多,他也没有理会,对方显然也不敢前来攻击他,便作罢了。 “这有什么出奇的?据我所知,三座小堡都最多只能驻扎五百人马,还只能是步兵” 哥普罗点点头,“正常来看确实如此,不过眼下一个明显的事实是,高昌回鹘已经与东喀喇汗国紧紧捆在一起了” 律庆心理一凛,“你的意思是说东喀喇汗国人有可能从克孜勒堡北上,不过想要从鄯善国抵达克孜勒堡至少有千里路程,沿途荒无人烟,如何过得来?” “不光是如此,首先,由于两国已经结为盟友,于是高昌回鹘的焉耆-龟兹一带就无须驻扎重兵了,彼等攻打费尔干纳既然是以东喀喇汗国为主,那就不能容忍己方身后出现任何变故” “于是,不但高昌回鹘人的焉耆驻军可以北上支援,东喀喇汗国驻扎在鄯善国的重兵也能经罗布泊北上,诚然,沿途都是荒漠戈壁,不过时下是春夏之际,里面依旧有一些灌木、野草” “只要人马不多,还是能将精锐投到克孜勒堡的,也因为沿途都是荒漠,且是荒山纵横,人马过来时也无法察觉” “还有,既然东喀喇汗国得知阿柴部投靠了大汗,那就意味着精绝国的财宝已经被您所知晓,东喀喇汗国更是要密切防备,彼等驻扎在鄯善国的重兵本就是来防备大汗南下的” 律庆站了起来,“那我就先拿下克孜勒堡!” 第38章 意踌躇,山河表里天山路(中) 十日后,驻扎在大海子的两千骑兵到了,接替他们的显然是被律庆从大漠弄回来的五千帐契丹牧户。 次日一早,律庆让以慕容归藏为首的黑曜都探查山路,得知并无敌人掩藏时便留下韩去病一千火云都押着俘虏继续在蒲类海修建婆娑城、训练新兵,自己带着四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两百黑曜都以及三千辽军南下了。 到山下后,大军立即开往哈密城,巴尔术果如他之所料,完全没有与他在野外交战的想法,而是紧守城池。 可惜这段时间哈密城封锁严密,守将是谁他并不知晓。 四门附近围起来后律庆下达了新的命令。 “刘符离,你带一千火云都前往骆驼圈堡,拿下此堡,目的是将此堡中的物资全部弄到这里来” “萧捕奴,你带一千火云都前往拉甫却克堡,拿下此堡,并将那里的物资弄到这里来” 这一次,他并没有携带多少粮草,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主意。 律献忠请命了,“大汗,末将愿意带着黑云都前往克孜勒堡!” 律庆笑着摇摇头,“如果克孜勒堡被攻下了,东喀喇汗国人就绝对不会前来了” 哥普罗问道:“大汗这是想留着克孜勒堡吸引他们过来?” 律庆点点头,“不错,想要实施真正的围魏救赵之计,光是牵动高昌回鹘人的人马是不行,若是能将东喀喇汗国驻扎在鄯善国的人马吸引过来并歼灭之那就极有可能实现了” “那大汗是想围城打援?” “不了,高昌城距离此地还有几百里,他们一时半会很难过来,真正的围城打援就是尽快拿下哈密城,然后以此地为基地做出向高昌城进逼的态势” 他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说道:“这一次巴尔术显然有所防备,城头上的城防设施布置了不少,还有一些小型投石机,想要尽快将其拿下并不容易” 又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知其意,纷纷问起缘故,律庆说道:“哈密,四周都是荒漠,距离最近的高昌城还有几百里,真正的孤城,刘符离等攻打四周小堡时哈密城的人马出不来,高昌城的更是如此” “同时四周至少还有两万户农户,万一粮草不济还能从那里搜取,而对于高昌回鹘人来说,在这里驻军少了不顶事,驻军多了粮草的耗费又是一件难事,而对于外来者来说就不成问题了” 哥普罗说道:“这么说大汗一旦拿下了此城就不走了?” 律庆点点头,“历来能够稳守哈密城者,无不同时拥有蒲类海,两者互为犄角,蒲类海既能种地,还能养活大批的牧户,便能提供大量的战马” “既然周围都是几百里的荒漠,有步骑配合才是最佳,可叹回鹘人并不知晓这一点,平白将蒲类海让了出去,既然让出去了哈密城就是一座孤城” 实际上,以前的汉唐,后世的大清经略西域一带无不是同时拥有蒲类海和哈密城的,大唐、大清更是将蒲类海打造成了真正的后方基地。 比较而言,大唐更加注重西域,在各地筑城无数,大清则是四处开花,在漠北草原也修筑了不少城池,乌里雅苏台、科布多都是在他们手里修起来的。 石敢当问道:“大汗,既然城上布置了投石机,其射程就超过弓箭了,想要顺利拿下就不容易了” 律庆点点头,“回鹘人知道什么是投石机?多半是以前以汉人为国王的国度传下来的,当时大石先帝围攻高昌城,以七万人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而回鹘人一开始只有三万人马” “高昌城的形制与哈密差不多,不过周围的小堡更多,大石先帝忽略了这一点,并没有分兵去攻打这些小堡,导致高昌城久攻不下,而小堡里的敌军又不时出来游击袭扰,还多半是在晚上,让其烦不胜烦” “而高昌城附近的小堡实际上相当于我国县城了,想要一下攻克也不容易,于是便只能旷日持久屯兵于高昌城下,到了冬季,战马缺乏草料日渐羸弱,骑兵们也是士气日厥,最后高昌回鹘人只出动了一万骑便将其击破” “现在想起来殊为可叹,故此,我部想经略这一带,必须吸取大石先帝的教训” “大汗,您还是没有提到如何破解敌人的投石机” 律庆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哥普罗,“特勤,你对哈密了解多少?” “大汗指的是?” “主要是散布在乡下的人口,彼等族群、数量、粮产等” “哦,回鹘人迁徙到这里后,施行了与大辽差不多的规制,军队主要由以前的部族骑兵构成,同样是世袭的,原本也在天山南麓或者南面荒漠草原上游牧” “后来又让人大量种植上等牧草和苜蓿,渐渐减少了游牧,而是通过蓄养马匹的方式来供养军队” “久而久之,回鹘人逐渐与当地人融合了,大量生息繁衍后无法安置那么多军人,大部分变成了农户,据我爷爷所说,当时的高昌到哈密一带因为唐末战乱有大量汉人到来” “当时汉人、本地人几乎各占一半,回鹘人进入后又来了不少葛逻禄人、突骑施人、突厥人,但无论如何,依旧是以农耕为主的地方,哈密附近的三座军堡附近并没有种植粮田,全部是上等牧草和苜蓿” “只有在哈密城附近开辟了大量的水浇地” “我估计哈密附近的农户应该有两万户左右,十万人,每户大约十亩地,人种则是汉人、当地人、回鹘人、葛逻禄人等混杂而成,当中种植牧草的则有三千户,专门用来供养战马的” “那里同时又是饲养军马的场所,农户又是马户,当然了,除了马匹,牛羊骆驼也有一些,哈密如此,高昌附近同样如此” “到了焉耆又不同了,那里的草原众多,就无须专门划出农地种植牧草了” 律庆点点头,心里暗叹,“他的话显然不错,此地先后有四个汉人高昌王国,人口除了他刚才说的,吐谷浑人、吐蕃人、党项人、西河走廊各方势力之人,数不胜数” “两万农户,就是二十万亩水浇地,每年可产粮四十万石,可供养至少两万大军,这里还是棉花、葡萄的产地,布料、美酒也不愁” “宗教呢?” “虽然以伊教为主,但摩尼教徒、佛教徒依旧还有不少,乡下的农户多半信仰佛教” 律庆点点头,暗忖:“西域的彻底伊教化还要等到十四世纪东察合台汗国建立后,哈密此时还是佛教重镇,高昌一带也是伊教、佛教各半” 便说道:“对于这些人,还是要以稳定为上,切莫任意肆扰,违者重惩!” 又说道:“对于你刚才提到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敢当,你也是黑曜都的老人了,为何不仔细观察?” “眼下距离上次之战并未过去多远,哈密人岂能在短时间内制作出大量的重型投石机,你看” 说着他将望远镜递给石敢当。 “我之前教过你等,投石机的射程看其投射臂的长度就大概知晓了,城上的投石机大多都是小型的,投射臂没有超过一丈的,而其为了增大威力,又将投斗开得很大,这样的话射程最远也不会超过五十米” “我军黑云都得一石力硬弓平射射程可达一百米,抛射则可达一百五十米,其城墙显然都是以前的汉人国王建造的,宽约三米,黑云都排成五排,不断试射,总能找到最佳的能覆盖整个城墙的射位” “一旦固定了射位,就能覆盖一段大约两百米的城墙,足以掩护火云都攻城了” 便对着律献忠说道:“你先抽调一百人找出能够覆盖整个城墙的射位,记住了,射前必须建设至少与城墙高度平齐的望楼” 高达两丈的望楼很快建好了,一百黑云都的试射也开始了,半个小时后已经找出了最佳射位。 于是,一千黑云都沿着射位排成了五排,此时,他们的抛箭不但能完全覆盖整个城墙,还能够到靠近内城墙的那一段城内通道,等到火云都攻城时,最后面一排黑云都则停止射击以免误伤友军。 这也是久经训练的军队才能完成的,否则大量误伤友军的情形完全能不能避免。 同样的弓箭,同样的射角,也只能保证大致不会误伤,若是没有训练显然是不能达到的。 “破甲锥箭枝准备!” 此时,城墙上聚满了回鹘守军,他们手里显然也有弓箭,不过射程普遍不远,但里面显然也有聪明人,他们将放在投石机投斗上的大石纷纷换成了小石块,于是其射程便增加了。 但这只是临时的举措,小石块显然储备的不多。 站在第一排的律献忠当先射出了一支响箭,于是剩下一千人几乎在同时射出了一千支破甲锥重箭! 重箭如飞蝗般覆盖了大约两百米的一段城墙,上面顿时不时传出惨叫声。 一千火云都冲了上去,部分人手里还抬着云梯,而黑云都的一个五轮齐射才刚刚开始。 第五轮齐射刚刚结束,只听得一阵“啪嗒”声,十几架云梯已经靠在城墙上了! 黑云都最后两排的弓箭手停了下来,前面三排忍着手臂的酸麻继续射击着,万事没有绝对,饶是如此,依旧有箭枝命中了正在登城的火云都士兵,不过火云都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上爬。 霎时,只见黑云都一分为二,一半人马向北平移,一半人马则向南平移,然后继续施射,自然是为了阻挡未在射击范围内的敌人冲向那段饱受箭枝摧残的城墙。 当城墙上律庆军的红色大旗升起来后,就意味着这一段城墙已经被己方占据了,此时,火云都就会在上面结成长刀阵,当今世界,在城墙上,这是最厉害的刀阵,没有人能够阻挡。 两个小时后,随着黑云都不断移动,东城门两侧三百多米的城墙完全被火云都占据了! 此时黑云都就不用继续转移到其它城门附近射箭掩护了,而是抄起手里的破甲锥长枪登上了那段城墙! 期间,城内的守军也打开城门想要与律庆军野战,自然被打得大败,不得已还是推回了城内。 半日过后,律庆军的四个火云都完全进入到了城里! 城池的彻底失陷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城外还有三千辽军控制住了四座城门,敌人想要逃出去亦不可得。 黄昏时分,律庆带着黑曜都骑着马缓缓走进了城内。 他再次拿下了哈密城! 与此同时,刘符离、萧捕奴对骆驼圈堡、拉甫却克堡的攻击也完成了,并押送着大量的物资和俘虏抵达了哈密城! 第39章 意踌躇,山河表里天山路(下) 不过,石敢当的汇报却让律庆原本有些放松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了。 “大汗,有些不妙” “哦?” “守城的回鹘兵只有三千,其中一半还是城内的青壮,不过是扮成了正规兵,饶是如此,我等还是花费了半日时间才彻底拿下” “不但如此,城里除了这些人便没有其他人了,很显然,巴尔术一早就知道我等要第二次攻打此城,将其余的人口全部迁走了” “三座小堡类似,根本没有五百兵,只有一两百,所藏物资也很少,只够驻军半月之用” 此时律庆正端坐在以前城主的府邸里,听后赶紧思索起来。 半晌,他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康庆裔身为老大帝国的宰相,竟然也跟我耍了花招!” 众人都不解其意。 律庆叹道:“康庆裔来到这里后很快就返回昌八剌了,若是我猜的没错,他在来之前就知道本汗显然不会与唐古部合兵一处了,于是早就让其与蔑儿乞惕部一起攻打白水堡了” “哈密东西两侧都有几百里的荒漠,回鹘人若是坚守此地的话很难很难做到与高昌城守望相顾,便干脆舍弃了此城,全力防守高昌城” “不过他这么做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在白水堡击败了唐古部和蔑儿乞惕部联军!这两部都以骑兵见长,攻城夺寨并非其长,再加上彼等熟悉白水堡附近的地形” “利用要塞吸引两部联军,据我所知,要塞通体由石头筑成,还是十分坚固的,两部攻打不易,趁其士气低落时突然杀出伏兵,两部必败无疑,没准现在已经开始反攻昌八剌了!” 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附近。 “他只要占住了昌八剌,就能切断我军与帝国以及本部腹地的联系,久而久之,我军因为缺乏粮草也不能在哈密久待” “本汗大意了,完全相信了康庆裔,故此并未对昌八剌、白水堡方向派出侦骑,时下也不知晓究竟” 众人也是凝重起来了。 半晌,律庆说道:“巴尔术想要反攻昌八剌,必定出动大军方可,既然如此,高昌城的兵力肯定不多,不如” “大汗!” 哥普罗反驳道。 “高昌城是回鹘人的根本之地,再是人少也有上万步骑,若是我军正在进攻城池时彼等突然从白水堡方向杀出,我军又如何应对?” 律庆摇摇头,“高昌回鹘能有多少人?向费尔干纳已经派出了至少一万步骑,因为顾忌焉耆附近的黄姓突骑施部,焉耆附近的守军至少也有一万步骑” “据我所知,彼等常备军一共就三万左右,战时才会增加到五万左右,巴尔术还要攻击昌八剌,至少出动一万五千步骑,于是留在高昌城的最多一万五千” “我现在担心的是高昌回鹘人已经将昌八剌城攻下了,然后向东进军,占据蒲类城,封锁住我军向西的通道,甚至有可能大举攻击蒲类海” 蒲类海的情况他每日都要掌握,眼下自然无事,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他赶紧说道:“康延祚,不如这样,既然哈密城无利可图,你的人在这里留守一千骑就够了,剩余两千人赶紧回到蒲类海,协助本汗留在那里的军队驻守” 石敢当说道:“之前大汗也有所防范,不过防的却是唐古部,已经让阿柴部一半人马守住了向西通道,一半人马守住了哈密城西边山道的通道,应该问题不大” 律庆点点头,“我军携带的粮草只够半个月所用,不可能退到蒲类海再觅战机,为今之计,只有全力攻向高昌城!” “石敢当,你将黑曜都全部撒出去,搜罗附近的情报” “是” 律庆又看向康延祚,“留守哈密城的一千骑也至关重要,本汗怕的不是突然从荒漠里钻出得回鹘人,而是怕东喀喇汗国人就在左近” “果真如此,你等至少要坚持五日,东喀喇汗国人从千里之外的鄯善国过来,人马肯定不多,最多五千步骑,五日应该守得住,罢了,我再给你一千火云都,协助你守城” “一旦敌人从南面荒漠里冒出来,要立即派人前往高昌城通知本汗!” 刘符离说道:“大汗,何不径直退回蒲类海,以我军的实力,干脆在那里与巴尔术大战一场,只要大败该部,高昌城还不是手到擒来,何苦以微弱兵力去攻击高昌城?” 律庆摇摇头,“那样的话我等就无法完成对费尔干纳友军的围魏救赵之计了,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回鹘人手里了” “时下费尔干纳、云中府、燕京府、吉扎克都岌岌可危,若是我等再蹉跎时日,大辽危矣!” 说干就干,当下他让两千辽军返回蒲类海,并让康延祚带着一千辽军、一千火云都镇守哈密城,自己只带着四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前往高昌城。 哈密距离高昌城有七百里,其中更有一段三百余里的荒漠,律庆等人一人双骑,以急行军的速度通过了荒漠,每日行驶百里,只花了三日时间就通过了荒漠! 迎面又是一座军堡! 哥普罗说道:“大汗,那是大唐时代留下来的赤亭守捉城,高车人称之为赤亭堡,可容纳一千步军驻扎” 赤亭堡,后世七克台镇,高昌绿洲最东边的城堡。 时近黄昏,律庆下达了命令。 “尽快攻克此堡,作为我等驻扎之地!” 又一场攻城战开始了,赤亭堡显然实打实地驻扎了上千人,不过在律庆军黑云都拥有优势射程的强弓掩护下,大军还是在天黑时分拿下了此堡。 晚上,就在律庆还在思索下一步行动时,石敢当来了。 “大汗” “哦?对俘虏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不错,果如大汗所料,巴尔术倒是没有亲自率军去天山北麓,不过其次子萨伦德金确实在依托白水堡击败唐古部、蔑儿乞惕部联军后趁势反攻,时下正在攻打昌八剌城” “这么说昌八剌还在辽军手里?” “不错,昌八剌有两千步骑,城内还有青壮几千,没那么容易拿下来的” “萨伦德金带走了多少人马?” “诚如大汗所料,一万五千步骑,高昌城以及周围军堡还有同等数目的人马,大汗,高昌城可是历经了四位汉人国王以及高昌回鹘人的营造,城墙高达三丈,方圆超过十里,城防设施完备,城门楼附近还拥有大型投石机” “想要按照我等之前的战术将其迅速攻下几乎不可能,何况,萨伦德金随时能回来,我们,可只有五千骑兵啊” 律庆想了想,问道:“石敢当,可审讯出白水堡的讯息?” “审了,白水堡方圆只有一里,不过建在天山腹中险要处,通体由石块垒成,城墙高达三丈,可容纳士兵五百” 律庆点点头,“我部军威,想必巴尔术已经知晓,必定不会在野外与我浪战,你等刚才说的不错,以我部现在的军力拿下高昌城几乎不可能” “不过,夫战者,临机而变也,也不能墨守成规,眼下的关键就是白水堡,此地乃萨伦德金返回高昌城必经之处,如果我军攻打此寨,无论是萨伦德金还是巴尔术都会抽调兵马回援” “这样,石敢当,你带着两百黑曜都,三百黑云都,多带箭枝,由哥普罗带路,扮成回鹘人模样,等天黑后立即开往白水堡,争取尽快拿下要塞,封锁住萨伦德金的退路” “一旦得手,即刻派人通知本汗” 见到众人疑惑的目光,律庆笑道:“回鹘人绝对不会想到我部会舍近求远去攻打白水堡,就算得知了,石敢当封锁住向北的消息,让萨伦德金蒙在鼓里,只让巴尔术知晓” “故此,你去白水堡时,一定要提前封住其通往天山南北的大门,不让守军出去报讯” “特别是北门,得手后如果巴尔术尚不知晓,我会率领大军在次日夜间进抵那里,若是其知晓了,我军就会根据其行动再做打算” “为了配合你的行动,我军现在就展开转移,抵近高昌城时巴尔术肯定会以为我部是前来攻城的,届时天色已晚,我军又少,巴尔术必定大意,对了,哥普罗” “职部在” “高昌城西边还有什么军堡?” “只有一个交河城,隔着交河与高昌城相望,城池规模颇大,几与高昌城相当,巴尔术的一半兵马都驻扎在那里,同时又是扼控天山要道的重镇” “交河深度如何?” “因为引水灌溉的原因,早就接近干涸了,就算是春夏之际也是如此,最深时也不足六尺” “很好,我军赶紧出动,目标:交河堡!” “我知道你等的意思,首先,为将者,特别是身处异域时谨慎持重自然是必要的,但同时也要出奇制胜”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知晓巴尔术畏惧我军野战威力不敢出城邀战,我等正好大大咧咧进抵交河堡” “若是巴尔术出城迎战,便正中我军下怀,而对于他来说,我军屯兵于高昌城这一边反倒是不好受,因为我部可以劫掠乡下获得补给,而交河堡一带人口较少,又有大堡重兵威慑,还有河流相隔” “一旦我军进抵那里,在他们眼里便是瓮中之鳖,巴尔术只要守好交河一线,再紧守城池不出,我军最后必定因为粮草断绝而溃” “故此,若是我猜的不错,无论是高昌城的人马还是交河堡的人马都不会轻出,而一旦我军顺利渡过交河,进抵两面环水的交河堡城下,石敢当就可以趁着夜色迅速赶往白水堡” “届时你等带着几个俘虏沿途应付就行了,我大军到此,巴尔术派出支援白水堡的人马也是应有之意” “此时,站在巴尔术的角度,只要在我军站稳脚跟后挥动大军进抵我军北面,便可真正成为瓮中之鳖之势” 他的意思是,交河堡位于两条河流交汇之处的半岛上,只要封住北边,便反向将他围住了。 而对于律庆来说,无论是交河堡的敌人出来还是巴尔术的包围军出来,都可以在野战中击败他们。 第40章 一轮明月出天山,半夜行军戈相拔 白水堡,就是后世乌鲁木齐与吐鲁番之间的达坂城,唐代所建,第一任镇守使还是李姓皇族子弟,可见其重要性。 律庆带着大军迅速西进,半个时辰就抵达高昌城,在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后见对方没有反应便继续西进,从交河水浅处渡河后终于在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前抵达了交河堡北面! 律庆下令在距离交河堡约莫三里的地方扎营。 石敢当、律效忠带着两百黑曜都、三百黑云都出发了,这一次并没有一人双骑,而是一人一骑,每人携带了两壶箭,三天的干粮。 高昌回鹘人的服饰与辽军差不多,除了头部。 回鹘人进入到高昌盆地后,特别是在皈依了伊教后逐渐吸取了来自大食、波斯一带伊教徒的服饰文化,贵族、士兵都开始缠头巾,与其它伊教国家不同的是,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摩尼教徒。 故此,这些人都喜欢在各色头巾上插一根火红色的羽毛。 拿下哈密后,律庆军缴获了不少这样的羽毛,加上头巾,五百骑飞驰在交河城通往天山深处的山道上几乎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然了,在离开交河堡进入山道之前他们还是屏气凝神的,还给战马套上了嘴套,骑兵们也是衔枚,然后向白水堡疾进,所谓衔枚疾进是也。 高昌本地人哥普罗也跟着,对于这条山道他每年都要走上几次,再是熟悉不过。 拿下赤亭堡后他们俘虏了城堡的主将,一个叫做沮渠延年、来自北凉贵族家族后裔的年轻人。 沮渠家族建立的各种凉国后来无一例外都像北魏那样高度汉化了,沮渠延年也不例外,他们来到高昌后显然是带着武装、财力前来投靠的,自然被回鹘人接纳为中等贵族。 沮渠延年自然也有回鹘名字,不过也精通汉文,很显然,这也是耶律大石的功劳。 西辽国全盛时期,是整个西域宗教信仰最开放、最宽松之时,同样也是各种文化最开放、最宽松之时,由于辽国的影响,沮渠家族又重新拾起了汉文。 不但如此,阿姆河以北,包括黑海、里海在内的各个伊教势力在大辽的压逼和影响下对于伊教的信仰并不像后世那样虔诚。 此地完全、重度伊教化还要等到蒙古人的四大汗国建立之时。 对于律庆的事迹沮渠延年也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些崇拜,被俘后便老老实实投靠了,时下石敢当的五百人便打着他的旗号——自然是放弃赤亭堡,稳固白水堡的遮掩之词。 山道崎岖,幸好今夜月色皎洁,加上哥普罗、沮渠延年两人的带路,五百骑倒是“马作的卢飞快”,半夜时分便抵达了白水堡附近。 月色下,两山之间,一座横跨白水的石堡卓然而立,并完全堵住了继续北上的通道。 一行人在距离石堡约莫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石敢当召集律效忠、哥普罗、沮渠延年商议如何攻城。 对于沮渠延年,石敢当还是十分放心的,因为他家就是世镇赤亭堡的将领,被俘后律庆既没有屠城,也没有搜刮钱财,只是占领了堡库,也就是说时下沮渠延年一家还在他们手里。 “将军” 果然,沮渠延年率先发话了。 “若是要按照大汗的要求行事,就必须先越过一座山峰摸到白水堡北面去,这样才能防止白水堡的敌人脱逃,不过,两座山峰都十分陡峭难行,就算翻过去了天也亮了” 石敢当问道:“这么说两座山上还有暗哨?” “那倒不是,只有东侧那座较高山上设有明哨,有一座小寨,只能容十人驻扎” 石敢当点点头,“那我等就从西侧山上翻过去” 接着便吩咐律效忠:“效忠,翻山越岭之事黑曜都责无旁贷,对付南门之事就交给你了” 律效忠被律庆从黑曜都调到黑云都后便一门心思想再立新功,便道:“放心都头,只要你等到了北面,并放出讯号后我就展开攻势” 很显然,这一次律庆将望远镜和信号枪都交给了石敢当。 实际上,他们也能趁着夜色利用虎爪飞索进攻,不过那样的话就不能保证堡内之人不会出去一个,若是有人将警讯报给了正在昌八剌城作战的萨伦德金,石敢当这五百骑就是在劫难逃了。 当下石敢当带着两百黑曜都在沮渠延年的带领下向西边山上摸去,此时的白水堡附近的山上并非光秃秃一片,而是有着大片的松树,便在树林的掩护下一行人迅速朝山上奔去。 既然是黑曜都,在这样的情况下显然也有规制。 黑曜都中自然也有擅长爬山者,此人叫狄云,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敌烈部后裔,后来该部人员大多取了汉名,贵族多半姓狄,他显然也是戍卒之一。 狄云身材矮小精干,耐力极好,晚上的视力也极佳,当下便带着同样擅长翻山越岭的慕容归藏等十人在前面探路。 所谓高山,那也是相对于高昌城来说的,白水堡位于白水河谷,海拔就在千米左右,两侧的山峰自然高一些,也就在两三百米,对于黑曜都的士兵来说并不困难。 一路顺畅,一个小时后两百人便抵达了峰顶。 略微歇息一阵后正要下山,山北一侧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石敢当他们上山时自然没有携带马匹,故此也没闹出多大的动静,见状便轻声喝道:“各自掩藏起来!” 沮渠延年轻声说道:“白水河谷一带也有一个部族,彼等来自沙陀碛,据说是一支没有跟着东迁的沙陀部落,回鹘人大举南下后便臣服于彼等,当时高昌回鹘是信仰摩尼教的,于是该部也转宗此教” “回鹘人转宗伊教后,该部却依旧保持着摩尼教的信仰,高昌大汗也没有理会,此地的草场丰美,马匹壮大,沙陀人每年只要向高昌缴纳三百匹上等马即可” 石敢当心理一凛,“这么说一旦白水堡的战事打起来,该部也有可能介入?” 沮渠延年摇摇头,“他们当时既然继续笃信摩尼教,显然是不想掺和高昌人的事务,除了马匹,此地还出产黑色玉石,还是极为罕见的软糯品种,故此沙陀人每年还要向高昌缴纳价值五千金币的黑玉原料” “此山之北,有一个大洞,据说就是出产黑玉的地方,也是沙陀人酋长的大帐所在,该部人数不多,最多千帐,他身边也有百骑左右,都住在大洞里” “我等现在看见的火光和动静显然是彼等弄出来的” 石敢当看看天色,轻声道:“眼下已经是下半夜了,为何还有动静?” 沮渠延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摩尼教的某些秘密仪式所致” 石敢当想了想,便向远处招了招手,一人赶紧低着身子过来了。 原来是那位曾在救回萧罗汉一事中立下大功的突骑施少年霍斯都,他原本也是信仰祆教的。 听了石敢当的轻声讲述,霍斯都说道:“摩尼教的仪式与祆教又有不同,无论如何,本教所有的仪式都会在白天黑夜交接之时举行,也即在黄昏时分、清晨时分进行” “时下是下半夜,天色黑暗,一般来说是不会举行什么仪式的,除非” “除非什么?” 霍斯都看了看上空。 “除非月色极为皎洁” 说着便停了下来,只见上空的明月虽然正在西斜,但依旧明亮无比,今夜上空完全没有什么云彩,让明月更显皎洁。 圆月,无云。 霍斯都呆呆地看着苍穹,半晌没有出声。 直到石敢当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这才反应过来,“都头,我明白了,这样的夜晚,拜火教认为是月神受到了太阳神的宠幸所致,在本教神话里,大神阿胡拉玛兹达是至高无上的,他有七大弟子,其中的太阳神又称火神,月神又称水神,他们还是夫妻” “月亮最皎洁时就是火神、水神交融之时,随后便有光明使者出现在人间,凡是祆教徒见到了这种情形就必须跪下来祈祷,祈祷光明使者尽快降临人间” 说着他也跪了下来,对着月亮念念有词。 半晌,他终于停下来了。 “都头,既然占据那山洞的是信仰摩尼教的沙陀人,在下愿意前去联络一番,这里既然是牧场,我等下山之时多半会遇到,若是惊扰了他们闹出动静就不好了” 石敢当点点头,“小心一些” 当下霍斯都一人先下山去了,没多久便抵近了山洞。 “谁?” 刚刚抵近,那里就传来了喝声。 霍斯都赶紧说道:“阿胡拉玛兹达” 对面也回了一句,“去往何处?” 霍斯都回道:“光明之乡” 那人这才冒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年轻力壮、身材高大的突厥汉子。 “为何来此?” 月色下,霍斯都见他白色衣袖上绣着一头牛,顿时明白了。 “正欲拜见明力使者” 说着掏出了身上一面令牌。 “原来是妙水使者麾下,跟我来” 霍斯都跟着那人东转西转,没多久便来到了山洞口,乍一看这里除了有火光冒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当他甫一踏进洞内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里面空间颇大,顶上挂着好几盏巨大的水晶灯,洞壁挂着有着祆教风格的各色挂毯,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 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当中祈祷。 “拜见明力使者” 霍斯都赶紧上前行礼。 第41章 潇潇夜雨泣金枪,再现交河古战场 次日一早,律庆便得知了石敢当已经拿下白水堡的消息,虽然回来报讯的黑曜都士兵语焉不详,但显然是拿下了,便准备尽快北上。 不过,高昌回鹘大汗、亦都护巴尔术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同样在早晨,交河堡的敌人出来了! 整整五千骑! 按照俘虏提供的消息,巴尔术在高昌城、交河堡驻扎了两万步骑,每处都有五千骑兵,也就是说交河堡的敌骑全部出动了! “敌人显然不可能只出动这点骑兵,多半也趁着夜色将高昌城的五千骑埋伏在交河上游荒漠处,等到我军发动后彼等就会与交河堡的敌骑进行夹击” 由于石敢当黑曜都的离去,晚上的值守和巡查都是由火云都来执行的,他们的侦查效果显然不如黑曜都,并未发现有高昌城敌人调动的迹象,但律庆还是笃信这一点。 萧捕奴问道:“这么说我军拿下白水堡之事已经被巴尔术侦知了?”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好了,时下形势危急,不能再耽搁了,刘符离” “到!” “你带一千火云都、七百黑云都挡住交河堡敌骑,本汗亲自带领剩余人马北上去迎击高昌城的敌人” “是!” 当下刘符离、律献忠两人便引兵出营,刚刚走出不到一里多,前面来自白水堡的五千高昌回鹘骑兵便铺天盖地而来! 白水堡所在的半岛最宽处也只有一里,不过越往北越宽,到了这里恰好突然变得宽阔起来。 律献忠说道:“老刘,敌人势大,不过观其甲胄,只有突前的千余骑有铁甲,余者则是皮甲,我先用黑云都冲一冲,若是得手,你再带着火云都继之” 刘符离点点头,“好,反正这里也不能将我军两部全部铺开” 时下是夏季,虽然还是上午,但气温已经升到了二十度以上,还穿着棉甲的律庆军显然有些烦热难耐,不过律献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显然知道这次是律庆成军以来面临的最大凶险,只有拼死一搏了。 黑云都开始加速了,霎时距离前面的回鹘骑兵便只有两百米左右了! 律献忠率先向上空射出了一支响箭,接着七百支破甲锥重箭便以抛射的形式呼啸而出! 接着顾不得观察敌人的损伤状况,律献忠又向前平射出了一支响箭! 半岛狭窄,双方正面的骑兵都在三百左右,不过律庆军的战法此时多半传到了这里,敌骑并未散开,而是簇拥在一起,当然了,战马在高速奔驰时不可能紧紧凑在一起,否则肯定会因为碰撞而跌倒。 “扑!” 两支骑兵霎时碰上了! 律献忠头一低,让过了对面骑枪的迅猛一击,手中的破甲锥长枪闪电般刺入他的胸膛,只听咯嘣一声,破甲锥的尖端显然击破了对方铁甲然后透了进去! 再看时,己方的战况大抵如此,敌人排在前面的骑兵显然也是精锐,手中的武器多半也是长柄的,但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黑云都清一色的一丈长破甲锥枪,大部分敌骑纷纷被击中。 此时如果是火云都的骑刀显然就会吃亏,因为敌骑之间虽然有缝隙,但想要切进去并不容易,便只能正面对敌,区区骑刀在正面迎战对方的长柄武器、重型武器的情况下几乎没有生还机会。 失去了骑兵的战马显然不能向前、向后奔逃,便只能逃入两侧的河流,说时迟那时快,对面又冲过来一批骑兵! 还是长柄武器、重型武器! 就这样,律献忠亲手杀了三个这样的回鹘骑兵后顿觉眼前一空! 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再看时,只见己方突前的三百骑至少有五十骑不见了,而对面的骑兵依旧簇拥在一起向他们冲来! “看来刚才的敌骑显然是敌人的重甲骑兵,他们与后面的皮甲骑兵拉开了大约百米的距离” 皮甲骑兵手里都是骑刀,带着弧形的骑刀! 律献忠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黑云都迎了上去! 破甲锥长枪对付骑刀就容易多了,一个照面,黑云都在没有损失一骑的情况下就将突前的大约三百皮甲骑兵团灭了! 黑云都的威势显然吓住了后面的回鹘骑兵,他们突然停了下来,但黑云都显然不能停下,继续往前冲,律献忠又亲手杀了三名皮甲骑兵后后面的骑兵终于胆寒了。 一开始,只有少量骑兵往后跑,随着黑云都像一道黑色狂飙那样逼近,到了后来几乎所有的骑兵都开始往白水堡方向奔逃了。 此时黑云都便可以好整以暇地用弓箭射击了,直到逼近到交河堡附近,在刘符离的火云都没有参战的情况下,律献忠就凭七百黑云都就击败了当面的五千骑!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白水堡附近狭窄的地形所致,若是在开阔地面,显然是没有这么简单的,敌人原本想利用这种地形夹击律庆军,浑不知自己却先着了道。 眼见律献忠已经击败了敌骑,刘符离干脆也北上了。 律庆带着三千余骑北上了大约十里时果然遇到了大队骑兵! 这里就不是绿洲地带了,而是高昌附近的荒漠,由于是夏季,从天山上流下的溪流随处可见,不过既然是荒漠,显然河水都很浅,无论如何,这里是一大片开阔地带。 这样的地形太适合火云都作战了。 律庆的曼古歹战术开始发威了,五轮抛射之后,敌骑顿时稀稀拉拉起来,律庆顿时带着三千火云都正面冲了过去! 实际上,从高昌城里出来的骑兵也有一千重甲骑兵,不过在律庆无耻的曼古歹战术后早就不成阵型了,还与轻骑兵完全混在一起。 穿凿战术开始了,此时,就算敌人里的重甲骑兵手里还有长柄武器和重型武器也不怕了,,就算打不过你,难道不能用骑刀避让,只要让过了重甲骑兵,对于后面的轻骑兵火云都还是占据优势的。 每天几百下挥刀练习可不是白费的。 律庆带着火云都反复冲击了三次后敌骑完全被冲散了,一部分散落在广袤的荒漠上,一部分吓得逃到了高昌城,一部分则向没头苍蝇一样向南冲去,正好遇到了北上的刘符离! 战斗很快结束了。 律庆见状,便不想就此离去了,他返回了白水堡北面的大营! 战场上到处是失去了主人的马匹,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岂能再让给回鹘人? 于是,大营里除了一千火云都、六百黑云都(刚才的战斗中损失了一百骑),剩下的三千多火云都骑兵便在交河两岸大大咧咧收集战马,有的甚至逼近到了高昌城下。 巴尔术经此一败后显然不敢出动了,他手下自然还有一些骑兵,但显然不想全部损失在律庆手里,只能紧守城池为上,坐看火云都肆无忌惮四处收集战马。 中午时分,律庆终于带着大军再次出发了。 这一战,他至少消灭了大约四千高昌回鹘骑兵,而己方除了黑云都因为地形的问题损失了百余骑,火云都加起来也只损失了百余骑,可谓是大获全胜。 “鬼晓得当时耶律大石以七万骑兵之势是如何败在只有三万步骑的高昌回鹘人手里的,难道正规骑兵与部族骑兵的战力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部族骑兵里也只有少数有着真正的骑战、骑射能力,最多两三成就了不起了,只要这部分人能充分发挥出战力,就有极大的可能击败当面之敌,余者无非是秋风扫落叶罢了” “铁木真的骑兵之所以厉害,很显然,当他击败了诸部后,拥有了大量的奴隶部落,就能养活大量的常备骑兵,随着不断征战,就算没有训练,也能以战养战,增加战力” “当其一统大草原时,就能拿出高达三万骑的常备军,加上部族骑兵,随便一出动就是十万骑,加上曼古歹战术,一般势力显然无法抵挡” “与之前的回鹘人、契丹人有着极长的历史不同,他们是从一个极小的部落骤然崛起的,崛起后便是在不断打仗中度过的,这才显得格外不同” 最终火云都花费了半日时间搜集了大约两千匹完好无缺的战马,与大军一起浩浩荡荡北上了,高昌城头上的巴尔术只能望之兴叹。 黄昏时分,大军抵达了白水堡。 “大汗!” 律庆住进了白水堡堡主的宅子,石敢当赶紧前来汇报了。 律庆斜睨着他。 “你这厮前次语焉不详,此时能说了” 跟着石敢当过来的还有霍斯都。 “大汗,这次全靠小霍,否则想要拿下此堡并非易事” 律庆看着霍斯都,“又与祆教有关?” 霍斯都点点头,“不错,白水河谷附近的牧场是隶属于留在这里的一个沙陀部落的,其全部信仰摩尼教,而高昌回鹘为了拉拢他们,还让他们的子弟进入白水堡驻守” “这部沙陀人十分了得,久而久之,竟然让白水堡的大部分人转信了祆教” “哦?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第42章 惊天秘闻一朝知,光明使者现端倪 “大汗,请允许我先不说这个,最后白水堡的堡主也成了沙陀部酋长的女婿,自然也成了祆教徒” “波斯帝国,是一个不亚于中国的大帝国,信仰祆教上千年,岂会因为伊教徒的入侵一朝土崩瓦解?大汗,您可知晓科萨帝国为何会崛起?”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也有祆教徒的帮助?” “那是自然,科萨人虽然也以骑兵着称,但与周边的草原部族相比依旧不够看,与大食帝国的骑兵相比更没有什么优势,但他还是崛起了” “除了有犹太人为其署理财政,以祆教徒为主的正规军也功莫大焉” “当然了,后来随着伊教徒的大量涌现,科萨帝国还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最终覆灭,不过从那时起祆教便立下了一个规矩” “当时隐藏于地下的祆教徒认为科萨人大汗就是阿胡拉玛兹达大神预言三千年一出现的光明使者,虽然终究昙花一现,但还是为祆教徒的前途指出了一条道路” “那就是,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光靠祆教徒本身是无法重现祆教波斯的盛况的,于是,寻找下一个光明使者便是当务之急,科萨帝国时代的那位大汗显然只是一个小光明使者,而非大神预言的大光明使者” “根据本教历法所述,近期恰好是新旧三千年的交替之时,光明使者必定会出现,故此,教主便下达了命令” “一方面广泛搜集财物,一方面寻找可能的光明使者,无论如何,伊教是本教的大仇敌,不可能出现光明使者,于是便只能从其它教徒中找寻,如同将犹太教科萨大汗视为可能的光明使者那样” 律庆笑了,“难道你们将本汗视作了潜在的光明使者?” “不错” “原因?” “很简单,如果你是一位真正虔诚的景教徒,本教显然是不会将你视为潜在的光明使者的,当时能将科萨大汗视为潜在的光明使者,也是因为其对犹太教的信仰并不虔诚,因为他与罗马人的交往十分频繁” “而罗马人是信仰基督教的” 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你们知道科萨帝国的藏宝所在?” 霍斯都摇摇头,“当时最后一任科萨大汗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时将国内的财富藏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将埋藏财物的有关人员全部杀死,其中就包括监视工匠的祆教徒士兵,我等也只能根据线索暗中寻找” “我明白了,你等将我视为光明使者的潜在人选,也是因为我手里时下已经有了两张藏宝图” “不错,三张羊皮卷藏宝图何其珍贵,何其难寻,但自从大汗凭空出现后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两张,加上大汗战力强横,按照教主的估计,拿下花拉子模只是时间问题,获得第三张藏宝图也只是时间问题” “故此,根据他老人家的推算,大汗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光明使者人选” “很好,我倒是很愿意担负这个使命,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等究竟是如何掩藏、行事的?” “很简单,既然已经藏到了地下,无外乎暗中行事或者加入其它宗教,不过显然有双重身份,其它宗教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就好像犹太教徒假装信仰基督教一样” “然后就是两件事了” “其一自然是大力经商,积累财富,以待东山再起” “其二则不足为外人道了,不过大汗既然已经被本教教主视为真正的大光明使者的潜在人选,倒也不是不能说” “哦?” “科萨帝国灭亡后,祆教徒士兵星散各处,最后形成了八个隐秘组织,其都是以暗杀为要,自然是以不让某个势力一家独大为宗旨,自然也有阻碍本教寻找光明使者、经商、寻宝者” “他们有的打着伊教徒的旗号,有的打着景教徒的旗号,自然是为了浑水摸鱼,大多暗藏于隐秘处,巢穴还多半建在险要处,易守难攻” 律庆又是一凛,“这么说如今在西域、波斯一带出现了如此多的伊教派别,这里面也有你们的身影?” “那是自然,分化伊教是本教一大宗旨,岂会坐视其逐渐成为铁板一块?” 律庆点点头,“看来什叶派与逊尼派之争也少不了你们的身影” 霍斯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八个秘密刺客组织最后又演化出了更多的分支,驻扎在这里的沙陀部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其不但拥有好马和黑玉,也是战力强横的部落,虽然人数不多,但自从归附高昌回鹘,并成为镇守白水堡的主力以来从未让城堡失陷过就可见一斑” “这也是高昌回鹘人信任他们的主要原因,对于大汗刚才问起的事,原因也很简单” “沙陀人是突厥别部,长相俊美,拥有大量的美女,加上宝马、黑玉,自然能轻易拉拢驻守白水堡的回鹘士兵,当然了,这些士兵的祖先以前都是信仰摩尼教的也是原因之一” 律庆看向石敢当,“这么说居努斯也会经常来到这里采买宝马、黑玉?” 石敢当点点头,“不错,不过因为宝马出产不多,大多成了我国贵族玩赏的马匹,黑玉在一般人眼里也不值钱,故此并不显山露水” 霍斯都摇摇头,“黑玉在一般人眼里自然不值钱,但在祆教徒眼里却是价比黄金的存在” “哦?” “原因也很简单,我教教徒都有令牌,大部分都是用黑玉制作的” 随后律庆见到了沙陀部的酋长、祆教明力使者朱邪不疑,山洞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你也是朱邪氏?” “不错” 朱邪不疑面对着律庆依旧不卑不亢,很显然,后者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潜在的光明使者。 “本汗听说贵教的明力使者往往都是执行暗杀任务的,原本以为至少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汗,没想到” 朱邪不疑笑道:“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 律庆笑而不语。 朱邪不疑不虞有他。 “大汗,既然本教教主已经认定您是潜在的光明使者,甚至是大光明使者,那么从此以后但凡有所吩咐,在下一定协助完成” “哦?” “首先这第一件,白水堡不战而下迟早会被巴尔术知晓,今后该堡与一千帐沙陀部就隶属于大汗了” “我们只有五百人,加上青壮牧户最多一千五百人,若是回鹘人大举来攻,肯定是守不住的,于是便有了第二件事” “哦?” “那就是必须协助大汗拿下昌八剌,有了昌八剌的互为掎角之势才有可能守住此地” “当然了,若是大汗决定放弃此地,我部也不会埋怨,任凭大汗迁往任何地方” 律庆沉思起来。 “罢了,你等还是继续在此地放牧,至于昌八剌,时下萨伦德金正在那里与辽军交战,等本汗击败了他再说” “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就算我真的是你等嘴里的那甚光明使者,你们总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倒是很想知道” 朱邪不疑沉默了一下,半晌还是说道:“原本不是在下这样的人可以说出来的,不过为了坚定大汗之心,姑且僭越一把” “很简单,大汗将来得势后还望挥兵南下占据波斯” “我明白了,你等还是想将波斯变成一个祆教国家?” “不错,这是全体祆教徒的目标” 律庆暗忖:“后来旭烈兀拿下了整个波斯,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伊教,很显然,一开始未尝没有祆教徒等介入,旭烈兀也成了祆教徒心目中的光明使者,可惜最后没有成功” “若是真的能让波斯变成一个祆教国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便点点头,“我倒是愿意答应你们” 朱邪不疑大喜 ,不禁跪了下来,“多谢大汗” 第43章 大漠风尘日色昏,轮台长云暗雪山 昌八剌,大唐轮台,后世乌鲁木齐所在,是临潢府下面的二级节度使辖区。 原本这里只有一千地方军,战时则向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各抽调一千人支援,这两千人也拿着西辽国少量的军饷,同时享受一些恩惠,算是半常备军。 黄昏。 一阵从沙陀碛吹过来的狂暴沙尘暴刚刚平歇。 昌八剌附近的绿洲面积颇大,又占据着通往高昌回鹘的要冲之地,原本也是有三千地方军驻守的,后来辽军在焉耆小城驻军后高昌回鹘一直较为恭顺,便撤出了两千部族骑兵。 原本威震西域的大辽帝国日暮西山,时下周边环境极度恶劣,所有的藩属国几乎都公开反叛了,自然要将那两千半常备军重新调回来。 “呸!” 帝国宰相康庆裔站在城墙上,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回鹘人,奋力吐出了一口黄沙。 他双手扶在城墙上,看着天地昏黄一色,不禁暗忖:“这沙尘暴不就像时下周边诸国对我大辽的进攻吗?” 回鹘人的攻城战已经持续十日了,三千常备、半常备军也损失了一半,城内早就征调起来另外三千青壮,时下几乎死伤殆尽。 “照这么下去,昌八剌的失陷就在眼前,若不是刚才那场短促狂暴的沙尘暴,恐怕回鹘人已经将城池拿下来了” 又望向南边远处,天山最高峰的顶端依旧白雪皑皑,在天地昏黄里顽强地宣誓着她的洁白。 “也不知律庆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唉,这厮实际上已经是大辽帝国的藩属国了,与其他国度不同的是,这厮倒是没有主动进攻我国,如今临潢府的主力已经调往费尔干纳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厮能够拯救昌八剌了” “他会来吗?” 城南三里处,高昌回鹘大汗、亦都护、苏丹(三个名称他们都用,视需要来定)次子萨伦德金也在自己的大帐里发呆。 不错,他就是在发呆。 原因也很简单,经过白水堡之战、昌八剌之战后,他从高昌带过来的一万五千步骑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了,蔑儿乞惕人、唐古人攻城不咋地,但野战却是一把好手,白水堡一战他虽然获胜了,但也损失了两千骑。 十日的攻城战,又损失了三千左右的步军,一战损失五千步骑,加上在蒲类海损失的五千步骑,不到一个月时间高昌回鹘就损失了一万步骑! 高昌回鹘人口自然与大辽差不多,都在百万左右,按说常备军十万已经顶天了,但回鹘人到了现在能直接控制的游牧部落已经微乎其微了,几乎是一个定居国度了,故此想要供养庞大的骑兵耗费巨大。 于是,他们将国内常备军规模一直保持在五万左右,饶是如此,由于骑兵的耗费是步军的好几倍,依旧是有些力不从心。 一万步骑,实际上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历史上的回鹘人并未参与东喀喇汗国对费尔干纳的战争,之所以参加了,未尝没有律庆在尤勒都斯大草原的行径所致,主要是擒获了亦都护巴尔术最钟爱的幼子玉古伦赤。 虽然西辽国上下并未将律庆当成自己人,但站在高昌回鹘的角度显然早就将其作为两位一体了。 何况,趁你病要你命是所有原本就是游牧部族出身之国度自然而然的行为,那是骨子里带来的,随着塔扬古三万宫帐军惨败,所有的藩属国自然都瞧见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希望。 天山北麓,原本就是高昌回鹘人牧场,现在夺回来也是师出有名。 当然了,这是站在他们浅薄的历史立场的。 半晌,萨伦德金的神色似乎恢复过来了。 “十日了,昌八剌城的青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若不是刚才这阵可恶的沙尘暴,老子早就拿下来了,眼下沙尘暴停了,何不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来人!” 攻城战再次开始了,这一次萨伦德金一次性投入了五千步军! “呜” “咚” 悠长的号角声,隆隆的鼓声刺破了天山北麓短暂的宁静,城上的康庆裔见状顿时瞳孔一缩。 “可恶的回鹘人,你等就不打算歇歇?” 他的身边还站着三人,一人叫锁罗门,来自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之一的达密里部,时下该部不是成为了城市居民,便是融合到其它部落里去了,锁罗门这名字一看就是一个景教徒。 另外两人都是游牧部族打扮,一位叫苏赫,只有二十出头,身形矮壮,面露凶光,与律庆手下的萧捕奴有些类似,他来自蔑儿乞惕部,也是该部人马的指挥使。 另一位高高瘦瘦,三十岁左右,留着硕大的鹰钩鼻,他叫尕进忠,唐古部副汗尕尔吉之弟,自然是党项化的吐蕃人,统领着来自唐古部的半常备军。 西辽国的成立才六十余年,这三人对于辽国的忠诚显然没到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程度,见到再次蜂拥而来的回鹘大军时,几乎同时都颤抖起来。 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了康庆裔。 康庆裔的目光与他们接触后也感到了恐惧。 这种恐惧显然不是来自城下的回鹘人,而是他们! “你等还不赶紧整肃部下做好作战准备?” 他的声音也颤抖着,显然底气不足。 锁罗门叹了一口气。 “宰相大人,不是我等无情,想当初包括达密里部、唐古部、蔑儿乞惕部在内的草原十八部义无反顾跟随先帝西进,迄今已有六十余年,当时每一部在建国后人丁都至少减少了六成” “为了稳固大辽的疆域,我等几部也是殚精竭虑,对于大辽,确切来说是对于先帝我等问心无愧,时下我等几人的部属损失严重,而城防设施早就损毁殆尽,檑木滚石早就没了,箭枝也所剩无几” “再打下去便是与城皆亡,我等总要为部属留下火种” “你们想干什么?” 康庆裔指着他们,手指还在兀自颤抖不停。 “大人,你是我国大宰相,也是帝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康家首领,这些年来也捞饱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对于大辽有什么贡献?” “别同他废话了!” 一旁的唐古部指挥使尕进忠吼道,来自蔑儿乞惕部的苏赫眼里倒是闪过一丝不忍,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难道你等就不怕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 锁罗门冷笑道。 “我的达密里部早就烟消云散,我部之人对于大辽帝国可谓是仁至义尽,而蔑儿乞惕和唐古部长期驻守天山北麓,对于防止高昌回鹘北进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的族人大多都在这一带,您想抄谁的家?灭谁的族?” “报!” 就在此时,从远处跑来了一个士兵,只见此人披头散发,衣衫也是血迹斑斑,一手拿着单刀,一手拿着铁盔,正是锁罗门的亲兵。 “节度使,您看!” 锁罗门赶紧朝南面远处看去,只见萨伦德金大营之南又出现了一团烟尘! 锁罗门惨笑了一下。 “宰相大人,您认命,瞧瞧,高昌回鹘的援兵又来了!” “哐” 话音未落,回鹘大军后阵突然传来了金号。 鸣金收兵的号声! 已经抵近城墙的回鹘兵突然又潮水般退了回去! “哈哈哈!” 这次轮到康庆裔大笑起来了。 “咳咳,大人?” 康庆裔冷冷地看着他们,“若是老夫猜的没错,必定是律庆那小子来了,苍天啊,大辽国祚未尽啊,国祚未尽啊” 来的确实是律庆的大军。 由于萨伦德金完全没有想到夹在他与高昌城之间的白水堡还会陷落,故此他扎在昌八剌城南面的所谓大营就连栅栏也没打一圈,完全是凭着优势人马大大咧咧在城外扎下帐篷。 由于他的人数实在太多,昌八剌的辽军也不敢出城袭击,萨伦德金再是昏庸,在晚上也是会安排值守的骑兵的。 而这一次准备趁着夜色降临之前拿下昌八剌城,大军更是倾巢出动,连萨伦德金也骑在马上站在后阵观战。 时下他还有三千骑兵,七千步兵,抛去准备攻城的五千步军,他身边也只有五千步骑! 就在他嘶声力竭喝叫着让部下去阻击时,律献忠的黑云都已经扑到眼前了! 如果没有这场沙尘暴虽然停了,但大地还是一片苍黄的景象,律庆想要抵近他们后再发动攻势也不可能。 或许,正如康庆裔所说的,大辽帝国的国祚未尽? 没有悬念,在黑云都的冲击下,萨伦德金的五千步骑一下就被冲散了,此时,各有一千火云都已经从攻城步军的两侧抵近了他们! 而律庆则亲自带着剩余的火云都、黑曜都从萨伦德金所部两侧冲了过去! 昌八剌城外又被一大片扬尘覆盖,城上的人显然瞧不清究竟,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后,随着从金山一带吹来的北风席卷,城外顿时渐渐清晰起来。 战斗已经结束了。 绝大部分回鹘步兵显然在那一刹逃不出去,时下全部成了俘虏,萨伦德金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不是被杀便是被俘,俩萨伦德金也被俘了! 巴尔术一下失去了两个儿子,从费尔干纳撤军已成定局! 第44章 战鼓声断剑锋收,封妻荫子思乡愁 一个月后,夏末秋初。 天山北麓美得令人心醉。 从费尔干纳那里传来了消息,随着高昌回鹘的退兵,拔野锋、耶律松山联军打败了东喀喇汗国,并如同历史上那样俘获了其大汗、苏丹玉素甫。 得知此事后,花拉子模、西喀喇汗国也纷纷撤军,辽国,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又是一个黄昏,一轮硕大的夕阳在西边天空摇摇欲坠,大地又是一片苍黄,不过却是诗意般的苍黄。 三百甲骑似乎是从夕阳里跃出来一般,卷的尘土飞扬,霎时就来到了昌八剌城。 耶律直鲁古的义子,现宫帐军首领、大夷离堇耶律菩萨来了! 他身边还有一个四十上下的黑人太监,正是皇宫太监总管阿卜杜拉。 这个阵势,再加上在此坐镇的帝国大宰相康庆裔,很显然,耶律直鲁古有大事,还是极为重大的事情要公布。 “律庆接旨!” 阿卜杜拉的声音既尖锐又沙哑,好像一枚尖锐的铁刺划过砂砾一般。 这是律庆第一次见到如今在西域一带盛行的黑人太监,还是说着汉语的黑人太监,不禁有些恍如隔世。 “” 先是一大段显然出自于林牙院高才之手的大段骈文,辞藻华丽,佶屈聱牙,包括律庆在内的人都听不懂。 “国势艰危,幸有英才,查律庆出自述律部,后该部并入乙室部,乃契丹八部腹心部落,其祖殁于可敦城之役,英烈之后也,乃不顾艰险,跋山涉水,来到大辽” “收服薛剌尔,出击钦察,降服突骑施,援救焉耆,击破高昌,斑斑桩桩,功莫大焉” “特封为东府金王,大夷离堇,兵马大元帅,兼任临潢府节度使,节制天山南北、金山南北” 律庆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圣旨,然后在昌八剌锁罗门赠给自己的府邸里大摆宴席招待耶律菩萨、阿卜杜拉一行。 宴毕,众人都离去了,阿卜杜拉却留了下来。 对于这个名字律庆显然有些疑惑,这分明是一个伊教徒的名字嘛,耶律直鲁古为何容忍这样的名字出现在皇宫里? 何况此人还穿着西域一带的长袍,戴着花帽。 “大王” “总管” 厅内只剩下了他两人。 “大王是不是有些好奇?” 律庆一阵恶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错” “哦?” “说来听听” “好,第一桩就是为何陛下封我为金王?” 辽国也有一字王、二字王,不过这二字王并非像中山王、兰陵王那样的郡王,而是什么秦晋王、燕赵王这样不伦不类的王爵,时下齐楚燕韩赵魏秦这样的一字王显然封完了,弄一个这七国国名的二字王也好,却弄了一个什么金王。 “大王不妨猜一猜” “难道是陛下还有信心收服我大辽故地,也就是时下金人的地盘?” “不错” 律庆又是一阵恶寒。 时下大金帝国虽然也有些岌岌可危,但蒙古人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过多显山露水,铁木真还是大金的扎兀惕汗呢。 不过时下西辽国自从塔扬古之败后完全露出了末世景象,能保住眼下国境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东进? 全盛时期的耶律大石时代连可敦城也没有能力收服,遑论更远的大金之地? 他强忍住不适,又问道:“为何封我为临潢府节度使?拔野锋不是干得好好的嘛” 阿卜杜拉摇摇头,“时下陛下已经确立了虎思斡耳朵、临潢府、云中府、燕京府、伊犁府五大京都,耶律松山镇守燕京府不利,已经被调往伊犁府了,燕京府节度使改由拔野锋担任” 律庆突然想到了一事,“萧挞野在渴塞城作乱,最后” 阿卜杜拉说道:“我军击败玉素甫后,这厮逃入了黑姓突骑施,最后不知所踪,费尔干纳一战,我军也损失不小,时下并无余力去讨伐该部,就让其姑且快活几天” “那海尔汗、西喀喇汗国苏丹都撤军了?” “不错,不过经此一战,云中府、吉扎克也是残破不堪,虽然彼等撤军了,但却将附近民户大量掳走,想要恢复至少需要十年光景方行” 律庆点点头,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大总管,我国是信仰佛教的,为何” 阿卜杜拉用一双手背黝黑,手心却发白的大手搔了搔脑袋,然后顺便整理一下花帽。 “这件事我从未对外人说过,不过在大王面前不敢有所隐瞒” “还请总管为我解惑” “唉,大石先帝殡天后,国内形势震荡,夷列先帝在位时为了稳固形势,便与花拉子模人达成了密约,那就是花拉子模人继续臣服于大辽帝国,但双方必须互派质子” 耶律夷列,西辽国第二任皇帝。 “于是陛下就在玉龙杰赤呆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就是被图尔罕太后派到他身边服侍的人” 律庆暗忖:“这分明就是派来监视他的,为何又跟着他来到了大辽?多半是此人服侍的十分妥帖,甚合耶律直鲁古心意所致” 阿卜杜拉继续说道:“当时跟随陛下前往玉龙杰赤的还有一些侍女,就是在那里公主诞生了,自然还生了一些儿女,不过都夭折了” 律庆暗忖:“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手段?” 阿卜杜拉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当时照顾皇子皇女的还有一些人,就是我照顾的公主活了下来,等到返回虎思斡耳朵继承大统时,便将我一起带回去了” “天不佑我大辽,回来后陛下后宫便再无生育” 律庆暗道:“多半是在为质的那段时间花拉子模人给他服用了某些影响生育的药物,花拉子模人的数学、药物学在此时位居世界前列,并不亚于中国,而他的药物学还是近代欧洲药物学的鼻祖” “看来图尔罕也不简单啊” 阿卜杜拉继续说道:“因为有这件功劳,陛下特许我继续以伊教徒的身份待在皇宫”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皇宫最高的建筑物就是以前的宣礼塔,后来的佛塔,我好奇的是总管平时是在哪里祈祷的?” 阿卜杜拉顿时变了脸色。 律庆赶紧说道:“算了,不说此事了” 阿卜杜拉却摆摆手,“大王不必挂怀,我虽然是伊教徒,但从来没有当着陛下、公主以及诸位王公大臣的面当中祈祷,自有合适的地方” “咳咳,接下来大王应该去一趟虎思斡耳朵亲自向陛下谢恩,对了,去之前,我想知道的是大王将如何处理临潢府以及与西夏、高昌回鹘、漠北诸部的事情?” 律庆说道:“关于西夏国,我已经与其驻扎在黑城的总督拓跋野利有盟约,不瞒总管,就是为了瓜分高昌回鹘,当然了,是为了大辽帝国瓜分该国” “至于漠北诸部,时下粘八葛部已经大幅削弱,克烈部又面临着像乞颜部等部的威胁,也不足为虑” “高昌回鹘,嗯,经过蒲类海、交河堡、昌八剌三战之后,其实力也大为削弱,时下我的主意是用玉古伦赤、萨伦德金两位王子向其换取哈密城,然后每年向帝国缴纳的金币提高到十万以上” “总管肯定会前往高昌与其商谈协议,不妨将这点提出来” “很好” 阿卜杜拉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兴奋,还振臂一挥,顿时将其小臂露了出来。 律庆顿时眼神一凛。 他的右臂上纹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纹身显然是很早的时候刻下的,用的染料显然是红色,似乎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红色已经与黑色融在一起了,如果不注意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但还是被律庆捕捉到了。 短剑上缠着一条蛇! 律庆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等到阿卜杜拉恢复原状时面色依旧如常。 阿卜杜拉不虞有他,正要离开,律庆问道:“耶律菩萨大夷离堇在当时是否也与陛下一起前往玉龙杰赤为质?” “不错,他当时是陛下的书童” “这么说他对于伊教也颇有认识?” 阿卜杜拉转过身来,脸上似乎带着戏谑,“不瞒大王,当时为了出入方便,耶律菩萨也皈依了伊教” 那内心猛地一咯噔,面上却笑道:“原来是这样” 等阿卜杜拉出去后,律庆却陷入了沉思。 “蛇缠短剑,这分明是阿萨辛派的秘密符号,如果不是我,莫说是耶律直鲁古父女了,恐怕连同为伊教徒的花拉子模人也不知晓,这还是后世欧洲人经过考古、查遍了阿拉伯、波斯文献得出来的结论” “连后来蒙古大军进入时也不得知,不过是因为阿萨辛派视蒙古人为洪水猛兽,对伊教威胁最大的势力这才不断发动刺杀,终于惹恼了旭烈兀,进而将其巢穴一一铲除” “不过,阿萨辛派的巢穴显然不止一处,否则早就被各大势力消灭了,蒙古人毁灭的巢穴只是明面上的,自那以后他们如同祆教徒一样隐藏于地下了” 一个惊人的想法顿时浮现在脑海里。 “西辽国,无疑是西域一带最大的异教徒国家,作为阿萨辛派来说怎能容忍?我当时查看史籍时就有些疑问,为何西辽国三任皇帝的子嗣都如此稀少,现在看起来肯定有某个势力暗中介入了” “这股势力难道就不可能是阿萨辛派?” “还有,耶律菩萨既然加入了伊教,一旦他上台,西辽国不就成了伊教国家?看来阿萨辛派不单单是擅长暗杀,暗中经营进而来一个鸠占鹊巢之事估计也是有的” “如果没有屈出律突然出现,又施行了酷烈的手段,没准西辽国早就伊教化了” 又想到自己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禁有些想念泰州城的妻妾儿女了。 第45章 天涯静处有征兵,兵气暂销日月光 没多久,阿卜杜拉回来了,他果然与巴尔术达成了律庆建议那样的协议。 对于巴尔术来说,哈密之地实在有些鸡肋,时下他的人马折损太多,已经无力在那里驻扎重兵了,便将其割让给了西辽国。 同时,耶律直鲁古赦免了康延祚等三千骑兵的罪行,律庆便让其继续驻扎在哈密,驻地由焉耆换成了哈密,同时又让巴尔术交出了他们的家眷,也算是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了。 他们在虎思斡耳朵的家眷已经被杀,也不可能回到那里,成为律庆的部属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律庆在蒲类海留下了两千火云都,然后带着剩余人马来到了临潢府城。 此时的临潢府城还没有从上次大火中完全恢复过来,整个城池黑乎乎的,只有少数官府使用的建筑物墙面刷上了白灰。 他住进了以前萧摩诃、拔野锋使用的节度使府。 此时,赵无忌等人也从泰州城赶来了。 “大汗,府库除了一些物资,金币一枚也没有” 律庆点点头,“算了,从泰州城运来三十万,然后在郅支山大肆烧制石灰,将整个城池尽快恢复起来” “大汗!” 律庆说道:“眼下我等地盘又扩大了,为今之计,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赵无忌回道:“自然是稳定临潢府境内的形势,我观临潢府城、昌八剌附近可耕地极多,可惜大部分都是草场,不如” 律庆摇摇头,“来不及了,想要扩大农户规模,眼下只有从居努斯手中购买,这太慢了,算了,暂时维持现状,对了,府库的账册你查阅过没有?” “查阅了,临潢府城辖下叶密里、仰吉八里、昌八剌、别石把四县,其中别石把实际上被唐古部控制” 叶密里,后世额敏县;仰吉八里,后世玛纳斯县;昌八剌,后世乌鲁木齐;别石把,后世吉木萨尔县。 “每地账册上各有农户三千左右,匠户三百到一千不等,实际情形如何尚需具体到下面核查才行” “三县各有驻军一千不等,昌八剌还有两千半常备军,三县根据距离临潢府城远近,分别在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从临潢府城领取粮草、军饷” “不过拔野锋这次出征,将府库里的金币和粮草几乎都运走了” “罢了,这次我还要去一趟虎思斡耳朵,就向南院大王说明此事,我国军粮运输也是由几大皇商代行的,若是在南院大王那里说不通,便让居努斯跑几趟就是” 赵无忌不禁有些诧异,“大汗,您现在已经是节度使了,还是金王,为何说不通?” 律庆不置可否,“此事到此为止,你先让人从泰州城运来三十万金币再说” “然后呢?” “我已经向宰相康庆裔推荐你担任临潢府节度使府衙长史,主理全府的政务,如何做,就与现有的吏员沟通后再说,眼下主要的事务只有一件” “哦?” “征兵” “从哪里征募?” “我来之前,已经与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化解了恩怨,并许诺给他们各送五万金币” “大汗!” “别说了,眼下以大局为重,这十万金币,化解了我部与唐古部的仇怨,换来向其征兵,在我看来还是十分划算的” “两部各招募一千少年勇士,罢了,既然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就各招收一千五百少年勇士” “两部各有万户左右,这还只是账册上,实际上两部隐藏的人口还有更多,一千五百人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招募完成后全部弄到府城来操练,加上蒲类海的一千少年兵,我等就增加了四千人马” “时下蒲类海那里有韩去病的一千骑以及一千少年兵,剩余三千少年兵练成后全部驻扎在临潢府城” “从哈密得到的工匠全部放回” “大汗准备长久将哈密占据下来?” “那是自然,其周围还有两万户农户,仅此一地就能养活两万骑兵,南面的荒漠戈壁还出产硝石,当地汉人农户后裔还用此来炼制鞭炮用火药,你的人过去后细细勘察,找到能大规模采掘的地方” “时下我等炼制火药所用硝石全部来自茅厕,效率实在太慢,既然哈密南部的荒漠里有现成的硝石可用,自然要大力利用起来” 哈密南部的南湖戈壁是后世中国最大的天然钠硝产地,仅次于智利,几个汉人的高昌国都有所利用。 “昌八剌附近有煤铁,蒲类海北边也有煤,都要大力利用起来,昌八剌的铁矿冶炼成铁块后全部运到蒲类海的婆娑城,最后与蒲类海的煤一起运到哈密城,然后在那里大兴工坊” “大汗的意思是?” “我原本是想将蒲类海打造成我部的东进或南下的基地的,既然有了哈密就无须如此了,全部转移到哈密,一旦西夏、东喀喇汗国有变,便可从那里进军,更不用说高昌回鹘了” “我在府城留下萧捕奴和一千火云都,剩余人马都跟着我回去,回到泰州城后再南下去虎思斡耳朵” 赵无忌点点头,“除了进京谢恩,大汗想必另有谋划” 律庆点点头,“时下天下纷纭,变局就在眼前,仅靠我等这点兵马是不够的” “您想从弘吉剌部的领地南下虎思斡耳朵?” “不错,既然述律部已经与弘吉剌部结成了盟友,便可以从他们那里征兵,该部占据的夷播海东侧牧场肥沃,牧户众多,招募两千少年兵全无问题” “这两千也是杯水车薪,等面圣后回到泰州城” 他看了看赵无忌,后者会意,“大汗,是该对都罗的左帐下手了,按照左帐的传统,秋季要举行祭天仪式,都罗被毗伽囚禁,届时便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击败毗伽,然后扶持都罗一个儿子登上汗位” 律庆打断了他。 “何须如此麻烦?” “我准备以扎兀惕汗、左帐叶护、金王的名义邀请左帐各部的头头脑脑全部到泰州城聚会,就在那里举行祭天仪式,并举行推选新汗的燔柴礼,不出所料的话,我一定会成为左帐新的大汗” “可阿史那氏和阿史德氏” “那就由不得他们了,全部杀死,他们的家眷正好被我新招募的少年兵收纳” “还有” 赵无忌眼睛一亮,“既然左帐的头头脑脑都到了泰州城,肯定瞒不过右帐大汗阿力普,其必定蠢蠢欲动” 律庆点点头,“若是能借此机会一举将阿力普的主力歼灭,进而将亚伊克河东边的所有钦察人都收入囊中,那就更好了,届时我部便能再增加至少六千少年兵” “时下我部跨度甚远,区区一万骑已经不敷用了,必须有一万骑镇守本土,一万骑作为机动方有胜算” “一万骑,足以单独应付像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这样的地方势力了,这次我若是身边有一万骑,没准就将整个高昌回鹘拿下了” 赵无忌摇摇头,“一万骑,在野外击败甚至歼灭高昌回鹘主力自然没有问题,但想要凭借这一万骑就稳固高昌回鹘境内的统治几乎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将高昌回鹘人施行车轮之策” “罢了,再说” 半个月后,律庆回到了泰州城,此时已经是秋季了。 在城内待了五日,其中与妻妾儿女其乐融融自不待提。 这一日,他正在书房查看账册文书,突然似乎若有所悟,顿时闭上了眼睛。 “是先举行祭天仪式,还是先南下面圣?” 半晌,他自言自语道:“若是拿下了整个左帐,必定会让朝内震动,直鲁古自然不能将我怎样,但势必会引起部分心怀不满者的动作,罢了,还是等回来再说” “笃笃”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房门一推,进来的人倒是让律庆有些意外。 “罗汉?” 竟然是养了几个月病的萧罗汉! 萧罗汉进来单膝跪下向律庆郑重其事行了大礼。 “大汗,在下原本是想等您一回来就拜见的,又想到大汗出去了好几个月,也需要与几位夫人和儿女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便忍住了,到了今日,得知大汗即将南下虎思斡耳朵,便赶紧过来了” 律庆点点头,“我想过了,时下由于我部管辖范围实在太过辽阔,区区三百黑曜都已经不敷用了,便准备从老兵里再抽调两百人,今后三百人分驻各处,剩余两百人则跟着我行动” “你还是五百黑曜都的都头,不,五百人了,可以称指挥使了,黑曜都是本汗的亲军,干脆直接称呼都指挥使,你继续担任都指挥使,石敢当担任副都指挥使,萧敌奴兼任都虞侯,你看如何?” 萧罗汉扑通一声跪下了。 “承蒙大汗信重,在下,在下” 说着就哭了起来。 律庆有些诧异,“罗汉,你这厮大病了一场,又高烧了几日,难道是烧坏了脑子?莫不是你见到这些天我一直用着石敢当就忘了你?你是本部创业功臣,本汗岂能如此喜新厌旧?” 萧罗汉摇摇头,“对于大汗,在下自然不敢妄加揣测,不过在下确实有罪在先” “何罪之有?” 萧罗汉接下来的话顿时让律庆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第46章 秋风萧瑟弘吉剌,射匮巍峨碎叶城(上) “大汗,有两件事,事关重大,之前因为病体未愈,神情昏沉,生怕讲不明白,便没有及时说出来” “等我好些了,大汗却又要远行,眼下大汗回来了,若是再不说出来我这心实在难安” “这第一件事就是” 说到这里萧罗汉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下定某种重大的决心。 “若是我猜的没错,萧摩诃还活着” 听到此话后律庆也是一惊,不禁腾地站了起来。 “我被囚于毡德城宣礼塔地下室时,隐藏在暗处的那人似乎就是他,我没有与他说过话,自然不知道他的声音,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被转押到渴塞城后又见到了他” “渴塞城地下室的光线明亮一些,那人的形状顿时清晰了许多,身体庞大,一身黑袍,连头部也带着黑色头罩,一直低着头,但他说话的神情像极了传说中的萧摩诃,狠厉粗暴” “根据我对祆教的了解,其内部组织很是复杂,也很是难以理解,据说他们拥有一个教主,此人自然能公开露面,当然了,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身份多半不是祆教徒,但无论如何能够公开露面” “无非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另有一个副教主,他必须长时间隐藏在黑暗中,并且以阻拦教主诸务为要,副教主事实上就是教主的敌人,这看起来十分奇怪,但这恰好是祆教修炼的法则” “他们认为,每一人都有黑暗光明两面,只要是祆教徒都会如此,有的人通过修炼会愈发接近光明,有的人则不同,会越发接近黑暗,这样的人也不会放弃,最黑暗者还会被任命为副教主” “有些类似于佛教中的磨难,必须历经磨难方能成就正果,经过了副教主种种考验后依旧能成功的教主则会被称为光明教主,或者大光明教主” “这样的人出来后方能大大方方出来号令天下所有的祆教徒” “原本我也不会怀疑到萧摩诃身上,不过自从被转移到渴塞城后,萧挞野那厮经常下来为其端茶送饭,侍奉得十分恭敬,这才让我很是怀疑,再想到萧摩诃斑斑行径,便笃定了” “两人会面时虽然没有称呼父子,但瞧那模样显然也差不多,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萧挞野刚刚加入到祆教,只是因为教内职务的高低对他尊敬有加,但这两人见面后虽然在极力克制,但有些父子间天生的情愫是遮掩不住的” “而且,此人一直在逼问我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我需要向大汗禀告的第二件事” “我,才是前北院大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萧遏鲁的亲孙子,在萧家被抄家灭族之前,祖父已经让自己最信任的奴仆将我带出去了,后来掩藏到另外一位同样忠于祖父的官员家里” “后来陛下大赦天下,我也不敢出去自认,结果被萧乙辛鸠占鹊巢,还成了皇商” “不过,祖父将我送走时还留下了一封书信,书信是用契丹小字写就的,主要内容就是证明我的身份,以及对弘吉剌部的遗嘱” “我祖上虽姓萧,不过并不是乙室部之人,不过是因为救了萧太后被赐姓萧,不错,我祖上正是来自弘吉剌部,后来因为娶了大辽帝国的公主一跃而成贵族世家” “进而成了弘吉剌部真正的大汗,当时曾在老金山山中的祭台举行了全族人参加的燔柴礼和祭天仪式,自那一刻起,萧氏就是弘吉剌部最贵的姓氏,祖父家族也是唯一有资格继承汗位的家族” 老金山,即大兴安岭。 “就算出现了普速完公主的事,弘吉剌部也恪守着这一点,时下的阿尔斯兰汗并非出自我族,不过是祖上信任的一个亲兵罢了,出了萧遏鲁事件后皇帝自然对弘吉剌部十分忌惮” “以前,虎思斡耳朵有三万宫帐军,其中的一万实际上就布置在弘吉剌部那一侧,弘吉剌部来到这里后不但合并了十八部中的其它部落,还吞并了本来就在这里的上万呼葛逻禄人,眼下实际上已经有了两万帐左右” “也就是能出动两万骑的大部落,耶律氏岂有不忌惮的?但想要对付这样一个曾经立过大功的部落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一开始的阿尔斯兰汗还是耶律氏的女婿,故此只能紧密监视” “上一任阿尔斯兰汗胆子很小,惊恐之下便自杀身亡,新汗年纪不大,威望不足,朝廷便放松了警惕” “萧乙辛也曾秘密前往弘吉剌部,不过却被新汗识破了,但又怕是被陛下派来试探的,便也没有将此事说出去” 说着萧罗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然后恭恭敬敬高高举着递给了律庆。 律庆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张羊羔皮,上面果然写着契丹小字,西辽国虽然号称契丹国,实际上懂得契丹大小字的人已经不多的,早就是通行汉语了,但律庆恰好在后世学习过。 一读之下,终于明白了。 再看时,只见萧罗汉已经脱下了衣服,将屁股露了出来,只见左股上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胎记十分古怪,极像一个狼头,但显然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天生的。 “好了,赶紧穿上” 木盒子还有一物,是一个用黄金铸成的雄虎印玺,猛虎雕铸得栩栩如生,下面则是印玺,却用汉字刻着“弘吉剌之汗”五个大字。 又想到新任阿尔斯兰汗额尔登使者巴雅尔的话。 “雄虎印玺一直由萧遏鲁自己保管,雌虎印玺则由额尔登家族保管,两者合二为一时方能大规模调动本部兵马” 他将书信、印玺放好,盖上盖子,然后递给了萧罗汉。 “这是你的东西,还是由你自己保管” 萧罗汉却没有接过来。 “大汗,时下我述律部愈发壮大,东边已经与西夏国交界,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单薄,听说大汗已经从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各征调了一千五百少年兵,但依旧不足” “弘吉剌部,是我大辽帝国最大的部落,人丁繁盛,从其征调三千少年兵全无问题,大汗不妨拿着此物去征兵” 律庆摇摇头,“这次南下虎思斡耳朵,你跟着我去,毕竟,你才是该部真正的大汗,不过” “大汗请赐教”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虽然族人还恪守着当时的承诺,但谁晓得额尔登家族是怎么想的?何况几十年过去了,萧遏鲁也去世了几十年,人死灯灭,累世积累的威望和恩惠估计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陡然将你放进去显然不能马上起到效果,不是我怕你做大,而是为了你的安危和前途考虑” “我等南下时一起面见额尔登,出示此物,唯一的目的就是招募弘吉剌少年兵,我的建议是此物还是你留着以防万一” “你的能耐做一个汗府的司马完全没有问题,今后你主军,赵无忌主政,就是本汗的左右手,如果你不愿意待在府里做事,便以黑曜都都指挥使的身份兼任全军的都虞侯,并担任名义上的汗府司马,你看如何?” 萧罗汉跪了下去。 “全凭大汗做主” 几日后,等另外两百黑曜都征调上来后,律庆留石敢当对其进行训练,自己带了萧罗汉等两百黑曜都南下了。 从后世阿克斗卡附近进入弘吉剌部的牧场后便沿着西辽国在夷播海(巴尔喀什湖)东岸的驿道径直南下,几日后便抵达了弘吉剌部大帐所在的海押立,也即后世的乌什托别。 得知律庆到了,弘吉剌部大汗、阿尔斯兰汗额尔登亲自出迎了二十里。 额尔登是一个二十出头、年轻英俊的汉子,与后世弘吉剌部蒙古人的形象相去甚远,他的身上显然还流着葛逻禄人的血脉。 海押立也是一座土城,规模与阿亚古兹差不多,不过城内并没有清真寺,只有一座佛塔,很显然,西辽国是不能容忍身侧还有一个信仰伊教的葛逻禄大部存在的。 这也是西辽国为数不多的成就之一。 双方订有密约,自然是无话不谈。 最后,萧罗汉将书信和印玺亮了出来,额尔登一见当即跪下了。 律庆正要说什么,萧罗汉抢先说道:“不瞒你了,扎兀惕汗才是真正的萧遏鲁后人!” 律庆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萧罗汉用眼神阻住了,事已至此,连他也有些猝不及防,只得暂且默认了。 额尔登当即跪下了。 “我说呢,也就是像萧遏鲁那样的英雄后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丰功伟绩,不说了,大汗,大王,今后两万帐弘吉剌部唯大汗之命是从” 再是忠厚直爽的草原人在感受了几十年的权力后也会欲罢不能的,律庆自然知道他有些言不由衷,便道:“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了,萧遏鲁后人一事就莫要再提起了” “本汗只有一个要求” “请大汗吩咐” “时下本部疆域太过辽阔,兵马太少,我准备在弘吉剌部招募三千少年兵,最好是部落里的勇士,你看” 见到额尔登眼神恍惚,又道:“放心,我现在已经是三万帐述律部的大汗,又是东都临潢府的节度使、金王,不会夺你的阿尔斯兰汗的,除了这三千少年以及他身后的家属,我别无他求” 额尔登心里暗喜,赶紧应道:“莫说三千,就是五千也无妨” 律庆笑道:“本汗手里的钱粮也很紧张,就三千,我会在这里留下一百人协助你办理此事” 额尔登点点头,“小汗一定办好此事!” 律庆点点头,“萧遏鲁后人一事,若是宣讲出来,势必会在贵部掀起轩然大波,对大汗也不利,不如双方都保守秘密,你看如何?” 额尔登巴不得,赶紧应道:“谨遵大汗之命” 第47章 秋风萧瑟弘吉剌,射匮巍峨碎叶城(中) 离开海押立后,一行人继续蜿蜒南行,几日后抵达了后世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地方,此时自然没有这个名字,不过却是宫帐军驻地,也即用来监视弘吉剌部的地方。 时下西辽国已经重新组建了三万宫帐军,不过与之前的宫帐军相比显然不够看,任何一支精锐在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后想要在短时间里恢复战力是很难达到的。 律庆身上穿着阿卜杜拉带来的大辽一字王的王服,一百黑曜都也打扮成了辽军的模样,这一次律庆将黑曜都里表现出色的霍斯都也带上了,还让他打上了西辽国为他这位新任金王制作的大旗。 故此,一行人经过宫帐军的驻地时并未引起任何阻碍。 眼下律庆力扛高昌回鹘,并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大辽帝国危在旦夕战局的传说显然已经在国内流传了,驻扎此地的宫帐军将领还出营拜见。 抵达这里后,碎叶河谷南面的雪山便跃入眼底,此时叫射匮山,名字显然来自西突厥汗国射匮可汗,后世则叫吉尔吉斯山。 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在中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虎思斡耳朵还在河谷东端,河谷北面也有山脉,越往东越高,直到后世也只 有比什凯克附近有道路穿越,可见此地的重要性。 耶律大石初来乍到时,就是屯兵在此,迫使喀喇汗国的回鹘人与葛逻禄人出现内乱,如同葛逻禄人历史上屡次叛乱一样,他们再次“里应外合”协助契丹人拿下了虎思斡耳朵,进而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整个喀喇汗国。 当时,葛逻禄人就游牧于整个七河流域,还包括天山西端附近,虽然得到了他们的帮助,但耶律大石显然上了心,卡托万草原之战奠定立国之基后立即让弘吉剌部、敌烈部进入七河流域,并将那里的葛逻禄人完全融合。 史书上只是一笔带过,不过很显然,这里面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杀死酋长以及大部分男丁估计也是有的,否则在当时人数最多的葛逻禄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而弘吉剌人、敌烈人与葛逻禄人融合后,其后代也成了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的祖先。 由于虎思斡耳朵南北两侧都是大山,中间还有大河蜿蜒穿过,既有高山牧场之便,也有屯田农垦之利,自然被西域都护府首先瞧上了,并在这里修建大城,作为扼控射匮山南北游牧部族的大后方。 碎叶河河谷东起虎思斡耳朵,西至怛逻斯,河谷东西长约六百里,平均宽约五十里,可耕地面积达五百万亩,高山草场面积则达千万亩,这里的牧草丰美,五百亩草场就能养活一家牧户。 也就是说理论上光是河谷两侧的高山牧场就能养活两万帐牧户! 再加上大量的耕地,难怪突骑施汗国、喀喇汗国、西辽国都将都城设在这里。 西辽国自然没有将五百万亩耕地全部利用起来,按照康庆裔提供的讯息,碎叶河两岸起码有两百万亩农田,剩余的地方依旧是牧场。 若是按照二十亩一户来计,最少也有十万户农户了,也就是近五十万人,此时的西辽国人口大约两百万,这里就占据了近三成。 若是你要询问农户都是从哪里来的,乌孙人、突厥人、突骑施人、葛逻禄人、回鹘人、契丹人,他们的归宿不是星辰大海,而是农民。 人皆可农。 到了射匮山以南,塔什干、讹答剌一带,则是粮食、棉花、葡萄的产区,这里显然也有一些棉花和葡萄,但夹在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光照条件显然没有南面的好,还是以粮食产地为主。 抵达这里了后,他们就可以不断在驿站里歇息了,而他们到来的消息也会通过驿站传到虎思斡耳朵去,等他们抵达该城时已经是次日的黄昏时分了。 康庆裔的人出来迎接了,还安排他们住进了城北的大驿站,就是城池四周兼做兵站的大驿站。 晚上,康庆裔亲自来了。 “大王,陛下准备设宴招待你,请跟我来” 律庆的手枪子弹早就用光了,何况进入皇宫是要搜身检查的,虎思斡耳朵的秋季也只有十余度,他便在大辽王服里面穿了一件泰州城工坊专门为他制作的棉甲。 律庆军的棉甲只有上半身用棉片裹着铁片,这才让其份量远小于后世明清的棉甲,既然是为大汗制作的,自然用上了几乎接近后世钢料质量的最上等铁片,显然是用坩埚冶炼出来的。 饶是如此,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这件棉甲同样达到了二十斤。 时光如梭,一晃来到这一世也近五年了,他已经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年近三十的汉子,饶是如此,拥有后世心性的他还是浓眉大眼,英俊潇洒,再加上迥异于此时的放松神情,以及高大的身躯,依旧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西辽国的王服以黄色为底,边缘则是白色,上面绣着衮龙纹,领口则是圆的,内衣则是纯白色,立领,跃出外衣立领。 他挎着作为一字王被皇帝赐予的契丹单刀,一柄长约三尺,显然出自大唐直刀,但已经开始略带弧形,有些类似日本的倭刀了,刀身材料显然来自盛行于西域一带的乌兹钢(用坩埚冶炼出来的上等钢料)。 刀柄镶金嵌玉,端头是一个龙头,二字王是虎头,郡王则是豹头。 这把武器国内有资格佩戴的并不多,一看就知道佩戴者的身份,故此并不在搜捡之列。 跟着康庆裔进城后,七拐八拐进入了皇城,此时阿卜杜拉迎上来了。 “大汗”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宫内烛火映照下的阿卜杜拉一张黑脸熠熠发光。 “陛下正在积庆殿等候” “哦?” 律庆脸上显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还假意加快了脚步。 跟着阿卜杜拉又是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积庆殿,此时里面已经是通亮一片,乐声四起了。 进到大殿后,只见这里的规模并不大,规制大体是中原的,不过地上却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壁也挂着挂毯,顶部正中则是一盏硕大的水晶灯,每一根银光灼灼的灯枝上都有一根雪白的大蜡烛。 大灯附近还有一圈小水晶灯,与大灯一起组成了一朵莲花——律庆顿时心里一惊。 “这朵莲花分明又是一个卍字符号” 一位三十多岁,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汉子端坐在北面高台上,左右两侧各有三张矮几,已经有四人端坐在后面,两侧的首位都留出来了,显然是为康庆裔和律庆特意留下来的。 与中原王朝一样,契丹人同样以左为尊,按照草原部族的习俗,当人面向南面时,其左侧就是东方,东方则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游牧部族大多都在苦寒之地,对于太阳的崇拜那是不用说的。 只见康庆裔做到了右边首席的位置,那左边首席最尊贵的位置显然是留给律庆的。 “臣律庆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律庆这样的身形样貌就算放在人才辈出的虎思斡耳朵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他甫一进来顿时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爱卿平身” 此时康庆裔站了起来,为他介绍与会者。 奇怪的是,作为耶律直鲁古的义子、宫帐军首领、大夷离堇耶律菩萨只是坐在康庆裔的下首。 虽然是义子,但耶律菩萨目前也没有得到一个王爵,连二字王也不是。 耶律菩萨的下首则是如今的皇城兵马使萧崱,这个职位有些类似于大宋的殿前都检点,大明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抑或大清的九门提督。 虽然姓萧,但他显然并不是萧遏鲁的族人,而是真正来自有名的萧太后的部族,一个年近四十,看起来威武雄壮的中年汉子。 律庆的下首坐着的两人时下自然呼之欲出。 靠近律庆位置的是西辽国时下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以及游牧部族的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实际上现在的北院大王只是兼着中原王朝兵部尚书的职责,战时则是所有征调起来游牧部族骑兵的临时首领。 以前南北两院还兼着枢密使的职责,现在显然只是虚衔了,实权枢密使则由宰相兼任。 耶律敦哥年约三十许,同样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看向律庆时还不时射来一缕缕凶光。 耶律敦哥下首则坐着南院大王耶律庆哥。 与耶律敦哥相比,同样三十许的耶律庆哥的身形则与律庆相似,或许比律庆还玉树临风一些,他自然是古人神情,真正显得潇洒飘逸。 此时的南院大王也是面目全非了,他实际上担负署理全国财政、藩属国的职责,战时则是全国抽调上来的地方步军的统领。 今天显然是一个小范围的宴会。 律庆刚刚坐下,只见耶律直鲁古身后似乎还有一道珠帘,此时珠帘晃动,一人走了出来。 此人律庆之前见过,正是耶律直鲁古唯一的骨血、今年十七岁的浑忽公主。 浑忽公主就在耶律直鲁古身边坐下了,然后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便一直盯着律庆看,后者的目光刚与她接触便赶紧躲开了。 也就是契丹人的国度才有这样的场景了,若是在中原王朝,皇帝再是宠爱某人,也不会将其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 丝竹、胡笳再次响起,胡旋舞也开始了,一个个黑不溜秋的黑人太监人手一个大托盘走进了大殿,在每人身前的矮几上放下托盘后便站到了身后,阿卜杜拉则站在耶律直鲁古父女身后。 律庆暗中看去,只见这些黑人太监倒没有像阿卜杜拉那样大大咧咧穿着伊教徒服饰,而是典型的汉人吏员服饰。 这些人身侧都挂着一把约莫两尺长的弯刀,看起来他们是准备随时伺候众人的,但谁晓得有没有掷杯为号的戏码? 阿卜杜拉还是一身伊教徒服饰,他身边他挂着一把弯刀,约莫三尺长,以前律庆虽然在近距离见过他,但并没有仔细观察,此时一瞧便发现了端倪。 只见其左手一直按在刀柄上,以前只觉得其手颇大,现在看来岂止是颇大,而是强健有力! 黑手骨节突出,青筋直冒,虎口处还有累累厚茧! 练家子。 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这厮绝对没有其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48章 秋风萧瑟弘吉剌,射匮巍峨碎叶城(下) 酒过三巡,直鲁古终于开始发问了。 “卿家祖上何人?” “启奏陛下,臣祖上出自述律部,后该部一部分并入乙室部,一部分并入拔野古部,臣祖上就是拔野古部” “至臣祖父萧挞奴时,我大辽境内纷纭,便跟随耶律铁佛大王抵达可敦城驻守,任其小夷离堇” 这里就有讲究了,耶律大石之所以能成功挥兵西进西域,并重建大辽帝国,凭借的就是被萧太后下令待在可敦城不动的两万精锐皮室军,耶律大石当时将这两万人全部带走了。 留下来的耶律铁佛只能从可敦城周围、以鄂尔浑河为中心的草原十八部中重新抽调人马重新组建皮室军,当然了,他肯定会将自己的亲信留下来。 无论如何,西辽国的人想要一一追查耶律铁佛身边人的下落显然是不可能的,或许一开始的那两万皮室军有登记在册,但之后的就算登记了也因为大金的攻陷而遗失。 萧太后曾将大辽帝国收藏的汉文、契丹文、突厥文典籍复制了一套放在可敦城,为的就是一旦东边有事,还可以以可敦城为根基再图复起,后来自然被钟爱汉家典籍的耶律大石一股脑带走了。 他这才能在西域重建国度,虽然有卡特万草原之立国之战,但光凭着手下这些军汉显然是无法稳固国基的,幸亏还有这些包含了法令条文、国策典籍的存在,这才让他在西域站稳了脚跟。 也让他重建林牙院(翰林院)有所依凭。 “哦?这么说卿祖萧挞奴十分骁勇善战?” “不错,并入拔野古部的那部分述律部的人长期游牧于狼居胥山一带,十五岁的少年还需要上山独自猎杀豺狼虎豹作为成人礼,我祖父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哦?” 想要成为耶律铁佛的亲兵夷离堇,光是部落勇士显然是不行的,律庆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的脸上突然显出了悲戚之色。 “我祖父年轻时附近一个叫做蒙兀室韦的部落突然壮大起来,时时袭扰我部,一次突袭中我祖母被其掳走,祖父当时恰好在可敦城,得知后纠集了十八个少年勇士北上” “一路追杀该部直到北海,最后十八勇士只剩下我祖父一人,但还是将仇人追到北海边上将其擒杀,并救回祖母” 这自然是律庆瞎编的,参考了铁木真的身世,但这样的事在草原上乃寻常见,说出来众人才会相信。 “此事没多久便传开了,耶律铁佛大王得知后便将其招进亲兵营,期间跟随大王征战四方,平息了多场部族叛乱,累功升为小夷离堇” “后来粘八葛人叛乱,与金人一东一西夹击可敦城,祖父与大王与城皆亡,我父当时年幼,放在祖母部落养活,得知后便遁入拔野古部不出,当时同时遁入该部的还有可敦城的一些文武官员” “得知我的身世后便悉心教导,这才让我掌握了各种文字” “长大后,我也成了部落里的少年勇士,并引起了金人统领的注意,又纳入到了临潢府,咳咳,就是我大辽以前的临潢府,纳入到了临潢府的地方军里,此时我才得知在遥远的西边还有一个辽国” “便趁着攻打濒临西夏国的汪古人的机会逃到了西夏,然后经河西走廊、高昌回鹘抵达了郅支山一带,此后的事情想必陛下已经知晓了” 直鲁古不动声色,“你是何时逃走的?” “十八岁那年,经过五年时间才成功抵达郅支山,西夏盘查甚严,唯独对僧人十分宽松,在下当时便灵机一动,扮成僧人模样游历,这才成功穿越了河西走廊” “五年” 直鲁古这才一声长叹。 “也不知漠北还有多少像爱卿这样的人就算心向大辽也因为动弹不得困在原地” 律庆暗忖:“我收容七千契丹部落的事情想必他们已经知晓了,而这些人看向我的神色多半不怀好意,既然如此,不如以威相压” 便道:“陛下,臣曾参与了克烈人对粘八葛人的战事,当时各方人马加起来接近五万骑,连西夏人也参与了,获胜之后这才对隐匿于漠北大草原的契丹人、汉人的下落有所知晓” “哦?” “契丹人骁勇善战,不少被克烈人、粘八葛人当成了奴隶骑兵来使用,这样的人就有近万帐,我部得胜后要回了七千帐,时下都放在大海子一带,为首的是一个叫耶律忽里之人” “根据臣与其交谈,得知他是耶律铁佛的亲族子侄后裔,若是陛下需要,不如让其来一趟虎思斡耳朵,他掌握的可敦城陷落前后的情形比臣还详尽” “还有一些人遁入拔野古部以及更北靠近北海的部落,加起来也有一两万帐,比如八剌忽部,实际上就是逃亡到北海附近的拔野古部,还有老金山东侧的札答兰部” 直鲁古点点头,“爱卿联合克烈部击败了粘八葛部,可算是为我大辽出了一口气” 他指的是原本金山南北的粘八葛人都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就是因为其反叛这才失去了可敦城,后来萧遏鲁亲自率领大军反攻粘八葛结果却是大败而归。 当时萧遏鲁带了三万精骑,就这样还是败了,而律庆只带着五千精骑就能联合克烈部大败粘八葛,两相比较,孰优孰劣自不待言。 偷偷瞟去,果然见众人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有妒忌的,有敬畏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直鲁古也是顿了顿,收复粘八葛之地显然也是他的梦想,不过不久前发生的诸藩属国一起进攻帝国的战事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便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爱卿接下来有何打算?” 律庆不假思索道:“任凭陛下调遣” 直鲁古点点头,“卿家认为时下哪一国对我国威胁最大?” 律庆说道:“自然是花拉子模,其夺占西喀喇汗国后,地盘之广,人力之丰冠绝西域,据说他还夺占了波斯北部的呼罗珊一带,以及古尔苏丹国的西部地区,时下已经拥有近五百万人口了” “花拉子模、呼罗珊盛产各种工匠,其步骑兵装备的各种铁甲都是那里的工匠打造的,据说光是呼罗珊一地就有五万工匠为其日夜不停打造各种甲胄、兵器” “微臣估计其若是倾巢而来,可以出动十五万步骑,其中骑兵就有十万,还都是有着铁甲的骑兵” “危言耸听!” 北院大王耶律敦哥拍了一下矮几,愤愤地说道。 “哦?” 律庆不为所动。 “金王也曾与毡德城的海尔汗交战,一战而胜之,还俘获了此人,这么说金王人马之精锐还远在花拉子模之上?” 律庆暗中瞟了一下直鲁古,只见其神色也在刹那间变了变,便道:“我是击败了海尔汗,不过当时海尔汗显然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只出动了三千甲骑,而我则有五千精骑,又利用了其轻敌之心设伏,这才将其拿下” “若是硬桥硬马在野外浪战,我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直鲁古说道:“爱卿时下有多少兵力?” 律庆暗忖:“我哪点兵力早就被他们知晓了,也无须隐瞒了” 便道:“约莫万骑” “哦?朕还是那个问题,爱卿接下来” “陛下,我国大仇粘八葛部已经被严重削弱,若是陛下愿意,微臣可越过金山将其覆灭,然后由我大辽的军队进驻,微臣不敢僭越一步” “再就是高昌回鹘,前次战事里,该国至少损失了一万步骑,又将哈密城割让给了我国,若是陛下有心,一军从伊犁城出发,我部从昌八剌城出发,至少能夺取其高昌一带的土地” “灭亡了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就是瓮中之鳖,届时我部从高昌出发,拔野锋从费尔干纳出发,前后夹击,亦可将该国覆灭” “然后整军备武,休养生息,再过五年,多半有了与花拉子模一较高低的实力,届时可联合花拉子模的大仇古尔苏丹国前后夹击,许诺事成之后我国占据阿姆河以北之地,呼罗珊之地则由古尔苏丹国占领” “届时我大辽就能中兴了” 耶律直鲁古点点头。 “爱卿,朕有些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城南以前萧摩诃的府邸朕已经让阿卜杜拉修葺翻新,你的人就住到那你去,这几日就好好在虎思斡耳朵歇息一番,等朕身体好些了再招你进宫详谈” “你是律忠的义子,老宅同样也修葺了一番,不过显然住不下你那些人,还是住进萧摩诃的府邸,对了,那里时下已经挂上了金王的新牌匾” 于是,律庆和一百黑曜都在当晚搬进了以前萧摩诃的府邸。 住下后,他将萧罗汉、霍斯都、阿迪斯三人叫了进来,将晚宴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后便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陛下春秋方盛,为何我每次见到他都是愁容满面,憔悴疲累的模样?” 阿迪斯说道:“陛下膝下无子,这是他最大的心病,肯定日夜都在后宫耕耘不辍,岂有不憔悴的?”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阿卜杜拉。 “难道这里面就没有这厮的身影?直鲁古既然能在玉龙杰赤生下一些儿女,为何到了虎思斡耳朵就不行了?” 便道:“阿迪斯,你在担任我义父的护卫之前到过陀拔思单没有?” 阿迪斯点点头,“游历过” 律庆说道:“据说阿卜杜拉大总管就是来自陀拔思单某个苏丹国,你结合之前的讯息,这几日就在城里暗暗探访一番” “大汗怀疑阿卜杜拉?” “嗯,只是感到有些古怪罢了,先查着” 第49章 悠悠梵音起,落尽繁华梦(上) 半夜时分,律庆突然被惊醒了。 “大汗,有人来了” 律庆显然有些不满,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不过还是披衣起身,只见门口站着自己的值守侍卫,还有一名女子。 “金王,我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 “哦?” 律庆心理一凛。 “公主殿下自从见了大王之后,辗转难寐,很想与大王见上一面” “在哪里?” “就在这里” “哦?” 律庆顿时明白了。 “以前萧摩诃的府邸本就通过地道与皇宫相通,后来自己将金钥匙还给直鲁古父女后,他们又对地下设施进行了修葺和改建,多半就在后花园的佛塔里” 果然,当律庆跟着那侍女穿过月洞门后赫然便是早就焕然一新的后花园,那座他曾从中救出了律忠的白色宝塔正在月色下巍然耸立。 律庆示意侍卫不用跟着,自己随同侍女进入了宝塔。 塔内一切如故,不过显然被人打扫过,地上光洁如新,侍女一番操作后,地 面顿时露出了一个大洞,里面出现了一座向下的楼梯。 律庆跟着侍女沿着楼梯走了下去,没多久就来到了以前关押律忠的那座密室,时下密室显然不是一半黑一半亮了,当中还吊着一盏水晶灯。 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名女子带着面纱正坐在一张矮几后面,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卫,他仔细一瞧,这两名侍卫都是面白无须,不过都是契丹人模样,多半是真正的契丹或者汉人太监侍卫。 “见过公主殿下” 律庆向她施了一礼。 公主示意他坐到她的对面去,律庆便盘腿坐下了。 “金王,你是否觉得有些奇怪?” 律庆轻咳一声,“公主殿下夤夜来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好了” 公主的声音十分悦耳,但一听就是颇有主见之人。 “你曾从这里救走律忠,想必也不陌生,放心,整个虎思斡耳朵的地下都是这样的建筑,我已经派人细细拾掇了一番,以前从这里就可以通往皇宫,幸亏萧摩诃不知晓,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还真让人担忧” 律庆向来大胆,便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时下地下连同皇宫的机关只能从皇宫那一头打开了” “不错,你很聪明,既然如此,我也不废话了” “请公主殿下赐教” “你知道我为何在此时来见你?” “不知” “我说过了,你是聪明人,能在五年时间骤然崛起,更是大有能耐的,绝非常人能做到,你见过阿卜杜拉,觉得此人如何?” 律庆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位契丹太监,心里一动,“难道公主已经发现了阿卜杜拉不怀好意?” 便道:“我确实有些奇怪,既然是笃信佛教的国度,为何让一个伊教徒前来担任内廷总管?虽然时下西域诸国启用黑人太监已成风尚,但在我大辽国出现还是令人十分诧异的” “你的想法呢?” 律庆一咬牙,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说陛下在玉龙杰赤为质时还曾生下了包括公主在内的多名子女,为何到了虎思斡耳朵反而并无一男半女诞下?问题多半就出在阿卜杜拉身上,不过陛下明见万里,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一点?” 公主幽幽一叹。 “你果然聪慧,一下就发现了这一点,父皇从玉龙杰赤回来后就是整日昏昏沉沉的,白日愈甚,晚上则好一些,但也就是黎明前一个时辰十分清醒” “此病在玉龙杰赤就有了,当时按照花拉子模内廷太医所说,这是头风之症,很难医治,此时花拉子模的医术最为有效,父皇便服用了他们的草药,服用后头风之症倒是减缓了,不过神情却愈发昏沉” 律庆心里一动,“若是我猜的没错,花拉子模人肯定让陛下服下了绝育、致昏的药物,陛下何等睿智,回来后岂有不发现的?” “那是自然,我等回到虎思斡耳朵后,改用汉医治疗,没想到头昏之症倒是治好了,但头风之症又发作了,汉医也是束手无策,只得继续服用花拉子模人的药物” “与头昏嗜睡倦怠相比,头风发起作来十分吓人,两害取其轻,父皇只得继续服用阿卜杜拉提供的药物” 律庆问道:“在那之前陛下就没有将阿卜杜拉等人抓起来?” “自然抓了,全部关在皇宫地下牢房里,不过那厮显然有恃无恐,进去后还说没几日就会放他出来,父皇也是这么做的,为防头风症发作,并没有将其杀死” “后来果然应了那厮之言” 律庆点点头,“我估计陛下的生育能力在玉龙杰赤后期就消失了,不过彼等为何偏偏放过了公主殿下?” 面纱后的容颜颤抖起来,后来又开始了啜泣。 半晌,公主止住了哭泣。 “金王,当时我的兄弟姐妹还有五六个,同样在一夜之间染上了重病,经花拉子模人医治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后来阿卜杜拉说想要彻底根治就必须继续服用某种药物,我等当时懵懵懂懂,只得听从他的建议” “说来也奇怪,我服了药物后并无半点不适” 律庆暗忖:“多半是公主殿下身上有某种特殊的机能正好克制花拉子模人的毒药所致,不过一时能对付还能理解,长期服用肯定不会幸免的” 便道:“公主殿下是否特别喜欢食用或者饮用某种食物或者酒水?” 公主摇摇头,半晌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生下来身体就不佳,在兄弟姐妹中更是最差,按照随行御医的说法,是甚天生积热的体质,体内积食严重” “听说花拉子模人用当地产的蓖麻油治疗此症,便让人弄来服用,用后果然有效” 律庆暗忖:“蓖麻油确实有润滑通便之效,难道就是此物中和了毒药的作用?多半是了” 便道:“阿卜杜拉等人不知道此事?” 公主长叹了一声,“父皇在玉龙杰赤时身边有好几个妻妾,我母并非最受宠爱之人,自然也最为警醒,从父皇得病以及好几个子女夭亡之事中便知道了什么,便将蓖麻油一事隐瞒下来了” “阿卜杜拉等人至今也不知晓,长期服用此物后,我的病情就完全好了” “这么说陛下就没有法子对付阿卜杜拉等人了?” “父皇登上大位后也曾派人前往花拉子模、陀拔思单查询这厮的行径,但还是一无所获” “哦?” “陀拔思单是一个独立王国,国王据说是萨珊波斯帝国皇族后裔,笃信祆教,并以陀拔思单一地独自抵抗了伊教势力几百年,后来不得已皈依了,但也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时下还是并不虔诚的国度” “十年前花拉子模攻入该国时,其国王鲁斯塔姆五世亲自带着家眷和王公大臣出降,花拉子模苏丹这才赦免了他,将其并入花拉子模的藩属国,每年向其缴纳十万金币以及一万石新米” “当时还将陀拔思单王国的一些黑人太监带到了花拉子模,其中就有阿卜杜拉,那时阿卜杜拉与父皇年纪相仿,又会汉话,父皇一下便喜欢上了他” “还会汉话?这确实是令人惊叹” “按照阿卜杜拉的说法,陀拔思单一度也是大唐的藩属国,还曾派人前往长安为质,鲁斯塔姆这一脉就是大唐质子的后裔,他们从长安学会了汉话和汉文,并一直传了下来,估计也传给了部分太监” 对于陀拔思单的历史,后世的律庆自然研究过,当时并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却是心里一惊。 “区区陀拔思单确实独自以祆教徒的身份对抗了伊教世界几百年,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阿拉伯人连波斯帝国都拿下了,为何反而放过了一个小小的陀拔思单?按照他们的能力不应该呀” “现在看来,藏身于陀拔思单与德黑兰之间的厄尔布尔士山脉中的阿萨辛派必定与其有很大的关系!” “阿萨辛派,最隐秘、最大的巢穴就在陀拔思单首都萨里城与德黑兰之间的高山之中,后来被蒙古人摧毁,按照祆教的传统,隐身于伊教进行暗黑修炼也是有的” “以刺客组织的面目暗中维护唯一的祆教国家更是义不容辞,他们在厄尔布尔什山脉中建造的秘密巢穴无数,对于从南面过来的伊教大军也是了如指掌,刺杀其首领,或者提前告知陀拔思单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特别是不断刺杀与陀拔思单为敌的波斯首领,让其内部生乱,进而无法染指陀拔思单,这多半就是某一个阿萨辛派刺客组织的真实目的,为的就是保全这唯一的一个祆教国家啊” “不过,他们为何看上了西辽国?对了,西辽国信仰的佛教攻击性显然远不如伊教,若是直鲁古死去,区区一个公主还不是任其摆布?他们又会利用何种方式操控呢?” 便问道:“公主夤夜来访,在下受宠若惊,既然殿下说出了实情,在下也不敢有所隐瞒,很显然,最近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殿下不妨讲出来,在下虽然愚陋,多一个人参详也是好的” 公主点点头,“一个月以前,陀拔思单派人来了,说是要为他们的王子希凡一世求娶我,还说可以入赘到我大辽来” 律庆顿时醒悟了。 “这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啊,这么看来,只留下浑忽公主一人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呀” 第50章 悠悠梵音起,落尽繁华梦(中) 想了想,说道:“他们能够拿捏陛下的东西无非是药物,对了,之前我国太医是如何医治的?” “无外乎一些补肾益精之物” 律庆暗忖:“这也倒是对症下药,直鲁古为了诞下子嗣昼夜不停地在后宫耕耘,显然是肾气亏损了” 又问道:“可知陛下究竟是何处疼痛?” “头顶,疼起来几欲昏倒,有时还会口吐白沫,症状较轻时也会暴躁易怒,动辄杀人、打人” 律庆眼睛一亮,“自己后世一个亲戚似乎也是这样,遍寻名医无果,最后还是被一个乡下老中医看好了,以前看的医生都是用的补精益气之物配合针灸,而这名老中医用的却是治疗肝经郁滞之物” 便道:“殿下回去后不妨让太医用一些治疗肝经郁滞药物给陛下服用,或可管用” “真的?金王还懂得医术?” “哪里懂得?不过是当时可敦城失陷后藏到拔野古部的还有一个城内的汉人医士,就是用此法治好了部落里一个人,我凑巧知道而已” “不过” “金王指的是陀拔思单的王子求婚之事?” “正是,不知殿下是否有了应对之法?” “如果金王的方子有效,那就不用理会黑奴了,不过这些人在内廷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了,人人精通刀术,还布置在后宫关键处,想要一下铲除并不容易” 律庆笑道:“只要陛下能恢复龙体,这些事情想必不在话下,不如这样,这方子果然有效,不妨让陛下继续装病,不要让阿卜杜拉瞧出来就行了,等大好了,陛下自有对策” “不过,殿下召集太医时还是要小心一些,阿卜杜拉等人盘踞内廷十余年,想必也营造了一些势力,他们以药物自恃,岂有不盯住太医的?” “多谢金王提醒,此事我已知晓了,不过” “殿下还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微臣但凡能做的绝不推脱” “好,宴会上金王的话似乎言不由衷” “哦?何出此言?” “眼下我国最大的敌人显然就是花拉子模,不瞒你,古尔苏丹国被他们吞并也就在这几年了,若是加上该国,整个西域一带就完全没有人制衡他们了,金王何许人也,为何还要说什么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 律庆一时语塞,半晌才说道:“诚如殿下所言,就算拿下了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想要将其稳固并成为支撑我大辽对抗花拉子模的根基还差得远,主要是时间不允许” “古尔苏丹国乃是突厥奴隶兴起的国度,骑兵强悍,若是被花拉子模得到了这部分补充将更加难以抗衡,故此,联络该国对抗花拉子模才是上策” 律庆记得历史上的情形恰恰相反,西辽国反而是协助花拉子模灭亡了古尔苏丹国,直鲁古简直是太过昏庸。 “不过,这还远远不行,就算没有古尔苏丹国,有花拉子模、呼罗珊两大基地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也够了,故此,另外一个着眼点就在北边了” “北边?” “不错,不是微臣自夸,我说的就是我部,当时在宴会上由于人多没有说起,时下单独面对殿下自然无不可” “钦察汗国号为汗国,实际上是一个部落大联盟,东西两帐对于中间的大帐并不买账,我进入左帐后为了稳固牧户,只夺取了东半部分,无论如何,该帐大汗阿史那都罗对于我稳固东部还是有所贡献的” “阿史那氏在钦察草原上颇有威望,以我的军力自然可以在拿下东部后顺势攻击都罗,进而拿下整个左帐,但那样一来不但左帐不稳,大帐、右帐里的钦察人也会人人自危” “故此便只能隐忍不动,眼下倒是有一个好机会” “都罗昏庸,导致其内部分裂,时下已经被软禁起来,等我回去后便以扎兀惕汗的名义召集祭天大会,顺便提出推选新汗的议题,以我的威望和实力,多半会成为新的左帐大汗” “于是我的牧场便与云中府、毡德城接壤了,获得左帐大汗冬季猫冬地杰兹卡兹后便在那里筑城,囤积军械粮草,便能与云中府守望相助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防御措施,想要彻底击败花拉子模,就必须另辟蹊径” “哦?金王快说” “嗯,假以时日,最快一年,最慢三年,我就有了独自攻击毡德城的能力,届时便以该城为着眼点慢慢消耗花拉子模的实力,若是能在两三年内消灭该国五万精锐,那么就能拿下毡德城了” “当然了,届时需要云中府的配合才行” “金王,那你为何不干脆将大帐一起拿下?” “不然,大帐的大汗是康里人,是花拉子模的亲戚,进攻时必定会受到其侧击,毡德城的作用就在这里” “还有,真拿下了,我就必须守住毡德海北岸的斯哈纳克城,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深入草原与我作战他们完全没有把握,但进攻一个靠近他们的城池还是很容易的” “届时,就不是我消耗他们了,而是他们消耗我,故此,在拿下毡德城之前必须维持大帐现状” “一旦拿下此城,我大辽的云中府就能将府城迁到那里,而我也能拿下大帐了,此时由于毡德城的失去,双方对峙之势已成,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时大辽便可以提高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税赋的名义逼其反叛,有毡德城、斯哈纳克在,花拉子模此时无可奈何,我国便能一举将这两国彻底拿下,届时我国的势力就超过花拉子模了” “便能夺回阿姆河北岸的泰尔梅兹城,或联络古尔苏丹国进攻呼罗珊,或干脆灭了古尔苏丹国,从该地向呼罗珊进攻,一旦没了呼罗珊十万匠奴、农奴的供养,单靠区区花拉子模绿洲显然大势已去” “不过,此时花拉子模还拥有陀拔思单” “陀拔思单?他们不是花拉子模的藩属国嘛,此时难道不会脱离花拉子模独立?” “不然,据我所知,伊教势力为了分化陀拔思单,已经将其分成了两个国度,萨里最大,号巴文德王朝,拉什特次之,号帕杜斯帕王朝,两国都是萨珊帝国皇族后裔,又信奉不同的伊教派别” 说到这里律庆突然停了下来。 “金王?” 律庆说道:“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是推测罢了,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两国名义上势同水火,但实际上好得很,原因只有一个,这两国都宣称是信仰祆教的萨珊帝国皇族后裔” “萨珊帝国时的祆教对于血亲最为注重,这两国国王自然这样宣称,显然暗地里对于祆教很是认同,这两国上层人士多半还是祆教徒,伊教徒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想必国内也有不少人支持他们,否则他们打出来的萨珊波斯王子的身份谁会理会?” “而他们之所以派遣阿卜杜拉接近陛下,为的也是一旦大辽衰弱了能在这里建起一个强大的祆教国家,陛下的子嗣问题、病症多半都是因此而来的” “一旦拿下了毡德城、大帐、呼罗珊,倒是不用与陀拔思单翻脸” “为何?这些家伙如此处心积虑,还让我国的皇族血脉几乎断绝,难道不应该将其斩草除根吗?” “不然” 律庆摇摇头,“放眼整个西域,还是伊教徒占据明显的上风,此时攻打陀拔思单岂不是正中彼等下怀?” “可” “殿下放心,阿卜杜拉等人必须遭到清算,但显然不是现在,等陛下病体痊愈后便可下手了,至于其背后的陀拔思单还是要留下来以吸引伊教徒的视线,不但如此,大辽国还要大力支持他们” “这是为何?” “很简单,公开支持巴文德、帕杜斯帕合并成一个祆教国家,并协助其收复更多的里海南岸土地,伊教徒的大本营是波斯和巴格达,此时必定会全力对付陀拔思单,我等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当然了,我们也不会坐视陀拔思单灭亡,而是暗中支持他” “如何支持?中间还隔着花拉子模,除非将其彻底灭掉” “无妨,微臣之前说过,到了那时我已经拿下了亚伊克河东岸之地,就能通过船只直接驶往陀拔思单支援了” “然后呢?” “自然是彻底拿下花拉子模以及宽田吉斯海西岸的库曼人领地” 公主终于抬起头来了,不过依旧没有摘下面纱。 “金王,传闻你已经得到了传说中的羊皮书、羊皮卷?你这么想进入宽田吉斯海西岸,是不是为了可萨汗国的藏宝?” 律庆心理一凛,“不瞒殿下,确实得到了,若是殿下需要,微臣马上奉上” “哦?” “千真万确,这次微臣也一同带来了,藏宝图还有一张在花拉子模,两张已被我获取,再加上我义父的羊皮书,都在微臣的卧房里,这就给殿下取来” “哦?” 公主不为所动。 律庆将坐姿改成了跪姿。 “殿下,微臣对大辽的忠心,苍天日月可鉴,区区虚无缥缈的藏宝图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说着便离开了。 半晌,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殿下,羊皮书、两张藏宝图都在这里,加上以前微臣归还的金钥匙,微臣之心,还望殿下、陛下明鉴” 第51章 悠悠梵音起,落尽繁华梦(下) 律庆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兴奋地一宿未眠。 他显然知道了一件事。 他距离他一开始暗中制定的大目标正在一步步实现! 此时,什么探查阿卜杜拉的身份也不重要,他便在虎思斡耳朵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眼看距离秋季祭祀大典的时间逐渐迫近,他也有些着急了,这半个月直鲁古并未召见他,也不知浑忽公主有没有按照他的建议给其治病。 这日晚上他下定了决心。 “过了今晚,我干脆主动进宫向直鲁古辞行,花拉子模什么的太过遥远,我必须趁着都罗尚未死去之际拿下整个左帐!” 于是,就在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下模模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被叫醒了。 他又回到了府邸后花园宝塔下面。 还是一样的场景,公主身后跟着两个契丹太监、一个侍女。 “金王一向可好?” “承蒙殿下记挂,微臣甚好” “那就好,我相信金王肯定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微臣不敢” “好了,我这次来是有事要向你说” “微臣洗耳恭听” “其一,我按照金王教授的法子告诉了某个忠心的太医,父皇服用了半个月后已经大好了,此时既不会头昏脑涨也不会头痛欲裂了,若是再服用半个月,兴许就完全好了” “哦?微臣恭喜殿下,恭喜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二件事是有关阿卜杜拉的” “哦?微臣刚才还有些疑惑了,殿下是如何瞒住此人的?” “或许是我国国祚未尽,也或许诚如金王所言,阿卜杜拉表面上是一个伊教徒,实际上是一个祆教徒,这几日他恰好离开了” “怎么说?” “他说秋末宽田吉斯海南岸的厄尔布尔士山有一个本派的重大宗教仪式,他想回去参加一下,父皇自然同意了,当然了,肯定显露出了依依不舍的模样,还让这厮将药物留足” 律庆问道:“微臣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是药物,就需要药材配制,以陛下、殿下之能,查清来源应该问题不大” “不,此物只能在花拉子模配制,至少有三种药材也只有在花拉子模绿洲与宽田吉斯海之间的荒漠生长,阿卜杜拉名义上还是花拉子模人派来的” “很显然,花拉子模人打着的也是与陀拔思单人一样的主意,故此严禁此物流到市面上,若是此时杀了阿卜杜拉,花拉子模人还是会用此物来要挟父皇” “哦?殿下是如何得知阿卜杜拉就是一个祆教徒的?” “呵呵,我虽然不像金王那样精通各国地理和宗教派别,但也有所耳闻,据我所知,陀拔思单确实有两个国家,境内更有十几个伊教派别,但彼等重大仪式都会在清真寺举行,岂会像游牧部族那样跑到大山上举行?” “对了,在陀拔思单西边有一个埃迪古奇兹王国,你可知晓该国国王是谁?” “不知” “呵呵,还有金王所不知晓的?他们的国王出身于钦察骑奴,后来篡夺了大权成为国王,如今已历四世,就是他们夺取了陀拔思单西边的领土” “现任国王对于陀拔思单剩余的土地也是虎视眈眈,可惜就在一个月前在如厕时被刺死了,时下国内乱成一团,此时阿卜杜拉回去难道是巧合” “哦?” “这样的大事想必那些名为伊教徒实为祆教徒的人必须要大肆庆祝一番,还要论功行赏才是,于是就将阿卜杜拉召回去了” “可阿卜杜拉想回陀拔思单就要路过花拉子模” “无妨,虽然如今各国形势紧张,但商路并未断绝,萧乙辛的商队每年都要前往陀拔思单好几次,跟着其商队就是了,就算已经去过了,以他的能耐,要求萧乙辛再去一次也无妨” 律庆本来想说这萧乙辛是一个假的萧遏鲁后人,还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祆教徒,但还是兀自忍住了。 “金王,父皇同意了你的建议,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也不用进宫辞行” “多谢陛下”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律庆说道:“殿下,微臣归心似箭,就不打扰了” 公主突然幽幽一叹。 “你就这么想尽早离开本宫?” “微臣不敢” “呵呵,你心里肯定在想着,自己将金钥匙、藏宝图都毫不犹豫交了出来,又击破高昌回鹘为大辽立下惊世大功,却只得了一个虚衔” “殿下千万莫如此说,微臣眼下已经是镇守临潢府的节度使,这可是我大辽国勋贵才能得到的职位,若不是皇恩浩荡岂会如此?” “你真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 “好” 公主又是幽幽一叹。 她拍拍手,一旁的契丹太监拿来了一个包裹,公主亲自将其解开了。 “金王,这里面有四面令牌,都是纯金制作,其中一枚还能自由出入皇宫,有了这些东西你今后可在我大辽自由行动,也不会有人盘查” “另外,父皇已经同南院大王打招呼了,你可以从这里每年领取一万正规骑兵的军饷、军械、粮草,当然了,会让居努斯的商队顺道送过去,运费自然由你出” “还有,明年的盂兰盆会,我希望你也过来” 说着就走了。 律庆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干脆仔细思索起公主的用意起来。 “直鲁古只有此女,肯定也在让她留意军务、政务,她的能耐、见识显然远在一般贵族女子之上,直鲁古一直昏昏沉沉,西辽国的大事多半是由她确定的” “明年的盂兰盆会?为何要我过来?” 次日一早,他将三面金牌递给萧罗汉,自己留下了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那面。 这几日,他因为记挂着公主行动的成败,寝食难安,也没有好好逛一下虎思斡耳朵,便决定逛一逛,明日一早再回去。 刚出大门,迎面驶来了一小队骑兵。 都穿着传统契丹人的服饰,为首一人年约二十出头,面相英俊、姿态飘逸,身形挺拔颀长,一行七八骑从他这位扎兀惕汗府邸面前呼啸而过。 律庆阻住了手下正欲兴师问罪的举动。 “这是什么人?竟敢大大咧咧在城内骑马?瞧那模样,应该是去皇城的,难道是耶律氏子弟,不过时下耶律氏子弟早就汉化了,都穿着汉人的服饰,此人却依旧是游牧部族贵族的服饰” 此时,浑忽公主送给他的管家正好在身边,便问道:“此人是谁?如此嚣张跋扈?” 管家回道:“此人叫萧不花,是我国放在热海、怛逻斯河谷一带游牧的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大汗、陛下钦赐布格拉汗萧古鲁独子,他还是以前普速完公主的外孙,在皇城也有府邸” 律庆顿时眼神一凛。 半晌,又问道:“萧不花王子可有成婚?” “尚未” “大黄室韦之人怎地姓萧?” “十年前,大黄室韦部落大汗病势,膝下无子,陛下便让乙室部出身的北院大王手下的枢密副使萧古鲁到那里继任大汗,不化王子便跟着去了” “不化王子是林牙院考试的第一名,更兼骑射无双、武艺高强,人称热海小吕布” 律庆点点头,心下明了。 “看来本人并非浑忽公主的第一选择啊,她的选择还多的是,萧不花是普速完公主的外孙,本就有皇家血脉,又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还是正经乙室部贵族子弟,而自己来路不明,虽自称出身述律部,但毕竟偏远不可考” “年近三十,还有了三个妻妾,与萧不花相比确实有些差距” 瞬即又收拾了心情。 “管他呢,先在城内逛一逛再说” 正要迈步,那队骑兵突然又掉转头了,霎时萧不花就来到了大门外面。 律庆斜眼看去,只见门口的两名浑忽公主派来的门卫丝毫没有动静,看来这萧不花王子的来头很大。 倒是萧罗汉大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在金王、扎兀惕汗府邸面前纵横驰骋!” 萧不花没有理会他,飞身一跃下了马。 “那位是金王?” 律庆笑道:“正是在下” 萧不花一愣,随即赶紧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大王见谅,这处宅邸原本是萧摩诃的,没想到却变成了王府,在下却不知晓,得到手下的提醒后这才知晓,得罪了” 律庆面色如常,“不知者不为罪,王子不用挂怀” 萧不花点点头,“还是大王大度,在下佩服,不过” 说着他拿出了一物。 原来也是一个金色令牌。 “大王,按照我大辽规制,拥有此物者是可以在虎思斡耳朵骑马的,在下骑惯了,又不知晓这里已经变成了王府,还望大王包涵则个” 萧罗汉赶紧示意律庆将公主赐给他的那面令牌拿出来,律庆却不为所动。 “哦?王子还有此物,能否借我一观?” 萧不花大大方方将金牌递给了他。 律庆略看了看便明白了。 “果然好物,王子,请自便” 萧不花点点头,然后骑上马离去了,临行前还喊了一句。 “大王,过几日到我府邸聚一聚” “好说” 等他远去了,律庆不禁露出了笑容,这让萧罗汉等人十分诧异。 第52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将军行(上) 律庆回到泰州城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与他同时回来的还有从弘吉剌部招募的三千少年勇士。 还没等他安排如何训练者三千人事宜,一个消息传来了。 “大汗” 萧罗汉过来汇报时脸上的神色颇为诡异。 律庆骂道:“神神叨叨的,究竟是何事?” 萧罗汉笑道:“大汗你猜?” 律庆想了想,“东边应该没有大问题,南边我等刚从那里回来,应该也无事,这么说就只能是西边了,难道都罗” 萧罗汉点点头,“不错,就是他那里” “哦?他逃出来了?” “非也,他死了” “哦?” 律庆不禁站了起来。 萧罗汉突然严肃起来,“大汗,阿史德毗伽拥立了他的儿子古里继任大汗,但生怕我等怪罪,便投了阿力普!” “啪!” 律庆一巴掌拍在椅子上。 “何事的事?都罗究竟是怎么死的?” “大汗,时下左帐牧户都返回到了过冬地杰兹卡兹一带,由于他们没有城池,我们的人也无法渗透进去,还是居努斯的商队发现后告诉我们的” “哦?” “居努斯的商队要在冬季之前将牧户们手里的皮子换回去,顺便为我们送来了第一批粮草军饷” “居努斯没来?” “没来,这一次是他的手下,我们的人虽然不能进入杰兹卡兹潜藏,但商队的却可以,不过毗伽还是守住了秘密,我们南下虎思斡耳朵时都罗就死了,商队的人过了一个月才发现了问题” “哦?” “都罗嗜酒如命,他从斯哈纳克弄来的美酒早就喝完了,自然需要商队为其不停供应,于是居努斯的人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为他提供一批” “一般来说,都罗一旦没酒了,就会派人前来通知此人,不过这一次拖了半个月却没有派人来,此人这才主动前去询问,最终得知了都罗的死讯,此时我等正在返回的路上” “等商队抵达泰州城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毗伽投靠了阿力普?” “因为他见到了阿力普的使者,恰好是都罗死去半个月后的事了,左帐、大帐一向没有往来,为何在都罗死去半个月后就来了?肯定是毗伽一早派人去了斯哈纳克” 斯哈纳克,后世咸海北岸沙尔卡尔。 “他为什么这么做?” “按照商队的判断,时下大汗威名远扬,在毗伽等人看来吞并他们是迟早的事,不如先找一个大靠山再说,再说了,投靠了阿力普就意味着投靠了花拉子模” 律庆暗道:“老子本来不想动武的,没想到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便道:“我们在斯哈纳克城的密探没有传来消息?” 萧罗汉回道:“尚无” 律庆点点头:“立即派出人手打探阿尔特阿尔、斯哈纳克、杰兹卡兹、毡德城的消息,要快” “是” 就在等待密探的消息时,负责工坊的李文膺来了。 “大汗!” 见他面露喜色,律庆也是一喜,“铜炮制作出来了?” 说着也没等对方回答,便拉着他的手朝外走去,二人来到了城池西南街区的工坊,然后直接走进了铜坊。 说起了铜炮,他前前后后花费了一年多时间,耗费了至少两万斤铜料,但依旧没有成功,期间因为炸膛造成的工匠死伤已经不下十人了,后来他便让人在试炮时将引线拉长,附近固定一块厚实的铁板,让点炮的工匠躲到铁板后面。 这样才避免了进一步的损失。 对于律庆来说,先一步肯定不会制作管径比很大的加农炮,而是阔口短管火炮,饶是如此,依旧出现了意外。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门短管火炮。 只见其典型的后粗前细,但开口也有十余公分,炮身后端还有三道铁箍。 “大汗,此炮我等已经在城外开阔处试验过了,按照大汗制定的新度量衡,长七十五厘米,可装填重达二十斤的铁弹,重五百斤” “射程可达三百步,不不不,按照大汗的新度量衡,约莫一里,装药量则视需要来定,最少需要十斤,大汗您看” 说着指着炮位一个装置。 “有此物便能轻松抬起炮口,最大,咳咳,按照大汗之前所说,也即四十五度,能将铁弹推到一百步,大汗恕罪,在下对以前的度量衡实在太过熟悉了,大约是一百五十米” “平射时则是一百米,按照大汗之前的提点,敌人但凡有建在山上的城池或者寨子,最多也就是两三百米,再高运送物资就困难了” “若是再高一些,我等便能加大装药量,大致是十五斤火药在四十五度的情形下可将铁弹推到三百米的距离,二十斤则是四百五十米” “试过几次?” “大汗前往虎思斡耳朵时就开始试验了,前后不下一百次,饶是如此,用过十次后炮身就会热得发烫,若是冒险再试极有可能炸膛,故此需要停下来用水降温,也需用搠杆包着湿布清理炮膛” “还可发射散子,大约一百枚,提前制成圆筒状,直径与炮口一样,散子之间的缝隙用黏土充填,其与发射药之间隔一块木板” “就是为了试验这块木板的材料、厚度,我等才试验了这么多次,当发射药燃烧起来后,会瞬间将木板烧毁,然后将大号铁弹或一百枚散子以极快的速度推出” “前面说的距离是大号铁弹,散子又不同,当其射出后,会在最远四十米左右形成一道长宽高低都在二十米左右的弹幕,我等用牛羊试过,场景着实骇人,一群牛羊死伤枕籍” “这是火炮仰角标尺,按照大汗提供的数值,从零度开始一直到四十五度都能与炮口对应” “这是水平槽” 说着递给律庆一个木盒子,这是时下中国常用的找平仪,里面有三个格子,自有一套测量之法。 “火炮有两个木轮,轮子边缘用铁片包裹,用一匹马就可以拉着走” “这是炮架,需要临时安装,按照大汗您的提点,火炮发射时会有强大的反挫力,必须事先挖掘好炮位,然后将炮架固定好,这是炮架上专门用来找平的地方” “我等试过,每施放三次后炮身又会不稳,需要重新找平” “炮架用硬木制成,总重两百斤,加上一份总重三百斤的弹药,同样可由一匹健骡拉着走,为防意外,可备着一匹,如果是骆驼拉动,更是轻松写意” “一份弹药?” “正是,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乃五枚大号铁弹以及五包散子,以及同样重量的火药” 说着指向几个份量不同的纸包,“为了应付不同的射程,药包都是五斤一份的” “同样,按照您的提点,火药经过反复浸水、晾晒,已全部炼成颗粒状,可很大限度防潮,都用上了过油的厚纸” 律庆的心不禁一紧。 “纸张在这一带可是紧缺物资啊,可惜泰州城附近树木稀少,只能向居努斯购买,价钱高的吓人” “罢了,我是用羊皮向其换取的,反正牧户们的羊皮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 便道:“你等的意思是不用再试验了?” 李文膺一阵汗颜,“大汗,都一百次了,肯定没有问题了” 律庆也不是行家,只能让其不断试验,便点点头,“制作这门铜炮的整个过程,比如各部件详细用料,所用铜锭的成色,砂模的注意事项,等等,都记下来了?” 李文膺点点头,“那是自然,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门合用的,岂能不详细记下来,饶是如此,关键还是在砂模上,稍不注意就会功亏一篑” “嗯,制作这么一门需要多少人、多长时间?” “嗯,需要二十人制作一个月方可” “时下铜坊里有多少人?” “两百人左右” “能否将其分成十组,如此不就一个月就能做出十门来?” “大汗,恐怕不行,真正熟练的工匠也就是这二十人,最多再有二十人可以加入进来,余者若是强行上恐怕又要耗费无数” “很简单,你将所用铜料数量、制作过程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再做时让这两百人在那二十人的指点下制作,凡是能在一个月内制作出一门合格的铜炮,对了,所谓合格就是能试验一百次左右达到这门铜炮水准者” “则工头奖励金币五十枚,工匠奖励十枚,你等二十人现在每人奖励一百枚金币,工头奖励两百枚” “没达到者,第一次不予理会,第二次还是不合格的,则罚没工钱一半,第三次则罚没全部工钱” “第三次还是不合格的,则显然不适合在火炮工坊待了,转到普通作坊,时下这里的工钱是其它地方的三倍,你等就看着办” 说着,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枚金戒指摘了下来。 “文膺,你干的不错,这枚戒指是从以前萧摩诃府邸弄来的,纯金制作,上面镶嵌着一枚极为珍贵的桃花石软玉,价值连城,就赏给你了” 李文膺赶紧忙不迭地跪地谢恩。 “多谢大汗,职部敢不殚精竭虑尽早批量做出更多的火炮!” 第53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将军行(中) 秋末冬初,四方的密探陆续回来了。 “大汗,时下都罗所部牧户八成以上都迁到了杰兹卡兹河谷,毗伽动员起来了五千部族骑兵正严阵以待” “大帐的阿尔特阿尔城十分空虚,阿力普已经带着常备军抵达了斯哈纳克城” 阿尔特阿尔,后世阿克托别;斯哈纳克,后世沙尔卡尔。 “斯哈纳克城有大帐的五千常备骑兵” “毡德城的人马骤然则增加到两万步骑,其中的一万不知去向” “哦,你如何得知?” “大汗,毡德城虽大,但也只能驻扎一万步骑,故此,海尔汗亦纳勒术在锡尔河南岸也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可以入驻一万步骑” “一万步骑,每日所需的供应十分庞大,粮草虽然可以由毡德城提供,但其它物品则需要派人隔三差五到城内采买,我们的人藏在居努斯介绍的一个花拉子模人的商行里,也是南岸大营的采购对象之一” “彼等原本是十日采购一次的,但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本来还以为是在其它商行采购了,我们的人暗中抵近大营查看了一番,这才发现大营最多只剩下了五百人” “你的判断是?” “他们这一万步骑不会凭空消失的,杰兹卡兹位于杰兹卡兹河中游,该河一直流到锡尔河,沿途河谷纵横,没准藏在某处河谷里,不过我们的人也曾沿着毡德城-杰兹卡兹寻找,但并未发现其踪迹” “哦?” “大汗,他们显然不会大大咧咧藏在某处,杰兹卡兹河两岸山谷众多,支流也有不少,方圆千里,想要一一寻找过去以我们的人力几乎不可能” “难道你等忘了我教授给你等的方法?” “自然没忘,故此,眼下霍斯都正带着几个依旧在河谷两岸探查,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没准我等攻击杰兹卡兹时他们会突然冒出来也说不定,但我们以前攻击都罗时的战况多半被花拉子模人知晓了,肯定不会藏在杰兹卡兹附近的” “也不可能藏在我部与都罗部的边境之处,只能藏在都罗某个部落里,都罗所部,东西、南北都有千里之遥,想要将其寻找出来实在太过困难” “都罗的夏季大帐那里呢?” 他指的是后世阿斯塔纳一带。 “大汗,那里距离泰州城并不远,我等岂会放过,那里时下只有少数牧户滞留” 律庆笑道:“一万步骑,人吃马嚼的,每日靡费巨大,彼等肯定不会深入到大草原太远” “大汗的意思是?” “居努斯商队的人还在杰兹卡兹吗?” “不在了,已经返回虎思斡耳朵了” “也就是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情报来源了?” “不错,不过我等依旧可以扮成牧户前往,那里有一个小市场,还是可以前往的” 律庆想了想,“都罗部有一万七千帐,就算只有一万五千户汇聚到杰兹卡兹河谷,也有七八万人,若是在里面藏一万步骑,想必也很难发现,因为七万人和八万人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萧罗汉心理一凛。 “大汗,您认为亦纳勒术的一万步骑就藏在杰兹卡兹?” “多半是了,放眼那一带,斯哈纳克显然不可能,再往东,就只有杰兹卡兹一个上好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大道与毡德城、云中府相通,可以方便车马往来” “但一万步骑的动静实在太大,我的人不会不知道” “若是他们利用牧户转场迁徙的机会混在牧户里赶到杰兹卡兹呢?” “可牧户多半是从北往南迁徙的,他们” 萧罗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倒是可以先到阿尔特阿尔,然后扮成牧户模样先是向东,然后向南迁徙,难怪阿力普将阿尔特阿尔的常备军全部迁到了斯哈纳克呢” “那是因为其东边还有大军啊,不过这件事太大,必须有阿史德毗伽提前准备才行,这么说都罗之死肯定与毗伽脱不开关系,而在杀死都罗之前毗伽就与大帐的阿力普勾连上了” “大汗,我们?” 律庆想了想,“此事有些蹊跷,若是我们得知了此事却按兵不动,难道亦纳勒术的一万步骑就藏在杰兹卡兹不动?一万人马,再是准备周密,终究会露出马脚的” “罢了,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不如按静观其变” 几日后,霍斯都等人回来了,依旧没有发现亦纳勒术大军的藏身之地。 这几日,为防不测,律庆也动员起来了冬季到泰州城猫冬的三千部族骑兵,加上本城的八千常备军,随时可以向任何方向出击。 冬季来了,第一场大雪也飘飘洒洒落下了。 而新的消息也来了。 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汗” “哦?” “海尔汗亦纳勒术竟然使出了瞒天过海之计,亲自带领一万步骑从云中府北面的草原抵近了突厥斯坦北面的肯特山” 肯特山,后世突厥斯坦北面的阿拉套山。 “然后从起东面的山口突然南下,接着袭击了防守空虚的讹答剌城!” 讹答剌城,即奇姆肯特,后来海尔汗亦纳勒术就是在此城惹恼了铁木真的使者,进而惹来了滔天大祸。 “什么?!” 律庆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大汗” 萧罗汉继续说道。 “上次其攻打云中府时,让韩忠嗣的人马损耗不少,时下讹答剌城西边的云中府城最多只有三千正规军,其中一半还是新募的” 律庆走到了院落里,并扬起了头。 他让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寒风的吹拂下直接扑打在他的脸上。 “讹答剌城的失陷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为何亦纳勒术这么早就动手了?难道我这位金王、扎兀惕汗对他的威慑还不够?或是他认为若是再让我发展下去就不可控了,必须尽早下手?” 半晌,他冷静下来。 “这么说他另外一支人马正在攻打云中府城?” “不错,不但如此,他显然在云中府有内应,云中府城岌岌可危” “不” 律庆摇摇头,“此事显然不是亦纳勒术一家能干得出来的,花拉子模那里肯定也参与了” “那我们?” 大雪中的律庆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让萧罗汉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亦纳勒术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大辽肯定会从塔什干、怛逻斯派出人马反攻的,至于我们,时下大雪纷纷,无论是毗伽还是阿力普都不会做出防备” “大汗您想趁着花拉子模攻打讹答剌、云中府的机会攻击左帐、大帐?” “不错” “那是先攻击大帐还是左帐?” “时下大雪弥漫,就算拿下了左帐的杰兹卡兹,也没有多少收获,不如” “直接攻击大帐?” “不错,你赶紧通知下去,泰州城暂时由部族骑兵镇守,常备骑兵全体出动,一人双骑,每人带上半个月的干粮,马匹备上二十斤豆料,目标,阿尔特阿尔!” 阿尔特阿尔,后世阿克托别。 时下律庆大军的数量以及布置是: 一千骑留在婆娑城(巴里坤县),另有来自阿柴部、薛部、浑部一千新兵正在训练中; 一千骑留在临潢府城,来自唐古部、蔑儿乞惕部三千新兵正在训练中; 两千骑留在大海子,全部来自七千帐契丹奴隶部落,已训练成军; 八千骑全部留在泰州城,从弘吉剌部招募的三千新兵正在训练中。 老兵一万两千,新兵七千,总数一万九千。 次日一早,八千骑兵先是向北,然后向西,沿着阿斯塔纳到阿克托别的道路(也就是后世土尔扈特部东归的道路)冒雪急速西进,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阿尔特阿尔! 大雪似乎是从东往西下的,抵达这里时恰好又是一场大雪。 望着这座后来被拔都毁掉的城堡,律庆感慨万千。 “这里是后世哈萨克汗国最大的金银矿中心,还是汗国开创者贾尼别克汗最为依仗的财源,并以此与准噶尔人、希瓦人对峙了几百年,如今放在康里人手里实在太过浪费了” 希瓦人,即花拉子模人。 “对了,此时这里还是花拉子模苏丹国最大的银币所需银锭的产地,若是将其拿下了我就能开始自行铸币了,而花拉子模人的金币、银币来援就会大减” 这是一个大雪中的黄昏,由于他们是在人烟稀少的钦察草原北部过来了,又是疾驰而至,城堡里的人几乎没有反应,随着律庆一声令下,他们在天黑之前便拿下了只有一千部族骑兵驻守的阿尔特阿尔城! 晚上,萧罗汉将一个俘虏押了过来。 一个年约四十,长相却迥异于突厥人,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的汉子。 “大汗” 那人进来后向律庆行了一礼。 “我叫巴鲁赫,是阿力普大汗的女婿、税务官” “哦?” “大汗,在下对您的行为实在佩服” “怎么说?” “时下花拉子模人正在大举进攻云中府以及讹答剌,指望能将你的人马吸引到那一带,没想到” “哦?这么说海尔汗在毡德城备下的不止两万步骑?” “那是自然,在毡德城南面荒漠里还有一万步骑,那才是防备大汗的” “好,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对我说,对了,我看你的面目不像钦察人、康里人” “不瞒大汗,我是犹太人” 第54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落兮将军行(下) 律庆没有杀巴鲁赫,这样一个为阿力普打理部落以及对欧洲贸易的商人的重要性不亚于阿尔特阿尔城本身,何况他将阿尔特阿尔城真实的财政状况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他。 “大汗,这里每年可出产能铸造二十万枚金币、一百万枚银币的金银,大部分都流到花拉子模去了,不过阿力普汗在这里经营也有二十年了,累计下来的金银币总价值也在一百万枚第纳尔金币左右” “还有足够养活一万精锐一年的粮食、布匹、食盐、豆料、草料等,城内的人都是阿力普三千常备军的家眷,一千部族骑兵则是阿力普次子直属部落,眼下已经被您消灭了” “斯哈纳克那里还有五千骑兵,阿力普父子都在那里,经过上次战事后,阿力普便只将少数财物放在那里,大部分都放在阿尔特阿尔” 律庆点点头,眼露欣赏之色。 “你似乎还有话没有说” “不错” “好,我不会杀你,今后还会重用你,这样,我是大辽帝国的扎兀惕汗、金王,汗府最高行政官员是长史,接下来则是各司其职的录事参军,比如司功、司仓、司户、司法、司兵、司田等,我可以让你担任司户参军” “你在阿尔特阿尔的财产、奴仆、牧户依旧保留,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将库利萨雷封给你” 巴鲁赫大喜,当即弯腰施礼。 “多谢大汗” “你现在可以说了” “大汗,我想知道您接下来会做什么?” “你有什么建议?” “以我的估计,以大汗的威势,肯定会继续南下去攻打斯哈纳克,也应该会很快攻克,不过届时藏在毡德城附近的一万步骑会很快过来攻击您,而花拉子模的太后也绝对不会容忍在其北面出现一个以大汗为首领的强大部落的” “据我所知,玉龙杰赤就有五万步骑,由于冬季降雪,他们也能越过荒漠很快抵达那里,而此时,就算大汗拿下了斯哈纳克,想要在短时间稳定大帐并不容易” “还请阁下赐教” 巴鲁赫突然露出了笑容。 “大汗,您能越过左帐来到这里,肯定知道了左帐近期发生的事” “不错,不就是都罗死了吗?” 巴鲁赫脸上显出了诡异的神色。 律庆心理一凛,“他没有死?” “啪啪啪” 巴鲁赫突然拍起手来。 “大汗,您应该为您刚才的决策感到幸运” “哦?” “不错,都罗并没有死,按照阿力普与阿史德毗伽大达成的密议,很不幸,这件事我也参与了,故此全盘都知晓” “都罗是阿力普急于除之而后快的人物,因为就是他洗劫了斯哈纳克,不过他并没有将其杀死,而是另有用途” 律庆似乎明白了什么。 “阁下先不要说,让我猜上一猜,大帐、左帐总共有五万帐,其中三万五千帐都是钦察人,而康里人只有一万五千帐,阿力普虽然在花拉子模人的帮助下获得了大汗的位置” “并将原来大帐的阿史那家族斩尽杀绝,但成为大汗后才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是因为钦察草原上的牧户对于阿史那家族还是有些怀念的,他也不可能用康里人将所有的钦察人杀光” “故此,密议的内容多半是对外宣称都罗已经死了,实际上却被毗伽秘密送到了阿尔特阿尔,此时,阿力普再对外宣称为全体钦察人找到了共主,他自己则是挟都罗号令诸部钦察,是不是?” “啪啪啪” 巴鲁赫继续拍起了巴掌。 “大汗之威早已传遍整个大草原,原本以为大汗凭借的只是兵强马壮,现在看来显然是走眼了” “哦?” “大汗之睿智乃我生平之仅见,能在五年时间内创下如此局面果然不是平白得来的” “好了,赶紧说出你的想法” “大汗,都罗时下就被关在此城的牢房里,阿力普得到都罗时正碰上海尔汗攻打大辽国,便准备在明年开春之前将都罗推出来,眼下倒是便宜大汗了” “具体说说” “很简单,经过上次大汗对于大帐的顺道攻击后,大帐的精锐康里人便不多了,在斯哈纳克的五千常备骑兵里至少有三千都是钦察人,当然了,阿力普父子给了他们不少恩惠,比如牧场、女人、财富” “但他们毕竟是钦察人,东突厥后裔,只要都罗出现在斯哈纳克城下,该城将不攻自破” “然后大汗便拥立都罗为全体钦察人的大汗,当然了,他只是一个傀儡,时下钦察人除了大汗、小汗外最贵重的职位就是亦都护,大汗便以这个职位号令全部” “您本就是大辽帝国钦封的扎兀惕汗,以前此汗就是号令北方草原诸部的大汗,在加上亦都护的名号,不过一两年时间就能稳固整个大帐、左帐了” 律庆笑道:“花拉子模军力强盛,就算我稳定了钦察汗国,又如何在斯哈纳克应对花拉子模人?” 巴鲁赫也笑道:“战事方面我不擅长,相信大汗早有腹案了,我擅长的是财政、商贸,这方面大汗有什么疑惑不妨问我” “哦?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与欧洲人贸易的?” “欧洲人?” “咳咳,就是罗马人、匈牙利人,兴许还有法兰西人” 巴鲁赫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汗,您是如何知道还有这些国度的?” 律庆笑而不语,“若是我猜得不错,在匈牙利以西还有一个什么神圣罗马帝国” 巴鲁赫再次被惊到了,半晌才平复下来。 “不错,不但如此,还有一大批公国、大公国,人口数量几乎与时下伊教世界差不多” “你是如何与其贸易的?” “很简单,上次在大汗的配合下我部击败了侵入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将其驱逐到东岸,但却占据了他们在亚伊克河下游的据点阿特劳” “并与库曼人签订了协议,阿特劳由库曼人、康里人联合控制,并将其变成一个自由港、自由城” “为的就是吸引大汗嘴里所谓的欧洲人前来贸易,当然了,主要是基辅人、匈牙利人、东罗马人,特别是后者,不瞒大汗,时下东罗马帝国掌管财务大权实际上也是表面上皈依了基督教的犹太人” 律庆插道:“我以前还有所疑惑,现在似乎明白了” “哦?” “几百年前,宽田吉斯海、黑海之间有一个强大的汗国,即可萨汗国,据说其也是一个信奉犹太教的汗国,犹太人为其崛起、发展、强盛立下了赫赫功劳,汗国灭亡后,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 巴鲁赫的震骇现在显然无以复加了。 “大汗请问” “虽说可萨汗国的灭亡是因为大食人、罗斯人、罗马人的缘故,但未尝没有自身的缘故” “哦?” “据说犹太人最擅长放贷,在大食人尚没有崛起之前,可萨汗国就不断向罗马人、萨珊波斯放贷,并获得了大量的利润” “这又如何?” “若光是这个汗国还不一定灭亡,但据说你们在国内也不断放贷,导致不少平民、牧户破产,这才很快趋于灭亡” 巴鲁赫顿时陷入了沉默。 律庆依旧滔滔不绝。 “原本,让一个犹太教国度夹在基督教世界与伊教世界之间,另外两方都颇为愿意,但内部出了乱子那就是无可救药了” “大汗,请您别说了!” “好,放心,只要你不在我部内部放贷,一切都好说,对于如何稳固斯哈纳克,我相信你也有建议,还是请说出来” 巴鲁赫点点头,“想要花拉子模不出动大军,以大汗的睿智肯定会想到援军” “古尔人?” “不不不,古尔人内部乱成一团,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不足为虑,其覆灭是迟早的事” “哦?” “大汗,你虽然眼界开阔,但可知道呼罗珊?” “你的意思?” “大辽帝国在卡托万草原击败塞尔柱人后塞尔柱帝国便走向分裂,您可知道塞尔柱人到底是什么人?” “自然知道,他们来自乌古斯联盟” 巴鲁赫心里一咯噔。 “不错,大汗似乎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波斯诗人,或者是一个粟特商人,竟然什么都知道,不错,塞尔柱帝国分裂后,大部分乌古斯人都汇聚到了呼罗珊一带,花拉子模人占据呼罗珊的省府马什哈德后,乌古斯人便继续南下” “时下他们已经占据了马什哈德以南直到大海的广袤土地” “他们全民皆兵,以当地的波斯人为奴,至少拥有五万骑兵,难道花拉子模人不想出兵攻击他们?显然不是,而是因为马什哈德以南高原、山地、荒漠纵横,部族复杂众多,乌古斯突厥人又十分剽悍,这才只推进到马什哈德一带” “不过,乌古斯人的首领也念念不忘恢复塞尔柱帝国,时常越过大山攻击马什哈德,让花拉子模人苦不堪言” “只要大汗派人联络乌古斯人,让其大力攻击马什哈德一带,花拉子模的重兵必定汇聚阿姆河一线,便无暇北顾了,乌古斯人擅长游击战术,一旦粘上了,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纠缠不休” “而且他们擅长抢劫,作战时几乎不会携带粮草,更是让花拉子模人烦不胜烦” 律庆暗道:“无论是古尔人还是乌古斯人,最终还是被花拉子模人拿下了,不过那也是在花拉子模占据了西辽国大部分领土才行的,有了西辽国的大量骑兵,他们才有可能南下攻击古尔人和乌古斯人” 便道:“这么说阁下与乌古斯大汗很熟?” 第55章 大汗雪夜下咸海,库蛮沙暴献良马(上) 巴鲁赫笑而不语。 律庆不禁有些恼了。 “你是奇货可居,不过难道离了你我就成不了事?”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巴鲁赫赶紧说道:“大汗恕罪,在下还以为您对花拉子模内部的情形了如指掌呢” “怎么说?” “宽田吉斯海东岸大汗是否有所了解?” “东岸,那里不是一片荒漠吗?” “不错,宽田吉斯海东岸,南北长约两千里,东西宽约四百里,都是荒芜一片,几乎没有树木生长,但野草还是有的” “乌古斯人建立起强大的塞尔柱帝国后,很快就分裂了,大部分乌古斯人都跟着塞尔柱南下了,不过还是有一些留了下来,时至今日,他们自称土库曼乌古斯人,有时候干脆自称土库曼人” “花拉子模崛起后,对所有的伊教徒都施行了什一税,却将同样信仰伊教的土库曼人也包含在内,显示了他们对土库曼人的歧视” 笔者按,后来继承花拉子模的希瓦汗国境内有两大部族,主体是乌兹别克人,号称成吉思汗后裔,是国内的主人,土库曼人则是他们的奴隶,或者二等公民。 “眼下,游牧于东岸荒漠草原的土库曼人实际上是花拉子模人的马奴、骑奴,在花拉子模绿洲生活的农户、工匠则是他们的匠奴” “为何是这样?据我所知,花拉子模的苏丹家族也是奴隶出身” 巴鲁赫耸耸肩,“谁知道,或许是单纯的部族之间的歧视” 律庆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据我所知,花拉子模的前身是阿夫里格王国,它是一个世代生活在花拉子模绿洲的波斯人建立的国度,还是信仰祆教的国度” “当时其北面就是乌古斯人,有些类似于中国北面的游牧部族,自然有着天然的互相仇恨,后来,众所周知,乌古斯南下了,并建起了强大的塞尔柱帝国,作为花拉子模绿洲的当地人岂有不怨恨的?” “虽然同是奴隶出身,但花拉子模苏丹的先祖却是西突厥派遣到河中一带吐屯,对了,就好像如今大辽派遣到各地的沙黑纳一样,实际上就是总督,总督的后裔,毕竟不一样” 巴鲁赫这下完全被震惊了。 要知道,此时对于中亚一带并没有完整的史书,所有的历史知识不是来自口口相传,就是来自阿拉伯、波斯旅行家的片段式描写,像他这样能自由在里海周围经商的人也不敢说都了解每一个势力的来龙去脉。 律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说道:“你继续说” 巴鲁赫点点头,“万能的上帝啊,终于让我遇到一个明主” 律庆笑道:“好了,赶紧说正事” “是,我睿智的主人。眼下留在宽田吉斯海东岸荒漠草原的土库曼人约莫万帐,他们唯一能够依仗的东西就是宝马” “阿哈尔捷金马?” “不错,于是他们成了花拉子模人的马奴、骑奴,每年需要向花拉子模人贡献一千匹能够作为战马的宝马,阿哈尔捷金马不能负重,但极为适宜轻骑兵使用,可谓速度、耐力兼具” “时下玉龙杰赤有一支数量在五千人左右的轻骑兵部队,全部由土库曼骑奴组成,号为巴库特,意思是金雕部队,专门用来追击敌人,这世上没有任何骑兵比他们更快、更有耐力” 律庆眼睛一亮,“你想说的是否就是这支部队?” 巴鲁赫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不全是,土库曼人自有领袖,他的核心部落在一个叫曼格斯的地方,位于毡德海与宽田吉斯海之间,那里有一条荒漠中少有的未间断的河流,就叫曼格斯河” 曼格斯,后世哈萨克斯坦曼格斯套州。 “既然有河流,自然可以拥有相对密集的牧户,土库曼人的大汗巴哈拉就住在那里,手下可随时动员起三千部族骑兵,清一色阿哈尔捷金马轻骑兵” “若是全部动员起来,也有上万骑,但花拉子模人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么长时间汇聚,南北两千里的跨度,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 “巴哈拉的弟弟巴库拉就是那支巴库特军的实际上的领袖,当然了,这支军队名义上的领袖是一个叫土门的康里贵族子弟,他是图尔罕太后的外孙,又叫土门汗” 土门,突厥语万夫长的意思,在突厥人那里有一万帐都可以自称某某汗了。 “土门汗兼任着全体土库曼人的大汗,而巴哈拉实际上只是小汗” 律庆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你可以联络巴哈拉、巴库拉兄弟,这显然不够,区区八千骑显然无法在花拉子模掀起大浪” “那是自然” 巴鲁赫脸上又浮现出了让律庆有些生厌的笑容,他那上翘的胡须像极了他印象中的犹太奸商。 “大汗,您也不想想,同为乌古斯人,巴哈拉岂有不与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保持联系的?” 律庆眼睛大亮,“你的意思是可以通过曼格斯的巴哈拉联络呼罗珊南边的乌古斯人?” “不错” 律庆站了起来。 “你是否愿意为我联络巴哈拉?” “这”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不过,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哦?” “你既然是以前可萨汗国的后裔,那么显然知道该国的藏宝传说” 巴鲁赫显然有些激动了,眼中精光大盛。 “不瞒你,本汗显然是最为接近宝藏的人,而且也大致知道了藏宝之处,按照波斯吟游诗人的描述,藏宝处还有可萨汗国的印玺,本汗向你承诺,若是找到藏宝,我不但将印玺给你,还能将藏宝的三成给你” “你可以召集藏于各处的犹太人建立一个完全由犹太人构成的国度,对了,据我所知,可萨汗国的大汗号称也是阿史那氏的,实际上并不是,当时东突厥有几大贵姓,除了阿史那氏,尚有舍利吐利氏、阿史德氏、苏农氏、执失氏、拔延氏” “阿史那氏留在了钦察草原,继续西进的只是阿史那氏的女婿部落,实际上是执失氏,冒称阿史那氏罢了,我问你,你是否是执失氏后裔?” 巴鲁赫摇摇头,“很不幸,我并不拥有如此高贵的姓氏,不过,在亚伊克河西岸的钦察人、库曼人中还有这样的人” “你就是来自那里?” “不错,实不相瞒,在下来自苏农氏,苏农氏又是执失氏的女婿部落” “那执失氏?” “眼下已经是普通牧户家庭了,对于草原部落来说,女婿部落同样是高贵血脉的继承人” “好,你看这个条件如何?再加上保留你的牧奴、匠奴和财富,以及库利萨雷的封地” 巴鲁赫同意了,律庆便让阿迪斯跟着他南下。 萧罗汉问道:“大汗,您就这么相信他?” 律庆点点头,“我还能相信谁?他的家眷、财富都在这里,应该不会出幺蛾子” “那您为何不派遣黑曜都的人跟着,而是让阿迪斯跟随?” “霍斯都不是跟着吗?” 律庆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如此重大的事情,由你或者石敢当跟着最好,不过此去曼格斯部实在太过凶险,经过了上次毡德城囚禁之事,我可不想再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了” “何况阿迪斯身上兼着录事参军的职务,对外交往也是分内之事,霍斯都年级虽轻,但十分警醒,阿迪斯见多识广,最远到过东罗马,加上霍斯都,应该问题不大” “何况” “何况什么?” “刚才巴鲁赫的话显然没有说完” “哦?” “那就是在宽田吉斯海东岸的土库曼人自然是伊教徒,但在花拉子模绿洲的土库曼匠奴、农奴显然不是,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依旧是祆教徒,否则不会在那样人口密集的地方还承担着沉重的什一税” “大汗的意思是” “算了,那是将来的事,眼下可以依仗的还是曼格斯部和呼罗珊南面的乌古斯人” “那我等眼下?” “留一千骑镇守阿尔特阿尔,剩余人马全部南下,对了,将都罗带上” 律庆很快见到了都罗,康里人显然对他还不错,虽然关在牢房,但其气色并不差。 “大汗” 都罗一见到律庆便跪下了。 律庆不想与他废话。 “都罗,眼下的态势很明了,本汗一统钦察草原势在必行,什么阿史那氏、阿史德氏都是过眼云烟了,不过” “请大汗明言” “我问你,你这一族与之前可萨汗国的阿史那氏有何关系?” “大汗,可萨汗国的阿史那氏只是我们的女婿部落” “执失氏?” “不错” “很好,钦察汗国肯定不能存在了,不过若是本汗将来一统了亚伊克河东西两岸的钦察部落,我会允许你们在某地恢复可萨汗国,不过你们要改宗犹太教,你可担任汗国的大汗” “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配合我击败花拉子模人” 都罗摇摇头,“我可不想皈依犹太教,若是大汗在事成之后能划出一小块地方,并有部分牧户跟随就行了” “也罢,由得你” 第56章 大汗雪夜下咸海,库蛮沙暴献良马(中) 风雪交加,律庆带着七千骑南下了。 能够修建城堡的部族显然也会修建道路的,时下钦察汗国大帐就有三条道路,阿尔特阿尔-库利萨雷-斯哈纳克。 阿尔特阿尔,后世阿克托别;斯哈纳克,后世沙尔卡尔。 他们是突然抵近到阿尔特阿尔城下的,抵近后立即将城堡围了起来,故此,也没有人逃脱出去给斯哈纳克报讯。 就算阿尔特阿尔附近还有牧户、矿工,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他们显然没有充足的动力奔行千里到斯哈纳克。 七千骑,一万四千匹马,声势还是十分骇人的,道路能够让两骑并行,于是,当其全部拥在道路上时,前后绵延几达十余里! 如同骤然驾临阿尔特阿尔一样,在该城补充了干粮、粮草、豆料后七千骑经过十日跋涉后又突然驾临斯哈纳克! 不过,这里还有阿力普、阿迪勒父子的五千骑,显然不会像阿尔特阿尔那样一蹴而下。 当然了,突然将其拿下也不是律庆的初衷, 抵近斯哈纳克城下后,律庆当即在其四座城门附近布下四座大营,将其出路完全封死了。 很显然,他是想将毡德城的一万步骑引出来。 不过,他的时间显然很有限,一人双骑,能够携带的补给也不多,何况如今还是大雪天气,他最多能容忍五日。 五日后,无论毡德城的援兵会不会来,他必须尽快展开进攻了。 斯哈纳克是大帐与西辽国、花拉子模的贸易中心,周围显然是有榷市的,大军甫一抵达,人群立即星散各处,大部分人都逃到了城内内,少部分则逃了出去,这也是律庆希望见到的,他需要人前往毡德城报讯。 就在律庆等待之际,咸海西边深处的曼格斯河中游,同样有一大群人正在聚集,不不不,应该说是有大批宝马正在聚集。 清一色的阿哈尔捷金马,火红的,桃红的,纯黑的,无一例外都高大矫健,它们在风雪里愉快地撒着欢儿,无论是哪种颜色,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虽然土库曼人拥有不少阿哈尔捷金马,但能够成为战马的毕竟是少数,何况还是要上缴给花拉子模人的? 之所以这么晚才汇聚起来准备上缴,那也是有原因的,里海东岸广袤无垠,南北跨度两千里,牧户们都星散各处,曼格斯河流域也无法养活这么多宝马,也只有等到冬季降临时牧户们才会汇聚到猫冬处,进而才有可能汇聚起来统一上缴马匹。 曼格斯河沸腾了。 左岸高地一座硕大的白色帐篷周围散落着一些小一些的帐篷,一个包裹着厚厚的黑头巾,穿着此时突厥人流行的红绿两色厚棉布长袍的高大瘦削汉子正站在大帐面前望着一河之隔的马圈。 只见此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庞瘦削,鹰钩鼻、大胡子,眼神冷峻,半晌还叹了一口气。 他身边站着一人,却是时下里海附近有名的波斯商人打扮,见状便道:“大汗为何叹气?” 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此人可是他的财神爷,他的部落显然不止一千匹宝马,也不可能全部上缴给花拉子模人,陀拔思单人、阿塞拜疆人、波斯人、库曼人都需要,这可是他最大的财源。 时下玉龙杰赤上等阿哈尔捷金马价值两百金币,一千匹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想想就很痛惜,而且这样的上缴他已经连续进行了十年! 十年,就是一万匹,两百万金币,阿哈尔捷金马喂养不易,他每年向外发卖的差不多也就是此数,何况也不完全是他发卖的,手下的小部落也会卖一些,他每年通过宝马交易得到的金币最多也就十万。 此人显然就是没有跟随塞尔柱南下,而是留在里海东岸荒漠草原的曼格斯部落的大汗(自称)巴哈拉了。 他身边的那位来自陀拔思单的波斯商人就是为他打理宝马与所需物资交易的努涅斯。 他也需要小部落向其缴纳宝马,汇聚到这里后再卖给努涅斯,自然不会是两百金币一匹,而是一百金币,也就是说他每年只能获得价值五万金币的所需物资。 当然了,部落还有一些里海东岸荒漠特产的草药以及玉石,加起来才有十万的数目。 十万,他需要供养三千部族骑兵,还是十分吃力的,他的部族骑兵显然不能聚在一起,而是散步在东岸荒漠唯一一条常年不断流的曼格斯河长达三百里的两岸,这也很不简单了。 一般来说,普通的草场十亩地就能养活一只羊,但在曼格斯一带,数量肯定要翻倍,最少要一百亩才行,加上牛群、马匹,平均下来几乎要两百亩方可。 这才是牧户们为何要不停转场的原因,一般来说当春夏来临,牧草长得丰盛,牛羊马匹一路啃食一路迁徙,牧草也会重新长出一茬,等起返回时又能啃食一茬,冬季来临时就不会再长了。 在此之前,你需要收割大量的枯草作为猫冬的草料。 当然了,曼格斯一带冬季也有枯草,将牛羊散出去也能饲养,但每日需要跑上几十里方可,在这荒漠地带显然行不通,便只能散养一半,喂养一半。 巴哈拉的宝马多半卖给了后世伊朗、土耳其、阿塞拜疆一带多如牛毛的苏丹国、埃米尔国,时下他们名义上都尊奉着巴格达的阿拔斯哈里发国,也就是中国史书上的黑衣大食,实际上也就是遥尊而已。 伊教中的祈祷仪式十分重要,不过心里默念或者对着什么祈祷又大有分别,你若是成为了苏丹,就拥有了铸造第纳尔金币的权力,作为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信徒们便可以对着金币上的苏丹头像祈祷,所谓虎图拜是也。 不过,既然遥尊远在巴格达的阿拔斯哈里发,就要默念他的名字才是,但实际上像花拉子模、东西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都在向苏丹的头像祈祷。 这样珍贵的马匹,诸国自然不会像国力强盛、财大气粗的花拉子模那样全部选为战马,而是作为仪仗马存在。 当然了,他们也会用阿拉伯马与其杂交,批量形成合用的战马。 无论如何,土库曼人的阿哈尔捷金马依旧是时下伊教世界的紧俏货。 它们最好的生活环境也是里海东岸的荒漠草原,放到别地并不能大量出产。 巴哈拉正想再说点什么,远处的天边突然黑了下来。 他的眼神顿时一凛。 “沙暴!” “呜” 警示沙尘暴的牛角号声吹了起来,霎时就有几百人扑向了河对岸,他们显然是去马圈那里护卫宝马的,若是宝马趁着沙尘暴逃离了此地那就麻烦了。 巴哈拉顿时想到了现任花拉子模苏丹塔喀什的话。 “你们只是名义上的奴隶部落,实际上形同自由,你我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宝马,按时上缴马匹则是维持这种局面的唯一条件,一旦打破了,你们将成为真正的奴隶部落!” 沙尘暴霎时就扑到了眼前,巴哈拉和努涅斯赶紧避入了大帐。 “扑!” 狂风卷着大雪、沙尘疯狂地扑打着帐篷,大帐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就要扑倒,让二人顿时胆战心惊。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声,这喊声断断续续,显然是被同样时断时续的狂风的呼啸声淹没了。 借着狂风的间歇期,外面的人拉开了帐帘,钻进去后赶紧又关上了。 原来是巴哈拉的护卫队长。 “大汗” 那人满身是灰地单膝跪下了。 “怎么回事?” 在这样的天气里,显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他还是冒着被巴哈拉责骂的风险闯进来了,显然很不寻常。 “巴鲁赫来了” 巴哈拉顿时眼神一凛。 巴鲁赫是钦察汗国大汗阿力普的总管,而阿力普是花拉子模太后图尔罕的侄子,阿力普所有的对外事务实际上就是由此人来打理的,他显然得罪不起。 “快让他进来!” 帐帘再次被掀开了,此时正好又是一阵狂风卷着沙尘袭来,顿时有不少沙尘被卷到了帐内,随即两个人走了进来。 “大汗” 巴鲁赫与霍斯都等人奔行了十日才抵达这里,原本都是风平浪静,抵近曼格斯时却遇到了罕见的暴风雪加沙尘暴,当然了,这也是里海东岸荒漠草原第一场雪的常态。 幸亏这一带巴鲁赫经常来,这才没有迷路。 “来了?” “来了” 巴鲁赫、霍斯都两人拍拍身上的沙尘,然后大大咧咧坐下了,巴哈拉还以为霍斯都是巴鲁赫的贴身侍卫,便不虞有他。 巴鲁赫显然见过努涅斯,也冲他来了一个微笑。 几人在帐篷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这样的景象还得要感谢历史上的突厥人,他们对这片土地最大的贡献是将这种语言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或者说是强迫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以前风靡这里的波斯语已经日渐式微。 再过一百年,从黑海往东,一直到甘肃西境,这种语言将统治一切。 夹在中间的西辽国显然是一个异类。 阿拉伯人虽然利用宗教和骑兵横扫了一切,但最终收获果实的还是突厥人,而且无一例外的是都是他们的奴隶骑兵造成的,时下遥尊巴格达的上百个苏丹国、埃米尔国绝大多数身后都有突厥人的身影。 闲聊一阵后,沙尘暴、暴风雪终于停下了。 这场大雪落下后,沙尘暴也会随之消失,里海东岸的雪异常珍贵,一年能有一次就不错了,故此,土库曼人并不抗拒暴风雪,他们抗拒的是沙尘暴。 巴鲁赫看了看努涅斯,巴鲁赫便道:“努涅斯,你方便的话何不去查看一下我给你准备的宝马是否健在?” 努涅斯会意,向诸人施了一礼后便出去了。 第57章 大汗雪夜下咸海,库蛮沙暴献良马(下) 努涅斯出去后,巴鲁赫便指着霍斯都说道:“大汗可知晓此人是谁?” 巴哈拉顿时醒悟了,“他不是您的人?” 便道:“本汗哪里知晓?不知” 霍斯都笑道:“大汗,不敢慢您,我是扎兀惕汗律庆的人” 一听“律庆”一词,巴哈拉不禁瞳孔一缩,手不由自主按到了刀柄上。 “大汗勿惊,在下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 “不错,我家大汗想与您结盟” 他现在显然不会将律庆已经占据阿尔特阿尔,并兵临斯哈纳克城下的事情说出去。 “哦?” 巴哈拉顿时放松下来。 “如何结盟法?” “很简单,述律部与土库曼部共同对付花拉子模人” 巴哈拉摇摇头,“我们现在生活的不错,何苦又招惹麻烦?阁下如果没有其它事,还请尽快离开,我可不想被绿洲人知道了” 绿洲人,指的自然是生活在阿姆河下游花拉子模绿洲的人。 霍斯都点点头,“大汗可知道我家大汗?” 巴哈拉也点点头,“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律庆的?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您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草原枭雄” “哦?枭雄到何等程度?” 巴哈拉笑了笑,“想当初律庆协助阿力普攻击亚伊克河东岸的库曼人时完全有可能一举灭了大帐,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律庆现在开始攻打阿力普了?” 霍斯都心念百转,暗忖:“到底合不合适在此时将大汗的事情说出来,罢了,若是不说出来,又如何能让其派人南下联络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 便道:“不错,我家大汗带着一万精骑已经拿下了康里人的夏季都城阿尔特阿尔,眼下已经兵临斯哈纳克城下,拿下此城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 巴哈拉心理一凛。 “万骑?这种力量如果是在别人那里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在律庆那里就不简单了,难道北面大草原果真要变局了?” 面上却是如常,“哦?那恭喜扎兀惕汗了,不过此事又与我部有何关系?” 霍斯都心里暗骂,“还真是一个老狐狸啊” 便道:“我部拿下斯哈纳克简单,但应付阿力普的盟友花拉子模人却不简单,想要稳固斯哈纳克,若是能找到了一个盟友牵制住花拉子模人的部分兵力就是事半功倍了” “哈哈哈” 巴哈拉大笑起来,半晌才停下来,“扎兀惕汗高抬我了,我部加起来不过万帐,还分散在几千里的地方,花拉子模人动根手指就能将我灭了,我又如何起到牵制作用?” “再说了,我与扎兀惕汗结盟又有什么好处,时下我部虽然名义上是花拉子模人的奴隶部落,不过每年除了上缴一千匹阿哈尔捷金马便形同独立了,又何须多惹麻烦?” 霍斯都说道:“我家大汗结盟的条件也很简单,第一,若是成功结盟,并能牵制花拉子模部分兵力,事成之后会在花拉子模境内施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无论是伊教、景教还是祆教,都能和平共处” “需要缴纳的税赋都一视同仁” 这显然只是律庆为了拉拢土库曼人的临时之词。 “第二,万一不成功,我部会全力拿下钦察汗国的大帐土地,贵部也能迁到那里,不瞒大汗,我部时下确实没有正面打赢花拉子模的实力,不过花拉子模人想要进入到大草原与我作战也是力有未逮” “第三,我家大汗知道贵部出产上等马匹,届时也不会要求无偿上交,会以一个较为合理的价格每年收购,据我所知,贵部批量向外发卖的价格是一百金币,不如就按照这个价格如何?” “大汗不但是扎兀惕汗、钦察汗国左叶护,还是大辽帝国的四大京都之一的临潢府节度使、金王,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妄言,大汗若是同意,便可在这盟约上签署”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被律庆盖好大印、用突厥文写就的盟约,内容与他刚才说的差不多。 作为一万帐土库曼人的大汗,巴哈拉显然是精通突厥文的,便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半晌,他陷入了沉默。 霍斯都说道:“若是大汗依旧作难,那就算了,我部一统钦察大草原已成定局,届时牧场便与贵部接壤了,做不成大事上的盟友,还望能做成生意上的伙伴” 巴哈拉说道:“你的意思是一旦扎兀惕汗与花拉子模开战,大辽也会介入?” “那是自然,时下海尔汗正在攻打讹答剌,难道大辽就没有反制之策?” “罢了” 巴哈拉长叹一声,“我愿意签署” 说着便用鹅毛笔在羊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大印。 “使者,如果我此时发动那就是寻死,扎兀惕汗说的不错,主要还是要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一起发动才行,放心,我会让人骑着宝马立即南下,最快半个月,最迟一个月,呼罗珊必有变动” 斯哈纳克。 律庆已经在城下等了三日,依旧没有等到海尔汗藏在毡德城的大军,也不禁焦急起来。 他在城外所谓的大营实际上就是一个个帐篷,一人双骑的情形下是无法携带太多的辎重的,幸亏该城周围还有不少民房,便拆了部分民房,一半人马住进了民房,一半人马则利用拆下来的木料修建了大营。 咸海北岸的风雪一直持续了三日,今日方才停止,地上的积雪也有半尺厚了。 西域的城池大多数没有护城河,故此,进攻起来也没有多复杂,这一日中午,就在他还在犹豫是否要马上进攻时,派往土库曼部的霍斯都,以及潜往毡德城的石敢当都回来了。 律庆端坐在大帐里。 一人双骑的物资除了短时间需要的粮草,帐篷、铁皮炉子那是必备的,虽然分量不轻,但十人一顶帐篷还是载得下的。 律庆自己的大帐与普通士兵的一样,清一色的毛毡,若是定居的牧户,在冬季会在毛毡上加一层各式各样的动物皮毛,行军打仗自然太过麻烦,便只能将毛毡弄得厚一些,并能分成几个部分让几匹马驼载。 毛毡这种东西汉代就有了,牧户们都能驾轻就熟地制作,既能防止雨雪,还能保暖,再加上铁皮炉子,也足够了。 律庆为自己烹制了一杯奶茶,自然是加糖的那种,正在一边享用一边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时,帐门被掀开了。 萧罗汉将石敢当、霍斯都两人带了进来。 律庆让其围着铁皮炉子坐下,行军时自然不能携带好用的煤球,幸亏斯哈纳克城城外还有民房,他们也储存了不少木柴,自然利用上了。 律庆止住了他们马上就要汇报的举动,亲自为他们三人又弄了三杯奶茶。 “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围炉说话了” 律庆笑道。 他这种来自后世,平易近人的做法与此时能做上大汗、节度使者性情迥异,这也是他让像萧罗汉这样的人亲近进而臣服的方法之一。 有时候,功绩、威权自然能带来臣服,不过在草原上这种人多的是,但像律庆这种则是少之又少,反而更添了几分心悦诚服。 “大汗” 霍斯都率先说道,时下三百黑曜都跟随律庆来了两百,霍斯都也因为之前的功绩升任掌管百人的都头,实际上也相当于五百人骑兵的指挥使了。 他将与土库曼部大汗巴哈拉结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律庆听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道:“巴哈拉答应马上派人南下呼罗珊?” “不错,他说他的阿哈尔捷金马是这一带最擅长穿越沙漠的马匹,可谓是能当战马的骆驼,速度又比骆驼快上许多,骆驼拥有的技能它们也拥有” “速度快的话,每日能行走两百里,最迟十日就能赶到呼罗珊南部” 律庆笑了笑,“十日,还要说服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花拉子模南边有所异动最快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这么说巴哈拉也是要等到南边发动后才会发动?” “不错,在下觉得他应该是诚心的,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给他的日期就在这几日,若是他延期了,就会成为真正的奴隶部落,届时所有土库曼人的宝马都会成为摩诃末的财产,他们也会变成真正的牧奴” 律庆点点头,又看向石敢当。 后者说道:“职部的人深入到了毡德城、云中府、讹答剌一带,眼下亦纳勒术已经攻克了讹答剌,不过他显然想永久占据此地,并没有将里面的财物转移到毡德城” 毡德城,后世克孜勒奥尔达;云中府,后世突厥斯坦;讹答剌,后世奇姆肯特。 “云中府尚未攻下,因为大辽的宫帐军出动了” 律庆眼睛一亮,“出动了多少?” “也是一万步骑,双方人马差不多,不过讹答剌是大城,大辽因为西边还有云中府,城内只有少量兵马,很快就被亦纳勒术奇袭成功,他便在里面驻扎了五千精锐步军” “余者则全部来到了云中府,讹答剌坚固,宫帐军想要在短时间里攻克并不容易,但想要援救云中府,又必须经过讹答剌,于是一万宫帐军便必须分兵,这样的话收复讹答剌城更为不易” 第58章 云中一夜战鼓擂,世家威名一朝损(上) 律庆点点头,“宫帐军是由谁统领的?” “大夷离堇耶律菩萨亲自统领” 律庆暗忖:“此人虽然是耶律直鲁古的义子,不过历史上只有一笔带过,显然不会是像塔扬古那样的名将,一万宫帐军,里面多半掺杂了大量新兵,战力又要大打折扣,再分兵后更是危险” 便问道:“他是如何决策的?” “他分出三千人马在讹答剌城附近扎营,剩余七千人马正在往云中府赶” “云中府呢?” “大汗,作为帝国四大京都节度使之一的韩忠嗣手里也有三千精骑,云中府更是帝国边陲重镇,十分坚固,亦纳勒术想要轻易将其攻下显然不太可能,眼下大约有一万步骑将其紧紧围着,每日派出人马轮番攻打,但城池显然还坚持得住” “你见到耶律菩萨没有?” “自然见到了,就是得知我军就在近侧,耶律菩萨这才敢率领大军赶往云中府” “嗯,花拉子模那里呢?斯哈纳克的消息显然瞒不过给他们” “不错,亦纳勒术将一万步骑藏在肯特山北面,这才突袭讹答剌城成功,时下其留守毡德城的人马只有五千,攻击云中府城的人马则是一万步骑” 见律庆还看着他,便道:“我属下明白大汗的担忧,不过时下从各方面消息来看,玉龙杰赤似乎并未向毡德城派出更多的人马” 律庆摇摇头,“亦纳勒术如此大的动作,岂有不通知玉龙杰赤的?何况我军骤然驾临斯哈纳克时,消息显然早就传到亦纳勒术的耳朵里,但这厮至今尚未退兵,显然还有后手” 突然想到一事,“毡德海如今封冻没有?” “尚未,大汗的意思?” “不错,我记得上次来到这里时,见到毡德海北面有一个大港,叫阿拉尔港,各式船只云集,据说花拉子模人在绿洲北边靠近毡德海的地方建有一座大城,叫昆格勒,可以从那里坐船出发直抵阿拉尔港” 阿拉尔,后世阿拉尔斯克,此时因为咸海面积还很大,昆格勒更北的城市木伊那克还在海里。 “大汗,时下东北风盛行,他们又如何能驾船而来?” 律庆摇摇头,“想要隐瞒行踪,没有比从海上而来更好的了,花拉子模有大量的奴隶,无需风帆,使用奴隶划桨即可” “何况此时也不完全是东北风,不时还有从宽田吉斯海方向吹来的西风,利用侧风也能北上,只要能时时观察风向进而调整风帆即可” 石敢当说道:“大汗,就算能行船,但海上风浪实在太大,花拉子模人马匹众多,完全可以从毡德海东西两岸骑马过来,特别是东岸,那里到处都是荒漠,我们的人很难深入到那里,也能起到奇兵之效” “荒漠?” 律庆突然想到一件事。 “不错,咸海东岸是广袤的卡拉库姆沙漠,花拉子模人若是骑着汗血宝马前来,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先要抵达毡德城才行” 便道:“为防万一,你的人一方面要严密监视毡德城方向,同时要监视阿拉尔港方向” “是” 就在律庆在斯哈纳克城好整以暇时,被重兵围困的云中府城却是一派愁云惨淡。 “难道韩家要步萧摩诃的后尘吗?” 城中最大一座府邸里,一位老者站在院落里仰天长叹。 只见其约莫五十多岁,不过一蓬胡须依旧黝黑发亮,面相是典型的汉人,浑没有半点胡人模样,面色沉毅,双目炯炯有神。 此人自然是前辽有名的汉人世家韩知古家族的后裔、南院枢密副使、云中府节度使韩忠嗣了。 与萧摩诃那种正经契丹人出身,行事嚣张跋扈毫无顾忌不同,汉人出身的韩忠嗣虽然也是贪腐狠酷,终究知晓要保留几分颜面,故此,至少在表面上不像萧摩诃那样惹人反感生厌。 云中府城历经韩家两代、六十年的经营,时下拥有八万人口,与萧摩诃一样,大部分都成了韩家的奴仆、私兵,故此,表面上只有三千骑兵,前不久在亦纳勒术攻打时还折损了一半,实际上韩忠嗣能很快补足。 若是加上奴仆、私兵,能够站上城墙守卫的不下万人,亦纳勒术想要轻易攻下此城并不简单。 不过,这一次亦纳勒术的人马精锐程度似乎比上一次更为精锐,显然其中有不少是来自玉龙杰赤。 “不不不” 韩忠嗣摇了摇头。 “不是玉龙杰赤的人马” 作为长期镇守云中府的大将,他对于花拉子模的军力分布也有所耳闻,很显然,这一次攻打府城的花拉子模人马不但精锐,且十分勇悍。 “他们都戴着花头巾,据说这是古尔苏丹国突厥奴兵的常见模样,对了,不久前花拉子模攻入了古尔苏丹国,带走了大量的奴隶,难道就是这些人?” “还有,这该死的海尔汗每次只出动少量人马攻城,显然是在轮番历练这些人,我估计等到轮过一遍后就要大举攻城了” 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担忧,城内人口、物资充足,就算花拉子模人全力进攻,没有两三个月是很难拿下的,他忧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作为四大京都节度使之一,身后的讹答剌城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时下他的次子韩思武已经被调到虎思斡耳朵宫帐军里了,长子则被他安排在讹答剌守卫,前不久在亦纳勒术的突袭之下失陷了城池,他则在少数骑兵的保护下逃回了云中府。 “失陷城池可是大罪,就算最后能收回讹答剌城,陛下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将我免职甚至定罪,萧摩诃、萧挞野父子就是明例” “父亲” 正想着,一个三十左右穿着甲胄的将领走了过来,此人正是从讹答剌逃回来的长子韩思文,他还是耶律铁山的女婿,耶律铁山就是那位担任临潢府监军的耶律氏皇族成员,最后被萧摩诃一把火连带着烧死的那位。 韩思文逃回云中府后,韩忠嗣倒是没有苛责他,讹答剌只有一千步军,平时几乎不设防——谁能想到花拉子模人竟然越过云中府直接攻打讹答剌? 为让他“戴罪立功”,这几日的守城战都是由他来指挥的,饶是如此,甫一见到他韩忠嗣还是有些厌恶。 见到父亲的表情后,韩思文内心也是撇撇嘴。 “你若是在讹答剌还不是跟我一样?事情都过去一段时间里,你竟然还对此耿耿于怀!” 便也停了下来,气鼓鼓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半晌,韩忠嗣气也消了一半,“你不在城上守着,跑回来作甚?” 韩思文这才放下头来。 “父亲,如今耶律菩萨的大军正在向这里开来,扎兀惕汗又来到了斯哈纳克,亦纳勒术纵使有万般能耐也只有退兵一途了” “哦?” 韩忠嗣想了想,认为父子间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便带着韩思文回到了书房。 “文儿” 或许是萧摩诃的下场让一向同样刚厉严苛的韩忠嗣心内那股隐藏了许久的温情终于浮现了出来。 这让韩思文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爹” 从“父亲”到“爹”,也显然是不小的进步。 “耶律菩萨就不用说了,他骤然担任宫帐军首领,从未带兵打过仗,国内有不少人不服,此时正是要立功的时候,肯定会赶来的,但为父却不敢指望太多” “爹是担心其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抑或宫帐军掺杂了大量的新兵,战力堪忧?” “不错,不过为父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毕竟他的对手是亦纳勒术,此人前不久在毡德城与斯哈纳克之间被律庆伏击大败,最后缴纳了三十万赎金才被放回,可想他的能耐也不大” “耶律菩萨就算再是无用,也不会比他差太多” “那爹担心的是?” “律庆” “扎兀惕汗?他可是前来支援我等的呀!” “哼,这厮若是真的来支援我等的,为何不径直来到这里,或者直接攻打毡德城,以让亦纳勒术尽早撤兵才是上策,他是久战宿将,岂有不知晓这一点的?” “根据他的人所说,他得知这里的战事后不但没有直接南下,而是西进,先拿下了钦察汗国大帐的夏季都城阿尔特阿尔,然后这才南下,不过也不是到毡德城或者云中府,而是围住了斯哈纳克” “爹的意思是?” “你以为呢?” 这显然是韩忠嗣在考验韩思文了。 后者沉默半晌,说道:“扎兀惕汗显然是想利用云中府牵制住毡德城大军的情形一鼓作气击败阿力普,进而一统钦察草原,他显然知晓云中府城不是轻易能攻下的,必定能牵制住亦纳勒术的主力” “他就有了徐徐进攻斯哈纳克的机会” 韩忠嗣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这厮如果志在斯哈纳克,几年前他就能办到了,他显然明白一件事,钦察大帐身后的花拉子模才是大敌,凭他一人之力是很难既能顺利占据斯哈纳克,又能稳固下来的” “还有,他只是将斯哈纳克围住,并没有马上展开进攻,为的也是将亦纳勒术的援兵吸引过去呀” 韩思文眼睛一亮,“那不是好事吗?一旦扎兀惕汗能击败亦纳勒术的援兵,云中府城之围便迎刃而解” 韩忠嗣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呢?” “然后,时下是冬季,转运兵马、粮草不易,就算玉龙杰赤方面想要大举进攻云中府城或者斯哈纳克也是力有未逮,届时我们与扎兀惕汗守望相助,花拉子模人想要进攻任何一处都不容易,岂不是两全其美?” “守望相助?” 韩忠嗣又冷哼了一声。 第59章 云中一夜战鼓擂,世家威名一朝损(下) “据说律庆手下已经有了一万多骑常备军,若是将部族骑兵动员起来便至少又是一万,以他的能耐,独自守住斯哈纳克就有可能,何须我等相助?” “需要相助的只能是云中府” “那又如何?不久前扎兀惕汗还到虎思斡耳朵面圣,受到了陛下、公主的接待,很显然,时下的他已经真正是我大辽的人了,又何分彼此?” 韩忠嗣斜睨了他一眼。 “你这厮平时悠闲惯了,浑不知官场的险恶” “父亲何来此话?” “律庆现在兼着临潢府的节度使,时下他已经在占住了蒲类海、哈密和白水城一带,东边完全无忧,他这个节度使便用处不大” 韩思文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父亲的意思是既然扎兀惕汗这么能打,放在平安无事的临潢府便无用,一旦他击败亦纳勒术,陛下便极有可能让其担任云中府的节度使?而将父亲调往临潢府?” “哼!” 韩忠嗣摇摇头,“据说律庆在临潢府放了一千老兵,又从唐古部、蔑儿乞惕两部中招募了两千人,此人的所作所为你还没有看透?临潢府已经被他牢牢占下了,是不可能轻易退出来的” “为父担心的是届时我等既没有临潢府这样的去处,就连渴塞城这样的镇守使也做不成了” “怎么可能?父亲恐怕多虑了,已经没有了萧摩诃,陛下是绝对不会再对父亲下手的” “报!”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父子俩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凝重之色。 “进来!”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花拉子模人开始全力进攻了!” 韩忠嗣终于平复下来,他看向韩思文:“你还窝在这里作甚,立即上城墙督战,为父披挂好后立即赶来!” 看着韩思文远去的背影,韩忠嗣暗忖:“天色已晚,亦纳勒术这厮发疯了?对了,或许是斯哈纳克的事情影响到他了,不得不尽快攻下老夫的城池” 几百里之遥的斯哈纳克,律庆终于接到了新的消息。 消息是霍斯都传来了,回到斯哈纳克后他立即带人深入到锡尔河南岸侦查,终于有所发现。 “大汗,果然有一支大军经毡德海东岸北上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 “大汗,毡德海东岸的沙漠深处还是有人的” “不错,他们见到了这支人马” “有多少?” “一万上下,至少有五千骑着阿哈尔捷金马的轻骑兵,至少三千花拉子模标准轻骑兵,还有两千重骑兵” 律庆眼神一凛,“时下他们到了那里?” “说来也奇怪,他们抵达毡德城附近后便消失了” “浑话,一万大军如何能轻易消失?” “大汗,话虽如此,不过若是彼等趁着风雪天气、夜色行军时,确实很难发现” “你的意思呢?” “大汗,诚如您之前的判断,再多的人马,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云中府城并不容易,很显然,这一万骑兵不是去云中府参与攻城的,而是奔着我们来的” “然后呢?” “毡德城到斯哈纳克有大道,上次亦纳勒术就是在那里吃了亏,若是这支援军想要支援斯哈纳克,就绝对不会再走这条路了,而是会另辟蹊径” “你等发现了什么?” “大汗,大道之南,丘陵纵横,随时都可以回到大道上,想要将其找出来实在太难,我等至今没有发现其踪迹” 律庆陷入了沉思。 半晌,见他依旧沉默不语,萧罗汉说道:“大汗,不如就在这里等待,以我军的实力,管他来多少人马,依旧有一战之力” “浑话!” 律庆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人家是一万骑,斯哈纳克城还有五千骑,我们只有七千骑,等他们抵达时就是一万五千骑,还能内外夹击,焉能称得上有胜算?” 萧罗汉低下了头,“那” 律庆说道:“从毡德城出发,就算是贴着毡德海北岸的海岸线行军,抵达这里也有六七百里,故此,他们必定会在中途停歇,而唯一具备为其中途补给条件的地方只有一处” 萧罗汉顿时明白了,“阿拉尔港?” “不错”,律庆站了起来,“我笃定他们必定会在阿拉尔港补给、停歇,阿拉尔港没有城墙,只有一大片民居,很容易攻破” “大汗的意思是?” “就算他们抵达了阿拉尔港,接下来依旧有两百余里的山路,依旧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踪迹,故此,我们唯一的取胜之机便是悄悄抵达此港附近隐藏起来,等起驻扎下来后再对其发动猛烈的攻击” “那何不提前占据此港,以逸待劳?” “呵呵,港口还有众多船只,你能保证占下来后没有漏网之鱼?一旦花拉子模援军得知,对了,既然有五千左右的阿哈尔捷金马轻骑兵,那么就意味着这支援军的统领就是图尔罕太后的外孙土门汗” “必定会有人通知土门汗,届时就不是我等以逸待劳了,他们人数占优,就能将港口团团围起来,届时我等便是死路一条” “那” “你的人是何时发现土门汗所部的踪迹的?” “三日前” “嗯,他们先是贴着毡德海东岸行军,必定会在毡德城休整一至两日,不不不,既然你们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那就意味着毡德城已经在秘密地方为其提供了补给,无论如何,停歇一日是需要的” “这就是四日,毡德城距离斯哈纳克有七百多里,若是彼等每日行军百里,那就意味着距离阿拉尔港已经不远了!而阿拉尔港距离斯哈纳克约莫三百里,也就是说我们想要实施计划只有一日了” 萧罗汉说道:“大汗,刚才我只是说了他们的正规军,随行的还有大约千余骆驼驮着粮草、食水的物资,一日一百里,他们肯定办不到” 律庆点点头,“不错,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出发,与他们抵达阿拉尔港的距离应该差不多,不行,我等必须尽快行动了” 他拉着萧罗汉走出了大帐。 “眼下天色已晚,立即下令四座城门附近的我军大营出去饮马” “全军出动?” “不错,我军现在有七千人,只留下两千人,等到天黑后才返回来,届时大营的火把降到最低数目,让斯哈纳克城的敌人瞧不清楚,出动时不要同时发动,而是每隔半小时出动一次,让其摸不着头脑” “我军大营距离城门还有三里远,天色又暗,城上的敌人绝对看不清究竟,等到天色全部黑下来后,我带着已经出营并埋伏在暗处的五千骑立即出动,我留下一百黑曜都,再加上四座大营各五百骑,每日扮成人马没有减少的景象” “四座大营统一由你指挥,若是不幸被阿力普识破了也不怕,我等还有两千骑,这才是依旧有一战之力,只要将其困在城内不能动弹就是大功一件” “我带走石敢当、霍斯都的两百黑曜都,随时与你联络” 当晚,出营后汇聚在某处的骑兵人衔枚马勒嚼子,迅速朝着咸海岸边奔去,抵近后便贴着北岸向东疾进。 这几日,黑曜都已经将这一带咸海岸边可能存在的隐患全部清除了,零零星星的牧户或者渔民不是被杀死便是被俘虏到了斯哈纳克,一路上畅通无阻,白日亦可行走无碍,一天一夜后终于抵达了阿拉尔港附近。 赶紧在距离港口大约三十里的一处山谷隐藏起来。 子夜时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霍斯都果然带回了消息。 “大汗!” 霍斯都今年才二十岁,不过现在已经让律庆刮目相看了,虽然他以前是祆教徒,但律庆并不在意,见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便笑道:“土门汗是不是已经来了?” 霍斯都摇摇头,“我等还是高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时下彼等还在距离阿拉尔港东侧、毡德海北岸大约百里处,不过彼等也知晓怠慢不得,依旧在黑夜里行军” “哦?也就是说,他们能在明日正午时分抵达港口?” “不错” 阿拉尔港东侧百余里,一条宽阔的山谷里,一支大军正在踏雪摸黑行军,虽然他们没有打火把,但大军弄出的动静显然是掩盖不住的。 山谷东西绵延几乎三十里,这支大军也几乎将整个山谷覆盖住了。 说是没有打火把,但仔细一瞧,只见队伍的正中还有一束微弱的亮光。 只见一队人数在百骑左右,浑身厚重铠甲的骑兵簇拥着一个年轻将领,此人前后左右四名骑兵手里各提着一盏琉璃灯。 不错,就是琉璃灯,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马灯,里面各点着一根蜡烛,周围由琉璃盏遮盖,可让咸海北岸夜里的大风完全影响不到。 “哒哒哒” 年轻将领十分疲倦,看起来很是有些不耐烦,就在此时前面飞来一骑。 幸亏此时的空气污染极小,大雪天气过后月色甚明,来骑也能不用打火把便行走无虞。 “大汗” “说” 年轻将领没好气地说道。 “走出这条山谷,前面就是狭窄的山道,虽然也很平缓,但显然没有这处山谷宽阔” “你的意思是” “律庆那厮极擅长埋伏,我等不如暂时就在这里扎营” “放屁!时下斯哈纳克危在旦夕,怎能在这里扎营?万一被律庆那厮发现了,趁着夜色进攻我军又该如何?传令下去,继续赶路,还是尽快赶到阿拉尔港为佳!” “是” 大军继续前行,并安然无虞通过了前面的狭窄山道,年轻将领不禁笑道:“幸亏没听那厮的话,否则在这黑魆魆的雪夜里扎营,别说律庆进攻了,冻也冻死了!” 便又下令加快步伐,等到天亮时分,阿拉尔港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60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上 阿拉尔港附近的地形是: 面向港口的是一处开阔地,两侧则是丘陵,像一个“>”符号,一条小河从当中流下,汇入咸海,符号尖端处则是通往斯哈纳克、毡德城的大道。 土门汗大军抵达这里时,上空彤云密布,北风陡然又呼啸起来,当一万大军全部进入符号内部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土门汗见状不禁窃喜。 “终于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两日了” 前次他说要赶紧赶往斯哈纳克,实际上是在作秀,从玉龙杰赤开始,他连续奔波了两千多里,早就是精疲力尽,按照他的初步计划,非得要在物资充足的阿拉尔港连续休整两三日才行。 他是图尔罕太后最钟爱女儿的儿子,从小就备受宠爱,他的父亲还是花拉子模苏丹国最大一支奴隶骑兵、西突厥贵族后裔吉斯勒之子,很显然,图尔罕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此人,吉斯勒实际上已经不是奴隶骑兵领袖那么简单了。 吉斯勒还有一个汗号,亦难赤汗,亦难赤,突厥语“忠诚”是也,时下不少突厥势力领袖都有这个汗号,包括以前被律庆击败的粘八葛部小汗,以及毡德城海尔汗的名字亦纳勒术,都是这个意思。 吉斯勒还是花拉子模苏丹国镇守呼罗珊的大将,在迎娶图尔罕女儿之前,他是真正的奴隶骑兵,但现在显然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花拉子模的贵族,何况他娶了图尔罕的女儿、摩诃末的姐姐,还有了继承花拉子模苏丹的可能。 马穆鲁克,就是这么来的。 吉斯勒手下只有一万突厥骑兵,便能镇守人口超过百万,农业、手工业发达,还让黑衣大食崛起的呼罗珊之地,显然备受重用,当然了,也有图尔罕偏爱她这位外孙的原因在内。 所谓父凭子贵是也。 无论如何,土门也是一位汗王了,亦难赤也就是突厥人仅次于大汗的小汗,郡王也。 港口附近虽有一大片开阔地,几乎有十平方公里,而港口本身最多只有以一平方公里左右,但装下这万骑还是可以的,饶是如此,这么多人马甫一涌入,还是将港口及其附近地方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雷鸣般的声响从西侧大道上传来了。 此时土门汗已经进入到两山之间的里面了,他虽然备受图尔罕宠爱,但也不是全无兵事素质之人,他携带的一千匹驮着辎重的骆驼在抵近阿拉尔港后并没有放在最后,而是放在中间,断后的则是两千重骑兵。 在他看来,就算此时律庆来袭,有这两千重骑兵殿后完全可保无事,一旦全部进入到港口附近,再封住山口更是万无一失。 不过,他们可是连续行军了两日,中途只短暂停下来饮马、喂马了两三次,抵近阿拉尔港五十里范围时更是一鼓作气跑了过来。 若是算上从毡德城开始,更是连续行军了六七日。 强弩之末,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当然了,为防万一,他为他殿后的一千重骑兵配备了一人双马,上万骑兵,中途还有毡德城、阿拉尔港两个补给地,还要穿越几百里的沙漠,显然是不可能全部配上一人双马的。 饶是如此,马匹倒是得到了休息,但骑兵却并非如此,莫看骑在马上,连续颠簸十余日,对于骑兵的损耗也是很大的。 全部涌入开阔地后,虽然乱哄哄的,但中间的土门汗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律庆!” 他立即下达了命令。 “让殿后的重甲骑兵拼死护住山口!” 他指的是“>”符号尖端并未封住的开口。 不过,当他的大军开始涌入港口时,并没有事先确定好各个千夫长的驻地,由于港口的管理者也是花拉子模的官员,他又事先派人通知了,便以为此人能够提前为他安排好。 可惜的是,率先进入的是那五千来自土库曼部落、全部骑着阿哈尔捷金马的轻骑兵,人家可不管这些,生怕找不到好的驻地,甫一进入便快速奔驰起来。 这些土库曼骑兵虽然都来自曼格斯部落,但又各有统属,就算他们的将领、曼格斯大汗巴哈拉的弟弟巴库拉也控制不住。 他们一乱,后续的三千花拉子模骑兵也乱了起来,人家显然会这么想,“你等这些奴隶骑兵都敢先冲过去抢物资、抢驻地,我们这些正经骑兵可不能落后了” 这三千骑兵都是穿着花拉子模特产的轻质板链甲,也就是链甲多、板甲少的骑兵,后续的重骑兵则是以板甲为中心以链甲串连。 不过,一千匹骆驼以及相应的奴隶役夫却挡在他们前面,这一千匹骆驼只携带着少量粮草,大部分都是帐篷所需物资,另有阿哈尔捷金马最喜爱、特产于里海东岸的野草。 这一千匹骆驼就是夹在五千奴隶骑兵以及三千花拉子模骑兵之间行军的。 最前面的五千奴隶骑兵自然可以快起来,但由于这些骆驼的阻碍——他们一旦脱离了大道就毫无队形可言,后面的三千骑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土门汗的两百亲兵则夹在三千花拉子模轻骑兵与两千重骑兵之间,于是,虽然全部都进入到了里面,但速度却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律庆赶到了! 很显然,石敢当、霍斯都的黑曜都一直紧盯着土门汗的行踪,得知其快要抵近港口时赶紧全军出动了。 时至今日,律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五年了,说来也奇怪,自从到来之后,他身上某种血脉也似乎被唤醒了。 自从踏上这个时代开始,他对于弓箭、刀术、枪术的使用就分外重视,不但逼着骑兵们习练不辍,自己但凡有闲暇也会认真练习。 他与军中的高手,比如力气最大的萧捕奴、律献忠,以及各种武艺掌握的最精熟的刘符离都切磋过,显然,以他这副来自后世营养充足、训练科学加持下的身体,无论是力气还是技艺的掌握都在他们之上。 也是,骑兵们的技艺,除了骑术,刀法、枪法、箭术都是他教授的,血脉唤醒后他更是如虎添翼。 这一战显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关键的一战,须臾马虎不得,于是他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加入到律献忠的黑云都中,还处在黑云都的最前面。 时下他的装备是: 一匹肩高超过一米六的昭苏大马,浑身枣红,已经跟着他作战了好几年,这样的马匹,驼上两百斤的重物可以坚持战斗一个小时。 不过,他并没有穿着重骑兵们的二十五斤棉甲,而是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防弹衣穿在二十斤轻甲里面,当时他正带着一个连队追击一些毒贩,防弹衣显然是标配。 头盔还是重骑兵的配置,里面缀着网兜和羊毛,尖尖的顶部,末端簇着红缨,有些像我大清的避雷针了。 重骑兵的头盔还有面罩,拉下来后能将整个面部罩住,只露出双眼,面罩还是刷了白漆的鬼怪模样,在此时显然也有很好的阻吓效果,在这一点上连律庆也不能免俗。 时至今日,他的重骑兵也有了改进。 最厉害的三百骑的战马更为高大健壮,其胸部、头部也裹上了棉甲,为保持平衡,臀部也裹了一层。 一石力强弓,一壶箭。 一杆重达十斤的破甲锥长枪。 为了赶时间,弓箭显然在此时用不上了,就在土门汗感到异动时,他已经带着三百重甲骑兵冲到了港口入口处! 殿后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再是愚笨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确实是训练有素,最后的一百骑就在律庆等还未冲入入口之前也纷纷扭转马头迎了上来。 不过,律庆等人是气势汹汹而来,速度已经来到很大,而这百骑则不然,不过是堪堪加快了马速而已。 花拉子模重骑兵的马匹比律庆麾下的更为高大,没有办法,昭苏马在西域一带也有,经过几百年与突厥马、汗血宝马杂交后普遍的肩高都在一米六以上。 饶是如此,虽然殿后的重甲骑兵都是一人双骑,但就算是空马也是一口气奔行了五十里的! “扑!” 电光火石间,律庆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一骑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破甲锥长枪已经投入了他的喉部! 这显然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做到,一般来说,能够在马上刺中敌人的胸部就不错了,不过就算是只刺中胸部,破甲锥长枪依旧能够穿透花拉子模重甲骑兵的板链甲,但显然需要骑兵的技法以及马匹速度的加持。 按照他亲自训练的技法,刺中敌人的那一刹就要考虑回抽了,否则若是刺的太深就与当面之敌纠缠在一起了。 这需要长时间机械的训练,还需要一定的悟性,所谓悟性,就是在猛刺与回抽之间的把握、平衡。 他带着的这三百骑显然都是黑云都中的佼佼者,猛刺敌人胸部显然都能做到,能刺中对方喉部者也至少有五十人能办到,更为难的的是都或多或少有些悟性,在刺中敌人的那一刹不会拘泥于与其纠缠。 “呼” 风势愈发,雪花狂舞。 不过一个照面,律庆带着这三百骑便将这一百敌骑全数击杀! 然后顾不得喘上一口气便冲进了山口! 第61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中) 山口的战斗发生的实在太快,里面的花拉子模重骑兵显然不会想到他们的精锐败的竟然如此之快,故此,当律庆等人冲进去时他们还在原地打转! “扑!” 律庆一枪刺中了一名敌骑的胸部,正中其护心部位的板甲,顿时将板甲击得猛地凹陷进去,最终将其刺破,然后尖锥继续向前,击断了其肋骨,至此破甲锥余势已消,赶紧往回一抽,然后一枪刺中另外一个冲过来重甲骑兵的枪杆。 只听“喀喇”一声,枪杆应声而断,律庆没有理会这两人,继续往前冲,忽听一阵清啸,又一杆长枪迅猛而至,律庆猛地一矮身,同时破甲锥长枪后拉,此时双方的马匹几乎平齐了。 电光火石间用力往上一撩,正中那人的左臂腋下,那里显然有链甲,不过还是轻易被破甲锥击破,一声惨叫以后律庆也没有理会此人,继续往前冲,又隐约感觉到后面有细微的风声袭来,便不假思索,用长枪尾部的枪尖猛地一杵! 一声闷哼后他显然知道就是刚才那位被刺中腋下的重骑兵竟然不顾当面的敌人返身追了过来,不过这一下够他受的,他听到了此人落马的声音,不过时下他显然没有余暇回头查看。 如果是双方在极为开阔的旷野中,这种打法显然是不可取的,用凿穿战术才是最佳,但这里是港口附近的开阔地,虽然能容纳一万多骑兵鏖战,但毕竟局限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想要实施穿凿战术几乎不可能。 这样硬桥硬马的战术律庆的骑兵显然也演练过,那就是不要拘泥于杀死一个敌人,杀伤即可,之后敌人的战斗力便大大折减,闪展腾挪的能耐也因此大减,就能为后续的友军击杀创造机会。 就这样,他带着一千黑云都几乎冲杀了一个小时,见到前面的大批骆驼时才停下来。 而此时的大多数骑战中,捉对厮杀才是最惯常的做法,演义小说中的斗将实际上是斗兵,由于大部分地方都是在旷野,这才有了让其捉对厮杀的机会,杀掉或者重创一人后又投入下一个斗兵,周而复始。 见到骆驼后,律庆顿时意识到了己方的一千黑云都已经将花拉子模两千重甲骑兵击败了! “休!” 他扬起了右手,一直紧跟着他、被他下放到黑云都的义子律效忠赶紧扬起了一面旗帜。 一面红色的小旗,上面绣着一副碗筷。 这就意味着黑云都要停下来喝水、饮马了,同时还要给马匹加一把豆料。 由于身后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已经被击败,地势霎时便开阔起来,后面的火云都也纷纷越过了他们,又越过了骆驼,然后朝着被挡在骆驼之外的三千花拉子模轻骑兵冲去! 此时,由于战事突然打响,原本想跟着土库曼奴骑兵去抢占驻地和粮草的花拉子模轻骑兵还是返回了。 不过,当面两支重甲骑兵正在鏖战,地势又狭逼,他们也无法加入战团,等到战事结束后显然已经晚了。 按照之前的布置,三千火云都加入战团,另外一千则在山口外面游弋,为的是对付从两侧山上溃散过来的敌骑,故此,对于山口之外可能遭遇的不测律庆也不用担心。 三千轻骑兵对三千轻骑兵,双方之间的较量同样缓慢,不过由于地势陡然开阔起来,在休整了半个小时后律庆便再次出动,这一次霍斯都紧紧跟在他身边。 他们绕过主战场,几乎是从一侧山山脚下抵近了港口。 土库曼奴骑兵虽然正在抢占驻地和粮草,但在前面发生战事后也不敢大意,虽然没有主动上前迎战(也不可能,因为隔着三千花拉子模轻骑兵和骆驼辎重部队),但也放弃了抢占行为,纷纷骑到马上严阵以待。 奴骑兵与正规骑兵唯一不同的是,既然是奴隶骑兵,显然是没有甲胄的,一眼就瞧得出来。 抵近一队奴骑兵后,律庆让霍斯都越众而出。 霍斯都亮出了一面旗帜! 一面红底金马的旗帜! 上面的马匹四肢修长,身形高大,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那就是汗血宝马! 这自然是土库曼曼格斯部的大汗巴哈拉赠给他的。 “见到毕勒格汗的信物还不下马?” 毕勒格汗,就是巴哈拉的牧户对他的称呼,突厥语贤明的意思,实际上花拉子模人对他的称呼则是“忽里汗”,意思是奴隶汗。 这面旗帜的出现顿时让那些正准备迎上来战斗的土库曼骑兵呆住了,律庆也阻住了己方骑兵还欲上前的举动,于是双方便隔着大约一百多米的距离静静地对峙着。 半晌,一人带着百余骑奔了过来,霍斯都一见便道:“大汗,当中那人多半是这支奴骑兵的真正首领,曼格斯大汗巴哈拉之弟巴库拉,因为其相貌极为相似” 巴库拉约莫三十岁左右,同样有着一大蓬黑黝黝的胡须。 “你们手里如何有我家大汗的旗帜?” 律庆向霍斯都努努嘴,后者示意,立即单骑奔了过去,当他走近巴库拉时,还将手里的骑刀扔在地上,示意没有敌意,然后将自己与巴哈拉在羊皮卷上签订的盟约递了上去。 巴库拉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便点了点头。 当然了,让他下定决心的并非这卷盟约,而是律庆等人既然已经杀到眼前了,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土门汗的两千重甲骑兵败了! 在他内心深处,自己之所以愿意以曼格斯部小汗之资成为花拉子模人奴骑兵的首领,并坦然接受“奴骑兵”这个称号,就是因为花拉子模强大的重骑兵! 在他眼里,花拉子模人的一千重甲骑兵就能击败他这五千骑! 而对方却轻易就将其击败了! 没有人愿意成为奴隶,何况还是拥有一定力量的骑兵奴隶,还不是因为有更强大的临时主人在压制他们,那什么宗教、苏丹的压制显然是无稽之谈。 当奴隶骑兵强大到可以压制主人时,马穆鲁克就变成马穆鲁克帝国了。 慕强,是所有游牧出身的部落骨子里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轻易改变。 随着五千土库曼奴骑兵的加入,战斗戛然而止。 中午时分,律庆已经坐在阿拉尔港一座最大的宅邸里就餐了。 战况也正在由石敢当汇报。 “大汗,土门汗跑了,根据对俘虏的审讯,应该是趁乱跑到了码头坐船逃离,其余的绝大部分不是死伤便是被俘,俘虏加起来有两千左右,根据您的指示,伤者全部杀死了” “将其重甲、轻甲全部扒下来了,修补一下还是可以用的,缴获了完好马匹三千多,以及驮着各种物资,主要是帐篷材料的骆驼八百多匹,以及一千驼奴,他们也是土库曼人,祆教徒” “港口里堆放着大量的物资,主要是皮毛、粮草、食盐,对了,这里还是花拉子模人的一个煮盐中心,有大量各种品级的食盐,钱财倒是不多,不到十万第纳尔金币” “港口的人加起来约莫三千” “我军损失了近五百骑,黑云都损失了约莫百骑,火云都约莫四百骑,都火化了” 律庆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这一战也将他累坏了,现在两只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也是,连续在高度紧张状况下的挥枪任谁都要好好歇一下才是,何况面对的还是强大的花拉子模。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 “留下一千火云都在此镇守,只要守住码头,就算花拉子模人能坐船前来也是无可奈何” “大汗,何不放弃此地,将人员、物资全部转移到斯哈纳克去?” 律庆笑了笑,“难道你就不想想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这” “算了” 律庆勉强站了起来,然后背着手在厅内走了起来。 “传我命令,在这里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出发!” “去哪里?” “自然是毡德城” 石敢当眼睛大亮。 “大汗想拿下此城?” “非也,无非是围魏救赵罢了,一旦围住此城,正在攻打云中府城的亦纳勒术必定会撤兵,而我军击败土门汗的消息也会传到他耳朵里,进而也会撤离讹答剌城” “若是能一战将亦纳勒术的精锐击败,不”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算了,讹答剌城很难在短时间内攻下,但云中府城却是岌岌可危,还是直接去那里” “那路线?” 律庆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依你之见呢?” 时下,他显然已经将本就身兼数职的黑曜都又当做参谋班子来培养了。 “职部倒是认为攻打毡德城最好,那里距离阿拉尔港不远,肯定会将亦纳勒术吸引过来” “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击败亦纳勒术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如何将我部的利益最大化才是关键” “最大化?职部愚陋,不明白大汗的意思” “好了,你将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萧敌奴、霍斯都等人叫来” 石敢当明白大汗这不是要开会商议了,而是要为他们上一课,便赶紧去了。 半晌,几人到齐了。 律庆将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律庆不禁暗叹:“也就是有我在,这些人才略有些名头,放到后世历史上没准也能留下所谓‘名将’的称号,但若是没有了我,他们也就是中人之姿啊” 转念一想,“我的想法显然是建立在述律部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大辽的基础上,这些人论起带兵打仗都行,但若是加上政治就不行了,唉,就不要难为他们了” 当其目光接触到萧敌奴时又是一凛。 “这样的话到底要不要同他说起呢?” 第62章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下) 最后还是决定用人不疑。 “诸位,云中府城虽然高大坚固,城内人口颇多,但若是亦纳勒术全力进攻,十天半月还是有可能拿下的,原因也很简单,韩忠嗣虽然比萧摩诃略好一些,但也就是略好一些而已,对于城内之人并无多少恩惠” “故此,他们就不会真心实意全力为其拼杀,否则,坚守一个月以上是不成问题的” “而我们的敌人花拉子模时下已经有了半个波斯、半个古尔苏丹国,再加上西域一带最大的绿洲地带花拉子模,实力之强实际上已经远超大辽了,大辽不过是凭借着昔日的余威勉强度日罢了” “随着塔扬古之败,周边诸国都看到了大辽的虚弱,还趁势进攻,虽然勉强将其击退,但像花拉子模这样的强国显然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我们击败土门汗后再去云中府,必定能第二次将亦纳勒术击败,不过,结果也是明显的,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只能继续启用韩忠嗣,而只要是他是云中府节度使,被花拉子模人攻打之事就不可能断绝” “故此,想要一劳永逸,就不能再让韩忠嗣担任云中府节度使,不是本汗自夸,放眼整个大辽,也只有我军能够镇守云中府城了” “但这并不容易,我已经是临潢府的节度使了,陛下就是因为四大镇节度使都是骄横跋扈之辈才起了削藩的心思,好不容易灭了一个萧摩诃,若是本汗又兼任云中府节度使,忌惮之心恐怕比萧摩诃与韩忠嗣加起来更甚” “故此,若是按照正常途径,本汗是绝对不可能兼任云中府的节度使的,除非” 萧敌奴终究是萧摩诃侄子,从小耳濡目染,政治上也有些造诣。 顿时开口说道:“我明白大汗的意思了,就在亦纳勒术刚刚将云中府城攻下来之时反攻该城!” “不错!” 律庆站了起来,又背着手在大厅内走了起来,似乎还有些踌躇满志的模样。 “云中府,韩家父子经营了六十多年,蓄纳财物、各种人口不亚于临潢府,或还胜之,因为这里毕竟毗邻花拉子模,贸易繁盛,更能纳财” “诸位都知道,时下我部正规军已经接近两万了,耗费巨大,以前每年三十万金币即可养活,现在显然不行了,每年的开销直逼百万大关” “但我部毕竟是一个小势力,无法自如地与周边势力展开贸易,通过贸易所得很难养活这些人” “而” 他显然想说的是:“而此时大辽国虽然垂垂老矣,但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将其变为自己的势力依旧力有未逮” “咳咳” 他决定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而在我部能够有强大的实力与周围势力展开平等贸易之前,抢劫对方物资为我所用便是上策” 萧敌奴眼神一凛。 “这家伙难道想将韩忠嗣的财物占为己有?” “好了,不说这些了,本汗决定” “明日一早沿着亦纳勒术奇袭讹答剌城的路线出发,急行军,先进抵此城,并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然后迅速西进,对了,时下我军加入了五千土库曼奴骑兵后实力大增,萧佛奴” “职部在” “对付亦纳勒术,何须将九千余骑全部带去讹答剌?我给你四百黑云都、两千火云都,埋伏在云中府城与毡德城之间的道路上,阻住亦纳勒术的退路” “本汗则带着剩余兵马从讹答剌城赶往云中府城,石敢当” “职部在” “你今晚就带着一百黑曜都进入北边草原,然后沿着云中府北面肯特山北麓向东搜索前进,逐一消灭亦纳勒术可能留下的明暗哨,不过以本汗的估计,他既然轻易拿下了讹答剌城,又即将攻克云中府城,就不大可能还会从那里返回” “不过是为了万全之策罢了” “是!” 次日一早,律庆在阿拉尔港留下一千火云都,留下律效忠镇守,此人毕竟是自己的义子,虽然在黑曜都里不大合适,但带兵打仗还是可以的,便准备将其提拔为团都指挥使。 又留下霍斯都一百黑曜都协助他,然后带着剩余兵马向东疾进。 抵近肯特山(后世突厥斯坦北面的阿拉套山)时,他让萧佛奴带着四百黑云都、一千五百火云都在附近埋伏下来,自己则离开大道,来到肯特山北面,然后继续向东疾进。 五日后,他们来到了肯特山的那处山口,也就是后世突厥斯坦与奇姆肯特之间的山口。 然后在这里略微休整一夜后迅速南下,抵近讹答剌城(奇姆肯特)后又隐藏起来了。 这就是花拉子模人的劣势之处了,他们虽然占据了讹答剌,但毕竟身处敌国,广袤的乡下依旧是辽人,不可能为其通风报信。 到了晚上,律庆军突然再次出动,迅速抵近讹答剌城墙下面后利用虎爪飞索以及守军的松懈一举登上了城墙! 接下来就是砍瓜切菜了,奴骑兵封锁四门,黑云都、火云都在天明前全部登上了城墙! 中午时分,讹答剌城已经在律庆手里了! 在此城休整半日后,律庆将城内的辽人青壮组织起来守城,留下石敢当五十黑曜都指挥,将俘虏全部杀死,然后连夜向西疾进,并在距离云中府城大约三十里的地方隐藏起来。 又是一个晚上,子夜时分,跟随他来到这里的黑曜都都头狄云过来了。 “大汗” “哦?” “云中府城尚未失陷” “好了,我不想听这个,可抓到知悉城内底细之人?” 狄云点点头,“不但有,还是一个被韩忠嗣派往斯哈纳克向我军求援的人,据说当时韩忠嗣可是派了三百骑掩护他逃出来的,三百骑全部战死,唯独他逃了出来” “他在肯特山西端遇到了萧佛奴将军,萧将军得知后便赶紧派人将其送到这里来了,当时是一人三骑,累死了好几匹马才抵达这里” 律庆很快就见到了那人。 “你是韩大人的亲兵都头?” “正是” 此人身材雄壮,但此时却满是烟尘和疲倦之色,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欲坠。 “城内的具体情形如何?” “大汗,赶紧出兵,再迟些我大辽西陲的云中府城就要失陷了!” 说着便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据本汗所知,韩大人手下还有三千正规骑兵,城内的青壮也不下万人,怎么着也能守上一个月” 那人匍匐在地,大声抽泣起来。 “大汗,话虽如此,不过也不知怎地,海尔汗那厮这几日的攻势愈发猛烈,每日都出动三千人轮番进攻,上次这厮攻击我城时已经将城防设施损毁的差不多了,我军还没来得及修葺、补充完毕便又来了” “彼等前些日子每天只出动一千人,十日后便又将城防设施消耗干净了,到了昨日,城内的箭枝也消耗殆尽” “怎么会?” 律庆此时倒是没有作态,“据我所知,云中府可是有一个我大辽最大的弓箭箭枝作坊的呀,积累的箭枝应该不少” “大汗,话虽如此,但我军为了应付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不得已只能大量施射,再多的箭枝也禁不住如此消耗,到了最后,还只能将没有装上箭羽的箭枝用上了,饶是如此,这样的箭枝也只剩下少量了” “箭羽?为何如此短缺?” “不瞒大汗,以前我国与花拉子模交好时还能从钦察汗国换来大量的羽毛,上次大战结束后,双方都封锁了边境,便很少有牧户南下交换了,只能启用库存,自然有些短缺” 律庆点点头,箭羽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倒是并不缺乏,牧户们寻常放牧时也会射杀一些禽鸟获取可以制作箭羽的羽毛,然后与皮毛一起向商户交换物资。 对于定居人口来说就不容易了,虽然城池附近也能猎获,但终究没有草原上多、便利,何况既然是定居人口,就各有其事,谁还专门没事人似的一天天挽弓搭箭去射杀禽鸟? 这也是草原部族的射术普遍好于定居势力的原因之一。 “你给我说实话,城内可用之人还有多少?” “大汗,城内的三千正规军几乎消耗殆尽,青壮消耗的也很快,何况” 律庆冷笑一声,“何况彼等虽然有正规骑兵的威压,但显然没有尽心尽力?” “不错,随着正规军的逐渐减少,彼等更是,时下只剩下韩大人手下的几百亲兵了,我估计,等到明日晚上,城池就要就要不保了!还请大汗速速发兵支援!” 律庆想了想,说道:“耶律菩萨呢?他不是带着援军来了吗?” “那厮!” 此人显然对耶律菩萨十分不满,“他原本在讹答剌留下了三千人监视,后来又觉得不妥,又将这三千人带走了,上万步骑挤在一起沿着讹答剌到云中府的大道向西缓慢行进” “讹答剌到云中府只有两百余里,他却走了两日才到一半,那一晚,他在大道上扎营歇息,被亦纳勒术的精骑偷袭得手,最后大败而归,时下已经退到怛逻斯了!” 律庆点点头,暗忖:“我说怎么在讹答剌没有见到他的人马了,原来竟是这样” 又问道:“亦纳勒术那厮还有多少兵马?连续攻击坚城近一个月,折损也不小” “回禀大汗,那是自然,他手下有一万两千步骑,时下最多还剩下五千” 律庆点点头,“你辛苦了,本汗这就下令出兵” 那人顿时欢天喜地去了,等他走远了,律庆对狄云努了努嘴,后者会意,赶紧也出去了。 于是,这名被韩忠嗣费劲千辛万苦派出来的亲兵便永久消失了。 又是一天晚上,律庆正在忧急之时,狄云终于回来了。 “大汗!” 狄云这声大喊顿时让律庆喜出望外。 “如何?” “云中府城失陷了!” 第63章 大厦将倾夜色沉,飒飒细雪落云中(上) 云中府城。 夜色深沉,细雪飘舞。 节度使府。 歪坐在白虎节堂大交椅上的亦纳勒术似乎并没有特别兴奋的模样,在他的面前跪着一溜人。 节度使韩忠嗣、长子韩思文以及云中府大小官员都在。 先是塔扬古,再是韩忠嗣,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昔日威震天下的大辽帝国的垮台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后来窃取了西辽国帝位的屈出律,他上台后反而凭借着自己游牧部族子弟的能耐短暂地又让帝国辉煌了一把,当然了,那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如何处置这些人亦纳勒术显然没有想好,不过,当一个包着花头巾的汉子向他耳语几句后脸色顿时大变。 “大汗,经过清点,我们的人马已经不到五千了,骑兵还有很多,大约四千,步兵只剩下千余了” 亦纳勒术知道自己的人所剩不多,但显然没有想到只剩下了这点! 这点人马如何守得住云中府城? 便恶狠狠地瞪向韩忠嗣。 韩忠嗣内心忐忑不已,赶紧说道:“在下愿降!” “哼!” 亦纳勒术冷哼一声。 韩忠嗣见势不妙,又说道:“大汗,我的府上还有不少金银财宝,全部献给大汗,还有,在下对怛逻斯以南的城堡、人口十分熟悉,可以协助大汗将来经略这些地方” 亦纳勒术顿时有些动心了。 他看向花头巾,“可知晓律庆那厮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汗,他们窝在阿拉尔港没动” 亦纳勒术顿时忧急起来,“这厮击败了土门汗,却不急着援救云中府,这究竟是何用意?” 便改了主意,原本他是想彻底拿下云中府城、讹答剌两城的,眼下兵马有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本汗将讹答剌、云中府的人口、财物全部掳到毡德城,辽人就算收复了两城,也是空城,想要恢复起来没有五到十年是无法办到的,而我有了这些财物和人口,随时还能再次攻陷两城” “至于兵马,也无甚问题,我国前不久从古尔苏丹国获得了大量的奴隶骑兵,让姑母出面抽调一万人到毡德城就是了” 他的姑母就是时下花拉子模苏丹国的太后图尔罕。 又想到,“律庆虽然厉害,但他想要占据云中府就必须先攻克毡德城,呵呵,他的人马也不多,若是铺在斯哈纳克、毡德城、云中府城,则每一地的守军又变得稀少,本汗只要牢牢守住毡德城,他就无可奈何” 便道:“将这些人拉下去悉数杀死,还有,将城里的所有人口全部驱赶到城内寺庙广场上、军营里,留下妇孺,余者尽数杀死!” 花头巾赶紧劝道:“大汗,工匠还是留下来,还有,商人若是杀了,今后谁愿意到毡德城做生意?” 亦纳勒术点点头,“那好,除了工匠、商人,男丁全部杀死!” “无论老幼?” “不错!” 由于之前大败耶律菩萨,辽国想要再派援军便只能从虎思斡耳朵过来,距离这里还有一千多里,律庆距离这里的也有近千里,故此,拿下云中府城后,亦纳勒术的防御十分松懈。 而得知亦纳勒术要屠城后,韩忠嗣顿时面如土灰,这时他倒是硬气起来,大骂着走了出去。 半晌,院落里传来了几声惨叫,韩忠嗣父子以及城内的文武官员全部被杀! 没多久,花头巾又来了,面上带着喜色。 亦纳勒术会意,“韩忠嗣的私库清点过了?” “正是” “哦?” 毡德城的富庶还在云中府城之上,不过自从之前被律庆弄走三十万金币后,亦纳勒术一直耿耿于怀,从讹答剌、云中府劫掠财富以弥补自己的损失本就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大汗,私库十分之大,储藏的金银财宝折合第纳尔金币不下百万!” “哦?” 亦纳勒术顿时双眼冒光,他虽然拿下了讹答剌,但那里并没有多少财富,也没有对其居民展开劫掠,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云中府城,没想到打了一个月,最后损失了近万人马这才拿下。 “还有,韩忠嗣显然也不老实” “哦?怎么说?” “他的私库里还有一个专门储藏军械的地方,藏着能够满足三千骑兵的上等甲胄、军服、弓箭、骑刀、长刀和骑枪,其中的弓箭大多是五斗力以上的硬弓” “还有,另有一库藏着能满足着三千骑兵享用一年的粮食、草料、豆料、食盐、酱菜等物” “府库呢?” “按照那文官的说法,已经全部交给韩忠嗣犒赏守军了,时下却是所剩无几” 亦纳勒术大喜,有了这些粮食和军械,加上海量的金银财宝,虽然损失了一万人马,终究有所弥补了。 便道:“以你来看,我等是彻底占据两城,还是将人口、财物撤到毡德城去?” 花头巾说道:“大汗,如果没有律庆,自然要彻底占下来,但律庆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我等又是初来乍到,广袤的乡下还有大量的人口,想要稳固下来并不容易,不如将两城的人口、财物全部搬到毡德城去” “然后静候律庆,对了,大汗,在下似乎明白了律庆为何在阿拉尔港按兵不动了” “哦?” “这厮显然是想兼任云中府的节度使,届时他就是辽国最大的诸侯了,于是便放任我等攻下此城” 亦纳勒术摇摇头,“这厮极喜财物,明知道韩忠嗣父子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肯定有不少金银财宝,为何会坐视我等掳走?” 似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大汗,您这是?” “律庆那厮向来神出鬼没,我等能从肯特山北侧突袭讹答剌,难道他就不会也藏在此山之后?” 花头巾顿时也凝重起来,“大汗勿忧,在下这就派出士兵镇守四座城门” 原来,在这一个月的攻城战中,他们还用投石机破坏了两座城门,眼下除了少数士兵在那里驻守,几乎是中门大开。 “报!”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见到了恐惧!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也很紧张。 “大汗,不好了!” “怎么回事?” “大汗,破损的东门来了大批敌人,时下他们已经攻了进来!” 亦纳勒术大惊失色,竟一把抓住了此人的领口,顿时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半晌才说道:“大汗,应该是律庆” “有多少人?” “大汗,率先进来的应该是他的黑云都,清一色黑衣黑甲,还戴着古怪的面具,眼下正在朝节度使府奔来!” 花头巾赶紧说道:“大汗,事不宜迟,赶紧跑,若是再迟些,恐怕来不及了!” 亦纳勒术仰天长叹,“我好恨,这次还是为那厮做了嫁衣!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放火!” 花头巾点点头,“大汗,放火的事就交给在下,大汗赶紧带着亲兵从西门出去,要加紧!” 亦纳勒术点点头,他拍了拍此人的肩膀,“你很好,若是能顺利返回毡德城,我就去除你的奴籍,并以我的亲兵队长身份统领毡德城的重骑兵” 那人顿时跪了下来。 “多谢主人!” 亦纳勒术身边还有一千骑,这一千骑显然并未在攻城中出现过,也都驻扎在节度使府的兵营,当他带着这千骑冲向西门时,城里已经沸腾了起来,隆隆的马蹄声也清晰可见。 虽然有些不舍,他还是一咬牙便冲过了西门,幸好西门外并没有律庆的兵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加快了马速,不久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亦纳勒术等奔行了一夜,天亮前终于抵达了肯特山的西端,也是杰兹卡兹河汇入锡尔河之地,此时杰兹卡兹河早就断流,露在面上的是一大片白石滩,突厥语白石滩叫“阿克塞”,于是此地就叫阿克塞。 中国的阿克赛钦实际上也来自突厥语,大意是隶属于中国的白石滩,钦,中国也。 甫一见到这里,连续奔行了一夜,人困马乏的亦纳勒术等人顿时松懈下来——若是律庆有埋伏,多半会在前面大道上,到了这里,放眼望去都是开阔地,马匹可以随意行走。 “大汗,要不就在这里歇息一阵,我等倒是尚可,马匹却急需饮水、吃草了” 亦纳勒术回身看了一下,只见那条连接毡德城、云中府城的大道像一条黑带子蜿蜒在山脚下,此时天色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大道、山脉纠缠在一起,好像两条大蛇。 顿时心里一惊。 “不了,律庆那厮肯定会派人追赶的,我们越过了白石滩后再歇息” 于是,千余骑开始踏入白石滩,没多久亦纳勒术顿觉不妙,白石滩砂石遍布,时下不但覆盖上了积雪,雪层底下还有冰凌,顿时湿滑无比,刚刚进入了一半,人仰马翻的景象便层出不穷。 不过,这里是去往毡德城的必经之处,他们没得选择,只得放低了马速,缓慢向对岸走去。 阿克塞白石滩既然是杰兹卡兹河汇入锡尔河之地,河面显然十分宽阔,几达一里,没多久千余骑便全部走到了正中的河床之上。 “咻” 就在此时,也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响声。 霎时,咻声便此起彼伏了。 亦纳勒术差点从战马上跌落,久经战阵的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响箭! 第64章 大厦将倾夜色沉,飒飒细雪落云中(下) 阿克塞的情形是: 一里宽的入河口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梯形,中间是大约百米的河床,由于河水冲刷的缘故,河床里的砂石倒是不多,两岸则是大面积白石滩。 响箭是从河床两侧出现的,也就意味着有人埋伏在白石滩的两侧,为的就是让其全部进入河床后再动手,因为到了此时再想迅速爬上满是湿滑砂石的白石滩往西去几乎不可能。 “大汗,为今之计只有拼命朝上游走了,大约五里处就是一处平缓的河床,那里没有多少砂石,春夏之际大道就是从那里走的” 亦纳勒术此时显然彷徨无计,便点了点头,顿时千余骑又开始沿着河床朝上游走去,没多久,两侧的白石滩便出现了火把,然后大批骑兵出现了! 亦纳勒术抽空看去,只见这些骑兵似乎并没有受到湿滑砂石的阻碍,可以在上面纵横驰骋。 “这究竟是为什么?”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保命要紧,只得拼命催动马匹向上游奔去,没多久两岸的白石滩便快要消失不见了,远处的河滩则平缓得多,亦纳勒术大喜,不禁自言自语道:“都说律庆那厮狡如狐,却不在大道上设伏,偏偏设在这里!” “隆隆” 就在此时,前面传来了一大阵马蹄声,亦纳勒术赶紧放眼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天旋地转。 “黑云都!” 不错,前面来了律庆留给萧佛奴的四百黑云都! 而两侧的火云都此时则开始射箭了! 战斗进行的很快,虽然亦纳勒术这千余骑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但毕竟是奔行了一夜的疲惫之师,随着黑云都迅若奔雷的一冲霎时就七零八落了,加上两岸不时落下的箭枝,没多久便败了。 亦纳勒术在少数亲兵的护卫下只得掉头向下游冲去,没多久便来到了入河口,这里倒是没有多少白石滩,不过此时河道尚未冻结实,在彻底汇入锡尔河之前,脚下则是大约百米宽的淤泥带! 亦纳勒术仰天长叹,正要吩咐手下放下武器投降,此时却有一大片箭枝落下! 云中府城。 正午。 律庆正坐在之前韩忠嗣、亦纳勒术坐的位置上。 他很幸运。 云中府城三面皆是开阔地,只有东面有一座小山,于是他的人马便只能藏在那后面,并赶在花头巾放火之前拿下了城池。 不不不,或者说是花头巾主动投降的。 时下此人就跪在他面前。 虽然缠着花花绿绿的头巾,也留着大胡子,但此人的面目却像契丹人! “大汗” 此人开始讲述起来。 “我叫马世雄,是以前马氏高昌王族后人,马氏高昌灭亡后不少忠于马氏的子弟和部属迁到了费尔干纳一带,后来又陆续迁到了嚈哒国,并陆陆续续汇聚在哈扎拉山上,那里有一座城池叫巴米扬,依旧是信仰佛教的” “又过了几百年,汇聚的佛教徒越来越多,一旦伊教徒发动圣战我等便窜入哈扎拉山躲避,哈扎拉山东西纵横千里,伊教徒也只能占据城池” “嚈哒国以后,那地方的掌权者如走马灯变换个不停,彼等的目光都盯在像赫拉特、坎大哈、加兹尼、喀布尔等重要地方,倒是放松了巴米扬一带的管束,于是我等佛教徒便越聚越多” “古尔苏丹国崛起后由于其一直在与天竺、花拉子模、大辽打仗,总算也勉强保全了,不过最近花拉子模人趁着古尔苏丹国的副汗大举进攻天竺时入侵该国,也将我等波及了,不少人被俘,得知我等都会骑射,便全部编入骑奴” 律庆心里一动,“你知不知道萧乙辛?” “不知,此人是” “算了,你们的首领是谁?” “是一个鞠氏高昌王族后人,叫鞠兴宗,他的祖上是带着兵马来的,久而久之变成了哈扎拉一带的首领,鞠氏不断臣服于周边的伊教势力,后来便有了世镇哈扎拉的地位” “你见过此人没有?” “见过” “哦,这么说时下哈扎拉人此时全部遁入哈扎拉山了?” “那倒不是,后来鞠兴宗又与花拉子模苏丹达成了藩属国的协议,每年向其缴纳马匹、玉石,当然了,这也是他们为了分化古尔苏丹国所致” “哦?” 律庆对这鞠兴宗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大汗” 马世雄又说道,“哈扎拉有不下一百个部落,每个部落人数在一百帐到一千帐不等,在下是马氏高昌后裔,自然也是一个小部落的头目,平时与鞠兴宗的独子颇有些来往” “独子?” “不错,鞠兴宗妻妾颇多,不过却只有一个儿子,叫鞠凌风,认识他时他才十七八岁,时下应该在三十岁左右,在下已经有大约十年没有见到他了” “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您的名字,我等哈扎拉人也有所耳闻,而辽国的衰弱更是有所知晓,鞠兴宗一直念念不忘复兴鞠氏高昌,放眼天下,除了辽国是信仰佛教的,其余势力都是信仰伊教的” 律庆顿时明白了,“鞠兴宗想趁着辽国衰弱取而代之?” “不错,不过也就是召集诸部酋长说说而已,最后便不了了之” 律庆点点头,“那鞠凌风是何模样?” 马世雄便叙说了一番,律庆顿时有些明白了。 “你为何诓走亦纳勒术,并没有马上放火?” “大汗!” 马世雄匍匐在地,“以前,鞠兴宗一直想成为古尔苏丹国镇守在阿姆河北岸唯一城堡泰尔梅兹的将领,但一直没有成功,他打的主意就是一旦成为泰尔梅兹的总督便能进图辽国” “这样的要地古尔苏丹国自然不许,一直以来此地都是由苏丹之弟穆仪兹丁镇守,后来穆仪兹丁攻克了天竺都城德里,便成了德里总督,泰尔梅兹改由奴隶骑兵将领艾柏克镇守” “恰好艾柏克在发迹之前娶了鞠兴宗的妹妹,故此,我等都怀疑鞠凌风眼下正在泰尔梅兹” “得知是大汗前来,我岂能将城池焚毁?” “哦?你又是因何得到了海尔汗的青睐?” “原因也很简单,海尔汗之前是想在拿下讹答剌、云中府城后好好经营的,在下恰好懂得突厥、汉两种文字,对于花拉子模、古尔、辽国的律法、商贸也有些了解,便任命我为其亲兵” 律庆点点头,“韩忠嗣一家都死了?” 马世雄显然有些惶恐。 “大汗,这都是亦纳勒术下的命令,在下也只能依命行事” “算了,今后就跟着我干,本汗不会亏待你的,萧敌奴” 萧敌奴站了出来。 “今后此人就是你的副手,嗯,暂时担任副都虞侯” 萧敌奴点点头,“是” 马世雄赶紧跪下谢恩。 “多谢大汗提携” 话音未落,一人走了过来。 “大汗!” 原来是萧佛奴。 律庆眼睛一亮。 “如何?” “大汗,我等成功在阿克塞一带设伏,全歼了西逃的亦纳勒术一行,杀死了大约六百人,俘虏了约莫四百人,不过” “亦纳勒术呢?” “当时天色尚暗,箭如雨下,亦纳勒术也不幸被射死了” 律庆顿时一凛,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娘的,若是俘虏了亦纳勒术,向其索要赎金都好办,眼下却死了,图尔罕岂有不为其报仇的?看来这个冬季想要在咸海北岸稳固下来并不容易,难道又要放弃斯哈纳克才行?” 斯哈纳克时下尚未攻下,暂时放弃也是一个选择,否则若是花拉子模人出动五万大军来攻,他肯定抵挡不住。 就在嗟叹间,马世雄突然开口了。 “大汗,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 “哦?” “大汗既然击败了海尔汗,又收复了讹答剌、云中府城,对于辽国来说功莫大焉,不过据我所知,大汗已经是临潢府节度使了,还是金王、扎兀惕汗,已经升无可升了” “若是占住两城不走,必定引起虎思斡耳朵的高度忌惮,此时不如全力攻打毡德城,若是拿下此城,便与斯哈纳克有了掎角之势” “斯哈纳克周围牧场遍布,可蓄养大量骑兵,毡德城周围则是良田密布,可出产大量步兵,毡德城城墙高大坚固,用五千步军便可守住,于是便可以稳守此城” “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毡德城的重要性远在斯哈纳克之上,必定会倾尽全力来攻打,届时便可从斯哈纳克出动骑兵支援,让花拉子模人防不胜防” “据说大汗已经占据阿拉尔港,那是花拉子模人在毡德海北岸的最大港口,只要占住此地,彼等便只能从毡德城或者毡德海西岸出兵,东岸有毡德城,想从西岸出兵便要越过广袤的荒漠草原,更是正中大汗下怀” “还有呢?” 律庆端直了上身,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 “大汗,在下虽然只是一个奴隶亲兵,但承蒙海尔汗青睐,在毡德城也有些脸面,如果由在下带路,大汗兵马扮成花拉子模人,极有可能轻易拿下毡德城!” “好!” 律庆大喊了一声,顿时将众人吓了一跳。 他将马世雄扶了起来。 “本汗收复云中府城、讹答剌城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得到阁下这样的大才却由衷地高兴!请受我一拜” “大汗!” 马世雄眼里也闪烁着泪花,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第65章 东北重镇旦夕下,西域风云为之变(上) 几日后,一支队伍突然出现在毡德城西门。 约莫五千骑,押着几百辆大车,还有一百多匹俘虏。 城上的人定睛一看,竟然都是死去的俘虏! “小汗,那人是韩忠嗣,他身边的是其子韩思文!” 上面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亦纳勒术的儿子赛义德,他身边站着的则是花拉子模放在毡德城的税务官、贸易官萨哈尔。 毡德城是孤悬于花拉子模东北边陲的重镇,云中府城则是西辽国西陲的重镇,不过自从西辽国建立以来前者都是后者的藩属国,就算塔扬古死了,花拉子模依旧没有自去藩属国称号。 故此,双方人员交往十分频繁,萨哈尔认识韩忠嗣父子也在情理之中。 “大汗呢?他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马世雄赶紧越众而出。 “小汗,我是阿齐兹,大汗已经攻克云中府城,为防不测,便让在下带着奴隶骑兵先将重要俘虏和财物运回来” 阿齐兹自然是马世雄的教名。 马世雄的名字最近一年在毡德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赛义德再往后看,只见后面果然是多半是古尔人(与土库曼人的面目差不多,配上一个古尔人专属的头巾就是了)出身的奴隶骑兵。 “财物?大约多少?” “小汗,不下百万,赶紧打开城门,若是被律庆那厮知晓了,我等一下就被困在外面了” 一听到“百万”字样,赛义德顿时颤抖了一下,作为图尔罕的侄孙,随着花拉子模疆域的不断扩大,他也有机会出镇一方,时下他正在与土门汗两人明争暗斗,为刚刚拿下的以赫拉特为中心的古尔苏丹国西部领土总督争得不可开交。 塞尔柱帝国分裂后,大量突厥人跑到了阿富汗一带,特别是赫拉特一带,故此那里有大量的突厥奴隶骑兵,不过,纵然是奴隶骑兵,也是需要用打赏来维护的,如果拥有大量的金钱,必定可以笼络住他们,进而为自己服务。 在赛义德、土门汗的梦想里,彻底拿下古尔苏丹国,进而成为加兹尼总督,那才是无上的光荣。 加兹尼,时下古尔苏丹国的首都,也是波斯人对于阿富汗的俗称。 当然了,光成为加兹尼总督那只是次要的,人口众多、战力疲弱又极为富庶的印度地区才是他们心中所想。 历史上,没有占据了阿富汗的势力不马上入侵恒河平原的,一旦成功了,至少五年的粮草、税赋就有着落了,同时还能掳来大量听话的奴隶。 恒河平原的人口就如同后世非洲的黑奴一般,在波斯势力、阿富汗势力眼里那就是怀揣巨宝的巨婴,如果不及时入侵那是会受人嘲笑的。 眼下古尔苏丹国在花拉子模的不断打击下连续丧失领土,不得已只能将目光转向印度,原本只是想抢一把就走的,时下却占住不走了,还任命了德里总督,也为马上就要成立的德里苏丹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开门!” 赛义德的声音颤抖起来了。 毡德城的城墙是由锡尔河下游丰富的黏土烧制的红色大砖筑成,高达三丈,方圆十五里,是花拉子模人以举国之力建起来的东北大城。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此时的咸海面积很大,毡德城距离海边不到二十里,而在锡尔河千百年的冲刷下附近形成了面积大约一万平方公里的大型绿洲。 虽然绿洲总面积以及肥沃程度不如花拉子模,但花拉子模人显然是想将其变成第二个花拉子模绿洲。 后世这里也是苏联的大型粮仓,不过由于咸海的急剧退化以及过度引水灌溉导致绿洲面积大大萎缩,最后只剩下不到两千平方公里,还因为引水渠的作用导致绿洲支离破碎,不少地方成为了盐碱地、沼泽地。 这里显然是一个新绿洲,花拉子模人只利用了三分之一,大约三千平方公里,这也相当不错了,几乎是近五百万亩的田地,剩余大约七千平方公里的绿洲则种满了包括苜蓿在内的各种优质牧草。 五百万亩,按照二十亩一户来耕种,那就是至少二十万户农户! 不错,这里还是花拉子模倾力打造的人口重镇,后来蒙古人攻陷花拉子模人的首都玉龙杰赤时曾屠杀了一百二十万人,这里显然没有这么多,不过城内的军民、工匠、城外的农户、牧户加起来肯定有一百万! 这里,显然是比哈密更为富庶的地方。 这里,也比哈密更适宜成为立业之基。 一想到这里,藏在“奴骑兵”中的律庆顿时眼冒金光。 城门甫一打开,按照赛义德的吩咐,那些装满了“财物”的大车先驶进去了,霎时就将对着西门的大街的两侧铺的满满的,只留出了中间的通道,同时也将城门阻住了。 对于那些死去的俘虏,赛义德显然不感兴趣,三千奴骑兵第二个进来了,马世雄也带着一百亦纳勒术的“亲兵”上到了城墙。 赛义德完全没有生疑,他也很想从马世雄嘴里得知云中府城攻防战的详情。 “小汗” 奇怪的是,上到城墙后,马世雄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直低着头的高大汉子。 “你是” 律庆终于抬起了头,赛义德一见不禁大惊失色,他虽然没有见过律庆,但时下他的面目早就被传得整座毡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错,我就是律庆” 律庆露出了微笑,这一次,这微笑中带着的除了强大无匹的自信,也有从未有过的兴奋。 话音未落,他已经欺上前去,然后赶在赛义德的护卫明白过来前将他拿下了。 此时他背靠着城墙,左手勒住赛义德的脖子,右手则挥着一把长刀。 “扑” 一个人头也在城墙上滚落,正是亦纳勒术! “亲爱的赛义德” 律庆带着戏谑说道。 “海尔汗已经全军覆没了,你如果让人放下武器,本汗没准不会屠城,否则阖城军民今日必死无疑!”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扮成奴骑兵的火云都、黑曜都士兵上来了,他们一半挽弓搭箭,一半举着锋利无匹的长刀,正向城门两侧的城墙杀去。 海尔汗的死震惊了整座城池,而赛义德的被俘又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四座城门外面各有五百骑兵守护,城内的人想要逃出去也不可能,随着黑云都的进城,并在一个冲锋下击溃了赶来的花拉子模守城重骑兵后,便再也没有兵马胆敢捋这支部队的虎须了。 赛义德投降了,跟随他投降的还有四千多守军。 十日后,斯哈纳克。 律庆对该城展开了正式进攻,对于一座只有四里周长,城墙也只有一丈多高的土城来说,律庆军用强弓压制的战术已经十分娴熟了,不消一日便攻克了此城。 又过了十日,一支大军突然突袭了杰兹卡兹,轻易就击败了阿史德毗伽的三千常备军。 新年(1200年)一月份,隆冬时节,斯哈纳克。 整个亚伊克河东岸的钦察部落酋长都云集于此。 律庆思来想去,还是将阿史那都罗推了出来。 “诸位,这里本是阿史那氏的牧场,不幸被康里人窃取了大位,现在正本清源,仍由都罗大汗执掌整个部落,并继承‘古尔汗’的称号” 古尔汗,时下西域诸国最喜欢使用的汗号,意思是“至高无上伟大的汗”,连西辽国的皇帝也不能免俗。 “承蒙古尔汗的青睐,在下担任汗国的总叶护、副汗” 都罗显然成了傀儡,在场的人没有看不出来的,不过律庆一统钦察汗国的迹象早就在草原传开了,草原之人都以强者为尊,倒是并不觉得什么。 传统的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的仪式开始了,律庆又在其中加入了契丹人的燔柴礼,于是都罗为大汗、律庆为副汗\/总叶护的就职仪式便有了长生天的背书。 此时的钦察人、康里人并没有那么笃信伊教,特别是普通牧户,大部分依旧是长生天的信徒。 由于五千土库曼奴骑兵的背叛,曼格斯部大汗巴哈拉在曼格斯河流域肯定也待不住了,此时已经将部落中的大部分牧户带到了斯哈纳克一带。 律庆没有食言。 “大汗” 自然另有一场述律部与土库曼部的盟誓发生,之后律庆便对巴哈拉说道。 “从即日开始,你等就可在西至亚伊克河,东到毡德城,贴近宽田吉斯海、毡德海的牧场游牧了,而你” 律庆笑而不语。 巴哈拉虽然侥幸带着部落来到了这里,但依旧有些惴惴不安,见到律庆如此模样,更是有些胆战心惊。 “今后就是斯哈纳克城的城主!” 这就大出巴哈拉的意外了,不过他反应得也很快,当即单膝跪下了。 “多谢大汗” “毕勒格汗” 律庆说道。 毕勒格汗是巴哈拉的自称,意思是贤明的汗,花拉子模人称呼他自然是忽里汗,意思是奴隶汗。 “斯哈纳克城内还有阿力普存下来的金银币约莫三十万,本汗分文不取,全部由你支配” 他现在自然是看不上这区区三十万金币了,阿尔特阿尔、云中府那里有韩忠嗣、阿力普给他存下来的百万金币,毡德城经过他选择性屠杀后,获得的金币数量迫近两百万,加起来接近四百万。 不过,抛去即将招募的新兵,就眼下他的一万九千骑兵一个月的开销就在五万金币左右,一年就是六十万,他准备在讹答剌、云中府、毡德城、钦察汗国大帐、左帐都罗部再招募一万一千人,这一个月下来就是八万金币,每年就是一百万! 这四百万金币也就够他四年之需,加上他准备在阿特劳、阿拉尔筑城,恐怕只够三年之需了。 讹答剌、云中府的财物都被他搬空了,还将部分工匠、农户迁到了毡德城,虽然毡德城的花拉子模农户对于谁来统治他们并不十分关心,不过有自己的班底还是很重要的。 阿力普、亦纳勒术、阿史德毗伽家族显然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自然还有忠于他们的部属,到了眼下这光景,律庆才明白为何后来有些人为何动辄屠城,他虽然没那么残暴,但从肉体上彻底消灭潜在的隐患现在干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第66章 东北重镇旦夕下,西域风云为之变(下) 天禧二十三年(1200年),三月。 在一万俘虏的加持下,一座雄踞于咸海北岸的大城正在拔地而起,对于律庆来说,牢牢扼控住咸海北岸最大港口,并让斯哈纳克、阿拉尔、毡德城互成掎角之势才是正经。 亦纳勒术完全靠毡德城一座孤城就能守住花拉子模帝国东北边境的想法显然是不可取的。 阿拉尔港之所以是大港,那是因为那里的地势特殊,两边山势可以有效减缓从北面吹来的大风,岸边水深也最为合适之缘故。 他们自然可以在咸海北岸其它地方继续兴建港口,不过却要不时面临斯哈纳克、阿拉尔、毡德城律庆军的打击,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咸海北岸的局势陡然一变。 拿下人口众多的毡德城后,与亦纳勒术只能依靠玉龙杰赤或者钦察汗国提供战马不同,律庆可以依托整个草场面积不亚于漠南漠北的钦察大草原源源不绝为其提供大量的战马和草料。 再加上毡德城附近大量的农户,立业之基这才正式形成,以前看起来似乎战无不胜,但实际上还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律庆心里还是很恓惶的。 眼下好了,东边有哈密城-蒲类海,周围有两万农户,可以此为基地关注东喀喇汗国、高昌回鹘、西夏、漠北草原的动静,随时或介入或吸纳人口。 西边有毡德城-钦察草原,可以依此为基础随时关注西辽国、花拉子模、里海西岸钦察-库曼联盟的动静,对了,到了此时,他就完全有可能将手伸到亚伊克河(乌拉尔河)与阿提拉河(伏尔加河)之间的玉里毕月乌部落了。 从马世雄那里得知哈扎拉山的哈扎拉人后,心里更是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当然了,那是将来的事,说出来肯定会吓人一跳。 谁敢想到他准备将阿富汗地区重新变成一个佛教国家? 三月份了,玉龙杰赤依旧没有反攻毡德城的迹象,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出动了! 一日,斯哈纳克的巴哈拉派人来了。 “大汗” 律庆见到此人面露悲戚之色,顿时有些明白了。 “呼罗珊乌古斯人反攻马什哈德失败了?” “正是” 此人突然大哭起来。 律庆不为所动,曼格斯部没有跟随塞尔柱南下,便说明他们并非塞尔柱的嫡系部落,时下不过是因为花拉子模的崛起勉强有所联络而已,大哭什么的,显然是在做戏。 无非是,“大汗,你看我们乌古斯人为了您的宏图大业可是牺牲不少,您就不表示表示?” “哦?” 律庆淡淡地端起了茶杯。 “大汗,呼罗珊南边的乌古斯汇聚了三万骑,还采取了避其锋芒,击其虚弱的做法,没有直接攻打马什哈德城,而是绕道北上攻击木鹿城” 木鹿城,后世马雷,以前黑衣大食的大将并波悉林屯驻重兵之处,也是当时的呼罗珊省的省会,时下省会则在马什哈德。 由于木鹿城靠近沙漠,乌古斯人显然是想万一作战不利也能从沙漠里逃跑。 “没想到马什哈德总督吉斯勒十分狡猾,木鹿城也很坚固,这厮竟然坐视乌古斯人在城池附近劫掠,等到他们疲累之时突然出动,一战之下乌古斯人大败,根据他们大汗传来的消息,至少有两万骑殁于此战,只有不到万骑逃回了比尔詹德” 比尔詹德,波斯东南部重镇,此时乌古斯人的老巢。 律庆点点头,暗道:“根据我的记忆,乌古斯人还有大约十年才被花拉子模人完全歼灭,不过由于我的出现,这一时间显然会大大提前了,比尔詹德-克尔曼一带至少有十万帐乌古斯人” “也就是说届时花拉子模人会得到大量的奴隶骑兵” “不行,我的步伐也得要加快了” 便假意也十分悲戚,还站了起来道:“太不幸了,本汗闻之落泪,如果中间不隔着花拉子模,本汗一定会亲率大军南下协同作战,可惜啊,可惜,对了,我手里有一件玉器,是从海尔汗府里得到的,价值连城” “你将其带回去,献给毕勒格汗,也算是本汗为他联络乌古斯人的答谢之礼” 此人走后,又来了一人。 居努斯! 此前,律庆将收复讹答剌、云中府城的功劳全部让给了耶律菩萨,并没有将实情上奏给耶律直鲁古。 而耶律菩萨则以“孩儿亲冒矢石,在扎兀惕汗的协助下大败亦纳勒术,并俘杀之,天佑大辽,收复两城,然我部也损失惨重”之类的奏报上报给了皇帝。 于是,便能从虎思斡耳朵得到大量的粮草和钱财了,进而稳住云中府城的局势。 不过,皇帝对于实情自有得到的方法,却并没有任何圣旨下给律庆,只是让耶律菩萨继任云中府节度使。 “大汗” “原来是阁下” 一番寒暄后,居努斯给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大汗可知虎思斡耳朵最新的情势?” “本汗偏隅于帝国之外,如何能知晓?” “呵呵,大汗莫要自谦了,谁不知道大汗的黑曜都无孔不入”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耶律直鲁古父女也知道了?” 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阁下说笑了,就算我曾在各地派出细作,那也是为了战事需要,如何敢在虎思斡耳朵这么做?” “对了,阁下是从虎思斡耳朵来的,自然知道最新的讯息,还不赶紧说出来?” 居努斯也笑了笑,“陛下之病已经被大汗之法治好了,不过这几个月后宫依旧没有怀孕的迹象,很显然陛下已经失去了再让后妃诞下龙子龙女的能耐了” “以阿卜杜拉为首的黑奴阉人已经悉数被杀,后宫服侍的也换成了契丹人、汉人” 轻描淡写间,估计有几百人生生成了太监。 “对于云中府、毡德城的战事,虎思斡耳朵有多种版本流传,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耶律菩萨的说法,时下他的声望已经直逼以前的塔扬古了” “不过,也有一些人知悉内情,其中就包括陛下” “哦?” “就在毡德城、云中府大战之时,在帝国南边也发生了一件事,大汗显然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律庆也是刚刚知道,原来花拉子模人对于律庆十分忌惮,在律庆围魏救赵援救韩忠嗣时,他们也打起了类似的注意。 大约两万西喀喇汗国步骑越过吉扎克与撒马尔罕之间的大山,再次对吉扎克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一鼓而下,还将吉扎克的节度使、塔扬古侄子塔斯提俘虏了,得知律庆杀死了亦纳勒术父子后,一怒之下,便将吉扎克屠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占据吉扎克,屠城后一把火将其烧了。 如果亦纳勒术还在,没准还能用塔斯提将其换回。 塔斯提的夫人是弘吉剌部大汗额尔登的姐姐,自然也被掳走,不久前额尔登派人前来联络他,声泪齐下希望律庆救回他的姐姐,不过律庆只是口头上答应了,至今没有行动。 他虽然杀了不少毡德城的花拉子模贵族,但显然也留了一些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威胁之人,比如亦纳勒术的幼子等。 弘吉剌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自然是知晓花拉子模人在得知毡德城失陷后,整个国家陷入了极度愤怒之中,若是没有乌古斯人在背后捣乱,早就出动大军前来讨伐他了。 时下乌古斯人已经败退,他们完全有可能立即北上前来毡德城了,他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幸亏乌古斯人为他争取来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这让他的新募之兵堪堪练成了,上一批在泰州城、临潢府训练的新兵则完全练成了。 不过,到底如何应对花拉子模人的怒火他至今没有打定主意。 是御敌于毡德城之外,还是就在毡德城附近与其大战一场,他还没有定论,特别是在没有得到耶律直鲁古明确的态度之前,他也不好妄下定论。 他现在是扎兀惕汗、金王,显然已经是升无可升,耶律直鲁古对他的忌惮多半已经在以前的萧摩诃之上了,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将其召回虎思斡耳朵来一个君臣相对。 于是将居努斯这样的皇商派出来便是应有之意了。 居努斯肯定带来了耶律直鲁古的旨意! 果然,只见他说道:“对于吉扎克被屠、被焚,陛下甚为恼火,决定反攻撒马尔罕,给桃花石汗一个教训” 桃花石汗,指的是历任以撒马尔罕为中心的西喀喇汗国苏丹、大汗的汗号,时下已经是花拉子模人的附庸。 “哦?” 律庆依旧不为所动。 居努斯显然有些急了,“大汗,时下我国兵力单薄,实在无法抽出大军南下了” 律庆问道:“费尔干纳的拔野锋难道不能出兵?时下东喀喇汗国大汗优素福被俘,该国对于费尔干纳完全没有威胁,何况从苦盏城出兵比本汗比起来更为便利” 居努斯摇摇头,“话虽如此,不过一旦拔野锋出动,东喀喇汗国必定会蠢蠢欲动” “那就让耶律菩萨出兵,反正云中府西边有本汗镇守,花拉子模人想要故技重施,必须先过本汗这一关才行” 居努斯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停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律庆赶紧趁热打铁,“不瞒你,据我所知,为了报复本汗攻占毡德城以及击杀亦纳勒术,花拉子模苏丹、太后都是恼怒万分,时下正在玉龙杰赤汇聚兵马、粮草,最多再过两个月,至少有五万大军前来” “本汗哪里还有余力前往吉扎克?” “真的?” “千真万确” “那大汗可有解救之法?” “很简单,陛下赶紧派人南下交好古尔苏丹国,并许下重利,让其从泰尔梅兹出兵,攻击西喀喇汗国的渴石城,此时花拉子模的主力肯定已经前来毡德城了,渴塞城旦夕可下” 渴石城,后世撒马尔罕南部的沙赫里萨布兹,昭武九姓之一的史国首都。 “若是古尔人倾尽全力,连下渴石城、撒马尔罕也不是没有可能,前不久花拉子模人攻取了古尔人的赫拉特,俘获无算,古尔人难道不想报复?” “有古尔人为我们动手,何须亲自下场?” 居努斯顿时眼睛一亮。 第二卷“万骑卷大漠”到此结束,第三卷“战火满西域”即将上演,故事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第1章 飞絮飘飘春光浅,波光粼粼兆秋实(上) 五月,草长莺飞,柳醉春烟。 上苍似乎在帮助律庆,在那个漫长等待中的冬季,花拉子模人并没有倾起大军前来攻击毡德城。 后来律庆才得知缘由。 不是因为花拉子模人胆寒了,以如今实际掌权的图尔罕太后睚眦必报的秉性,是不会蹉跎至今的,非不为,实不能也。 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人败绩后,并没有立即撤退到比尔詹德一带,而是先向东窜入沙漠,接着进入到了赫拉特地区,这里是花拉子模人刚刚获得的古尔苏丹国的地盘。 一万骑的到来,顿时唤醒了当地抵抗军的雄心,两者顿时合兵一处大举进攻赫拉特,由于此时花拉子模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毡德城和呼罗珊,赫拉特的兵力十分薄弱,顿时一鼓而下。 这些人然后宣称回归古尔苏丹国的怀抱,顿时让花拉子模目瞪口呆。 他们只得暂时按下对毡德城的收复之心,全力应对赫拉特叛军,不过这样一来他们面临的情形又不同了,随着赫拉特的失陷,叛军便能与比尔詹德一带的乌古斯人遥相呼应,花拉子模人想要彻底平息这一叛乱并非一日之功。 面对如此情形,花拉子模人服软了,又向虎思斡耳朵派遣了求和使者,还继续以藩属国的身份向其每年缴纳十万第纳尔金币。 当然了,毡德城孤悬于花拉子模绿洲之外,无论是东岸沙漠,还是东岸荒漠草原,抑或经水路,距离毡德城都至少在千里以上,想要征调五万以上的大军前来攻击毡德城携带的粮草那可是天文数字。 五万大军,起码还要有同样数量的民夫方可,花拉子模是很强大,但想要一下运作如此大的动作同样亦非一日之功。 此时,律庆前后训练的一万多新骑兵终于彻底练成了,时下的他手头已经有了三万精骑! 三万,想想都令人激动。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律庆三番五次劫掠基础上才得以维持的,能够维持多久依旧需要掰着指头细数。 不过,既然有了拥有近百万人口的毡德城,他的重心显然要从泰州城转移到这里。 他以及大部分骑兵的家眷依旧在草原上,但他的行政中心已经迁到了毡德城。 在与花拉子模媾和后,律庆便将留下的一些毡德城俘虏,其中就包括亦纳勒术的幼子全部放回了,并换回了吉扎克节度使、塔扬古之子塔斯提的夫人,也就是弘吉剌部阿尔斯兰汗额尔登的姐姐。 总算是没有彻底得罪该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毡德城的易主,另外一个景象出现了。 首都位于撒马尔罕的西喀喇汗国宣布脱离花拉子模,再次回归西辽国的怀抱,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古尔人大举入侵其渴石城(史国)所致。 古尔人从阿姆河北岸唯一的城池泰尔梅兹(耶律大石时代在西辽国手里)出发,大举入侵西喀喇汗国的史国,并夺占了后世卡尔希一带,后来在西辽国的调解下退到了泰尔梅兹。 古尔人不但将卡尔希大量的人口迁到了泰尔梅兹,还夺占了铁门关以南的原本属于西喀喇汗国的领土。 铁门关,此时渴石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关隘,大唐所建。 泰尔梅兹,原本是一座废城,卡托万草原之战后,耶律大石扩建了此城,原本是用来震慑阿姆河以南伊教势力的重要城堡,随着耶律大石的去世渐渐被古尔人夺去。 五月,咸海水位大幅上涨了,斯哈纳克(沙尔卡尔)、毡德城(克孜勒奥尔达)距离大海的距离都只有十里左右。 站在城堡西城墙上就能听到海浪拍打海边的声音,也能看到大批的候鸟在海上盘旋,若是手中还有律庆的望远镜,更是能见到其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鱼儿飞跃的景象。 好一派万物复苏、阳春布德的景象。 亦纳勒术的汗府周围有四座清真寺,律庆入驻后只保留了一座,剩余三座则改成了佛寺、教堂和祆寺。 是的,你没看错,让毡德城突然再现祆寺是他的一个关键举措。 他自然不是为了让在自己军中任职的阿迪尔、霍斯都等人有了祈祷场所,而是为了克孜勒库姆沙漠中的祆教徒。 如此好的场所,他显然不能将其变成地狱般的战场,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他的最终决定。 时下,整个西域一带,除了费尔干纳的渴塞城还有一座公开的祆寺,其余地方都见不到了,而渴塞城的那座也因为囚禁了萧罗汉,以及附和萧挞野叛乱被摧毁了。 但在克孜勒库姆沙漠深处还有一座,那是整个西域地下祆教徒们心中的圣地,当然了,既然是在沙漠深处,显然也是度日艰难,律庆便大手一挥,让其全部搬到毡德城来。 当然了,他可不是为了这些祆教徒,而是为了在咸海东岸沙漠草原中游牧的祆教徒,有他们在,花拉子模人若是从东岸过来,就能及时通知他,让其有反应的时间。 能够自主选择战场,而不是被动应付才是上策。 由于自己已经占据了咸海北岸最大的港口阿拉尔,花拉子模人也不可能坐船来,至于咸海西岸,那里还有零零星星的土库曼部落,同样能及时捕捉到花拉子模人的身影。 “高枕无忧?”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坐在汗府会客厅主位的律庆自言自语了一句。 以前,亦纳勒术会客室所有人都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律庆到来后便将其换成了桌椅,时下他正歪坐在一张用西域一带大量种植的柞木制成的大交椅上。 汗府几乎所有的团指挥使、录事参军以上官员悉数在座,律庆将他们都召集过来显然有大事要宣布。 斜眼望去: 左侧一溜都是文官,律忠、赵无忌、李文膺、哥普罗、帝亚斯、李文翙,包括新近从钦察汗国大帐吸纳的犹太人巴鲁赫都在座。 右侧一溜则是武将,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韩去病、萧罗汉、石敢当、霍斯都、律献忠、律效忠,就连不久才入伍的阿柴人少年慕容归藏都在。 “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律庆心里不禁又有些得意地感叹了一下。 “大汗?” 站在律庆身边有两人,都是黑曜都新近提拔的都头,一人自然是刚满十七岁的慕容归藏,一人则是狄云。 律庆顿时醒悟过来,赶紧端直了上身,轻咳一声后便开口说话了。 “诸位,有今日之局面,全赖在座诸人之力啊” 在座的自然一击击恰到好处的马屁前赴后继地奉上。 一番互相吹捧后,律庆突然严肃起来,众人赶紧正襟危坐。 “诸位,虽然我军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依旧没有完全摆脱,花拉子模人迟早会来,一旦带来,必定是大军压境,凡事都要讲究先预其败,再预其胜” “嗯,先让赵无忌、萧罗汉说一下我部眼下的实力,赵无忌先来” 赵无忌时下担任扎兀惕汗府的长史,为文官之首,当下说道:“我部将整个钦察汗国大帐、左帐收入囊中后牧户总数已达七万之巨” “其中包括五千帐薛剌尔、八千帐粘八葛、五千帐阿柴部、薛部、浑部、三千帐党项部、四万五千帐钦察部,蔑儿乞惕部、唐古部尚未统计在内” “共有农户十二万三千余户,其中泰州城附近三千户,哈密城附近两万余户,毡德城最多,超过十万户” 数目比律庆预想的要少一些,原本他还以为毡德城附近怎么着也有二十万户,没想到实际只有一半。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了。 “平均每户大约种植田地十五亩,总数近两百万亩,其中粮田近一百九十万万亩,草料田约莫八十万亩” 这也是西域一带的常见景象,你想拥有大量骑兵就必须大量种植像苜蓿这样的上等草料。 “无论是哈密还是毡德城,都是按照所获三成作为田赋上缴的,我国拿下两地后沿用了这一政策,不过农户们除了上缴田赋,每年每户至少有三个月的无偿劳役,这才是让其闻风丧胆的苛政” “不愿服劳役的则可以用金币找人代劳,不过毡德城附近的都是从花拉子模迁来的农奴,按照花拉子模的政令,他们是没有资格拥有金币的,只得自己劳作,或者用粮食代劳,实际上田赋高达一半” “亦纳勒术修建此城就花了十年时间,之前修城的都是农奴,修成之后这些人全部就地变成了农户,虽然取消了奴籍,但劳役依旧十分繁重” 律庆点点头,“从即日起,告诉彼等,每年除了三成的田赋,劳役一律取消,官府会利用金币、粮食、布匹等招募人手劳作,当然了,俘虏除外,对了,不知婆娑城、阿拉尔城修建得如何了?” 赵无忌说道:“婆娑城已经完成了,两千正规骑兵已经入驻,阿拉尔城城墙已经完成,正在修建城内建筑,都是由我部工匠督导俘虏进行的,城内的军营和仓库已经先修好了,预计到了夏末秋初就能全部完工” 第2章 飞絮飘飘春光浅,波光粼粼兆秋实(下) “很好,你继续说下去” “是。另有工匠总计一万五千户,泰州城有三千户,哈密城有两千户,毡德城则是上万,总人数也有十万之巨” “三万骑兵,加上一万五千工匠以及部分官员、吏员,每年需要支付的金币在一百万枚以上,时下这些农户每年可上缴粮食一百万石,草料接近两百五十万石” “骑兵加上工匠每年需要消耗的粮食约莫二十万石,加上一人双骑,马匹的消耗则是其三倍,也就是说,目前的田赋也就是刚刚能保证这些人员的消耗,每年能积存约莫二十万石” “农户们手里还有七成粮获,抛去一成的种粮,加上积存,还有三成可以发卖,又大约是一百万石,时下粮食市价约莫一个金币一石,若是全部购买,则又需要一百万枚金币” 律庆摇摇头,“哪能这样呢?全部买下了,市面上就空了,最多买五十万石,就这么定了” 赵无忌点点头,“职部记下了,在金山、阿尔特阿尔还有七八处金银矿,每年能出产金币三十万枚,银币一百万枚,可积存起来应急之用” 律庆说道:“学校呢?” “时下我部在泰州城、婆娑城、毡德城设有三处学校,每年招收十岁到十五岁的男童五百人,粮食、金币的消耗也不小,时下阿亚古兹那一批学生有不少都毕业了,已经全部分配到三地授课,倒是无须黑曜都和大汗劳动了” “各城的官员多半由受伤退伍的黑曜都士兵或者会读书识字的骑兵担任,也有一些被拨入三座学校” “另外,根据大汗的提议,正在毡德城建设军事学校,是专门为投靠过来的其他势力年轻军官准备的,学制半年,实际上以前在泰州城早就在进行了,不过都是跟着黑曜都一起训练,从漠北回到金山大海子的契丹部落将领颇黎、巴哈提以及哥萨克人托卡耶夫、高昌回鹘人沮渠延年就是这么干的” “眼下又增加了不少,主要是从土库曼骑兵们招募的一些军官,确实需要以军校的形式来促成其转变为我部的正规骑兵” “预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建好了” “眼下我部全部花销以及应付突然发生的战事以及重大建设项目,每年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万金币,时下的积存还能坚持三年” 律庆问道:“以前毡德城是贸易重镇,时下还能不能将花拉子模人商人吸引过来?” 赵无忌笑道:“时下花拉子模已经再次向大辽帝国称臣,应该可以,何况我部手中可是有重宝” “重宝?” 赵无忌点点头,“主要是两宗,一是铁料,我部出产的质量既好,又十分便宜,花拉子模商人趋之若鹜,第二则是箭羽,由于大汗实际上掌控了亚伊克河东岸的钦察人,皮毛、箭羽便只能从我们这里购买了” “另外,按照大汗的规划,今后所有从罗斯人、保加尔人、巴什基尔人、曼西人手中购买上等貂皮和蜂蜜的贸易都要在阿特劳进行,然后再转运到毡德城或者阿拉尔港发卖,这便是第三宗” “还有,时下土库曼人已经北迁了,他们手中的汗血宝马也随之北迁,这便是第四宗” “职部粗略估计过,这四大宗花拉子模人还是脱离不开的,每年可为我部带来大约五十万金币的纯利,若是加上卖到大辽的,总数则可达百万之巨” 律庆点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他又看向萧罗汉,他是汗府的大司马,名义上负责所有的军事。 萧罗汉说道:“按照大汗的吩咐,眼下既然已经将重点转移到毡德城,那么再在草原上驻扎重兵就不合适了” “故此,大汗决定” “最东边的婆娑城以及最西边的阿特劳各驻扎两千正规骑兵,大海子由于靠着金山,也驻扎两千骑,余者诸如泰州城、阿尔特阿尔、临潢府城、白水堡各驻扎千骑就行了” “还剩下两万,全部调到咸海附近,主要布置如下” “阿拉尔港驻扎五千骑,毡德城驻扎一万五千骑,其中的三千骑放在锡尔河南岸以前亦纳勒术修建的军营里” “时下哈密城由康延祚的三千辽军骑兵驻守,斯哈纳克则由三千投靠的土库曼奴骑兵驻守,都可保一方,还能随时向婆娑城、毡德城示警” 婆娑城,后世巴里坤县。 “另外,为防不测,这三万骑兵的家眷全部迁到有城池的地方,减少牲畜的蓄养,由当地官府为其划分固定牧场,大汗每年还为其提供一些黑麦秸秆或者干草,以便顺利度过冬季” “这样的话,一旦有事,除了正规骑兵,还有至少两万部族骑兵可随时启用” “不错” 律庆接过了话茬。 “婆娑城继续由韩去病担任旅都指挥使兼镇守使,哥普罗协助其政务” “阿特劳城则由” 他看了看众人,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本汗决定升黑曜都副都指挥使石敢当为旅都指挥使,阿特劳城镇守使,巴鲁赫、托卡耶夫协助之” 律庆没有食言,巴鲁赫得到了库利萨雷小城以及附近一千户牧户的封地,他长期为阿力普处理商贸事务,与库曼人、罗斯人等都打过交道,让其协助石敢当也是应有之意。 至于托卡耶夫一旦来到阿特劳,以他熟悉亚伊克河两岸库曼人、钦察人、罗斯人、哥萨克的资历,让其协助石敢当再是合适不过。 “霍斯都升任黑曜都副都指挥使,狄云、慕容归藏升任指挥使” “新设旅都指挥使,辖两千到三千骑不等,升萧佛奴为旅都指挥使,统一指挥阿拉尔港的五千骑,任命颇黎为副都指挥使,指挥两千骑” 颇黎,原克烈部的契丹奴隶骑兵吉斯勒吉特将领,位次仅次于律忽里,时下律忽里已经是大海子一带七千帐契丹部的大酋长,律庆便将年轻一些的颇黎调到正规军来了。 “再从三万骑中拣拔五百黑云都,将其总数增加到一千五百,升律效忠为黑云都旅都副指挥使” “升刘符离、萧捕奴、律献忠为旅都指挥使,各统辖三千骑,嗯,律献忠三千骑驻扎在南岸大营,入驻后加快大营的修葺和加固” 都姓萧,萧捕奴实际上是大黄室韦人,而萧佛奴则是薛剌尔部出身的正经契丹人。 “刘符离、萧捕奴两部入驻毡德城,三千骑由本汗亲自统领,拱卫汗府,还有两千骑,嗯,暂时由团都指挥使巴哈提一起管辖” “萧罗汉兼任旅都指挥使、全军都虞侯,萧敌奴担任黑曜都都虞候,并兼任全军副都虞侯、军曹参军” 又看向李文膺、李文翙两位负责工坊的官员,前者是西辽国的犯官出身,后者则是被细封米超从黑城带来的汉人官员,都管过工坊。 “本汗听说有人建议我部的棉甲也要将下摆一起配齐,如此一来就能将腿部遮护住了,这些人也不想想,若是将下摆也变成甲胄,那最少需要十五斤,于是火云都的轻甲也将从二十斤变成三十五斤” “黑云都的则变成四十斤,就需要重新选择战马,何况甲胄大大增重后马匹的耐力肯定会大大下降,我军讲究的还是机动性,岂能像辽骑、花拉子模骑兵那样浑身上下披挂五六十斤重的甲胄?” 李文膺赶紧点点头,“职部记下了” 律庆又看向萧罗汉。 “康延祚在哈密如何?” 萧罗汉笑道:“还能怎样,他们的家眷因为叛乱全部被陛下杀死,陛下显然是不会承认错误的,于是康延祚也不能回到大辽了,只能依附于我部,时下我部按照正规骑兵一样的待遇为其发放薪饷,足以养活一家子了” 笔者按:两枚金币大约相当于二两银子。 “耶律菩萨呢?” “大汗,陛下显然知道了毡德城、云中府城战事的真实情况,顿时龙颜大怒,不过耶律菩萨是他的义子,他除了继续信任还能如何?” “前不久,陛下先后下令从怛逻斯、塔什干两城抽调三千人马、各五十万金币调往云中府,时下耶律菩萨手下也有上万步骑了” “吉扎克呢?” “目前正在重修此城,据说新任节度使就是游牧于热海一带大黄室韦的大汗萧古鲁的儿子萧不花” “是他?” 律庆脸上顿时显出复杂的神色。 “漠北呢?” “根据我都安插在克烈部、粘八葛部的细作报告,乞颜部时下正在猛攻另外一个蒙古大部泰赤乌部,并取得了大胜,吞并泰赤乌部后,蒙古部落将膨胀到三万帐” “而克烈部也在攻打蔑儿乞惕部,不过战事并不顺利,双方还在焦灼之中” “粘八葛部的大汗屈出律也对北面的辖嘎斯人展开了攻击,由于事出突然,辖嘎斯人毫无防备,大败,被屈出律俘获了大量的奴隶和牛羊马匹,据说至少有一万帐部众” “这么说粘八葛人的实力又有些恢复了?” “不错,另外乞颜部除了攻击泰赤乌部,又分出一部攻击塔塔尔部,后者再次大败,不得已向南迁徙,目前已经投靠了汪古部” “西夏呢?” “大汗,职部正要向您汇报此事” 第3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 “哦?” 律庆暗忖,“西夏那里能有什么事?” “大汗,在说此事之前还要说一件事” “居努斯出事了” “啊?” 律庆不禁端直了上身。 “怎么回事?” “职部也刚刚接到消息,不知什么原因,居努斯获罪入狱了,家财被炒,陛下这才有了大量的钱财用到云中府和吉扎克那里” “抄了多少钱财?” “金币不下三百万,另有田产、奴仆无数” 律庆暗道:“作为帝国之前有数的大皇商,难道就这么点钱财?绝对不会” “原因呢?” “具体不知,不过” 律庆岂有不明白的,“又与本汗有关?不过本汗与其做生意一向都是明码明价,并没有从中谋利啊,何况以前还支付给他两成的铸币税,对了,是不是让其从临潢府、云中府弄来长刀、军服、奴隶有关?” 萧罗汉点点头,“多半是的,但大汗之前可是与陛下、公主相谈甚欢,为何又要做出这一出?” 律庆问道:“可知道居努斯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是虎思斡耳朵本地的粟特人,世代经商,又是最早投效大石先帝的家族,按说不应该啊” “眼下他的人在哪里?” “被发配到木城堡去当戍卒去了,他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只有八岁,全部跟着他去了,女眷则留在虎思斡耳朵,给他保留了一套老宅” 律庆看了看律忠,“西辽国看来是一点人员也不想浪费啊,这么说耶律直鲁古拿下居努斯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大罪,单纯想抄了他的家获取钱财” 便问道:“木城堡?这又是哪里?” “就是西喀喇汗国与吉扎克之间的突厥斯坦山中通道上的戍堡,自从吉扎克轮番遭到西喀喇汗国、花拉子模的攻击后,陛下便向那里派遣了大量戍卒” “哦?这么说最近获罪的不仅仅是居努斯一家?” “不错,据说还有一些没有什么势力,但身家颇丰的官员、商人都获罪了,全部发到了那里戍守,传闻经过这一拨定罪后,国库的收入暴增了五百万,粮食超过百万石,牵连人口则在十万左右,大约一万人都发往了边境戍堡” “可知有谁来替代居努斯?” “萧承业,乙室部破落子弟,以前一直跟着居努斯做生意” 律庆叹道:“这萧承业肯定有问题,可知此人又是什么来头?” “据说此人还是正经乙室部大贵族萧赤佬嫡系后裔,当然了,到了他这一代早就没落了,而这萧赤佬曾是与大辽帝国的开创者耶律阿保机起事时的挚友” “此人长得一表人才,不到三十岁,精通多种语言,长袖善舞,至今未婚” 律庆心里一咯噔,“又是一个萧不花,难道耶律直鲁古就想在萧不花与萧承业之间挑选女婿?” “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虽然陛下扶持萧承业上台了,但对他与萧乙辛之间的地盘做了对调,萧承业负责塔什干以南以及对西喀喇汗国、古尔苏丹国的贸易,萧乙辛则负责塔什干以北以及对高昌回鹘、西夏、花拉子模的贸易” “刚才说到西夏的事便与这萧乙辛有关” “哦?” “前面说到塔塔尔部在乞颜蒙古人的打击下不断南迁,最后迁徙到阴山北麓,与汪古部杂处” “阴山以南的绿洲草原,东部归属于金国,西部却归属于西夏,汪古部则在整个阴山以北游牧” 他指的是以后世包头为中心的河套平原,包头以东属于大金,以西属于西夏。 “他两部虽然都是景教徒,但阴山以北牧场本来就十分贫瘠,汪古部勉强接纳了他们,但显然养不活太多牛羊” “塔塔尔部与大金是世仇,自然不敢翻过阴山来到南面的优质草原,于是有意无意间便不时翻越阴山西端来到西夏人的牧场” “西夏是大金的藩属国,自然不敢接纳,便不时出兵攻击之,惹得塔塔尔部大怒,前不久就在狼山南麓发生了一场大战,塔塔尔部竟击败了西夏人设在那里的五原郡刺史兼都统军、皇族子弟李相磨” 西夏的五原郡,指的是后世包头以西的河套平原一带,都统军,西夏方面军统领官号。 “并彻底占据了五原郡,此后便全族迁到了那里,并派遣人员前往兴庆府称藩” “之前,因为黑城都统军屡败于我军之手,人马折损太大,虽然西夏皇帝并不知晓内情,但显然也有所耳闻,此时西夏人的规制已经与高昌回鹘相似了,牧户很少,马匹都是固定地方饲养的” “于是便让其西宁州刺史、都统军挥兵进入西海一带攻击吐蕃诸部以劫掠骑兵人口和马匹,可巧原本在西海一带游牧的最大部落阿柴部北迁了,顿时势如破竹,彼等一直打到吐蕃腹地,弄到了不少人口和马匹” 西宁州,后世西宁市。 “镇守黑城的拓跋野利见了便十分眼热,上书皇帝请求将塔塔尔部西迁到黑城附近,意思是不用追责了,西夏皇帝便有些犹豫,时下并无定论” “却不知塔塔尔人知道了此事,草原上的事惯常以讹传讹,传到他们那里便成了‘大军即将压境,否则就迁到西边的荒漠草原上去’” “塔塔尔人十分恐慌,他们虽然勉强拿下了五原郡,但显然知晓若是西夏大军来攻,他们是抵挡不住的,而汪古部本来是为大金镇守阴山一带的戍守部落,能够暗中接纳他们就不错了” “眼见他们又跑了,岂有不怨恨的?显然回不去了,于是塔塔尔人便想答应进入荒漠草原一事,并趁机北上投靠粘八葛部,因为他们曾经受到大金、克烈部和乞颜部的联合打击,肯定不能投靠克烈人” “他们哪里知道粘八葛部不久前遭遇惨败,太阳汗被俘,时下牧场萎缩了一半,也是苟延残喘呢” “这萧乙辛当时恰好在西夏,便撺掇皇帝让其迁徙到大辽来,给的就是突厥斯坦山脉一带的牧场,从西夏到突厥斯坦山有好几千里,萧乙辛显然没考虑这些,只是想邀功,不过突厥斯坦山一带确实缺少牧户” “让其到那里也能增强对西喀喇汗国以及花拉子模的防御” “为了此事,萧乙辛还亲自来到五原郡劝说塔塔尔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同意了,原因也很简单,大辽时他们属于乌古敌烈统军司管辖,大辽对他们还是不错的” “得知西方还有一个大辽,顿时喜出望外,没多久便举族西迁了,不过他们想要平安抵达我大辽境内,必过居延海,而想路过居延海,又必须接受拓跋野利的考验” “西夏皇帝得知他们不辞而别后自然大怒若狂,立即让贺兰山都统军在后面追,又让拓跋野利在前面拦截” “塔塔尔见状赶紧联络萧乙辛,想让辽军接应” 律庆顿时明白了,“于是陛下便准备让我军去接应,此去黑城不下三千里,茫茫戈壁荒漠,还不知他们到了哪里,在荒漠作战,人马太多了,食水就是一个大问题,带少了又如何对抗西夏军?” 他想了想,说道:“接应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帝亚斯” “职部在” “你辛苦一下,跑一趟克烈部,同时带上几十名黑曜都,让其在居延海一带的荒漠里面探索,若是发现了塔塔尔部,便让其遁入克烈部,而你的任务就是说服王罕大汗同意接纳塔塔尔部” 自从阿迪尔以自己换回萧罗汉后,原本不受待见的帝亚斯也得到了重用。 “如果王罕不同意,就让塔塔尔人贴着居延海北面的荒漠径直往西行走,对了萧罗汉,可知他们还有多少人?” 萧罗汉答道:“原本塔塔尔部是漠北大部,起码有五万帐,时下最多只有万帐了” 律庆点点头,“那就让其轻车简从,舍弃辎重牛羊,只携带马匹、骆驼西进,就说等到了金山一带,牛羊由我方无偿提供” “大汗!” “怕什么?让我方牧户各提供一些就是了,彼等在我扎兀惕汗麾下既没有兵役也没有税赋,过的几乎是天堂般的生活,略微舍弃一些牛羊又有什么?” “等他们到了,就安置在金山南麓的东段” 萧罗汉说道:“是不是让婆娑城的守军接应一下,一千骑也就够了,一人双骑,同样在居延海北面荒漠里往东搜索前进,多半会遇到他们” 律庆想了想,“也罢,让慕容占堆也出动一千阿柴部骑兵,他们是逃难高手,必定能将塔塔尔人引到金山来,万一不行,先抵达蒲类海也成” 会议即将结束时,他又说道:“小奴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其父了,本汗也想前往尤勒都斯大草原一趟” 萧罗汉问道:“需要多少人随行?” “你认为呢?” “大汗,前往尤勒都斯需要越过伊犁城节度使辖区,为防不测,职部建议至少千骑跟随” 律庆摇摇头,“千骑?太少了” 众人皆是愕然。 律庆笑道:“这一次本汗准备不经伊犁城前往,而是经热海前往” 热海,伊塞克湖。 “热海?” “不错,霍斯都跟我去,带上一百黑曜都,以及两千火云都,一千黑云都” “大汗,这是?” 第4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2) “报!” 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喊。 律庆与萧罗汉对望一眼,后者说道:“大汗,估计是陛下派人来宣读催促你出兵西夏的圣旨到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霎时进来一人,萧罗汉一见顿时心理一凛,他悄悄拉了拉律庆的衣袖,“大汗,萧乙辛!” 萧乙辛,帝国皇商双壁之一,律庆从未见过,萧罗汉也只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一见之下,就连律庆这样从后世而来,未免有些沾沾自喜的人也为之心折。 只见其还不到三十岁,一身大辽四品文官袍服,面容极为俊秀,和颜悦色,身形虽不高大,但也比常人高出一些,不甚健壮,但身形挺拔,玉树临风用到他身上真正恰如其分。 何况他还长着一张明显是契丹人、汉人的面孔,似乎还像汉人多一些,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手里握着一个卷轴。 律庆迎了上去,“请问” 萧乙辛笑道:“在下萧乙辛,仰慕扎兀惕汗久矣,不过时下却是以内务府副总管的身份前来宣读圣旨,扎兀惕汗,还请尽快跪接圣旨” 律庆无奈,只得冲着虎思斡耳朵方向跪下了。 萧乙辛的声音厚实悦耳,浑不像他的柔弱外表。 圣旨的大意果如萧罗汉所料,是要他亲自带兵前去迎接塔塔尔部。 圣旨宣读完毕后,律庆让众人退下了,大厅内便只剩下了他和萧乙辛。 “大汗,没想到您竟然找到了大沙漠中的祆寺” 萧乙辛并没有马上与他商议出兵的事,而是扯起了祆寺。 “哦?” “大汗,不瞒您,这座祆寺西喀喇汗国、花拉子模都想找到,不过都是一无所获,无论从哪个方向前去寻找,几乎没有水源的沙漠路程都在五百里以上,没想到大汗却一下就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还说服他们迁到毡德城,大汗之威望不但群雄慑服,还波及到了瀚海沙漠啊” 律庆知他话里有话,倒也不打算遮掩。 “不瞒总管,我部也有不少祆教徒,有的在教内职务还颇高,也曾去过沙漠中心,故此才能一下找到” “哦?那为何要将其迁到这里来?” “自然是拉拢他们,毡德城,花拉子模第二大城池,岂会心甘情愿落到本汗手里?如果他们要从毡德海东岸过来,必定瞒不过在沙漠里游牧的祆教徒牧户” “哦?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明白了” 律庆说道:“本汗也有一事想要请教总管大人” “大汗请讲” “我的部下,对了,你刚才见到过,就是汗府大司马萧罗汉,为何被你的义子萧文殊囚禁?若是我猜的不错,萧文殊多半还勾结了祆教徒” 萧乙辛脸色略变了变,霎时就恢复了常态,“大汗,对不住了,说起来此事我也被瞒在鼓里,很久才知晓,得知后便立即杀了此子” 律庆暗忖:“囚禁萧罗汉,并将其押送到渴塞城,一路上还与萧罗汉在符号上互动心眼,这需要牵涉到多少人?你作为皇商,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被萧文殊蒙骗了?显然不可能” 便道:“算了,此事已了,本汗也不想过多纠缠,对了,还有一事,据我所知,皇商虽然能够挂着官衔,但并不能担任实职,这” 萧乙辛面色不改,“大汗可知道阿卜杜拉?” “知道,他不是被陛下赐死了吗?” 萧乙辛摇摇头,“这厮自从去了陀拔思单就一去不复返,又如何能赐死?赐死的不过是他手下那些昆仑奴罢了” “哦?那时下是谁在内廷担任大总管?” “刘之藻” “刘之藻?” “不错,陛下少年时曾去过阿姆河畔的泰尔梅兹城,在那里结识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刘之藻,据说他是以前从高昌国逃到这里的汉人后裔,历代以经商为业” “见到陛下后相见甚欢,不幸的是,当时古尔人对泰尔梅兹城虎视眈眈,在一个夜里发动了突袭,当时古尔苏丹国是我大辽的藩属国,一向臣服,故此在那里并没有派遣多少驻兵” “而古尔人却一下来了两万人,城内多半还有他们的内应,仓皇之下陛下只能逃跑,途径铁门关时又遇到他们的伏兵,千钧一发之际,刘之藻站了出来,让陛下与他互换衣服” 律庆打断了他,“这么说刘之藻与陛下相貌相似?” “不错,否则又如何能相见甚欢?陛下因此逃过一劫,进入铁门关后便安全了,刘之藻自然被抓住了,不过他是当地人,熟悉周围的一草一木,在半路竟逃脱了” “回到陛下身边后,陛下自然感激万分,便要任命他为高级官员,不过刘之藻却推掉了,还声称今世都要留在陛下身边,于是他就净了身成了陛下的贴身太监” “后来陛下又被送往花拉子模为质,刘之藻自然跟着,阿卜杜拉进来后以各种理由杀掉了原有的一些契丹、汉、突厥太监,唯独留下了刘之藻,显然是陛下力保的” “昆仑奴没了后,陛下身边也不能缺人伺候,便要求刘之藻再全国范围内遴选,在下也出力不小,何况” “哦?” “大汗可知道为何居努斯出了事?” “还要请教总管” “很简单,居努斯担任皇商后,将利润分成了四大部分,一部分进入了内廷,一部分进入了北院大王府,一部分进入了南院大王府,剩下一部分都落入到了自己的腰包” “而本人自从担任皇商后所有的利润全部进入了内廷或者南院大王的国库,自己分文不取,每年只从陛下那里领取一万金币的薪酬” 律庆暗忖:“泰尔梅兹、刘之藻、只领取薪酬的皇商,此人是谁显然昭然若揭,他如此人才,据说也没成婚,至少明面上没有,我虽然将藏宝图送给了公主,但与此人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对了,联想到阿卜杜拉的身份,难道不也是此人背后的家族派遣的,真正是谋划深远啊,与之相比,萧不花、萧承业都弱爆了,不过是公主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那为何后来还是被屈出律窃取了大位?对了,当时屈出律大兵压境,耶律直鲁古不得已才传位给他,或许当时此人还没来得及上位” “无论如何,此人以及背后的势力的谋划简直是匪夷所思” 便道:“当时萧罗汉被转押到渴塞城,我的部下阿迪尔是祆教中的妙风使者,得以将其换出,后来萧挞野叛乱后,我的人也曾前往渴塞城寻找,却并未发现阿迪尔的身影” “总管大人可知道什么?” 萧乙辛摇摇头,“大汗,在下刚才说过,一切事情都是孽子萧乙辛私下所为,在下一无所知,还请见谅,对了,大汗何时出兵?” 律庆笑道:“非去不可?” 萧乙辛也笑道:“不错,不但要去,还要大汗或者大司马之一亲自领兵前往” “这是为何?” “你可知晓塔塔尔部的来由?” “不知” “那你可知晓大石先帝的皇后是谁?” “昭德皇后?” “不错,她的名字叫萧塔不烟,萧姓不过是后来加上的,先帝离开大辽故地之前,他曾担任泰州刺史,对了,与大汗在草原上建造的大城名字一模一样” 这显然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了,不过律庆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那里,先帝与周围的塔塔尔部落交好,并娶了大酋长之女塔非烟” “塔非烟?” “不错,他是先帝第一任妻子,还先后为先帝诞下好几个儿女,后来因为金人入侵,帝国一朝崩裂,先帝转战各处,儿女也大部星散不知所踪,但还有一个儿子留在了塔塔尔部” “而昭德皇后就是塔非烟之妹,当时跟着其父在可敦城,年纪比塔非烟小得多” “这也是金国屡次三番联合乞颜人、克烈人进攻该部的原因之一,由于这个身份,不久前该部商议西迁,准备投靠大辽帝国” 律庆心里一动,“塔塔尔部早就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大辽帝国?” “那是自然,不过由于其偏隅于大漠东部,中间还隔了好几个强大的部落,南面阴山一带又是世代为金人镇守边疆的汪古人,便迟迟没能下定决心” “前不久乞颜部再次攻击该部,部落几个大酋长商议了一下,认为再这么下去塔塔尔部非灭族不可,便将部落里的精壮全部动员起来,凑足了万骑,只留下老弱妇孺” “让这万骑径直向西,以为部落留下火种,这样的情形自然跑得很快,很快就抵达了汪古部,汪古部不是愿意接纳他们,而是不能也,汪古部所在也是荒漠草原,养不活这么多人马” “于是他们便盯上了西夏人的五原郡,时下西夏人将一个皇族女儿嫁给了金国皇帝,两家关系甚好,便在边境处没有留下多少兵马,该部一攻之下竟然夺占了五原郡” 律庆摇摇头,“他们既然是想投奔大辽的,为何又在五原郡蹉跎时日?有万骑在,径直向西想必也没有多少人马阻拦,时下是春夏之际,牧户们都分散各处,没有多少部落能够阻拦” 萧乙辛点点头,“大汗说的不错,当时我正好在西夏兴庆府贸易,得知此事后便拜见该国皇帝,当然了,此时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只是想将其弄到我国来” “当时该国皇帝勃然大怒,立时就要发兵攻击彼等,我便自告奋勇前往联络,在这大草原上,也就是商人可以通行无阻,皇帝便同意了,去之前,他给我提了几个条件” “哦?” 第5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3) “其一,塔塔尔人臣服亦可,不过将全部子女都送到兴庆府为质,塔塔尔人都是精壮,哪来的子女?此一条显然不作数” “其二,可以到贺兰山附近游牧,不过身份则是牧奴,西夏皇帝显然被猪油蒙了心,万骑规模,岂会心甘情愿成为牧奴?” “其三,便是到贺兰山与黑城之间的荒漠草原游牧,同样遣送子女为质” “我到了五原郡后才得知详情,塔非烟姐妹的事以前也知道一些,便起了让其回归大辽的心思,便让其答应第三条,进入荒漠草原,自然是伺机回归大辽” “我回到兴庆府后将实情回禀给了皇帝,皇帝得知他们没有携带家眷牲畜,而是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顿时吓坏了,此时塔塔尔人的一万骑在沿途诸部的打击下只剩下一半了,便假意答应” “然后让镇守贺兰山的都统军尾随该部,又让黑城的拓跋野利堵截,显然是想彻底消灭这支部队,对了,这支骑兵的首领叫耶律丑奴,正是大石先帝与塔非烟可敦留在塔塔尔部儿子的儿子” “也就是陛下的堂弟,今年才二十岁” “大汗是知道的,陛下膝下凄凉,只有一女,若是丑奴前来,多少也是一个选择,故此陛下才严令大汗前往迎接” 律庆暗忖:“既然耶律丑奴的身份如此贵重,岂不是此人的大敌?估计就是他在陛下面前撺掇,这才会让自己或萧罗汉亲自带兵前往,目的就是让我与西夏人的战斗中两败俱伤,战死最好” “萧罗汉是真正的萧遏鲁之孙,我是扎兀惕汗,无论是谁对他都是莫大的威胁,若是能战死在河西走廊北面的荒漠中,则是正中下怀” “我现在地位尊崇,又夺占了毡德城,料想连耶律直鲁古自己也不会认为能说动我,于是,让萧罗汉带兵前往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这么说追击塔塔尔部的西夏兵马绝非他说的那么少” 便道:“那就让萧罗汉去,本汗另有要务” “哦?” 律庆暗忖:“我要南下突骑施部的事显然瞒不过他们,干脆挑明了” 便道:“我的夫人莫贺小奴是尤勒都斯草原大汗之女,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探亲了,我一早就计划好了要陪她回去一趟,对了” 他看了看萧乙辛,还故意露出意味深长的模样。 “本汗听说以前你与居努斯的地盘有所划分,居努斯负责塔什干以北的商路,但唯独有一处却是例外” “大汗指的是盘踞于纳伦一带的黑姓突骑施?” “不错” “唉” 萧乙辛叹了一口气,“我正要向大汗分说此事,黑姓突骑施原本是划归在下的,但诚如我刚才所言,该部不少人都是信仰祆教的,我很难进去,而居努斯却可以进去” 律庆眼睛一亮,“这么说居努斯实际上也是祆教徒?” “那倒不是,不过他长袖善舞,在我之前已经在那里打点好了一切,纳伦一带四面皆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通道出入,对于商人显然是十分欢迎的,便被居努斯钻了空子” “那里也盛产玉石和金银,再加上纳伦马也不错,居努斯便每年去那里一次贸易,对了,大汗突然提到他们是” 律庆说道:“我的岳父所在的黄姓突骑施部落自从被萧摩诃逼入尤勒都斯大草原后一直相安无事,不过近期一到春夏之际,便不断受到黑姓突骑施小股人马的袭扰,多半是翻越雪山过来的” “我作为他老人家的女婿,又带着他的外孙前去探望,便想顺道为其解决掉黑姓突骑施,让其彻底回归大辽帝国,也为南都燕京府减少一些隐患” 说着便飞速瞟了瞟萧乙辛的神色,见其面色依旧不改,不禁暗自佩服。 “也罢,圣旨上只是让大汗与大司马之一前往迎接塔塔尔人,你已经让萧罗汉去了,大汗去哪里倒是自便” 萧乙辛很快就走了,律庆立即将刘符离、萧捕奴、赵无忌、萧罗汉四人召集起来。 “罗汉,既然圣旨上都提到了你,那去迎接塔塔尔部的事情就由你带队,你先去临潢府,将那里的两千骑兵全部带走,抵达蒲类海时再带走一千骑,同时带上一些阿柴部的部族骑兵” “对了,帝亚斯就不去克烈部了,他曾穿越荒漠到过黑城,对于沿途情形有些了解,就跟着你去迎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萧乙辛说只有五千追兵和拓跋野利的三千拦截部队,估计是打了埋伏,我估计加起来至少有一万多骑” “你去时带上五十黑曜都,让其扮成党项人模样在前面探路,对了,薛部、浑部中肯定也有不少穿越荒漠到过黑城的,也将其带上” “若是遇到大股敌军,莫要强上,只要将塔塔尔人中首领耶律丑奴带回来即可,其他人不予理会,若是敌人果如萧乙辛所料只有七八千,则可与耶律丑奴合兵一处攻击之,但也不要穷追不舍” “带回耶律丑奴才是最终目标” 萧罗汉点点头,“大汗还是执意要南下尤勒都斯?” 律庆点点头,“探望小奴娘家只是其一,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换回来的?” 萧罗汉心理一凛,“大汗知道了阿迪尔的下落了?” 律庆说道:“不错,原本是不知晓的,不过近来仔细思索了一下,他多半被带到了黑姓突骑施所在的纳伦盆地,你们是知道的,对于为我部立下大功之人,本汗一个也不会舍弃,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教徒都是如此!” “这一次就不带黑云都了,本汗亲自统领的三千骑前往,巴哈提、颇黎、沮渠延年、霍斯都、狄云都跟着,走后本部大事由你几个商议决定” “战事则由刘符离、萧捕奴、律献忠三人商议决定”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律庆带着三千火云都、一百黑曜都出发了。 对中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就是克孜勒库姆沙漠腹心地带唯一一座祆寺的主持,在祆教中担任清心使者的丹纳。 丹纳,古波斯语智慧之意,很显然他在西域一带祆教徒中以智慧着称,祆教残存的卷宗全部在他手里,能让他将大本营搬到毡德城还多亏了白水堡附近沙陀人酋长、明力使者朱邪不疑的协助。 祆教几位使者中,妙风使者是阿迪尔,明力使者是朱邪不疑,清心使者是丹纳,还有妙火、妙水两位使者以及正副教主不知,而这四位的地位也是最高。 当然了,作为聪明人,律庆显然是不会主动向丹纳询问的。 丹纳虽然年老了,但能在条件极为恶劣活下来的他显然也能骑马,自从律庆见过他后此人一直在忙乎祆寺事务,本人似乎也不善言谈,跟着他去纳伦盆地也只是面上答应了,并没有询问究竟。 律庆让一部分黑曜都士兵负责照料他,自己身边则一直跟着霍斯都和狄云。 全军还是一人双马,时下是春夏之际,马匹可以在停歇时自己饮水、吃青草,倒是省了不少粮草,只有到了战时,骑兵们才会将随身携带的豆料给它们喂一把。 于是,部队也只携带了十日的干粮、十斤豆料以及帐篷所需物资,以他眼下的地位,沿途都能得到补给,无非是携带一些金币罢了。 走到肯特山西端时,霍斯都突然问道:“大汗,既然您怀疑萧乙辛,那么我部前往纳伦盆地一事没准会被他透露出去,黑姓突骑施也就有了准备” 律庆笑道:“时下牧户们都是星散各处,纳伦盆地之大不亚于费尔干纳,若是冒然闯进去,想要捕捉到他们的主力并不容易,如果萧乙辛提前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将人马汇聚起来,这岂不是本汗希望见到的?” 霍斯都点点头,“不过黑姓突骑施加起来也有一万帐,最少也有七八千部族骑兵,我等才三千” 律庆说道:“不错,确实有些冒险,不过你可知道时下担任扼控纳伦盆地东侧昭苏城的节度使是谁?” 霍斯都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 原来时下镇守昭苏城的节度使是以前律庆带兵南下援救焉耆路过的后世博尔塔拉草原的那位札答兰部酋长萧鲁铎,也就是被萧摩诃骑兵抢劫过,后来律庆追上去送了一些金币的那位。 律庆继续说道:“萧鲁铎至少能出动两千骑,又熟悉附近的路径,我之前已经让萧罗汉派人前去联络,并让其密切关注黑姓突骑施的动向,到了便知” 又说道:“你俩可知如何进入纳伦盆地?” 霍斯都抢先说道:“明面上好走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自然是从昭苏城往西,抵达热海南部的巴尔思汗城后再翻越大山南进,然后就能抵达一座大唐时代修建的石城卡拉萨城,从此城再往西,穿越一条深山峡谷即可抵达纳伦盆地” “此城附近都是大雪山,不过也有小路相通,历史上高仙芝、封常清曾多次翻越大山进抵热海一带攻击突骑施汗国或者石国等” “当然了,经姑墨城前往纳伦盆地另有大道可走,可进抵纳伦盆地西端” 姑墨城,后世阿克苏市。 第6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4) “盆地里也有两个湖泊,北面的叫松佳湖,可从热海西端进入,盆地四周皆是雪山,不过松佳湖南侧有两条山道可入,也是最常见的通道,不知大汗想从哪里走?” “你的意思呢?” “大汗,巴尔思汗北上再西进那条路十分凶险,大军通过不易,何况大汗若是先到昭苏城,必定会被黑姓突骑施探知,便会提前在那条高山峡谷山道上埋伏” “故此职部建议还是从松佳湖北上为佳” 律庆未置可否,“黑姓突骑施的大帐设在那里?” “纳伦,就在高山峡谷的西边出口处,那里地势平缓,纳伦河蜿蜒流过,草场茂盛,附近又出产金银玉石,历来都是游牧部族大帐所在” “就这一处?” “自然不是,纳伦盆地中间有一座小雪山横亘东西,叫纳伦山,其西南侧也有一座小湖,叫科特格尔湖,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想要进入盆地,都必经此处,故此那里也有一座大帐,算是彼等冬季大帐” 律庆说道:“纳伦山的存在,似乎凭空将盆地分成了两部,难道” 霍斯都是黄姓突骑施人,对于近侧的黑姓突骑施显然十分了解,便答道:“不错,所谓黑姓突骑施,不过是狗尾续貂而已,实际上他们中的突骑施人已经不多了,不过是打着以前突骑施汗国苏禄大汗的名号罢了” “盆地北面的条件好一些,纳伦河全域穿过,水草丰美,更有金银玉石,自然被势力更强一些的葛逻禄人出身的突骑施人占据” “盆地南面的条件则差一些,几乎是荒漠草原,则由真正出身于西突厥八部、后来又冒称突骑施人的部落占据” 律庆眼睛一亮,“这么说这一部也打着阿史那氏的旗号?” “那倒不是,昔年突厥有几大贵姓,阿史那氏、阿史德氏、苏农氏、执失氏、拔延氏,这一部自称是拔延氏后裔,首领是黑姓突骑施的副汗,叫拔延塔黑” 塔黑,突厥语高山、雪山之意。 律庆心理一凛,“这么说信仰祆教的是南面的突厥部落拔延氏?” “不错,以前西突厥时彼等不是皈依了景教便是祆教,而大部分葛逻禄人则皈依了伊教,不过时下彼等局促于狭小的盆地,为生存计,哪里管得了什么宗教信仰呢” “于是,由于萧挞野入驻渴塞城,大帐大汗苏禄骨咄便也认可了祆教,眼下纳伦河一带的葛逻禄人人数最多,约莫七千帐,南面的拔延氏则只有三千帐左右” “这么说如果阿迪尔还在的话,必定被安排在南面拔延氏的部落里?” 霍斯都点点头,“我只是祆教中的一个小人物,不过我部黄姓突骑施中的祆教徒都接受拔延氏一位教职颇高的人物管辖,此人到底是谁,具体担任何职,并不知晓,都是通过我部职位较高的祆教徒传递消息” “但无论如何,大汗苏禄骨咄是伊教徒,是不会接受阿迪尔这样一位担任妙风使者的高等级祆教徒的” 律庆问道:“据说从纳伦盆地进入费尔干纳盆地也只有通过北面的纳伦河流域进入?” “不错,对了,我知道了,虽然纳伦山两侧的黑姓突骑施信仰不同,但两家长期联姻,时下苏禄骨咄的可敦正是拔延塔黑的妹妹,想必此女对于该部也有所影响” 律庆点点头,“除了姑墨城,南天山还有什么通道?” 霍斯都问道:“大汗指的是从大辽这个方向进入高昌回鹘或者东喀喇汗国?” “不错” “那倒是有,在大尤勒都斯大草原南部有一条翻越南天山的道路,崎岖难走,仅能容一匹马通过,有好几百里,我部若是有人想去高昌回鹘贸易,走的多半是此路,而不是向东去往焉耆” 他指的是后世穿越南天山的217号公路,也就是有名的独库公路。 “那山那边是?” “往南是龟兹城,隶属于高昌回鹘,往西则是巴依城,距离都差不多” 巴依城,后世拜城县,巴依,老爷也,老爷住的城堡;龟兹城,后世库车市。 “那你等都是去往哪里?” “多半是东喀喇汗国的巴依城,因为前往龟兹城还要穿越一条峡谷,那里也有一个关口,叫盐水堆关,高昌回鹘的官员盘查甚严,十分苛刻,而巴依城则没有,只要向榷市的人了缴纳一个金币便能入市交易” “尤勒都斯大草原以前曾被吐蕃人占据过,跟随他们来的有一种极能忍饥耐寒的牛,他们叫牦牛,我等翻越南天山时一般不用骆驼,而是用牦牛,高昌回鹘见了便知道是我们来了,还会特意刁难” “而牦牛肉在巴依城很受欢迎,故此,我们会将准备发卖的牦牛驮着一些皮毛和草药一并交易,对了,自然也有准备交易的昭苏马” 此时,尤勒都斯大草原以及昭苏一带统称为昭苏。 “一般什么时候交易?” “自然是秋初时分,交易完了回来后就是冬季了” 律庆想了想,“本汗还是想差了,之前应该与你等仔细商议一下才是,我并没有仔细了解纳伦盆地黑姓突骑施的具体情形” “那?” “还是经伊犁城前往尤勒都斯,那里的路毕竟好走一些,何况队伍里还有两辆马车” 原来,莫贺小奴以及儿女加上两个服侍的侍女一共坐了两辆马车。 莫贺小奴生下萧摩诃的儿子后,又给律庆生了一个女儿,时下才一岁,都带上了。 加上随军医士,律庆将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周全。 时下在西域一带,花拉子模的医术不亚于西辽国,西辽国的医术除了以前来自幽云十六州的,也吸纳了不少花拉子模行之有效的草药,花拉子模的外科手术比中医还发达一些。 花拉子模的医术也是欧洲医术的发源地,比如放血治疗。 作为后世穿越而来者,律庆自然不辞辛劳又对针对于外科手术的治疗进行了改良,比如消毒、包扎、饮食卫生等,毡德城有一座葡萄酒厂,大部分依旧在酿制葡萄酒,少部分产能则会继续蒸馏制成烧酒,当然了,产量很小。 烧酒显然不是用来饮用的,而是用来消毒的。 加上经过蒸煮后的棉纱布,述律部治疗外科伤患的水平显然位居西域之首,若是没有棉纱布和烧酒,则会用火烧、火烙的笨办法。 内科则以中医为基础,辅以部分已经被西域验证了草药。 话不多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逶迤东行,很快就抵达了云中府城。 对于律庆的到来,节度使耶律菩萨也很吃惊,不过对于现在的律庆,像他这样的人显然已经惹不起了,何况云中府城、讹答剌还是后者送给他的。 虽然贵为郡王、皇帝义子,耶律菩萨就算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亲自出城迎接。 得知他要前往尤勒都斯探亲,耶律菩萨倒是松了一口气。 “大汗,既然是探亲,何须带着这许多人马?” 律庆笑道:“在大辽境内自然无须,不过尤勒都斯紧挨着高昌回鹘,谁知道彼等会不会作怪?” “还有,据说一旁的黑姓突骑施不时进入昭苏一带袭扰,带上些人马也是有备无患” 耶律菩萨自然知道他这是在胡诌,不过也不想理会那么多,“这厮多半想顺便攻击高昌回鹘、黑姓突骑施,他最喜欢劫掠钱财和人口了,岂会空手而归?罢了,随他去,他惹得乱子越大,我就越安全” 又想到一事,“大汗,陛下不是给你下旨要去西夏接回皇太弟吗?” “皇太弟?” 律庆也是一愣,瞬即就明白了,“看来耶律直鲁古准备迎回耶律丑奴,然后让其继任大位的想法已经在高级官员中流传了,也不知像萧乙辛、萧承业、萧不花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又猛然想到,“这又何尝不是耶律直鲁古对这些潜在妹夫的考验?” “对了,绝对是,否则就不会只让我出兵迎接了,如果真的重视耶律丑奴,就会责令宫帐军全力东进迎回,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自然也有让我部与西夏人斗个两败俱伤的想法” 在云中府补给后大军继续东进,抵达讹答剌后,一个显然令整个西辽国都不安的景象出现了。 得知律庆来了,阖城男女老少都出来了,在驿道两侧跪满了一地,这让律庆既感动又不安,赶紧让他们都起来。 这些人这么做显然也是有原因的,海尔汗通过奇袭夺占了此城后,虽然一开始是打算长期占据的,但对于城内外的民户显然也是不会客气的,夺占财产、欺男霸女之事肯定少不了。 而律庆收复此城后秋毫无犯,后来耶律菩萨接手后又故技重施,通过“里通花拉子模”等罪名大肆压逼,又让讹答剌的民户扒了一层皮。 律庆岂有不知的,但现在的他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币,每户发了一枚,一下就少了上万,这让军将们很是不满。 第7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5) 一路无话,大军抵达怛逻斯后并没有继续沿着碎叶河谷往东,而是往北进入七河流域大草原,又花费了半个月时间才抵达尤勒都斯。 得知律庆、小奴到来,莫贺逊、莫贺勤父子带着几十个酋长前出三十里迎接。 这几年,律庆的名头享誉西域一带,他这位便宜岳父自然也知晓。 他们是在一个清晨抵达的,此时已是夏季,草原的丰美毕现无疑。 如果说夏季的天山北麓大草原美的令人心醉,而尤勒都斯大草原除了雪顶、草甸、草原,还有大片湿地,也就是尤勒都斯河(后世开都河)穿过后形成的大片湿地草原,湖泊众多,夏季各种鲜花竞相争艳,更是美的令人心悸。 当今世界有四大草原:漠南、钦察、潘帕斯、后世美国西北部,但论起质量,天山北麓、伊犁、尤勒都斯、后世乌克兰、俄罗斯南部则在其中。 其中西域就占了三个,难怪大量游牧部族因此兴起。 当天,杀猪宰牛欢宴一堂自不待提。 莫贺逊的大帐内,酒过n巡后,坐在突骑施那一边、同样穿着突骑施服饰的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莫贺逊见了也是笑了。 “贤婿,这是你当时留在我这里的,一共有十人,这些年为我部训练了一千精骑,完全是按照你部的模式训练的,我见你又带来了这么多人马,显然不光是来瞧我的,肯定另有谋划” “你若是用得上,就将其带走” 此人赶紧来到律庆身前单膝跪下。 “黑曜都什长赵无伤拜见大汗 原来此人叫赵无伤,赵无忌之弟,上次律庆走后便将其留在这里,让其在黄姓突骑施里招募、训练一千骑,美其名曰协助莫贺逊整军备武、提高对高昌回鹘、黑姓突骑施的防御力量,实际上是在为自己增加力量。 耶律大石的黄姓突骑施总人数超过八千帐,又独自占据着丰美的大草原,青壮人口早就超过了一万,从中挑选一千人不要太容易。 严格说来,黄姓突骑施才是以前突骑施汗国衣钵的真正继承者,论起骑射功夫,也可排在西域前列。 这些年,律庆通过昭苏马交易,也不时将军服、军械、军饷、粮食、布匹、食盐等物资运过来,其中自然少不了居努斯的贡献。 律庆也站了起来,并将赵无伤扶起。 “这些年我部各人都成长的很快,就是辛苦你了,如今你这一千突骑施火云都已经训练了三年,早就应该拉出去历练一番了,从即日起便可归队了,你就是这一千骑的团都指挥使” 这件事就连霍斯都等人也不知晓,此时才明白大汗为何大大咧咧只带着三千骑前往了,原来这里另有奥援啊。 宴毕,在莫贺逊为律庆准备的大帐内,律庆召见了赵无伤,霍斯都等人也在座,狄云却不见踪影。 “你可知晓焉耆、龟兹、东喀喇汗国时下的军备情况?” 赵无伤是黑曜都出身,虽然当时他们还没有这个称呼,不过早就萧规曹随了,他除了训练一千火云都,自然也训练了一些黑曜都。 “职部无一刻没有忘记大汗的嘱托,时下已经在焉耆、龟兹、姑墨、喀什噶尔派遣了细作,每半年都有消息传递过来” “哦?” “先说高昌回鹘,经过前次战事后,其实力大减,时下常备军只有两万左右,一万人驻扎高昌城,一万人驻扎焉耆-龟兹一带” “东喀喇汗国更是惨淡,优素福大汗攻打费尔干纳时几乎将境内的主力全部带走了,据说有两万五千步骑,全部折损在费尔干纳,本人还被俘虏” “按照大辽帝国与其战后的约定,东喀喇汗国全境只能保留一万常备军,时下一半驻扎在喀什噶尔-姑墨城,一半驻扎在于阗一带” 律庆眼睛大亮,“这么说姑墨城的驻军不超过两千?” “不错,三千驻扎在喀什噶尔,两千驻扎在姑墨城” 霍斯都听了心理一凛,“大汗这是要闹哪般,难道想趁机攻打东喀喇汗国?若是这样,四千骑还是力有未逮啊,别的不说,喀什噶尔、于阗都是大城,可不容易攻下啊” 此时的和田叫斡端,于阗地区的中心,本书继续以于阗称之。 律庆突然沉默起来。 半晌又问道:“于阗一带的情形你可知晓?” 赵无伤点点头,“虽然没有专门派人在那里,不过驻扎喀什噶尔的细作每年都会在那里待上至少一个月时间,故此,对那里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哦?说说看” “大汗,原本这里都是伊教的天下,不过大辽帝国建立后,原本隐藏于地下或者将寺院建在偏远处的僧人渐渐活跃起来,上次东喀喇汗国惨败于大辽之手后又在战后条约里明确不能压制佛教” 笔者按:这也是后来屈出律为何能在东喀喇汗国大肆推广佛教的原因,不光是他为了迎合浑忽公主而突发异想。 时下喀什噶尔-姑墨城-押尔牵(莎车)一带的伊教自然早就深入人心,但原本笃信佛教的于阗一带依旧有不少佛教徒。 这些人原本都是在暗中信教的,西辽国崛起后便渐渐起来了,耶律直鲁古再是无能,能在与东喀喇汗国的战事结束后在战后条约里规定这一条无论是有心无心,都是功莫大焉。 无他,于阗国尉迟氏\/李氏确立的以佛教为国教的国策对于那里民众的影响并不是光靠杀戮能够完全消灭的。 喀喇汗国崛起后,曾将这里的僧人屠杀殆尽,还让所有的民户改宗伊教,但信仰问题岂会旦夕而改? 也就是后世蒙古人几个汗国成立后,汗国大汗为了稳固地位皈依了伊教,进而逼迫民户彻底笃信才让天山南北完全变成伊教的天下,原因也很简单,与回鹘人相比(高昌回鹘、喀喇汗国的上层都是回鹘人),蒙古人更残暴。 “于是,隐藏于地下的某些佛教大佬便露出水面了,其中更有一人原本已经逃到沙州一带,更是举家迁回于阗” “此人俗家名字叫李嘉,据说是于阗国国王李圣天后裔,又叫尉迟嘉,进入于阗后颇受一些人的欢迎,李嘉终生未婚,将自己家产全部变卖后在于阗城重建了大光明寺” “大光明寺?” “不错,此寺本是于阗国有名的国王李圣天所建,该国灭亡后便改成了清真寺,李嘉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将此寺又改成佛寺,只能另寻地方修建” “于阗城夹在黑玉河、白玉河之间,城主显然不会允许他在城池内以及附近修建,最后李嘉便只能在下游白玉河与黑玉河交汇之处修建,时下已经建成了,据说僧众云集,当然了,主要来自西夏的沙州” 沙州,后世敦煌。 律庆点点头,“细作去过尼雅城吗?” 阿柴部的少年慕容归藏这次也跟着,此时也在帐内,听了顿时一凛。 赵无伤说道:“大汗说过此事,我等自然不会放过,每年都去几次,时下尼雅城是东喀喇汗国一个小贵族担任城主,城内只有一百多守兵” 说着也看了看慕容归藏。 律庆也看向他笑道:“说起来尼雅城附近的精绝国古城里面的财宝算是你部的,本汗想将其取出来你不会有什么意见” 慕容归藏赶紧单膝跪下道:“不敢,何况几百年过去了,时过境迁,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律庆点点头,“希望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你是知道的,我部因为要供养三万骑兵,耗费实在太大,时下又夹在大辽帝国与花拉子模之间,想要公开大作贸易亦不可得,只能寄望于这些意外之财上” “不瞒你,我这次将你一并带上就是为了精绝国的财宝” “赵无伤,你的人寻找到遗址没有?” 赵无伤点点头,“找到了,按照大汗所说的,从尼雅城出发,沿着尼雅河西岸向下游探索,终于在百里处发现了,眼下那里是一大片沙漠,人迹罕至” 尼雅城,后世民丰县城。 这就是律庆利用自己后世的知识作弊得来的,因为尼雅遗址他在后世去过,就在民丰县城北面百里的沙漠深处,还在尼雅河西岸,距离尼雅河只有不到二十里。 当然了,在此之前,他需要去纳伦盆地一趟,那里的重要性不亚于精绝国。 最后律庆说道:“既然东喀喇汗国兵力薄弱,那么我等就从南天山那条山道南下,然后从姑墨城折向西北,进入纳伦盆地,首先联络黑姓突骑施位于纳伦山南侧的拔延部” 赵无伤说道:“要不打着黄姓突骑施前往巴依城贸易的旗号?” 律庆摇摇头,“我可不想为该部带来麻烦,眼下东喀喇汗国兵力既薄弱,又是新败之后,我等就大大方方进入其境内,应该无事,只要不在乡下肆意肆扰就是了” “霍斯都,明日你先走一步,先经本汗刚才说的那条路进入纳伦盆地,联络拔延塔黑” 霍斯都点点头,“大汗,有件事我” 律庆笑道:“是不是关于狄云的?” “正是,跟着大汗前来的一百黑曜都时下只有一半了,另外一半显然是大汗安排狄云去执行隐秘事务了,我走了,大汗身边” 律庆说道:“前往纳伦盆地,还要穿越几百里山地,据说那里马贼不少,你带走四十人,留下十人即可” “至于狄云,到了眼下这地步,本汗也不想隐瞒了,不错,本汗抵达讹答剌时已经将其派遣南下了” “南下?” “不错,我让其带着五十黑曜都前往吉扎克南面的突厥斯坦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居努斯一家解救出来” “啊?”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第8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6) 律庆笑道:“怕什么?还有,我是让狄云秘密将其解救,不过就算被辽军发现了也不怕,我不相信他们会为了一个戍卒而得罪本汗,明日一早我等就出发,我也让狄云解救了居努斯父子后从费尔干纳盆地来到纳伦盆地”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也为己方现在已经强大到不太顾忌大辽帝国的程度而窃喜。 律庆又对着赵无伤说道:“明日一早你就不用跟着我去了” 见众人都有些诧异,便道:“赵无伤带着一千突骑施火云都从昭苏草原那条高山峡谷进入,沿途一定要万分小心,当然了,也要造出声势,让苏禄骨咄以为我军会从那里进入” 次日一早,律庆将小奴母子放在天鹅湖,自己带着三千火云都出发了,黄昏时分抵达了那条前往龟兹和巴依城的山道入口,见天色已经晚了,便决定在附近歇息一晚。 虽然是夏季,但尤勒都斯大草原平均海拔都在两千米以上,白日也只有十余度,晚上则会降到零度左右,下一个目的地纳伦盆地的海拔更高,普遍都在三千米以上,故此,棉甲依旧能派上用场。 霍斯都带了四十名黑曜都扮成突骑施商旅模样已经先一步进入到了山道上,估计要在山中过夜了。 次日一早,大军踏上了山道,山道总长超过一百五十里,又不能走得太快,一行走了整整三日才走完。 眼前都是一大片荒漠草原,不远处则横亘着一道荒山,随行的一个赵无伤手下的黑曜都说道:“大汗,荒山中间那条缝隙就是盐水沟,附近建有关城,出了关城又是一片绿洲,绿洲当中就是龟兹城” 当下大军继续向西南逶迤而去,黄昏时分抵达了巴依城(拜城县),这里人烟显然稠密起来,见到突然来了一支大军自然是鸡飞狗跳。 律庆并没有让人扮成回鹘人或者喀喇汗国人模样,没有理会这些人,继续往前走,半夜时分走到了姑墨城(阿克苏),今夜月色皎洁,面对着这支大军,姑墨城的两千守军显然不敢出来接战,只能紧守城池为上。 大军略微歇息后继续前行,这一次没有踏上前往喀什噶尔的驿道,而是转向西北前往纳伦盆地的道路,也就是后世的219国道,终于在黎明前抵达了进入南天山西麓山道的入口,也即后世库木布隆地方。 这里就有了一些牧户了,不过面对这支大军他们也只能逃亡山上瑟瑟发抖,见到大军并没有肆虐乡下后有的牧户便大着胆子回到了家里。 歇息半日后,大军继续出发了,沿着托什干河一直向前,终于在一日一夜后抵达了纳伦盆地的南半部分,也就是拔延部的东端。 这里的海拔霎时就高了许多,白日也只有十度左右,按照之前与霍斯都的约定,大军便就地驻扎起来。 赵无伤的黑曜都士兵说道:“大汗,从这里有两条路可前往纳伦,一条较近,径直北上穿越两处险峻的山口即可抵达,大军通行不易,不过距离苏禄骨咄的大帐纳伦只有不到百里” “另外一条路好走一些,就是先转向西南,抵达拔延部大帐所在,绕过纳伦山,再沿着纳伦河往东北,总路程几乎有五百多里,不过道路好走一些” 律庆没有作答,而是皱起了眉头。 暗忖:“这里牧户逐渐多了起来,显然是拔延部的,他们见到我军时也是惊慌失措,难道这里面就没有经过近道去通知苏禄骨咄的?还有,霍斯都这厮到底联络到了拔延塔黑没有?他比我等早至少三日,按说早就应该联系上了呀” 顿时心理一凛,“若是拔延部不理会我等,反而告知了苏禄骨咄,那就糟了,也不知霍斯都是怎么向拔延塔黑分说的,按照我吩咐的,他抵达拔延塔黑大帐后应该劝说其主动从远路向其进攻,我部则沿着近路突袭纳伦” “事成之后黑姓突骑施的大汗就由他来担任,他是正经的祆教徒,将整个黑姓突骑施部落都变成一个信仰祆教的部落显然是最好的,难道他还不愿意?” 就这样,大军在忐忑中就宿了。 半夜时分,律庆被叫醒了,当他见到霍斯都那张脸后顿时大喜过望。 “联络上了?” 霍斯都笑道:“也就是进入纳伦盆地之前有些波折” “马贼?” “不错,彼等见我们人少便想打劫,自然被我们击败了,但还是耽误了行程,队伍里还有丹纳使者,便更慢了,幸亏及时进入了盆地,当丹纳亮出他的身份后,我等便畅通无阻了” “还有,随行的赵无伤训练的黑曜都建议分出一部分人提前封锁近道的要隘,也耽搁了一些时间” “哦?” “大汗,我等有四十人,还有丹纳使者随行,前往拔延部大帐所在的科特格尔湖自然无碍,带十人会同丹纳前往即可,剩余三十人则全部赶到要隘驻守” “要隘控制在拔延部手里?” “不错,我等先是到了要隘,由于有丹纳出面,很快控制了要隘,此后才带着十人和丹纳赶往科特格尔湖,这才耽搁了” “拔延塔黑呢?” “他见到丹纳后十分激动,十年前他曾秘密潜入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中拜见过丹纳,在下将大汗吩咐的话讲出来后他立即就同意了,已经带了两千骑从远道走了,对了,大汗,我为您引见一人” 说着将一人引进了大帐,只见其一身突骑施人牧户装束,约莫十八九岁,见到律庆后竟然跪下了。 “拜见光明使者” 律庆有些哭笑不得,显然霍斯都这家伙和丹纳在拔延塔黑那里大肆吹嘘了一番。 霍斯都说道:“大汗,他叫拔延阔阔,拔延部大汗拔延塔黑之子,塔黑大汗让其带着一百骑来为我等引路” 律庆点点头,“就算要赶路,也要等到明早了,对了,你可知道纳伦眼下情况如何?” 拔延阔阔点点头,“启禀大汗,几日前,一支大军大张旗鼓从昭苏出发,然后进入到了黄姓突骑施与黑姓突骑施之间的缓冲地带卡拉萨地带,顿时引起了苏禄骨咄的注意” “此前,大汗人马经伊犁城进入耶尤勒都斯的事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了,还下令各部青壮暂时汇聚起来以防不测,我部的人马就是因此而汇聚起来了,否则若是等到霍斯都使者到了再汇聚肯定没有这么快” “我估计时下苏禄骨咄已经在纳伦附近汇聚了至少五千骑” 律庆问道:“从昭苏出发的那支人马是从热海南部的巴尔思汗城北上的?” 拔延阔阔点点头,“大汗,这有什么问题吗?” 律庆皱起了眉头,“巴尔思汗南面的卡拉萨一带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无论是黑姓还是黄姓,其牧户都很难抵达,唯独游牧于热海东端的大黄室韦、札答兰部可以进来” “苏禄骨咄为何这么早就有所准备?” 霍斯都也是一凛,“大汗的意思是黑姓与热海附近的大黄室韦部有所勾结?” 律庆说道:“热海附近的大辽直属部落与弘吉剌部又不同,原本弘吉剌部是与敌烈部一起进驻七河流域的,到了后来敌烈部全部融入了弘吉剌部,于是便只有一个大汗” “但热海附近却并未如此,热海西端包括怛逻斯河谷都是大黄室韦的牧场,当时大黄室韦是与札答兰部一起进入的,由于热海的阻隔,两部依旧各自独立存在,而且东边还是属于札答兰部的牧场” “巴尔思汗城就是札答兰大汗的城堡,他还兼任着节度使,当然是二级节度使” 霍斯都也皱起了眉头,“大汗的意思是札答兰部勾结了黑姓突骑施?” “多半是的,因为大黄室韦的大汗被朝廷封为博格拉汗,仅次于弘吉剌部的阿尔斯兰汗,地位尊崇,札答兰部却并未有任何封号,只是一个二级节度使,岂有不埋怨的?” “不过,大黄室韦部占据了热海附近最好的牧场,牧户数量众多,札答兰部又惹不起,完全有可能结交苏禄骨咄以增强自己实力的可能” 霍斯都说道:“札答兰部的大汗家族被先帝赐姓为翟,时下的大汗叫翟金刚,年龄与大汗差不多,素来十分要强,他原本也是浑忽公主驸马的候选之一,因此也尚未婚配,当然了,私下里的子女也生了不少” “但大黄室韦博格拉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显然更受公主青睐,更是让翟金刚十分不满” 律庆点点头,“时下大辽衰弱之势各部都瞧得清楚,翟金刚除了暗中增强实力以取悦公主,未尝没有浑水摸鱼的打算,不好!” 霍斯都也说道:“赵无伤的一千骑进入到卡拉萨一带,若是翟金刚与苏禄骨咄真的勾结起来了,还派兵在后面尾随,赵无伤一旦进入高山峡谷就很难掉头了,届时翟金刚在后面,苏禄骨咄在前面,岂不是身陷重围?” 律庆也拍了拍额头,“还是本汗想多了,既然有拔延部作为内应,一切便都在掌握之中,又何须让赵无伤画蛇添足?” “那?” “还能怎样?原本是想等到拔延塔黑大军抵达纳伦附近时才行动的,现在看来不行了,我部必须提前行动,明日一早立即抄近道前往纳伦!” 第9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7) 次日一早,大军全体出动,迅速朝通往纳伦的第一道山口奔去。 顺利越过山口后便进入了苏禄部的牧场了,律庆军这种奇怪装束的部队一出现顿时惊得鸡飞狗跳。 律庆仔细看去,只见牧户中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便知晓拔延阔阔说的没错——七千帐苏禄部已经动员起来了。 只见一条大河贴着纳伦山逶迤向南流去,周围的草场丰美,放眼望去,视线范围内就有不少帐篷,要知道,若是在钦察草原上的夏季,目视范围能够发现一处帐篷就算不错了。 这说明了一件事——这里的水草丰美不亚于昭苏草原,单位面积的牧草能够养活更多的牧户。 看起来诚如霍斯都所言,纳伦山以北的牧场确实远远优于南面。 如此说来,拔延部对于山北牧场的渴望恐怕不下,律庆的信心于是更加充足了。 继续往北走,迎面又是一道山梁,高度比纳伦山就差一些了,道路的尽头就是山口。 “大汗” 虽然已经相信了拔延部,但律庆显然没有傻到让拔延阔阔的人与自己在一起,自己身边还是霍斯都的一百黑曜都。 此时拔延阔阔策马奔了过来。 “前面是苏禄山,中间正好是缺口,山道长达三十里,纳伦就在出口处” 矮山,山道,律庆顿时心理一凛。 “这样的地方就是天然的设伏之地啊” 此时若是派遣黑曜都前往探路也无甚用处,就算敌人有埋伏,也不可能因为他们百十人提前发动,加上地形不熟,想要在三十里的地方将伏兵找出来也不容易。 但这里是唯一的通道,拔延塔黑想从纳伦山绕过来也要经此抵达纳伦,并无别路可走,他顿时犹豫起来。 拔延阔阔说道:“大汗,不如我等在这里等待几日,等父汗赶到,两军合兵一处,我部人马先走,大汗兵马继之,则可保万全” 律庆问道:“本汗在纳伦东侧的高山峡谷还有一支人马,只有千骑,本汗实在有些忧急,生怕他们受到了苏禄骨咄的伏击,不得不继续前行啊” 拔延阔阔说道:“高山峡谷?大汗说笑了,那里完全无法埋伏,那里是纳伦河上游,两岸高山耸峙,不少地方都是以前唐军打下的栈桥,如何能埋伏,就算能提前爬到山上,想要下来攻击敌人也是千难万难,只能将其堵截在峡谷里困死一途” 律庆心理一凛,“难道像汉中与关中平原之间的几条峡谷,后世高迎祥的流贼就是进入了子午谷才进退不得,最终全军覆没” 只听拔延阔阔继续说道:“峡谷正中倒是有一处开阔地,两侧有高山融雪化成的溪水留下,形成两道瀑布,但同样是死路” 律庆暗忖:“赵无伤只携带了十日的干粮,抵达那里时最多只剩下三日,既然是峡谷,想必也没多少野草喂马,不行,我等必须加紧了” 正准备下令冒险越过前面的山道,拔延阔阔又说道:“大汗,为防不测,我建议还是等父汗的人马到来后再一起行动,对于我部,苏禄大汗还是存有疑虑的,最迟两日,最多三日父汗也就到了” “两三日?不是有三百多里吗?” “大汗,是这样的,得知贵军要来,父汗当晚就出发了,纳伦山北侧地势平缓,沿途草场、溪水丰富,随时能得到补给,每日可行驶一百多里,得知大汗是我教的光明使者后更是加快了速度” 霍斯都也说道:“大汗,赵无伤的人马就算被困在高山峡谷里,也能坚持个三两日,要穿越这三十里长的山道实在太过凶险,职部也建议等到拔延大汗的人马抵达后再做打算” 律庆只得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就在山道南侧驻扎下来,这一等就等了三日! 幸运的是拔延塔黑终于到了。 他们是在一个黄昏到的,虽然是友军,不过律庆还是保持了警惕,只让其在己方大营近侧扎营,与他的军队行军时携带着帐篷不同,拔延部却没有,所谓扎营也只是在避风处生起了一些火堆,部族骑兵们成群围坐在火堆旁入睡。 山道附近是一片这处高海拔地区罕见的密林,故此律庆的大营周围打了一圈木栅栏。 大营内帐篷散布,马匹挨着帐篷,三千火云都将律庆的一百黑曜都围在当中,拔延阔阔并没有前往依附其父,而是与律庆军一起,他们倒是携带着帐篷,与黑曜都挤在一起。 没多久,拔延塔黑到了。 塔黑,雪山之意,阔阔,青色之意,人如其名,前者高大威猛,形如铁塔,父子俩面色皆黑,估计是在高海拔地区照晒所致。 “职部拜见光明使者!” 拔延塔黑声若奔雷,在律庆的大帐里激荡得嗡嗡作响,此时律庆的突厥语已经十分流畅了,与西域一带所有突厥语部族交流起来都毫无障碍,饶是如此,他还是从“职部”一词中发现了不妥。 “大汗,你这是何故?” 他笑着看向拔延塔黑。 拔延塔黑站了起来,他的头部几乎要触到帐篷顶部了,律庆暗道:“此人起码有一米九,可算是我穿越以来见到的最高者” 一旁的拔延阔阔赶紧说道:“父汗是本教中的妙水使者,当然了,是因为前任妙水使者身故才新近任命的” “妙水使者?”,律庆不禁莞儿,“这样一条昂藏大汗居然是妙水使者,倒是大出意料” 便道:“与苏禄部作战一事,大汗有何好主意?” 拔延塔黑说道:“大汗所惧者,无非是山道埋伏,三十里的山道,可埋伏之地甚多,外面来的肯定会心生畏惧,因为苏禄骨咄的大帐就在山道出口处,岂有不仔细安排的?” “哦?” “不瞒大汗,大辽立国后曾三番五次进攻这里,有一次更是让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联军从南面过来夹击,那一次骨咄就是在山道设伏,几乎歼灭了一万步骑的联军” “辽军是从北面松佳湖过来的,不过想要过来还要经过一条山道,形制与这里差不多,骨咄同样在那里设伏,又大败游牧于热海附近的大黄室韦部落,自那以后辽军就很少从南面、北面进军了” “从费尔干纳进军?” “不错,可惜那里也有山道,辽军想要出其不意,必须趁着夜色或者以最快的速度疾进方可,就算到了谷地,想要找骨咄决战,还要经过几百里的河谷才能抵达” “故此无论如何骨咄都会有所准备,辽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同样几次铩羽而归” 律庆问道:“我军突然进抵山道南面,显然通过了贵部的牧场,站在骨咄的立场,那只能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贵我两部联合起来了,那明日贵军又如何通过山道?” 拔延塔黑笑道:“这里的山道看起来只有一条,但中间穿插的小道数不胜数,不熟悉的万一误入就是死路,不过在下却不同,可以从无数条小道中找到一条通往纳伦的道路,而且是骨咄不易设伏的道路,虽然路程可能耽搁些,但遭遇埋伏的几率最低” 律庆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塔黑便回去了。 塔黑走后,律庆立即将这次跟随他来的巴哈提、颇黎、沮渠延年、霍斯都几人召集起来。 霍斯都说道:“大汗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律庆点点头,“那是自然,我等自从离开尤勒都斯后实在太过顺利,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似的,当然了,这只是一种感觉,感觉?你们知道吗?这种感觉很微妙,是本汗出道以来从来未有的” 霍斯都也皱起了眉头,“大汗,职部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哦?” “从我带着丹纳刚刚接触到拔延塔黑那一刻起就有了,不过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丹纳是本教的清心使者,地位尊崇,仅次于教主、副教主,而拔延塔黑自称是刚刚被任命的妙水使者,见到他后并没有十分恭敬的模样,而按照他的说法,拔延塔黑几年前曾冒着偌大的风险进入大沙漠拜见丹纳” “其崇敬之心不言自明,为何前后判若两人?” “是不是因为那时拔延塔黑还不是妙水使者的缘故?” “可能,另外,从纳伦山西端到东端不下三百里,这里地势颇高,略走一段就有些气喘,就算长期住在这里的牧户也不会每日行走百里以上,五十里就顶天了,但拔延塔黑带着三千骑却在三日内就赶到了” 颇黎说道:“难道是因为大汗威名素着,又成了祆教中的什么光明使者的缘故?” 霍斯都摇摇头,“百年来,我教认定的光明使者不下十人,但最终都无果而终,自那时起,教众便对这光明使者半信半疑,作为大势力首领的教徒更是如此” “还有,我抵达科特格尔湖后,他也只是与丹纳略为寒暄了一下便将其送到了纳伦山上” “纳伦山上?为何不是他在湖畔的大帐歇息?” “当时在下也觉得有些奇怪,便跟着丹纳上山了,原来拔延塔黑竟在科特格尔湖北面的雪山之间修建了一座坐东朝西的祆寺,祆寺通体由纳伦山上的石块垒成乐观,十分宏伟,比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中的还大” 第10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8) “一问之下,原来自从拔延部来到这里就开始修建了,同样是用屡次与辽军、高昌回鹘人、东喀喇汗国人作战时获得的俘虏穷尽十年之力修成的,前后由五千左右的俘虏参与修建,自然全部累死了” 律庆心里一动,“有没有见到阿迪尔?” 霍斯都摇摇头,“这样的事肯定要大汗亲自开口询问才行,不过此事丹纳使者也知道,他肯定会仔细询问、寻找的,不过当时因为战事的缘故,拔延塔黑将其送到山上后便下去了,丹纳也没有机会说起此事” 律庆突然沉默起来,半晌才重新问道:“霍斯都,你是祆教徒出身,可知道教内这五大使者各有什么职责?” 霍斯都摇摇头,“大汗,在下只是黄姓突骑施部落中一个普通信徒,怎会知晓这个?除了知晓明力使者主要负责清除敌人,清心使者主要负责教化,培养中级教徒,其他人自然一无所知” “培养中级教徒?” “不错,像我这样的普通教徒,若是表现良好,便可秘密送到那里受训,毕业后则可成为五大使者之一的亲信,即是中级信徒了,对了” 他看了律庆一下,后者点点头,“像帝亚斯那样?” “正是,普通信徒手里只有一块用黑曜石制成的令牌,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但若是五大使者的亲信,则会在上面有所标识,比如帝亚斯,他是妙火使者的亲信,则上面会有火焰符号,而使者本人还有卍字符号” “还镶嵌有红宝石,据说明力使者的宝石是一把刀的形状,清心使者则是一本书,妙风使者则是狂风的模样,妙水使者则是波涛的模样,妙火使者则是熊熊大火” “他们几人中又是如何排序的?” “自然以清心使者地位最高,但并没有多少实权,所谓实权,指的是拥有的部众和财富数量,职部也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本教以火为尊,真实职位最高者就是妙火使者” “接下来就是妙水使者了,因为本教教义,水能灭火,故此拥有同样强大的力量,但水又是月亮的化身,而月亮是太阳神的妻子,双方又是相辅相成,若是二者反目则预示着本教最大的磨难” “于是,妙水使者多半是第二位,接下来妙风使者,此人游走四方,刺杀与传教的职责兼而有之,明力使者则是单纯的执行者,地位最低” “无论如何,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像我这样的普通信徒见到了都是尊为天人,连他们的亲信也是尊敬有加” “至于教主和副教主,我等更是从未见过,他们的职责倒是有所耳闻,教主的最大职责就是寻找光明使者,而副教主则不同” 这一节律庆已经从白水堡的明力使者朱邪不疑那里听说过,便示意他不要说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顿时腾地站起来了,倒是唬了众人一跳。 “大汗?” “今晚多半有事发生,这样,颇黎的一千骑就不要歇息了,在大营四周严密戒备,当然了,为了掩人耳目,大营周围只留下少量火把,值守的骑兵都掩藏在黑暗中,造成大营只有少数人值守的模样” “巴哈提、沮渠延年的骑兵照常歇息,不过歇息前给马匹喂一次草料,一旦有事发生立即喂一把豆料,士兵们也要衣不解带,兵器就放在身侧,随时准备起来战斗” “黑曜都今夜就莫要歇息了,十人在本汗大帐外值守,余者在帐篷里枕戈待旦,千万莫要睡着了” 众人见他神色严峻,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众人离开后,律庆半晌也没睡着,干脆坐了起来,在怀里一掏,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香烟早就没了。 不过他自有替代之法。 他将自己的背包拉了过来,从中取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后只见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根根“香烟”! 这自然不是后世的香烟了,而是用茴香叶晒干后切成丝用薄纸卷成,茴香是一种中药,西域各处也有种植,律庆尝试过后觉得味道接近后世烟叶,便让人制了一批。 又拿起了一个“打火机”。 他从后世带来的打火机自然还有剩下的,其中就有一个装着汽油,用燧石打燃的,价格还奇贵无比,他以前没有想太多,来到这一世后便有了想法。 他将这枚打火机交给了负责工坊的李文膺,让其装填香油仿制一批,同样用轮机摩擦燧石点燃,时下已经制作出来一批,此物可比当下流行的火镰、火石、火绒方便多了。 这种打火机就是他准备在彻底稳定下来后进行贸易的利器。 点上一颗茴香烟后,虽然味道颇为古怪,但他还是霎时冷静下来了。 一连三颗过后,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然后就沉沉睡去。 黎明前,他被叫醒了。 “敌人来了?” 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但关键事情他还是一直在心里藏着。 “不错” 来的是霍斯都。 “嗯,你先不说,是不是从山道那边来了大量的苏禄部骑兵?” “大汗,您是如何知道的?” 律庆苦笑道:“我自然知道,不说了,立即让” 他想了想,暗忖:“新来几人中,巴哈提最为武勇,沮渠延年文武双全,颇黎两方面都次之,到底让谁领兵去迎击苏禄部呢?” 半晌,他说道:“让巴哈提、颇黎统领两千火云都去迎击苏禄部,对了,拔延阔阔有何动静?” “尚无” “嗯,立即让沮渠延年准备好” “准备迎击谁?” 律庆白了他一眼,“苏禄部从山道上来,拔延塔黑岂有不知晓的?自然是迎击该部” 霍斯都心理一凛,“拔延部真有可能与苏禄部联合起来了?” 律庆点点头,“多半如此,对了,让沮渠延年先不要行动,在大营内静待拔延塔黑的反应,我倒是想看一出好戏,对了,黑曜都也行动起来,密切关注大营内拔延阔阔的反应” 半晌,拔延阔阔突然孤身一人来到律庆的大帐。 “大汗,请让本部出击!” 律庆斜眼看着他,“你就百人,如何出击?” 拔延阔阔凛然道:“就算只有百骑,我也要誓死护卫光明使者万全,对了,大汗” 说着他就凑了上来,似乎有隐秘之事要想律庆分说。 律庆依旧不为所动。 “大汗” 拔延阔阔抵近到距离律庆只有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要向您禀报一件秘辛” 说着作势就要继续往前,律庆面色如常,继续等待着他的行动,电光火石间,拔延阔阔猛扑了过来,此时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短柄弯刀! 一柄乌兹弯刀! 律庆稍一侧身就躲过了他这迅猛一击,不过这厮显然也是好手,虽然扑了一个空,但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继续挥舞着弯刀向他扑来! 律庆又是一躲,先前一扑落空后拔延阔阔显然慌了,这一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一扑便将自己带倒了,正欲起身时律庆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他的脑袋! 此时站在帐外值守的慕容归藏也进来了,见状赶紧协助律庆将还欲挣扎起身的拔延阔阔彻底按倒。 拔延阔阔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律庆蹲在地上,仔细瞧着他,半晌也没有说话,拔延阔阔倒是硬气,嘴里还骂个不停,律庆看向慕容归藏:“立即通知沮渠延年,让其即可出营攻击” “攻击谁?” “那还用问?自然是攻击拔延塔黑!他的儿子自负骁勇,想要将我拿下,随后肯定会发出讯息,眼下拔延塔黑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此时不攻击更待何时?对了,让霍斯都带着黑曜都攻击这厮的部下,眼下彼等多半也在等候他的消息” “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歼灭”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拔延塔黑的大营距离这里还有约莫三百米,他已经带着三千拔延部部族骑兵静静地待在暗处,随时都能发动。 就在此时,前面飞来一队骑兵! 拔延塔黑一见便知不妙,不过时下也容不得他多想了。 “全军出击!” 一场纳伦盆地的大战开始了,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黑姓突骑施所部,无论是苏禄部还是拔延部的战力都很强横,不时还有从主战场越过冲到这里的零散骑兵,而此时他身边只有一百黑曜都! 幸亏他一早就擒下了拔延阔阔,将其押到同样身在大营里的拔延阔阔手下面前时这些人顿时没了战意,黑曜都一个冲击就将其拿下了,然后就全力以赴依托木栅栏对付起三三两两冲过来的零散骑兵了。 当晨曦完全笼罩大地时,战斗依旧在紧张地进行,律庆也不禁焦躁起来,不过霎时就明白了。 “黑姓突骑施自从耶律大石死后就一直盘踞此地,还多次击败前来围剿的辽军、高昌回鹘军、东喀喇汗国军,肯定是有两下子的,否则早就被消灭了” “何况他们还是西域一带最大的一支祆教徒力量,岂能等闲视之?” 饶是如此,他也只能跟着黑曜都待在大营里不敢动。 上午十点左右,从主战场冲过来的零散骑兵愈发多了起来,黑曜都应付起来也有些艰难了,随着一队大约百骑的苏禄部骑兵杀到,连律庆也不禁拿着弓箭冲到了木栅栏面前。 就在此时,北面战场突然有了变化! 随着一杆大旗出现在律庆的望远镜里,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赵无伤到了! 第11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9) 随着赵无伤的加入,战局立时就起了变化。 中午时分,拔延、苏禄两部败绩! 大帐,律庆召见了赵无伤。 “大汗,我部进入高山峡谷后,后面并没有追兵,不过走到谷口时迎面确实有一座木寨横亘,我部花费了一日时间才将其攻下,对了,幸亏用上了火药,否则一日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原来,在铜炮尚没有大批量生产之前,将火药包用上也是律庆的利器之一,这一次他也带了一些,想到高山峡谷处可能会有石寨或者木寨阻拦,便让赵无伤也带了一些。 “哦?”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趁着夜色将火药包塞到木寨之下,点燃后一声巨响便将木寨炸塌了,虽然里面还有许多苏禄士兵,不过他们显然从未见过此物,胆战心惊之下一个个忙不迭地投降了” “后来抵达了纳伦,这才得知苏禄骨咄已经带着大军去迎战大汗了,就赶紧赶了过来” 律庆点点头,暗忖:“按照他的说法,峡谷一侧是深涧,一侧则是悬崖峭壁,人类根本不可能攀爬上去,出口处虽然有五丈宽,但都是用两尺粗的巨木筑成,还高达三丈,日夜有人守卫,想用虎爪飞索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若是没有黑火药还真是无可奈何” “你部损失多少?” “微乎其微,有火药在手,加上纳伦只有两三百苏禄骑兵驻守,听到那声巨响后又大部投降,损伤几乎没有” 律庆颇为满意,不过他也为自己的做法啼笑皆非,“若是早知道峡谷出口还有木寨,我就不会将赵无伤派过去了,本来想吸引骨咄大军,没想到反而画蛇添足,而对于骨咄来说,木寨显然是牢不可破的,非几日功夫可下” 又看向霍斯都。 “大汗,结果出来了” “我部击杀了苏禄部骑兵一千多,俘虏了一千多,都是因为受伤被迫被俘的,还有一千多跑了” “击杀了拔延部骑兵一千多,俘虏了近千,拔延塔黑最多带着近千骑兵跑了” “由于赵无伤的骑兵堵住了山道,他们只能朝着科特格尔湖方向跑,时下按照您的吩咐,颇黎、巴哈提两部正在紧追不舍” “我部这次的损失也颇大,伤亡接近五百骑” 律庆沉默不语,这一次的战斗是在夜里进行,又事发突然,惯常的先抛射,再抵近拼杀的战法就不适用了,只能抵近厮杀,对方也是悍骑,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也算不错了。 不过他却不这么看,“自己的骑兵都是用金币、粮食、肉食、甲胄、上等草料喂出来的,黑姓突骑施再是厉害,也都是部族骑兵,但还是伤亡了这么多,说明自己骑兵的战力还有提高的空间啊” 又想到一事。 “这里海拔颇高,无论是人还是马匹,适应起来显然没有平地那么容易,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便道:“赵无伤,你带着你的手下再次返回骨咄的纳伦大帐所在,宣誓大辽帝国的存在,然后搜集钱财、马匹、人口,若是有前来投靠的,先将其稳住” 等赵无伤走了,霍斯都问道:“大汗,眼下我等?” 律庆说道:“本汗又错了一步,若是被苏禄骨咄、拔延塔黑逃到科特格尔湖,彼等战马显然比我军快一些,届时就是以逸待劳,光凭巴哈提、颇黎两部多半不是对手,你赶紧派人追上去,让其每追出四十里就要歇息饮马、喂马” “我等也不要耽搁了,马上出发,前往支援他们” “怎么走?” 律庆想了想,“就不要尾随巴哈提两人了,我等从纳伦山东侧山道翻越过去,然后与巴哈提两人夹击敌人,同样,我部还要比这两人更慢一些方可” “这是为何?” “骨咄、拔延塔黑两人显然知道后面有追兵,抵达科特格尔湖后岂有不派人前来占住此地的,故此,我等即可南下占住这处山道,然后缓慢南下,届时山道就由黑曜都占据,防止突骑施溃兵与骨咄两人互通消息” 一日后,律庆带着沮渠延年团越过了纳伦山东侧山道,也就是他们之前来的道路,在山下休整半日后这才缓慢南行。 果然,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显然是骨咄和塔黑派过来准备占据山道的骑兵,自然迎上去将其歼灭,这一次他没有爱惜马力,将来骑一一全部射杀。 饶是如此,显然也有漏网之鱼,等他们三日后来到科特格尔湖附近时,巴哈提两人也刚刚赶到,不过拔延部的大帐所在却是空无一人! 律庆赶紧带着部分骑兵下马赶到雪山上的祆寺,仔细搜索一番后,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这一次,他不仅没有发现阿迪尔,连丹纳也不见了! 律庆止住了众人的义愤填膺,说道:“我等同时从纳伦山两侧过来的,该地四面皆山,只有两处通道,时下他们不见了,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投奔东喀喇汗国去了!” “那我等?” “若是我们即可下山前往喀什噶尔,那么一万帐黑姓突骑施就有可能死灰复燃,罢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等还是先稳固盆地再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律庆让人在纳伦、科特格尔两地徐徐收容闻讯赶来的突骑施牧户,宣布此地回归大辽,同时又在牧户里招募少年勇士,得到了两千人。 并召集一些小酋长举行祭天仪式,宣布今后宗教信仰自由,且不用担负任何兵役和赋役,他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携带了大量的金币,每户还发放了十个金币、一斤盐、一匹布,也算是不小的手笔了。 当然了,他从拔延塔黑、苏禄骨咄的政敌中找了两人,分别让其担任拔延部、苏禄部的大酋长,并代表大辽帝国册封他们为忠义汗、顺义汗。 月末,莫贺勤也带着一千骑过来了,律庆见大局已定,便决定去喀什噶尔一趟。 他让赵无伤带着五百骑以及莫贺勤的一千黄姓突骑施部族骑兵继续在纳伦盆地镇守、训练新兵,正要出发时,他派往突厥斯坦山援救居努斯一家的狄云等终于到了! 他不但顺利回来了,还带回了居努斯父子! “大汗!” 看得出来,脸上已经失去昔日荣光的居努斯对于律庆这个行动很是不满,就好像以前刚刚加入到他的队伍里的萧罗汉等人一样。 律庆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在虎思斡耳朵也有细作,已经提前一步将你的女眷弄走了,时下若是本汗猜得不错,多半已经转移到了毡德城” 居努斯依旧满是埋怨之色。 “大汗,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担任了皇商多年,结交的人员不计其数,若是惹恼了陛下,势必要牵连到他们!” “何况,陛下届时又将如何看你?” 律庆说道:“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时下以家眷为大,陛下真若是知道了,也要顾忌我的反应才是,反而更好” “大汗!” 律庆不为所动,“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只要我的兵马在,你我便都是安全的,不但是安全的,假以时日,陛下将你赦免也是有可能的” 居努斯这才长叹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不语起来。 律庆也沉默起来,双方显然很有默契。 半晌,还是居努斯开口了。 “大汗,我知道您的心思,可惜你还是操之过急了” “哦?” “你不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剩余钱财的下落嘛” 律庆淡淡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本汗只是认为你的事多半受到了本汗的牵连,加上之前确实对我部的壮大出力不小,这才施以援手,没想到却吃力不讨好,你若是愿意,我完全可以将你送回突厥斯坦山” “将你的家眷也送回虎思斡耳朵” “别别别”,居努斯赶紧摆摆手,“此时多半已经被陛下发现了,再回去就不是抄家戍边那么简单了,肯定是全族被诛” “唉” 他看了律庆一眼。 “世人只知道皇商风光无限,肯定积攒下了巨额钱财,有的人甚至说是富可敌国,谁知道这个位置却是如履薄冰,大汗可知道我大辽自成立以来出现过多少个皇商?” “不知” “告诉你,从大石先帝起就有了,迄今已有六十五年,总共有十位皇商出现,也就是说五六年就要更换一批,而这所谓的更换以大汗的聪慧显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律庆也有些好奇。 “可依旧是前赴后继” “不错,虽然明知道最终还是难逃抄家一途,但既然能成为皇商,除了明面上的生意,肯定也有暗中的,自然也有暗中的人和势力,假以时日,若是能成功活下来,还是能做一个富家翁的” 律庆说道:“如果还是在大辽境内显然是做不成的,难道都逃亡他国了” “不错,在我和萧乙辛之前有八人,其中四人身死族灭,四人都逃到了花拉子模” “还将财物都带过去了?” “大汗,你这就是装糊涂了,以皇商的实力,肯定一早就在花拉子模买了宅子、田庄和店铺,人过去就行了” “不瞒你,我在玉龙杰赤和毡德城都有宅邸和钱财,不过明面上不是我的罢了,如果大汗不是如此性急,等我戍期满了,肯定会将毡德城的财物如数奉上的” 律庆顿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了笑,“那就多谢你了” 居努斯何许人也,顿时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大汗,你辛辛苦苦将我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这点财物?不瞒你,毡德城宅邸地下确实藏有大约百万金币的钱财,就这点想必大汗也不会动心” 律庆心里一动,“这么说你在花拉子模颇有人脉?” 居努斯这才恢复了几分以前豪气干云的模样。 “那是自然,不但如此,虽然陛下对我与萧乙辛的地盘有所划分,实际上早就涉入到对方地盘了,在下对于花拉子模、波斯、鲁姆、阿布尤、巴格达都不陌生” “哦?” 律庆顿时眼睛一亮。 鲁姆,即时下占据着大半个土耳其的苏丹国,阿布尤则是占据着埃及的苏丹国,至于巴格达,则是时下依旧打着黑衣大食旗号的阿拔斯哈里发国。 虽然预想中的收获不多,但能够收下一个能够纵横整个西亚的大商人也是一桩喜事。 便道:“咳咳,本汗很想阁下加入我部,不知有否这个荣幸?” 居努斯说道:“大汗,你已经将我的家眷弄到毡德城了,我这一生除了效忠于您还能如何?” 律庆心里一喜,嘴上却说道:“看来先生还是有些不情愿,也罢,等回到毡德城,你即可带着家人、财产去往玉龙杰赤” 居努斯赶紧跪下了,“大汗这就是折煞在下了,不瞒大汗,就算在花拉子模,我等皇商也只能低调行事,若是太过高调,下场还是会一样” 律庆大喜,无论如何,居努斯已经成了他的人了。 第12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0) 律庆出发了,带上了他的筹码。 拔延塔黑之子拔延阔阔,苏禄骨咄之妹苏禄阿绰。 这一次他并没有在纳伦盆地大开杀戒,还保留了拔延塔黑和苏禄骨咄的家眷。 临行前,霍斯都问道:“大汗,要不要通知大黄室韦的博格拉汗萧古鲁?让其来接管纳伦盆地,毕竟我部与其并不挨着” 律庆摇摇头,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这么做,但时下拥有七万帐,不不不,若是加上两姓突骑施,他已经是超过八万帐的大部落大汗,甚至可以称呼可汗的人物了,跺跺脚西域一带就要震三震,又何须如此? 之前,通过审讯俘虏,他得到的消息同样令人震惊。 原来,拔延部祆寺里躲着西域祆教的副教主,这位副教主十分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不过按照祆教的隐秘规定(只要使者以上人物知晓),由于副教主是专门以暗黑隐修的方式来为主教制造障碍的,他也有拥有一个使者级部属。 妙水使者! 看来,水能灭火并不是随便说说的,由于副教主任命拔延塔黑为妙水使者,自然可以指挥拔延部,而律庆时下已经被认为是祆教这个三千年轮回末期可能的光明使者,故此,为他制造障碍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虽然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律庆现在更加笃定这位副教主是谁了。 “他这样为我制造障碍,祆教的传统只是表面上的,或许还有更为充分的理由” 骑马走在南天山通往喀什噶尔的山道上,一边享受着雪山、荒山、蓝天、白云的美景,律庆一边不禁暗自想道。 “他带走了阿迪尔、丹纳就已经违反祆教规定了,阿迪尔、丹纳都是是教主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将其囚禁、带走?这次若是抓到他一定将其五马分尸,反正他已经违反了教规” 人马沿着恰克马克河一侧的山道缓慢行军,很快抵达了有名的图鲁噶尔特山口,当中赫然矗立着一座石堡,该石堡是由大唐时代高仙芝所建,眼下自然是由东喀喇汗国控制着。 律庆让主力大张旗鼓抵近石堡,吸引守军的主意,然后在弓箭的掩护下爆破小组抵近石墙,约莫半小时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出,石堡垮塌了,同赵无伤那次一样,石墙后面的东喀喇汗国守军惊骇莫名,霎时就投降了。 “大汗神威,在下知无不言!” 守军将领匍匐在律庆前面。 “苏禄骨咄、拔延塔黑逃到哪里去了?” “喀什噶尔” “哦?这么说默罕默德三世接纳了他们?” “是” “安置在哪里?” “喀什噶尔城” “喀什噶尔有多少人马?” “原本有五千步骑,突骑施人到来后便多了两千骑,我国骑兵不多,大汗便将其全部安置在城内,多出来的两千步军则安置到了东侧的伽师城” 律庆点点头,他放了这些人,然后继续挥军南下。 几日后便抵达了喀什绿洲。 在后世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开始北边绿洲,紧挨着南天山)地带,大军就地休整起来。 在这个时代,这里是东喀喇汗国的牧场以及种植苜蓿之类草料之地,还是汗国的马场之一,大军抵达后却是秋毫无犯,歇息半日后便继续出发。 霍斯都问道:“大汗,可是直接前往喀什噶尔?” 律庆笑道:“你觉得我们这点人马就能拿下喀什噶尔?” 霍斯都摇摇头。 律庆说道:“喀什噶尔是名城,大唐时代还是疏勒镇所在,喀喇汗国建立后又是该国博格拉汗的常驻地,高大坚固,人口众多,至少有五十万人,就我等这点人马显然拿不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事,后来屈出律进攻东喀喇汗国时可是带了三万骑兵,这才拿下了该城,自己现在只有三千多骑如何能攻克? “那?” “进攻伽师城,该城是喀什噶尔东边屏障,该国继任大汗穆罕默德三世必定会救” “该国在大辽属国中实力最弱,原本也是有些人马的,可惜全部折损在费尔干纳盆地,时下明面上全域只有一万步骑,但穆罕默德三世显然不会这么老实,最多也就两万步骑,还分散在横跨几千里的国土上” “留在喀什噶尔、姑墨城一带的最多一万步骑,一旦我军攻击伽师城,就能切断喀什噶尔与姑墨城的联系,穆罕默德三世不得不救,但由于其本部人马太少,必定会让刚刚投靠的拔延塔黑、苏禄骨咄带着突骑施骑兵来救” “这也是为了考验他们,而我们在纳伦盆地的所作所为,多半已经传到了这里,时下我们已经是拔延塔黑、苏禄骨咄的生死大敌,时下兵马又少,这两人也不会不来,否则若是等到我彻底稳固了纳伦盆地” “带着上万骑兵前来,他们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霍斯都点点头,“我明白了,大汗的主要目标是拔延塔黑、苏禄骨咄两人” 律庆点点头,内心却想着:“这两人自然要尽快除掉,否则后患无穷,纳伦盆地也不能彻底稳固下来,但与之相比,那位处处与我作对的副教主才是最终的目标啊” 当日黄昏时分,大军进抵伽师城下,伽师城只有南北两座城门,便兵分两处,守住了两座城门。 翌日清晨,喀什噶尔的援军果然到了。 出乎律庆预料的是,除了两千突骑施骑兵,竟然还有三千步军! 不过,就算穆罕默德三世倾巢出动,他也是要迎战的,便让各五百骑守住城门,自己亲率两千五百骑兵出营迎战。 同样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东喀喇汗国人并没有让突骑施人打头阵,而是让三千步军拿着长枪组成了一个刺猬阵,排着紧密的大方阵向他走来。 “这是闹哪般?” 律庆不禁莞儿,半晌顿时明白了。 “他们这是要疲惫我军,然后再让突骑施骑兵趁虚而入啊,可惜却遇到了我这个对付步军的高手” 他当即下达了命令。 “巴哈提带一千火云都游走于步军大阵周围,不断用弓箭射之,切莫接触” 他自己则带着一千五百火云都绕过步军大阵来到了突骑施骑兵附近。 “父汗!” “汗兄!” 他带着的拔延阔阔、苏禄阿绰顿时喊起来,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两千突骑施骑兵顿时犹豫起来。 霍斯都说道:“大汗,若是这两人能让突骑施骑兵投降就好了” 律庆白了他一眼,“想哪里去了,本汗之所以留着这两人的家人,不是因为本汗仁慈,而是在彻底消灭这两千骑之前不能做此事,不杀他们的家属是为了稳住他们,否则就会彻底激发出他们的战斗力” “眼下本汗并没有杀他们,非不能,是不为也,这两千骑显然是苏禄氏、拔延氏的嫡系人马,我已经扶持了新汗,彼等就非杀不可了” “那这两人?” 霍斯都得目光最后落到了苏禄阿绰唯一的妹妹,今年只有十五岁的苏禄阿绰身上,律庆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最后还是狠下心来。 “为大业计,也非杀不可” 就在突骑施骑兵犹豫之际,他带着一千五百火云都冲了过去! 还是老办法,抵近弓箭抛射射程时立即发出一阵抛箭,抵近平射射程时再进行一次射击,这样的水平,已经达到后来蒙古人的水准了,突骑施骑兵再是厉害显然也抵挡不住。 试问,这世上又有那支骑兵队伍配备了清一色的五斗力弓箭? 若是有黑云都在此,律庆肯定会直接冲阵,但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做。 突骑施骑兵也射来了箭枝,不过都是稀稀拉拉的,自然也有善射者的箭枝落到黑火云都的阵中,但造成的损失显然微乎其微。 律庆的火云都显然已经达到了后来蒙古人怯薛军的水准,成吉思汗就是让部族骑兵中的精锐配备了统一发放的弓箭才拥有了强大的战斗力,否则少数人是五斗力,大部分则是两三斗力,再是厉害也无法发挥出来。 冲阵开始了,此时突骑施骑兵的大阵已经有些稀稀拉拉了,不过对于苏禄骨咄、拔延塔黑来说,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搏才有胜机。 于是,残酷的厮杀开始了。 伽师城外面很是开阔,两阵箭枝过后,突骑施人的队形也是稀稀拉拉,律庆的凿穿之术便有了用武之地,这可是以前大唐时代李世民最引以为傲的玄甲骑兵常用的战术啊。 没有悬念,反复穿凿几次后,旷野上便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突骑施骑兵,最集中的也就是拔延塔黑、苏禄骨咄两人身边的亲卫骑兵! 律庆军惯用的围绕射击开始了,此时就有些不同了,那两人身边的亲卫骑兵显然都是部落里的勇士,同样使用着五斗力以上的强弓,不过律庆这边终究人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两人身边的人便愈发稀少! “杀!” 律庆大喊了一声,火云都也纷纷喊了起来,朝着那两人扑去! 战斗戛然而止。 苏禄骨咄战死,拔延塔黑受伤被俘! 那边厢,巴哈提议游走的方式对于步军大阵的不断射击也开始收到了效果,大阵的一面开始动摇了,随着律庆这千余人马的加入,顿时一哄而散,接下来就是律庆军喜闻乐见的追击时刻了。 中午时分,战斗同样戛然而止。 第13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1) 律庆并没有趁势攻打伽师城,而是在城下歇息起来。 他召见了拔延塔黑。 “丹纳、阿迪尔呢?” 拔延塔黑自知必死,不但没有跪下,反而大大咧咧站着,还发出了一阵阵渗人的惨笑。 “不告诉你!” “是吗?” 律庆不怒反笑。 “你以为就你一个俘虏?” 拔延塔黑顿时有些泄气了。 “你是找不到他们的” “哦?他们不在喀什噶尔?” 拔延塔黑沉默不语,此时霍斯都进来了。 “大汗” 律庆点点头,“问出来了?” 霍斯都说道:“不错,他们并没有进入喀什噶尔,而是跑到了葱岭” “葱岭?” “正是” 按照律庆后世的记忆,如今在帕米尔高原一带倒是有一个娄诃罗王国,是一个印度教、祆教、藏传佛教并重的奇葩地方,也就是后世克什米尔地区,其中就包括了克什米尔最好的地方克什米尔谷地。 为了争夺这个地方,古尔苏丹国不惜爬山涉水与该国作战,最后夺得了谷地,也就是后世查谟克什米尔邦。 于是伊教开始进入了,不过依旧是四教并立,当地实际上处于自治状态,不过每年需要向古尔苏丹国上缴一些赋税。 最有名的赋税就是雪豹皮。 据说在古格王朝灭亡后大量古格人逃到了这里,还将卍字符号和苯教带到了这里,吐蕃强盛时期这里自然归属于吐蕃帝国,于是苯教又慢慢变成了藏传佛教。 随着占据阿富汗一带的伊教国家不断侵入印度地区,导致大量的印度教徒不断逃亡到这里,于是藏传佛教、印度教,加上早些年逃到这里的河中祆教徒,就成了一个宗教大杂烩。 当然了,由于印度人多,还是以印度教为主,不过是国王允许其它宗教存在罢了。 “假如那人将阿迪尔、丹纳带到了葱岭高原,绝对不会去古尔苏丹国,而是会去娄诃罗!” 那里就太高遥远了,还要爬山涉水,虽然历史上高仙芝、封常清曾多次侵入那里,但以他现在的准备和实力显然是力有未逮的。 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假如当时我不忙着稳固纳伦盆地,而是继续南下喀什噶尔,没准能抓住那人,可惜啊” 这一次居努斯也跟着他来了,虽然不准备攻城,但他也需要补给,便让居努斯进入伽师城。 半晌,居努斯回来了。 “大汗,他们同意了,只要能将城外被俘的步兵放了,就能提供三千骑十日的粮草,干馕也行” 律庆自然无不可,对于突骑施骑兵他显然不会放走一个,包括拔延塔黑父子、苏禄骨咄兄妹在内全部处死,至于东喀喇汗国步军则全部放了。 得到补给后,大军继续南行,有了伽师城之败,喀什噶尔的穆罕默德三世也不敢出城接战,等律庆等走到押尔牵(后世莎车县)时才派了一千东喀喇汗国骑兵远远跟着,并一直保持着三日的距离。 对于这支骑兵律庆并没有理会,带着大军继续南下,五日后抵达了于阗(和田),这里是东喀喇汗国镇守以前于阗国所有领土的首府,驻有三千步骑,守将是穆罕默德三世之弟马哈茂德二世。 马哈茂德自然不敢出来迎战,而是将城内的青壮全部动员起来站上城墙协助驻守。 时下已经是盛夏了,于阗城两侧的白玉河、黑玉河河水暴涨,律庆只得绕到下游过河,抵达两河交汇之处时便见到了前于阗国国王、大唐的忠实追随者李圣天后裔,时下新建的大光明寺的主持李嘉。 真实历史上,李嘉对于屈出律拿下于阗地区立功不小,屈出律拿下整个东喀喇汗国后将喀什噶尔、姑墨城、于阗一带的清真寺全部改成了佛寺,主持都是从大光明寺派的。 可惜不久西辽国就受到了蒙古人的攻击进而灭亡,否则这一带已经变成佛教国家了。 律庆在这里渡过黑玉河后便就在大光明寺附近驻扎下来。 大光明寺,律庆与李嘉见面了。 “法照大师” “扎兀惕汗” 李嘉年约四十,能说一口流利的沙州(敦煌)汉话。 见到律庆如此年轻,李嘉也是吃了一惊。 “大汗此来?” “我想听听大师的看法” “哦?怎么讲?” “嘿嘿,据我所知,大师从沙州过来时,不单单将李氏家族人口带过来了,还将沙州的大族张氏、阎氏等也带来了不少,在大光明寺附近耕种的就是这些人” 李嘉一时语塞。 律庆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虽然有大辽的照拂,但大师肯定有了自己的安排,不妨说出来一起参详一下” 此时李嘉已经知道律庆在伽师城击败了穆罕默德三世的五千步骑,知道此人就是自己能否成功的唯一希望,便放下了戒心。 “不敢隐瞒扎兀惕汗,贫僧确实另有强援” “哦?你先不说,让本汗想想” 律庆心念百转。 “于阗一带的绿洲地带不用说已经被东喀喇汗国牢牢控制住了,李嘉的人想要涉入谈何容易,唯一有疏漏的地方也就是昆仑山北坡的草原地带了,于阗城南面更是如此,那里后世是有名的喀什塔石草原,再往东,一直到若羌县,草原也是断断续续,虽然没有喀什塔石那样丰美,但至少也是荒漠草原” “于阗国灭亡时不少佛教徒都逃到这些地方,其东西横亘两千里,草场面积至少上亿亩,也就是那里能够养活至少一万帐牧户,虽然十分分散,但于阗附近至少克容纳三千帐” “他能够依仗的就是这些草原部族了,这里先后被突厥人、唐人、吐蕃人、回鹘人占据过,突厥人、回鹘人多半不会在这些地方游牧,于是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喀什塔石?” 李嘉听了也是一惊。 “大汗是如何得知的?” “呵呵” 作为后世专门研究西辽历史的人,律庆显然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 “据我所知,吐蕃人当时进入于阗一带后也携带了大量的部族,其中就有不少被其征服的古格人,他们都是游牧部族,当然了,几百年后他们也融进去了不少其它部族” “那里虽然是草原,但地势高企,回鹘人就算能进去想要作战也很难,于是便放弃了,只要他们每年为其提供一些战马即可” “这些人原本都是信仰苯教的,百余年前来自天竺有名的佛教高僧阿底峡尊者到古格一带传教,让其全部皈依了佛教,后来又传到了昆仑山北坡一带” “等到大辽帝国在西域中兴后,他们就毫无顾忌了,也就是在那时大师的祖上便不时回到于阗一带联络,对了,喀什塔石一带的部落酋长是不是叫吉赞衮?此人应该是古格王国王族后裔” 这一点他是在后世从一个英国人的传记里知晓的,也不知真假。 不过在见到李嘉面色一变便知道那英国人的记载是真的,当然了,后世的古格人全部变成了“维吾尔人”。 作为于阗地区笃信佛教的王族后裔,在李圣天时代就与古格一带(后世阿里地区)的古格人有所交往。 “不错” 李嘉彻底服了,他也不知道为何一个老巢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部落首领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但眼下既然已经被对方识破,又是自己时下能抓住的唯一稻草,便敞开了心扉。 “我祖上的佛教信仰就是从古格那里传过来的,自那时起就有联系,自从该部迁入昆仑山北坡后联系也没有断绝,先祖在位时还曾册封其为护教法王,也曾互相联姻” 律庆暗道:“这也是佛教在于阗地区的最后荣光了,等到察合台汗国崛起便一去无复返了” 只见李嘉继续说道:“喀什塔石能出动两千精骑,在于阗、斡端、精绝、鄯善等地还有一些隐藏的佛教徒,加起来也能动员三千人,一旦天下有变,便可让佛祖之光重回于阗大地” 斡端,后世玉田县;精绝,后世民丰县;鄯善,后世且末县。 律庆点点头,“屈出律的到来很快就能为他们实现了这一点,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这么说在于阗城也有内应” 李嘉笑道:“岂止有内应?” “哦?” “我祖曾在此城与喀喇汗国长期交战,岂有不有所准备?” 律庆心理一凛。 “确实,于阗国曾与喀喇汗国进行了长达四十年的宗教战争,而于阗国的国力远不如喀喇汗国,虽然有玉碎的觉悟,但也不会不有所准备” 不禁说道:“哦?” “秘密就在被回鹘人改成大清真寺的原大光明寺里” “密道?” “不错” 一日后,律庆大军进抵于阗城,守城将领、于阗埃米尔、穆罕默德三世之弟马哈茂德二世此时显然得到了其兄的飞马传讯,自然是婴城自守。 晚上,城内大清真寺。 马哈茂德二世正在带领一众贵族、将领在大阿訇的导引下祈祷,祈祷仪式尚未结束,一个亲兵慌慌张张走了过来,他在马哈茂德二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后者一听脸色顿时大变。 他不顾仪式尚未结束便站了起来。 “大阿訇,东门出现了变故,本埃米尔必须前往处置” 说着就带着几个亲卫往外走。 “慢!”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第14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2) 霍斯都从清真寺后院走了出来。 果然时下所有的建筑物若是有秘辛的话,无一例外都是用水井相连的,特别是塔里木盆地一带都是很深的水井,更是为建设地下密道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霍斯都带来了三百人,除了一百黑曜都,还有两百火云都,这也是能从这里出现的极限了,再多些就会被人识破了。 就在马哈茂德二世等人在举行礼拜时他们突然出现,还封锁了大门。 霍斯都今年二十岁,但已经留起了胡须,样貌也比寻常二十岁的少年老成许多,时下他们这三百人都在棉甲外面套了一件西域一带伊教徒常见的长袍,还裹了头巾,外人乍一看根本无法分辨。 “你是谁?” 马哈茂德二世显然还是懵懵懂懂的,就在此时,霍斯都带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长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剩余士兵也将大厅团团围了起来。 大阿訇正想呵斥,霍斯都突然大笑起来。 “我是律庆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场的还有十几位马哈茂德二世带来的军将,有人显然还想反抗,自然被霍斯都他们无情斩杀了。 “大汗” 霍斯都凑近了马哈茂德二世。 “据说你们负责镇守北门的是一个叫做阿哈尔的人?” 马哈茂德心中大惊,前不久有人告密说阿哈尔正在与李嘉暗中联系,但他还是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选择了信任,此人这样一说显然那人确实叛变了! “你听” 此时大街上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霍斯都笑道:“阿哈尔为我军打开了北门,律庆大汗的精骑已经进来了” 随着密道的使用,加上北门守军的突然反水,律庆与李嘉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于阗城。 当日,又从昆仑山北坡过来了一队骑兵,约莫两千,正是喀什塔石以积赞衮为首的吐蕃骑兵! 以前的大光明寺,现在的大清真寺易主了。 李嘉,又名尉迟嘉,踉踉跄跄带着几个弟子走进了寺内。 在大阿訇的会客厅,李嘉与律庆展开了密议。 “大汗,你看接下来?” “大师显然一早就想好了,何须问我?” “唉” 李嘉突然长叹一声,“几百年前,喀喇汗国灭亡我国时简直是惨不忍睹” “哦?” “当时我国普遍信仰佛教,佛寺遍地,连昆仑山上也修建了许多,还仿造敦煌一带开凿了很多石窟” “喀喇汗国人到来时,我国至少还有百万人口,绿洲地带被其完全拿下后,大部分信徒都退到了山上的佛寺、石窟继续抵抗,战事一直持续了十年之久” “后来才得知,喀喇汗国为了报复我等长时间的抵抗,竟在境内展开了血腥的大屠杀,最终百万人口只有十万左右剩下来,可谓是千里赤地,哀鸿遍野” “好,大师干脆直接将想说说出来” 李嘉神色依旧犹豫。 “首先,我在寺庙内待了几十年后,一心向佛,这杀戮之心便淡了,二来” 他看了看律庆,“大汗是知道的,我等突然从密道中钻出,恰好又碰上了马哈茂德在做礼拜,故此才能很快拿下城池,但城内还有五千俘虏,虽然我等已经将其武器收缴了,但想大开杀戒也做不到啊” “哦?大师准备以佛心感化彼等?” “佛祖说” “好了,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对了,你等对这五千人的出身是否有所了解?” “自然都是伊教徒,其中还有两千突厥奴骑兵,余者都是回鹘人” “都是步军?” “不错” “突厥人的首领是谁?” “哈吉,一个来自呼罗珊的突厥人” “都是伊教徒?” “那是自然” “这样,你召见哈吉,将兵器还给他们,让其击杀另外三千回鹘步军,就说事成之后他们若是愿意留下,可继续在于阗一带作为伊教徒存在,你上台后将施行宗教自由信仰的政策” “不可能” 律庆笑道:“大师难带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权宜之计?” “” “时下五千人马都在城内军营里,你让积赞衮的骑兵压阵,以防哈吉暴起发难,记住了,行事前一定要将马匹控制起来” “若是他们不愿意呢?” “他们是奴隶,岂有不愿意的?放心,在生死面前哈吉必定同意” “然后呢?” “只要消灭了这五千人马,大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五千?不是” “杀完那三千回鹘步兵后,立即让积赞衮策马杀入,将突厥奴骑兵接着杀死” “大汗!阿弥陀佛” “大师,这可是生死存亡之事,不得不这么做,放心,届时我军也会在附近街面上压阵” 于是,一场杀戮开始了,对于突厥奴隶骑兵来说,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回鹘步兵虽然手无寸铁,但也也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屠杀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此时积赞衮带着两千吐蕃骑兵进到了大校场——说起来这种军营还是以前的于阗国王根据大唐的模式修建的。 新一轮屠杀开始了,这一次就顺利得多,以骑兵对杀了半日的步兵不要太容易,一个小时后,大校场内就已经没有能够继续保留站立姿态的突厥人了。 会客厅内,李嘉再次与律庆密议起来。 “大师,你对城内的情形显然比本汗了解,没了驻军,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那清真寺?” “那是源头,大师肯定比我更清楚” 见他还是犹豫不决,便道:“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本就是佛家惯常的策略,吐蕃佛教更是如此,想必大师不会不知道” “就怕” “你怕喀什噶尔的默罕默德三世会报复?放心,其父优素福前不久因为攻击费尔干纳,几乎将东喀喇汗国的主力精锐抽调一空,据说有两万五千人马,结果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被俘” “以该国的实力,还能聚齐两万人马已经是极限了,我估计其中的一万人多半是主力,另外则是新兵,最精锐的一支骑兵一支跟着本汗,只要消灭了这支部队,我相信默罕默德三世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前来的” “短时间?” “先不说这个,对于一直尾随我军的那支骑兵,本汗早就有了安排” “哦?” 李嘉眼睛一亮。 律庆点点头,“我部两千骑已经开进了大沙漠,据密探消息,这一部已经抵达了皮山城,不过并未进城,而是在野外驻扎,若是我猜的不错,此时本汗的人马已经接近了他们” “东喀喇汗国的骑兵几乎在费尔干纳之役中损耗殆尽,只要消灭这一部,默罕默德三世想要主动攻击于阗就太难了,而大师有两千吐蕃骑兵,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嘉终于放下心来,不过他对律庆为何如此帮他显然依旧有些疑虑。 “咳咳,大汗,据贫僧所致,大汗可是信仰景教的” “不错,不过以大师之见,你能否守住于阗一带?” “短时间内尚可,时日一长喀什噶尔必定会反扑” “那好,本汗可以承诺在这里驻军一千,协助你等守卫” 李嘉点点头,驻军一千实际上也是律庆的策略,若是太多他也舍不得,何况李嘉也会生疑,时下他的头号大敌还是花拉子模人,也不想留下太多人马。 “那大汗这一千骑想驻扎在哪里?” “尼壤城如何?放心,这一部的薪饷粮草都有本汗自行供给,尼壤城距离这里并不远,若是于阗城有事,可随时赶过来” 尼壤城,精绝国故地,后世民丰县。 时下于阗一带,于阗城、斡端城(和田)都是大城,人口众多,李嘉显然不想有外面的势力介入,尼壤城则不同,这只是一处小城,距离于阗城又近,何况更东边还有鄯善城,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 “咳咳,大汗之意,贫僧尽知,既然是协助我国守御的,岂能自带粮草?这样,就将尼壤城的赋税供给大汗的人马作为粮饷” 律庆自然无不可。 李嘉一族虽然号称佛教徒,但想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光靠菩萨心肠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于阗城接下来的三日都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 三日后,巴哈提回来了。 “如何?” 律庆在城内地位仅次于马哈木,马哈茂德二世的一个将领的府邸里召见了他。 “正如大汗所料,彼等完全没有防备,在一个夜晚,我部两千骑发动了突然袭击,大破之,结果除了少数人马逃了回去,大部被歼” 律庆点点头,“通知下去,明日一早我等出发,前往尼壤城” 几日后,律庆带着大军和李嘉的人抵达了尼壤城,这里并没有守军,只有一哥小贵族镇守,周围的民户也不多,加起来只有几千人,城内的贵族和有钱人得知于阗城的消息后早就跑个精光。 一路上,律庆也很担心,霍斯都问道:“大汗,李嘉所虑者,无非喀什噶尔,如今有我军介入,马哈茂德三世显然不会轻易前来,为何还忧心忡忡?” 律庆摇摇头,“这里信仰伊教已经有几百年了,佛教虽也有信仰的,但毕竟只是少数,强迫大部分伊教徒转宗短时间内尚可,时间一长就会出问题” “那我等就多留下一些军队” 律庆白了他一眼。 “军队留多了李嘉等人也会起疑心,我们毕竟不是正经的大辽帝国的人,罢了,我等已经仁至义尽了,就看李嘉等人如何操作了” 第15章 皇商旦夕成戍卒,大汗重兵入昭苏(13) 尼壤城以北。 大沙漠。 虽然有准确的位置信息,但律庆等人依旧花费了十日功夫才找到精绝国城堡遗址。 此时,不断向南移动的沙丘刚刚将城堡湮没没多久,城堡的南侧还是绿洲。 一个月后,城堡终于露出了地面。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律庆冷眼看去,只见这些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呼,并没有因为自己可能得到一些财宝而生出的兴奋模样,不禁十分欣慰。 “我弄来的钱财绝大部分都用在了他们身上,加上都虞侯日常的灌输,他们现在显然已经将自己与我当成一体了” “虽然我时下已经拥有了三万精骑,但最令我高兴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刚才这一幕啊,他们显然知道我为了他们可谓是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啊” 在慕容归藏的指点下,众人很快发现了地下宫殿的入口,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此时就算有机关也无用了。 “用火药” 律庆得知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声巨响后,地宫赫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洞口。 对于接下来的一切,律庆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霍斯都带着黑曜都监视着众人的行动。 三日后,尼壤城。 “大汗” 律庆见到正在向他汇报的霍斯都并没有十分兴奋的模样,便笑道:“是不是结果出人意料?” 霍斯都点点头,“清点出来了,金币、金块、狗头金,竟然还有金沙,合起来估计可以铸造第纳尔金币近一百万枚” “另有各种银币、银器、玉石无数,对了,这里发现了大量的上等和田玉,价值无法估量,不过依照职部的粗略估算,加起来也应该有上百万枚金币” “那就是两百万枚喽?不错了,应该知足” “接下来?” “将城堡再次掩盖起来,三日后我等出发” 三日后,律庆将狄云留在这里,并让其统带一千火云都,然后自己带着两千五百骑出发了。 “大汗” 路上,霍斯都说道。 “哦?” “以前,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勾连,后者便在鄯善城驻扎了重兵,后来因为两国皆是大败,便将驻扎在鄯善城的兵马大部分抽调回去了,如今那里只有一千五百步骑,您看” “不管了,绕过去,至于如何处置此城,就看李嘉他们如何行事了,据说如今驻守沙州城的将领是一个汉人,姓阎,李嘉如果运作得当的话就能让其带着部分兵马过来投靠” “大汗,那样一来就会引起西夏人的主意,恐怕他们不会这么干” “不错,不过河西走廊一带的城镇都是汉人世家在镇守,与我大辽一样,正规军、私兵混杂,姓阎的自然不能将正规军调过来” “但抽调部分私兵还是可以做到的” “万一西夏人借此机会深入到这一带呢?” “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你的人要暗中对外宣扬一件事,那就是本部已经与于阗结为盟友,若是沙州、瓜州一带的西夏军进入于阗,我军必将从哈密反攻瓜州,对了,切莫忘了我部有三万精骑的事” “对外大可宣称五万精骑” “知道了” 于是,大军带着金银财宝大大咧咧绕过了鄯善城,然后进入了罗布泊。 此时的罗布泊并非完全荒芜一片,而是荒漠草原,荒凉的沙地上依旧不时有灌木丛、野草出现,罗布泊也没有完全干涸,还有几条河流汇入。 于是,大军轻易地就通过了这里,然后进入到哈密南部的南湖戈壁。 前后过了十日后,已经是夏末秋初时分了,大军终于来到了哈密。 哈密城内,三千辽军的首领康延祚设宴款待了他们一行。 律庆见他面色不错,便道:“最近高昌回鹘没什么动静?” 康延祚笑道:“他们能有什么动静?东有哈密,北有白水堡,就好像压在他们头上随时可能掉落的巨石,岂敢有非分之想?” 律庆也笑了笑。 “我之前让你招募的步军呢?” “早就招募完毕了,两千步军,已经训练一年了,有这五千步骑在,大汗放心,无论是西边的高昌回鹘,还是东边的西夏人,一旦起了觊觎之心,末将都会让其有来无回!” 在城里休整了三日后,大军继续北上,一日后便来到了蒲类海。 婆娑城已经完全建好了,时近黄昏,一座规模不亚于哈密、黄褐色的夹土城矗立在蒲类海东岸,得知律庆到了,守将韩去病出城二十里迎接。 在城内刚一坐定,律庆赶紧问道:“萧罗汉有没有消息传来?” 韩去病笑道:“早就迎回来了” “哦?” “大汗,几个月前,萧罗汉带着三千骑深入大漠,很快就遇到了塔塔尔部,此时他们在西夏军的追击下正慌不择道往西赶” “此时,克烈部也不知从那里得到了消息,也出动了大量骑兵前来阻截,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罗汉赶到了,见到我部人马介入,西夏军、克烈部都退了” “塔塔尔人还剩下多少?” “三千骑左右,据说他们出发时有万骑,只有这点人马抵达大辽,可算是损失惨重” 律庆点点头,“还不止如此,他们的青壮都离开了,部落里只剩下老弱病残,肯定会被乞颜部吞并,曾经喧嚣一时的塔塔尔部可算是完了,对了,时下” “当时联络不到大汗,这三千骑人吃马嚼的耗费巨大,萧罗汉便自作主张带着他们去往虎思斡耳朵了,此时应该赶到了,此前,临潢府的官员也得知了此事,已经先一步通知了陛下” “陛下决定将其全部纳入宫帐军行列” “那耶律丑奴呢?” “并未封其为皇太弟,只是封了一个郡王,并兼任宫帐军副夷离堇” 律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因为耶律丑奴并未成为皇太弟,而是因为塔塔尔部总算有些血脉留了下来。 不过,留在漠北的塔塔尔部至少还有两万帐,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显然有不少年轻女人,被乞颜部吞并后该部的实力又是大涨。 便问道:“可知漠北的情形?” 他让韩去病驻扎在婆娑城,显然也有刺探西夏国、漠北诸部的任务。 只见韩去病说道:“乞颜部着实厉害,不但一统了室韦诸部,还东灭札答兰部,而克烈部攻击蔑儿乞惕部的战事却进行的不太顺利,此时乞颜部再次介入,大破之,该部首领铁木真倒是见好就收,只接纳蔑儿乞惕部的一半牧户” “另外一半全部送给克烈部了,至此,乞颜部已经完全掌控漠北的东半部分,还深入了漠南一部分,已经是拥有牧户超过八万帐的大部落了” “似乎是得知了大汗的做法,铁木真从中抽调了两万人马作为常备军,又在克鲁伦河、斡难河分设大帐,另有两万帐直属部落环卫大帐,也就是说其随时可以动员起四万精骑,喧嚣情形让大金也有些颤栗” 律庆笑道:“更为颤栗的恐怕是克烈部的王罕” “那是自然,据说为了对抗该部,王罕又派出使者与粘八葛部的屈出律交好,隐隐有联盟之意” 律庆点点头,“萧乙辛可曾来过这里?” “来过,这家伙果然长袖善舞,已经在婆娑城-黑城-兴庆府,高昌-甘州-兰州建起了两条商道” 一个月后,律庆回到了泰州城。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律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有些焦躁起来,便在大厅内胡乱走动起来。 半晌,他停了下来。 “罢了,错过了就错过了,眼下老子可是钦察大草原第一大部,还拥有毡德城这样人口百万的大城,就算不能成为耶律直鲁古的女婿,最终结果又能差到哪里去” 便赶在大雪之前回到了毡德城。 萧罗汉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大汗!” “罗汉”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坐定后,律庆终究没有按捺住。 “你去了虎思斡耳朵?” “不错,还参加了盂兰盆会” “哦?” “大汗,属下知道你心中所想,不过且放下心来,公主殿下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岁,但在这次盂兰盆会上依旧没有选定夫婿,不过还是有些人事变动” “哦?” “主要有三个任命,属下认为与大汗有关” “第一个是宫帐军的大夷离堇,改由拔野锋担任,还将其册封为郡王” “第二个是恢复了南北院大王府的宰相官制,萧乙辛被任命为枢密副使兼任南院大王宰相,同时还以皇商的名义行商” “第三个是大黄室韦部博格拉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成了宫帐军的都元帅,并兼任皇城兵马使,常驻皇城” “拔野锋调离了,是谁接任燕京府节度使?” “大宰相康庆裔长子康延寿” 律庆顿时哑然失笑。 “康庆裔次子康延祚跟随萧挞凛叛乱,随后三千骑兵全家被杀,直鲁古却并没有牵连康家,虽然赦免了这三千骑,但杀戮已成既定事实,这三千人显然是不会回到大辽怀抱了,但直鲁古依旧信任康庆裔” “他眼下不是完全好了吗?为何还如此行事?” 第16章 大雪弥漫毡德海,黑烟直上毡德城(上) 深秋的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风雪弥漫毡德海附近,大地一片白茫茫。 毡德城上空却有一大片黑烟在风雪里乱窜。 这一年,述律部大军四处出动,赵无忌等人也没有闲着。 以前,从毡德城出发,到钦察汗国左帐冬季所在的大帐杰兹卡兹以及冬季所在的大帐阿斯塔纳有一条人马、商旅踩踏出来的道路,这一年赵无忌组织人员将这条道路进行了修葺和扩建。 有土法水泥的存在,沿途河流、溪涧便无须直接从上踩踏而过了,而是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桥梁几十座。 毡德城距离泰州城不下千里,不过在这条由花拉子模俘虏累累白骨铺垫下的大道加持下,双城的物资可用大车自如往来。 律庆时下还是将军需物资的大部分放在泰州城,但也利用马车将部分铁料、煤炭拉到了毡德城,特别是后者,大道上的马车没有一日停歇。 毡德城的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泰州城出产的铁皮炉子,再加上煤炭,述律部一项潜在的大利润物资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毡德城有几座巨大的仓库,该城孤悬于花拉子模之外,以前的亦纳勒术储存了能够供养全城军民坚持一年之久的粮食、草料、食盐、军械等必须物资。 还在锡尔河两岸种植了上百万亩苜蓿田,冬季马匹草料也不缺乏。 饶是如此,他们所需的大部分军需物资还是要从花拉子模调配,基于此,律庆已经将四成左右的弓箭、箭枝、长枪、骑刀、长刀等的生产转到了这里。 火药、铜炮依旧在泰州城制作,自从有了哈密南部的天然硝矿,以及从硫铁矿里提炼硫磺,时下他拥有的火药数量已经被不菲了。 他一早就对火药进行了颗粒化,故此保存起来也比时下鞭炮所用的火药时间长得多,饶是如此,依旧需要采取密封、独立安放等特殊措施。 就在他在外面作战时,李文膺等人终于突破了铜炮的桎梏,可以批量生产了,时下毡德城城头已经布置了一些。 至此,律庆对于自己军队的构成又有了新的想法。 虽然他的三万人马明面上都是骑兵,但一直是按照步骑两用来打造的,平时对于步战的习练几乎与骑战的时间相同,但直到眼下他的部队依旧没有大规模用到步战的时候。 以前,身高力大、擅骑射者几乎全部被吸纳到了黑云都,不过依旧有一些身高力大却并不擅长骑射者留在火云都。 这些人大约占据一成,在这个冬季律庆决定将其抽调出来加强步战的训练,时下在毡德城、阿拉尔城的人马高达两万,虽然在纳伦盆地、尼壤城各留下一千骑,但由于在黑姓突骑施新募了两千骑,时下已经完成初步训练,实际上两城附近的兵力总数依旧不变。 两万人,符合条件的就是两千人,律庆正在对他们的步战之技利用冬季空闲时间进行强化寻训练。 既然主要是作为步军来使用的,自然也是骑马步军,但今后显然主要作为步兵来出现,甲胄的样式就要改变一下了。 清一色的全身棉甲,总重五十斤。 一千人使用重达十五斤、长达一丈二尺的破甲锥长枪,五百人使用重达十斤的双手长刀,五百人使用重达五斤的单刀,再辅以盾牌,显然是作为刀盾兵来使用的。 又抽调了两百人进入黑曜都,不是为了加强侦骑,而是为了培训炮兵,虽然时下铜炮已经能批量生产了,但产量依旧不高,想要操控火炮,就不是武勇可以凭借的了,如何固定炮位、根据距离调整仰角都需要具备基本的数学知识。 泰州城的学堂已经进行两年了,里面也涌现出了一批有数学天赋的人,律庆将其年龄超过十五岁者全部纳入到黑曜都,实际上是作为炮兵观测手来使用的。 风雪里,南岸大营。 南岸大营面积极大,周围密布苜蓿田,可以容纳一万骑兵入驻,时下律庆只在这里驻扎了三千骑兵,自然可以用来大练兵。 以前用来训练骑兵的木桩、石锁等密密匝匝,只见一队队披着重甲的长枪兵正在嘶喊着握着长枪刺向木桩,没有刺杀训练的则列成整整齐齐的方阵考验着正在策马飞奔而来的骑兵。 长刀兵则与刀盾兵在列队捉对厮杀,不少都虞侯、黑曜都穿插期间,希望从中找出各自的破绽。 作为军队里的长刀兵,律庆自然完全用上了辛酉刀法,刀盾兵如何操练他并不擅长,不过前凉王族后裔沮渠延年、萧敌奴都是个中好手,便让其来训练。 未参与厮杀的长枪兵、长刀兵、刀盾兵有的在利用石锁、单双杆、拉弓来打熬力气,骑兵们则在加强骑战和骑射训练。 好一派热闹景象。 风雪天气就是如此,遑论平时了。 律庆骑着马在大营里转了几圈,显然十分满意。 这个冬季,由于靠近毡德海,他就有了大量的鱼肉可以利用了,再加上从牧户手里买来的牛羊肉,以及毡德城储藏的大量面粉,士兵们一日三餐一个个吃得油光嘴滑。 这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势力都是罕见的。 但消耗也是巨大的。 得到精绝国藏宝后,他手头的钱财高达七百万第纳尔,但为了养活大量的正规军和工匠、官员,每年至少要消耗两百万,再加上粮食,他每年用在这些人身上的钱财物资是惊人的,并已经超过了西辽国。 两百万,意味着照此下去最多只能满足三年半使用,不过随着土法打火机、铁皮炉子、煤炭的出现,在可见的未来,每年至少可以为他带来百万金币的利润。 再加上皮毛、箭羽、铁料,则又是迫近百万金币。 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他从贸易中所得就能满足这些人的需要,这三百多万金币就能储藏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粮食,光毡德城一地就能满足了,虽然每年剩下的余粮不多,但城外农户手里都有不少余粮,随时可以购买。 由于独占了钦察草原,原本游牧于咸海西岸的土库曼人也迁到了北岸,花拉子模人、大辽制作弓箭所需箭羽中的大部分就只能向其购买。 再加上更北之地罗斯人、巴什基尔人、曼西人手中极受花拉子模、辽人青睐的蜂蜜、貂皮,就算时下他与花拉子模分属敌国,与西辽国的关系也很微妙,但都不得不与他贸易。 他的贸易体系初具雏形了。 时下花拉子模的人口至少有八百万,西辽国约莫三百万,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各有百万左右,这就是一个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市场,每年能够获得两三百万利润已经相当不错了。 若是他彻底将上述势力拿在手里,便能在阿姆河畔与波斯人、古尔人展开贸易,那里有大量的阿拉伯人,又能将物资发卖到巴格达、大马士革、埃及一带,那就是一个超过四千万人的大市场。 若是能像后世伊尔汗国那样一统整个西亚,便能自如地将生意做到罗马帝国了。 城外的市场如今已经恢复了,特别是东西两座城门附近有着大片的民居,城池附近的农户基本上都在那里有房舍,只有农忙时才会返回乡下村舍,这也是亦纳勒术的创举,律庆接手后也保留了。 亦纳勒术的原意是为了加强这座孤城的城防力量,无形中也增加了城池的人气。 城内的商铺则是中高等商品所在,同样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对于市民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城主,与之前相比,需要缴纳的赋税更轻,而且几乎不需要服劳役,市面上的商品还比以前更多,虽然大清真寺一分为四,但依旧能到缩小了的清真寺进行祷告,何乐而不为? 这也是律庆四处劫掠、搜刮钱财带来的好处,有大量金钱投放到市场上,无形中也促进了民间物资的充足和市面的繁荣。 城内的学堂早就开起来了,从泰州城毕业的年纪较大、学业突出者除了进入黑曜都,剩下的全部来到了这里,这里就没有放假一说了,一年四季都需要在里面就学。 律庆的学制只有两年,特别突出者才会延长到三年,两年时间,基本上能达到后世小学毕业水平了,突出者则会在第三年达到初中水平。 这样显然也足够了,律庆在后世也不是学习成绩优异者,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律忠、萧敌奴等人制定的律法也开始实施了,对于如何管束草原之事大辽早有定制,律庆拿来用就是,如何管理城市,则是新的律法大派用场之时,因为人口密集之地必定会有事发生。 除了毡德城,泰州城、哈密城、婆娑城、阿尔特阿尔城、阿拉尔城何尝不是如此?每一地都建了学堂和官衙,假以时日,他会牢牢地控制这片土地。 这个冬季,律庆没有先想着利用铁皮炉子和煤炭赚钱,而是送炉子、煤球、毛毡下乡。 此时的牧户已经懂得如何制作毛毡了,但耗时极长,想要制作一顶帐篷所需的毛毡没有一年时间显然是不行的,得到大量的工匠后,律庆专门成立了一座工坊制作此物。 利用牧户冬季聚在一起猫冬之际将这些物品送到牧户们手中,以换取其多余的牛羊马匹,是他的独出心裁的“送温暖活动”,进而将这些人紧紧笼络在自己手里的一项政策。 这个冬季,钦察大草原几乎所有的牧户都让帐篷换了新颜,加上铁皮炉子和煤球,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温暖。 第17章 大雪弥漫毡德海,黑烟直上毡德城(中) 黄昏的大街上,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煤烟味驱散了咸海咸鱼的臭味,不过后者依旧不遑多让,还在挣扎着散发她独特的味道,于是城池里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十分怪异。 风雪骤停,华灯初放。 胡琴声,琵琶声,各族乐伎的歌声弥漫在大街小巷。 以前,毡德城背靠偌大的钦察草原,便能利用动物油脂来制作蜡烛,这里还有一间颇大的蜡烛作坊,随着律庆的入主,利用灯笼将蜡烛装在里面照明的做法很快就在大街小巷流行起来。 与东方相比,西域一带城池里的夜间还是十分热闹的,这里没有宵禁,原本城市居民还要听着大清真寺一座宣礼塔上经童的读经声入睡,时下自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佛寺里的钟鼓声。 一切都是潜移默化的,钟鼓声伴随着诵读佛经的声音,加上敲击木鱼的声响,毡德城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说起这佛寺,还是律庆从临潢府的寺庙请来了一半僧人方能运转起来,可惜的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信仰伊教的,律庆的部属入驻后,大部分信仰的也是景教,加上逐渐露出水面的祆教徒,佛寺反而成了去人最少的地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于伊教徒来说,景教徒与他们信仰的毕竟是一个大神,一个唯一的大神,不过是先知不同,教义不同罢了。 而佛教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佛祖只有一个,但又是菩萨,又是罗汉,又是金刚,形同多神教,实在难以苟同。 风雪刚一停止,便从清真寺里走出来一个人,只见其约莫三十上下,穿着一身黑袍,里面露出了白领,头上同样裹着厚厚的黑色头巾,留着大胡子。 马吉德,清真寺负责采买应酬之务者,以前,清真寺有大量信徒供奉,金币、柴米油盐都有人定期奉上,现在却不同了,虽然城内大部分人都是伊教徒,但随着信仰景教的律庆等人到来,除了少数几个大商家还对其供应,升斗小民显然不会了。 于是,寺内自然也会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形,时常要出去采买。 清真寺附近就有一个热闹的商业街,马吉德甫一走出寺院,便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脖子,看看天色,只见上空依旧彤云密布,很显然,这场大雪只是一个开胃菜,入冬后连续几天的大雪天气马上又要来临。 忍受着难闻的煤烟味,马吉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朝着依旧灯火通明的商业街走去。 半晌,他来到了一间常去的杂货铺。 店铺的主人叫拉赫曼,花拉子模大商户设在这里的分店之一,出自花拉子模、呼罗珊、陀拔思单的各种物品在这里都买得到,还包括有名的大米。 见是马吉德,拉赫曼赶紧走了出来。 “毛拉,你怎么亲自出来了,派人说一声,需要什么我就会送过去的” 他说的自然是客套话,不过马吉德听了后还是十分好受。 “有劳了,我这次来” 拉赫曼赶紧摆摆手,“毛拉好不容易来一趟,进屋坐坐,里面暖和许多,我们一边喝茶一边收拾您需要的东西,然后派人带着它们陪你一起回去就是了” 马吉德能够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显然以前就是关系极好的商家,也预料到了拉赫曼会这么做,便点了点头。 两人在铁皮炉子旁坐下,拉赫曼泡了一杯西域一带盛产的藏红花茶,还在里面加了一些蜂蜜。 说起来拉赫曼也有些时日没有去清真寺做礼拜了,眼下不禁有些羞赧,不过马吉德显然是聪明人,并没有提到这些,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闲聊着。 马吉德的子女也过来问好,拉赫曼赶紧请他为他们讲经。 马吉德虽然负责采买,但既然有着毛拉的称呼显然也是饱读经书之人,也是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解惑。 半晌,孩子们都满足地走了,马吉德端起了茶杯,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 “亲爱的拉赫曼,最近过得可好?” 有这述律部特产的铁皮炉子加持,屋子里暖意洋洋,加上食物丰富,包括拉赫曼在内的家人们脸上的气色似乎还被过去好很多,马吉德这样问显然别有深意。 “还不错” 拉赫曼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赶紧含糊了一句。 “是吗?” 马吉德却不依不饶。 拉赫曼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一抹羞赧。 “尊敬的毛拉先生,在您面前我不敢有所隐瞒,从物质上来说,确实比过去还要好一些,但作为真主的奴仆,这内心确实有些” “老爷” 就在这时,拉赫曼的掌柜走了过来。 “什么事?” “刘府的哈姆扎过来了,他要买香烛” 所谓香烛,指的是红色的掺入了阿拉伯地区特产的乳香的蜡烛,,在西域一带也十分畅销,但价格昂贵,一般人根本用不起,只有他这家店铺有卖。 刘府,自然指的是时下律庆手下大将刘符离的府邸了,虽然此人位高权重,但拉赫曼平时也没有过多巴结,而哈姆扎是刘符离的堂弟以前的名字,刘符离得势后便投靠了他,还让刘符离的义父给他取了一个汉名刘云柯。 与刘符离一家子全部皈依了景教不同,哈姆扎由于投靠他才一年依旧保持着伊教的信仰,对于刘云柯这个名字也不以为然,当然了,作为大辽帝国之人,他显然也会一些汉话。 “你卖给他就是了,何须又来问我?” 像刘符离这样的高级将领,律庆还是很舍得的,每月有一百个金币,自然买得起这种香烛。 “慢!” 马吉德却打断了他。 他和颜悦色地看着掌柜,“刘符离是律庆手下的首席大将,骁勇善战,深受宠信,你们想要在毡德城做生意,岂能就这样打发了?拉赫曼你亲自去将他迎进来” 拉赫曼点点头,半晌,一个二十多岁依旧是西域人打扮的年轻汉子就跟着他进来了。 此人自然就是时下刘符离的堂弟、他时下的管家刘云柯,突厥名哈姆扎者。 刘云柯甫一见到马吉德也是吃了一惊。 “尊敬的毛拉也在这里?在下失礼了” 拉赫曼赶紧又上了一杯藏红花蜂蜜茶,三人便围坐在铁皮炉子旁边闲聊起来。 半晌,马吉德说道:“尊兄时下可好?” 刘云柯面色微变,“很好,他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 马吉德便不再说话了,这倒让刘云柯诧异起来。 “毛拉似乎话里有话” 便道:“毛拉有何指教,还请明言” 马吉德摆摆手,“尊兄是景教徒,我哪有什么指教?” “不然”,刘云柯说道,“我堂兄以前当过马贼,因为走投无路才成了边境戍卒的义子,不过却一直没有改变信仰,直到发生了那件大事” 他说的大事自然指的是律庆、刘符离在阿亚古兹大清真寺的事,那之后刘符离杀死了他的伊教徒妻子,彻底跟伊教割裂。 一听此话,马吉德顿时身体微颤。 在那场几乎可以称得上“屠城”的变故中,他的堂叔、阿亚古兹城城主、大毛拉马哈茂德全家被杀。 原本只是为了拉拢刘云柯的,不知怎地,暗藏在他心底的怒火让他的面色霎时严肃起来。 “亲爱的哈姆扎,你可知道你这名字的来由?” “名字?” 哈姆扎顿时醒悟了。 哈姆扎,阿拉伯名字之一,意思是狮子,有时候也引申为护教者,有些类似于佛教中的怒目金刚。 他显然不能改变刘符离的信仰,眼下他的生活相当不错,早就不是以前那种颠沛流离了,也不想舍弃这种生活,不过,他终究是一个虔诚的伊教徒,在毛拉面前不敢说谎。 “我还知道,刘符离将军以前的名字叫艾敏,意思是忠实者,没想到” 他接下来的话自然没有说出来,“你的堂兄就是一个阿达利亚”,意思是叛徒、坏人。 刘云柯脸色顿时羞红了。 “尊敬的毛拉,我堂兄说过,他现在信仰了景教,与伊教一样都是一个上帝,无非是叫法不同罢了,故此” “阿达利亚!” 马吉德突然咆哮起来,此时这“阿达利亚”就是“背叛、亵渎、大言不敬”的意思了,顿时让刘云柯紧张起来,最后还将头低下了。 半晌,马吉德和颜悦色的声音又响起。 “据我所知,艾敏的受洗礼就是在阿亚古兹做的,他虽然受到压力一时背叛了真主,但若是幡然醒悟,无所不能的真主还是会原谅他的,拉赫曼” 拉赫曼顿时明白了,“大管家,你需要香烛,何须亲自跑一趟,吩咐奴仆前来说一声就是了,这样,你府上每月需要多少都由我家定时送去,你看” 刘云柯这才抬起头来,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拉赫曼说道:“刘将军虽然薪饷很高,每年超过一千个金币,但还需要养活一大家子,也是捉襟见肘,你我都是真主的奴仆,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你就莫要推辞了” 刘云柯自然无不可,时下城内有不少商户为了巴结刘符离都主动向他家提供东西,也不少他拉赫曼一个。 刘云柯临走前拉赫曼还塞给了他一些金币。 等他带着仆役回到刘府时,见到刘符离的书房还亮着灯,便过去问安。 刘符离见他手里抱着一大捆香烛,不禁有些诧异。 “你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多香烛?” 这种香烛十分粗大,加上乳香,每根需要一个金币,十分昂贵,这一捆起码有十根,就是十个金币,刘符离虽然薪饷丰厚,但也舍不得一下买这么多。 在刘符离面前刘云柯也不敢隐瞒,便将遇到拉赫曼、马吉德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想到堂兄素来严肃,现在又是景教徒,顿时有些惧怕起来。 没想到刘符离听了并没说什么。 “知道了,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就不要拿了,一律推掉,听见没有?” 刘云柯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汉话里的‘下不为例’了” 第18章 大雪弥漫毡德海,黑烟直上毡德城(下) 祆寺,灯火通明。 祆正霍桑正在为信徒们讲经。 时下,除了清真寺,也就是祆寺较为热闹了。 霍桑须发皆白,看起来比清心使者丹纳还大,他以前就是沙漠中那座几乎很难发现祆寺的主持,丹纳不过是依附他存在罢了。 随着几万隐藏于地下的信徒浮出水面,在这座西域第二大的城池里陡然出现的祆寺让人感叹万分。 这样的盛况还要回到几百年前喀喇汗国萨迪克尚未掌握大权之时,那时河中一带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转宗了伊教,但喀什噶尔依旧是祆教的中心,收藏的祆教经典、德高望重的教士数不胜数。 律庆则以这样一座祆寺正在一步步印证他作为光明使者的成色。 半晌,霍桑终于讲完了。 弟子们纷纷散去,只留下了大弟子博伊斯。 “师父” “之前你就欲言又止,现在可以说了” “是。眼下我寺供奉之旺盛完全不亚于清真寺,或还胜之,弟子认为十分不妥” “为师知道,你显然不是在与伊教比较” “不错,弟子说的正是景教的基督教堂,时下律庆大汗及其部众信仰的是景教,那里却依旧冷冷清清” “你的看法呢?” “师父,律庆何许人也,绝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情形的,他虽然号称宗教信仰自由,但也不会容忍有任何宗教凌驾于景教之上,短时间尚可,假以时日,我教未尝没有危机” “直接说出你的建议” “师父,不要让人不时将供奉大张旗鼓送进来了,寺内的金钱已经足够了,让弟子们出去采买就是了” “不,这是对光明使者的考验,连这一点都忍不了,还谈什么光明使者?” “这” “好了,不谈这些了,你可知道清心使者他们去了何处?” “按照律庆的人所说,应该是去了遥远的娄诃罗” “娄诃罗?” 霍桑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 “你知道娄诃罗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不过那里处于崇山峻岭之中,外人很难进入,查谟一带更是人间圣境” “不错,为师说的就是查谟,本教创立以来对周边的影响巨大,你可知道查谟以北之地是信仰什么的?” “苯教?” “不错,说起来我教乃世上所有宗教之源,犹太教、基督教、伊教、苯教、佛教都或多或少吸取了我教的教义” 博伊斯不禁有些奇怪,“今日师父是怎么啦,无端端说这些?” 霍桑显然察觉到了他的神情,便冷哼了一声,博伊斯赶紧伏低身体。 “既然是诸教之源,肯定有其独特之处,你可知晓那是什么?” “弟子愚陋,并不知晓” “你看” 博伊斯抬起头来,只见霍桑手里已经多了一块祆教人士特有的黑曜石令牌,他见到上面的符号后顿时大吃一惊。 火焰上烘托着一轮正在散发光芒的太阳! 他正要说什么,却被霍桑阻住了。 “太阳,才是万物之源,而这个卍字符号就是太阳光线的象征,也是人类文明的起源,这才被诸教采用,当然了,还有一件事” “还请师父赐教” “我们都是波斯人后裔,而波斯人又自称雅利安人,这,同样是雅利安人的象征” “弟子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 “你说说看” “我教的宏大、高洁、尊贵不是其它诸教可比,信仰我教的无一不是圣徒,必须为我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桑突然沉默起来,半晌还流下了泪水。 “师父” “你说的不错,不过宏大、尊贵尚可,这高洁一途却莫要在提起了,好了,萨珊帝国灭亡后,我国祆教徒有不少逃到娄诃罗的,我国的创教先知也是在哪里获得了阿胡拉玛兹达的神谕才豁然开朗” “那里同样也是印度教徒、佛教徒、苯教徒的天堂,都称之为圣地,时下犹太教、伊教、基督教都将耶路撒冷视为圣地,而本教教徒却不知晓我教的圣地在哪里” “副教主带着清心使者、妙风使者到了那里想必也会创出一番局面” “师父!副教主是没有资格命令这两位使者的!弟子担心他会破坏我教传承了几千年的规矩!” “呵呵,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虽然副教主的使命是为了阻碍教主挑选的光明使者人选以及教主的重大行动,以让教主更加聪慧,历练更加丰富,这样才能挑选出最合适的光明使者” “但若是有机会不依靠光明使者就能壮大,教主未尝不能成全他?” “一切都是在变化的,萨珊帝国为何灭亡?还不是食古不化所致?隐藏到河中后取缔了血亲制度才是明智之举,否则此时早就没有什么祆教了” “但” “你不用说了,不过你刚才所说的景教教堂一事为师早就有了对策” “哦?” “明日一早你带着众师弟秘密进入各个祆教徒家里,劝说其中的一部分改宗景教” “师父!” “唉,我亲爱的博伊斯,你的意志之坚定就无需多言了,但随机应变就差了许多,不错,光明之神主宰一切,饶是如此也阻挡不了黑暗的降临,而且黑暗还能与光明分庭抗礼,这就是明证” “以前他们都是伊教徒,现在变成景教徒也没什么” “弟子知道了” 景教基督教堂。 律庆训练完后带着几个主要将领来到这里,时下担任主教的还是那位以前的粘八葛部大主教雅各布。 与其它寺院不同,这座寺庙的一切来源都要靠律庆拨款,虽然不如祆寺那样热闹,但对于雅各布来说也足够了,故此他的信心十足。 “大汗” “主教” 律庆之所以让雅各布而不是亚当担任主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雅各布去过君士坦丁堡,在目前这种十字军东征的大背景下,罗马教廷早就摒弃了对景教的偏见,何况他们已经笃定西辽国就是约翰王的国度。 “如何?” 草原景教教义中,大汗都是上帝在人间的影子,故此,绝对不会发生东罗马帝国那种纠合教徒更换大汗的行为,当然了,部落里因为利益分配不均造成的内讧也是层出不穷。 别的不说,粘八葛部的太阳汗不但与其弟亦难赤汗不合,与其兄古尔汗也不和,古尔汗,突厥语语境中至高无上的汗,连耶律大石得知后也不能免俗,在自己的帝号后面也加了一个这样的汗号。 太阳汗的哥哥既然自称古尔汗,显然对他这位粘八葛部大汗很不服气,双方便大打出手,后来还是屈出律将其击败才一劳永逸。 故此,上帝的影子在景教中显然没有真主的影子在伊教中的苏丹那么至高无上,这也是草原部族不像定居国度那样稳定所致。 景教虽然有些影响,但“兵强马壮者为大汗”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我部既然拿下了毡德城,何不让其全体皈依景教?” “不妥” 律庆却摆摆手。 “这是为何?以前大石先帝刚刚进入这里时,这里普遍信仰伊教,时下还不是以佛教为主?其中虽然有些自愿的信徒,但通过手段改宗的也不在少数” “但我部到了那一步吗?” “大汗的意思是?” “大石先帝以十万之众在卡托万草原击败了二十万包括了现在的花拉子模、古尔、喀喇汗国的塞尔柱联军,这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我明白了,大汗说的是势” “不错,时下西域一带最强大的是花拉子模,我部攻克毡德城只是其中一场胜利,但并非最关键的,只要在一场最关键的战役里击败花拉子模,才能让景教在西域发扬光大” “影子之说不但在伊教徒中深信不疑,在景教徒中也广为流传,届时到底是真主的影子占据上风还是上帝的影子掌握主动,只有通过一场大战才能知道结果” “他们都是信仰神的,往往会将大事的结果想成神的谕示,虽然对结果不满,但也会暂时忍耐,这才造就了大辽国在这里的复兴” 雅各布顿时兴奋起来,述律部的屡战屡胜让他显然很早就憧憬起来。 “那距离这一日还有多久?” 律庆说道:“时下对花拉子模最大的威胁有两个,我说的是伊教徒内部,一个是呼罗珊南部的乌古斯叛军,一个是古尔苏丹国,一旦其解决了其中一个或者全部解决,就是其大举进攻我部的时候” “原因也很简答,同为伊教徒,被敌人击败后会心甘情愿成为奴隶,届时花拉子模会获得大量的骑奴,同时也会减轻后方的压力” “我明白了” 律庆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却见到了候在那里的刘符离。 刘符离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这是做什么?” 刘符离将自己的堂弟刘云柯在今晚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大汗,您经常告诫我等,切莫因为身居高位而收受贿赂,我的堂弟却犯了规矩,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新纳的喜爱大食香烛的小妾引起的,小妾已经被我杀了,人头在这里,请大汗查验” 律庆耸然一惊。 半晌,他轻咳一声,“何至于此,罢了,人既然已经杀了,我还能说什么,你赶紧带着此物回去” 等刘符离走了,有一人过来了,正是萧罗汉。 “刚才一幕你见到了” “见到了” “怎么看?” “这厮为了表明心迹竟然,职部实在理解不了” “不” 律庆走出了客厅来到了院子里,此时上空彤云密布,虽然风势不大,但依旧寒冷无比。 他盯着上空看了许久,半晌才转过身来。 “罗汉,没有那么简单” 第19章 饥饿草原显饥荒,红色沙漠出黄金(上) 翌日,暴风雪再次来临。 这样的天气一连持续了七日。 律庆站在毡德城南城门附近的城墙上,放眼望去,只见四周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咸海显然也冻结实了,同样是白花花一片。 “我的天,一连七天的大雪,这地上的积雪恐怕有两尺厚了” 这样的天气和积雪,意味着花拉子模人想要报复亦不可得了,也就是说他的毡德城至少有了四到五个月的安全期。 继续将望远镜伸向远方,原本是一片荒芜,春夏之际泛着红色光芒的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也是雪白一片。 一般来说,沙漠里下雪显然是好事,不过像这样一连七天的超级大雪显然并不是,无他,天气太冷了。 克孜勒库姆沙漠不像南面的卡拉库姆沙漠,里面还是有一些野草的,若是下几场小雪,对于里面的牧户来说更好,那样的话水源就解决了。 但这样的大雪以及雪后的极寒天气对于牧户们显然是致命的,他们不像钦察草原,可以在秋末收割大量的牧草过冬。 他不禁想到了还在咸海东岸荒漠草原游牧的祆教徒牧户,根据毡德城祆寺祆正霍桑的介绍,加起来约莫千户,散布在东岸长约五百里,宽约两百里的广袤地方。 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这样的牧户显然是很难剿灭的,为了对付一户牧户,就要深入到几百里的荒漠深处,显然不值当。 于是他们幸运地活了下来,但能否在这样的大雪中活下来则又是一个问题。 拿下毡德城后,律庆显然没有两眼一摸瞎就大大咧咧进来了,而是先从亦纳勒术的府邸里拿到了记载着人口状况的羊皮卷,上面用突厥文详细记载着人口的种类、数量、宗教信仰、财产等。 故此,前几日景教教堂突然涌进来许多人要转宗景教,自然都被心生怀疑的律庆全部拒绝了。 不过,他们是谁,律庆显然十分清楚,对于伊教徒来说除非出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否则是不会转宗他教的,于是这些人的来头便一清二楚了。 这样的事也让他心里有些发堵。 他自然喜欢跟明面上的敌人明刀明枪大干一场,而不是与这种摸不捉头脑的敌人(或者不是?)暗地里较量。 于是,想要接济咸海东岸祆教徒牧户的心思顿时淡了许多。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终究需要他们为自己示警,最终还是软下心来,他看行身旁的萧罗汉。 “通知赵无忌,其一,向其询问咸海的东岸冰层有多厚,其二,向祆寺的祆正霍桑询问若是我等接济那些牧户,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无非是让其全部迁到毡德城来,或者由他的人带路,将他们一一找到” “然后送上粮草,运送粮草的车辆可用装了钉套的马拉雪橇,前提是让这些牧户提前来到岸边等候” “万一不行的话,就让其全部转移到毡德城来” “大汗,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不就是向我们示警吗?若是如此的话,花拉子模人若是来了我们又如何知道?” 律庆笑道:“如此大雪,花拉子模人如何能来?花拉子模绿洲一带温暖湿润,就算能来,又岂能忍饥耐寒?” 一个月后,这些祆教徒牧户果然都选择了迁徙到毡德城附近,这让律庆也有些好奇。 “霍桑他们是如何在如此广袤的地方在一个月内通知到每一户的?” 不过人家既然愿来,自己也只能大量接济,锡尔河南岸的三千骑全部搬回了城内,军营便让给这些人了。 这一日,律庆正在汗府逗儿女玩耍,萧罗汉来了。 “大汗” “又有事了?” “不错,这场大雪果然厉害,克孜勒库姆沙漠也一连下了七日,如今整个沙漠都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导致里面的牧户大量逃亡” “哦?” “这一逃亡便生出事端。以前大辽帝国刚刚复立时,周边最大的游牧部落就是葛逻禄部,后来大石先帝将弘吉剌等部混入该部,逐渐融合了他们,到了最后,原本赐给葛逻禄人大酋长的阿尔斯兰汗、博格拉汗都成了己方的人” “不过依旧还有一部没有混入己方部落” 律庆点点头,“饥饿草原?” “不错” 他们嘴里的饥饿草原指的是锡尔河流出费尔干纳盆地后经过的吉扎克以及锡尔河西岸部分,吉扎克附近被称为南饥饿草原,吉扎克以北、锡尔河西岸靠近克孜勒库姆沙漠的地方则被称为北饥饿草原。 所谓饥饿草原实际上是牧户们的称谓,像吉扎克一带若是进行农耕,引水灌溉的话显然是不会饥饿的,但对于牧户来说就不是如此,一旦锡尔河水位急剧下降,会造成草原面积急剧萎缩,进而引发牛羊人口的饥饿。 锡尔河西岸靠近大沙漠的地方更是如此,与咸海东岸的荒漠草原相比,这里的荒漠草原略好一些,但也就是是略好而已,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发饥荒。 故此,原本就游牧于此的另外一个葛逻禄大部落便没有混入己方部落。 而对于像西喀喇汗国这样的定居国度来说,想要拥有骑兵,就必须拉拢这些人,于是,几百年来双方形成了一种默契。 有些类似于波兰人处置哥萨克,想要成为西喀喇汗国的骑兵,必须登记造册,原本西喀喇汗国一直处于优势地位,随着西辽国、花拉子模的崛起,该国便江河日下,为了自保,便不得不大力倚仗葛逻禄人。 于是,大约在五十年前,西喀喇汗国便与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重新签订了盟约。 那就是葛逻禄人可以“伯克”的形式直接进入泽拉夫尚河流域的重要城镇,并对这种伯克取了一个专属名字“拉钦”,久而久之,拉钦伯克便成了饥饿草原葛逻禄人驻扎布哈拉大将的称号。 而留在饥饿草原的大汗也从此被称为古比汗。 随着花拉子模、西辽国愈发强大,作为突厥人一支的葛逻禄人的地位愈发高了起来,并隐隐有与喀喇汗国大汗分庭抗礼的迹象,在西辽国耶律夷列时代还引发了战争,当时葛逻禄人求助于花拉子模,西喀喇汗国则向西辽国求援。 后来又重归于好,实际上,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已经有些类似于时下波斯、巴格达、埃及一带的突厥奴隶骑兵势力了,假以时日,若不是花拉子模骤然强大起来,他们完全有可能反客为主,在泽拉夫尚河流域建起一个中亚马穆鲁克帝国也。 熟读历史的律庆自然知道这一点。 “葛逻禄人跑到哪里去了?” “原本是向撒马尔罕求助的,不过时下布哈拉的拉钦伯克柯提斯与草原上的古比汗乌沙克不和,便撺掇西喀喇汗国大汗哈桑拒绝了” “葛逻禄人的精锐骑兵都在布哈拉,古比汗也无奈,不敢南下泽拉夫尚河流域就食,原本想到吉扎克一带抢劫,又想到此地前不久遭到了西喀喇汗国的洗劫,估计没什么油水” “便大举东进,一直到了塔什干一带” “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还有多少?” “说是饥饿草原,实际上锡尔河西岸以及吉扎克一带的牧场至少最近十年还是不错的,其麾下牧户至少有两万帐” “其中的一万人属于小汗,也就是拉钦伯克管辖,这部分牧户显然得到了他的救济,剩下一万户则只能自救” “他们攻陷了塔什干?” “不错,不过他们显然不敢在塔什干长待,将其洗劫一空后便返回了锡尔河西岸的饥饿草原,为防大辽报复,便又做出了一件事” “哦?” “在大沙漠里有一个地方叫扎拉夫尚,那里出产的黄金和白银比西域其它地方加起来还多,不过却控制在葛逻禄部落手里,确切来说是控制在古比汗手里” “哦?每年能出产多少?” “不下一百万金币,当然是金银币合计,这还是纯利,抛弃了工费、铸币税等” 扎拉夫尚,后世乌兹别克斯坦最大的黄金产地。 “不过,这样的地方显然单靠葛逻禄一家是守不住的,最后与花拉子模、西喀喇汗国三家一合计,便将纯利一分为三,各取三成左右,由于花拉子模拥有铸币税,实际上是四成” “由于西喀喇汗国拒绝了接济他们,古比汗一气之下便将该国的份额转给了花拉子模,当然了,显然也有与其结盟以应对大辽报复的因素” “他们就不怕西喀喇汗国的报复?” “拉钦伯克虽然与古比汗不和,但也就是在女人、钱财上的争端,绝对不会内斗的,他们可是河中一带最大一个葛逻禄部落,若是起了内讧,葛逻禄人的名号就要从这里消去了” 律庆摇摇头,“他们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一支去了古尔苏丹国” 又看向萧罗汉,“这么说虎思斡耳朵又来人了?此事应该找云中府节度使或者宫帐军大夷离堇去处理,不会又找到我的头上” “正是!”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话音未落,两人走了进来。 第20章 饥饿草原显饥荒,红色沙漠出黄金(中) 赫然是萧乙辛和康庆裔! 律庆顿时明白了,“康庆裔只有两个儿子,次子康延祚眼下不能回归西辽国,只能在暂时依附于他在哈密驻守,康延寿则是塔什干节度使,难道他也被杀或者被俘?” 不禁有些佩服西辽国的所作所为了,一个儿子事实上脱离了大辽,但耶律直鲁古对于康庆裔还是十分信任,这种做派显然在中原王朝见不到,虽然直鲁古并没有杀康延祚一家,但事实上的隔阂早就形成了。 几人入座后,律庆还准备等着他们的圣旨,半晌对方却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喝着律庆特制的甜奶茶。 “难道没有圣旨?” 律庆抿了一口奶茶,暗地里想道。 果然,康庆裔两下就喝完了,然后说道:“大王,陛下口谕” 律庆想了想,还是向东北方向跪下了,心里自然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葛逻禄古比部犯上作乱,劫掠了我国塔什干,是可忍孰不可忍,特令金王统帅本部人马前往清剿” 圣旨里并没有说明时间,显然大有文章可做。 律庆笑道:“宰相大人,塔什干是康延寿担任节度使,再说了,南面有吉扎克节度使,北面云中府节度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本王出手” “何况时下大雪封路,积雪厚达两尺,又如何能出兵?” 康庆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看向萧乙辛。 后者说道:“大王,云中府、吉扎克的情形您显然是只晓得,这两个地方都久历战事,残破不堪,能维持驻兵镇守就不错了,哪有多余的人马出兵?” 律庆点点头,“不过时下大雪深厚” 萧乙辛说道:“大雪确实深厚,我与大宰相两人还是乘坐雪橇过来的,但这里深厚,并不意味着克孜勒库姆大沙漠也是这样” “哦?” 律庆不禁有些自责。 “我这是怎地啦,为何没有派遣人员前往沙漠深处探查?也是,有水源的地方下的雪肯定多一些,沙漠里就算有雪也不会太多” “大王,我的人探查过,可恶的葛逻禄人洗劫塔什干后便逃到了沙漠深处,未敢在饥饿草原上停留,恰好我的人在泽拉夫尚也有据点,回来说沙漠深处的积雪只有薄薄一层” “饥饿草原只有一尺深,马匹还是能过去的,也就是在吉扎克-塔什干一带的南饥饿草原以及锡尔河两岸较深” “两岸?距离河道有多远?” “不到五十里,再远些便只有一尺深了” “五十里?” 律庆为自己续了一杯奶茶,游闲地喝了起来。 “五十里的两尺深积雪,对于马匹来说,其对体力的耗费不亚于平时的三百里,很难过去啊” “再说了,葛逻禄人是不会离开饥饿草原的,何不等到春暖花开后再实施攻击” “大王!” 康庆裔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律庆行了一礼,虽然律庆时下已经是一字王,但面前的毕竟是西辽国名义上的最高行政官员,只得也站了起来。 “宰相大人,您何须如此?” 康庆裔欲言又止,此时萧乙辛说道:“大王,不瞒您,塔什干节度使康延寿被可恶的葛逻禄贼子掳走了” “这是为何?” 一般来说,草原部族进入定居地点劫掠,掳走的多半是女人、财物和粮食,很少有劫掠青壮男丁的,至于当官的则会当场杀死,葛逻禄人掳走康延寿的目的他显然也清楚,就是作为今后面临辽军攻击时的筹码。 虽然康延寿并不是皇族子弟,但毕竟是西辽国四大家族之一的节度使,多少也能拿捏西辽国一二。 果然,萧乙辛说道:“宰相大人这才冒着大雪与在下一起赶到这里,眼下除了大王,我国确实无兵可派” 律庆明白了。 “多半是康庆裔向直鲁古请了旨,又不想下明旨,便只给了口谕,显然,对于直鲁古来说,麾下大城被劫虽然是奇耻大辱,但终究不伤根本,而康庆裔又挂着康延祚的事情,给一道口谕已经不错了,不可能下明旨” 至于萧乙辛为何跟着来,律庆略一思忖也明白了。 “萧乙辛自称不与南北院来往,经商获得的利润全部给到皇宫和户部,但皇商名义上还是由宰相府来管辖的,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结交掌握兵权的官员自然犯忌,但结交文官还是默许的” 他突然想到一事。 “大宰相和皇商亲自到此,这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二位大人,何不一起说出?” 此时康庆裔说话了,“大王,除了犬子之事,还有一事” “哦?” “你想啊,葛逻禄人虽然一时痛快,回到沙漠后岂有不后怕的,便彻底投靠了花拉子模人,而花拉子模人面对这场大雪对于大王同样是无可奈何” “但阿姆河、泽拉夫尚河的雪并不大,刚刚没过马蹄,大王是聪明人,面对这种情形花拉子模人会怎么做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律庆心理一凛,“花拉子模人准备趁着大雪封路攻击西喀喇汗国?” “不错,以前,西喀喇汗国本来已经成了花拉子模的藩属国,而葛逻禄人的拉钦伯克所在的布哈拉更是彻底投靠了花拉子模,只是名义上受撒马尔罕大汗管束罢了” “前不久,西喀喇汗国宣布脱离花拉子模归附我大辽,肯定惹怒了花拉子模苏丹,眼下面对如此良机岂有不把握住的?” 律庆未置可否,问道:“塔什干时下空虚,不知朝廷是如何应对的?” 康庆裔说道:“塔什干的兵马全部战死,城内的财产、粮食、女人都被葛逻禄人掳走了,而时下大雪封路,朝廷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兵马前去驻守,便只能让南面吉扎克的兵马调到塔什干” 律庆又是一凛,“朝廷这是要彻底放弃吉扎克附近的饥饿草原以及突厥斯坦山几千戍卒?” 康庆裔老脸一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何不从费尔干纳派遣人马?” “大王,你是知道的,费尔干纳时下并不稳定” 律庆站了起来,“本汗明白了,朝廷想让我部去驻守吉扎克?” 萧乙辛说道:“大王,一旦您派兵驻守吉扎克,在下可以从苦盏城调配一些粮草前往” 律庆沉默了,“我将本部主力集中在咸海附近,为的就是应对花拉子模人随时可能前来的大军,若是分散了兵力岂不是又要成空?” 又想到,“这样的大雪天气恐怕不只是在这一带,尤勒都斯大草原、纳伦盆地多半也是如此,想要将两姓突骑施迁徙一些过去也办不到” “想要驻守吉扎克,至少有五千步骑方可,五千,可是我在咸海附近的三成人马了” “他娘的,我之所以迟迟没有继续向外扩展,等的就是与花拉子模人的决战,这才不想分散兵力,若真的分散了,岂不是正中花拉子模人的下怀” 便摇摇头,“花拉子模大军随时会来,我的人马本就单薄,一旦分兵吉扎克,恐怕更加难以抵挡,不是本汗不愿,实在是不能” “大王” 康庆裔突然向律庆深施一礼。 “犬子危在旦夕,还望大王及时施以援手” 律庆面露难色,“宰相大人,不是本汗不愿,实在是” 康庆裔说道:“经过此事后陛下痛定思痛,决定在吉扎克设立第五都,你若是愿意的话,今后就是临潢府、吉扎克两都的节度使了!” 律庆笑道:“还是一样,我夺占了花拉子模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建成的毡德城,他们岂有不殚精竭虑夺回的,若不是其南面还有塞尔柱残部作乱,恐怕早就来了” “有毡德城守住大辽西边,花拉子模人这才不会从那里大举进攻,若是失去了此城,云中府、讹答剌、塔什干恐怕早就不在大辽手里了,孰轻孰重,还望宰相大人体谅” 几人顿时都沉默起来。 半晌,还是康庆裔首先开口了。 “大王,听闻贵部在冬季也能滑雪训练,进入克孜勒库姆沙漠应该无妨” 律庆说道:“确实无妨,不过无论是滑雪还是马拉雪橇耗费都很巨大,又是极寒天气,好不容易抵达了也是强弩之末,本汗可不想平白去送死” 康庆裔长叹一声,“大王就这么愿意见到葛逻禄人洗劫了塔什干却没受到任何惩处吗?” “大王还是我大辽的大王吗?” 律庆自然是不为所动,这时萧乙辛将他拉到一边。 “大王,西喀喇汗国首鼠两端,虽然重新归附了我大辽,但陛下早就对其大汗不满了,此次若是能顺利救回宰相大人的大公子,大王便可以吉扎克节度使的名义将撒马尔罕彻底拿下来” 对于这一点,律庆显然不会动心,此时的撒马尔罕是河中第四大城,人口至少有五十万,城池更是高大坚固,哪有那么容易攻下的? 只见萧乙辛继续说道:“时下布哈拉已经在花拉子模手里,撒马尔罕的兵马并不多,此城西喀喇汗国已经经营了几百年,人口、财物都异常丰富” “还有” 萧乙辛突然露出了笑意。 第21章 饥饿草原显饥荒,红色沙漠出黄金(下) “哦?” “大王,您在毡德城一带驻扎重兵,为的岂不是与花拉子模决战?” “眼下花拉子模人为了报复撒马尔罕,准备大举进攻那里,以我所料,至少会有三万步骑前往” “若是等到开春时节,花拉子模人必定能动员起十万步骑北上毡德城,请问大王能够抵挡得住吗?” “若是趁着他们攻入撒马尔罕之际消灭掉这三万人马,开春时能够北上的最多只有四五万,大王届时应对起来岂不是更加自如?” “还有,一旦歼灭这三万步骑,大王就可顺便拿下撒马尔罕,不瞒你,我长期在泽拉夫尚河一带行商,对那里的情形十分了解” “哦?” 他刚才的话显然触动了律庆,他说的完全没错,他虽然在毡德城一带布置了两万人马,但面对着十万大军还是力有未逮的,他已经做好了届时动员另外两万部族骑兵的打算。 不过,花拉子模人有着大量的人口以及财源,出动十万大军不算什么,最多消耗较大罢了,对于国本损耗不多,不过他一旦动员两万部族骑兵,那可是春夏季节,对于草原牧户的消耗和影响可是巨大的。 历来草原部族出兵都在秋季,除了秋高马肥的因素,未尝没有此时牧户们都聚在一起,过冬的牧草已经准备好的原因。 如果有机会在毡德城不受威胁的情形下在其它地方与花拉子模人大战一场,大大损耗其有生力量,还是十分划算的。 不过,一旦此事成真,那就意味着开春后要在相隔千里的两地驻扎重兵,就算他拿下了撒马尔罕一带,那里都是伊教徒,很难征兵,势必分兵,岂不正中花拉子模人的下怀? 撒马尔罕虽然诱人,但他还不想冒这个险,他必须把握在一场大决战里彻底击败花拉子模人的机会,而不是贪图城池、人口和财富处处分兵。 便道:“我意已决,阁下莫再说了” 萧乙辛、康庆裔两人显然都很沮丧,后者的沮丧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半晌,律庆说道:“吉扎克,本汗是不想去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大王请讲” “请问突厥斯坦山的戍卒总共有多少,或者说上次的大案中牵涉的人口有多少?” 此事康庆裔显然门清。 “共有两万余户,发配到突厥斯坦山的青壮近万” “里面的十五岁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有多少?” “大约五千” 律庆暗道:“这部分人显然是可以利用的,还有,若是能一战击败古比部葛逻禄人,又能得到两万帐,据说拉钦伯克手下有五千精骑,这么说我还能在该部招募至少三千骑” “罢了,若是完全推脱了,在陛下、公主那里也说不过去” 便问道:“阁下可知道扎拉夫尚的金矿?” “自然知晓,每年年末时分葛逻禄人就会将采掘的金沙、金块运到玉龙杰赤去” “每年?” “不错” 律庆不禁眼睛一亮,“时下还是十一月份,也就是说距离他们运送黄金还有一个月时间,他们每年能出产价值一百万枚金币的金银,抛去铸币税,这就是一百二十万枚” “那里是古比汗的老巢,加上从塔什干劫掠的,库藏黄金最少的价值也有两百万枚” “吉扎克附近还有至少两万户农户,也能从里面招募三千步军,加上突厥斯坦山的戍卒子弟,这就是六千步军” “六千步军,三千骑兵,也接近一万了,我时下最缺的就是人口啊”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宰相大人,若是非得要本汗出兵,也不是不行” 康庆裔顿时大喜过望。 “大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很好,本汗的条件也很简单” “其一,将两万余户罪犯全部赦免,然后全部迁到吉扎克附近,由本汗统一管辖” 吉扎克附近的可耕地还有很多,西辽国因为那里是边境,便坐视大部分地方依旧是草场,白白浪费了。 还有,据他所知,除了吉扎克城,其东侧还有苏对沙拉城(后世伊斯塔拉夫尚),正处于南饥饿草原的腹心,作乱的只是北饥饿草原的葛逻禄人,那里的葛逻禄人应该都是在突厥斯坦山东端北坡游牧的,估计也有万帐左右。 便道:“苏对沙拉城还在不在?” “自然在的,先帝立国不久,便将跟随而来的几个大部安置在七河流域、天山北麓、热海附近,但几个小部落,比如也喜部、鼻古德部、达剌乖部、达密里部等一万帐安置在南饥饿草原” “并与那里的葛逻禄人融合,时下也是有着两万帐的大部落了,不过历次战事抽调的人马过多,特别是在对东喀喇汗国、西喀喇汗国的战事里损伤颇重,时下该部虽然名义上还有两万帐,但青壮男丁最多只有一万” “费尔干纳、吉扎克战事结束后,陛下便下令不得再在那里抽调人马,时下是也喜部的一个叫萧普贤的在担任节度使” 律庆顿时明白了。 “当时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中,大的部落有弘吉剌部、敌剌部、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蔑儿乞惕部、唐古部,人马都在五千以上,余者都是些一千帐到三千帐的小部落” “合起来号称十八部,这也喜部实际上就是乙室部,不过却是乙室部的别部,自然较为尊贵一些,其部落首领自然也姓萧” “虽然抽调青壮过多过繁,但一千少年勇士还是有的,这就是一万了,由于这些部落占据了东突厥斯坦山的北坡,葛逻禄人便只能占据南饥饿草原的其它地方了,北坡草原尚有春夏融雪浇灌,吉扎克附近的草原便随时处于真正的饥饿状态了” 两百万枚金币,一万潜在的兵员,最终还是打动了律庆。 “宰相大人,该部也需要由我统一管辖” 又想到一事。 “大人,塔什干与费尔干纳之间的恰特卡尔山上的牧户难道也是那些小部落占据着?” 康庆裔点点头,“十八部中的尼剌部、合主部、乌古里部、阻卜部、普速完部安置在那里,不过由于靠近塔什干,原本也有两万帐的部落有几乎一半都迁到塔什干附近务农去了,如今只剩下一万帐” “同样抽调了不少青壮,时下青壮最多五千人” 律庆点点头,“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该部今后也需要由本汗统一管辖” 康庆裔一咬牙,“老夫尽量向陛下争取,苏对沙拉城附近的牧户多半可以,但恰特卡尔山的牧户有些困难,大王,你准备何时出兵?” 律庆又犹豫起来。 萧乙辛何许人也,赶紧说道:“宰相大人,赶紧将圣旨掏出来” 康庆裔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副黄色卷轴。 圣旨果然是升吉扎克为第五都,由律庆兼任节度使,不用他费心,里面包括了吉扎克、苏对沙拉在内的五个城池。 还让他立即出兵克孜勒库姆沙漠攻击古比葛逻禄部,限期一个月完成。 律庆不禁暗骂:“好个直鲁古,竟然下了两道谕旨” 不过既然接下了圣旨,便要依旨行事了,西辽国虽然日薄西山,但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必须承认耶律直鲁古的权威,否则就会在国民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康庆裔、萧乙辛走后,律庆立即召集众人商议。 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虽然面临分兵,不过古比部、也喜部以及吉扎克附近的农户多半可以提供一万步骑” “有了这一万步骑,就能守住吉扎克一线了,假以时日,还能反攻撒马尔罕” “我军的任务是深入大沙漠攻击古比部,拿下扎拉夫尚金矿,这样,由于大雪阻隔,花拉子模人也不能进军毡德城,这一次本汗决定玩个大的” “毡德城、阿拉尔港的两万人马出动一万五千,五千骑从毡德城南边径直南下,一人三骑,主要携带粮草和帐篷物资,直奔扎拉夫尚,霍桑以前的祆寺距离泽拉夫尚只有一百里,熟悉路径” “虽然如此,在布满积雪的大沙漠里行军依旧千难万难,这是指南针” 他将一枚后世的军用指南针递给萧佛奴,显然是准备让他带着五千骑进入大沙漠作战。 这样的指南针有刻度,扎拉夫尚与毡德城的位置近乎垂直,径直南下即可,加上霍桑的人,多半不会迷路。 “我估计古比汗多半就藏在扎拉夫尚城里,否则是很难度过寒冬的,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我军竟然敢从大沙漠南下攻击他,而只是防着南边和东边” “抵达后,将其常备军完全歼灭,不留一人,我估计最多三千人,余者将其迁徙到南饥饿草原” “第一段路最为艰难,积雪厚达两尺,便用我等惯常的做法,带上一百匹年轻力壮的驮马,三匹连接成一排在前面开路” “只要通过了大约五十里的深雪路段,再往前面雪就浅得多,就无须驮马趟路了” “三骑中两骑作为战马来用,另外一匹选用健壮驮马,驼载一百五十斤粮草,嗯,这次豁出去了,每匹驼载豆料一百斤” “每日按照行走五十里计,每天喂上十斤豆料,不吃草也能勉强支撑了,嗯,再携带一些盐巴,更能挨饿” “我估计扎拉夫尚城古比汗也储藏了不少草料,抵达后便在那里就食,据萧乙辛介绍,该城是一座土城,不甚高大,以我军的能耐,旦夕可下” “歼灭该部后立即将黄金、草料、粮食带上,对了,古比部拥有大量的骆驼,可用其驼载,到了那里附近就不完全是沙漠了,而是荒漠草原,牲畜们就可以自行啃食荒草和积雪了” “然后逼迫该部牧户东迁,与主力在吉扎克汇合,若是不愿意,杀无赦!” 萧罗汉问道:“大汗,那么金矿就不要了?” 律庆摇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对了,将矿奴也一并带上,多半是古比汗从花拉子模人手中得来的呼罗珊矿奴,那里深处大漠,我等暂时无力照看,假以时日显然是要彻底握在手里的!” 第22章 满眼沙漠垂,漫天雪皑皑(上) “本汗亲率一万大军沿着大辽驿道南下吉扎克!” 为防消耗太大,这一次他的主力并没有一人双骑,只是多带了一千匹备马,同样用一百匹驼马趟雪开路,骑兵跟在后面,随身携带了大量的金币,沿途城镇、乡村密布,可以用其向村民、城池购买粮草。 只要到了塔什干一带,以南驿道的积雪便只有一尺厚了,到了吉扎克附近则刚刚没过马蹄。 萧佛奴带着五千火云都踏入了沙漠。 一人三骑,驼载着骑兵十日的干粮以及一百斤豆料、帐篷物资。 一百匹年轻力壮的驼马在前面奋力开道,每三匹马栓在一起并派前行,头三排的马匹连接时其间的空隙有大有小,为的就是躺出来的道路可以畅通无阻。 若是空隙完全一样,则还是会在中间留下雪堆,三排马参差交错则会避免这一点,走过后便会趟出一条完整的道路。 每隔一个小时则会更换一次,交错前景,这样的情景游牧部族都是司空见惯,操作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何况距离毡德城附近的沙漠显然也有路径可依,便能很快地通行。 五十里的深雪路段两个小时就通过了,接下来就是一尺深同样大约五十里的路段,这里就没有路了,只能按照指南针的指示径直朝南。 一名拿着指南针的黑曜都士兵带着另外十名黑曜都士兵跟在一百匹驼马后面,不断按照指南针的指示调整方向,若是遇到沙丘阻拦便绕过去。 此时手里若是没有拥有刻度(保持垂直姿态)的指南针,若是遇到沙丘纵横的局面肯定会一筹莫展,但有了这个利器就毫无阻拦了。 一日间,大军就抵达了沙漠腹心,积雪只有薄薄一层的地带! 这里又是沙丘纵横,萧佛奴便选了一个较大的背风处扎营歇息。 马匹不同其它大型反刍动物,拥有好几个胃,可以长时间不用进食,它们只有一个胃,一般情况下每个小时就要进食一次,故此,十斤豆料也需要每隔一小时喂一把,等到歇息时一日十斤的份量便消耗完毕了。 考虑到只剩下五百里路程了,白日在深雪路段行军又耗费了很大的体力,萧佛奴一咬牙在歇息时又给它们多喂了一斤,还撒上了盐水。 大沙漠里行军,虽然有指南针加持,还是一人三骑,但显然不可能携带铁皮炉子和太多粮草,只能让士兵们挤在帐篷里报团取暖。 萧佛奴自己作为旅都指挥使,显然是拥有独立帐篷的,但也冷得无法安睡,干脆叫了几个值守的卫兵与自己一起睡觉。 此时,律庆的军队除了棉甲,每人还有一件羊皮大衣,一条厚厚的地毯,一条隔水的毛毡,这就是扎营后就寝所有的装备了,虽然已经将地面上的积雪扫除了,并垫上了毛毡、地毯,依旧是寒冷彻骨。 不过,这也是律庆能够想到的提供给士兵们最好的物资了,再多了运输起来就是一个大麻烦,幸运的是,随着地盘、人口的不断扩大,特别是工匠的大量增加,利用棉花制作棉衣也便利起来。 棉衣加上棉甲,再盖上一件羊皮大衣,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放眼天下估计没有那支军队能达到这种水平,但这种消耗也是巨大的,这也是律庆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招募更多的军队但依旧隐忍不发的缘故。 萧佛奴,今年二十八岁,与律庆一模一样,以前的大辽帝国亡国后西逃的契丹牧户后裔,在粘八葛部还是西辽国的藩属部落是逃到了薛剌尔部,并成了薛剌尔的常备兵之一。 突厥人的习惯,对于外来的部族,特别是不能讲突厥语的部族虽然会接纳,但一开始还是当成奴户来存在的,这也是整个西域、中亚乃至黑海西岸诸汗国的通病。 既然是奴户,你就没有牧地、牛羊马匹的所有权,只拥有使用权,你的妻妾儿女随时会被主人夺走,青壮最好的下场就是了通过担任奴骑兵的方式逐渐取得主人的信任,进而慢慢去除奴籍。 突厥人崇拜狼群,对于外来的狼群显然是又要利用又要防备,奴骑兵能够立足,说明他既有能耐,也在为主人的战斗中杀死过敌对部族青壮,慢慢就会变成自己人了。 于是,自从突厥人诞生的那一刻起,敌对部族之间互为奴隶的情形便寻常见了,就算到了十七世纪的哈萨克汗国时代也是如此,曾经阻拦土尔扈特部东归、有名的阿布莱汗就是奴隶出身。 归附同为契丹人出身的律庆后萧佛奴的日子自然好过了许多,这让他从后者身上似乎看到了耶律阿保机的影子。 对于这一次单独领军南下,久经战事的萧佛奴显然也是若有所思。 “刘符离、萧捕奴是大汗的左膀右臂,他完全可以让其中之一率领这支偏军南下的,偏偏选择了我,很显然,他也不想让这两人的功劳积累的太多” “还有,这一次他率主力从驿道南下,并没有选择刘符离留守,而是选择了萧捕奴,很显然,刘符离两次杀妻事件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判断” 又想到刘符离,不禁暗中叹气。 “刘符离啊刘符离,你连心爱的妻妾都是说杀就杀,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大汗岂会将自身安危放在你身上?” “奇怪的是,虽然如此,但大汗对其的信任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改变,这又是为何?” “以大汗之睿智,不会不想到这一点的,他这么做肯定大有深意” 对于前面扎拉夫尚的古比部葛逻禄人,萧佛奴显然不会放在眼里,虽然律庆在临行前对他谆谆告诫。 “佛奴,路上我倒是不担心,就怕扎拉夫尚已经有了花拉子模骑兵的进驻” 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大汗,如此大雪,扎拉夫尚粮草又不多,花拉子模人岂会带着大军前往那里?” 记得律庆也点了点头。 “不错,不过万事没有绝对,还是要多加小心,一旦抵近扎拉夫尚,先不要逼近,让黑曜都扮成葛逻禄牧户前往探查一番再说” 次日,大军继续向南。 五日后抵近了扎拉夫尚北面的山脉。 是的,正是因为有这座沙漠中的荒山存在,才让扎拉夫尚附近成为了一片荒漠草原。 大军在山背后的茫茫沙丘中隐藏了起来,慕容归藏则带着两名装扮成葛逻禄牧人的黑曜都出动了。 黄昏时分,慕容归藏回来了。 说来这慕容归藏也是天才,短短几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突厥语,不但如此,他还能分辨葛逻禄人、突骑施人、克烈人、粘八葛人、花拉子模人的不同口音,不愧是一个天才的黑曜都都头。 这也要归功于他们都是阿尔泰语系,若是汉人显然不会这么顺畅。 “将军” 时下,旅以上指挥使不约而同获得了“将军”的称号。 “哦?” “扎拉夫尚城是一座土城,由附近的黄褐色土壤浇湿后层层堆叠而成,不过规模颇大,方圆几乎有六里,城内还有一座清真寺,那高高的宣礼塔塔尖站在山上清晰可见” “大汗预料的不错,城内驻有三千常备军以及他们的家眷,古比汗从塔什干掳掠过来的女人也在里面” 跟着律庆混了这么长时间,以前只以骁勇着称的萧佛奴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他。 “你是如何得知的?” “将军,在山脉与城堡之间有一个大水井,不时有人从城里出来汲水,其中正好有一个城中的古比汗常备军” “慢” 萧佛奴阻住了他。 “这么大的城堡难道城内就没有水井?” “自然有的,不过都极深,加上经年累月城中污秽之物的污染,大多都不堪用了,这口水井变成了古比汗一家的专属水井,城中的其他人则只能在更远的地方取水” “你俘获了此人?” “不错,当时其带着一个赶着水车的奴隶来到这里,便被我三人射杀了那名奴隶,然后俘虏了那人” “马匹和血迹有没有处理干净?” “自然处理了,乍一看绝对分辨不出来” 萧佛奴沉默起来。 半晌才道:“继续” “是,将军。职部首先审问了汗府取水的频率,得知每日要取水四次,此人是最后一次” “慢,既然只是取水,为何还要派人跟着?难道这附近还有古比汗的敌人不成?” “这一点在下也审问了,由于城中水井污染严重,除了这口大水井以外的取水点又太远,不少古比汗的亲兵便动了心思,取水时自告奋勇前往,那水车有两匹健壮驮马拉动,可一次取水一千五百斤” “实际上还可多取三四百斤,于是亲兵们便假公济私,接着押送水车取水之际为自己和亲朋好友取水,除了那个巨大的水桶,另有四五个小水桶” 笔者按:这里雪层很薄,无法自如地取来煮水。 “继续” “是。城堡周围帐篷密布,根据审讯得知,古比部确实有近两万帐牧户,不过在雪灾大寒过后,近一半都迁到了贴近布哈拉绿洲的地方,由那里的拉钦伯克柯提斯供养粮草” “留在这里的便只有万余户,彼等除了围绕扎拉夫尚城驻扎,还在此山南麓大量驻扎,围在扎拉夫尚城附近的大约有三千帐,显然是古比汗的嫡系部落” “这么说一旦我军靠近,必须先要经过那些牧户?” “将军,并非完全是这样,由于金矿在山脉的最西端,扎拉夫尚城便也设在那里,牧户们大量驻扎在山脉南麓,山脉东西长约百里,若是从东边进入,自然会惊动那些牧户” “但若是从西边进入,那里有往花拉子模绿洲以及布哈拉的道路,周围则是黄沙漫漫” 第23章 满眼沙漠垂,漫天雪皑皑(中) 萧佛奴想了想,“嗯,就算我军能从西边绕过去,但其城内有三千常备军,城外还有三千帐部族骑兵,这就是六千人马,山脉南麓另有七千帐,估计也能在一日之类赶来” “还有,这里距离布哈拉绿洲不远,有一条道路直通绿洲北面的木鹿州” “木鹿州?” “不错,就是大唐时代昭武九姓中的安国所在” 笔者按:安禄山祖上就是这里的人,后世布哈拉北面的纳沃伊城。 “有多远?” “扎拉夫尚距离木鹿州只有五十里左右,骑兵呼吸可至” 萧佛奴又沉默起来。 “娘的,扎拉夫尚周围就有万余骑兵,若是再加上木鹿州附近的拉钦伯克手下部族骑兵,就是两万骑,若还加上布哈拉城拉钦伯克的常备军,则更多,大汗是否有些托大了” 正犹豫间,他的目光偶然碰到了慕容归藏的手,一双羊皮手套赫然在目。 他顿时有了主意。 “这个冬季实在太过寒冷,连扎拉夫尚这种南方地带也是如此,一般人想要在马上握住兵器殊为不易,更遑论打仗了,本部人马则不同,有手套可依” 又想到一事,“城堡西边可有牧户?” “将军,职部刚才说了,西边紧挨着大沙漠,恰好那里没有牧户” “城堡情况呢?” “其城墙高约一丈半,一米宽,仅能站住一人,有两座城门,一座朝向南面,一座朝向西边” 萧佛奴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天上彤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雪了,真是天助我也” 这一次,律庆让颇黎、沮渠延年跟随他前来,便将他们召了过来。 “情况就是这样,本将是这么想的” “等到天黑时分,天气更为寒冷,城内外都窝在家里、帐篷里取暖,外面必定没什么人,但由于取水的人不见了,古比汗很快就会醒悟过来,不过他们一天取水四次,一时半会儿没有缺水之虞” “最多到晚上八点就会有所发现” 此时,律庆已经根据自己的手表将此事的时辰与后世的二十四小时对应起来,手下显然不但学会了,还自如地应用起来。 “故此,我做出如下部署” “颇黎带一千火云都绕到西门附近,沮渠延年带两千火云都绕到南门附近,颇黎等到沮渠延年抵达后立即对西门展开攻势,争取尽快拿下” “沮渠延年则以一千火云都监视周围的牧户以及随时可能从山脉南麓赶来的部族骑兵,一千骑攻击南门” “本将则要要一个大圈子,绕到城堡东面,那里路途较远,你等不用管我,一旦抵达了就展开进攻,攻击方式还是老样子,用我部弓箭射程的优势压制城墙上的敌人” “将军” 慕容归藏突然插道:“根据对俘虏的审讯,城墙上几乎没有常备兵把守,他们显然不会认为此时会有敌人杀到” 萧佛奴眼睛一亮,随即又瞪了他一眼,“你怎地不早说” “既然是这样,那么颇黎部暗中抵近西门后,便尽快爬上城墙,然后打开城门,我部就不绕到城堡东面去了,尽快将城中常备军歼灭为上,对了,慕容归藏,城中的情形可有讯问?” “自然有的,古比部葛逻禄人并没有军营一说,他们平时也没有训练,所谓常备军,也就是住在城里的一个个民房里,只有古比汗身边有三百亲卫驻扎在汗府,也就是一座较大的民房而已” 萧佛奴点点头,“既然是这样,沮渠延年抵近南门附近时,就不要强攻城门了,以五百骑监视城门,防止有敌人从那里逃脱,以一千五百骑监视周围的牧户,目的是防止其四散奔逃” “嗯,南面、东边各安排七百五十骑,罢了,我再拨给你五百骑,东边、南边各安排一千骑监视,同时密切关注东边、南边的可能抵达的援军” “以我估计,既然古比汗与拉钦伯克不和,那么布哈拉的拉钦伯克就不会及时派兵过来支援,至少能为我等容出一天的时间来,届时我等已经拿下扎拉夫尚城了” “一日后,拉钦伯克或许会派遣人马前来支援,但也多半是驻扎在木鹿州附近的部族骑兵,据说拉钦伯克手下有五千常备骑兵,那就意味着部族骑兵最多只能出动五千骑” “此时,我部赶紧扫荡山脉南麓一带,裹挟牧户东进” 月黑风高,沙漠如雪。 颇黎带着一千火云都趁着夜色抵近了西门。 他们手里自然也有云梯,一人三骑,一共携带了二十架云梯,由于之前已经从萧乙辛嘴里得知了城堡的高度,携带的云梯便没有多大,还能临时组装起来。 每两人抬着一架云梯,后面跟着三百人,霎时就抵近了西城墙根儿下! 小心翼翼将云梯靠到城墙上后,二十架云梯霎时就涌上了一百人! 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人一瞧,只见偌大的一段城墙上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 顿时大喜,发出后续部队继续上来的讯号,然后赶紧向城门楼附近跑去。 没多时,西城门就打开了! 远处还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显然有人对于此时打开城门十分不满。 颇黎见状大喜,他留下两百骑扼守西边通往花拉子模的道路,同时防止南面的牧户跑过来,自己带着八百骑冲入了城内! 进入后并没有直接跑向古比汗的汗府,而是跑向了南门,那里还有大量的牧户,想要如法炮制打开城门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等他抵近南门时,外面已经是一片喧哗了。 沮渠延年到了! 赶紧打开城门,沮渠延年亲自率领一千骑进来了! 此时,随后的萧佛奴也带着一千五百骑从西门进来了! 如此大动静,古比汗再是昏庸也被惊动了。 城里的模样与时下撒马尔罕、布哈拉一带大同小异,全部是平顶土坯房,只有两条大街,当下颇黎带着八百骑快速赶往汗府,剩余的骑兵则沿着两条大街不断击杀从民房里跑出来的常备骑兵。 颇黎即将抵近汗府时迎面跑来了一队骑兵,约莫两百骑,都打着火把,看到颇黎他们时还大呼小叫着什么,显然是将他们当成自己人了,不过随着一阵漫天鉴于落下,颇黎再带着火云都一冲,这两百骑便星散了。 颇黎包围了汗府! 刚才,古比汗得知动静后便将自己的两百亲卫派出去了,显然是想让他们通知城内的常备骑兵聚集起来迎敌,于是他的汗府便只剩下一百骑了。 作为最寒酸的大汗,他的汗府也只有一道简单的土围墙,但却建在城堡正中心,清真寺也建在里面,古比汗乌沙克站在高高的宣礼塔上目睹了一切,惊得差一点从上面跌落。 一阵抛箭过后,颇黎的人用大锤击断了门栓,然后律庆新练的刀盾兵一手盾牌一手单刀就冲了进去! 子夜时分,战斗结束了。 随着古比汗被俘,以及大部分常备军还在家里猫冬,能够走出房门与火云都战斗的葛逻禄常备骑兵加起来也不到一千,全部被火云都杀死了,余者自然躲在房内不敢动弹。 对于城外的牧户来说也是如此,自然也有鼓起勇气骑上马匹前来支援的,不过城外还有萧佛奴的两千骑监视,以有备击无备,加上顾念老弱妇孺,大部分牧户的选择与城内的常备骑兵几乎一样。 也没有牧户主动跑出去去通知山脉南麓的牧户以及布哈拉北面的牧户,天寒地冻的,不是每一个部族都能涌现出像铁木真、阿布莱汗那样的豪杰的。 萧佛奴不敢歇息,以古比汗家眷威胁其劝说尚在房里的常备骑兵出来投降,加上清点汗府的财物、掳掠来的人口,一直忙到天亮才结束。 不过,西辽国大宰相康庆裔之子、塔什干节度使康延寿却不在城里! 萧佛奴赶紧询问乌沙克。 乌沙克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大胖子,满脸横肉,一蓬乌黑油亮的大胡子几乎将鼻子、嘴巴完全盖住了,看起来十分凶狠,但打起仗来却很是不堪,萧佛奴不禁怀疑他们是到底是如何拿下塔什干的,便也询问起来。 “将军,塔什干城辽军不多,只有一千步骑,其中的骑兵大部分都是从我部中招募的,故此” 萧佛奴终于明白了,“我说呢,塔什干城高大坚固,岂会让这样的部落旦夕而下?还是家贼难防啊” 又问道:“康延寿呢?” “我们回到这里后,花拉子模人就来了,还带走了他” 对于康延寿,萧佛奴并不放在心上,他也不可能杀入花拉子模绿洲去面对像玉龙杰赤那样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 此时,城内的常备骑兵已经被乌沙克说服,并汇聚到了两条大街上。 面对这些人,萧佛奴顿时犹豫起来。 “大汗马上就要兼任吉扎克节度使了,吉扎克城太小,依着大汗的脾气肯定是要扩建的,不如让其筑城” 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伟大的扎兀惕汗决定赦免你等,这里实在太过荒芜,何不返回饥饿草原?放心,只要你等老老实实跟着我等返回饥饿草原,一切都既往不咎” 乌沙克凑了过来。 “将军,真的既往不咎?” 萧佛奴笑道:“你可知道突厥斯坦山上万戍卒之事?” “知道一点,不是被居努斯牵连的官员、商人家属嘛” “不错,在扎兀惕汗的要求下,大辽皇帝已经赦免了他们,并全部迁到了吉扎克附近,今后吉扎克、塔什干一带就是扎兀惕汗的天下,他是谁,一言九鼎!岂能食言?” 第24章 满眼沙漠垂,漫天雪皑皑(下) 乌沙克同意迁徙到饥饿草原。 他显然不是自愿的,但却无可奈何。 “大汗,你的金银财宝会给你留下一半” 这是萧佛奴的承诺。 眼下,想要将一万余户古比葛逻禄人迁徙到饥饿草原,最经济的方式就是乌沙克出面劝说,否则他就要沿着山脉南麓一一攻杀过去,虽然胜利是显然的,但律庆看中的是人口,若是攻击之下导致大量人口损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日后,大队人马迁徙了。 “将军” 路上,慕容归藏偷偷说道。 对于乌沙克的财宝,既然答应了只取一半,他自然要在明面上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模样,故此到底有多少并不知晓。 “果如大汗所料,金币超过一百万枚,粗金折合金币同样超过一百万,我等装运时答应只取粗金,等抵达吉扎克时便将金币还给乌沙克” 时下乌沙克和他的常备军虽然成了俘虏,但显然是在去除武器后严密监视着,再加上大量的牧户,整个队伍前后绵延几十里。 幸亏萧佛奴手下还有五千骑,否则还真看顾不过来。 而对于普通牧户来说,特别是饥饿草原的牧户来说虽然乌沙克一向对他们不怎么样,但想要在这样的草原上生活下去,乌沙克就是他们的唯一支柱,乌沙克发话后他们巴不得回到饥饿草原。 无他,从塔什干抢劫过来的粮草大部分都被常备军及其家属、近亲瓜分了,大部分牧户并没有捞到什么,饥饿草原时下虽然也覆盖着一层薄雪,但毕竟有枯草,牲畜们还是可以自行拨开积雪啃食下面的枯草的。 扎拉夫尚附近自然也有枯草,不过这里地形实在太过狭逼,短时间尚可,假以时日绝对满足不了这么多人马吃喝,故此,早日回到饥饿草原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故此,虽然饥寒交加,牧户们还是在萧佛奴骑兵的监视下兴奋地朝着东边奔去。 三日后,大队人马抵达了纳尔城,也即后世的纳沃伊城北面的努罗塔城,这里是西喀喇汗国设在荒漠草原与泽拉夫尚河绿洲之间的边境重镇,大队显然不可能大大咧咧经过此城,而是在城池北边约莫十里地奔走。 不过既然是边境重镇,城池里显然是有外出的巡逻骑兵的,与散漫、毫无章法的古比部相比,西喀喇汗国毕竟是一个正规的伊教势力。 于是,该部迁徙的事情显然瞒不住了,萧佛奴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东边也过来了一大队人马! “戒备!” 话音未落,慕容归藏说道:“将军,是我们的人!” 萧佛奴面色微红,定睛一看,果然是述律部的旗号。 当中还有一杆西辽国赐给律庆的“扎兀惕汗”大旗。 “大汗怎地也来了?” 半晌,一骑快速奔来,正是霍斯都。 “将军,大汗请你去一下” 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律庆的大军停了下来。 此时显然不能扎下帐篷,不过律庆还带着自己从后世带来的军用简易帐篷,就在这顶小帐篷里律庆召见了萧佛奴。 听到萧佛奴的讲述后律庆也不时点头。 “佛奴,你做的不错,古比部不比钦察诸部,后者无论如何都有广袤的草原可用,故此,生活也算不上太过艰难” “但古比葛逻禄人则不同,饥饿草原时常干旱,若是遇到大雪天气更是无可奈何,故此,他们对于乌沙克这样的大汗还是敬畏的,如果将乌沙克杀死,牧户们惊恐之下必定星散” “你带着他们抵达吉扎克后,将乌沙克软禁起来,我已经在也喜部、突厥斯坦山戍卒里抽调了两千骑,时下正是他们在镇守吉扎克城,突厥斯坦山的戍堡我已经全部放弃了” “上次西喀喇汗国攻打吉扎克时将城堡周围的乡村劫掠一空,还将农户全部迁到了撒马尔罕附近” “故此,那里留下了大量的村舍,我已经将戍卒们全部迁到了那里,准备让其全部变成农户” “上任节度使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粮草,萧乙辛又从苦盏城运来了一些,勉强够用一个月,显然还不行,我已经派出人员前往毡德城装运,估计也要一个月才能抵达” “你说的修建大城一事显然不可行,故此,我的想法是,从古比部,包括乌沙克的常备军中抽调一千人,提前发给他们安家费,这样的话就能分而化之” “将缴获的乌沙克金币拿出来,无论是戍卒还是牧户,每户发放十个金币,城内也有萧承业的商铺,里面各种物资都有,十个金币,节约一些的话,足以让其支撑到开春时分” “而对于我们来说无非是花去了二十万金币,能用二十万金币稳定一个部落以及一万户戍卒,显然是值得的” “一旦我们从毡德城运来大批物资,更会缓解物资的紧张局面” “至于这些牧户,我仔细考虑过来了,五千户迁徙到南饥饿草原,与也喜部混在一起,五千户迁徙到塔什干与费尔干纳之间的恰特卡尔山草场,此时我已经同新任塔什干节度使说好了” “届时会有黑曜都的人配合你行动” “整个锡尔河南侧、东侧的饥饿草原我准备全部开垦成水浇地,有现成的锡尔河不用岂不是浪费?赵无忌会派来司农参军一名,加上吉扎克城的官员,趁着冬季兴修水利,开拓田地” 萧佛奴点点头,“大汗,您这是?” 律庆点上了一根自制的茴香烟。 “我在吉扎克刚刚忙了三天,撒马尔罕的哈桑大汗就派人来了,花拉子模人果然来了,这一次还是该国苏丹摩诃末亲自带队前来,步骑不下四万” “根据哈桑的说法,这一次摩诃末准备让早就投靠了他的布哈拉拉钦伯克柯提斯取代哈桑成为河中地区的总督,与土门汗之父、呼罗珊总督吉斯勒差不多,很显然,他想彻底灭亡西喀喇汗国” 萧佛奴似乎明白了。 “大汗,难怪职部进军扎拉夫尚时,南面巴哈拉和木鹿城附近依附拉钦伯克的古比葛逻禄人完全没有动静,这么说拉钦伯克为了实现成为河中总督的愿望,将自己的常备军和该部的青壮全部抽调了?” “多本如此,何况你抵达扎拉夫尚时,摩诃末的大军已经越过了木鹿城,他显然不会想到还有人胆敢横穿大沙漠抵达扎拉夫尚,故此,只在布哈拉一带留下了少量兵马” “撒马尔罕的哈桑大汗自然不会甘心亡国,得知是我继任吉扎克节度使后便第一时间派人前来联络” “时下撒马尔罕还有一万五千步骑,摩诃末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的” “我明白了,大汗这是想利用饥饿草原抵达扎拉夫尚的通道秘密潜近布哈拉,进而切断器粮草供应?” 律庆摇摇头,“布哈拉与撒马尔罕之间还有城堡无数,周围密布田庄、村舍,摩诃末随时可以就地补给,而我虽然有一万五千人马,面对摩诃末的四万精锐还是力有未逮” “故此,必须要迫使其分兵” “等你抵达吉扎克后,我估计赵无忌的人也到了,将政务交给他和黑曜都处置,你则带着五千骑进入突厥斯坦山中最大的戍堡木城堡,时下我已经让人将所有戍堡的物资中的一半都集中到了那里” “足够你部一月之用” “我担任吉扎克节度使的事迟早会传到摩诃末的耳里,那样的话为防我军介入,他必定会率先抢占突厥斯坦山” “但由于你守住了木城堡,他的人马再多也是无可奈何” 木城堡,后世吉扎克与撒马尔罕之间的卡劳洛尔城,位于突厥斯坦山腹地。 “于是,他必定会倾尽全力攻打撒马尔罕,此时,对于哈桑的求援莫要理会,静等我的命令” “那大汗您呢?” “我想通了,既然摩诃末亲自来了,这个机会就不能放过了,我决定趁其不备夺占布哈拉城,那里物资充足,足以我这支大军几个月使用,而正在攻打撒马尔罕的摩诃末得知后无非是攻击吉扎克以迫使我回援” “只要你守住木城堡他就是无可奈何,便只能分兵回援布哈拉,当然了,我会藏在扎拉夫尚一段时间,让摩诃末与哈桑互相消耗一阵再说” “等到其将哈桑的军队消耗的差不多了,我再出现,此时他就进退两难,回援布哈拉的人马肯定不会太多,我便能一举歼之,若是他放弃撒马尔罕全军回援布哈拉,你则带着五千骑离开木城堡,尾随在他们后面” “当然了,届时肯定也要让哈桑抽调部分人马” “此战的关键就是我的人马在扎拉夫尚不会被发现” 萧佛奴说道:“可是还有这么多牧户” “不怕,只要你讲乌沙克一家子和两千常备军紧紧盯住就无事,普通牧户谁有那个闲心去通知摩诃末?” “据我所知,时下摩诃末已经抵达了贵霜州,辽人称之为何城者,等你回到吉扎克时他正好赶到撒马尔罕,此时你抢先进入木城堡便万事大吉” 贵霜州,又称何城,昭武九姓何姓之城,后世纳沃伊与撒马尔罕之间的卡塔库尔干。 萧佛奴脸上显出了忧色。 “大汗,万一摩诃末尚未抵达撒马尔罕就被他发现了您的踪迹又该如何?” 律庆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我部在布哈拉到撒马尔罕一线都布有密探,他的行踪绝对瞒不过我” “万一他回军,我就尽快南下占据木鹿城,切断他的退路,然后依托木鹿城与他决战” “而你则尽快南下,与哈桑合兵一处,从东往西压迫摩诃末” “大汗,就怕哈桑那厮不同意” “不,他会同意的,我已经承诺此战过后整个泽拉夫尚河流域都由他全部掌控,以前的布哈拉一带的拉钦伯克制度也会彻底取消,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那我们就没有半点好处?”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好了,此事战后再说” 第25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1) 以布哈拉、撒马尔罕为首的泽拉夫尚流域形成的绿洲地带历来被人们视为黄金谷,除了附近沙漠里有丰富的金矿、玉石出产,也有这里人口稠密、田地富饶、民间富庶之故。 在西游记里,这里是还是狮驼国的原型,那三位大王胡吃海塞,造就累累白骨,若是没有大量的人口又如何实现? 时下西域一带,人口最多的地方无非是四地: 碎叶河流域,以虎思斡耳朵、怛逻斯为首,人口接近两百万; 花拉子模绿洲,以玉龙杰赤、希瓦为首,人口接近三百万; 费尔干纳盆地,以苦盏城、拔汗那城(后世浩罕城)、讹迹邗城(后世安集延)为首,人口超过三百万; 讹答剌、塔什干一带,人口超过两百万。 余者则是地广人稀。 泽拉夫尚河流域,虽然在其中面积最小,但开发最早,是波斯人北上的首选之地,自然文化、手工业、商业最为发达,继承了波斯人衣钵的粟特人更是将其发扬光大。 一度,这里是祆教、佛教交相辉映之地,留下的文化遗迹更是数不胜数。 由于西辽国的存在,虽然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伊教控制,但比后世占据此地的察合台汗国相比,显然弱化了许多。 对于这样的地方,周围势力显然都是虎视眈眈。 今年三十五岁的摩诃末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律庆来说,远在漠北的铁木真自然是潜在的最大对手,不过眼前最大的对手则是摩诃末,余者皆不足为虑。 摩诃末曾一度兵抵巴格达,迫使时任哈里发答应对他的任命,当这名哈里发拒绝后他还能将其换掉,可见其势力膨胀到了什么程度,在蒙古人抵达之前的西亚、中亚一带,他就是最大最强的势力。 这样的人,显然不易对付。 律庆对他的揣度有一半实现了,另外一半则没实现。 对于摩诃末来说,他是带来了四万步骑,其中精骑就有一万,不过,他显然精通假途伐虢之事,名义上准备让长期盘踞布哈拉的古比葛逻禄人、拉钦伯克柯提斯担任整个河中地区(西辽国曾在这里来设置河中府)的总督。 实际上却想趁机彻底占据布哈拉,进入布哈拉后,他带着一万步骑留了下来,另外三万步骑则在他的表弟、也即其母秃儿罕太后另外一位侄子阿勒巴尔(史称阿勒巴尔汗)的带领下继续东进,准备攻克撒马尔罕。 于是,原本占据这里的拉钦伯克柯提斯也不得不将自己的五千常备骑兵再加上前来投靠他的五千部族骑兵全部汇聚,协同阿勒巴尔去攻打撒马尔罕。 如同后世某军借着攻击某军的口号进入军阀属地,进而达致一石二鸟之策一样,对于这块丰饶的土地,摩诃末显然是准备占下来后就不走了。 对于他来说,律庆实在有些可怕,在冬季经过上千里的荒漠去收复毡德城实在风险太大,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泽拉夫尚河流域则不同了。 阿姆河很少结冰,且从泰尔梅兹城以下都能通航,遑论布哈拉附近了,他的人马自然要从阿姆河北岸之荒地过来,但粮草辎重却能经过阿姆河运过来,这就非常方便了。 与律庆由于兵力较少、财源不足不同,他现在占据的地盘非常大,人口非常多,财源自然也非同小可,就算一战失去了五万人也无损根本,很快就能在征集另外五万出来。 而对于他这样的伊教徒来说,赶在律庆之前尽量多占一些地盘才是上策,因为他的常备军实在缺乏训练,凭借的无非是突厥奴隶骑兵和召之即来的海量农兵。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想到萧佛奴能横穿大沙漠南下扎拉夫尚,也不会相信律庆会亲率大军从吉扎克西进,还藏到鸟不拉屎的扎拉夫尚。 对他不利的是,这片土地自从突厥人进来后历任统治者没有一个是真正将平民放在心上的,西辽国的到来反而是一个异数,耶律大石时代显然是该地最繁荣昌盛、最自由、最富庶的时代,也是民众负担最轻的时代。 这里的统治者不但会征收田税、商税,还要征收人头税,耶律大石进来前每户每年需要缴纳十个金币的人头税,进来后则改成三枚,至于兵役、劳役更是减轻了许多,故此,周围的伊教势力不得不以“圣战”的名义对付他。 圣战,对于伊教徒来说,可谓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轻松写意拎起来的口号,并能让信徒们盲从。 无论信徒们身上的负担有多重都会盲从。 这就不得不让人喟叹。 阿勒巴尔带着大军抵近撒马尔罕时终于得到了扎拉夫尚的消息,也得到了北面的吉扎克换了主人的消息,他顿时犹豫起来了,马上派人通知正在布哈拉“坐镇”的摩诃末。 律庆的突然出现也让摩诃末吓了一跳。 布哈拉,小雪飞舞,不过拉钦伯克的府邸却温暖如春。 作为苏丹,相貌英俊果毅,留着黝黑发亮大胡子的摩诃末显然不会就待在布哈拉不动,接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亲切”接见巴布哈拉一带的知名宗教人士、地方豪强、豪商巨贾。 对于他来说,这些人都是他需要拉拢的,而普通农户、奴户、工匠则是他无须关心的,特别是宗教人士。 如同藏传佛教一样,家里但凡出了一个活佛,必定是鸡犬升天,伊教徒的宗教人士也是如此,地方豪强、豪商巨贾背后若是没有宗教人士的暗中支持显然也是做不长的,因为宗教人士很容易就能煽动信徒反对他们。 而宗教人士天然的高贵性又让地方豪强不敢轻易对付他们,就算是拥有强大武装力量的拉钦伯克也不行。 不单单是伊教,时下欧洲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没有教皇的加冕,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就会像小丑一样陷入绝境。 宗教啊,还真是一剂令人上瘾的好药。 抑或是毒药? 谁也说不清。 得到这个消息后,摩诃末假装镇静,还继续与诸人热聊,等到众人散去后这才详细询问起来。 他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律庆的人袭击了扎拉夫尚,并将盘踞在那里过冬、以古比汗为首的万余户全部迁走了,但并不知晓律庆又来了。 当然了,对于律庆来说,在没有彻底封锁消息之前是不会大大咧咧进入扎拉夫尚土城隐藏的,而是会先藏在山脉后面。 “他们已经抵达哪里了?” “快要抵近吉扎克了” “立即通知阿勒巴尔,派兵夺占木城堡!同时派人前往扎拉夫尚,嗯” 他也犹豫起来。 “既然律庆的人能够从那里过来,要不要彻底占据那里?不过那里四周荒无人烟,只有山脉附近有一些荒草,要占据那里就必须携带大量的辎重,乌沙克这厮从塔什干抢夺的粮草显然都被律庆这厮搜刮干净了” 如果柯提斯的人没有全部派遣下去,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其前往扎拉夫尚驻扎,眼下他还要镇守布哈拉,虽然还有一万步骑,但布哈拉附近的城堡也有好几个,若是再派兵到扎拉夫尚,这里岂不是单薄了? “算了,暂时在四周探查一下,若是没有发现敌踪就” 他又想到一事。 “万一律庆又来了呢?不行,不能让此城成为他们的立足之地,将其一把火烧了!” 于是,还藏在大沙漠北面沙丘里瑟瑟发抖的律庆等人就有些尴尬了。 一旦他出来阻止,进攻撒马尔罕的阿勒巴尔大军肯定会掉头进攻他,在撒马尔罕与律庆之间,摩诃末显然不会放过拿下律庆的机会。 若是不阻止,那么他们驻扎进去后如何度过漫长的寒冬? 山脉北面,大沙漠中。 四座巨大的沙丘中间,藏在这里的律庆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自然不会完全呆在这里不动。 以霍斯都为首的一百黑曜都已经藏到了扎拉夫尚城里,一座有着几千间民房、方圆六里的城池想要将这一百人找出来也不容易,何况面对着布哈拉一带的南门上显然有人监视,那人显然带着律庆唯一的望远镜。 若是不幸被摩诃末发现了踪迹,并派出布哈拉一带的军队,他自然会倾尽全力以最快的时间将其消灭,若是只有少数人前来探查,则要掩藏行踪。 按照律庆的估计,摩诃末手里只有一万人马,绝对不会派遣大军前来,不是因为他律庆,而是因为在阿姆河上游还有最近有些复起的古尔人,泰尔梅兹也能坐船顺流直下,他必须保留一定人马才行。 很快,大约百骑开进了扎拉夫尚。 他们四周搜索一番后,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便开始准备放火了,这时霍斯都显然来不及通知律庆了,只得先阻拦敌人。 一场城内的小规模骑战开始了,作为先来者,霍斯都的人显然早就控制了两座城门,黑曜都的实力可不是摩诃末的亲卫奴骑兵可以比拟的,没多久,这一百骑除了少数被俘便全部死在城里了。 一百骑未能及时赶回去,摩诃末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情况,霍斯都只得安排几十人继续藏在城里驻守,自己亲自带着几十人押着几名俘虏回到了律庆的藏身之地。 第26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2) 就在律庆煞费思量时,即将抵近吉扎克的萧佛奴突然有了行动。 将万余户古比部葛逻禄人押往吉扎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故此,在出发前律庆就有了动作,他立即给每一户牧户发放了十个金币,并从中挑选出三千名尚未成婚的年轻牧户,实际上其中合格的士兵只有一半,但律庆还是将其招募起来,并另外发放了十个金币作为安家费。 他让这三千人专门押送古比汗乌沙克的两千常备军俘虏,很显然,这三千人并非古比汗常备军的亲族,平时没少受到其它牧户的欺辱。 并暗中允诺抵达吉扎克后将这两千人都杀掉,然后三千常备军的家眷和财物都归他们所有,对于想法简单的人来说,这实在太好了,在这个诱惑下,什么同族、同信仰都不值一提。 已经踏入饥饿草原,距离吉扎克只有一百里时,赵无忌派遣的人迎了上来,自然还有律庆留在这里的黑曜都和刚刚从也喜部、戍卒中招募的新兵,他们押着不同的牧户分别前往突厥斯坦山东端北麓牧场、卡特恰尔山西麓牧场。 其中显然不包括这三千户。 这些人萧佛奴准备就近安置在吉扎克附近的牧场,抵近吉扎克五十里时,这三千人突然将两千俘虏包围起来了! 一场古比部内部的杀戮开始了,然后这三千户显然就成了彻底忠于律庆的牧户了。 古比汗乌沙克傻眼了,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为时已晚,不过若是此时将他也杀掉,势必会引起刚刚迁走的古比部牧户的反弹,萧佛奴将其软禁起来了,至于那两百万多万财物自然全部落入律庆手里。 事后萧佛奴从这三千户中抽调一千五百人成为新兵,余者则在附近牧场放牧,此时吉扎克的新兵就有了四千五百人。 按照律庆之前的吩咐,一千五百戍卒新兵中的五百人则会成为吉扎克节度使府的大小官员和衙役,自此,吉扎克的新兵数量就是四千人了,自有黑曜都对其训练。 当然了,抵达两处牧场的古比葛逻禄牧户也会受到也喜部(突厥斯坦山东端北麓牧场)、尼剌部(恰特卡尔山西麓牧场)的监视。 自此,大局已定。 萧佛奴立即带领五千骑赶往突厥斯坦山腹地的木城堡。 此时,阿勒巴尔汗率领的大军距离撒马尔罕尚有一百里! 回到扎拉夫尚北面的沙漠里。 得知摩诃末的动静后,律庆罕见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他既然是从吉扎克沿着荒漠草原过来的,显然不可能携带太多的辎重,故此, 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思考了。 最终还是将众将召集起来商议。 刘符离、律献忠、律效忠、霍斯都在列。 律庆斜眼看去,律献忠、律效忠是自己的义子,前者是辖嘎斯人,忠勇有加,律效忠是突骑施人,骁勇善战,黑曜都出身,但论起思虑周全都不如葛逻禄人刘符离。 唯独祆教徒突骑施人出身的霍斯都值得期待。 果然,只见律献忠、律效忠都是沉默不语,刘符离率先说道:“大汗,末将认为藏在这里不是持久之计,我建议马上南下占据木鹿州” “那里周围都是绿洲,还是泽拉夫尚河流域最为狭窄的绿洲地带,只要卡住了那里,就能切断摩诃末与阿勒巴尔之间的联系” “木鹿州末将也去过,也是一座大城,人口约莫十万,城内物资丰富,足以养活一万大军一个月之需,若是将民间的物资也利用起来,三个月也不成问题” “我等婴城自守,大量消耗花拉子模人,等到萧佛奴和西喀喇汗国的大汗哈桑大军抵达后便出城反击,以我军的实力,胜算很大” “还有,按照大汗临行前的筹划,消灭摩诃末的有生力量是既定目标,卡住了木鹿州,必定能迫使摩诃末与我决战,因为他不可能放弃阿勒巴尔的两万步骑不管” 霍斯都说道:“职部同意刘将军的判断,唯一可虑者就是摩诃末因为畏惧我军,还会从花拉子模源源不绝调来大军,或者干脆从呼罗珊的木鹿城调来大军” 河中的木鹿州,后世纳沃伊,昭武九姓安姓所在,当时叫东安国,河中大国之一,呼罗珊的木鹿城,则是后世伊朗呼罗珊省的马雷城,与布哈拉隔着沙漠相望。 律庆点点头,“那你认为他会从何处调兵?” “多半是木鹿城,那里距离布哈拉只有五百里左右,而要从花拉子模调兵,至少千里,而且木鹿城都是突厥奴骑兵,很快就能抵达这里,若是有一万骑兵抵达,摩诃末就敢从布哈拉出来,然后与阿勒巴尔夹击木鹿州” “届时,就算有萧佛奴和哈桑的呼应,我军的处境也极为不妙,何况哈桑能不能按照我们的预计与萧佛奴合兵一处还是一个疑问” “如果单单只有萧佛奴的五千骑,显然形不成呼应之势” 律庆郑重地点点头,“不错,故此攻占木鹿州也是冒了偌大的风险,为今之计” 他看了看诸人,“我部安插在撒马尔罕的密探有没有传来最新的消息?” 霍斯都摇摇头,他说道:“大汗是不是准备将希望放在古尔人身上?果真那样,那么虽然能牵制部分摩诃末军队,但也会让哈桑的军队不可能出来了” 之前,古尔人趁着律庆在毡德城大败花拉子模的机会出兵撒马尔罕以南史国城,并一度占据了包括史国城(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卡尔希)在内的地方,后来在西辽国的调解下古尔人让出了这些地方。 不过他们还是占据了铁门关以南之地,食肉知味,谁也不敢保证古尔人趁乱再入史国城、那黑沙布。 何况时下镇守泰尔梅兹城(古尔苏丹国在阿姆河北岸唯一一座城市)的是该国赫赫有名的奴隶骑兵出身的大将艾柏克,后来就是此人出任德里总督,并收容了被花拉子模击败的古尔溃兵,建起了德里苏丹国。 眼下以艾柏克的眼界,显然不会意识到自己将来还会有机会窃取古尔苏丹国的大位,并在印度重建国度的,但此人既然如此枭雄,哪有不趁乱浑水摸鱼的? “再等等,不过我部不能在沙漠里继续隐藏了,全军转移到扎拉夫尚城里去” 三日后,陆续有消息传来。 “大汗,攻打撒马尔罕的阿勒巴尔汗抢占木城堡未果,只得围困撒马尔罕,不过并未展开攻势” “哈桑大汗坚守不出” “哦?” 律庆的眼睛一亮,“难道摩诃末没有命令他返回布哈拉?” 三日了,摩诃末派出搜查扎拉夫尚的一百骑没有返回肯定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让阿勒巴尔围困撒马尔罕,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摩诃末的援军到了! 一想到上万呼罗珊突厥奴骑兵赶到布哈拉,律庆眼里的亮色转瞬即逝,渐渐地,一抹忧色夺目而出。 一万五千对五万大军,就算律庆历来自负也不禁有些胆寒了。 他在布哈拉自然也布置了密探,但迄今为止也没有消息送出来,很显然摩诃末封锁了消息,让布哈拉的人只进不出! 但完全只进不出是不可能的,像布哈拉这样的大城,地下水显然不能全部满足其需要,每日仍需到城外汲水,还有,城内的排泄物和垃圾也需要每日清出去,否则就是一座臭城。 摩诃末家族是以前塞尔柱帝国苏丹贴身伺候的奴仆出身,很是懂得享受的,绝对不会让这一幕发生。 他不禁有些奇怪。 “仅仅三日,他的援军就到了,按说无论是从花拉子模过来还是从木鹿城过来都没有这么快啊” 可惜他现在无法及时掌握布哈拉的确切情报,虽然能将黑曜都派出去,但若是无法进入城内,能够得到的消息也不会真实。 于是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他的眼睛亮了。 他再次端直了上身。 “霍斯都” “职部在” “你立即派人混入木鹿城” “是,大汗” “我还是想多了,像木鹿城这样的要地,摩诃末岂有不上心的,若是我猜的不错,那里的防御必定已经被他自己的人接手了,不过与布哈拉相比,那里的防御是否像布哈拉那样严密呢?” “无论如何,总会有些机会,你的人一旦混入城内,立即联络我们的人,对了,木鹿城的密探也没有消息传来,难道那里也执行了布哈拉那样的严防死守之策?” “无论如何,你等还是去一趟” 霍斯都知道事关重大,便点点头,“职部亲自去一趟” 霍斯都挑了几个突厥人面目的人,还特意扮成了河中一带的农户,赶在天黑之前抵近了木鹿城附近——此城距离扎拉夫尚只有百余里。 猫在木鹿城附近的一座荒山上,霍斯都举起了望远镜。 时近黄昏,果如他们所料,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出城了,有的在往野外倾倒什么,多半是垃圾和排泄物,有的则在泽拉夫尚河里汲水! 而附近也有至少几百骑兵往来驰骋,显然是在监视他们。 望远镜逐渐固定到这些骑兵身上。 说起来西域一带,无论是古比葛逻禄人还是花拉子模,抑或古尔人的外形都差不多,若是正规骑兵,自然是花拉子模骑兵装备齐全一些,古尔人次之,因为他们在加兹尼、喀布尔等地都有作坊,葛逻禄人则是毫无甲胄。 眼前这支骑兵看起来却有些奇怪,看起来像葛逻禄部族骑兵,也没有甲胄,但服饰显然比葛逻禄人更整齐一些。 “咦?” 霍斯都突然放下了望远镜。 第27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3)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颇大,顿时让一旁的人吓了一跳。 “都头!” 霍斯都这才反应过来。 “看到没有,那些骑兵都包裹着头巾,还都是大胡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这些人的头巾正中镶嵌着的都是白玉!” 见到其他人都是疑惑不解的目光,便道:“时下西域诸多伊教势力,最重黑玉和红玉,只有古尔苏丹国由于盛产白玉,便普遍镶嵌此玉” 一人说道:“这么说这些人都是古尔人?” “不错,得赶紧回禀大汗才行” 扎拉夫尚,律庆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陷入了沉思,半晌他露出了笑容。 “哎呀,我还是拘泥于古尔人与花拉子模人是世仇,浑没想到时下对于摩诃末来说我才是他最大的敌人,至于古尔人则完全可以暂时罢兵言和的呀” “对了,你等不用去木鹿州了,时下布哈拉诸城肯定都是严防死守,去了也出不来,我估计摩诃末出动之前为防本部介入,已经提前与古尔国苏丹基亚斯丁联络过了” “那就是一旦我部介入,那么两国就谈和,筹码无非是两个,一个是赫拉特地区,时下由于大量乌古斯人进入,花拉子模暂时无法收复那里,便干脆许给古尔人” “其二就是西喀喇汗国,不用想了,反正古尔人在阿姆河北岸有泰尔梅兹这个据点,想要将其势力彻底清除出去暂时也做不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此战过后他获取泽拉夫尚河流域,而古尔人则收获史国城和那黑沙布” 史国城,后世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后世卡尔希,两地绿洲面积相当于时下西喀喇汗国一半。 “那我们?” “很显然,古尔骑兵至少来了万骑,而且先到了布哈拉与摩诃末汇合,我估计他们先达成了击败我部后再取西喀喇汗国的密议” 众人顿时犹豫起来了。 律庆笑道:“既然知道了摩诃末的援军是谁,就有应对的办法,霍斯都,你知道古尔人在泰尔梅兹城的驻军是多少?” “一万步骑,其中骑兵约莫七千,步军三千” “那就对了,这说明这才来的并没有万骑,而是七千骑,他总要留下一些人马镇守此城” 泰尔梅兹原本是一座废城,卡托万草原之战后耶律大石为了扼控阿姆河两岸,便利用在此战中俘获的大量俘虏重建了此城,时下规模不亚于塔什干,方圆约莫十里,可驻扎一万步骑。 古尔人占据这里显然主要是作为军事用途的,除了军人便是家属,加上少量商户,拿下铁门关后,又得到了游牧于铁门关与泰尔梅兹之间牧场的一些牧户。 大唐时代唐军曾在这里屯垦,自然也有一些农户,但显然不多,古尔人的用意显然是在据点的布局上,牧户、农户无非是顺带。 虽然古尔人在与花拉子模的战事里节节败退,但其从未放弃过泰尔梅兹,显然,他们从未放弃对阿姆河北岸的野望。 又道:“若摩诃末的筹划成真,可起到一石二鸟之策,首先,镇守泰尔梅兹的突厥奴骑兵首领艾柏克已经是该国苏丹的妹夫,威望仅次于苏丹基亚斯丁以及其弟、德里总督穆仪兹丁” “还是整个古尔苏丹国所有突厥奴骑兵的领袖,一旦他拿下了史国城和那黑沙布,就会坐拥至少十万农户,再加上他以前是古尔苏丹国北面班城、塔里寒两城的领主,届时就是横跨阿姆河上游两岸的独立势力了” 班城,后世阿富汗北面城市马扎里沙里夫,塔里寒,后世阿富汗东北部城市昆都士。 真实历史上,由于花拉子模步步紧逼,古尔国苏丹基亚斯丁不得不将其弟穆仪兹丁从印度调回,而让艾柏克转任德里总督,这才让后者有了窃取古尔苏丹国大位的机会,与屈出律几乎如出一辙。 当然了,艾柏克是此时尚未最终形成的北普什图人(葛逻禄人与阿富汗当地人的融合体)的领袖,他自然是葛逻禄人,到了德里后,阿富汗的大批北普什图人投靠他,这才有了自己的基本盘。 而普什图人的核心,以波斯人与大月氏人融合为主体的南普什图人则会待在原地(加兹尼、坎大哈、喀布尔、赫拉特)不动。 在这个奇葩的中亚、西亚伊教世界,奴隶突厥人显然是一个奇葩的存在,他们往往顶着奴隶的名号不断干出一番大事,就算时下的花拉子模摩诃末家族也是突厥奴隶出身,不过不是奴骑兵,而是贴身伺候塞尔柱家族的奴仆。 可别小瞧这奴仆,最终还是成了花拉子模的主人。 远赴印度,对于长期驻扎于泰尔梅兹的艾柏克来说显然没想那么远,拿下眼把前的地盘才是最紧要的。 想到这里,律庆又说道:“既然是艾柏克,那么他绝对不会想到我军还能越过西喀喇汗国去袭击他的泰尔梅兹!” “大汗!” 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表示反对。 律庆笑道:“随着艾柏克七千骑的加入,身在布哈拉的摩诃末肯定就认为高枕无忧了,对了,艾柏克以前就攻克过史国城和那黑沙布,很显然,他在大辽的调停后虽然离开了这两个地方,但多半在那里留下了内应” “内应?” “不错,泰尔梅兹处于两条阿姆河支流之间,这两条支流也形成了两处面积不小的绿洲,自然也有一些农户,假如当时艾柏克将这些牧户迁到史国城和那黑沙布,西喀喇汗国的大汗哈桑收复两地后肯定不会多想” “原因是什么呢?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了这两个地方,还多了一些农户,还都是说着突厥语的农户,岂有不暗自窃喜的?便不会多想,只是按照该国正常的方式管束他们罢了” “据我所知,艾柏克家族从陛下年轻时就夺占了泰尔梅兹,经营此城以及附近地区长达二十年,陛下也曾想夺回,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可见该家族还是十分厉害的” “其兵马战斗力显然也颇强,以前,花拉子模对古尔苏丹国的战事多半发生在该国西边的赫拉特一带,很少波及到班城到泰尔梅兹一带,因为中间毕竟隔着西喀喇汗国” “故此他的实力也较少受到波及,这次他能抵达布哈拉,显然已经拿下了史国城和那黑沙布,至少拿下了后者,否则是不可能顺利抵达的” 霍斯都问道:“如果是这样电话,那么撒马尔罕的哈桑不会不知道” 律庆摇摇头,“这才是阿勒巴尔汗并没有回师布哈拉,而是继续围困撒马尔罕的原因所在,他有四万步骑,将撒马尔罕城围得水泄不通,哈桑又如何知道?” “再说了,撒马尔罕与史国城之间也有一道山脉,其间也有一座铁门关,只要占住此关,哈桑便是聋子瞎子了” 铁门关,大唐在西域建造关隘的普遍名称,在高昌与焉耆之间,焉耆与龟兹之间,以及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撒马尔罕与史国城之间都是这样,估计是寓意牢不可破也。 霍斯都问道:“职部愚陋,还是不太明白,对于世镇泰尔梅兹的艾柏克家族来说,坐视摩诃末与大汗争斗方为上策,何苦主动加入战团?那样的话风险是否太大?” 律庆想了想,说道:“我也有些明白了,以前,西喀喇汗国也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花拉子模人完全可以经过他们的地盘攻击泰尔梅兹,但却从未发生,而且,从呼罗珊的木鹿城出发,沿着阿姆河南岸往东走” “亦能攻击该家族管辖的班城一带,但同样从未发生,很显然,该家族一早就与摩诃末家族勾连起来了,多半达成了秘密协议,对于摩诃末来说,主要打击强大的基亚斯丁家族,故意放松对艾柏克家族的打击,分而化之之才是上策” 霍斯都点点头,“职部完全明白了,看来这摩诃末也不能小觑啊” 律庆暗忖:“这不是废话吗,若是没有蒙古大军抵达,花拉子模就是另外一个塞尔柱帝国,还是能动辄废立巴格达哈里发的帝国” 此时,西亚、中亚一带的伊教势力大多数都奉巴格达的黑衣大食为宗主国,有些类似于春秋时代各诸侯国对待周王国。 想要得到苏丹的称号严格上都需要哈里发的任命才行,当然了,到了后来,有不少人暗地里都自称起来。 “大汗,既然知道了摩诃末的援军是谁,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律庆说道:“很显然,摩诃末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之所以按兵不动,显然是在观望对撒马尔罕城的攻势,如果攻势顺利,一旦拿下了,就会全力来对付我” “时下他在木鹿州驻扎了七千古尔骑兵,肯定是有恃无恐,巴不得我等南下与他作战,或许还会从花拉子模派遣军队经东边沙漠来到扎拉夫尚” “不过,时下克孜勒库姆沙漠里有明显道路的只有其北部城池钦博伊到扎拉夫尚,距离不下八百里,其自然可从最东边城池哈扎拉斯普北上,但那里并无明显道路,茫茫大沙漠,还是严寒的冬季,并不容易做到” “故此,我估计摩诃末也很难下定决心” “可惜的是我军携带的粮草只够半月之用,否则就能长期待在这里,坐观撒马尔罕攻守战的成败再定下一步的行动” “大汗” 霍斯都说道。 “既然如此,萧佛奴已经打通了从毡德城抵达扎拉夫尚的通道,不如让人继续南下往这里送粮,有我等在侧,花拉子模人肯定会加紧攻击撒马尔罕,一开始还会让拉钦伯克柯提斯不顾伤亡将古比葛逻禄人全部堆上去攻城” “我估计一个月就有分晓了” “撒马尔罕,河中最大的坚城,喀喇汗国经营了几百年,坚持一个月显然没有问题,届时花拉子模人的损耗肯定也极大,届时便让萧佛奴出动,以我军火云都的战力和机动优势,就算不能打赢,也能大量消耗彼等” “届时布哈拉的摩诃末就不得不支援,一旦出现那样的景象,我们的机会就到了” 律庆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样,派人从萧佛奴打通的沙漠道路回到毡德城,让赵无忌将我部嫡系部落的部族骑兵召集一万人,让其分别接替大海子、阿拉尔、毡德城的防御” “这样就会空出来七千骑,让萧捕奴带领并押运粮草赶到扎拉夫尚!” “是!” 第28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4) 十日后,一直藏在木鹿州附近监视古尔人行动的霍斯都回到了扎拉夫尚。 “大汗,不好了” “哦?” “一支大军,全部是骑兵,约莫万骑,直奔扎拉夫尚而来!” “可看清是哪里的部队?” “应该是呼罗珊的奴骑兵,不过装备很好,里面至少有两千板链甲重骑兵,其余的也有锁子甲” 律庆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哎呀,区区七千古尔骑兵显然满足不了摩诃末的胃口,他为了万全考虑,肯定会将呼罗珊的骑兵调过来的呀” “他显然知道扎拉夫尚城城墙单薄,我绝对不会坚守城池的,不对” 他停了下来。 “很显然,摩诃末并不知道萧佛奴是从毡德城直接南下的,还以为我们都是从吉扎克过来的,他对我的兵力显然十分清楚,否则不会只派万骑过来,多半认为这里只是我的偏师,而木城堡的才是主力” 便问道:“你从木鹿州出发后花了多长时间来到这里?” “一小时” “嗯,呼罗珊骑兵既然都穿着甲胄,那么肯定快不起来,一小时走四十里就不错了,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三小时才能抵达这里”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也就是说他们最快会在正午时分抵达” 扎拉夫尚只有一道极为单薄的土墙,显然是守不住的,何况野战才是他述律部骑兵的优势,不过新的问题来了。 “若是我击败了该部,那么布哈拉的摩诃末肯定知道我的主力就藏在这里,就会放弃对撒马尔罕的进攻,将全部兵力都汇聚到这里来,岂不是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但若是又藏到附近的沙漠里去,呼罗珊骑兵占据了扎拉夫尚我部显然无法在寒冷的沙漠里一直待下去” “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得想个法子,既要让摩诃末继续攻打撒马尔罕,又不让其认为我部主力在此” 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半晌,他似乎有了主意。 “罢了,我的目的不就是以大量杀伤花拉子模的有生力量为上吗?既然如此,不如” 便问道:“撒马尔罕那里的战况如何?” “大汗,我昨日禀报过,根据埋伏在撒马尔罕北面突厥斯坦山密探的观察,这十日阿勒巴尔汗的军队消耗颇大” “之所以这么认为,是一直担任攻城主力的拉钦伯克所部在五日后突然换成了花拉子模人,这说明拉钦伯克不愿再进攻了,若不是本部人马消耗太多,他绝对不会违背阿勒巴尔汗的命令的” “而阿勒巴尔汗携带的兵马只有五千骑兵,剩余的都是步兵,五日过后,从其进出帐篷的人数来看,大约削减了两成左右” “两成?若是其步军总数是两万五千人的话,两成就是五千人了,我们这支部队无论摩诃末是否知道端详,显然是存在的,对他的压力也一直存在” “于是对他来说,尽快攻克撒马尔罕才是上策,故此这十日的攻城显然是全力以赴的,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十日五千人,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人” “当然了,哈桑的人马也在不断折损,抵抗力量也会不断削弱,按照一个月损耗一万人来计算,两个月后他的人马就要损失殆尽了” “哈桑总共只有一万五千步骑,其中的步军一万万人,花拉子模的战力强于喀喇汗国,就算攻城的损失是守城的两倍,一个月以后也要损失殆尽了,另外五千骑兵要不安排在城头当成步兵来用” “要不作为突围力量来用,他能突围到哪里去呢,只有吉扎克” “这才是我将战役的关键时间长度定为一个月的前提啊,不过,哈桑父子对于喀喇汗国的臣民同样并无太大的恩德,否则拉钦伯克也不会投靠花拉子模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真正被哈里发任命为苏丹的花拉子模大汗显然比哈桑更有前途” ps:西域大多数伊教势力并没有从哈里发那里获得苏丹的正式任命,都是自称而已。 “于是,多半不会拖到一个月战斗就结束了,届时双方都是精疲力尽,兵马也是损失严重” “然后我再出动即可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提前暴露实力,那么依着摩诃末对我的忌惮,肯定会将主力转向于我,那就有些不妙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一幕半途而废!” 他立即下达了命令。 “全军再次转移到北面大沙漠里去!” “大汗,若是呼罗珊骑兵占据扎拉夫尚不走了呢?” 律庆点点头,“这一节我也有所思考,若是他们占据不走了,那么我等就在沙漠里最多坚持十日,届时想必萧捕奴也到了,呼罗珊骑兵见我等不见了,肯定会认为我部兵马不多,见到他们大军来袭,心惊胆战之下便提前跑路了” “可大沙漠里饮水极为缺乏” “不怕,沙漠上还有一层薄雪,让士兵们收集起来煮水,当然了,只能在晚上进行” 于是,大军又开始撤离了。 等到呼罗珊骑兵抵达时,扎拉夫尚又变成了一座空城,来的正是图尔罕太后的女婿、呼罗珊总督、土门汗之父、花拉子模奴骑兵首领吉斯勒。 他根据城内的情形便知道这里的人刚刚离开没有多久,之前,为了迷惑敌人,律庆还让一千骑沿着扎拉夫尚到吉扎克的道路向东奔驰而去,还让他们一直骑行道吉扎克附近。 在这荒漠里,还有薄雪的情况下,一千骑弄出的动静与一万骑差不多,何况为了让吉斯勒上当,这一千骑的“奔逃”速度很快,显示出慌乱的模样。 为彻底让吉斯勒上当,这一千骑又分出三部分,每部分之间隔开几百米,这样一来,更让道路的蹄印显得混乱不堪。 于是,若是吉斯勒仔细观察蹄印的话,最多会得出这里埋伏着三千骑的结论。 沙漠里的夜晚气温急剧下降,除了值守的,所有士兵都缩在帐篷里瑟瑟发抖,为防马匹弄出动静,律庆这一次还一气向北奔行了五十里。 为防被敌人发现,他们还提前在扎拉夫尚附近搜集了大量的积雪,一边走一边用积雪将蹄印掩盖,可巧这一日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便将踪迹彻底掩盖起来了。 半夜时分,黑曜都的最新消息传来了。 “大汗,呼罗珊骑兵果然在扎拉夫尚驻扎了下来” 律庆点点头,“五日,最多五日他们就会撤退,届时我等就再出来” “这是为何?” “按照你们的说法,他们并未携带大量的民夫,也就是他们跟我们一样,只携带了几日的干粮以及马匹的少量豆料,绝对不会长期待下去的,我估计过几日他们不是全军撤退,便是留下少量人马驻守,大部撤离” “届时” 律庆不禁又有些犹豫不决。 “如何?” 霍斯都满是期待。 “唉,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我之前的计划是无论如何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的,为的是让花拉子模人与喀喇汗国人互相大量消耗,现在看来不能等那么久了,若是在这大沙漠里继续待上半个月” “花拉子模人和喀喇汗国人没有分出胜负,我军倒先不战自败了” “五日,也差不多了,五日后无论呼罗珊骑兵走不走,我军都要出去” “接下来呢?” “自然是全力消灭这支骑兵,然后迅速南下攻击木鹿城,消灭那里的古尔骑兵” 扎拉夫尚,吉斯勒住进了以前古比汗乌沙克的汗府,律庆虽然撤离了,但里面的设施却并未带走,故此,吉斯勒依旧能围着火炉品尝美酒,吃着烤羊肉。 同样在半夜时分,他派出去在四周探查的侦骑回来了。 “大汗” 他的儿子就是土门汗,他作为呼罗珊总督,自然也有汗号。 “怎么样?” “就是逃到吉扎克去了,我等一直沿着东去的道路前出了两百里,一路上都是杂乱无章的蹄印,估计最多只有两三千骑” “两三千?哈哈哈” 吉斯勒不禁大笑起来。 “苏丹还是太过小心了,想那律庆总共只有多少人马?能调到吉扎克的最多一万,还要扼守突厥斯坦山、吉扎克城,能抽调到这里浑水摸鱼的有三千就顶天了!” “那我们?” “派人回复苏丹,说明这里的情况,本汗的建议是放弃此地,因为律庆的人马随时会来,若是驻扎少量人马,便不是他的对手,若是驻扎太多人马,粮草食水又成了问题” “告诉苏丹,为防律庆再次返回,本汗准备在这里待上十天,十天后便撤离,对了,还望苏丹运送一批粮草过来,我等只携带了三日的干粮和食水,可待不了十日之久” 吉斯勒这个决定到了第八日还是让律庆得知了。 期间吉斯勒自然也会在周围派出侦骑巡逻,被他俘虏了一人,逼问之下便知晓了。 律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厮竟然要待上十日之久,他在这里比原计划的五日多待了三日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若不是正好萧捕奴带着大军抵达了,他早就出去与其决战了。 喜的是十日后撒马尔罕那里对于双方的消耗便更多,他的初衷也就快实现了。 不过,随着萧捕奴七千骑的到来,他现在不仅重新拥有了充足的粮草,还重新成了一人双骑的骑兵! 兴奋之下,他冒着刺骨的寒风走出了帐外。 望着天上若明若暗的淡淡星光,他不禁在内心发出了呼喊。 “决战,我亲爱的敌人!” 第29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5) 区区一个侦骑的失踪,若是没有超过十日之久,想必吉斯勒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侦骑也会深入大漠探查,迷路了或者被藏在沙漠深处的祆教徒杀死了也是有的(此时花拉子模人显然不知道绝大部分祆教徒牧户已经迁到了毡德城)。 于是,律庆就能好整以暇地在沙漠里待到第十日了。 第十一日一早,吉斯勒便带着大军离开了。 这里虽好,但与泽拉夫尚河流域相比就差多了,与呼罗珊的木鹿城更是无法相比,在木鹿城他的府邸有几百个奴隶为他服务,他虽然是花拉子模赫赫有名的战将,但早就适应了制纸醉金迷的生活。 在这里他能待上十日就算不错了,若不是摩诃末在侧,他最多待上五日就会离开。 扎拉夫尚到木鹿州,约莫一百二十里,中途荒山、荒漠纵横,唯一一处可能设伏的地方距离木鹿州只有三十里,那里是古尔骑兵的巡逻范围,除此之外,沿途都很开阔,吉斯勒便不虞有他,大大咧咧带着大军向东南方向缓慢逶迤而去。 二十里后迎面是一个非常开阔的谷地(后世阿兹勒克,有名的铀矿产地),道路就从谷地中间穿过。 谷地东西、南北都有十里以上长度,周围则是连绵起伏的低矮荒山。 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埋伏,吉斯勒行军时让两千重甲骑兵处于最前,这两千人可是他的宝贝,以前他在呼罗珊时就是凭借着他们称霸呼罗珊、古尔西部一带,也让前来偷袭的乌古斯人无功而返。 后面则是八千有着半身锁子甲的轻骑兵,说是轻骑兵,这配置在中亚一带也能横着走了,谁叫呼罗珊是时下波斯最大的工匠中心呢,摩诃末家族就是因为拿下了此地才真正崛起。 并波悉林也是因为此地才实际上建立了黑衣大食。 突厥奴骑兵之所以称雄中亚、西亚一带自然是因为他们从以前的漠北带来了独特的骑兵战术,这种战术从匈奴人开始,一直到后世的蒙古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部队训练、精锐程度不同罢了。 首先是骑射, 以前的阿拉伯人很少会骑射的,有的只是跃马弯刀,同样,阿拉伯人拿下波斯后才学会了骑射,因为波斯同样面临北方草原部族的威胁,显然也学会了。 再就是骑战之术。 以装备精锐,或者没有装备时以骁勇力大者突前,使用硬弓、重型武器、高头大马,一举冲垮敌人前阵,一旦敌人开始溃退,那就是大杀四方的时候了。 突前者也有讲究,远程弓箭,近程骨朵、短斧、标枪,贴身则是重型武器,几千年也没什么变化。 大量的轻骑兵显然没有能力,也没有可能装备上这些东西,除了软胎骑弓便是弯刀,不过在追击敌人时还是一把好手。 吉斯勒的重甲骑兵也是如此,全身板链甲(后来被欧洲人学去了),骑枪或者重型弯刀,再加上产自波斯地区特有的适合山地、荒漠作战,体型虽然没有汗血宝马高大,但却粗壮得多的波斯马,马匹也裹上了一层甲胄,行走起来就好像一个个移动的堡垒。 饶是如此,这样的装备,走上二十里后马匹也需要歇息一下了,不等吉斯勒吩咐,两千重甲骑兵便全部下了马,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喂马。 前面的重甲骑兵一停下来,后面只有半身锁子甲的轻骑兵自然也停了下来,他们的马匹自然没有这么累,不过既然前面停了下来,自己也不可能越过他们继续走。 吉斯勒带着三百只有半身板链甲的亲卫骑兵位于大队最中间,之所以如此配置显然是兼顾了马速和防御力,遇到险情后也能很快逃跑。 重甲骑兵停下来时显然也考虑到了整个队伍的阵型,他们在抵近谷地出口时才停下来,这样的话,当吉斯勒的一万骑全部开进来后,由于是开阔地便不会拘泥于道路了,完全可以驶向两侧。 于是,当大队人马完全停下来后几乎铺满了道路两侧。 吉斯勒作为花拉子模勋贵,显然是很讲究的,他的亲兵三下五除二便为他扎起了一顶小帐篷,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可以让他在里面喝着用棉被包裹着、尚有余温的美食和美酒。 就在他刚刚坐定,正要端起酒杯时,从扎拉夫尚方向飞来一骑。 “大汗!” “什么事?!” 吉斯勒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 “敌袭!” 吉斯勒顿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由于是小帐篷,还几乎顶到了帐顶。 “怎么会?是?” “律庆!” 吉斯勒也顾不得帐篷了,立即下达了命令。 “全军继续出发,让重甲骑兵断后!” 他显然不知晓律庆到底来了多少人,加上后者历来的威名,原本威震呼罗珊、东波斯一带的他霎时便乱了方寸,这里地势开阔,此时他若是下令整顿人马上前迎敌未尝没有胜算。 律庆确实来了。 在这个谷地拦截吉斯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首先扎拉夫尚城附近地势太过狭逼,几万骑兵纠缠在一起实在施展不开,而且一旦吉斯勒受惊后遁入城池也是一个麻烦,何况他只知道吉斯勒今日要离开,但何时离开并不知晓。 于是,他就只能根据吉斯勒的行动来决定自己的行动,他的藏身之地距离扎拉夫尚还有五十里,就算他连夜转移到只有二十里的地方,等黑曜都探知吉斯勒的行动在做出反应也会让自己只能跟在他后面走。 不过,他的骑兵包括黑云都在内与呼罗珊重甲骑兵相比还是轻便许多,于是速度就快了许多,便能从道路两侧连绵起伏的荒山中赶超过去,并恰好在这处谷地赶上了他们。 时下他的安排是: 萧捕奴带着七千骑已经绕到了吉斯勒的前面,堵住了谷口,既能防止呼罗珊骑兵跑掉,也能应付可能从木鹿州赶来的古尔骑兵。 自己则带着一万骑堵住了谷地的入口,同样是以一千五百黑云都打头,赶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向后面的呼罗珊轻骑兵扑了过去! 中间的吉斯勒得知详情后赶紧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重甲骑兵不要去后面了,全力向前,打通谷口!” 他很自信,这两千重甲骑兵若是他自己的兵马,配合轻骑兵,放在以往成为一个较大的独立势力也不成问题。 何况此时骑兵们并没有卸甲,随时可以上马。 当下两千重甲骑兵又纷纷扭转马头冲向前面,时下他们距离谷口还有大约三百米,令他们欣喜的是,前面的敌人似乎傻了一般,竟然没有利用他们还在整队的机会率先杀进来,而是待在谷口没动,这不是白送人头吗? 两千重甲骑兵在大地上卷起了大量的雪尘、杂草,一时声势极为煊赫。 既然是谷口,两侧自然有矮山,不过这里地势普遍开阔,两山之间的距离也有上百米,当两千骑以五十骑打头,排列的整整齐齐像一道势不可挡的洪流冲过去时任何阻碍在路上的东西都会被他们碾得粉碎! 前面的萧捕奴见了果然胆战心惊了,纷纷扭转马头向后跑,重甲骑兵将领见了大喜,以往,他们在对付塞尔柱残部、乌古斯叛军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乌古斯叛军都是轻骑兵,以为能很快脱离他们,殊不知这种波斯马不但既能负重,速度还不慢,更能一气跑上三十里才停下来歇歇。 以前,若是律庆遇到的是呼罗珊重甲骑兵,是很难施展起曼古歹战术的,这次总算让他见识到了。 不过,律庆的军队自从诞生以来还从未临阵逃跑的,这一幕显然有些蹊跷。 但呼罗珊重甲骑兵哪里理会这些,继续加快马速往前追。 霎时,两千呼罗珊重甲骑兵便全部踏上了这条宽阔的道路,远处的吉斯勒见了也是不时颔首称好,嘴上还忍不住说道:“都说律庆的骑兵骁勇无匹,没想到被我的重甲骑兵一冲就溃散了” 一股强大的信心顿时涌现出来,他也不准备逃了,这里还有八千轻骑兵,完全可以就在这谷地与他大战一场! 便下令各部赶紧做好战斗准备。 重甲骑兵追得也十分畅快,原本律庆带给他们的压迫感此时自然荡然无存,霎时就来到一个岔路口,只见前面的敌骑突然一分为二,纷纷窜入两侧岔道,不过前面又出现了一队骑兵,将南下的道路堵死了。 重甲骑兵自然没有理会窜入两侧岔道的敌骑,继续提高马速朝前面的敌骑冲过去! 霎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一百米了! 萧捕奴的手下都是火云都,如何是蓄势而来的呼罗珊重甲骑兵的对手,莫不成他们被吓傻了? 五十米! 只见处在最前面的几骑突然纷纷扭转马头奔向两侧缓坡! 然后将一支小部队露了出来! 只见十门铜炮一字摆开,铺满了整个道路,重甲骑兵哪里见过此物,虽然有些愕然,但还是往前冲! “轰” 其中三门铜炮打响了,霎时,一阵满天弹雨便覆盖了整条道路! 这里面装填的自然就是散弹了,能够提前在这里设伏,很显然,萧捕奴的部队昨日晚上就提前赶到这里了。 不错,时下律庆的工匠已经为他制作出了十门五百斤重的短管火炮,威力大致相当于后世明军的威远炮。 实际上明军的火炮在中后期就能发射散子了,不过因为火炮质量以及发射散子的难度远比实心弹大,最后逐渐废弃了,后来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天国时才重新让能轻易发射散子的火炮大行其道,并给了太平军以重创。 第30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6) 在这个世界上,由于技术原因,律庆显然不会将有限的人力投入到制作火枪上,那玩意儿太过复杂,威力又不见得超过弓箭,何况自己还是草原大汗,但火炮的制作倒是容易得多,便先将这玩意儿捣鼓出来了。 饶是如此,他的拿着最高薪的工匠也是花费了两年时间才做出了十门合格的铜炮,这一次考虑到要与强大的花拉子模人决战便全部带来了。 弹雨过后,处在最前面的呼罗珊重甲骑兵纷纷连人带马扑倒在地,后面的骑兵由于正在高速奔驰,此时就算想停下了也不可能了,由于前面有倒地的马匹,也不时有马匹被绊倒倒下。 还是有一些重甲骑兵冲过来了! “轰” 又是三门铜炮打响了,喷射出的散弹再次覆盖了整个路面,再次让这部分骑兵扑倒在地! 此时,后面的骑兵听到这闻所未闻的声响显然吓到了,马匹自然也是如此,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过在高速奔跑中骤然停下来谈何容易,于是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终究还是有一些骑兵继续冲了过来,但显然是三三两两十分零散。 “轰” 最后四门铜炮打响了! 这些骑兵无一例外全部扑倒在地! 此时,一段长、宽都在五十米左右的路面顿时铺面了人、马的尸体,后面的骑兵想要过来显然不可能了,除非他们冒着被绊倒的风险。 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而此时,最开始的三门铜炮终于装填好了,这一次,他们撞上了十斤重的实心铁弹! “轰” 这边铜炮大显神威,那边的战斗也是热火朝天。 律效忠率领一千五百黑云都率先与敌人最后面的轻骑兵接触了,以有备击无备,以有速击无速,装备差距又大,结果可想而知,于是,一千五百黑云都就好像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咆哮在道路上! 随着黑云都的不断推进,很快就推进到道路的中央! 与此同时,各有三千火云都则在黑云都的两侧侧后,不断击杀被黑云都冲散到道路两侧的溃兵,以及原本就留在那里的呼罗珊轻骑兵,同样的,随着黑云都停了下来,他们也停了下来。 想要在敌人实施突袭时在短时间内整顿好队伍显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吉斯勒在付出两三千骑的代价后倒是终于整顿好了,不过他面临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前面传出的炮声显然也吓到了他,故此,他也不敢尾随重甲骑兵而去,与那可怕的炮声相比,眼前这些与他们一模一样骑在马上拿着弓箭、骑刀的骑兵显然就亲切得多。 双方的距离同样大约是一百米! 不过,随着两千重甲骑兵的离去,他手里便只有八千骑,在这段时间里又损失了两三千骑,时下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五千骑左右了! 而律庆的万骑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律庆自从成军以来显然还没有打过如此富裕的仗,想到这里,他不禁裂开大嘴笑了起来。 时下,两支大军都在这处宽阔的谷地上散开了,还都开始了加速! 对冲开始了! 这倒是律庆军喜闻乐见的环节。 还是老办法,突前的黑云都率先射出一拨重型抛箭,两侧的火云都尾随其后,抵近五斗力骑弓的抛射射程时也如法炮制,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收弓入囊。 既然是轻骑兵,自然没有配备铁盔,马匹更是没有甲胄,于是前面的敌骑纷纷扑倒在地,此时敌骑的大阵顿时没有那么严密了。 穿凿! 穿凿战术开始实施之时,双方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等黑云都冲到一半时,便又要面临一个完整的大阵了,不过此时吉斯勒的五千轻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小半! 也就是说,在刚才这阵抛射和穿凿骑战后,他的五千骑霎时又变成了三千多骑! 此时,律庆带着后军正在往两侧包抄过去,吉斯勒再是骁勇见状也胆寒了,自己人数完全不占优,一个冲锋就损失了一千多骑更是他从未见过的,当下立即扭转马头朝着谷地出口冲去。 现在哪里还管前面那可怕的声响,拼命逃亡才是正经。 随着吉斯勒的逃跑,这三千多骑也没有留下来死战的理由了,纷纷扭转马头跟着奔逃起来,霎时就全部窜上了山道! “哈哈” 律庆见状知道大局已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大局已定,那边萧捕奴的战况也有了变化,利用被铜炮射倒的累累人马尸骸堵住道路后,萧捕奴分出了两千骑兵舍弃了战马,纷纷爬上了两侧的矮山! 此时,对于夹在中间的呼罗珊重甲骑兵来说就是欲哭无泪了,他们自然想到了要后退,不过两千沉重的重甲骑兵全部挤在山道上,想要完成这一动作并不容易,等他们完成转向后前面又冲来了吉斯勒的大队逃兵! 萧捕奴的火云都爬上山后一部分人挽弓搭箭,手持长刀戒备,一部分人则从山下往下面抛下了一个个四方包裹似的东西! 这就是律庆自从能够制作火药后,在火炮尚未面世之前能够想到的利器了。 火药包! 这三年,由于火器迟迟未能面世,而火药又无法长时间储存,便只能先用火药包来对付,每个火药包重五斤,里面掺杂了大量的铁子、碎石子,由力大者负责投掷,于是,在十三世纪初期,他的掷弹兵也开始了出现了。 掷弹兵们显然提前练习过,火药包的引线很长,他们会根据距离的远近临时对其进行裁剪,用香油打火机点燃后便扔了下去。 “轰” “轰” “” 山道上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虽然提前有过练习,但在这种情形下显然不能做到火药包正好在山道上爆炸,有的确实落到了山道上,并当即炸响了,有的则停了一会儿才炸响,有的则在半空炸响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挤满了山道的呼罗珊骑兵来说都是致命的,霎时便死伤无数。 火药包还在继续抛下,这下最前面的重甲骑兵忍不住了,便重新扭转马头往前冲,不过,那十门铜炮早就等候多时了。 战斗进行的很快,从铜炮打响的那一刻起直到此时,也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便戛然而止。 原因也很简单,呼罗珊总督吉斯勒被炸死了! 剩下的呼罗珊骑兵投降了。 正午时分,几千已经卸甲的呼罗珊俘虏垂头丧气抱头跪坐在宽阔的谷地中央。 对于这些俘虏,律庆也是煞费思量。 最终他还是有了决断。 “这些人,不但是镇守呼罗珊的关键力量,还是威慑波斯其他势力的关键力量,平时都嚣张跋扈惯了,显然是不可能顺顺从从当一个俘虏的,更不可能成为我的苦力” 俘虏四周围着几千火云都骑兵,随着律庆一声令下,几千骑突然发动起来! 谷地沸腾起来了,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呼啸的风声,俘虏们的骂声,被马蹄碾压后的惨叫声。 火云都像一片红色的云彩那样卷过后,能够还保持坐姿的俘虏便所剩无几了,当红云再次卷过后还能发出惨叫声的便也所剩无几了了。 就在此时,前头传来了新的消息。 吉斯勒有一万骑,律庆想要将其全部歼灭显然是不可能的,终究有一些从小路跑掉了,然后木鹿城的艾柏克便知晓了。 艾柏克,今年四十岁,后来能够成为继承古尔苏丹国的德里苏丹国的苏丹,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犹豫起来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前来救援。 “我带着七千骑孤身前来,已经做了与摩诃末共进退的打算,若是吉斯勒战败了,河中的局势极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行,我绝对不能容忍这一幕发生,只有保住吉斯勒才有可能实现与摩诃末的盟约” “何况,吉斯勒有一万威震整个波斯地区的甲骑,绝对没可能那么快战败,而律庆是从吉扎克过来的,他还要扼守突厥斯坦山和吉扎克城,带到这里的骑兵绝对不会超过一万” 想到这里,他便将自己的七千骑全体出动,并在中午时分抵达了谷地附近! 与崇尚甲骑的花拉子模相比,古尔骑兵就粗陋许多,他们更为崇尚轻便快速,就连他的亲卫骑兵也就是配备了一些牛皮甲,这还是从时下盘踞在哈扎拉山一带的哈扎拉人那里学来的,否则他们估计连皮甲也不会配置。 这也是原本占了半个呼罗珊地区的古尔苏丹国很快就被花拉子模击败的原因,坐困宝山而不会用,岂有不败之理? 只有到了后来的德里苏丹国,由于印度地区有大量既听话又便宜的低种姓奴隶可用,他们才开始大量制作、装备甲胄。 实际上,单论单兵作战能力和骁勇程度,常年在阿富汗山区打转的古尔骑兵一点也不亚于花拉子模人,或许还胜之。 直到他碰到了萧捕奴。 萧捕奴,大黄室韦部落出身,虽然没有刘符离那样思虑周全,但若是单论在战场上硬桥硬马对敌,他显然还在前者之上。 火云都vs古尔轻骑兵,另一场战斗开始了。 律庆得知后大喜过望,能够一战而解决两个大敌,显然是再好不过了,便让刘符离带着五千骑从小道包抄过去,自己则带着五千骑跟着刘符离。 不过,他并没有参加战斗,重新踏上大道后继续往前,在下午四点时分抵近了木鹿州! 第31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7) 黄昏。 雪原如海,残阳如血。 等到霍斯都再次向律庆汇报战果时,后者已经坐在木鹿城(纳沃伊)领主的豪华府邸里了。 艾柏克为了救援吉斯勒,将该城的人马全部带出去了,故此等律庆抵达此城时,里面连一个兵也没有,自然轻易就占据了。 “大汗,我军击败了艾柏克,该部大部分被我歼灭,估计最多只有不到千骑逃了出去” “这两场战斗,我军也有近千骑的损失,其中死亡、重伤约莫一半,轻伤一半” 律庆欣慰地点点头,能够以千骑的代价几乎全歼呼罗珊骑兵和古尔骑兵,虽然有火器这个令敌人意想不到的因素,但也是骇人听闻了。 至于艾柏克,他显然不会再去投靠摩诃末了,也不会去投靠阿勒巴尔,而是会经泽拉夫尚绿洲与阿姆河之间的荒漠逃回泰尔梅兹,估计他连史国城、那黑沙布也不敢待了,再次放弃这两地也是预想之中的事。 而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呼罗珊骑兵实际上是他们最为强大的力量,后来,如果这支部队不被调到加兹尼镇守阿富汗,恐怕蒙古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玉龙杰赤。 这才是妥妥的的有生力量啊,至于花拉子模自己的骑兵,显然并没有放在他的眼里,花拉子模估计还有五千重甲骑兵,但都是用阿哈尔捷金马杂交得来的战马,真实能耐显然还不如精挑细选出来的波斯马。 花拉子模人能够建起这么一支骑兵,也非一日之功,眼下几乎全军覆没,对于摩诃末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 他没有执行以前的计划,即让萧佛奴从突厥斯坦山中的木城堡绕道抵达泰尔梅兹,并趁着城中主力被艾柏克带走的机会攻下此城,艾柏克虽然损失了六千骑,但很快就能从对岸的班城(马扎里沙里夫)一带补充人马。 想要轻易拿下此城并非易事,否则西辽国也不会坐视其落入古尔人手里。 “萧捕奴到了?” “到了” “很好,事不宜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击败摩诃末” “非也,是大量歼灭花拉子模人的有生力量,时下只完成了一半,利用撒马尔罕消耗了一部分,我们亲自歼灭了其最为强大的呼罗珊骑兵军团,只有将来到这里的摩诃末部、阿勒巴尔部全部歼灭才算真正成功” “你将萧捕奴叫来” 等萧捕奴来了,律庆对他说道:“这里战事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布哈拉和撒马尔罕,摩诃末震骇之下没准会匆忙逃跑,我们万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样,我带一万骑兵立即南下攻击布哈拉,你在这里留下一千骑,目的是万一我军攻击不利也有撤兵的通道,除了这里,再往东面就是突厥斯坦山西段,虽也有道路可行,但与这里相比就不够看了” “只要守住木鹿城,我等就进退自如” “然后你休整一日,同时通知木城堡的萧佛奴,让其与你先后发动,次序是他率先发动,原因是,今晚这里战事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到撒马尔罕了,阿勒巴尔惊骇之下必定会先派人经过荒漠地带请示摩诃末” “这样一来一日一夜就过去了,故此,他多半会在撒马尔罕城下继续待上一日,明日上午让萧佛奴出动,阿勒巴尔肯定会逃跑” “撒马尔罕与史国城之间的山道长达百里,中间有三处关隘,艾柏克只是拿下了靠近史国城的那座关隘,另外两道还在喀喇汗国手里,也不知阿勒巴尔是怎么想的,并没有抽调兵力攻打这两地” “无论如何,基于此,阿勒巴尔就不可能从撒马尔罕南部逃走,只能向西进军” “这样一来,他们就是逃跑之军,伊教徒人马显然没有中原历史上什么穷寇莫追的事情,也不会设下伏兵之类的,让萧佛奴直接追击即可” “当萧佛奴发动时,让其派出快马从泽拉夫尚河北岸跑到木鹿城通知你,然后再发动,此时,我估计阿勒巴尔和拉钦伯克两人手里还有大约万骑,另有一万五千左右的步军” “只要击败了他们这一万骑,剩余的步兵便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将其全部俘虏就是” “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的步兵除了少数精锐是职业兵,大多数都是征调上来的农户,切莫全部杀了,只将其中的职业兵杀了便是,农兵则留下来,我还用用途” 木鹿城距离撒马尔罕也就三百余里,快马半日也就到了,三个小时,正好为萧佛奴、萧捕奴两部一前一后行动创造出机会。 “大汗,假如喀喇汗国的哈桑大汗也追出来呢?” “那就更好,对了,你告诉萧佛奴,假如他真的追了出来,便告知泰尔梅兹的虚实,就说摩诃末和阿勒巴尔两部由我来对付,他可乘虚攻入泰尔梅兹” “他的膏腴之地史国城、那黑沙布两次落入古尔人手里,他就不想如法炮制,让古尔人吃一个哑巴亏?” “当然了,若是他不敢那就算了,若是追出来,便与他合兵一处前来布哈拉” “大汗,依着眼下的局面,我部独自拿下整个河中也无问题,为何还要让哈桑掺和进来?不如” 律庆点点头,“你小子现在有些头脑了,不错,我部趁此机会将河中收入囊中不是不可以,但需要花费至少一年时间来稳固此地” “我们并非伊教徒,而这里则是伊教徒根深蒂固的地盘,连那些农户都是,想要旦夕稳固下来几乎不可能,何况,此战过后我部急需休养生息的时间” 历史上,连同为伊教徒的并波悉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稳固此地,何况是他? “布哈拉紧挨着花拉子模绿洲和呼罗珊,届时无论摩诃末还在不在位上,都会在短时间聚齐大军前来攻击,便是烦不胜烦了” “我已经将我部主力全部调到这里了,此时若是西夏人、高昌回鹘人、漠北某部突然杀来又该如何抵挡?” “大汗” 萧捕奴显然有些不甘心。 “那就这样便宜哈桑了?” “那倒不是,布哈拉,是河中第二大城,城中估计也有不少财富,更有大量的工匠,若是能拿下此城,我便将里面的财物、工匠全部带走” “另外,有了那一万多花拉子模农兵,便可以将吉扎克建成一座大城,这里不是临潢府,我可不想再让出来了,时下朝廷并没有向吉扎克派遣官员,显然也是默认了” “有了布哈拉的财富以及大量工匠的加持,再加上与西喀喇汗国的密约,便可依托吉扎克与该国大做生意,若是我猜的不错,布哈拉到撒马尔罕一带至少有五百万人,可是大有可为啊” “而有喀喇汗国人挡在前面我部便可随时出动,就比直接挡在前面好得多,对了,这一战要将拉钦伯克的常备骑兵全部歼灭,然后就能将其放在布哈拉的家眷带走,将其赏给那些花拉子模农兵俘虏,让其彻底扎根在吉扎克岂不更好?” “那些农兵中,总有一些合用的,三千人总有,将其训练成合格的步兵,今后就让其镇守吉扎克,这样我部骑兵就无须分驻各处了,堂堂享誉西域一带的述律部骑兵都当成步兵来使用实在有些可惜” 当晚律庆就带着万骑南下了,并在摩诃末犹豫之际将布哈拉城四座城门围了起来! 布哈拉,伯克府(古比部葛逻禄人专属职位拉钦伯克的府邸,有些类似于哥萨克人中在波兰登记造册的注册哥萨克,不过注册哥萨克也十分卑微,但古比人却优越得多,几乎相当于伊教徒势力中的突厥奴骑兵总督了)。 果如律庆所料,不断有吉斯勒和艾柏克溃兵逃到了这里,摩诃末得知后顿时一头栽倒在地上。 艾柏克他自然不太关心,但吉斯勒这一万呼罗珊骑兵的覆灭则让他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真实历史上,他就是凭着这一万骑不但拿下了整个波斯、阿富汗,还带着他们逼迫巴格达的哈里发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可想而知这一万骑的厉害,这一万骑可是他花费了巨大代价才打造起来的,竟然在一日间就覆灭了! 眼下,他显然顾不上还在撒马尔罕的阿勒巴尔了,虽然后者也是太后的爱侄,但他身边的步军只是农兵,那些泥腿子的生死他显然没放在心上,至于阿勒巴尔身边的五千骑兵,花拉子模时下还有两万,也不太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阿勒巴尔的生死,他的母亲图尔罕对于康里族人的偏爱近乎偏执,如今已经死了亦纳勒术、阿力普汗,若是再失去尚在人世的唯一侄儿阿勒巴尔肯定会大怒若狂。 而这位太后对国家的影响力也颇大,他也有些惧怕她,若阿勒巴尔真的死了,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交代。 最终,他派人经荒漠向阿勒巴尔传递了讯息。 “万一不行,就带着亲卫骑兵从荒漠逃走” 他的快马刚刚派出不久,律庆就到了! 实际上,他手里还有一万步骑,还都是常备军,连步军也是河中一带最有名的职业长枪兵,他们手持三米长的长矛,若是在野外排成密集的刺猬阵,估计连律庆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 骑兵中还有两千花拉子模本土重甲骑兵、三千轻骑兵,同样是甲胄俱全,他完全还有一战之力,但作为花拉子模的苏丹,他显然深知呼罗珊骑兵的战斗力,连赫赫有名的呼罗珊骑兵都败了,他完全没有信心就以这点人马击败律庆。 于是他刚刚派出给阿勒巴尔传讯的快马,就准备着手安排撤退事宜,但在此时却走不掉了! 他摇摇晃晃来到了城墙上,看到四周密布的帐篷不禁又有些天旋地转了。 最终,他毕竟是花拉子模历史上最有作为的大汗。 “娘的,瞧那架势,律庆最多只有万骑,我还有一万步骑,更有坚城可守,难道就不能依托此城与他决一死战?” 他之所以这么想,自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吉斯勒的溃兵抵达这里后并没有留下来,而是逃回了呼罗珊! 呼罗珊有马雷、阿什哈巴德、马什哈德、内沙布尔四大城镇,自然不会这点人马,吉斯勒带来的不过是最精锐的力量罢了,他让溃兵回去,为的是让其再动员一万骑过来。 “加上阿勒巴尔和柯提斯还有万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在北风呼啸的城墙上重新站定的摩诃末恶狠狠地说道。 第32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8) 城内的摩诃末如是想,城外的律庆也差不多,不过最终还是淡定下来。 “呼罗珊自然还有援军到来,不过想要重新汇聚大军,并抵达这里,没有一个月是办不到的” “一个月,足够我拿下布哈拉城了” 便彻底放下心来,然后倒头大睡。 撒马尔罕。 城外的花拉子模大军开始撤退了,如同律庆等所料,进过二十余日的攻城战后,阿勒巴尔汗的三万步骑只剩下了一半,加上拉钦伯克柯提斯的五千骑,加起来还有两万。 而城内的哈桑军队原本有一万五千,如今只剩下五千左右,虽然哈桑一早就将青壮动员起来了,但显然还是万分忐忑的。 如果再过十日,撒马尔罕必破无疑! 至于花拉子模大军为何撤走,哈桑心里也有数,一开始虽然很高兴,但转念一想,脸上又显出了乌云。 “律庆这厮端地厉害,竟然再次以少击多,打败了摩诃末!那么接下来河中的命运是什么?” 时下敌军尚未远去,他自然不能冒然出城去联络木城堡的律庆军,等到敌人走的不见踪影了,这才派人去木城堡。 他下了城墙,坐着软椅朝着汗府走去,这些天来他实在是累坏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撒马尔罕是河中第一大城,方圆十五里,人口超过五十万,走了许久才抵近汗府大门,刚要进门,远处飞来一骑。 哈桑神色一凛。 “不好,难道花拉子模人使诈,去而复返了?” 便要挣扎着从软椅上下来。 来骑早就下了马,奔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大汗,律庆的人来了” “哦?” 哈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来的正是沮渠延年。 “拜见大汗” “你是?” “原高昌回鹘赤亭堡守捉使,现扎兀惕汗麾下团都指挥使沮渠延年” “高昌回鹘”显然是沮渠延年故意说出来了,果然,哈桑听了后顿时神色大变,半晌才回过味来。 “咳咳,原来是沮渠将军,不知” “大汗,花拉子模败了,我军已经出了木城堡准备追击该军,还望大汗派兵与我一起追击” “败了?” 哈桑摇摇头,“他们从这里撤走时至少还有两万步骑,布哈拉那里还有一万步骑,这个败字何从谈起?” 泽拉夫尚河流域一带在耶律大石时代是河中府节度使、沙黑纳辖区,西喀喇汗国大汗形同傀儡,汗族自此都精通汉语、契丹语。 “哈哈哈” 沮渠延年大笑起来。 “不然,我家大汗一直驻扎在沙漠中的扎拉夫尚城,不久前,我军在扎拉夫尚南面的荒漠里全歼了呼罗珊总督吉斯勒的一万精骑以及古尔国泰尔梅兹总督艾柏克的七千精骑” “并趁势夺占了扼控河中东西要冲的木鹿州,时下阿勒巴尔想要顺利将这两万步骑带回布哈拉已经不可能了” “时下我家大汗带着一万精骑已经将布哈拉城围起来了,我家大汗说了,只要大汗能配合我部出兵,此战过后便取消拉钦伯克制度,整个扎拉夫尚绿洲都归属大汗管辖” “不可能,不可能” 哈桑听了似乎有些晕晕乎乎,作为西喀喇汗国的大汗,以及布哈拉拉钦伯克的世仇(拉钦伯克曾经为了独立投靠花拉子模与他作战,并杀死了他的父兄),夺回布哈拉地区显然是梦寐以求的,但呼罗珊骑兵的实力他也是知晓的。 何况这里面还多了一个艾柏克! 可以说,柯提斯、艾柏克就是他哈桑这一世最大的敌人,准确来说是仇人,还是啖其肉寝其皮的那种,因为这两人对他的羞辱实在太多了。 但他的实力又不允许他这么做,原本打算效仿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的,浑没想到律庆三下五除二便替他解决了! 见到哈桑的模样,沮渠延年也明白了几分,继续说道:“还有,我家大汗说了,若是大汗不愿意配合我部追击,也不勉强,不过艾柏克那厮侥幸逃脱了,眼下估计正在逃往泰尔梅兹” “时下泰尔梅兹只有三千步军,大汗若是有心的话,可以出动大军前往攻击,没准能收到奇效” 哈桑心里自然高兴,不过他自己知自己事,“老子眼下只有五千骑兵了,还要遮护这么大的地方,哪有余力去攻打泰尔梅兹,不过,既然如此形势,如果不配合律庆作战的话,他转过头来灭了我也是有的” 便道:“将军,此战过后我部伤亡颇大,城内外死伤枕籍,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否则就会引发瘟疫,故此本汗便不能追随扎兀惕汗了,不过” 他叫来一人,年纪颇轻,二十上下,“这是本汗长子奥斯曼,就让他带领两千骑兵跟随将军去” 沮渠延年点点头,“有劳大汗了” 前面,阿勒巴尔汗带着大军正在向西逃窜,他现在还有两万步骑,完全有可能打通撒马尔罕与布哈拉之间的通道,若是按照摩诃末昨晚派人通知的,“万一不对便窜入南面荒漠”,部下肯定是一哄而散。 不过,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他显然知道一旦他撤退,哈桑不敢说,但木城堡的律庆军绝对会追过来的,故此,他让拉钦伯克柯提斯带领五千骑断后。 柯提斯顿时欲哭无泪。 “老子好好地拉钦伯克当着,非要掺和到两大势力的战事中来,这下好了,若是被律庆占了布哈拉,自己苦心孤诣经营了二十年城池里面的人口、财物就要化为泡影了” 之前,他让木鹿州附近的古比葛逻禄人部族骑兵全力攻城,时下显然消耗殆尽,但他的常备骑兵却几乎没有损失了,这是他最大资本,岂能旦夕而毁? 诚然,他可以抛弃阿勒巴尔独自从南面荒漠里绕到布哈拉去,但单靠自己这五千骑显然是无法击败律庆的,人家可是以一己之力击败了,不不不,歼灭了威震阿姆河两岸的呼罗珊骑兵啊。 故此,他唯一的生路便是继续与花拉子模人捆在一起,无论如何,他有五千骑,阿勒巴尔有一万五千步骑,布哈拉城还有的摩诃末的一万步骑,但就人数上来看,还是己方占优。 届时拼死一搏,未尝没有击败律庆的机会。 于是,当阿勒巴尔不由分说让其断后时,他虽然万分怨恨这厮,也不得堆起笑脸答应了。 阿勒巴尔部与柯提斯部很快就拉开了大约三十里的距离,就在此时萧佛奴带着大军赶到了! 柯提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萧佛奴的大军并没有马上向他发动攻击,而是向他派来了一个人。 自然还是时下兼任萧佛奴使者的沮渠延年。 “伯克” “你是?” “扎兀惕汗手下都指挥使沮渠延年” 见到沮渠延年这般模样,柯提斯顿时怦然心动,他似乎见到了一个不用厮杀也能成功保下自己在布哈拉家眷和财物的机会,又转念一想,“家眷多半能成,但依着律庆那厮的贪婪,财物多半不保了” “罢了,只要人还在,财物又何尝不能再次滚滚而来?” 与他的想法相同,沮渠延年这次是来劝降的。 “与扎兀惕汗的大军一起攻击花拉子模人,事成之后你可以保留布哈拉以及以南的城堡和人口,以北的小安国城以及木鹿州都要归还喀喇汗国” 小安国城,后世布哈拉北面的吉日杜万城。 “布哈拉的财物我部要带走一半,工匠带走大部,剩下的还是留给你” 要知道,布哈拉位于呼罗珊、花拉子模、扎拉夫尚交汇之处,商贸异常发达,只要商人还在,他柯提斯就有复起的机会。 顿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有吗?” 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利,沮渠延年也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听说你以前也是祆教徒?” “不错” “那好,如果你真的协助我军反戈一击,那么就会彻底得罪花拉子模人,布哈拉南抵呼罗珊,西靠花拉子模,你难道就不怕他们的报复?” “将军的意思是?” “很简单,我家大汗能够给你提供保护,不过你们都是伊教徒,分分合合也是常有的事,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纠集在一起?” “但如果我转宗了祆教,与花拉子模、呼罗珊、班城的生意就做不了了” 班城,后世马扎里沙里夫。 此时布哈拉南部有阿姆河上最大的港口阿母港,横跨阿姆河两岸,也就是后世的土库曼纳巴德,大唐时的查尔朱,或者昭武九姓之一的穆国城,穆姓来源之一。 柯提斯能利用此港与三方大做生意,摩诃末也能利用此港将花拉子模、呼罗珊的大军用船只运到这里来。 沮渠延年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伯克,我不是这个意思,听说布哈拉大清真寺的毛拉们都是从花拉子模和呼罗珊派过来的?” 柯提斯神色一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罢了,布哈拉有两座大清真寺,现在这座最大的确实是摩诃末派来的人主持的,不过以前喀喇汗国还有一座小一些的,是当地人主持的,扎兀惕汗的意思是杀,不不不,让以前的清真寺重新成为布哈拉一带的最大清真寺?” “不错,伯克也正好借机将摩诃末的势力彻底清除出去,否则就算你还能待在伯克这个位置上,又岂能坐得安稳?” “好” 柯提斯虽然有些不乐意,但眼下投降律庆是他唯一能保住布哈拉和家眷的方法,他没有选择。 第33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9) 木鹿州,得知阿勒巴尔大军撤退后,萧捕奴也出动了,他在木鹿州城留下一千骑,亲自带着五千骑向东攻击前进。 黄昏时分,他与阿勒巴尔在后世卡塔库尔干附近相遇了,卡塔库尔干,也就是何国城,昭武九姓之一何姓君主领地。 阿勒巴尔大惊,不过此时就算想逃往南面荒漠就不行了,因为自己只能带着骑兵逃亡,对方能很快追上来。 他手下的五千骑兵中还有两千花拉子模重甲骑兵,三千轻甲骑兵,顿是一咬牙,让这五千骑全部迎了上去。 见状,萧捕奴也改变了策略,他开始不断后退,这让突前的花拉子模重甲骑兵产生了错觉,顿时紧追不舍,追出二十里后萧佛奴停下来了。 他亲自带着两千骑转头迎向了那两千重甲骑兵,另外三千骑则迎向了同样三千的轻甲骑兵。 此时,对于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来说,行走二十里后显然有些疲累了,不过依旧还有一冲之力,便咬牙冲了过去。 萧捕奴再次撤退了,轻松写意地实施起了曼古歹战术,这一战自然不能很快分出胜负。 那边的各三千轻骑兵之间倒是硬桥硬马地对攻上了,何国城外都是大片一望无际的田地,时下都覆上了一层薄雪,当下就在田野里大战起来。 火云都还是惯常的战法,抛射、平射、凿穿,几个对穿之后便大局已定。 当下留下一千骑打扫战场,追剿残敌,两千骑则朝着重甲骑兵的战场奔去。 此时的两千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在火云都弓箭的不断射击下已经损失了五百骑左右,时下只能窜到一座小山附近,准备依托此山,利用己方手中的弓箭对射。 不过,花拉子模重甲骑兵擅长的并非齐射,而是重型武器,在马匹力竭后这些武器也派不上用场了,他们使用的还是普通骑弓,多半在五斗力以下,哪里是人手一张五斗力强弓的火云都的对手? 没多久,重甲骑兵不断在倒下,而随着另外两千骑火云都的到来,剩下的重甲骑兵干脆下马投降了。 何国城,阿勒巴尔带着一万步军停了下来,他手里还有三百亲卫骑兵,但显然不敢脱离这一万步军行动,只得待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前后战事的结果。 当天边一轮巨大的夕阳摇摇欲坠时,从东西两侧奔来了大队的骑兵! 只见西边过来的都是律庆的骑兵,而从东边过来的则是拉钦伯克柯提斯的骑兵! “柯提斯,速来护驾!” “来了!” 柯提斯带着毫发无损的五千葛逻禄骑兵眨眼间就来到了阿勒巴尔的跟前。 “柯提斯,护我向南进入荒漠!” “是!” 话音未落,只听阿勒巴尔似乎发出了一阵咕咕声,再看时,只见他的脖子已经被柯提斯划了一刀,鲜血正从缝隙里喷涌而出,那尚未说出的话语霎时都变成了咕咕声。 阿勒巴尔的亲卫骑兵惊呆了,不过此时柯提斯的五千骑全部围了上来! 一场没有悬念的骑战开始了,柯提斯在损失五百骑后才彻底消灭了这支骑兵! 等到萧佛奴带着五千骑驾到时,步军统军知晓大势已去,赶紧跪地投降了。 萧佛奴按照律庆之前的意思,将全部军官和常备步军全部杀死,然后让奥斯曼就地看守俘虏,自己与萧捕奴合兵一处连夜朝着布哈拉赶去。 子夜时分,布哈拉城下。 城外一阵喧闹,摩诃末赶紧不顾疲惫再次登上了城墙。 布哈拉城池太大,律庆手里只有一万骑,分到四门后还是在周围留下了巨大的空隙,故此,摩诃末无时无刻不盼着阿勒巴尔和柯提斯能够听从他的建议从荒漠逃回来,届时他就会出动城内的五千骑去接应他们。 眼下就是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 不过他却得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阿勒巴尔战死,不过他与柯提斯两人的骑兵还有八千左右成功从荒漠逃了回来。 时下,南门外,柯提斯正在焦急地叫门,远处,律庆的骑兵也正在迫近——由于布哈拉城上布有巨大的投石机,他的大营都在远离城门的地方。 火把下,柯提斯脸上满是鲜血,显然是刚刚经过了剧烈的厮杀,正犹豫间,律庆的骑兵已经杀到了! 柯提斯后阵的骑兵已经开始接战了! 人叫马嘶声,兵器撞击声,在这个雪夜分外刺耳,再看时,不断有人从马上倒下! 摩诃末一咬牙,下令打开了城门。 这一夜,布哈拉是在杀戮中度过的。 当律庆让萧捕奴带着全部黑云都以及两千火云都跟着柯提斯进城后立即与全力戒备的花拉子模军队展开了厮杀,一开始自然是将对方杀得节节败退,但当摩诃末的两千重甲骑兵出动后差一点就扭转了局面。 城内地方狭小,想用曼古歹战术显然是不行,只能用黑云都硬抗,不过当时是柯提斯的轻骑兵在前面,重甲骑兵一个冲锋就将其完全冲散,然后迫使其倒卷黑云都。 这让黑云都空有一身武力却施展不出,南门与北门之间是一条宽阔的大街,近万骑兵厮杀在一起,显然将这条大街堵得严严实实,最后律庆一咬牙,命令黑云都不管柯提斯了。 于是,一个罕见的景象出现了,两支重甲骑兵都杀向了可怜的拉钦伯克麾下的轻骑兵,没多久在双方合力之下就将柯提斯四千多骑消灭的干干净净! 此时黑云都才与重甲骑兵交上手。 实际上这个时候双方都是精疲力尽,但在这大街上相遇显然也没有撤退的机会,只能继续拼死向前。 最终还是黑云都的装备占据了上风,一石力强弓,十斤重破甲锥骑枪可不是重型弯刀可以抵挡的。 与此同时,又有大量的火云都从南门进来了,并开始从城门附近的甬道登上城墙,但这场战斗显然不会一蹴而就,逐段城墙的争夺战开始了,并一直持续到次日早上。 最后,黑云都在损失了近五百骑后终于歼灭了这支花拉子模重甲骑兵,火云都也将另外三千轻甲骑兵消灭,至此便大局已定了。 城内的战斗还在持续,不过随着摩诃末被俘(他一直待在城墙上,没有机会回到城内),战斗戛然而止。 晚上,伯克府。 经过一天的休息后,律庆终于醒了过来。 “如何?” 顾不上洗漱,他在床上坐了起来,只见床前围着一众人,刘符离、萧捕奴、萧佛奴、沮渠延年、颇黎、巴哈提、霍斯都都在内。 “大汗勿忧,我等已经派出一千骑占据了穆国城北岸港口,并将十门铜炮布置到了那里,就算再有呼罗珊骑兵从木鹿城过来也无法渡河了” 律庆点点头,“北岸港口有什么发现?” “那里倒是有两三百骑驻守,不过在我军一冲之下便成鸟兽散了,我军紧追不舍,将其大部歼灭” “穆国城港口南岸远比北岸富庶,不过也在那里搜获了近五十万金币的财物” “我等在伯克府搜出了大约一百万余枚金币,另有金银饰物、玉器无数,总价值估计也在百万金币以上,粮仓储藏有能够满足一万人马一年所需的粮草,另有大量的其它物资” “我部呢?” “大汗” 霍斯都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律庆知道情形不妙,便安慰道:“在大街上与敌人骑战,攻城时又要面临城上步军的射击,损失在所难免,直说无妨” 霍斯都点点头,“黑云都损失了近五百骑,火云都则近千骑,或许是摩诃末在这里,花拉子模无论步骑都是拼死作战,导致我军出现了罕见的伤亡,加上在扎拉夫尚伤亡的,总数接近两千了” 这是律庆自从成军以来最大一次损失,顿时让他也有些黯然起来。 半晌他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黑曜都仔细看顾阵亡士兵的尸体,并做好抚恤准备” 霍斯都点点头,“城内还有大约一万户工匠,各种都有,另外拉钦伯克的五千常备军几乎都是好几个妻妾,总数不下万人” 律庆说道:“将其全部配给俘获的步军,让其迁到吉扎克种地去” 萧捕奴喊道:“大汗!” 律庆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否认为我军已经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还要撤出去?” 又看了看众人的眼神,知道他们大多都是这个意思。 便道:“据我所知,花拉子模人在花拉子模绿洲地带还有五万步骑,在呼罗珊四大城镇还有同样的数目,眼下情形依旧是敌强我弱,如果守在这里战事将源源不绝,花拉子模人能熬得起,我可熬不起” “为今之计还是之前所说的,利用摩诃末在我手里的机会,与其达成一纸合约,并让其割让穆国城北岸港口给西喀喇汗国” “之后让其带走一两千俘虏,扮成吃了败仗的模样逃回玉龙杰赤,这样才能保证合约能够履行,一来他的丑事成了我们的把柄,二来该国一战损失几万步骑,再是强大也需要两三年缓冲时间” “两三年,足够我部再次壮大了” “可哈桑能守住这一带吗?” “在合约上注明就是了,对了,今后西喀喇汗国就是我述律部的藩属国,而不是大辽的了,这一点要注明” “还有,既然拉钦伯克五千骑伤亡殆尽,留在木鹿州附近的上万户古比葛逻禄人也不用留在这里了,全部迁到南饥饿草原去,嗯,全部安置在锡尔河西岸” “告诉他们,一旦出现灾情和饥荒,我部会全力赈济他们” 第34章 胡蛮觊觎黄金谷,可汗用兵狮驼国(10) 一个月后。 正值年关。 布哈拉城一派祥和。 实际上,前不久城内突然出现了两大清真寺之间的争端,很显然这两派并非一个教派,当然了,自然是小教派的分别。 一个夜晚,小清真寺的信徒突然冲入大清真寺,将里面的毛拉们屠杀一空! 翌日,由来自西喀喇汗国的大毛拉出面调停,因为大清真寺的毛拉没了,便让撒马尔罕的毛拉前来主持,因为撒马尔罕的小教派与他们相同。 教派争端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显然已经在城内造成了阴影。 时下,各自教派的信徒们都是听着大毛拉在宣礼塔上的诵经声起床的,然后纷纷进入清真寺或者朝向那里礼拜,虽然眼下依旧可以,但心里显然有些别扭。 还有虎图拜的问题。 以前,由于花拉子模的摩诃末正式获得了苏丹的称号,按照教义规定,信徒们在祈祷时就会心中默念苏丹的名字,或者向雕有苏丹头像的金币祈祷,眼下摩诃末显然是败军之将,真主在他身上的影子显然弱化了。 再握着有他头像的金币祈祷是否合适? 而来自撒马尔罕的大毛拉却是先后在麦加、巴格达学过经的,于是,撒马尔罕的影响逐渐大了起来。 西喀喇汗国的大汗哈桑虽然没有获得巴格达哈里发正式任命,但毕竟自称苏丹,于是又有一些原本是大清真寺信徒的人竟然开始手握刻有哈桑头像的金币祈祷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潜移默化的,对于普通信徒来说,虽然一时有些不适应,但终究讲究的是舒适感,慢慢地竟适应了。 对于清真寺来说,吸引信徒进而促使他们将多余的金币捐献出来才是正经,后世清朝西北的信徒之争何尝不是如此? 至于随后诱发的大暴乱那是后话,反正总有别有用心者从中搅和生事。 律庆在布哈拉待了一个月,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见状便若有所思。 此前,摩诃末与他、哈桑签订密约后已经带着两千步骑“惨败逃回”玉龙杰赤了,从大的方面来讲,西域局势经此一战后已经大变样了。 先后经过了阿拉尔之战、扎拉夫尚之战、河中之战后,花拉子模损兵折将高达五万,还失去了被他们花费巨大人力、财力打造的毡德城,若是算上此城损失的人马,更是直奔七万而去。 花拉子模,距离起真正强大起来,也就是拿下波斯全境还有一段时间,再是强盛也禁不住如此折腾,于是,律庆真正获得了大约两三年的喘息之机。 期间,律庆已经将布哈拉的财物、所需人口全部迁徙到了吉扎克,还让那一万花拉子模农兵开始在吉扎克外围扩建一座外城。 与此同时,律庆也开始在吉扎克、塔什干一带大大方方招募新兵,此时,西辽国的赋税颇为沉重,人头税、田税、劳役已经压得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特别是人头税,每户每年需要缴纳六到八枚之多,这显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农户们只能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商人换取金币,于是,除开上缴的田税,每年的存粮就所剩无几了。 若是能被律庆选中当兵,每月就有两个金币,四个月就能缴上人头税了,还有,西辽国也有用金币代替劳役的做法,原本该国每年的无偿劳役只有一个月,而西域各地的伊教势力则是两个月,算是耶律大石的“体恤民情”。 到了后来显然变样了,不过有了为“仁慈的扎兀惕汗”(律庆在收复讹答剌城的战事中展现出来的)当兵的机会便都不成问题了,于是应募者趋之若鹜。 对于讹答剌、塔什干的农户、牧户(牧户要服兵役,同样可用金币豁免)来说,是扎兀惕汗救了他们,而不是所谓的大辽帝国,不少人甚至要迁徙到吉扎克,若是没有严格的户籍制度羁绊,估计他们早就迁走了。 一个月,律庆就在讹答剌、塔什干一带招募了六千合格的新兵,加上以前的四千骑兵,他终于有了以吉扎克为基地,随时进入河中的便利条件,而不是将大量机动骑兵布置在这里。 至于钱财问题,至少在未来三年不用考虑了,他在精绝国、吉扎克居努斯府邸、布哈拉、扎拉夫尚收获的钱财折合金币不下八百万,再加上从阿尔特阿尔、毡德城缴获的,更是超过了一千万。 他估计眼下西辽国国库里也没有这么多钱。 顿时想到了历史上发生在阿富汗的事,每一任阿富汗汗国大汗甫一立国,没有不深入恒河平原劫掠的,因为欲罢不能,每一次劫掠所获都能让国家年不用收取赋税而养活全国的兵马和官员。 而几乎失去布哈拉地区二十年的西喀喇汗国将整个河中地区重新纳入汗国范畴后更是喜上眉梢,对于布哈拉失去的财富和人口哈桑根本不在乎,有穆国城北港的存在,他迟早会挣回来。 何况,由于镇守泰尔梅兹的艾柏克失去了六千骑兵,再也无法镇守史国城和那黑沙布一带了,至此,西喀喇汗国的疆域几乎接近全盛时期了,唯一的不足也就是泰尔梅兹地区。 哈桑顿时雄心万丈起来,他自然知道这一切是谁带来了,便公开宣称是述律部、扎兀惕汗的藩属国,并接受他的保护。 对于这一点,律庆并没有阻拦,如今他已经在西辽国周围密布据点,眼下需要做的就是厉兵秣马以待时机。 这一日,他带着一万五千骑兵离开了布哈拉,五日后回到了吉扎克。 巧合的是萧承业来了,作为居努斯的义子,如今他负责阿姆河一带的商贸事务。 萧承业身上也挂着南院大王管辖的户部五品官衔,这次见到他时竟然已经穿着三品的衣服了,一个皇商竟然能够达到三品的高位,很显然,西辽国国库很是窘迫,逼得耶律直鲁古要让皇商为其搜刮钱财了。 可以想象,随着西辽国末期的到来,发生在大宋的土地兼并和隐瞒人口诸事都在该国身上一一出现了,他作为堂堂皇帝,既没有掌握全部的人口,也没有掌握全部的兵力。 对于商人,管你是什么身份,西域诸国一般不会阻拦的,故此,他仍旧可以在阿姆河两岸大量行商。 发生在河中地区的一切显然早就被耶律直鲁古知晓了,也不知他听到后到底是什么滋味,河中地区,以前曾经是耶律大石设置的河中府,还是麾下第一赋税大户的地方啊。 “大汗,恭喜恭喜” 萧承业一表人才,与萧乙辛差不多,还是耶律阿保机时代乙室部大佬萧赤佬的后裔,他显然也是浑忽公主潜在的佳婿之一。 “何喜之有?这一战我部折损了五千骑,可谓损失惨重,唉” 律庆假意一派愁眉不展的神色。 “咳咳” 对于律庆部的战损耶律直鲁古显然不会知道实情,听闻此言萧承业的脸上顿时有一抹喜色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律庆捕捉到了。 “这一次在下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令” “哦?” 萧承业掏出了一卷圣旨,律庆心里暗骂,正要作势下跪,却被萧承业阻住了。 “嘻嘻,大汗,这封圣旨并非传给大汗的,而是给我的” “哦?” 律庆心念百转。 霎时就明白了,果然,只见萧承业说道:“陛下已经任命我为吉扎克大节度使辖区的沙黑纳,大汗请放心,由于吉扎克残破,陛下仁慈,决定三年不征收任何赋税” “在下有此职务无非是方便在阿姆河一带行商罢了,以前,我义父就是将这里当成南面商路大本营的,我这次来自然是如法炮制” 律庆点点头,“你带了多少人来?” “一百左右,都是长期跟着我经商的人,来自花拉子模、喀喇汗国、古尔国的都有” 律庆暗忖:“这些人显然不是明面上的商人那么简单,多半还兼着在吉扎克监视我的重任,罢了,这些人显然不会翻起大浪,由他去” 嘴上却说道:“陛下圣明” 春暖花开之时,吉扎克外城城墙已经在一万花拉子模农兵俘虏日夜不停地劳作下初具规模,由于律庆将拉钦伯克及其部属的家眷赏给了他们,时下的他们已经忘了花拉子模的一切,准备安安心心在这里扎根了。 对于战俘来说,战败后还能获得这样一个结局显然是不错的,何况按照时下律庆的态势,今后打到花拉子模也说不定,故此对于这样的安排显然甘之如饴。 新兵也训练的差不多了,律庆便让萧佛奴带领一万步骑镇守吉扎克,并督促外城的建设,然后带着一万五千骑兵沿着驿道快速向毡德城奔去。 等他回到毡德城后,初夏来临了。 这次跟着他来的还有从穆国城北港俘获的花拉子模船坊近两百户船工,加上以前在阿拉尔港俘获的,时下的他已经拥有了近四百户船工,便让其全部待在阿拉尔港造船。 就在他还在河中大战时,赵无忌已经向毡德城以及云中府的农户们收购了大量的柞木(这是西域一带牧户们为数不多的副业),准备大量建造新式船只了。 船只样式没有仿造花拉子模人的两头高高翘起的那种,而是将船首削平,再加上西辽国也掌握了、并在热海上航行船只的水密舱技术。 不过,他将船只甲板、船帮厚度大大提高了,并按照花拉子模时下最大、能够装载五百士兵或者一万石粮草的船只的规制来建造。 很显然,他已经开始为未来的咸海、里海攻略未雨绸缪了。 这件事自然急不得,他让船匠们在一年之内先建造出一艘并成功试航后再定。 期间,赵无忌也派人从热海(伊克赛湖)、夷播海(巴尔喀什湖)附近暗中招募了许多西辽国船匠,加上花拉子模船匠,一年之内建造出一艘他想象中的大船应该问题不大。 直到此时,河中之战的情况才彻底传到了中亚、西亚一带。 各地大震。 西域,新的局面开始了。 第35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 夏初,居努斯带着一支小型商队出发了。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皇商显然不是完全干净的。 “大汗,我以前的地盘在帝国北部,但那是明面上的,也是官方允许的,但暗地里却开辟了自己的商路,那就是南线,那条线赚的钱才是自己的,那条线上的人脉和据点也是自己的” 当时律庆听了还是有些疑惑。 “这么说萧乙辛也是这么干的?但他为何说自己赚的钱全部上缴了,这才获得了陛下和公主的青睐?” “呵呵,放在我身上也会这么说,我与他唯一的区别是已经老了,公主显然看不上,自然成了按照既定计划待宰的羔羊” “养猪计划?” “不错,否则萧乙辛的人不会出现在颍州府和毡德城的,更不会对西夏商道那么熟悉” “那你走南线最远抵达哪里?” “整个波斯、天竺地区” 居努斯被律庆救下后,果然没有遭到耶律直鲁古的报复,或许他认为一个钱财被搜刮干净的皇商价值不大。 而对于居努斯来说,被律庆救下后便彻底成了他的人。 “好,我相信你,你的钱也赚够了,便为我部负责商贸,说说你的计划” “多谢大汗的信任,我认为,有几桩大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 “哦?” “一是继续与花拉子模做铁料生意,同时推介铁皮炉子、毛毡” “二是马匹和白玉生意” “哦?这又怎么说?” “时下西域一带的上等马昭苏马、阿哈尔捷金马大汗手里都有,不过通过这次战事相信大汗也意识到了波斯马的厉害,它们高大健壮,又极富耐力,完全是突厥马和阿哈尔捷金马的混合体” “其中的佼佼者才是重甲骑兵的合适坐骑,还有翻山越岭的能耐” “这种马本就是上品了,但更上品者还是在古尔国,如果说普通波斯马仍需通过挑选才合适重甲骑兵骑乘,那么古尔国的这种马匹至少有一半都合适” “哦?” 律庆眼睛大亮。 “难怪阿富汗在任何时候都成了兵家必争之地,竟然这个因素” 便道:“如何贸易?” “很简单,我部的铁皮炉子、毛毡在古尔国一带肯定大受欢迎,便让其用马匹和白玉交换,他们手里是没有多少钱财的” “以前,西喀喇汗国也时常用金币向其购买这两种东西,这才让阿姆河北岸的泰尔梅兹成了重镇,艾柏克不时将古尔国北部出产的马匹和白玉利用船只弄到北岸来卖” “白玉?这里面肯定有古怪,据我所知,整个西域一带都盛产玉石,各种品色都有,何须从古尔国购买?” “大汗这就有所不知了,古尔国盛产坚硬清冷的白玉,与东喀喇汗国于阗一带的和田玉又有所不同,那里的白玉确实称得上温润如玉,但古尔玉则以质地坚硬、颜色冷峻着称” 律庆笑道:“这样的东西显然在西域不大受欢迎” “不错,这一带的人大部分都是伊教徒,都喜欢和田玉、红玉,甚至黑玉都比这种玉受欢迎,但依旧有人喜欢此玉” “哦?” “西夏国笃信佛教,家家户户都有玉制的佛像,有一尊尊的,一串串的,有钱人家家里都供奉着佛像,脖子上挂着佛牌,手腕上拴着佛珠” “与伊教徒不同,或许他们出身于高寒地带,更喜欢冷硬的白玉,价值还超过了和田玉” “西夏国有自己的文字,规制几乎照搬大宋,还有极为严格的户籍制度,但有一点与大宋不同,那就是全民皆兵,全国都实行屯田制,亦兵亦农” “虽然都是屯田兵,但根据武勇和出身又有不同,上等兵分田最多,还允许拥有奴隶为其耕种,都是骑兵,其铁鹞子、步跋子多半从中挑选” “中等兵次之,但授田亩数若是放到大辽国还是让人瞠目结舌,几乎是大辽的几倍,一个人肯定种不完,必须花钱雇佣他人帮助耕种” “下等兵授田最少,但也与大辽国普通农户差不多了,他们自然有闲暇时间,便为中等兵帮佣赚取钱财” “大汗可能要问上等兵的奴隶和中等兵的钱财从何而来,很简单,在战争中获得,上等兵获取奴隶和钱财,中等兵则获取钱财,下等兵则一无所获” “当然了,该国还是按照授田数目来额定田税的,下等兵需要缴纳的田税最少,于是三者之间便保持了大致的平衡” “该国的田地也允许买卖,到了此时,这项制度便有些崩坏了,据我所知,目下估计只有上等兵还能保持正常纳税,中等兵勉强能纳税,若是遇上灾害天气便随时破产,于是便降级为下等兵” “下等兵则是普遍朝不保夕,很多都成了奴隶” “我前面说过,该国笃信佛教,佛寺随处可见,与伊教徒会将自己多余的钱财捐献给清真寺一样,佛教徒也会将自己的财物捐赠给佛寺” “有的走投无路时干脆将田地也捐献给佛寺,还成了寺院帮佣之人,于是,时下该国的田地几乎有一半都掌握在佛寺手里” “中等兵、上等兵还需要时常向寺院借贷粮食、铜钱以便纳税,佛寺,才是该国最富有的地方啊” “该国全盛时期,屯田兵可以动员百万之众,这才能北挡大漠游牧部族,南抵大宋这样的中原政权” “还有,他们所信的佛教似乎与中原、大辽的有些不同,不但十分虔诚,还看淡生死,或许与教义有关,故此就算到了眼下这光景其战斗力也十分强悍” “时下其能动员的屯田兵我估计最多只有五十万了,真正有战斗力者则不会超过三十万” “无论如何,他们无论贵贱,家家户户都以拥有古尔白玉佛像、佛串、佛珠为荣,让该国的工坊十分发达,技艺不亚于大宋、大辽,冶炼出来的铁料之精更是连大宋也趋之若鹜” “其发行的铜钱都是足量钱,绝不会大弄手脚,更是为时下的大金、大宋所喜” 律庆心中一动。 “你所说的白玉莫非就是为了向西夏人换取铜钱?” “不错,除了铜钱,还有银钱,当然了,以前者为主,大汗,时下我部已经颇具规模,金币面额实在太大,升斗小民用起来十分不便,若是有了铜钱就方便了” 律庆说道:“我部在夷播海西岸的巴尔喀什也有铜矿,现今又在杰兹卡兹开采,难道就不能铸造铜钱?” “自然可以,但据我所知大汗眼下用铜最多的地方还是在那什么火炮上,何况古尔白玉在当地十分便宜,若是用其换取铜钱,利润则在十倍以上,又何须自行铸造?” “另外,西夏国的银钱数量也非西域可比,若是白玉数量大,亦可用银钱交换” “以前,无论是哪国的商人,将白玉贩到西夏国的数量显然很少,眼下我部有了蒲类海的婆娑城,便可依此为基地大量储存,然后将其一次性贩到瓜州或者黑城即可,那里自然有西夏国本地的商人前来集中采购” “我前面说过,该国的财富一半都在寺院里,时下寺院里的大小僧人显然只有少数是吃斋念佛的,大部分都成了逐利之途,这些商人的背后多半有该国几大佛寺主持的背景” “手里自然有大量的钱财” 律庆笑道:“好是好,不过铜钱一贯就有十几斤,而只相当于一两白银,一匹骆驼最多驼载二十贯,一百匹才两千贯,而两千贯才合两千金币,实在是太过沉重、繁琐” “那就让西夏商人自己带着骆驼到婆娑城交换白玉,一来省了我们的运输,二来嘛,这么多骆驼以及人员,吃喝一项加起来就是不少钱财,没几日便能让该城兴旺起来” 律庆想了想,“也好,不过重点还是交换其手里的银钱、金钱,对了,该国金银铜比价如何?” “与大宋差不多,不过都是十足斤两,不会像大宋那样偷工减料” “你是如何知道大宋偷工减料的?” “呵呵,我家世代经商,自己不知,祖上却知晓” 律庆暗忖:“这或许是西夏国严苛的律法和对于藏传佛教的虔诚信仰所致,难道这一点就不值得我所取?” “法律简单,每一个定居势力都有,无非是粗精之别,但信仰一途却来不得半点玄虚,看来,我是否要在景教上下一番功夫?” 想了想却有些无从下手,便作罢了。 又想到,“西夏国距离灭亡还有二十多年,这项生意做起来倒不是会随时半途而废,趁其尚未灭亡之前将其国内的金银钱财以贸易的方式搜刮一空以防落到蒙古人手里倒是一个好的战略” “还有,西夏国最先陷落的城镇就是居延海畔的黑城,看来成吉思汗一开始也是从大漠南下拿下该城后再徐徐夺占河西走廊一带,最后才攻占河套一带的腹心地带” “西夏国,根据我在后世所知,人口估计有六七百万,还都是亦兵亦农的好人口,可惜最后被蒙古人屠光了,若是将这些力量掌握在我手里岂不是作用更大” 但一想到他们随时能动员起几十万大军就有些不寒而栗,便打消了这年头。 “要想赶在成吉思汗之前拿下该国,总得已经将阿姆河北岸以及天山南北拿下才行,否则是不可能成功的” “大宋穷尽几百年之力也只能与其平起平坐,我何德何能能旦夕灭之?” 便答应了居努斯的建议。 第36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 “好,趁着天气较好,你带着商队拿着几样货物的样品以及赠送给沿途酋长的礼物先去古尔国,有了确切数量后再回来贩运,对了,此去古尔国,必过泰尔梅兹,你” “哈哈哈” 居努斯大笑起来。 “大汗,首先,这世上对于商人无论敌友都是会接纳的,何况我等自有一套自如行走各地的秘法” “秘法?” “不错,比如各部酋长赠送的小旗子等,我在古尔国、西夏国都有些名头,自然有自己的专属旗子,只要打上这种旗子便可畅通无阻” “对于艾柏克来说,损失了六千精骑,他也需要大量的钱财来供养自己的常备军,不可能断绝与我部的贸易,而是越多越好” “我与古尔国大的部落酋长谈好后便将货物运到泰尔梅兹就行了,与其约定时间在泰尔梅兹交割便可,同样地,艾柏克也能利用大量前来的人员收取商税、赚取在吃喝上的钱财” “还有,他垄断了泰尔梅兹两岸的渡口,这渡船费又是一宗极好的买卖” “我先去古尔国,其实也不用深入太远,抵达喀布尔、巴米扬一线即可,或者直接到巴米扬即可,那里的哈扎拉人是该国有名的商人,全国绝大部分物资都是由他们来贩运的” “巴米扬?哈扎拉人?” 律庆心里一动。 “你凑近些” “大汗?” “照办就是” 于是律庆在居努斯耳边说了一番话,顿时让后者惊骇不已,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最后才定下心神。 “当真?” “不错” “也罢,我就拼了这条老命为大汗走一趟” “嗯,届时你带上十名黑曜都随行,这方面的事由他们出面就行了” “是。走完古尔国之后,我就不回来了,而是从泰尔梅兹往东北行走,那里有一个自称塔吉克人的大部落,眼下隶属于艾柏克管辖,否则他也不会单凭自己在班城一带的人马便能守住此城” “然后穿过以前大唐用兵河中时常走的瓦罕走廊进入喀什噶尔,在喀什噶尔与塔吉克部落之间还有一个葛逻禄部落,同样与其贸易,当然了,他们手里没什么东西,只能用金币交换” “喀什噶尔则不同,这里是一处不亚于虎思斡耳朵、撒马尔罕,各种人员云集的大城,粮食、各种物品丰富,匠人更是数不胜数,特别是玉器匠人众多” “我建议将部分白玉放在这里加工,西域一带虽然也有不少玉器工匠,但制作最为精美的还是喀什噶尔人” “古尔人提供的白玉只是粗胚,当然了,已经去除了非玉部分,否则也太沉重,若是将其运到吉扎克或者毡德城再加工也太过费时费力,干脆直接拉到喀什噶尔” 律庆点点头,“瓦罕走廊人迹罕至,肯定是盗匪横生,就怕” 居努斯点点头,“不错,那里是古尔国、大辽国、东喀喇汗国三不管地带,确实盗贼横生,也会不时下山劫掠往来商户,但既然是那样的地方就不可能有大队马贼,超过一百骑的几乎没有” “大汗提供了十名黑曜都,加上我自己的护卫,三十骑总是有的,大汗的黑曜都乃精锐中的精锐,应该应付的过来” 律庆想了想,“凡事未预胜先预败,此乃亘古至理,何况时下大辽国、东喀喇汗国、古尔国都有些衰弱了,对于这些个势力的打击力度就小了许多,反而会兴旺起来” “还是多带一些人马,嗯,除了黑曜都十人,我再拨给你二十名火云都,应该足以应付这些人了” “多谢大汗。抵达东喀喇汗国后便沿着大沙漠南缘之路继续东行,顺便参观一下如今已经改朝换代的于阗一带,那里还有大汗安置在尼雅城的一千人马,自然更无半点隐患” 律庆点点头,“今后我部与于阗国的贸易全部由你来处理,比如兵器等,他们那里盛产和田玉,便可以此交换” “是。进入沙州后便跟在古尔国一样,与各地的大商家商讨以金银铜钱换取古尔白玉的生意,最后一直走到兴庆府” “最后便能得到一个确切数目,让其到婆娑城与我等贸易,对了,以前五代十六国时,西域商道断绝,但草原商路并未断绝,就是从贺兰山往西穿越隔壁荒漠,中途在居延海,也就是现在黑城一带中转” “抵达蒲类海后再次中转,最后沿着天山北麓往西进入碎叶河流域,进而扩散到西域全境,最远还能抵达罗马国,自然是不同地方的商人接力似的传下去的” “西夏国物资丰富,工匠技艺几与大宋相同,唯独笃信佛教,偏爱冷玉,只能从这里下手了” 律庆点点头,“既然如此,可能的话,嗯,据我所知,其虽有本族文字,但汉文也通行,既然是全民皆兵,普通汉人在那里过的估计也不大如意,或可暗中搜罗各种人才” “比如精通汉家经典的儒生,各种技艺人才,比如铁坊冶匠,嗯,僧人也留意一下” “僧人?这是为何?” 律庆笑道:“据我所知,西夏人信仰的佛教与大辽颇为不同,而是来自以前吐蕃国的佛教,故此,彼等以区区小国才有如此战力,吐蕃国早就灭亡了,据说其佛教经典有不少流落到了西夏人手里” “多半藏在寺院里,这样的僧人多半精通吐蕃文,你是知道的,本汗信赖的阿迪尔以及不久刚从克孜勒库姆沙漠里迁来的祆教高士丹纳都被黑姓突骑施大汗拔延塔黑掳走了” “据说他们被掳到了天竺北部山区的娄诃罗国,是一处高山之间的盆地,叫查谟,据说是人间圣境,有天堂之美,想要进入那里,或者从古尔国控制的南部平原向北进入” “或者从瓦罕走廊南面的葱岭向南进入,那里便是大唐时代高仙芝、封常清攻击过的大小勃律地方,实际上是被吐蕃人灭国后流落到那里的古格王国后裔,他们原本是信仰一个叫做苯教的原始宗教的,眼下应该都皈依了吐蕃佛教” “但他们传经的方式显然都是口口相传,并无吐蕃经典,你若是在西夏国见到了,不妨购买一些,既然该国有如此多的佛寺,多半有这类书籍的存在” “到了该国,不妨深入佛寺拜访高僧,略微布施一些金币也就是了,趁机询问有无此类经典,或者有无广大吐蕃佛教的僧人前往葱岭南部正本清源,若是两者兼具那就更好了” “当然了,若是没有强大的武力,光凭着几部佛经以及僧人几张嘴也是行不通的,两相配合才是最佳” “有了古格人的配合,进入查谟地带就是事半功倍了,阿迪尔,我所信赖,丹纳,毡德城祆教徒心目中的大师,还是尽早将其救回为好” “抵达西夏国与大金国边境后,自然也要大量收购来自蜀地的茶叶,同样让其运到婆娑城,然后用白玉支付,茶叶,越多越好,至于丝绸、瓷器等物倒是不太需要” “嗯,还有各种糖块,也是有多少收多少,既然西夏国物资丰富,除了金银铜钱财便没有大宗可交易之物了,来自大金的茶叶、糖类则是多多益善,无须计较价格,除了白玉,还能用金币收购” 居努斯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汗,我见您在泰州城制作火药,实际上西夏国也有大量制作,并也运用到了军事上,比如瓷蒺藜、瓷地雷,在黑城靠近漠北之地大量布置” “瓷蒺藜自然是用来阻拦马匹的,瓷地雷则是用引线连着,等人马踏过时便点燃,爆炸声惊天动地,为黑城以弹丸之地扼控整个漠北立下了大功” “哦?” 这倒是律庆没有想到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火药配方是最为接近后世最佳比例的,弄到西夏人的火药也无甚用,便打消了注意。 又想到一事,“记得后来蒙古人进攻黑城时还让塔塔尔人作为前驱,他们不是将塔塔尔人杀光了吗?为何又出现了?现在看来他们还是留下了一些奴隶,这些奴隶就是作为消耗品来引爆西夏人的瓷蒺藜和瓷地雷的呀” 便道:“若是遇到境遇不佳的火药匠人,不妨也暗中留意一下” 居努斯郑重地点了点头。 律庆说着便将一个人叫了过来。 只见其约莫十八九岁,长相俊美,仪表不俗。 “他叫安格尔,祖上就是布哈拉人,大唐时代安国城人,大石先帝拿下河中后也带走了一些商人和工匠,他的祖父就在此列,后来还成了大辽帝国工部的官员” “他的母亲是汉人,故此精通汉文、契丹文、波斯文、突厥文,还是为数不多在阿亚古兹、泰州城完整学了三年的毕业生,毕业后分到了黑曜都,不过他的相貌太过突出” “不大合适担任黑曜都,倒是能说会道,对于经商也十分感兴趣,我正愁着如何安排他呢,见到了你终于知道了,就让他带着十名黑曜都、二十名火云都跟你去经商” “安格尔,还过来拜见?” 安格尔赶紧过来向居努斯施了一礼。 “拜见录事大人” 此时居努斯的正式职务是录商事参军,扎兀惕汗汗府大员之一,简称商务录事。 居努斯一想到自己在未来一年中都要与他朝夕相处,便也还了一礼。 “果然一表人才,倒是与我那海儿投契” 便也将自己的长子,今年十八岁的居延海叫了进来,律庆一见,果然也是一表人才,便笑道:“你俩今后可要好好相处” “谨遵大汗之命!” 第37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3) 律庆见安格尔的嘴巴动了动,便骂道:“有甚话就直说,遮遮掩掩作甚?” “是” 安格尔嗫嚅了一下。 “大汗,刚刚收到消息,黑城附近出现大旱灾情,因为春夏之际就是西夏人缴纳赋税之时,时下连粮食都种不了了,只得向寺庙借贷,据说这已经是近十年来的第三次大旱了” “按照西夏国的规矩,就算出现了大旱灾情,屯田兵也只能就地等待救援,而不能擅自逃离原籍,否则全家贬为奴户,西夏的奴户每年的收成需要全部上缴,自己每月向主人乞求部分活命的粮食” “故此,没什么人愿意当奴隶,他们也不能逃到河西一带,因为被抓住后下场更惨” “还有,以往一旦黑城出现灾害天气,就是北边游牧部族入侵之时,同样是死伤无数,故此,这一次有一些西夏屯田兵拖家带口向西逃到了婆娑城” (笔者按:此事在藏于俄罗斯的西夏史册中有详细记载,该史册是在二十世纪初俄罗斯人从黑城遗址中挖掘出来的,与敦煌书册失落之事几乎同时发生) 律庆心里一动,最后还是说道:“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接待,就地安置,蒲类海附近的可耕地还很多,至于黑城灾民,大慈大悲的佛寺都不救援,我等也是无可奈何” 居努斯带着商队南下了,由于只带着样品和赠礼,一行速度很快,十日后便抵达了吉扎克。 吉扎克的外城城墙已经建好了,一万户花拉子模农兵正在工务录事李文膺的指挥下修建城内的建筑,城池内外的砖瓦、木材、土法水泥堆积如山。 得知居努斯到来,吉扎克守将萧佛奴在城内节度使府接见了他,律庆兼任吉扎克节度使,他自然不会长待这里,不过节度使府下辖长史、司马,萧佛奴便以司马之职镇守这里。 “将军,南面情形如何?” “一切如常,大汗撤走后哈桑当即在境内大肆扩建兵马,时下他重新拥有了三万步骑,当然了主要是步兵,他让自己的长子奥斯曼常驻布哈拉,次子侯赛因常驻史国城,自己坐镇撒马尔罕” “他又将扎拉夫尚金矿恢复起来了,眼下显然是万事俱备只欠时间了,若是能给他三年的时间,恢复到其盛况时的五六成还是很有可能的” “泰尔梅兹呢?” “同样如此,艾柏克已经从阿姆河南岸地区征调了五千骑补充泰尔梅兹的实力,为了弥补以前的损失,他还向东北山区游牧的塔吉克人、葛逻禄人大举进攻,俘获了不少人口,全部安置在泰尔梅兹附近” 居努斯不禁皱了皱眉头,萧佛奴问道:“录事大人这是为何?” 居努斯叹道:“原本这些部落都是好端端的,艾柏克这么一弄,势必让两部重新分裂,以前,这些人碍于部落大汗的面子不敢随意劫掠商旅,眼下好了,肯定又回到以前一个个小部落时的景象” “想要安然无虞沿着瓦罕走廊去往喀什噶尔势必凶险万分” “那就从费尔干纳走” 居努斯摇摇头,“都是我多嘴,这一带大汗也是心仪已久,希望我再走一遍,以便熟知周边部落的详情,若是从费尔干纳走又如何得知?” 萧佛奴想了想,说道:“你手下只有三十人,实在太过单薄了,这样,我这里刚刚练成不久的新兵中也有一些从那里逃亡到突厥斯坦山的葛逻禄人,要不我再拨给你二十人,既增加了力量,也有人引路和出面与当地的葛逻禄人交涉” 居努斯点点头,“那就多谢将军了” 于是,从吉扎克开始,商队便从三十多人变成了五十多人,萧佛奴派来的人中有一个叫做曼苏尔的,年纪与安格尔、居延海相仿,年少时就跟随父母在葱岭一带游牧。 而且他的母亲还是塔吉克人,故此也懂得塔吉克语。 塔吉克人,就是以前占据河中地带的主人粟特人,后来突厥人大举入侵,他们便被赶到了周围的山上。 见到曼苏尔后安格尔心里一动,他想起了律庆之前向他说的话。 “安格尔,西域一带,大部分人显然都是伊教徒,但有一部多半例外,那就是原本河中地区的主人粟特人,他们被突厥人赶走后重新由定居部族变成了游牧部族,并广布于河中到喀什噶尔之间广袤的山地、高原上” “并在古尔国北部大量存在” (笔者按:后世所谓的北普什图人就是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与当地人的混合体,但两部依旧独立存在,并成为三大部族之一,也即:葛逻禄人、塔吉克人、哈扎拉人) (葛逻禄人自然是突厥人,但塔吉克人依旧坚持着其粟特语的传统,也即东波斯语) “他们并未被突厥人同化,但却皈依了伊教,难道这不奇怪吗?伊教能量何其之大,河中一带的各种原住民都被同化了,塔吉克人却顽强地保持着这一传统,这知道是为什么吗?” 安格尔的祖上也是粟特人,自然很感兴趣。 “不知,请大汗赐教” “我也不敢肯定,粟特人,在波斯大量存在,他们又自称雅利安人,并创建了祆教,进入天竺地区的雅利安人则创立了婆罗门教,这两种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点,你知道吗?” 安格尔面色一红。 “大汗,祆教在下还略知一二,至于那婆罗门教就不知道了” “好,他们有两个极为相似的共同点,那就是血统论,这才造成波斯的祆教极为注重血统,有时还不惜近亲成婚,而在天竺地区则演化成了种姓制度” “他们第二个相同点就是崇拜太阳,并使用卍字符号,据我所知,天竺地区最保守的婆罗门教是一个叫做摩诃婆罗多的教派,实际上就是太阳派” 安格尔心里一动,“大汗的意思是这两派同出一门?” “我也不敢肯定,但多半如此,至少有些渊源” “塔吉克人舍弃祖先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河中绿洲良田,跑到了大山之上,还皈依了伊教,如果仅仅为了后者,在河中也能做到,何况还会舒服得多” 安格尔顿时明白了,“大汗,您的意思是这些人实际上还是祆教徒,伊教徒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律庆当时还暗自叹了一口气。 “蒙古人几大汗国成立并转宗伊教后才彻底改变了塔吉克人的宗教信仰,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地在阿拉伯人眼里望而生畏,但在蒙古人眼里却稀松平常,依旧能前往镇压” 便道:“不错,你还记得阿迪尔吗?他以前曾经在撒马尔罕给我义父担任护卫以及书记官,后来就来到了突厥斯坦山一带,翻过突厥斯坦山就是葱岭,他是祆教中的妙风使者,独自一人就能在几千里的高山地带往来自如”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原因吗?” 安格尔拜服,“受教了” 律庆接着说道:“根据我义父的说法,以前,留在大辽国境内的葛逻禄人十分庞大,当然了,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拔悉密人,时下粘八葛人占据的大湖盆地就是以前这两部的牧地” “抵达七河流域时就有两万帐,喀喇汗国建立后更是膨胀到五万帐,牧场遍布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等到大辽帝国复起后估计已经有了十万帐之多” “但此时他们已经分散到各处了,波斯、古尔、天山南北、葱岭,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又各自为政,或者受当地势力的控制,自然无法形成较大的影响力” “与塔吉克人相似,时下河中一带是突厥人的天下,留在大辽帝国、喀喇汗国、古尔国境内的葛逻禄人自然最识时务,而逃到高寒的葱岭的葛逻禄人显然不是” 安格尔问道:“难道他们也皈依了祆教?” 律庆摇摇头,“自然不是,原因也很简单,留在好地方的葛逻禄人都是什叶派伊教徒,也就是与波斯地区相当一部分伊教徒的信仰相同,而在这世上绝大部分地方的伊教徒都是逊尼派,相信这两派的分别你是知道的” 安格尔点点头。 “于是他们就不容于河中的逊尼派,不得已逃到了大山之上?” “多半如此” 律庆看了看他,“你就不想想这里面还有什么道道?” 安格尔想了想,“在下估计问题还是出在塔吉克人身上,他们是暗藏的祆教徒,岂有不对有着同样境遇的葛逻禄人拉拢的,既然无法让其转宗祆教,当然了,按照大汗的说法,他们自视甚高,骨子里肯定瞧不起葛逻禄人” “但若是里面有曾在波斯学过经的大毛拉,而且还是什叶派,便能让这部分葛逻禄人轻易皈依该派” 律庆笑道:“不错,孺子可教” 离开吉扎克后商队继续南下,很快进入撒马尔罕地区,他们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南下,抵达史国城后歇息了一阵。 晚上,安格尔独自一人来到郊外,一阵鸟叫后,从黑夜里窜出一人。 “都头” “来了?” “来了” “如何?” 第38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4) “回禀都头,时下镇守史国城、那黑沙布的是哈桑的次子、如今才十五岁的侯赛因,这家伙年纪虽小,但却贪财好色,对麾下民众苛逼甚深,民间还不如以前艾柏克在位之时,顿时怨声载道” “哈桑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家族以前就是太过软弱了,这才让花拉子模、古尔、大辽动不动就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必须要狠戾起来才是正途” “以前,艾柏克短暂统治这里时迁入了不少塔吉克牧户,这里面又有原因,按照这些塔吉克农户的说法,他们原本就是这里的人,是被回鹘人逼走的,艾柏克自然乐得将其迁入以为他所用” “这样的牧户在史国城、那黑沙布两城附近各有千户左右,对于这些人,侯赛因的压迫更甚,前不久,侯赛因下乡巡视时遭到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但显然让其惊出一身冷汗” “事后便追查到这些塔吉克农户头上,侯赛因大怒,将这些农户全部贬为奴户” “就在都头抵达的前日,有一个来自泰尔梅兹的商人抵达了史国城,多半也是塔吉克人,其在史国城做完交易后便消失了,职部一时兴起便追查了下去,结果发现他正在两城附近的塔吉克奴户中” 安格尔眼睛一亮,“塔吉克商户?” “不错,他还是艾柏克御用的大商户之一,专门负责古尔马的买卖,时下西喀喇汗国大肆扩兵,正是需要马匹的时候,自然也受到了侯赛因的欢迎,眼下此人已经返回了史国城” “知道了” 次日一早,安格尔就拜访了那位塔吉克商人伊斯梅尔。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 得知来人是律庆的人,那人顿时恭敬有加。 安格尔笑道:“正如兄台在为艾柏克总督做事一样,在下正在为扎兀惕汗做事” 扎兀惕汗,就是桃花石汗,虽然发音有些不同,但随着西辽国的兴起,西域一带的人都知道了这是一个什么汗号。 果然,伊斯梅尔一听就更为恭敬了。 安格尔问道:“兄台的马匹都来自班城、塔里寒一带?” 班城,后世马扎里沙里夫;塔里寒,后世昆都士。 伊兹密尔摇摇头,“最好的马匹都离不开山地草原,时下我国境内,草场尚还丰美的也就是哈扎拉山一带,大部分马匹都是来自那里” 哈扎拉山,就是后世雪山纵横的兴都库什山,其草原颇类似天山一带。 “哦?这么说阁下与那里的哈扎拉人关系甚好?” “还行,以前古尔国的巴米扬总督就是哈扎拉人,一度还是泰尔梅兹城的沙黑纳,故此熟识” “兄台可否将马匹贩卖到吉扎克一带?” “这,兹事体大,尚需请示艾柏克总督大人” “那是自然,据说兄台明日就要返回泰尔梅兹,不如与我等一起结伴而行,如何?” 伊兹密尔眼中精光闪动,“敢不从命?” 当日中午时分,两支商队合为一处开出了史国城,伊兹密尔贩卖了马匹后又将其换成了粮食、食盐、铁器,随行的骆驼就有几百匹,一时竟将大街完全阻住了。 就在这时,几骑从远处飞速驶来,见状也只得停了下来。 一名身材健壮的骑士气呼呼地从马上下来了,扬起马鞭喝道:“这是谁的驼队?” 伊兹密尔赶紧上前回话,“是泰尔梅兹过来贩马的,全部卖给了埃米尔阁下” 这埃米尔指的自然是侯赛因,那人一听只得作罢,喝道:“赶紧走,加快些!” 伊兹密尔等人自然是开往南门的,那人则是从南门过来的,安格尔斜眼看去,只见这几骑当中一人显然是俘虏,浑身五花大绑捆在马上,瞧那服饰多半是一个塔吉克农户。 便暗忖:“难道他们抓到了塔吉克奴户中准备行刺侯赛因的那人?” 便大着胆子来到那人面前,“请问” 那骑士瞪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安格尔笑道:“我叫安格尔,是为律庆大汗做事的” 一听“律庆”一词,那人的嚣张气焰顿时软了下来。 “原来是律庆大汗的人,失礼了” 安格尔摆摆手,“此人是?” “这厮是城堡附近的奴户,竟敢行刺埃米尔阁下,事后逃到了东边山上躲藏,终究舍不得妻子儿女,偷偷回到家里,幸亏被我等一早埋伏在附近的人抓住了” 安格尔点点头,“原来如此” 再看时,只见绑在马上那人倒是神色平静,正在抬头看天,似乎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伊兹密尔也过来了,“阁下,请问埃米尔准备如何处置此人?” 那人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千刀万剐,或者烧死” 安格尔仔细观察着,只见伊兹密尔显然十分焦急,暗道:“此人多半与他关系颇近” 也犹豫起来了,此时居努斯也过来了,那人见到他显然认识,“居努斯先生,原来是你” 居努斯点点头,“你们确定就是他准备行刺埃米尔?” 他说道:“若不是他为何要跑到山上躲藏?” “我不是凶手!” 此时捆在马上那人终于喊了出来。 那骑士一鞭子就抽打在他身上,那人却丝毫不惧,“我家当时缺乏柴禾,便到山上去砍柴,你们是知道的,靠近绿洲地带的树木早就被砍伐一空,只能往深山里走,偶然迷路了,这才没有在当日返回” “没想到却成了犯人,若真是我准备行刺埃米尔,现在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何苦还要回去?” “啪!” 那骑士又是一鞭抽打在他身上,“叫你废话!” 那人也看见了居努斯,显然以前见过,便喊道:“居努斯先生,我是拉赫蒙,以前在泰尔梅兹见过的,我还卖过你一头羊呢,请救救我!” 居努斯行商天下,见过的人何其之多,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会为了一面之缘就要冒着得罪侯赛因的风险救他。 便苦笑道:“此事我并不清楚,何况你可是得罪了埃米尔阁下,好自为之” 那人见状,知道这一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一开始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这神色转瞬即逝,突然高举双手对着刺眼的太阳喃喃自语。 他这一举,顿时将两只胳膊露了出来。 只见其右手腕上赫然刺着一个卍字符号! 安格尔心里一动,顿时就想起了律庆的话。 此时驼队尚未走出这处街面,便试着用古老的粟特语说了一句。 “你身上有黑曜石吗?” 那人顿时停止了喃喃自语,看向安格尔的神色也有些惊讶,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一个陌生人,他显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你到底是谁?” “你先别管我,我的祖上来自安国,时下在为扎兀惕汗办事,我问你,你到过葱岭吗?” 那人点点头。 安格尔又问道:“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左手腕?” 那人犹豫了一下,不过一想到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活命机会,便一咬牙将左手腕露了出来,只见上面赫然刺着三道曲线。 安格尔了然,“你是阿迪尔的人?” 那人惊骇莫名,顿时忘了作答。 安格尔继续说道:“看来你手中显然是没有黑曜石令牌的,但你显然知道,阿迪尔从突厥斯坦山离开后不久就加入了扎兀惕汗的队伍,眼下下落不明” 随即看向那骑士,“阁下,此人与扎兀惕汗颇有些渊源,若是你做不了主,请为我引见埃米尔阁下” 律庆的名头实在太大,那骑士只得带着他向埃米尔府走去,居努斯也跟上了。 史国城,方圆十里,河中第三大城,虽然屡遭战火,但依旧以相对完整的雄姿矗立于卡什卡达里亚河南岸。 在西辽国那里,此城既叫史国城,又叫渴石城,而卡什卡达里亚河又叫渴石河。 城中人口众多,商贸繁荣,大街上往来人群甚多,而埃米尔府也即以前史国国王的府邸,也是大唐多为史姓大将的故地。 历经几百年这座古城依旧保存完好,王府更是金碧辉煌,一度,艾柏克还想将总督府搬到这里呢。 大门口站着两排士兵,远远地见到安格尔一行人过来了,还拼命向他们摆摆手,那骑士自然明白,赶紧向安格尔说道:“阁下,实在对不住了,现在有些不方便” 安格尔不禁有些诧异,“眼下正是大白天,有何不便的?” 那人显然不敢得罪律庆的人,只得说道:“埃米尔有个习惯,到了正午时分就要午睡,要不您在前院稍作片刻,等埃米尔醒了我立即为您引见” 此时跟着他和居努斯两人前来的还有居延海,居努斯便对后者说道:“海儿,你先回去,让伊兹密尔和我们的人在城外驿站附近等候” 说着便在那人的带领下进入了前院。 两人在一间宽敞的房舍里一边等候一边喝茶,那人还让府里的人端来了一些瓜果糕点。 “啊” 就在此时,似乎从内院传来了一阵莫名的呻吟声,安格尔虽然没有成婚,但也知道这声音有些突兀,居努斯更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明白了什么。 “唉” 居努斯不禁叹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见到了侯赛因。 一个面色煞白憔悴的少年,上唇还有一层淡淡的胡须。 第39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5) 侯赛因显然见过居努斯,向他略微点头示意。 居努斯笑道:“埃米尔一向可好?” 侯赛因摇摇头,“不好,太不好了!” “哦?埃米尔说笑了,埃米尔独自镇守一方,拥兵几千,还将渴石城、那黑沙布打理的井井有条,苏丹若是知道了肯定褒奖有加,真是少年有为啊” 侯赛因果然笑了,“哪里哪里,阁下过奖了,就算如此,依旧有刁民不满,对了,听说你想为那厮求情?不行,那厮竟然想刺杀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必杀之!” 这家伙竟然能够说一口文绉绉的汉话,一旁的安格尔见了也是佩服,暗忖:“别看这家伙好色贪财,但显然是不傻的,听说他的老师分别来自大辽国、波斯,至少在读书上是不差的” “不然” 居努斯说道。 “能够在埃米尔一众护卫中行刺还能全身而退,此人多半蓄谋已久,岂会傻傻地又返回住所?何况那人一看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别说刺杀阁下了,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是吗?” 侯赛因看向那骑士。 骑士见了也知道那人多半被居努斯保下了,眼下西喀喇汗国谁敢得罪律庆的人呀。 便道:“埃米尔,此人只是嫌疑人之一,不一定就是元凶” 侯赛因打了一个哈欠,“既然如此,就卖居努斯一个面子,放了,对了” 他看向居努斯,“你为何要力保此人?” 居努斯笑道:“此人以前在泰尔梅兹附近务农,在下当时经商没多久,手里没有多少现钱,便从此人手里赊了一只羊,如今还没给钱呢,也算是报了恩” 侯赛因显然相信了,“也罢,不过,此人既然有嫌疑,肯定不能留在我国了,就赏给你当奴隶” “多谢埃米尔” 就这样,居努斯救了拉赫蒙。 居努斯等人继续向东进发,经过拉赫蒙的村庄时还让其将家眷带上了,拉赫蒙得救后自然对居努斯、安格尔感激不尽。 很快,两支商队进入了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大山,山道崎岖,一行走得很慢,一日后才抵达山中的铁门关。 铁门关内外都有榷市,自然也有不少客栈,这么多马匹和骆驼也只能在好几个客栈住下。 晚上,居努斯问道:“安格尔,你确定他不是凶手?” 安格尔点点头,“很显然不是” “那是为何?我听过你两人的对话,他是祆教徒,还是阿迪尔的弟子,肯定有两下子的” 安格尔笑道:“首先,他若真是被艾柏克或者伊兹密尔派来的,就绝对不会做出刺杀这种最差的选择” “哦?” “你想啊,侯赛因在史国城一带如此倒行逆施,对于艾柏克来说岂不更好?何苦要杀了他?他虽然是祆教徒,多半是藏在这里暗中打探消息的” “就算艾柏克想杀了侯赛因,也不会派当地人,而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刺杀后不是当场自杀便是逃之夭夭,岂有还会返回住所的?” “可侯赛因的人为何怀疑他?” “很简单,真的有人想刺杀侯赛因,据说侯赛因来到这里后欺男霸女,或许惹了某位民间高手,此人计划失败后便窜入拉赫蒙所在村落,导致侯赛因的人认为就是该村落的人刺杀的,而拉赫蒙又恰好不在,便认为他就是刺客” “哦?” “联想到陛下之事,这件事多半是藏身于宽田吉斯海南岸大山之中的阿萨辛派干的,在陛下之前,他们也干过不少刺杀之事,而且该派与花拉子模关系密切,多半是花拉子模请他们来的” 宽田吉斯海,里海。 “若是刺杀成功,将史国城一带的局势搅乱,进而让整个河中混乱起来才是花拉子模想看到的,何况之前奥斯曼还杀了该国派在布哈拉的大量毛拉” “主要还是不想让河中恢复平静,他们不敢直接对我部下手,那样的话依着大汗的脾气,应对起来肯定是雷霆万钧,以花拉子模眼下的实力显然是惹不起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盯向河中” “不过” 见他突然凝重起来,居努斯也有些诧异。 “不过什么?” “也有可能是祆教干的,祆教中的明力使者、妙水使者都是担负这项任务的,明力使者远在白水堡,于是便只能是妙水使者干的” “黑姓突骑施的拔延塔黑?他不是逃到查谟去了吗?” “那只是喀什噶尔之人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安格尔心念电转,“或许有人知道” 就在居努斯错愕间,安格尔让人将拉赫蒙叫来了。 “泰尔梅兹以东塔吉克人的大帐在哪里?” “这” 拉赫蒙显然有些犹豫。 “好了,你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拉赫蒙待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安格尔站了起来。 “据我所知,在泰尔梅兹城北面绿洲的最尽头,有一个叫基斯拉克的地方,三面环山,只有西面通往泰尔梅兹,据说是塔吉克部的冬季大帐所在,前不久艾柏克突袭了那里,但此时该部大汗应该不在那里” 基斯拉克,后世杜尚别附近。 “他的夏季大帐应该在更东的高原之上,你不是阿迪尔的弟子吗?若是我猜的没错,他没准就在那里” “不可能!传闻都说他被妙水使者掳到查谟去了!” 安格尔笑道:“若是除了妙风使者、妙水使者,还有祆教的副教主呢?他一定不会脱离西域太远的,所谓查谟多半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他的言下之意是:祆教的副教主就是为了给教主和潜在的光明使者找麻烦的,如果是在查谟,显然做不到。 这一点,回到毡德城后的律庆也想到了,虽然也不太确定,但还是告诉了安格尔和居努斯。 对于祆教这点秘辛,拉赫蒙显然知晓,听了更是犹豫不决。 安格尔继续说道:“我家大汗一直有一个计划,那就是让祆教徒重返河中,甚至重返波斯,估计你也有所耳闻,想办到这一点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总得要先与贵部大汗取得联系” 拉赫蒙又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在阿姆河上游,喷赤河北面,有一处高原,当中有一座废城,大唐时代叫甚高附都督府,我家大汗的夏季大帐就设在那里”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 “哦?上次艾柏克的攻势没有波及到那里?” “没有,他只是沿着几处绿洲地带以及附近的山地草场扫荡,并未抵达那里” 安格尔点点头,“我倒是有些好奇,你自然是塔吉克人,不过又听命于葛逻禄人艾柏克,他是逊尼派,还是突厥奴隶出身,而艾柏克对于贵部打击远多于拉拢” 拉赫蒙依旧沉默不语,见状安格尔便摆摆手,“好啦,不说这些了,你先回去” 等拉赫蒙走后,居努斯问道:“你小子准备做什么?你可要听清楚了,我们这次到了泰尔梅兹便直接南下哈扎拉,没有时间去那什么高附都督府,就算要去喀什噶尔也不会路过那里” 安格尔点点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泰尔梅兹附近的塔吉克农户几乎都是祆教徒,他们是真正在执行教义规定的暗黑修炼者,也就是作为隐藏者存在,他们都有多重身份,伊教徒则是常用的面目” “这些人无一不是塔吉克部落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会派到泰尔梅兹附近,当艾柏克派兵扫荡时,留下来不走的多半是此类,因为泰尔梅兹附近的绿洲面积颇大,如今全部当成草场来用,艾柏克显然想扩大农户数量” “等到附近的农户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塔吉克人便成气候了,届时就不是艾柏克能随意拿捏了” “高附都督府我等自然不会去,但回程时为何不去?借着行商的目的去一趟有何不可?那里既然是塔吉克人的夏季大帐所在,肯定有路前往基斯拉克,届时转到那里就是” “不了,何须再转到基斯拉克?那里自然可以前往喀什噶尔,但却错过了瓦罕走廊” “哦?” “瓦罕走廊需要经过葱岭腹地,那里正是葱岭葛逻禄部所在,我等原本就是要走这条路的,不经过基斯拉克,而是要经过大唐设置的鸟飞州都督府,也即赛迦审城,如今该城依旧存在,那里是葛逻禄人的大本营” 安格尔眼睛一亮,“录事不会认为阿迪尔等人就藏在那里,葛逻禄人虽然是什叶派,但毕竟是伊教徒,不可能私藏祆教徒,我觉得还是高附都督府妥当” 居努斯叹了口气,“就算他们藏在高附都督府,就我们这点人马又如何将其救出来?若是打草惊蛇,再次将他们惊走就不好办了” “故此,我建议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办好到哈扎拉山行商以及走好塔吉克、葛逻禄两部主要道路的任务,直接探查高附都督府显然不合适,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若是真将其惊走,甚至真的迁到了查谟,那就罪莫大焉” “经过基斯拉克、赛迦审城前往喀什噶尔,我都走过,基斯拉克再往东,都是塔吉克人的地盘,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反而走瓦罕走廊不易做到” “故此,我建议返程时还是走瓦罕走廊,葱岭一带的葛逻禄人与塔吉克人联系紧密,可以从他们身上间接得到阿迪尔等人的消息” 安格尔点点头,他向居努斯施了一礼,“还是录事大人老谋深算,在下佩服” 第40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6) 次日一早,商队在缴纳商税后顺利通过了铁门关,然后继续往泰尔梅兹驶去。 抵达泰尔梅兹后又是一个黄昏。 只见一座外墙全部用条石垒成的巨大城池矗立在阿姆河北岸,夕阳映照下,原本白色的石墙也变成了金黄色,煞是好看。 这里可是耶律大石为了扼控崩溃后的塞尔柱帝国余部修建的城池,自然坚固无比,城池周长约莫八里,但论起坚固程度估计还在撒马尔罕和布哈拉之上,因为后两者的城墙虽然也用上了石块,但都是参差不齐的,中间用黏土固定而已。 令耶律大石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大城没多久就落入了古尔人之手。 泰尔梅兹只有两座城门,一座朝向铁门关,一座则朝向阿姆河,两座城门附近也有市场,当中商铺、货栈、骡马行云集,想到明日还要渡河,两支商队不约而同都选择了南门的客栈。 这里的客栈明显比铁门关附近的大许多,最大的骡马行甚至能容纳五百头骆驼,饶是如此,两支商队还是只能分开入住。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安格尔拉着居延海来到了码头上,只见那里停泊着各式船只,古尔人没有造船、用船的能耐,这里的船匠、船工显然都来自花拉子模。 除了花拉子模那种两头高高翘起的普通船只,他们还见到了四艘硕大的平底船,船首也是平的,两侧各有十余支长桨,船尾还有尾橹,这样的规制显然不是西域之人能够拥有的,多半来自大辽。 “难道这就是马船?” 居延海十岁那年起就跟着居努斯坐南朝北,自然到过这里,他点点头,“不错,每艘能够装载二十匹马,或者十五头骆驼,需要三十名桨手、两名摇橹手才能将其划到对岸去” 安格尔点点头,“去一趟需要多久?” “约莫一刻时间” “哦?四艘就是八十匹马,还只能白日进行,早晚风势太大,浪涛也大,白日有四个时辰,能够利用的也就三个,也就是二十四刻,对了,既然如此耗费人力,那么他们绝对不会空返” “也就是说还要在对岸装载货物过来,于是只剩下十二刻,嗯,每日只能运载不到千匹战马,若是真的打起仗来,只要封锁了码头,泰尔梅兹岂不是孤立无援?” 居延海摇摇头,“在此城北面,还有两处较大的绿洲,只有三成开垦成了田地,余者都是草场,艾柏克的嫡系部落约莫一万帐都在这两处以及附近山上放牧” “嫡系部落?这么说他在班城以及塔里寒的部落并非嫡系?” “不错,他是最先进入波斯的葛逻禄人后裔,身上或许还留着西突厥人的血,他的嫡系部落自然也是这样,而在班城、塔里寒一带则是以葛逻禄人、塔吉克人、普什图人的混血种为主,不过是古尔苏丹划给他管辖罢了” 夏季的阿姆河河水丰盛,河面也极宽阔,放眼看去,虽然朦朦胧胧的,但显然至少在五里以上。 安格尔暗忖:“一刻?想多了,能够半小时一趟就不错了,他说的一刻显然是苦枯水季节才有的,这么说一天下来只能让五百匹战马过来,大石先帝显然知晓这一点,认为只要守住了泰尔梅兹,就能完全阻住对面的支援” 又想到了什么,“延海,除了这处码头,附近还有其它地方可以渡河吗?” “没有,除非到喷赤河上游,赛迦审城的河面只有十丈左右,大唐时曾在那里建有石桥,至今还能使用” “这么说葛逻禄人完全可以安枕无忧?” “差不多,一来那里都是崇山峻岭,天气酷寒,一般人真待不下去,二来只有喷赤河一条通道,只要守住了险要处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赛迦审城就是这样的地方” “哦?那塔吉克人呢?” “他们是半牧半农的部族,多半在有绿洲的地带以及附近山上,他们的冬季大帐都选在绿洲上,到了夏季则会迁到山上,遇敌时也会迁到山上,自然没有葛逻禄人那么安稳,但却不像钦察草原那样无路可逃” “高附都督府就是这样的所在,本身位于高原之上,四面皆山,中间则是罕见的绿洲,敌人想要攻过来则需要仰攻,十分不便” 安格尔心里一动,“你去过高附都督府?” 居延海点点头,“跟着父亲去过一次,那里简直是世外桃源,十分宜人” “哦?那就显然知道上山的道路喽?” “不错,当时我们是从赛迦审城出来,沿着喷赤河蜿蜒往西,然后从其北岸山上,行走了三四日方才抵达”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赛迦审城,后世阿富汗兰加尔以西喷赤河大拐弯处。 安格尔问道:“大汗需要古尔人的战马,你认为艾柏克会答应此事吗?” 居延海笑道:“他不得不答应,首先泰尔梅兹、班城一带并无特别的出产,他想要养活这么多常备军,就必须有大量的金钱,他除了战马还有什么?” “古尔规制,想要从该国购买战马,利润分成三部分,古尔苏丹占一成,艾柏克占一成,哈扎拉人占一成,剩下的才是商人的,古尔马的价格不亚于汗血宝马,至少一百金币一匹” “对于艾柏克来说,一匹就是十个金币,再加上商税、人吃马嚼的,每匹马他能获得十五个金币,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就不怕敌人因此做大?” “不怕,你也看到了,船只运力有限,而想要从遥远的哈扎拉山将马匹赶到这里,沿途的耗费也不少” “哦?” “沿途都是无数个小部落,商户若是没有他们的旗子,必定会下山抢劫,而想要获得他们的旗子也需要花钱购买,实际算起来,一匹马的真实价格肯定超过了一百五十金币” “一千匹则是十五万,而每年一个势力购买的上限也就是一千匹” “每个势力?这么说古尔人知道是谁来购买的?” “那是自然,商户的底细他们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西喀喇汗国、大辽、东喀喇汗国都会过来购买,当然了,波斯人、天竺人也有购买的” “每年最多出产五千匹,还分散到各地,大部分上等战马都留在原地,古尔人自然不惧” “还有,他们很是狡猾,发卖的战马都是阉割过的公马,借口都是驯化过的,实际上是不想被敌对势力用来繁衍,母马是绝对不会卖的” “花拉子模人不来购买?” “自然不会,呼罗珊地区也出产此马,虽然品相不如古尔,但若是精挑细选,在加上经年累月积累,还是能积攒出一支精锐骑兵的,吉斯勒的骑兵就是这样来的” 安格尔暗忖:“恐怕大汗要失望了,实际上昭苏马与汗血宝马的杂交马不亚于古尔马,何苦还要购买此马?” 回到客栈后,他们并没有见到居努斯,听手下说后才知道他被艾柏克请到城里去了。 这一去就是半夜,直到子夜时分居努斯才回来。 安格尔原本想询问一下究竟的,但又想到:“居努斯老谋深算,若是有紧急事情肯定会主动说给我听的,既然没有找我,那就说明并无此事,罢了,还是明日再说” 以前,黑曜都安插的密探最远也直到史国城,泰尔梅兹显然没有,趁着这一次到来的机会,安格尔留下了两人,居努斯在城里也有商铺,便安排他们在里面当伙计。 居努斯虽然答应律庆为其做事,但他还有自己的生意,律庆也不想让其全部放弃,当然了,他自己的生意显然有家族中的其他人在打理,为防他人挑拨生事,他也很少前往。 安格尔正要睡下,房门房门敲响了,他与居延海两人一屋,居努斯单独一屋,余者则是五到十人不等一屋。 他心里一动,睡意瞬时没了。 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居努斯。 “大人” 居努斯站在外面四处张望了一下后这才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 此时居延海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事情有变” “哦?” “艾柏克要被调走了” “调到何处?” “坎大哈” “这是为何?” “在坎大哈南面以及天竺河下游还有一个王国,叫苏木拉,该国长期与古尔人争夺坎大哈,原本都是古尔人占优,苏木拉人完全不是对手” 苏木拉,后世巴基斯坦南部以及阿富汗南部地区王朝。 “这是因为古尔国有大量的突厥奴骑兵,而苏木拉则没有,镇守呼罗珊的吉斯勒及其军队被大汗歼灭后,南面的乌古斯人便活跃起来,大量进入到苏木拉,顿时让该国的骑兵也多了起来” “前不久,古尔苏丹与其在坎大哈附近大战一场,侥幸获得了胜利,他不可能长期待在坎大哈,便让艾柏克前往镇守” 安格尔笑道:“古尔国难道就没有其他将领可以选择了吗?” 居努斯点点头,“自然不是,不过其奴骑兵将领大约一半跟随苏丹之弟穆仪兹丁去了德里,一半则追随苏丹长期待在加兹尼-喀布尔一带,剩余一些将领则安置在新近收复的赫拉特,他实在无将可派了” “难道他要放弃泰尔梅兹?” “自然不是,他让自己的儿子马赫穆德接替艾柏克” 第41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7) “哦?” “艾柏克此去坎大哈只能带上自己的嫡系部落以及城中的匠奴,他的六千骑兵折损到我军手里后,实力大损,主要是兵器缺乏” “他准备向我大量购买我部出产的铁料,然后运到坎大哈去,在那里让匠奴们打制兵器,还希望能够获得我部出产的弓箭” “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能马上答应,肯定要禀报给大汗的” “他准备用什么来交易这些东西?” “马匹,他在泰尔梅兹附近自己的嫡系部落里也设置了养马场,可以交换给我们,何况他还是哈扎拉部大汗的妹夫,也能帮我们说说话” “当时我就说了白玉,他也拍胸脯大量供应,此物也多半出在哈扎拉山,但无论如何我们亲自前往哈扎拉一趟,因为多出来的马匹需要他们重新汇聚才行,哈扎拉山东西横贯千里,没那么容易汇聚起来的” “为了这趟买卖顺利,我只能暂时答应他,准备今日一早就派人回去回禀大汗,而艾柏克也答应明天优先让我等过河” 拉赫蒙回来后显然已经无地可耕,居努斯便将其安置在自己的商铺里做活,又想到回来后还要前往喀什噶尔,便将他也一起带上了,留下其妻子在商铺里帮工。 而艾柏克的御用商人伊兹密尔自然留在了泰尔梅兹。 早上,商队开始过河了,他们加起来有一百人,都是一人双骑,花费了一个小时才渡过了宽阔的阿姆河,只见船上的桨手都是身强体壮的奴隶,摇橹者则像汉人,问了才知道他们都来自哈扎拉。 船到河心时一阵大风袭来,船只顿时摇摇晃晃,连着马匹也受到了惊吓,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幸亏那两个摇橹的哈扎拉人十分淡定,他们利用尾橹、尾舵尽量让船只保持平衡,这才堪堪躲过了一劫。 商队继续南行,又花费了一日时间才抵达班城(马扎里沙里夫),与雄伟的泰尔梅兹相比这里就寒酸许多,也就是一个方圆约莫六里的土城。 在班城稍事歇息后众人继续南行,一路上不断与各部族打交道,有的顺畅,有的凶险,幸亏有居努斯在这才一一化险为夷,多日后终于平安抵达了巴米扬! 巴米扬,一座石城,虽然也是用参差不齐的石块配合黏土筑成,但显然比班城高大许多。 来到巴米扬时同样是一个黄昏,只听里面的伊教徒毛拉的诵经声以及佛教徒的木鱼声几乎同时响起,再看时,伊教的宣礼塔和佛教的宝塔一同占据了城池上空的天际线,让人顿时有些恍惚起来。 在城外的客栈住下后,次日一早,居努斯带着安格尔、居延海以及准备送给哈扎拉大汗的礼物走进了城池。 一进去,安格尔再次有些如梦似幻,只见里面西域一带常见的平顶土屋不时夹杂着一座中式四合院,往来人群的装束同样如此,伊教长袍与中华华服交替出现。 “很显然,哈扎拉人依旧是城内的主导,他们大多都是富人” 见状,安格尔暗道。 抵近汗府附近时,居努斯说道:“哈扎拉人大汗叫鞠兴宗,是鞠氏高昌王族后裔,也是哈扎拉山十万帐牧户中最大部落的首领,还是巴米扬河河谷地带所有哈扎拉农户的首领” “哈扎拉山东边直抵葱岭,西边抵达赫拉特,西边自然是伊教徒、佛教徒混杂,伊教徒更多,东边则是佛教徒居多” “鞠氏家族兴起后,前来追随者络绎不绝,其中又有人自称来自张氏高昌、阚氏高昌、马氏高昌,还是王族后裔,显然无法分辨真伪,不过鞠氏家族也不管,于是各大家族便都做大了” “到了最后便分别控制了几万帐牧户,其中最西边靠近赫拉特之地被马氏高昌后人占据,约莫一万帐” “除了这些人,还有西凉国李暠后人,他们曾经占据哈密一带,后来也辗转迁徙到了这里,李氏家族虽然不是高昌王族后裔,但也颇有名头,于是也在哈扎拉山占据了一席之地” “不过,到了眼下光景,马氏、李氏都颇受伊教影响,这一代的马氏大汗本名马德勤,对外又称马合木便可见一斑” “李氏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只有一女,原名叫李雪儿,后来嫁给了巴米扬清真寺大毛拉、来自古尔苏丹国王族子弟伊斯玛仪,便改名莱迪亚,大食语希望之意,其部族自然也受伊教影响颇深” “鞠兴宗能够成为该城总督,光凭自己显然不行,他家不断与苏丹家族联姻,亲妹妹还嫁给了该国突厥奴骑兵最大的首领艾柏克就是明例” “无论如何,他并未像马德勤、李雪儿那样游走于伊教、佛教之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佛教信仰,这也是卡特万草原之战后的结果,若是没有大石先帝的到来,这里早就全部伊教化了” “” 说着就来到了城中最大一座四合院面前。 不错,作为十万帐哈扎拉人的大汗,鞠兴宗的“汗府”也就是一座较大的四合院而已,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两侧站着几名门丁,瞧那模样,什么部族的都有。 当中有一人显然见过居努斯,顿时堆起了笑脸。 “居先生来了?” 这就是哈扎拉了,若是在大辽国,就算是居努斯精通汉文,人家也会称呼一声“居努斯先生”,而不是居先生。 “哦,是小乙?烦请通报一下,我想拜见大汗” 说着将八枚金币塞了过去,门口有六人,这显然是准备让小乙代替他分给诸人,这样的话小乙自己就能获得三枚,余者各有一枚。 小乙自然是喜不自禁,说道:“请跟我来,时下大汗正在寺院礼佛,还请稍待片刻” 三人在客厅坐下后,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霎时几个人就走了进来。 都是中华服饰,为首一位五十上下,锦衣华服,没有着冠,三缕长须,面相威严华贵。 一位四十上下,身材短小精干,蓄着短须,眼神凌厉,不怒而威。 一位三十上下,高大挺拔,络腮胡子,上唇胡须微微上翘,丹凤眼,卧蚕眉,面色微红,活脱脱一个关公再世。 三人面相一看都混入了胡人的血脉,汉人的雍容,胡人的剽悍兼具。 居努斯见了赶紧站了起来。 “居努斯见过大汗,见过两位副汗” “居先生?居然是你?刚才门卫说有居先生来访,本汗还在琢磨到底是那位居先生,结果是你!哈哈哈” 那年长男子大笑起来。 见到居延海后说道:“原来大郎也在,这位是” 居努斯笑道:“大汗,我的事想必您已经得知了,后来被扎兀惕汗救下,眼下在为他做事,不过还是以前的勾当” “哦?” 年长男子与另外两人对望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什么。 “原来居先生转投了扎兀惕汗,这么说你是替他前来我部贸易的?” “不错” “眼下担任何职?” “汗府录商事参军” “那就恭喜先生了,对了,这位是” 安格尔身材颀长,长相英俊,也是胡人与汉人的混血儿,神采倒是与这三人很像,他年纪虽轻,却不卑不亢,无论谁见了都会心折。 居努斯说道:“这是我的助手安格尔,其父是突厥人,母亲是汉人” “小安,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哈扎拉大汗” 年长男子倒是没有自负身份高贵,向安格尔点了点头,“本汗鞠兴宗” “这位是阚氏部落大汗,哈扎拉副汗” 那位四十上下的汉子也点了点头,“本汗阚景泽” “这位是张氏部落大汗,哈扎拉副汗” 那位三十上下的汉子说道:“本汗张启龙” 居努斯笑道:“三位大汗,今日可巧了” 原来这三人平时除了鞠兴宗都住在自己的牧地,男的聚在一起,那张启龙显然心直口快,“好叫居先生知晓,今日是观音成道之日,有佛家大会,我等自然要与会参与” 坐定后,居努斯便与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那阚景泽显然知道他有话要与鞠兴宗私下说,便向张启龙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告辞出去了。 鞠兴宗笑道:“居先生既然是来贸易的,又何须让他二人离开,何不趁此机会一起说出来?” 居努斯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两位副汗也是要亲自登门拜访的,否则岂不失了礼数?” 说着便让安格尔将律庆为鞠兴宗准备的礼物送了上来。 一个紫檀木盒子里装着一尊金座玉佛! 以前,西域一带都是佛教的天下,金佛、玉佛十分流行,特别是贵族家里更是多如牛毛,伊教兴起后便纷纷流落到民间了,萧摩诃就搜罗了不少,后来自然全部便宜了律庆。 鞠兴宗见了顿时眼睛大亮,他将佛像捧了起来仔细端详了许久,不时发出赞叹,最后说道:“若是本汗猜得不错,此物应该出自大唐时代的河中,其背面都是粟特文,一瞧便知” 居努斯笑道:“大汗满意就好” 话音未落,门外又是一阵喧闹,霎时一个妙龄少女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见到里面还有这么多人顿时唬了一跳,看到鞠兴宗后还嗔道:“爹爹,您何时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鞠兴宗面色一冷,“芸娘,又胡闹了!还不见过几位贵客” 说着便将居努斯几人介绍了一下,介绍完居努斯父子后,不等鞠兴宗说话,此女一双美目便直溜溜看向了安格尔,弄得一向胆大的后者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居努斯笑道:“好叫公主得知,这位是我的助手,安格尔” 鞠兴宗看不下去了,喝道:“死丫头,还不将这玉佛捧到你娘亲哪里去?” 第42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8) 鞠芸娘这才将目光从安格尔脸上移开,看到玉佛后也是眼睛一亮,赶紧捧着离开了。 鞠兴宗讪笑道:“小女平时骄纵惯了,还望几位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 居努斯笑道。 “说起来公主的行事做派倒是与我家大汗很是相似,都是洒脱无羁” 鞠兴宗见他句句不离“我家大汗”,便知道律庆肯定有所交待,便道:“哦?不知扎兀惕汗有何见教?” 居努斯说道:“我家大汗得知这里还有一处讲着汉话,尊崇佛家的部落后感慨不已,对大汗也心生向往,虽然未曾见过,显然神交已久,这次委派在下前来贸易不假,结交大汗也在其中” “哦?” 鞠兴宗却面色如常,似乎律庆的名头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要知道时下艾柏克战败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他能够瞒过古尔苏丹,但绝对不会向鞠兴宗隐瞒,两人毕竟是亲戚。 于是,别的部落不敢说,但哈扎拉部显然是知晓的,律庆一战击败花拉子模、古尔两大势力,重塑河中局势,一直对河中一带虎视眈眈的古尔人来说肯定不会错过的。 居努斯见状心理一凛,他回头看向居延海和安格尔。 “海儿,汗府的花园建造的美轮美奂,安格尔还未见过,你就带他游玩一下” 等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居努斯、鞠兴宗两人时,后者终于缓和下来。 “老居,到底是何事?” 居努斯也很犹豫,他自然想到了临行前律庆说的话。 “抵达哈扎拉后,对鞠兴宗说,本汗愿意助他返回高昌” “可中间还夹着艾柏克的领地,就算如愿成行,又如何过得去,十万帐的大部落离开,古尔苏丹显然是不会同意的” “呵呵,居努斯,这自然是试探,估计你也知道了萧乙辛的真实身份,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就是鞠兴宗的儿子鞠凌风,他做了如此大的一个局,显然是对整个大辽国有所觊觎” “或许他还暗中勾结了祆教的势力,当然了,肯定是互相利用,也可以与之交谈时套问出来,你是老江湖了,自然不用我提点” “然后呢?” “如果他愿意返回高昌,那我拿下高昌后就将该地让给他,他可以继续以高昌国王的身份存在” “如果不愿意,显然是对河中一带依旧虎视眈眈,不过他既然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随着我的出现,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下一步作何打算” “如果他不说,便直接与他做马匹和白玉的生意,顺便提一下,我部可以卖给他五千套弓箭和刀枪,时下我部的兵器之锐利享誉河中一带,他鞠兴宗不可能不知晓” “我估计他能拉起来至少三万精骑,这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得好的话自然无需废话,用得不好的话就会反噬自身,无论如何需要摸清他的想法” “他们大体上是说汉话的,在这西域一带难能可贵,我可不想将其彻底推到对立面,能够联合最好,若是不成,可以以萧乙辛的身份旁敲侧击于他” “大汗,此人能在周围一众伊教势力中保持相对独立,还能继续信仰佛教,显然是颇有手段的,恐怕很难拉拢” “不然,若是他不愿意返回高昌,而入主大辽国又不可能,我倒是愿意协助他拿下整个古尔苏丹国,当然了,不包括天竺地区,让昔日的佛国圣地重现辉煌” 想到这里,他鼓起了勇气。 “大汗,我家大汗托我捎来一句话” “哦?” “请问大汗有否想过重返故里?” 鞠兴宗的面色顿时变了,他还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恢复正常。 “老居,这样的话你切莫同他人说起!” “哦?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高昌距离中土更近呀” 鞠兴宗端直了上身。 “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几位副汗都来了?” “不是观音成道日嘛” “不错,这只是明面上的,不瞒你,一个月以前,苏丹将我召到加兹尼,严令我部在一年之内上层人士要全部皈依伊教” “啊?” 居努斯闻言顿时忍不住惊呼起来,哈扎拉人至此已历几百年,其中自然有伊教国家强迫其改宗伊教的,但显然都被鞠氏家族以各种理由推搪过去了,时下古尔国式微,难道他没有办法继续推搪过去? “故此,我便召集几位副汗借着佛会之际商议对策” “大汗,我见几位都是神色如常,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不然,这一次确实非同小可,苏丹严令不得在巴米扬拜佛,还要将佛寺改为清真寺” 居努斯说道:“可大汗手下可是有十万帐的呀” 鞠兴宗惨笑起来,“十万帐?如今马家、李家已经彻底皈依了伊教,这便只剩下八万帐,其中有三万帐都是苏丹掺杂进来的普什图人、突厥人部落,与我等几部混在一起” “有甚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南下自然无可能,那里都是伊教的天下,北上又隔着班城和塔里寒的三万帐部落” “可泰尔梅兹的总督是您的妹夫啊” “呵呵,妹夫又能如何?他是虔诚的异教徒,与我联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何况,你是从泰尔梅兹过来的,肯定得到了他要调任的消息” “调往坎大哈?” “不错,苏丹将其调走显然就是防着我与艾柏克联合起来,一旦他到了坎大哈就将我两部完全隔开了,坎大哈附近都是普什图部落,他只能带走大约万帐葛逻禄部落,几乎没有任何机会闹事” “取而代之的是苏丹之子穆哈穆德,更是不会给我任何北上的机会” “你认为我等就这么愿意困在哈扎拉山一带,非不为,实不能也,是历任苏丹故意将我等困在这里的” “若是被苏丹知晓我等有意迁走,肯定会大举进攻哈扎拉” 鞠兴宗突然停了下来,还将目光投向居努斯,且一直看了许久,这让居努斯顿时有些胆战心惊。 他赶紧将最后的底牌说了出来。 “大汗,扎兀惕汗之威天下皆知,若是得知贵部要北上,便可出兵阿姆河以南,配合你等,还有,若是不愿去高昌,我家大汗许诺将来可以将你等安置在河中或者费尔干纳一带,那里距离这里很近,更容易办到” “哈哈哈” 鞠兴宗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透露出诡异和讥诮,让一向沉稳的居努斯也有些毛骨悚然。 鞠兴宗站了起来,并靠近了居努斯。 “若是在不久前,面对如此局面,本汗确实无计可施,说不得只好虚与委蛇,如同祆教徒一样假意皈依伊教,不过你的到来我倒是有了一个办法” “大汗” “来人!” 随着房门被推开,几个穿着汉人服饰的卫兵走了进来。 “将此人和院子里另外两人抓起来,对了,他们在城外客栈里还有其他人,通知亲卫队,全部抓起来,然后投入大牢!” 居努斯这时倒是彻底冷静起来,他显然明白了鞠兴宗的用意。 也不禁冷笑一声。 “大汗,你若是想利用我等向古尔苏丹邀功,那就是大错特错,若是被我家大汗得知,肯定会出动大军前来征讨,届时恐怕不但哈扎拉战火遍地,整个古尔苏丹国也会化为齑粉!” “哈哈哈” 鞠兴宗继续大笑不止。 “你说的不错,一旦律庆准备南下,首当其冲者就是泰尔梅兹,届时艾柏克就不会调任了,阿姆河宽阔深邃,就算有船只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渡过大军,届时苏丹肯定会要求我部出动人马协助艾柏克” “我便趁机与他谈条件,岂不是又能缓和几年?” 居努斯冷哼一声,“大汗,你就不怕萧乙辛的身份暴露?” 萧乙辛三字一出,不但没有让鞠兴宗罢手,反而让其变本加厉,鞠兴宗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怒容,指着居努斯说道:“你若是不说萧乙辛,我还可能保你等一条命,但既然说出来了,你等就没有生路了!” 说着摆摆手让手下将他押出去。 居努斯还是头一次遭逢如此大难,就算被西辽国杀猪时也比不过,因为被辽国皇帝宰杀一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自己在为他经商时也为自己挣下了偌大的身价,历任皇商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他在行商时,无论是基于西域的传统还是基于大辽帝国的颜面,虽然也有几次十分凶险,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相安无事的,这一次显然不同了,看来鞠兴宗是来真的! “大汗,你莫要后悔!” 居努斯的喊叫声还在院子里回荡着。 鞠兴宗忍不住回了一句。 “怕什么?届时律庆问起来就说你等被某部当成普通客商截杀了,从泰尔梅兹至此不下千里,其间不知有多少部落,部落的头人也不时在变换,不认以前的旗帜也是有的!” 不过,居努斯的话还是提醒了他。 “律庆因为阿迪尔之事便突袭了黑姓突骑施,他若是真来了,古尔国还真不一定抵挡得住” 故此,他决定暂时不杀居努斯等人,而是将其羁押起来,准备过几日押到加兹尼去,以此来向古尔苏丹表忠心,还可以提醒他律庆随时就要攻打过来,让其放缓哈扎拉一带改宗的步伐。 若是全部杀了,一旦日后律庆追查下来,自己肯定脱不了嫌疑,届时就是哈扎拉全族灭顶之灾。 与律庆可能的攻打相比,让哈扎拉一带继续保持佛教传统才是最大的事情。 何况,律庆想要攻打古尔苏丹国,就不得不提防身侧的花拉子模人,也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的。 第43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9) 夤夜。 居努斯等人静坐在黑夜里。 欲哭无泪。 奇怪的是,在这座地下牢房里,居努斯等人都关在一起,唯独将安格尔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 还是最靠近出口的房间。 不但居努斯等人奇怪,安格尔自己也有些奇怪。 虽然到了夤夜时分,他显然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盯着出口尽头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呆。 他这间房舍距离关押居努斯他们的那间还有几十米,他这里有何动静他们显然也不知道。 慢慢地,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盯着一个东西看,终于有些困意了,正准备躺下时,出口尽头走来了一人。 那人安格尔见过,就是这里的狱卒。 “此时他过来作甚?” 那狱卒走到他这间牢房面前时停了下来,然后掏出了钥匙,随着哗啦一声,房门打开了。 他们被关进来时不但上了手铐,还加上了脚链,就算这名狱卒老态龙钟,安格尔还是黑曜都出身他也无法将其击倒然后夺走钥匙,只得怔怔地看着他。 “跟我来” 那狱卒突然低声说道。 “半夜提审?” “莫管了,跟我来就是” 安格尔无法,只得跟着他慢慢向前挪动,他每走一步,脚链就叮当作响,这动静显然被居努斯等人发现了,纷纷扑到牢房门口查看,牢房四周都是木栅栏,还是很容易看到的。 实际上,队伍里还有三十名黑曜都、火云都士兵,以他们的能耐,杀退前来捕捉他们的哈扎拉士兵还是有可能的,至少能跑出去几个,不过他们的头领都在城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乖乖就擒。 安格尔跟着那人走到了地面上,那里也有一些牢房,出口处就是值守狱卒的房间,安格尔被带到了这里。 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上一盏油灯正在闪烁不定,两张条凳,那狱卒让他坐下后便离开了,还关上了房门。 “我记得刚来时这里还有六七个狱卒的,怎地现在只有他一个?难道就在这里审讯?” 便在脑海里回想在黑曜都时教官教授给他们的反审讯之术,正想着,只听咿呀一声,房门又打开了,然后一人走了进来。 此人带着蒙着黑纱的笠帽,让人瞧不清面容,身上则穿着一件鹅黄色绸衣,虽然看不清面部,但从其身形来看显然是一个女子! “安郎” “你是” “你莫管了,这里是城内紧急情况下的令牌,你赶紧拿着出城去,然后去西门附近的驿站取一匹马,有这令牌在手,你可在古尔国境内畅通无阻,赶紧回去” “然后通知你家大王前来营救你们,放心,你的同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果然是一名女子,安格尔正在思索这是什么样的审讯方式时,那人已经站了起来。 “赶紧走,越快越好,以防夜长梦多” 说着就离开了。 那狱卒又进来了,给他打开了手铐和脚链,然后低声骂道:“你这厮好没眼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安格尔无法,只得拿着令牌走出了牢房。 夤夜的巴米扬大街上空无一人,城市也是黑沉沉的,此时自然没有路灯一说,不过,终究是黑曜都出身之人,被他们押过来时也记住了路径,便一咬牙向西边走去。 果然,有这块令牌,守门的士兵没有询问就打开了大门,他赶紧朝着西边驿站奔去。 驿站,显然是鞠兴宗的创举,在这到处是山的古尔国,历任统治者显然从未想到这一点,他这驿站也只是为从东西横贯千里,南北纵横几百里的哈扎拉山赶来的酋长们使用的。 这令牌果然是个好东西,他很快就在驿站里挑选了两匹好马,看得出来,这是两匹上等古尔马,当下便向东疾驰而去。 今夜月色皎洁,道路也十分宽阔,很快就来到一处岔路口。 “我记得刚来时也遇到过这岔路口,向东是喀布尔,向西则是巴米扬,现在向北就是了” 便让马匹喝水后继续北行,他身上还有居努斯商行的小旗子,一直藏在身上,加上这面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一天一夜后抵达了泰尔梅兹的对岸码头! 此时,这两匹马显然已经是精疲力尽,他也一天一夜没有吃喝了,不过像他这样经过会黑曜都训练过的人最长时间能三天三夜不吃喝,故此倒没什么。 时近黄昏,码头上最后一艘驶往泰尔梅兹的船只正要启航,他赶紧赶了过去! 此时他用上了居努斯的旗子,加上一个金币的费用,人家还是再次靠岸接上了他。 毡德城。 一个夏日的清晨,律庆亲自带着士兵们进行了晨练后便跟着他们一起用了早饭,然后信步踏上了城墙。 这一个早晨,律庆和的士兵显然是充实的。 大约六点起床,先围绕着城池(周长十五里)跑一圈,然后又进行了各种力量训练,律庆则是进行了拉弓和舞刀训练。 白日的正式训练中,还有步射、骑射、马上挥刀、挥枪、地面挥刀、挥枪、刀盾以及各种骑兵阵型、步军阵型训练,他的士兵最低的薪饷是每月两枚金币,待遇之好冠绝西域,但每日的训练同样冠绝西域。 时下训练最充实的除了他们,也就是花拉子模和蒙古人的常备军了,除了恶劣天气,他们也是每日训练,不过都是自发的、零散的,上面并没有严格要求,也没有一定之规。 但作为后世军人出身的律庆显然不会这样,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当他刚刚踏上城墙时,东边的旭阳终于挣脱了束缚,从天边钻了出来,万缕金光霎时洒满了大地。 城池四面都是农田,已经有不少农户在田里劳作了。 时下的毡德城农户显然是幸运的。 以前,海尔汗亦纳勒术让他们每年上缴三成粮获,每年还有两个月的无偿劳役,若有战事身强力壮者就要变为农兵,余者则要成为辅兵,这显然是沉重的负担。 还有,包括花拉子模在内,除了常备军,农兵的兵器、马匹、粮食都要自备,更让这些人苦不堪言,而花拉子模的常备军有些类似于欧洲的骑士,每人拥有一些不用缴纳赋税的奴户。 于是,不少农户宁愿成为他们的奴户也不愿继续承担赋役了,这在花拉子模是允许的,故此,毡德城虽然号称有几十万农户,但真正承担赋役者却只有一半。 眼下则不一样了。 律庆入主后立即改变了政策,田赋削减为两成,不用承担劳役,兵役则是以募兵为主,于是毡德城的农户们显然是欣喜若狂。 他们唯一需要承担的义务是,每年需要将多余的粮食以定额、平价卖给官府。 虽然粮价比市面上要低一些,但毕竟不是强取豪夺,农户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入主一年后,他们显然尝到了甜头,此时律庆又让景教堂的教士们在城内外大肆宣扬,什么上帝真主本是一家,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等等,于是,有不少农户和市民也纷纷改宗了景教。 当然了,时下信仰伊教的还是占据上风,不过依着律庆战无不胜的威名以及对百姓的恩德,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让其全部改头换面。 为防他们富足之后有多余的精力想着宗教的事,律庆又出台了一个措施,鼓励其开拓荒地,开垦出来的田地不用缴纳赋税,毡德城的农户在亦纳勒术时代每户就有不少田地,这样一来他们显然是没有多少精力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还有,以前的大清真寺已经一分为四,变成了伊教、佛教、景教、祆教四分天下,他们都会在内市民、农户中招揽信徒,于是,在一年后,依旧信仰伊教的便只有一半了。 不过,剩下来的一半显然是虔诚的信徒,想要让其改宗他教并非易事,只能让时间来检验了。 “哦” “当” “啊” “哟” 城市被晨曦唤醒后,首先醒来的自然是四座高塔,也即以前的大清真寺宣礼塔,现在则是各有其主,佛教、景教、祆教显然学习了伊教的成功经验,也学着他们从清晨开始就在塔顶呼唤自己的信徒。 “哦”声自然是以前的伊教大毛拉发出来的,“当”声则是佛寺的钟声,“啊”声则是景教主教正在大声赞美上帝赐给信徒们光明,“哟”声则来自祆教主持,他是在赞美太阳神。 不同的声音霎时就将市民们、农户们唤醒了,最为虔诚的各自信徒没多久就涌到了各自的寺院,匍匐在广场上聆听毛拉、高僧、教士、祆正们的诵经声。 一切都是潜移默化的,可别小看这种形式,假以时日,这样的仪式就会成为信徒们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偶尔缺少了估计还不习惯。 长期下来就会笃信无疑了,特别是那些不会读书识字的信徒更是如此。 律庆走下了城墙,然后信步走到了广场上,这座广场以前是专属于伊教徒的,十分广阔,眼下却一分为四,中间还没有围墙隔断,但却是泾渭分明。 “大汗到!” 律庆自然走到了属于景教徒的人群里,然后就在伊教徒、佛教徒、祆教徒的众目睽睽下匍匐在景教徒的最后面。 这样的活动他只要是在毡德城就不会错过。 这,显然也是潜移默化的措施之一。 他,上帝在大地上的影子已经被确认无疑了,或许还是最大的那个影子。 听经、诵经仪式过后,律庆回到了汗府。 一个巨大的、冒着热气的澡堂正等着他,这显然是亦纳勒术建造的,眼下自然便宜了他。 沐浴更衣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后院与妻妾儿女说笑一番后便向前院走去。 时下他的领土东西横跨几千里,需要他处理的也有不少,自然都是用快马传递过来的,眼下他的案头就有厚厚一摞。 他拿起了最上面一本,正要翻看,外面一阵喧闹。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第44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0) 萧罗汉走了进来。 “大汗” “哦?” “来了两个人,不不不,两拨人” “哦?” “是萧乙辛和安格尔” 萧乙辛到来他倒是没有意外,不久前从虎思斡耳朵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耶律直鲁古在得知于阗国独立后便准备将东喀喇汗国的大汗优素福放回去,不过条件是让其允许佛教徒在城内自由地兴建佛寺。 这件事真实历史上还要等待屈出律上台后才会出现,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现在就要出现了。 不过,想要东喀喇汗国认命显然并不简单,时下河中一带因为战火不断,宗教的影响正在式微,西辽国境内更是被迫全部改宗佛教。 高昌回鹘人对于宗教信仰本就不太认真,于是东喀喇汗国变成了西域一带除了花拉子模之外对于伊教信仰最为虔诚之地。 就算优素福答应改宗,但想要全体东喀喇汗国人全部改宗并非易事,历史上还酿成了战火,而且时下当政的是穆罕默德三世,他还认不认他这个老爹也是一个问题。 故此,必须有大军护送他回到喀什噶尔才行,时下除了他律庆还有谁有能力做到? 故此,萧乙辛多半是来宣读圣旨的,对于这件事律庆早有准备,他也想趁机将东喀喇汗国彻底变成一个佛教国家,或者是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 至于安格尔,他离开并没有多久,时下按照时间来看应该还在哈扎拉呢,怎地突然又回来了。 “先让安格尔进来” 于是他就见到了一个瘦弱、憔悴、形销骨立的安格尔,后者显然是一口气跑了回来。 听了安格尔的叙说后,律庆让人扶他下去,自己则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了哈扎拉人很难缠,但显然没有想到竟然如此难缠。 “鞠兴宗究竟依仗的是什么?花拉子模?或许,我若是出兵古尔,绝对不会瞒过花拉子模人,届时一旦我离开了,就是他们北上之时” “也或许是阿姆河的存在让他以为我很难渡过此河,以前,耶律大石曾想从泰尔梅兹渡河前往班城一带攻伐,结果却是功败垂成,这让古尔人显然产生了错觉,认为有阿姆河天险在,他们就是万无一失” “无论如何,得罪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对了,居努斯说出了萧乙辛的事,或许这才是他最终下定决心扣押努斯他们的原因” 渐渐地,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鞠兴宗是汉人,显然不同于其它伊教势力,思维方式也是汉人的,在他看来,在我击败摩诃末后花拉子模人立即北上复仇才是最佳,而不是坐视我部逐渐壮大起来” “而我又有为了阿迪尔等人睚眦必报的先例,得知居努斯等人被扣押肯定会一怒兴兵的,这就为花拉子模人创造了机会,加上阿姆河天险,更是让其有恃无恐” “一旦隐忍不发,则我的威名就会受损,什么战无不胜的扎兀惕汗在西域一带百姓中的威望就会大减” “还真是好算计啊” “不过,这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想出来的,站在鞠兴宗的角度,时下他的大舅子艾柏克要调往坎大哈,哈扎拉人没了这个强援,境况肯定陡然艰难起来,但若是有了战事——嗯,鞠兴宗肯定会认为我只能从泰尔梅兹南下” “调任一事就会作罢,为了抵御我军,古尔苏丹还有可能将哈扎拉人调往班城一带协助艾柏克驻守,一旦能够依托泰尔梅兹和阿姆河天险将我击败,苏丹更没有理由将艾柏克调走了” “或许那时哈扎拉人也会离开哈扎拉山,进入到班城、塔里寒一线,这不是哈扎拉人长期以来的梦想吗?更为接近阿姆河北岸之地他们至少酝酿了两百年” “不过,他既然知道我们知悉萧乙辛的底细,就不怕我将此事报给陛下?罢了,或许陛下也是故意的呢?” “多半如此了,陛下有一支密探组成的军队,叫探马赤,绝对不会查不出萧乙辛的真正身份的,对于他来说反正都要养肥了再宰杀,管他又是谁呢,何况,或许他早就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 “也知晓十万帐哈扎拉人的存在,用其来抗衡于我也是有的” 他最后笃定了这一点,否则很多事情就说不通了。 “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我的攻击性显然远大于哈扎拉人,这才是他看重哈扎拉人的原因啊” 霎时,他有了主意。 “叫萧乙辛进来” 萧乙辛右手托着一卷圣旨进来了。 “律庆听旨!” 律庆只得跪下了。 萧乙辛宣读起来,果然是让他带领人马护送优素福返回喀什噶尔继任大汗一事。 律庆接了旨,笑道:“优素福呢?” 萧乙辛也笑道:“为防来去折腾,我已经将他以及几个亲信部下一同带来了” 律庆点点头,“据我所知,优素福被俘虏后一直被关押在虎思斡耳朵最大的佛寺里,这么说来如今的他已经皈依了佛祖?” “不错” 律庆笑了笑,他知道萧乙辛肯定在说谎,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想说什么了。 “大汗准备何时动身?” “总要准备几日” “那是几日?” 律庆顿时警惕起来。 “如此大事,若是在西辽国,准备一个月也是有的,看他这模样显然是要催促我尽快行动,这又是为何?” “难道我一旦离开,他就会通知花拉子模人,让其前来攻打,多半如此了,时下毡德城并非大辽国的管辖范围,而我部军队的战力又颇为强横,就算我将主力带走了,花拉子模人也不是旦夕能下的” “最终则是两败俱伤,这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岂非最佳?” 想了想,便道:“三日后就出发” 三日后,律庆果然带着一万精骑出动了,留下五千骑镇守毡德城和阿拉尔港,不过他也不是全无依仗。 就在这个夏季,他已经将薛剌尔部、粘八葛部全部迁徙到了咸海附近,还是不需要再转场迁徙的部落,三日之内就能聚齐一万精骑协助镇守毡德城。 同时在这段时间他也在毡德城以前的奴仆群里、农户里招募了五千步兵,时下已经分驻阿拉尔港和毡德城,加上铜炮的逐渐批量出产,就算花拉子模来了也不怕了。 何况近侧还有一万户土库曼牧户可用。 当然了,他最大的杀器就是与摩诃末的密约,万一这厮真的来了,他就会将河中之战的真相公之于众,让其颜面扫地。 居努斯等人他显然不想舍弃,按照他以前的想法,让哈扎拉人成为古尔国,特别是后世阿富汗的主体部族是既定方针,但时下鞠兴宗如此不上道,那就需要改弦易辙了。 在这个世界上,普通牧户是很容易改变的,给他们一个安定、富足的生活就能解决八成以上的问题,容易出问题的还是那些贵族,也就是部族中的大小酋长,将其全部肉体消灭后便一了百了。 他还是准备让哈扎拉人继续待在古尔国,并以其为基础稳固阿富汗,否则就算他今后占了此地也是麻烦不断。 按照他后世知晓的,此时的阿富汗一带的普什图牧户加起来也就十五万帐左右,葛逻禄人、塔吉克人、旁遮普人加起来约莫五万帐,有十万帐信仰佛教的哈扎拉人在,便极有可能以很小的代价稳固下来。 可惜的是,随着蒙古人西进,加上他们一开始强大无匹的战力,轻易就让这些人全部改宗了伊教,否则阿富汗就会是另外一个模样。 连最难统治的阿富汗都拿下了,其它地方对他来说就是土鸡瓦狗了,徐徐进图就是。 这一次,他带上了萧罗汉三百黑曜都,连病体尚未痊愈的安格尔也一并带上了,按照他的叙述,鞠兴宗的女儿鞠芸娘对他显然有些意思,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突兀,所谓的一见钟情多半在她们身上出现,男人则很少出现。 一万骑,都是一人双骑,没有携带太多粮草,连铜炮也没带,这一次他留下萧捕奴镇守毡德城、阿拉尔港,而带上了刘符离、律献忠、律效忠,三日后风驰电掣般朝着南面奔去。 这一次,他不准备经过纳伦盆地了,而是准备从费尔干纳盆地穿过去。 一路上都是大辽帝国的地盘,或直接得到当地的补给,或能用金币买到补给,速度很快,几日后就抵达了费尔干纳盆地! 一度,因为镇守费尔干纳不利,原本的大辽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调到了伊犁,而该地节度使由拔野锋担任,后来拔野锋升任宫帐军大夷离堇,便又将耶律松山调回了费尔干纳。 得知律庆带着大军护送优素福去喀什噶尔,耶律松山也出来迎接了。 这还是律庆第一次见到此人,只见其年岁与萧摩诃差不多,五十岁左右,不过与萧摩诃的肥胖身材相比就精干得多,面相也是英俊非凡,但知晓底细的律庆显然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真实的耶律松山对于费尔干纳的苛逼一点也不亚于以前的萧摩诃。 否则也不会屡次逼反盆地里的伊教徒。 虽然又调回了自己的老巢,但耶律松山显然今不如昔了,时下大辽帝国在盆地又增设了几个二级节度使,还是直接听命于大夷离堇的节度使,耶律松山能够直接控制的城池实际上只有苦盏城、浩罕城。 对于律庆时下的实力,耶律松山显然是敬畏的,何况他眼下只是一个郡王,而律庆是一字王,故此,他带着亲兵前出十里迎接,还将他迎到了老巢中的老巢俱战提要塞! 律庆同样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站在要塞上不仅能俯瞰苦盏城全境,还能看到远处的雪山以及蜿蜒流淌的锡尔河。 “这真的是亚历山大兴建的城市和要塞?” 他的脑海里竟然想到了这个。 第45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1) 晚上,耶律松山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他,景象与以前在临潢府萧摩诃府上差不多,显然,耶律松山一族长期镇守富饶的费尔干纳盆地,很是搜刮了不少钱财。 胡旋舞、葡萄酒、夜光杯,一样也不少,宴会一直举行到子夜时分,律庆有些倦了,耶律松山见状便叫停了歌舞,并单独将律庆留了下来。 “大王,对于我国局势如何看?” 耶律松山倒是毫无遮掩。 律庆也是一惊。 “你到底还是耶律家族的成员,虽然不是耶律大石的近亲,但终究是姓耶律的,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猛然想到一事。 “时下耶律大石放在塔塔尔部的亲孙子耶律丑奴来了,还成了宫帐军的副总管,不过他显然不会服众,而时任云中府节度使、直鲁古的义子耶律菩萨在讹答剌之败后更是毫无希望” “虽然耶律直鲁古很想让自己的女婿继任,但此时凡是姓耶律的难道没有别的想法?” 便笑道:“郡王有何见教,本汗洗耳恭听” 耶律松山此时显然已经很有几分醉意了,他走到律庆对面坐下了。 “论起亲疏,我这一支与大石先帝还是一个祖父,与南北院大王类似,而且我祖还是嫡出,不过在抵达西域后家父一开始当了文官,这才少了很多战功,进而让南北院做大” “耶律菩萨虽然也是姓耶律的,但其祖上与太祖只是堂兄弟,太过疏远了,至于耶律丑奴,谁晓得他是不是先帝的亲孙子,当时金狗骤然攻陷了临潢府,导致大量耶律氏子孙星散各地” “塔塔尔部又隔得极远,谁知道是不是听闻了陛下没有儿子,巴巴地赶到这里了?” 律庆当然不会马上说支持他继任帝位,只是不住地点头。 耶律松山还以为律庆支持他,顿时大喜,加上酒意,突然说道:“大王,请受我一拜” 律庆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郡王,我虽然是金王,但你毕竟是皇族子弟,何苦屈尊下跪?” 耶律松山突然大哭起来。 “我并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大位,而是不想大位落到外姓手里!” “哦?什么外姓?” 耶律松山说道:“大王莫要诳我,世人都说你与湘阴县、萧承业、拔野锋、萧不花都是浑忽公主潜在的驸马人选,难道不知此事?” 律庆笑了笑,“本汗是外来者,显然早就出局了,何况我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真的?” 耶律松山紧盯着律庆的眼睛,后者一阵恶寒,讪笑道:“你是知道的,我虽然名义上位列大辽帝国王公贵族,但实际上并不受待见,否则,陛下应该让我担任宫帐军大夷离堇、全国兵马大元帅,而不是他人” 耶律松山点点头,“不错,我曾多次进入皇宫与陛下交谈此事,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刚才说的几人中,拔野锋显然没有资格,他已经取了皇族女儿,岂能再娶公主?” “也就是乙室部的三位萧姓子弟了,这三人显然是陛下特意挑选出来的,都未成婚,又生得一表人才,何况以前太祖皇帝曾经说过,契丹八部,以迭剌部、乙室部最为尊贵” “乙室部还一向都是出产皇后的部族,说起来后来历任皇帝身上都有乙室部的血脉,让乙室部子弟继承大统也不是不可以” “但萧乙辛、萧承业来历不明,唯独只有大黄室韦部大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最有资格” “哦?为何萧乙辛、萧承业没有资格?前者可是萧遏鲁之孙,论出身远在后两者之上,萧承业也是仅次于萧遏鲁乙室部贵人之孙,同样也有资格啊” 耶律松山笑着摇摇头,“就算萧乙辛是萧遏鲁之孙,自从发生了普速完公主之事后,其族早就与耶律氏势同水火了,虽然当今仁慈,赦免了他,但仇恨早就种下了” “萧遏鲁的后代绝无可能继承大统的,至于萧承业,他的出身还不如萧遏鲁,你知道他为何一度跟着居努斯经商?还不是家里犯了事,虽然不像萧遏鲁的事那么大,但陛下显然不会将公主嫁给他” 此事律庆显然不知道,居努斯也没向他说过。 但他也不想寻根究底,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确实是萧承业最没有资格。 便道:“这么说目前是萧不花领先?” 耶律松山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 “陛下一开始显然是这么想的,但最近似乎又改了主意” “哦?” “伊犁城,一年四季都无甚事,我在担任那里的节度使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虎思斡耳朵,我在皇宫也有房舍,自然有很多机会与陛下交谈” “我估摸他的意思,似乎又想从南北院大王以及本王的子弟中挑选一位义子,这三人终究是跟大石先帝一个祖父的” 律庆笑道:“那样甚好,郡王就有机会了” 耶律松山未置可否,他突然拍了拍手,随后一个白衣少年从后门走了进来,只见其约莫二十左右,长相俊美,文质彬彬。 “见过大王” 那人果然彬彬有礼,走到律庆身前后还行了大礼。 律庆将其扶了起来。 “这是” 耶律松山笑道:“这就是犬子耶律鑫哥,今年二十岁,是去年林牙院考试第一名,也就是所谓的状元,时下南北院大王的儿子都是武人,各自带兵一方,很显然,陛下时下对武人很是警惕” “哦?郡王准备让此子成为陛下的义子?” “不错,不仅如此,南北院大王都推出了人选,都是二十岁左右,还让其自去武职,改任文官,但又有谁能比得上真正文官出身的鑫哥?” “鑫儿!” 耶律鑫哥会意,又从后门出去了,半晌,只见他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律庆一见不仅眼睛大亮。 一个纯金的盒子! 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 耶律松山将金盒子打开了,只见里面都是各种一看就知道来历非凡的各色金银首饰! “金王,此物是我家世镇苦盏城所得,说是传家宝也可,我仰慕大王已久,还请不要嫌弃” 这就是要拉拢他以支持他的儿子成为耶律直鲁古的真正继承者了。 律庆想了想,说道:“郡王之意,我已知晓,好,若是陛下问起此事,我一准推荐鑫哥” 白来的财物他显然不会推却,何况,他时下已经在西辽国四处布局,唯独人口众多、物产富饶的费尔干纳盆地尚无处着手,眼下有了耶律松山主动送上门,岂有不笑纳的? 当然了,在他眼里,什么萧摩诃、韩忠嗣、耶律松山都是一路货色,他们的生死存亡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若是能在费尔干纳盆地布下一个局,他显然不会放过。 不过,这件事显然没有耶律松山说的那么简单。 “咳咳,郡王,听说陛下在费尔干纳又设了四个次一级节度使?” 一听此话,耶律松山的脸都白了。 “不错,如今本王号称燕京府节度使,实际上只能管苦盏、浩汗两个城镇,纳曼干、安集延、费尔干纳、奥什四座大城都新设了节度使,直接归属南院大王、宫帐军节制” 律庆一听就明白了。 纳曼干直通怛逻斯,安集延直通纳伦盆地,奥什直通喀什噶尔,费尔干纳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曾是以前的拔汗那国的陪都,也是有数的大城。 直鲁古将这几个城镇分离出来,显然是对耶律松山有所警惕,他却还在想着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太子,实在可笑。 “都是拔野锋那厮建议的!我誓杀这厮!” 律庆完全明白了,直鲁古之所以与他交谈了几次,显然只是为了将上述四城分离出去安抚他而已,让耶律鑫哥成为太子的潜在人选何尝不是如此,他不过是个陪跑的,真正的人选多半会在南北院大王的儿子中诞生。 “此人看似精明,怎会想不到这一点,也是,他与萧摩诃等跋扈惯了,显然不会往深处想” 便道:“郡王放心,若是陛下问起此事,我肯定举荐鑫哥” 耶律松山父子顿时眉开眼笑。 律庆赶紧打蛇随棍上,“郡王,此次前往喀什噶尔,我带了一万骑兵,沿途耗费巨大,还望郡王拨些粮草” “没问题” “还有” 律庆话到嘴边又停下来了。 半晌才说道:“郡王,想要顺利成为大位的继承人,光有文采是不行的,陛下也不会放心” “大王有何建议?” “此去喀什噶尔,本汗另有要务,不可能长期驻扎在那里,据说郡王麾下有不少私兵,何不召集一些跟随我前往?” “我估计三千骑还是有的,就让鑫哥带队,有本汗坐镇,让优素福重新登上汗位绝无问题,穆罕默德三世肯定会乖乖将大位让出来的,加上本汗略有威名,一旦优素福复位,穆罕默德三世再想折腾也没有可能” “故此,驻扎在喀什噶尔没有任何问题,我大辽一向有在藩属国驻扎兵马的传统,驻扎起来也不违和” “还有,我已经让原本属于东喀喇汗国的于阗一带独立出去了,如今那里已经是一个佛教国家了,再加上郡王驻扎在苦盏城的兵马,优素福复位后也是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听从我等号令” “当然了,鑫哥入驻后切莫反客为主,欺压百姓,万事都以稳定为上,无过便是大功一件” 耶律松山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 “大王说的是,我说了,陛下绝对不会让一个丝毫不知兵的人成为大辽帝国的继承者的,幸亏您提醒了,否则我还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第46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2) 三日后,加强了三千骑的大军出发了。 这一次有些出乎律庆的意外,耶律松山并没有派出自己的私兵,而是将驻扎在苦盏城的三千辽骑派上了,可以想象,他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多立功勋也是拼了。 大军从奥氏城附近进入了山道,又花费了五日时间抵达了喀什噶尔。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穆罕默德三世竟然紧闭城门,很显然,他不想让自己的老子取代他。 “大汗” 萧罗汉说道。 “自从上次在东喀喇汗国悠哉乐哉游走了一番,并让于阗国复国后,穆罕默德三世痛定思痛,又招募了一万步骑,总数达到了两万,时下驻扎在喀什噶尔的就有一万” “喀什噶尔城高大坚固,若是强攻的话以我军的能耐也需要十日以上才能拿下” “十日?” 律庆淡定地摇了摇头。 “本汗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空耗” “那” “本汗自有注意” 大军在喀什噶尔城四座城门附近驻扎了下来。 夜色深沉之际,律庆派出了黑曜都。 喀什噶尔城高达三丈,想用虎爪飞索爬上去显然不可能,一来如此高的城池就需要用力将飞索扔上去,动静必定很大,你都围城了,城上肯定满是值守的士兵,岂会不察觉的? 二来嘛,今夜今夜月色明亮,想要大大咧咧抵近城门也不可能,城上弓箭手、投石机密布,一旦抵近便会遭到猛烈的反击。 不过,虽然夜色皎洁,但毕竟有阴影处。 黎明前,当月亮就要落山时,其东门附近就黯淡下来了,加上此时正是一天之中人类最疲倦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衣的黑曜都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慢慢抵近了东门! 说起来无论是高昌回鹘还是东喀喇汗国,其城池都是建在沙土之上了,本就缺水,显然也没有护城河,于是,当十几名黑曜都抵近东门后便在城门下开始了疯狂作业。 不错,律庆这次虽然没有携带碍事的火炮,但火药包还是带上了。 没多久,黑曜都就在城门下方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然后将盛着火药包的一个木盒子放了进去。 引线很长,当黑曜都将其点燃后便不管城上的士兵了,疯狂地朝着对面跑去,此时,上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律庆的军队都是半身甲,不过显然也备着全身甲,新编制的步军都有,大军出动时也会携带一部分备用,此时这十几名黑曜都显然都穿着全身甲,还是重甲步军穿着的全身甲。 于是,稀稀拉拉从城上射来的箭枝虽然也有落到他们身上的,但几乎毫无损伤,等城上的守军聚齐再射击时他们已经跑出百米开外了。 对于这点敌人,他们的投石机显然是不会用的,只能继续射击,可惜的是,没有五斗力以上的硬弓,想要在百米的距离准确命中敌人不但需要准心,还需要力大的射手。 临时拼凑起来的东喀喇汗国士兵显然没这个能耐,于是,这十几人安然无虞逃到了安全处。 “轰” 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从东门处传来。 东门大营,律庆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没多久便放了下来。 东门垮了! 一千黑云都从夜色里冒了出来,刚才的他们藏在大营后面,距离东门只有三百米,还别说,喀什噶尔的城墙修建的还是十分牢固的,刚才,火药包只将大门炸塌了,但城墙还是完好无损! 不过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这阵巨响虽然没有对城上的守军造成损伤,但显然让其震骇了,等到黑云都已经冲过城门后这才反应过来! 穆罕默德三世虽然想到了敌人可能趁着夜色进攻,但显然没有想到还会用这样的方式,于是他只将自己的七千步军全部放到了城墙上,并没有在城内布置防线。 黑云都入城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三百人舍弃了马匹,拉下了面罩,双手挥舞长刀沿着甬道快速爬了上去! 一路七百骑则快速朝着汗府跑去! 上城墙的三百黑云都都是该都中的佼佼者,一个个力大无比,虽然在中途有几人被石头砸伤,但余者依旧奋不顾身冲了上去,当第一个踏上城墙后,立即双手握持长刀发力向四下一扫,顿时将迎上来的一众兵器全部荡开! 此时他再向前一步,继续横扫,便将身后的空间留了出来,霎时,又有两名黑云都士兵塔了上来! 此时,律庆不厌其烦每日以身作则训练不辍的效果便体现出来了,三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小阵以辛酉刀法对敌了,霎时这一片的空间越扩越大,当踏上城墙的黑云都达到十人时,基本上就能控制局面了。 不错,这些人也是全身重甲,而东喀喇汗国的守军连一件皮甲也没有,这就是其与西辽国、花拉子模这样的强国的区别了。 前面说过,喀什噶尔文化昌盛、手工业发达,但也仅限于宗教、民间用品,真正管用的军事用品显然忽略了,否则也不会出现屈出律时代西辽国最弱之时还能完全碾压该国,并强迫其全部改宗佛教的事情。 占据这一段城墙后,大队火云都鱼贯而入,当天色微明时,前往汗府的黑云都已经击败了匆忙赶来的敌骑,并突入了汗府! 大局已定。 等到日上三竿时,律庆已经与优素福坐到了汗府里一起吃午饭了。 优素福没有杀穆罕默德三世,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显然舍不得杀,而是将其囚禁起来了。 接下来的事律庆不想参与太多了。 他叫来了耶律鑫哥。 “你准备怎么做?” 耶律鑫哥显然还沉浸在律庆军只花费了半日时间就彻底拿下了整个喀什噶尔城的惊骇中,听了此话顿时然有些发蒙。 “” 律庆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按照优素福与陛下的约定,整个东喀喇汗国都要舍弃伊教,转宗佛教,但这里是西域伊教圣地,岂有那么容易的?” “故此,我建议分几步来走” “其一,城内有两座军营,一座大营,一座小营,你率部驻扎到小营去,那里正好能驻扎三千骑” “然后切莫主动生事,与优素福一起会见城内的清真寺大毛拉,最好利用傍晚在清真寺祈祷的时机” “不要将陛下的意思透露出来,而是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从此以后东喀喇汗国不是伊教独尊,而是信仰自由,也不忙着修建佛寺,等本汗回来后再说” “大汗您还要” “不错,我的人被古尔人扣下了,我需要尽快前往营救他们,再迟些就怕他们会遭遇不测,趁着时下还是夏季,我准备穿过葱岭直扑古尔苏丹国” “第二件事就是让优素福宣布将农户们的赋税降低一成,时下该国田赋高达四成,实际上已经逼近五成,降低一成后,周围的农户们便会对优素福感恩戴德,同时赦免配合穆罕默德三世作乱的一众官员、将领” “优素福本就是该国的大汗,时下又有我大辽的军队进驻,彼等必定不敢作乱” “然后派人前往于阗国,通知国王李嘉准备在这里修建佛寺,当然了,他不过是准备着,一切也要等我返回后再说” 说到这里,律庆停了下来。 “我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一举将泰尔梅兹拿下,彻底将古尔人赶到阿姆河以南去?” 半晌,他决定还是执行原定计划。 “哈扎拉山以北面积实在太广袤了,部族又多,情势复杂,就凭这一万骑显然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若是撤退不及时,被周围的普什图人包围了就不好了” “罢了,我还是与你一起会见大毛拉以及城内主要官员” 当日下午,律庆与优素福、耶律鑫哥一起在大清真寺会见了大毛拉和主要官员,他亲自宣布了几项决定,看来他的威名确实赫赫,众人皆无异议,至于降低的赋税他们也得不到,最后还是落到了优素福手里,便也没有理会。 而优素福见律庆如此处置,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他强迫他们转宗伊教,就算有律庆压阵显然也会闹出乱子。 对于他来说,重登汗位,然后徐图掌控大局才是正经,至于直鲁古的要求,来日方长,慢慢再说。 果然,为防律庆大军进攻,东喀喇汗国其它城池的领主纷纷前来拜见老汗和律庆,优素福只花了三日时间便初步掌控了大局。 在喀什噶尔好好补给一番后,律庆带着大军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他准备穿越瓦罕走廊直接绕到古尔国的背面去。 此前,萧罗汉已经带着一百会黑曜都先行出发了。 他的任务也很简单,自然是联络盘踞在瓦罕走廊的葱岭葛逻禄人,以及葱岭西侧的塔吉克人。 这两部在古尔国都是备受打击的部族,若是能将其拉到自己这一边,这胜算便又增了几分。 在他的设想中,今后哈扎拉山以北的班城、塔里寒一带就由这两部控制,再加上哈扎拉部,古尔人再想北出阿姆河搞事就很难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对古尔苏丹国的主力予以重创方可,根据他后世的研究,时下德里一带的印度人正在叛乱(就是后世德干高原的马拉塔人,他们可不是恒河平原之人,同样十分剽悍),古尔苏丹国已经将大量兵马调到了那里。 时下,正是古尔国十分空虚的时候! 第47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3) 萧罗汉带着一百黑曜都踏上了前往瓦罕走廊的道路。 这一次,律庆原本不想让他去的,他可不想失去这位真正的萧遏鲁后人,他的身后可是有三万帐弘吉剌人呢。 但萧罗汉却极力向他请愿,最后律庆也不得不同意了。 律庆显然明白他的用意。 按照他两人的分析,阿迪尔等人极有可能藏身于葱岭葛逻禄部或者塔吉克部落,人家阿迪尔可是亲身入瓮将其换出来的,此时他若是畏缩在后,今后在述律部又怎么混? 葱岭,地广人稀,虽然也有马贼的存在,但绝对不会超过百骑,但凡超过了那就不是马贼了,而是一个部落。 而一百黑曜都,武力、智慧兼具,除非有大的部落前来攻击他们,实在很难想象有什么势力胆敢捋其虎须。 一百黑曜都时下正蜿蜒行走于高原之上。 葱岭,倒不像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附近那样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这里在夏季还是有草原的,故此,葛逻禄人占据这里也很正常。 一行很快就来到了费尔干纳盆地那条通往喀什噶尔山道的出口,后世萨利塔什地方,到了这里就要转向南面了,继续往西就是后世隶属于塔吉克斯坦,位于费尔干纳盆地南缘的阿赖山与葱岭之间的山谷里,可以直通杜尚别。 不过,按照之前与律庆的商议,他还是准备先走瓦罕走廊,联络葱岭葛逻禄人后再往塔吉克部落。 这样走的话还能绕到阿姆河南岸,葱岭,方圆十万平方公里,走这条路的话绝对不会惊动还在泰尔梅兹的艾柏克,也不会惊动塔里寒(昆都士)的古尔塔吉克人。 这些部落既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在高寒的葱岭之上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时值盛夏,葱岭白日的最高气温也就在十五度左右,到了夜晚就会瞬间降到零度左右,故此,黑曜都的士兵穿着棉甲显然是十分合适的,之所以还要一人双骑,还是因为要携带帐篷物资。 否则若是在野外过夜实在难熬。 这里还是东喀喇汗国的管辖范围,故此一路顺畅,抵达萨利塔什后便要向南进入葱岭了,队伍里还有一个来自喀什噶尔的向导,一位被东喀喇汗国收揽的骑兵。 “我叫撒赖” 撒赖三十岁,以前就是从萨利塔什进入葱岭后第一个部落、卡拉库尔部的人,东喀喇汗国缺少骑兵,自然会在周边部族招揽,他在十五岁那年就加入了东喀喇汗国骑兵行列。 时下已经在喀什噶尔定居,并在城外拥有一百亩田地,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高原上的部落大大小小有几十个,人数在几十户到上千户不等,加起来最多万帐,又分为两大部,大汗居住在最西边的赛迦审城,小汗则居住在最东边的羯盘陀城” 羯盘陀城,即大唐时代的葱岭守捉城,高仙芝、封常清翻越葱岭攻击大小勃律必经之处。 “各有千帐左右拱卫,羯盘陀城靠近喀什噶尔,故此,同时接受喀喇汗国的管束” 这一节萧罗汉自然知道,东喀喇汗国的骑兵来源除了葱岭葛逻禄人,便是被当地人成为葛逻禄山的西北南天山的葛逻禄人了。 “我部就居住在卡拉库尔湖边上,卡拉库尔湖据祖祖辈辈居住在那里的人所说,是天降巨石所致,于是便成了葱岭各部心目中的圣湖,时下葱岭葛逻禄部较大之事都要在这里举行祭天仪式” 抵达这里时天色已晚,萧罗汉便决定在萨利塔什歇息一晚后再进入葱岭高原,此时他们正围着火堆说话。 听到撒剌此话萧罗汉笑道:“你等不是伊教徒吗?为何还要举行祭天仪式?” 撒赖也有些尴尬,半晌才说道:“在那样的地方,真正能自由外出活动的时间只有三个月,而清真寺则只有赛迦审城、羯盘陀城有,普通牧户们除了日常的祈祷,便只有来到圣湖便向上苍祷告了” “有人说,在圣湖边祈祷似乎比向真主祈祷还有效,故此,眼下的情形是,大小酋长们显然是坚定的伊教徒,而广大牧户们则是兼而有之” 萧罗汉点点头,暗忖:“也是,真主虽好,但牧户们毕竟一抬头就看见苍天,葛逻禄人也是从漠北迁徙过来的,长生天对他们的影响显然是深远的” 撒赖继续说道:“葱岭,想逆着喷赤河而上十分艰难,而从喀什噶尔过来则容易得多,故此,在赛迦审城的大汗也向喀什噶尔效忠,不过连藩属国也谈不上,喀喇汗国想要征服此地依旧力有未逮” “只能羁縻,不过,需要我部出力时喀喇汗国的大汗也会知会,前次进入费尔干纳作战,我部大汗也派了三千骑参加,不过到了后期大汗见势不妙便先一步撤退了” “继位的穆罕默德三世也不敢责怪,毕竟还需要我部提供雇佣骑兵和马匹” “明日我等进入葱岭后便打着喀喇汗国的旗帜大大方方前往就是了,我们只有一百骑,各部肯定不会被惊动” 萧罗汉心里一动,“我家大汗的名头你可知晓?” 撒赖裂开大嘴笑了,“此时若是还有谁不知道律庆大汗的那就是笼子瞎子了,时下天山南北各部讲突厥语的都在暗中称呼他为统叶护可汗了,要知道,统叶护可汗可是西突厥历史上最强大的可汗” “哦?若是我家大汗让你等迁到地势较低的阿姆河南岸你等可愿意?” “那敢情好,不过那里可是艾柏克的地盘,其麾下有两万帐真正的西突厥后裔部落,还是从波斯过来的,骁勇善战,怎会轻易让出?就算他愿意,他的苏丹也不会愿意” “古尔苏丹,那可是有十万账普什图人的强大部落啊” 萧罗汉不置可否,“那占据塔里寒一带的塔吉克人呢?” “同样不会同意,他们都是向古尔苏丹宣誓效忠的塔吉克人,与阿姆河北岸的塔吉克人又不同,说起来塔里寒、巴哈兰以东、葱岭以西的牧场才是古尔苏丹国最好的牧场,他们同样不会轻易让出来” 巴哈兰,后世阿富汗巴格兰。 萧罗汉笑道:“据说古尔人都是信仰逊尼派的,而阿姆河北岸的塔吉克人以及葱岭葛逻禄人则是信仰什叶派的,这才是他们虽然同为一族但却分属两地的原因” 优素福能让此人担任向导,显然他不只是一位奴骑兵那么简单,按照优素福的说法,此人十分好学,以前还曾到呼罗珊学经,对于伊教各门各派十分熟悉。 果然,只见他点点头,“不错,说起来葱岭葛逻禄部和阿姆河北岸塔吉克部落都是受到了山中老人的影响” “哦?” 萧罗汉顿时想到了律庆以前与他的对话。 “什叶派中有一个极端的派别,叫伊斯玛仪派,后来一个叫做哈桑的大贤加入后又从中建立了更小的派别,叫阿萨辛派,该派以刺杀闻名,在整个伊教世界建有三百座易守难攻的巢穴” “以前,该派的巢穴建在罗马海南岸突尼斯城附近的山上,名为鹰巢,山中老人就是在那里招募、训练徒弟,然后四处行刺,最后实力越来越大,竟扩展到整个伊教世界” 罗马海,伊教世界对地中海的叫法。 “山中老人有人叫霍山,实际上则是霍桑或者哈桑,其历任教主都叫此名,无非是二世、三世等,时下其教主则在波斯拉伊城附近的厄尔布尔士山中”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山中老人?” 他假意不知。 “不错,此人是波斯有名的大贤,出身于呼罗珊内沙布尔城,据说也是突厥人之后,建立自己的派别后一度占据了拉伊城,喧嚣一时,他精通武艺,极擅长刺杀之术,他的门人也同样如此” “但凡有政见不合者多半选择刺杀的策略,一度让各国闻风丧胆,最后又不得不拉拢他,他在后期时常以一大蓬白胡子出现在门徒面前,从此便有了山中老人的称呼” “大约一百年前,他曾亲自抵达葱岭一带,准备在这里建设秘密巢穴,自然先要拉拢这里的葛逻禄人,没想到时任大汗不同意,他就刺杀了大汗一家,奇怪的是他刺杀时几乎没有见到血迹” “这让我部之人十分恐惧,便加入了他的派别,当时赛迦审城已毁,他便让我部重建此城,并招募精锐少年训练,从此我部历任大汗都居住在那里” “塔吉克人同样如此,不过他们显然是受到了葛逻禄人大汗被杀后的影响,不得已加入了该派,但山中老人并未在他们那里建立巢穴” 萧罗汉问道:“大唐时代的高附都督府所在难道不是吗?” 撒赖摇摇头,“那里虽然四面皆山,但论起地势险要显然远不如赛迦审城,故此,他在这里只建了一处巢穴” “后来波斯、巴格达等地内乱不已,加上与基督徒的争斗,该派的重心便放到了那里,一时显然忽视了葱岭这里,那之后就很少有人来到这里了,无论如何,自那以后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便信了此派” “不光如此” “不错,该派也不是铁板一块,三百座巢穴之间也有斗争,互相刺杀的也不在少数,更是遗忘了这里”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都钻入帐篷沉沉睡去。 萧罗汉却睡不着。 “既然葱岭葛逻禄、塔吉克是这样的派别,想要拉拢他们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不过,还是大汗说得好,让葱岭葛逻禄人回到塔里寒一带气候温和水草丰美的地方,让塔吉克人回到靠近昭武九姓之地,或许会打动他们” 又兀自胡乱想了一会儿也倒头睡下了。 半夜时分,他被一阵喧闹声惊醒了。 第48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4) 作为黑曜都的首领,萧罗汉在野外扎营时显然不会毫无防备。 阿赖山与葱岭之间是一处宽阔的谷地,中间的荒芜小山数不胜数,为防敌人偷袭,他将营盘扎在一座高约五十米的小山之上。 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小山若是太高,夜晚就会饱受寒风的肆虐,若是太矮,则没有任何意义,敌人可以从容攻上来。 于是,这座靠近葱岭一侧的小荒山就成了最佳选择。 还有,这座山顶是平的,不但如此,其周围还有残垣断壁,以前这里或许是一座小堡所在,不是大唐时代所建,便是喀喇汗国所建,因为这里扼控通往费尔干纳盆地和葱岭的要冲。 眼下这里实际上是三不管地带,名义上属于东喀喇汗国,但其眼下连于阗国都失去了,哪还有余力看顾此地? 萧罗汉等就依托这座建在荒山上的断垣残壁扎下了帐篷。 听到动静后他立即爬了起来——黑曜都夜晚就宿时显然也是和衣而睡的,他与撒赖一个帐篷,但他腾地起身时撒赖还在呼呼大睡。 寒风中,他站到了残垣断壁面前。 只见小山周围都是打着火把的骑兵,从火把数量来看,至少有千骑之多! “不可能啊” “时下周围有三股势力,北面阿赖山是阿赖葛逻禄人,南面葱岭是从葱岭葛逻禄人,西边谷地则是塔吉克人,我们打着东喀喇汗国的旗号,难道是该国的敌对势力?” “不可能,塔吉克人的重心在葱岭西侧,这里只是边缘处,阿赖葛逻禄人同时接受东喀喇汗国和大辽的管束,葱岭葛逻禄人则接受东喀喇汗国的管束,怎会无端端前来攻击自己?” 此时撒赖终于起来了,他观望了一阵,说道:“是阿赖葛逻禄人!” “阿赖部?不可能,据我所知,他们是三部中最弱的,最多只有五千帐,怎会出动上千骑前来攻打我这个小部队?” 正说着,敌人开始进攻了! 还是从小山四面一起上来的全面进攻! 小山山势颇缓,策马即可上来,萧罗汉顿时紧张起来。 “山上的断垣残壁堪堪能满足我等百人驻扎,若是敌人只有两三百,还能依托断壁与之格斗,但现在却是上千骑之多,罢了,只能如此了” 便下达了命令。 “当地人冲到半山腰时,立即将火药包扔下去!” 原来律庆这一次为了便捷行事,没有携带火炮,但还是携带了不少火药包,这东西制作完成后由于此时缺乏足够的密封手段,故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受潮,必须尽快使用掉才行。 否则便要将里面的火药倒出来重新晒制,那样的话实在太过耗费人力。 火药包有三到十斤不等,黑曜都他们携带的显然是最轻便的三斤重小火药包,饶是如此,里面掺杂的铁子、碎石子一样也不小。 最关键的是时人很少见到此物,猛然炸响后也能收到阻吓之效。 “轰” 果然,当敌人密密麻麻策马冲上半山腰时,几十个火药包从四面落下了,然后纷纷炸响,顿时人仰马翻,后面的马匹听到这响动后也不敢再上前来了,任凭骑士如何驱使也不肯踏进半步。 此时,萧罗汉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停止轰击,开始射击!” 他们每人只携带了三个这样的火药包,显然不能再浪费了,便开始了射箭。 作为律庆的军队,无论那个兵种,不但在白日里训练不辍,对于某些精锐兵种,比如黑曜都、火云都里的锐兵都会隔三差五进行夜间的各种练习。 夜射显然也在其中。 黑曜都更是如此,作为侦骑,平时不可能像今日这样大规模出动,都是三三两两的,若是野外骤遇敌人,射术显然是最大的依仗,故此,虽然在夜间,但他们还是能精准命中敌人。 五轮箭枝过后,敌人顿时崩溃了,西边远处响起了鸣金声,霎时就聚成一团向西边的谷地疾驰而去。 萧罗汉自然不会下令追击。 “搜索战场,看有没有活着的” 刚才的一轮火药包,五轮箭枝显然杀死杀伤了不少敌人,伤者肯定不少,萧罗汉决定从这些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果然,没多久,跟着他前来的慕容归藏就来汇报了。 “都头,真没想到” “哦?” “不是葱岭葛逻禄部,也不是阿赖葛逻禄部,更不是塔吉克人,而是突骑施人!” “突骑施人?” 萧罗汉终于明白了,以前律庆征服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时让该部的两个首领苏禄骨咄和拔延塔黑都跑掉了,不但如此,他们还带走了两千骑,原本以为他们跑到了遥远的查谟地,现在看来,他们就藏在喀什噶尔一侧的谷地中! 一想到阿迪尔、丹纳等人多半也在这里,萧罗汉顿时兴奋起来。 半晌,他恢复了平静。 “还有什么?” “他们投靠了塔吉克人,驻地就在谷地中” 萧罗汉斥道:“浑话!据我所知,从塔吉克人冬季大帐所在基斯拉克出发一直到这里,不下六百里,他们只有骑兵,没有牲畜,何须占据这么大的地方?” 基斯拉克,后世杜尚别附近。 慕容归藏点点头,“职部尚未说完,苏禄骨咄、拔延塔黑来到这里后趁着阿赖葛逻禄人不备,长驱直入其大帐所在,歼灭了该部大汗的常备军,然后吞并了该部” “之后他们并没有在部落里弄出太大的动静,显然是不想让周围的人知晓,还有,这一部葛逻禄人是信摩尼教的,顿时归心拔延塔黑,他毕竟是妙水使者,后者的实力很快就超过了苏禄骨咄” “半年前,拔延塔黑设计杀死了苏禄骨咄,吞并了他的骑兵,也就是说,眼下这条山谷乃至阿赖山都是拔延塔黑的牧场!” “这么说阿迪尔和丹纳都在他那里?” “此事拔延塔黑显然做的十分隐秘,这些俘虏并不知晓这个” “拔延塔黑的老巢在哪里?” “从基斯拉克出发一直到这处谷地的入口,长约四百里,两侧都是险峻的高山,克孜勒苏河从中流过,拔延塔黑的大帐就设在中间一个叫做盖尔姆的地方,那里也有喀喇汗国修建的戍堡” 盖尔姆,后世塔吉克斯坦盖尔姆城。 萧罗汉点点头,“现在看来,拔延塔黑在离开喀什噶尔时已经在那里安插了细作,我等的行动都瞒不过他,不过,他这样做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就不怕我部大军前来报复?”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还是要前往葱岭去联络那里的葛逻禄人。 次日一早,众人稍事收拾后便出发了,半日后便抵达了葱岭上有名的喀拉库尔湖。 到了这里,由于有东喀喇汗国的旗帜,加上撒赖的存在,附近的葛逻禄部落倒是没有骚扰他们,不过也没有人出来欢迎他们。 就这样一直往南,一日后一座废堡又出现在眼前。 “那是穆尔加布部落所在,以前也是一处戍堡” 能够占据废堡的显然是较为强大的部落,与喀拉库尔湖附近的部落避而不见不同,他们甫一抵达便有几百骑兵迎了上来,为首的还是他们的酋长。 得知他们是代表东喀喇汗国大汗优素福前往赛迦审城联络葱岭葛逻禄人的大汗时,酋长也放行了,不过看向他们的神色有些不善。 萧罗汉顿时有些奇怪。 “我们都在棉甲外面套着东喀喇汗国的军服,还有撒赖在,同时东喀喇汗国刚刚换了大汗,派人前往赛迦审城联络一二也是常事,怎地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面色不善” 半晌,他有些明白了。 “多半是拔延塔黑派人来到这里添油加醋说了我等的坏话,时下东喀喇汗国是大辽国的藩属国,拔延塔黑憎恨大辽,自然将东喀喇汗国也憎恨上了”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尽快往前赶,两日后终于抵达了喷赤河。 到了这里局面顿时为之一改。 得知他们是从喀什噶尔来的,牧户们、酋长们都很热情,有的人还在询问何时再在他们这里招募新兵,显然,撒赖眼下的风光让他们很是眼热。 萧罗汉见状更加明了。 “喷赤河流域不用说都是葱岭葛逻禄人大汗查图谟的势力范围,拔延塔黑就算有所撺掇,也不敢将手伸得太远” 一日后众人终于抵达了赛迦审城! 只见一座石堡矗立于两河交汇之处,四周高山耸峙,石堡颇大,甫一看至少也有四里,外形并不规则,依山傍水而建,城中清真寺的宣礼塔塔顶在河谷中也能瞧见。 这里曾是大唐所设鸟飞州都督府所在,山势高耸,河流狭窄湍急,若是没有汉代开辟的道路,果然是飞鸟才能抵达之地,这里是大唐扼控吐火罗(阿富汗)的重镇。 得知东喀喇汗国的使者到来,葱岭葛逻禄人的大汗查图谟亲自下山前来迎接。 只见其四十上下,头上裹着厚厚的黑头巾,中间镶嵌着火红色的宝石,一身白中带绿的长袍,留着翘尾胡,面相颇为英俊。 查图谟,一看就是来自波斯的名字,萧罗汉顿时若有所悟。 城堡下面靠近河谷的地方也有一些民居,当下萧罗汉让慕容归藏带着黑曜都在那里驻扎,自己跟着查图谟上了山。 山道狭窄崎岖,但也能容一匹马通过,隔三差五就有一个拐弯处,其靠近大山一侧修有类似于大辽烽火台那种墩堡,里面可容人驻扎,由于居高临下,敌人想要攻过来也非易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迎面又是一道陡坡,近乎垂直,中间有一道石阶,石阶之上便是赛迦审城了。 “如此陡峭的地方是怎么将马匹弄进去的?” 只见石阶两侧都是铁链,上面都磨得光滑无比,石阶的尽头有一个小平台,可容纳二三十人站立,上面放着几根铁索和几个大框子。 萧罗汉顿时明白了。 “人、马皆可用这样的吊索滑下,倒是煞费苦心了” 平台后面并非城门,而要绕行一段方可,敌人千辛万苦攻到这里后不但要面临平台守军的打击,还要面临城墙上守军的打击,绕到大门处时估计是十不存一了。 “这显然是那山中老人的手笔,单靠葛逻禄人是想不到这么细的” 第49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5) 得知萧罗汉的真实身份后,查图谟显然紧张起来,还骤然挺直了上身。 萧罗汉只得将律庆之前的交代一一叙说出来,无非是协助律庆击败古尔人,然后葱岭葛逻禄人迁到阿姆河以南区域,那里水草丰美,更适合人类居住。 但自从见过这里的地理形制后,他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这里易守难攻,瞧这座城堡的风物,也不算太过寒酸,他的汗府更是不亚于绿洲地带的富豪人家,人家凭什么舍弃这一切搬到兵战凶险的绿洲地带去?” 只得将随身携带律庆准备给查图谟的礼物奉上,同样是一个金盒子,但却比耶律松山送给律庆的小了许多,里面也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 “扎兀惕汗准备攻打古尔人?” “不错,古尔人扣留了我们的商人,此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说完此话时,萧罗汉立即暗中观察查图谟的发应,见他神色如常便知晓阿迪尔等人显然没有藏在他这里,不禁又松了一口气。 查图谟接过了礼物,却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在把玩金盒子和里面的金银珠宝。 半晌,他说道:“就算我部能迁到绿洲上去,又如何对付有着大量牧户的古尔人?” 萧罗汉说道:“我部会先击败哈扎拉人,然后更换其大汗,只要哈扎拉人守住了哈扎拉山一线,古尔人便不会过来” “在那之前,自然会面临身在加兹尼的古尔苏丹的反击,我家大汗相信能很快击败他” “呵呵” 查图谟突然笑了。 “你刚才说了你们只有一万骑兵,想要穿越葱岭去攻击有着至少几十万帐的古尔人、哈扎拉人,如何能轻易击败他们?你莫要诳我了” “不然” 萧罗汉定了定心神。 “我部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是毫无道理,首先,据我部察知,古尔苏丹国的主力已经调到了天竺德里一带,留在古尔一带的最多五万人马,还分驻在加兹尼、坎大哈、喀布尔等几座城堡” “其周围自然还有大量的牧户,但其精锐都被抽调了,大部分还去了德里,我就不信他的军队还能强过花拉子模,要知道不久前古尔人被花拉子模打得大败,而我军击败花拉子模时,也就是一万骑兵” “当时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却有五万步骑” 一席话顿时让查图谟醒悟过来。 “那律庆可是时下西域一带头号强权啊,若是不答应他岂不是我部也要遭逢危机?” 顿时又歪倒在椅背上。 萧罗汉见状便知晓事情并非全无着落,赶紧趁热打铁。 “我部拿下哈扎拉山以北之地后,会在当地奉行宗教自由政策,无论是伊教徒、佛教徒还是祆教徒都能相安无事” “还有,我等从喷赤河下到山下时,首当其冲就会面临驻扎在塔里寒一带的塔吉克人,我部会尽快攻克塔里寒,并让其成为大汗的驻地” “然后进军班城,此时对岸的泰尔梅兹守军艾柏克部肯定过来支援了,只要一战大败之,哈扎拉山以北便再也没有大敌了” “接着我部将班城也交给大汗驻守,随着班城、塔里寒守军的失败,这一带的牧户便全部归属大汗所有,我估计至少有两万帐” “泰尔梅兹呢?” “到大汗这里后我还要去一趟高附都督府面见塔吉克大汗霍斯,让其在阿姆河北岸进军,今后泰尔梅兹以东之地便全部是他的领地” “听说你两部关系颇佳,自此便可守望相助” “至于如何在哈扎拉击败以及肯可能赶来的古尔人,我家大汗显然是可以相信的,击败古尔苏丹后便与其签订领土割让协议” 查图谟心理一凛。 “以律庆现在的威势,还真是像民间风传的统叶护可汗那样,若是我拒绝了他,今后一旦他统一了西域,我部不就是他报复的对象?” “罢了,就算律庆这次失败了,古尔人想要报复我,攻上葱岭也非易事,何况以律庆之能,就算败了也能给古尔人以重创” “还有,就算可以迁到塔里寒一带,我依然可以两处驻扎,这里便成为我的夏季大帐所在,塔里寒则成为冬季大帐所在,这里固然易守难攻,但冬季实在太过寒冷” “何况,真若是将塔里寒一带的两万帐牧户拿到手里,我就是三万帐的大部落了,届时恐怕律庆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便道:“律庆大汗天威之下,小汗岂敢拒绝,不过小汗倒是有一个建议” “哦?大汗请说” 见到查图谟同意了,萧罗汉顿时大喜过望。 “先不要惊动对岸的艾柏克,我部与霍斯两部会攻塔里寒和班城即可,我部将首先占据泰尔梅兹对岸的码头,让艾柏克的援军不能过来,时下正是夏季,班城和塔里寒的牧户都在大山上放牧” “而艾柏克由于占住了泰尔梅兹,留在班城和塔里寒的兵马很少,我部一部便可将其拿下,艾柏克见状只能从上游绕道,可又要经过塔吉克人的领地,霍斯显然会阻拦的,其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此时扎兀惕汗迅速南下,趁着古尔苏丹不注意尽快拿下哈扎拉部,若是真能重新扶持新汗上位,哈扎拉人至少能出动三万精骑,胜算显然大了许多” 萧罗汉点点头,“多谢大汗提点,在下一定会向我家大汗禀明此事” 离开赛迦审城后,萧罗汉一行沿着喷赤河一侧的山道继续前行,先是向北行走了两日,接着掉头南行,最后转向西面,终于在山谷里蜿蜒跋涉了十日后抵达了塔吉克人所在高附都督府附近。 对于这趟行动,萧罗汉显然没有到赛迦审城那么从容,因为他知道阿迪尔等人也有可能藏在这里! 迎面是一座高山,不过山顶却是平地,高附都督府,也即后世的丹加拉城就设在那里。 撒赖到过这里,否则是很难找到入口的。 正在犹豫之际,从山上飞来了一队骑兵! “戒备!” 萧罗汉赶紧下达了命令。 半晌,骑兵走近了,撒赖一见便悄悄说道:“是塔吉克大汗霍斯的亲卫骑兵” 萧罗汉顿时大喜,赶紧单人匹马迎了上去。 在这里就不能说自己是从东喀喇汗国来的人了,大大方方打出扎兀惕汗使者的旗号便是。 果然,那队骑兵的头领一听说他是律庆的人,原本还是剑拔弩张的,霎时就放松下来。 萧罗汉暗忖:“很显然,最近艾柏克对他们又发动了进攻,否则大汗再是威名远扬也不会让这些人如此态度” “跟我来” 萧罗汉一行便跟着这队骑兵向山上走去。 与地势险要的赛迦审城相比,这里的地形就复杂得多,上山的道路就有几十里路,而且不时就会出现岔路口,初来乍到者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真正通往高附都督府的道路。 约莫花了两个小时,一行才抵达了高附都督府,一询问,才知晓这里已经被塔吉克人改成了丹加拉。 一个斑驳陆离的城堡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城堡周围面积颇大,密布田地,再周围则是缓坡,上面长满了青草,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所谓斑驳陆离,是该堡显然也是重新修建过,底座还是石头,上面则是土墙,面积与赛迦审城差不多,方圆约莫四里。 萧罗汉顺利见到了他们的大汗霍斯,一见之下倒是有些意外。 此人在西域一带颇为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是一个老者,也有人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而现在站在萧罗汉面前的却是一位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剽悍汉子! 交谈之下,果然得到了最近艾柏克出动大军攻击基斯拉克一带的消息,时下艾柏克已经将塔吉克人彻底赶出了泰尔梅兹东侧的绿洲地带,时下的他们只能在大山之上躲避。 霍斯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萧罗汉的提议,很显然,在不久前的战事里塔吉克人损失惨重,且急需外援支持,放眼天下,还有谁是比律庆更合适的外援? 何况,一旦击败艾柏克,便能获得包括泰尔梅兹在内以东所有的领地,是个傻子也会同意。 交谈显然比预想中顺畅得多,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临行前就连萧罗汉也有些恍惚。 “瞧他那模样,阿迪尔等人显然并没有藏在这里,难道真是被拔延塔黑藏在克孜勒苏河谷中?” 不过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回去通知律庆了,还必须赶在律庆带着大军抵达赛迦审城之前通知他,否则就会闹出乱子。 故此,一行加快了速度,在喷赤河两岸高山峡谷中只能容两匹马并行的山道上冒着跌入水流湍急喷赤河的风险疾驰,终于赶在律庆大军抵达赛迦审城之前碰到了他们。 此时,律庆等刚刚抵达穆尔加布。 听了萧罗汉的汇报后律庆也陷入了沉思。 “塔吉克部显然是隐藏的伊教徒,而葱岭葛逻禄人则是伊斯玛仪派伊教徒,按说拔延塔黑将阿迪尔等人藏在塔吉克部落才是上策,若是将其藏在阿赖葛逻禄部肯定不保险” “但按照萧罗汉的说法,他们显然并不在这两部之中,难道真的迁到了查谟一带?” “不可能,那位副教主显然不会距离西域太远的” 第50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6) 便看向撒赖,“据我所知,赛迦审城附近还有一条河流汇入,那里也有道路直通喀布尔,你可知晓详情?” 他说的自然是潘杰希尔河,其河谷直通喀布尔北面不远处的八里湾,也就是后世阿富汗的恰里卡尔。 撒赖点点头,“不错,不过那条路崎岖难走,而且那里是吉尔扎伊人的地盘,该部十分凶残,几乎人人皆匪” 律庆点点头,吉尔扎伊人他自然知晓,就是南下的葛逻禄人、突厥人一部,后来成为构成普什图人两大部族之一,也就是北普什图人,后来迁徙到加兹尼附近,最后还进入印度,建立了另外一个德里苏丹王国。 至于他所说的道路崎岖难走,后世阿富汗人自己还修建了一条从喀布尔到赛迦审城(后世则是伊莎赫姆城)的公路,再是难走,难道还难过喷赤河流域?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记得历史上有记载。 “德里总督压榨过甚,引起当地印度人的剧烈反抗,并引入马拉塔人围攻德里,古尔苏丹不得已将驻扎在喀布尔的大军大部调往那里” 时下是1200年,他之所记得自然这一年恰好是一个整数。 “鞠兴宗若是将居努斯等人押往喀布尔邀功,岂不更好?” “若是沿着喷赤河先到塔吉克人的领地,再征伐塔里寒、班城一带,最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方能办到,一个月,夏季便要过去了,再说了,居努斯等人的性命是否还在也是一个未知数” 便道:“先到赛迦审城再说” 两日后大军抵达赛迦审城,查图谟亲自到山下前出二十里迎接。 这一次律庆没上山,直接在山下的帐篷里接见了他。 “以你来看,从这里出发,沿着喷赤河去往塔吉克人的领地,再南下攻击塔里寒、班城一带,前后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最少一个月” 查图谟斩钉截铁地说道。 “若是走潘杰希尔河谷呢?” 查图谟一听大惊失色。 “大汗,千万莫要如此,那里是吉尔扎伊人的地盘,他们加起来也有上万帐,将整个潘杰希尔河谷都占据了,自从他们来到那里后古尔人先后几次发动大军攻击都是无功而返” “最后古尔苏丹与之达成了协议,协议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前往天竺劫掠时一定要带上他们,其它时间吉尔扎伊人保持独立” “那条河谷从未有人走过,他们以劫掠为生,每年都要下山一次,不过并不会劫掠巴米扬、喀布尔一带,而是继续向东,劫掠天竺西北地区” “也有商人从那里路过,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抢劫,据我所知,那里已经有至少三十年没有商人经过了” “哦?那他们为何不前来攻击赛迦审城?” “大汗说笑了,喷赤河流域两侧都是险峻的高山,牧户们也没什么财物,加上赛迦审城坚固险要,他们才不会白费力气呢” 律庆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汗,不如这样,吉尔扎伊人虽然凶残,但面对大军也要避让一二,对了,他们的大帐设在那里?” “潘杰希尔河河谷正中有一座大唐时代吐火罗修建的城堡,叫安朱曼,自然也是一座废城,吉尔扎伊人利用从天竺掳来的奴隶将其修复后当成了自己的大帐所在” “该堡附近的河面极为狭窄,上面有一座木桥,吉尔扎伊人干脆让城堡横跨河流,于是,你无论从南岸还是北岸过来都需要经过此堡才行,对了,此时该部的大汗叫奥马尔,他手下有一千常备军,全部住在安朱曼堡内” “吉尔扎伊人十分抱团,一旦你踏入河谷,普通牧户也会及时通知安朱曼的奥马尔,他擅长设伏,大汗,那条河谷很不容易通过啊” “可若是还是经喷赤河前往,就怕我的人丢了性命,对了,经此河谷前往喀布尔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从这里出发,抵达喀布尔北面的恰尔卡里只有不到五百里,若是中途没有阻拦,五日也就到了” “那就从那里走!” 律庆彻底打定了主意。 “大汗!” “不用说了,留下两千骑兵协助你与霍斯大汗对塔里寒展开攻势,我带着主力经潘杰希尔河谷直抵喀布尔!” 说干就干,次日一早,他留下刘符离两千骑协助查图谟,自己带着八千骑经潘杰希尔河河谷南下了。 一日后,果然有所发现。 只见这里的牧户都住在河谷两侧,见到他们后倒是没有阻拦,但也没有出来联络,而是骑着马拼命向上游跑去。 “难道他们就不怕我等将其家小劫了或杀了?” 律庆等人显然不会这么做,对于这里的情形,就连撒赖也不清楚,大军干脆大大方方往前行进。 第二日时,前面便有一队骑兵拦路,约莫千骑,战法也很突厥,见到律庆等人势大,竟想利用骚扰之术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过律庆显然不会上当,他当即派出一千骑穷追不舍。 吉尔扎伊人骑着的显然都是普通的突厥马,律庆的骑兵很快就追上了他们,一阵抛射后对方显然有些慌了,有的甚至策马踏入了潘杰希尔河,律庆军继续紧追不舍,一直到将其消灭大半时才作罢。 晚上宿营时,律庆特意挑选了一处位于潘杰希尔河谷中的沙洲,并安排了不少值守的,让卷土重来的吉尔扎伊人再次无功而返。 自此,接下来的道路上他们便没有遭到大规模的拦截了,一直到安朱曼。 只见一座木城横跨潘杰希尔河两岸,城墙上密布守军,一个个张弓搭箭严阵以待,木寨前还有大约两三千骑。 “有谁敢去木寨联络奥马尔?” 萧罗汉、霍斯都、慕容归藏都站了出来,律庆还是看向了霍斯都,“还是你去,你的模样与他们差不多,记住了,对他们说清楚,我们不是来攻击他们的,而是来与他们一起发财的” 霍斯都点点头,单人匹马走到了大队吉尔扎伊骑兵面前。 很显然,吉尔扎伊人也想弄清楚来敌到底是谁,便将其让进了大寨。 霍斯都很快见到了一位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缠着黑头巾,头巾上还有一个骷颅头模样的红宝石,面容消瘦,有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留着长长胡须的汉子。 “什么?你们是扎兀惕汗的人?” 霍斯都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亏大汗的威名已经传到了这一带,否则,这些人不说别的,看起来就十分瘆人” “不错” “你们想干什么?” “借道” “借道?” “不错,大汗,您想不想发一笔横财?” “哦?” 一听有发财的事情,奥马尔顿时精神起来。 “大汗,您的部落控制着潘杰希尔河河谷,难道不知道此时喀布尔城防卫空虚?” 奥马尔心理一凛,“古尔人的主力确实前往天竺去了,不过扎兀惕汗是如何知晓的?” 不过,趁着敌人空虚劫掠喀布尔他显然也曾想过,但最终还是强自按捺住了,喀布尔的主力虽然调往德里去了,但那里至少还有五千精骑,何况喀布尔城高大坚固,想要攻下它太过艰难。 何况,若是惹恼了古尔人,其出动大军扫荡潘杰希尔河谷,自己虽然能逃到山上躲避,但家眷却很难保全。 眼下律庆到了,若是能与之合伙,依着律庆的赫赫威名,未尝没有拿下喀布尔的机会。 喀布尔,可是古尔苏丹国四大都之一,只有苏丹家族子弟才有资格镇守,那里人口至少有二十万,美女财富无数,何况律庆既然来了,显然另有后手,否则绝对不会就带着八千骑就敢经小路去往那里的。 “干了!” 一想到喀布尔城那惊人的财富和美女,奥马尔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此时连被律庆消灭的几百骑似乎也忘了,实际上他们就是被驱赶到这里的葛逻禄、突厥马贼的混合体,也是阿赖山、葱岭、哈扎拉山所有走投无路马贼的最终归宿。 抢劫,已经深深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里,如果不是古尔主力已经前往印度地区了,他们今年早就下山抢劫去了。 半晌,奥马尔终于平复下来。 “攻下喀布尔后扎兀惕汗准备如何行动?” “城内的财产、人口一分为二,当然了,我们是不会在那里常待的,我们会攻击哈扎拉以北之地,若是大汗有信心,也可待在喀布尔不走” 奥马尔显然没有这个信心,将喀布尔的美女财物抢过来就是了,他可不想待在喀布尔身死族灭。 他在潘杰希尔河河谷的出口处还有一座更为险峻的要塞,只要守住了那里古尔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进不来,何况届时还有律庆的呼应。 “干了!” 奥马尔同意了霍斯都的提议,一众马贼出身的“牧户”也是欢呼雀跃。 于是,双方便合兵一处,奥马尔果然了得,几日内便将整个河谷的牧户全部召集过来了,到底是马贼出身,他们竟然倾巢出动,一气出动了八千骑! 律庆的大军霎时便增加了一倍! 大军很快抵达了河谷出口,那里果然十分险峻,两岸的大山几乎要靠在一起了,当中一座石堡,山上还有小堡,比赛迦审城还要险要,难怪吉尔扎伊人如此有恃无恐呢。 第51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7) 走出山谷后,前面就是喀布尔北面有名的恰里卡尔绿洲了,吉尔扎伊人甫一进入便迅速变成了野兽,在绿洲上大肆烧杀劫掠。 霍斯都正欲阻止他们,却被律庆挡住了。 “算了,我们的粮草也差不多告罄了,还有,古尔人以抢劫着称,时下吉尔扎伊人不过是以其之道反施彼身罢了” “那大汗就不怕被喀布尔的古尔人发现?” 律庆淡淡一笑。 “喀布尔距离这里只有百里,很难掩藏行踪,时下我等都是在棉甲外面套着一见西域一带普通长袍,外人甫一看还以为都是吉尔扎伊人,我估计奥马尔他们早就知道喀布尔空虚了,不过还是不敢出来劫掠” “我们一到,便为其增强了胆气” “这里距离喀布尔只有百里,距离巴米扬也只有一百五十里,奥马尔这么一来,两地的守军都会察觉” “大汗的意思是在我等围攻喀布尔时巴米扬的哈扎拉军也会赶过来?” “不错” “大汗,职部还有一个疑问” “说” “大汗舍弃沿着喷赤河进入古尔国北部,而是抄近道直抵喀布尔,是否对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依旧不太信任?” “你以为呢?” “大汗,我明白了,您显然还是相信阿迪尔、丹纳等人依旧藏在这两部里” “理由呢?” “首先,就算拔延塔黑将其藏在两部,也不会说是祆教的高层人士,原本我也是懵懵懂懂的,不过自从得知葱岭葛逻禄人所在的赛迦审城是来自拉伊城的阿萨辛派有名的创派祖师山中老人所建,顿时有些明白了” “哦?” “现在看来,祆教徒、阿萨辛派、哈扎拉人多半勾结在一起了,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特点,那就是居心叵测” “如果拔延塔黑将阿迪尔等人谎称是阿萨辛派的人,想必查图谟也不会拒绝的,毕竟阿迪尔等人精通祆教、伊教教义,平时行走在世面上时也是以伊教徒的身份出现的” “那为什么不是藏在塔吉克部落呢?” “很简单,时下的塔吉克部落是一个暗地里信仰祆教的部落,拔延塔黑显然想利用阿迪尔等人发号施令,若是将他们藏在塔吉克部落,阿迪尔就能向该部发号施令了” “这显然是拔延塔黑不想见到的” 律庆看了看他,“你以为是拔延塔黑想这么做?” 萧罗汉心理一凛,随即点点头,“职部差点忘了还有那人,不错,在整个祆教中只有副教主可以不听教主的命令,而作为妙水使者的拔延塔黑又是他任命的,只能唯他命是从” 律庆叹了口气,“按照祆教教义,副教主可以正大光明采取任何措施来反对教主以及教主确认的光明使者人选,而且教主还不能主动对付副教主,也不能将其杀死” “但若是我等将其杀死又该如何?” 萧罗汉摇摇头,“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霍斯都显然知道一些,“大汗,职部倒是略知一二” “哦?” “光明使者自然可以杀死副教主,不过,一旦副教主死亡,教主就必须马上要任命一位潜在的副教主人选” “这么说教主与副教主之间能够通过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方式联络?” “不错” “我明白了,估计妙水使者也是潜在的副教主人选之一,若是那人死了,拔延塔黑便有很大概率成为副教主人选,我奇怪的是,副教主只能控制妙水使者,他是如何这样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的?” 霍斯都说道:“不然,副教主若是拥有一方势力或者军队的话,便极有可能自动成为光明使者人选,而此时教主就需要重新任命副教主,否则一个拥有军队的副教主对于教主来说太过强大” 律庆摇摇头,“真是匪夷所思,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萧罗汉问道:“接下来?” 律庆说道:“估计我们赶到喀布尔时,巴米扬的哈扎拉人大军正在路上” “据我所知,古尔苏丹国四大都分别是赫拉特、喀布尔、加兹尼、坎大哈,苏丹常驻加兹尼,拥有两万大军,其余三者各有一万五千大军” “其中只有加兹尼的全部是常备军,其余三者则各有五千常备军,另外一万是在城池周围放牧、务农的部族骑兵” “这次为了援救德里,喀布尔、赫拉特、坎大哈的各一万部族骑兵全部调走了,于是喀布尔便只剩下五千骑” “加兹尼距离喀布尔还有五百里,就算得到了吉尔扎伊人入侵的消息,也没有那么快赶过来,最快也要三日,而巴米扬的哈扎拉人能在三日内赶来一万精骑,当然了,主要是归心加兹尼的鞠氏、马氏、李氏” “喀布尔,虽然高大坚固,但我们有火药包在手,攻下不难,一旦炸毁其一座城门,便让吉尔扎伊人进入劫掠” “彼等从未攻克过像喀布尔这样的大城,生怕我等分了他的女人财物,肯定会争先恐后涌入” “喀布尔还有五千骑,城内居民也有二十万,岂有这么容易拿下的,就让吉尔扎伊人与之对耗” “古尔苏丹国的财富都在加兹尼,那才是我们的目标” “若是哈扎拉人迅速赶到,我等就半路伏击,最好抓获鞠兴宗等人,然后迫降该部,如果能完成这一点,实际上我们的目标就达到了” “然后在北上协助刘符离、查图谟、霍斯等人攻击班城一带,最后拿下泰尔梅兹收尾” “加兹尼有两万常备军,苏丹可以出动一万精骑前来支援,若是果真这么快来了,便干脆一并歼灭之,然后迅速南下攻击加兹尼,抢走那里的财富、工匠” “大意是,吉尔扎伊人就算能获得喀布尔的财富和人口,自身也会损失惨重,今后就不能在潘杰希尔河谷继续无为非作歹,必须老老实实投靠我们才能存活” “而我们则获得加兹尼的财富和人口,并夺走哈扎拉山以北之地” “如果加兹尼的援军没有在十日内抵达,那么我们就放弃攻击加兹尼,全力以赴完成第一个目标,我们必须赶在冬季之前回到喀什噶尔” “大汗,那是为何?难道您不放心耶律鑫哥?” “不错,这厮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显然有些好大喜功,就怕我一离开他就无法无天了,最终再次逼反优素福等人就不划算了” “他一个文官出身,何敢如此?” “不然,对于他来说,没什么能比获得大辽国帝位继承权更重要的了,陛下让优素福等人全部皈依佛教,显然是没有考虑周详,耶律鑫哥若是趁着我离开之际强迫喀什噶尔的军民立即转宗佛教,进而向陛下邀功也是有的” “那我们为何不直接西进去攻击巴米扬?” 律庆摇摇头,“眼下我们并不知道居努斯等人在哪里,攻击巴米扬没问题,但巴米扬身后还有十万帐哈扎拉牧户,没那么容易的,而对于哈扎拉人来说,救援喀布尔没问题,但肯定不会出动那么多人马” “时下依旧是夏季,牧户都分散各处,也只有各位酋长们手中的常备军可以依仗,据说鞠氏、马氏、李氏都在巴米扬有驻军,加起来最多五千骑,加上在巴米扬附近放牧的哈扎拉人,一万骑顶天了” “我们必须要利用这一切打时间差” “时间差?” “咳咳,就是利用敌人有先有后,动员兵力也有先有后,以及夏季牧户星散的机会将其逐一击破,若是彼等汇聚在一起我等就算获胜了也是惨胜” 一日后的黄昏时分。 大军突然出现在喀布尔城下! 此时,萧罗汉的黑曜都已经全部散出去了,律庆能随时知晓西边巴米扬、东边贾拉拉巴德、南边加兹尼的消息。 已经在恰里卡尔绿洲抢了个够的吉尔扎伊人此时更加兴奋,纷纷要求马上投入进攻。 律庆对着奥马尔笑道:“大汗,本汗与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奥马尔现在对他显然有些警惕。 “喀布尔,我部很快就能将其一座城门攻破,届时你的人就冲进去,然后整座城池就是你的了,里面的人口财物本汗不取分毫” 奥马尔撇撇嘴,“哪有这么好的事?” 律庆说道:“我的目标是加兹尼,喀布尔,就全部让给你了,本汗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而且还会为你们攻破一座城门” “那敢情好” 奥马尔眼里闪烁着火焰般的兴奋。 对他来说,加兹尼太过遥远,而且还是古尔苏丹所在,肯定有大军拱卫,岂能那么容易攻下?能够攻克喀布尔就不错了。 “这样,我们现在不攻城,将其四门团团围住,天亮前我军会将北门攻破,你让你的人抓紧歇息,天亮前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奥马尔看着远处高大厚实的北门,虽然点了点头,但内心却不以为然。 “这样的厚重木门,没有撞车的话很难攻破,还不如打造云梯进行蚁附攻城” 对于他来说,潘杰希尔河谷中的牧户都是以前的马贼后裔以及新近投靠的马贼,死上个几千他根本不心疼,死的越多战后分东西的人便越少,只要不触及根本,用蚁附攻城的方式才是他心中所愿。 不过律庆既然这样说了,加上他的赫赫威名,奥马尔还是答应了。 第52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8) 黎明前。 “轰”的一声巨响刺破了夜空的静谧。 这一次律庆用上了十个火药包,不但将城门轰垮,连带着上面的城墙也垮塌了,顿时在北门形成了一处宽约十米的残垣断壁! 早就饥渴难耐的吉尔扎伊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朝那里涌去,当然了,他们在此时显然带着一丝对律庆军的敬畏,这样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们显然从未听到过。 惨烈的巷战开始了,按照律庆的估计,这样的战斗不会很快结束的,马贼虽然凶残,但古尔人则是训练有素,双方显然要比拼耐心。 他留下三千骑,分别驻守东门、西门、南门,他虽然对吉尔扎伊人的生死不太在乎,但也不想城里的五千古尔精骑逃出去,否则他之后的哈扎拉攻略、加兹尼攻略便无从谈起。 之后便亲自带着五千精骑从西门出发,朝着巴米扬方向奔去。 此前,他接到了黑曜都的消息,巴米扬的哈扎拉人果然出动了,而且出动的人马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最多五千骑。 很显然,哈扎拉人真的将他们当成了前来劫掠的吉尔扎伊人。 走到喀布尔城与巴米扬城之间的迈丹堡附近时他们藏了起来。 迈丹堡,后世阿富汗迈丹市。 这里是巴米扬河谷向东的出口处,两侧都是低矮的荒山,很适宜设伏。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八千骑与一万六千骑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分别,而对于巴米扬总督鞠兴宗来说,藏在潘杰希尔河谷的吉尔扎伊人最多只有万骑,还都是军纪涣散的马贼,故此,他并没有召集附近的部族骑兵,得到消息后赶紧将城池五千常备军全部拉了过来。 他确实将居努斯等人送到了加兹尼以向苏丹邀功,但苏丹得到这些人后却并没有将他们杀死,而是软禁起来,显然,苏丹准备以其为筹码准备在合适的时候与律庆讨价还价。 当然了,有了这一出,苏丹将其全部皈依伊教的时间又推迟了三年。 这一节显然是鞠兴宗没有想到的,不过此时他已经走上不归路了,自此便彻底与古尔苏丹绑在了一起,作为喀布尔最近的大城总督,援救喀布尔他义不容辞。 “或许这之后苏丹才会彻底相信我” 鞠兴宗大军抵近迈丹堡时却停了下来,他们也是连夜进军的,准备在那里歇息一阵后再东进。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律庆那里。 “大汗” 来过这里安格尔说道。 “他们显然想趁火打劫” “怎么说?” “鞠兴宗虽然出动了援军,但显然不会在吉尔扎伊人尚未攻克喀布尔时就出现的,他们能在哈扎拉山待了几百年都平安无事,显然精通明哲保身之道” “只有在吉尔扎伊人、喀布尔人都精疲力尽是他才会出现,我估计那就要等到下午了” “他也想抢劫喀布尔的人口和财物?” “那倒不是,而是以最小的代价击败奥马尔,您之前不是说过嘛,只有在身陷绝境之时伸出援手才会获得最大的恩惠,鞠兴宗显然是这么想的,也能从古尔苏丹那里获得最大的信任和恩惠” 律庆显然不能就在这荒山之中继续埋伏下去了,骑兵倒是无所谓,但马匹需要的粮草和水消耗巨大,绝对不能待上一整天的。 “大汗,为今之计,只能分兵了” “如何分法?” “这里荒山纵横,处处可通,而通往巴米扬的道路大致与喀布尔河平行,我等完全可以绕到鞠兴宗背后,直接攻击巴米扬城,并暗中将城里的部分人放出,让其通知鞠兴宗” “巴米扬城是鞠氏家族苦心经营了五十年的城池,人口、财富都在这里,鞠兴宗必定快速回援” “届时便能在途中设伏,胜算更大” 迈丹堡距离他们设伏的地点只有二十里,律庆想了想,并没有采纳安格尔的建议。 “那样往返奔波消耗实在太大,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 “大汗的意思是?” “立即出动,骑兵们将水囊里的水喝好后剩下的全部喂给马匹,再喂一把豆料,然后直接扑向迈丹堡!” “若是鞠兴宗逃走呢?” “紧追不舍,以我估计,至少歼灭其一半人马,届时拿下巴米扬也不成问题” 二十里距离,骑兵半个小时也就到了,抵近迈丹堡附近时便加快了速度! 此时的鞠兴宗大军正沿着喀布尔河北岸一带驻扎,说是驻扎,实际上就连帐篷也没搭建,无非是三三两两或坐或卧,在河边闲逛。 不过,鞠兴宗还是安排了五百骑朝着东面方向警戒,于是,最先见到律庆大军的就是这五百骑! “呜” 五百骑立即吹响了警号! 然后迎了上来! 律庆军打头的自然是律效忠的一千五百黑云都! 一个照面下,五百骑便被冲散了! 此时,鞠兴宗的大队人马总算是骑上了马,但眼下显然已经失去了先机,饶是如此,鞠兴宗一咬牙还是催动军队迎了上来! 抵近两百米时,黑云都射出了一阵抛箭,抵近一百米时则是一阵平射,然后迅速将大弓放入弓囊,接着拉下鬼怪模样的面罩,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喝后冲了上去! 后面的律庆见状心里一动,他赶紧让一千火云都继续往西边赶,准备阻住鞠兴宗的退路,又让一千骑绕到主战场的东侧,阻住鞠兴宗沿着喀布尔河退往喀布尔城的道路(主道路在这一段并未沿着喀布尔河铺排)。 又留下五百骑阻住主道路,自己则带着一千火云都紧紧跟在黑云都后面。 黑云都何其骁勇,一下就击破了当面之敌,然后继续往纵深处穿凿,一路上势若破竹,不过当其快要打到河边时终于慢了下来。 河边,鞠兴宗身边的五百亲卫骑兵出现了。 作为汉人后裔,鞠兴宗显然也没有忘记打造兵器甲胄,他这五百骑都是全身山纹甲,连马匹也有一层布面甲,当其紧紧聚在一起的时候显然是很难击破的。 与黑云都一样,他这五百骑还都是枪骑兵! 当然了,按照鞠兴宗的认识,显然不会将破甲锥长枪用到骑兵身上的,他这五百骑则是清一色骑枪! 如果他遇到的是花拉子模抑或古尔人的重甲骑兵,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毕竟一寸长一寸强,但他却遇到了拥有破甲锥长枪的黑云都! 但此时的黑云都显然也没有一个照面就将鞠兴宗枪骑兵拿下的能耐,双方枪支长度差不多,分别则在于枪刃。 鞠兴宗枪骑兵的长枪介于步军普通长枪与马槊之间,形似一个个匕首,与破甲锥比起来,虽然也很厉害,但破起甲来显然没有破甲锥厉害。 这也是鞠兴宗所在的古尔苏丹国特殊环境造就的,与花拉子模不同,古尔骑兵很少使用甲胄,故此,这样的骑枪显然足够了,但他们现在遇到的却是黑云都! 到了这个时候,黑云都的装备显然又有精进了。 突前的五百骑虽然战马依旧没有披甲,但骑兵却配上了全身甲,剩余一千骑则还是半身重甲,律效忠就带着五百最精锐的黑云都冲在最前面。 鞠兴宗之所以紧挨着喀布尔河布阵有所考虑的,该河就算在夏季也不太深,但河里淤泥深厚,也没有那么容易渡过,故此,如此布阵便颇有些项羽破釜沉舟的意味了。 他这五百骑兵是他从本部嫡系牧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拥有高大健壮的古尔马,一个个也是身强体壮,对于枪术的掌握也是炉火纯青。 于是,律庆的黑云都有史以来真正遇到了对手。 律效忠的五百黑云都就在河边与鞠兴宗的五百重甲骑兵捉对厮杀起来。 虽然这边的战况十分焦灼,但剩下的战斗则呈现出一边倒的状态,鞠兴宗剩余的骑兵都是轻骑兵,大多数只有披甲,手中也只是骑刀,在另外一千黑云都的冲击之下很快溃散。 再加上火云都四处拦截、厮杀,鞠兴宗的轻骑兵很快就彻底崩溃了,他们纷纷向四周跑去,可惜的是,律庆早就在四处布下了阻拦的火云都,半晌便又别迫回到主战场上来了。 两个小时过后,当另外一千黑云都加入战团时,鞠兴宗的五百重甲骑兵终于轰然倒下了。 中午时分,律庆在大帐内见到了被俘的鞠兴宗、马哈木(马德勤,马氏高昌后人)、伊斯玛仪(李暠后人李雪儿夫婿)。 在被押着走向律庆大帐的路上,鞠兴宗显然有些垂头丧气。 原本他还以为是吉尔扎伊人,故此并没有特别慌乱,不过当他见到有着鬼怪面具的重甲骑兵时便知晓是谁到了,此时他依旧有些侥幸,他认为自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打造出来的重甲骑兵依旧能挡住黑云都。 结果显然让他大失所望。 “坐” 律庆并没有将这些人捆起来,而是让其在帐内地毯上与他对坐,当然了,萧罗汉、霍斯都、慕容归藏、安格尔等人都站在他身后。 当鞠兴宗甫一见到安格尔那一刹,这心里的怨恨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家贼难防啊” 第53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19) “投降,我承诺,今后你可克牢牢地占据哈扎拉山一带!” “哈哈哈” 鞠兴宗突然大笑起来。 “你扎兀惕汗自然厉害,但你只是大辽帝国一个编外大汗,近侧还有强大的花拉子模、古尔,你有何能耐说出此话?” 律庆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么说你是想死心塌地追随古尔苏丹喽?” “那倒不一定,不过” 律庆笑道:“不过趁着大辽帝国的虚弱取而代之还是有可能的,省省,有本汗在,岂有你等小丑的用武之地?带上来!” 半晌,帐帘掀开了,黑曜都将一人押了进来。 鞠兴宗一见顿时泄气了。 来人竟然是萧乙辛,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鞠凌风! 对于律庆来说,既然要南下攻击古尔苏丹国,自然不会不将前来宣旨的萧乙辛拿下来。 而且他还知道鞠兴宗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会坐视其不管的。 果然,一见萧乙辛鞠兴宗顿时委顿在地。 半晌才挤出了一句,“你早就知道了?” “哈哈哈” 这次轮到律庆哈哈大笑了。 “你认为呢?本汗何许人也,怎能受你这样的人任意拿捏?带下去!” 等黑曜都将鞠兴宗等人押下去了,萧罗汉问道:“大汗,那接下来?” “这还用问,自然将俘虏全部杀死,然后迅速赶往巴米扬” “大汗” 安格尔跪了下来。 律庆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 “罢了,暂时将几个头目扣押起来,但余者要全部杀死” 此时的他对于汉人有天然的好感,但显然不是鞠兴宗这些人,留下这些人危害实在太大。 所谓杀俘不祥,在律庆这里显然不存在。 律庆吩咐完后又问道:“罗汉,此时喀布尔的战况如何?” “甚为激烈,时下吉尔扎伊人也只占据了一半城池,正在与守军围绕着喀布尔总督府激战” “那你认为吉尔扎伊人想要彻底拿下城池尚需几日?” “至少要三日,吉尔扎伊人的残暴激起了喀布尔城居民的愤怒,他们自发组织起来配合守军在战斗” “哈哈哈” 律庆再次大笑起来。 “那就好了,我等即可前往巴米扬” 次日一早,大军便抵达了巴米扬,此时自然也有鞠兴宗的溃兵逃了回来,但周围的部族骑兵尚未赶到,城中几乎没有正规军,律庆让人将一座城门炸塌后便在短时间内接管了城池! “给我记住了,必须秋毫无犯,然后派出人马去通知阚氏、张氏首领等到来” 三日后,律庆接到了喀布尔城最新的消息。 “大汗,奥马尔终于拿下了城池,不过自身伤亡也极大,几乎折损了五千人,不过也将城中的五千守军全数歼灭,其中自然有逃出城外的,都被我军消灭了” “奥马尔大怒若狂,立即展开了屠城,城中一片血雨腥风” 律庆不为所动。 “加兹尼呢?” “已经有援军北上了,不过古尔苏丹肯定知道了大汗也来了,故此,援军来得极慢,时下只走了不到两百里” “这么说他们还有三日才能抵达喀布尔?” “不错” “来的人马有多少?” “大汗” 萧罗汉的脸色似乎变白了。 “几乎是倾巢出动,当时前往加兹尼附近探查的黑曜都携带着望远镜,按照他的估算,至少有一万五千精骑” “贾拉拉巴德方向呢?赫拉特方向呢?” “都没有动静,贾拉拉巴德古尔人最多驻军一两千,显然是没有能力前来救援的,至于赫拉特,时下情势十分复杂,那里新近涌进来大量的乌古斯叛军,不少人甚至成了赫拉特总督的奴骑兵” “但初来乍到,总督肯定要防备着,故此也没有出兵” “哈哈哈” 律庆再次大笑起来。 “天助我也!” 他站了起来,“只要击败这一支从加兹尼过来的援军,便大事济矣!” 萧罗汉又问道:“那俘虏的鞠兴宗等人?” 律庆看了看安格尔,“你确定要娶鞠芸娘?” “大汗” 安格尔跪了下来。 “若不是她放了我,时下职部应该与居努斯等人一起关在加兹尼” 这下倒是让律庆挠起头来。 半晌,他说道:“北面可有消息传来?” 萧罗汉回道:“有了,刘符离带着查图谟三千骑联络到了塔吉克部落的霍斯大汗,他也出动了三千骑,时下正在向塔里寒进发” 塔里寒,后世昆都士。 “罢了,无论如何忙也要等到阚氏、张氏等到来再说” 一日后,阚氏代表、阚景泽,张氏代表张启龙,以及马氏、李氏部落另外一个大酋都到了,只有鞠兴宗留在牧场镇守的弟弟鞠延宗未到。 律庆大喜,立即召开了会议。 “诸位” 律庆双手扶着扶手,正襟危坐。 “所谓哈扎拉人,大部分都是汉人,可叹鞠氏一族不想着回到故土重振汉风,却一门心思巴结野蛮凶残的古尔人” “之前,我派人联络鞠兴宗,计划将哈扎拉人迁到高昌故地,或者费尔干纳,或者河中一带,可惜都被他拒绝了,非但如此,还扣了我的使者,是可忍孰不可忍,本汗便兴起仁义之师以讨不臣” “时下已经全歼了鞠氏、马氏、李氏的常备军,并俘虏了鞠兴宗、马德勤、伊斯玛仪三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汗没有杀他们,这次召集你等前来就是为了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阚景泽看了看周围,见其它人都不敢出声,便一咬牙走了出来。 “大汗,若是十万帐哈扎拉人臣服于大辽了,大汗将如何安排我等?” 律庆笑道:“你的意思呢?” “大汗,我等虽然故土都在高昌一带,但迁徙至此长的有三四百年了,短的也有百年,已经将这里当成新的故土了,十万帐,迁徙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这么说你等还是愿意留在此地?” “不错” “哦?你们是不是打着一旦本汗离开,马上就再次转投古尔人的主意?” “不敢,一切唯大汗之命是从” 律庆看了看其它人,“你们呢?” “我们的意思与阚家一样” 律庆暗忖:“都说故土难离,难怪后来鞠兴宗也没有成功,后来更是成了只会说波斯语、突厥语真正的哈扎拉人,看来迁回故土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显然没有与手下沟通啊,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 便道:“很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走了,不过时下鞠兴宗显然不能担任哈扎拉部的大汗了,你等可自己挑选一个出来” 那几人商议了一下,最后都推举阚景泽继任。 律庆点点头,“很好,既然如此,那么阚景泽就是哈扎拉部新任大汗,不过,为防古尔人报复,本汗要在哈扎拉部招募少年勇士,嗯,十万帐,想要守住巴米扬,总得要五千精骑” “咳咳,大汗,那鞠氏、马氏、李氏等” “既然你已经成了新任大汗,如何处置他们就由你说了算,对了,鞠兴宗之弟还在牧场驻扎,其手下据说有三千常备骑兵,牧户也有两万帐,你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对付此人” 正说着,外面突然一阵喧闹,接着一人走了进来。 只见其约莫三十多岁,威武剽悍。 “我就是鞠延宗” “哦?” 律庆显然没有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胆敢回到巴米扬。 鞠延宗跪了下来。 “大汗之威,整个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也敬服不已,家兄倒行逆施,在下也曾规劝过几次,可惜都是无果而终” “哦?可惜你来晚了,刚才他们已经推选阚景泽继任大汗之位” “在下对阚兄向来佩服,他担任大汗也是众望所归,在下没有异议” 这倒是弄得律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半晌,他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各部牧场依旧按照原定范围不动,放心,我另外一万骑正在班城、塔里寒一带攻城略地,同时还有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作为友军,旦夕可下” “没多久他们就会过来与我会师” 这自然是在夸大其词,不过,这里就有上万骑了,再加上塔里寒-班城一带的万骑,以及他扎兀惕汗的赫赫威名,料想这些人也翻不起大浪。 “本汗在这里留下两千骑以及一百亲卫骑兵,主要是前往各部招募少年勇士,时下古尔苏丹正率领大军前往喀布尔,本汗不能在此太多耽搁” 他在这里留下了一千火云都以及一百黑曜都,让萧罗汉、安格尔率领,然后自己带着大军朝着喀布尔城赶去。 路上,霍斯都问道:“大汗,职部依旧有些忐忑” “哦?是不是生怕阚景泽他们生出事端?” “不错,阚景泽他们每人手里还有上千常备军,加起来就是四五千骑,也不知萧都头他们能不能压得住” 律庆摇摇头,“不怕” “首先,我等确实在班城-塔里寒一带有上万骑,不过是我军与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的总和” “有这支大军在,哈扎拉人短时间内绝对不敢动弹” “短时间内?” “不错,他们肯定也要等待我与古尔苏丹之间战事的结果,若是我战胜了,他们肯定会服服帖帖,若是败了那就是另说了” “其二,我军马上就要攻克喀布尔,吉尔扎伊人虽然残暴,但也对古尔苏丹国其它城镇造成了震慑,这个世上,不怕你强大,就怕你残暴,对于生性残忍的古尔人更是如此,怀威才能怀德,此之谓也” “至于加兹尼的援军,本汗必败之!” 第54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0) 走到半路时,从喀布尔方向传来了消息。 “大汗,不好了” “哦?” “奥马尔拿下城池后便在城内烧杀劫掠,将里面的年轻女人和财物抢劫一空,然后不理城池,径直返回潘杰希尔谷地去了!” 律庆眉头一皱。 “加兹尼的援军呢?” “距离城池还有百里左右,他们显然也知道了喀布尔的情形,正在全速朝那里赶” 此时律庆他们距离喀布尔还有五十里,便道:“还等什么,赶紧在加兹尼人赶到之前进入喀布尔城!” 一边策马奔腾,一边看向那位从喀布尔赶来的黑曜都士兵,“奥马尔这厮总要留下一些粮草” “那是自然,他们只带走了一半” “尸体呢?” “他们逼迫城里的人在城外挖了一个大坑,已经将其全部掩埋了” 律庆点点头,就算奥马尔不干此事,自己留在城池周围警戒的三千骑也会干的,时下正是盛夏,若是不尽快掩埋尸体,肯定会造成瘟疫。 半日后,他们抵达了喀布尔,甫一抵达,空气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律庆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本是后世来人,见了此种惨状竟然会无动于衷?自己在后世对于那些个小动物、花花草草也是充满爱心的呀” “或许真是因为穿越了,身上契丹人的血脉被彻底唤醒了?”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论如何,他必须赶紧进城布置防务才行。 次日早晨,黑曜都再次传来了消息。 “大汗,加兹尼人到了!” 律庆赶紧快步来到城墙上——此时,他炸开的北门已经被石块堵上了。 很快,大约一万五千精骑已经将喀布尔城团团围了起来,午后就展开了进攻! 律庆一见顿时咧嘴大笑。 霍斯都不解其意,问道:“大汗为何发笑?” 律庆说道:“我最担心的是彼等长期围困,或者掉头去攻打巴米扬,那样的话我等就有些举止失措了,虽然还有刘符离那一支军队,但远水不解近渴,终究有些凶险” “嗯,我知道了,加兹尼人肯定知道了吉尔扎伊人已经退去,这里只剩我等几千骑,这才迫不及待发动了进攻,奥马尔啊奥马尔,你虽然不义,终究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便下达了命令。 “敌人肯定会主攻北门,记住了,敌人有一万五千精骑,多半也知道了我们在塔里寒一带还有兵马,肯定会拼死进攻的” “故此,一旦敌人是分成好几拨小股部队前来攻城,则用弓箭射击,若是大股敌人簇拥而上,则用火药包应对,不要怜惜火药包,只要将敌人消灭一半我们就展开反击!” 果然,敌人的攻势甚为猛烈,特别是在北门附近,一下就投入了两千人! 其它地方也各有兵马,都抬着云梯大呼小叫着扑了过来。 他们也有人在城下利用弓箭掩护,但其射程显然不如律庆军的,顿时很快就失去了作用,但攻城的军队依旧不畏生死前赴后继冲了过来。 时下律庆手中只有六千骑,除开随时出击的黑云都没动,剩余的全部上了城墙,先是利用弓箭打击,当敌人密集攀援而上时则丢下火药包,一时轰炸声不绝于耳。 不过,加兹尼人显然也没见过火药包,这一波攻势被击退后顿时停了下来。 这倒是律庆没有想到的,正在忐忑间,只见他们又推来了十几架投石机! “难怪他们的行动为何如此之慢呢,原来携带了投石机” 再看时,只见敌人大营里还有一些民夫,估计就是这些人将投石机拆散后运过来的。 不过,此时的投石机的射程普遍不如强弓,射程最远的投石机黑云都手里的一石力强弓也够得着,顿时,投石机走到半路便停了下来。 加兹尼人显然不想就此放弃,不过此时他们却将那些夫子押了上来! 律庆一见不仅皱起了眉头,半晌才说道:“这些人不用理会,不过不要浪费火药包了,先用弓箭射击,然后近距离格斗,阻止其登上城墙” 霍斯都说道:“大汗,就怕彼等让正规军穿着民夫的服饰藏在后面” 律庆点点头,“不管了,现在正是考验我等射术的时候了,万一被其登上城墙,双手长刀就赶紧准备好,敌人想要登城,手里便只有单刀,依旧不是我等对手” 事态的发展显然超出了律庆的预计。 这支古尔军的统帅显然颇有心机,这一次他竟将全部的民夫押了上来! 此时的军队作战,携带的民夫数量几乎与正规军一样,也就是说,他手里还有一万多民夫! 的确是民夫,从他们的服饰、面貌就看得出来。 律庆的眼神顿时凝重了。 这一次出兵为了轻车简从,他们每人只携带了两壶箭枝,加起来只有六十支,平时他们的步射命中率显然都在五成以上,但在紧张的战时显然是达不到的,能有三成就不错了。 六千人,也就是三十六万支箭,若是按照两成的命中率来计,那也有七万两千人次的杀伤,想到这里他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他还是下达了严令。 “所有人!不得胡乱施放箭枝,必须冒着被敌人箭枝命中的危险瞄准后射击,用完一壶箭后不得再使用第二壶!” 他必须为了应付敌人的主力部队留下足够的箭枝。 残酷的攻城战开始了,此时律庆军平时严苛的训练显然起到了作用,大片大片的民夫在半途就倒下了,不过他们似乎毫不畏惧,继续扛着云梯往前冲,自然只有死伤一途。 一日过后,民夫至少有三千人不见了,不过律庆的神色也愈发严肃起来。 次日一早,只见城外的骑兵似乎又多了起来! “娘的,附近的部族骑兵赶到了,瞧那模样,至少有五千骑,若是旷日持久的话,肯定会越聚越多” 如果还是利用弓箭来消耗民夫的话,不出三日,他的箭枝就要耗尽了——他显然高估了己方射术在步射时的精度,估计能到一成就不错了。 不过,他的士兵携带的箭枝也只用了十支左右,自然也有登上城墙的,都被严阵以待的双手长刀当场砍死。 “古尔人的主力部族骑兵不是都调到德里去了吗?为何还有这么多?” “如果此时刘符离等人赶到,本汗倒是可以出去与其决一死战,可惜” 半晌,他有了主意。 “这五千骑兵应该不是附近的,而是加兹尼人从附近召集的,他们与正规军一前一后,今日方才抵达” “加兹尼附近的部族骑兵也应该不多了呀”,他突然想到一事,顿时明白了。 “再坚守一日” 次日,大队民夫又上来了,这一次律庆叮嘱道:“放几个民夫上来,将其生擒,我有话要审问” 这一日,又消耗掉十支箭后,终于再次打退了民夫的进攻,同时还抓住了几个。 晚上,审讯结果出来了。 “大汗” “哦?” 律庆满怀期待。 “是最后一支游牧于苏莱曼山的卑路支人,原本古尔人准备将其驱逐出去的,我等来到之后,古尔苏丹便以协助击败我军然后便可留在苏莱曼山游牧为诱饵让其出兵” 律庆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说呢” 似乎又想到什么。 “既然卑路支人到了,古尔人明日肯定不会再逼迫民夫上来了,肯定会让卑路支人上来” “卑路支人,也是以抢劫为生的部落,其凶残程度不亚于吉尔扎伊人,要小心应付,若是其分散前来,就不要怜惜箭枝,一日内可将一壶箭、一个火药包用完” 果然,第三日时,五千卑路支人分成了五个千人队,前赴后继似乎没有停歇似的冲了上来! 不过,在一天的攻防战结束后,律庆军也只消耗了一壶箭、一个火药包,然后将卑路支人几乎消灭了一半,这显然是律庆想做到的——卑路支人不是民夫,肯定不会再上来了。 故此,他还特意连夜上到城墙上,将望远镜调成夜视模式,果然在半夜时分见到对面大营出现了喧闹,然后一大团火把快速向南去了。 第四日,这一次古尔人没有逼迫民夫上来了,或许是预估到律庆军的箭枝、火药包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竟一次出动了五千人,如同卑路支人那样,分成了五个千人队连续攻击了一整日。 “将所有箭枝都用完,火药包只留下一百个!” 最紧张的时候,律庆也不得下达了命令。 这一日的战况异常惨烈,最后在黄昏时分,登上城墙的古尔人竟有几百之多,不过也幸亏这几百人是最后的一拨,最终还是被律庆军杀死了。 这一日,五千古尔人伤亡了大约一半,律庆军也有百人伤亡。 夤夜。 律庆将主要将领召集起来了。 “诸位,耽搁不得了,前次古尔人损失了两千多,这一次又损失了两千多,加起来也有五千损伤了,还有一万骑” “他们在野外也只有一圈栅栏,最大一圈肯定是加兹尼的主力,就由黑云都出击,火云都的箭枝都用完了,只有你们还有,抵近后,先用弓箭掩护,然后甩出虎爪飞索拉断栅栏,然后猛地突进去” “剩余两座大营就由火云都来攻击,同样用虎爪飞索拉断栅栏的方式进行” “诸君,我等成败在此一举,本汗与你等共勉之!” 第55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1) 由于成败在此一举,律庆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让人将剩下的粮草都毁了! “大汗!” 众将显然都出面反对。 “不然” 律庆不为所动。 “诸位,只要我们攻破加兹尼人的大营,那里肯定有不少粮草,何况奥马尔这厮留给我们的粮草并不多,最多再支撑三日就没有了,与其如此,不如” 他很想说出项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事,但还是兀自忍住了。 “将士们没了粮草,肯定会更拼命,好了,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在黎明前一个小时让士兵们、马匹都饱餐一顿,然后焚毁粮草!” “告诉他们,我们没有退路,只有拼死击败加兹尼人才能获得粮草” 众人虽然不解其意,不过还是照做了。 既然如此,他显然也不想重新占据城池了,而是决定全军出动! 时下他手里还有六千人,其中一千四百黑云都,四千四百火云都,两百黑曜都,决定四面出击,一举攻破敌人的大营! 南面大营敌人数量似乎最多,估计是其统领所在,便安排了五百黑云都、一千五百火云都。 东西两座大营则各安排三百黑云都、一千火云都。 他自己亲领三百黑云都、九百火云都、两百黑曜都攻击北面大营。 不过想要袭营也不简单,或许是忌惮律庆军的战力,四座大营晚上栅栏上也密布火把,将大营照的通亮,大营距离城池都约莫两里,但想要摸黑抵近亦不可得。 他们唯一可依仗的便是利用敌人在黎明前的困倦出其不意。 若是能在敌人完全反应过来前攻入大营,则胜利就有了一半了,他眼下还有六千骑,敌人多半还有万骑左右,以自己的战力,还是优势在我。 抵近一里时,北面大营显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警号声霎时就响了起来,再听时,另外三面也传来了警号声。 “加快!” 事已至此,再想退回去也不可能了,律庆只得下达了尽快抵近敌营的命令。 区区一里的距离,骑兵呼吸可至。 黑云都开始行动,此时这一面栅栏后面已经有几百骑监视着他们,在火云都剩下的最后一拨箭枝的掩护下,黑云都很快用虎爪飞索拉开了栅栏! 令律庆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全部进来后,值守的那几百骑竟然没有反击,而是掉头就跑! 众人自然紧追不舍,不过还是让他们从大营出口跑了出去。 半晌,霍斯都过来了。 “大汗,我们上当了!” 律庆也在忐忑中,听了他的话便道:“除了这几百骑帐篷里都是空无一人?” “不错” 话音未落,从更北的地方传来了一大阵轰隆声! 喀布尔城以北是一座荒山,律庆耸然一惊。 “难道敌军统帅判断到我军要袭营,便将主力利用夜色转移到了大山上?哎哎呀,还是失算了,我应该在他们围城之前留一部分黑曜都在外面的” “大汗?” 望着霍斯都焦急的神色,律庆沉默了一小会,突然又大笑起来。 “大汗?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赶紧下达作战命令” 律庆点点头,“迎上去,假意作战一会儿,然后立即撤往南边” “这是?” “不用管了,照做就是” 霎时,大队骑兵便蜂拥而至,律庆等人先是将最后一拨箭枝(黑云都留下来了的)射出,然后立即扭转马头向南奔去。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东门,只见负责攻击东营的己方部队也在那里惴惴不安,见到律庆后赶紧迎了上来。 “全部撤到南面大营!” 很快,四支袭营部队全部撤到了南面那座最大的大营。 不过,结果令他再次失望。 大营里并没有粮草! 这下他傻眼了。 “我明白了,敌人撤走时只将民夫留了下来,他们骑乘的马匹也不是战马,而是拉运粮草的驮马!” 众人皆是大惊,律庆倒是率先平复下来了,“霍斯都,你立即派出侦骑在城池周围四处查看” 半晌,见到敌人并没有马上攻击大营,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随着南城墙上一大堆火把燃起,律庆笑道:“敌军统帅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想到我并未在里面留下粮草” 此时霍斯都也过来了。 “大汗,敌人舍弃了东西两座大营,只占住了北面大营” “这是为何?” “大汗,四座大营各有几百扮成骑兵的民夫,加起来只有千余人,但显然不止这么些,民夫虽然在攻城战中消耗了一半,但至少还有五六千人,这些人肯定将粮草转运到北面某个秘密地方了” “他们原本想着将我们引诱出来,然后占据城池和北大营,此时由于我们缺粮,不得不撤退,最后他们再将藏在附近的粮草运到城内,绝对是这么想的” 律庆点点头,“此计甚妙,若是我攻击北大营,城内的大军就会出动,依旧是优势在手,而且,我等既然出来了,肯定是缺少箭枝等物了,而城内多半还有不少粮草” “原因也很简单,此城深处要冲之地,肯定储藏了大量的粮草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缺乏粮草的军队,就算在附近逡巡不前,也不能持久”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奥马尔那厮只给我留下了少量粮草,而我还将最后一点粮草焚毁了!” “那我们?” “就怕城内还有隐秘的地方藏着粮草,否则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没有粮草,进而出击的,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必定会将藏在附近的粮草取出来,否则就不会单单只占据了北大营,那显然就是为了接应粮草的” “我们撤退” “大汗!” “事已至此,我们就只能撤退了” “撤往哪里?” “巴赫兰” “巴赫兰?” 巴赫兰是喀布尔北面恰里卡尔绿洲一座小城,不过在之前就被吉尔扎伊人攻陷并洗劫一空,距离喀布尔只有不到百里,就是后世的巴格拉姆。 “可” “我并没说全部撤到那里,黑曜都留下一些人,藏在附近的山上观察动静,他们肯定会将藏在某处的粮草尽快运到城里的,这附近大的居民点都被吉尔扎伊人洗劫过了,四周都是地广人稀,应该不会暴露目标” “一旦发现敌人有了动静,便立即前来巴赫兰通知我等,敌人显然也知道巴赫兰没有粮草,时下他们已经收复了喀布尔,接下来就会前来攻打巴赫兰,不过在那之前肯定会密切关注我军动向的” “藏粮之处肯定极为隐秘,只有古尔人知晓,距离喀布尔也极近,否则他就玩大了” 大军立即北上,幸亏他们虽然焚毁了骑兵的粮食,但携带的喂养马匹的豆料还有一些,半路上律庆放下了包括霍斯都在内的十几人,让其扮成古尔人藏在附近山上,然后经小道返回喀布尔附近。 自己则带着大军径直北上,终于在半日后抵达了巴赫兰,现在显然是一座空城,便立即占据了。 眼下的他也十分焦急。 “如果敌人没将粮草藏在北大营附近,而是在南大营南面,那玩大的就不是他们了,而是自己!” 故此,他派出了几个黑曜都,让其前往巴米扬弄一些粮草过来,还吩咐他们不要暴露己方的虚实,只通知萧罗汉,否则,刚刚勉强稳定下来的哈扎拉人肯定会再次叛乱。 那样的话就是真正玩大了,他这万骑就交待在这里了。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 “提前判断出我军的意图,还将粮草转运到他处,敌人的统帅也不简单啊,不对,若是他判断出我军缺少箭枝了,就不会将粮草全部转运出去,而是坚定我们固守大营的决心” “与攻城相比,攻击大营显然容易得多,为何将所有粮草全部转运出去?万一弄砸岂不是贻笑大方?” “对了,他肯定是这么想的,我等骤然中计,肯定是慌乱不堪,由于四座大营分处各处,我的人马也分处各处,一时之间也不能聚拢,便肯定不会在夜间反击其大军” “此时,对于我等来说聚在一起才是正经,因为攻击某一处大营的人马并不知晓其它地方的情况,若是其它三座大营里面有粮草呢?既然已经出来了,肯定会趁机撤离这里” “我明白了,此人打的并不是将我军歼灭的主意,而是逼退的主意,想想也是,夜袭未能成功,也没获得粮草,城池又被敌人占据,此时不撤退还能做什么?” “显然,此人并不想一战将我歼灭,兴许我的威名还是影响到了他,他并不认为能以万骑左右就能将我击败” “肯定是了!” 律庆站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人马皆是又饿又累,他自己也是忧心忡忡。 自从他从军以来,这一次算是摔了一个大跟头,若非还有个巴米扬,这次还真有可能全军覆没。 不禁对霍斯都他们万分期待起来。 粮草,时下已经成了双方暗中争夺的关键点。 他们撤到巴赫兰的事情显然瞒不过敌人,按说此时他们应该开始抢运粮草了,一万五千骑加上同样数目的民夫,闹出的动静肯定很大,霍斯都他们没有理由发现不了。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他的消息,他不禁再次忐忑起来。 “难道真的只能撤到巴米扬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哈扎拉人看扁?古尔攻略大计又如何谈起?” 不禁有些后悔弄出这么一出劳什子“背水一战”了。 第56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2) 黄昏时分,霍斯都终于回来了。 “大汗!” 他显然是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回来的,在那种情况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赶到这里。 顿时满怀期待。 “大汗,藏粮地发现了!” “哦?” “喀布尔城北面三十里处有一个大型的陶器作坊,眼下不知何故却废弃了,留下了几十口大窑,粮食就藏在窑里!” 律庆顿时明白了。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那里后世是喀布尔乃至阿富汗最大的陶器制作中心,我记得叫伊斯塔利夫,还真是储藏粮食的好地方啊” 顿时振作起来。 “我们已经将最后一点豆料一分为二,一部分煮熟了,一部分没有,煮熟的立即让骑兵食用,没煮的全部喂给马匹!” 队伍饱餐一顿后立即出发了,抵近伊斯塔利夫时又出来了几名留在附近的黑曜都。 “大汗,敌人出动了三千骑和全部民夫,以及大量的骆驼、马车,正在搬运粮草!” 律庆不禁仰天大笑。 “你千算万算,没想到我会再次南下” 便喝道:“律效忠,你带上全部黑云都,突击这三千骑!” “是!” 律庆大军的突然返回显然让前来转运粮草的加兹尼骑兵吓了一跳,就在犹豫之际,一千四百黑云都已经冲了过来! 至于正在搬运粮草的几千民夫自然被律庆的大军俘虏了。 黑云都很快就击败了加兹尼骑兵,余者只能逃亡喀布尔城。 “哈哈哈” 律庆再次大笑起来。 “敌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返回了,也肯定会派出大军前来夺粮,因为他们也缺粮,这样,颇黎带一千火云都留下来看管俘虏和粮草,余者跟我前往喀布尔,对了,速度不要太快” “抵近喀布尔五里左右时,我估计敌军肯定已经倾巢出动了,届时再加快马速,对了,先让马匹饱餐一顿再说” 半个小时后,喀布尔城下。 两支大军正在对垒。 由于出动了三千骑,而且大部被歼,时下加兹尼人也只有六七千骑了,而律庆身边还有五千骑! 五千吃饱喝足的精骑! 决战时刻到来了。 窑场除了粮草还有不少箭枝,这让律庆的军队再次武装起来。 熟悉的场面出现了,抛射、平射,然后黑云都像一团乌云般猛地切了进去! 而加兹尼人显然也知道这是决定性时刻,也是奋不顾身迎了上来。 战况异常惨烈,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的。 眼见天色渐晚,律庆顿时心里一动。 他带着两百黑曜都绕过了主战场,并绕到了城南,然后踏上了前往加兹尼的道路。 黄昏时分,战斗已经分出了结果。 律庆军在装备、战力上大大领先,加上还有黑云都这种重甲骑兵,加兹尼人在支撑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泄掉了最后一口气,霎时就崩溃了。 然后就是火云都最喜欢的追击环节了。 律庆已经知道了结果,便带着两百黑曜都出现在驿道上,没多久,果然有一小队骑兵拼命朝这里奔来。 律庆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破甲锥长枪,喝道:“儿郎们,这股敌人中多半有敌人的统帅,跟我上!” 这里是离开喀布尔后前往加兹尼一处较为狭窄的道路,两侧都是低矮的荒山,想要尽快回到加兹尼,此地是必经之处! 律庆很快就见到了一人,二十四五岁模样,身形同样高大健壮,穿一身耀眼的板链甲,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骑着一匹极为雄健的古尔马,手里握着一把十分夸张的弯刀! 那是一把律庆从未见过的大弯刀,瞧那分量至少有十斤重了,那人却轻松自如地单手握着。 见到前面还有拦路的,那人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一马当先握着弯刀冲了上来! 律庆自然不会退缩,握着同样十斤重的破甲锥长枪迎了上来! “当!” 破甲锥枪尖对上了大号弯刀! 此时,那人显然是想用沉重的弯刀给律庆来一个横扫的,故此,对上枪尖后余势未消,刀刃继续向右侧扫动,按照黑云都的骑战之术,此时他就要抽回长枪,然后继续向前狂奔,此人则会留给后面的骑兵。 但律庆并没有这么做,他自然迅速抽回了长枪,然后上身猛地向后倾倒,躲过了大号弯刀的横扫,就在两匹战马交错之际,他突然使出了他亲自教授的刺枪六式中的回马枪! 一枪正中那人的肋部! 破甲锥,长一尺,顶部又细又长,用上了述律部铁坊最好的、已经逼近后世钢料的铁料,只要力气足够、运用得当,这世上没有任何甲胄可以抵挡,连时下欧洲人的板甲也不行。 那人惨叫一声,然后就扔掉了弯刀,不过依旧还在马上! “俘虏此人!” 律庆一边大喊着,一边继续向前冲,等他冲到尽头时,又连番刺杀了至少四名古尔甲骑!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时,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了,此时的律庆已经再次回到了喀布尔城! 他也知道了这次前来援救喀布尔的加兹尼大将是谁。 沙姆斯-乌德-丁·伊勒图特米什! 以后我们称呼他为沙姆斯。 别人显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不过熟读历史的律庆却知晓。 他来自钦察部落,还是一个钦察贵族的王子,长相英俊、英武不凡,后来在亲兄弟的妒忌之下将其驱逐出钦察部,还当成奴隶在布哈拉发卖,被当时的泰尔梅兹总督艾柏克以十万银币买了下来。 十万银币,估计是布哈拉奴隶市场自从成立以来最贵的奴隶了,可想而知沙姆斯的吸引力,就算银币不值钱,也至少有五千第纳尔金币的价值。 后来艾柏克还将自己的独女嫁给了他,不过此时沙姆斯又被古尔苏丹基亚斯丁瞧上了,还让他作为自己的助手,也即此时流行于波斯、河中、古尔一带的小维齐尔\/沙黑纳尔。 这样的人都是被当做大维齐尔\/沙黑纳来培养的,可见沙姆斯的能耐。 不错,沙姆斯还在钦察部落时就曾到过麦地那学经,又在呼罗珊当过奴骑兵,精通波斯、突厥、大食三种文字,还能用这三种文字撰写华丽的文章和诗句。 长相英俊,骑射、骑战都极为擅长,对于时下的伊教世界来说自然是难得的人才。 后来艾柏克建立德里苏丹国后,他就是第二任苏丹,而且该苏丹国就是在他手里发扬光大的。 不过他现在显然不会知道自己将来还会成为一国的苏丹,而且还被律庆一枪刺断了肋骨。 此人,律庆很想收为己用,将其俘虏后就让医务兵为其治疗、包扎,时下正躺在以前喀布尔总督的软床上歇息。 霍斯都也在汇报着战果。 “大汗,此一战,我军大败加兹尼骑兵,前后几日加起来杀死杀伤了近万骑,俘虏了大约五千骑,大多数都是受伤后被俘的,以及六千多加兹尼民夫,大汗,这些人都来自印度河流域,都在加兹尼城附近当农奴” “还有能够满足我军一月之用的粮草” “还有,看得出来,俘虏对于沙姆斯甚是爱戴,得知他没死后也是老实下来了” “我军这次又伤亡了近千骑,都是在最后那场决战中伤亡的” 律庆点点头,面对着拼死一搏的加兹尼骑兵,能够取得这个战果已经相当不错了。 “走,跟我去瞧瞧沙姆斯” 两人走到沙姆斯的床前,原本沙姆斯是睁着眼睛的,此时却闭上了。 律庆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沙姆斯,这不是你的本名,你本是钦察汗国仅次于阿史那氏的第二大姓阿史德氏的子弟,叫阿史德骨咄,后来被叔父阿史德毗伽以及几个堂兄弟联合起来驱逐出了钦察部” “你不知道的是,阿史德毗伽已经被本汗杀死了,时下钦察汗国已经不存在了,阿史那氏的大汗都罗还在,不过眼下只是一个富家翁” 沙姆斯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软禁了他?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错,你还会说契丹语?” “哼,我部原本是依附于玉里毕月乌部落的阿史德部落,自然会一些,你很坦诚,看来你已经完全控制了钦察-康里部落联盟?” “不错” “可你是景教徒!” “呵呵,你是知道的,钦察大草原上,只有贵族们笃信伊教,对于普通牧户来说,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信什么都行,他们同时又是长生天的信徒,本汗接手后去除了他们的兵役和劳役,感激都来不及,遑论其他?” “再说了,景教徒与伊教徒信仰都是上帝,不过称呼不同罢了” “你想做什么?” 律庆犹豫了一下。 沙姆斯显然明白了。 “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投降的” “哦?我知道你的妻子还在泰尔梅兹,但若是我猜的不错,我另外一支军队此时应该击败了艾柏克,也就是你的岳父,此后哈扎拉山以北之地便不复为古尔苏丹国所有了” “你!” “莫要激动,还有,时下古尔苏丹国的主力调到了德里,时下正是极为空虚的时候,若是我带兵前往加兹尼” “痴心妄想!加兹尼高大坚固还超过喀布尔,城内还有一万步骑,就你这点人马没有个一年半载肯定拿不下来,一年半载,你敢在那里待上那么长时间?” “有何不敢?” 律庆突然笑了起来。 第57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3) “罢了,不与你纠缠了” 他从身上掏出了自制的茴香烟,然后在沙姆斯瞠目结舌中用打火机点燃了。 美美地吸了一口,还吐出了一个令人难堪的烟圈。 “你有两个选择” “一个自然是彻底投靠我,此后你将是哈扎拉山以北三大部族的总督” “我估计你多半不会选择这个,故此已经为了想好了第二条路,那就是将喀布尔让给你,于是你就有了收复喀布尔的大功,不过,你却损失惨重,只有五千伤兵,基亚斯丁苏丹对你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 “不过,喀布尔身处北上泰尔梅兹、南下加兹尼,西去赫拉特,东向贾拉拉巴德的要冲之地,贵国绝对不会放弃,故此,就算你损失惨重,基亚斯丁也会让你作为喀布尔总督继续镇守此地” “为了坚定基亚斯丁之心,我会让你的岳父带着本部人马前来投靠你,如果你们翁婿之间能够达成一致,艾柏克也不会前往坎大哈就职了,你俩之间便只有一人能够继续成为古尔国的总督” “基亚斯丁既然想将艾柏克调往坎大哈,显然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便只能选择相信你,有了艾柏克的兵马和部族,你就完全有可能守住喀布尔” 沙姆斯冷哼一声,“泰尔梅兹没这么容易拿下的,别忘了,那可是耶律大石修建的重镇” “我知道,不过我刚刚得到消息,我的人已经拿下了塔里寒,正在向班城前进,而且已经封锁了泰尔梅兹对岸的港口,艾柏克想要救援班城便只能绕道,怎么绕?自然是通过塔吉克人的牧场” “他三番五次攻击该部,人家岂会轻易让其通过?故此,他最终只能蜷缩于泰尔梅兹一城不能动弹,你修书一封交给他,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你显然注意到了喀布尔城的城门是怎么被垮塌的,不错,那就是本汗一夜之间弄成的,我能让喀布尔的城门垮塌,自然也能让泰尔梅兹的城门垮塌” “艾柏克,我的手下败将,在扎拉夫尚他损失了六千精骑,后来虽然又招募了一些骑兵,但都是新兵,战力显然大不如前,难道你认为比喀布尔城还强?” “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若是聪明的话,必定会接受我的提议” 说着,又吐出了一个烟圈。 最终,沙姆斯接受了他的提议,废话,本来已经全军覆没,眼下却有了“收复”喀布尔城的机会,还有五千伤兵,任谁也不会拒绝。 三日后,带着大军北上了,他只带走了一半粮草,剩下的全部给了沙姆斯,当然了,那些本来就是他的。 等抵达班城时,刘符离等人已经拿下了此城。 律庆将沙姆斯的那封信派人坐船送到了泰尔梅兹。 又过了十日,已经是秋初了,艾柏克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在律庆的斡旋下,他带着几千人马以及隶属于自己的部族从阿姆河上游水浅处过了河,然后在律庆军的监视下又花费了二十日抵达了喀布尔。 至此,他的古尔国攻略便告一段落了。 虽然最终没有拿下加兹尼,未免有些遗憾,但他在该国最有实力的两名突厥奴骑兵将领中造成的影响已经来到了最大,也在古尔国苏丹家族与艾柏克家族(包括沙姆斯)之间造成了深深的裂隙。 以这两人后来的成绩,基亚斯丁想要彻底拿下这两人在短时间内显然做不到,加上喀布尔的重要位置,他们之间只能暂时缓和下来。 真要前往加兹尼,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但那样的话风险实在太大,他攻击喀布尔已经够冒险了,若是再加上加兹尼,前景实在难以捉摸,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见好就收就是俊杰。 何况,通过拿下喀布尔、击败沙姆斯他已经向哈扎拉人证明了自己扎兀惕汗的赫赫威名并非凭空得来的,也能让哈扎拉地区暂时稳定下来。 为了稳定该地区,他将萧罗汉、安格尔以及三千骑留了下来,此时萧罗汉已经在哈扎拉部招募了五千少年勇士,一旦练成了就与那三千骑混编,最终只会留下五千骑。 他这次最大的收获除了将哈扎拉山以北的地方收入囊中,更为重要的是要回了居努斯等人。 沙姆斯北上时就将这些人带上了,显然是准备在关键时刻用来要挟他的,不过沙姆斯很是自大,自始至终并没有将这些人拿出来。 临行前,他主持了安格尔与鞠芸娘的婚礼,顿时又缓和了鞠氏家族与述律部的关系,至于如何彻底瓦解鞠兴宗在哈扎拉山一带的影响力,那就要看新任大汗阚景泽的能耐了。 由他三千骑坐镇,还有五千少年勇士,以及安格尔的姻亲关系,他相信至少在短时间内鞠兴宗是不会兴兵作乱的。 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让葱岭葛逻禄人进入班城-塔里寒一带,并在那里招募两千五百少年勇士。 让塔吉克人占据泰尔梅兹以及以东地区,同样在那里招募两千五百少年勇士。 届时他在哈扎拉山以北地区就拥有了一万精骑,足以稳固当地的形势了。 他与葱岭葛逻禄人大汗查图谟还达成了协议,查图谟占据靠近葱岭的塔里寒(昆都士),他的人则占据班城。 班城,律庆、查图谟、霍斯、阚景泽等人济济一堂。 “诸位,首先,由于喀布尔的特殊情形,加上德里的古尔大军暂时抽调不了,你等至少还有半年时间来稳固内部,半年时间,我的上万大军肯定练成了,你们也见到了,本汗只带了万骑便有了当下的局面” “都说述律部厉害,还有传言,什么‘述律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虽然有吹嘘的成分,但对于古尔人来说终究是一个威慑” “故此你等好好经营内部就是了” 会后,他分别单独会见了查图谟、霍斯,从霍斯嘴里并没有得到什么,不过在会见查图谟时终于有了结果。 “不错” 查图谟见他突然问起此事,倒是没有丝毫隐瞒。 “不久前,阿赖葛逻禄人的新任大汗拔延塔黑的使者来到赛迦审城,还带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人的面目与大汗描述的差不多,使者说是伊斯玛仪派的隐修者,我当时没有怀疑,便让其在赛迦审城住下了” “哦?” 律庆顿时大喜,自从阿迪尔失踪以来,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得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眼下终于知道了下落自然十分高兴。 “只有这两人?” “不错,他们一直住在清真寺里” “好,他们是本汗的人,大汗不是要回去一趟嘛,我让霍斯都跟着你回去,将那两人带走” “大汗您” “时下已经是秋季了,我若是带着大军从赛迦审城回到喀什噶尔,届时肯定是大雪封山了,便只能从克孜勒苏河河谷行走” “我会在喀拉库尔湖北边的河谷里等候这两人到来,大汗,你能否派遣亲信跟着霍斯都先回去,让他将那两人带到萨利塔什” 查图谟点了点头。 律庆处理完有关事务后也不敢耽搁,立即沿着阿姆河南岸向东行走,抵达唯一一处河水较浅之处(只有秋季存在)时便涉渡北上,然后进入克孜勒河河谷,该河一直通往喀什噶尔,可以沿着河谷快速回到那里。 半路上,律献忠问道:“大汗,我等若是沿着河谷行走,肯定会碰到拔延塔黑的阿赖葛逻禄部” “你的意思呢?” “据说他的老巢就在河谷正中的盖尔姆,不如一举将其歼灭,顺便” “顺便将一直在暗中对付大汗您的那厮搜出来杀掉!” 律庆摇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届时再说” 大军抵达盖尔姆时,河谷第一场大雪便落下了,面对这支大军(实际上只有五千骑),拔延塔黑显然只能紧守木城不出,律庆爬上了木城附近一座小山,用望远镜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便下了山。 他下达了饶过木城的命令,命令刚一出来,诸将顿时沸腾了,不过都被他拦住了。 “祆教,自有其规制,何况,攻破此城倒是容易,不过善后又要耽误较长的时间,时下我也不知喀什噶尔究竟是什么情况,必须尽快赶回去,与之相比,阿赖葛逻禄部就无足轻重了” “等班城的五千骑练成了再做打算” 望着远去的律庆大军,站在城墙上的拔延塔黑显然松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南面的情况。 能够千里跃进攻克喀布尔、收服哈扎拉部的军队显然不是他惹得起的。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其全身藏在一件连着帽子的宽大黑袍中,头也低着,让人瞧不出究竟。 看得出来,此人的身躯正在剧烈颤抖着。 拔延塔黑见状便说道:“副教主,不如让在下带兵出击?” 那人一阵颤抖后终于平复起来。 “出击,你是他的对手?” “那我们?” “那厮竟然穿越了潘杰希尔河谷直抵喀布尔,这样一来我们就失去了最佳的时机,现在只能等待下一个时机了” “什么时机?” “这还用问?无论是哈扎拉、葱岭葛逻禄还是塔吉克人,刚刚臣服这厮不久,总有下手的机会的” “是,弟子明白了” 第58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4) 大军很快抵达了萨利塔什,这里倒是没有下雪,不过天上彤云密布,估计很快就有大雪落下了。 大军就在这里驻扎下来。 他们沿着河谷走自然比经过葱岭快一些,按照律庆的估计,他们人马多,就算快一些也快不到哪里去,估计再等几日霍斯都等人也就到了。 果然,三日后他们就迎来了霍斯都一行。 他见到了久违的阿迪尔和丹纳,与他想象中不同,这两人显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折磨,神情都不错。 祆教的清心使者丹纳依旧沉默不语,见到律庆后也只是拱了拱手,阿迪尔显然不同,他先是看了看丹纳,最后还是在律庆面前单膝跪下。 “多谢大汗施救” 律庆微笑着将他扶起来。 “阿迪尔,你能以身饲虎将萧罗汉换出来,这在我部肯定是巨大的功劳,当然了,不是萧罗汉有多重要,而是本汗一直以来的理念” “理念?” “不错,那就是我律庆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阿迪尔听后顿时一震,连喜怒不形于色的丹纳也有些动容了。 “大汗” 阿迪尔想马上汇报一下从渴塞城失踪后的事情,却被律庆拦住了。 “回来就好,那些祆教中的秘辛就不要说出来了” 阿迪尔更是感动不已。 “是” 十日后,大军终于抵达了喀什噶尔! 出乎律庆的意料,他想象中的耶律鑫哥扰乱东喀喇汗国的情形并未出现,而是牢记着他的话待在军营里没动。 而东喀喇汗国的人得知他攻陷喀布尔,收服哈扎拉、葱岭葛逻禄、塔吉克三部后更是敬畏不已,赶紧献上了大量的粮草。 正值深秋,与葱岭不同,喀什噶尔尚未下雪,律庆在这里歇息了三日后便再次出发了。 他心中还念着黑城的事情,而想得到准确的信息就必须经于阗国抵达婆娑城(巴里坤县)才能知晓。 十日后,大军抵达了于阗国,得知律庆又千里跃进做出了大事,时下已经渐渐稳固了于阗国形势的国王尉迟嘉也不得不亲自出来迎接。 “岂止是黑城?整个河西一带都是大旱,致使灾民无数,逃到我国的也不在少数” “哦?” 听了尉迟嘉的话,律庆顿觉有些奇怪。 “怎地于阗、蒲类海一带没有旱情?” “我也不知,或许是西夏国皇帝无道,惹得天怒人怨” “无道?这又从何说起?” 尉迟嘉嘿嘿一笑。 “该国号称也是佛国,但却与我国以及大辽帝国有所差别,该国除了皇帝,第二号大人物并非皇族子弟或者某位高官,而是护教大国师,时任皇帝叫李纯佑,年纪轻轻,少时曾在兴庆府大昭寺当过一段时间和尚” “据说这是该国常例,皇族子弟在十五岁以前都是这样,李纯佑在当和尚时与一名来自青海的吐蕃少年僧人十分友好,其继位后便将此人提拔为大昭寺主持” “几年后又册封他为国师” “与他地不同,西夏国的国师是可以娶妻生子的,李纯佑还赐给他一些宫女,有一次,李纯佑带着后妃进入寺庙上香礼佛,其中一名后妃被此人瞧上了,便向他索要” “这显然惹怒了李纯佑,便将其杀了,这下便弄出大乱子” “自从西夏人皈依佛教后,其国主便以佛祖在人间的莲花化身自居,或者自称护教法王,无论如何,与国师的关系非常紧密,二者缺一不可” “他一怒之下将国师杀了,顿时惹恼了国内的僧众,据我所知,西夏国本来有超过五百万人口的,时下登记在册的却只有三百万,该国全民皆兵,剩下的只能是在佛寺里” “据说佛寺拥有的土地、钱财已经远超国库了,屯田兵青黄不接时多半向佛寺借贷,逾期不还者便只能将土地转让给佛寺,而借贷者也成了佛寺的农奴” “这一点,李纯佑显然得知,便想利用这名被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国师整顿佛寺,但这家伙之前说的好好的,真正成了国师后便不这么想了,李纯佑杀他不单单是其痴心妄想索要自己的爱妃,肯定还有这个因素” 律庆点点头,“通过整顿佛寺扩大国库收入?” “多半如此” 律庆便想到肯定有不少人口也逃到了哈密、婆娑城一带,顿时不想在这里过多耽搁,次日便再次出发了,又过了十日才抵达了哈密。 冬初开始了。 时下哈密除了康延祚的三千辽军,还有他招募的两千步军,另外以前薛剌尔部的特勤哥普罗也在这里主持政务,他还将以前高昌东端赤亭堡的守捉使沮渠延年调到这里担任两千步军的统领。 不过,他最在意哈密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哈密南侧隔壁荒漠里的天然硝石矿的开采,二是城外两万户农户。 城中,康延祚、哥普罗以及恰好在这里巡视的录工事参军李文膺都在。 “大汗” 看得出来,哥普罗很是兴奋。 律庆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因为他带着大军进入哈密绿洲时已经发现新增了很多农户。 “你就说增加了多少农户?” “整整三千户,都是从沙州、瓜州越过大沙漠过来的,不过我等之前就接到了您的指示,一早就在沙漠中设置了好几处驿站,供应食水,这才减少了灾民的死亡” “这么说之前有不少死了?” “不错,几乎有一半在半途就死了,还都是拖家带口的,其惨状简直不可言状” “于阗国没有在沙漠中设置驿站?” “自然没有,他们哪里有大汗这样想的周到?” “好,你是怎么想的?” “大汗,哈密周围可耕地远不是目前模样,眼下之只开垦了二十万亩,保守估计还能开垦出三十万亩来” 律庆赶紧摆摆手,“哈密一带,情形与河西类似,若是大量开垦,万一大旱来临又该如何应对?” “不过,放着田地不开垦也是罪过,这样,再开垦出能满足一万户农户的田地来,按照每户十亩计,就是十万亩,再多就不行了” “同时要兼顾棉田、粮田、苜蓿的合适比例” “知道了,对了,大汗,南面荒漠里的硝矿开采十分顺利,每年出产完全能满足大军所需,甚至还有超出” 律庆点点头,“还是放缓一些,不要盲目大量开采,从这里运到毡德城或者泰州城实在太过遥远” 两日后,他抵达了婆娑城。 与哈密一样,这里显然也接受了不少农户。 他安排在这里的镇守使韩去病说道:“大汗,自从西夏国河西发生大旱灾以来,末将麾下前前后后接受了两千户左右,并在婆娑城与黑城之间的荒漠里设置了几处驿站,这些人这才能顺利抵达” “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西夏国的屯田户在下仔细观察过,可谓是天然的兵员” “哦?” “他们既能耕种,又能骑马,还能步战,若是达到一定规模” 律庆心理一凛。 “万一他们是故意被西夏官府派过来的呢?” 韩去病摇摇头,“不可能,河西一带,向四处逃亡的不计其数,半路倒毙者络绎不绝,岂有这样派遣细作的?” 律庆点点头,“既然是这样,你这里便可以继续接纳农户,不过要以五千户为限,再多了就有可能生乱” 韩去病郑重地点点头,“是。大汗,还有一事” “哦?” “西夏人的黑城守将拓跋野利不久前还派人前来联络我,说想借贷一些钱粮” 律庆笑道:“他怎地不想佛寺借贷?” 韩去病也笑道:“据说凡是向佛寺借贷的,必须要有抵押物品,拓跋野利是从祁连山一带迁过来的,如此大旱,估计居延海附近的草场也极度萎缩了,他能有什么可以抵押的?” “可佛寺在该国的地位超然卓立,连他这样的方面大将也不敢随意招惹,河西一带自身难保,也不可能有余粮给他” “兴庆府呢?河套一带有黄河的灌溉,应该不缺粮,为何不从那里调拨?” “职部正要分说此事” “原本西夏国与大金关系不错,不过,上次塔塔尔人进入五原一带后,由于西夏人并没有知会金国,顿时惹恼了金主” “哦?” “此时金国国主叫完颜璟,据往来商人所说,此人也算一代明君,不过其国内却出现了与西夏国一模一样的景象” “大旱?” “不错,不但如此,黄河还屡次决堤改道,顿时酿成大水灾,又有好几次大型蝗灾,国库也是愈发空虚,完颜璟在汉人官员的撺掇下便大量发行抄子,据说是一种纸币,导致物价腾贵,民间也是怨声载道” “完颜璟无可奈何,只得将目光转向面临同样问题的西夏国” “他准备抢劫西夏国?” “不错,目前虽然没有大规模冲突,但小规模摩擦不断,西夏国为了平息金人的怨恨,只得将五原一带割让给了金国,顿时又在国内造成轩然大波” “拓跋野利得知后显然十分愤怒,但又无可奈何,彷徨之下便想投靠我部” “如此大事我自然不能答应,恰好此时该国的窘态被乞颜人得知了,此时随着塔塔尔人的覆灭,他们的牧场已经与西夏国接壤了,便大举入侵,大败该国,故此,该国也无力接济河西一带” “有的甚至深入到黑城附近,时下该城岌岌可危” “哦?” 第59章 黑水城哀鸿遍野,哈扎拉蠢蠢欲动(25) 韩去病突然笑了起来,律庆叱道:“你这厮,又怎地啦?” 韩去病赶紧收敛笑容,“大汗,逃到婆娑城的还有一位来自瓜州的小吏,根据他的说法,西夏亡国在即了” “哦?” “该国皇帝今年才二十四岁,其母姓罗,四十岁,实际上执掌大权,李氏皇族中有一人叫李安全,是皇帝的堂兄,三十岁” “西夏国将国土分为两大部,设左右两厢,每厢下设六个监军司,这便是十二路人马,黑城就是其中一个监军司,不过在对付漠北诸部时,黑城监军司都统有支配右厢、也即河西一带兵马、物资的权利” “实际上黑城也是属于右厢大都统管辖,府衙设在甘州宣化府,时任大都统的就是皇太后罗氏之兄罗盛,不过其长期待在兴庆府,很少在甘州,故此黑城监军司都统便暗地里成了右厢的最高长官” “左厢管辖该国东部,府衙设在兴庆府,时下就是这李安全担任大都统” “李安全野心勃勃,趁着罗氏闺中空虚之际交好于她,多半已有奸情,于是,罗氏、李安全实际上掌控了该国的大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该国极为注重佛教,皇帝虽然任命了国师,但在国师之上还有帝师,就是大国师,而这大国师就是罗氏任命的,前任皇帝驾崩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任命了” 律庆笑道:“莫非这位大国师就是罗氏第一个情夫?” “多半是的,故此,皇帝想用自己任命的国师整顿国内佛寺显然是不可能的,国师的势力只在兴庆府,但大国师的实力却遍布整个西夏国” “眼下河西大旱,哀鸿遍野,但佛寺坐拥巨额财产却不想赈济,已经让河西一带的民户对于此教有些动摇了,故此那人才说该国亡国在即了” 律庆点点头,暗道:“金国、西夏国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蒙古人灭掉了,后世普遍认为是蒙古人的军事实力太过强大所致,现在看来,如同明末一样,这两国都出现了天灾人祸啊,否则,岂会在这么短时间灭亡?” “为何西域一带没有旱灾,我明白了,天山、昆仑山的雪水不是祁连山、贺兰山可以比拟的,再往西常年又受到大西洋暖湿气流的影响,很少出现旱情,只要不过度农耕、放牧,水源还是够的” “而中国、漠北则是季风气候影响,这就有些变幻莫测了,季风,毕竟与常年咆哮的西风带不同” “眼下真正是大争之世啊,我以前将眼光都放在了西域以及更西的欧洲,现在看来是不是有些偏差呢?” “不过,我现在的实力虽然有所增长,但与西夏国、金国相比还是力有未逮,若是能提前拿下西辽国那就另说了,可” 想了想,又作罢了。 “漠北有何动静?” “时下乞颜人已经完全统一了除了克烈部、粘八葛部、汪古部之外的所有部族,实力暴增,据说已经有十五万帐了,还拥有大量的奴户,于是彼等便可以拥有大量的常备军了” “慢” 律庆阻住了他。 “铁木真已经击败了札木合?” “札木合是谁?” “算了,你继续说” “是。乞颜人” “慢” 律庆又打断了他。 “乞颜人只是蒙古人中的一部,如今他已经一统了蒙古诸部,眼下我等直接称呼其为蒙古人便可” “是。乞,咳咳,蒙古人与克烈人结成了联盟,眼下正在全力攻打汪古部” “汪古部?据我所知,该部就是大金用来守卫长城一线的,这么说蒙古人已经与金人撕破脸了?” “这,属下确实不知,不过蒙古人攻打汪古部却是真的,因为有大量的汪古人逃入西夏境内,更导致了西夏国的混乱,不过” “不过什么?” “铁木真的骤然崛起显然引起了克烈人的警惕,特别是其王子桑昆更是如此,就在蒙古、克烈联军就要击破汪古部时,桑昆突然反目,从背后偷袭了蒙古人,最后导致这次攻击无功而返,双方只得撤了回去” 律庆暗忖:“估计是因为我的崛起,让铁木真感到了危机,这才提前发动了,否则按照时间线来看,此时还在蒙古人内部与札木合大战呢” 突然又想到一事。 “既然金国、西夏都遭遇了旱情,那么漠北草原肯定也不能避免,这么说铁木真极有可能提前发动一统大漠的战事!” 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半晌,他终于恢复过来了。 “还有什么?” “除了拓跋野利,瓜州监军司都统也派人来了” “瓜州都统?” “不错,此人叫阎驹,是一个汉人,因为境内也遭逢大旱,国家也不赈济,时下已经是赤地千里了,他除了派人向我们接待粮食,隐隐还有投靠之意” “不行,哥普罗不是在瓜州与哈密之间的荒漠设置了驿站嘛,告诉他,包括拓跋野利,粮食,是没有的,不过可以让两地的灾民到我们这里来” “还是那句话,婆娑城,农户上限是五千户,哈密则是三万户,再多就不行了” “那蒙古人对黑城的攻击?” 律庆显然不想这么早就得罪蒙古人,他还没有准备好,而且就算救下了拓跋野利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屈出律那里有何动静?” “他那里倒是没有任何动静,无非是休养生息,暗中蓄积实力” 律庆想了想,“暂时就这么安排” 一个月后,律庆带着大军回到了毡德城。 回来后他突然下达了新一轮的募兵令。 “大汗,若是含上哈扎拉、吉扎克的,我国总兵力已经接四万了,以我军的战力,足够了” “不,再在毡德城、临潢府募兵五千,全部是步军,加上以前招募的,今后在毡德城、阿拉尔港一带就有一万步军了,届时骑兵就可以不用守城了” “另外,时下时局颇为平静,吉扎克就不用驻扎一万步骑那么多了,将萧佛奴调回来,带着他的五千骑兵,那里只留步军镇守” “对了,这次南下古尔国,我军也损失了近两千骑,派人前往唐古部、蔑儿乞惕部、黄姓突骑施部,再招募两千骑” “是” “火炮制作的如何了?” “时下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但火炮作坊稳定下来了,冶铜的作坊也稳定下来了,五百斤的大炮每年可出产一百门,按照您走前的吩咐,一百斤、两百斤的也在制作中,产量自然更大” “还有,阿拉尔港的那艘大船已经制作好了,正要试航时毡德海又冻上了,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后了” 律庆暗忖:“时下钦察大草原远没有饱和,该草原与蒙古大草原面积相近,应该都在百万平方公里左右,但钦察大草原的条件远比蒙古大草原好,气候更加温和,水土条件也好得多” “但时下我麾下的牧户只有八万帐,而蒙古大草原光是蒙古部就有了十五万帐,若是加上克烈部、粘八葛部,肯定超过了二十万账” “也就是说,钦察大草原的潜力尚未充分发挥出来” “若是算上俄南草原,更不是蒙古大草原能比的,若是再弄来一些牧户那就好了” 他想到了盘踞在黑海、里海附近的钦察-库曼联盟,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若是打到了那里,地域又扩大了,统治成本也大大增加了,如今的他都有些吃不消了,若是再拿下黑海附近,恐怕一时难以消化,反而会徒增烦恼。 他现在完全有能力拿下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不过这两地显然不能为他提供多少骑兵,步军倒是可以从农户中招募,但步军的成军时间更长,加上机动性受限,他现在显然没有将其当成重点。 他突然想到一事。 “西夏人中的屯田兵大多数都是步骑两用的,特别是其中的党项人、吐蕃人,生来都会骑马,还不像草原部族那样训练很少,他们可是没有间断过训练的呀” “眼下河西大旱,灾民无数,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他们可是上好的骑兵人选啊” “不过仅仅按照自发逃到哈密和婆娑城的进度来看,显然也太慢了,有什么办法能一次性大量将其引到我部辖地来?” “嗯,天山北麓,后世乌鲁木齐一直到奎屯市,那里的绿洲面积远比河中大,完全可以农牧两用,若是能将西夏人的屯田兵引到这里来就太好了,我能够支付他们足够养活一家子的薪饷,再加上种地所获,岂不是远比河西好?” “可惜我拒绝了拓跋野利、阎驹的求援,不过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慕容归藏” 正在外面值守的慕容归藏进来了。 “你去一趟河西,主要是瓜州、沙州、肃州,加上黑城,据我所知,瓜、沙、肃三州都是西平军司管辖的,调查那里的人口情况、灾民情况,知悉详情后便与西平军司都统阎驹商议” “我部可以为他提供贷款,不过粮食实在难以大量运输,西夏国的税赋也是用钱财来缴纳的,钱财就行了” “原本还想用古尔白玉与之交换铜钱的,现在看来暂时肯定实现不了,都吃不饱饭了,哪还有心情做贸易?” “告诉阎驹,我可以为他提供十万到五十万不等的金币贷款,条件是将境内的饥民送到我这里来,让韩去病满足哈密、婆娑城两地后,余者全部送到昌八剌及其以西地区就地屯垦” “黑城同样如此,当然了,若是肃州以东也有饥民逃到黑城军司、西平军司的,同样按此法办理” 慕容归藏走后,他又叫来了霍斯都。 “你派人回一趟哈扎拉,巴米扬也有哈扎拉商人,告诉萧罗汉,派人跟着他们去一趟赫拉特,那里有大量的乌古斯人,赫拉特附近哪里载得下如此多的牧户放牧?暗中联络其首领,让其先迁徙到哈扎拉以北之地,然后经史国城、撒马尔罕、吉扎克回到钦察草原” “当然了,若是真有人愿意来到钦察大草原,也不能一窝蜂涌过来,每次以三千户为宜,届时我估计班城、塔里寒的五千骑也练好了,派出三千骑押送他们即可,一直押送到钦察大草原” “告诉他们,沿途食宿全部由我部提供” “再派人去一趟阿特劳,告诉石敢当,让其暗中招募亚伊克河西岸的钦察、库曼牧户,愿意到钦察大草原放牧的,每户一次性提供十个金币、一匹布、五斤盐、一套铁器” 又对赵无忌说道:“你做好如何在钦察大草原和天山北麓安置乌古斯牧户、库曼牧户和西夏屯田兵的准备,要想细一些,特别是牧户,虽然钦察大草原十分广袤,但各地都已经名花有主了,还需要说通现在的牧户同意” “或者将库利萨雷以西的牧场全部腾出来,让眼下的牧户往东迁徙,以让库曼牧户进驻” “告诉石敢当,切莫一次性招募太多,三三两两招募就是了,有了十户便往东岸送,故此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方可” “明白了” 第60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1) 律庆想了想,又说道:“我有一个预感,那就是蒙古人很快就要进攻克烈部、粘八葛部了,届时就会有大量的牧户从金山东端的豁口逃到我部辖地来” “你派人去大海子一趟,通知律忽里,让其趁着冬季空闲之时出动三千青壮在阿勒坦豁口修建大寨,要很大,嗯,就用夹土城寨样式,让工务司派出人手协助建造” 阿勒坦豁口,后世阿尔泰山东端通往蒙古的阿尔泰县附近,那里是蒙古大军进入西域的必经之地。 “要建多大?” “按照一次性能接纳三千牧户来规制,储备好食水、粮草、帐篷、铁皮炉子等物资,建成后该寨就命名为阿勒坦寨,让逃难的牧户稍事休整后便往钦察大草原送,沿途建设多个储备了各种物资的驿站,保证牧户们顺利抵达钦察大草原” “时下大海子、玄池、阿亚古兹附近牧户不多,正好可以大量引入” “律忽里的三千契丹青壮所需粮草、物资等都从汗府里支取” “大汗,大海子也有仓库,从那里支取就是了,无非是粮食、草料以及一应日常食用物资而已” “我说的是记在汗府的账上,同样,若是有西夏屯田兵来了,就从临潢府城支取,从西边来的库曼牧户所需从阿特劳支取,从南边来的乌古斯人则从巴米扬支取,全部记在汗府总账上” “编制明年预算时,就可单独列一项移民的开支” “大汗,若是这样,估计最少需要百万金币” “怕什么,钱财就是用来花的,我部的铁器、帐篷等不是已经开始大量销售了嘛,钱财会有的,物资也会有的” “是” 十日后,驻扎在阿特劳的石敢当传来了消息。 “大汗,与其招揽牧户,不如将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的玉里毕月乌部落整体迁徙到亚伊克河东岸来” 来的正是在阿特劳协助石敢当的前哥萨克托卡耶夫。 “哦?该部出了什么事?” 托卡耶夫能讲一口流利的突厥语。 “大汗,时下该部名义上是亚伊克河西岸库曼-钦察部落联盟的盟主,实际上形同虚设,他们西面有保加尔人,东面有巴什基尔人,南面更是人数众多的钦察人、库曼人,虽然还有大约万帐,但显然是朝不保夕” “以前大辽强盛时,周围各部只得推他为盟主,时下大辽帝国江河日下,这些部落显然不这么看了,但也没有彻底吞并他们,但显然是岌岌可危” “他们的领地里还有一个部落,他们自称是乌德穆尔特人,人数与玉里毕月乌人差不多,他们两部加起来才有万帐,两方自然抱团在一起” 他指的是: 保加尔人位于阿提拉河(伏尔加河)以喀山为中心的地方,玉里毕月乌人(契丹人)、乌德穆尔特人在后世乌法一带,而巴什基尔人则在乌拉尔山一带。 “不如派出使者前往联络该部,让其全部迁到更加暖和的亚伊克河流域来” 亚伊克河,乌拉尔河。 律庆摇摇头,“玉里毕月乌部落显然是可以的,不过他们眼下占据之地虽然还在亚伊克河以北,但都是森林草原,宜农宜牧,乌德穆尔特人肯定不愿意迁徙” “那也能将玉里毕月乌人迁回来” 律庆问道:“据说保加尔人、库曼人为了达致平衡,还将该部大汗软禁在两部交界处的阿提尔城,想要该部迁徙,势必会引起保加尔人、库曼人的反对,另外,没有该部大汗的同意,该部肯定也不会随意迁徙” 原来,大辽帝国日益衰落后,迁徙到俄南草原的玉里毕月乌人便也是一落千丈了,但保加尔人、库曼人为了减少争端,还不得不将他们以前的共主玉里毕月乌人抬出来。 阿提尔城,前科萨帝国夏季首都,正好位于保加尔部与库曼部领地交界之处,现在显然是一座废城,不过是保加尔人在其基础上建造了一座小型木城而已,他们将玉里毕月乌大汗一家软禁在那里,双方各派一些兵力看守。 阿提尔,后世萨马拉。 这就有些类似后世沙俄对付哈萨克汗国小玉兹的历任大汗了,将其软禁在奥伦堡,所谓小玉兹大汗的命令实际上就是沙俄奥伦堡总督发出来的。 土尔扈特东归时,小玉兹就是奉了奥伦堡总督的命令实施了拦截。 若是没有保加尔人、库曼人有这样对付玉里毕月乌大汗的手段,后来的沙俄显然想不到这一点。 听了此话,托卡耶夫点点头,“不错,不过时下玉里毕月乌部落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特别是随着大汗的崛起,他们更是蠢蠢欲动” “哦?” “玉里毕月乌汗族一家子都被软禁在阿提尔,但部落里自然有汗族旁支来管辖,当然了,肯定是与嫡支有矛盾,并且获得了保加尔人、库曼人认可的人” “被软禁在阿提尔的玉里毕月乌大汗叫玉里璇玑,今年六十岁了,对了,他的玉里之名多半就是大辽帝国皇族姓氏耶律,可巧不巧,他膝下并无儿女” “在部落里实际上掌管大权的是一个叫玉里忽里的人,他今年四十岁,按照他这个名字,以前显然做过保加尔人或者库曼人的奴隶” “无论如何他也是玉里毕月乌汗族子弟,原本一直对保加尔人、库曼人恭恭敬敬,直到一人的出现” “哦?” “此人叫玉里乞塔,是玉里忽里的儿子,今年才二十一岁,有一次他带着商队来到阿特劳贸易,石敢当将军接见了他,一谈之下双方都相见恨晚,对于我部他也是深向往之” “不过,虽然他能来阿特劳贸易,但队里也有来自阿提尔的保加尔、库曼士兵监视,他也不能随意行动” “不过时下该部已经与我部接壤了,派遣使者秘密前往还是可以的,现在是冬季,该部绝大多数都迁到了鄂嫩一带” “鄂嫩?” “不错,大汗精通突厥语,自然知晓这是突厥人常用的称呼河流的名字,意思是白色、圣洁之河,该河汇入亚伊克河的地方就叫鄂嫩” 律庆霎时就明白了,暗忖:“什么鄂嫩河,就是奥伦河,蒙古语中不少词汇都来自突厥语,鄂嫩河就是斡难河呀,鄂嫩也就是后世的奥伦堡!” 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鄂嫩,斡难,难道这只是巧合?” 半晌平复了心情。 “乌德穆尔特人呢?” “他们在当地建造了一座木城,叫做乌城,他们发音与突厥语颇有些差异,若是用突厥语来发音,则是乌法,故此,库曼人、保加尔人都称之为乌法城” “他们都是半牧半农之人,自然无须迁徙” 律庆点点头,“据我所知,乌法城以北全部是茂密的森林,以南两百里半是森林半是草原,再往南就是草原了,既然如此” 他突然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又何须迁徙,玉里毕月乌人只有五千帐,让其长期待在鄂嫩以北的草原上就是了,不过却要换一个主人” 托卡耶夫赶紧摆摆手,“我与石将军也这么商议过,首先玉里忽里不会同意,为了显示他对保加尔人、库曼人的顺服,他自己长期住在乌法城里,并没有跟随牧户南下” 律庆笑道:“玉里乞塔显然跟着南下了?是不是?” “那倒是,牧户总要有个领头的” “那不就结了?嗯,我想想看” “阿提尔城有多少守兵?” “并不多,保加尔人、库曼人各有一百人” “乌法呢?” “乌德穆尔特人有三百常备军,玉里忽里身边也有这么多骑兵” 律庆暗道:“将乌法以南土地占下来自然是好,不过如此一来又将统治成本增加了,对方还是森林部族,更是难以对付,算了,你将赵无忌叫来” 等赵无忌来了,他说道:“我准备将玉里毕月乌部迁到亚伊克河东岸来,趁着时下大部分牧户都在南方猫冬,你赶紧派人去各部沟通情况” 赵无忌走后,律庆继续问道:“你可知时下库曼人的大帐现在设在那里?” “阿斯特拉罕” “保加尔人呢?” “阿提尔城北面的卡赞堡,那里有一条卡赞河,他们在卡赞河汇入阿提拉河地方修建了城堡,距离阿提尔约莫四百里,在阿提拉河上游” 卡赞堡,后世喀山前身。 阿提拉河,即伏尔加河。 “各有多少常备军?” “保加尔人在卡赞堡约莫三千人,他们也是半牧半农,居住在城堡里的都是在城堡附近种地放牧的农户,也是该部大汗科特拉格的常备军” “库曼人大抵如此,他们在阿斯特拉罕修建了木城,也有三千骑的常备军” “那里下雪没有?” “下了,与往常一样,约莫一尺深厚” “那好,你赶紧回去,通知石敢当,让其出动一千骑,开往阿提尔,将其攻破,救出玉里璇玑及其家属,然后让其在城内细细搜查一番” “细细搜查?” “不错,你就对他这么说,他会明白的” “然后将玉里璇玑送到鄂嫩,让其重新成为大汗,并向我部宣誓效忠” “若是玉里忽里反对呢?” “他如何反对,玉里璇玑依旧是整个玉里毕月乌部落的大汗,他有什么理由反对?然后将其全部迁到阿特劳附近的草原上,那里更适合成为猫冬地” “对了,这几年阿特劳与周围诸部展开贸易,也储存了不少金币和物资,让步石敢当为每户玉里毕月乌牧户发放十个金币、一匹布、一斤盐、一套铁器,从今以后,鄂嫩以南、阿特劳以北都是他们的牧场” 第61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2) 阿特劳。 奇怪得很,漠北、河西、中原干旱无比,靠近欧洲地方却是暖和得多。 以往在此时里海早就结冰了,但时下只在岸边结了薄薄一层。 得到律庆的命令后,石敢当并没有出动一千骑,时下各部落都在某地猫冬,他只要沿着亚伊克河径直向北,然后在大拐弯处转向西北就是了。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对于玉里毕月乌部落的情况十分了解,道路也摸得清清楚楚。 他出动了五百骑,还是一人双骑,携带了十日的干粮、三十斤豆料,加上帐篷物资,一匹马也载得下了。 用六匹驮马开道,贴着亚伊克河西岸快速向北面奔去,他们同时也携带了一副雪橇,若是上游雪层很深,雪橇也能派上用场。 虽然暖和一些,但毕竟是冬天,气温也在零下十度左右,故此,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也很遭罪。 不过,从钦察草原过来的人对于这种气候显然熟视无睹了,都说俄罗斯人耐寒,但与蒙古人相比就差多了,否则拔都也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征服了一堆大公国,同样的情形放在法国人和德国人身上显然就不行了。 何况律庆军的装备相当不错,每人一件棉甲,外加一件羊皮大衣,足够了,行军时显然还用不上大衣。 从阿特劳出发时沿途的雪层很浅,里海附近毕竟很干旱,不过越往上游便越深,几日后抵达亚伊克河(乌拉尔河)大拐弯处时,北面草原上的雪层已经是一尺左右了。 这便是俄南草原了,后世土尔扈特人就在这里兴起,但与高加索山北面的荒漠草原相比这里显然湿润得多,称之为稀树草原更为合适。 到了这里,亚伊克河上的冰层也有一尺厚了,只要小心一些便能从上面通过。 石敢当让人查看了冰层的具体状况,很快便选定了一处河面虽宽,但整个河面确实有一尺厚的冰面,然后率先策马踏了上去。 此时,他们的马匹显然都装上了钉套,在上面走起来完全没有滑倒之虞。 后世乌拉尔城所在也是一个钦察人的猫冬点,见到有大队人马到来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在见到石敢当后便放下心来了。 与霍斯都、律效忠、律献忠等人相比,石敢当显然活络许多,按照律庆的吩咐,在这两年时间中,他无论在什么季节,都会出去巡视一番,虽然没带这么多人,但百骑总是有的。 而且,自从他取代库曼人成为阿特劳城的“城主”后,不但为周围的牧户带来了大量价廉物美的物资,还能主持公道,真正做到了童叟无欺。 要知道,北面森林部族手里的优质木材、皮子、蜂蜜以前在阿特劳首先就要缴纳一成的商税才能入城交易,律庆入主后便取消商税,而且以前在库曼人(实际上犹太人)的主持下,双方交易的时间十分漫长。 讨价还价,来回拉扯,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无法达成交易的,双方都是大老远将各种物资运到这里的,肯定希望卖个好价钱,肯定不会匆忙成交。 其中自然也存在欺行霸市、以次充好的行为,犹太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你贿赂了他们才会为你出头。 石敢当到来后便几乎杜绝了这一点,谁让他是石国粟特人后裔呢,经商的血脉还是有的,与犹太商人相比,粟特商人显然老实得多。 当然了,前提是你要知晓近两年所有物资的价格以及走向。 时下,律庆军因伤退伍、会一些算术和识字的都会派到各地担任吏员,或管理市场,或巡查街面,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还没有蜕化成犹太人那样的奸商。 “城主,这么大雪,要去哪里?” “练兵” “原来如此” 石敢当等顺利通过了这个聚落,然后按照以前探查出来的道路转向西北。 时下,律庆的作坊已经将这个时代的指南针制作出来了,同样拥有刻度,虽然没有他从后世带来的那么精确,但也差不多了,虽然大雪茫茫,但知晓路径,又有指南针随时纠偏,显然差不了的。 沿途跋山涉水自不待说,几日后大队终于抵达了阿提尔城(萨马拉)。 阿提拉河(伏尔加河)左岸一处高地上矗立着一座小木城,或者称其为木寨更为妥当。 看得出来,那里原本是一座小山,山顶被削平了,露出了周围的残垣断壁,正中一座木寨。 想到律庆的叮嘱,石敢当也不禁兴奋起来。 天寒地冻的,木寨上完全无人守卫。 这就是库曼人、保加尔人、玉里毕月乌三部的脆弱平衡了。 首先,时下统领玉里毕月乌部的并不是玉里氏嫡出的大汗,也就是那位跟随耶律大石一起西进的玉里璇玑,当时他肯定还是一个少年,而是因为内讧成了库曼人奴隶的玉里忽里。 玉里忽里显然不想玉里璇玑回到部落里。 而对于库曼人、保加尔人来说,有玉里璇玑这尊吉祥物的存在也少了许多部落之间的纷争,还多多少少给大辽帝国留了面子——虽然该部没有留在帝国内,而是远走他处,显然与皇族也有矛盾。 若是赤裸裸将该部消灭了也不是事,故此,玉里璇玑的存在便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何况,玉里璇玑一家子在这里吃得好喝的好,库曼人、保加尔人并没有虐待他,就算耶律氏问起来也不怕。 当然了,像耶律直鲁古这样的人知不知道这个人还是一个问题。 石敢当早就想打破这个平衡了,不过在没有得到律庆的指示前显然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就不同了,趁着敌人尚未发现之前,两百骑下了马,一部分举着盾牌,一部分双手握着长刀,一部分挽弓搭箭踏着深雪向山上摸去。 小山不到五十米高,不过想要踏雪摸上去并不容易,两百人小心小心翼翼地深一脚浅一脚向上爬,另外三百骑则在下面挽弓搭箭。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当突前的十个人进到木寨门口时,依旧没有发现一个人! 石敢当顿时感觉有些不妙,不过再看时,只见木寨上空还有好几道黑烟,这就说明寨里有人。 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用长刀砍断横在寨门后面的木栓,然后蜂拥而入! 此时,终于有人出来了,突然见到上来了这么多陌生人顿时吓坏了,立时就喊了起来。 律庆的军队大部分都是牧户出身,一般来说,普通牧户的战斗力自然会比定居农户强一些,但还是要比定居势力的步兵差一些,毕竟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酋长们的亲兵又强一些,毕竟能在一起互相交流杀敌之技。 像律庆这样的部队则是在蒙古人的常备军出现之前最强悍的,他们既受过日复一日的严格训练,还在不断接受战争的考验,还在不断打胜仗,而对于律庆来说,他显然不是迂腐之人,他虽然是后世来人,但显然是懂草原的。 杀戮,也成了他们的一部分,将俘虏中的伤者杀掉,奴役其余的已经在述律部成了惯例,故此,他们杀起人来显然是不会眨眼的。 “咻!” 一声箭啸后那人就倒下了。 又有不少人出来了,他们有的拿着弯刀,有的拿着长矛,但在律庆的军队面前完全不够看,杀戮开始了,石敢当的部队一个个眼里闪着凶光,杀戮,能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杀戮,也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战斗力自然也会持续很久。 一个小时后,战斗结束了。 两百保加尔人、库曼人卫兵绝大多数当场战死,石敢当只留下了少量俘虏。 幸亏留下了俘虏。 一个让他有些沮丧的消息传来了。 “玉里璇玑不在这里!” “他去哪里了?” “他的一个妻子是保加尔人,他近几日病了,在这名妻子的建议下坐上了一辆有着箱体的爬犁经阿提拉河到卡赞堡去治疗了” 卡赞堡,后世喀山的雏形。 “保加尔人会治病?” “那倒不是,他们的手段也有限,不过他们部落里来了一个罗斯人,据说会治病,便过去了” 石敢当这时才知晓律庆为何要让他带领一千骑了,就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意外啊。 卡赞堡,他也曾混在商队里去过,那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有石墙,上山只有一条道路,眼下大雪封山,肯定是很难爬上去,何况那里还有三千保加尔常备军,他们虽然平时是农夫、牧民,但眼下显然是聚在一起的。 以五百对三千,还在险要处,就算他石敢当是黑曜都出身也不敢轻易冒险。 幸亏他除了找到玉里璇玑,还有另外的任务。 他留下了库曼人、保加尔人卫兵中两个百夫长,余者全部杀了,然后直接扔到了野外大雪中。 玉里璇玑的家人自然没有侵扰,其中还有一个长期跟着他的老奴,被玉里璇玑赐名玉里哈力,实际上就是玉里忽里,都有奴隶的印记。 “大汗来到这里后有何异常?” 得知此人是扎兀惕汗的手下,还准备将玉里璇玑送到玉里毕月乌部落重掌大权,玉里哈力显然十分兴奋,此人明显不是契丹人,而是一个钦察人,但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契丹话。 “没有任何异常,就是时常生病” “哦?什么病?” “吐血” “这么重?” 他又问了一些话,便大致判断玉里璇玑多半是因为饮酒过度造成了胃部出血,因为这种病时下也在被律庆软禁的钦察大汗阿史那都罗身上出现了。 “罗斯人能治?” “听说会” 石敢当撇了撇嘴。 “一个森林里的野蛮部落怎会治疗这样的疾病?” 第62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3) 对木寨的挖掘开始了。 不错,就是挖掘,律庆通过对羊皮书、羊皮卷的研究,认定科萨人将财宝藏到了这里。 原因也很简单,无论是律忠的羊皮书还是已获得的两张羊皮卷,上面都没有山脉的痕迹,科萨帝国剩余几座都城都在高加索山附近,那里人烟稠密,眼下几座城池都成了废墟,若是有财宝,早就被人发现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要挖掘一番才是。 令石敢当失望的是,他们花费了三日时间,几乎将小山又往下挖了一丈也没有任何发现。 “自己没有将玉里璇玑救回,又没有发现财宝,大汗得知了肯定会重重责骂的” 不禁有些神色黯然。 那玉里哈力虽然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并没有阻止,见到石敢当如此神情便过来与他说话。 “将军,你是不是很想救回我家主人?” “那还用说?” “将军,也不是非得要将卡赞堡攻下方可” “哦?” 石敢当顿时振奋起来。 “我家主人此病已经有好些年了,在这里无所事事,只能饮酒作乐,估计就是这个原因伤了胃部” “这一次非常严重,上吐下泻,还都有血水,整个人也是昏迷的,唉,主人对我恩重如山,但这一次恐怕很难支撑下去了” “您老的意思是?” “这种病除非有神医出现,否则很难治的,他们已经走了十日了,我估计最多五日就要回来了” 石敢当顿时又失望起来。 “这不是废话?回来了也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 见到玉里哈力神色一变,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便道:“不瞒老丈,我这次来就是要将大汗带回部落,让其重掌大权,您估计也知道了,时下统管钦察大草原的是律庆大汗,他就是契丹人” “让玉里毕月乌部回归契丹人掌管的部落一直以来就是他的心愿,不过,时下掌管该部大权的是玉里忽里,他对保加尔人、库曼人服服帖帖,很难说服他回归我部” “但玉里璇玑大汗的威望依旧在,他若是能回到部落,肯定能办成的” 玉里忽里未置可否,说道:“原来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 “唉,我也不敢确定” “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保加尔人肯定不希望大汗是死在他的部落里的,多半会在其死前送到这里来,将军不妨再等等” 石敢当大喜。 三日后,阿提尔城果然来了一支人马,约莫百骑押着一辆爬犁! 石敢当立即指挥部下将这百骑围了起来! 没有悬念,一阵弓箭乱射之后,石敢当带着骑兵冲了过去。 没多久,来骑大部死伤,余者也被俘! 一审问,果然是保加尔大汗派人将玉里璇玑送回来了! 石敢当迫不及待掀开了爬犁上箱体的鹿皮帘子。 一见之下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老者躺在里面,显然早就死了! 他身边还有一个妇人,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那妇人就是玉里璇玑来自保加尔部的夫人,而那孩童则是保加尔人准备用来当做玉里璇玑儿子的人! 经过审问那妇人,得知此子还是保加尔大汗科特拉格的一个儿子,科特拉格见到玉里璇玑死在自己的部落,显然有些心慌,慌乱之下便想了这个计策。 “玉里璇玑的幼子一直在我部抚养,眼下大汗已死,由其继位也是顺理成章” 他这么做也不是完全胡诌,玉里璇玑迎娶此女时仪式就是在卡赞城举行的,那日后两人就住在一起,那时恰好科特拉格的父亲死了,按照保加尔人的规矩,出嫁的女儿要守孝一年的。 于是,当玉里璇玑回去后,他的新婚夫人有了他的骨肉也不是说不通,同样,因为舅舅疼爱外甥,一直将其养在本部也不是没有道理。 还有,玉里璇玑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育能力,早先生下的几个儿女都夭折了,这才时下很常见。 石敢当当即就要杀死这两人,玉里哈力拦住了他。 “将军,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带着这两人前往部落,我手里有大汗的大印,加上此子,岂不是还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比喻虽不恰当,但确实有道理,不过兹事体大,石敢当又有些犹豫。 玉里哈力说道:“既然将军还有些犹豫,不如这样,那就先模仿大汗笔迹写一份书信给玉里忽里,让其归附述律部就是” 石敢当摇摇头,“玉里忽里那里就不用麻烦了,他还在乌法,是他的儿子玉里乞塔带领部落在鄂嫩一带猫冬” “还是要知会玉里忽里,他是大汗亲自任命的副汗,玉里乞塔什么职位也没有,必定不会服众” 石敢当点点头,“那也得先将大汗埋葬了才是” 玉里哈力摇摇头,“不行,按照我部规矩,大汗的遗体怎能埋在这里,必须埋在乌法” “这是为何?” “因为乌法就是先汗起家的地方,也是先汗陵寝所在,何况大汗几个夭折的子女也埋在那里,怎能胡乱埋在外面?” 石敢当无法,只得一把火将木寨烧了,然后带上了玉里璇玑的遗体以及他留在这里的妻妾、奴仆、保加尔母子一起又蜿蜒向乌法奔去。 从这里往北一眼望去都是密密匝匝的雪林,若是没人引路,显然是很难找到乌法的,幸亏玉里忽里知道路,饶是如此,一行也花费了十日功夫才抵达乌法附近。 作为黑曜都出身的将领,石敢当自然没有冒冒失失进入乌法城,距离该城十里左右时便派出了侦骑。 “将军” 一个小时后,侦骑回来了。 “哦?” “乌法城正在被人围攻!” “哦?” “什么人?” “我抓了一个参与围攻的,不过语言不通,便将他带来了” 说着将一个人推到他面前,只见其皮肤白皙,没有蓄须,身材高大,看起来似乎是有着白皮肤的契丹人。 装束也很特别,带着雪白的貂皮帽子,穿着鹿皮长袍。 玉里哈力一见便道:“这不是巴什基尔人吗?” 石敢当喜道:“老丈也懂他们的语言?” 玉里哈力摇摇头,“自然不懂,不过按说他们不少人都是懂突厥语的呀,算了,此人多半不懂” “对了,时下乌法以东就是亚伊克山,南北纵横几千里,东西宽约几百里,巴什基尔人就住在大山里以及山东的沼泽地里,擅长渔猎,也养马,但多半用来骑乘,不擅长骑战,也就是骑马步兵” “他们蓄养了很多牛,所谓巴什基尔人就是养牛人” “一旦亚伊克山的积雪太深,他们就会下山劫掠,劫掠的对象自然就是乌法一带的玉里毕月乌人和乌德穆尔特人,因为山下的积雪也较深,前两者的马匹也派不上大的用途” 石敢当点点头,“巴什基尔人有多少人?” “几乎有千人左右,他们果然都有马匹,但都被拴在树林里,此人就是看守马匹的人,便被我擒获了” 石敢当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又看向玉里哈力。 “老丈,这巴什基尔人有多少人?” “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据说人数比保加尔人、玉里毕月乌人、乌德穆尔特人加起来还多,亚伊克山实在太大,估计两三万户是有的” “这么说他们的大汗就住在乌法附近的山里?” “不错” “将军,那我们” “不用急,让巴什基尔人先攻打一阵再说,等到城堡快要被攻破时我们再出现” 他们抵达这里时是上午,黄昏时分,侦骑终于又回来了。 “将军,乌法城岌岌可危!” “哦?” 石敢当深吸了一口气。 “出发!” 乌法城也是一座木城,巴什基尔人身材普遍高大健壮,还拥有巨大的盾牌,他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十几个力士扛着大斧正在奋力砍着寨墙。 “哗啦” 只见一排高约一丈,宽约三丈的木制寨墙哗啦一声扑倒在地,后面的力士顿时扬起大斧就要往里面冲! “呜” 就在此时,巴什基尔人的主力那边却吹响了守兵的号角声。 力士们无奈,只得又退了回去。 巴什基尔人自然遇到了突然出现的石敢当骑兵,此时曾享誉这里的顿河马还未大量出现,当地人骑乘的都是突厥马,也就是后来的蒙古马。 面对这样的积雪显然是无能为力,但普遍配备了高大的昭苏马的律庆军则不同,他们在一尺深的积雪上也能行走自如。 饶是如此,石敢当也没有大意,他让骑兵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在距离巴什基尔人大队面前停了下来,然后便开始了一拨接一波的抛箭! 无论过后,巴什基尔人显然恐惧了,纷纷往后退,不过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马匹,何况此时四处的道路完全被石敢当的骑兵挡住了! “投降,我不杀你们!只要答应我的条件,还能放你们回去!” 石敢当用突厥语大喝了一声。 一个披着驼鹿皮的高大汉子走了上来。 “你们是?” “扎兀惕汗的人!” “扎兀惕汗?” “不错” “请问您的条件?” “归附我部,迁往南面,那里是更温暖的地方,也很适合养牛” 巴什基尔人也到过阿特劳、阿尔特阿尔(阿克托别)贸易,自然也知道扎兀惕汗的大名。 不过那人却没有完全答应。 “你到底是谁?能否对天发誓?” 石敢当暗自发笑。 “这显然是一个崇拜长生天的部族” “我就是阿特劳城的城主、将军,可以对天发誓” 第63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4) “大汗!” 那汉子身旁一人突然嚷道。 “我们都是喝牛奶、蜂蜜的部族,何须要迁到南方?” 他说的是突厥语,与钦察人的几乎一样。 石敢当也大声说道:“你们还在森林里采集椴树蜜、蜂蜜?早过时了!” “哦?” 那人显然有些疑惑。 “过时了?什么意思?” 原来时下律庆已经后世人的养蜂技术用在了自己的部落,且已经开始收集大量的蜂蜜了。 石敢当笑道:“我述律部有专门的养蜂人,出产的蜂蜜早就超过了森林部族前来交易的数量,不过是为了吸引你等过来没有大量放在市面上罢了” “不过,你们的牛奶依旧有用武之地,我是阿特劳的城主,见你们对于粮食十分喜爱,到了南方,你们就能用鲜奶与我们交换粮食,因为我家大汗发明了奶茶,很是需要鲜奶” 当然了,这显然是他的夸大之词,鲜奶在冬季自然可以保存几日,但若是到了春夏之际就只能当天饮用了。 而且,能够喝奶茶的人毕竟只是少数,不过为了将其诓到南方来,石敢当也只能胡诌。 “真的?” 那位被称为“大汗”的人问道。 “那还有假?请问你是?” “我叫赫尔宾,是全体巴什基尔人的大汗,对了,我们是匈奴人的后裔” “匈奴人?” 石敢当暗忖:“难怪他们的话有些奇怪呢” 实际上,巴什基尔人一半说的是匈奴语(与匈牙利人一模一样),一半说的是突厥语,靠近南边的是突厥语,靠近北边的则是匈奴语。 长期在山上生活,显然早就忘掉了祖先的骑射之术。 石敢当准备趁热打铁,“你们倒是无需全部迁到南方去,一半迁走即可,一半则留在亚伊克山南段,岂不更好,这样的话椴树蜜、天然蜂蜜、各种动物皮毛也有,粮食也不缺了,对了,还有食盐” 赫尔宾显然被打动了。 “你敢对天发誓吗?” “自然可以” 于是,石敢当便与赫尔宾对天盟誓,自然也有折箭为誓的戏码,不过显然没有契丹人、突厥人都有的宰杀青牛白马环节。 当然了,赫尔宾被围,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脱身显然也是意外之喜,眼下就看他能不能信守承诺了。 赫尔宾等走后,乌法城里面的玉里毕月乌副汗玉里忽里、乌德穆尔特人大汗里兹都出来了。 在巴什基尔人的攻击下他们各自损失了两百骑左右,若是没有石敢当的突然驾到,他们显然会全军覆没。 得知了玉里璇玑大汗病死,以及保加尔人准备让自己的人继任大汗的事后,里兹显然怒火中烧,但身为契丹人的玉里忽里却依旧一言不发。 石敢当说道:“副汗还在顾虑什么?有扎兀惕汗在,我看谁敢捋其虎须!” 玉里忽里摇摇头。 “我倒是不担心保加尔人和库曼人的报复,不过” “不过什么?” 玉里忽里欲言又止。 石敢当急了,“难道你还在怀疑扎兀惕汗的诚心?” 玉里忽里忽然来了一句,“钦察汗国的大汗阿力普、阿史那都罗又如何?” 一句话便将石敢当怼了回去。 他正想说点什么,玉里忽里说道:“罢了,既然如此,我部倒是可以南迁,不过我们都是转场牧户,夏季还是要迁到乌法附近的” “那好说” 玉里忽里又说道:“我想与律庆大汗见一面,不知?” 石敢当点点头,“去阿尔特阿尔城会面如何?刚才我与巴什基尔人的大汗赫尔宾也商定先在阿尔特阿尔城与我家大汗会面,你们的人马折损不少,干脆弃了此城,等到春季时再修复” 乌德穆尔特人的大汗里兹也同意了,几日后,众人为玉里璇玑举行了葬礼,将其埋在其父以及几个夭亡的子女中间,然后便跟着石敢当等南下了。 此去阿尔特阿尔路途遥远,一行花了大约二十日才抵达那里,期间,石敢当已经派人提前出发去通知律庆。 不过,律庆在得知后又让他们到毡德城会面。 石敢当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无非是让这些“山野乡巴佬见识见识毡德城这样的宏伟大城”而已。 便又等了几日,等巴什基尔人的大汗赫尔宾抵达后便又向毡德城奔去。 等他们抵达毡德城时已经是次年(1201年)二月份了。 律庆在汗府客厅宴请了他们。 美酒、奶茶、羔羊肉、鱼肉、菜蔬、干果、面包应有尽有。 上面吊着巨大的水晶灯,四壁挂着精美的波斯挂毯,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优美妖娆的胡旋舞,各种乐器,温暖如春的室内,顿时让几人仿佛到了天堂。 宴毕,律庆还与他们几人一起举行了祭天仪式,还宰杀了青牛白马再次盟誓,当然了,盟誓是在景教教堂进行的。 为了让教堂有别于其它寺院,律庆花费重金对其进行了装潢,时下也是美轮美奂,空旷的穹顶,美不胜收的壁画,让人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玉里忽里大汗,今后你就是亚伊克河以东、阿尔特阿尔以西的牧场主人” “夏季时还可越过鄂嫩河前往故地游牧” “里兹大汗,你们是定居牧户,若是还希望继续留在乌法,也使得” 里兹赶紧说道:“虽然如此,但本部一定是大汗忠诚的部族,大汗但凡有所命令,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律庆微笑着点点头,“很好,这头一宗,就是本汗想在贵部招募一千少年勇士,放心,都是从家里男丁较多的目中招募,招募后他们的一应食宿用度都有本汗支应,每月还有薪饷,不知可否?” 见到他神色还有些犹豫,“这样,我会为每家准备一份安家礼,作为大汗的你同样有一份,拿上来!” 很快,三个黑云都(故意的)彪形大汉每人端上了一个琉璃盏托盘,上面都有一个紫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 随着木盒打开,里面顿时闪出耀眼的精光,再看时,金银珠宝俱全,个个光彩夺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本汗给你三人的见面礼,还望不要推辞” 三人自然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律庆又看向玉里忽里,“同样,贵部也要交出一千少年勇士” 玉里忽里忙不迭地答应了。 又看向赫尔宾。 “贵部的牧场便放在亚伊克南端左右两侧,亚伊克河两岸,如何?” 赫尔宾点点头,“我见大汗在这两部都招募了少年勇士,我也有不少,大汗要多少,说个数就是” 律庆笑着谢过了。 “听说贵部有两万户?” 赫尔宾摇摇头。 “一万户?” 赫尔宾笑道:“时下亚伊克河东侧的曼西人也受我部管束,实际上有两万五千户左右” “哦?” 曼西人,那可是能与鄂温克人、野人女真比拟的凶悍部族啊,也是天然的步军人选。 便道:“既然如此,能否让贵部提供三千少年勇士?若是嫌多就两千人” 赫尔宾说道:“我部人数远多于玉里毕月乌部、乌德穆尔特部,三千就三千,就这样定了!” 律庆自然大喜,收服三个部落虽然花费巨大,但一下又多了五千骑兵,这才是天大的喜事,若是让石敢当老老实实在阿特劳招募零散的库曼牧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五千骑兵啊。 会后又是一场盛大、热闹的晚宴。 宴毕,其他人都走了,玉里忽里却留了下来。 “大汗这是?” “扎兀惕汗,在下一直有一个疑问” “哦?” “您为何安排石将军在阿提尔城挖掘,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律庆反问道:“我听说当时你对将玉里璇玑安葬在那里很是不满?” “不是我,是玉里哈力,后来他告诉了我” “这是为何?用一整座城来为其封陵有何不妥?” 玉里忽里嗫嚅了一下,律庆说道:“若是大汗有难言之隐那就算了” 玉里忽里赶紧摆摆手。 “我在大汗面前岂敢如此?只不过这涉及到一个秘辛” “什么秘辛?” “大汗可知这座废城为何一直没有人占据,其地理位置也十分紧要,不亚于保加尔人的卡赞堡所在,还在更暖和的南边” “哦?这个本汗倒是不知晓” “原因也很简单,那里的牧户,无论是钦察人、库曼人、保加尔人还是我等玉里毕月乌人、乌德穆尔特人、巴什基尔人,虽然各有信仰,但无一例外都十分敬畏鬼神” “库曼人、钦察人虽然皈依了伊教,但大多数牧户还是长生天的信徒” “那里确实是可萨汗国夏季首都所在,不过,却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 “哦?” “据说某位科萨大汗一次在这里避暑时病死了,由于天气炎热,便没有运回高加索山安葬,但这里已经是帝国的边境了,当时就与保加尔人接壤,若是随意安葬岂不有些不放心?” “便将这位大汗埋在城下,后来又故意与保加尔人作战,当时保加尔人还有佩彻涅格人相助,又故意战败逃走,逃走前便毁了此城” “后来帝国彻底征服了保加尔人、佩彻涅格人,便在废城遗址上平白造成了一座小山,并在山上设置城堡” “时光荏苒,后来的人便只知道这里有座山城,却不知道山下的究竟” 律庆心里一动,“你是如何得知的?” “玉里璇玑怕被我夺了部落的大权,便将我发卖到了奴隶市场,最后被钦察汗国右帐最南的部落酋长得到,又被转卖到更南的保加利亚王国” “我被发到王宫为奴,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他是宫内的太监,这保加利亚王国历史上本与这里的保加尔人是一家,但阿提尔城的真相保加尔人已经忘记了,保加利亚人却还知晓” “我便得知了此事” “玉里璇玑,终究是一个部落的大汗,怎能将陵寝凌驾于曾经统治庞大帝国的科萨大汗之上,那显然是大不敬,也不为我族之人所喜” “原来是这样,你多心了,石敢当当时哪里知道这个?” 虽然这样说,但律庆的心里早就掀起了大浪。 第64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5) 几人走后,石敢当问道:“那保加尔母子?” “什么话,不是姑侄嘛,如今玉里毕月乌、乌德穆尔特两部已经归附于我,保加尔人孤立无援,他们肯定不会投靠一向瞧不起的库曼人,也不会投靠罗斯人,想要活命,只有投靠我一途” “你将这两人送回去,该部大汗自然知晓我的意思了” “是” “对了,你走近些” 律庆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只见石敢当的面色也是变了几变。 半晌,律庆说完了,石敢当回道:“是!职部定不辱使命!” 律庆选择慕容归藏去瓜州也是有原因的。 慕容归藏是阿柴部吐谷浑人,他不但会当今硕果仅存的鲜卑语(事实证明与契丹语有些像),还懂得吐蕃语、党项语,实际上只要懂得吐蕃语,学起党项语来也很容易,因为党项语就是吐蕃语和鲜卑语的混合语种。 除了慕容归藏等三个黑曜都,还有曾经在黑城做过都统细封米超奴隶的汉官李文翙,在西夏,党项人全民屯田兵、牧兵,是不可能成为奴隶的,当然了,成为佛寺的奴隶除外,故此,也只有汉人能担当此任了。 李文翙就是肃州人,还曾是监造铁器的官员,党项人的冶铁技术与吐蕃人一脉相承,有人说大宋并没有继承到多少大唐时代的冶铁工艺,反而被吐蕃人、党项人继承了不少,虽然有所纰漏,但党项人的冶铁技艺在时下中华大地别领风骚那是真的。 连宋人都以拥有一把来自西夏的铁剑为荣就是明证。 李文翙是“逃奴”,显然是不能在西夏公开露面的,但慕容归藏却可以,当下慕容归藏扮成一个党项商人,李文翙扮成账房先生,再加上两个阿柴部的黑曜都护卫,与时下穿行于河西一带的党项商人毫无二致。 在西夏,虽然是全民皆兵,但显然不包括贵族,更不包括寺院,实际上大量的商人都来自寺院,原因懂得都懂。 几人轻易就混进了瓜州。 此时的瓜州绿洲面积远大于后世,又是西夏国对抗草原部族、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的前线重镇,故此繁荣程度远超沙州(敦煌),人烟也比沙州稠密。 当然了,光凭瓜州的出产显然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原因就在他除了是军事重镇,还是商业重镇。 以前,瓜州所在的西平军司都统阎驹派人联络律庆时曾给了赵无忌一面可以自由出入城池的令牌,这如果是在平时,显然有里通外国之嫌,但阎驹既然能给出,多半也是逼急了。 甫一进入瓜州地界,几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看得出来,河西今冬并未落雪,这对耕作是致命的,大片大片的田地就那样干巴巴地裸露在大地上,田地里的大口子也清晰可见。 田地里除了野狗便是已成白骨的残肢断臂,连触目惊心的头骨也见到了几个。 但这并不妨碍瓜州城依旧人来人往。 前面说过,单论本地出产,瓜州城显然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或许还不如沙州,那里毕竟有祁连山的融雪灌溉,融雪形成的河流经过茫茫荒漠后再抵达瓜州肯定所剩无几了。 而瓜州北面的马鬃山显然是天山余脉中的异类,同样荒芜无比。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哈密-巴里坤,那里无论如何也有雪山,再加上巴里坤湖这个超大蓄水池,情形自然远好于瓜州一带。 哈密附近也很荒芜,但到了瓜州附近荒芜一词才真正深入人心。 有了阎驹给予的令牌,几人顺利进了城,然后就直奔西平军司衙门。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阎驹的管家阎袭,一个四十多岁的高瘦汉子,见到是律庆派来的人,他自然十分激动。 “不巧了,都统大人去肃州了” 时下,西夏国在甘州、肃州一带也设有甘肃军司,由于深处内地,显然升平已久,自从发生细封米超将黑城军司的军民迁到大辽帝国后,西夏朝野显然感受到了危机,便愈发重视起西平军司起来,还将肃州划给了该司。 肃州,就是后世酒泉,有弱水流过,旱情自然好一些,阎驹显然是去那里筹备粮草去了。 如何筹措?自然是从大户人家入手,寺院就莫想了,府库也是空空如也,只有从大户人家入手。 既然是全民皆兵,哪里来的大户人家? 原来西夏国还是留下了一个口子,那就是汉人世家和党项八部贵族中分置各处的旁系子弟,西夏国立国也几百年了,还在从事游牧的显然是少数,大部分贵族子弟不是成了职业军官,便是成了各个城池把持吏务的基层官员。 当然了,经商也在允许之中,这也是汉人世家和党项贵族的特权。 大隋时期,隋炀帝曾将江南百万富户迁徙到瓜沙一带,从而形成了几大豪族,豪族中也出现过不少优秀人物,比如张议潮、索勋、曹议金、阎子悦等,都是归义军中的代表人物,虽然后来屡遭吐蕃人、甘州回鹘的杀戮,但世家的身份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四大姓无一例外都是来自扬州。 当然了,本土还有李氏、马氏,前者来自西凉王李暠,后者自然来自汉代起就在这里赫赫有名的马腾、马超家族。 一开始,西夏人显然是想将这些豪族赶尽杀绝的,后来发现拉拢他们以为己所用成本反而最小,便改弦易辙,将其也纳入到特权阶层,也就是能够经商,还能拥有大量田庄之人。 他们自然不能超然卓立,仍需缴纳不菲的田赋和商税,饶是如此,也是仅次于寺院的豪富阶层。 何况,既然是大地主,家里总有余存,这就是阎驹前往肃州的原因。 唐末黄巢杀尽世家,但显然没有抵达河西一带,于是这里的世家实际上并不比关内世家差多少,虽然这里各个胡人政权走马灯般换个不停,但这些政权都无一例外要依靠这些家族,不但如此,他们自己还高度汉化。 鲜卑人中的沮渠家族就是明例。 豪族们显然已经被官府勒索过几次了,也吐出了不少钱粮,但豪族之所以是豪族,政治嗅觉那是相当厉害的,他们早就与佛寺高度捆绑,否则佛寺的粮食、财物光储存着也不是事。 佛寺自然不会经商的,但显然管不了他们拥有白手套,河西豪族便天然成了白手套。 故此,阎驹想以西平军司都统之威压服他们再吐出一些钱粮来并不容易,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众人得知阎驹并不在沙州城,顿时有些失望,但阎袭生怕他们跑了,赶紧好说歹说安排他们住在西平军司衙门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厢房里,还设宴招待了他们。 再是饥荒遍地显然也不会影响到了西夏帝国十二军司之一的西平军司衙门上下的用度。 李文翙到底是从西夏出来的,知晓根底,旁敲侧击间便明白了阎驹为何如此惶急。 原来,西平军司拥有瓜州、沙州、肃州三个大城,周边更有屯田兵五万户,但眼下每日还能有一顿饭食可用的最多只有一万户,这一万户显然是屯田兵中的常备军,也就是分驻三座城池的屯田兵。 余者在大战中才会召集起来。 一万户就是一万步骑,其中的党项人、吐蕃人多半是骑兵,约莫五千骑,剩余的自然都是汉军步兵。 从阎袭嘴里李文翙也知道了时下这五千骑的马匹只剩下一半了,剩余一半显然被吃掉了。 常备军就是如此,遑论那些普通屯田兵? 城外干旱赤裂的田地上估计就有不少这些人,他们显然是在挖掘草根、田鼠中死去的。 如果此时敌人来攻,阎驹能够保下一座城池就不错了,后来成吉思汗就是利用黑城的旱灾不断虚弱之,最后一举拿下。 一万常备军中,瓜州、沙州各有三千步骑,肃州只有两千,这可是边陲之地,账面上看起来有五万步骑,实际上连一万也没有了。 实际上西夏国也不是没有救助,但显然会优先救助距离河套地区较近的凉州(武威一带)一带,再远些就是入不敷出了,河西走廊实在太长,运到瓜州后粮食显然也是所剩无几了。 作为哈密、婆娑城的近邻,阎驹显然知道这两地的底细,高昌回鹘那里也有不少粮食,但想要运到瓜州来也要经过哈密,故此他无论如何也要联络律庆,所谓的“投靠”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律庆拿下哈密也有两年了,存粮确实有不少,何况临潢府还有许多,运到婆娑城也不成问题,但时下的商人显然不会做这种货物太过沉重的生意的,就算利润再高也不会,何况还是跨国生意。 得知西平军司的底细后,几人心里顿时有了底。 趁着天色还早,几人便信步在瓜州街面上闲逛起来,与城外赤地千里不同,城内倒是没有那么惨,虽然也有不少沿街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乞讨者,但总算还没死不是? 城池,不但是军事重地,显然也是阻拦饥民的重地,河西一带的豪族无一不建有坞堡,想进入并不容易。 于是他们只能等死。 想到时下律庆治下无论是草原还是乡间的其乐融融,几人显然若有所思。 没多久,他们走到了瓜州城商铺集中之地。 第65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6) 有汉人、党项商人以及大量西域商人的存在,城内商铺什么也不缺,但粮铺显然都关门了,作为西平军司的都统,阎驹显然不会让他们大大咧咧将粮食摆出来的,那肯定会闹出人命。 前面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几人对望一眼,便准备过去看看,律庆几次说过西夏人的铁器之利不亚于述律部,几人自然不信。 刚刚走到铁器铺门口,迎面又来了一大堆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身形消瘦,他们扛着巨大的木头在大街上吃力地走着。 等这些人走过,慕容归藏赶紧询问铁匠铺的人,“这些人是作甚的?” 他用的是党项语,那铁匠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还能是甚?城中佛寺大殿前几日垮了,正在重修呢,寺内粮食多得是,便让无粮可吃的屯田兵为其做工换取口粮,你看,又来了” 只见又一大堆人扛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走来。 “这又是作甚?” “哼!城中大姓索氏正在翻修花园,说要改成什么扬州的样式,正好趁着时下祁连山石头便宜,便利用饥民为其搬运罢了,每日也只能得到一丁点粮食” 李文翙也懂得一些党项语,听了便笑道:“我见城内各种商铺并未歇业,看起来饥荒并不严重,你这铁匠铺更是如此,怎地有这许多饥民?” 那人又愤愤吐了一口,“我也缺粮,不过幸好时下黑城正在打仗,军械缺乏,都统便让我等日夜打造,每日换取一些口粮罢了,时下粮食腾贵,还没处买去,只能下苦力了” “那些布匹、白玉佛件等为何还在发卖?” “都是大户人家用粮食在换,穷苦人家都将自己珍藏的宝物拿了出来换取粮食,正是便宜的时候,人家自然要开门” 几人看了也是戚戚然,也不打算观看铁器,便继续向前走,没多久便走到一处佛寺面前,只见其前有一个大广场,时下也是人头攒动,几人心里一动,赶紧走了过去。 只见广场上满是跪在地上的人,每人面前挂着一个木牌,慕容归藏虽然会说党项语,但显然不认识文字,李文翙则会一些,看了便说道:“都是准备卖身为奴者,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换取粮食” 只见这些人有不少虽然看起来消瘦憔悴,但以前显然是身强力壮者,更多的则是年少男女,有不少面容正常、衣衫华丽之人正在这些人面前指指点点。 李文翙说道:“西夏规制,屯田者每户必须有两人出任屯田兵,若是家里人多出来的则不在此例,多半务农,或者放牧,困顿时亦可到大户人家为奴” 慕容归藏粗粗一看,年幼男女只怕有几百人。 便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明明就在佛寺面前,为何寺院之人不出来救助?” 李文翙冷笑一声。 “按照西夏佛教教义,人一出生就决定了出身,终此一生不能改变,想要改头换面,就必须潜心佛教,日夜拜佛,然后将财产全部捐给寺庙,才有可能在来世投胎成不用吃苦之人” “你等在聒噪什么?” 这里显然还有衙役在维持秩序,与大辽、大金、大宋不同,这些衙役都是党项人,留着丑陋的发型,就在这大冬天里秃着脑袋,周围一些发辫。 李文翙轻声说道:“都是党项八部贵族子弟后裔,看其模样显然没有挨饿” 一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衙役挎着刀走了过来。 “你!你!什么人?” 慕容归藏赶紧将阎驹给他们的令牌掏了出来。 “我们是都统大人的客人” 那人接过令牌细细查看了一下,不过他显然对阎驹不太在乎。 “从何处来?” “兴庆府” 李文翙灵机一动,此时他若是说从述律部来,抑或从河西其它地方来显然不行。 “哦?” 此人显然有些不信,正要说什么,阎袭突然出现了。 “哎呀,各位,叫我一顿好找,你等怎地到了这里?” 那衙役显然认识阎袭,便将令牌递给慕容归藏,不过也只是向阎袭略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李文翙问道:“管家怎地亲自找来了?” 阎袭说道:“都统大人回来了!” 几人顿时大喜,“原来如此” 李文翙等很快就见到了阎驹。 典型汉人模样,但明显带着杀气,身材肥壮,上身板直,眼神凌厉,颇有些不怒而威。 “如何?” 他脸上明显有旅途疲劳带来的倦色。 李文翙一愣,随即笑道:“还请大人容我等做个介绍” “在下是扎兀惕汗麾下录事参军,叫李文翙,这位是扎兀惕汗麾下亲兵头目,叫慕容归藏” 阎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操切了。 “久仰久仰” 宾主落座后,李文翙说道:“大人之前所说之事也不是全无商量余地” “哦?扎兀惕汗怎么说” 李文翙说道:“在下见城中还有好几家粮铺,难道都没有粮食了?” 阎驹面上怒色一闪而过,“自然有的,不过想从他们嘴里弄出粮食比登天还难,若是将粮食大大方方摆出来卖,城内非得乱了不可” 李文翙点点头,“大人可知他们还有多少存粮?” “不下五千石” “那瓜州城的大户人家呢?” “他们都住在城内,但本官也暗地里查访过,加起来十万石总是有的” 他没说寺庙,显然不敢说,时下佛教在西夏国至高无上,他能得罪大户,但显然不敢得罪佛寺。 一旁的慕容归藏暗忖:“若是佛寺的存粮与大户人家一样的话就有二十万石了,二十万石,足够养活瓜州的几万人到春耕了” 李文翙有问道:“大户人家的存粮都放在自己家里?” 阎驹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你等不是刚刚去过市场?那些粮铺都是大户人家的,与其宅子挨着,大部分粮食都存在粮铺” 慕容归藏心里一动,“这么说佛寺的存粮也有不少存在那里” 阎驹问道:“扎兀惕汗到底怎么说?” 话音未落,阎袭匆匆忙忙从外面过来了。 “主子,外面” “怎地?扎兀惕汗的人也不是外人,直说就是!”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站了起来,只见阎袭在他耳边又轻声说了许久,看得出来,他说的事让阎驹很是愤怒,因为他的脸色也变红了。 半晌,阎驹转过头来。 “诸位,本官刚刚从肃州赶回来,又要处理急务,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再会” 说着便出去了。 阎驹一走,李文翙笑道:“管家,又出了何事?” 阎袭讪笑道:“原本不想隐瞒诸位的,可是此事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故此,还望海涵则个” 慕容归藏笑道:“莫非是那些为大户人家下苦力的因为粮食问题与大户吵了起来?” 阎袭点点头,叹道:“不错,这些人实在可恶,如此局面下还糊弄屯田兵,他们在发放给他们的粮食竟然掺杂了砂石!” 几人回到住处后便商议起来。 慕容归藏说道:“瓜州一地的饥民就只怕上万,想要完成大汗的嘱托,为今之计便只有一法” 李文翙说道:“大汗需要的是人口,但现在看来,阎驹是很难松口的” 慕容归藏笑道:“那是他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 “哦?你有何想法?” 慕容归藏淡淡说道:“天干物燥” 李文翙心理一凛,“这如何使得?” 慕容归藏撇撇嘴,“大汗曾经说过,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都是些西夏人,何足挂齿?” “录事大人是文官,自然不用掺和进来,今晚就看我等的” 到了晚上,城内依旧是张灯结彩,丝毫看不出受灾严重的模样,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慕容归藏三人也上了大街。 走到市场附近时,他们藏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等他们出来时已经变了模样,三人看起来都是摇摇欲坠的饥民模样,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然后走到了三间最大的粮铺后门处,霎时就消失不见了。 等他们再出来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同时又变成了以前的模样,他们七拐八拐,专门朝人少的地方去,然后从远离市场的地方朝西平军司衙门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只见阎驹又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慕容归藏问道:“大人这是” 阎驹猛地摔了一下衣袖。 “唉!” 也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回到衙门后,三人借着参观衙门内佛塔的机会走了上去。 只见远处市场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城内顿时喧闹起来,此时原本街面上已经安静下来了,但也不知怎地,从四面八方又跑来了大群的人,这些人借着救火的名目冲进了几家大院,然后那里又是一阵喧闹。 慕容归藏轻声说道:“大火一起,城中的饥民显然被触动了,岂有不趁乱抢劫大户人家的?” 一名黑曜都士兵说道:“大户人家都有不少护卫,岂有那么容易抢到的?” 慕容归藏笑道:“这些饥民都是屯田兵,还是勉强度日的屯田兵,据大汗所说,西夏国的屯田兵平日也没少训练,大户人家的护院岂能相比?” “可这?” “这些人虽然会得手,但阎驹的人马也很快到了,他们显然不是对手,届时就有好戏看了” “哦?” “这些人阎驹显然舍不得杀,只能囚禁,但囚禁起来也不是办法,毕竟还要让其吃饱饭,届时就嘻嘻” 第66章 天象异常有何理?大争之世人为上(7) 这一夜,瓜州城是在混乱中度过的。 直到翌日下午阎驹才再次接见了慕容归藏、李文翙。 “说,扎兀惕汗是什么条件?” 李文翙说道:“我家大汗得知河西一带遭逢大旱,心甚不安,又得知大夏帝国无法将粮食及时运到河西来,便建议如下” “将受灾民众部分转移到我部来,我部在天山北麓还有大片拥有大量水源的可耕地,完全可以安置灾民” “当然了,我家大汗心怀慈悲,还决定为大人提供一些粮食应急” “多少?” 对于前面的话阎驹显然已经在暗地里撇了几次嘴,不过对他后面这句话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那就要看能够转移到我部的灾民有多少了” “怎么说” “一万户就是一万石,两万户就是两万石” “不可能!” 阎驹拍案而起。 李文翙笑道:“大人,昨晚饥民趁乱闹事,参与者不下五千人,大人可是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平息下来的,这些人都关在瓜州大牢,由于牢房已满,部分人还关到了城中军营里” “我想询问大人将来如何处置这些人?就算大人不想处置,城中的大户人家也是不会放过的” “这些人的亲属估计也有五千户,分散在瓜州、沙州一带,不如凑个整数,就一万户,如何?放心,大人看重的一万户常备兵我等肯定不会带走的” 阎驹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李文翙继续说道:“还有,据说城中三大粮铺中的一半货源都来自佛寺,就这样被烧毁了,佛寺肯定也要追讨的,必定会向大人要人,这些人那里还有钱粮交出来?” “依着佛寺的一贯做法,肯定会将这些人变为寺奴,大人依旧得不到,既然如此,何不放弃一条生路,同时还能得到一些粮食的补偿” 阎驹继续沉默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原来扎兀惕汗需要的是人口,不过一万户一万石显然不够,再加些” 李文翙大喜,“大人,我部也不太宽裕,一万石已经是顶天了” 阎驹摇摇头,“我有一万常备军,加上马匹,每年就需要五万石粮食,你这一万石也就管个两三个月,如何顶事?” 李文翙说道:“大人不是去了肃州等地催粮吗?应该也有一些,这样,一万石粮食,再加上一些金币,大人完全可以用金币向大户人家和佛寺购买,对了我部拥有不少古尔优质白玉,向佛寺购买时还可以用白玉交换” 阎驹站了起来。 “一万石粮食,两万金币,加上同等价值的白玉,如果你们同意,那本官就赶紧安排起来,若是不同意就算了” 李文翙与慕容归藏对望一眼,后者说道:“成交!” 十三世纪第二年(1201年)的春季来临。 毡德城内外春光荡漾。 在过去的冬季里,律庆成功从西边迁来了玉里毕月乌部、乌德穆尔特部、巴什基尔部,合计三万五千户,招募骑兵五千人。 从西夏国弄来了一万户屯田兵,分别安置在哈密、婆娑城、昌八剌(乌鲁木齐),招募步骑五千人,其中骑兵三千,步军两千。 原本还想从古尔苏丹国赫拉特附近的乌古斯部落招募一些的,不过随着喀布尔、哈扎拉之战的结果传出,乌古斯人静中思动,推翻了古尔人设在赫拉特的总督,自立为汗,自然也不会北上了。 不过他们也与述律部达成了盟约。 至此,在过去的一年,律庆的兵员增加了两万五千人,除了上述的西边诸部的五千骑、五千西夏屯田兵,哈扎拉、班城、塔里寒还有一万骑,在加上吉扎克、毡德城的八千步军,其兵员总数直逼六万大关。 律庆已经具备了单独攻击花拉子模、漠北任何一个的实力。 由古尔苏丹国北部一万骑的存在,花拉子模再想向北攻击述律部或者西喀喇汗国就要掂量掂量了,于是双方竟然有了出现长期和平的迹象。 得知律庆又收复了西部三部后,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还主动派人前来签订了更加详细的和平协议,对于律庆来说也巴不得,此时他在咸海北岸最大港口阿拉尔建造的大船已经开始试航了,他准备用此船向泰尔梅兹转运物资。 后世,从泰尔梅兹开始,一千吨的货船能直航到咸海,眼下咸海的面积是后世的十倍,由于阿姆河被截留灌溉的也远少于后世,故此,河水的深度、宽度都不是后世能比的,按照律庆的估计,三千吨的货船都能行使。 于是,他便在盟约里加了己方船只能够自由航行在阿姆河上,同样也能在花拉子模人指定的港口进行交易的条款。 而对于摩诃末来说,眼看律庆已经强大到不可轻动的地步,便将目光彻底投向了波斯,他准备将波斯全境先拿下来再说。 律庆也默许了这一点,因为最近其东部形势出现了变化。 果如他之所料,蒙古人或许是在受到克烈王子桑昆的屡次戏弄后已经怒不可遏了,也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律庆进一步壮大的消息,他们开始绕过克烈部的牧场攻击屈出律的乃蛮部。 同时,也不与克烈部联合了,独自攻击汪古部,大量牧户开始逃亡金山东端南麓,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何律庆在冬季让律忽里带着三千契丹人在那里修建阿勒坦大寨了。 源源不绝的逃难牧户到来了,都被他安置在金山南麓、玄池以及钦察大草原东部,不过律庆并未在这些部落里招募新兵,时下他的人马已经足够多了,消耗的钱粮巨大无比。 去年年底他还有近千万金币的储存,人马骤然增加后,原本可以消耗五年的金币显然只能消耗两三年了,幸亏与花拉子模人彻底“和平”后己方的铁料、铁皮炉子、箭羽、皮毛可以大量进入到那里,勉强能带来一些收入。 但眼下的他占据的农耕区还远远不够,真实实力实际上还是不如花拉子模和西辽国。 故此,在蒙古人彻底与克烈人翻脸之前,他还必须未雨绸缪。 必须大做贸易! 从西夏国的西平军司那里弄来一万户屯田兵后,阎驹便与律庆彻底捆绑在一起了,否则此事传出去阎驹就是死路一条,而阎驹若是饿死大部分屯田兵,同样是死路一条,两权相害取其轻,阎驹选择了苟活。 从西夏国的移民显然是在晚上极为隐秘的情况下进行的,西夏人也有不断向外开拓荒地的习惯,一万户因为罪名被责罚到边境处拓荒,骤遇敌人袭击,最后被全部掳走也是有的。 于是,这一万户就有了合适的下落,而他有了律庆粮食、金币、白玉的支持,也能让剩下来的屯田兵苟延残喘到春耕时节。 人啊,在生与死面前显然会选择前者者,至于路径就很少有人理会了。 史载这一次的西夏国大旱让河西的人口减半,这也是后来蒙古人能轻易拿下西夏国的原因之一,那一万户就算没有被律庆弄走,最终的结局也是饿死。 一缕春光透入毡德城汗府书房,这是一处原来的海尔汗亦纳勒术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被律庆改成了书房,时下他正坐在桌子后面召集众人开会。 “与花拉子模、高昌回鹘、喀喇汗国、西夏国的贸易要大做起来,经过居努斯的测算,每年可为我等带来至少三百万金币的盈余” “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律庆还是有些犹豫。 对于西辽国,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当时若是耶律直鲁古尽起大军前来攻击他,他显然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无论如何,他还是享受到了大辽帝国给他的红利。 不过,眼看着花拉子模、蒙古人都在厉兵秣马,若是他还是着眼于外面,不但管理成本愈发巨大,还会平白流失许多机会。 而根据他的记忆,花拉子模人攻略波斯的战事十分顺利,几年就拿下了波斯全境,蒙古人更不用说了,由于自己的存在,他们的攻略也大大提前了。 时不我待! 想到这里,他说道:“讹答剌城的新任官员残暴不仁,这让当地居民甚是怀念一度被我军占据的那段时间,几日前,他们推翻了此人,然后联络了本汗,原本本汗还想推却,不过朝廷却下令塔什干节度使派兵镇压” “那样的话该城肯定是腥风血雨,他们已经被花拉子模人洗劫过一边了,岂能再遭此罪?”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汗实在不忍看到这一幕” 接下来,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萧佛奴在吉扎克还有八千步骑,原本是想将其骑兵全部调回毡德城的,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 “既然如此,我已经提前派人给他下达了命令,一旦塔什干节度使带兵离开城池,萧佛奴立即北上占据此城” “此时塔什干节度使肯定会回兵,便在野外击败他,当然了,我们显然不会伤害大辽的军将的,将其俘虏后全部送到苦盏城区,让耶律松山接手” “而我军则将讹答剌、塔什干两城拿下,该两地附近还有小一些的城堡无数,农户更是有二三十万户,工匠加起来至少万户,显然又是一个毡德城” 赵无忌说道:“若是朝廷怪罪下来又该如何?” “不管了,这两地不是还有另外的官员嘛,施以重贿,让其继续抛头露面,成为明面上的官员,而实际上则由我们控制” 如此一来,就将西辽国的领土全部压缩在碎叶河流域了,其实就算没有律庆,此时讹答剌、塔什干也被花拉子模拿下了。 众人显然没什么异议。 第三卷“西域满战火”结束了,第四卷“大争之世”即将开始,故事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第1章 生机勃勃讹答剌,愁云惨淡虎思都 律庆将大本营搬到了讹答剌城,并带来了两万骑兵、五千步军,其中两千步军驻扎在塔什干,三千在讹答剌。 于是他就有了两万骑兵作为机动。 新增了大量的工匠后,加上身高力大的巴什基尔人的加入,他已经将黑云都增加到了三千骑,再加上控制了古尔马的产地哈扎拉山,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准备让自己的骑兵全部配上全身甲。 以前的半身甲则在春夏季节使用。 黑曜都也增加到了一千人,其中亲兵兼侦骑五百人,炮兵五百人。 讹答剌,就是后世的奇姆肯特,北上怛逻斯、虎思斡耳朵,南下塔什干、吉扎克、河中,东去伊塞克湖,西去云中府(突厥斯坦)、毡德城,单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位居西辽国之冠。 两万骑,城内显然住不下,便在城南、城北各修建了一座大营入驻。 他在新地自然施行了新的政策,一时自然是欢呼雀跃。 不过,不是所有地方都是这样的。 虎思斡耳朵。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讹答剌、塔什干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虎思斡耳朵,这个消息还是前塔什干节度使、大宰相康庆裔长子康延寿亲自传来的。 他兵败被俘后自然不甘心成为苦盏城耶律松山的部属,而是从费尔干纳盆地向北经怛逻斯河谷逃回了虎思斡耳朵。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虎思斡耳朵所在所在的碎叶河流域也是一派生机盎然,从大西洋上常年不断吹来的西风也带来了余势未消的暖湿气流,虎思斡耳朵的上空顿时乌云滚滚。 一朵巨大的乌云正好驾临皇城的上空。 大殿内,高居上座的耶律直鲁古满面愁容,很快,愁容变成了怒容。 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当中跪着的就是从苦盏城逃回来的康延寿。 百官中,大腹便便、目露凶光、身形极像萧摩诃的北院大王耶律敦哥位居左首,英俊潇洒、面目淡然的南院大王耶律庆哥则位居右首,其下才是大宰相康庆裔,而耶律敦哥之下则是新任宫帐军大夷离堇、律庆的老相识拔野锋。 这几人的年岁实际上都与律庆相近,都是三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其他人退下” 黑人太监被一锅端后,新任太监总管刘之藻细着嗓子大喊道,众人退下后,大殿内便只剩下了耶律敦哥、耶律庆哥、康庆裔、拔野锋、康延寿五人了。 “耶律松山果真与律庆勾连起来了?” 半晌,直鲁古终于发声了。 “不错” “有何凭据?” “前次律庆带兵护送优素福回喀什噶尔继位时,路过苦盏城,之后耶律松山便让其子耶律鑫哥带了三千骑跟着进入了喀什噶尔” “这件事朕自然知道,耶律松山父子也禀报过” “陛下,我在苦盏城短暂的时间里得到了消息,耶律鑫哥从苦盏城带走的并非耶律松山的私兵,而是我大辽正规骑兵!” “啊?!” 这下包括耶律直鲁古在内的几人都不禁惊呼起来。 耶律松山毕竟还是大辽的节度使,怎地不向朝廷禀报便擅自将正规骑兵调走?这不是造反吗? 时下,耶律直鲁古已经将耶律鑫哥列为几个继承人之一了,一度还以为他是文武双全,大有培养价值呢,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逆子!” 直鲁古狠狠拍打了一下龙椅,很显然,他长期缺乏锻炼,一拍之下竟然疼痛难忍,刘之藻赶紧小跑过来准备为他吹吹,却被直鲁古一把推开了。 刘之藻很小的时候就净身入宫,并一直伺候直鲁古,两人可谓是情同手足,现在却是这般模样,很显然直鲁古有些怒不可遏了。 但他也是无可奈何,一个律庆就有些让他无计可施了,若是再加上一个耶律松山,他更是有些焦头烂额。 直鲁古经过律庆秘方的治疗后时下已经全好了,现在却有复发的迹象,霎时顿时头昏脑涨,最后更是头痛欲裂。 康庆裔见了便小声说道:“陛下龙体要紧,不如改日再议,” 没想到此时直鲁古竟然还保持着清醒,他将双手从脑袋上放下来,指着康庆裔大声骂道:“汝父子误我!” 很显然,他对康延寿的无能,以及康延祚的叛变(他自己逼反的)依旧怀恨在心。 康庆裔还想辩白几句,只听直鲁古又说道:“将康延寿拖出去斩了!” 两位大王无动于衷,拔野锋赶紧上前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微臣虽不才,忝为宫帐军统领,但也知道我大辽四大家族乃是帝国基石,眼下萧摩诃、韩忠嗣已不在了,只剩耶律松山、大宰相家族” “若是斩了康延寿,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此话不说还好,甫一出口更是惹起了直鲁古的新仇旧恨。 “四大家族!好一个四大家族,他们哪里是帝国的基石,都是帝国的蛀虫!” “蛀虫!” 见到耶律敦哥、耶律庆哥两人都默不作声,又骂道:“你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我大辽情势如此,你俩可提过一个中肯的建议?可做过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耶律庆哥继续沉默不语,但那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却是性如烈火,这下就不愿意了,腾的一声走了出来。 “陛下,我等勋贵都是耶律氏子弟,自然要以持重为上,一切都以陛下政令为要,陛下如此说真是寒了微臣之心!” 直鲁古见他还要反驳,顿时更加怒火中烧。 “你这厮还有脸反驳?萧摩诃不是你的人吗?其最后落得那般下场难道就没有你的原因?!” 耶律敦哥还想反驳几句,见到拔野锋递来的眼色后勉强忍住了,如果说四大家族是帝国的基石,那么南北院大王就是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如果连他这样的重臣也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岂不是萧摩诃的加强版? “陛下!” 只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南院大王耶律庆哥跪倒在直鲁古面前。 “为今之计还是要想方设法遏制律庆的进一步做大,再将罪责加诸臣等人都是于事无补,还平白惹得旁人笑话” 此时,直鲁古终于冷静下来了。 “你有什么建议?” “陛下,虽然律庆这厮无故夺占了讹答剌、塔什干,将我大辽的疆土大大压缩,但大辽依旧保有整个碎叶河流域,论起繁华程度,我国首推碎叶河流域,不但城池众多,附近农户更是不下五十万” “而讹答剌、塔什干一带的农户远不及碎叶河,再者,碎叶河北有弘吉剌部,南有大黄室韦部,依旧牢牢拱卫着帝都,另外天山一带的唐古部、蔑儿乞惕部也不是区区律庆能够号召得了的” “这三大部都是两万帐以上的大部落,对了,还有伊犁河、怛逻斯河、射匮山的直属牧户,加起来还是有十万帐之多” “宫帐军已经重新增编完毕,这可是三万虎骑啊,再加上虎思斡耳朵、怛逻山等地的步军,也有两万之多,这就是五万步骑” “加上牧户可以出动的五万骑,优势依旧在我,而律庆所谓的述律部看起来也有五六万骑,但其手伸得实在太长,东西南北跨度极大,自然要处处分兵驻守,真正能够机动的也就讹答剌的两万骑” “好了,这些朕都知道,说些有用的!” “是,臣以为,如今律庆所惧者,无非是花拉子模、古尔两国,或许还有西夏国,不过随着该国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灾,时下已经不足为虑了” “古尔国、花拉子模败于律庆之手后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引为奥援了,但臣建议还是要暗中派人联络” “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漠北” “哦?” “据臣所知,时下漠北一带大部分地方都被一个叫做蒙古的部落统一了,其威势之强,一度连我国大仇金国也不放在眼里,可见其强横程度,其击败克烈部、粘八葛部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该部就是有着二十万账的大部落了” “臣以为,我国的着眼点就在该部!” “另外,对内还是要稳定为上,时下护卫虎思斡耳朵的皇城使空缺,臣建议让康延寿改任此职,他在塔什干只有两千骑,两千骑,就算是古之名将镇守也不是律庆的对手,罪不在他,而是律庆” “故此,臣提议由康延寿担任皇城使,康家是四大家族之一,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愿陛下体谅之” 这显然是要将康家拉到他这一边了,耶律敦哥、拔野锋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耶律直鲁古听了却点了点头。 “时才朕头风复发,一时失态,南院大王说的不错,正好,你院管着礼部和户部,就由你派出使者前往联络花拉子模、古尔国、蒙古部” 耶律庆哥说道:“陛下,前两者还好说,以前毕竟都是我国的藩属国,联络途径还在,但这蒙古部以前并不相识,骤然要议定盟约,非得拿出诚意来不可” “你的建议呢?” “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直鲁古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耶律庆哥不为所动,“陛下,时下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岂能以儿女情长耽误大事?” 直鲁古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不过你两家也都有未成婚的儿女,可以与蒙古部联姻,先派出使者联络一下再说,若是该部不感兴趣又该如何?” “还是陛下思虑深远,微臣不如,微臣这就安排人手四处出访” 第2章 情切切公主嗟叹,义真真王子慷慨 后宫,抱月殿。 耶律直鲁古只有一名独女,自然宠爱有加,浑忽公主不仅独占积庆殿,还有抚琴、抱月、鼓瑟三座小殿拱卫。 抱月殿是她平时读书之地,时下风雷大作,一场春雨即将落下,殿内烛火摇曳,十九岁的浑忽公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书卷。 “喀喇”一声巨响,天边惊雷乍起,霎时大雨便潸潸落下。 站起来看向远处,只见一名宫女正提着灯笼快步向这里走来。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一句唐诗从她嘴里脱口而出,诗句引起了惆怅,不禁又嗟叹起来。 半晌,宫女来到了抱月殿。 “殿下,不花王子来访” 与中原王朝不同,游牧部族出身的王朝倒是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时下大黄室韦部博格拉汗萧古鲁之子萧不花是宫帐军副夷离堇、副都元帅,还兼任内城守军的统领,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在直鲁古父女眼里,身为乙室部大勋贵、仅次于萧遏鲁的萧察剌之孙的萧不花文武双全,又生得一表人才,为人还潇洒俊逸,落落大方,且还未成婚,实在是驸马的第一人选。 不但直鲁古是这么认为,潜在的其它追求者诸如萧乙辛、萧承业等也默认了,他们都是皇商,虽然也各有风采,但毕竟不通兵事,终究落了下乘。 浑忽公主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作为大辽帝国的嫡女,还是唯一的嫡亲,在直鲁古犯病时还一度垂帘听政,浑忽公主显然不单单是一名皇家公主那么简单。 “请他到书房等候” 一身禁卫军戎装的萧不花有些忐忑地坐在抱月殿书房里。 今日突然到访显然有些唐突,不过他也顾不得了,看得出来他有些心神不宁,茶杯放在嘴边几次也没有饮下,最终还是放到了桌面上。 门外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萧不花赶紧站了起来。 “殿下” “原来是你,今夜当值吗?” “正是,大雨将临之时,微臣见到抱月殿还有烛光,便知晓殿下正在夜读,微臣冒昧,窃以为长久读书对殿下凤体有违,便不由自主走了过来” 浑忽公主身旁自然还有女官,门外还有小太监,游牧部族再是开放,也不可能让他二人单独会面。 公主突然沉默起来,萧不花见状便笑道:“刚才在外面偶听得殿下吟出李义山的诗句,微臣愚昧,窃以为春雷乃万象更新之兆,李义山的诗句未免有些过于小儿女态了” “哦?” 公主抬起头来。 萧不花说道:“微臣不才,搜肠刮肚也无合适的诗句,陡然想到韦应物一句,微臣冒昧,斗胆献给殿下” “说来听听” “是。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这才是春雷才有的景象,殿下乃帝国根本,岂能沉溺李义山闺阁哀怨那一套?” 公主笑了一下,明显有些惨然。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又有何能为?” “不然,陛下只有你一脉骨血,岂能以男女来轻忽自身?微臣以为,殿下可是身系帝国安危所在啊,还望如同刚才那春雷一般,重新抖擞起来” 浑忽公主顿时笑了。 “王子夤夜来访,恐怕不单单是与我探讨诗句那么简单” 萧不花顿时面色微赧,半晌,他鼓起了勇气。 “不瞒殿下,自从得到陛下、殿下信重,微臣无一日胆敢懈怠” “哦?” “时下我大辽帝国强敌环伺,但关键处只有一人” “律庆?” “不错,此人显然一早就包藏祸心,明面上看是在我国北面的钦察草原,但其暗中已经将手伸到了我国周围” “一开始我等还不觉得,现在看来显然是一早就开始布局了” “哈密、黄姓突骑施、毡德城、吉扎克、苦盏城,哪一个不是如此?如今更是将手直接伸到了塔什干和讹答剌!” 萧不花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顿时在殿内嗡嗡作响,他也很快意识到不妥,赶紧压低了声音。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故此,律庆短短几年中骤然崛起,还如同杜子美诗句那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乍一看还以为是我大辽的强助,现在看来却是最大的隐患” “这厮布局之妙,思谋之远,虽然是我大辽最大隐患,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人中翘楚,故此,师敌长技以制敌才是解决之道” “哦?” “臣观那厮虽然崛起于部族中,但很少使用部族骑兵,而是尽量使用常备骑兵,而且多半是少年勇士,与成年者相比,少年勇士更为单纯,更能为其折服,操练起来也更容易,一旦成军,更是挡者披靡” “微臣在大黄室韦部待过很长时间,对此深有感触” “一般来说,一万户牧户中,青壮牧户约莫半数,可得五千部族骑兵,其中的少年勇士又是半数,两到三千人不等,也即十中可抽二” “五千户可得一千人,时下这厮下辖牧户显然已经超过十五万,按此计其最多只能招募三万骑,但眼下显然不止此数,何也?这就要提到另外一事了” “哦?” “那就是薪饷,我国养兵,只有少量薪饷,大多赐予田产、布匹等作为酬劳,以宫帐军为例,月俸只有一枚金币,每年年底则有少量布匹等物发放,田产则是十亩,看起来非常不错” “但由于领地日益狭小,兵源也在减少,如此一来就有两个弊端,其一,不能招募到足够合格的士兵,其二,没有足够的财源来供养彼等” “时下宫帐军的田产大多被豪门贵族侵占,每年发放的财物真正落到士兵手上的也是十不存二,如此一来宫帐军又有何理由为大辽拼命?” “反观律庆的军队,他们职级最低的士兵都有两枚金币的薪饷,平均估计有三枚之多,如今我国粮价稳定在一枚金币一石左右,如此一来这三枚金币就可以购买三石粮食” “寻常人家每月一石就够用了,余者便可以拿出来购买其它物资,于是,士兵们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服服帖帖为其效力了” “他在年底同样会向士兵们发放一些物资,还是足额发放,最低的也有两匹布、五斤盐、一石粮食,士兵们岂能不欢呼雀跃?” “再者,根据细作探查,其操练每日从未停过,律庆还亲自带领他们操练,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了,晚上也不停歇,他还将其中的聪慧者召集起来教授算术、文字等” “他修建的泰州城附近富产煤铁,据说煤炭冶铁远强于木材,所出铁料也比用木材冶炼出来的好得多,又能大量远销各地” “加上这厮夺走了萧摩诃几十年积累的财物,以及花拉子模人花费十年之功才建成的毡德城,夺取钱财无数,当然了,他从钦察人手里也夺走不少” “便能大肆扩兵,如果他还是拘泥于草原上,对我们的威胁显然不大,因为即使给士兵发放了充足的钱财和物资也无处使用” “有了泰州城、毡德城就不同了,特别是后者,那可是能够比拟虎思斡耳朵的巨城,人口众多,物资丰富,于是那些钱财就有用武之地了,士兵们的家眷也能丰衣足食了,于是他们更能一心跟着他走到黑了” 浑忽公主打断了他,“这些我与父皇都知晓,王子可有应对之策?” 萧不花点点头,“承蒙陛下、殿下抬爱,让我得以从三万宫帐军中拣拔出五千人成为真正的勇士,也时时在操练不辍” “我大辽的兵甲不缺,操练也不断的话,断无差于律庆军的可能,唯独就是薪饷了” “唉” 浑忽公主也是一叹。 “我也在为此事忧愁,时下帝国看起来还有几百万人口,田地牧场也是远多于律庆麾下,但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却少得很,你是知道的,大量田地和牧场已经被豪门大族侵吞,就连一些常备军暗地里也变成了豪门大族的私兵” “但这些人明面上还是需要大辽来支付薪饷,眼下能够满足三万宫帐军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其供养地方军?只能依靠各地节度使自行筹措,这又为这些节度使变成豪强提供了便利” 萧不花眉头紧皱,“难道此事就完全没有解了?” 浑忽公主看着他,仔细打量了许久,似乎是刚开始认识他一般。 顿时弄得萧不花有些不好意思了。 半晌,公主说道:“不花,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 萧不花赶紧跪下了。 “在下为大辽,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有吩咐,必定勠力完成!” 公主点点头,“我国民间暗藏的少年勇士还有不少,你来之前我已经同父皇商议过了,宫帐军虽然是我国精锐,但也是积重难返,必须另起炉灶方有胜机” “自明日起,你将那五千宫帐军带到怛逻斯去,然后在民间另外招募一万五千少年勇士” “可” “我知道你的担忧,内库还有些盈余,我已经同父皇说过,你从那里带走一百万金币,怛逻斯附近粮产丰富,还有几千户工匠,打造一支两万人的真正宫帐军应该问题不大” “呜” 萧不花匍匐在地,突然哭了起来。 第3章 云中府无所适从,斡难河肇始变局 律庆拿下讹答剌、塔什干后,最尴尬的莫过于云中府(突厥斯坦)的耶律菩萨了。 时下他四面都是述律部的地盘,除了南面的沙漠,从哪个方向都无通路。 最关键的是他不能自如地与虎思斡耳朵沟通联络了,虽然律庆并没有明令阻止他这么做,但事实上已经不行了。 于是,像所有遇到困境之人一样,比如萧摩诃、阿史那都罗等,他陷入了疯狂的美酒麻痹状态。 原本还有些持重板正的他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境内鱼肉百姓了。 很快,这里的消息传到了毡德城。 毡德城,西城墙,律庆端着望远镜正在欣赏咸海碧海蓝天的盛景。 他已经与摩诃末达成了协议,那艘大船满载着粮食前往泰尔梅兹了,有了水运,他在古尔国北部的一万骑的粮饷就能以较低的成本抵达,虽然吉扎克距离那里更近,但时下吉扎克百废待兴,粮食等物资仅能满足自己需要,显然无法支援古尔方向。 若是从毡德城经陆路将物资运到哈扎拉一带,一万石粮食运抵后多半要消耗几乎同样数目的粮食方可。 有了水路就方便多了。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 看得出来,云中府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满满的神情。 旁边站着霍斯都。 自从老一代的黑曜都首领萧罗汉驻守哈扎拉,石敢当驻守阿特劳后,他将霍斯都提拔为黑曜都副都指挥使,实际上统管黑曜都。 他现在意识到了一件事。 藏在暗处的祆教徒大部分都会读书识字,也能认真思考每一件事,虽然原本的目的是按照教义进行暗黑光明隐修,但无形中显然让其成了西域一带事实上最善思考之人。 他们,隐隐成了律庆最为依仗的人才,虽然明显有些隐患,但他依旧秉持着用人不疑的原则。 除了他,思考能力次之,但极能隐忍,坚韧不拔的阿柴部少年慕容归藏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他将黑曜都增加到一千人,五百人依旧作为侦骑、密探存在,另外五百人则成了炮兵。 论起思考能力,祆教徒自然最佳,但论起学习能力,特别是他教授的算术、文字两项,还是汉人最佳,马氏高昌后裔马世雄经过培训后已经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都指挥使则给了他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官员萧敌奴,他虽然有些古板,但毕竟家学渊源,不仅精通契丹文、汉文、突厥文,还熟悉西辽国的各种规制,由其坐镇执掌大局也过得去。 时下,这几人都在城墙上。 消息是慕容归藏带来的。 毡德城拥有一座大酒坊,虽然花拉子模是伊教国家,但显然是并不虔诚的伊教徒,他们对于美酒并没有禁止,虽然号称是对外销售的,但自己人饮用的也不在少数。 律庆接受后根据后世的经验对酒水进行了二次处理,也就是多了几道蒸馏的工序,于是不但拥有了接近后世的烈酒用以医疗方面,也能将其包装一番后发卖到高寒地带的游牧、渔猎步卒。 便能从其手中换取大量的蜂蜜、貂皮。 再将这些东西发卖到西辽国、花拉子模,又能大大赚取一笔。 时下萧乙辛(被他放回)、萧承业、居努斯的贸易中有相当部分就是这种烈酒。 对于耶律菩萨,他显然没什么好感,他的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既然他这么好酒,那就给他送一些醉太白去” 醉太白,就是他这种烈酒的名字,李白诞生于碎叶城,他显然想用这个名字唤起河中汉人的某种记忆。 “还有,每三日还给他送一些新鲜牛羊肉去” 时下,原产于埃及的孜然已经在西域广泛种植了,并用在了烧烤上,用烤肉佐烈酒,或许能让耶律菩萨多喝几杯。 除了耶律菩萨,还有一个与他差不多的人,那就是阿史那都罗,他同样每日沉浸在美酒佳肴中不能自拔,据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 牧户,在危难时自然会聚成部落,无非是能联合起来对抗敌人,人多了就出现纠纷,酋长便自然而然成了处理纠纷的人,久而久之权力就来了,分配抢来的财物、人口,出兵时抽调那些人都在此列。 部落联盟的大酋长久而久之便成了大汗、可汗,权力自然越来越大,慢慢地其家族也有了威望,若是族中还出现过英雄人物,更是让人敬服。 于是贵族血脉就诞生了。 但这是在钦察大草原,阿史那氏的荣光只有依稀的记忆,康里人的威望更是建立在强大的花拉子模之上,与之相比,律庆倒是露出了几分英雄的迹象。 何况,自从他掌管大草原后并没有动辄抽调部族骑兵打仗,也没有役使他们,反而因为公平贸易的兴起,标准帐篷、铁皮炉子、煤炭、物美价廉的铁器、比以往更容易获得的粮食、食盐等的出现,他们过得比以往任何适合还好。 律庆唯一需要他们的是就是提供源源不绝的兵员,而且是付费的兵员。 农户同样如此,以前,无论是西辽国还是花拉子模,真实赋税都直奔五成而去,时下他的麾下则只有两成,还不用缴纳以前让其闻风丧胆的人头税,同样过得好得多。 斑斑桩桩,他的治下,无论牧户还是农户都是安居乐业,以他们粗浅的认识,这都是他带来的,他的恩德显然深入人心了。 有了毡德城、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四座城池,加上附近的农户,时下他拥有纳税农户逼近五十万户,人口逼近两百万,若是算上古尔国的牧户,牧户总数也超过了十五万帐,显然已经是一个可以与任何掰掰手腕的大势力了。 工匠同样如此,他的工匠都是支付薪饷的,还与士兵几乎相同,同样是安居乐业。 他面临的唯一风险就是宗教。 不过,假以时日,因为他就是景教徒,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人转宗此教。 他信仰景教显然是有目的的,而不是真的相信,在他看来,景教的攻击性虽然不如伊教,但总比佛教强,而他的卧榻之侧又是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伊教徒,他显然不想与历史上的四大汗国那样通过委身下嫁、皈依伊教来获得民众的归心。 那样的话他的结局不会比四大汗国好到哪里去。 如同波斯人信仰什叶派的目的一样,想来想去,还是景教最为合适。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族群,最明显的分别就是宗教了,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无可奈何,宗教一度能强大到消弭族群之间的隔阂,伊教在河中一带就是明证。 只要你是伊教徒,就能大大方方行走在整个伊教世界。 与之相比,时下的基督教世界却十分封闭,各教之间不但成见很深,还动辄刀兵相向,若非伊教大兴,他们勉强联合成立了十字军,估计还在打成一团。 当然了,伊教世界也不是铁板一块,否则就不会出现诸多不同的势力了,无论如何,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会亲赴巴格达乞求哈里发的认可,时下的哈里发像极了春秋时期的周王,各大势力在扩张时也隐隐约约有些“尊王攘夷”的影子。 十字军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也只能统一在教皇的号令下才能行动起来,具体行动起来时沿途的烧杀劫掠同样不少,到底是为了上帝还是为了个人利益谁又能说得清? 若是律庆记得没错,这两年又有一次十字军东征的行动了,十字军,本是西罗马世界为了拯救东罗马采取的行动,但这一次他们竟然准备占领君士坦丁堡! 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就算是巴格达的哈里发最终还不是被推翻了? 阿拉伯人的哈里发变成了突厥人,个中意味,同样不言自喻。 科萨帝国曾经信仰犹太教,但此教显然太过小众,景教则不同,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基督教的分支不是?虽然时下依旧被东西罗马的主流教派视为异教,不过,是否是异教,那也要看具体环境。 若是没有伊教大兴,他显然不敢信仰此教,但时下却不同了。 慕容归藏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铁木真终于举行了斡难河大会,成吉思汗终于出现了,这倒是与历史上有所不同,历史上的铁木真是在完全统一了蒙古高原后才聚会称汗的,虽然他早就有了金国赐予的扎兀惕汗名号。 很显然,这是铁木真决心彻底与王罕决裂,进而向其大举进攻的信号。 原因也很简单,时下蒙古高原名义上只有一位大汗,那就是王罕,他做出聚会称汗的举动,显然是准备与王罕割裂了。 他独自攻击臣服于金国的汪古部也预示着他还要与金国割裂。 接下来就要轮到西夏了。 克烈部、乃蛮部很快就会覆灭,西夏也在蒙古人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假若此时金国与西夏联合起来远征漠北,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看起来这两家显然没有这个心思。 斡难河大会后,作为有别于蒙古高原历史上的其他大汗,成吉思汗颁布了律法,编练了怯薛军,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洋溢着自信,甚至有些志得意满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第4章 踌躇间委实难决,苦盏变顿显良机 眼下,他的形势显然远比成吉思汗复杂。 内里还有垂而不死的西辽国,外面还有依旧强大的花拉子模,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若是自己大举进攻西辽国,显然是不得人心的,若是此时成吉思汗大举进攻,自己就会进退失据。 若是投身于漠北战场,虽然他与王罕还有盟约,但若是花拉子模、西辽国此时反戈一击,自己也是进退两难。 几日后有一个消息传来。 “大汗” 消息是自己安置在虎思斡耳朵的密探传来的,由霍斯都统一汇报。 “有几件事” “其一,陛下联络了蒙古部,不过对方却要求让其长子术赤迎娶浑忽公主,自然被陛下拒绝了,于是就不了了之” “其二,陛下对燕京府节度使耶律松山起了疑心,或许是因为上次他没有禀报陛下就安排其子耶律鑫哥带兵三千前往喀什噶尔之事” “如果耶律鑫哥带着的事耶律松山的私兵也就罢了,但他却带走了全部三千常备骑兵” “于是,陛下接着为自己贺寿的机会将耶律松山召到了虎思斡耳朵,并扣下了他,或许耶律松山也有些疑心,一早就将耶律鑫哥以及三千骑从喀什噶尔调了回来” “耶律鑫哥得知此事后便派人联络了我国派在吉扎克的守将颇黎,颇黎不能决断,便派人回来回禀大汗” 律庆顿是眼睛一亮。 “耶律鑫哥准备做什么?” “他想投靠大汗,当然了” 律庆笑道:“这厮难道想让我扶持他登上大位?倒是敢想” “不错,确实如此,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意如此,第三件事就是王罕派人来了,询问盟约是否依旧有效” 律庆想了想,依旧没有定计。 半晌,他说道:“耶律鑫哥拥兵自重,陛下是如何应对的?” “他让大黄室韦部的博格拉汗萧古鲁带领五千部族骑兵进入了费尔干纳盆地边缘,显然是想压迫耶律鑫哥投降” “此时出动部族骑兵?” 律庆嘴角带着讥诮。 最后他说道:“回复王罕,盟约依旧有效;回复耶律鑫哥,让其坚守苦盏城,静观其变” “另外,将留在黄姓突骑施、黑姓突骑施、于阗国尼雅城的三千骑调回来” “放到哪里?” “统一由狄云指挥,放到婆娑城去,那里原本有两千骑,增加到五千骑,对了,黑城没有陷落” “没有,不过虽然保住了,但也是死伤惨重,加上旱灾,拓跋野利显然支撑不住了” “大汗,那接下来呢?” “静观其变,萧古鲁知道本汗与耶律松山的关系,绝对不会强攻苦盏城的,不过是做出姿态罢了,蒙古人就算想攻击王罕,也要等到秋高马肥之际方能行动” 他明白一件事。 成吉思汗虽然组织了怯薛军,但由于尚未统一蒙古高原,人数肯定不多,最多万人,他依仗的还是部族骑兵,由于有塔塔尔、汪古、札答兰大量奴隶的存在,不过是他的部族骑兵拥有比其它部族更多聚在一起的训练时间罢了。 想要一举打垮克烈部、乃蛮部,非得动员大量部族骑兵才行。 “大汗” 霍斯都似乎有些神神秘秘。 “还有甚事?” “陛下也向花拉子模、古尔国、喀喇汗国、高昌回鹘派遣了使者” 律庆顿时又严肃起来。 “娘的,人家成吉思汗只要打垮了克烈部、乃蛮部就能大势在握,老子除了要提防花拉子模、古尔国,还要警惕内部,到底如何着眼才是上策?” 干脆召集了会议。 “大汗,管他什么蒙古人,我等不如先灭了高昌回鹘和喀喇汗国再说!” “大汗,咳咳,不如效仿大石先帝,当时他老人家就是兵临虎思斡耳朵城下,迫使喀喇汗国大汗退位的,这才拥有了碎叶河流域,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大汗,职部倒是建议趁着花拉子模苏丹摩诃末正在进攻波斯时一举拿下花拉子模绿洲,然后隔着大沙漠和阿姆河与其对峙” “大汗,职部认为万万不可主动进攻大辽,毕竟在大义上十分不妥,虽然我等拿下了塔什干一带,但碎叶河流域是大辽的腹心地带,那里的人对耶律氏还是十分忠心的” “” 在座的只有他的老丈人律忠和汗府长史赵无忌没有说话,律庆便看向两人。 论起地位,自然是赵无忌高于律忠,不过人家的女儿可是律庆的第一夫人,故此,赵无忌便率先说道:“大汗,我部虽然如今拥有众多人口,并增加了兵马,但管辖范围实在太广,兵马分置各处,真正能够机动的也就是讹答剌的两万骑” “想用这两万骑马上拿下花拉子模抑或大辽显然是不可能的,而就算能快速拿下喀喇汗国和高昌回鹘,又要分兵驻守,加上西喀喇汗国又挨着花拉子模,短时间内后者肯定会在河中一带搞事,想要稳定下来并不容易” “而留在古尔国的一万骑显然不可轻动,一来要提防古尔国的报复,二来也要弹压内部,同时又要从花拉子模所属的呼罗珊西面牵制该国” “故此,职部认为,往新修建的金山东端山口的阿勒坦寨派遣一万骑以应付与王罕的盟约就是了” “届时漠北大战一起,肯定有大量逃难的牧户到来,我等还是徐徐收容增加实力为上” “蒙古人就算在短时间内击败了克烈部、粘八葛部,也不会马上攻击我部,总要稳固一下内部嘛” “若是再给我等一年时间,我估计便能再编练一万能够机动的骑兵出来,届时无论开向何地都能一举定乾坤” 律庆未置可否,又看向律忠。 律忠时下已经抽上了律庆特制的茴香烟,嗒一口后并未马上说话,一直等到香烟抽完后才开了口。 “庆儿,我倒是有不同看法” “您请说” “我的意见是,不如利用耶律鑫哥这件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陈兵虎思斡耳朵城下” “哦?清君侧,那矛头具体指向谁?” “管他呢?大宰相康庆裔、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南院大王耶律庆哥都可以,干脆借此机会将这些世家大族一起拿下” “可虎思斡耳朵还有三万宫帐军,岂有那么好陈兵的?还有,据说萧不花正在怛逻斯编练新兵,也招募了一万多人,想到虎思斡耳朵,得先过怛逻斯这一关” “那就动员部族骑兵!” “不妥” 律庆摇摇头。 “要不放弃古尔国的驻兵,将哈扎拉人全部迁到钦察草原来!” 律庆又摇了摇头。 “哈扎拉部众多,汉人牧户至少有五万帐,想要将其安安稳稳迁到钦察草原来,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同时耗费极为巨大,何况如此大的一个部落骤然驾临,对于我部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也是一个问题” “何况,留着他们在古尔国也有我的道理,至于是何道理暂时还不能说” 众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李文翙站了出来。 “大汗,深入漠北作战实在太过凶险,我等何不派遣使者前往蒙古部,探一探那成吉思汗的口风?如今他们已经灭了汪古部,便可以从该部北上联络” 律庆想了想,说道:“有道理,不过无须从汪古部北上,使者先去克烈部,观察一下该部的情况,然后继续前往蒙古部,假意要为克烈部与蒙古部调停” “就让驻扎在阿勒坦的律忽里前往,他熟悉漠北的地理,再加上” 他看了看诸人,“阿迪尔,要不你跟着律忽里跑一趟,你去过克烈部大帐,又见过王罕大汗” 阿迪尔站了起来。 “是,职部定不辱使命” “庆儿” 律忠突然站了起来。 “兹事体大,旁人恐怕引不起成吉思汗的重视,还是老朽跑一趟” 律庆赶紧摇摇头,“不妥,您老人家年事已高,前往大漠路途遥远,若是不幸染病,那就不好了,阿迪尔也是录事参军,为何不能去?上次就是他前往克烈部大帐联络王罕的” 律忠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时金国依旧强盛,漠北诸部并没有一个能够凌驾于诸部之上的大部落,按照你等的说法,时下蒙古部俨然已经成了匈奴、突厥那样的强大部落了,你再让阿迪尔等去显然不够” “你放心,这几年我无所事事,身体也完全养好了,再说了,我也不到六十岁,何敢言老?” 律庆想了想,只得依了他。 “也好,您老作为主使,阿迪尔、律忽里作为副使,我让慕容归藏带一百黑曜都沿途护卫,可说好了,能够谈成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谈成,就赶紧回来,我估计回来时已经是冬季了,千万要小心些” “慕容归藏” “职部在” “进入大漠后你要处处留心,万一不对劲,立即派人到阿勒坦寨汇报,我将带领一万骑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 “是” 律庆想了想,又道:“据说现在成吉思汗的大帐就设在以前我大辽的可敦城,其周围肯定还有不少耶律铁佛大王的亲信部族,甚至可能还有不少契丹人,亦可暗中留意” 可敦城,后世乌兰巴托。 第5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1) 律忠带着阿迪尔、慕容归藏等率先出发了。 时下的律忠五十八岁了,可容貌却比律庆刚开始见到他时还要年轻,他的心境也不错。 他的女儿律婉是律庆的第一夫人,可贺敦,按照漠北诸部的惯例,第一等夫人叫可敦,第二等叫可贺敦,第三等则叫可孙,律忠显然知道律庆的心思,可敦是为浑忽公主留下的。 可如今随着律庆擅自占据了讹答剌、塔什干,与大辽顿时形同水火,除非他主动攻打大辽并速败之,否则直鲁古是不可能将浑忽公主嫁给他的。 还有,律婉如今已经为律庆诞下一儿一女,为自己的外孙、外孙女计,他也应该主动站出来为述律部做一些事。 辽国的汉人实际上都是契丹化的汉人,他们对于大辽的忠心远高于大宋,有一定身份的人还会契丹话,西辽国则不同,由于耶律大石这位钟爱汉文化的皇帝存在,汉话才有了与契丹话差不多的地位。 又由于契丹文字太过繁复,最后实际上形成了文书往来都用汉文,民间语言则是汉话与契丹话并重的局面。 西辽国到了后期虽然腐败衰落,但其国民依旧保持了擅长马术的传统,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是如此,律忠也不例外,时下他骑着一匹高大健硕的古尔马,虽然长时间没有骑过了,但依旧驾驭自如。 既然是出使克烈部、蒙古部,这一次他们都是一人三骑,除了粮草、帐篷等,还携带了一些礼物。 有律忠在,众人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一个月后才抵达阿勒坦大寨(后世阿尔泰山东端阿尔泰县),驻守在这里的三千契丹部族骑兵首领律忽里得知后赶紧出来迎接。 得知律庆要他也作为使者之一前往克烈部、蒙古部,律忽里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还带上了几个曾经到过可敦城的契丹人。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量溃散漠北牧户,律庆让人沿着金山南麓每隔百里就设置了一座驿站,里面储藏了应急用的食水,故此律忠等人过来时倒是没有食水缺乏之虞。 抵达阿勒坦大寨后,见到附近十分荒芜,便问道:“你等是如何用水的?” 律忽里答道:“自然是采用地下水,大寨里打了八口很大的水井,水井深度也有三十米” “春夏之际也有溪水从金山流下,我等也没浪费,除了水井,寨子里还有几口巨大的水窖,提前将水储藏起来” 律忠赶紧问道:“水窖?可烧开了饮用?” 这就是律庆为他们带来的后世知识了,律忽里笑道:“那是自然,我等不敢稍违大汗的均令,除了食水,从大海子附近开采的煤炭也储存了不少” 一行在阿勒坦寨歇息一日后便带上律忽里等继续出发,几日后便抵达了金山北麓克烈部的牧场。 得知大辽扎兀惕汗的使者来了,当地牧户赶紧前往翁金河上游王罕大帐报讯。 没几日,众人抵近燕然山(杭爱山)南麓,距离王罕大帐还有百里时,前面来了一队骑兵。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剽悍汉子。 “来者可是扎兀惕汗的使者?” 律忠越众而出。 “我就是” 那人赶紧奔了过来,并在律忠马匹前面大约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下扎合粘,王罕大汗之弟,特奉大汗之命前来迎接使者” 扎合粘,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札合敢不,王罕在一统克烈部战事里将其兄弟几乎杀绝,唯独此弟因为幼时被唐古特人(吐蕃人)掳走,并娶了唐古特女子,因为唐古特人称呼丈夫为“普”,大酋长\/大汗为“赞普”,结果就成了“敢不”。 为行文方便,本书将其称呼为扎合粘。 王罕知道这一次的使者竟然是律庆的岳父律忠后也不敢怠慢,思来想去,原本是想让自己的长子桑昆亲自出迎的,最后还是选择了较为稳妥的扎合粘。 有了扎合粘的带领,一行没几日便抵达了王罕的大帐所在,后世蒙古国翁金河上游的阿尔拜赫雷。 看得出来,王罕对此次律忠的来访十分重视,将留在这里的克烈部贵族全部带来了,一起在大帐外面欢迎。 律忠沙黑纳出身,高光时刻还曾担任撒马尔罕的沙黑纳(西喀喇汗国总督),这种场面自然见过不少,也是不卑不亢一一还礼。 王罕的大帐颇大,占地几乎有半亩,帐身通体雪白,正中架着一根木十字架,在克烈部只有酋长的帐篷有资格架着十字架,余者只能用牛角、羊角装饰。 千户以上贵族几十人济济一堂,王罕、扎合粘的妻妾儿女也在,奇怪的是律忠并未见到王罕的长子桑昆,不过却见到了一直很少露面的次子夷离堇、独女哈尔。 克烈人显然深受大辽的影响(自然是以前的大辽),桑昆,实际上就是祥稳,意思是将军,草原诸部也引申为“王子”,夷离堇,本是契丹人最早的部落军事首领,也被王罕用来为其子命名。 夷离堇约莫二十上下,与长相粗犷的桑昆相比就文雅得多,这样的人在草原上显然很难生存,难怪名不见经传呢。 哈尔约莫十五六岁,哈尔,突厥语雪的意思,倒是人如其名,长相极为娇美,肌肤胜雪。 以前,突厥人将族内出身高贵,高大肥壮,年纪颇大者称呼为大逻便,后来又成了一种只有贵族老人才有的官职,突厥汗国消亡后,干脆称呼尊贵的老者,时下王罕诸人便以此称呼律忠。 美酒、羔羊肉、奶酪,克烈部少女的舞蹈,欢迎仪式还是颇为盛大的。 没多久,帐中之人散去大半,只剩下不到十人,家眷等也散去了,留下的多半是王罕的心腹。 “大逻便” 王罕举起了金质酒杯。 “扎兀惕汗竟让您老来了,本汗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律忠笑道:“自从庆儿壮大后,老朽也很少外出了,听说要来会见大汗,赶紧自告奋勇来了,若是再迟些,恐怕大腿上的肥肉就骑不成马了” 王罕等人皆是大笑。 “此来” “上次大汗派人前来询问盟约一事,庆儿原本想派一个寻常人等前来回复,又想到兹事体大,便让老朽走一趟了,庆儿说了,盟约依旧有效” 众人顿时大喜。 律忠见了暗忖:“看来蒙古人对他们的压逼颇甚啊” 便大起胆子问道:“不知桑昆王子”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一下都黑了起来,王罕更是白一阵红一阵,明显有些尴尬。 半晌,还是那扎合粘开口了。 “桑昆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便不能前来迎接大逻便,还请原谅则个” 律庆暗道:“这里面肯定有事” 嘴上却说道:“原来如此” 说着便让人将律庆为王罕准备的礼物捧了上来,无非是金银珠宝、精美布匹、上等兵器等。 王罕顿时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多谢扎兀惕汗” 又道:“我部所出与贵部差不多,罢了,前几日在燕然山得了一头雄虎,硕大无比,托斯高一枪正中其口,顿时将其杀死,又无损其皮毛分毫,整个剥了下来,来人!” 只见一条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约莫二十出头,头上发辫盈结,面相却与克烈人颇为不同,倒像蒙古人。 时下已经是夏末秋初了,漠北大草原上气候已经有些凉爽了,此人却精赤着上身,露出了虬结的肌肉,身形几乎与律庆差不多,极为高大。 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张虎皮。 律忠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凛。 “乖乖,瞧其形状,此虎至少有六七百斤!” 王罕说道:“这张虎皮就送给扎兀惕汗了,至于大逻便,本汗自有其它礼物奉上” 律忠谢过后忙让一旁的慕容归藏收下。 与此人相比,阿柴部出身的慕容归藏就瘦小得多,不过其剽悍凌厉风采倒是不遑多让。 几人中,律忽里王罕显然见过,阿迪尔也有一面之缘,不过慕容归藏却是护卫打扮,王罕还以为是一个普通护卫,便没有过问,此时一见,顿时来了兴趣。 “这位是” “哦?他是庆儿亲卫黑曜都的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来自阿柴部” “原来如此,本汗倒是失敬了,阿柴部?” “不错,该部的历史说来就话长了,大汗可知道鲜卑人?” “自然知晓” “嗯,鲜卑人中的拓跋部的一支曾迁到了西夏国一侧西海一带,一度建起了吐谷浑王国,后来该国被吐蕃人,就是唐古特人灭亡了,阿柴部就是吐谷浑人的后裔” “后来西夏国的黑城都统拓跋野利攻击该部,部分牧户便经过长途迁徙投奔了庆儿” 王罕年轻时因为部族内部斗争曾逃到西夏避难,而黑城又挨着他的部落,顿时来了兴趣。 “竟然是鲜卑人后裔,难得难得” 又想到遥远的阿柴部都千里迢迢投靠了律庆,这心里顿时又泛起了波澜。 律忠何许人也,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大汗,此人是?” 王罕回过神来,“此人是我的义子,首屈一指的勇将,就是那位单人匹马杀了猛虎的托斯高” 托斯高,突厥语猎鹰者,与蒙古语系中的“巴图鲁”有异曲同工之妙。 律忠想了想,又道:“观此人面目,似乎不是贵部的” 王罕笑道:“他来自蔑儿乞惕部,上次我部攻打该部时,此人主动投靠本汗,本汗见其雄壮,便收为义子,眼下他是本汗的亲卫头目,托斯高,你与慕容归藏喝一杯!” 服侍的人立即端上了两个大酒杯,每个估计能装一斤酒,到满后两人接过后都一饮而尽。 王罕哈哈大笑,等托斯高出去后还说道:“都说勇士善饮,果然如此” 第6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2) 最后大帐内只剩下王罕、律忠两人。 律忠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只见王罕说道:“刚才说桑昆染病,实际上并不是,唉” 律忠试探地问道:“莫非受了伤?” “不错” 王罕突然严肃起来。 “前不久我部与蒙古部在布林湖会盟,席上桑昆喝多了,便管不住嘴了,说话间便失了分寸” 布林湖,位于鄂尔浑河上游,在王罕大帐与可敦城正中的位置,后世蒙古国布林县。 “铁木真这厮最近成立了怯薛军,还成立了三支亲卫队,分别命名为云都赤、科尔沁、巴图鲁,总人数约莫一千,云都赤属于带刀侍卫,科尔沁属于带箭侍卫,巴图鲁都拿着份量沉重的弯刀” “这三支亲卫队的大统领叫者勒蔑,年纪与我差不多,是与铁木真这厮从小玩到大的,由于铁木真是我的义子,桑昆便直呼者勒蔑为老弟,若是放在以前,者勒蔑再是凶悍也会强自忍住” “但那一次他却勃然大怒,他手下的云都赤长忽必来、科尔沁长哲别、巴图鲁长速不台都是勇冠三军的人物,见状便起身大声呵斥桑昆” “也怪本汗从小骄纵惯了,桑昆也是勃然大怒,又有些醉了,便拔出刀来砍向速不台,速不台也不甘示弱,也拔刀相向,这厮是巴图鲁长,身高力大,弯刀份量约莫桑昆的两倍,一下就将其击飞” “桑昆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便扑向速不台,又被忽必来拦住,这厮一下就将桑昆摔倒在地,帐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铁木真肯定会立时厉声呵斥他们,然后跪在本汗面前认罪,但这一次他却冷眼旁观,直到科尔沁长的哲别还欲上前欺辱桑昆时这才假惺惺喝止” “也没有跪下向我认罪,只是站起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我当时就意识到了不对,便也没有留宿,连夜带着本部人马赶回到了这里” 律忠点点头,“大汗的意思是” 王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久前,这厮派出了其弟哈萨尔,从燕然山北面突袭了粘八葛部,而且并没有知会我,时下他已经将领地扩展到燕然山以北了,虽然没有趁势将粘八葛部彻底拿下,但也掳掠了不少人口” “都说漠北有二十万账,其中十五万帐已尽入其彀!” “加上盟会上的表现,本汗有一个不祥的预感,这厮很快要对本部开刀了!桑昆被忽必来摔了一跤后大腿挫伤,又心里气愤,便窝在大帐内不动,本汗派人前去召唤了几次也没使动,唉,有子如此,确实是是克烈部的不幸!” 律忠轻咳一声,“那大汗接下来” “铁木真那厮要动手,也要等到秋高马肥之时,如今也只剩一个多月了,幸亏大逻便来了,否则” “大汗还能动员起多少人马?” “我部与粘八葛部加起来还有五万余户,已经动员起三万骑兵了,不能再多了,再多就影响放牧了,还望扎兀惕汗遵守盟约,与我守望相助” 律忠沉吟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王罕显然急了。 “大逻便,难道扎兀惕汗准备背盟吗?当时可是从我部带走了七千帐吉斯勒部落!” 他指的自然是七千户契丹奴隶部落。 律忠问道:“铁木真现在有多少人马?” “据我估计,其怯薛军大约一万,麾下四猛将分别统管,他称汗后,设置了三个大斡鲁朵,距离较近,每个斡鲁朵周围有一万户,并没有游牧,而是就在左近放牧,可在三日之内动员起来” “这便是四万六千骑,这三个斡鲁朵分别由其弟哈萨尔、其长子术赤、乌鲁部酋长术赤台统领,操练从未断过,可不是我部能比的” 律忠何许人也,岂能轻易就范,他说道:“我部在金山东端豁口的阿勒坦修建了一座大寨,并让律忽里带领三千骑在那里驻扎,可以随时呼应大汗” 王罕皱了皱眉头,“律忽里的人马自然骁勇,但人数是否太少了些?” “这,大汗,你是知道的,我部东西横跨几千里,虽然有些人马,但分散起来也没多少,实在是有些为难,不如这样,律忽里在大海子附近还有四千骑,届时便将其一并调到阿勒坦,您看如何?” 王罕叹了口气,“若不是我的哈尔已经许给屈出律了,一定会嫁给扎兀惕汗的,可惜啊可惜” 律忠一听顿时吓了一跳,“庆儿已经有三个夫人了,若是有了哈尔,我的婉儿岂不是又要失宠?不行” 不过,他终究是老成持重,没有将马上就要抵达阿勒坦的一万骑说出来。 “大汗,不如这样,在贵部盘桓几日后我等便立即前往蒙古部的可敦城,庆儿在大草原也算有些威名,而铁木真显然也知道他与大汗的盟约,便拼了我这张老脸做个和事老,让你两部再安稳几年如何?” “届时我部也可以抽调人马前往阿勒坦,如今马上就要进入深秋,就算想抽调人马也来不及了” 王罕想了想,“也罢,就这样定了,不过您老还是要将律忽里的另外四千骑尽早调到阿勒坦来” 律忠离开时王罕送给他一个宝盒,里面自然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首饰。 三日后,律忠等再次出发了,这一次,王罕将扎合粘也派出了,让其跟着律忠等一起前往可敦城。 几日后,他们抵近距离可敦城还有大约百里的地方。 此时,铁木真早就知道律忠等人的到来了,倒是没有失礼,将自己的二弟哈赤斤派出来迎接。 一行抵达可敦城时已经是夜晚了,一座模模糊糊的城池笼罩在夜色里,具体也看不清楚。 不过,铁木真对于律忠的到来显然十分重视,可敦城时下显然是废城,当中一座巨大的帐篷里,他也设宴款待了律忠几人。 律忠率先走近大帐,只见里面坐满了人,一个四十出头,满脸横肉,身形粗壮,胡须稀疏的汉子安坐主位,多半就是铁木真了。 见到律忠后,铁木真也站了起来。 “原来是大逻便,辛苦了” 铁木真虽然是蒙古人,但显然也通晓突厥语,接着他又向律忠介绍诸人,大弟哈萨尔、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都在,哈萨尔估计也有三四十岁了,术赤二十多岁,察合台、窝阔台显然都是少年,但都年满了十五岁。 余者就是诸将了,律忠印象较深的显然是王罕之前说过的者勒蔑、哲别、速不台等人,木华黎、赤老温、博尔术、博尔忽等人以前律庆也介绍过,都一一见过了。 令他奇怪的是两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位次却仅次于哈萨尔、哈赤斤、者勒蔑,据他介绍,一人叫忽都忽,来自塔塔尔部,少年时曾在大金游学过,熟知大金的律法,精通好几种文字,时下已经是铁木真的札鲁忽赤! 札鲁忽赤,就是断事官,也相当于该部的首席文官,如此年轻就能担当大任,不得不让律忠多看了几眼。 一人年约三十,穿着古怪,身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儿,一站起来就叮当作响,据介绍此人叫豁尔赤,竟是该部的大萨满,目前还是鄂尔浑河下游林中诸部的万户长。 “难怪这家伙能做大呢,有了文官和大萨满,按照庆儿的说法,便有了行政体系和宗教体系,而王罕号称漠北大部的大汗,身边除了一个景教教主,还是个不管事的,便别无他人了” 再看时,只见者勒蔑诸将,或沉稳有度,或剽悍凌厉,无一不是草原人杰,那木华黎以前见过律庆,还专门过来与他说话,言语间也甚为恭敬,很显然,他们对律庆还是十分尊重的。 这些人都携带着佩刀,只看其柄部,律忠也知道打造得十分精细。 暗忖:“区区一个室韦部落出身的大部,又与中原、大辽相隔甚远,哪里有这么多匠人供其驱使?” 猛然想到一事。 “昔日,大辽将部分部族放在克鲁伦河流域的拔野古部中,契丹人本就擅长冶炼,加上后来迁进来的部分汉人,更是成了漠北最为善冶的部族,眼下该部早就被蒙古部吞并了,加上从塔塔尔、汪古、札答兰弄来的奴隶,这才有大量的匠人为其打造军械” 再看时,只见几乎无人着甲,或许是会见客人没有披上,也或许是根本没有,但除了极少数人,也就是札鲁忽赤和大萨满,余者皆身形或高大雄健,或粗壮有力,脸上也是凶悍之气不时溢出,令人望而生畏。 “我述律部虽然勇猛,但单论身形,还是远不如矣” 突然想到一计。 “慕容归藏,让人将大汗准备给成吉思汗的礼物抬上来!” 礼物与送给王罕的差不多,但兵器却不同,送给王罕的无非是大辽标准骑刀、长刀、上等强弓等,送给铁木真的却有一把完全用乌兹钢打造的弯刀。 此刀重达八斤,加上雕刻精美的铜制刀鞘,不下十余斤,律忠亲自将其抽出来献给了铁木真。 此刀一出,果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律忠终于有机会套话了。 “我观大汗麾下诸人的弯刀也皆不凡,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第7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3) 铁木真身后一直站着一人,听了此话上身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幕自然被黑曜都出身的慕容归藏发现了,自从跟随律忠进入大帐以来,他就以护卫的身份站在律忠的后面,并仔细观察着帐中诸人。 只见那护卫长相与蒙古人有些不同,没有他们肥壮,但身形高一些,面容极为剽悍,冷冷的,像极了在雪夜觅食的野狼。 年纪也颇轻,最多二十出头,他挎着弯刀,按其份量来看,应该属于云都赤,不过背后还背着弓箭,进入大帐后他就发现科尔沁护卫的弓箭几乎一模一样,据他估计,与律庆军一样,应该都在五斗力以上。 哲别那张多半达到了一石力的程度。 铁木真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这还要感谢以前的大辽,他们在漠北大草原设置了好几个统军司,里面文书、工匠兼备,特别是拔野古部更多,本汗将其收编后得了几千人,加上俘获的奴隶为其打下手,故此军械不愁” 律忠顿时明白了。 “原来如此” 铁木真打了一个哈欠,“大逻便此来” 律忠正了正身形,“大汗,我是来做和事佬的” “哦?” 看得出来,铁木真的眼神颇为不善,大帐里的其他人同样如此。 几十个彪形大汉怒目而视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烈的,不过律忠终究是做过撒马尔罕沙黑纳的,并不为所动,而是微微一笑。 “大汗,诸位,你等估计也知晓,我家大汗与克烈部的王罕大汗定有盟约” “我家大汗也知道成吉思汗英雄豪迈,不想与您为敌,但我家大汗信守承诺,又不想毁盟,故此,便想为贵部与克烈部做个撮合”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 “王罕是本汗的义父,我部与其部一向友善,比同盟还牢靠,又需要什么撮合?大逻便想多了” 慕容归藏赶紧看向众人。 只见他们都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心下顿时明白。 “就算铁木真不同意,他的手下显然早就忍不住了,或许早就制定好了何时进攻克烈部的大计” “时下已经是秋季,铁木真有上万怯薛军,还有三个大斡鲁朵的半常备军,不用太过动员就能在短时间内召集四万精骑,已经足以对付克烈部、粘八葛部了” “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动,难道就没有我部的原因?” 律忠继续说道:“哦?如果是这样,倒确实是我多心了” 铁木真大弟哈萨尔显然有些沉不住气。 “大逻便,我等尊你年老,又是扎兀惕汗的岳父,这才尊敬有加,不过,我部一向与述律部并无往来,我部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要看扎兀惕汗的眼色?” “哈萨尔!” 铁木真吼了一声,不过也就如此了,他的目光还是看向律忠。 说起这律忠,以前在郅支山担任戍卒时是何等的卑躬屈膝,何等的低声下气,但自从有了律庆这个便宜义子兼女婿后,似乎又回到了在撒马尔罕当沙黑纳呼风唤雨时的模样。 “哦?这么说贵部确实是想进攻克烈部?” “那又怎样?” 这时说话的是铁木真的长子术赤。 “你等就这么确信一定能打过该部?” “哈哈哈” 帐内顿时哄堂大笑,包括铁木真在内也是拈须自诩。 显然,在他们的眼里,克烈部、粘八葛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就能将其拿下。 律忠站了起来。 “那我部也就不得不遵守盟约了” “你部?” 巴图鲁长速不台站了出来,还狠狠拍了一下雄壮厚实的胸脯。 “述律部确实不错,不过那是在西部大草原,据说西部大草原水草丰美,自然能养活大量的牛羊,但对于勇士来说就差强人意了,只要在这苦寒荒芜的漠北才会出产真正的勇士!” 慕容归藏目光闪动,暗忖:“我终于有所明白了,他这话虽然粗糙,但却有道理,与我述律部相比,他们确实更为野蛮,也更接近于野兽,有些类似于我部北面的埃文基人,自然更为凶残” “与埃文基人相比,他们更加雄壮,这便又加了几分,还真是天生的战士啊” 他的目光很快就与速不台相对了,后者显然有些愤怒了。 “兀那厮,自从你进入大帐以来,一双贼眼便在滴溜溜转个不停,你想作甚?” 慕容归藏笑道:“眼睛长在我的脸上,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此其一,其二,既然各位都是英雄好汉,多看几眼又有甚?难道英雄好汉还怕被看?” 一席话顿时让速不台哑口无言。 此时铁木真挥了挥手,示意几人退下。 “大逻便,此人是你的护卫?” 律忠摇摇头,“进入大帐后,大汗的人实在太过热切,我的人还没来得及介绍,此人叫慕容归藏,吐谷浑人,现在是扎兀惕汗亲卫队黑曜都副都指挥使,今年十七岁” “这位是律忽里,克烈部的契丹奴骑兵统领出身,时下是我部驻守金山的大将” “这位是阿迪尔,突骑施人,以前就是我的护卫,时下担任扎兀惕汗的录事参军,对了,大致相当于贵部的札鲁忽赤” “这位” 扎合粘在座的肯定都认识,很显然,他与铁木真等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众人显然忽视了他,目光都聚焦在律忠身上。 “黑曜都?” “不错,我部兵马分为三种,黑曜都是大汗的亲兵,火云都是轻甲骑兵,装备了二十五斤的轻甲,每人配备五斗力骑弓,契丹制式骑刀一把,双手长刀一把” “双手长刀?” 铁木真显然来了兴趣。 “不错,我部军士都是步骑两用,上马可策马杀敌,下马则可当成步兵来用” “黑云都则是重甲骑兵,每人佩戴重达四十斤的重甲,骑乘高头大马,连马匹也有披甲,冲起来锐不可当,人手一把破甲锥长枪,可破任何甲胄,锐不可当” “人手一把一石力的强弓,还可在极远之处实施抛射对敌” 慕容归藏依旧没有掩藏他到处乱窜的目光,只见律忠此话一出,众人显然有些凝重起来,铁木真更是端直了上身。 大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铁木真问道:“请问贵部一共有多少骑兵?” 律忠说道:“六万骑,都是常备军” 此话一出,更加剧了大帐的沉默。 “哈哈哈” 最后还是铁木真打破了沉默,不过听得出来,他这笑声带着些许尴尬。 他站了起来,“帐外那一百骑都是黑曜都的?” “不错” 铁木真带着众人来到了大帐外,只见慕容归藏的一百骑虽然没有上马,但都肃立在马匹旁边没动,一匹匹都是高大雄健的昭苏马,律庆的黑曜都自然不是用来厮杀的,但都是从黑云都、火云都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为了侦查需要,他们的面容乍一看并非凶神恶煞模样,但那股子整肃凛然劲儿依旧掩盖不住。 铁盔、棉甲,后者显然是蒙古人从未见过的,无非是布面上露出了一个个醒目的铜锭而已,铁木真顿时心里一动,他忍不住走了过去,并在一名黑曜都身上摸了一把,顿时若有所思。 律庆的士兵身高实际上与蒙古人差不多,但粗壮程度显然不如,不过,他们拥有长期、频繁、科学的训练,平均气力显然差不多,不过乍一看有些吃亏而已。 铁木真抄起了此人身后的骑弓,自然是标准五斗力的,轻易就拉开了,再看时,只见这些人的弓箭都差不多,这就很不容易了,而据说那什么火云都的弓箭都是如此,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蒙古人力大者自然比比皆是,但能拉动五斗力骑弓的显然也不是全部都是,他时下的带箭侍卫科尔沁也才有这个水平。 这么说来,律庆这厮岂不是有几万骑都能拉动五斗力骑弓的骑兵? 想到这里,他的一双肥大的手禁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哈哈哈” 大笑显然是最能掩盖尴尬的举动,众人跟随他又回到大帐。 “大逻便,见笑了,我等都是草原汉子,粗疏惯了,有些话说起来就没有遮拦了,哈萨尔、速不台,还不向大逻便赔礼?!” 两人只得上前向律忠赔礼。 “哈哈哈” 律忠也大笑起来,似乎到了今日,他在郅支山九年的屈辱才彻底一扫而光。 “哪里哪里,你等都是草原汉子,我部何尝不是如此?都习惯了口无遮拦,无妨无妨” 宴会继续进行。 半晌,铁木真说道:“据说扎兀惕汗今年还不满三十岁?” 律忠点点头,“不错,明年才三十岁” 铁木真叹道:“真乃少年英雄也,本汗今年年近四十,与之相比就相形见绌了,对了,扎兀惕汗有几位夫人?” 律忠心理一凛,不禁暗暗叫苦,“完了,此人的英雄豪杰之气显然远远强过王罕,绝对不会不舍得儿女的” 果然,只见他说道:“巴特尔!” 只见一位三十左右的彪形大汉站了出来,之前铁木真介绍过,他是铁木真的妹夫。 历史上此人叫孛秃,极擅骑射,实际上就是巴特尔,本书便以后一个名字称呼之。 “火真今年十六岁了,原本想嫁给你的,现在看来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你就等着扯扯长大” 火真,全名火真别姬,也即有名的华筝公主,成吉思汗长女,火真,蒙古语天空之意,别姬,长女之意。 扯扯,即扯扯亦坚,成吉思汗次女。 像这样既是妹夫优势女婿的情形,也就在草原诸部中存在,历史上的巴特尔就是娶了铁木真的妹妹和女儿。 巴特尔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说道:“全凭大汗安排”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的大笑显然是由衷而发。 “大逻便,扎兀惕汗如此英雄,怎能只有三位夫人,不如将火真嫁给他,你看?” 第8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4) 律忠暗暗叫苦,嘴上却说道:“大汗,兹事体大,我岂能擅自代替扎兀惕汗做主?还有,我的女儿是他的夫人,我巴不得他只有一个夫人,岂有不停向他介绍夫人的?” 一席话惹得众人皆是大笑起来。 律忠又道:“放心,我会向扎兀惕汗回禀此事的,就算有些不愿意,也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好,对了,贵部能与克烈部结盟,就不能与我部结盟?不知大逻便来之前扎兀惕汗有没有这个意思?” 律忠顿时犹豫起来,这让在座的骄兵悍将顿时不满起来,不过看到铁木真的眼色后一个个还是强自按捺住了。 律忠心念百转。 “想要撮合克烈部与蒙古部谈何容易?何况还是在一部明显占优的情形下?不过庆儿说得好,盟约就是用来撕毁的,无非是虚与委蛇罢了” 便笑道:“扎兀惕汗自然巴不得,显然一早就提醒过了” 铁木真大喜,立即拉着律忠的手来到大帐外,铁木真指着北面的大山说道:“那就是狼居胥山,我部大祭台所在,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将此事办了!” 于是,双方在狼居胥山的大祭台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结盟仪式,蒙古部也有宰杀青牛白马、歃血为盟的传统,一大碗新鲜出炉的牛马血液喝下后,律忠一连几日都未能好好吃饭。 结盟仪式结束后,铁木真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本汗也不会强人所难,扎兀惕汗愿意接纳火真更好,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火真,草原上的扎根哈斯,想娶她的不知凡几,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还都是大草原上的好男儿” 扎根哈斯,明珠也。 律忠见那人跟在铁木真身后形影不离,便道:“大汗,此人是谁?”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志得意满。 “听说我义父手下的首席勇士托斯高独自一人击杀了一头六七百斤重的雄虎,还将虎皮献给了扎兀惕汗” 律忠心理一凛,“这么说克烈部早就密布铁木真的细作了” “此人叫薛阔阔,拔野古人,与托斯高相比更高一筹” “哦?我观速不台、哲别、忽必来等都骁勇异常,难道此人比这三人还强?” “不错,速不台力气最大,哲别箭术惊人,忽必来刀法凌厉,但唯独这阔阔兼而有之,这才成了本汗的贴身侍卫,这样的人在我身边还有十人” 阔阔,蒙古语里的“力士、壮士”之意。 律忠心里一动,“我观其身形并不比速不台等人强壮许多,竟然如此厉害,大汗果然有福” 晚上,律忠等人就在铁木真大帐旁就宿,黑曜都自行扎下帐篷,而律忠则与律忽里、阿迪尔、慕容归藏四人住进了铁木真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座豪华大帐。 见了成吉思汗诸将,几人显然都有些震撼,半晌,律忠低声说道:“律忽里,那薛阔阔来自拔野古部,你可知道些什么?” 律忽里点点头,“那人就是藏在拔野古部的契丹人,还是耶律铁佛大王军将后裔,其取名薛阔阔,薛,在蒙古语里有黑色之意,实际上另有玄机” “以前在王罕帐下时,克烈部经常与蒙古部联合作战,此人从十五岁那年就跟着铁木真了,故此相识,他会契丹语,所谓薛,就是律和萧的混合,当然了,他并无耶律和萧的姓氏,但却是迭剌部的军将后裔” 律忠点点头,“都说铁木真残忍好杀,但来自塔塔尔部的忽都忽,来自拔野古部的薛阔阔都被他收到囊中,显然不是单纯的嗜杀那么简单” 律忽里说道:“大人是想?” 律忠摇摇头,“铁木真的云都赤、科尔沁、巴图鲁三部大致相当于我部的黑曜都了,与我部黑曜都相比也不逊色,总数有千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还有一万精锐的怯薛军,在他身边搞事并不容易” “不过我们这一趟也没白来,至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单论个人勇武,蒙古人或许还在我部之上,但打仗并非单打独斗,故此,我部与之至少相当” “他们的优势是深处漠北,敌人想要攻击他们非常不容易,但他们想要攻击敌人却十分容易,诚如速不台所言,能在这样的苦寒之地生存下来的无一不是坚韧不拔者,绝对不能小视” “与之相比,时下我部占据的上好地方实在有些多,于是便只能处处分兵,占的太多了也并非全是好事,蒙古人则不同,只要他们统一了漠北诸部,便能到处攻击” “他们身侧也有大金啊” “大金?他们显然已经退化成大辽帝国那样的国度了,或还甚之,大辽以前毕竟在草原上安插了不少牧户,但金人显然没有这样” “您的意思是他们也不是蒙古人的对手?” “多半不是,你难道没有看到?铁木真诸将中,虽然大多是骁勇善战者,老成持重者也不在少数,加上铁木真本身也显然是英雄豪杰,立国已经百余年的金国岂会是对手?” “可如果铁木真背弃盟约攻打克烈部那我等的目的就没有达成了,大汗也说过,所谓盟约,无非是暂时之计,随时都可以拿出理由来违背的,草原豪杰更是如此” “不” 律忠摇摇头。 “有了这个盟约,我相信成吉思汗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攻击克烈部,而是会将目光看向大金,他从我的描述中便知道我部打造军械的匠人极为众多,而他想要达到我部的水准,想从部落内部发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金国便成了不二选择,金国占据了以前大辽的疆土,还增加了不少,岂有那么容易拿下的,最少也要十年时间” “对了,他还可以进攻西夏国,与金国相比,攻击该国更为容易,毕竟西夏国不久前经历了大旱灾” “得知我部详情后,或许他会加快攻击金国或者西夏国的步伐,等到他获取了这两国大量的钱财和匠人,便是其毁约西进之时” “而对于我部来说,有克烈部隔在中间也有好处,克烈部再是不堪,也能抵挡一年半载,于是我部就能将全副精神用来对付花拉子模,不敢说能将整个花拉子模国都拿下,至少要将其根本之地花拉子模绿洲拿下” “也就是阿姆河流域,如果还能将工匠众多的呼罗珊拿下那就更好了,不过那样一来就要随时面临来自波斯各个势力不眠不休的袭扰” “按照大汗一贯的做法,显然是不会这么做的,在那之前多半会将高昌回鹘、喀喇汗国先拿下来再说” “咳咳” 阿迪尔插道:“那大辽呢?” 律忠一时无语。 他是大辽帝国的老人,对于该国显然是有感情的,他虽然大致了解律庆的想法,但他到底会怎么做,也从未主动问过。 对于律庆来说,对于外面的势力向来是杀伐果断,并不亚于铁木真,但对着西辽国却显然有些心情复杂,这种复杂很难用语言表达,依着他现在的硬实力早就可以取而代之了,但就是因为这个因素迟迟没有动手。 最理想的自然是将花拉子模、喀喇汗国、高昌回鹘都拿下后让耶律直鲁古主动退位才是上策,但直鲁古会这么甘心吗? “睡觉” 律忠不想再想了。 次日,铁木真又会见了律忠。 “大逻便,既然已经成为了盟友,那么为何不一起来做大事?” “什么大事?” “哈哈哈,忽都忽!” 只见那位年轻的塔塔尔人、为成吉思汗写出了第一部律法的札鲁忽赤(后来的大札鲁忽赤、大宰相)在大帐里挂起了一副巨型地图。 此时的铁木真虽然懂得突厥语,但显然并不懂得任何文字,而忽都忽则不同,已经在上面用突厥文进行了详细标注。 只见金国北境、西夏全境都历历在目。 “大金,据说是贵国的大仇,本汗自然乐意与贵部一起将其灭了,不过时下却力有未逮” “西夏国,则要弱小许多,其腹心地带无非两处,一是以兴庆府为中心的河套地带,一是河西地区” “您老回去之后可以向扎兀惕汗报告,就说本汗很想与其一起攻打该国,事成之后我部取兴庆府一带,贵部则取河西一带” 见到律忠不言语,还以为他认为河套远比河西富庶,便道:“也罢,该国还有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和南军司,拥有西宁州和兰州,这两地便一并归属扎兀惕汗” 这两地原本在大金手里,后来随着大金衰落,西夏人又收复了这两地,这两地中关键是兰州,若是拥有了兰州,就有了前往四川进行丝绸和茶叶贸易的便利,对于前者律庆并不在意,但对于后者还是非常在意的。 律忠自然不能一口应允,“大汗,以你来看,需要多久能发动攻击?” “最快一年时间,最慢三年时间” “哦?” “哈哈哈” 铁木真再次大笑起来。 “不瞒大逻便,我只是不攻击克烈部,但不意味着我不能攻击粘八葛部、辖嘎斯部,时下北海附近还有一些部落没有扫清,等扫清这些部落后便能从北海南部向西横扫” 北海,即贝加尔湖。 “届时就能先征服辖嘎斯部,然后穿过唐努山攻击粘八葛部,哈哈哈哈” 第9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5) 次日,众人在可敦城歇息了一日。 便在城内闲逛起来。 只见里面的布置显然十分奇葩。 城墙大部分都是残垣断壁,里面的建筑物有一半却恢复起来了,上空都是黑烟滚滚,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时传出,很显然,铁木真将契丹、汉人工匠全部安置在里面,而这些建筑物也是他们恢复起来的。 中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帐篷,看起来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 以前,这里是萧燕燕亲自设置的专门用来镇守漠北的大镇,可驻扎两万精骑,自然很大,时下除了这些工匠,自然就是铁木真的怯薛军了,而狼居胥山附近就是其最大的斡鲁朵所在。 眼下他还没有一统漠北大草原,斡鲁朵的分布自然与真实历史上不同,真实历史上,大斡鲁朵可是在温都尔汗附近的。 于是在可敦城附近就有两万精骑,据说他在南面(后世乔伊尔)、东面(温都尔汗)还有两个斡鲁朵,三地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在三百里左右,对于游牧部族来说这显然不算什么,最快两日也就到了。 一想到耶律铁佛大王曾在这里长期驻守,这里的两万精骑以及周围的草原十八部还成了耶律大石西进的重大仰仗,律忠不禁感慨万分。 说来也巧了,铁木真让哈赤斤和薛阔阔陪着他们逛,到了后来律忠假意不敢耽搁哈赤斤太多时间将其支走,于是便只剩下薛阔阔了,顿时有了机会向其询问究竟。 “你来自拔野古部?” “拔野古?不明白,对了,在下所在的部落当时叫巴尔虎,成吉思汗也是这样称呼我部的,眼下已经全部变成蒙古部落了” 这估计就是转音的缘故,律忠点了点头。 “巴尔虎?或许,你可知道自己小部落的名称?” “知道” “哦?” “大逻便,说起来与贵部还颇有渊源,竟然也叫述律部” 律忠一听大喜。 “那你可知晓一个叫做萧挞奴的人?” “萧挞奴?没听说过,或许因为在下年幼时便被掳到乞颜部,并不知晓太多本部典故” “那你这个名字?” “本来只有阔阔一名,后来来自巴尔虎的人越来越多,中间也有我曾相识的老人,建议我在阔阔之前加一个薛字,便同意了,按照蒙古人的语言,就是一名黑壮汉,嘿嘿” “你可知道我家大汗也是出自述律部?” “哦?这倒是不知晓” 无论如何,经过律忠这么一提点,薛阔阔显然对他们亲近起来。 “听说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十人?” “不,包括我在内共有十人,都是曾在狼居胥山单枪匹马猎杀过老虎或者黑熊,份量也要在三百斤以上者才有资格进入” “可有名字?” “大汗取了一个‘克什克腾’名字” “克什克腾?不错,倒是一个好名字,对了,你们十人都是来自不同部落?” “不错,乞颜部有两人,蔑儿乞惕部有两人,来自巴尔虎的只有我一人” “你武艺最强?” “那倒不是,或许是因为我平时沉默寡言,但对于大汗交待的事情办的还不错” 律忠暗忖:“他显然不会契丹话了” 正说着,前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只见一队怯薛军押着几个精赤着上身的雄壮汉子去往了铁木真的大帐方向。 律忠见其发型颇有些类似契丹人,不禁心里一动。 “阔阔” “大逻便” “这是” “哦?在我部以北便是北海,在其东部广袤的地方有一个大部落,叫八剌忽,原本是柔然余部,后来大量巴尔虎人进入到那里” 他突然停了下来。 律忠知其意,叹道:“几十年前,粘八葛人背叛大辽帝国,勾结金人攻陷了可敦城,导致大量的契丹人向北逃亡,他们自然不能自称是契丹人,便以巴尔虎人自称,与柔然人融合后便是八剌忽了” 薛阔阔也是有些触动,“按照大逻便的意思,巴尔虎部的大部分人都是契丹人?” “也不尽是,但显然是以契丹人为主,当时叫做乌古敌烈统军司,契丹人藏在乌古部、敌烈两部中,多半在敌烈部中,所谓敌烈部,实际上就是契丹两大部之一、皇族出身的迭剌部” “对了,这些人为何被抓?” “一个月前,我部征服了北海东岸,那里山高林密,大汗称其为林中诸部,还让大萨满豁尔赤担任其万户长,不过该部似乎又分为两部,一部是使鹿的,多半是以前的柔然人后裔,一部则是使马的,按照大逻便的说法,自然就是巴尔虎人了” “使鹿的柔然人倒是服服帖帖接受大汗的管束,但使马的巴尔虎人却不同,他们的反抗十分强烈” “林中诸部成日间与熊虎之类打交道,十分凶悍,战力也十分强悍,但其草原面积不大,还分散于各处,都是一个个小部落,自然被我部各个击破” “征服该部后大汗将其精壮者编入怯薛军,但这些人依旧十分想念北海一带,时不时就偷偷逃跑,这些人显然就是这样的” 贝加尔湖东侧的巴尔虎人后来一部分变成了达斡尔人。 此时又有一小队士兵从其身侧经过,为首一人高高瘦瘦,骨节却大得出奇,面相极为凶恶,见到律忠等人还愣了一下,正要发作,见到薛阔阔在便堆起了笑脸,还弯腰施礼。 他们走后,薛阔阔说道:“此人叫完颜奴哈乞,还是金国皇族子弟,常年镇守北境,还在黄龙府之北的胡里改,因为与掌权者不合逃到我部,大汗大喜过望,很是重视他,还将二汗哈萨尔的女儿嫁给了他” “不过并未让其执掌重兵,只让其带领一百怯薛军,但却享受怯薛军大统领者勒蔑一样的待遇,封了千户” “哦?大汗认为他是来自金国的奸细?”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是认为这个做法十分奇怪” 律忠看了看他,“阁下刚才自称沉默寡言,以老夫来看,显然名不副实,可是健谈得很” 薛阔阔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你们估计也听出来了,我的蒙古话并不流利,估计是里面带了不少述律部的口音,便在亲卫中时常被人嘲笑,这才很少说话” “你们虽然讲着突厥话,但有些口音似乎与我部很像,顿时觉得十分亲切” 律忠点点头,他说道:“我这把刀也是用乌兹钢打制的,原本想送给你的,不过你拿到了也不敢亮出来,还会授人以柄,眼下我部与蒙古部已经结为盟友,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以你的才具,再次见面时多半成了将领” “届时老夫会有重礼相送” 薛阔阔显然有些感动了,感动的不仅仅是律忠所谓的“重礼”,而是他能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多谢大逻便” 律忠想了想,问道:“时下大汗既然进行了会盟,又自称成吉思汗,显然舍弃了金人封给他的‘扎兀惕汗’名号,金人自然不满,不知” 薛阔阔向四周望了一下。 “大逻便,此事我倒是十分清楚” “哦?” “以前,蒙古诸部也有一个大汗,后被塔塔尔人出卖给了金人,金国皇帝将其钉死在木驴上,这件事被蒙古人视为奇耻大辱,但却暗中隐忍” “金人赐给大汗‘扎兀惕汗’名号时,还欢欢喜喜接受了,在斡难河大会诸部时,还派遣曾在金国游学的札鲁忽赤忽都忽前往金国中都进献宝马、美女,当时我就是护卫之一” “金国皇帝不虞有他,开开心心接受了,不过据札鲁忽赤所说,金国时下军备松弛,国内腐败崩坏,按照他的说法完全不足为虑” “那为何大汗要先攻打西夏国?” “大汗会盟诸部时曾说过,金国再是腐坏也不是一日可下的,必须要秉持先弱后强的策略,先打西夏国早就他的盘算之中,他还说过,有了西夏国的人口,特别是匠人,假以时日,金国旦夕可下” “会盟时我一直站在大汗身后,斑斑桩桩都很清楚” “啊!”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惨叫声,声音十分凄厉。 律忠等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距离铁木真大帐最近的有两座小帐,一座是其长子术赤的,一座则是怯薛军名义上的大首领者勒蔑的,时下在者勒蔑大帐前面摆了一排木桩,刚才那几个来自北海附近的巴尔虎汉子正绑在上面。 其中一人的肩胛骨、四肢都被几寸长的大铁钉钉住,显然疼痛无比,故此惨叫声不断。 就在者勒蔑的人正要钉向下一个时,律忠心里一动,赶紧走了出来。 “桑昆” 铁木真的大将也学着以前大辽的样子自称“祥稳”、“桑昆”等,律忠便也有样学样。 者勒蔑见是成吉思汗的贵客,便勉强堆起了笑脸。 “原来是大逻便,不知” 律忠笑道:“如此壮士都钉死了岂不浪费,不瞒桑昆,我年老了,除了骑马,还带着一副软轿,是扎兀惕汗怕我生病时使用的,这样,卖老夫一个面子,放了他们,让其作为我的奴隶为我抬轿,如何?” 作为与成吉思汗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显然知晓时下成吉思汗已经与述律部的扎兀惕汗缔结了盟约,此人是扎兀惕汗的岳父,自然得罪不起,便说道:“也罢,不过您老稍候,我去去就来” 半晌,者勒蔑回来了。 “大逻便,大汗同意了” 第10章 再向燕然意风发,重回可敦心恍惚(6) 次日,律忠踏上了返程之路。 铁木真的回礼十分厚重,四头骆驼装得满满当当。 自从蒙古部拿下八剌忽部,便拥有了这个世上优质貂皮的最大产地、贝加尔湖东侧八剌忽苔原,雪白的、黝黑的、红紫的,应有尽有。 而同属于室韦部落、游牧于大兴安岭东侧的札答兰部手里也有大量的东珠。 不过,律忠最为在意是一个物件儿。 一把刀! 按照铁木真的说法,刺刀是粘八葛部配合金人攻陷可敦城后从耶律铁佛手里缴获的,典型的契丹弯刀,与蒙古弯刀相比,略长、略薄一些,刀柄镶金嵌玉,上面还刻着契丹文字。 “萧绰钦赐世镇可敦城宝刀” 萧绰,就是契丹历史上有名的萧太后。 回到克烈部王罕的驻地后,同行的扎合粘将述律部与蒙古部结盟的事情向王罕汇报了。 虽然为自己争取了一到三年的“和平”期,但一想到同样强大的述律部、蒙古部竟然结盟了,王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扎合粘劝道:“律庆如果不与铁木真结盟,又有什么能耐让铁木真不攻击我部?眼下连大金皇帝都管不了他,何况律庆?” “那一年后呢?” “大汗,既然我两家都与述律部结盟,那么一旦铁木真攻击我部,依旧能向律庆求援,相信他不会不同意的,何况,据我所知,这两人已经定下了会攻西夏国的方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攻击我部的” 王罕眼睛一亮,“那我们就与西夏国结盟!” 扎合粘吓了一跳,“大汗,西夏国早就没有了主动出兵的能力了,若是与之结盟,就是取死之道啊” “那我们就空耗时日等死?” “不然,大汗,弟以为趁着有两三年的空当,全力与粘八葛人融合,然后拿下辖嘎斯部,届时我部就是一个有七八万户的大部落了,辖嘎斯人骁勇,可任其为先锋” “同时我们也学着律庆、铁木真,组建常备军” “可常备军需要大量的钱财啊” “不然,我们可以从家里男丁较多的牧户中挑选,凡是选中者不用担负兵役,相信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的,这样一来就可以至少组建一万骑的常备军,铁木真的怯薛军也就如此” “然后对其操练不辍,难道我等克烈男儿真的不如蒙古人?” “西夏国,至少有三十万人马,岂有那么容易拿下的,西夏之战必定旷日持久,自身力量也会得到损耗,届时此消彼长,我部未尝没有与之平起平坐的机会!” 王罕这才点点头。 “不错” 见到铁木真给律庆送了这么多礼物,一咬牙也送了四头骆驼。 于是,律忠回程时便有了八头骆驼的礼物。 那几个巴尔虎奴隶一开始虽然得救了,但得知又要到遥远的陌生地方时显然又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当律忠用契丹话与之对话后,他们终于完全平歇下来,而律忠也得到了北海附近的情势。 “我部还在蔑儿乞惕之北,加起来也有万帐,北部之人以使鹿为主,在森林里游猎,南部之人则以使马为主,多半是巴尔虎人” “再往西,就是布里亚特人,人数大致如此,多半以使马为主,再往西则是斡亦剌人,人数也差不多,同样以使马为主” 斡亦剌,卫拉特部的前身。 “在斡亦剌之北,还有秃麻、豁里两部,加起来也有万户,使马、使鹿兼而有之” 秃麻,也即拓跋,西迁鲜卑人后裔,辖嘎斯人从图瓦盆地迁走后他们趁虚而入,从而让盆地有了传之后世的名字,豁里,鲜卑人与室韦人融合形成的部落。 “再往西就是辖嘎斯人了,他们人数较多,至少有两万户” “眼下铁木真只征服了我部” 这几个部落,律忠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个叫做哈赤的巴尔虎俘虏显然是夸大其词,北海附近酷寒无比,岂会有如此多的人口? 不过,就算减半,秃麻、豁里、斡亦剌三部加起来一万帐总是有的。 “庆儿对于人口十分热衷,若是能让其迁徙到额尔齐斯河中下游一带来岂不甚好,那里地广人稀,只有少数牧户夏季时会迁到河流两岸,更北之地同样是大草原,虽然沼泽地纵横,但总比林中好” 他指的是额尔齐斯河中下游北岸泰州城以北,后世鄂木斯克以南的广袤区域。 那里曾是后来卫拉特四部之一的杜尔伯特部的牧场,显然也是能放牧的。 回到阿勒坦大寨时,冬季正式来临了,此时律庆也带着一万骑抵达了这里。 听了律忠等人的汇报后,律庆陷入了沉思。 “与成吉思汗结盟自然是好,不过进攻西夏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西夏国,人烟最为稠密之地还是在河套一带,河西一带此时的景象与西域差不多,都是绿洲农业,这样的地方我已经有不少了,加之东西狭长,管理成本巨大” “不过,若真是将河西、和南之地收入囊中,便有了与大宋直接交往的途径,虽然道路依旧险阻,但毕竟有了不是?我现在最稀缺的物资就是茶叶啊,或者直接与金人贸易?” 和南,指的是兰州、西宁一带。 灭亡蒙古部,进而攻击大金、大宋并非他所想,无论是哪一个漠北势力攻入中原后无一例外都会被同化,对于大宋在金人手里的惨状他也没有丝毫同情心,对他来说还有一个更加宏伟的目标。 以西辽为火种,将中华文明散布的更广一些,占据的域外之地更多一些才是正经。 如果能将河西、兰州、西宁州的人口迁到西域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有,有了述律部的存在,蒙古人的势头就会得到极大的遏制,他们显然并不能像历史上那样在短时间击败金国,同样,没了西域广袤的土地、牧户加持,他们也没有可能成为世界强国,不过是崛起于漠北的另一个大部落而已。 “必须牢牢占住西域,只要占据住这里,漠北也就是漠北而已,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只要有我存在,就不能容忍其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不时敲打一下,削弱一下,让其与中原王朝始终保持平衡,这才是上策” “没了蒙古人,中华的优质文明就不会散落到欧洲,就不会经过欧洲人的猥琐发育,霎时突破了黑暗的中世纪” “有我存在,就让他们永远黑暗下去,假以时日,我会让其看到我部时就好像印第安人看到西方白人一样” 至于铁木真要下嫁火真公主,律庆想了想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当然了,显然打着“律忠因为其女的缘故,产生妒忌之心,并没有将此事告知”的幌子。 翁婿两人配合起来显然天衣无缝,有了与蒙古人的盟约,律庆也无须再在阿勒坦驻扎重兵了,他带着万骑返回了。 这一次,他并没有回到毡德城,而是回到了久违的泰州城。 通过哈赤的描述,他显然知道接下来成吉思汗是不会忙于西夏攻略的,而是会先统一林中诸部,一旦这些部落受到攻击,显然是不会进入图瓦盆地的,因为哪里还有大量的辖嘎斯人。 他们只会继续往西迁徙,于是,泰州城的重要性就突出来了。 后来的卫拉特部之所以能在这里崛起,一开始也是在额尔齐斯河下游的呀,而不是甫一出现就是在伊犁河流域。 他让慕容归藏跟着哈赤等人从北面回去了,带着他对秃麻、豁里、斡亦剌大汗的书信和礼物。 “成吉思汗大军将至,所到之处,高过车轮者无一幸存,我部北境尚有大量空地,若不嫌弃,可前来就牧” 当然了,这显然是夸大其词,林中诸部,大部分身上都有鲜卑人、室韦人血脉,与蒙古人一脉相承,成吉思汗显然是不会这么干的。 至于是否要攻击西夏国,他还没想好,对他来说,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攻略西域之地。 对于科技、医学不甚发达的现在,生活在干旱的西域远比湿热的南方容易,故此,波斯、埃及乃至土耳其才能成为兵家必争之地,除了旱灾,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建好水利设施,便能大大缓解旱情。 再加上为了应付旱灾的存储粮,更能有些缓解旱情带来的冲击。 实际上,西域一带虽然干旱,但并非全无降雨,反而降雨十分均衡、准时,这自然得益于大西洋暖湿气流稳定的影响。 无非是降的不多而已。 这样的情形,十分适合此时的农业。 既然已经与蒙古人结了盟,他便将各地驻军数量做出了调整: 从黄姓突骑施、黑姓突骑施、于阗国抽调回来的三千骑便常驻阿勒坦大寨,替代律忽里的契丹部族骑兵,让其重新返回大海子一带游牧。 此时,阿勒坦、婆娑城、哈密一线就有了八千骑,已经是相当强大一股势力了,不能再多了。 律忽里的三千契丹部族骑兵实际上已经成了半常备军,最后干脆将其全部调到了泰州城,其附属部落也是如此,就让这三千户作为镇守泰州城的主力,一边游牧,一边享受每月一个金币的酬劳。 律忽里也被封为泰州镇守使、旅都指挥使,便正式成为述律部的高级将领行列,为了稳住他,律庆还让律忠的堂侄女嫁给他,算是与自己成了连襟。 同时让阿迪尔留在此城,协助律忽里镇守。 办完这些事后这才带着万骑返回了毡德城。 第11章 丰年好大雪,大争由此始(上) 西域,又是一个雪花充盈的冬季。 律庆猛然意识到现在正处于历史上第三个寒冷季,这个时期跨度甚广,整个两宋时期都是! 寒冷,对于习惯了的游牧部族来说除了部分牲畜死亡,并不意味太多,但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则是致命的,或许这才是两宋一直没有形成大一统的缘故。 但在天山以东的区域,并非都是因为降水缺乏而造成旱情,此时河西一带普遍种植冬小麦,因为寒冷导致种子不能发芽显然也是原因之一,大金、大宋何尝不是如此? 他回到毡德城后并没有待多久,而是很快带着五千骑兵回到了吉扎克。 等他抵达那里时,虽然还是初冬时节,但放眼望去早就是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了。 他抵达时同时还有两人到了。 室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 用上了煤球的铁皮炉子周围热烘烘的,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水壶。 放了蜂蜜的奶茶弥漫着令人沉醉的香气,一位三十多岁、穿着汉服的汉子端起来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大汗,您可真懂得享受啊” 此人叫尉迟详,新任于阗国国王尉迟嘉之弟,另一个则是从苦盏城乔装打扮赶来的耶律鑫哥。 “是吗?” 律庆也端起了盛满了奶茶的琉璃杯。 说起这琉璃杯,撒马尔罕一带已经有工匠能够制作了,律庆派遣的工匠暗中观察过,并将工序记下来后禀报了他,按照他的想法,此法多半是从大马士革传过来的,而大马士革则是从埃及传来的。 有了此法,距离最终制成玻璃也不远了,后世的他是一个穿越爱好者,曾从百度上将一些火器、器物的制作之法下载到手机上,刚刚穿越时他便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赶紧趁着电池没有耗尽之前抄录下来了。 当然了,除了这些,后世的一些整理好的数学知识也被他匆匆抄了下来,这才有了他在境内各大城池学堂的数学教材。 百度上的显然都是些粗浅的东西,或许还漏洞百出,但总是一个方向,否则暗自摸索的话,也不知要几百年才能完成。 只要有了玻璃,距离望远镜也就不远了,也就不需要人人都在抢他那具望远镜了。 炉火的余光下,他的一张标准国字脸洋溢着成竹在胸的兴奋。 他的上唇留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须,看起来既现年轻,又富英气。 说起来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上已有八年了,今年正好三十岁,一般人能在他这个年纪达成这样的成就显然是惊世骇俗了,但他却知道时不我待,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他没有时间沉浸于三妻四妾的温柔乡中,也没有时间来儿女情长,必须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大争之世,到处都是机会。 当然了,他的大争之世显然不会像蒙古人那样硬桥硬马四处攻城略地,进而带来量上的增长,他需要的是质上的增长。 对于他来说,面对的最大障碍显然就是宗教。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特别是西域一带的人来说,最大的文化就是宗教,除此之外都是浮云。 想要得到质的增长,他必须深谋远虑。 “将两位请过来,是有大事相商” 两人闻言都放下了茶杯。 “先说于阗国,详兄,贵国现在有多少兵马?” “一万步骑” 律庆点点头,一万步骑,对于该国来说显然有些穷兵黩武了,不过他看到了大争之世,难道于阗国王尉迟嘉没有看到?也不得不强自维持着。 “很好,鑫哥,据我所知,你家在苦盏城、浩汗城还有六千骑兵,三千常备军,三千私兵,对不对?” 耶律鑫哥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羞红。 “你立即返回喀什噶尔,优素福不会拒绝的,而于阗国” 他看了看尉迟详,“区区于阗一带供养一万步骑有些吃力,那就将喀什噶尔整个拿下!” 尉迟详的手顿时抖动起来。 “莫慌,你们在于阗国留下三千步骑就行了,剩余兵马全部开往喀什噶尔,然后在鑫哥的配合下将其拿下” “据说,当时喀喇汗国与贵国的战事长达四十年,造成于阗国至少有一百万人死亡,僧侣更是死绝,回鹘人还追到昆仑山上剿杀” “眼下你们有了一个报仇的机会,当然了,南疆之地人口本就不多,显然不能胡乱杀戮,将其贵族、僧侣杀了就是了,然后向伊教徒大量征收宗教税,迫使其重新皈依佛教” “若是战事顺利,得手后喀什噶尔便由于阗国管辖” “至于鑫哥” 耶律鑫哥也是一脸激动,实际上时下他的父亲耶律松山还被关押在虎思斡耳朵。 “则拿下姑墨州之地” 姑墨州,后世阿克苏地区。 “不过,你想要稳固此地必须先稳固费尔干纳,冬季,是我国小节度使向节度使述职的时节,费尔干纳的所有小节度使、镇守使都要到苦盏城向你述职” “大汗,我父被抓,他们还会不会认我这个节度使?” 原来,耶律直鲁古为了稳住苦盏城,还是任命耶律鑫哥为节度使,还继续以让其成为潜在的大辽帝国继承人为诱饵来稳住他。 “这样更好,你便知道了有谁你是可以拉拢的,有谁是彻底的反对者,便能召集可拉拢者攻击反对者,这是大节度使的权限,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有本汗五千骑在一侧坐镇,你没有失败的理由” “借此将整个费尔干纳收入囊中” “费尔干纳,是我国一处奇葩之地,也是依旧保留了大量清真寺之地,就算朝廷命令拆除变成佛寺也止不住” “若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整个费尔干纳,便以宗教信仰自由为名目将明面上的、暗藏的伊教大毛拉、毛拉召集到苦盏城来,打着共商大计的幌子,然后”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喀什噶尔的做法一模一样,姑墨州同样如此办理” “今后,本汗说你是燕京府节度使你就永远是,对于大辽来说,燕京府的辖地还还多了姑墨州,何乐而不为?” “当然了,本汗为你等出了如此大力,难道你等就没有有所回报?”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大汗请讲” 律庆点点头,“钱财,非我所愿也,如今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一带缺少的是人口,完事后请将喀什噶尔、费尔干纳一半工匠迁到这一带来,同时,各迁来一万户农户” 时下喀什噶尔、费尔干纳的人口都在百万以上,一万户,最多五万人,两人想了想,都不约而同同意了。 “咳咳” 律庆清了清嗓子。 “杀戮,亦非我所愿也,不过没有杀戮便没有稳定,此之后便可真正实施宗教自由信仰之策了,普通百姓中自然也有坚定的伊教信仰者,也不可能将其全部杀了,大唐时代,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祆教徒” “至此才能保持永久和平” 他现在彻底想清楚了,后世新疆一带,地域实在太过广袤,管理起来以当下的条件难度实在太大,与其握在手里如坐针毡,不如分给别人管理,不过是让其成为自己忠诚的藩属国罢了。 两人都知道,律庆显然不会就只拿下这点好处,便继续等着下文。 果然,律庆端起茶杯大喝一口后,还不顾形象舔了舔杯口,这才悠悠地说道:“高昌回鹘,就由本汗拿下,当然了,需要鑫哥完成喀什噶尔、姑墨州攻略之后方可” “本汗估计那就要到来年春季了,届时鑫哥你从南往北迫近龟兹,我的人马配合,本汗将亲自带领大军攻向高昌,哈密的军队也从东往西攻打,高昌,不出半年必下” “鑫哥,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你想要成为大辽帝国继承人显然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做一个国王,届时若是朝廷还认我的话,就上奏请清封你为费尔干纳、姑墨州的国王,如何?” 耶律鑫哥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知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赶紧单膝跪了下来。 “多谢大汗成全!” 律庆将他扶起。 “真若成了,我三部就结成同盟,嗯” 两人会意,异口同声说道:“每年五万金币的孝敬肯定少不了大汗的!” 区区五万金币岂会放在律庆眼里,他笑了笑:“也罢,不过,最关键的是三部需要自由贸易,三方之间的贸易不得收取任何商税,也不得建设榷关盘剥” 这两人显然不知道“倾销”的厉害,虽然少了不少商税,当一想到商品终究是要到本土销售的,届时再收商税就是,便都点了点头。 耶律鑫哥问道:“大汗,既然您已经带来了五千骑,不如先实施费尔干纳攻略,然后再实施喀什噶尔攻略” 律庆摇摇头,“一旦先实施了费尔干纳攻略,必定惊动东喀喇汗国,你的三千骑兵能不能顺利进入喀什噶尔就是一个问题” “而先实施喀什噶尔攻略,费尔干纳因为本汗的存在依旧不受影响” 耶律鑫哥这才明白了。 “咳咳,那我的父亲?” “放心,有本汗在,陛下不会马上处死他的” 实际上他显然知道,耶律鑫哥巴不得耶律松山被处死,现在无非是假意关心罢了。 第12章 丰年好大雪,大争由此始(中) 喀什噶尔、费尔干纳攻略,快则半年,迟则一年,都非一蹴而就,律庆就在吉扎克住了下来。 这一日,他带着一些黑曜都行走在大街上,时下吉扎克城的外城已经修建完毕,以前的居民都迁到了外城,内城便成了一半驻军及其家属之所。 他现在就行走在外城大街上,雪后的吉扎克清冷无比,大街上的积雪早就扫除干净,街面上还是一层冰凌,若是不小心的话,也是会滑倒的。 他到处查看着,留意着物价、居民神情样貌,看得出来,时下的吉扎克十分安稳祥和。 不过,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街角时,他突然有了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转过身来查看时却一个人也没有。 跟在他身边的霍斯都问道:“大汗,有何事?” 律庆顿时意识到这种感觉就他一人有,便道:“无事,或许是我多心了” 有了这种感觉,他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便快步回到了府邸。 几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了。 “大汗,不好了,西喀喇汗国大汗哈桑遭到了刺杀!” 律庆的表情十分古怪,既有震惊的模样,也有果然如此的神情。 “时下花拉子模的摩诃末在哪里?” “据说前往巴格达参拜哈里发去了” “刺杀详情?” “哈桑在如厕时遭到从下往上的长枪刺杀,枪头从肛门进,从喉部出来,其状甚惨” 律庆脸上露出了更加古怪的笑容,让霍斯都不明所以。 “然后呢?” “镇守布哈拉的哈桑长子奥斯曼、镇守史国城的次子侯赛因得知后都回到了撒马尔罕,两人身边都有支持者,顿时为了汗位争得不可开交” “哦?” “两人争执不下,便向我国派出了使者,得知大汗正好在一山之隔的吉扎克,便直接过来了” “你有何建议?” “大汗,不如趁此机会将河中一带彻底收下来” “谈何容易?那里是伊教的老巢之一,岂有那么容易的?对了,据我所知,时下西喀喇汗国的人口大致分成几类” “一类自然是回鹘人,以及忠心于他们的当地人,也即粟特人,一类则是流落到此地的前西突厥人、葛逻禄人以及在大食帝国统治期间迁到这里的呼罗珊人” “几类人中,回鹘人自然身居上层,粟特人多半是农户,呼罗珊人多半是工匠,而突厥人、葛逻禄人多半是军人,想要上下其手,则需要从这几类人中着手” “大汗的意思是?” “回鹘人大部分都融入到这几类人中去了,眼下依旧能占据上层,无非是喀喇汗国的影响余存,加上其大汗也有苏丹称号,众教徒虎图拜时需要握着有其头像的金币进行,久而久之便有了偌大的影响力” “但这种影响力显然是脆弱的,时下的巴格达哈里发为了减弱众苏丹的影响力,正在大力宣扬真主在大地上影子也不是永恒存在的说法,哈里发对于普通信徒来说还是颇有影响力的,这种说法一出,顿时让各国苏丹人人自危” “或许这才是摩诃末再次亲赴巴格达的原因” “再说以葛逻禄人为首的突厥军人,这才是影响河中的最大一股力量,时下他们已经成了世袭军人,虽然影响力最大的布哈拉拉钦伯克柯提斯已死,但整个河中众多城池里仍有大量的突厥军人” “苏丹也只能以真主的影子来影响他们,随着这种说法的弱化,最先起来的肯定是他们,不过随着拉钦伯克柯提斯的死去,时下他们群龙无首,都是各自为战” “再就是庞大的宗教人口,他们对于普通信徒的影响力巨大,据我所知,大食帝国时期,当时还是唐代,这里还是几乎以一己之力推翻了白衣大食,建立了黑衣大食的并波悉林担任总督的时代” “当然了,当时信仰刚刚开始,并不牢靠,当时他们信仰的是逊尼派,他们在毛拉们煽动下在布哈拉一带发动大规模叛乱,并波悉林为了镇压他们可是花费了很长时间的” “当时叛乱军中的主力就是工匠和小商户,可以看出,这些人虽然地位低微,但一旦被宗教人士煽动起来依旧不可小觑” 霍斯都问道:“这件事是在大唐与大食的怛罗斯之战之前?” “不错,根据你们的情报,时下在撒马尔罕到布哈拉的广大地区,工匠和小商户也自发形成了一个个行会联盟,为首的并不是小商户和工匠,而是一个大商人,他是本土的粟特人” “他显然与宗教人士关系匪浅,也能影响宗教人士,因为他本身就是大毛拉,还是在麦地那学了十年经的大毛拉,乌兹钢、大食椰枣就是他从巴格达弄来的,由于与麦地那的关系,他又是整个河中地区所有经书唯一的诠释者” “也就是说,西喀喇汗国最有名望的大毛拉也要仰他鼻息” “对了,拉钦伯克在该地还留下了骨血,据说当时只有十岁,被突厥军人收留了,这些军人若是拥立他为主,进而联合起来,便是最大一股力量了 霍斯都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回鹘上层、回鹘血统的军人显然是一派,突厥军人是一派,而大商人,对了,他叫伊拉斯图,也自成一派” “布哈拉本就是拉钦伯克的领地,突厥军人显然是支持奥斯曼的,侯赛因占据着与古尔国贸易的史国城,这么说伊拉斯图是支持他的,至于哈桑留下来的回鹘军队则是模棱两可?” 律庆点点头,“你还是漏了两派” “哦?” “你这厮也跟了我很久了,虽然平时看起来十分醒目,此时怎地又糊涂了?” 霍斯都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半晌突然说道:“我明白了,另外两派则是向往花拉子模的中层商人、市民以及忠于我部的人” “忠于我部的人?怎么说?” “也是一些商人和部分农户,毕竟是在我军的支持下他们才能获利,否则若是按照哈桑的做法,再就是沸反盈天了,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居努斯的好友” 律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两派,或许有一些人,但对时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还是突厥军人、回鹘军人、工匠这三种人影响力最大,工匠手里都有武器,也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否则也不会让击败了唐军的并波悉林头疼了好几年” “大汗的意思是,我们想要浑水摸鱼的话就必须拉拢一派才有可能成事?” “不错,若是我带着人马赤裸裸下场,势必会引起全体河中人的反感,反而适得其反” “那从哪一派着手较好?” “你认为呢?” 霍斯都想了想,说道:“这就要根据我们的目的来了,否则就无从谈起” 律庆露出了笑容,“你这厮终于有些醒目了,不错,任何事,参与之前,必须要有自己的目的,否则不问青红皂白猛地扎进去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惹得一身骚” 霍斯都说道:“首先,河中之人信仰的教派与花拉子模不同,想从宗教或者工匠入手显然不行,我们本就是为了将河中与花拉子模区分开来才将花拉子模的毛拉们不是杀死了,就是驱逐出去了” “回鹘人显然是高度忠于哈桑家族的,他们身上毕竟留着伟大的萨迪克汗的血脉” “于是唯一能上下其手的便只有以葛逻禄人为首的突厥军人了,不过其派系众多,本身并非铁板一块,又如何下手?” “我问你,大商人伊拉斯图为何能成为河中一带普通百姓的首领?难道是他为他们带来了大量福祉?” “自然不是,无非是他在宗教上的影响力罢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明白了,大汗,伊拉斯图虽然本身就是大毛拉,不过却与撒马尔罕的主流教派并非完全一致,他一直想在河中推行麦地那的圣训派,却一直没有机会” “不过若是我们扶持了他,岂不是又让圣训派做大?这与大汗一直以来的理念相违啊” 律庆点点头,“不错,不过,我们在河中的影响力显然是举足轻重的”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起来。 半晌,转过身来。 “霍斯都,你让我们在河中密探放出消息,就说要支持拉钦伯克的骨血,也暗中寻找收养其骨血的葛逻禄军将,找到后让其振臂一呼,然后带着所有突厥军人前往撒马尔罕逼宫” “目的呢?” “自然是恢复拉钦伯克制度,当然了,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但你的人可以向其承诺此事” “欺骗?” “非也,河中一带的突厥军人对于我部的威胁实际上最大,回鹘军次之,但以前他们都分散在各处,有的还藏在暗处,趁此机会让其全部集中起来” “然后一网打尽?” “自然无须我们出手,明日,派出居努斯前往撒马尔罕,声明本汗支持奥斯曼继承汗位” “这样一来突厥军人就有可能知难而退” “不一定,居努斯代表本汗宣布我军保持中立,并尊重河中各派自主选择大 汗的权利” “我明白了,奥斯曼是镇守布哈拉的,那里与拉钦伯克一直都有扯不清的关系,这样看来,我们显然是既支持奥斯曼这位嫡长子的,为了让他顺利继位,就必须得到以葛逻禄人为主的突厥世袭军人的支持” “代价就是恢复拉钦伯克制度” “可是那样一来又如何让其自相残杀?” “哈哈哈” 律庆突然大笑起来。 “傻小子,你忘了史国城的侯赛因?他从小便贪财好色,在史国城一带弄得民怨沸腾,此时他若是有机会登上大位,成功后为了宣示其仁慈,将奥斯曼放在史国城就封便是” “可史国城的兵马远没有奥斯曼多啊,他有什么资格击败奥斯曼和突厥军人联军?” “那就没有办法了?” 霍斯都眼睛一亮,“职部愚陋,不过经大汗反复提点终于明白了,驻扎在泰尔梅兹的塔吉克人也该活动活动了” 第13章 丰年好大雪,大争由此始(下) 这个冬季,河中一带血红雪白,腥风血雨。 镇守布哈拉的奥斯曼与镇守史国城的侯赛因兵力相当,都是五千步骑,前大汗哈桑手下还有五千步骑。 两人先是进行了无数次小规模的战斗,一个月后便在撒马尔罕城外进行了决战。 双方兵力相差无几,一连激战了几日未能分出胜负,就在此时,暗藏于各处的突厥军人赶到了,他们竟然有三千多骑,战力还相当强悍,侯赛因部霎时就崩溃了,此时又有一支军队抵达了战场。 塔吉克人! 整整五千骑! 双方又是一场大战,最终还是人数占优的塔吉克人战胜了突厥军人联队,不过此战过后塔吉克骑兵也是损失惨重,五千骑最终只有一半人马活了下来。 侯赛因今年才十七岁,不过显然是早熟的那种,他不但贪财好色,生性也十分凶残,立即对奥斯曼残部紧追不舍,最终将其全歼,还将其兄长奥斯曼全身捆的紧紧的,然后扔进了冰冷刺骨的泽拉夫尚河里。 侯赛因取得了河中的统治权,赶紧迫不及待向律庆报喜。 律庆没有丝毫犹豫就承认了他的统治地位,这让侯赛因顿时大喜过望。 不过,侯赛因请来塔吉克人可是付出了史国城、那黑沙布两座大城的代价的,塔吉克人终于如愿以偿自从大唐时代迁走后重新入主河中,虽然只是两小块绿洲,但其意义显然巨大无比。 塔吉克人立即宣布全域改宗祆教,此举震动了整个西域一带。 转眼就来到次日春季了。 没有了老爹的监管,并失去了唯一的竞争对手后的侯赛因完全放开了,就在那个冬季,他在河中十座城池抢了十座最豪华的府邸,以作为自己的行宫。 这一日,他带着自己的亲卫来到了贵霜州,也即大唐历史上的何城,昭武九姓何姓之所在,后世卡塔库尔干市。 贵霜州,正好位于布哈拉与撒马尔罕之间,商贸也很发达,更是河中最大的金银首饰的加工中心,工匠众多,也是河中最大的商人伊拉斯图的老家。 侯赛因继位后从民间招募了新兵,恢复了一万步骑的兵力,不过他出行时身边只有三百骑,在他看来,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萨迪克汗嫡系后裔,没有人能够与他争夺大位,有三百骑在手足以应付一应事务了。 当晚,一番寻欢作乐后,侯赛因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他被人叫醒了。 “何事?” 侯赛因揉着眼睛,显然十分不满。 “大汗,不好了,城中匠人将府邸围住了!” “匠人?本汗对他们一向不错啊” 虽然如此,他还是穿戴整齐来到大门外,一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大门口那条大街上已经聚起了几千人,手里拿着各种武器,见他出来时,一个个显然失去了往日的尊重,对他都是大呼小叫的。 “放肆!” 饶是如此,侯赛因依旧认为大局在握。 “你们难道想造反吗?” 无论信仰什么宗教,一旦摊上“造反”的名头都是非同小可,轻者全家为奴,重者则是全家被杀! 匠人们顿时沉默起来,侯赛因虽然残暴,但也知道见好就收。 “你们肯定受到了不怀好意者的挑唆,姑念都是初犯,这次就算了,还不赶紧散去!” “慢!” 一人站了出来! 只见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大毛拉的服饰,手里还高举着一本经书。 侯赛因自然认得此人,伊拉斯图! 他是河中最富名望的大毛拉,虽然不是西喀喇汗国的大毛拉,只是贵霜州的大毛拉,但其名声、财富并不亚于汗国的大毛拉。 “原来是你挑唆的!” 一见此人,侯赛因顿时怒不可遏。 “来人!” 侯赛因身边的卫兵显然有些犹豫了,就在此时,只见伊拉斯图高举着经书大声喊道。 “诸位安拉的忠实信徒,请听我一言”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河中几百年来最大的叛教者,撒旦在人间的分身之一,他号称伊教徒,却从未进过清真寺,在家里也从未做过礼拜” “他不过是披了一件伊教徒的外衣罢了,河中,屡遭战火,此人身为大汗,不休养生息也就罢了,为了供养其新兵,还将赋税增加了两成,不但如此,还四处游荡,鱼肉乡里” “这样的人还能做我们的大汗吗?” “不能!” 一个工匠扬起手里的铁锤站了出来,随即第二个、第三个都站了出来,霎时全部工匠都高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声喊了出来。 “不能!” “放肆!” 此时,侯赛因依旧认为大局在握。 “来人!将这厮拿下!” 部分卫兵上前了,不过工匠们却将伊拉斯图围在中间,伊拉斯图能够以贵霜 州大毛拉的身份名震河中,除了他曾在麦地那学了十年的经,也有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又极富亲和力的缘故。 他的身材比律庆还高,几乎又一米九,虽然被工匠们护住了,但依旧鹤立鸡群,火把下,一身黑袍、黑斤下的瘦脸十分显然。 不过,就算他有如此的威望,也不能煽动工匠们去杀死侯赛因,侯赛因身上依旧有“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一说,虽然他这个苏丹称号并没有得到哈里发的认可,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于是,侯赛因的护卫便与工匠们开始对峙了。 就在此时,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清啸,清啸过后,伊拉斯图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支箭! 此时,为了拱卫侯赛因的“行宫”,部分护卫还上了院墙,有的还张弓搭箭,于是工匠们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奋不顾身扑向了侯赛因及其护卫! 工匠有几千人,护卫只有三百,霎时就攻破了大门,工匠们蜂拥而入! 伊拉斯图的死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现在显然也顾不得什么安拉的影子了,一怒之下举步皆血。 工匠们血洗了行宫! 包括侯赛因在内的三百护卫全被杀死! 直到此时工匠们才后怕起来,侯赛因虽然是哈桑的独苗,但在撒马尔罕还有忠于哈桑家族的官员和军队,一想到此事,工匠们顿时冷静下来,他们赶在天亮之前悄没声息地返回了各自的家中。 天亮后,贵霜州城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西喀喇汗国再次失去了他们的大汗、苏丹,发生在贵霜州的事情显然瞒不过撒马尔罕的官员,虽然哈桑的儿子都没了,但不代表萨迪克汗的后裔全部死绝了,顿时推举了一人继任汗位,然后带着五千步骑向贵霜州杀来! 贵霜州的工匠们也不想坐以待毙,他们有几千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匠人,撒马尔罕的人想就凭着这五千人就轻易拿下此城几乎不可能。 但继任者为了获得撒马尔罕官员和回鹘骑兵的支持,不得不硬着头皮发动了攻城战。 贵霜州的工匠们显然知道城破后的下场,顿时众志成城,十日后不但守住了贵霜州城,还对攻城军进行了大量的杀伤。 但继任者已经没有退路了,一咬牙将河中其它地方的军队也调了过来。 又过了十日,城中的工匠几乎死伤殆尽了,眼看城池就要沦陷,一支大军突然赶到了! 来的自然是律庆驻扎在吉扎克的五千骑。 五千骑一个冲锋就将攻城军击溃了,然后紧追不舍,最后全歼之! 之前,律庆已经趁着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的空虚拿下了这两城。 又过了十日。 贵霜州,各地宗教代表、工匠代表、官员代表齐聚贵霜州。 “诸位!” 在代表们面前发表演讲的自然不是律庆,而是居努斯! “眼下河中破败,又到了春耕季节,难道你们还想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吗?河中,本就是大辽帝国设置的河中府所在,当时这里每年只需要给帝国上缴五万金币就能自主治理” “眼下何不重新回归大辽?” 有人问道:“我们回归大辽有什么好处?” “很简单,扎兀惕汗说过了,宗教信仰自由,商税取消,人头税取消,田税按照实打实的两成收取!” “真的?” “这还有假,如今扎兀惕汗辖下各地不都是这样吗?远的就不说了,与撒马尔罕只有一山之隔的吉扎克是怎样的情形你们不知道?” 春天正式来临之际,律庆成功地将整个河中收入囊中。 有了河中,他就不需要在吉扎克保留大量兵力了,不过,想要稳住这里,新一轮征兵是必不可少的,河中一带,虽然周围的游牧部族不多,但隐藏的骑兵还是有不少的。 他招募了一万步骑,又从古尔地区调来了三千骑,加上吉扎克的两千步军,凑够了一万五千步骑,这些显然不需要从自己的库房里进行开销。 撒马尔罕城还有大量的金币和粮食。 他在布哈拉一带布置了一万步骑,在撒马尔罕一带布置了五千步骑,让萧佛奴担任河中的镇守使,还将赵无忌调到这里主持政务。 河中,有三百万人口,其中的工匠就超过五万户,农户超过五十万户,这里还是西域最大的棉花产地、粮食产地,拥有此地后律庆的实力大增! 第14章 咸海淼淼藏玄机,刺客魅魅现影踪(上) 不过,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顺利。 律庆的东喀喇汗国攻略就遭受了挫折。 当耶律鑫哥带着三千骑前往喀什噶尔时,浑没想到此时喀什噶尔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上次优素福入主时将反对他的势力杀了一批,但显然没有杀尽,他也没将拒绝他入城的儿子穆罕默德三世杀死,而是软禁起来。 这给喀什噶尔的变故创造了机会。 虽然在诸国中,东喀喇汗国实力最弱,但也是伊教最兴旺之地,他们显然不能容忍一个被西辽国俘虏了并且承诺在境内自由传播佛教的大汗待在台上,就在耶律鑫哥刚刚出发,喀什噶尔再次发生变乱。 优素福被推翻了,穆罕默德三世再次上台。 与优柔寡断的优素福相比,穆罕默德三世则果断得多,他将优素福杀死了! 于是,耶律鑫哥只能无果而返。 穆罕默德三世立即与高昌回鹘正式缔结了盟约,并互派了质子,于是,后世新疆一带,除了哈密、于阗地区,实际上成为一体了。 而对于律庆来说,这两块地方就有些鸡肋了。 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现在可算是由衷地感受到了。 天禧二十五年(1202)年的春天来了,与中原、河西一带大旱、大寒交织相比,西域的这个春天令人沉醉。 常年不断从大西洋上吹来的西风(咆哮西风带,对于欧洲地区来说是咆哮,但到了西域则是春风习习)带来了异乎寻常的春雨,这昭示着今年将又是一个丰收年。 得知律庆拿下西喀喇汗国后,停在费尔干纳盆地边缘威慑耶律鑫哥的大黄室韦部落的博格拉汗萧古鲁撤军了,耶律鑫哥按照律庆的指示对盆地的反对势力进行了清洗。 对于像耶律鑫哥这样的人来说,由于失去了西辽国皇位的继承权,自然要将盆地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于是,可以想象的是,一场腥风血雨将在盆地里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吉扎克原节度使府的后院里有一棵梨树,此时梨花正肆无忌惮地怒放着,树下已经支了一张桌子,沐浴在清晨温暖的阳光里,律庆正在品尝刚刚从西夏国弄来的茶叶。 喀什噶尔的变故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战略显然出了问题,便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 半晌,他似乎醒悟了。 “后世国共两党决战,决定胜负的并非各地开花,而是三大战役啊,也就是说,需要抓住主要矛盾” “我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谁?无疑是花拉子模,若是击败了该国,最少也要将其驱逐出札阿姆河下游的花拉子模绿洲,那么所有问题显然就迎刃而解!” 不过,虽然有所醒悟,但具体实施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拉子模绿洲上至少有十座较大的城池,像玉龙杰赤(库尼亚乌尔根奇) 、柯提(达沙古兹)、希瓦、的里安(达尔甘阿塔)都是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大城,玉龙杰赤更是超过百万。 值得一提的是,时下花拉子模的绿洲面积远比后世大,像的里安此时还在一块很大的绿洲上,而不是后来那样因为沙漠侵袭只在阿姆河两岸有小块的绿洲。 若是一一攻打过去还是要耗费很大的精力的。 当然了,如果能将人口几乎占据一半的玉龙杰赤拿下那就基本上宣告花拉子模绿洲易主了。 而自己在集中精力对付花拉子模时,西辽国、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都无力向自己发动进攻,东边最强劲的对手蒙古人现在又是盟友。 想清楚后顿时豁然开朗。 他将五千骑留在吉扎克,带着黑曜都回到了毡德城。 甫一回到这里,他并没有在家里多做停留,而是来到了城外的军营。 得到蒙古人的详细情报后,他心里也有了计较。 “蒙古人的弯刀比契丹骑刀沉重,普遍重一斤以上,而且刀型设计的也更合理,想要用契丹弯刀战胜蒙古弯刀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的骑兵使用契丹弯刀已经有些年头了,重新改弦易辙实在有些难度,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让火云都中的佼佼者,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使用骑枪! 自然不是黑云都那样沉重的破甲锥长枪,而是利用铸造技术打造出来的普通骑枪,枪尖是匕首状,批量铸造后稍加捶打、磨制而成,枪杆也无须像破甲锥长枪那样精打细磨,都是普通柞木杆。 一次性,主要对付的是马匹,这就是他的想法。 一寸长一寸强,连枪尖加上枪杆在内一丈长的一次性骑枪只要运用得当还是有机会战胜蒙古人的重型弯刀的,不过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时下,他已经从黑云都里抽调了上百枪法精湛的骑兵正在对火云都进行训练,训练从这个冬天就开始了,当他跨入大营时,训练正在热火朝天进行着。 见到他来了,黑云都得副都指挥使、他的义子律效忠赶紧跑了过来。 “如何?” “副汗,好是好,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 “哦?” “蒙古人的重型弯刀普遍配置,其中的三成都配备了双刀,如此一来想用骑枪对付双刀的战法似乎并不保险” “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双刀的主要用途并非用来骑战的,而是用来在高速奔驰中收割步兵脑袋的,骑战时用的还是单刀,何况,我这种骑枪的主要用途并非要战胜蒙古人的重型弯刀,而是能够在接战之前准确刺中马匹脖子” “父汗,战时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就算你能准确刺中敌人战马脖子,此时敌人也极有可能在马匹倒下之前对我方骑兵形成杀伤” 律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父汗,那就需要练习一手拿枪,一手拿刀,否则,这样的枪杆人家弯刀随便一划拉就断了” 律庆皱起了眉头。 “又想便宜又想制敌看来并不容易啊,但若是练习一手拿刀,一手拿枪,显然需要极长的时间,何况这对骑兵的要求也太高了,就算练成了,成功的骑兵肯定也是少数” “父汗,既然一手拿刀一手拿枪不可行,不如全部改成破甲锥长枪,时下黑云都的破甲锥长枪重八斤,长一丈一尺,我军中力大者几乎都被拨到了黑云都,就算火云都中的佼佼者也是被黑云都淘汰下来的” “既然如此,孩儿建议可否制作出一批五六斤重的破甲锥长枪,破甲锥、枪杆都短一些,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让火云都中的佼佼者能够使用?” “无非是要抽调出一批专门的工匠来打制这样的枪头和枪杆了” 枪头倒在其次,关键是在枪杆上,虽然也是柞木杆,但其身上还包裹有木片、角片、树胶,很难一下砍断。 见到律庆不置可否,律效忠又说道:“孩儿还有一个建议,蒙古人重型弯刀普遍在三斤以上,而我军的只有一斤半,抽调出来的三成骑兵若是全部习练长枪的话一时半会很难成军” “能够使用骑枪的火云都骑兵自然也能单手挥动三斤重的重型弯刀,弯刀虽然重了,但刀法却相似,故此,孩儿斗胆建议,拣拔出来的火云都一半习练长枪,一半习练骑枪,这样的话成军就快出许多” “还有,剩余的火云都亦可每人配备一面轻便的小盾,假若骑刀对战中未能战胜对方,也能有效格挡,否则就危险了” “小盾无须太过复杂,木盾包铁边即可,对付一般骑兵无须使用,专门用来对付蒙古人的重型弯刀,就算不能霎时战胜敌骑,也能自保” “不过这也需要打造专门的轻便盾牌,还要习练新的战法” 律庆想了想,回头对霍斯都说道:“你将李文膺叫来” 半晌,李文膺骑马赶到了。 “你与律效忠商议一下,如何打造这样的破甲锥长枪、骑刀和盾牌,先小批量打制,合适的话就用上,不合适的话就改进” 李文膺点点头,正要与律效忠商议,律庆又问道:“新船造的如何?” 李文膺答道:“前次那艘大船已经跑了好几趟泰尔梅兹,时下从阿拉尔港前往泰尔梅兹有西风可用,但返程时则只有很短的时间有南风或者东风可用,大部分时间需要划桨” “新船按此批量开始制作了,有三个船坞,半年可出产一艘,一年的话则是六艘” 律庆点点头,他虽然取消了时下花拉子模人那种两头高高上翘的船型,将首层削平,但想要制作出直通甲板、能够安放火炮的真正战舰依旧力有未逮,他的手机上虽然存着一些风帆战舰的资料,但想要这些人在短时间里打造出来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也无需如此,只要能将两三百斤的火炮搬到首层甲板上就能制敌了,西域一带普遍干旱,也没有下雨妨碍火炮施放之虞。 这样的大船每艘能装载五百人,六艘也才三千,他想要增加船坞但并没有这么多工匠,最后只得作罢。 便道:“好,继续加紧制作” 第15章 咸海淼淼藏玄机,刺客魅魅现影踪(中) 律庆带着黑曜都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不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与之前的亦纳勒术一样,他也没有在城里施行宵禁,任凭居民自由地在城内任何时候行走。 不过城门显然有开合之时。 为了不造成不好的影响,他还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城门。 城内人潮涌动,律庆藏在一百黑曜都里,他们装束一样,当其藏在里面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律庆确实怕死,当然不是直面生死的那种,而是心有不甘。 这座城市还是一座以伊教徒为主,佛教徒、祆教徒、景教徒兼而有之的城市,拿下它前,不知有多少军民的家眷死于战火,虽然之后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不得不为之。 不过,他那在此时高得过分的身材还是将他暴露了,自从得到哈扎拉山的部众后,他也挑选了一匹肩高在一米六,高大雄健的古尔马,于是他的身形便更为突出了。 不过,为了不让城内的人认出自己,他们入城后便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于是一眼看去所有人几乎都差不多,为了万无一失,他还让几个身材较高的黑曜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不过,在这世上,想要长到一米八以上并不容易,于是乎,他还是露了出来。 穿过繁华的商业街后很快就来到了内城,也就是以前亦纳勒术的汗府所在,这里人烟少一些,以前这周围住的都是城内的贵族,眼下相当一部分都被律庆的将领们、官员们占据了,只有少数商人还住在这里。 甫一抵达这里,内城四座由宣礼塔改成的各种宗教的高塔便跃入眼帘。 众人很快便抵达了汗府大门前,律庆正要下马,只听得一声清啸,然后自己的铁盔叮当作响,他完全感觉得到自己后脑勺被撞击后的痛楚,不过此时已经心知不妙,赶紧下了马。 再看时,只见一支弩箭正好落在地上。 大门口显然也有值守的士兵,见状赶紧跑了过来。 “莫慌,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律庆低声喝道。 他捡起弩箭,仔细端详了一下,并未从上面看出端倪。 然后回忆着刚才骑在马上的方向,朝着反方向看去,那里有三座宅邸,都是两层的,如果有人想发箭刺杀他的话,必定是在三座宅邸的二楼上方可。 他不动声色回到府邸。 期间,他还若无其事地到后院与自己的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直到霍斯都的声音传来这才放下孩子回到中院自己的书房。 “如何?” “大汗,三座府邸都有可能,正中那座是萧捕奴的宅子,左边的是刘符离的,右边的是来自花拉子模的大商人和罗斯” “按照弩箭弹道来看,应该是从萧捕奴的宅子二楼射出来的” “继续” “萧捕奴是我国大将,一直以来对大汗忠心耿耿,显然不是他干的,很显然,是有人混入萧捕奴府邸,然后趁着院子里的人不注意窜到二楼,然后进行了刺杀” “为何证据?” “大汗,汗府周围的府邸只有一座围墙,还多半只有一丈高,身手矫健者能轻易进入,萧捕奴的府邸是一座波斯风格的三进院落,大门开在前面,对着汗府的是后门,很少开启” “时下正是府里诸人吃饭的时候,后院几乎无人,故此此人才能潜到那里,刺客自然可以从刘符离、和罗斯的府邸后院二楼进行刺杀,但他显然是想牵连萧捕奴” “这种弩箭是西域一带常见的弩箭,按照大汗之前的说法,应该是大唐时代被俘的唐军传入的,但时下使用者不多,也没有哪个势力将其当成制式武器,只有我们黑曜都拥有,但从距离、弩箭的大小来看,发射弩箭的应该不是我们使用的小弩” “我们的小弩考虑到携带方便,射程只有二十米,这种弩箭显然是一张强弩,萧捕奴的后院二楼距离这里还有百米左右,我们的小弩显然无法达到” “继续” “这种弩箭在时下西域一带的商人护卫中很常见,既然是护卫,显然很少有能够拉动强弓者,于是弩箭便成了绝佳的替代品” “当然了,这并不能说明就是和罗斯干的,商人们的护卫除了少数都是临时工,余者则是在商队出行时临时召集的,什么人都有可能” “我等立即包围了萧捕奴的府邸,并进入府里搜索,大汗请放心,我们只是说有人从他们方向向汗府胡乱射箭,便进来查个究竟,萧捕奴将军也不以为意,还带着我们搜查,但依旧一无所获” “刘符离和和罗斯的府邸也是如此,不过从他们两家施射几乎没有可能,除非弩箭能够转弯” 律庆不置可否。 霍斯都问道:“大汗,要不要全城戒严” 律庆白了他一眼,“毡德城有百万人口,如何搜索?算了,暗中查访就是,看来,此人并不是从萧捕奴正门进来的,而是从围墙上攀越而过,细细查看,看看有没有攀爬的痕迹,每一寸也不要放过” “若是有痕迹,则在附近查访有没有可疑的人,对了,此人实施刺杀后肯定还是从围墙处跑掉了,必定留下痕迹” “周围也有民居,细细查访就是” “是” 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这一晚律庆显然是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等他昏昏沉沉来到书房时,霍斯都已经静候多时了。 “哦?有结果了” “大汗,这厮显然早有预谋,十分狡猾,围墙上的痕迹竟有七八处之多,除了面向汗府这一面,其余三面都有痕迹,很显然,他是在混淆视听,可气的是,这三面都有商铺,当时人烟众多” “汗府围墙上也有人值守的,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出什么?” “大汗,此事职部也考虑过,不过我们的人都是三班倒,换班时并不一定面向外面,何况我们换班的时间是固定的,此人显然潜伏多时,多半早就发现了我们换班的时间” “那你接下来” “大汗,我准备采取打草惊蛇之计” “哦?” “时下城门还未打开,我已通知守城将领,暂时不开门,然后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就说昨夜有人将弩箭射到汗府,造成大汗家眷的困扰,便让拥有弓弩者全部交到我们这里” “此时藏在城里的刺客必定惊慌失措,肯定会伺机逃跑,于是我等就有了机会” “那就是要施行禁街喽?” “不错” 律庆闭上眼睛想了想,“昨夜在城墙上值守的士兵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 “算了,按照正常时间打开城门,不要施行禁街,此事暗中留意就是” “是” 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日,六艘新船经过试航后满载各式货物从阿拉尔港出发了。 这种船只若是装人的话可以装载五百人,若是装物资的话,总容量可以达到六千石,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三百吨,若是用马车来装的话,需要三百辆大车、六百匹健壮的驼马,若是使用骆驼的话,则需要两千头健壮的公驼方可。 这还是一艘船只的运量,六艘的话更为惊人。 这就是水运的能耐了,而且这种船只只需要三十个人就能开动,其中水手十人就可以了,剩下二十人都是桨手,耗费便更少了。 泰尔梅兹以下直到咸海的阿姆河流速平缓,常年除了西风较大,余者就是冬季的东北风、北风了,几乎没有因为狂风倾覆之虞。 花拉子模人的船只载量只有此船的三分之一,且只有一面纵帆,此船则有三面,从咸海往南可以利用西风侧风,抵达花拉子模后则可利用西风顺风,船速也很快,晚上也可以行驶,每日速度达到了三百里。 此去泰尔梅兹,路程接近两千里,若是走陆路的话,每日能行走四十里就不错了,加上中途停歇,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方能抵达。 但若是走水路,六七日也就到了,可见水运的便利。 居努斯站在船头,静等着开船。 这一次,船上除了装载运到泰尔梅兹进而转运到班城、塔里寒、哈扎拉的粮草、军械,还有不少时下风靡花拉子模的铁皮炉子、煤饼,当然了,从北境得来的优质皮子、蜂蜜也在其中。 至于铁料,则需要花拉子模的商人自己前往阿拉尔港装运。 “呜” 船只开动了,六艘大船先后驶离了码头,然后以两艘为一排,一共三排,踏着咸海的碧波开始南面的花拉子模驶去。 六艘大船的纵帆都张的满满的,并与西风形成了一个合适的夹角,花拉子模人的风帆技术显然来自阿拉伯人,如何捕捉、利用风向的技术也是驾轻就熟。 船上除了几个被律庆俘虏的水手,还有一百黑曜都,分别安置在六艘船上,每艘船十余人,加上一些雇来划桨的,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五十人。 黑曜都显然不是侦骑,而是炮兵。 不错,每艘大船的首层甲板上已经布置了五门火炮,二三百斤不等,前后各一门,两侧各两门,他们已经在咸海人少处演练过多次,也是驾轻就熟了。 平时火炮自然都被油布盖着,让人看不出究竟,还以为是堆放的货物。 这些炮兵自然不会闲着,时下正跟着花拉子模水手学着操帆、掌舵。 没几日,船只便驶入了花拉子模绿洲最北面的城镇昆格勒,并在附近港口停了下来。 第16章 咸海淼淼藏玄机,刺客魅魅现影踪(下) 他们的船只甫一出现,立即涌上来一大群人。 都是奔着铁皮炉子和煤球来的,这两样东西霎时就被抢光了,剩下的原本最为紧俏的珍贵皮子、蜂蜜等倒是卖了三日才卖完。 按照花拉子模的规定,船只停留港口一天就要缴纳停泊税,故此,居努斯也只能暗暗叫苦。 不过,他仔细一算,铁皮炉子的利润是一倍,煤饼的利润是两倍,皮子、蜂蜜的利润也在一倍以上,这一趟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便释然了。 船队继续南行,没多久便抵达了花拉子模绿洲南侧的大门的里安城(达尔甘阿塔),这是一座横跨阿姆河两岸的要塞城池,也是花拉子模前出河中的大本营,城池规模颇大,两岸还有桥梁相连,由于再往南北都是绵延不绝的大沙漠,此地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居努斯的长子居延海仔细观察着两岸,不久前,他也秘密加入了黑曜都,还在整个冬季接受了培训。 “父亲” “哦?” “只要拿下了此城,若是从南面进攻花拉子模的话,其南面门户就洞开了” “哪有那么容易,难道你没有看到,南北两座要塞已经相当于两座县城了,每处能驻兵三到五千,其城墙高度、厚度与玉龙杰赤毫无二致,无非是小一些罢了” “敌人若是从沙漠里来,抵达这里时肯定是精疲力尽,还不能携带太多的粮草,只要守住两座城池便能一劳永逸” “若是从水上来呢?” “同样要面临两座城堡的夹攻” “可我们还有火炮” “就那些小炮?绝无可能,城池的城墙厚达几丈,如何攻得破?还有,由于靠近阿姆河,两座城堡周围都有护城河,更是难上加难”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先攻下玉龙杰赤,然后迫降该城喽” 居努斯摇摇头。 “大汗显然有了定计,我等就不用太过理会” 船队继续蜿蜒向东驶去,走到一处两岸沙丘耸峙地方时,居延海顿时眼睛一亮。 眼下是春季,河面颇宽,但也是阿姆河最窄的地方之一了,最多只有两百米,若是到了枯水季节,就会缩为五十米。 “这里距离的里安城只有十里,若是在秋冬季节封住这处河面,然后猛然放水,岂不是将的里安城淹了?” 便将想法告诉居努斯,后者瞪了他一眼,“大汗岂是那种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之人?只要拿下了玉龙杰赤,整个花拉子模绿洲都会不战而降” 居延海只得悻悻作罢。 一日后船队抵达了穆国城(查尔朱或土库曼纳巴德),原本两岸的港口都控制在花拉子模人手里,时下则一分为二,南岸的主港还是属于花拉子模的,北岸的副港却已经被律庆控制了。 这座港口实际上就是后世乌兹别克斯坦卡拉库尔州的卡拉巴港。 在用上土法水泥后,这座港口的规模已经不亚于穆国城港了。 穆国城连接着南面沙漠深处的木鹿城(马雷),以及西侧的的里安港,地理位置异常重要。 如此重要的地方,律庆显然早有准备。 船队在卡拉巴港停了下来,然后从上面卸下来十门五百斤重的火炮,有了这些火炮,花拉子模人无论是从西边绿洲过来,还是从呼罗珊的木鹿城过来都是徒唤奈何。 当然了,火炮对于时下的西域世界来说还是秘密武器,安置在码头上后都盖得严严实实。 船队在这里停留了一日,又从卡拉巴港装上了一些粮草等物资,然后继续向东驶去,一日便抵达了泰尔梅兹港。 泰尔梅兹城虽然送给了塔吉克人,但南北两座港口显然依旧掌握在律庆手里,在南港靠岸后,便只能用马车将物资运到班城、塔里寒和哈扎拉了。 南港俨然成了一座小城,城里有大型仓库,城外还有占地颇广的马场。 事到如今,居努斯已经不用亲自前往哈扎拉去购买马匹和古尔白玉了,已经买好的白玉和马匹都放在这里。 只见一些人在船上忙乎起来。 这些船只的船舱颇大,在首层甲板下面,原本只有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舱门,眼下却扩大了许多,上下的楼梯也改成斜坡面。 来到船上的人显然是南港的木匠,他们忙乎一整日后六艘大船就完全变了模样,舱室变成了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前面还有一个木槽,每艘船一共有一百个这样的隔间。 一匹匹阉割好、驯养好的古尔马被赶上了船只,然后都被固定在每个隔间里,饿了、渴了便可在前面的木槽里吃草、喝水,累了也可倒下来睡觉。 往后走一直到的里安城并没有顺风可用,但到了的里安以后便可以利用西风侧风了,再加上顺流和划桨,速度也不慢,十日就能抵达咸海北岸的阿拉尔港了。 利用这样的方式来运马显然风险很大,马匹都是在野外闹腾惯了的,骤然被圈养起来,便很容易生病,都挤在一起,一匹马病了,显然会连累其它马匹。 如果用渡船慢慢将其运到北岸,然后经陆路赶到吉扎克显然要好得多,但律庆还是力排众议这么干了。 自那以后,所有古尔马的运输都是在水上完成的,不但如此,昭苏马、阿哈尔捷金马以及各种混血马都时不时放到船上封闭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当然了,船上显然配备了兽医,船上的人对于船舱也不时在清扫。 到了这里,父子俩就用分开了,居努斯押着马匹经水路返回阿拉尔港,居延海则在北岸港口押着装着古尔冷玉的驼队经克孜勒苏河前往喀什噶尔。 虽然时下穆罕默德三世已经拒绝了辽军入驻,不过他显然不会拒绝生意,按照律庆的安排,这些古尔冷玉依旧会送到那里加工成西夏人喜好的各种佛件,然后再经于阗国运到沙州。 一百匹骆驼,三十名骑兵,居延海带领他们朝着东北方向蜿蜒奔去。 之所以还带上了三十名骑兵,不是因为如今盘踞在克孜勒苏河河谷的阿赖山葛逻禄部,也不是因为该部的首领已经变成了以前在纳伦盆地游牧的黑姓突骑施副汗拔延塔黑,而是那里新近出现了一股马贼。 港口里自然有述律部的驻军,这条路居延海做过几次,都是驾轻就熟,虽然对前面可能出现的马贼有些忐忑,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路。 而对于拔延塔黑来说,他们部落里的一些物资,比如箭羽、皮子、玉石也要发卖,若是不让述律部前往喀什噶尔,后果显然是严重的,故此,虽然两家明显有仇,但都大致上保持了体面。 这趟旅程比水路就要慢许多了,从水路贩运古尔马,每年可以走四趟,但这样的白玉道路则需要一个月之久,每年也只能走两趟。 后来律庆便有了主意。 “加工中上等白玉,反正时下河西在大旱之后民生凋敝,买得起白玉佛件的只有中上等人士” 这样的话利润显然保住了,又不需要太多的骆驼运载。 十日后,商队抵达了拔延塔黑的老巢,后世克孜勒苏河北岸的盖尔姆城,此时当然只是一座木寨。 果然,抵达这里后拔延塔黑并没有难为他们,还将自己部落的皮子、玉石等物卖给了居延海,后者显然也预料到了此事,空出来了一些骆驼,在这里歇息一日后便继续往东走去。 走到萨利塔什绿洲附近时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这处绿洲东西横亘两百里,南北宽约四十里,荒漠、绿洲交织,从阿赖山、葱岭流下来的河水在此汇聚,以前大唐曾在这里修建了三座戍堡,上次萧罗汉等人遇袭的便是最东侧的那座。 走到这里时天色已晚,众人便将骆驼赶上了最西侧的那座戍堡,准备歇息一晚后再出发。 半夜时分,居延海被叫醒了。 此时被叫醒显然没有好事。 居延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马贼来了?” “应该是” “有多少人?” “不下一百” 居延海顿时放下心来。 “慌什么,依托断垣残壁用弓箭射击!” 令他们意外的是,马贼竟然越聚越多,最后竟达到了三百人之多! “娘的!” 居延海骂道。 “这他妈那里是马贼,分明是部落!” 不过,他们既然敢走这条路,也不是全无准备,眼看情形危急,便将随身携带的火药包用上了,一阵轰炸之后,马贼只得悻悻地败走了。 次日一早,居延海下山查看,一眼看去,被炸死的马贼都是附近山上牧户打扮,但装备显然整齐得多,略略查看一番后便让人挖一个坑将他们埋起来。 述律部的人做事还是十分讲究的,既然这里是商道,就不想让这些人暴尸荒野。 驼队里还有居努斯商队里的驼夫,挖坑这样的粗重活计自然由他们来完成。 当然了,死掉的马贼身上的财物都便宜这些驼夫了,居延海等人站在坑边看着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扔进大坑。 “咦” 居延海突然叫了一声,驼夫便停了下来。 居延海一咬牙跳了下去,然后将一个物件捡了起来,又指着一具尸体说道:“将此人捞起来” 那物件儿竟然是一具短弩! 等驼夫将那人捞上来时,居延海又仔细搜索了一下,果然又搜出了两根弩箭。 再看时,只见这具短弩形状十分奇怪,一般来说,弩身上的箭槽应该是平直的,但这具却是带有一些轻微的弧形,弩箭也是如此,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绝对不会发觉。 居延海既然是黑曜都的人,身上也携带着短弩,只有一尺长,十分轻便,总重不过三斤,还可以藏于怀里。 他将弩箭按在弩槽上,放上一支弩箭,对准前面的戍堡扣动了悬刀。 奇怪的是,以他半年黑曜都的训练,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是没有理由射不准目标的,但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弩箭至少偏了一丈! 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此事若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黑曜都? 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显出羞赧之色,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赶紧又翻开了那具尸体的衣袖,顿时完全明白了。 第17章 银鞍都横空出世,泰州城喜迎贵客 律庆接到居延海的消息时已经是夏季了。 他看着手中的特异弩箭陷入了沉思,半晌将其递给了霍斯都。 霍斯都说道:“大汗,此弩我等已经试过了,现在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显然是错的” “说来听听” “这种弩箭竟然能转弯,也就是说,若是从刘符离或者和罗斯府邸后院二楼发射的话,也能达到直射一样的效果,不过这显然要长时间练习方可” “还有呢?” “按照居延海送回来的讯息,拥有这种弩箭的马贼只有一人,而且此人手腕上纹有卍字符号” “祆教徒?” “也不尽是,按照职部的了解,只有拥有一定身份的祆教徒才能拥有卍字符号,比如教主、副教主、五大使者的亲信弟子,但此人手腕上的符号之外还有另外的印记” “蛇缠短剑?” “不错,不过这却是阿萨辛派的符号,怎会两种符号放在一起?阿萨辛派虽然以暗杀闻名,但毕竟是伊教派别,而就是伊教的出现才让祆教彻底式微,按说两派应该不共戴天才是” 律庆冷笑道:“以前陛下的黑奴太监总管阿卜杜拉,以及大量扮成伊教徒身份、实际上是祆教徒的毡德城居民,两派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媾和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大汗?” “很简单,我是景教徒,而这两派为了取大辽而代之早就布局已久,我部的横空出世显然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自然急于除之而后快” “那他们为何先刺杀了西喀喇汗国的哈桑?” “很简单,若是花拉子模人彻底占据河中,我估计他们是不会找摩诃末的麻烦的,但反而是我占据了那里,而且哈桑一向对我服帖,岂有不行刺于他的?” “咳咳,大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祆教徒的副汗、妙水使者都在阿赖山葛逻禄部,刺客也多半出自那里?” “有可能,但多半不大可能,或者阿赖山葛逻禄部只是为其提供了便利,真正实施刺杀的还是阿萨辛派的刺客,随着毡德城、讹答剌、塔什干、河中先后落于我手,伊教世界显然对我部恨之入骨” “阿萨辛派此时再出手就合情合理了” “大汗,您是不是还担心那句话?” “哪句话?” “祆教的清心使者丹纳被我们救回来后说的那句话,若是光明使者杀死了祆教高层就自动失去了光明使者的身份?也会失去广大祆教徒的支持?” 律庆沉默起来,他倒是不怕失去了光明使者的身份,而是深知时下隐藏在西域的祆教徒的真实实力有多庞大,或许他们的人数远没有伊教徒多,但却大多藏在暗处,有不少还在自己的军队里,若是冒然行事,确实有不少隐患。 故此,在得知马贼极有可能与阿赖山葛逻禄部有关后他并没有下达攻击该部的命令,杀死拔延塔黑、副教主容易,若是惹恼了广大祆教徒那就不妙了。 “该死的暗黑隐修!” 他不禁在心内暗骂。 不过,面对着这种奇葩的修习方式,他至少在目前还是无可奈何。 半晌,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将李文膺叫过来” 没多久李文膺匆匆赶来了。 “骑枪就此作罢” “大汗,我们已经制作出一批了,正要发下去让火云都习练呢” “罢了,想要炼出黑云都那种枪法,至少需要两年时间,这样” “依旧使用骑刀,不过需要加上一个武器” 说着他便将那具短弩拿了出来。 “专门抽调出一批木匠,让其专心制作短弩,与黑云都的一模一样,射程在二十米以内便可” “这样的话对战时左手持弩,右手持刀,在面对蒙古骑兵时,若是敌骑来得快,便用骑刀格挡,你打不赢敌人,挡一下总行” “然后抽冷子近距离给敌人来一支弩箭,蒙古骑兵虽然强悍,但普遍没有着甲,有的也是一些皮甲,弩箭在短距离必定能穿透” “何况,弩箭习练起来也比刀枪容易得多” “库存的黑曜都专用弩箭还有一些,全部发放下去,让火云都中的佼佼者先开始习练起来,三个月后再将技法汇总、固定下来,此时短弩应该大量制作出来了,便按此法习练” 霍斯都问道:“火云都人人都要习练?” “不错,于是他们远程抛射,中程平射,近程弩射,真练成了,效果绝对不亚于黑云都!” “那干脆将火云都一分为二,全部习练实在有些不妥,一半悟性较好者专门习练骑刀与短弩配合之技,加上黑云都,足以对付蒙古人了” “剩余的继续按照以前模样练习,也就是蒙古人对我们有些威胁,余者皆不足为惧” 律庆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时下我们有三千黑云都,四万火云都,全部习练起来确实不易,打造短弩也不易” “这样,将作为机动力量的两万火云都先装备、习练起来,嗯,我们都是契丹人,以前,五代之际,大辽尚未取得燕云十六州时,北方各个藩镇对于流落到汉地的契丹骑兵十分热衷” “纷纷以各种手段将其笼络麾下,契丹人尚白,他们都是白衣白甲,再加上白马,甫一见到,便直呼‘契丹银鞍直’来了,便纷纷躲避不迭” “时下黑云都皆是黑衣黑甲黑马,火云都则是红衣红甲红马,干脆将这两万人改成白衣白甲白马,我观无论是昭苏马、古尔马还是阿哈尔捷金马中都有不少高大健壮的白马,搜集一批,让其配上” “若还是不够,便将白中带斑点的暂时配上,今后,该部便以‘银鞍都’称呼” 他越说越兴奋。 “假以时日,三千黑云都,两万银鞍都机动,两万火云都则作为侧翼、游骑以及后备力量存在,必将无敌于天下!” “另” “从今日起,在吉扎克、泰州城设置两处专门的马场,时下我部牧户接近十五万户,每户养育马匹都在五匹左右,这就是七十五万匹,不过合用的的战马只有两成,这也是十五万匹了” “再打个折扣,十万匹总是有的,虽然这些马匹普遍耐寒,但终究与蒙古人的马匹有些差距,这样,将古尔马、姑苏马中最耐寒者拉到泰州城培育,今后进军漠北时便用这些马匹” “将耐热、耐寒兼具的拉到吉扎克培育,今后进军波斯、古尔甚至印度地区便用这些马匹” “马匹两年都成熟了,在驯化一年便能成为合用的战马了” “此事便由长史麾下录牧事参军负责” 律庆再次来到了泰州城。 如他所料,成吉思汗在夏季对林中诸部展开了攻势,加上他此前派遣慕容归藏前往诸部联络,秃麻、豁里、斡亦剌三部有不少提前逃跑了,并越过了辖嘎斯人的领地一路跑到了额尔齐斯河流域! 律庆的名声他们显然也有所耳闻,加上律庆早有准备,他们顿时在额尔齐斯河北岸安顿下来。 三部的大汗显然没有过来,不过秃麻部的首领是一个叫做拓跋骨力干的汉子,他是秃麻部的小汗,以往在诸部中也小有名气,各部便推他为首。 三部加起来也有五千余帐,估计在半路的还有不少,律庆得知后赶紧来到泰州城与此人会面。 所谓秃麻,显然就是拓跋,西迁的鲜卑部落后裔。 “你等安心在北岸游牧,本汗已经与成吉思汗结成了同盟,他是不会来攻击你们的” “你们放心,本汗除了在贵部招募一千少年勇士,便没有其它的赋役了” “真的?” “你已经来此有一段时间了,想必也向钦察人、康里人询问过,是不是真的恐怕早就知道了” “贵部真是契丹部落?” “这还有假?对了,本汗听说你们是鲜卑后裔?可知契丹人也是鲜卑的一部?” 骨力干此时才完全相信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用的本族语言,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大体意思都听得明白。 律庆趁热打铁,“你们也见到了这座大城,今后但凡箭羽、兽皮、马匹以及多余的牛羊都可以弄到这里来交易,本汗一向童叟无欺,附近的牧户都是知道的” 骨力干点点头,“多谢大汗,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我的妹妹嫁给了辖嘎斯部的大汗,蒙古人如此强势,该部多半也避免不了,不过大汗麾下已经有不少牧户了,也不知这里载不载得下”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泰州城以北,后世库斯塔纳到鄂木斯克一带,草场面积至少还有十万平方公里,而辖嘎斯人所在的图瓦盆地的草场面积最多也不过如此,哪有装不下的? “本汗的空闲牧场还多的是,你就放心好了,还请你给辖嘎斯大汗递个话,万一有所不测,赶紧前来,本汗大大的欢迎!”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赵无忌叫了过来。 “塔吉克人都是半牧半农,时下他们完全占据了阿姆河上游北岸的几处绿洲,大量的牧户都改成了农户,顿时将牧场空了出来,嗯,将五千钦察、康里牧户征集起来,迁往那里” “为让他们安心,每户前往时将牲畜全部卖给我们,只留下马匹、骆驼、帐篷等物资,沿途便可以用钱财购买粮食吃喝,晓谕各处,不得随意欺辱彼等,违者严惩” “然后在塔吉克、突厥斯坦山附近购买牛羊,最后以优惠价格卖给这些人,总而言之,他们在北境卖掉牛羊获得的钱财不但足以支撑其赶到阿姆河上游北岸,抵达后除掉购买牛羊的钱财还要有剩余” “万一有缺口,就由吉扎克暂时补上” “大汗,如此一来又要联络塔吉克部落,五千户抵达,彼等必会生疑,何况钦察人、康里人肯定也是不愿意前往的,在钦察大草原过得好好的,谁愿意长途迁徙啊” 律庆想了想,“那就让律忽里带着七千户契丹部落全部迁过去,然后将其安置在阿姆河上游两岸,上次战事后,泰尔梅兹、班城、塔里寒附近的牧户损失不少,算了,塔里寒已经被葱岭葛逻禄人占据” “那就迁到班城附近以及泰尔梅兹北面铁门关附近的牧场” “是” 第18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1) 赵无忌说道:“契丹部落为我部贡献颇大,原本在金山南麓过的好好的,又要迁徙,还是迁徙到遥远的阿姆河流域,就算他们是本族之人,恐怕” 律庆点点头,“这样,该部落所需牛羊都由我部提供,只身前往就是了,他们有七千户,每户给一百枚金币,足以让其沿途购买食物并顺利抵达阿姆河流域了” “一百枚?!” 赵无忌瞪大了双眼。 “大汗,这就是七十万枚了,我部也吃不消啊” 律庆摇摇头,“不止如此,霍斯都” “职部在” “你通知律忽里前来泰州城一趟,就说我要与其结拜为兄弟” 赵无忌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律庆笑道:“钱嘛,就是用来花的,这些个阿堵物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藏得严严实实又如何?” “七千帐契丹人,四千帐迁到班城,这样的话,我等就在原古尔国北部牢牢打下一颗钉子,加上驻扎在那里的三千骑,便能与哈扎拉遥相呼应了” “三千帐迁到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山地草原上,虽然我等为了抗衡河中一带的伊教徒,放任塔吉克祆教徒进入那里,但万事没有绝对,总要有再平衡之策” “三千帐迁到那里后便在塔吉克人中间嵌入一颗钉子,便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不但如此,等他们进入铁门关后便扩建此城,在里面修建学校,让契丹子弟入校学习,进入班城的同样如此,同时在铁门关、班城兴建教堂、佛寺,让雅各布抽调教士前往,僧人则从苦盏城抽调” 半个月后,律忽里来了。 “大汗,要我等迁徙,您一句话就是了,何须巴巴地将我叫来?” 律庆有些感动,笑道:“本汗还是疏忽了你们,你们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但我也不能毫无说法地任意驱使你等” “这样,估计你已经听传讯的黑曜都讲过了,每户一百枚金币,我估计沿途花上一二十枚就够了” “牛羊马匹,等你们迁到后已经准备好了,我与塔吉克大汗有约定,让其分出部分来给你们,我已经让其占据了他们几百年来梦寐以求的史国城、那黑沙布,还占据了阿姆河上游所有地区,总要有些贡献” “他们的马匹也属寻常,在泰尔梅兹南岸港口还有我从哈扎拉买来的古尔马,这样,每十户一匹公马,每户一匹母马,再加上塔吉克人提供的突厥马,估计也够了” “迁过去后你驻扎在班城,我估计你们手里至少还有七八十枚金币,便可以多娶一个妻子,你们的任务就是多生孩子,多养古尔马” “这一带,包括所有突厥语族部落中,古尔汗至高无上,我准备与你结拜,今后你就是古尔汗” “不可!” 律忽里跪下了。 “大汗,我本是奴隶,幸亏被大汗从克烈人手里救出来,古尔汗,克烈人、粘八葛人里也有汗族子弟自称古尔汗,最终闹得上下不和,以前,粘八葛部太阳汗便与古尔汗纠缠不休,最终导致其实力大幅削弱” “我部虽然十分强大,但有粘八葛部教训在前,还请大汗收回此话!” 律庆想了想,说道:“你既然执意如此,那么就这样” “契丹人起源于潢水一带,本族语言是西拉木伦,为了让我族之人记住祖先的根本之地,你从现在开始就是西拉木伦汗” 律忽里这才接受了。 两人在铁米尔山,也就是泰州城南面以前钦察铁米尔部的铁山,现在已经成了泰州城的祭祀场所,在这里律庆与律忽里举行了结拜仪式,宰杀了青牛白马,并折箭为誓,正式册封他为西拉木伦汗。 “兄长” 律忽里年纪大一些,律庆便称他为兄。 “你到了班城后,同时兼任该城的镇守使,将部族紧紧围绕城池布置,那里已经有了三千骑,再加上你的四千骑,足以拱卫古尔北部了” “在南方的哈扎拉巴米扬还有萧罗汉的五千骑,也足以应付哈扎拉山以北之事了” “班城附近还有一些普什图人,抵达后要殷勤折节下交,不错,他们都是伊教徒,但佛教的影响依旧存在,加上本汗的影响,我估计再过个十年便会有更多的人重新皈依佛教、景教” “于是,你就能与萧罗汉一北一南将东西长约两千里,南北宽约五百里的哈扎拉山以北之地牢牢控制下来” “在大的事情上,你还是要听萧罗汉的,他毕竟是汗府的司马” 多日后,大海子附近的七千户契丹人开始迁徙了,有了一百枚金币,他们全家老少都只携带了马匹、帐篷等物资,然后开始向南转移,为防不测,律庆还是让他们经钦察草原杰兹卡兹附近南下,然后沿着锡尔河流域向南。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等他们抵达新的牧场时已经是秋季了。 为了配合他们的迁徙,律庆再次来到了吉扎克。 得知牧户们全部安顿下来后,他正要离开,却又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消息是时下驻扎在巴米扬的萧罗汉传来的。 “大汗,古尔国巨变!” “哦?” “自从发生喀布尔之战后,古尔国国力大损 ,古尔汗族本就是外来的突厥奴骑兵,顿时引起了国内占据主导地位的普什图人的不满,如果光是普什图人不满还好,不过随着占据赫拉特的乌古斯人突然攻入坎大哈,形势顿时为之一变” “乌古斯人占据赫拉特后,便窥见了古尔国的虚实,原本古尔苏丹是想将艾柏克及其部族调往坎大哈的,由于我部的介入,坎大哈的防卫一直没有得到加强” “还有,喀布尔之战时,古尔苏丹将苏莱曼山的卑路支人全部调来了,结果大败而归,卑路支人抢劫成性,付出了几乎一半牧户的代价却一无所获,岂会甘心?” “便假意要返回苏莱曼山去,最后却乘虚攻下了坎大哈,将其洗劫一空后逃离了坎大哈,回到了苏莱曼山中的老巢奎达” “此时古尔人还在德里附近与印度人纠缠不休,无力派兵回援,加兹尼的古尔苏丹同样也无兵可派,只能坐视卑路支人逍遥自在” “一旁的乌古斯人此时拥有四万部族骑兵,顿时乘虚进入坎大哈,然后北上攻击加兹尼,竟然一下就攻陷了” “哦?” “大汗,是这样的,古尔人时常劫掠印度河流域,并俘获了大量的信德人、旁遮普人,让其在加兹尼附近务农、做工,信德人、旁遮普人显然对他们深痛恶极,就在乌古斯人进抵加兹尼时,这些信德人、旁遮普人纷纷起来响应” “加上城内的信德、旁遮普匠奴策应,便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城堡攻陷,不过苏丹还是在城堡合围之前带着几千骑逃到了喀布尔” “乌古斯人连续占据坎大哈、加兹尼后信心大增,此时,原本在波斯苟延残喘的乌古斯人也大量进入赫拉特,得知此事后乌古斯人又从那里抽调来了大量的部族骑兵” “准备顺势将喀布尔攻下,他们经过哈扎拉山时一路烧杀劫掠,让哈扎拉部损失惨重,萧司马让我回来禀报,因为之前乌古斯人与我部订有盟约,萧司马也不敢随意出击” “还有,随着乌古斯人的到来,哈扎拉内部似乎也有些动摇” 律庆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对来人说道:“暂时按兵不动,如果他们攻击巴米扬,就坚决反击之!” “让萧罗汉暗中联络喀布尔的沙姆斯,让其坚持住,我部大队人马即将赶来” 一旁的霍斯都说道:“这么说我部要支持古尔人?何不让他们大战一场,然后再坐收渔利?” 律庆摇摇头,“乌古斯人非同小可,塞尔柱以其建立了庞大的帝国,若是再复起,古尔地区就彻底变天了,他们可不是毫无章法的卑路支人,而是被花拉子模击败后逃到波斯南部的塞尔柱突厥人” “那?” “让沙姆斯守住喀布尔,让乌古斯人占据古尔国其它地区,彻底让古尔国分裂才是上策,传令下去,让驻扎在班城的三千骑立即南下巴米扬,加强那里的防御力量,本汗明日也出发前往那里” 这次带来了五千骑,包括三千火云都,两千初具雏形的银鞍都,正要要银鞍都在真正的战场上展示一下实力呢,可巧乌古斯人送上门来了。 “大汗,那我们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呢?” 律庆苦笑道:“乌古斯人人数众多,他们才是波斯地区突厥奴骑兵的主力,乌央乌央的,动辄就是几万骑,也不能等闲视之” “若是能在巴米扬附近击败之,挫其锐气,让其回到赫拉特、坎大哈、加兹尼就是目的,我相信这一次德里总督无论如何都要向喀布尔派兵了,我们只需要牵制住赫拉特方向过来的乌古斯人即可” “至于喀布尔附近的围城大军,就坐看他们与古尔人互相损耗” 十日后,他的五千骑进抵巴米扬东侧的恰里卡尔绿洲,这里竟然也出现了不少乌古斯骑兵,恰里卡尔经过了吉尔扎伊人的劫掠后刚刚有些起色又遭受此劫,当地人估计十不存一了。 律庆见状,一声令下后便将在内四处游荡的乌古斯人包围起来了。 没多久就歼灭了一千多乌古斯骑兵,律庆没有留俘虏,审讯过后将其全部杀死。 “大汗,接下来?” “就在这里驻扎下来” “不去巴米扬了?” “去哪里作甚,如果萧罗汉连巴米扬城也守不住,那本汗就高看他了” 第19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2) 夜半,先后来了两拨人。 一拨自然是萧罗汉派来的,一拨则是乌古斯人大汗阿尔普塞尔柱派来的使者,阿尔普的意思是英雄,他的年纪与律庆相仿,之所以能从波斯南部一路杀到赫拉特,并取得眼下的显赫成绩,与他自称是塞尔柱帝国的创立者塞尔柱克的后裔有关。 阿尔普自称阿尔伯兹汗,意思是最高的汗,与古尔汗有些类似。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乌古斯奴骑兵的散漫程度,陆续进入赫拉特的乌古斯叛军(对于花拉子模来说)自从波斯开始,便是一路烧杀劫掠过来的。 从赫拉特到喀布尔的道路大致是沿着两条河流的,先是流经赫拉特的哈里河,接着便是巴米扬河。 而这两条河都在哈扎拉山(兴都库什山)南麓。 得到乌古斯主力正在攻打喀布尔的消息后,这些乌古斯骑兵便沿着这条路长驱直入,一路继续烧杀劫掠,这显然是阿尔普没有想到的。 律庆首先会见了萧罗汉派来报讯的黑曜都士兵。 “大汗,在巴米扬以西,还有一座大城,叫恰黑恰兰,原本是投靠古尔苏丹的马氏高昌后裔马德勤担任总督的,上次鞠氏、马氏、李氏被大汗击败后阚氏上位,但他只是囚禁了鞠兴宗,放了马德勤” “马德勤表面上对阚景泽臣服,暗地里却与赫拉特眉来眼去,不过他虽然早就皈依了伊教,还在乌古斯骑兵大量杀到时主动打开城门欢迎,乌古斯人却趁虚杀入,将恰黑恰兰城洗劫一空,马德勤一家也死在那里” “从恰黑恰兰开始往东,陆续还有几个城池,乌古斯骑兵便一路走一路攻城,已经连续攻陷了好几个原本都由哈扎拉人占据的城池,时下正在攻打沙希丹,此城位于巴米扬西边,两地相距不到百里” 律庆点点头,“乌古斯骑兵具体有多少人?” “原本有两万骑左右,时下应该还有一万五千骑左右,都是毫无纪律性的部族骑兵,他们沿途掳掠了大量的年轻女人,以及数量更多的牛羊牲畜、财物,几乎将沙希丹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占满了,乌泱泱一大片” “这么说哈扎拉人损失不小?” “那倒不是,凡是有城池的地方只有哈扎拉贵族以及仆从、常备军及其家属入驻,大部分人口还是在哈扎拉山的草原上,城池里还有大量的伊教徒” “哦?乌古斯人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杀光了?” “不错” “萧罗汉什么建议?” “萧司马建议,班城三千骑抵达后并未进城,而是驻扎在巴米扬河北岸,也就是那座闻名于世的大佛之下” “时下乌古斯人因为一连攻克了好几座城池,收获颇丰,对于沙希丹显然也是势在必得,虽然知道巴米扬也有驻军,但显然并不在乎,只在沙希丹东侧驻扎了少量兵力看守” “巴米扬北面有一条道路可以绕到沙希丹后面,萧司马建议大汗可以连夜进军巴米扬,然后驻守巴米扬,他则亲自带领五千骑向西急进” “他想就以八千骑全歼这股乌古斯骑兵?” “是” “我有一个问题” “大汗请问” “乌古斯掳掠了这许多人口、牲畜和财物,为何不赶紧送到赫拉特,而是裹挟着继续向前?” “据我们抓获的俘虏供认,这股乌古斯骑兵的首领却是一个波斯人,他自称是塞尔柱帝国创建者塞尔柱克女婿的后裔,叫达乌德,赫拉特阿尔普是不可能让出来的,但自赫拉特向东一系列城市他都可以拥有” “这么说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就是巴米扬?” “不错,他显然是想将这些人口、牲畜和财物都弄到巴米扬来” “这实在有些奇怪,既然想占据哈扎拉山南麓的一系列城堡,为何不占据一个就分兵驻守,反而洗劫一空?光占着一个巴米扬又有什么用?” “大汗,此事我们也问过,这条道路上的城堡除了赫拉特附近绿洲面积较大,余者都是在小块的绿洲上,他们根本看不上” “这么说他们想趁机攻占恰里卡尔绿洲?” “不错,然后以巴米扬、恰里卡尔为中心打造自己的独立王国,进而就有了北进班城和塔里寒的机会,于是就有可能与阿尔普分庭抗礼了” “哈扎拉部的部族骑兵动员起来没有?” “问题就出在这里,部落人口最多的鞠氏首领鞠兴宗被新任大汗阚景泽软禁后,留在草原上的鞠兴宗之弟鞠延宗虽然没有马上闹事,但对鞠兴宗也是爱理不理,加上马氏、李氏的部落,阚景泽实际上能够动员的也只有本部人马” “以及张氏的部族骑兵,加起来约莫万骑,但他们生怕鞠氏、马氏、李氏在背后掣肘,也不敢下山攻击乌古斯人” 律庆皱了皱眉头,“这么说鞠氏、李氏极有可能正在暗中与达乌德联络” “多半如此” 律庆心里暗叹。 “难怪哈扎拉人如此多的牧户最后还是在语言上、宗教上被阿富汗人同化了,难道华人在海外真的是一盘散沙?” 半晌,他又问道:“这么说赫拉特现在十分空虚?” “差不多,按照萧司马的判断,进攻坎大哈、加兹尼的乌古斯骑兵有三万,留守赫拉特的大约一万,乌古斯人都是抢劫惯了的,得知那三万骑接连攻下两座大城,岂有不馋眼的?” “便也出动了七千骑跟着达乌德部行动,也就是说,时下赫拉特城只有三千骑左右” 律庆顿时心里一动。 “赫拉特,时下阿富汗最大的城市,后来拖雷攻克此城后曾屠杀了一百多万人,显然有些夸大,但无论如何五六十万还是有的,其附近的绿洲面积确实能养活至少十万户农户” “后来的帖木儿帝国便以此城为首都,大明帝国还派遣了庞大的使团前来联络,个中有详细描述,富裕的城堡,众多的人口都有记载” “不过若真是攻占了此城,便与乌古斯人结了仇,届时彼等就不会攻打喀布尔了,反而会过来攻打巴米扬!” 便问道:“古尔国德里总督可有派出援兵前来?” “派了,不过只有一万骑,时下围攻喀布尔的乌古斯以及仆从军总数依旧有三万之多,这万骑便停在东边的贾拉拉巴德不敢动” 律庆的头不禁大了起来。 半晌,他说道:“你且先退下” 他又接见了阿尔普的使者。 一个身穿传统波斯服饰,四十左右,彬彬有礼,略有些富态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厮杀汉,而是一个文官。 “尊敬的扎兀惕汗,我是阿尔伯兹汗的使者莫尔克” “莫尔克?” 律庆心里一动。 “不错,大汗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错,我就是塞尔柱帝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大维齐尔莫尔克的四世孙” “你是波斯人? “正是,现在是阿尔伯兹汗的全权代表,也是他的小维齐尔” 大维齐尔,类似于宰相,小维齐尔则类似于国务秘书。 “哼!” 律庆突然冷哼一声。 “本汗与阿尔普定有盟约,哈扎拉一带都是本汗的势力范围,为何唆使大量的乌古斯骑兵前来烧杀劫掠?!” 莫尔克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掏出一块手帕擦汗。 “大汗,这里面确实有误会,您有所不知,伟大的塞尔柱帝国解体后,大部分部族投靠了逃到比尔詹德以南的苏丹后裔阿尔普” “而少部分部族则投靠了塞尔柱克苏丹女婿后裔达乌德,达乌德这厮首鼠两端,谁强大就跟谁,古尔人强大时便投靠古尔人,花拉子模强大时则向其摇尾乞怜” “于是他们便在赫拉特以南的信丹德一带活动,占据包括信丹德在内的几个城堡” “由于大汗您先后击败了古尔苏丹、花拉子模苏丹,这才让阿尔伯兹汗有机会进入赫拉特,后来又连续拿下了坎大哈和加兹尼,这让达乌德十分眼红,便派人向阿尔伯兹汗输诚,也带着大量的骑兵进入赫拉特” “阿尔伯兹汗只是让其镇守赫拉特城的,从未说过要让其前往喀布尔支援的,阿尔伯兹汗得知后顿时大怒,立即派我前往斥责,正在此时大汗却来了,赶紧前来拜见,拜见后我就马上去沙希丹劝退达乌德” 律庆心里一阵冷笑。 “哈扎拉部,显然是横亘在准备在阿富汗地区称霸的各大势力心头上的一块大石,由于其部众实在太多,占据的牧场又广袤无比,历任统治者都以羁縻为主,阿尔普显然不想这样,若是有机会一举将哈扎拉部击败他肯定不会放过” “所谓误会,多半是谎话” “不过,此人既然来了,我能利用他做些什么?” 半晌,他有了主意。 “好,你赶紧去,再迟些,我的部众损失更多!” 莫尔克点点头,“咳咳,大汗,那喀布尔?” 律庆笑道:“喀布尔曾被我占据过,本汗实在没有兴趣,我是不会介入你等与古尔人的战事的” 莫尔克大喜过望。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连夜去沙希丹” “哎呀,既然来了,还是用过晚饭再走” 就在莫尔克等人在律庆大营里用饭时,萧罗汉派来的会黑曜都士兵提前走了。 第20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3) 翌日,清晨,又有大队骑兵来到了恰里卡尔绿洲。 这自然是驻扎在潘杰希尔谷地的吉尔扎伊人,得知沙希丹的乌古斯人得到了几万年轻女人和巨额财物时,其首领奥马尔顿时坐不住了。 他已经有接近两年时间没有下山劫掠了,如果光是他自己显然不敢独自面对一万多乌古斯骑兵的,但有律庆这位屡战屡胜的大汗在,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的人准备从巴米扬北部绕到了沙希丹西侧,藏于某处山谷中,你我现在就出发,本汗决定绕到沙希丹的北面,而大汗你则从正面进攻,战后获得的人口和财物一人一半” 见到奥马尔似乎有些犹豫,他便道:“既然你不敢正面进攻,那么还是由本汗来,你绕到沙希丹北面,不过这一次本汗要出动上万骑,人数太多,必定引起乌古斯人的警惕,计划不一定能成功” “乌古斯人完全可以提前逃跑” 经过上次喀布尔之战后,奥马尔的部族骑兵也锐减到五千骑,虽然这两年陆陆续续又接纳了一些马贼和零散部落,但这次他也只带来了五千骑。 “若是由本汗从正面进攻,那么你就只能获得三成的人口和财物,本汗的人马毕竟多一些” 美女财帛动人心,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劫掠的奥马尔显然不想让出另外两成,他思忖片刻便点了点头,“正面就正面,不过大汗您的兵马一定要按时出现啊” 律庆笑道:“那是自然” 两支人马便合兵一处向巴米扬进发了,抵达巴米扬后已经是下午了,萧罗汉的工作显然做的不错,他已经封锁了巴米扬附近的所有道路,让乌古斯人弄不清虚实。 天黑后,奥马尔带着他的五千由马贼、叛军、小部落组成的混合军团开始向沙希丹迈进,而律庆则带着一万骑从北面小道绕行。 巴米扬顿时只有两千骑驻守了,不过在律庆看来,莫尔克离开后必定先向喀布尔的阿尔普报讯,阿尔普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分兵前来攻打巴米扬。 有熟悉当地地形的巴米扬黑曜都在前面开路,大军行进的很顺利,遇到乌古斯小股游骑则将其围歼,半夜时分,大军终于抵达了沙希丹北面山中。 律庆对萧罗汉说道:“你带三千骑绕到沙希丹西面去,阻住乌古斯人退往赫拉特的道路” 又对班城守将颇黎说道:“你带三千骑绕到沙希丹东侧去,注意了,切莫让奥马尔发现了” 颇黎眼睛一亮,霎时就明白了。 “是!” 律庆亲自带着四千骑就藏在沙希丹北面山中不动。 这一日是二十三日,恰好是下弦月时日,按照他之前与奥马尔的约定,月亮会在半夜过后一点点时间升起,还只能看到半个月亮,此时就是奥马尔发动攻击的时刻。 而他的大军则会在奥马尔发动攻击后最迟一刻时间发动攻击。 夜战开始了,奥马尔的五千匪骑很轻松就击败了达乌德布置在沙希丹与巴米扬之间道路上用来监视巴米扬方向的一千骑! 乌古斯虽然劫掠成性,但与此时最有名的两支匪骑:吉尔扎伊人、卑路支人相比就不够看了,单论单兵作战能力,后两者远在乌古斯人之上。 还有,既然是主要由马贼组成的匪骑,行军时也不会大大咧咧,否则你又如何成功实现劫掠?排兵布阵他们显然是没有章法的,但潜行进而靠近目标则很有一套。 达乌德大惊,不过在得知前来的是几千不属于任何势力、同样以劫掠闻名的吉尔扎伊人时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抽出五千骑进行了反击,于是,就在沙希丹城东的田野上两支军队展开了大战。 终究是吉尔扎伊人更为凶悍,很快奥马尔就占据了上风,达乌德不得不又抽调出三千骑加入战斗。 月上树梢,大地一片清冷,半个时辰后后面的奥马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娘的,律庆那厮的军队怎么没来?不是说月亮刚刚出来不久就要一起进攻吗?” 作为长期占据潘杰希尔谷地的匪骑首领,显然也不是一根筋的人物,他顿时意识到一件事。 “狗日的律庆,竟想让老子与乌古斯人拼个死活,好让他吞独食!” 此时他的骑兵已经折损了近两千,若是律庆再不出现的话损失还会更多,他强自坚持了一小会儿,见律庆还没来便让亲兵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此时,达乌德的骑兵至少折损了四千! “呜” 就在奥马尔准备撤走时,沙希丹北面、西边传来了两大阵号角声! “狗日的,你终于来了!” 奥马尔又怒又喜。 既然律庆已经赶到了,奥马尔显然不想撤军了,不过,他撤退的号角已经吹响,此时想要在大战中从容撤退也不容易,不过北面、西边传来的号角声让达乌德感到了压力,便又从奥马尔这边抽走了部分兵力。 于是,虽然有些慌乱,但在损失几百骑后奥马尔还是稳住了阵脚。 “兄弟们,援军到了,再坚持一阵!” 自从北面、西边号角响起的那一刹,达乌德就意识到敌人的主力肯定来自北面,因为西边他布置了上千游骑,若是大股敌军杀到,他不可能不知道。 便一咬牙亲自带了五千骑奔向了北边。 此时,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了,虽然只是下弦月,但依旧将大地照得清亮。 律庆虽然出动了四千骑,不过这一次他只出动了三千骑,三千银鞍都! 他自己带着一千火云都在后面压阵。 沙希丹北面除了巴米扬河有小块的绿洲,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坦的荒漠,毕竟不是白天,双方的骑兵也不可能紧紧挤在一起,否则就会因为马匹碰撞而人仰马翻。 三千银鞍都初步练成后,律庆还是让萧捕奴担任了旅都指挥使,时下他正带着他们以散阵的阵势扑向了乌古斯骑兵。 这些乌古斯骑兵显然都是达乌德的嫡系人马,达乌德长期占据赫拉特南部的信丹德、阿齐扎巴德两城,显然也有工匠为其服务,于是几乎是人均一件皮甲。 银鞍都先是一阵抛箭,抵近后又是一阵平射,最前面的敌骑顿时稀疏起来。 “扑!” 霎时,两支大军就交织在一起了。 时下律庆也只练成了三千银鞍都,练成后思来想去还是为其配备了全身甲,但马匹没有着甲,全身甲加在一起也有四十斤,清一色的白色古尔马、昭苏马,在月色下十分瞩目。 与之相比,达乌德的骑兵就是杂乱无章了,虽然有一半也是古尔马,但剩下的就乱七八糟了,突厥马、大食马、波斯马,不一而足,毛色也是五花八门,各种颜色都有。 萧捕奴虽然在阵中,但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敌人! “当”的一声用骑刀挡住了来骑势在必得的一击,迎面又碰到了第二个敌人,那人显然刚刚与他前面的银鞍都骑兵交过手,头还低着,不过恰好是从他左前方冲过来的,就在他刚刚直起上身的那一刹,萧捕奴左手的弩箭发射了! 正中其胸口! 那人兀自还在挣扎,但萧捕奴后面的银鞍都顺势给了他脖子一刀,顿时完全了账。 弩箭只有一支,接下来便只能用骑刀硬碰硬了,刀法高超的便可以一击杀之,刀法普通的便只能拼命用刀格挡,乌古斯骑兵使用的弯刀份量与律庆军差不多,只要你拼命格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死的。 何况他们的训练频度远不是乌古斯人能比的。 当萧捕奴从敌人中冲出来时他已经击杀了四人,射杀一人,砍杀三人,他是律庆军中的佼佼者,自然能做到这样,大部分人若是单用骑刀对敌的话,一个冲阵能杀死一成的敌人就算是相当厉害了,大部分都是“叮叮当当”格挡后准备返身杀回来再战。 但有了短弩就不同了,两骑陡然相遇,能在月色下看清面目时双方的距离多半不足十米,此时短弩的准头就相当可靠了。 五成的命中率! 他们是三千骑,也就是说这一波冲阵至少有一千五百乌古斯骑兵丧失了战斗力! 加上银鞍都里刀法精湛者的杀敌人数,按照萧捕奴的估计又至少击杀了五百骑! 于是,一个照面下达乌德的五千嫡系骑兵就有两千骑丧失了战斗力! 返身杀回来之前,萧捕奴的银鞍都好整以暇地重新给短弩装上了弩箭,趁着敌骑还在惊骇的功夫又扑了过去! 又一个回合后,乌古斯骑兵又至少损失了一半! 而银鞍都的损失却是寥寥无几! 与律庆一样,达乌德也没有亲自投入战斗,而是带着几百骑亲兵在后面观战,见此情形显然胆寒了。 再看时,只见东边那该死的吉尔扎伊人匪骑虽然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但兀自依旧酣斗不已。 而西边过来的敌骑造成的损失虽然没有北面大,但己方还是弱势的一方! 一刹那,他想到了逃跑。 但自己损失五千骑攻陷了六个城堡得来的几万美女和财物显然不想就这样舍弃,就在犹豫不决间,萧捕奴的三千银鞍都已经彻底击溃了他的五千嫡系骑兵,正朝着他冲过来! 达乌德心死如灰。 第21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4) 逃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在达乌德拼命逃跑时,奥马尔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的五千骑只剩下一半了,虽然人越少分东西的便越少,但如果太少他又如何能守住潘杰希尔谷地? 乌古斯人,他显然不想追击了,那是律庆的事,谁叫你人多呢? 便急匆匆冲向乌古斯人关押俘虏和财物的大营。 就在此时,从东边又冲来一队骑兵! 奥马尔回头一看,不禁暗骂:“律庆这厮太过狡猾,今晚他显然没有投入全部的兵力,竟然在东边还藏着一支人马!” 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不顾厮杀了一晚的疲劳继续朝着大营冲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东边来的那支骑兵竟然向他们冲了过来! 首先是漫天的箭雨,然后又是一阵平射,此时奥马尔的骑兵就算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扑!” 颇黎的两千骑从奥马尔稀稀拉拉的大队中切了进去! 当清晨第一缕晨曦洒向大地时,战斗终于告一段落,此时律庆已经在沙希丹城里听取霍斯都得汇报了。 沙希丹也是隶属于阚景泽的,时下是由其弟阚景裕驻守,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却被律庆救了,自然是感激涕零,便将自己的府邸让了出来。 “大汗” “如何?” “我军自然大获全胜,击杀击伤了上万骑,俘虏了约莫五千骑,俘获了达乌德” “奥马尔呢?” “死了,他的五千马贼骑兵无一人逃脱,被乌古斯人击杀了一半,剩下一半都被我部杀死了,他们拼杀了一夜,早就是精疲力尽,想逃马匹也跑不动了,只得束手就擒” “达乌德大营里有三万多年轻女子,普什图人、突厥人、波斯人、哈扎拉人都有,这厮实在残忍,将路过的城池攻陷后除了年轻女子和财物,剩下的杀了个干净” “抢夺的财物包括金币、银币以及金银首饰、玉器数量惊人,职部估计至少能折合第纳尔金币两百万枚” “靠近赫拉特的两座城池分别隶属于马氏、李氏,时下这两个高昌王族后裔都被杀光了,只有李氏独苗李雪儿因为居住在巴米扬躲过了一劫” 李氏,西凉王李暠后人。 “喀布尔那里有何动静?” “大汗,黑曜都的人先从恰里卡尔出发后,萧司马立即让人尾随莫尔克一行,抵近沙希丹时将其全部杀死,都是扮成乌古斯游骑的模样,并故意遗漏了一两人,此时,喀布尔的阿尔普显然是认为达乌德与他反目了” “故此,我军歼灭达乌德部反而是为他做了一件好事” “还有” 律庆见他脸上付出了笑容,便知道有好事发生。 “难道贾拉拉巴德的古尔援军过来了?” “不错,我等刚刚抵达恰里卡尔时,大汗就向贾拉拉巴德方向派出了使者,得知我军抵达后,贾拉拉巴德的援军大喜过望,立即连夜开动了,时下已经抵达喀布尔城下” “喀布尔城还有沙姆斯、古尔苏丹的近万骑,见状便杀出,虽然乌古斯人数量占优,但胜在拼死一战,如今两支大军依旧在酣战不休” “哈哈哈” 律庆不禁大笑起来。 “大汗,那我们?” “让颇黎带着三千骑将俘虏、缴获的人口、财物押到巴米扬去,时下那里还有两千骑,加上的他的三千骑,就有五千骑了,足以镇守巴米扬了” 原来,此时的巴米扬经过萧罗汉扩建后,已经是一座不亚于喀布尔、赫拉特的大城了。 “我们歇息半日,下午出发” “去哪里?” “这还用问,自然是赫拉特!” 次日中午时分,一支人数大约两千的骑兵突然进抵赫拉特城下,此时城内也还有三千乌古斯守军,见状便全部出城接战。 这两千骑显然就是律庆新近练成的银鞍都了。 半个小时后,乌古斯骑兵就溃不成军了,正要仓皇逃回城内,又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大量的骑兵! 乌古斯骑兵全军覆没! 律庆兵不血刃拿下了赫拉特。 这是一座城墙全部由褐色的条石垒成的大城,方圆超过十五里,城内人口超过三十万! 如何对待这些人律庆也是煞费思量。 半晌,他有了主意。 “将城内的财物和工匠全部带走,对了,霍斯都,可清点出来了,共有多少财物?” “大汗,估计是阿尔普带到坎大哈去了,总共只有不到百万枚金币的钱财,不过这里工匠极多,至少有五千户” “其中有近千户是专门加工金银玉器的” 律庆点点头,历史上的赫拉特在此时就是与喀什噶尔并称的玉器加工基地,后来的帖木儿帝国更是一举超过了喀什噶尔,成为西域一带最大的玉器加工基地,大明使者来到后对此有详细的描述。 不过,赫拉特是伊教世界的中心城市之一,又连着波斯,若是占据不走显然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通知下去,让鞠氏、阚氏、张氏、李氏的人前来恰黑恰兰共商大事” 恰黑恰兰,在赫拉特东边约五百里处,同巴米扬、沙希丹一样,与东侧的城堡巴德加赫一起组成了双子城。 想要稳固哈扎拉山南麓,如果放弃那些被乌古斯人洗劫过的城市显然是不行的,他决定继续占住恰黑恰兰和巴德加赫,与巴米扬、沙希丹一起牢牢守住哈扎拉山南麓。 当然了,更东边的恰里卡尔这次也不会放过了,只要守住哈里河、巴米扬河一线,食水就不缺乏。 十日后,恰黑恰兰。 哈扎拉各部酋长都来了,除了阚景泽、阚景裕兄弟,包括被阚景泽软禁的鞠兴宗、鞠延宗兄弟也来了,张氏代表张启龙、李氏代表李雪儿都在。 此时,喀布尔之战已经结束了,之前,律庆已经让颇黎带着三千骑扫荡了潘杰希尔谷地,将吉尔扎伊人的家眷全部迁到了恰里卡尔绿洲。 吉尔扎伊人,后世作为普什图人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也将不复存在。 沙姆斯、古尔苏丹穆仪兹丁守住了喀布尔,不过经过那场大战后包括从德里赶来的援军在内损失了一半,眼下只剩下万骑左右。 乌古斯人也相差仿佛,大战过后,阿尔普带来的三万骑同样只剩下一半,只得灰溜溜退回了加兹尼。 古尔人虽然只有喀布尔一座城池,但往东还有贾拉拉巴德、白沙瓦,何况白沙瓦附近绿洲面积很大,加上有整个印度河流域的供养,古尔人未尝没有反攻加兹尼、坎大哈的机会。 阿富汗的三国时代来临了,阿尔普在得知律庆洗劫了赫拉特后也只得认命,知晓律庆并没有屠城,只是带走了财物和工匠后更是有些庆幸。 他立即带着一万骑赶回了赫拉特,并让自己的族人镇守加兹尼和坎大哈,三国中,表面上看他最弱,但在波斯还有大量的乌古斯人以及以前千臣服于塞尔柱帝国的突厥人,假以时日,他同样未尝没有一统阿富汗的机会。 不过,眼下他显然没有实力去挑战律庆,何况还是自己的人先袭击了哈扎拉? 恰黑恰兰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过经过律庆军一番拾掇后,总算恢复了几分原貌,乌古斯人洗劫时并没有放火烧城,抢劫时也只针对财物和女人,故此,如果捏着鼻子的话,还是能够入住的。 这座城池以前隶属于马氏高昌后人,时下马氏一族已死,律庆经过深思熟虑后便将同样出身于马氏高昌的马世雄推了出来,此前,马世雄已经在黑曜都供职了三年时间。 “经过此事,你等有什么想法没有?” 若不是律庆发话,阚景泽显然不会放了鞠兴宗的,听了此话赶紧第一个站了起来。 “若非伟大的扎兀惕汗率兵来救,时下几千里哈扎拉山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我等华族后人辛辛苦苦经营了几百年的基业也必定毁于一旦!” 其他几人也纷纷奉上奉承之词。 律庆摆摆手。 “诸位,想要守住哈扎拉山,就必须守住恰黑恰兰和巴德加赫,不过,又如何守才不会重蹈覆辙?” 几位高昌王族后裔中,张氏的存在感最弱,律庆显然一早就与他们的代表张启龙沟通好了,此时他赶紧率先站了出来。 “我等华族后裔迁来此地已有几百年,可惜一直是蝇营狗苟,从未有吐气扬眉之时,扎兀惕汗,也是华族后裔,与之相比,我等就如萤火对日月耳!我提议,自今日起,取消哈扎拉汗的称号,哈扎拉山一带的部族都听从扎兀惕汗的号令!” 鞠兴宗、阚景泽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舍,后者在接到放了鞠兴宗的命令后便隐隐约约预料到了会有今日,但放弃整个哈扎拉部族的大汗之位显然有些舍不得。 鞠兴宗能被放出来,萧罗汉自然与其有过沟通,他的筹码就是萧乙辛,如果此时律庆将其真实身份宣告天下,就算耶律直鲁古已经知道了也不得不将其杀死。 于是,鞠兴宗再是不舍,也只能支持律庆。 “不错” 他站了出来。 “在下惭愧,忝为哈扎拉部几百年的汗族后人,却一事无成,眼下我部真正的明主来了,我等还不赶紧奉其为正主更待何时?” 当然了,他的女儿鞠芸娘现在已经是巴米扬城城主安格尔之妻,又能这层关系,想必述律部不会对谈怎样。 说着率先跪下了。 “大汗,我老鞠诚心追随大汗,从今以后,任凭大汗驱使!” 他一跪下,其弟鞠延宗也跪下了。 阚景泽一见,一咬牙,也只得跪下了,余者张启龙、李雪儿等人依次跪下。 见此情形,虽然知晓其中有些人显然不是真心的,但此时的律庆也管不了那么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22章 古尔国突生变故,乌古斯来势汹汹(5) 律庆走到了李雪儿跟前,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因为家族男丁单薄,到了她这一代还只有一个女儿,故此只能委曲求全皈依了伊教,并嫁给了古尔苏丹族弟、大毛拉伊斯玛仪,上次伊斯玛仪也被俘了,却被阚景泽杀死。 李雪儿头上还披着白色的头巾,律庆一把将其拿了下来。 作为李氏家族代表,她家里显然不缺珠宝,时下正是珠光宝翠,略施粉黛,肌肤胜雪,律庆说道:“我准备让马世雄作为马氏后裔镇守恰黑恰兰,至于巴德加赫,就由李氏来收” 又道:“雪儿,你若是不嫌弃,成为本汗的可贺敦如何?” 李雪儿时下正是栖栖遑遑之时,律庆如今也才三十岁,又生得高大健壮,哪有不愿意的。 便怯怯地道:“全凭大汗做主” 于是巴德加赫城便由律庆的人来镇守了。 律庆又看向阚景泽、鞠兴宗。 “两位可知整个哈扎拉部到底有多少人?” 阚景泽之前被鞠兴宗占了先,此时赶紧抢先一步出来说道:“大汗,我部对外宣称二十万账,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实际上,华族,或者依附我等从高昌陆续迁来的各部牧户总共只有五万户左右” “其它各部同样有此数,十万帐还是有的” “另外还有农户五万户左右” “哦?” 律庆顿时眼睛大亮,他想过哈扎拉部的人口肯定不少,但浑没想到还有这么 多人。 “这么说总人口已达百万?” “没有,但七十万肯定是有的,经过乌古斯的屠杀后又少了一些” 律庆点点头。 “这样,我等守住恰黑恰兰、巴德加赫、沙希丹、巴米扬四城即可,余者全数放掉” “巴米扬东侧的恰里卡尔绿洲,面积颇大,足以养活两万户农户,本汗准备迁徙两万户哈扎拉农户前往那里,对了,那里经过吉尔扎伊人、乌古斯人先后洗劫后已经是千里无人烟” “除了巴哈兰大城一座,还有田庄、农舍、田地无数,正好占下来” 巴哈兰,后世巴格拉姆。 按照律庆的想法,只要占住了巴哈兰,就能牢牢守住喀布尔北上通道,此地的重要性有些类似于哈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这些农户都是分属于各大家族的,众人虽然愿意尊奉律庆为大汗,但说到实际处显然有些难色。 律庆如何不知晓这一点? “诸位,哈里河、巴米扬河除了赫拉特、巴米扬附近绿洲面积颇大,余者皆是小块绿洲,能够养活多少人?” “这样,每迁走一户,本汗为你等补偿二十个金币” “何须如此?” 张启龙大声说道。 “恰里卡尔绿洲,本是古尔人的粮仓所在,我等麾下的农户能有这么好的地方耕种,全是扎兀惕汗带来的,如何能再让大汗耗费钱粮?” 律庆暗道:“此人虽然有些见风使舵,但能够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一份好意” 便道:“本汗既然说出了此话,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就这样定了,每户为诸位补偿二十枚金币” “农户们也是重土难迁,这样,愿意迁去恰里卡尔的,每户补偿十枚金币,另外,本汗刚刚歼灭了潘杰希尔谷地的吉尔扎伊人,俘获了大量的年轻女人,愿意去的,每户再分配一名女子” 又道:“恰黑恰兰、巴哈兰,屡遭战火,想要稳守哈扎拉一线,非得扩建不可,本汗手里正好有五千乌古斯俘虏,准备在两地各安置两千五百人,加上我部工匠,对了,哈扎拉部肯定有不少工匠” “便一起来扩建这两城,愿意加入的食宿全包,每月支付两个金币” “另外,想要守住哈扎拉,依着现有的人马肯定是不行了,这样,我准备在这里再招募一万五千步骑,从牧户中招募一万骑,从农户中临招募五千步军,放心好了,每月的薪饷会比照我的正规军来支付” 律庆决定在哈扎拉驻扎半年。 他让马世雄带着五千骑镇守恰黑恰兰,并督建城池,让颇黎带着五千骑镇守恰里卡尔绿洲的巴哈兰城,并督建此城。 让萧罗汉带着黑曜都分赴各处募兵,让安格尔负责农户迁徙之事。 夏去秋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秋季了,他必须回去了。 巴米扬总督府。 此时,他已经将那些被乌古斯人掳掠过来的女子为其两万兵马配对,剩下一万多人则全部送到了班城和铁门关,全部配给了律忽里的七千契丹部落。 所有的财物也留在了巴米扬。 他正式任命萧罗汉为哈扎拉总督。 走之前,他召集萧罗汉、马世雄、颇黎、巴哈提、安格尔五人开会。 “诸位,你等知晓本汗为何但凡拿下某地就要赶紧招募新兵?” 安格尔说道:“哈扎拉面临乌古斯、古尔两部的威胁,两万步骑并不算多” 萧罗汉到底是从他甫一穿越开始就跟着他的人,他笑了笑,“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哈扎拉部是我军有史以来拿下的最大的部落,如果单纯驻军、收取田税,显然不可能长治久安” “时下我部之中,以军人最为尊贵,有各种恩惠,一万五千步骑,几乎将哈扎拉人中的适龄少年勇士搜罗干净了” “有了足够的食物、衣服和薪饷,我部军人时下已经十分让人羡慕了,这些人必定会紧紧跟着大汗亦步亦趋,只要抓住了这些人就能控制住整个哈扎拉部” 律庆笑道:“知我者,罗汉也,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巴米扬附近有铜铁矿,恰里卡尔绿洲上有煤,我将从赫拉特掳来的工匠全部安置在巴米扬,今后这里便是我部最南端的工坊中心,除了火炮,其余兵器就能自行打造了” “我回去后再派些大匠过来指导就是了” “一万五千步骑尚需操练,这样,五千骑、一千五百步军驻扎恰黑恰兰,由巴哈提担任旅都指挥使,兼任恰黑恰兰、巴德加赫两城的镇守使” “马世雄回到马氏族人的草原去,我给你三百骑驻守大帐,你的任务不光如此,闲暇时也要联络鞠氏、张氏、阚氏、李氏的牧户,对了,我已经与雪儿夫人商议过了,将她在巴米扬的三百骑护卫一并划给你管辖” “李氏家族的牧户也一并划归你管辖,于是你便有了一万多户牧户” “哈扎拉山中还有不属于几大家族的小部落,其中普什图、塔吉克、波斯都有,用我部铁皮炉子、标准帐篷、粮食、布料、美酒以及公平买卖将其吸引到你部附近” “然后吞并之,我估计这些部落加起来五千帐是有的,届时你就是有着两万帐牧户的大部落了,然后再招募两千多骑,凑够三千骑之数作为你的常备军” “有了这两万牧户以及三千常备军,加上萧罗汉的人马,足以压服其它三家了,并能从恰黑恰兰北面呼应该城” 马世雄原本只是马氏汗族一个微末子弟,这才被花拉子模人俘虏,被律庆救下后一直在黑曜都供职,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美好的一天,顿时感激涕零。 “大汗,呜呜,职部定不辱使命!” 律庆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五千骑、一千五百步军驻扎巴哈兰,由颇黎担任旅都指挥使,兼任巴哈兰的镇守使” 颇黎问道:“那潘杰希尔谷地呢?时下可是空无一人,迟早又会成了马贼的天下” 律庆说道:“人心苦不足,本汗岂会没想到那里?不过,眼下我部确实没有多余的人力进来了,这样,一旦马世雄的部落最终成型后便迁徙五千户过来” “五千骑、两千步军驻守巴米扬,由总督萧罗汉兼任旅都指挥使,并兼任巴米扬、沙希丹两城的镇守使” “一应政务由安格尔主理,择一处专门培育优质古尔马,时下有这么多工匠到来,就无须将白玉送到喀什噶尔加工了,你同时负责所有的工坊事务,以及与古尔、乌古斯的贸易事务” 说完这些,他怀着殷殷期望看着诸人。 “本汗估计,再过三年,这里就会与班城一起成为原古尔国最富庶、人口最多之地,只要牢牢守住这里,无论是花拉子模、古尔还是乌古斯人都不敢轻动,对于花拉子模来说意义更为重大” “若是他们想要攻击毡德城抑或河中,你们就能从哈扎拉出发攻击呼罗珊,让其防不胜防” “周围诸部中,塔吉克人、葱岭葛逻禄人已经是我们的牢固盟友,乌古斯与古尔又势同水火,为何?” “古尔国初建时曾在印度河流域抢来巨额财物和人口,这才穷尽十年之力扩建了加兹尼城,却旦夕被乌古斯人攻下,古尔人岂有不怀恨在心的?” “与之相比,哈扎拉一带本就是古尔人的羁縻部族,落在何人手里都差不多,何况乌古斯人还鸠占鹊巢夺取了赫拉特,故此,古尔人对乌古斯人的仇恨肯定远在我们之上” “你们从哈扎拉出兵时,这两者因为互相牵制自可大大方方前往” 安格尔问道:“大汗,您认为最终谁会占据上风?” 律庆说道:“古尔人既然能从德里派来援兵,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基本上击败了马拉塔人,于是便能举恒河、印度河巨量人力、财力以兵力来对付乌古斯人,最终肯定还是他们占优” 萧罗汉会意,“我明白了,若是古尔人要彻底消灭乌古斯人,职部就帮乌古斯人一把” 律庆笑了,却是未置可否。 第23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1) 律庆回来时已经是冬季了。 迎着初冬第一场雪。 从西伯利亚过来的北风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扑打在脸上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三十岁的律庆却甘之如饴。 又是一个湿润的冬季。 暖冬自然称不上,但对于绿洲地带来说,冬季丰富的雨雪意味深长。 灰色的讹答剌城在风雪中傲然卓立。 这座被花拉子模人偷袭过的城池城墙原本是黄褐色的,是白色石块风化后的结果,律庆占据后又用土法水泥将其涂抹、填充了一遍,于是便造成了眼下的景象。 律庆是带着原本的五千骑回来的,回来后这五千骑便进驻了城池东边的军营塞兰堡(后世奇姆肯特市塞兰区),自己则带着李雪儿、黑曜都等进入了城池。 讹答剌附近煤铁资源也有一些,不过后世这里最为有名的显然不是这些,而是石油,律庆现在自然没有能力开采,将煤铁资源利用起来就不错了。 风雪中灰色城市的上空依旧有多缕不屈的黑烟若隐若现,那显然是城内工坊造就的。 与中原相比,西域伊教世界的城池家里凡是有条件的都建有浴池,这里是以前西辽国讹答剌节度使(二级)的府邸,自然也有。 一丈见方、一米见深、用切割的整整齐齐的大理石砌成的浴池里,律庆与李雪儿两人正在里面游闲地泡着。 赤着脚的奴仆、侍女正在不停地抬着水桶给浴池换水、补水。 浴池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盏笼罩着琉璃罩的油灯,西域一带大量出产胡麻油,油灯用的也多半是此物。 浴池氤氲腾腾,灯光若明若暗,怀里美人如玉,这气氛实在 约莫一个小时后,律庆终于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服后又与李雪儿两人在餐厅就餐。 不错,就是餐厅,还是在浴池一侧的餐厅,室内依旧温暖如春。 锡尔河的白鱼,新烤的羔羊肉,生洋葱,胡椒粉、孜然粉,讹答剌自产的葡萄酒,来自波斯的大蜡烛,逼格依旧不差。 在路上奔波了几个月,律庆今日显然不想在办正事了,吃过晚饭后又与李雪儿两人在院子里欣赏了一会儿雪景便要就寝 “报!”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 律庆只得一人来到了书房。 西域贵族家里都有书房,一般来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贵族和客人相对而坐,侧后同样跪坐着一人,他相当于贵族的秘书,他的面前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鹅毛笔或者其它鸟类羽毛的蘸水笔。 大唐以前,纸张自然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一张张鞣制好的羔羊皮,大唐以后纸张也多了起来,西辽国兴起后更是流入千家万户。 锡尔河两岸的芦苇丛浩浩荡荡,从水面一直到陆地几乎有半里地,完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西辽国刚刚创立,耶律大石便让从可敦城跟随而来的汉人工匠用芦苇造纸,于是纸张便大量出现在西域一带了。 西辽国显然没有“独家产品”、“专利产品”等敝帚自珍的意识,而在西域一带,芦苇在锡尔河、阿姆河、碎叶河、克孜勒苏河等几乎所有河流两岸都密集生长,于是乎撒马尔罕、玉龙杰赤、喀什噶尔也都学会了。 当然了,喀什噶尔在大唐时代就会,不过以前依旧是木材造纸,此时终于学会了芦苇造纸。 主人与客人的对话中的关键部分会被此人记录下来,会后双方确认无误后再誊录一遍,双方签字盖印后便成了协议。 以前,西域一带的人也没有盖印的习惯,后来慢慢兴起,这显然是大汉、大唐为他们带来的。 依旧是地毯、水晶吊灯,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一具铁皮炉子、两张书桌,一张堆满了文卷,一张则空着,自然是为“秘书”准备的。 律庆显然没有专职秘书,他的黑曜都骨干轮流在兼着此事,时下霍斯都正坐在那里。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霍斯都身边多了一人。 长相与律婉有些相似,约莫十七八岁,正是律忠的内侄、律婉的表弟曹赟,昭武九姓曹姓后裔,也就是说律婉的小姨嫁给了一个粟特人。 当然了,他家以前肯定不是姓曹的,耶律大石创立西辽国后便勒令这里的居民按照历史上昭武九姓的方式取汉名,于是石、安等九姓便重出江湖。 曹赟是正经在泰州城读过三年书的,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原本是要放到各级学堂教书的,后来在律忠的强力推荐下律庆让其加入了黑曜都。 现在的他显然不需要太多单纯的文官,文武双全最好,实在不行由会读书识字的武人代替也行。 曹赟刚刚加入到黑曜都不久,眼下显然在“实习”阶段,便跟着霍斯都一起练习。 来的是一个黑曜都安插在玉龙杰赤的密探头目。 说起来此人连律庆近些年也很少见到了。 帝亚斯! 就是那位律庆刚刚穿越到郅支山就在戍边都都头萧敌奴专门用来储藏货物的帐篷里见到的那位被西辽国通缉的“逃僧”。 一位突骑施祆教徒,他的哥哥蒂亚尔被律庆在虎思斡耳朵府邸杀死了,不过此事相当隐秘,除了律忠以及知晓虎思斡耳朵地下秘密的耶律直鲁古、耶律浑忽知道。 这样的人精通伊教、佛教、祆教,以及汉语、突厥语、波斯语,显然是天然的密探人选,不过无论如何是律庆杀死了他的哥哥,用他显然是有着偌大隐患的。 但律庆最后还是决定使用他。 时下他的身份是河中某位亲近律庆的大商人设在玉龙杰赤商栈的账房,自从述律部的船只可以在花拉子模绿洲城市昆格勒靠岸后,自然也在那里设置了分店。 对于花拉子模人来说,由于阿姆河流到绿洲地带后时常泛滥,导致大部分城市都不能设在靠近河道的地方,一座城市虽然在后世的地图上有确定的位置,但在历史上却动不动因为洪水的原因不断迁徙。 昆格勒就是如此,她刚刚兴起,在不久的将来显然会再次迁徙。 玉龙杰赤、希瓦两城自然也是如此。 如果绿洲掌握在律庆手里,他显然会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条石加上土法水泥形成的河堤便可一劳永逸解决这一问题。 当然了,这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还不一定防得住,中原王朝的黄河、长江中游的江堤便是明例。 但不做起来又如何知晓呢? 帝亚斯年近四十,不过其面目看起来与八年前几乎毫无二致,看似平和人畜无害,实则一双不由自主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出卖了他。 他能亲自前来讹答剌,显然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回来汇报。 “大汗” 律庆看了看他,心情也十分复杂,实际上,自从帝亚斯常驻玉龙杰赤后几乎没有给他传来任何有用的消息,一度让他让他认为他已经被花拉子模人策反了,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妥妥的双面间谍。 不过,这也是他所需要的,花拉子模毕竟是一个有着正规体制的大国,他们的政体几乎完全复制了波斯帝国、塞尔柱帝国的那一套,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上层的隐秘消息很难。 如果帝亚斯真是一个双面间谍,那么虽然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但聪明的人还是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的,故此,他还是力排众议让他常驻玉龙杰赤。 “有几件事刚刚得知,事关重大,卑职不得不亲自回来一趟” 律庆继续盯着他,暗忖:“花拉子模能有什么重大消息?无非是摩诃末占据了以前乌古斯叛军的波斯南部之地,或者他再次去了一趟巴格达,逼迫哈里发承认他是伊教世界的领袖?” “抑或他从麦地那或者麦加的大毛拉那里得到了高等级教职?” “波斯南部较大的势力除了乌古斯叛军,还有一个同样由突厥人建立的萨尔古王朝,也即塞琉古王朝,显然是想用古国名为其正名,该国接受巴格达哈里发的保护,如同法国国王对教皇的保护,没这么容易拿下的” “或者是里海西南部的埃迪古奇兹王朝?摩诃末的手应该还没有伸向这么远的地方,该国同样是哈里发的保护国,摩诃末若非被猪油蒙了心是不会进攻此地的” “大汗?” “你说你的,不用管我” 帝亚斯只得继续说道:“有几个消息卑职觉得相互关联,又非常重要” “第一件事,摩诃末再次从巴格达回来了,他从哈里发那里获得了花拉子模地区大穆夫提的教职” “哦?” 律庆顿时端直了上身。 大穆夫提,那可是相当于欧洲此时大区主教的身份啊,摩诃末有了这个身份不用攻下萨尔古王朝、埃迪古奇兹王朝便能号令整个里海附近地区了! 还有,他若是利用此职号令古尔国、乌古斯人对方也不得不暗自隐忍,否则摩诃末就能以圣战的名义讨伐之。 此时,什么领土纠纷、个人恩怨都要靠一边了。 自己费尽心机在阿富汗造就的三国鼎立局面岂不是要顷刻瓦解? 不过,帝亚斯接下来的消息显然更为惊人。 第24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2) “大汗,第二个消息是,摩诃末准备与陛下联姻了” “哦?” 这一次律庆身形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自然不会涉及浑忽公主,据说陛下准备让南院大王耶律庆哥长子耶律祥哥成为太子人选,又将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女儿耶律可孙收为义女” “萧摩诃长子扎兰丁、女儿图兰朵都未成婚,两家一商议,便决定让扎兰丁迎娶耶律可孙,耶律祥哥迎娶图兰朵” 图兰朵就是图尔罕,为了与花拉子模太后图尔罕区分,这里叫做图兰朵。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玉龙杰赤都传开了,不过也是刚刚传出,想要传到这里估计还要几个月,时下大雪弥漫,估计要到春季了,卑职不敢怠慢,赶紧过来了” 律庆陷入了沉思。 “摩诃末这厮为何要与日薄西山的西辽国捆在一起?难道他认为耶律氏的影响比我还大?或者准备与耶律氏来一个里应外合,彻底将我灭了,不过无论是他还是直鲁古显然都深知我的实力,岂有那么容易灭掉的?” “以我现在的实力,灭掉西辽国易如反掌,若不是怕舆论的影响,早就做下了,至于花拉子模,灭掉其在花拉子模绿洲的兵马也不成问题” “退一万步,同时对付他们两个也无甚问题,难道他们就想不到这一点” “罢了,若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明知都要面对我这个大敌,以联姻的方式联合起来也不出奇,不过,你们既然这么做了,就休怪我要提前发动!” 原本,他是想利用不断前往昆格勒、泰尔梅兹贸易、运送物资的机会暗中建造更多的大船,然后施行瞒天过海之计,有朝一日突然进抵昆格勒城下,然后以此为基地迅速攻向玉龙杰赤的。 按照他的估计,每年六艘大船,每艘大船装载五百人,三年就是十八艘,这就是接近一万人了,若是装载马匹,那么就是一千八百匹,真要发动的话,肯定会事先在昆格勒己方骡马行里暗藏一些马匹,三千骑总是够的。 三千骑,足够拿下昆格勒了。 同时从咸海西岸大举南下,两万骑兵,加上库曼人的一万骑,足以拿下整个花拉子模了。 现在看来还是有些保守了。 “自己的实力显然并不亚于蒙古人,蒙古人都能大大咧咧以五六万骑直接扑向玉龙杰赤,我何须要如此谨慎?” “至于西辽国,真要闹翻了,我还有一张牌,此牌一出,必能调动怛逻斯的萧不花一万五千精骑,届时就能轻易占据怛逻斯,然后将西辽国的主力彻底封在碎叶河河谷” “一旦攻克虎思斡耳朵,伊克赛湖附近的大黄室韦部落独木难支,只能投降” “那我到底是先实施花拉子模攻略还是西辽国攻略?” 又想到自己是扯着西辽国的大旗起家的,就这样率先攻击之终究有些不妥。 “罢了,我还是带着后世的思维,人家屈出律就不会这么想,何况我在西辽国苦心经营了这些年,口碑如何早就有了定论,何须再顾忌这些?” “真若是将虎思斡耳朵拿下来了,花拉子模必定胆寒,摩诃末显然会主动前来输诚的” “不过,一旦要发动对西辽国的攻击,就必须要快,时间若是拖长了,必定反受其咎” “可” 半晌,他平复了一些。 “这么说陛下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浑忽公主嫁给怛逻斯节度使萧不花了?” 此话一出,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忍。 “其实,萧不花才是公主的良配啊” 只见帝亚斯点点头,“多半如此了” 说着还偷偷瞄向律庆。 律庆何许人也,一眼就发现了这一幕。 内心顿时一震。 “假若此人真是双面间谍,那么挑动我的心情,促使我率先向西辽国发难,然后摩诃末则黄雀在后,这显然也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而所谓的联姻之事便也是为了配合此事故意传出来的” 便道:“哦,既然双方互相迎亲嫁女,那么浑忽公主也不会例外,这么说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卑职不知,不过隐隐约约听说都会在开春之时举行” 律庆暗忖:“时人都知道我的兵马擅长在冬季行动,他们这么做难道是在逼迫我提前发动?真是如此的话,他们除了本身的兵马肯定还有奇招” “那这个奇招会在哪里?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都不足为虑,古尔国?乌古斯人,或许,不过我在哈扎拉一带有两万步骑,在班城还有律忽里的七千部族骑兵以及三千常备骑兵,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想从那里发动” “摩诃末成为大穆夫提后,肯定先要晓谕古尔苏丹国、乌古斯人,人家认不认他这个大穆夫提还是一个问题,何况古尔人的重兵还在德里一带,想要迅速调回到喀布尔也需要时间” “难道是他们都意识到再这样发展下去,我部的实力会越发不可收拾,便想率先发动?” 便道:“时下玉龙杰赤的花拉子模军力如何?” 此事他显然早就知晓了,不过这次摩诃末从巴格达回来,难道就没有将波斯的人马抽调一些过来? 果然,只见帝亚斯说道:“花拉子模人在绿洲四大城池各布置了至少五千步骑,玉龙杰赤最多,有两万步骑,这次摩诃末回来时又带来了两万步骑” “你确定?” “大汗,我们在玉龙杰赤也有密探,自然不会错的” 律庆虽然任命他为花拉子模绿洲的密探头目,但若是将宝全部压到他头上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另有消息来源。 虽然时下尚未传递过来,但随着第一场大雪的落下,赶在咸海封冻之前最后一班从昆格勒发出的船只即将抵达阿拉尔港,他很快就会收到最新的消息,与帝亚斯相距最多不会超过十日。 十日,足够自己运筹一切了。 便道:“你辛苦了,先下去,对了,时下大雪弥漫,你就不用回花拉子模了,就在毡德城过完冬季再去” 帝亚斯自然也安了家,像他这样的人家眷显然都在毡德城。 帝亚斯谢过后便离开了。 这样的事知道的显然越少越好,律庆便不准备召集更多过的人议事了,直接看向霍斯都和曹赟。 霍斯都说道:“大汗,职部建议无须多虑,怛逻斯的密探三日之内就会过来,花拉子模的密探十日也到了,届时询问究竟后再定夺就是” 他说的显然是暗线,而帝亚斯等人显然是明线(对于律庆等人来说),明线由霍斯都控制,暗线则由律庆自己控制,这在黑曜都并不是无人知晓之事,律庆自己掌握的暗线显然也都出自黑曜都,霍斯都等人也知晓,也瞒不过他们。 此时,律庆终于知道了大明时代本来已经有了锦衣卫,后来为何还要设置东西厂了,还不是皇帝生怕自己被某些人瞒在鼓里不得已而为之。 当你的事业做大到一定程度后必定会出现欺上瞒下的情况,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暗线的人数肯定很少,他们是如何进入各地的,进去后又在哪里,都是与律庆单线联系。 当然了,一般情形下是用不到他们的,帝亚斯那里有些特殊,律庆这才要启动暗线,其它地方都是忠诚可靠的明线,自然无须如此。 当然了,霍斯都虽然知道大致时间,但暗线都是那些人他显然也不知道。 而从怛逻斯回来的则是明线。 律庆点点头,“不错,过几日再说” 三日后,怛逻斯的明线并没有回来。 当然了,这些密探在外,显然是不可能严格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的,临时所在地有大事发生,半途受到了阻碍,都有可能让归期推迟,律庆便多等了两日。 怛逻斯与讹答剌之间也就隔了一座大山,当然了,距离也有三百里,不过它们之间从大汉时代起就有宽阔的驿道相通,往来并不麻烦。 律庆一直等到第十日。 这一日,不但早就应该抵达的怛逻斯明线没来,花拉子模的暗线也没来! 律庆顿时心中大凛! “难道我的明暗线被花拉子模、西辽国联手破获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仔细思忖了一下便有些明白了。 “时下碎叶河以南除了伊克赛湖附近的部落以及怛逻斯河谷的城池、牧场,几乎全部都掌握在我手里,虽然费尔干纳还有些明面上直接属于西辽国的城池,但由于节度使耶律松山、耶律鑫哥父子的反叛,直鲁古显然不会信任了” “若是他真与摩诃末有了密约,那么暗中下令不让昆格勒、玉龙杰赤、怛逻斯的人随意进出,或者登记进出,那么我的人不能及时返回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是否就说明了直鲁古与摩诃末正在酝酿大事?” 半晌,他镇定下来。 “静观其变就好了” 三日后,一个令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传来了。 怛逻斯的暗线没有回来,但虎思斡耳朵的暗线却回来了。 “大汗,不好了” 律庆在一间隐秘的居室接见了此人。 “哦?” “按照规定,大辽国下属的部落大汗、节度使在年关前都要进京朝拜,弘吉剌部的大汗额尔登也在此列,他携带了家眷、部分弘吉剌贵人都去了,没想到却被陛下扣住了” “不久,便传出了宫帐军副夷离堇耶律丑奴率领三千塔塔尔精骑入驻了弘吉剌部大帐所在的海押立!” 律庆这时终于有些挺不住,整个人全部歪倒在椅子里。 第25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3) “我的牌没了” 原来,他暗藏的那张牌就是弘吉剌部! 弘吉剌部有三万帐,老阿尔斯兰汗被耶律直鲁古逼死,萧罗汉手里还有该部的真正首领、西辽国第一任北院大王萧遏鲁的大印和书信,至少在明面上可以调动该部。 一旦弘吉剌部起事,碎叶河的宫帐军至少调走一半,时下该军一半在虎思斡耳朵,一半在怛逻斯,直鲁古显然不会让虎思斡耳朵空空如也,便只能调动怛逻斯的,于是他就可以挥军北上封住碎叶河谷。 历史上,耶律大石、屈出律都是靠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现在看来,耶律直鲁古显然吸取了其祖父的教训,还来了一个先发制人! 反过来说,这个冬季,他的谋划颇深,眼下已经开始实施了! 一旦自己离开讹答剌,那么大黄室韦部便可出动万骑以上攻占此地,从而切断塔什干-吉扎克与毡德城的联系,如果此时摩诃末还从花拉子模出兵,那么毡德城的兵马也动弹不得。 当然了,前提是律庆在得知弘吉剌部的消息后会北上救援该部,如果自己按兵不动呢? 律庆终于从颓丧中恢复过来了。 他端直了上身。 半晌,又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猛然转过身来。 霍斯都等人看去,只见其嘴角上还带着讥诮。 “跟我比人数,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他下达了命令。 “让正在杰兹卡兹、斯哈纳克猫冬的牧户动员起来,无须全部动员,出动一半即可” 这两地是整个钦察大草原诸部主要的猫冬地,至少有六万帐,出动一半就是三万骑! “斯哈纳克的部族骑兵由我的义兄阿热斯统领,杰兹卡兹的部族骑兵则由我的大舅子莫尔干统领” 阿热斯,律庆刚开始进入斋桑泊时结拜的辖嘎斯部首领,时下律庆让其统领钦察汗国右帐诸部,莫尔干,薛剌尔部粘八葛人酋长,律庆的夫人之一若萧之兄,时下统领左帐诸部。 霍斯都问道:“这是要开战了?” 律庆未置可否,“让阿热斯带领一万五千部族骑兵挺进到阿拉尔港与毡德城之间,粮草由毡德城供应” “让莫尔干带领一万五千部族骑兵挺进到怛逻斯江布尔草原,粮草由讹答剌供应” 江布尔草原,后世突厥斯坦以北阿克套山东端与怛逻斯之间的草原,西距怛逻斯约莫三百里。 时下西辽国的直属领地与钦察大草原之间的分界线就是碎叶河,此地已经深入到其直属领地了。 霍斯都皱起了眉头。 “大汗,若真的要出动,那么三万部族骑兵的消耗实在太大,现在还是冬季,毡德城、讹答剌的存粮很快就会消耗殆尽,这都是为常备军准备的” 律庆点点头,“那就让莫尔干直接挺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 东缘,也就是西距怛逻斯不到百里的地方,后世哈萨克斯坦阿克套所在。 “您的意思是” 律庆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从书桌里掏出一个木盒。 “这是前任北院大王萧遏鲁控制弘吉剌部的信物,让你的人立即前往该部,暗中联络各个酋长,我估计一万骑还是动员的起来的” 原来,碎叶河以北的弘吉剌部深处七河流域,除了该部大汗所在的卡拉塔尔河,其余六河都有一个较大的部落驻守,卡拉塔尔河现在肯定被耶律丑奴的三千塔塔尔骑兵控制住了,但其余六河则未必。 “然后呢?” “这这还用问,联络到其余六部酋长后,让其召集本部骑兵,约定好时间同时向海押立进发” 海押立,弘吉剌部大帐所在,后世哈萨克斯坦乌什托别。 “那莫尔干所部挺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的时间与七河流域六部挺进到海押立的时间是否要有所差别?” “嗯,先让六部挺进到海押立附近,再让莫尔干挺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 “这是为何?” “这还不简单,海押立有耶律丑奴的三千塔塔尔骑兵,虎思斡耳朵肯定不会出动大军前去支援,只能出动驻扎在阿力玛图的常备骑兵” 阿力玛图,后世阿拉木图,西辽国在这里驻有五千正规骑兵,用来监视弘吉剌部。 “阿力玛图,是虎思斡耳朵的北面屏障,一旦调动,则虎思斡耳朵震动,此时若怛逻斯依旧没有反应,则让莫尔干大军前进到楚城附近,做出围歼阿力玛图部的态势” “此时,虎思斡耳朵、怛逻斯的宫帐军必定会出动,否则阿力玛图驻军就危险了,此时阿力玛图军必定会逡巡不前,就会让弘吉剌部击败塔塔尔人创造机会” “一旦弘吉剌部击败了耶律丑奴,就南下威逼阿力玛图,让该部彻底回撤老巢” “然后呢?” “楚城驻军不多,便让莫尔干趁机拿下此城,对了,让部分火云都混入该部,携带一些火药包,届时就无须强攻楚城,炸毁其城门即可拿下” “有了楚城的粮草支撑,莫尔干部就无须讹答剌的支应了,之后,莫尔干在楚城留下五千骑驻守即可,余部东进,弘吉剌部则南进,会攻阿力玛图” “那这次作战的目标?” “拿下碎叶河流域北面重要的据点阿力玛图、楚城” “怛逻斯?” 律庆也踌躇起来。 半晌,他显然有了定计,脸上也出现了决然之色。 “既然你们撕破了脸,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便道:“我部在讹答剌的两万骑立即北上,若是之前萧不花已经出动人马准备救援楚城或者阿力玛图了,自然便宜了我等,若是没有,那就径直北上攻击之!” “一旦拿下了怛逻斯,就封住了彼等向北、向西撤退的道路,只能沿着碎叶河上游的高山峡谷向热海撤退” “要不要让黑姓突骑施出动人马占了热海西端、从虎思斡耳朵退往热海必经之处的巴雷克奇?” 巴雷克奇,伊塞克湖西端城镇,大唐时代所建。 律庆想想后便摇了摇头,“届时我等已经占据了怛逻斯、阿力玛图、楚城,已经让虎思斡耳朵岌岌可危了,若是再占据了巴雷克奇,岂不是让其勃然大怒,所谓困兽犹斗,围三缺一,就让他们乖乖地退往热海附近去” 时光如梭,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大辽天禧二十五年(1202年)年底。 果不出律庆所料,怛逻斯节度使萧不花十分冷静,在莫尔干部推进到江布尔草原东缘时依旧不为所动,此时莫尔干便挥兵直指楚城。 楚城,西辽国最大的采金中心,但驻军却不多,在混在里面火云都火药包的加持下,一日便下了。 不过,弘吉剌部反击耶律丑奴的行动却受到了阻碍。 耶律丑奴的三千塔塔尔骑兵可是从遥远的漠东历经几千里抵达这里的,显然都是坚忍卓绝之辈,他们竟以三千骑抗住了上万弘吉剌部族骑兵的攻击,还有余力不时反击,牢牢地守住了海押立! 幸运的是,随着楚城的陷落,阿力玛图的五千骑也不敢北上去支援耶律丑奴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讹答剌。 而几乎在同时,律庆布在怛逻斯的暗线终于回来了。 果如他所料,一个月前萧不花就在怛逻斯施行了宵禁,白日里也只能按照名册分批出去,还是在骑兵的看押下一起出去的,实在难有机会跑回来。 不过,随着莫尔干一万五千部族骑兵的出现,萧不花这一行动显然出现了松动。 “大汗,虎思斡耳朵到怛逻斯一带的城堡全部动员起来了” “哦?” “碎叶河两岸的直属部落已经动员了两万骑,农兵也全部征调了,总人数估计也有三万左右,加上三万宫帐军,时下这一带的朝廷军队就有八万步骑了” “唉” 律庆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显然是他不想见到的,这些人都是碎叶河流域西辽国的青壮,若是在一战中都死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他也不想像耶律大石、屈出律那样屯兵在虎思斡耳朵附近等上个一年半载坐等喀喇汗国、直鲁古屈服,因为他的侧后还有虎视眈眈的花拉子模人。 “难道真要强攻怛逻斯?” 不过,他首先要解决掉塔塔尔人才是。 便道:“莫尔干占据楚城后留下五千骑驻守即可,他带着万骑立即东进阿力玛图,先不要攻城,不让那里的驻军北上就是” “我军立即北上,包围怛逻斯!” 三日后,两万骑兵突然出现在怛逻斯城下! 律庆留下一万七千骑继续围困该城,又分出三千骑给律献忠。 “立即昼夜兼行,争取在五日内进抵海押立,击溃耶律丑奴所部,注意,该部战力颇强,击败后不要妄加屠戮,争取将其收服,告诉耶律丑奴,本汗拿下虎思斡耳朵后他的部落依旧可以游牧于虎思斡耳朵附近草原” 律献忠郑重地点了点头,出去后见到了律忠,后者得知他要前往海押立时便将拉到一旁。 “耶律丑奴,乃大石先帝的孙子,决不能留!” 律献忠不禁犹豫起来。 “大汗已经下达了命令” 律忠低声喝道:“有些事情他不方便说出口,由我们来做就是了” 律献忠似乎有些明白了。 “知道了” 第26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4)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怛逻斯城上,一身戎装的萧不花看着城外密密匝匝的帐篷,忍不住吟出了一句王昌龄的从军行。 以怛逻斯吸引律庆的注意力,然后一旦律庆真来了,便从东边出动大军前来支援是他与直鲁古一早定好的中策。 上策自然是花拉子模也同时发动,让律庆首尾难顾,下策则是碎叶河各城逐次抵抗。 他手里有一万五千专门挑选出来进行严格训练的宫帐军,也训练了一年,但他依旧没有勇气出城与律庆野战。 “难道大辽的中兴就要告一段落了?” 又想到公主的殷殷期望,原本满脸的愁容终于在寒风中一拂而去。 “律庆,就让我等在怛逻斯见个真章!” 城外大营。 律庆率军抵达这里已经三天了,却依旧没有展开攻势。 铁皮炉子上的奶茶散发着浓郁的带着蜂蜜香味的气息,炉火的光芒也从炉门的缝隙中时明时暗,让他的面容也随之阴晴不定。 怛逻斯,是喀喇汗国建立后重新扩建了的大城,在长达七百里的碎叶河河谷中与虎思斡耳朵一西一东遥相呼应,牢牢守卫着在虎思斡耳朵建城的各大势力,远的有西突厥汗国、大唐碎叶都督府,近的有突骑施汗国、喀喇汗国。 以前,由于整个碎叶河河谷都是由宫帐军来守卫的,故此这里并未设置一级节度使,但现在的形势显然有所不同了。 不过,这又能如何? 自从西辽国赖以压服周围诸部的三万精锐宫帐军大部折损后,再怎么补充、训练也是无济于事,历史上的西辽国就是在塔扬古失败后便一蹶不振,屈出律上台后回光返照了一下,随后就呼啦啦大厦倾倒了。 按照常理,他若是不想让碎叶河河谷的青壮人口折损太多的话,应该赶在虎思斡耳朵等地的大军赶到之前尽快拿下怛逻斯才是,但他却迟滞今日依旧没有发动。 难道他想像耶律大石、屈出律那样来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今时不同往日,何况此时耶律直鲁古手下的兵马远比历史上喀喇汗国、他自己的多得多。 碎叶河河谷,有超过一百万人口,岂能就这样白白让出来? 当然了,耶律直鲁古显然知道一件事。 虽然他动员起来了几万步骑,但显然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绝对打不过律庆时下的两万精骑的,但他依旧想试一试。 花拉子模是一个因素,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摩诃末未必敢在此时主动出兵,他在河中的惨败显然让他有些心有余悸,虽然与直鲁古达成了盟约,但大战真的开始了他则未必敢动。 当然了,他能从布哈拉成功“出逃”是因为律庆与他定了密约,一旦出动了,战事真像就会大白于天下,他这个花拉子模沙、苏丹、大穆夫提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他敢冒险吗? 就凭“说谎”一事便能让巴格达的哈里发剥夺其苏丹、大穆夫提的称号。 除了花拉子模,直鲁古还有一个筹码。 时下律庆手里正捏着一封书信。 这才是律庆迟迟没有攻城的原因。 唯一的原因。 信是耶律浑忽公主送来的。 “扎兀惕汗见字如晤” 然后是一首王之涣的凉州词,不过却将里面的诗句拼凑在一起。 “羌笛何须怨杨柳,一片孤城万仞山” 里面还有一缕青丝。 三日琢磨后,律庆终于有所得。 “她将自己比作杨柳,我则是羌笛,难道她认为自己心许萧不花就能触怒了我?简直太过儿戏” “至于后一句显然指的是虎思斡耳朵三面环山,只有西边有出口,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难道是在警告我?呵呵,女人啊,你的名字叫不知所云” “这缕青丝又是何意?难道,呵呵,想用这儿女情长来牵绊于我?想多了,我是谁,我是天降奇人,身负千秋伟业而来,岂会因为这些个不足道的缘由却步不前?” 突然又想到一事。 “我之前与她相见时的行为是否让她认为我倾心于她?进而可以拿捏?” “不对!” 他霎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霍斯都,讹答剌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暂无” “不对,绝对有消息,你下去查一下” 晚上,果然有新消息传来了。 “大汗,大黄室韦部萧古鲁亲率一万骑穿越了怛逻斯河谷,不过他们并没有奔向怛逻斯,而是朝着讹答剌去了!” 律庆点点头,随后便是哑然失笑。 “好你个浑忽,竟然利用这封书信为大黄室韦部争取了三日的时间,不过,讹答剌何许地也,本汗难道就没有防备?” 时下讹答剌除了五千步军,他离开之前又将驻守毡德城的五千骑兵调过来了,当然了,为防花拉子模人看出究竟,他让驻扎在阿拉尔港与毡德城之间的右帐五千部族骑兵扮成正规骑兵在夜间进驻了毡德城。 时下镇守讹答剌的刘符离手里有一万步骑,区区萧古鲁一万部族骑兵就想拿下此地? “东边呢?” “大约有五万步骑已经进抵库兰城” 库兰城,怛逻斯与虎思斡耳朵之间的城堡,距离怛逻斯不到两百里,而昨日他得到的情报是这部人马还在索尔托城! 索尔托,也即后世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乌孙人的一支索尔托部曾在此地设立大帐,故有此名,该地距离怛逻斯有四百里,也就是说,该部在一天一夜间就行进了两百里! 这对于还包括大量农兵的西辽军来说简直是一个奇迹,很显然,他们得到了极为严格的命令。 这五万步骑中,真正具有威胁的显然是其中的一万宫帐军,余者则不足为惧。 “该部的首领是谁,查出来了吗?” “拔野锋” 律庆心下黯然,此人与自己无论如何也有几分旧情,若没有他自己是不可能完成彻底消灭萧摩诃的大业的。 就是没了萧摩诃,自己才能一飞冲天乃至今日的局面。 “拔野锋停下没走了?” “不错,他们连续奔行了一天一夜,肯定不会再走了,今夜绝对会在索尔托城歇息、补给” “这么说虎思斡耳朵只剩下五千宫帐军了?” “应该还有五千步军,平时就是他们在镇守城墙,其首领就是大宰相康庆裔的长子康延祚,另外,城内各大贵族手下还有不少私兵,加起来一万是有的” 律庆点了点头,碎叶河河谷所在形似一个牛角,虎思斡耳朵就在牛角尖处,其北面并无道路通往七河流域,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沿着碎叶河上游峡谷一侧通往伊塞克湖。 “呵呵” 律庆笑了起来。 “看来陛下想毕其功于一役了,怛逻斯城还有萧不花的一万五千宫帐军,又来了五万步骑,这就是六万五千人马,虽然其中有战力的不过两万骑,但我在怛逻斯周围也只有一万七千骑啊” 又想到:“本汗有三千黑云都,七千银鞍都,七千火云都,黑云都就足以应付萧不花的一万五千宫帐军了,银鞍都击溃拔野锋的五万大军也不出奇,还有七千火云都待机而动” “如果弘吉剌部的事情能早点解决,那么又有三千火云都会抵达战场,就不说莫尔干的一万五千部族骑兵了,不知耶律直鲁古哪里来的勇气准备与我来一个倾国之战?” 又将所有的细节仔细捋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纰漏,便道:“花拉子模那里呢?” “大汗,时下五千帐祆教徒已经迁回克孜勒库姆沙漠了,随时都有消息传来,如今没有消息,显然花拉子模人并未发动” “河中方向呢?” “同样如此” “呼罗珊?” “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大汗,我们的驿站也有八百里加急,有任何消息传到这里不会超过三日的” 律庆点点头,游闲地端起了奶茶。 “索尔托的兵马不动我就不动,一旦动了,就立即攻城!” 当然了,他显然不会白白浪费三天时间,在这期间他只做了一件事,这件事也只有少数人知晓。 自从他抵达怛逻斯后便有了惊人的发现。 怛逻斯城头竟然出现了密集的大弩! 这显然是萧不花来到这里后的成果了,有这些大弩在,他显然无法利用己方的弓箭优势进行压制,也无法迫近炸毁城门。 当然了,时至今日他的火炮制作已经完全成熟了,而且射程也比萧不花的大弩远,但如果以实心弹对付城头的大弩显然有些得不偿失,故此,他将火炮隐藏了起来。 从讹答剌过来时,他破天荒带了两千民夫,当然了,他的民夫都是讹答剌城感激他之前的恩德自愿加入的,他们赶来了一千辆大车,时下民夫加上辎重、黑曜都便形成了律庆的中军大营。 时下他围住了怛逻斯的北门、西门和南门,唯独放开了东门,显然是想削弱萧不花的坚守之心。 中军大营设在西门,距离那里约莫五百米,他试过,城墙上大弩的有效射程就在四百米左右,他不能太过冒险。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又过了三日,索尔托的拔野锋依旧按兵不动! “他这是什么意思?” 子夜时分,他被霍斯都从睡梦中叫醒了。 第27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5) “大汗!” 来的是依旧待在讹答剌的暗线,按照律庆的想法,若是将所有的暗线全部布置到非统治区各地去实在有些浪费,便在自己重要的地方也各布置了一个,比如毡德城、讹答剌、塔什干、吉扎克、撒马尔罕、布哈拉、婆娑城、哈密城等。 律庆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讹答剌能有什么事呢?难道萧古鲁区区一万部族骑兵就将其拿下了?” “不可能,刘符离是我军宿将,怎会如此不济?” “说,到底什么事?” “大汗,” 这人显然有些不敢说出来,律庆心理一凛。 “你倒是说呀!” “大汗,呜呜呜,讹答剌丢了!” “怎么会?!难道” “不错,刘符离那厮叛变了!” “不可能!就算他叛变了,难道他手下的一万步骑也叛变了?绝无可能!” 虽然这样嚷着,但律庆的心正在沉向谷底。 “自己是否太过软弱了,明知道刘符离是唯一可能叛变的人自己却还傻傻地秉持着用人不疑的态度?” 半晌,他稍稍平复了一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汗,刘符离这厮显然一早就与萧古鲁勾结上了,当时萧古鲁大军距离讹答剌还有大约五十里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偷偷溜进了讹答剌城” “谁?” “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刘之藻” “刘符离将都头以上人员召集了起来,然后刘之藻就出面了,他宣布了几件事,每一件事都让这些将领无法拒绝” “哦?” 律庆心头大震,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弱点的,与其他势力相比,自己的文武官员也就是薪饷高一些,说白了就是高级打工仔,但与其他势力的官员相比还是差一些。 人家薪饷虽然不多,但还有世袭的田产、大量的奴仆、可以随意将看中的女人收入室中,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拥有特权。 人啊,大部分都是逐名逐利和贪慕虚荣的,何况还是在中世纪? 他那一套一开始显然是可行的,但真正做大了有了比较久立时就会分出高下。 “刘之藻说了什么?” “大汗” “说下去!” “是,他说了,只要他们投降,刘符离就是大夷离堇,河中就是他的封地,而在座的最小的都头也有至少十户的封邑,团都指挥使拥有一个县的采邑,旅都则是一个州” “呵呵,所有的人都动心了?” “那倒不是,沮渠延年就不同意,还在会上大声斥责刘符离,被刘符离当场” 律庆暗道:“沮渠延年在高昌回鹘拥有整个赤亭堡的封邑,自然是见过那一套的,又见到了我部的日益壮大,这才站出来反对,无论如何,倒是一个好汉子” “刘符离将他如何了?” “杀了!” 律庆浑身一震。 “刘符离啊刘符离,你倒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现在看来这厮多半是祆教徒中专门听命于暗黑副教主来反对我这个所谓的光明使者的” “如果我真的将西辽国整个拿下,那么副教主、妙水使者等人将再无作为,对于祆教来说那就要更换新的副教主和妙水使者了,他们显然不甘心,便要做出最后一搏!” 突然想到了什么。 “萧敌奴呢?慕容归藏呢?” “那天萧敌奴恰好生病了,便并未与会,他多半是得到了风声,先一步跑了,时下下落不明” “慕容归藏被抓起来了” “哦?他杀了旅都指挥使沮渠延年,反而留下了慕容归藏,这是何意?” “在下估计刘符离认为慕容归藏是大汗信任的黑曜都指挥使之一,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许多有关大汗的秘辛,故此才没马上杀他” 律庆点点头,“难道刘之藻这厮就没有派人去毡德城、塔什干、吉扎克?” 那人说道:“自然派了,不过毡德城时下是由萧捕奴镇守,还有大量忠于大汗的文武官员,显然无事,塔什干受过饥饿草原葛逻禄人的肆虐,是大汗将其解救出来的,估计也无事” “吉扎克也是如此,那里先后经过西喀喇汗国人、葛逻禄人的肆虐,民户都是从其它地方抽调过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突厥斯坦山的戍卒,显然轻易”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律庆会意,“你的意思是,耶律直鲁古赦免了他们,让其重获自由,并获得了他们以前的财产和家眷?不过,其家眷早就被本汗迁到了吉扎克,他们的宅子多半在碎叶河河谷,直鲁古敢赦免他们难道敢回去?” 那人点点头,“大汗明见万里,在下不如,还有各地的部族骑兵他们更是无从下手,大汗麾下的牧户比以前好了不知有多少倍,以前,他们不但要服兵役、劳役,每年还要缴纳部分牛羊马匹供给酋长” “这么说就只有讹答剌,嗯,最多还有塔什干的官员喽” “那接下来” “刘符离与萧古鲁汇合后萧古鲁就南下了,他们倒是没有祸害乡下,显然是想故技重施拿下塔什干,那里我部并无驻军,就算城内的官员、百姓反对也是无可奈何,吉扎克那里我们还有五千步军,应该问题不大” “河中一带,是由萧佛奴将军镇守,何况此地本就是我部拿下来的,与大辽无关,估计也不敢前往联络” “好了,你先回去,回去后继续在讹答剌潜伏,有任何动静,马上过来汇报” “要不要找到萧敌奴将军,他毕竟是整个黑曜都的都虞侯,有些威望” 律庆想了想,“算了,我倒是想看看这段时间还有谁会跳出来” 兹事体大,律庆也不敢将其告诉霍斯都等人,等后者前来询问何时发动攻击市他也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又过了三日,毡德城、塔什干、吉扎克、临潢府等地又有消息传来,都是直鲁古派出的秘密使者前往联络一事,律庆虽然兼着临潢府节度使,但该地他实际上放弃了,任凭大辽国的官员在那里折腾,他也没有在那里驻扎重兵。 塔什干不出意外被萧古鲁拿下了,毡德城、吉扎克依旧岿然不动。 律庆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此时,距离他抵达怛逻斯已经十日了,现在新的问题来了,原本这里的粮草供应是由讹答剌提供的,现在自然不可能了,他自然可以从毡德城调拨,但时下大雪弥漫,路途又遥远,显然不大可能了。 不过,十日后,他从抵达开始就实施的秘密计划也应该完成了。 “霍斯都” “职部在” “拔野锋依旧没有动静?” “没有” 律庆点点头,冷笑道:“他们显然在等着我军自己出乱子,不过,只要我快速拿下怛逻斯,你们所有的谋划就要落空!” “报!”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这喊声里带着喜悦,律庆一下就分辨出来了。 “传!” 一个部族骑兵打扮的人进来了。 “大汗,职部是莫尔干部下” “哦?出自那个部落?” “薛剌尔部” “哦?很好,说” “启禀大汗,莫尔干大汗占据楚城后,亲自率领一万骑进抵阿力玛图城下,阿力玛图的辽军不敢出来应战,双方便对峙起来” “几日后弘吉剌部传来了消息,律献忠将军一到,塔塔尔骑兵便在耶律丑奴的带领下投降了” “律献忠将军便与弘吉剌部、塔塔尔部一起南下,最后与阿力玛图的莫尔干大军合兵一处,阿力玛图的辽军一看,加上大汗的赫赫威名,便也投降了!” “时下镇守阿力玛图的是莫尔干大汗,律献忠将军带着本部人马和弘吉剌部五千骑兵正在朝怛逻斯赶来!” “成了!” 律庆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让在座的人吓了一跳。 他见状只能讪笑道:“霍斯都!” “在!” “密道距离怛逻斯城西门还有多远?” “一丈左右,按照大汗的吩咐,密道挖到距离城门一丈左右时便停下来,因为届时爆破城门时会同时将方圆一丈左右的任何东西都炸开” 这就是律庆的秘密武器了。 由于怛逻斯城上有大弩,他的人自然无法进抵到城下实施爆破,就算爆破了也无法抵近攻城,于是从他甫一抵达的那一日开始就让黑曜都带着大营里的夫子秘密挖掘直抵西门的地道。 地道长宽高都是一丈,里面使用了大量的木料和木板,距离顶部还有一米,精挑细选出来的五百民夫整整挖了十日才挖通! 届时,当一百斤黑火药放在西门下面后就会将方圆一丈左右的地方化为齑粉,包括城门楼在内都会灰飞烟灭,也能打通尚未挖通的一丈地道。 敌人在震骇之余一时半会儿是反应不过来的,届时埋伏在地道里的五百黑云都便穿着两层重甲沿着炸成的斜坡冲上城墙,只要占据一段城墙,城外的律庆军就会源源不断上来。 届时,萧不花苦心经营的城防系统就不攻自破! 子夜,大地一片寂静。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西门传出! 律庆在大营中的望楼上目不转睛用望远镜观察着,只见偌大的西门霎时消失不见了,包括左右一丈的城墙、城门楼都真正化为齑粉,立时在原来的地方形成了两道长约两丈的斜坡! 律效忠带着五百身穿两层棉甲的黑云都沿着斜坡冲了上去! 第28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6) 黎明前,律庆军已经占据了半座城池! 萧不花胆寒了,他从未统领过大军,当西门被攻破的那一刹就怔住了,若非手下暗中接过了指挥权,他早就跑了。 但到了眼下这光景,若是再不跑的话就跑不了了。 他带着残存的大约八千骑冲出了东门,那里是律庆唯一一座没有包围的城门。 夜色被之前的战斗彻底激活了,原本歇息了许久的狂风突然咆哮起来,还夹杂着大片的雪花,似乎想要将这场战斗渲染的更加猛烈一些。 八千骑,都着有铁甲,若是放在以往,这八千骑可以保证西辽国在河中的稳定,但时过境迁,眼下的他们除了逃命便别无他想。 八千骑,在怛逻斯城东面已经覆盖上厚厚一层白雪的旷野上弄出了偌大的动静。 夜色深沉,狂风呼啸,雪花飞舞。 好一幅大辽铁骑出逃图。 萧不花处在队伍当中,现在的他倒是有些释然了。 之前,当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出现后,实际上比律庆料想的还有明显,西门城墙上的辽军至少呆在上面震惊了一刻时间之久! 一刻,足以让黑云都全部上到那里。 作为黑云都中的突击队,他们身穿两层棉甲,总重六十斤,手中持着十斤重的双手长刀,当他们扑到辽军跟前时,对方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骇中,于是剩下来的战斗就是砍瓜切菜了。 沉重的大弩想要马上调转方向对着他们也来不及了,何况当双方纠缠在一起时大弩也失去了作用。 律庆在西门两侧的城墙上各投入了一百黑云都,不到一个小时就完全占据了西侧整段城墙,于是,随后的火云都就能大量上来了。 剩余三百黑云都则牵着马匹越过已成废墟的西门小山来到了城内,没多时对面也出现了大量的骑兵,三百骑没有任何犹豫便迎了上去! 一石力强弓射击后,破甲锥长枪在城内昏暗的灯光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一阵令人牙酸的兵器碰撞声将城池完全惊醒了,三百骑挡住了萧不花的反扑,还借着街道的掩护将前来的辽骑击得节节后退。 此时,一千夫子已经扑到了西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将缺口处的砖石瓦砾向下扒拉,等三百骑将辽骑击退到大街中央位置时,西门的小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硕大缺口! 另外七百黑云都冲了进来! 至此,事实上大局已定了。 逃跑队伍中的萧不花显然是沮丧的,他知道这一败极有可能丧失大辽帝国六十多年的江山,不过,谁叫耶律直鲁古病急乱投医,不启用宿将镇守怛逻斯,而是他这位看起来威风凛凛、文武双全的乘龙快婿? 如果还是塔扬古在镇守怛逻斯,律庆绝对不敢这么做,塔扬古或许野战有些缺点,但守城战绝对是一把好手,各种城防设施肯定一应俱全,城门被攻破后也有各种预案来应对,而不是像萧不花这样将全城安危全部寄托在大弩上。 自信的人一旦失败了,就会比一般人更加消沉,因为他们一直站在高峰,陡然跌落谷底时那种心情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现在的萧不花显然就是如此,他现在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任凭左右亲兵夹着他往前跑,连呼啸的寒风、冰冷的雪花也无法激醒他。 直到他猛一抬头时看到了一片火光。 怛逻斯周围还有好几个小堡,小堡附近则是密集的民居,甫一见到那片火光,萧不花还以为自己到了某一个小堡附近。 “哈哈哈” 他竟然笑了起来。 不过,他显然笑早了,那片火光竟然动了起来! 还直直地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这自然是提前埋伏在这里的两千黑云都、五千银鞍都了,一黑一白,在这雪夜里十分惹眼。 戴着鬼怪面具的黑云都像黑夜里一头狰狞的怪兽一样撞进了溃散辽骑里,而五千银鞍都则像两道雪墙一样从两侧冲了过来! 雪山巍巍,残阳如血。 一天即将结束。 战斗也结束了。 令人惊叹的是怛逻斯城的西门竟然复原了! 在一天的时间内复原了! 这自然少不了土法水泥的加持,这一次,律庆已经料想到了炸毁城门后的修复,让民夫也携带了一些土法水泥和砖瓦石料,在他们紧张施工一天后终于完全修复了。 节度使府。 律庆明显有些激动。 他显然知道拿下怛逻斯城的重大意义。 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屈出律就是先占据此地后然后不战而屈人之兵拿下了整个碎叶河河谷。 不同的是,之前,那两人都通过内应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怛逻斯,而他还需要通过强攻得到。 但效果显然是一样的。 他显然知道,怛逻斯一下,就算花拉子模人已经出动了也会马上退回去,而叛变了的刘符离等人则是坐立难安。 白日的战斗中,宫帐军大多数都投降了,萧不花也被俘,不过律庆并没有囚禁他或者杀了他,而是将他放了。 他需要人向虎思斡耳朵汇报一切。 而他自己则在怛逻斯好整以暇地休整起来。 这一休整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足以让周围各怀鬼胎的人行动起来了。 果然,没有多久,便陆续有消息传来。 “大汗,占据塔什干的萧古鲁撤了,他并没有在塔什干烧杀劫掠,连从居民手中抢来的财物也都归还了,一直撤到了热海附近” “拔野锋也撤了,一直撤到了虎思斡耳朵” 而刘符离的人头也送来了。 “大汗” 送来人头的两名团都指挥使声泪俱下。 “我等受到了刘符离和刘之藻的逼迫,这才做出了蠢事,请大汗重重责罚!” 律庆带着笑容将他两人扶起。 “两位能够及时幡然醒悟,本汗十分欣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后本汗还要多多仰仗两位才是” 两人也带着笑容开开心心离开了。 萧敌奴也来了。 “大汗” “哦?” “职部很想知道大汗准备如何处置讹答剌的一万步骑” “你的意见呢?” “大汗,职部当时虽然没有参与叛乱,但却暗中将各部的都虞侯全部集中起来了,各部的都虞侯不是黑曜都出身,便是在各级学堂至少读过一年书的学生兵出身,或者来自大汗几位夫人亲族” “都是可以信任的” “刘符离虽然勉强叛乱成功,但也不敢将这些人都杀了,还大力拉拢他们,于是他们依旧可以自由行动,职部便利用大汗教给我们的法子暗中将其召集起来” “让其暗中注意各部军官、士兵的行动,并暗中记下来” “结果呢?” 律庆显然十分忐忑。 “绝大部分士兵都是被军官裹挟的,因为刘之藻的承诺根本不会让他们受惠,得利的只是军官” “军官中,真正被刘之藻的承诺打动并行动起来的也只有三成左右,这些人” 他看了看左右。 律庆说道:“这里只有本汗与霍斯都、曹赟,无妨” 不过萧敌奴依旧沉默不语,律庆暗叹一声只得让霍斯都两人先出去。 “大汗,这三成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伊教徒和祆教徒,没有一个佛教徒和景教徒” “你的建议?” “这些人的名单职部完全掌握,可能会遗漏一些,但肯定不多,职部郑重建议” “五千骑兵全部调回毡德城,就说战事已经告一段落” “不妥,若是萧古鲁卷土重来又该如何?这样,我已经让萧捕奴前来讹答剌主持大局,等他一来,立即将参与者、被裹挟者区分开来,然后都虞侯立即出动,对了,你从我这里带走三百黑曜都一起行事” “萧捕奴到了后借着安抚、犒劳的机会将这些人一股脑抓起来,然后杀无赦!接着都虞侯全体出动,下到各营对普通士兵和军官进行安抚,一定要说明本汗宽大为怀、既往不咎的意思” 萧敌奴点点头,“职部明白了,不过我很想知道大汗接下来将如何做” “你的意思呢?” 萧敌奴说道:“眼下有一个现成的理由” “清君侧?” “不错,刘之藻就是借口” 律庆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摇了摇头。 “那一套在中原王朝实施还有效,但这里是大辽帝国,契丹人,也是游牧部族出身,他们只会向强权屈服,绝不会被这一套吓倒” “那?” “最好的方式就是静观其变,本汗在大辽国还略有些名声,据我所知,碎叶河河谷的农户需要承担的赋役折合粮税已经接近五成,在这种情形下再大的恩惠也无用了” “而本汗麾下的农户只有两成赋税,劳役、兵役都无,他们也不是笼子瞎子,绝对不会不知道的” “那大汗将来如何处置陛下?” 律庆站了起来,并来到了院落里。 大雪已经停止,院子里的树上落满了雪花,寒风也已停止,只剩下些许细微的风声,不过,雪后的寒意更甚,连律庆也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这是一株梅花树,显然是从中原移栽过来的,厚厚的雪层中,一朵柔嫩的花朵正在傲然怒放! 律庆凑了过去,深吸了一口,然后久久回味着梅花的清香。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谁知道呢?” 第29章 风雪苍城讹答剌,斜阳暗影怛逻斯(7) 春去春又回。 怛逻斯的春天令人沉醉。 东侧射匮山(后世吉尔吉斯山)上的雪顶依旧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西侧的阿勒坦山(怛逻斯西边的卡拉套山,江布尔草原之南,东西走向)依旧黑魆魆的,像一条从西边猛然延伸过来的黑蛇。 除此之外,怛逻斯周围的空间则是开阔的,方圆百里范围都开辟成了农田,麦子、棉花、鹰嘴豆、胡麻、柞木,在怛逻斯河的浇灌下都在茁壮成长。 距离怛逻斯之战已经过去半年了,律庆的银鞍都已经完全练成了,装备也齐备了,时下律庆可以出动的最大一支机动兵团看起来十分惹眼。 三千黑云都,一石力强弓、八到十斤重破甲锥长枪、十斤重双手长刀,清一色五十斤重全身棉甲,春夏之际则是四十斤重的布面甲,肩高普遍在一米六以上的古尔马、昭苏马,还都是黑色的。 这份重甲实力,放在当今世界上肯定位居前三,大金、西夏、大宋装备的重甲骑兵数量显然超过了他,但战力未必比得上。 花拉子模同样如此,他们在花拉子模、呼罗珊拥有十万工匠,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大量的兵器和甲胄,但他们也只装备了五千骑。 一万银鞍都,清一色四十斤重全身棉甲,春夏之际则是三十斤重的布面甲,肩高普遍在一米五以上的白色古尔马、昭苏马,还都是雪白的。 五斗力强弓,随身携带的短弩,两斤半重的契丹弯刀,对付起同样强悍的轻骑兵或者轻甲骑兵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占优。 一万火云都,除了没有短弩,装备与银鞍都相似,既能独立作战,又能作为游弋、侧击、追击兵力存在,还能作为远程突袭的机动力量,清一色红色、栗色大马。 一千黑曜都,其中五百作为侦骑来使用,五百作为炮兵来使用。 三千辎重部队,律庆终于开始拥有了自己的辎重部队了,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有了炮兵,三千人拥有一千辆大车,每辆大车可以装载两千斤物资,这便是两万石。 一次出动可携带满足这两万多人一个月所需的物资,再加上士兵们自己携带的,紧急情况下可以支撑两个月之久,以律庆军的战力,主动出战的话,很少有战事能拖延两个月的。 除了大车,还有上千辆装载在大车上的独轮车,可以满足特殊地形下运载粮草之用。 刘符离死后,律庆痛定思痛,最后还是走上了自己很不想走的道路。 任用亲族。 他将出身于薛剌尔部的粘八葛人、夫人若萧的堂弟叶落河提拔起来,他原本只是一个团都指挥使,直接提拔为旅都指挥使。 叶落河即曳落河,突厥语壮士之意。 叶落河,高大英俊,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律庆拣拔的少年勇士出身,景教徒。 又将李雪儿的表弟冯去疾编入黑曜都,此人是高昌王国汉人贵族后裔,有着家学渊源,令他欣喜的是他在数学上颇为擅长,经过半年培训后便让其执掌黑曜都的炮兵。 冯去疾,今年二十岁。 时下,经过他的辛苦耕耘,几位夫人律婉、若萧、莫贺小奴都为他诞下了几名子女,连新近纳入的李雪儿也有了身孕,时下曹赟是律婉的表弟,叶落河是若萧的堂弟,霍斯都代表着黄姓突骑施,显然是忠于小奴的。 冯去疾则代表着哈扎拉人。 他又让律忠担任怛逻斯镇守使,在过去的冬季里从怛逻斯招募了三千步军,让其统领。 他的等待没有白费,这个冬季硕果累累。 随着萧不花的战败以及怛逻斯的陷落,西辽国的腹心地带碎叶河河谷剧震。 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整个河谷地带除了索尔托(比什凯克)以东之地,大部分城堡都望风而降,他自然将赵无忌等人叫来规整这些地方,有了这些地方,他又拥有了至少五十万人口。 加上毡德城的一百万、讹答剌到吉扎克的两百万、怛逻斯到索尔托的一百万以及哈扎拉部、草原各部,他现在的总人口早就超过了五百万。 一个大国已经初见雏形。 不过,夹在中间的云中府依旧没有投降,也不知耶律菩萨在想着什么,至于临潢府他则毫不客气彻底占据下来了。 天山南北,昌八剌等城以及蔑儿乞惕、唐古部都向他投降,于是西辽国便只剩下半个碎叶河河谷以及热海附近地区了,最多还有费尔干纳盆地几个城堡。 最重要的是,怛逻斯河谷的大辽国直属部落也向他投降,于是他就从那里派遣了分遣队,然后秘密进入虎思斡耳朵到热海的高山峡谷地带,突袭了卡在中间的石城要塞,顿时完全切断了耶律直鲁古向南的退路。 不过,据他收到的消息,耶律直鲁古似乎并没有马上投降的意思。 此时,花拉子模人在得知他进占怛逻斯后便偃旗息鼓了,老老实实退了回去。 刚刚过去的冬季律庆也没闲着,他让人四处散播消息,将布哈拉之战的真相广而告之,不出意外,本来就对摩诃末不满的巴格达哈里发立即罢免了摩诃末大穆夫提的职位。 按照伊教教义,说谎的人形同犯罪,于是摩诃末在伊教世界的威望便一落千丈,别说古尔人、乌古斯人能为其火中取栗了,就连他统治下的陀拔思单地区、波斯地区也是岌岌可危。 不过,摩诃末毕竟是枭雄,得知各路传来的消息后,他倒是爽利,直接向外宣称自去大穆夫提和苏丹的称号,只以首任花拉子模大汗传下来的“花拉子模沙”自称,并加强了各地的军力。 既然无法以宗教上的优势压服各地,那么我就来硬的,还别说这一招还很有效,经过他一番弹压后,境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沙,来自波斯语,与皇帝差不多。 一个春日的晌午。 在怛逻斯节度使府院子里温暖阳光下小憩了一会儿后,律庆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经过一阵小憩后他的精神十分饱满,神色也是异常坚定。 “曹赟!” 律婉的表弟、在黑曜都实习即将结束的曹赟闪了出来。 “大汗” 律庆正要发布新的命令,霍斯都走了进来。 律庆见他脸上洋溢着稍显兴奋的笑容,便知道又有好事了。 “如何?” “大汗,可巧了,来了三拨人” “哦?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一拨不用说是来自虎思斡耳朵了,但显然不可能是直鲁古的人,康庆裔的?拔野锋的?” “一路多半来自云中府,耶律菩萨这厮终于想通了?” “这还有一路?” 霍斯都笑道:“大汗明见万里,卑职不如。不错,从虎思斡耳朵来人了,确切地说是从碎叶城来了人” “哦?” 律庆顿时兴奋起来。 碎叶城在虎思斡耳朵以西,是一座单纯的军堡,历来有一半宫帐军都在那里驻守,与虎思斡耳朵成掎角之势,时下在那里驻守的正是拔野锋! 拔野锋撤军后,不可能将五六万大军全部带回虎思斡耳朵,最后跟着他回去的只有一半,直鲁古便将一万步骑放在碎叶城,两万步骑放在虎思斡耳朵,而碎叶城的守将正是拔野锋! 如果碎叶城也投降了,虎思斡耳朵必定大震! “正是拔野锋,不过” “不过什么?” “拔野锋的人说他可以投降,不过要亲自向大汗投降,而且大汗要孤身入城方可” “哈哈哈” 律庆不禁大笑起来。 “好你个拔野锋,知晓本汗在本部的关键性,还想利用我入城之际擒拿下来,进而来一个力挽狂澜,三岁小儿就能看得出的破绽,还想欺瞒本汗?” “不管他了,剩余两路呢?” “大汗,一路确实是耶律菩萨派来的,不过他要求自己投降后能够在某地继任节度使” “哼!” 律庆不禁有些恼了。 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劲,不过并没有马上说出来,“第三路呢?” “大汗,您绝对没有想到这一路” “哦?” “竟然是游牧于热海南部,大帐位于巴尔思汗城的札答兰部大汗翟金刚” 札答兰部,室韦部落之一,跟随耶律大石西进的草原十八部之一,后来与大黄室韦部一起被耶律大石安置在热海附近。 律庆更加兴奋了。 “他准备投靠?” “不” “哦,他准备效仿拔野锋也出一个幺蛾子?” “不错,按照翟金刚的说法,耶律大石立国时曾经召集十八部以及文武百官在虎思斡耳朵南面射匮山的雪顶之上按照契丹人的传统举行了燔柴礼,在那场盛大的仪式上,不但确定了文武百官的世家地位” “还确定了各部的游牧范围以及世袭特权,后来耶律夷列、耶律直鲁古上台时也使用了此礼” “他说大汗如果想名正言顺成为大辽国的皇帝,就必须在那里先举行燔柴礼,否则就会遭受天谴” 所谓燔柴礼,是契丹人确定大事使用的一种仪式。 他们一开始显然是信仰长生天的,距离上天越近的地方越好,同时他们又崇拜太阳(帐篷大门朝东开),认为大地上的火焰都是太阳恩赐下来的。 将确定好的事写在帛书上(没有文字之前由大萨满默念,相当于大活佛的开光),然后放进火堆燃烧,代表着长生天知道了此事,有关人员则不断向火堆添柴,代表自己也参与了此事。 燔柴礼是契丹人最神圣、盛大的仪式,自从耶律阿保机开始每逢大事无一不使用此仪式,不过,就算举行了燔柴礼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契丹人虽然相信长生天,但更加相信兵强马壮。 就算是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两位都曾遭受到虽然举行了燔柴礼,但依旧有亲族、部属出尔反尔的情形,有的甚至还是嫡亲兄弟。 “这么说本汗还要上黄金台?” 黄金台,后世伊塞克湖以西、托克马克以南大山上的一处金矿,还是吉尔吉斯斯坦最大的金矿产地,突骑施汗国、喀喇汗国依此就能养活整个碎叶河河谷的士兵和官员。 耶律大石得到后认为是天赐大辽,便在那里修建了高大的祭台,主祭台上还有一座亭子,是为前来祭拜的达官贵人歇息的,亭子的木柱、顶部都包了金箔,远远看去金光闪闪,时人便称之为黄金台。 黄金台的海拔至少千米,还需要攀援几十里山路而上,这也是燔柴礼的一部分,与会者必须要接受艰难跋涉才能抵达,身体素质欠佳者很难爬上去。 第30章 黄金台下嘶宛马,红叶山前度汉旌(上) 十日后,律庆大军进抵到虎思斡耳朵附近,连营约十里,旌旗招展,鼓号喧天。 “大汗” 康庆裔亲自来了。 “按照我部传统,与会者不能带随从,必须孤身前往黄金台,我方与会者包括陛下、文武百官代表、十八部后裔代表,加起来不到到百人,对了,弘吉剌部的阿尔斯兰汗额尔登也参与” 律庆暗忖:“难道他们还想出什么幺蛾子?” 康庆裔笑道:“大汗若是不放心,可以提前派人检索黄金台方圆百里的道路,同样按照我部传统,与会者不得提前在那里埋伏人马,否则同样会受到天谴” 律庆内心冷笑。 “我只有一人,最多算上一个额尔登,他们却有百人,若是骤起发难,我肯定会遭遇不测,不过,这确实是西辽国最大的庆典和传统,若是违反了也不好看” “大汗” 康庆裔继续笑道。 他此时这种笑意顿时让律庆万分厌恶,这显然是赤裸裸地挑战和示威! 但如果自己反对了,岂不是正中其怀? “每人可携带三百骑,不过只能放在山下,黄金台上位置狭小,可放不下那许多兵马” “连贴身侍卫也不能带?” 康庆裔摇摇头,“与会者都是重大事件的见证者,他们哪有这样的资格?连陛下都要亲往,何况其他人?” 律庆也笑道:“十八部大汗各三百随从,那就是五千多骑,这也” 康庆裔点点头,“这一节陛下已经想到了,为了让大汗安心,大汗可以携带一千骑前往,人数为众人的三倍,这总可以了” 律庆暗想,“只要有一千骑在,管你五千骑我也不怕” 便道:“几千骑,黄金台附近可驻扎得下?” 康庆裔说道:“那里本是一处山上河谷地带,地势开阔,且先后经过突骑施人、回鹘人开采,早就将大山削平了,只保留了当中一座小山作为祭台来用” “周围方圆千亩,莫说几千骑了,上万骑也驻扎得下” “对了,三日后便是吉日,也是我国历任皇帝举行仪式的时间,大汗切莫错过了” “若是错过了呢?” “大汗,陛下已有定计,宁愿与虎思斡耳朵玉石俱焚也不会将大权交到了一个不笃信长生天的人手里” 律庆暗自撇撇嘴,“放屁,屈出律显然没有这么做还不是夺取了大权!” 最终,为了平稳拿下大权,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那好,三日后一早,众人都在黄金台北侧山道入口汇聚” 康庆裔走后,律庆赶紧召集诸将议事。 不出意料,众人纷纷反对。 最后还群情激奋,表示不要理会什么燔柴礼,直接攻打虎思斡耳朵就是。 律庆摆摆手让其停下来。 “好了,多说无益,霍斯都,你先带着一百黑曜都沿着黄金台南北两条山道细细搜索一番,争取在三日内搜索完毕,回来后再做计较” “是” 第三日,霍斯都回来了。 “如何?” “大汗,前往黄金台确实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虎思斡耳朵这一侧上山的,路途较远,约莫七十里,中途有驿站,显然是用来停歇的” “一条是从热海那一侧过来的,路途较近,约莫四十里,规制相同” “职部细细搜索了一番,并未发现可用来隐藏伏兵之处” “唯一可虑者是南侧,如果他们提前在南侧埋下伏兵,我们必定吃亏,故此职部建议可从石城堡抽调一千骑布置在入口附近,他们只是说山下不能安置太多人马,但并没有说在距离山道较远的地方布下大量人马” “走到上面后便是一大片由废弃的矿场推平后形成的平地,上面都用石板铺平了,让当中那座唯一留下来的小山突兀出来” “小山高约百米,当中一座巨大的亭子,厅内布有石质祭台,上有一口大锅,里面已经装满了木柴,附近还堆放着一些,显然是用来举行添柴仪式的” “上山的道路是一道道粗陋不堪的石阶” “粗陋不堪?” “不错,按照燔柴礼的传统,与会者至此需要赤脚拾阶而上,若是因为石阶粗陋才导致双脚鲜血淋漓那才诚心” “职部仔细观察过,上面确实殷殷一片,多半是以前使用时留下来的” “石阶陡峭,近乎垂直,两边有锁链可攀附,但按照契丹人的传统,那都是 为与会中的老弱病残设下的,矫健者是不会使用的” 律庆骂道:“若是前面的人用脚一蹬,岂不是立时让后面的人跌落?” “那倒不用担心,大汗肯定是第一个,直鲁古则是第二个,何况,这也是用来显示各人能耐的时刻,有人快有人慢,以大汗的能耐,肯定比直鲁古快上许多抵达黄金台” “上面是什么景象?” “小山上种满了松树,密密匝匝的,为防彼等有诈,职部的人将里面每一寸地方都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小山方圆约莫三里,黄金台最多只能容纳一百人占据,按照康庆裔的说法,文武官员世家三十六人,十八部七十二人” “哦?” “大汗,所谓世家,都是拥有世袭次一级节度使以上职位者,十八部后来因为不断演化,最终形成了七十二部” “这就超过了一百人了” “不错,但几十年后,世家也只剩下了十八家,七十二部也只剩下了三十六部,一共只有五十四人有资格上去,大汗与直鲁古身份尊贵,特许各可带领十名属下上去” “这十人显然是要在最后上去喽?” “不错,肯定是各部贵酋、世家贵人先上去” “康庆裔也说了,为让大汗放心,这一次直鲁古的人和大汗的人可以先上去,不过不能携带长武器,每人只能携带一把单刀,否则也是对长生天不敬” “亭子外围也有少量空间,这些人显然是没有资格进入亭子里面的,只能在外面待着” “慢!” 律庆一下就发现了关窍。 “祭台周围应该还有一些萨满?” “不错,一共有十八人,一开始他们会在大辽国大萨满的带领下载歌载舞,然后亭子顶部会开启,露出上面的天空,歌舞结束后这才举行燔柴礼” “大汗,这十八人都是皇宫御用的,也不知是不是宫内武士假冒的” 律庆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的意思呢?” “职部向康庆裔详细了解过,也问过曾经参与仪式的律忠大人,关键就在最后一个仪式” “哦?” “最后一根木柴需要大汗亲自添上,此时众人都要退到亭子外面,那里实际上是一圈有着围栏的廊道,宽约一丈” “退到那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由大汗添上最后一根木柴,然后那十八名萨满再次歌舞起来” “此时大汗不能离开,需要与其一起歌舞,当然了,唱什么,舞什么,都随意,萨满们显然也是胡乱歌舞,无非是形迹夸张罢了” “这么说他们想动手的话,就在此时了?” “多半是的,对方有十八人,大汗却只有一个” “呵呵” 律庆不禁一声冷笑。 不过,他却想不出任何法子来避免这一点,半晌,他说道:“我部也有萨满或者萨满弟子出身的士兵,与康庆裔商议一下,萨满双方各出九人,对了,上面有没有类似茅厕之类的地方” “万一有人内急又该如何处之?” “大汗,按照惯例,出席这类盛会时,头天晚上还要戒斋沐浴,也就是说至少在头天晚上是不要进食水的” “卑职建议,挑选最为骁勇的十名黑云都作为大汗的随从上去,他们只是说了单刀,但并未说是什么单刀,我们的双手长刀这些人单手也能握持,自然也算得上单刀,万一有事,也能大派用场” “然后将学过萨满的九人装扮一下,我建议都由黑曜都的人装扮,不管其学没学过萨满之术,将他们寻常使用的短刀藏在身上,跟着对方胡乱歌舞一下就是了” “不妥,这样一来实在有碍观瞻,不如这样,挑选一名真正学过萨满的士兵,再挑选八名黑曜都,让其连夜训练一番,否则不是让他们看本汗的笑话?” “也好,职部郑重建议,由律效忠带九名黑云都作为您的随从上去,由在下与八名黑曜都扮成萨满上去” “当只有大汗一人在厅内时,由律效忠的人守住下山通道,另外的人盯住直鲁古,万一有所不测,立即将其抓住” 律庆细细想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同意了。 霍斯都走后,律庆叫来了一人。 与他轻声说了几句后,那人顿时跪下了。 “大汗,职部定不辱使命!” 律庆点点头,“万一有事,放心好了,你的家眷本汗会好好照顾的,你的女儿长大后,我会让她嫁给我的长子,你的儿子长大后也会迎娶我的女儿” 那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大汗,何须如此?我这条命本就是大汗救下的,能为大汗而死本就是我的心愿” 律庆叹道:“万一没有事发生,你就从暗线出来,我提拔你为黑曜都副都指挥使” “大汗厚恩,在下粉身碎骨难以报答万一!” 第31章 黄金台下嘶宛马,红叶山前度汉旌(中) 次日上午,律庆带着一千黑云都抵达了黄金台小山下面,再看时,只见包括耶律直鲁古在内的人都到齐了,山下广场上已经有了五千多骑! 与直鲁古的见面自然十分尴尬,律庆也只是略略拱了拱手,大会是由南院大王耶律庆哥主持的,他倒是神色淡然。 “大汗,陛下,时辰已到,不如” 直鲁古看向律庆,后者笑道:“不是让护卫先上吗?” 说完便挥了挥手,律效忠赶紧带着九名身材高大健壮的黑云都来到了石阶下面。 只见其身高几乎一模一样,都在一米八左右,一身春夏季全身棉甲,棉甲外面还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披风,身后背着份量沉重的双手长刀。 再看时,直鲁古的护卫也过来了,同样高大健硕,不过与黑云都的整齐划一相比就是相形见绌,有的极高,有的极壮,同样全身铁甲,不过没有披风。 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重型弯刀,有的则是短锤、铁鞭、铁锏,无一不是重型武器。 律效忠深吸一口气然后抓着石阶两侧的铁链子就快速爬了上去,此时,黑云都平时的训练效果就显现出来了,虽然身负几十斤重的甲胄,但看起来依旧是身轻如燕,十人霎时就抵达了尽头! 众人显然皆是愕然,直鲁古的护卫也开始上去了,与黑云都不同,他们并没有扶着铁链,虽然速度没有律庆的人快,但也是一口气爬了上去! 这显然比黑云都更厉害了几分,一大阵叫好声顿时轰的一声爆出。 律庆今日穿着打扮与黑云都一模一样,见状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显然明白直鲁古的护卫多半练习过很多次,否则在身披重甲的情形下是不可能如此的。 时值春季,乍暖还寒,律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脚,心里不禁暗骂起来,不过放眼看去,直鲁古等人也都是光着脚,这才稍稍释怀。 “大汗,请!” 直鲁古一身龙袍,内里鼓鼓囊囊的,显然也有软甲傍身。 律庆点点头,然后学着黑云都的模样手扶铁链快速爬了上去,顿时惹得下面一片耻笑声,他顾不得那么多,忍着脚底与粗粝石阶摩擦产生的疼痛不断往上攀爬,几乎花了与黑云都差不多的时间就来到了顶上。 再看时,只见耶律直鲁古等人也在络绎而上,他们为了彰显面子,没有扶着铁链,这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估计至少需要半小时方能上来。 便不理会他们了,回身一看,只见石阶入口左侧站着律效忠等人,右侧则站着直鲁古的十名护卫,很显然,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律庆轻轻咳嗽一声,只见律效忠等人都凑了过来,还不约而同地将铁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 等律庆从他们中间走出来时,便只剩下他一人没有拉下面罩了,看得出来,对面的直鲁古护卫十分不屑。 上面果然是一个硕大的黄金亭,顶部、柱子都包裹着金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亭子的位置又处于高台之上,当中一个硕大的灶台,里面嵌着一口大锅。 祭台周围已经占了十几人,同样带着古怪面具,穿着打扮也是稀奇古怪,身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饰品,这显然就是西辽国御用的萨满团队了。 之前,与康庆裔沟通后,他拒绝了律庆准备让己方一半人作为萨满上来的提议,说甚萨满神圣不可侵犯,岂能胡乱假冒? 律庆只得作罢,按照他的估计,有以律效忠为首的十名黑云都足以控制一切了,何况他自己还戴上了手枪。 后世的黄火药子弹早就用光了,不过他将弹壳、子弹留保留了一部分,然后在里面装填了最优质的黑火药,之前也试过,绝对能打响,不过是威力小了许多罢了。 八粒黑火药子弹,这就是他的依仗,当然了,他自然希望用不上。 半小时后过后,直鲁古等人才气喘吁吁上来,见到律庆正站在入口笑吟吟地,顿时有些气恼,不过却转瞬即逝,立时堆起了笑脸。 “大汗,请!” 律庆当先踏上了黄金台,然后后面五十四人络绎而进,很快就将黄金台大部分空间站满了。 直鲁古将一卷帛书递给律庆,这帛书昨日已经提前由康庆裔送给后者看了,无非是直鲁古将地位禅让给律庆,律庆则要保证在场诸人的家眷、田产、私兵和财产。 律庆再仔细看了一下,内容与昨日的并无不同,便点了点头。 一个同样身材高大、脸上戴着红黑相间鬼怪面具的萨满接过了帛书,然后将其扔进铁锅里,时下里面只有一堆小柴,萨满将其点燃后帛书顿时燃烧起来,当下便由律庆打头,每人拎着一根木柴扔进了铁锅。 铁锅里显然提前装了香油,五十四人依次走过后,顿时将整个铁锅都装满了,火势也愈发猛烈,那份帛书显然早就灰飞烟灭了。 众人围着铁锅肃立,大萨满带着十八名萨满歌舞起来,他们嘴里唱着古老的契丹歌谣,有些类似后世蒙古人的长调,不过却是一惊一乍的,同时伴着舞蹈,同样稀奇古怪,与后世跳大神的毫无二致。 一阵闷响传来,律庆抬头一看,只见亭子的顶部竟然悄然无息地打开了! 再看时,并无有人专门打开的迹象。 “这显然用上了机关” 大火熊熊燃烧着,火焰窜的极高,外焰甚至窜出了亭子顶部。 众人静静地等着,按照契丹人的传统,必须等到所有木柴都燃尽后才告一段落。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大铁锅里只剩下最后一根木柴还在燃烧,此时萨满们的歌舞终于停了下来,大萨满又拿来了两根木柴,一根递给直鲁古,一根递给律庆,这一次是直鲁古率先将木柴扔进大铁锅,然后才是律庆。 当律庆将最后一根木柴扔进去时,包括直鲁古在内的人都走下了黄金台,然后来到了外围的廊檐上。 律庆斜眼看去,只见自己的人已经悄没声息占据了石阶入口处,顿时心下大安。 萨满歌舞又开始了,这一次显然是有主题的,按照之前康庆裔的提示,这是在对长生天进行祷告的歌舞,萨满们将律庆围在当中疯狂唱跳起来。 律庆假意随着他们舞蹈,嘴里也胡乱吼着什么,眼神却紧张地四处游走,不过他显然想多了,萨满们身上并无携带武器,这次的歌舞也很短暂,当大萨满嘶哑着喊出最后一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后,仪式便即将结束了。 按照仪式的规定,律庆需要用一根木柴将大铁锅里的灰烬再搅拌一下,此时萨满们也退到了廊檐上,黄金台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显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强忍住笑拿起木柴在大铁锅里搅拌了一下,此时那份帛书显然早就化为灰烬了,然后用木柴向上一扬,帛书、木柴的灰烬顿时透过亭子顶部向上空飘去。 “嗡” 又是一阵闷响传出,只见亭子顶部正在缓慢关闭,按照仪式规定,当亭子完全关闭后这场仪式就彻底结束了,西辽国也要改朝换代了。 他会站在黄金台上接受众人的祝贺。 “扑” 亭子顶部终于关上了,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响声。 律庆脸上终于显出了笑意,黄金台周围也有栏杆,他便准备朝那里走去 “轰” 就在此时,变故突现! 包裹着大铁锅的祭台炸响了! 然后包括石台、铁锅、灰烬、木柴在内的所有东西向四处激射! 律庆倒下了,如此距离,大大小小的石块、铁块一股脑向他扑来,穿再多的铠甲也无用。 廊檐在黄金台下面约莫一丈距离,有不少人也被石块、铁块击倒在地,但大部分人还是安然无恙! “天意啊!” 直鲁古突然大哭起来。 站在入口的律效忠大怒之下就要扑上去抓住他,却被一个身高几乎超过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挡住了。 律效忠无法,只得带着黑云都放弃了入口,三两步冲到了黄金台上。 只见律庆仰面躺在上面,四周则是一大片血迹,再探了探律庆的鼻息,早就死去多时了! 此时直鲁古走了上来,连律效忠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独自一人走上来。 “诸位” 直鲁古神色淡定,既没有大敌律庆之死而欣喜若狂,也没有假惺惺的悲哀。 “黄金台自从出祭以来从未发生过此事,这岂非天意?天意如此,我等岂能违逆?归顺朕,放心,扎兀惕汗可以继续保留他在钦察大草原上的位置,你等可以选出几位长者辅佐他的幼儿” 律效忠问道:“这么说我们要将除开钦察大草原之外的地方全部让出去?” 直鲁古没有直接回答他,“将军,听说你是扎兀惕汗的义子,果然雄壮,确实如此,述律部完全由扎兀惕汗一手创建,他不在了,又有谁能执掌大局?” “我大辽国在西域一带还有几分威望,由朕接管这些地方也不会出岔子,何况皇祖父在位时这些地方本就是大辽帝国的” 说着他走到黄金台的栏杆前,面对着众人。 “朕可以保证扎兀惕汗以及所有文武官员、家眷的安全,除了钦察草原,其它地方的财物你等能带走多少是多少,这些人可以作证,长生天在上,但有半分违背,必遭天谴!” 下面的人也纷纷说道:“我等可以作证!” 直鲁古转过身来看向律效忠。 “将军,他们都是大辽帝国的世家,都已经传了至少三代,朕倒是可以欺瞒于你,但显然不可能瞒过他们,你说是也不是?” 第32章 黄金台下嘶宛马,红叶山前度汉旌(下) 北院大王耶律敦哥、南院大王耶律庆哥、大宰相康庆裔异口同声说道:“确实如此!” “你看看” 直鲁古又转向律效忠。 最后一个“看”字话音未落,律效忠已经扑了上去,兔起鹘落间,他已经将直鲁古擒下了! 直鲁古苦笑道:“将军,你这又是何苦?” 律效忠没有理会他,一挥手,只见两名黑曜都手持长刀站在了廊檐走上黄金台的入口处,另外七名黑曜都则纷纷扑到了黄金台的栏杆处,然后从上面扔下了一些东西! “轰” 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入口附近,密密匝匝,那些东西扔下去后立即炸响了,然后是死伤一片! 那自然是律庆新近制作出来的轻便震天雷了,重约一斤,每人携带了十个! 用香油打火机点燃后便随手往下一扔,然后自己赶紧伏低身子! 每人扔出五个震天雷后,下面已经是死伤一片了,然后几名黑云都手持长刀冲了下去! 没多久,廊檐上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了,除了弘吉剌部的大汗额尔登! 直鲁古显然有些疯了,不过他还是兀自镇定。 “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黄金台上的爆炸声显然惊动了山下的人,此前,律献忠带领的一千黑云都与直鲁古等人的五千多骑都不敢怠慢,都骑在马上静静地等着,爆炸声刚一响起,律献忠就发动了! 直鲁古等人带来的骑兵显然是精锐,略一错愕后便迎了上去。 律献忠显然没有与他们待在一起,而是故意留出了大约几百米的距离,接下来一阵抛箭、一阵平射后便拎着破甲锥长枪插了进去! “大汗!” 律献忠显然不知律庆的生死,情急之下猛地大喊了一声,余者也同样如此,于是“大汗!大汗!”的喊叫声几乎震天动地! 每个人都迸发出了他们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力量,带着满满的怒气撞进了敌阵! 黑云都一个照面就将所谓的五千多骑,实际上是一个完整的五千宫帐军的骑兵大阵冲散了。 优势的装备,充足的训练,满满的怒气,在这个世上没有哪支骑兵能够抗衡他们。 就在此时,黄金台上升起了三朵烟花。 没多久,从虎思斡耳朵方向又冲来了三千银鞍都! 不过,此时在黑云都的迅猛打击下,五千宫帐军只有逃命的份儿了,站在栏杆前观战的直鲁古见了也是耸然一惊。 “都说律庆的骑兵厉害,真没想到竟然厉害到如此程度!” “不过,律庆已死,你们就算再能折腾又如何?你们将世家代表都杀死了,倒是省了我的事” 便对着律效忠说道:“将军,虎思斡耳朵外面是谁在主持大局?” 律效忠说道:“萧捕奴” 直鲁古点点头,“他是大黄室韦子弟,本是游侠儿,是朕有眼无珠,竟然漏过了如此大才” 律效忠冷笑道:“你想做什么?” 直鲁古说道:“贵军如此强悍,你等想拥立律庆之子上位也不是不行,不过需要得到虎思斡耳朵军民的同意方可” “怎么说?” “我等回去,之前,朕已经将大辽国各方代表都请到了虎思斡耳朵,贵军也可入内,然后再商议大事” “呵呵,你以为你还有继续称帝的机会?” “哦,一切都要看天意,将军,朕有肺腑之言” “说” “时下扎兀惕汗已死,据说贵部还有几位骨干,赵无忌、萧捕奴、萧佛奴、韩去病等,对了,还有律忠、萧罗汉、萧敌奴等” “如此大事,你也不能决断,不妨见了他们在说,如何?” 律效忠点点头,押着直鲁古下了黄金台。 虎思斡耳朵,夤夜。 皇宫。 耶律直鲁古疲倦地歪在龙椅上。 大殿里灯火通明,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几百都挤在这里。 “诸位,朕的话已经说完了,你等要拥立律庆的儿子上位,朕也是无话可说” 一人站了出来,一身儒服,峨冠博带,须发皆白,正是时下掌管林牙院的大林牙(翰林院祭酒)。 “诸位能否听老朽一言?” “扎兀惕汗也是出自契丹部落,还是可敦城耶律铁佛大王亲信后裔,我等原本就是一家,但论起亲疏,耶律氏毕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皇族,无论是以前的大辽还是现在的大辽,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普通百姓,都承认这一点” “时下帝国周围势力虎视眈眈,与扎兀惕汗又都有仇怨,若是陡然拥立扎兀惕汗之子上位,恐怕会酿成大乱,这难道是契丹列祖列宗愿意看到的?” “为今之计,老朽斗胆建议,还是让陛下担当大统,而让扎兀惕汗之子继任北院大王,除了北方草原,还可将毡德城、云中府、临潢府一并划给他,如此一来,陛下南面称孤,扎兀惕汗则以北院大王之姿统领北方” “二者互相照应,岂不甚好?” 世家中,也就是宫帐军大夷离堇拔野锋没有前去黄金台,听了此话也站了出来。 “大林牙之言甚合我意,如今扎兀惕汗不在了,内部肯定是芸芸纷纷,还是要尽快稳固为上,若是被周围势力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里面还有不少来自商户和农户的代表是律献忠等推出来的,原本已经说了要扎兀惕汗之子上位的,听了这两人的说话顿时不出声了。 直鲁古顿时振作起来了。 此时又一人站了出来,只见其一身戎装,年纪颇轻,却是宫帐军留守虎思斡耳朵的将领。 “不然,扎兀惕汗横空出世以来,内抚黎民,外服诸夷,文治武功之强估计连大石先帝也比不过,扎兀惕汗虽不在了,但其子尚在,一应文臣武将也在,若是按照他生前的方略行事,我大辽帝国肯定会重现盛况!” 直鲁古顿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此人却神色淡然,依旧大大方方站着。 此话一出,顿时又有不少人出来支持扎兀惕汗之子上位。 萧捕奴见状便说道:“诸位不要因为我军已经进城便畏惧不言,如今大汗不在了,我等也是彷徨无计,正要听取诸位至诚之言” 又看了看拔野锋,“大夷离堇,城内的代表可全来了?” 拔野锋点点头,“愿意来的都来了” 萧捕奴正要说话,忽听侧门帐帘一掀,一人走了出来,众人见了,不少人都纷纷弯腰施礼。 “拜见公主殿下” 原来是浑忽公主,只见她显然哭过好几次,脸上隐隐还有泪痕,进来后一直走到直鲁古的身边。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儿有何话,直言就是” 直鲁古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万一他的女儿被萧捕奴等人瞧上了,还要强行迎娶那就不妙了。 “父皇,我国立国至今,也有一甲子了,说起来这国势却是每况愈下,如今扎兀惕汗横空出世,不但一挫周围诸国的喧嚣气焰,还获得了不少臣民的拥戴” “时下更是大军进驻京城,与其与这些人商议,不如主动退位” “不可!” 大林牙出声喝道。 浑忽公主不为所动。 “不过,让扎兀惕汗之子上位也不是不可以,本宫倒是有两个条件” “哦?” 萧捕奴似乎有了兴趣。 “第一,扎兀惕汗之子上位后,要将碎叶河河谷东到虎思斡耳朵,西到怛逻斯的地方划给我耶律氏一族作为封地” “第二,继续信奉佛教” 萧捕奴笑道:“若是我等不答应呢?” “那就玉石俱焚!” “哦?” 萧捕奴眼中的笑意更甚。 “我军已经完全控制了虎思斡耳朵,所谓玉石俱焚又如何来?” 浑忽公主淡淡一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本宫自有办法” “哈哈哈” 萧捕奴突然大笑起来,此时,他身旁一个黑云都突然戳了戳他,他赶紧收敛心神。 “殿下,您是陛下唯一的骨血,您的归宿关乎大辽帝国未来,在下斗胆问一句,殿下可选好了夫婿?” 浑忽公主点点头,“不错” “能问是谁吗?” 浑忽公主突然沉默起来。 萧捕奴说道:“多半是萧不花了,也罢,此人虽然文韬武略远不如扎兀惕汗,但也是一表人才,公主能有此人常伴左右也算是一桩幸事,也是大辽帝国的福气” “唉” 浑忽公主幽幽一叹。 “世人都以为本宫钟情于萧不花,谁知道” “哦?” “罢了,往事已矣,不提也罢” 萧捕奴却不愿放过,“若是扎兀惕汗还在,殿下可有半分心思钟情于他” 浑忽公主微微一颤。 “扎兀惕汗,一代雄杰,若是他主动投靠父皇,这大辽帝国之大位多半落到他身上,可惜” “这么说萧不花、萧承业、萧乙辛等所谓驸马人选以及耶律鑫哥等太子人选都是陛下故意弄出来的?” 浑忽公主摇摇头,“不是父皇弄出来的,而是本宫弄出来的” “哦?这在下就不解了” “也罢,事已至此,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 “大辽帝国,在扎兀惕汗出现以前已经是风雨飘摇,急需一位雄才出现来力挽狂澜,本宫区区一小女子,又有何能为主动择婿?” “父皇又怕扎兀惕汗继位后倒行逆施,这才犹豫不决,进而引发了后来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 “这么说若是扎兀惕汗还在的话,公主殿下还是愿意嫁给他?” “不错” 萧捕奴还想说什么,旁边那人又戳了戳他,顿时说道:“既然如此,我家大汗总算与公主有些情分,这样,我部立即全部退出虎思斡耳朵,然后经过我部主要人员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述律部大军来去如风,霎时全部退出了虎思斡耳朵,让城内众人目瞪口呆。 第33章 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 七夕。 一弯新月斜挂天空。 一支颇为庞大的车队驶入了虎思斡耳朵。 约莫一百骑兵,清一色大红袍服,举着各种彩旗,大车同样装点得五彩缤纷,一共一百辆,当中一辆是时下整个西域都无的四轮马车,车厢裹着红色的天鹅绒布,顶上金色流苏随风摇曳。 大车上,蜀锦一百匹、上品蜂蜜一百斤、精盐十石、盛装金银首饰宝箱十个、簇新第纳尔金币十万枚、上等茶叶一百斤、金佛一尊、玉佛一个,另有出自陀拔思单的大米、巴格达的椰枣、波斯的挂毯、地毯等等,琳琅满目。 宫中。 耶律直鲁古、耶律浑忽父女相对而泣。 浑忽公主一身红装,凤冠霞帔,钿璎累累,愁眉啼妆。 没多久,殿外传来一声。 “殿下,时候不早了” 两人身躯都是微微一颤。 半晌,直鲁古说道:“忽儿,去” 浑忽公主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然后一手掩着泪眼,一手甩动长袖,踉踉跄跄奔出了殿外。 城外,一百红衣骑士簇拥着红色马车缓缓向西奔去。 只见马车两侧各固定着两盏马灯,装置十分奇特,任凭车辆有多快,灯光兀自不动。 两日后的晚上,马车抵达了怛逻斯。 律庆穿着红袍、唐巾,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新娘。 两人同样相对无言。 半晌,公主说道:“你为何不自立为帝?” 律庆沉吟半晌,“在你面前,我不能说谎,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 “哦?” “我若是自立为帝,陛下就是我的生死大敌,必将除之而后快,斑斑史籍,昭然若揭” “可你迟早” “非也,我继续以扎兀惕汗、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宰相、大夷离堇、金王的身份位居大辽之内,就能让我与陛下两人都相安无事” “父皇百年之后你还是会” “不错,那时,我俩的子女也成人了,他们也是陛下的后裔,再让其称帝岂不是顺理成章?” “父皇拥有虎思斡耳朵、碎叶城两座城池,以及周围十万亩田地,足以让他以及忠心于他的部属、奴仆过得极好,公主不用挂念,至于政事,相信我做的比他好得多” “哼!你在黄金台上杀死了几乎所有世家,又从他们家里搜出了大量钱财,据说有千万之巨?” “不错,以南北院大王、大宰相为首的世家家资豪富,何止一千万,总共搜出了一千五百万,另有粮食、奴仆、歌舞伎、田地、私兵无数” “我已经给陛下留下来五百万金币,粮食等也全部给了他,私兵加起来就有一万多,已经被我分散到各处做事,陛下还有三千宫帐军拱卫虎思斡耳朵,完全无忧” “听说你又从大黄室韦部、札答兰部、弘吉剌部、蔑儿乞惕部、唐古部招募了一万骑兵?” “不错,时下本汗身边的机动力量已经有了三万多,无论放到那里都是灭国之兵” 时下律庆身边的黑云都还是三千,银鞍都则增加到一万,火云都增加到两万,其中五千全部作为辎重兵来用,黑曜都增加到一千五百,他自己的亲卫一千,炮兵五百。 “唉” 公主突然幽幽一叹。 “何事?” “以前,我国拥有三万千锤百炼的宫帐军,以此就能威慑众夷,可惜塔扬古一战几乎死伤殆尽,随后就是江河日下了,眼下你所谓的机动力量何尝不是宫帐军的翻版?” “非也” “愿闻其详” “宫帐军都是世袭的骑兵世家,每人至少有十户农户作为采邑,除非犯下大错,就是世代权贵,不瞒公主,真正的宫帐军我也见过,确实骁勇,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哦?难道骁勇还不够?” “不错,他们心中只知道皇上一人,对于其他人则另眼相待,不出动则已,一旦出动,肯定是肆虐乡下,历任大夷离堇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为了维护他们的权威,都是默认了” “不但如此,他们在异国他乡出动时同样如此,或还胜之,这才是塔扬古在泰尔梅兹附近大败于古尔国、花拉子模的真正原因” “哦?” “塔扬古进入撒马尔罕后便将附近的村庄视为牛羊,随意搜刮钱财,随意抢夺女人,他们的名声早就臭名远扬了” “泰尔梅兹之战时,宫帐军面对着古尔、花拉子模十万联军,饶是如此,若是宫帐军没有大量钱财、奴隶、女人的羁绊,未尝不能再次击败联军,但他们携带的奴隶、女人、钱财实在太多” “加上花拉子模人买通了奴隶,祸起萧墙,这才一败涂地” “我的机动军团则不同,他们与其他地方驻军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留在我身边一支可以随时出动的力量罢了,他们在完成战事后有可能再分驻各地,各地的驻军也有可能调到我身边” “他们只有薪饷,没有多余的财产,当然了,他们的薪饷足以养活一家子,家里若是还有种地、做工、做生意的更是十分富足” “顿时就能心无旁骛,一门心思放在训练、战斗上,其中的佼佼者多半上过黑曜都的识字课,退伍后也能到乡下当一个乡长、村长,到城池里也能担任衙役,既识字又识数的还能担任官员” “头脑灵活者也能自谋生路” “这样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常备军,而不是明显高人一等的宫帐军” “”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会不会再出现刘符离那样的人” “刘符离的背景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现在看来他只是一个意外,原本我也有些忐忑,但时下已经释然了” “当然了,官员、将领们总会有些特权,这本汗也避免不了,他们本身就有丰厚的薪饷,光凭这薪饷就能让一家子过上富足的日子,本汗的文官每年会对麾下田产做一次清查” “无论如何,总有因为家里人口死亡、不想种地了等原因将田地空出来的,但也有通过开荒多出来的” “按照汗府的规定,开荒多出来的田地五年内不会纳税,于是,田地的数量始终是在增长的” “于是每年或多或少就会有一些闲田会空出来,这部分田地会由录农事参军集中掌握,优先让官员们、军官们购买,余者才让商人们购买” “这其中的关窍就在不是在市面上自由买卖,而是由官府掌握发卖,这些田产确实不用纳税,一场大战下来后总会获得一些钱财,我也会给相关将领、官员以奖励,于是他们的手中的钱财就远不是薪饷了” “多出来的钱财或者经商,或者购买田地,均可” “他们退休后还有一笔丰厚的退休金,我实在想不出为何还要铤而走险,至于爵位,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在他们死后的追封,并没有实际的封邑,但享有子女优先入学、入伍的恩惠” “可你却是一个景教徒” “不错,时下景教教堂已经遍布大辽,但虎思斡耳朵附近依旧是佛寺林立,在我治下各种宗教信仰都能大行其道,但” “呵呵,你是景教徒,臣民岂会不有样学样?我倒是十分奇怪,你为何不选择与大辽一样的佛教,而是什么景教?” “很简单,漠北大草原一半部落都是信仰此教的,一半则是信仰长生天” “我明白了,你想通过此教来招揽像克烈、粘八葛这样的部落” “不错,可惜还是有些遗憾” “哦?连名震天下的扎兀惕汗也有遗憾的时候?” “呵呵,我也是人,并不是神,岂能处处占优?时下漠北一带新近崛起了一个强大的部落,叫蒙古,其前身实际上就是以前的室韦人,十分厉害” “如果没有本汗与他们的密约,时下他们已经一统整个漠北大草原了” “这么说这什么蒙古部落将来是你的大敌?” “不错” “那花拉子模呢?我倒是很好奇,你接下来将如何动作?” “殿下,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我俩一直在谈论军国大事,是否有些大煞风景?” 公主微微一颤,不过还是说道:“不,我很想听听” 律庆也走到床边坐下了,他握着浑忽公主的手,一边轻柔地摩挲着,一边叹道:“我终于明白了,以陛下的能耐或许还撑不到今日这般模样,后面肯定没少了殿下的功劳啊” “不错,花拉子模、蒙古,就是我接下来的两大目标,前几日花拉子模大汗摩诃末派人前来进贡,还带来了十万金币的贡金,言辞间也是极尽卑躬屈膝” “这显然是在麻痹本汗” “据我所知,由于在东方受挫,摩诃末便将目光转向了西边,目前他已经将宽田吉斯海南部沿岸的陆地都拿了下来,偌大的波斯于是便只剩下了几个直接受巴格达哈里发保护的埃米尔国” “那里有一座高加索山,他的人马甚至越过此山深入到库曼-钦察部落联盟的草原上” “我明白了,你想先对花拉子模下手?” 律庆未置可否,却一把抱住了她。 “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第34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1) 天禧二十六年(1203年)。 秋。 天降细雪。 金山东端,阿勒坦大寨。 一匹快马以惊人的速度狂奔在金山南麓的荒漠驿道上。 在这里,律庆大致以一百里为标准每处设置了一座驿站,东到阿勒坦寨,西到大海子,相距千里,一共十座驿站。 驿站里储藏有能满足三千骑的粮草和淡水,里面自然没有多少兵员,不过是五到十个退伍的普通士兵驻守罢了。 当然了,这驿站也能当做驿递使用,每座都有十匹专门用来骑乘的好马,只见这名骑士抵达第二座驿站时,该驿站的一人便接过了一个包裹,然后骑上另外一匹马继续向前疾驰。 每百里中途都没有歇息,一个小时左右就抵达了,就这样一个个接力下去,当晚就抵达了大海子。 到了这里便有新的人员接手了,自然是常驻这里的黑曜都,此人没有耽搁,骑上一匹快马连夜往临潢府(叶密里,后世额敏县)奔去,中途只做短暂停留,然后换马继续奔向下一站,终于在次日清晨时分抵达了临潢府城! 从阿勒坦(后世蒙古国阿勒泰县)出发,先是沿着金山南麓往西奔行,抵达大海子(乌伦古湖)时超过千里,再往南抵达临潢府有需要六百里,一千六百里,快马一日一夜也就到了。 临潢府,一派肃杀景象。 城上彤云密布,秋后第一场雪即将落下。 曾经被萧摩诃一把火烧得黢黑的府城时下已经焕然一新,城墙、城内建筑物里里外外都刷上了一层白灰,于是就有了“白城”的美名。 节度使府。 律庆端坐在大厅主位,面色沉静。 “大汗,蒙古部发动了” 这一节律庆自然知道了,夏末秋初时分因为克烈部的桑昆不断挑起摩擦,蒙古部就已经开始主动与其发动战事,导致不少克烈部牧户越过金山逃到阿勒坦大寨,故此他才从怛逻斯来到了临潢府。 “这一次蒙古人来真格的了,他们出动了两万骑!” “这一节急信上又说,你们是怎么判断的?” “很简单,蒙古人出动了怯薛军大纛,怯薛军的大纛一共五部,分为五色,每部四千人” 在过去的时间里,由于收降了北海诸部、辖嘎斯部、粘八葛部一部,其牧户数量已经直逼十六万帐,于是便将怯薛军的人数增加到了两万人。 “还有呢?” “最新情报,蒙古人已经击败了将大帐设在鄂尔浑河右岸的桑昆,目前已尽收燕然山东侧的牧场,还包括此山北麓部分牧场,克烈部至少损失了一万帐!” 律庆站了起来,并在大厅内走了起来。 “成吉思汗显然得到了我将西辽国收入囊中的消息,这才不顾盟约发动了对克烈部的进攻,事后问起来他完全可以推到桑昆身上” “桑昆啊桑昆,你真是蒙古人的送财童子啊” 转念又一想。 “不对,桑昆显然比王罕更早意识到蒙古人的厉害,这才不断主动挑衅对方,不过,若是他能够韬光养晦,岂会落到如此地步?终究还是坏了大事” 便问道:“粘八葛部呢?” “他们在克烈部西侧,蒙古人总要先攻占了克烈人的牧场才能去攻击他,时下粘八葛部大汗屈出律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上次不还是派人前来向大汗求援嘛” 律庆点点头,屈出律的求援还是发生在十日前,也就是因为此事他才带着大军先一步抵达了大海子-临潢府一带,主力则安置在大海子。 “这么说蒙古人已经将克烈部彻底驱逐出鄂尔浑河流域?” “不错” “者勒蔑的大纛现在在哪里?” 者勒蔑,怯薛军首领。 “已经进抵库苏泊南部了,这还是十天之前的事,时下没准他们已经抵达乌布苏湖了!” 库苏泊,后世蒙古国库苏古尔湖,位于燕然山中段以北,乌布苏湖,燕然山西北大湖,那里已经是粘八葛人的地盘了。 “不好!” 律庆猛地转过身来。 “大汗?” “蒙古人这次肯定想先从燕然山北面绕过克烈部,先攻击粘八葛部,进而将克烈部完全包围!” “那我们?” “时下金山峡谷多长时间上冻?” “最多还有十日就完全冻上了!” 他指的是金山西侧与萨彦岭之间的缺口,那里有一条通往漠西高原粘八葛部所在的道路,海拔极高,每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能够通行,也就是七八两个月。 时下已经是秋中,他说的不错,最多还有十天时间这条道路就不可通行了! 具体来说,那是一条斋桑泊以东,主要沿着两山之间一条叫做巴哈塔玛尔河的河流北岸展开的道路,虽然有两个月可以利用,但就算在夏季也时常出现暴风雪,就连牧民也视为畏途。 律庆想了想说道:“蒙古人的怯薛军就算想先绕道攻击粘八葛部,也会派出部分人马监视克烈部,也就是说,前往粘八葛部的怯薛军最多一万,对了,时下粘八葛部还有多少人马可用?” “他们最多还有两万帐牧户,全力动员的话也就是两万部族骑兵,这里面肯定包括了至少五千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和六十岁以上的老者” 律庆点点头,“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样,立即让驻扎在大海子的萧佛奴出动五千银鞍都经巴哈塔尔马河前往大湖地区!对了,让他们这五千骑多带一件大衣,并将马蹄全部钉上钉套” 来人走后,律庆又说道:“我等立即前往大海子” 一日后,他就带着五百黑曜都抵达了大海子。 此时的大海子已经建成了一座大型木寨,里面存有可以满足一万骑一年所需的各种物资,不过时下已经被律庆的机动军团全部用上了。 抵达时萧佛奴已经出发了,律庆坐在木寨里唯一一座砖瓦结构房屋的大厅内,眼睛不住往下扫去。 这一次,为了应对漠西可能的变局,他将三万多机动军团全部带出来了,计有: 三千黑云都,都指挥使律效忠,律庆义子,黄姓突骑施人; 一万银鞍都,都指挥使萧佛奴,时下萧佛奴已经带着一半人马抄小道前往大湖地区了,契丹人; 一万火云都,都指挥使律献忠,辖嘎斯人,律庆义子,前黑云都指挥使; 五千辎重、火云都兼备的军团,都指挥使韩去病,汉人,戍卒出身; 一千黑曜都,五百侦骑,五百炮兵,都指挥使霍斯都,黄姓突骑施人;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吐谷浑人后裔;都虞侯萧敌奴,郅支山戍边都都头。 有了辎重军团,他就无须使用民夫了,既然是专门的辎重军团,他们整备粮草军械、押运物资显然更有章法,更加高效,同时他们又兼着工兵的任务,显然是一兵多用。 同样,有了辎重军团,就无须再是一人双骑了,而是在辎重军团里多携带了几千备用马匹而已,萧佛奴五千骑先抄小道前往粘八葛部,由于要穿越金山、萨彦岭之间的险峻缺口,自然会多带一些马匹。 “赵无伤!” 赵无伤,赵无忌之弟,原本被律庆留在黄姓突骑施部训练突骑施少年勇士,然后跟随狄云进驻阿勒坦大寨,最后又被律庆抽调到机动军团,在几次战事中表现出色,便被提拔为旅都指挥使。 时下是银鞍都师都指挥使萧佛奴的副手。 “你立即带着剩下五千银鞍都以急行军的速度前往阿勒坦大寨,沿途在驿站里补给、歇息” “是!不过,若是到了阿勒坦大寨,又发现克烈部的情形不妙该如何?” 律庆想了想,“抵达阿勒坦大寨后立即备足一人双骑,并迅速前往克烈部大帐所在,如果大帐已经被蒙古人占据,先不要接敌,先退往以前桑昆大帐所在” 赵无伤一愣,“大汗,桑昆有两处大帐,是东侧的图灵河那里,还是西侧的扎格河那里” 图灵河,指的是后世蒙古国巴彦洪格尔,扎格河,在图灵河西侧几百里处。 “自然是图灵河的大帐,我估计蒙古人就算击败了王罕,速度也不会那么快,他肯定先一步退到图灵河” “若是蒙古人主动攻击我部呢?” “不怕,蒙古人的怯薛军共有五部,分为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彼等骄横惯了,最多只有两部在一起行动,绝对不会出现在王罕大帐附近,何况者勒蔑的大纛还出现在库苏泊,王罕大帐附近能有两部八千骑顶天了” “你们是我军中机动力、战力兼而有之的精锐,以五千对八千难道没有信心?” 赵无伤笑道:“大汗,末将并非没有信心,而是蒙古部与我部也有盟约,就怕” “眼下什么情况了?还顾忌这些?若是王罕大帐被蒙古人占据,那么盟约也失效了,大胆攻击就是” “末将明白!” 赵无伤出发后,律庆这才带着主力以正常行军速度朝着阿勒坦大寨走去,因为带着辎重部队,他想快也快不起来,走到半路时,又见到了三三两两的克烈部部族骑兵,顿时警觉起来。 “不妥,律效忠!” “律献忠!” “末将在!” “你带着五千火云都也以急行军的速度奔向阿勒坦大寨!” “抵达后无论是王罕还是萧佛奴肯定会有消息传来,便待机而动!” “咳咳,大汗,您还是给个准信” 律庆白了他一眼。 “若是蒙古人出动了大斡耳朵的部族骑兵攻击克烈部,就不要等候主力了,立即前去支援王罕和萧佛奴,若是只有两部怯薛军,那么就协助王罕反击之,夺回翁金河大帐!” 大斡耳朵,指的是成吉思汗布置在可敦城(乌兰巴托)附近的一万帐牧户,可以随时调动。 翁金河大帐,指的是王罕大帐所在的翁金河上游之地,也即后世杭爱山东侧的阿尔拜赫雷一带。 “是!” 第35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2) 萧佛奴带着五千银鞍都、五百匹备马踏入了巴哈塔尔马河峡谷。 实际上,峡谷往东、往西都有明显道路可走,只有这一段深嵌于萨彦岭与金山之间的地带只有猎人走过,当然了,此路律庆军的黑曜都显然曾多次走过,屈出律派人前来求援也是走这条路的。 两岸大山形态迥异,除了都是白雪皑皑,北面的萨彦岭几乎没有小山,都是巍峨的大山,但并非浑然一体,而是一座座的,高大浑圆,看似杂乱无章,却依旧连在一起。 南边的金山则高大陡峭得多,这一段落前后约莫百里,中间的巴哈塔尔马河时下已经时断时续,水潭与大片乱石堆穿杂其间。 实际上,若是真的到了冬季,众人反而不慌,因为可以直接在积着厚厚的雪层或者冰面上行走,但那时因为冷风低温效应峡谷里的温度瞬时会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 虽然只有百里,但由于道路狭窄,一到秋季,暴风雪随时来临,想要轻易通过并非易事。 历史上,除了西突厥进出大漠,其他势力进出从大漠进出西域都是从阿勒坦大寨那里过来的。 山道崎岖,只容一人一马通过,一侧就是高约好几丈的悬崖,下面就是巴哈塔尔马河,若是盛夏之际尚好,跌入后还有深邃的河水可救,时下不是深潭就是乱石堆,跌下去便只有一个死字。 对于骑兵来说,这样的道路自然并非难走,难的是马匹,它们终究是畜生,极易受惊,稍有不慎,比如天上突然出现一大阵鹰唳,或者两岸的雪豹突然叫唤起来,抑或暴风雪骤然降临,都会惊动他们,然后就是万劫不复。 若是出现那样的情况,骑兵们除了放弃马匹,任其跌入深谷便别无他策了。 不过,这样一条道路,对于律庆这样一个一直念念不忘将克烈部、粘八葛部收入囊中的人来说岂能等闲视之? 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已经让黑曜都沿着道路一侧利用铁钉、浸了油的麻绳安装了一条可以握持的绳索,首先马匹都钉了钉套,缰绳也穿在那条绳索上,让其就算受了惊也不会离开道路太远。 于是,当行到半途时,五千骑依旧安然无恙。 就在此时,一大片乌云笼罩了这一带。 风势逐渐迅烈起来,霎时真正大如席的雪花便扑面而至! 这是这里极为常见的景象,由于南侧的金山较高,北边萨彦岭郁积的寒气无处释放,但又在金山北麓形成迎风坡,暴风雪自然就是常有的事了。 萧佛奴,契丹奴隶出身,漠北各处都待过,克鲁伦河、鄂尔浑河、翁金河、燕然山、狼居胥山都去过,但显然也没有见过这样酷烈的景象。 他赶紧一手紧紧拉住缰绳,一手紧紧握着绳索,时下骑兵们显然没在马上,也不能继续往前走,只能连人带马紧紧依附着一侧冰冷的岩石,静等着暴风雪过去。 暴风在峡谷里盘旋着,不时吹落两岸早就堆积得很厚的积雪,没多久便将道路上的大军完全吞没了。 幸运的是,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一刻左右的时间便停下了,再看时,只见两岸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看得出什么道路? 萧佛奴藏在冰冷刺骨的雪堆里,依靠马匹的体温勉强撑了过来,听到外面呼啸的动静停了下来便奋力向外一推,约莫一尺厚的雪层便被他推落,整个人也露了出来。 再看时,其他人都差不多如此,萧佛奴这才为律庆提前打造这条索道以及强力要求他们多带一件大衣感到万分庆幸,虽然只有短短一刻的时间,但那一刻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过去了一年! 两岸上空的黑云似乎又在聚集,萧佛奴也顾不得命人清点人马数量,立即下达了继续前行的命令。 黄昏时分,又一场暴风雪降临! 幸运的是,他们已经全部通过了这片峡谷,不过也就是堪堪通过而已。 前面就是漠西高原除了这条峡谷之外最寒冷的乌列盖苔原,巴哈塔尔马河流到这里后由于地势平坦,便造就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子,时下还是秋季,若是没人指引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踏入深不见底的沼泽。 若是夏季也就罢了,还有活命的机会,但若是在水面尚未冻结实的秋冬之际,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片苔原,有些类似于川西的草地,但酷烈程度远胜之,否则若是只有那条百里的险峻峡谷,这里早就成了漠北大草原部族攻略钦察大草原的要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刚刚通过了峡谷又要面临方圆百里的沼泽遍地的苔原! 所谓苔原,原本只是在高纬度区域出现的高海拔、地面平坦的区域,但却出现在这里,显然也有寒风抵达这里后大部分被金山阻隔进而逡巡不前的缘故。 苔原、沼泽地,意味着这里盛产貂类动物。 不错,这里就是仅次于贝加尔湖东侧维京苔原的漠北最大的出产貂类的地方。 乌列盖苔原。 雪白的、火红的、黝黑的,各种有着珍贵皮毛的貂类大量在此云集。 如此酷烈又如此好的地方显然不会没人居住。 如此酷烈,律庆也不会没有准备,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水洼子的中间赫然出现了一条绳索,那种浸过油,又刷上了一层漆的粗大麻绳,它同样裹了一层积雪,正在寒风中摇曳。 由于陡然突兀于地面之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条巨大的银蛇。 想要走出这片险恶之地,前面还有五十里的距离,虽然天色已暗,但休想在这片苔原中过夜,只能连夜赶路。 若是没有绳索,就算有当地的向导也很有可能踏入毫无征兆的沼泽地,进而在冰冷刺骨又绝望的污泥水中挣扎着死去。 火把打起来了,同样浸过油,暴风之下也不会熄灭,于是大军在熟悉路径的黑曜都带领下,在给马匹喂了一把豆料后牵着并一个挨着一个络绎向东蜿蜒走去。 短短五十里平坦的道路竟然走了一夜才走完。 当东方开阔天空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时,他们终于来到了苔原东缘。 又是一片群山之间的谷地,这里就不是苔原了,而是这片苔原的主人,后世被称为阿尔泰人,此时被粘八葛人称之为“达吉斯人”,也就是由历史上有名的巨人家族薛延陀人、拔悉密人混合而成的部落。 他们被称为阿尔泰人,那还要等到西进的斡亦剌人(后世卫拉特人)与之融合才成,那时,他们才是一个真正突厥、蒙古混血部落,现在,他们还是一个说着古老突厥语的突厥部落。 开辟、探查、修建有关设施的黑曜都首领就是曾经翻阅过昆仑山、历经几千里“长征”的阿柴部小汗慕容归藏,时下他也在队伍当中。 “将军” 他指着东边那处山谷向萧佛奴说道。 作为曾经穿越青海西部死亡地带以及更为高大的昆仑山还能活下来的慕容归藏来说,之前经过的道路显然就小儿科许多了。 “达吉斯人大约有一千帐,立秋之后便全部住在那片山谷里,其首领叫巴尔斯,突厥语老虎之意,又称霍兹哈尔汗,意思是公羊汗,此地富产能在雪山上攀登如履平地的大型岩羊,素为达吉斯人所崇拜,故有此号” “我现在去见他一见,虽然该部隶属于粘八葛人,但又相对独立,也不可轻视,对了,他们普遍身材高大,最矮的也有大汗那么高,连女子也比我等一般男子高大,见到了切莫露出惊异的目光” 萧佛奴搓搓手,“知道了,你赶紧去,我等在暴风雪中连续奔行了一天一夜,早就累坏了,急需续找一处稳妥地方歇息一阵才是” 慕容归藏点点头,一人一骑向东边疾驰而去。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萧佛奴一见顿觉不妙。 “怎地?” “将军,连这里都有了蒙古游骑的身影” “哦?” 萧佛奴心理一凛。 “来得这么快?不管这么多了,歇息之事如何?” “霍兹哈尔汗答应了” 萧佛奴大喜,便让黑曜都在前面开路,大军尾随其后,赶紧朝那里奔去。 山谷颇大,散落着许多帐篷,中间一顶最大,顶部还有一个硕大的岩羊头。 一位比律庆还要高大许多的彪形大汉肃立在那里,周围还有许多这样的人,再看时,帐篷附近的马匹也颇为高大,毛色花杂,大多是灰色中带有许多栗色斑点。 “本汗就是巴尔斯” “啊?久仰久仰,在下萧佛奴,扎兀惕汗帐下指挥使” 慕容归藏带着其他人前往谷地扎营,萧佛奴跟着巴尔斯进了他的他的大帐。 没有奶茶,也没有美酒,只有热奶,萧佛奴倒是没有嫌弃,一口气将其喝完,巴尔斯怔怔地看着他,嘴巴还动了动。 萧佛奴笑道:“大汗有甚话直说就是” 巴尔斯叹道:“你等真的是从峡谷那边过来的?” “这还有假?” 巴尔斯不禁一声长叹。 萧佛奴知其意,劝道:“我等并非贵部仇敌,也不会利用此道偷袭贵部,不瞒你,伟大的扎兀惕汗麾下的部落近二十万账,绝对不会因为这条道路的便利来对贵部不利的” 巴尔术不置可否,“想必将军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蒙古人来了!” 第36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3) 萧佛奴想了想,暗道:“应该没有这么快,多半是蒙古人的侦骑,但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蒙古人也想彻底封死粘八葛人的退路,不行,兹事体大,必须通知大汗知晓” 便笑了笑,“大汗,来了多少?” “三三两两,有一些,不过并没有骚扰我部,霎时就不见踪影了” “哦?” 萧佛奴端起了那只已经被他喝完的奶碗,正欲送到嘴边,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巴尔斯见状便提着奶壶给他加了一些。 萧佛奴一边抿着热奶一边思忖着。 “既然有侦骑至此,那么就意味着已经有大队人马来到附近了,屈出律的大帐在科布多,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方就是高地粘八葛人所在的乌列盖,这么说蒙古人已经抵达乌列盖了?” “不好,既然蒙古人想要包围粘八葛人,那么肯定也对东面的克烈人下手了!” 正好此时慕容归藏进来了,萧佛奴赶紧用汉语同他说了一遍,后者点点头,“此事我也想过了,必定如此,这样,我会派遣几名黑曜都扮成粘八葛人模样继续向东穿行” “他们走过这条路,若是顺利的话,可在三日内抵达克烈人的牧场,然后再视情况向正在阿勒坦大寨的大汗汇报” “几人沿着来路返回,以防东去的人有所不测,然后再从大海子向东去阿勒坦大寨” 萧佛奴想了想,“东去的也不要一门心思向东,不如先到乌列盖探查一番,若是发现敌踪,就先回来报告” 慕容归藏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几人又在巴尔斯大帐里胡乱闲聊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一夜无话,此时就算是黑曜都也不可能连夜展开侦查了,只能歇息一晚后再去。 不过,他们显然比大军警醒许多,次日一早等萧佛奴起床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黑曜都早就出发两个时辰了。 中午时分,一个黑曜都回来了。 此人叫伏骞,阿柴部少年勇士之一,与慕容归藏一样,同样以少年之资翻越了昆仑山,时下也才二十出头,吐谷浑部有三大贵族姓氏,吐谷浑氏、慕容氏、伏氏,伏氏显然是有名的汗王慕容伏允的后裔。 与普遍高大威猛的达吉斯人相比,阿柴部的人则瘦小得多,但也普遍剽悍得多,阿柴部人面相轮廓突出,虽然身形不占优,但鼻梁普遍高耸,这在漠北蒙古族群中十分罕见。 当然了,皮肤也是普遍较黑,或者红黑两色,那是高原气候给他们留下来的。 “将军,乌列盖已被蒙古人占据!” “啊?!” 萧佛奴心里一沉。 “不过将军也不用太过担心,乌列盖只有一杆大纛,黄色,按照我部情报,蒙古人的怯薛军分为五部,者勒蔑担任怯薛长,大纛颜色是青色,其余前后左右四部分别为红色、黑色、白色、黄色” “其万夫长分别为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来到乌列盖的肯定是赤老温,职部杀伤了一个在乌列盖附近游弋的蒙古侦骑,逼问之下,果然是赤老温,幸亏此人并非乞颜部出身,便又有了重大发现” “哦?难道乞颜部出身者不易屈服?” “不错,我等曾与之交过手,乞颜部出身者大多都是顽固不化,但同为室韦部落出身的其它部落,比如泰赤乌部,只要上了手段都能问出话来” “此人便是泰赤乌部出身,职部略使了一些手段便逼问出来了” “时下怯薛军统领者勒蔑果然带着三部怯薛军一万两千人绕到了粘八葛部背后,不过时下者勒蔑、木华黎还在乌布苏湖一带,之前他们在那里打败了屈出律,眼下正在收降乌布苏湖附近的粘八葛人,只有赤老温自告奋勇先一步来到了乌列盖” “这么说科布多还在屈出律手里?” “不错” “蒙古人的侦骑撒出了多远?” “三十里” 萧佛奴暗忖:“这里距离乌列盖还有近两百里,就算急行军也需一日方能抵达,不如” 便道:“你做的很好,去到都虞侯那里登记” 这就是律庆设置都虞侯的好处了,有了成绩并非立即发放赏赐,而是先登记,记下功绩,战后再汇总一并叙功、考绩,然后根据条例赏赐、提拔不等。 黑曜都战时也会划归某部大军管辖。 慕容归藏说道:“将军的打算是?” 萧佛奴脸上显出兴奋之色,“蒙古人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还有五千大军竟然不顾危险穿越了巴哈塔玛尔峡谷、乌列盖苔原来到了粘八葛部西侧,必定无备,那还想什么,立即出动” “然后呢?” “进抵到乌列盖西边五十里后停下来歇息,估计届时也是夜晚了,略略歇息一两个小时就是了,然后快速向乌列盖进军” “将军想灭了赤老温?” “那是自然” “接下来?” “时下整个辖嘎斯部都已经臣服于蒙古人,于是当者勒蔑进军到乌布苏湖一带时肯定还有不少该部仆从军,他本来就有两部怯薛军,八千骑,辖嘎斯仆从军至少有五千骑” “加起来就是万余骑,彼等纵横大漠这些年来罕逢败绩,就算知道了我军抵达的消息也不会就此撤军,而是会全速朝乌列盖、科布多一带赶来” “将军,你不会想着就以这五千骑就能击败者勒蔑的万余骑” “自然不会,不过屈出律总有一些人马,只要还有五千粘八葛部族骑兵,我就有六成胜算!何况” “此时大汗多半已经抵达了阿勒坦大寨,一旦得知者勒蔑主力已经抵达大湖地区,肯定又会派遣人马来到科布多,届时胜算就更大” 大军立时就动了起来,半路上慕容归藏问道:“将军,眼下唯一的隐患就是达吉斯人” “哦?你认为巴尔斯有可能向蒙古人通风报信?” “很有这种可能,对于巴尔斯来说,他们在这里可谓是万无一失,因为西侧的道路实在太过凶险,几乎无须看顾,一旦东边有警讯,还能退往苔原躲避,但这一幕却被我部打破了” 萧佛奴摇摇头,“不然,与蒙古人动辄屠杀相比,我部的名声就好得多,对于达吉斯人来说,接受我部统治显然比蒙古人好得多,我部既然能从西侧道路过来,就不可能只过来一次” “而他们的老巢显然是不会随意挪动的,两相比较,静观其变方为上策,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站在蒙古人那一边,何况无论如何他们是粘八葛人管束的部落,而我部现在与粘八葛部可是盟友关系” 慕容归藏想了想,“但愿” 有熟悉路径的黑曜都在前面带路,大军在黎明前一个小时顺利抵达乌列盖西侧五十里的一处山谷。 “就地歇息,喂好马匹,天亮时分再出发!” 萧佛奴下达了命令。 旭日东升,清冷的光芒照耀着大湖盆地,再次苏醒过来的大湖盆地各处的景色也各有不同。 乌列盖苔原早就是白雪茫茫,乌列盖附近是一片山地草原,时下也刚刚下过下过一场小雪,不过并没有积雪,只在稀稀拉拉的树梢上存有少许,大地依旧是一片灰褐色。 而包括科布多在内的地势较低处则连小雪也没下过,就是常见的深秋大漠草原景象,草木摇落,大地一片枯黄。 乌列盖这样的地方显然也有粘八葛嫡系部落占据,就是那位与太阳汗争夺汗位的粘八葛“古尔汗”的牧场,古尔汗早就死了,牧场则被太阳汗庶长子、屈出律之兄屈出金占据,秋冬时节,乌列盖谷地至少有五千帐聚集。 不过时下乌列盖一带却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这里显然刚刚经受了大屠杀。 阳光刚刚透过帐篷,然后照到帐内一位梳着两条小辫,满面横肉,留着稀疏胡须,三十多岁的蒙古汉子脸上时,他立即醒来了。 他的左右还有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那是屈出金的两位妃子,草原女人的命运就是如此,部落败绩后,能成为敌人大将的女人就算不错了,若是被将领随意配给普通牧户那就凄惨得多。 此人自然就是怯薛军右军万夫长(只有四千骑)赤老温了,今年三十五岁。 前几日,他的右军一个突击便击败了屈出金,由于他提早封住了谷地的几个入口,屈出金的部族骑兵大部被杀,很少有逃出去的,接下来的场景自然是蒙古人司空见惯的,若是主动投降自然会被吸纳进来。 但凡有半点反抗迹象出现,一个普通的车轮立时就会出现。 原本大漠上的乞颜人人数并不占优,但在短短十年时间却让整个大漠占据主导口音的突厥语消失无踪,车轮之策功莫大焉。 那时,乞颜部普通一户牧人就能拥有好几个妻妾,若是四大斡耳朵的牧户更是高达十个,蒙古人的繁衍速度自然慢不了。 二十年后,其人口扩张程度显然达到了一个高峰,那时再西进、南下便已经是全部的蒙古口音了。 对于乞颜部来说,对付像札答兰、泰赤乌、巴尔虎、斡亦剌、蔑儿乞惕等同为蒙古语族的部落来说肯定是不会施行车轮之策的,但对于所有的突厥语族,比如塔塔尔、汪古、克烈、粘八葛等显然是不会客气的。 当然了,到了后期,随着主体部族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车轮之策就缓和了许多,只会在面对像花拉子模这样的部族时才会重新拿出来。 赤老温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此时两名女子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在为他烹制早饭,半晌,赤老温一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边不禁浮想联翩。 “我部进攻屈出金部损失不大,干脆直扑科布多,唉,还是算了,还是等等者勒蔑和木华黎,若是一战连屈出律都拿下了,他两人面上可不好看” 就在此时,外面出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37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4) 来的是他的长子,今年十八岁的纳图尔,身边还跟着次子阿纳罕,今年才十六岁。 对于蒙古人来说,男子只要到了十五岁,那必须要视为成人了,他们没有训练一说,十五岁开始接受真真切切战火的考验那才是真的训练。 不用赤老温出口询问,外面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喧闹声已经不绝于耳了。 再一看,只见大营依旧保持了安定。 赤老温心下大定。 “屈出律来了?” 还没等纳图尔回答,他的脸上便显出了凶狠的神色。 “老子还想等者勒蔑到了后再拿他开刀的,没想到这厮还主动送上门来了,备马!” “父亲!” 纳图尔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但阿纳罕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就拉住了赤老温。 “不是屈出律!” “哦?达吉斯人?” “也不是,是律庆的军队!” “啊?” 赤老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此地四面皆有出口,律庆的军队既然来了,显然不可能是从东边来的,只能是西边,乖乖,他们真的突破了巴哈塔尔玛天险?” “莫慌,有赤恩拜守住西边出口就万无一失” 赤恩拜,史籍又名沉白,赤老温之兄,同样以骁勇闻名,昨晚就是他带着一千怯薛军在当值。 与既骁勇又沉稳的赤老温相比,赤恩拜除了骁勇就毫无沉稳模样了,故此他只能屈居于其弟麾下。 西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等赤老温等人全部披挂整齐时,杀声已经抵近西门了! “娘的,看来律庆那厮的军队确实厉害,竟将赤恩拜逼到这里了!儿郎们,杀敌时刻到了,跟我走” 话音未落,只见西门被马匹撞开了,一人面目酷似于他,浑身是血的汉子冲了进来,三两下就来到了赤老温的面前。 “老二,别废话了,赶紧走!” “你!” 蒙古人的怯薛军自从成立以来还没有主力未动就率先退却的,赤老温顿时大怒,扬起马鞭就要抽下! “父亲!” 阿纳罕再次大喊起来,赤老温定睛一看,只见赤恩拜身后的怯薛军寥寥无几,而大批律庆军却从西门缺口蜂拥而入! “嘶” 赤老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怯薛军的荣耀不可能在他手里断送,他扬起的马鞭并没有抽到赤恩拜身上,而是奋力抽打在战马身上! 此时他身边已经聚起了三百他这一部怯薛军中的精锐,怯薛军,与契丹人的宫帐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宿卫大汗的精锐人马,而精锐中的精锐则叫斡鲁直,都是贵族子弟组成,更是能以一当三,骁勇无比。 他们一个个都是高大雄壮,骑乘的马匹也是蒙古马(自从突厥马便改成蒙古马)中的高大者,每人都能拉动一石力以上强弓,射术也在十中七八水平,手中弯刀的份量更是惊人,普遍达到了五斤以上! 与律庆军骑刀普遍磨制雪亮不同,蒙古人的弯刀则是刃部雪亮,背部漆黑,视觉效果更为显着。 来的自然是萧佛奴的五千银鞍都,他们潜近到距离乌列盖大约十里时略微歇息一阵后便加快了步伐,不过,蒙古人此时的军纪显然十分严格,伏骞探知的三十里就是三十里,蒙古人的侦骑远远就瞧见了他们。 于是,等他们抵近大营时,当晚值守尚未交班的赤恩拜已经带着一千骑等候在大营面前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由于律庆军的战马普遍高大得多,速度也快了许多,蒙古人的侦骑尚未抵达大营里面时萧佛奴的大军已经赶到了! 接战之前双方都施射了一拨抛箭,效果也差不多,作为怯薛军的成员,同样普遍携带着五斗力以上骑弓,不过银鞍都都穿着棉甲,突前的战马也披挂着一层,于是,当两拨如蝗的箭枝从天而降时,银鞍都只有少数人伤亡,蒙古人却死伤了好一片! 此时,银鞍都继续弯弓平射,蒙古人却开始冲锋了! “啊!” “好贼子!” “贼子敢尔!” 蒙古人一阵喝骂后,银鞍都这才好整以暇地将骑弓以极快的速度放入弓囊, 然后便是一手短弩,一手骑刀! 此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三十米! 在刚才两阵箭枝的覆盖下,停在大营面前的赤恩拜部突前的骑兵中间霎时就有了一个缺口,萧佛奴这一部的前锋正是大辽麾下蔑儿乞惕人大汗密尔根之子密格勒,时下担任团都指挥使。 蔑儿乞惕部,骁勇冠绝漠北诸部,怯薛军中时下也有不少该部的人员,在刚才那两拨箭枝的射击时赤恩拜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甫一见到突前律庆军的面目更是心理一凛。 “蔑儿乞惕!” 不错,自从成立银鞍都后,除了勤加操练短弩、骑刀之技,律庆也将其中的一成人马拣拔出来,自然是身高力大以及刀法突出者,让其配上了四斤重的契丹弯刀,萧佛奴有五千人,那么这样的人就有五百人! 五百人中竟有一半来自蔑儿乞惕部! 蔑儿乞惕,柔然人、靺鞨人、通古斯人(以鄂温克人为主)的混合部族,蔑儿乞惕,实际上就是墨尔根,神射手之意,自然是部族骑兵中的精锐。 不过,野生的蔑儿乞惕人才是好的蔑儿乞惕人,跟随耶律大石抵达西域一带的蔑儿乞惕人由于生活优渥战力显然退化了许多,但其中的佼佼者依旧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密格勒等人就是。 赤恩拜为了阻止敌人进入大营,只能将一千骑紧紧守在西门前,于是密格勒想要以银鞍都五百先锋一下将其击破显然是不可能的,接下来将是硬桥硬马的肉搏战! 密格勒之所以还能保持祖先的勇猛,自然与他的出身有关,他虽然是密尔根的长子,但却是庶长子,从小就不受待见,很小的时候就让他放入一个小部落担任酋长。 蔑儿乞惕部显然也不是铁板一块,部落里混杂了许多其他部落,密格勒获得的这个小部落就是被高昌回鹘人放弃了的回鹘部落,自然更是不受待见,不但密尔根不待见,其他部落也不待见。 草原上,不但部落之间,就是一个部落内部因为牧场、走失牲口、婚丧嫁娶产生的纠纷也是寻常见,他这样一个小部落想要生存下来殊为不易,但密格勒不但活下来了,还逐渐压服了附近的小部落,最后便有上千帐都归附到他的麾下。 那时密格勒才十五岁! 密尔根这才刮目相看,草原上终究以强者为尊,还是将其立为继承者,但此时律庆出现了,密格勒便没有理会这个汗位,而是带着部落里的少年勇士投靠了律庆。 时下密格勒也才二十出头,但已经是团都指挥使了。 突前的五百骑不但都是全身甲,连马匹也裹上了一层棉甲,密格勒自己也是一马当先! 此时,他已经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只露出了两个细小但十分聚光的眼睛,右手握着一把四斤重的契丹弯刀,左手则端着一具两斤重的短弩! 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马匹虽不高大,但骑士却极为粗壮的怯薛军,他显然没有铁甲,带着露出白羊毛的帽子,穿着半身皮甲,两手各握着一把弯刀! 这样的怯薛军就是时下蒙古骑兵中的佼佼者了,能够以双腿自如地操控马匹,然后将双手全部腾出来对敌。 面目宽大,细小眼睛,目露凶光,一般情况下,当他对敌时,若是敌人在对面,他的双刀之威轻易就能将对方压住,若是侧身对敌,他也能以惯常使用的那只手以刀法杀敌,另一只手则以格挡为主。 战场上的厮杀显然没有那么多花招,讲究的是稳准狠,由于骑在马上,还要与马匹配合,骑兵总能露出破绽,此时,出手时机、速度、力量便缺一不可了。 怯薛军之所以厉害,除了他们的射术,刀术显然也是一流的,而这刀术显然没什么流派,而是在实战中不断总结出来的。 当然了,既然有双刀在手,自然可以用一只手虚晃,一只手则主杀,就如同后世的拳击一样,加上异乎寻常的份量,自然无往而不胜。 如果他们碰到的是步军,那就更加轻松写意,居高临下、速度优势、步军的恐惧都会让他们能够以双手刀轻易收割他们的首级。 密格勒碰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双方正面对敌! 此时,马匹显然是有感应的,都不约而同向一侧跑去,否则两匹马就撞上了,骑战之技实际上就是要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只见这名怯薛军用左手的弯刀作势虚砍,此时你若是格挡的话必定会露出空当,呼吸间人家右手真正的杀招就来了。 密格勒何许人也,自然没有理会他这一套,电光火石间他左手的短弩就给了他一下! 如此距离,短弩不但射中了那人的胸腹,还彻底透了进去! 那人高高扬起的双刀顿时双双落下了! 怯薛军处在前面的显然是最为骁勇的,此人一个照面就被击杀顿时让后面的人心里一惊。 此时,短弩中的第二个技法就被激活了! 虚射! 但见: 密格勒五百骑甫一撞上怯薛军便不约而同扬起了短弩,然后就是一大片怯薛军倒下,于是,当其再次扬起时就会让敌人心中产生了畏惧感,就算知道那上面没有弩箭了,也会下意识地一躲! 此时战机就出现了,无论如何,时下的蒙古人见过短弩的并不多,不过,也不是所有的银鞍都都有能力及时抓住这个战机。 但以密格勒为首的五百骑显然可以,电光火石间,赤老温一千骑便损失了一半! 再是骁勇的对手见到这种情形也会胆寒了,于是,后面的骑兵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到了最后竟将西边的寨墙撞倒了! 第37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4) 来的是他的长子,今年十八岁的纳图尔,身边还跟着次子阿纳罕,今年才十六岁。 对于蒙古人来说,男子只要到了十五岁,那必须要视为成人了,他们没有训练一说,十五岁开始接受真真切切战火的考验那才是真的训练。 不用赤老温出口询问,外面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喧闹声已经不绝于耳了。 再一看,只见大营依旧保持了安定。 赤老温心下大定。 “屈出律来了?” 还没等纳图尔回答,他的脸上便显出了凶狠的神色。 “老子还想等者勒蔑到了后再拿他开刀的,没想到这厮还主动送上门来了,备马!” “父亲!” 纳图尔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但阿纳罕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就拉住了赤老温。 “不是屈出律!” “哦?达吉斯人?” “也不是,是律庆的军队!” “啊?” 赤老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他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此地四面皆有出口,律庆的军队既然来了,显然不可能是从东边来的,只能是西边,乖乖,他们真的突破了巴哈塔尔玛天险?” “莫慌,有赤恩拜守住西边出口就万无一失” 赤恩拜,史籍又名沉白,赤老温之兄,同样以骁勇闻名,昨晚就是他带着一千怯薛军在当值。 与既骁勇又沉稳的赤老温相比,赤恩拜除了骁勇就毫无沉稳模样了,故此他只能屈居于其弟麾下。 西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等赤老温等人全部披挂整齐时,杀声已经抵近西门了! “娘的,看来律庆那厮的军队确实厉害,竟将赤恩拜逼到这里了!儿郎们,杀敌时刻到了,跟我走” 话音未落,只见西门被马匹撞开了,一人面目酷似于他,浑身是血的汉子冲了进来,三两下就来到了赤老温的面前。 “老二,别废话了,赶紧走!” “你!” 蒙古人的怯薛军自从成立以来还没有主力未动就率先退却的,赤老温顿时大怒,扬起马鞭就要抽下! “父亲!” 阿纳罕再次大喊起来,赤老温定睛一看,只见赤恩拜身后的怯薛军寥寥无几,而大批律庆军却从西门缺口蜂拥而入! “嘶” 赤老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怯薛军的荣耀不可能在他手里断送,他扬起的马鞭并没有抽到赤恩拜身上,而是奋力抽打在战马身上! 此时他身边已经聚起了三百他这一部怯薛军中的精锐,怯薛军,与契丹人的宫帐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宿卫大汗的精锐人马,而精锐中的精锐则叫斡鲁直,都是贵族子弟组成,更是能以一当三,骁勇无比。 他们一个个都是高大雄壮,骑乘的马匹也是蒙古马(自从突厥马便改成蒙古马)中的高大者,每人都能拉动一石力以上强弓,射术也在十中七八水平,手中弯刀的份量更是惊人,普遍达到了五斤以上! 与律庆军骑刀普遍磨制雪亮不同,蒙古人的弯刀则是刃部雪亮,背部漆黑,视觉效果更为显着。 来的自然是萧佛奴的五千银鞍都,他们潜近到距离乌列盖大约十里时略微歇息一阵后便加快了步伐,不过,蒙古人此时的军纪显然十分严格,伏骞探知的三十里就是三十里,蒙古人的侦骑远远就瞧见了他们。 于是,等他们抵近大营时,当晚值守尚未交班的赤恩拜已经带着一千骑等候在大营面前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由于律庆军的战马普遍高大得多,速度也快了许多,蒙古人的侦骑尚未抵达大营里面时萧佛奴的大军已经赶到了! 接战之前双方都施射了一拨抛箭,效果也差不多,作为怯薛军的成员,同样普遍携带着五斗力以上骑弓,不过银鞍都都穿着棉甲,突前的战马也披挂着一层,于是,当两拨如蝗的箭枝从天而降时,银鞍都只有少数人伤亡,蒙古人却死伤了好一片! 此时,银鞍都继续弯弓平射,蒙古人却开始冲锋了! “啊!” “好贼子!” “贼子敢尔!” 蒙古人一阵喝骂后,银鞍都这才好整以暇地将骑弓以极快的速度放入弓囊, 然后便是一手短弩,一手骑刀! 此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三十米! 在刚才两阵箭枝的覆盖下,停在大营面前的赤恩拜部突前的骑兵中间霎时就有了一个缺口,萧佛奴这一部的前锋正是大辽麾下蔑儿乞惕人大汗密尔根之子密格勒,时下担任团都指挥使。 蔑儿乞惕部,骁勇冠绝漠北诸部,怯薛军中时下也有不少该部的人员,在刚才那两拨箭枝的射击时赤恩拜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甫一见到突前律庆军的面目更是心理一凛。 “蔑儿乞惕!” 不错,自从成立银鞍都后,除了勤加操练短弩、骑刀之技,律庆也将其中的一成人马拣拔出来,自然是身高力大以及刀法突出者,让其配上了四斤重的契丹弯刀,萧佛奴有五千人,那么这样的人就有五百人! 五百人中竟有一半来自蔑儿乞惕部! 蔑儿乞惕,柔然人、靺鞨人、通古斯人(以鄂温克人为主)的混合部族,蔑儿乞惕,实际上就是墨尔根,神射手之意,自然是部族骑兵中的精锐。 不过,野生的蔑儿乞惕人才是好的蔑儿乞惕人,跟随耶律大石抵达西域一带的蔑儿乞惕人由于生活优渥战力显然退化了许多,但其中的佼佼者依旧保持着以前的模样,密格勒等人就是。 赤恩拜为了阻止敌人进入大营,只能将一千骑紧紧守在西门前,于是密格勒想要以银鞍都五百先锋一下将其击破显然是不可能的,接下来将是硬桥硬马的肉搏战! 密格勒之所以还能保持祖先的勇猛,自然与他的出身有关,他虽然是密尔根的长子,但却是庶长子,从小就不受待见,很小的时候就让他放入一个小部落担任酋长。 蔑儿乞惕部显然也不是铁板一块,部落里混杂了许多其他部落,密格勒获得的这个小部落就是被高昌回鹘人放弃了的回鹘部落,自然更是不受待见,不但密尔根不待见,其他部落也不待见。 草原上,不但部落之间,就是一个部落内部因为牧场、走失牲口、婚丧嫁娶产生的纠纷也是寻常见,他这样一个小部落想要生存下来殊为不易,但密格勒不但活下来了,还逐渐压服了附近的小部落,最后便有上千帐都归附到他的麾下。 那时密格勒才十五岁! 密尔根这才刮目相看,草原上终究以强者为尊,还是将其立为继承者,但此时律庆出现了,密格勒便没有理会这个汗位,而是带着部落里的少年勇士投靠了律庆。 时下密格勒也才二十出头,但已经是团都指挥使了。 突前的五百骑不但都是全身甲,连马匹也裹上了一层棉甲,密格勒自己也是一马当先! 此时,他已经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只露出了两个细小但十分聚光的眼睛,右手握着一把四斤重的契丹弯刀,左手则端着一具两斤重的短弩! 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马匹虽不高大,但骑士却极为粗壮的怯薛军,他显然没有铁甲,带着露出白羊毛的帽子,穿着半身皮甲,两手各握着一把弯刀! 这样的怯薛军就是时下蒙古骑兵中的佼佼者了,能够以双腿自如地操控马匹,然后将双手全部腾出来对敌。 面目宽大,细小眼睛,目露凶光,一般情况下,当他对敌时,若是敌人在对面,他的双刀之威轻易就能将对方压住,若是侧身对敌,他也能以惯常使用的那只手以刀法杀敌,另一只手则以格挡为主。 战场上的厮杀显然没有那么多花招,讲究的是稳准狠,由于骑在马上,还要与马匹配合,骑兵总能露出破绽,此时,出手时机、速度、力量便缺一不可了。 怯薛军之所以厉害,除了他们的射术,刀术显然也是一流的,而这刀术显然没什么流派,而是在实战中不断总结出来的。 当然了,既然有双刀在手,自然可以用一只手虚晃,一只手则主杀,就如同后世的拳击一样,加上异乎寻常的份量,自然无往而不胜。 如果他们碰到的是步军,那就更加轻松写意,居高临下、速度优势、步军的恐惧都会让他们能够以双手刀轻易收割他们的首级。 密格勒碰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双方正面对敌! 此时,马匹显然是有感应的,都不约而同向一侧跑去,否则两匹马就撞上了,骑战之技实际上就是要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只见这名怯薛军用左手的弯刀作势虚砍,此时你若是格挡的话必定会露出空当,呼吸间人家右手真正的杀招就来了。 密格勒何许人也,自然没有理会他这一套,电光火石间他左手的短弩就给了他一下! 如此距离,短弩不但射中了那人的胸腹,还彻底透了进去! 那人高高扬起的双刀顿时双双落下了! 怯薛军处在前面的显然是最为骁勇的,此人一个照面就被击杀顿时让后面的人心里一惊。 此时,短弩中的第二个技法就被激活了! 虚射! 但见: 密格勒五百骑甫一撞上怯薛军便不约而同扬起了短弩,然后就是一大片怯薛军倒下,于是,当其再次扬起时就会让敌人心中产生了畏惧感,就算知道那上面没有弩箭了,也会下意识地一躲! 此时战机就出现了,无论如何,时下的蒙古人见过短弩的并不多,不过,也不是所有的银鞍都都有能力及时抓住这个战机。 但以密格勒为首的五百骑显然可以,电光火石间,赤老温一千骑便损失了一半! 再是骁勇的对手见到这种情形也会胆寒了,于是,后面的骑兵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到了最后竟将西边的寨墙撞倒了! 第38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5) 短时间内就损失了一半人马,这是骄傲的自从成军以来就从未遭受败绩的怯薛军没有见过的,顿时都忍不住向后退,霎时便将大营撞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而两侧的人也不约而同向南北开两个方向退却。 大战中,一旦有了退却之心便不发收拾了,密格勒没有理会两侧的人,继续往大营里面冲! 于是,当赤老温见到赤恩拜时后者身后的怯薛军就寥寥无几了。 赤老温大怒若狂,奋力一马鞭后便要迎上去,缰绳却被赤恩拜抓住了。 “老二!” 赤老温只得又停了下来。 “老二,你听我说,律庆的军队手中有能够近距离射击的弩箭,防不胜防,莫要硬拼,他们已经封住了西边、南边、北边三条道路,唯有东边来不及封住,大汗曾经说过,识时务者方位俊杰” “我等暂且退往东边再做计较!” 此时大片的箭枝也射过来了,虽然没有射中赤老温,但却射中了其次子阿纳罕的右臂,赤老温极喜爱此子,见状便一刀斩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扭转马头便向东边疾驰而去。 赤老温的怯薛军一连奔驰了五十里这才放松下来,根据断后的侦骑来报,律庆军并没有追来。 赤老温欲哭无泪,他自然知道这是律庆军正在抢夺他留下来的屈出金部的女人和财物所致,否则他们肯定是会追上来的。 “清点人数!” 半晌,人数报过来了。 “万夫长,我等还有近三千骑!” 赤老温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一些,怯薛军不是不能承受一些损失,以前,在攻打蔑儿乞惕部、同为蒙古部落的泰赤乌部时,乞颜部损失也是动辄三成以上,但最终他们还是获胜了。 “只要与者勒蔑的大军汇合,我等未尝没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长子纳图尔走了过来。 “父亲,接下来” “你兄弟呢?” “已经将箭头拔下来了,并用烧红的刀子烙了烙,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应该问题不大了” 时下的蒙古人已经学会了在刀伤、枪伤、箭伤处使用火烧或者铁烙的法子,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在给伤处消毒,不过是凭着经验在做罢了,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举动让其的战损大大降低。 赤老温点点头,他看了看纳图尔一眼。 “你认为呢?” “父亲,前面不远处就是岔道,一条北上前往乌布苏湖,一条则是东去科布多的,孩儿认为应该暂时放弃这里立即北上乌布苏湖” 赤老温未置可否,又看了看赤恩拜。 “老大的意见呢?” 赤恩拜说道:“老二,你一向与木华黎不和,此时损失了千骑再返回去肯定会受到那厮的耻笑,以我来看,不如直接去科布多!” “哦?” “老二,屈出律在乌布苏湖败于我军之手后部落精锐显然已经不多了,时下汇聚在他身边的最多只有五千骑,我倒是认为干脆直接去那里一举将其击败,若是能擒获或者杀死屈出律更是大功一件” “多少也能弥补这一战的损失” “乃蛮人,眼下都是惊弓之鸟,何足惧哉?我怯薛军一千精锐便能将其击破!” 从此时起,粘八葛人的称呼便改成乃蛮。 这一节赤老温显然十分认同,但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此事。 “若是我部在与屈出律的战斗中律庆军又来了呢?” “老二,屈出金的猫冬部落时下占据了方圆百里的范围,想要一下将其收拢并不容易,我看那律庆也打着收降乃蛮部的主意,于是就不可能放下屈出金的部落不管,总要花个两三天时间才能稳固下来” “两三天时间足以让我部击败屈出律了,我等击败屈出金也损失了一百多骑,加上这次的损失,共计千余骑,又失去了屈出金部的女人和财物,就只能向屈出律找补了” “放心好了,我等疾驰到科布多,屈出律多半不备,然后一鼓而破之,那里是屈出律的老巢,必定能缴获一些女人和财物,我等将侦骑放出去五十里,若是律庆军果真来了,便带着缴获尽快北上” “同时向者勒蔑请求增援” 赤老温却不想这么做,他赶紧摆了摆手。 “我可不想在木华黎那厮面前出丑,也罢,先去科布多瞧一瞧,若是有机可乘,便尽快拿下该地,至于屈出律,能擒获或者杀死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能恋战” “从这里到科布多还有一些乃蛮部落,我等不要骚扰,放给律庆的人马,总能迟滞其一段时日” “是!” 乌列盖。 说来也奇怪,萧佛奴也白白错过了一举歼灭赤老温部的机会,并没有趁势追击。 赤老温的大帐中,萧佛奴、密格勒、伏骞等人围坐在一起。 伏骞笑道:“将军,您故意让出了东边的道路,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哦?” 萧佛奴也笑道。 “屈出金的大帐横跨在前往科布多的道路上,加上蒙古人修建的大营,我就算想绕到东边去也不可得啊” 密格勒这名字也是有讲究的,耶律大石西进后,蔑儿乞惕部在林牙院的记载上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密尔纪,故此,其贵酋多半用密字作为姓氏,格勒,智慧之意,他以前自然没有这样的名字。 作为不被宠爱的儿子,密尔根给他一个石头、阿猫阿狗的名字显然才是常理,这个名字自然是他后来自己取的,用意是“我虽然勇猛,但并非一味逞强之人,而是靠脑子活下来的”。 与成吉思汗一样,在草原上能够活下来并成大器者光靠勇猛显然是不行的,密格勒自然也是这样的人物。 他听了几人的对话也笑了笑,不过却并没有说出来。 “伏骞是黑曜都团都副都指挥使,他对于大汗的想法岂有不知的?如今却与萧佛奴两人都在打哑谜,我若是说破了岂不是给其添乱?” “蒙谁呢,对于大汗来说,确实要收降两万帐的乃蛮部,但却是没有屈出律等大小贵族的乃蛮部,那样的话才能更加稳妥地将其迁到金山南麓去” “萧佛奴让开了东边的通道,显然是打了让赤老温与屈出律火并的主意,以蒙古人的勇猛,击败已经日薄西山的乃蛮人不在话下,而乃蛮部大部分贵族都住在科布多,肯定会将其全部杀死” “届时我等再出现就能坐收渔利,嘿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明白这一点,你俩蒙谁呢” 脸上却故意显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将军,我们接下来?” 萧佛奴叹道:“屈出金的部落有近五千帐,还有不少散落在方圆百里范围,这都是大汗不愿放弃的,我等想要尾随赤老温而去,就必须放弃该部,时下我等刚刚击败赤老温” “多半有跑去乌布苏湖报告勒蔑的,届时彼等大军南下我部便面临左右为难的局势” “哦?” “者勒蔑那里还有两部怯薛军,八千骑,我等再是自负,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在野外将其击败,何况附近还有赤老温的三千骑” “那我等就在这里停下了?” “不错,我估计大汗已经向科布多一带派出了另一支分遣队,届时等他们到了再做计较,时下以收拢屈出金部,将其全部聚在乌列盖为上” 于是萧佛奴的银鞍都就在乌列盖驻扎下来了。 与蒙古人强占乃蛮人帐篷、女人不同,萧佛奴的军队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女人、孩童、财物聚在一起,军队埋锅造饭时也没有忘了他们那一份。 女人、孩童、财物、牲畜则由各级都虞侯、虞候登记造册。 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依旧是伏骞传来的。 “将军” “赤老温击败了屈出律?” “不错,他们在一个夜间大肆突击,一下就击破了屈出律好不容易收拢的五千人马,之后他们也没有乘胜追击溃兵,而是在科布多一带抢劫女人、财物,我抓住了一个札答兰部出身的侦骑,逼问之下这才知道了他们的盘算” “哦?” “科布多一带至少有五千帐屈出律的嫡系部落,科布多也有一座小木城,蒙古人只是将木城里的人口和财物掳走了,并没有散出去屠杀” “他们已经走了?” “不错,按照时间来看,他们多半已经走到了哈拉乌斯湖北面了” “屈出律呢?” “这厮的命真大,再一次被他逃脱了,蒙古人并没有找到他” 萧佛奴站了起来。 他隐隐有些后悔。 “从这里前往乌布苏湖虽然有小路穿过去,但路径并不好走,想快也快不起来,若是坐视赤老温将缴获大大咧咧回到乌布苏湖,岂不是与大汗的初衷相悖?” “可如果现在南下科布多早就晚了” 便道:“我们的人有何消息?” “将军,大汗确实派出了前来科布多的分遣队,跟随该分遣队的黑曜都首领还是慕容归藏,我的人已经与他接触上了,不过,按照他的说法,时下该分遣队距离科布多还有两百里距离” “两百里?这么慢,对了,分遣队将领是谁?” “孛剌” 萧佛奴听了心里一动。 原来,这孛剌就是薛剌尔部乃蛮人酋长莫尔干之子,而莫尔干则是律庆的三夫人、可孙若萧的兄长,也就是说孛剌是律庆的内侄。 孛剌今年二十三岁,一个分遣队至少有五千骑,他以前与密格勒一样都是团都指挥使,现在看来显然要大用了。 “将军,孛剌是从乌里雅苏台过来的” “哦?” 乌里雅苏台,是以前粘八葛部大汗的大帐所在,时下那里依旧有一些该部贵人驻扎。 萧佛奴心里又是一动。 “他们既然是从乌里雅苏台过来的,那么所谓两百里就是浮云了,黑曜都的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就在他军中,岂有不知道赤老温的动向的,这么说孛剌大军已经绕到赤老温的前头了” “也罢,大汗明摆着是想让孛剌立下一些功劳的,我等就不要有太多无谓的举动了” 便道:“密格勒” “职部在” “你带着一千骑前往科布多,收拢屈出律的人马,对了,既然蒙古人已经对那里施行了杀戮,那么,咳咳,你明白的” 密格勒点点头。 “职部定不辱使命!” 第38章 飒飒秋风细雪来,巍巍金山马嘶喧(5) 短时间内就损失了一半人马,这是骄傲的自从成军以来就从未遭受败绩的怯薛军没有见过的,顿时都忍不住向后退,霎时便将大营撞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而两侧的人也不约而同向南北开两个方向退却。 大战中,一旦有了退却之心便不发收拾了,密格勒没有理会两侧的人,继续往大营里面冲! 于是,当赤老温见到赤恩拜时后者身后的怯薛军就寥寥无几了。 赤老温大怒若狂,奋力一马鞭后便要迎上去,缰绳却被赤恩拜抓住了。 “老二!” 赤老温只得又停了下来。 “老二,你听我说,律庆的军队手中有能够近距离射击的弩箭,防不胜防,莫要硬拼,他们已经封住了西边、南边、北边三条道路,唯有东边来不及封住,大汗曾经说过,识时务者方位俊杰” “我等暂且退往东边再做计较!” 此时大片的箭枝也射过来了,虽然没有射中赤老温,但却射中了其次子阿纳罕的右臂,赤老温极喜爱此子,见状便一刀斩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扭转马头便向东边疾驰而去。 赤老温的怯薛军一连奔驰了五十里这才放松下来,根据断后的侦骑来报,律庆军并没有追来。 赤老温欲哭无泪,他自然知道这是律庆军正在抢夺他留下来的屈出金部的女人和财物所致,否则他们肯定是会追上来的。 “清点人数!” 半晌,人数报过来了。 “万夫长,我等还有近三千骑!” 赤老温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一些,怯薛军不是不能承受一些损失,以前,在攻打蔑儿乞惕部、同为蒙古部落的泰赤乌部时,乞颜部损失也是动辄三成以上,但最终他们还是获胜了。 “只要与者勒蔑的大军汇合,我等未尝没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长子纳图尔走了过来。 “父亲,接下来” “你兄弟呢?” “已经将箭头拔下来了,并用烧红的刀子烙了烙,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应该问题不大了” 时下的蒙古人已经学会了在刀伤、枪伤、箭伤处使用火烧或者铁烙的法子,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在给伤处消毒,不过是凭着经验在做罢了,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举动让其的战损大大降低。 赤老温点点头,他看了看纳图尔一眼。 “你认为呢?” “父亲,前面不远处就是岔道,一条北上前往乌布苏湖,一条则是东去科布多的,孩儿认为应该暂时放弃这里立即北上乌布苏湖” 赤老温未置可否,又看了看赤恩拜。 “老大的意见呢?” 赤恩拜说道:“老二,你一向与木华黎不和,此时损失了千骑再返回去肯定会受到那厮的耻笑,以我来看,不如直接去科布多!” “哦?” “老二,屈出律在乌布苏湖败于我军之手后部落精锐显然已经不多了,时下汇聚在他身边的最多只有五千骑,我倒是认为干脆直接去那里一举将其击败,若是能擒获或者杀死屈出律更是大功一件” “多少也能弥补这一战的损失” “乃蛮人,眼下都是惊弓之鸟,何足惧哉?我怯薛军一千精锐便能将其击破!” 从此时起,粘八葛人的称呼便改成乃蛮。 这一节赤老温显然十分认同,但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此事。 “若是我部在与屈出律的战斗中律庆军又来了呢?” “老二,屈出金的猫冬部落时下占据了方圆百里的范围,想要一下将其收拢并不容易,我看那律庆也打着收降乃蛮部的主意,于是就不可能放下屈出金的部落不管,总要花个两三天时间才能稳固下来” “两三天时间足以让我部击败屈出律了,我等击败屈出金也损失了一百多骑,加上这次的损失,共计千余骑,又失去了屈出金部的女人和财物,就只能向屈出律找补了” “放心好了,我等疾驰到科布多,屈出律多半不备,然后一鼓而破之,那里是屈出律的老巢,必定能缴获一些女人和财物,我等将侦骑放出去五十里,若是律庆军果真来了,便带着缴获尽快北上” “同时向者勒蔑请求增援” 赤老温却不想这么做,他赶紧摆了摆手。 “我可不想在木华黎那厮面前出丑,也罢,先去科布多瞧一瞧,若是有机可乘,便尽快拿下该地,至于屈出律,能擒获或者杀死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能恋战” “从这里到科布多还有一些乃蛮部落,我等不要骚扰,放给律庆的人马,总能迟滞其一段时日” “是!” 乌列盖。 说来也奇怪,萧佛奴也白白错过了一举歼灭赤老温部的机会,并没有趁势追击。 赤老温的大帐中,萧佛奴、密格勒、伏骞等人围坐在一起。 伏骞笑道:“将军,您故意让出了东边的道路,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哦?” 萧佛奴也笑道。 “屈出金的大帐横跨在前往科布多的道路上,加上蒙古人修建的大营,我就算想绕到东边去也不可得啊” 密格勒这名字也是有讲究的,耶律大石西进后,蔑儿乞惕部在林牙院的记载上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密尔纪,故此,其贵酋多半用密字作为姓氏,格勒,智慧之意,他以前自然没有这样的名字。 作为不被宠爱的儿子,密尔根给他一个石头、阿猫阿狗的名字显然才是常理,这个名字自然是他后来自己取的,用意是“我虽然勇猛,但并非一味逞强之人,而是靠脑子活下来的”。 与成吉思汗一样,在草原上能够活下来并成大器者光靠勇猛显然是不行的,密格勒自然也是这样的人物。 他听了几人的对话也笑了笑,不过却并没有说出来。 “伏骞是黑曜都团都副都指挥使,他对于大汗的想法岂有不知的?如今却与萧佛奴两人都在打哑谜,我若是说破了岂不是给其添乱?” “蒙谁呢,对于大汗来说,确实要收降两万帐的乃蛮部,但却是没有屈出律等大小贵族的乃蛮部,那样的话才能更加稳妥地将其迁到金山南麓去” “萧佛奴让开了东边的通道,显然是打了让赤老温与屈出律火并的主意,以蒙古人的勇猛,击败已经日薄西山的乃蛮人不在话下,而乃蛮部大部分贵族都住在科布多,肯定会将其全部杀死” “届时我等再出现就能坐收渔利,嘿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明白这一点,你俩蒙谁呢” 脸上却故意显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将军,我们接下来?” 萧佛奴叹道:“屈出金的部落有近五千帐,还有不少散落在方圆百里范围,这都是大汗不愿放弃的,我等想要尾随赤老温而去,就必须放弃该部,时下我等刚刚击败赤老温” “多半有跑去乌布苏湖报告勒蔑的,届时彼等大军南下我部便面临左右为难的局势” “哦?” “者勒蔑那里还有两部怯薛军,八千骑,我等再是自负,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在野外将其击败,何况附近还有赤老温的三千骑” “那我等就在这里停下了?” “不错,我估计大汗已经向科布多一带派出了另一支分遣队,届时等他们到了再做计较,时下以收拢屈出金部,将其全部聚在乌列盖为上” 于是萧佛奴的银鞍都就在乌列盖驻扎下来了。 与蒙古人强占乃蛮人帐篷、女人不同,萧佛奴的军队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女人、孩童、财物聚在一起,军队埋锅造饭时也没有忘了他们那一份。 女人、孩童、财物、牲畜则由各级都虞侯、虞候登记造册。 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依旧是伏骞传来的。 “将军” “赤老温击败了屈出律?” “不错,他们在一个夜间大肆突击,一下就击破了屈出律好不容易收拢的五千人马,之后他们也没有乘胜追击溃兵,而是在科布多一带抢劫女人、财物,我抓住了一个札答兰部出身的侦骑,逼问之下这才知道了他们的盘算” “哦?” “科布多一带至少有五千帐屈出律的嫡系部落,科布多也有一座小木城,蒙古人只是将木城里的人口和财物掳走了,并没有散出去屠杀” “他们已经走了?” “不错,按照时间来看,他们多半已经走到了哈拉乌斯湖北面了” “屈出律呢?” “这厮的命真大,再一次被他逃脱了,蒙古人并没有找到他” 萧佛奴站了起来。 他隐隐有些后悔。 “从这里前往乌布苏湖虽然有小路穿过去,但路径并不好走,想快也快不起来,若是坐视赤老温将缴获大大咧咧回到乌布苏湖,岂不是与大汗的初衷相悖?” “可如果现在南下科布多早就晚了” 便道:“我们的人有何消息?” “将军,大汗确实派出了前来科布多的分遣队,跟随该分遣队的黑曜都首领还是慕容归藏,我的人已经与他接触上了,不过,按照他的说法,时下该分遣队距离科布多还有两百里距离” “两百里?这么慢,对了,分遣队将领是谁?” “孛剌” 萧佛奴听了心里一动。 原来,这孛剌就是薛剌尔部乃蛮人酋长莫尔干之子,而莫尔干则是律庆的三夫人、可孙若萧的兄长,也就是说孛剌是律庆的内侄。 孛剌今年二十三岁,一个分遣队至少有五千骑,他以前与密格勒一样都是团都指挥使,现在看来显然要大用了。 “将军,孛剌是从乌里雅苏台过来的” “哦?” 乌里雅苏台,是以前粘八葛部大汗的大帐所在,时下那里依旧有一些该部贵人驻扎。 萧佛奴心里又是一动。 “他们既然是从乌里雅苏台过来的,那么所谓两百里就是浮云了,黑曜都的副都指挥使慕容归藏就在他军中,岂有不知道赤老温的动向的,这么说孛剌大军已经绕到赤老温的前头了” “也罢,大汗明摆着是想让孛剌立下一些功劳的,我等就不要有太多无谓的举动了” 便道:“密格勒” “职部在” “你带着一千骑前往科布多,收拢屈出律的人马,对了,既然蒙古人已经对那里施行了杀戮,那么,咳咳,你明白的” 密格勒点点头。 “职部定不辱使命!” 第39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上) 漠北的秋季长则一月,短则没有。 大雪终于落到了大湖盆地,寒风已经狂暴了几日,将盆地里几个荒漠上的沙尘、枯草、枯枝卷在风暴里四处肆虐,于是,雪花夹杂着黄沙充斥了天地,令人冷彻骨髓的不但有雪花,还有砂砾。 赤老温带着右部怯薛军以及从科布多得来的女人、财物跋涉在哈拉乌斯湖西岸,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生怕那痛彻心扉的砂砾趁机钻入里面。 女人和财物都放在双峰驼上,大湖盆地是漠北出产最多双峰驼的地方,以前薛延陀人占据此地时,甚至将高大的公驼当成战骑来用。 这些女人显然是凄惨的,她们都是乃蛮部贵人的妻子、女儿,赤老温等人显然没有律庆军那么友好,这些人一早就被蒙古人霸占了。 除了一人。 王罕的独女哈尔(突厥语雪之意)。 他是王罕的女儿,又是屈出律的可贺敦,赤老温再是狂妄也不敢随意处置她,不过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绑在一头高大的双峰驼上,卷着沙尘的暴风雪已经将其白皙柔嫩的面部摧残的面目全非。 根据侦骑的情报,萧佛奴不但没有追来,现在就算想追上来也来不及了。 只要越过了哈拉乌斯湖,前面就是吉尔吉斯湖,那里已经是蒙古人控制的地方了,哈拉乌斯湖距离吉尔吉斯湖只有一百五十里,按照怯薛军的军纪,在如此近的地方,赤老温必须向那里报讯,就算时下控制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是木华黎也是如此。 赤老温顿时放松起来。 作为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对于这样的暴风雪似乎司空见惯,他不但没有畏惧随时可能刮入脖子的砂砾,反而松开了缰绳,还向天空伸出了双臂。 在他们心目中,暴风雪也是长生天的产物,真正的汉子是要拥抱而不是抗拒他的。 虽然没有擒获或者杀死屈出律,但将科布多木城里的乃蛮贵酋家眷一网打尽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自己在成吉思汗抑或者勒蔑那里也有了一个说法。 至于东边,他完全没有理会。 律庆的情报显然有误,时下成吉思汗不但建立了大斡耳朵,还在克鲁伦河流域建立了第二斡耳朵,也就意味着他能随时动员除了怯薛军以外的另外两万部族骑兵。 既然是斡耳朵,同样意味着他们都是来自乞颜部的嫡系部落,无须为放牧牛羊而操心,自有牧奴为其操办一切,于是斡耳朵的牧户就有大量的时间集中在一起训练。 训练时间显然不如怯薛军,但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已经足够了,草原上,每户人家无论男女从小就会骑马,就会射箭,就能舞动骑刀,无非是技艺娴熟程度不等而已。 若是有机会集中在一起训练,那就意味着有一定基础的他们能在短时间里快速提高,这才是蒙古人纵横大漠的关键所在,这些人不要指望他们能达到怯薛军的高度,但显然已经比其它部落高出许多了。 两万怯薛军、两万直属斡耳朵部族骑兵,这才是成吉思汗对付克烈部、乃蛮部的真实兵力,成吉思汗既然让者勒蔑带着三部怯薛军打到大湖盆地来了,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时进攻克烈部。 这一点赤老温显然是明白了。 “博尔术、博尔忽两部怯薛军,再加上两万直属部族骑兵,东边不可能再出现律庆的军队!” 这就是他放松的理由,他久久地伸直着双臂,感受着长生天对他的“惩罚”,最后竟然想到了一事。 “我损失了一千怯薛军,见到大汗后又该从哪个部落补足?” “乞颜部肯定不能指望了,那是大汗的直属人马,便只能从蔑儿乞惕、札答兰、泰赤乌或者北海诸部中补充了,大萨满现在兼任北海诸部的万户长,我送给他几个女人,应该会让我到那里补足怯薛军” 就在赤老温就要抵近哈拉乌斯湖的北缘时,该湖北面,从东往西也来了一支人马,时下天地一片晦暗,也只能贴着湖边走,否则就会迷路。 伏骞嘴里的孛剌终于来了。 只见其二十出头,英俊挺拔,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但眼眶却未深陷,一个典型的乃蛮部落英俊少年的模样,但其眼睛的颜色如同其姑母若萧一样是蓝色的,或者说蓝中带金,所谓苍狼之眼是也。 据说有这种眼色的都有以前东突厥几大贵族的血统,以前的薛剌尔部的大酋长薛剌尔有,乃蛮部大汗屈出律也有,这也是薛剌尔能隔着金山独立的重要原因,否则一个几千户的小部落凭什么要求别人来归附你? 孛剌身边果然是慕容归藏,而慕容归藏的身边则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 屈出律! 屈出律无论是年级还是长相都与孛剌相似,很显然薛剌尔部的贵族多半也出自屈出律的汗族,与孛剌的英气勃发相比,贵为乃蛮部前王子、现大汗的屈出律显然沉稳得多。 当然了,也恓惶得多。 乃蛮部接近灭亡了,自从屈出律带兵在乌布苏湖南侧与者勒蔑大战一场并惨败而归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到科布多后他陆陆续续收拢了五千残兵败将,原本指望克烈人或者述律部前来救援他的,没想到又被赤老温偷袭了老巢。 于是他只能逃往乌里雅苏台,那里是太阳汗的老巢,他的父亲大帐所在,不过太阳汗被王罕俘虏后没几年就死了,若是没有蒙古人的威胁,或许王罕也将他一并弄死了。 双方最后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几年,虽然王罕将独女哈尔嫁给了屈出律,但双方显然也都在提防着对方,苟活的情状并没有那么惬意。 令屈出律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等他逃到乌里雅苏台时,那里已经有人占据了。 屈出律成为乃蛮部大汗后,显然并非所有的部落贵族都承认他,就算他有“金山飞狐”的美名也不行,乃蛮部乃漠西大部,汗族成员也不少,留在乌里雅苏台的贵族对于他没有及时迎回太阳汗显然有些不满。 故此,屈出律只能继续将自己的大帐放在科布多,而不是本部一直以来的太阳汗汗帐所在的乌里雅苏台。 也就是说,乌里雅苏台的乃蛮人马实际上是独立的,当然了,时下的乃蛮部在经受了克烈部、蒙古部的不断打击后原本的四万帐锐减为一半,留在乌里雅苏台的牧户最多还有五千帐,大部分人马还是被屈出律收服了。 于是,当屈出律只带着百余骑仓皇逃到这里,见到孛剌正在与乌里雅苏台的各部酋长把酒言欢时,他心里的痛显然并不亚于失去了科布多。 但他没有选择了,干脆加入到彻底臣服于律庆的队伍中一起向孛剌输诚,或许,他从孛剌的苍狼之眼中看到了什么。 实际上,律庆派给孛剌的只有三千骑,两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五百银鞍都,除了他,黑云都的首领则是以前薛剌尔的护卫长忽鲁。 说起这忽鲁,在律庆几乎控制了薛剌尔部后依旧效忠于薛剌尔的家人,于是就错过了跟随律庆一起快速成长的最佳时机,虽然后来律庆划给他的部落越来越多,但与述律部正规骑兵的茁壮成长相比就黯然失色了。 忽鲁直到前年才鼓起勇气投入律庆的正规骑兵,他是达吉斯人,也就是游牧于金山、萨彦岭一带的后世阿尔泰人,比律庆小几岁,能被薛剌尔看中,显然也是十分勇猛的,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依旧脱颖而出。 时下他已经是黑云都的一个团都指挥使,黑云都与黑曜都一样,将领都是高配的,营都指挥使实际上相当于火云都的团都指挥使,这也相当不错了。 银鞍都的指挥使则是被刘符离杀死的沮渠延年的弟弟沮渠延禧,他是这五百银鞍都的指挥使。 对于律庆来说,由于沮渠延年之死,他对沮渠延禧的信任显然还要超过忽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沮渠延年一死,沮渠延禧便只能死心塌地向其效忠。 这是中世纪时代的人普遍遵行的法则,他也不能免俗。 由于已经有萧佛奴的五千银鞍都存在,他能再向这里派遣三千骑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克烈部的实情。 当然了,从乌里雅苏台出来后,他们就得知了科布多的事情,那里的贵酋凑了两千骑让屈出律带领,配合孛剌一起向西进发,那时黑曜都并不知道赤老温劫掠科布多后没多久就撤走了,而是想从乌里雅苏台回到科布多只有这一条路。 也就是从哈拉乌斯湖北面绕到科布多。 得知赤老温的行踪后,孛剌顿时加快了速度。 午时,天地依旧一片晦暗,风势渐歇,大雪也变成了小雪,但半空中的乱雪、枯草、砂砾依旧弥漫着,若是没有经过大草原酷寒气候洗礼的人乍一到这里显然不会很快适应,但对于蒙古人、述律部的人来说则都是熟视无睹了。 得知赤老温就在附近时,屈出律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大片的红色,那显然不是因为兴奋而来的,而是因为仇恨。 对蒙古人仇恨让他暂时忘却了对述律部的不满。 但他也知道,以蒙古人怯薛军的厉害,就凭他这两千骑跟本不是对手,便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孛剌。 同为乃蛮人,孛剌实际上对他也抱有一些同情,但也就仅此而已,由于若萧的关系,他现在显然已经紧紧站在律庆一边了。 “归藏,放弃前探” 慕容归藏点点头,他知道孛剌开始准备战事了。 第39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上) 漠北的秋季长则一月,短则没有。 大雪终于落到了大湖盆地,寒风已经狂暴了几日,将盆地里几个荒漠上的沙尘、枯草、枯枝卷在风暴里四处肆虐,于是,雪花夹杂着黄沙充斥了天地,令人冷彻骨髓的不但有雪花,还有砂砾。 赤老温带着右部怯薛军以及从科布多得来的女人、财物跋涉在哈拉乌斯湖西岸,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生怕那痛彻心扉的砂砾趁机钻入里面。 女人和财物都放在双峰驼上,大湖盆地是漠北出产最多双峰驼的地方,以前薛延陀人占据此地时,甚至将高大的公驼当成战骑来用。 这些女人显然是凄惨的,她们都是乃蛮部贵人的妻子、女儿,赤老温等人显然没有律庆军那么友好,这些人一早就被蒙古人霸占了。 除了一人。 王罕的独女哈尔(突厥语雪之意)。 他是王罕的女儿,又是屈出律的可贺敦,赤老温再是狂妄也不敢随意处置她,不过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绑在一头高大的双峰驼上,卷着沙尘的暴风雪已经将其白皙柔嫩的面部摧残的面目全非。 根据侦骑的情报,萧佛奴不但没有追来,现在就算想追上来也来不及了。 只要越过了哈拉乌斯湖,前面就是吉尔吉斯湖,那里已经是蒙古人控制的地方了,哈拉乌斯湖距离吉尔吉斯湖只有一百五十里,按照怯薛军的军纪,在如此近的地方,赤老温必须向那里报讯,就算时下控制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是木华黎也是如此。 赤老温顿时放松起来。 作为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对于这样的暴风雪似乎司空见惯,他不但没有畏惧随时可能刮入脖子的砂砾,反而松开了缰绳,还向天空伸出了双臂。 在他们心目中,暴风雪也是长生天的产物,真正的汉子是要拥抱而不是抗拒他的。 虽然没有擒获或者杀死屈出律,但将科布多木城里的乃蛮贵酋家眷一网打尽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自己在成吉思汗抑或者勒蔑那里也有了一个说法。 至于东边,他完全没有理会。 律庆的情报显然有误,时下成吉思汗不但建立了大斡耳朵,还在克鲁伦河流域建立了第二斡耳朵,也就意味着他能随时动员除了怯薛军以外的另外两万部族骑兵。 既然是斡耳朵,同样意味着他们都是来自乞颜部的嫡系部落,无须为放牧牛羊而操心,自有牧奴为其操办一切,于是斡耳朵的牧户就有大量的时间集中在一起训练。 训练时间显然不如怯薛军,但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已经足够了,草原上,每户人家无论男女从小就会骑马,就会射箭,就能舞动骑刀,无非是技艺娴熟程度不等而已。 若是有机会集中在一起训练,那就意味着有一定基础的他们能在短时间里快速提高,这才是蒙古人纵横大漠的关键所在,这些人不要指望他们能达到怯薛军的高度,但显然已经比其它部落高出许多了。 两万怯薛军、两万直属斡耳朵部族骑兵,这才是成吉思汗对付克烈部、乃蛮部的真实兵力,成吉思汗既然让者勒蔑带着三部怯薛军打到大湖盆地来了,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时进攻克烈部。 这一点赤老温显然是明白了。 “博尔术、博尔忽两部怯薛军,再加上两万直属部族骑兵,东边不可能再出现律庆的军队!” 这就是他放松的理由,他久久地伸直着双臂,感受着长生天对他的“惩罚”,最后竟然想到了一事。 “我损失了一千怯薛军,见到大汗后又该从哪个部落补足?” “乞颜部肯定不能指望了,那是大汗的直属人马,便只能从蔑儿乞惕、札答兰、泰赤乌或者北海诸部中补充了,大萨满现在兼任北海诸部的万户长,我送给他几个女人,应该会让我到那里补足怯薛军” 就在赤老温就要抵近哈拉乌斯湖的北缘时,该湖北面,从东往西也来了一支人马,时下天地一片晦暗,也只能贴着湖边走,否则就会迷路。 伏骞嘴里的孛剌终于来了。 只见其二十出头,英俊挺拔,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但眼眶却未深陷,一个典型的乃蛮部落英俊少年的模样,但其眼睛的颜色如同其姑母若萧一样是蓝色的,或者说蓝中带金,所谓苍狼之眼是也。 据说有这种眼色的都有以前东突厥几大贵族的血统,以前的薛剌尔部的大酋长薛剌尔有,乃蛮部大汗屈出律也有,这也是薛剌尔能隔着金山独立的重要原因,否则一个几千户的小部落凭什么要求别人来归附你? 孛剌身边果然是慕容归藏,而慕容归藏的身边则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 屈出律! 屈出律无论是年级还是长相都与孛剌相似,很显然薛剌尔部的贵族多半也出自屈出律的汗族,与孛剌的英气勃发相比,贵为乃蛮部前王子、现大汗的屈出律显然沉稳得多。 当然了,也恓惶得多。 乃蛮部接近灭亡了,自从屈出律带兵在乌布苏湖南侧与者勒蔑大战一场并惨败而归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到科布多后他陆陆续续收拢了五千残兵败将,原本指望克烈人或者述律部前来救援他的,没想到又被赤老温偷袭了老巢。 于是他只能逃往乌里雅苏台,那里是太阳汗的老巢,他的父亲大帐所在,不过太阳汗被王罕俘虏后没几年就死了,若是没有蒙古人的威胁,或许王罕也将他一并弄死了。 双方最后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几年,虽然王罕将独女哈尔嫁给了屈出律,但双方显然也都在提防着对方,苟活的情状并没有那么惬意。 令屈出律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等他逃到乌里雅苏台时,那里已经有人占据了。 屈出律成为乃蛮部大汗后,显然并非所有的部落贵族都承认他,就算他有“金山飞狐”的美名也不行,乃蛮部乃漠西大部,汗族成员也不少,留在乌里雅苏台的贵族对于他没有及时迎回太阳汗显然有些不满。 故此,屈出律只能继续将自己的大帐放在科布多,而不是本部一直以来的太阳汗汗帐所在的乌里雅苏台。 也就是说,乌里雅苏台的乃蛮人马实际上是独立的,当然了,时下的乃蛮部在经受了克烈部、蒙古部的不断打击后原本的四万帐锐减为一半,留在乌里雅苏台的牧户最多还有五千帐,大部分人马还是被屈出律收服了。 于是,当屈出律只带着百余骑仓皇逃到这里,见到孛剌正在与乌里雅苏台的各部酋长把酒言欢时,他心里的痛显然并不亚于失去了科布多。 但他没有选择了,干脆加入到彻底臣服于律庆的队伍中一起向孛剌输诚,或许,他从孛剌的苍狼之眼中看到了什么。 实际上,律庆派给孛剌的只有三千骑,两千火云都,五百黑云都,五百银鞍都,除了他,黑云都的首领则是以前薛剌尔的护卫长忽鲁。 说起这忽鲁,在律庆几乎控制了薛剌尔部后依旧效忠于薛剌尔的家人,于是就错过了跟随律庆一起快速成长的最佳时机,虽然后来律庆划给他的部落越来越多,但与述律部正规骑兵的茁壮成长相比就黯然失色了。 忽鲁直到前年才鼓起勇气投入律庆的正规骑兵,他是达吉斯人,也就是游牧于金山、萨彦岭一带的后世阿尔泰人,比律庆小几岁,能被薛剌尔看中,显然也是十分勇猛的,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依旧脱颖而出。 时下他已经是黑云都的一个团都指挥使,黑云都与黑曜都一样,将领都是高配的,营都指挥使实际上相当于火云都的团都指挥使,这也相当不错了。 银鞍都的指挥使则是被刘符离杀死的沮渠延年的弟弟沮渠延禧,他是这五百银鞍都的指挥使。 对于律庆来说,由于沮渠延年之死,他对沮渠延禧的信任显然还要超过忽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沮渠延年一死,沮渠延禧便只能死心塌地向其效忠。 这是中世纪时代的人普遍遵行的法则,他也不能免俗。 由于已经有萧佛奴的五千银鞍都存在,他能再向这里派遣三千骑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克烈部的实情。 当然了,从乌里雅苏台出来后,他们就得知了科布多的事情,那里的贵酋凑了两千骑让屈出律带领,配合孛剌一起向西进发,那时黑曜都并不知道赤老温劫掠科布多后没多久就撤走了,而是想从乌里雅苏台回到科布多只有这一条路。 也就是从哈拉乌斯湖北面绕到科布多。 得知赤老温的行踪后,孛剌顿时加快了速度。 午时,天地依旧一片晦暗,风势渐歇,大雪也变成了小雪,但半空中的乱雪、枯草、砂砾依旧弥漫着,若是没有经过大草原酷寒气候洗礼的人乍一到这里显然不会很快适应,但对于蒙古人、述律部的人来说则都是熟视无睹了。 得知赤老温就在附近时,屈出律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大片的红色,那显然不是因为兴奋而来的,而是因为仇恨。 对蒙古人仇恨让他暂时忘却了对述律部的不满。 但他也知道,以蒙古人怯薛军的厉害,就凭他这两千骑跟本不是对手,便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孛剌。 同为乃蛮人,孛剌实际上对他也抱有一些同情,但也就仅此而已,由于若萧的关系,他现在显然已经紧紧站在律庆一边了。 “归藏,放弃前探” 慕容归藏点点头,他知道孛剌开始准备战事了。 第40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中) 孛剌对着他说道:“我说的放弃前探是放弃对赤老温部的前探,而不是北部” 他指的是北面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怯薛军前军木华黎部,慕容归藏郑重地点点头,“明白” 孛剌又看向屈出律。 “为防木华黎部突然杀到,大汗可带着本部人马前出北面警戒” 屈出律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他可是真切地领悟到怯薛军厉害的人,知道他们在行军中也是颇有章法的,若是自己急冲冲地上前与赤老温作战依旧不是对手。 便点了点头,“知道了” 哈拉乌斯湖,西北角。 天色依旧晦暗。 赤老温这次北上显然做足了准备: 他让两千骑处在队伍最前面,中间夹着上千峰骆驼,一千骑断后,之所以这么做显然也是考虑到了一旦遇敌自己的脱身之计。 那就是舍弃缴获和断后部队,保存最前面的两千骑。 大湖盆地几个大湖之间太半是荒漠,只是有河流的地方有些绿洲,大多数地方地势还是颇为平坦的,出发之前,赤老温便将科布多屈出律储藏的粮食、豆料席卷一空,行军时每隔几十里便喂一次马匹。 与其它马匹相比,蒙古马可是最好喂养的了,就算在战时也只需添加一把草料就行了,如今有了豆料的加持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 谁来也奇怪,当赤老温的大队人马抵近西北角时,天地彻底沉静下来,若是用肉眼看去,悬浮在半空中的尘埃、枯草正在缓慢落下。 一轮若隐若现昏黄的太阳正在西斜,刹那间,队伍里原本被风声掩盖住的各种声响都出来了,马嘶声、俘虏哭声、怯薛军的调笑喝骂声此起彼伏,只有那一千头自从薛延陀时代就在这里生息繁衍的大湖骆驼依旧沉默向前。 这里是一大片开阔的荒漠谷地,远处有一些几乎与时下的天色融为一体的低矮山脉,中间则是一条在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断流的河流,所谓谷地显然就是河床,不过是极宽而已。 这片谷地直通乌布苏湖,走到中间时略略向东就是吉尔吉斯湖,赤老温一向与木华黎不和,他自然不会去吉尔吉斯湖投靠后者,而是准备直接去乌布苏湖投靠怯薛军的大统领者勒蔑。 成吉思汗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个就是者勒蔑,一个则是博尔术,一般来说,他会让年纪稍大的者勒蔑单独统领一军,自己则跟着博尔术走,至于两个斡耳朵的直属部落骑兵则由他的弟弟哈萨尔、哈赤斤统领。 他的两个成年儿子,术赤、察合台则分别跟着者勒蔑和博尔术,很显然,怯薛军将来还是会由他自己的儿子来统带的。 玩伴,实际上已经是义兄、义弟了,这身份地位自然又不同,故此,投靠者勒蔑对于赤老温来说没有任何不适。 时下因为尚未彻底一统漠北,成吉思汗的威望并未达到最大,将领之间的地位也没有历史上那么明显,赤老温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不过,赤老温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天地太过沉静了,这在风势狂暴的大湖盆地太过异常,何况还是风势最盛的冬季? 直到西边的太阳挣脱了周围暗云、尘埃的束缚,将大片光芒洒向大地时,赤老温终于明白了。 “这都是长生天的恩赐” 他再次向上伸直了双臂,嘴里还发出了长啸(长调)。 与此同时,尘埃、枯草也全部落下了,周围一片明朗 “哒哒” “哒哒” “哒哒” 赤老温的双臂很快放了下来,作为久战宿将,战场上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当他睁开双眼时,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该死的!” 他首先瞧见了一片黑云,一片贴着荒漠飞过来的黑云! 再看时,东西两侧的荒漠同样飞来了两片云彩,都是火红的,他们卷起的尘埃也是红褐色的,云彩顿时与大地似乎融在了一起。 这就是孛剌的杰作了,利用风声、尘霾抵近到距离蒙古人很近的地方,然后猛地钻出来,必定能让敌人吓一大跳。 二十八岁的忽鲁带着五百黑云都距离赤老温前军不足两百米了,他们还是先用一石力强弓射出一拨抛箭,抵近百米左右时在平射一拨,然后拎着破甲锥长枪猛地突入! 对于律庆来说,他显然明白一件事。 蒙古人大多数骑兵的个人战力都在他的军队之上,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黑云都,他的黑云都无论是身形、武艺、骑术还在怯薛军之上! 加上包括马匹在内的全身重甲,强弓,破甲锥长枪,简直是蒙古重型弯刀的天然克星,忽鲁是达吉斯人,实际上就是介于钦察大草原与蒙古大草原之间的山地游牧、射猎兼而有之的部族。 再加上他们继承了以前薛延陀人的高大基因,骑在同样高大的古尔马、昭苏马上时声势更为惊人,当忽鲁五百骑猛地撞向赤老温怯薛军的前部时,一个不同于与银鞍都作战的景象出现了。 在黑云都强大无匹气势压迫下,怯薛军破天荒地开始向两侧逃窜! “哈哈哈!” 忽鲁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两侧还有人,各一千火云都正等着他们,如果是火云都与怯薛军正面对敌,他们显然不是对手,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同,时下的怯薛军是逃亡的姿态,自然不能聚在一起施展他们的箭术,而火云都则是有备而来。 律庆的机械化训练的效果出来了。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地形合适,必须先用弓箭对敌,对敌人予以大量杀伤后再杀入” 硬桥硬马在马上拼杀显然是智者不为。 霎时,从大道两侧逃出去的怯薛军顿时稀疏起来,此时占据数量优势的火云都再迎上去接战就是事半功倍了。 忽鲁五百骑势如破竹,他们几乎将突前的一千怯薛军全部驱散到了道路两旁,然后就碰到了赤老温亲自统领,也是最为精锐的一千怯薛军。 赤老温出身于泰赤乌部,这一千怯薛军也大多来自该部,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嫡系人马,得知敌情后这一次赤老温并没有逃跑,而是立即让本部人马聚在一起做好了战斗准备。 刚刚列阵完毕,忽鲁五百骑就出现了! 两百米抛射、一百米平射,就连忽鲁这样的勇士也只能按部就班进行,不过效果还是显着的,赤老温的一千骑最前面立时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呼!” 忽鲁的骑兵透了进去! 大战陡然出现,处在中间的骆驼顿时停了下来,这样的景象似乎它们也司空见惯了,有的干脆卧倒在地歇息起来。 每一头骆驼都有一名赤老温从科布多俘虏过来的牧奴牵着,他们也趁势歪倒在骆驼旁边,至于上面的俘虏由于与骆驼紧紧绑在一起想逃也不容易。 赤老温之所以没有逃跑,而是正面对敌,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中间的一千峰骆驼几乎前后铺满了五六里,这让断后的一千怯薛军在大战开始后再加入就能根据战场态势自由选择作战对象。 不过,作为这世上最精锐侦骑的黑曜都对于这一切岂有不探查清楚的? 于是,当这一千骑抵近战场时他们也遇到了对手。 沮渠延禧的五百银鞍都。 白衣白甲白马白披风。 十分惹眼。 十分拉风。 逼格十足。 于是,他们就像一片白云一样向那一千怯薛军飞了过去。 白云很快飘过了怯薛军,然后从那一头钻了出来,再看时,怯薛军损失惨重,而白云依旧。 这在怯薛军的作战历史上是很难见到的,于是他们就出现了短暂的惊愕。 以往,他们显然从未有惊愕,而是马上扭转马头再来一个对冲,但这种惊愕终究还是出现了,于是就给银鞍都重新给短弩上弩箭创造了机会,等他们醒悟过来再展开对冲时已经晚了。 对付怯薛军的战斗显然没有那么快结束,直到夕阳昏昏沉沉挂在西边天空与高山之间时才告一段落。 之所以是告一段落而不是彻底结束,原因就来自屈出律。 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木华黎确实派出了接应赤老温的部队,不过并不是他自己的怯薛军,而是辖嘎斯仆从军。 三千辖嘎斯骑兵,在北面与屈出律碰上了。 说起这辖嘎斯部,大唐时代也曾是一个强大的部落,但在之后却逐渐泯然众矣人,原本他们也是骁勇善战的,但随着大量室韦部落或者鲜卑部落进入北海一带游牧,他们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了,这也要归功于大辽、大金的崛起,真是由于他们的崛起才让鲜卑人的后裔室韦人一次次放缓了崛起的步伐,不过逃到贝加尔湖附近的室韦人却对原本在这一带占据统治地位的辖嘎斯人形成了压制。 并开始逼迫其迁离图瓦盆地进入西伯利亚大草原。 但无论如何,辖嘎斯的战力还是在乃蛮人之上的,以前辖嘎斯人只是乃蛮部落的依附部落,但现在却不同了,乃蛮部灭亡在即,而辖嘎斯人却找到了新的主人。 不过,绝境中屈出律的两千骑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双方从下午时分一直战斗到黄昏,双方都是死伤无数但兀自酣斗不退。 就在此时,一小支黑曜都抵近了战场,他们都是乃蛮部族骑兵打扮,与屈出律的部队毫无二致。 屈出律中箭了,仰面从马上摔了下来。 乃蛮部惊骇之下只能撤退,辖嘎斯人大喜,正要追击时,迎面一片乌云飘了过来。 乌云早就等待多时了,从早就疲累不堪的辖嘎斯骑兵中卷过后,大地上还骑在马上的辖嘎斯骑兵就所剩无几了。 西边太阳最后一抹红晕彻底消失在萨彦岭上,一大群鸟儿沐浴在红晕里飞向了大山。 南边的战斗中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 “哦” 赤老温身中数箭,单膝跪在地上,依旧高举着双臂,向苍穹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唤。 第40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中) 孛剌对着他说道:“我说的放弃前探是放弃对赤老温部的前探,而不是北部” 他指的是北面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怯薛军前军木华黎部,慕容归藏郑重地点点头,“明白” 孛剌又看向屈出律。 “为防木华黎部突然杀到,大汗可带着本部人马前出北面警戒” 屈出律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他可是真切地领悟到怯薛军厉害的人,知道他们在行军中也是颇有章法的,若是自己急冲冲地上前与赤老温作战依旧不是对手。 便点了点头,“知道了” 哈拉乌斯湖,西北角。 天色依旧晦暗。 赤老温这次北上显然做足了准备: 他让两千骑处在队伍最前面,中间夹着上千峰骆驼,一千骑断后,之所以这么做显然也是考虑到了一旦遇敌自己的脱身之计。 那就是舍弃缴获和断后部队,保存最前面的两千骑。 大湖盆地几个大湖之间太半是荒漠,只是有河流的地方有些绿洲,大多数地方地势还是颇为平坦的,出发之前,赤老温便将科布多屈出律储藏的粮食、豆料席卷一空,行军时每隔几十里便喂一次马匹。 与其它马匹相比,蒙古马可是最好喂养的了,就算在战时也只需添加一把草料就行了,如今有了豆料的加持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 谁来也奇怪,当赤老温的大队人马抵近西北角时,天地彻底沉静下来,若是用肉眼看去,悬浮在半空中的尘埃、枯草正在缓慢落下。 一轮若隐若现昏黄的太阳正在西斜,刹那间,队伍里原本被风声掩盖住的各种声响都出来了,马嘶声、俘虏哭声、怯薛军的调笑喝骂声此起彼伏,只有那一千头自从薛延陀时代就在这里生息繁衍的大湖骆驼依旧沉默向前。 这里是一大片开阔的荒漠谷地,远处有一些几乎与时下的天色融为一体的低矮山脉,中间则是一条在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断流的河流,所谓谷地显然就是河床,不过是极宽而已。 这片谷地直通乌布苏湖,走到中间时略略向东就是吉尔吉斯湖,赤老温一向与木华黎不和,他自然不会去吉尔吉斯湖投靠后者,而是准备直接去乌布苏湖投靠怯薛军的大统领者勒蔑。 成吉思汗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个就是者勒蔑,一个则是博尔术,一般来说,他会让年纪稍大的者勒蔑单独统领一军,自己则跟着博尔术走,至于两个斡耳朵的直属部落骑兵则由他的弟弟哈萨尔、哈赤斤统领。 他的两个成年儿子,术赤、察合台则分别跟着者勒蔑和博尔术,很显然,怯薛军将来还是会由他自己的儿子来统带的。 玩伴,实际上已经是义兄、义弟了,这身份地位自然又不同,故此,投靠者勒蔑对于赤老温来说没有任何不适。 时下因为尚未彻底一统漠北,成吉思汗的威望并未达到最大,将领之间的地位也没有历史上那么明显,赤老温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不过,赤老温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天地太过沉静了,这在风势狂暴的大湖盆地太过异常,何况还是风势最盛的冬季? 直到西边的太阳挣脱了周围暗云、尘埃的束缚,将大片光芒洒向大地时,赤老温终于明白了。 “这都是长生天的恩赐” 他再次向上伸直了双臂,嘴里还发出了长啸(长调)。 与此同时,尘埃、枯草也全部落下了,周围一片明朗 “哒哒” “哒哒” “哒哒” 赤老温的双臂很快放了下来,作为久战宿将,战场上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当他睁开双眼时,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该死的!” 他首先瞧见了一片黑云,一片贴着荒漠飞过来的黑云! 再看时,东西两侧的荒漠同样飞来了两片云彩,都是火红的,他们卷起的尘埃也是红褐色的,云彩顿时与大地似乎融在了一起。 这就是孛剌的杰作了,利用风声、尘霾抵近到距离蒙古人很近的地方,然后猛地钻出来,必定能让敌人吓一大跳。 二十八岁的忽鲁带着五百黑云都距离赤老温前军不足两百米了,他们还是先用一石力强弓射出一拨抛箭,抵近百米左右时在平射一拨,然后拎着破甲锥长枪猛地突入! 对于律庆来说,他显然明白一件事。 蒙古人大多数骑兵的个人战力都在他的军队之上,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黑云都,他的黑云都无论是身形、武艺、骑术还在怯薛军之上! 加上包括马匹在内的全身重甲,强弓,破甲锥长枪,简直是蒙古重型弯刀的天然克星,忽鲁是达吉斯人,实际上就是介于钦察大草原与蒙古大草原之间的山地游牧、射猎兼而有之的部族。 再加上他们继承了以前薛延陀人的高大基因,骑在同样高大的古尔马、昭苏马上时声势更为惊人,当忽鲁五百骑猛地撞向赤老温怯薛军的前部时,一个不同于与银鞍都作战的景象出现了。 在黑云都强大无匹气势压迫下,怯薛军破天荒地开始向两侧逃窜! “哈哈哈!” 忽鲁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两侧还有人,各一千火云都正等着他们,如果是火云都与怯薛军正面对敌,他们显然不是对手,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同,时下的怯薛军是逃亡的姿态,自然不能聚在一起施展他们的箭术,而火云都则是有备而来。 律庆的机械化训练的效果出来了。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地形合适,必须先用弓箭对敌,对敌人予以大量杀伤后再杀入” 硬桥硬马在马上拼杀显然是智者不为。 霎时,从大道两侧逃出去的怯薛军顿时稀疏起来,此时占据数量优势的火云都再迎上去接战就是事半功倍了。 忽鲁五百骑势如破竹,他们几乎将突前的一千怯薛军全部驱散到了道路两旁,然后就碰到了赤老温亲自统领,也是最为精锐的一千怯薛军。 赤老温出身于泰赤乌部,这一千怯薛军也大多来自该部,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嫡系人马,得知敌情后这一次赤老温并没有逃跑,而是立即让本部人马聚在一起做好了战斗准备。 刚刚列阵完毕,忽鲁五百骑就出现了! 两百米抛射、一百米平射,就连忽鲁这样的勇士也只能按部就班进行,不过效果还是显着的,赤老温的一千骑最前面立时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呼!” 忽鲁的骑兵透了进去! 大战陡然出现,处在中间的骆驼顿时停了下来,这样的景象似乎它们也司空见惯了,有的干脆卧倒在地歇息起来。 每一头骆驼都有一名赤老温从科布多俘虏过来的牧奴牵着,他们也趁势歪倒在骆驼旁边,至于上面的俘虏由于与骆驼紧紧绑在一起想逃也不容易。 赤老温之所以没有逃跑,而是正面对敌,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中间的一千峰骆驼几乎前后铺满了五六里,这让断后的一千怯薛军在大战开始后再加入就能根据战场态势自由选择作战对象。 不过,作为这世上最精锐侦骑的黑曜都对于这一切岂有不探查清楚的? 于是,当这一千骑抵近战场时他们也遇到了对手。 沮渠延禧的五百银鞍都。 白衣白甲白马白披风。 十分惹眼。 十分拉风。 逼格十足。 于是,他们就像一片白云一样向那一千怯薛军飞了过去。 白云很快飘过了怯薛军,然后从那一头钻了出来,再看时,怯薛军损失惨重,而白云依旧。 这在怯薛军的作战历史上是很难见到的,于是他们就出现了短暂的惊愕。 以往,他们显然从未有惊愕,而是马上扭转马头再来一个对冲,但这种惊愕终究还是出现了,于是就给银鞍都重新给短弩上弩箭创造了机会,等他们醒悟过来再展开对冲时已经晚了。 对付怯薛军的战斗显然没有那么快结束,直到夕阳昏昏沉沉挂在西边天空与高山之间时才告一段落。 之所以是告一段落而不是彻底结束,原因就来自屈出律。 吉尔吉斯湖附近的木华黎确实派出了接应赤老温的部队,不过并不是他自己的怯薛军,而是辖嘎斯仆从军。 三千辖嘎斯骑兵,在北面与屈出律碰上了。 说起这辖嘎斯部,大唐时代也曾是一个强大的部落,但在之后却逐渐泯然众矣人,原本他们也是骁勇善战的,但随着大量室韦部落或者鲜卑部落进入北海一带游牧,他们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了,这也要归功于大辽、大金的崛起,真是由于他们的崛起才让鲜卑人的后裔室韦人一次次放缓了崛起的步伐,不过逃到贝加尔湖附近的室韦人却对原本在这一带占据统治地位的辖嘎斯人形成了压制。 并开始逼迫其迁离图瓦盆地进入西伯利亚大草原。 但无论如何,辖嘎斯的战力还是在乃蛮人之上的,以前辖嘎斯人只是乃蛮部落的依附部落,但现在却不同了,乃蛮部灭亡在即,而辖嘎斯人却找到了新的主人。 不过,绝境中屈出律的两千骑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双方从下午时分一直战斗到黄昏,双方都是死伤无数但兀自酣斗不退。 就在此时,一小支黑曜都抵近了战场,他们都是乃蛮部族骑兵打扮,与屈出律的部队毫无二致。 屈出律中箭了,仰面从马上摔了下来。 乃蛮部惊骇之下只能撤退,辖嘎斯人大喜,正要追击时,迎面一片乌云飘了过来。 乌云早就等待多时了,从早就疲累不堪的辖嘎斯骑兵中卷过后,大地上还骑在马上的辖嘎斯骑兵就所剩无几了。 西边太阳最后一抹红晕彻底消失在萨彦岭上,一大群鸟儿沐浴在红晕里飞向了大山。 南边的战斗中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 “哦” 赤老温身中数箭,单膝跪在地上,依旧高举着双臂,向苍穹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唤。 第41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下) 夜半,吉尔吉斯湖畔,得到消息的木华黎撤军了,他放弃了从吉尔吉斯湖附近的乃蛮部落得到的缴获,连夜撤到了乌布苏湖畔。 几乎在同时,东边也发生了一场战斗。 燕然山东南侧,翁金河畔。 律庆援军的到来让王罕爆发出了勇气,他聚齐了最后两万骑,在翁金河南岸与蒙古大军对峙。 他面对的将领是铁木真之弟哈萨尔的一万大斡耳朵部族骑兵以及四千博尔忽怯薛军。 翁金河已经冻得结实,蒙古大军随时可以过河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直到一个夜晚。 博尔忽的怯薛军从下游远处渡过了翁金河,然后趁着夜色绕到了王罕大军的侧后,最后发动了突然袭击! 哈萨尔见状也好整以暇从正面渡过了翁金河! 王罕再次大败! 这一败便败退到上次与律庆联军攻击乃蛮部的呼韩邪山山谷! 博尔忽一马当先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王罕时变故出现了。 那里是一处最为狭窄的谷口,宽约一里,时下谷口已经被一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军队挡住了。 谷口一字排开了几十具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物件儿,似乎是一个个大铁管子,每个大铁管子后面站着约莫十人。 他们后面还有大约千骑,都是克烈部部族骑兵打扮。 博尔忽没有多想,立即率领怯薛军左部突了进来。 抵近大铁管子约莫百米时,怯薛军开始了抛射,不过对面的骑兵也不遑多让,他们还先怯薛军一步进行了抛射! 对面的射程明显比怯薛军远,博尔忽只得先向后撤了一些,然后又用少量散骑抵近抛射,以吸引对面骑兵的抛射,大约五轮过后,对面的射速、力道果然锐减! “杀!” 博尔忽大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铁管子了,立即催动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一百米,对面射来的箭枝稀稀拉拉,还都是有气无力。 五十米,对面的抛箭突然停了下来。 三十米,这个距离,就算对面骑兵的双臂暂时恢复过来了也是无济于事了,博尔忽不禁冷笑一声。 “就这?” “轰” 此时,那些大铁管子突然发出了他从未听到过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然后他突前的怯薛军便大片大片地倒下了! 博尔忽霎时惊呆了,但他并没有退却。 “越过铁管子就是杀戮时刻!” 怯薛军继续往前,但大铁管子又开始咆哮了,等其第三次咆哮过后,倒在前面的怯薛军至少有两千骑了! 博尔忽胆寒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杀!” 两侧山上此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大量骑兵从山上蜂拥而下! 这自然就是律献忠率领的黑云都了,博尔忽见状顿时明白了。 “娘的,王罕果然引来了援军!不用说前面那些可恶的大铁管子也是律庆那厮的秘密武器了!” 便下令撤军。 没多久,前面又出现了一支人马,白衣白甲白马! 赵无伤的银鞍都! 时下,在黑云都的打击下,博尔忽的两千骑又锐减了一千骑,而他面临的赵无伤银鞍都却有三千骑! 博尔忽全军覆没! 次日傍晚时分,哈萨尔设在翁金河畔的大营,律庆让人将博尔忽及其子侄的尸体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乌布苏湖畔,者勒蔑也接到了赤老温、赤恩拜及其子侄的尸体。 一个月后。 燕然山东侧余脉,燕然山主脉以东约莫百里处的翁金河北岸一座光秃秃的岩石高山。 这里就是东汉窦宪刻石燕然之处,时下却是克烈部举行祭天仪式所在。 窦宪刻石依旧在,克烈部却将其视为本族的图腾。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极目之处都被大雪覆盖,高山、河流、草原皆是如此,上空却是瓦蓝瓦蓝的。 一个冬日里极好的天气。 石碑下只有两人。 三十九岁的成吉思汗。 三十二岁的扎兀惕汗。 呼韩邪山之战后,王罕惊惧之下一路向西奔逃,竟一直逃到了乃蛮部的乌里雅苏台,最后被“群情激奋”的乃蛮贵族杀死,一同被处死的还有桑昆,不过其幼子夷离堇却活了下来。 哈拉乌斯湖之战、呼韩邪山之战,律庆军虽然都获胜了,还几乎全歼了成吉思汗赤老温、博尔忽两部近八千怯薛军,但自身损失也不小,竟然也有两千之多,这让律庆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当然了,更加胆寒的还是成吉思汗。 自己苦心孤诣,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编练的怯薛军一战就损失了四成,还损失了赤老温、博尔忽两员悍将! 自己虽然还有第一斡耳朵、第二斡耳朵以及者勒蔑、木华黎、博尔术三部怯薛军,但律庆这次也带来了几万精骑,思量再三他决定再次与律庆议和。 而出现在呼韩邪山中的火炮更是让他下定了先全力拿下西夏,然后利用该国的大量工匠整军备武的决心,目前看来,想要一战击败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律庆军几乎没有可能。 而对于律庆来说,缓和东边后自己就能沉下心来施展花拉子模攻略了,一旦拿下了花拉子模或者阿姆河以北之地,自己的实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假以时日,无论向东还是向西都使得。 何况,他还提出了一个让成吉思汗无法拒绝的提议。 “大兄” “二弟” 两人相差七岁,都是年富力强之时,此时的律庆已经留起了胡须,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不过被他修剪得整整齐齐。 “别来无恙?” “还好还好” 成吉思汗身形壮硕,扎兀惕汗则是高大威猛,互相客套一番后便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 成吉思汗率先打破了沉默,一阵仰天大笑后向律庆伸出了右手。 “二弟,你我两家本为兄弟,何苦打个你死我活?” “不错,既然是兄弟,相安无事最好不过,那小弟的提议?” 律庆不准备占据漠北的土地了,一来管理成本实在太大,二来嘛,漠北特别是大湖盆地太过苦寒,实在有些鸡肋。 成吉思汗点点头,“你说的将燕然山两侧的牧场一分为二的提议本汗思虑再三,觉得二弟说的不错,本汗同意了” 具体来说,就是将燕然山附近的乃蛮部、克烈部一分为二,燕然山北侧包括乌布苏湖在内的牧场、牧户归属成吉思汗,南侧、东侧以及西侧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德勒湖附近的牧场、人口划给律庆。 不过,律庆再退了一步,他准备将克烈部、乃蛮部残存的人口全部迁到金山南麓草原以及钦察大草原去。 按照他的估计,这两部加起来还有大约三万帐,青壮人口则只有万人,金山草原、钦察大草原东部完全载得下。 他需要利用这个冬季的闲暇时间让牧户们完成这个大迁徙,若是到了春夏之际就来不及了。 当然了,这样的大迁徙耗费巨大,不过为了这三万帐人口也值了。 盛大的祭天仪式开始了。 萨满的载歌载舞,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漠北大草原凡是有的这里都有,祭台上的熊熊大火还一连烧了三日。 有他这三万大军在此监视,复杂、辛苦、事无巨细的大迁徙开始了,大迁徙一直持续到次年春季,也就是天禧二十七年(1204年)的四月份。 此时,一万帐乃蛮部已经全部迁徙到了金山南麓,两万帐克烈部则迁徙到了斋桑泊、额尔齐斯河上游、阿亚古兹一带。 与此同时,一座正式的巨大城池在金山东端缺口,原本的阿勒坦大寨的基础上开始修建了,另外在巴哈塔尔玛河的上游某处也开始修建一座要塞,律庆不想要漠北苦寒之地,但并不代表他会放松对那里的警惕。 等他回到怛逻斯时,已经是本年夏初十时分了。 赵无忌给他送来了一本账册。 “这是?” “这次迁徙乃蛮人、克烈人的花费” 律庆将账册扔在桌面上。 “你拣紧要的说就是了,如此厚的一本我哪有时间细看?” “好” 赵无忌一声叹息。 “这次迁徙两部牧户,总计花费了金币约三百万枚,耗费粮草几乎相当于国库一年的田赋收入” “这么多?” 律庆惊呆了,顿时坐直了身体。 “你以为呢?看起来只有三万帐,实际上每户人口都不少,以前乃蛮部、克烈部都是四万帐的大部落,历经战乱后五万帐总是有的,但牧户们的亲朋好友都三三两两并在了一起” “于是每户人口虽然缺乏青壮,但五六人总是有的,这就是近二十万人口,再加上数量庞大的牲畜,我等花费的还是少的,若非精打细算,恐怕要吃掉四百万金币以及一年半的田赋收入” 律庆心理一凛。 “眼下库里还剩多少?” “幸亏我等拥有常备仓,以前的大辽也有,目前依旧有一年的存储,但若是今年遇上灾情的话就有些不妙了” “灾情?所谓瑞雪兆丰年,今年肯定不会,对了,金币还有多少?” “每年的军人、工匠、官员需要支付的薪饷加在一起就直奔四百万,加上大迁徙的花费,这就直逼七百万,眼下我国因为取消了人头税,全部需要依靠内外贸易,幸好每年的贸易收入就能覆盖这些人的薪饷” “田赋倒是不用愁,只要老天爷赏脸,从明年开始就又能多储藏一年粮草了” “不过,再也不能增加军人的数量了” 律庆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也十分凝重。 第41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荒漠风卷十里尘(下) 夜半,吉尔吉斯湖畔,得到消息的木华黎撤军了,他放弃了从吉尔吉斯湖附近的乃蛮部落得到的缴获,连夜撤到了乌布苏湖畔。 几乎在同时,东边也发生了一场战斗。 燕然山东南侧,翁金河畔。 律庆援军的到来让王罕爆发出了勇气,他聚齐了最后两万骑,在翁金河南岸与蒙古大军对峙。 他面对的将领是铁木真之弟哈萨尔的一万大斡耳朵部族骑兵以及四千博尔忽怯薛军。 翁金河已经冻得结实,蒙古大军随时可以过河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直到一个夜晚。 博尔忽的怯薛军从下游远处渡过了翁金河,然后趁着夜色绕到了王罕大军的侧后,最后发动了突然袭击! 哈萨尔见状也好整以暇从正面渡过了翁金河! 王罕再次大败! 这一败便败退到上次与律庆联军攻击乃蛮部的呼韩邪山山谷! 博尔忽一马当先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王罕时变故出现了。 那里是一处最为狭窄的谷口,宽约一里,时下谷口已经被一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军队挡住了。 谷口一字排开了几十具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物件儿,似乎是一个个大铁管子,每个大铁管子后面站着约莫十人。 他们后面还有大约千骑,都是克烈部部族骑兵打扮。 博尔忽没有多想,立即率领怯薛军左部突了进来。 抵近大铁管子约莫百米时,怯薛军开始了抛射,不过对面的骑兵也不遑多让,他们还先怯薛军一步进行了抛射! 对面的射程明显比怯薛军远,博尔忽只得先向后撤了一些,然后又用少量散骑抵近抛射,以吸引对面骑兵的抛射,大约五轮过后,对面的射速、力道果然锐减! “杀!” 博尔忽大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铁管子了,立即催动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一百米,对面射来的箭枝稀稀拉拉,还都是有气无力。 五十米,对面的抛箭突然停了下来。 三十米,这个距离,就算对面骑兵的双臂暂时恢复过来了也是无济于事了,博尔忽不禁冷笑一声。 “就这?” “轰” 此时,那些大铁管子突然发出了他从未听到过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然后他突前的怯薛军便大片大片地倒下了! 博尔忽霎时惊呆了,但他并没有退却。 “越过铁管子就是杀戮时刻!” 怯薛军继续往前,但大铁管子又开始咆哮了,等其第三次咆哮过后,倒在前面的怯薛军至少有两千骑了! 博尔忽胆寒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杀!” 两侧山上此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大量骑兵从山上蜂拥而下! 这自然就是律献忠率领的黑云都了,博尔忽见状顿时明白了。 “娘的,王罕果然引来了援军!不用说前面那些可恶的大铁管子也是律庆那厮的秘密武器了!” 便下令撤军。 没多久,前面又出现了一支人马,白衣白甲白马! 赵无伤的银鞍都! 时下,在黑云都的打击下,博尔忽的两千骑又锐减了一千骑,而他面临的赵无伤银鞍都却有三千骑! 博尔忽全军覆没! 次日傍晚时分,哈萨尔设在翁金河畔的大营,律庆让人将博尔忽及其子侄的尸体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乌布苏湖畔,者勒蔑也接到了赤老温、赤恩拜及其子侄的尸体。 一个月后。 燕然山东侧余脉,燕然山主脉以东约莫百里处的翁金河北岸一座光秃秃的岩石高山。 这里就是东汉窦宪刻石燕然之处,时下却是克烈部举行祭天仪式所在。 窦宪刻石依旧在,克烈部却将其视为本族的图腾。 站在这里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极目之处都被大雪覆盖,高山、河流、草原皆是如此,上空却是瓦蓝瓦蓝的。 一个冬日里极好的天气。 石碑下只有两人。 三十九岁的成吉思汗。 三十二岁的扎兀惕汗。 呼韩邪山之战后,王罕惊惧之下一路向西奔逃,竟一直逃到了乃蛮部的乌里雅苏台,最后被“群情激奋”的乃蛮贵族杀死,一同被处死的还有桑昆,不过其幼子夷离堇却活了下来。 哈拉乌斯湖之战、呼韩邪山之战,律庆军虽然都获胜了,还几乎全歼了成吉思汗赤老温、博尔忽两部近八千怯薛军,但自身损失也不小,竟然也有两千之多,这让律庆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当然了,更加胆寒的还是成吉思汗。 自己苦心孤诣,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编练的怯薛军一战就损失了四成,还损失了赤老温、博尔忽两员悍将! 自己虽然还有第一斡耳朵、第二斡耳朵以及者勒蔑、木华黎、博尔术三部怯薛军,但律庆这次也带来了几万精骑,思量再三他决定再次与律庆议和。 而出现在呼韩邪山中的火炮更是让他下定了先全力拿下西夏,然后利用该国的大量工匠整军备武的决心,目前看来,想要一战击败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律庆军几乎没有可能。 而对于律庆来说,缓和东边后自己就能沉下心来施展花拉子模攻略了,一旦拿下了花拉子模或者阿姆河以北之地,自己的实力就能再上一个台阶,假以时日,无论向东还是向西都使得。 何况,他还提出了一个让成吉思汗无法拒绝的提议。 “大兄” “二弟” 两人相差七岁,都是年富力强之时,此时的律庆已经留起了胡须,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不过被他修剪得整整齐齐。 “别来无恙?” “还好还好” 成吉思汗身形壮硕,扎兀惕汗则是高大威猛,互相客套一番后便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 成吉思汗率先打破了沉默,一阵仰天大笑后向律庆伸出了右手。 “二弟,你我两家本为兄弟,何苦打个你死我活?” “不错,既然是兄弟,相安无事最好不过,那小弟的提议?” 律庆不准备占据漠北的土地了,一来管理成本实在太大,二来嘛,漠北特别是大湖盆地太过苦寒,实在有些鸡肋。 成吉思汗点点头,“你说的将燕然山两侧的牧场一分为二的提议本汗思虑再三,觉得二弟说的不错,本汗同意了” 具体来说,就是将燕然山附近的乃蛮部、克烈部一分为二,燕然山北侧包括乌布苏湖在内的牧场、牧户归属成吉思汗,南侧、东侧以及西侧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德勒湖附近的牧场、人口划给律庆。 不过,律庆再退了一步,他准备将克烈部、乃蛮部残存的人口全部迁到金山南麓草原以及钦察大草原去。 按照他的估计,这两部加起来还有大约三万帐,青壮人口则只有万人,金山草原、钦察大草原东部完全载得下。 他需要利用这个冬季的闲暇时间让牧户们完成这个大迁徙,若是到了春夏之际就来不及了。 当然了,这样的大迁徙耗费巨大,不过为了这三万帐人口也值了。 盛大的祭天仪式开始了。 萨满的载歌载舞,宰杀青牛白马,折箭为誓,漠北大草原凡是有的这里都有,祭台上的熊熊大火还一连烧了三日。 有他这三万大军在此监视,复杂、辛苦、事无巨细的大迁徙开始了,大迁徙一直持续到次年春季,也就是天禧二十七年(1204年)的四月份。 此时,一万帐乃蛮部已经全部迁徙到了金山南麓,两万帐克烈部则迁徙到了斋桑泊、额尔齐斯河上游、阿亚古兹一带。 与此同时,一座正式的巨大城池在金山东端缺口,原本的阿勒坦大寨的基础上开始修建了,另外在巴哈塔尔玛河的上游某处也开始修建一座要塞,律庆不想要漠北苦寒之地,但并不代表他会放松对那里的警惕。 等他回到怛逻斯时,已经是本年夏初十时分了。 赵无忌给他送来了一本账册。 “这是?” “这次迁徙乃蛮人、克烈人的花费” 律庆将账册扔在桌面上。 “你拣紧要的说就是了,如此厚的一本我哪有时间细看?” “好” 赵无忌一声叹息。 “这次迁徙两部牧户,总计花费了金币约三百万枚,耗费粮草几乎相当于国库一年的田赋收入” “这么多?” 律庆惊呆了,顿时坐直了身体。 “你以为呢?看起来只有三万帐,实际上每户人口都不少,以前乃蛮部、克烈部都是四万帐的大部落,历经战乱后五万帐总是有的,但牧户们的亲朋好友都三三两两并在了一起” “于是每户人口虽然缺乏青壮,但五六人总是有的,这就是近二十万人口,再加上数量庞大的牲畜,我等花费的还是少的,若非精打细算,恐怕要吃掉四百万金币以及一年半的田赋收入” 律庆心理一凛。 “眼下库里还剩多少?” “幸亏我等拥有常备仓,以前的大辽也有,目前依旧有一年的存储,但若是今年遇上灾情的话就有些不妙了” “灾情?所谓瑞雪兆丰年,今年肯定不会,对了,金币还有多少?” “每年的军人、工匠、官员需要支付的薪饷加在一起就直奔四百万,加上大迁徙的花费,这就直逼七百万,眼下我国因为取消了人头税,全部需要依靠内外贸易,幸好每年的贸易收入就能覆盖这些人的薪饷” “田赋倒是不用愁,只要老天爷赏脸,从明年开始就又能多储藏一年粮草了” “不过,再也不能增加军人的数量了” 律庆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的神色也十分凝重。 第42章 秋风秋雨喜煞人,看我今日万亩菽 初秋,秋收关键时刻,一场秋雨降落西域大地。 怛逻斯,大宰相府。 律庆已经将西辽国的行政班子搬到了这里,他亲自管理军事,让赵无忌、律忠、阿迪尔管理政务,赵无忌抓总,主管户口、田赋、工务,律忠主管刑律,阿迪尔主管贸易。 如今他取消了人头税和商税,财政来源再也不能靠劫掠了,除了田赋,就只能依靠国营商品的买卖了,故此,贸易一途也殊为重要。 他取消了皇商,不过却将铁皮炉子、煤球、铁器、皮毛、蜂蜜、木材、食盐生意大部分垄断起来,实际上的获益并不比收取商税少。 不过,其它的诸如粮食、棉花、日杂等物依旧放开了,特别是像茶叶、大米、丝绸等更是任其价格涨到一个令人咂舌的程度。 除此之外,他用古尔白玉交换西夏人的金银、上等铁料、部分茶叶、丝绸等大宗贸易依旧在进行,由于他完全垄断了北方皮毛市场,利润实际上也不少。 如他所料,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此时,赵无忌终于将麾下人口、田亩、牲畜、矿产等详细资料统计上来了。 “大汗” 赵无忌手中厚厚一大本,律庆也有些激动。 “先说人口,人口中先说农户,辽国约莫五十万户,两百万左右人口,河中相近,古尔有五万户左右,二十五万人口,毡德城有十五万户,七十五万人口” “总计有农户约莫一百二十万户,近五百万人口” “再说牧户,辽国有近十二万帐,近五十万人口,古尔相近,钦察有近十五万帐,近四十万帐,约两百万人口” “当然了,我将古尔国的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也算进来了,若是抛开这两部,那就接近三十六万帐帐,一百八十万左右” “匠户有十四万户,每户约莫两人做工,总数近三十万人” “军人九万,其中骑兵六万,步军三万左右” “平均每户农户拥有二十亩土地,十五亩粮田,余者豆料、棉田、草料田不等,每年可产粮草近五千万石,纳税近千万石,当然了,这需要从今年年底开始才有” “军人一日三餐都在军营里食用,每年需要耗费粮食六十万石,由于我们骑兵众多,需要按照五倍来计,这就是三百万石,加上各地专门储存的军粮,近五百万石” “时下我国官吏总数约莫两万人,他们与工匠一样每日至少有一顿在官府食用,每年总耗费粮食约莫五十万石” “也就是说,每年可积存粮草四百余万石,这就是常备仓的存粮了” “需要支付薪饷的人口是军人、工匠、官员,时下军人月俸平均两个金币,工匠一个左右,官吏则是三个,年底还要发放双俸,每年总计需要支付超过七百万金币!” 律庆不为所动,“收益呢?” “先说税收,除了田赋,牧户每家每户平均饲养各类牲畜约莫百头,大部分是各种羊,约占八十,余者骆驼、牛、马匹总计占据二十,我国规定,每户必须饲养十匹马,每年上缴两匹” “其中至少有一匹可以作为战马,四十万帐牧户每年可上缴合用马匹四十二万,其中至少一半可用作战马,另外一半则可当做乘用马” “军方显然不需要这么多,不过考虑到一人双骑、一人三骑的可能性,每年二十万匹的存量还是需要的,余者拨给辎重部队当做驮马来用,于是每年可卖出去约莫十万匹” “这些马对于商户的商队来说都是合用的战马、乘用马,平均按照十个金币来算,也有百万收益” “各种物资每年收益约莫四百万,所有金矿加在一起约莫百万” “总计六百万每年,当然了,随着贸易的扩大,或许还会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了,最多能与需要支付的薪饷持平,想要做筑城、修路等大事仍需另想办法” “时下结存多少?” “近五百万,大汗,我建议还是要在人头税和商税种选择一个收取” “你的建议呢?” “大汗慈悲为怀,想必不会向农户下手,那就收取商税” “怎么收?” “一成,以前大辽国就是这样干的,对于商户来说无伤大雅” 律庆点点头,“不过那就需要切实掌握每家商户每年的收支情况,你觉得这现实吗?算了” “那就收取人头税!” 律庆赶紧摆摆手。 “我们还有五百万金币,对了,你肯定没有将铸币税算进来,咳咳,眼下本汗刚刚担任大宰相、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不久,显然要铸造新币,以显示新朝景象” “将贸易所得金币统统回炉重新铸造,我估计每年需要我们过手的金币至少也有五百万,按照一成的铸币税,那就是五十万,就可弥补五十万的缺口” “同时成立国家金行” “金行?” “不错,专门为商户发放贷款,年利率半成,若是两年归还的则是一成,三年则是两成” “时下陀拔思单的大米,波斯的蜡烛、地毯、挂毯、花草,巴格达的椰枣、香料利润至少都在一倍以上,从西夏国弄来的茶叶、丝绸更高,这些家伙都是逐利之辈,一看有这么便宜的贷款可用” “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哪有不前来借贷的,就算三年归还,也才两成的利息,让其养成习惯后又是一大宗生意,我估计每年可获利百万以上” “另外,我国在夷播海、杰兹卡兹等地拥有储量颇丰的铜矿,金矿毕竟有限,最终还是要落到铜上,不如效仿大宋、大金,开始铸造铜钱,一贯折合一个金币,也方便百姓使用” “铸币税又至少可以收获百万之巨,加上积存,未来五年无忧矣!” “再说了” 律庆不由自主地开始搓起手来了。 赵无忌心理一凛。 “大汗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他显然还是对抢劫情有独钟” 果然,只见律庆悠悠地说道:“前不久,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双双派出使者向本汗效忠,还说每年上缴至少十万金币,呵呵,就这点钱本汗岂会动心?” “这两地,人口各有百万左右,世家大族手里也有不少钱财,高昌回鹘亦都护、东喀喇汗国大汗家里家里都至少有百万财产,两家加起来估计三百万还是有的” “大汗,您下定决心了?” “不错,我身边还有三万多机动军团,一直这么养着也不是事,我准备秋收之后立即对高昌回鹘动手,只要高昌回鹘一下,东喀喇汗国必定不战而降,然后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打土豪?” “咳咳” 律庆有些尴尬地又搓了搓手。 “不错,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下狠手,将那些占据大多数田地的巴依老爷们清除一些,然后将其分给真正的农户” “那费尔干纳呢?” 律庆顿时犹豫起来了。 半晌,他说道:“先拿下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再说,我就不信夹在中间的耶律鑫哥不会不有所行动,若是他聪明的话就交出手中的大权,然后在大宰相府做一个官员,否则肯定一并将其拿下” “那里的人口与河中差不多,也有两百万左右,沃野千里,出产丰富,若是拿到本汗手里,也是一大臂助啊” “届时本汗麾下的总人口将突破千万,仅贸易盈余一项就可以突破六百万,加上铸币税,足以涵盖每年的支出了,届时只在喀什噶尔驻扎少量兵马即可,有哈密的驻军,就无须在高昌驻军了,象征性驻扎一些即可” “白水堡的驻军调到那里即可,对了,最近有什么新情况?” 赵无忌笑道:“大汗,这件事你应该询问黑曜都,在下只知晓境内的情况” “我问的就是境内的,比如阿拉尔港” “哦,原来是此事,大船眼下已经有了二十四艘,到了年底就要突破三十艘了,大汗,您难道想马上对花拉子模动手?” 律庆淡淡一笑,“哪儿能呢,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费尔干纳尚未解决呢,也罢,继续造船,并让毡德城的驻军轮番上船演练” 一旁记录的黑曜都曹赟插道:“大汗,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您多半知道了” “你指的是蒙古人与大金的战事?” “不错,大金得知蒙古人一统大草原后十分惊惧,匆忙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在野狐岭一带与蒙古人大战,成吉思汗只有五万人,却大败之,收降包括金兵、民夫在内的人员不下二十万” 律庆点点头,“他们借此一战还夺取了金人控制了河套平原,又一鼓作气拿下了西夏国控制的五原郡所在的另外半个河套平原,时下实力大涨” 他突然正色道:“立即让萧捕奴前来” 没多久萧捕奴来了。 “等不及秋收了,你统领两万骑兵立即去高昌回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白水堡出发,突然进抵高昌城下,若是巴尔术识相的话更好,若是想负隅顽抗,立即攻下高昌” “然后越过高昌与焉耆之间的铁门关,收降焉耆、龟兹一带,威逼东喀喇汗国的姑墨州,东喀喇汗国的大汗无路可逃,只有投降一途,于是你在攻打高昌回鹘时就不要将巴尔术一家都杀了,而是继续让其保留府邸、奴仆和财产” “本汗也会放出话来,让其前来怛逻斯或者虎思斡耳朵居住,做一个富家翁” “萧佛奴与你一起去,若是拿下了高昌城,就让萧佛奴带着一万骑兵南下威逼东喀喇汗国” 萧捕奴心理一凛,“是!” 第42章 秋风秋雨喜煞人,看我今日万亩菽 初秋,秋收关键时刻,一场秋雨降落西域大地。 怛逻斯,大宰相府。 律庆已经将西辽国的行政班子搬到了这里,他亲自管理军事,让赵无忌、律忠、阿迪尔管理政务,赵无忌抓总,主管户口、田赋、工务,律忠主管刑律,阿迪尔主管贸易。 如今他取消了人头税和商税,财政来源再也不能靠劫掠了,除了田赋,就只能依靠国营商品的买卖了,故此,贸易一途也殊为重要。 他取消了皇商,不过却将铁皮炉子、煤球、铁器、皮毛、蜂蜜、木材、食盐生意大部分垄断起来,实际上的获益并不比收取商税少。 不过,其它的诸如粮食、棉花、日杂等物依旧放开了,特别是像茶叶、大米、丝绸等更是任其价格涨到一个令人咂舌的程度。 除此之外,他用古尔白玉交换西夏人的金银、上等铁料、部分茶叶、丝绸等大宗贸易依旧在进行,由于他完全垄断了北方皮毛市场,利润实际上也不少。 如他所料,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此时,赵无忌终于将麾下人口、田亩、牲畜、矿产等详细资料统计上来了。 “大汗” 赵无忌手中厚厚一大本,律庆也有些激动。 “先说人口,人口中先说农户,辽国约莫五十万户,两百万左右人口,河中相近,古尔有五万户左右,二十五万人口,毡德城有十五万户,七十五万人口” “总计有农户约莫一百二十万户,近五百万人口” “再说牧户,辽国有近十二万帐,近五十万人口,古尔相近,钦察有近十五万帐,近四十万帐,约两百万人口” “当然了,我将古尔国的葱岭葛逻禄人、塔吉克人也算进来了,若是抛开这两部,那就接近三十六万帐帐,一百八十万左右” “匠户有十四万户,每户约莫两人做工,总数近三十万人” “军人九万,其中骑兵六万,步军三万左右” “平均每户农户拥有二十亩土地,十五亩粮田,余者豆料、棉田、草料田不等,每年可产粮草近五千万石,纳税近千万石,当然了,这需要从今年年底开始才有” “军人一日三餐都在军营里食用,每年需要耗费粮食六十万石,由于我们骑兵众多,需要按照五倍来计,这就是三百万石,加上各地专门储存的军粮,近五百万石” “时下我国官吏总数约莫两万人,他们与工匠一样每日至少有一顿在官府食用,每年总耗费粮食约莫五十万石” “也就是说,每年可积存粮草四百余万石,这就是常备仓的存粮了” “需要支付薪饷的人口是军人、工匠、官员,时下军人月俸平均两个金币,工匠一个左右,官吏则是三个,年底还要发放双俸,每年总计需要支付超过七百万金币!” 律庆不为所动,“收益呢?” “先说税收,除了田赋,牧户每家每户平均饲养各类牲畜约莫百头,大部分是各种羊,约占八十,余者骆驼、牛、马匹总计占据二十,我国规定,每户必须饲养十匹马,每年上缴两匹” “其中至少有一匹可以作为战马,四十万帐牧户每年可上缴合用马匹四十二万,其中至少一半可用作战马,另外一半则可当做乘用马” “军方显然不需要这么多,不过考虑到一人双骑、一人三骑的可能性,每年二十万匹的存量还是需要的,余者拨给辎重部队当做驮马来用,于是每年可卖出去约莫十万匹” “这些马对于商户的商队来说都是合用的战马、乘用马,平均按照十个金币来算,也有百万收益” “各种物资每年收益约莫四百万,所有金矿加在一起约莫百万” “总计六百万每年,当然了,随着贸易的扩大,或许还会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了,最多能与需要支付的薪饷持平,想要做筑城、修路等大事仍需另想办法” “时下结存多少?” “近五百万,大汗,我建议还是要在人头税和商税种选择一个收取” “你的建议呢?” “大汗慈悲为怀,想必不会向农户下手,那就收取商税” “怎么收?” “一成,以前大辽国就是这样干的,对于商户来说无伤大雅” 律庆点点头,“不过那就需要切实掌握每家商户每年的收支情况,你觉得这现实吗?算了” “那就收取人头税!” 律庆赶紧摆摆手。 “我们还有五百万金币,对了,你肯定没有将铸币税算进来,咳咳,眼下本汗刚刚担任大宰相、大夷离堇、天下兵马大元帅不久,显然要铸造新币,以显示新朝景象” “将贸易所得金币统统回炉重新铸造,我估计每年需要我们过手的金币至少也有五百万,按照一成的铸币税,那就是五十万,就可弥补五十万的缺口” “同时成立国家金行” “金行?” “不错,专门为商户发放贷款,年利率半成,若是两年归还的则是一成,三年则是两成” “时下陀拔思单的大米,波斯的蜡烛、地毯、挂毯、花草,巴格达的椰枣、香料利润至少都在一倍以上,从西夏国弄来的茶叶、丝绸更高,这些家伙都是逐利之辈,一看有这么便宜的贷款可用” “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哪有不前来借贷的,就算三年归还,也才两成的利息,让其养成习惯后又是一大宗生意,我估计每年可获利百万以上” “另外,我国在夷播海、杰兹卡兹等地拥有储量颇丰的铜矿,金矿毕竟有限,最终还是要落到铜上,不如效仿大宋、大金,开始铸造铜钱,一贯折合一个金币,也方便百姓使用” “铸币税又至少可以收获百万之巨,加上积存,未来五年无忧矣!” “再说了” 律庆不由自主地开始搓起手来了。 赵无忌心理一凛。 “大汗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他显然还是对抢劫情有独钟” 果然,只见律庆悠悠地说道:“前不久,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双双派出使者向本汗效忠,还说每年上缴至少十万金币,呵呵,就这点钱本汗岂会动心?” “这两地,人口各有百万左右,世家大族手里也有不少钱财,高昌回鹘亦都护、东喀喇汗国大汗家里家里都至少有百万财产,两家加起来估计三百万还是有的” “大汗,您下定决心了?” “不错,我身边还有三万多机动军团,一直这么养着也不是事,我准备秋收之后立即对高昌回鹘动手,只要高昌回鹘一下,东喀喇汗国必定不战而降,然后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打土豪?” “咳咳” 律庆有些尴尬地又搓了搓手。 “不错,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下狠手,将那些占据大多数田地的巴依老爷们清除一些,然后将其分给真正的农户” “那费尔干纳呢?” 律庆顿时犹豫起来了。 半晌,他说道:“先拿下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再说,我就不信夹在中间的耶律鑫哥不会不有所行动,若是他聪明的话就交出手中的大权,然后在大宰相府做一个官员,否则肯定一并将其拿下” “那里的人口与河中差不多,也有两百万左右,沃野千里,出产丰富,若是拿到本汗手里,也是一大臂助啊” “届时本汗麾下的总人口将突破千万,仅贸易盈余一项就可以突破六百万,加上铸币税,足以涵盖每年的支出了,届时只在喀什噶尔驻扎少量兵马即可,有哈密的驻军,就无须在高昌驻军了,象征性驻扎一些即可” “白水堡的驻军调到那里即可,对了,最近有什么新情况?” 赵无忌笑道:“大汗,这件事你应该询问黑曜都,在下只知晓境内的情况” “我问的就是境内的,比如阿拉尔港” “哦,原来是此事,大船眼下已经有了二十四艘,到了年底就要突破三十艘了,大汗,您难道想马上对花拉子模动手?” 律庆淡淡一笑,“哪儿能呢,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费尔干纳尚未解决呢,也罢,继续造船,并让毡德城的驻军轮番上船演练” 一旁记录的黑曜都曹赟插道:“大汗,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您多半知道了” “你指的是蒙古人与大金的战事?” “不错,大金得知蒙古人一统大草原后十分惊惧,匆忙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在野狐岭一带与蒙古人大战,成吉思汗只有五万人,却大败之,收降包括金兵、民夫在内的人员不下二十万” 律庆点点头,“他们借此一战还夺取了金人控制了河套平原,又一鼓作气拿下了西夏国控制的五原郡所在的另外半个河套平原,时下实力大涨” 他突然正色道:“立即让萧捕奴前来” 没多久萧捕奴来了。 “等不及秋收了,你统领两万骑兵立即去高昌回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白水堡出发,突然进抵高昌城下,若是巴尔术识相的话更好,若是想负隅顽抗,立即攻下高昌” “然后越过高昌与焉耆之间的铁门关,收降焉耆、龟兹一带,威逼东喀喇汗国的姑墨州,东喀喇汗国的大汗无路可逃,只有投降一途,于是你在攻打高昌回鹘时就不要将巴尔术一家都杀了,而是继续让其保留府邸、奴仆和财产” “本汗也会放出话来,让其前来怛逻斯或者虎思斡耳朵居住,做一个富家翁” “萧佛奴与你一起去,若是拿下了高昌城,就让萧佛奴带着一万骑兵南下威逼东喀喇汗国” 萧捕奴心理一凛,“是!” 第43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上) 萧捕奴的行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的,高昌回鹘亦都护巴尔术、东喀喇汗国大汗穆罕默德三世都不会束手就擒,按照律庆的估计怎么着也要一年半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律庆将泽拉夫尚流域以南的史国城(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卡尔希)、泰尔梅兹三座大城让给塔吉克祆教徒显然取得了效果。 这三个地方的人口加起来也近五十万,若是放在昭武九姓时代也是一个不亚于石国的大势力了,故此,粟特人后裔、塔吉克大汗霍斯回到这里后十分激动。 他就是史国王族后裔,便改为史姓,名拓尔,其子霍伊斯则改为史维泽。 他在塔吉克部落里征调了五千骑兵作为护卫上述三地的常备军,然后在三地强力推行祆教,按照他发布的诏令,所有伊教徒必须在三个月内皈依祆教,否则杀无赦。 还别说,这一招真管用,三个月后除了极少数顽固分子,绝大多数人都改宗了祆教。 各地的清真寺自然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祆寺,史国城最大的清真寺就是由以前的祆寺改建而来,眼下自然又改成了祆寺。 实际上,祆寺与清真寺的区别就在于宣礼塔,后者的塔尖是尖型或者穹型,而祆寺的塔尖无一例外都是平顶,那里是祆教徒实施天葬的地方。 霍斯吸取了伊教的一些做法,让祆教徒的起床、做工、休息都按照祆寺里的钟声或者祆寺主持的呼叫声来执行,同样不要小看这个做法,所谓潜移默化,就是这样发生的。 史国城大清真寺周围四座高大的宣礼塔顶部都改成了平顶,当中则是一个祭台,祭台上装着一口铁锅,施行天葬或者举行重大仪式时便燃起熊熊大火,由于宣礼塔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大火燃起时城内的人都看得见。 当然了,在祆教徒眼里,它们就是圣火。 自从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祆教徒有了自己的国度后,不少隐藏于地下的教徒纷纷迁到了这里,连毡德城那座最大的祆寺也整体迁过来了。 祆正霍桑、公开露面的清心使者丹纳很快就成了该国最有名的人物。 秋末,史国城附近的广袤田野里一片金黄。 麦子熟了,阵阵麦香不时飘到城里,让祆教徒们陶醉不已。 这一日,史国城终于迎来了祆教徒们翘首以盼的大节日。 圣女节。 以前,当祆教徒们只能隐藏于地下活动时,女性教徒显然更是没有资格抛头露面,遑论还有什么能指导她们的圣女了,现在不同了,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国度,自然要将这一传统恢复起来。 在祆教教义里,由于麦穗的颜色也是金黄色,与太阳相近,故此,当丰收落仓后也要举行盛大的节日。 麦收节与圣女节便合二为一了。 之前,霍桑在女性祆教徒中通过层层考验、遴选,终于选出了十名可以担任圣女高位的处女,她们都精通波斯语和祆教教义,出身也很干净,对于习惯了在地下活动的祆教徒来说,甄别她们很容易。 不过,圣女却只有一名,一旦上位就只能终生未婚,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指导广大的女性祆教徒。 当然了,既然设立了这个职位,她也是有职权的。 按照祆教那奇葩的让教主与副教主明争暗斗的做法,圣女的出现天然就成了调和者,一旦教主、副教主突然死亡,谁是继任者她的那一票也会成为最关键的一票。 四座宣礼塔之间的广场上,祆正霍桑、清心使者丹纳、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被一众教徒簇拥着站在广场北面的宣讲台上。 按照祆教的教义,教主、副教主、妙水使者是不能公开露面的,故此,绝大多数教徒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只能通过他们的弟子来获得有关命令或者指示。 当然了,时下妙水使者就是以前在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大汗拔延塔黑,而妙水使者是直接听命于副教主的,副教主、妙水使者一直以来都在给教主认可的光明使者制造麻烦,他们不在这里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重大的场合教主还是应该出现的,他直接任命左右使者以及除了妙水使者以外的其他使者,故此,在这个场合也极有可能出现新的任命,教徒们同样也很期待。 副教主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权力更大、威望更高的教主会不会露面呢? 最终哪家的女儿会成为圣女呢? 已经成为律庆的人的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会不会退出教务职位呢? 教徒们非常激动。 按照惯例,以祆教为国教的国王会自动成为护教法王,故此,史国国王霍斯也当仁不让要出现,一般来说他应该与教主一起出现的。 想到马上就有可能见到传说中的教主,想想都令人激动。 “护教法王驾到!” 大门外专门迎来送往的祆寺知客大声喊道。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大门。 几乎在同时,清晨第一缕阳光也洒向了大地,霍斯来的时候刚刚好,他这人很多人都见过了,众人的眼神显然不是看向他的,都集中到了他身旁一个人身上。 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中等,长相中等,典型波斯人模样,没有蓄积时下伊教徒那样的大胡子,而是祆教总算可以正大光明亮出来的翘尾胡,下颌则是光秃秃的。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比较之下,一旁的霍斯反而还要高大威猛得多,但众人还是将目光汇聚到了他身上。 不过,众人的目光很快就变换了方向,还是在此人身上,不过从其面部转到了他手上! 黑曜令! 不错,他手上正握着一面黑曜令,与其它拥有此令的使者不同,这面黑曜令两侧都是金光闪闪! 此人甫一跨入广场便将令牌举了起来,众人看的真真切切。 只见其正面镶着一面有着卍字符号光线的金太阳,背面则是祆教的神兽金牛! 当然了,这金牛并非普通的金牛,而是牛头马面带翅膀的金牛,琐罗亚斯德创立此教时便有了的形象,火焰、金牛,就是祆教两个最大的崇拜物。 令牌显然流传已久,两面的金像都摩挲得光滑无比。 这面金牌一出现就意味着教主到了,令教徒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心心念念已久的大教主竟然是这么年轻一个人物。 当这面令牌举起来后,连霍斯也不得不退后半步,不过教徒们显然忍不住了,纷纷单膝跪了下来,除了霍桑、丹纳等人。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丹纳面前。 丹纳等人这才弯腰施礼。 教徒们显然有些愕然了。 “你们自是教中高层,不过难道就不需要向教主行大礼?” 那人与丹纳等人见过礼后又转过身来,继续举着那面令牌。 “诸位” 他说的是波斯语。 “我并非教主,而是教主派来的使者阿萨尔” 众人一听,不禁喜怒参半,喜的是教主虽然没来,但他的使者肯定也是非同小可,肯定带来了教主的指示,怒的自然是你这厮怎地没早说,害得我等跪了一地! “我就是妙火使者” 众人这才明白,眼下清心使者、妙风使者、明力使者都在,妙水使者是谁大家也都知道,唯独从未见过妙火使者,看来他一直跟着教主,而教主显然不在西域一带,这才很少露面。 “教主有令” 众人包括丹纳等人都弯下了腰。 “根据妙风使者、明力使者的自愿以及现状,原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不再担任使者之位,不过依旧是祆教徒” 看来阿萨尔已经跟阿迪尔、朱邪不疑提前沟通过了,两人听了神色依旧如常。 “教主任命帝亚斯、阿萨里为新妙风使者、明力使者” 两个人站了出来,一人自然是律庆甫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见过的帝亚斯,另一人面目与阿萨尔十分相似,乍一看还有些分辨不清,似乎是双胞胎,祆教徒们显然没有见过,多半是跟着阿萨尔一起来的。 五大使者中,明力使者、妙水使者实际上都是担任行动的职责,不过前者是听命于教主的,后者则是听命于副教主的,但论起地位自然还属妙火使者地位最高,谁叫他们崇拜火焰呢? 祆教职位中,自然以教主最大,副教主次之,以下则是长伴教主左右的左右使者,所谓光明左使、光明右使是也,再下则是五大使者。 五大使者之下则是一级祆寺的祆正,也即祆寺的主持,当然了,主要祆寺的祆正实际上与除了妙火使者、清心使者之外的三大使者的地位差不多了,霍桑就是这样的人物。 教主、左右使者从未有人见过,于是时下就数妙火使者阿萨尔地位最高了。 接下来的遴选圣女的活动显然就要由他来主持了。 果然,只见阿萨尔将令牌收了起来,然后看向霍桑。 “准备好了吗?” 霍桑的眼神也凝重起来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呼”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上方传来,教徒们往上一看,只见四座宣礼塔上面的圣火都点燃了,铁锅里的木柴显然有不少沾染了老鼠尿,正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教徒们赶紧让出了广场的中心位置。 又是“呼”的一声传出,只见广场当中放着的三个小火盆也不知何时点燃了,火势虽然不如宣礼塔上的那样焮天铄地,但显然也加注了香油,火焰也腾得老高。 “呜” 塔顶显然早就有祆寺里的学徒在,此时都吹响了手中的铜号。 第43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上) 萧捕奴的行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的,高昌回鹘亦都护巴尔术、东喀喇汗国大汗穆罕默德三世都不会束手就擒,按照律庆的估计怎么着也要一年半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律庆将泽拉夫尚流域以南的史国城(沙赫里萨布兹)、那黑沙布(卡尔希)、泰尔梅兹三座大城让给塔吉克祆教徒显然取得了效果。 这三个地方的人口加起来也近五十万,若是放在昭武九姓时代也是一个不亚于石国的大势力了,故此,粟特人后裔、塔吉克大汗霍斯回到这里后十分激动。 他就是史国王族后裔,便改为史姓,名拓尔,其子霍伊斯则改为史维泽。 他在塔吉克部落里征调了五千骑兵作为护卫上述三地的常备军,然后在三地强力推行祆教,按照他发布的诏令,所有伊教徒必须在三个月内皈依祆教,否则杀无赦。 还别说,这一招真管用,三个月后除了极少数顽固分子,绝大多数人都改宗了祆教。 各地的清真寺自然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祆寺,史国城最大的清真寺就是由以前的祆寺改建而来,眼下自然又改成了祆寺。 实际上,祆寺与清真寺的区别就在于宣礼塔,后者的塔尖是尖型或者穹型,而祆寺的塔尖无一例外都是平顶,那里是祆教徒实施天葬的地方。 霍斯吸取了伊教的一些做法,让祆教徒的起床、做工、休息都按照祆寺里的钟声或者祆寺主持的呼叫声来执行,同样不要小看这个做法,所谓潜移默化,就是这样发生的。 史国城大清真寺周围四座高大的宣礼塔顶部都改成了平顶,当中则是一个祭台,祭台上装着一口铁锅,施行天葬或者举行重大仪式时便燃起熊熊大火,由于宣礼塔是城中最高的建筑物,大火燃起时城内的人都看得见。 当然了,在祆教徒眼里,它们就是圣火。 自从七河流域、两河流域的祆教徒有了自己的国度后,不少隐藏于地下的教徒纷纷迁到了这里,连毡德城那座最大的祆寺也整体迁过来了。 祆正霍桑、公开露面的清心使者丹纳很快就成了该国最有名的人物。 秋末,史国城附近的广袤田野里一片金黄。 麦子熟了,阵阵麦香不时飘到城里,让祆教徒们陶醉不已。 这一日,史国城终于迎来了祆教徒们翘首以盼的大节日。 圣女节。 以前,当祆教徒们只能隐藏于地下活动时,女性教徒显然更是没有资格抛头露面,遑论还有什么能指导她们的圣女了,现在不同了,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国度,自然要将这一传统恢复起来。 在祆教教义里,由于麦穗的颜色也是金黄色,与太阳相近,故此,当丰收落仓后也要举行盛大的节日。 麦收节与圣女节便合二为一了。 之前,霍桑在女性祆教徒中通过层层考验、遴选,终于选出了十名可以担任圣女高位的处女,她们都精通波斯语和祆教教义,出身也很干净,对于习惯了在地下活动的祆教徒来说,甄别她们很容易。 不过,圣女却只有一名,一旦上位就只能终生未婚,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指导广大的女性祆教徒。 当然了,既然设立了这个职位,她也是有职权的。 按照祆教那奇葩的让教主与副教主明争暗斗的做法,圣女的出现天然就成了调和者,一旦教主、副教主突然死亡,谁是继任者她的那一票也会成为最关键的一票。 四座宣礼塔之间的广场上,祆正霍桑、清心使者丹纳、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被一众教徒簇拥着站在广场北面的宣讲台上。 按照祆教的教义,教主、副教主、妙水使者是不能公开露面的,故此,绝大多数教徒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只能通过他们的弟子来获得有关命令或者指示。 当然了,时下妙水使者就是以前在纳伦盆地的黑姓突骑施大汗拔延塔黑,而妙水使者是直接听命于副教主的,副教主、妙水使者一直以来都在给教主认可的光明使者制造麻烦,他们不在这里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重大的场合教主还是应该出现的,他直接任命左右使者以及除了妙水使者以外的其他使者,故此,在这个场合也极有可能出现新的任命,教徒们同样也很期待。 副教主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权力更大、威望更高的教主会不会露面呢? 最终哪家的女儿会成为圣女呢? 已经成为律庆的人的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会不会退出教务职位呢? 教徒们非常激动。 按照惯例,以祆教为国教的国王会自动成为护教法王,故此,史国国王霍斯也当仁不让要出现,一般来说他应该与教主一起出现的。 想到马上就有可能见到传说中的教主,想想都令人激动。 “护教法王驾到!” 大门外专门迎来送往的祆寺知客大声喊道。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大门。 几乎在同时,清晨第一缕阳光也洒向了大地,霍斯来的时候刚刚好,他这人很多人都见过了,众人的眼神显然不是看向他的,都集中到了他身旁一个人身上。 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中等,长相中等,典型波斯人模样,没有蓄积时下伊教徒那样的大胡子,而是祆教总算可以正大光明亮出来的翘尾胡,下颌则是光秃秃的。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比较之下,一旁的霍斯反而还要高大威猛得多,但众人还是将目光汇聚到了他身上。 不过,众人的目光很快就变换了方向,还是在此人身上,不过从其面部转到了他手上! 黑曜令! 不错,他手上正握着一面黑曜令,与其它拥有此令的使者不同,这面黑曜令两侧都是金光闪闪! 此人甫一跨入广场便将令牌举了起来,众人看的真真切切。 只见其正面镶着一面有着卍字符号光线的金太阳,背面则是祆教的神兽金牛! 当然了,这金牛并非普通的金牛,而是牛头马面带翅膀的金牛,琐罗亚斯德创立此教时便有了的形象,火焰、金牛,就是祆教两个最大的崇拜物。 令牌显然流传已久,两面的金像都摩挲得光滑无比。 这面金牌一出现就意味着教主到了,令教徒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心心念念已久的大教主竟然是这么年轻一个人物。 当这面令牌举起来后,连霍斯也不得不退后半步,不过教徒们显然忍不住了,纷纷单膝跪了下来,除了霍桑、丹纳等人。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丹纳面前。 丹纳等人这才弯腰施礼。 教徒们显然有些愕然了。 “你们自是教中高层,不过难道就不需要向教主行大礼?” 那人与丹纳等人见过礼后又转过身来,继续举着那面令牌。 “诸位” 他说的是波斯语。 “我并非教主,而是教主派来的使者阿萨尔” 众人一听,不禁喜怒参半,喜的是教主虽然没来,但他的使者肯定也是非同小可,肯定带来了教主的指示,怒的自然是你这厮怎地没早说,害得我等跪了一地! “我就是妙火使者” 众人这才明白,眼下清心使者、妙风使者、明力使者都在,妙水使者是谁大家也都知道,唯独从未见过妙火使者,看来他一直跟着教主,而教主显然不在西域一带,这才很少露面。 “教主有令” 众人包括丹纳等人都弯下了腰。 “根据妙风使者、明力使者的自愿以及现状,原妙风使者阿迪尔、明力使者朱邪不疑不再担任使者之位,不过依旧是祆教徒” 看来阿萨尔已经跟阿迪尔、朱邪不疑提前沟通过了,两人听了神色依旧如常。 “教主任命帝亚斯、阿萨里为新妙风使者、明力使者” 两个人站了出来,一人自然是律庆甫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见过的帝亚斯,另一人面目与阿萨尔十分相似,乍一看还有些分辨不清,似乎是双胞胎,祆教徒们显然没有见过,多半是跟着阿萨尔一起来的。 五大使者中,明力使者、妙水使者实际上都是担任行动的职责,不过前者是听命于教主的,后者则是听命于副教主的,但论起地位自然还属妙火使者地位最高,谁叫他们崇拜火焰呢? 祆教职位中,自然以教主最大,副教主次之,以下则是长伴教主左右的左右使者,所谓光明左使、光明右使是也,再下则是五大使者。 五大使者之下则是一级祆寺的祆正,也即祆寺的主持,当然了,主要祆寺的祆正实际上与除了妙火使者、清心使者之外的三大使者的地位差不多了,霍桑就是这样的人物。 教主、左右使者从未有人见过,于是时下就数妙火使者阿萨尔地位最高了。 接下来的遴选圣女的活动显然就要由他来主持了。 果然,只见阿萨尔将令牌收了起来,然后看向霍桑。 “准备好了吗?” 霍桑的眼神也凝重起来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呼”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上方传来,教徒们往上一看,只见四座宣礼塔上面的圣火都点燃了,铁锅里的木柴显然有不少沾染了老鼠尿,正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教徒们赶紧让出了广场的中心位置。 又是“呼”的一声传出,只见广场当中放着的三个小火盆也不知何时点燃了,火势虽然不如宣礼塔上的那样焮天铄地,但显然也加注了香油,火焰也腾得老高。 “呜” 塔顶显然早就有祆寺里的学徒在,此时都吹响了手中的铜号。 第44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中) 寺内几个打着红旗的祆僧进来了,红旗上绣着一团火焰,火焰周围则是金色卍字符号。 十名蒙着面纱的少女跟在后面。 接下来就是她们要面临的挑战了,她们的长裙几乎拖到了地上,而需要在不 提裙的前提下从三个火盆上跨过。 既然是崇拜火焰的宗教,那么跨过并被火点燃后或是强忍着或是不被火烧着才是真正的圣女人选。 这些人既然能熟读祆教教义,显然家境都不一般,此时的祆教教义都是写在羔羊皮上的,据说一部经典就需要上千张羔羊皮,还都是传抄的,中人之家都供养不起,非大富大贵之家不可。 第一个少女战战兢兢跨上了第一个火盆,长裙霎时就被点燃了,一声尖叫后她就从一旁跑了。 第二个倒是勇敢一些,虽然长裙依旧被点燃,但还是强忍着恐惧跨上了第二个,一个不慎长裙竟带倒了火盆,整个人顿时扑倒在火盆上! 这显然不能坚持下去了,几个祆僧赶紧将她拉了下去。 有祆僧又端来了一盆火,放在地上后又在里面浇注了一些香油,火焰顿时猛地往上一蹿。 第三个少女直接放弃了,掩面哭叫着跑了出去。 不过还是被祆僧拉住了——对于圣女的候选人来说,不是被选中便是被烧死,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于火的祭祀? 接下来的几人状况差不多,全部失败了,她们也不能跑掉,只能任凭烈火在自己身上肆虐,直到被烧死。 火焰、目不转睛的眼神、惨叫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渗人。 最后只剩下两人。 一人跨过了三个火盆,虽然身上已经满是火焰了,但却没有大哭大闹,兀自强自忍着,这就算成功了,一旁的祆僧赶紧用早就准备好的水浇在她身上,火焰立即被扑灭了。 这名祆僧显然是妙水使者的弟子,只有妙水使者才能用水。 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只见其身形显然比之前几人高挑一些,也曼妙一些,看得一众信徒目不转睛,她在第一个火盆前面略停了一下,然后就跨了上去。 一个令人万分奇怪的景象出现了,她的长裙竟然没有着火! 第一个如此,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如此! 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发明出能够防火的布料,而且她的长裙看起来与其他人并无二致。 她施施然一连跨过三个火盆,然后从容来到妙火使者阿萨尔面前施了一礼。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阿萨尔也呆住了。 这种遴选圣女的仪式自从祆教诞生后不知举行了多少次,最后遴选出来的多半是像倒数第二个那样的人,那就是忍受着烈火的肆虐而神色淡然者,但这一次竟然出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 不过,这难道不是真的与火融为一体吗? 半晌,阿萨尔来到她面前,还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她的长裙,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在这个世上显然也不存在可以用来作弊的物件儿。 “你叫什么?” “叶儿坤” 叶儿,突厥语“地方”之意,坤,就是太阳,连起来就是波斯语中的呼罗珊,也即太阳升起的地方。 这名少女还是用波斯语说出来的,竟然也无半点违和感。 “你是突厥人?” “不,我是河中人,石国人,很不幸,一百年前,我们就不能说粟特语了,只能说突厥语和波斯语” 实际上粟特语就是波斯语的一种,时下依旧有少数人能说,比如塔吉克人,但在河中昭武九姓中,除了少数商人世家,已经没多少人能说了。 “不是石国王族?” “不是” “家里是干什么的?” “家父曾经担任讹答剌沙黑纳尔” 沙黑纳尔有两种语境,在西辽国的驻外官员中就是税务官,在西辽国内则是行政秘书的意思,或者直接叫中文称呼“主簿、县丞”等。 “难怪” 阿萨尔捻起了自己的胡须。 另外那名少女叫黛依思,也被留了下来,在几百信徒的欢呼声中,叶儿坤成了圣女,而黛依思则成了圣女的助手。 包括阿萨尔、霍斯在内的所有人都单膝跪下向叶儿坤行礼,然后她两人就被送到了一座最大的宣礼塔,今后她们将在这里接受信徒的膜拜,并对女信徒指点迷津。 两人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了宣礼塔的顶部,那里有两间房舍,还有几名伺候她们的女仆,当她们再次出现在宣礼塔上时,下面又是一大阵欢呼声,接着又是齐刷刷跪下了。 接着,在圣女的注视下,丰收节开始了,这自然要由史国国王霍斯来主持,信徒们载歌载舞,伴随着尚未彻底死去的少女们的惨叫声,仪式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 而另外八名少女的遗体则被祆僧抬到了一座专门用来举行葬礼的宣礼塔顶部,在那里为其举行了天葬仪式。 一个月后,圣女逐渐以其博大精深的教义博得了全国女性教徒的好感和信任,原本,每日前来祆寺的信徒还是以男性居多,就算有女信徒,也多半是由男性家属陪着,但自从圣女到来后,女信徒竟与男信徒分庭抗礼了。 除了接见女信徒,教内、寺内有任何大事也都需要圣女出面参与,叶儿坤也渐渐显露出了其对教义超乎常人的理解,最后连号称“活教义”的清心使者丹纳、祆正霍桑也折服了,加上圣女的崇高地位,往往还以她的意见为主。 渐渐地,就连史国国王霍斯有任何大政令出台也会知会她,有时候还忘了这里还有祆正、清心使者在。 这显然也是有原因的,谁叫你教主、副教主都不在呢? 而作为“活教义”的清心使者虽然精通教义,但也只能寻章摘句,而不能活学活用,他们面对的毕竟是一个俗世社会,需要为信徒们解决一个个活生生的问题,而不是千篇一律用一千多年以前的教义一言而概之。 妙火使者主持完圣女节后便离开了,但还是将其弟阿萨里作为明力使者留了下来。 明力使者、妙水使者,实际上就是祆教中的行动组组长,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头目,大部分时候他们就是刺客,有时候也会传播流言、蛊惑人心、煽风点火。 区别是明力使者是忠于教主的,而妙水使者是忠于副教主的。 根据祆教的规定,教主可以住在总舵,但副教主虽然以暗黑隐修为主,但既然有了祆教国家,他就必须来到该国最大的祆寺驻扎。 史国的祆教徒们对这一点都深信不疑。 虽然副教主往往站在教主的对立面,但在事关本教生死存亡的关键当口,且教主不在时,他依旧有统领全教的重任的,故此,信徒们对他依旧很是期盼。 怛逻斯,大宰相府。 “大汗” 对于这一点,律庆也很是期盼。 自从圣女出现后,藏在暗处的副教主就必须要来到史国城了。 “阿赖山葛逻禄部所在的克孜勒苏河上游的盖尔姆城、葱岭葛逻禄部所在赛迦审城、塔吉克部以前的大帐所在的高附都督府几乎同时出来了一拨人”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大唐曾在这里设置高附都督府用来监视塔吉克诸部。 “哦?” “都是约莫一百骑护着一辆马车,一辆带蓬马车,车厢都是黑色的,都向史国城走来” 律庆不禁哑然失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神弄鬼!” 前来汇报的是霍斯都。 “大汗,那我等?” 律庆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吟起来。 “看来这副教主确实采取了狡兔三窟之策,而这也是被祆教教义所允许的,你先说说,最有可能的是来自何处的?” “自然是阿赖山葛逻禄部大汗拔延塔黑所在的盖尔姆,拔延塔黑是祆教的妙水使者,也是副教主唯一可以依赖的力量,最有可能就是那里,若不是大汗反复强调不能打草惊蛇,光凭其曾刺杀过大汗我早就下手了” “哦?那你准备怎么做?” “扮成马贼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律庆摇摇头,“首先,祆教里人隐藏了几百年,最擅潜藏、侦查之术,扮成马贼,终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那就任凭他兀自逍遥在外?” “不,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然后再下手,这厮显然这三个地方都到过,而且都打着副教主的旗号,当然了,肯定是隐藏起来了,估计连拔延塔黑、霍斯、查图谟三人也不知道到底那位是副教主” 查图谟,葱岭葛逻禄人大汗。 “那?” “我倒是认为最有可能的是赛迦审城” “哦?” “首先赛迦审城是一座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要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藏着不出来,也几乎没有人能够上去查出来,他是本汗的大敌,岂会不明白这一点?而盖尔姆、高附都督府都是建在明显地点的小城,就没有那么容易隔绝外人了”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请大汗指点迷津” “呵呵,既然那阿萨尔也是来自波斯,那么,若是我猜的没错,祆教教主已经与阿萨辛派合流了!” “啊!” “好了,他们三路想要抵达史国城,都需要途径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铁门关,那里是我们控制的地方,通知下去” “他们的到来我们是欢迎的,但必须住在关外驿站,届时将站内的其他人全部清出去,专门用来接待副教主一行” “然后呢” “重点关注来自赛迦审城的那一拨,然后” 第44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中) 寺内几个打着红旗的祆僧进来了,红旗上绣着一团火焰,火焰周围则是金色卍字符号。 十名蒙着面纱的少女跟在后面。 接下来就是她们要面临的挑战了,她们的长裙几乎拖到了地上,而需要在不 提裙的前提下从三个火盆上跨过。 既然是崇拜火焰的宗教,那么跨过并被火点燃后或是强忍着或是不被火烧着才是真正的圣女人选。 这些人既然能熟读祆教教义,显然家境都不一般,此时的祆教教义都是写在羔羊皮上的,据说一部经典就需要上千张羔羊皮,还都是传抄的,中人之家都供养不起,非大富大贵之家不可。 第一个少女战战兢兢跨上了第一个火盆,长裙霎时就被点燃了,一声尖叫后她就从一旁跑了。 第二个倒是勇敢一些,虽然长裙依旧被点燃,但还是强忍着恐惧跨上了第二个,一个不慎长裙竟带倒了火盆,整个人顿时扑倒在火盆上! 这显然不能坚持下去了,几个祆僧赶紧将她拉了下去。 有祆僧又端来了一盆火,放在地上后又在里面浇注了一些香油,火焰顿时猛地往上一蹿。 第三个少女直接放弃了,掩面哭叫着跑了出去。 不过还是被祆僧拉住了——对于圣女的候选人来说,不是被选中便是被烧死,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于火的祭祀? 接下来的几人状况差不多,全部失败了,她们也不能跑掉,只能任凭烈火在自己身上肆虐,直到被烧死。 火焰、目不转睛的眼神、惨叫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渗人。 最后只剩下两人。 一人跨过了三个火盆,虽然身上已经满是火焰了,但却没有大哭大闹,兀自强自忍着,这就算成功了,一旁的祆僧赶紧用早就准备好的水浇在她身上,火焰立即被扑灭了。 这名祆僧显然是妙水使者的弟子,只有妙水使者才能用水。 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只见其身形显然比之前几人高挑一些,也曼妙一些,看得一众信徒目不转睛,她在第一个火盆前面略停了一下,然后就跨了上去。 一个令人万分奇怪的景象出现了,她的长裙竟然没有着火! 第一个如此,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如此! 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发明出能够防火的布料,而且她的长裙看起来与其他人并无二致。 她施施然一连跨过三个火盆,然后从容来到妙火使者阿萨尔面前施了一礼。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阿萨尔也呆住了。 这种遴选圣女的仪式自从祆教诞生后不知举行了多少次,最后遴选出来的多半是像倒数第二个那样的人,那就是忍受着烈火的肆虐而神色淡然者,但这一次竟然出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景象! 不过,这难道不是真的与火融为一体吗? 半晌,阿萨尔来到她面前,还弯下腰检查了一下她的长裙,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在这个世上显然也不存在可以用来作弊的物件儿。 “你叫什么?” “叶儿坤” 叶儿,突厥语“地方”之意,坤,就是太阳,连起来就是波斯语中的呼罗珊,也即太阳升起的地方。 这名少女还是用波斯语说出来的,竟然也无半点违和感。 “你是突厥人?” “不,我是河中人,石国人,很不幸,一百年前,我们就不能说粟特语了,只能说突厥语和波斯语” 实际上粟特语就是波斯语的一种,时下依旧有少数人能说,比如塔吉克人,但在河中昭武九姓中,除了少数商人世家,已经没多少人能说了。 “不是石国王族?” “不是” “家里是干什么的?” “家父曾经担任讹答剌沙黑纳尔” 沙黑纳尔有两种语境,在西辽国的驻外官员中就是税务官,在西辽国内则是行政秘书的意思,或者直接叫中文称呼“主簿、县丞”等。 “难怪” 阿萨尔捻起了自己的胡须。 另外那名少女叫黛依思,也被留了下来,在几百信徒的欢呼声中,叶儿坤成了圣女,而黛依思则成了圣女的助手。 包括阿萨尔、霍斯在内的所有人都单膝跪下向叶儿坤行礼,然后她两人就被送到了一座最大的宣礼塔,今后她们将在这里接受信徒的膜拜,并对女信徒指点迷津。 两人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了宣礼塔的顶部,那里有两间房舍,还有几名伺候她们的女仆,当她们再次出现在宣礼塔上时,下面又是一大阵欢呼声,接着又是齐刷刷跪下了。 接着,在圣女的注视下,丰收节开始了,这自然要由史国国王霍斯来主持,信徒们载歌载舞,伴随着尚未彻底死去的少女们的惨叫声,仪式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 而另外八名少女的遗体则被祆僧抬到了一座专门用来举行葬礼的宣礼塔顶部,在那里为其举行了天葬仪式。 一个月后,圣女逐渐以其博大精深的教义博得了全国女性教徒的好感和信任,原本,每日前来祆寺的信徒还是以男性居多,就算有女信徒,也多半是由男性家属陪着,但自从圣女到来后,女信徒竟与男信徒分庭抗礼了。 除了接见女信徒,教内、寺内有任何大事也都需要圣女出面参与,叶儿坤也渐渐显露出了其对教义超乎常人的理解,最后连号称“活教义”的清心使者丹纳、祆正霍桑也折服了,加上圣女的崇高地位,往往还以她的意见为主。 渐渐地,就连史国国王霍斯有任何大政令出台也会知会她,有时候还忘了这里还有祆正、清心使者在。 这显然也是有原因的,谁叫你教主、副教主都不在呢? 而作为“活教义”的清心使者虽然精通教义,但也只能寻章摘句,而不能活学活用,他们面对的毕竟是一个俗世社会,需要为信徒们解决一个个活生生的问题,而不是千篇一律用一千多年以前的教义一言而概之。 妙火使者主持完圣女节后便离开了,但还是将其弟阿萨里作为明力使者留了下来。 明力使者、妙水使者,实际上就是祆教中的行动组组长,说白了,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头目,大部分时候他们就是刺客,有时候也会传播流言、蛊惑人心、煽风点火。 区别是明力使者是忠于教主的,而妙水使者是忠于副教主的。 根据祆教的规定,教主可以住在总舵,但副教主虽然以暗黑隐修为主,但既然有了祆教国家,他就必须来到该国最大的祆寺驻扎。 史国的祆教徒们对这一点都深信不疑。 虽然副教主往往站在教主的对立面,但在事关本教生死存亡的关键当口,且教主不在时,他依旧有统领全教的重任的,故此,信徒们对他依旧很是期盼。 怛逻斯,大宰相府。 “大汗” 对于这一点,律庆也很是期盼。 自从圣女出现后,藏在暗处的副教主就必须要来到史国城了。 “阿赖山葛逻禄部所在的克孜勒苏河上游的盖尔姆城、葱岭葛逻禄部所在赛迦审城、塔吉克部以前的大帐所在的高附都督府几乎同时出来了一拨人” 高附都督府,后世塔吉克斯坦丹加拉,大唐曾在这里设置高附都督府用来监视塔吉克诸部。 “哦?” “都是约莫一百骑护着一辆马车,一辆带蓬马车,车厢都是黑色的,都向史国城走来” 律庆不禁哑然失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神弄鬼!” 前来汇报的是霍斯都。 “大汗,那我等?” 律庆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沉吟起来。 “看来这副教主确实采取了狡兔三窟之策,而这也是被祆教教义所允许的,你先说说,最有可能的是来自何处的?” “自然是阿赖山葛逻禄部大汗拔延塔黑所在的盖尔姆,拔延塔黑是祆教的妙水使者,也是副教主唯一可以依赖的力量,最有可能就是那里,若不是大汗反复强调不能打草惊蛇,光凭其曾刺杀过大汗我早就下手了” “哦?那你准备怎么做?” “扮成马贼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律庆摇摇头,“首先,祆教里人隐藏了几百年,最擅潜藏、侦查之术,扮成马贼,终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那就任凭他兀自逍遥在外?” “不,我们应该好好想一想,然后再下手,这厮显然这三个地方都到过,而且都打着副教主的旗号,当然了,肯定是隐藏起来了,估计连拔延塔黑、霍斯、查图谟三人也不知道到底那位是副教主” 查图谟,葱岭葛逻禄人大汗。 “那?” “我倒是认为最有可能的是赛迦审城” “哦?” “首先赛迦审城是一座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要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藏着不出来,也几乎没有人能够上去查出来,他是本汗的大敌,岂会不明白这一点?而盖尔姆、高附都督府都是建在明显地点的小城,就没有那么容易隔绝外人了”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请大汗指点迷津” “呵呵,既然那阿萨尔也是来自波斯,那么,若是我猜的没错,祆教教主已经与阿萨辛派合流了!” “啊!” “好了,他们三路想要抵达史国城,都需要途径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的铁门关,那里是我们控制的地方,通知下去” “他们的到来我们是欢迎的,但必须住在关外驿站,届时将站内的其他人全部清出去,专门用来接待副教主一行” “然后呢” “重点关注来自赛迦审城的那一拨,然后” 第45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下) 史国城,大祆寺。 对于即将到来的副教主,圣女叶儿坤、祆正霍桑、清心使者丹纳、新任妙风使者帝亚斯、新任明力使者阿萨里进行了商议。 “咳咳” 这样的事情教义上也有规定,只见丹纳轻咳一声,众人皆知他要掉书袋了。 “大宣礼塔顶部有圣火、天葬场,地下有隐修所,设施一应俱全,就是为教内的高阶隐修者准备的,副教主来了就住到那里” 帝亚斯说道:“可副教主使用了疑兵之计,来了三拨人马,每拨都有百骑、一辆马车,本寺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阿萨里点点头,“不错,副教主作为暗黑隐修者,不能将真实面目露于世面,而且他在进行暗黑隐修时会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发挥到最大,必定会得罪不少人,特别是会得罪光明使者” “虽然时下扎兀惕汗对我教功莫大焉,但副教主显然得罪过他,就怕” 霍桑说道:“无论如何,为了配合副教主,这三拨人都要先开到寺内再说,届时副教主以及少量随从暗中留下来,余者哪里来就哪里回” 众人点头称是,叶儿坤突然说道:“如果来的三拨人都是幌子,副教主并没有在里面呢?” 霍桑笑道:“圣女多虑了,如果本寺没有尚没有圣女,副教主这么做还情有可原,但既然圣女已经选出来了,他就没有理由这么做了,按照教义规定,圣女,是本教中唯一可以直接接触教主、副教主的人” “本教高阶教士中,唯有圣女不可欺骗,这是伟大的琐罗亚斯德规定的,没有人胆敢违反” “副教主思虑深远,三拨人马肯定不会一起到来,而是先后到来,按照路途远近,首先到来的肯定是来自高附都督府的,盖尔姆的次之,赛迦审城最迟,高附都督府与盖尔姆之间应该相隔三日左右” “赛迦审城的则会延迟十日左右” “每到一拨,便让其在夜晚进城,来到寺内后就由圣女询问,当然了,为防消息泄露,率先到来的就算是假的也会留下来,直到最后一拨到来,届时真的假的圣女就知道了” “真的住到大宣礼塔地下室,假的则悄然离开,护卫则返回原地,来的时候有先有后,返回的时候则继续护着马车一起离开,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帝亚斯问道:“一般来说副教主除了妙水使者外还有四大弟子,不知这地下室能否住下这许多人?” 霍桑轻咳一声,“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副教主身边肯定有至少一个弟子,至于其他三人就未必了,他们与副教主一样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或者早就在寺内了,或者分散在各处,我等不得过问” 他看了看依旧蒙着面纱的叶儿坤,“不过副教主的真面目必须由圣女知晓,否则就会出乱子,但也只有圣女有资格知晓,届时余者切莫出面” 众人都点点头,“知道了” 没多久,律庆也知道了相关信息,赶紧下令不要在铁门关发动。 几日后,第一辆马车在子夜时分缓缓驶入史国城,然后继续朝着祆寺进发,一百骑紧紧跟着。 马车直接从祆寺大门驶入,然后停在广场上,偌大的广场上就只有一人。 叶儿坤。 “圣女殿下?” “正是,副教主?” 马车上下来了两人,都穿着连着帽子的黑色长袍,帽子放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目。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的住处呢?” “跟我来” 叶儿坤将这两人引到大宣礼塔的地下室,那里的布置与毡德城大清真寺地下的布置一模一样,顶部正中一道突出来的横梁,横梁的一侧有一盏油灯,横梁宽约一尺,于是油灯的这一面较为明亮,另一面则是漆黑一片。 “圣女殿下,按照规矩,只有等所有的人到齐后才能出示真面目,对不起了” 叶儿坤点点头,便出去了。 三日后,第二拨人到了,情形与第一拨一模一样。 又过了十日,最后一拨、从葱岭的赛迦审城来的马车也缓缓驶入了寺内,叶儿坤将其引到地下室后,另外四个人已经在那里待了十几日了。 同样是两人,他们甫一下到地下室便闪入黑暗的那处,并于先到的四人混在一起。 六人,都隐藏在黑暗里,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乍一看去显然是瞧不出真假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出现了。 半晌,当中一人说道:“叶儿坤?” “不错” “你父亲是?” “前讹答剌沙黑纳尔叶剌真” 叶剌真,突厥语,出产雄鹰的地方,名字与叶儿坤大同小异。 “叶剌真?他还活着?” “副教主认识我父亲” “呵呵,他是萧遏鲁的死忠,也是萧遏鲁逆案的牵连者,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全家应该发配到边境戍守,难道是郅支山?” “不是,天山,防备西夏国的那一段戍堡” “殿下,你等一等” 祆教中人称呼圣女为殿下也是有来由的,因为一开始的圣女多半出自王族公主。 几人几乎同时消失在黑暗中,半晌,一人拿出一本书册,然后一抹昏暗的亮光出现了,叶儿坤没有见到火镰打击火石的动静,却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自然知道那多半是夜明珠带来的。 一阵急促的翻阅书册的动静传来。 半晌,一人说道:“在这里,天山东端蒲类堡,叶剌真” 另一人说道:“蒲类堡,十年前就取消了,这么说你父亲还在?” “不在了,十五年前戍期满了后在返回讹答剌的途中染病身故” “好” 此人叹了口气。 “其他人出去,只留下阿大” 很快地下室便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了,然后一人缓缓向后放下帽子。 “殿下,我就是副教主,按照规定,我不能说出真实名字,你只要记住我的面容就是了,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在上,我不敢欺骗殿下” 叶儿坤依旧带着面纱,见了此人的面目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有劳殿下了,今后祆寺只需负责我与萧大的饮食起居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无须他们过问” 怛逻斯。 一个秋末的午后。 葡萄酒下,律庆正在闭目养神。 一张琉璃桌,上面放着茶水,霍斯都、曹赟坐在两侧,正在全神贯注看着他。 半晌,律庆睁开了眼睛。 曹赟赶紧将刚泡好的茶水递了过去。 律庆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喜色。 “四川来的新茶?” “正是,一斤需要十个金币,价格奇贵,汗府也只留了一百斤” 见到律庆的右眼睑轻微抽动了一下,霍斯都赶紧说道:“这样的茶叶一共只有一千斤,居努斯的人、萧乙辛的人、萧承业的人以及另外两个商家都有进货,这一批就是居努斯买来的” 原来,虽然时下律庆实际上掌控了西辽国的大权,但以前的两大皇商萧承业、萧乙辛依旧可以以豪商的身份四处经商,不过需要将获得的利润三成上缴给汗府,三成交给虎思斡耳朵,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律庆笑了笑,“你想多了,就算有人想害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四川去做手脚,好,你继续说下去” “大汗,那黛依思是我们的人,现在是圣女的助手,根据她提供的情报,那人正是大汗想象中的那位,他身边那人不用说就是” 律庆摆摆手。 “不要说了,心知肚明就是了” “是。三拨人马进城后,骑兵马上就原路返回了” “有没有追踪这三拨骑兵?” “自然有的,不过前往盖尔姆、高附都督府、赛迦审城都有上千里路程,想要将三拨人马全部弄清楚实在” “我知道,我问的是有没有异常?” “返回盖尔姆的那一拨少了一个人” “在哪里少的?” “铁门关附近,除此之外,其余两拨应该都是查图谟、霍斯派遣的骑兵,并无异常” “我等发现后立即四处追寻,不过” “好了,铁门关附近山脉纵横,四通八达,岂有那么容易追寻的?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位副教主有四大弟子,除了身边那人,这位肯定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位则在各处,或许就在我们身边也说不定” 曹赟顿时紧张起来了,不断看向四周。 律庆、霍斯都不禁大笑起来。 半晌,律庆说道:“罢了,既然他已经来到了史国城,又在你们的人的监控之下,就算他再出幺蛾子也会提前知晓,不用说他在寺内也有自己的人,不过是霍桑、丹纳等人不知道罢了” “他通过身边那人与寺内的眼线往来,这寺内的人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只要盯住此人,就能发现他布在史国城的下线,否则他就是笼子瞎子,来日方长,静观其变罢了” 霍斯都不禁有些奇怪。 “大汗,此人三番五次对付您,难道您就不恼?” 律庆点点头,“自然十分恼火,不过,我相信还有人更为恼火” “哦?” “难道你就没发现他们的教主对他更为防备?否则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史国城主持遴选圣女的大会,而只是派遣了妙火使者?” “大汗想与教主联合起来?” “想哪里去了,我说过,阿萨辛派多半与该教暗中联合起来了,对于我等来说,阿萨辛派更是一个大敌,时下欧洲人正在发动十字军圣战,伊教徒也有他们的圣战,除了抵抗十字军,最多的就是体现在阿萨辛派上” “原本敌人只来自西边,现在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敌,他们岂有不发动的,再看看,兴许教主、副教主也会一时联合起来呢” 第45章 灼灼圣火耀史国,招招红旗迎圣女(下) 史国城,大祆寺。 对于即将到来的副教主,圣女叶儿坤、祆正霍桑、清心使者丹纳、新任妙风使者帝亚斯、新任明力使者阿萨里进行了商议。 “咳咳” 这样的事情教义上也有规定,只见丹纳轻咳一声,众人皆知他要掉书袋了。 “大宣礼塔顶部有圣火、天葬场,地下有隐修所,设施一应俱全,就是为教内的高阶隐修者准备的,副教主来了就住到那里” 帝亚斯说道:“可副教主使用了疑兵之计,来了三拨人马,每拨都有百骑、一辆马车,本寺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阿萨里点点头,“不错,副教主作为暗黑隐修者,不能将真实面目露于世面,而且他在进行暗黑隐修时会将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发挥到最大,必定会得罪不少人,特别是会得罪光明使者” “虽然时下扎兀惕汗对我教功莫大焉,但副教主显然得罪过他,就怕” 霍桑说道:“无论如何,为了配合副教主,这三拨人都要先开到寺内再说,届时副教主以及少量随从暗中留下来,余者哪里来就哪里回” 众人点头称是,叶儿坤突然说道:“如果来的三拨人都是幌子,副教主并没有在里面呢?” 霍桑笑道:“圣女多虑了,如果本寺没有尚没有圣女,副教主这么做还情有可原,但既然圣女已经选出来了,他就没有理由这么做了,按照教义规定,圣女,是本教中唯一可以直接接触教主、副教主的人” “本教高阶教士中,唯有圣女不可欺骗,这是伟大的琐罗亚斯德规定的,没有人胆敢违反” “副教主思虑深远,三拨人马肯定不会一起到来,而是先后到来,按照路途远近,首先到来的肯定是来自高附都督府的,盖尔姆的次之,赛迦审城最迟,高附都督府与盖尔姆之间应该相隔三日左右” “赛迦审城的则会延迟十日左右” “每到一拨,便让其在夜晚进城,来到寺内后就由圣女询问,当然了,为防消息泄露,率先到来的就算是假的也会留下来,直到最后一拨到来,届时真的假的圣女就知道了” “真的住到大宣礼塔地下室,假的则悄然离开,护卫则返回原地,来的时候有先有后,返回的时候则继续护着马车一起离开,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帝亚斯问道:“一般来说副教主除了妙水使者外还有四大弟子,不知这地下室能否住下这许多人?” 霍桑轻咳一声,“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副教主身边肯定有至少一个弟子,至于其他三人就未必了,他们与副教主一样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或者早就在寺内了,或者分散在各处,我等不得过问” 他看了看依旧蒙着面纱的叶儿坤,“不过副教主的真面目必须由圣女知晓,否则就会出乱子,但也只有圣女有资格知晓,届时余者切莫出面” 众人都点点头,“知道了” 没多久,律庆也知道了相关信息,赶紧下令不要在铁门关发动。 几日后,第一辆马车在子夜时分缓缓驶入史国城,然后继续朝着祆寺进发,一百骑紧紧跟着。 马车直接从祆寺大门驶入,然后停在广场上,偌大的广场上就只有一人。 叶儿坤。 “圣女殿下?” “正是,副教主?” 马车上下来了两人,都穿着连着帽子的黑色长袍,帽子放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目。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的住处呢?” “跟我来” 叶儿坤将这两人引到大宣礼塔的地下室,那里的布置与毡德城大清真寺地下的布置一模一样,顶部正中一道突出来的横梁,横梁的一侧有一盏油灯,横梁宽约一尺,于是油灯的这一面较为明亮,另一面则是漆黑一片。 “圣女殿下,按照规矩,只有等所有的人到齐后才能出示真面目,对不起了” 叶儿坤点点头,便出去了。 三日后,第二拨人到了,情形与第一拨一模一样。 又过了十日,最后一拨、从葱岭的赛迦审城来的马车也缓缓驶入了寺内,叶儿坤将其引到地下室后,另外四个人已经在那里待了十几日了。 同样是两人,他们甫一下到地下室便闪入黑暗的那处,并于先到的四人混在一起。 六人,都隐藏在黑暗里,高矮胖瘦都差不多,乍一看去显然是瞧不出真假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出现了。 半晌,当中一人说道:“叶儿坤?” “不错” “你父亲是?” “前讹答剌沙黑纳尔叶剌真” 叶剌真,突厥语,出产雄鹰的地方,名字与叶儿坤大同小异。 “叶剌真?他还活着?” “副教主认识我父亲” “呵呵,他是萧遏鲁的死忠,也是萧遏鲁逆案的牵连者,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全家应该发配到边境戍守,难道是郅支山?” “不是,天山,防备西夏国的那一段戍堡” “殿下,你等一等” 祆教中人称呼圣女为殿下也是有来由的,因为一开始的圣女多半出自王族公主。 几人几乎同时消失在黑暗中,半晌,一人拿出一本书册,然后一抹昏暗的亮光出现了,叶儿坤没有见到火镰打击火石的动静,却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自然知道那多半是夜明珠带来的。 一阵急促的翻阅书册的动静传来。 半晌,一人说道:“在这里,天山东端蒲类堡,叶剌真” 另一人说道:“蒲类堡,十年前就取消了,这么说你父亲还在?” “不在了,十五年前戍期满了后在返回讹答剌的途中染病身故” “好” 此人叹了口气。 “其他人出去,只留下阿大” 很快地下室便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了,然后一人缓缓向后放下帽子。 “殿下,我就是副教主,按照规定,我不能说出真实名字,你只要记住我的面容就是了,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在上,我不敢欺骗殿下” 叶儿坤依旧带着面纱,见了此人的面目后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 “有劳殿下了,今后祆寺只需负责我与萧大的饮食起居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无须他们过问” 怛逻斯。 一个秋末的午后。 葡萄酒下,律庆正在闭目养神。 一张琉璃桌,上面放着茶水,霍斯都、曹赟坐在两侧,正在全神贯注看着他。 半晌,律庆睁开了眼睛。 曹赟赶紧将刚泡好的茶水递了过去。 律庆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喜色。 “四川来的新茶?” “正是,一斤需要十个金币,价格奇贵,汗府也只留了一百斤” 见到律庆的右眼睑轻微抽动了一下,霍斯都赶紧说道:“这样的茶叶一共只有一千斤,居努斯的人、萧乙辛的人、萧承业的人以及另外两个商家都有进货,这一批就是居努斯买来的” 原来,虽然时下律庆实际上掌控了西辽国的大权,但以前的两大皇商萧承业、萧乙辛依旧可以以豪商的身份四处经商,不过需要将获得的利润三成上缴给汗府,三成交给虎思斡耳朵,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律庆笑了笑,“你想多了,就算有人想害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四川去做手脚,好,你继续说下去” “大汗,那黛依思是我们的人,现在是圣女的助手,根据她提供的情报,那人正是大汗想象中的那位,他身边那人不用说就是” 律庆摆摆手。 “不要说了,心知肚明就是了” “是。三拨人马进城后,骑兵马上就原路返回了” “有没有追踪这三拨骑兵?” “自然有的,不过前往盖尔姆、高附都督府、赛迦审城都有上千里路程,想要将三拨人马全部弄清楚实在” “我知道,我问的是有没有异常?” “返回盖尔姆的那一拨少了一个人” “在哪里少的?” “铁门关附近,除此之外,其余两拨应该都是查图谟、霍斯派遣的骑兵,并无异常” “我等发现后立即四处追寻,不过” “好了,铁门关附近山脉纵横,四通八达,岂有那么容易追寻的?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位副教主有四大弟子,除了身边那人,这位肯定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位则在各处,或许就在我们身边也说不定” 曹赟顿时紧张起来了,不断看向四周。 律庆、霍斯都不禁大笑起来。 半晌,律庆说道:“罢了,既然他已经来到了史国城,又在你们的人的监控之下,就算他再出幺蛾子也会提前知晓,不用说他在寺内也有自己的人,不过是霍桑、丹纳等人不知道罢了” “他通过身边那人与寺内的眼线往来,这寺内的人很快就会被发现的,只要盯住此人,就能发现他布在史国城的下线,否则他就是笼子瞎子,来日方长,静观其变罢了” 霍斯都不禁有些奇怪。 “大汗,此人三番五次对付您,难道您就不恼?” 律庆点点头,“自然十分恼火,不过,我相信还有人更为恼火” “哦?” “难道你就没发现他们的教主对他更为防备?否则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史国城主持遴选圣女的大会,而只是派遣了妙火使者?” “大汗想与教主联合起来?” “想哪里去了,我说过,阿萨辛派多半与该教暗中联合起来了,对于我等来说,阿萨辛派更是一个大敌,时下欧洲人正在发动十字军圣战,伊教徒也有他们的圣战,除了抵抗十字军,最多的就是体现在阿萨辛派上” “原本敌人只来自西边,现在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敌,他们岂有不发动的,再看看,兴许教主、副教主也会一时联合起来呢” 第46章 宽田吉斯现巨变,西域都护呈新颜(上) 草木摇落,大地灰黄。 风势骤起,雪冬将至。 怛逻斯。 “报!” 律庆每日都坐在后院葡萄架下处理公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看似悠哉乐哉,实则悬着一颗心。 对于萧捕奴、萧佛奴带领大军进攻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之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手到擒来,自己也与高昌回鹘大军交过手,都无一败绩,但万事没有绝对,高昌回鹘人曾以三万精锐击败了刚到此地的耶律大石七万精骑,显然战力不俗。 如果没有将黑火药好好利用起来,或许他悬着的心更甚,但自从有了此物,加上西域一带闻所未闻的穴攻之术,按说应该问题不大才是。 不过,一旦萧捕奴大军进入高昌,东喀喇汗国肯定会派出援兵,虽然时下两者的军队加起来至少还有三四万步骑,若是在野外对战他们肯定不是对手,但也保不准他们在面临绝境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从时间来看,距离他派出萧捕奴大军前往高昌也就刚刚过去了一个半月,路上的时间就有一个月,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萧捕奴大军时下也才抵达高昌城附近半个月左右而已。 高昌,除了高昌城,周围还有至少十个大大小小的城堡,半个月,能将其全部拿下吗? 故此,虽然这些日子律庆看起来悠闲得很,实则还是有些忐忑。 每一次门外传来黑曜都的报告声,他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自然是希望萧捕奴赶紧取胜,自己的主力被萧捕奴带走了,花拉子模难道就没有半点想法? 这才是他忐忑的真正来源。 “进来!” 一人走了进来,律庆一看竟然是霍斯都,便骂道:“你这厮是怎地啦,大呼小叫作甚?” 作为时下黑曜都的指挥使,霍斯都显然是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入内的,今日却是怎地啦? 时值中午两点左右,秋末冬初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律庆甫一见到霍斯都脸上再也隐藏不住的笑脸顿时大喜若狂。 “有结果了?” “不错” 霍斯都扬起了手中的一封信,一封上面用黄丝带缠着一根红色羽毛的信! 作为堂堂西辽国的实际掌权者,扎兀惕汗,自然不能用一根鸡毛来传递紧急信件,而是用上了产自泰州城(卡拉干达)的红腹锦鸡羽毛。 ps:卡拉干达在突厥语里就是富产红腹锦鸡之地。 “还不启封?” 这样的信件一般是由霍斯都来拆封的,现在看来显然是霍斯都接到这封信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霍斯都三下五除二去掉了黄丝带、红羽毛,然后拆开了信封,将一封萧捕奴亲自写就的信件取了出来。 然后呈递给了律庆。 “大汗” “职部在一个深夜突然进抵到高昌平原,不过巴尔术似乎早有准备,也是,我军两万骑从怛逻斯来到高昌,想要完全掩藏行踪几乎不可能” “巴尔术自然紧闭城门不出,末将知其意,并未分兵去攻打与高昌城互成掎角之势的交河堡,而派遣了三千骑星夜南下,并在天亮前攻占了连接高昌与焉耆的铁门关” 西域一带“铁门关”甚多,都是大唐留下的故名,大凡连着两处要地的关隘大部分都这样称呼,自然不可能都是铁门,那样花费实在太大,多半取“关似铁门,牢不可破”之意。 高昌与焉耆之间,焉耆与龟兹之间,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便是如此。 “铁门关只有一千守军,虽然地势险要,但我军骤然驾临,彼等尚在睡梦中,没有使用火药炸毁关门便利用虎爪飞索攀援而上,进而一鼓而下” “然后只留一千人镇守此地,两千骑赶回高昌,三日后,我军利用穴攻之术炸毁了高昌城的西门,城中剧震,敌人并没有过多抵抗,巴尔术手下的那支以突骑施人、葛逻禄人为主的骑兵军团大将兀剌黑便带着巴尔术的首级出城投降了” 看到这里,律庆心里一震。 “兀剌黑是巴尔术的骑奴出身,兀剌黑就是驿马之意,后来娶了高昌回鹘王族之女便一飞冲天,一直以来都是巴尔术的骑兵大将” “兀剌黑将巴尔术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杀死了,但对其家眷并未冒犯,显然是准备让大汗来处置的” “末将谨遵大汗的命令,得知此事后赶紧封锁了消息,并下令不得随意肆扰巴尔术的家眷” “高昌城一下,周围的城池都迎风而下,多半都是主动投降的” “没几日,焉耆果然派来了援军,得到高昌城已经陷落的消息后便退兵了,镇守焉耆的是巴尔术的长子薛思迈,被其手下推举为新一任亦都护” “而东喀喇汗国的穆罕默德三世也让姑墨州守军向龟兹靠拢,显然是想支援薛思迈” “面对这样的局势,末将建议如下” “高昌附近仍需大量时间来稳固,而高昌陷落后焉耆、龟兹、姑墨州、喀什噶尔必定大震,故此,按照大汗之前的指示,由萧佛奴带领一万骑前往即可,不过眼下又出现了一件事” “于阗国,是我国扶持起来的,但以前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于阗国三足鼎立,彼等之间也互相仇视,眼下却不同了,高昌回鹘覆灭在即,后两者必定兔死狐悲,据我国密探提供的情报” “于阗国显然与东喀喇汗国勾结起来了,这样的情形职部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汗示下” 律庆将信件递给霍斯都,后者仔细看了看,“大汗,此事早就在我等预料之中,高昌、喀什噶尔一下,于阗国岂有不胆战心惊的?干脆一并将其拿下就是了” 律庆摇摇头,“人心苦不足,及得陇又望蜀,天山南北,大部分都是伊教徒,好不容易复起了以佛教为国教的于阗国,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将其灭了?” “那?” “派人去一趟于阗国,告诉尉迟嘉,就说本汗拿下喀什噶尔后会将该国东部的皮山国一带割让给他,还让他放心,本汗在位一日就不会攻击他,我两国世世代代都是友好之邦” 皮山国,后世皮山县。 “我会亲自写一封信给他” “大汗” 霍斯都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我等将于阗国拿下后依旧可以让其继续信仰佛教,无非是没有国王,而变成一个隶属于大辽的节度使辖区而已,以我国的军力应该不难办到” “不,于阗国的出现,让一侧的西夏国颇受鼓舞,时下该国正在饱受蒙古人的肆虐,有于阗国的存在,他们多少有一个去处,若是我将于阗国也拿下了,必定让其有唇亡齿寒之感,对于我国与他们的贸易就大受影响” “为了区区一个于阗国而影响两国的贸易实在是得不偿失,眼下我国急需从该国获取茶叶,还有利润极为丰厚的古尔白玉贸易,万不能旦夕而废,总得持续个年才行” “何况尉迟嘉与河西各大豪族都有密切往来,若是贸然拿下该国,也会影响这些世家大族,届时别说白玉贸易了,还有可能影响本汗的河西攻略” “那如何回复萧捕奴?” “萧捕奴亲统七千骑骑驻守高昌,并就地招募兵员,以五千步骑为准,都从降兵中挑选,拣拔年纪轻的、没有成婚的、家境贫寒的” “封兀剌黑为姑墨郡王,其手下经过招募后至少还有五千步骑,让其带着跟着萧佛奴去攻打焉耆、龟兹、姑墨、喀什噶尔” “大汗!”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次是要收服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而不是全靠攻击,有兀剌黑智珠在前,我相信还有不少追随者,这样一来萧佛奴就会在短时间里完成任务,接下来慢慢稳固就是了” “算了,为表示本汗重视此事,我会派哥普罗作为钦差大臣前往,正式宣布此事” 霍斯都正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又传来一声“报!”。 同样是一封书信,不过这封书信上面却缠着黑色的丝线,也没有红色羽毛,也就意味着这是一封寻常的由各地密探传来的信件。 一见上面的黑线霍斯都便知晓这是什么人传来的,顿时就要回避,律庆却摆摆手。 “无须如此,此信虽然是直接隶属于本汗的密探传来的,但具体内容你亦可一起参详” 说着将信件递给曹赟——这就显出区别了,很显然,律庆的暗线时下由曹赟参与了,霍斯都顿时心理一凛。 “大汗” 将信件拿出来后,曹赟开始汇报了。 “宽田吉斯海南岸的陀拔思单国出现巨变,其国王鲁斯塔姆五世被暗杀,其子希凡继位,但希凡才十八岁,并不能稳固国内形势,原本他们还有宗主国花拉子模的照应” “但自从摩诃末大败于我军后便将驻扎在陀拔思单的军队调回了玉龙杰赤,只在当地留下沙黑纳镇守,每年向该国索取十万枚金币和十万石稻米” “得知此事后,花拉子模没有动静,其西边的埃迪古奇兹王朝却动心了,在该国北面有一个乔治亚王国,颇有些强大,将周围一些小国都收服了,还侵占了不少埃迪古奇兹王朝的土地” “埃迪古奇兹王朝的沙阿叫贾罕,与花拉子模一样其祖上都是塞尔柱帝国放在各地的总督,塞尔柱帝国覆灭后便自立为汗,他们都叫沙阿” “贾罕不敢攻打乔治亚王国,得知陀拔思单的事情后便将目光盯到了那里,那里,可是整个波斯最好的地方啊” “而摩诃末得到讯报后却按兵不动,我国阿特劳的商人正好在那里,希凡便央求其向大汗求援” 律庆眼睛大亮! 第46章 宽田吉斯现巨变,西域都护呈新颜(上) 草木摇落,大地灰黄。 风势骤起,雪冬将至。 怛逻斯。 “报!” 律庆每日都坐在后院葡萄架下处理公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看似悠哉乐哉,实则悬着一颗心。 对于萧捕奴、萧佛奴带领大军进攻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之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手到擒来,自己也与高昌回鹘大军交过手,都无一败绩,但万事没有绝对,高昌回鹘人曾以三万精锐击败了刚到此地的耶律大石七万精骑,显然战力不俗。 如果没有将黑火药好好利用起来,或许他悬着的心更甚,但自从有了此物,加上西域一带闻所未闻的穴攻之术,按说应该问题不大才是。 不过,一旦萧捕奴大军进入高昌,东喀喇汗国肯定会派出援兵,虽然时下两者的军队加起来至少还有三四万步骑,若是在野外对战他们肯定不是对手,但也保不准他们在面临绝境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从时间来看,距离他派出萧捕奴大军前往高昌也就刚刚过去了一个半月,路上的时间就有一个月,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萧捕奴大军时下也才抵达高昌城附近半个月左右而已。 高昌,除了高昌城,周围还有至少十个大大小小的城堡,半个月,能将其全部拿下吗? 故此,虽然这些日子律庆看起来悠闲得很,实则还是有些忐忑。 每一次门外传来黑曜都的报告声,他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自然是希望萧捕奴赶紧取胜,自己的主力被萧捕奴带走了,花拉子模难道就没有半点想法? 这才是他忐忑的真正来源。 “进来!” 一人走了进来,律庆一看竟然是霍斯都,便骂道:“你这厮是怎地啦,大呼小叫作甚?” 作为时下黑曜都的指挥使,霍斯都显然是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入内的,今日却是怎地啦? 时值中午两点左右,秋末冬初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不过律庆甫一见到霍斯都脸上再也隐藏不住的笑脸顿时大喜若狂。 “有结果了?” “不错” 霍斯都扬起了手中的一封信,一封上面用黄丝带缠着一根红色羽毛的信! 作为堂堂西辽国的实际掌权者,扎兀惕汗,自然不能用一根鸡毛来传递紧急信件,而是用上了产自泰州城(卡拉干达)的红腹锦鸡羽毛。 ps:卡拉干达在突厥语里就是富产红腹锦鸡之地。 “还不启封?” 这样的信件一般是由霍斯都来拆封的,现在看来显然是霍斯都接到这封信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霍斯都三下五除二去掉了黄丝带、红羽毛,然后拆开了信封,将一封萧捕奴亲自写就的信件取了出来。 然后呈递给了律庆。 “大汗” “职部在一个深夜突然进抵到高昌平原,不过巴尔术似乎早有准备,也是,我军两万骑从怛逻斯来到高昌,想要完全掩藏行踪几乎不可能” “巴尔术自然紧闭城门不出,末将知其意,并未分兵去攻打与高昌城互成掎角之势的交河堡,而派遣了三千骑星夜南下,并在天亮前攻占了连接高昌与焉耆的铁门关” 西域一带“铁门关”甚多,都是大唐留下的故名,大凡连着两处要地的关隘大部分都这样称呼,自然不可能都是铁门,那样花费实在太大,多半取“关似铁门,牢不可破”之意。 高昌与焉耆之间,焉耆与龟兹之间,史国城与泰尔梅兹之间便是如此。 “铁门关只有一千守军,虽然地势险要,但我军骤然驾临,彼等尚在睡梦中,没有使用火药炸毁关门便利用虎爪飞索攀援而上,进而一鼓而下” “然后只留一千人镇守此地,两千骑赶回高昌,三日后,我军利用穴攻之术炸毁了高昌城的西门,城中剧震,敌人并没有过多抵抗,巴尔术手下的那支以突骑施人、葛逻禄人为主的骑兵军团大将兀剌黑便带着巴尔术的首级出城投降了” 看到这里,律庆心里一震。 “兀剌黑是巴尔术的骑奴出身,兀剌黑就是驿马之意,后来娶了高昌回鹘王族之女便一飞冲天,一直以来都是巴尔术的骑兵大将” “兀剌黑将巴尔术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杀死了,但对其家眷并未冒犯,显然是准备让大汗来处置的” “末将谨遵大汗的命令,得知此事后赶紧封锁了消息,并下令不得随意肆扰巴尔术的家眷” “高昌城一下,周围的城池都迎风而下,多半都是主动投降的” “没几日,焉耆果然派来了援军,得到高昌城已经陷落的消息后便退兵了,镇守焉耆的是巴尔术的长子薛思迈,被其手下推举为新一任亦都护” “而东喀喇汗国的穆罕默德三世也让姑墨州守军向龟兹靠拢,显然是想支援薛思迈” “面对这样的局势,末将建议如下” “高昌附近仍需大量时间来稳固,而高昌陷落后焉耆、龟兹、姑墨州、喀什噶尔必定大震,故此,按照大汗之前的指示,由萧佛奴带领一万骑前往即可,不过眼下又出现了一件事” “于阗国,是我国扶持起来的,但以前高昌回鹘、东喀喇汗国、于阗国三足鼎立,彼等之间也互相仇视,眼下却不同了,高昌回鹘覆灭在即,后两者必定兔死狐悲,据我国密探提供的情报” “于阗国显然与东喀喇汗国勾结起来了,这样的情形职部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大汗示下” 律庆将信件递给霍斯都,后者仔细看了看,“大汗,此事早就在我等预料之中,高昌、喀什噶尔一下,于阗国岂有不胆战心惊的?干脆一并将其拿下就是了” 律庆摇摇头,“人心苦不足,及得陇又望蜀,天山南北,大部分都是伊教徒,好不容易复起了以佛教为国教的于阗国,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将其灭了?” “那?” “派人去一趟于阗国,告诉尉迟嘉,就说本汗拿下喀什噶尔后会将该国东部的皮山国一带割让给他,还让他放心,本汗在位一日就不会攻击他,我两国世世代代都是友好之邦” 皮山国,后世皮山县。 “我会亲自写一封信给他” “大汗” 霍斯都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我等将于阗国拿下后依旧可以让其继续信仰佛教,无非是没有国王,而变成一个隶属于大辽的节度使辖区而已,以我国的军力应该不难办到” “不,于阗国的出现,让一侧的西夏国颇受鼓舞,时下该国正在饱受蒙古人的肆虐,有于阗国的存在,他们多少有一个去处,若是我将于阗国也拿下了,必定让其有唇亡齿寒之感,对于我国与他们的贸易就大受影响” “为了区区一个于阗国而影响两国的贸易实在是得不偿失,眼下我国急需从该国获取茶叶,还有利润极为丰厚的古尔白玉贸易,万不能旦夕而废,总得持续个年才行” “何况尉迟嘉与河西各大豪族都有密切往来,若是贸然拿下该国,也会影响这些世家大族,届时别说白玉贸易了,还有可能影响本汗的河西攻略” “那如何回复萧捕奴?” “萧捕奴亲统七千骑骑驻守高昌,并就地招募兵员,以五千步骑为准,都从降兵中挑选,拣拔年纪轻的、没有成婚的、家境贫寒的” “封兀剌黑为姑墨郡王,其手下经过招募后至少还有五千步骑,让其带着跟着萧佛奴去攻打焉耆、龟兹、姑墨、喀什噶尔” “大汗!”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次是要收服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而不是全靠攻击,有兀剌黑智珠在前,我相信还有不少追随者,这样一来萧佛奴就会在短时间里完成任务,接下来慢慢稳固就是了” “算了,为表示本汗重视此事,我会派哥普罗作为钦差大臣前往,正式宣布此事” 霍斯都正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又传来一声“报!”。 同样是一封书信,不过这封书信上面却缠着黑色的丝线,也没有红色羽毛,也就意味着这是一封寻常的由各地密探传来的信件。 一见上面的黑线霍斯都便知晓这是什么人传来的,顿时就要回避,律庆却摆摆手。 “无须如此,此信虽然是直接隶属于本汗的密探传来的,但具体内容你亦可一起参详” 说着将信件递给曹赟——这就显出区别了,很显然,律庆的暗线时下由曹赟参与了,霍斯都顿时心理一凛。 “大汗” 将信件拿出来后,曹赟开始汇报了。 “宽田吉斯海南岸的陀拔思单国出现巨变,其国王鲁斯塔姆五世被暗杀,其子希凡继位,但希凡才十八岁,并不能稳固国内形势,原本他们还有宗主国花拉子模的照应” “但自从摩诃末大败于我军后便将驻扎在陀拔思单的军队调回了玉龙杰赤,只在当地留下沙黑纳镇守,每年向该国索取十万枚金币和十万石稻米” “得知此事后,花拉子模没有动静,其西边的埃迪古奇兹王朝却动心了,在该国北面有一个乔治亚王国,颇有些强大,将周围一些小国都收服了,还侵占了不少埃迪古奇兹王朝的土地” “埃迪古奇兹王朝的沙阿叫贾罕,与花拉子模一样其祖上都是塞尔柱帝国放在各地的总督,塞尔柱帝国覆灭后便自立为汗,他们都叫沙阿” “贾罕不敢攻打乔治亚王国,得知陀拔思单的事情后便将目光盯到了那里,那里,可是整个波斯最好的地方啊” “而摩诃末得到讯报后却按兵不动,我国阿特劳的商人正好在那里,希凡便央求其向大汗求援” 律庆眼睛大亮! 第47章 宽田吉斯现巨变,西域都护呈新颜(下) 他站了起来,显然十分激动,紧接着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霍斯都十分诧异。 “大汗这是怎地啦,难道想要拿下陀拔思单这处出产大米的地方?不过该地目前还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而且还隔着花拉子模,又如何拿到?” 只见律庆点燃了一颗茴香烟,猛地吸了几口后便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宽田吉斯海南岸西侧是否还在埃迪古奇兹国手里?” “不错,南岸之地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半部分属于陀拔思单王国,首都萨里,西半部分属于埃迪古奇兹王国,以拉什特为中心” “该地地方并不大,但那里可是真正的绿洲地带,无须引河灌溉就有充足的雨水可用,面积加起来约莫等于费尔干纳盆地,良田至少有千万亩” “时下拉什特所在的地方有人口约莫两百万,萨里所在的地方则是三百万左右,均以波斯人为主,杂以突厥人、阿兰人、库尔德人、阿塞拜疆人” “阿兰人?” “不错,在高加索山以北,除了钦察人、库曼人,还有两部长期在高加索山北麓游牧的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他们骁勇善战,不断被波斯国的各大势力引为骑兵” “等等,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不是乔治亚王国的藩属部落吗?” 乔治亚王国,后世格鲁吉亚。 “不错,不过这两部也相对独立,另外,在高加索山西北有亚速海、黑海,有顿河、第聂伯河,其上游有还几个自称‘罗斯’的国家,他们的商人十分豪横,往往以十几艘、几十艘船只组成什么开拓团穿过钦察大草原来到黑海、宽田吉斯海、亚速海贸易” “当然了,若是贸易对象也很强大,他们则老老实实贸易,若是不强大则摇身一变成了强盗” “在乔治亚王国东边是一个叫做阿塞拜疆的突厥人国度,眼下臣服于乔治亚王国,不过不久前却占据着阿兰人东侧靠近宽田吉斯海的大片土地” “科萨帝国以前的首都白城也被他们控制着” 白城,后世马哈奇卡拉。 “罗斯人与切尔克斯人交好,互相联姻,于是就能经高加索山北麓从西往东探查,十年前,他们的开拓团一度占据了白城,将那里洗劫一空,迫使阿塞拜疆人不得不放弃杰尔宾特以北的地方” “杰尔宾特?” “不错,那里有波斯人修建的类似于中原王朝长城的地方,按照大汗的一贯说法,那里就是游牧部族与农耕部族的分界线了” 律庆暗忖:“罗斯人此时就这么厉害了?” 便道:“两国各有什么特点?” “埃迪古奇兹人脱胎于塞尔柱帝国,步骑兼有,他们占据的地方广袤,人口众多,动辄可以出动一万以上步骑,而陀拔思单人主要以步兵为主,不过在其东侧靠近荒漠草原的地方叫戈尔甘” “其位置有些类似于杰尔宾特,在其北侧也有长城” “塞尔柱帝国土崩瓦解后,一部分乌古斯人逃入陀拔思单避难,陀拔思单人为了拉拢他们,与其酋长联姻,还将戈尔甘附近的地方划给他们,于是陀拔思单人也拥有了骑兵” “无论如何,陀拔思单人的兵力远少于埃迪古奇兹人,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迟早会被其吞并” 律庆点点头,“他们都是募兵制?” “不错,时下我国铸造的金币在那里也颇为流行” 律庆笑道:“埃迪古奇兹人加起来最多五百万人,而陀拔思单地方虽然狭小,也有三百万人口,没那么容易被征服的,若是容易的话,花拉子模早就将其变成自己的总督辖区了” “那我们?” “我们在阿特劳有几艘船只?” “大汗,阿特劳附近生产山毛榉,我国已经在以前库曼人船坊的基础上扩建了船坞,时下那里有三座船坞,每年可制作六艘大船,不过刚刚扩建一年,时下也就是六艘大船” “够了,通知石敢当,让其抽调一千人马以及一百万金币乘船进入萨里港,就说我国确定了支援陀拔思单对抗埃迪古奇兹人的方略” “一百万金币?” 霍斯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多了吗?” “大汗,萨里城高大坚固,乃以前的萨珊波斯帝国修建,埃迪古奇兹人没那么容易攻下的,我国出动一千兵员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本汗的这一千人是骑兵,陀拔思单人刚刚失去了他们的沙阿,继位的希凡位置必定不稳,若是埃迪古奇兹人里应外合,还是很容易攻下的” “那我们的目标?” “让陀拔思单人与埃迪古奇兹人互相大量消耗,战事也旷日持久” “然后呢?” “宽田吉斯海南岸,无论是埃迪古奇兹人还是陀拔思单人,最后加起来留下百万人左右就可以了” “大汗想占据此地?” “如此好的地方觊觎者甚众,非得有己方人口大量存在方可,对了,难道你忘了本汗与成吉思汗还有西夏之约吗?” “我明白了,大汗想将河西走廊的人口迁到陀拔思单去?” “不错,如此肥美的地方,若是有这世上最擅农耕的汉人进驻那才是得偿其愿,何况在大食人到来之前陀拔思单本就是大唐帝国的藩属国,设置有陀拔思单都督府,陀拔思单的王子还死在长安” “我大辽继承了大唐的遗志,勠力开拓西域,时下的局面早就超过了大唐,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唐之所以失去了堵西域的控制,除了怛逻斯之战、安史之乱,显然另有原因” “哦?” “大唐只在高昌、喀什附近迁徙汉军屯田,天山以西原本还有个碎叶都督府,但怛逻斯之战后又不得不放弃了,至此偌大的天山以西之地竟无半个汉人存在了” “时下大辽国控制的地方并无太多人口可以迁徙的,便只能将目光盯向河西了” “大汗难道就不想彻底占据河西,进而进图中原?” 律庆摇摇头,“人心苦不足,及得陇又望蜀,我等还是勠力经营西方世界,不过你说的不错,西夏攻略果真成了,倒是可以河西为根基,从陇右、关中大量吸纳人口前来西方,还能打通与四川的茶叶、丝绸之路” “对了,事不宜迟,你马上派遣几十名精锐黑曜都以及百万金币搭乘船只经阿特劳前往萨里,陀拔思单老国王鲁斯塔姆五世多半死于阿萨辛派之手,我就怕他们会继续向希凡下手” “后续人马,便利用大船慢慢运过去” “那有谁来统管这支骑兵和黑曜都?” “嗯,石敢当手下只有三千骑,一下调走了一千骑,他就不可能离开了,这样,狄云不是回来了嘛,他本就是黑曜都出身,又曾常驻精绝国一段时间,统领过火云都,就让他统一指挥这一千骑和黑曜都” “黑曜都先去,然后立即将希凡保护起来,我再写一封信,让黑曜都带给希凡” 没多久,狄云到了。 狄云,敌烈部契丹人,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 “大汗” 得知律庆要派他去陀拔思单时,先是精神一震,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既然您下达了命令,职部自然遵从,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首先,陀拔思单名义上还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若是我国介入,难道摩诃末就没有半点想法?” “这个你不用管” “好,另外,你让黑曜都寸步不离希凡左右,人家凭什么会这么做?” “很简单,你去了后就说其父鲁斯塔姆五世肯定死于藏在萨里与拉伊城之间的厄尔布尔士山中的阿萨辛派之手,他们巢穴隐蔽,行动神出鬼没,多半在萨里城也有眼线,阿萨辛派擅长化妆潜藏,又武艺高强”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令人防不胜防,本汗也曾遭受其刺杀,其听后必定惊慌失措,该国也分为好几派,支持他的人并没有占据优势地位,一旦有了我国介入,还是白白奉上一百万金币的介入,其肯定不会生疑” “另外,驻扎在戈尔甘的乌古斯人显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不动,也是会浑水摸鱼的,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十个希凡也死了” “而且,我们一开始只派了几十名黑曜都进入萨里城,今后也只有千骑进入,也不会让该国人心惶惶” “至于如何控制希凡,让其完全掌控陀拔思单国的局势,就不用本汗多说了” 狄云赶紧回道:“职部明白” 一个月后,又有消息传来。 “大汗!” 见到霍斯都脸上的喜色,律庆便知道萧捕奴等人的行动显然又有了进展。 “哦?” “果如大汗所料,萧佛奴带着一万骑以及五千高昌回鹘降兵进入焉耆后,焉耆城没多久就出现了内乱,突骑施将领杀死了巴尔术的长子薛思迈投降了,薛思迈一死,焉耆与龟兹之间的铁门关、龟兹城顿时迎风而下” “时下萧佛奴大军已经进抵东喀喇汗国的姑墨州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此时两姓突骑施也出动了各三千骑前往姑墨州与萧佛奴汇合” 律庆点点头,“于阗国那里呢?” “尉迟嘉得到大汗的书信后应该放下心来了,特别是其中大汗所写的‘于阗国将是大辽永远不征之国’的承诺让其深深触动了,何况还有一个皮山国的领土可以获得?” “故此,该国大汗不用担心,职部就是一个担心” “哦?” “东喀喇汗国的穆罕默德三世万一逃到了葱岭一带又该如何” “葱岭葛逻禄部会让他轻易进入吗?这一节本汗已经有所考虑了,进抵喀什噶尔城下后放开其向西逃亡的缺口,任其窜入葱岭一带” “葱岭上有葛逻禄人进驻的地方他肯定不敢去,于是便只能顺着以前高仙芝、封常清攻击大小勃律的道路窜入那里,时下大小勃律已经是一个国度了,其王据说是古格王国的后裔” “届时便让他两方打生打死” 第47章 宽田吉斯现巨变,西域都护呈新颜(下) 他站了起来,显然十分激动,紧接着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霍斯都十分诧异。 “大汗这是怎地啦,难道想要拿下陀拔思单这处出产大米的地方?不过该地目前还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而且还隔着花拉子模,又如何拿到?” 只见律庆点燃了一颗茴香烟,猛地吸了几口后便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宽田吉斯海南岸西侧是否还在埃迪古奇兹国手里?” “不错,南岸之地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半部分属于陀拔思单王国,首都萨里,西半部分属于埃迪古奇兹王国,以拉什特为中心” “该地地方并不大,但那里可是真正的绿洲地带,无须引河灌溉就有充足的雨水可用,面积加起来约莫等于费尔干纳盆地,良田至少有千万亩” “时下拉什特所在的地方有人口约莫两百万,萨里所在的地方则是三百万左右,均以波斯人为主,杂以突厥人、阿兰人、库尔德人、阿塞拜疆人” “阿兰人?” “不错,在高加索山以北,除了钦察人、库曼人,还有两部长期在高加索山北麓游牧的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他们骁勇善战,不断被波斯国的各大势力引为骑兵” “等等,切尔克斯人、阿兰人不是乔治亚王国的藩属部落吗?” 乔治亚王国,后世格鲁吉亚。 “不错,不过这两部也相对独立,另外,在高加索山西北有亚速海、黑海,有顿河、第聂伯河,其上游有还几个自称‘罗斯’的国家,他们的商人十分豪横,往往以十几艘、几十艘船只组成什么开拓团穿过钦察大草原来到黑海、宽田吉斯海、亚速海贸易” “当然了,若是贸易对象也很强大,他们则老老实实贸易,若是不强大则摇身一变成了强盗” “在乔治亚王国东边是一个叫做阿塞拜疆的突厥人国度,眼下臣服于乔治亚王国,不过不久前却占据着阿兰人东侧靠近宽田吉斯海的大片土地” “科萨帝国以前的首都白城也被他们控制着” 白城,后世马哈奇卡拉。 “罗斯人与切尔克斯人交好,互相联姻,于是就能经高加索山北麓从西往东探查,十年前,他们的开拓团一度占据了白城,将那里洗劫一空,迫使阿塞拜疆人不得不放弃杰尔宾特以北的地方” “杰尔宾特?” “不错,那里有波斯人修建的类似于中原王朝长城的地方,按照大汗的一贯说法,那里就是游牧部族与农耕部族的分界线了” 律庆暗忖:“罗斯人此时就这么厉害了?” 便道:“两国各有什么特点?” “埃迪古奇兹人脱胎于塞尔柱帝国,步骑兼有,他们占据的地方广袤,人口众多,动辄可以出动一万以上步骑,而陀拔思单人主要以步兵为主,不过在其东侧靠近荒漠草原的地方叫戈尔甘” “其位置有些类似于杰尔宾特,在其北侧也有长城” “塞尔柱帝国土崩瓦解后,一部分乌古斯人逃入陀拔思单避难,陀拔思单人为了拉拢他们,与其酋长联姻,还将戈尔甘附近的地方划给他们,于是陀拔思单人也拥有了骑兵” “无论如何,陀拔思单人的兵力远少于埃迪古奇兹人,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迟早会被其吞并” 律庆点点头,“他们都是募兵制?” “不错,时下我国铸造的金币在那里也颇为流行” 律庆笑道:“埃迪古奇兹人加起来最多五百万人,而陀拔思单地方虽然狭小,也有三百万人口,没那么容易被征服的,若是容易的话,花拉子模早就将其变成自己的总督辖区了” “那我们?” “我们在阿特劳有几艘船只?” “大汗,阿特劳附近生产山毛榉,我国已经在以前库曼人船坊的基础上扩建了船坞,时下那里有三座船坞,每年可制作六艘大船,不过刚刚扩建一年,时下也就是六艘大船” “够了,通知石敢当,让其抽调一千人马以及一百万金币乘船进入萨里港,就说我国确定了支援陀拔思单对抗埃迪古奇兹人的方略” “一百万金币?” 霍斯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多了吗?” “大汗,萨里城高大坚固,乃以前的萨珊波斯帝国修建,埃迪古奇兹人没那么容易攻下的,我国出动一千兵员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本汗的这一千人是骑兵,陀拔思单人刚刚失去了他们的沙阿,继位的希凡位置必定不稳,若是埃迪古奇兹人里应外合,还是很容易攻下的” “那我们的目标?” “让陀拔思单人与埃迪古奇兹人互相大量消耗,战事也旷日持久” “然后呢?” “宽田吉斯海南岸,无论是埃迪古奇兹人还是陀拔思单人,最后加起来留下百万人左右就可以了” “大汗想占据此地?” “如此好的地方觊觎者甚众,非得有己方人口大量存在方可,对了,难道你忘了本汗与成吉思汗还有西夏之约吗?” “我明白了,大汗想将河西走廊的人口迁到陀拔思单去?” “不错,如此肥美的地方,若是有这世上最擅农耕的汉人进驻那才是得偿其愿,何况在大食人到来之前陀拔思单本就是大唐帝国的藩属国,设置有陀拔思单都督府,陀拔思单的王子还死在长安” “我大辽继承了大唐的遗志,勠力开拓西域,时下的局面早就超过了大唐,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唐之所以失去了堵西域的控制,除了怛逻斯之战、安史之乱,显然另有原因” “哦?” “大唐只在高昌、喀什附近迁徙汉军屯田,天山以西原本还有个碎叶都督府,但怛逻斯之战后又不得不放弃了,至此偌大的天山以西之地竟无半个汉人存在了” “时下大辽国控制的地方并无太多人口可以迁徙的,便只能将目光盯向河西了” “大汗难道就不想彻底占据河西,进而进图中原?” 律庆摇摇头,“人心苦不足,及得陇又望蜀,我等还是勠力经营西方世界,不过你说的不错,西夏攻略果真成了,倒是可以河西为根基,从陇右、关中大量吸纳人口前来西方,还能打通与四川的茶叶、丝绸之路” “对了,事不宜迟,你马上派遣几十名精锐黑曜都以及百万金币搭乘船只经阿特劳前往萨里,陀拔思单老国王鲁斯塔姆五世多半死于阿萨辛派之手,我就怕他们会继续向希凡下手” “后续人马,便利用大船慢慢运过去” “那有谁来统管这支骑兵和黑曜都?” “嗯,石敢当手下只有三千骑,一下调走了一千骑,他就不可能离开了,这样,狄云不是回来了嘛,他本就是黑曜都出身,又曾常驻精绝国一段时间,统领过火云都,就让他统一指挥这一千骑和黑曜都” “黑曜都先去,然后立即将希凡保护起来,我再写一封信,让黑曜都带给希凡” 没多久,狄云到了。 狄云,敌烈部契丹人,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 “大汗” 得知律庆要派他去陀拔思单时,先是精神一震,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既然您下达了命令,职部自然遵从,不过” “不过什么?” “大汗,首先,陀拔思单名义上还是花拉子模的属国,若是我国介入,难道摩诃末就没有半点想法?” “这个你不用管” “好,另外,你让黑曜都寸步不离希凡左右,人家凭什么会这么做?” “很简单,你去了后就说其父鲁斯塔姆五世肯定死于藏在萨里与拉伊城之间的厄尔布尔士山中的阿萨辛派之手,他们巢穴隐蔽,行动神出鬼没,多半在萨里城也有眼线,阿萨辛派擅长化妆潜藏,又武艺高强” 拉伊城,后世德黑兰。 “令人防不胜防,本汗也曾遭受其刺杀,其听后必定惊慌失措,该国也分为好几派,支持他的人并没有占据优势地位,一旦有了我国介入,还是白白奉上一百万金币的介入,其肯定不会生疑” “另外,驻扎在戈尔甘的乌古斯人显然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不动,也是会浑水摸鱼的,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十个希凡也死了” “而且,我们一开始只派了几十名黑曜都进入萨里城,今后也只有千骑进入,也不会让该国人心惶惶” “至于如何控制希凡,让其完全掌控陀拔思单国的局势,就不用本汗多说了” 狄云赶紧回道:“职部明白” 一个月后,又有消息传来。 “大汗!” 见到霍斯都脸上的喜色,律庆便知道萧捕奴等人的行动显然又有了进展。 “哦?” “果如大汗所料,萧佛奴带着一万骑以及五千高昌回鹘降兵进入焉耆后,焉耆城没多久就出现了内乱,突骑施将领杀死了巴尔术的长子薛思迈投降了,薛思迈一死,焉耆与龟兹之间的铁门关、龟兹城顿时迎风而下” “时下萧佛奴大军已经进抵东喀喇汗国的姑墨州了!” “按照之前的约定,此时两姓突骑施也出动了各三千骑前往姑墨州与萧佛奴汇合” 律庆点点头,“于阗国那里呢?” “尉迟嘉得到大汗的书信后应该放下心来了,特别是其中大汗所写的‘于阗国将是大辽永远不征之国’的承诺让其深深触动了,何况还有一个皮山国的领土可以获得?” “故此,该国大汗不用担心,职部就是一个担心” “哦?” “东喀喇汗国的穆罕默德三世万一逃到了葱岭一带又该如何” “葱岭葛逻禄部会让他轻易进入吗?这一节本汗已经有所考虑了,进抵喀什噶尔城下后放开其向西逃亡的缺口,任其窜入葱岭一带” “葱岭上有葛逻禄人进驻的地方他肯定不敢去,于是便只能顺着以前高仙芝、封常清攻击大小勃律的道路窜入那里,时下大小勃律已经是一个国度了,其王据说是古格王国的后裔” “届时便让他两方打生打死” 第48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1) 年末,狄云带着最后的骑兵前往萨里。 里海常年盛行东北风,沿岸洋流则是大致沿着逆时针方向涌动,故此,从阿特劳出发,可以顺着洋流,乘着东北风快速向南航行。 此时的阿特劳距离出海口不像后世那样还有几十里,城堡几乎就在海边上。 狄云必须出发了,再过几日里海就要结冰了。 之前,六艘大船按照三艘大船装载马匹(每艘一百匹),两艘大船装载物资,一艘大船装载骑兵的方式跑了两趟,已经运过去九百匹马,可以满足一千骑兵一年需要的各种物资,以及七百骑兵。 这一次他只带了三艘,两艘继续装载马匹,一艘则装着最后三百骑兵。 里海北面沿岸水深约莫五到十米,到了中间则会加深到百余米,到了南部则会急剧加深到千米左右。 这个时代想要从容行船无一例外都要依着海岸线走,想要大大咧咧穿越海洋风险实在太大。 自从拥有了阿拉尔、阿特劳两座港口后,律庆从退伍军人中招募了一些人专门来跑船,驻扎在毡德城、阿拉尔港的骑兵、步兵也隔三差五上船演练,迄今已经有了近三年时间。 如果没有这样的演练,无论是骑兵、步兵还是马匹肯定是不适应的,人还好,强忍着适应就好了,但马匹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让其有一个长时间的适应过程的,最后还要将最能适应的马匹挑选出来。 时下航行于里海之上的船只鲜有大船,多半是陀拔思单一带出产的两头高高翘起的小船,而且依着他们的能耐,也需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航行,驶往大海深处,想都莫想。 律庆的船只则不同,他虽然不懂航海和船只建造,但也知晓只要吃水深度足够,对于风向和洋流的把控足够,便可以冒险往深海里航行一下。 饶是如此,为安全起见,船只依旧保持着贴岸航行。 除了狄云,律庆还将黑曜都里专门负责炮兵的冯去疾派了过来,之前,冯去疾已经带着部分黑曜都在咸海上历练了半年。 对于时下的里海船队来说,显然不需要再每艘大船上都安置火炮,六艘大船中有一艘就行了,火炮安置在中层甲板上,都是五百斤重的短管火炮,每侧各三门,首尾各一门。 要想在海上成功施放火炮并能准确命中敌船并不容易。 一般来说,大部分海域在某时某刻的海况、风向大致是固定的,故此你需要熟悉每一片海域,进而可以利用一阵阵的浪涛确定火炮引线的长短,然后再发射时便可以让仰角、射距与在陆地上时大致一致。 当然了,时下这个世界并无他人用上了火炮,完全无须如此精确,但律庆还是让他的炮兵精益求精。 首层甲板上还有多门一两百斤不等的小型短管火炮,都配有炮轮,显然是用来施放散弹进而对想要进行接舷战的敌人大量杀伤的,平时都固定在某处用油布盖好,战时才会拿出来。 里海沿岸的洋流常年保持着逆时针方向流动,故此,他们可以在除去封冻期之外的任何时候乘船南北航行。 里海沿岸礁石、岛屿不多,故此,只要让船只大致贴着海岸线航行即可,晚上也可以行船,无非是更为贴近海岸线罢了。 船上有指南针、罗盘、测速绳、滴漏、沙漏,这些东西显然是律庆为他们带来的,有了它们的存在,船上的人,主要是懂得一些天文、地理和数学知识的资深炮手(他们大多是黑曜都出身)便可以大致了解身在何处,到了哪里。 而在以往,从未有人能在晚上在里海上行船,就连精通航海技术曾经抵达过这里的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希腊人都不敢这么干。 但律庆的人显然敢这么干,这就是让军人为主的人控制船只的好处,行船如同打仗,胆气是首要的。 时下每艘船配备了十名操帆手,二十名炮手,除了少数操帆手来自以前的阿拉尔港、穆国城港的花拉子模水手,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眼下的律庆显然没有多余的人力来组建什么海军,只能让退伍军人先上。 所谓退伍军人,除了年级大一些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受了轻伤不能继续在军队里待下去的人,律庆的军队虽然几乎都是百战百胜,但总有伤亡的存在,迄今伤亡者加起来肯定超过了万人。 故此,合适继续做事的至少五千人,其中一部分被分到了各地城堡担任衙役,会读书识字的还可以成为官员,剩余的则全部分到了船上。 律庆还是使用了纵帆,原因也很简单,纵帆的操控十分简单,而且可以方便地调整对于风向的夹角,每艘船上有三根桅杆,三面大纵帆,虽然不如横帆、三角帆动力强劲,但在眼下这个世界依旧是独一档的存在了。 顺风顺水,船速也颇快,时速能达到二十里,若是昼夜不停歇,每日便可行使上千里,理论上六日时间便可环绕一周,不过返回来时因为不顺风,速度就要慢上许多。 为了避免这一点,中层甲板也设置了许多长桨,让随行的骑兵轮流来划动,除了催动船只,未尝没有让骑兵们锻炼臂力的想法。 船上携带了大量的淡水和粮食、煤饼,自然也有铁皮炉子,故此,就算淡水变质了,也能烧开了饮用,这样短的航程也无须考虑补充维生素什么的,吃饱喝足即可。 没几日船队便抵近了白城(马哈奇卡拉)附近海岸。 狄云,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追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敌烈部后裔,手里正端着一物向对岸眺望着。 这就是律庆费尽心思都想得到的物品了。 望远镜! 不错,这正是望远镜,律庆让西域一带制作琉璃盏的匠人穷尽三年时间终于制作出了合格的玻璃,并率先用在了望远镜上,又花费了两年时间才磨制出了合适的镜片,最终做出了大约三倍的、不能伸缩、长达一尺、外形像一根铜管子的单筒望远镜! 一共做出了十具,航行于咸海、里海的船队就分到了八具,而陆军只有两具! 时下他们距离白城只有大约一里的距离,但在三倍单筒望远镜的加持下,岸上的情形一清二楚! 白城先后被阿拉伯人、波斯人、库曼人、罗斯人攻占、摧毁过,按说现在除了断垣残壁便别无他物了,但狄云却一直盯着那里看。 “咦?”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嘴里还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什么事?” 虽然只有一里地的距离,但船上的人想用肉眼看清岸上的景象和动静并不容易,狄云身旁还站着一人,典型在里海周围经商的突厥人打扮,二十出头,年轻英俊,正是被律庆放在阿特劳协助石敢当处理商务的巴鲁赫之子巴进忠。 巴鲁赫,原本是钦察汗国大汗阿力普汗的女婿,来自突厥苏农氏,犹太化突厥人,擅长经商,实际上就是阿力普汗的首席税务官,后来在律庆征服钦察汗国大帐的行动中投靠了他。 对于这样的人,就莫想着他会心心念念为阿力普汗复仇了,现在的巴鲁赫家族已经是一个从容游走于咸海、里海、黑海之间的犹太商人。 巴进忠,这名字显然也有巴鲁赫心向大辽,效忠律庆的意味,因为在天山以西以汉语、汉文为主导的只有辽国,时下所有的斯拉夫势力称之为“契丹”者也。 当然了,律庆显然不会让阿力普的外孙进入自己的体系,此人并不是阿力普之女的儿子,而是巴鲁赫另外一个女人生下的,而这个女人的来历就更为神奇。 她是一个往来于黑海、里海之间经商的热那亚商人之女,一个基督徒,故此,巴进忠也是一个基督徒,还是一个懂得拉丁文的基督徒,当然了,他对于里海沿岸的形势也非常熟悉。 巴进忠也是黑曜都出身,眼下作为狄云的助手准备前往萨里。 虽然八只望远镜配给了船队,但这艘船上显然只有一只,狄云便将望远镜递给了巴进忠。 巴进忠仔细查看了许久,半晌突然说了一句。 “将军,能否驶近码头?” 狄云见他深色凝重,便点了点头。 船队缓缓驶向白城(马哈奇卡拉)码头,没多久便抵近了! 只见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几十艘!虽然其最大的船只也没有他们的船只的一半大,但数量毕竟众多,而白城码头从可萨汗国开始就出现了,历经几百年的经营后已经是一处四周都有防波提,只有出入口约莫百米通往外海。 三艘大船全部驶近了港口,时下码头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泊位了,他们只能就在泊区下锚停下来。 辽国这样的船只白城显然不止见过一次,很快一艘小船开过来了,那种与后世威尼斯大街小巷几乎一样的小船由两人驾着驶了过来。 “原来是查普曼阁下” 来人一头金色的卷发,眼眶深陷,眼睛滴溜溜乱转,约莫三十出头。 听了巴进忠的话也抬起了头。 “原来是康斯坦丁阁下” 康斯坦丁,巴进忠的教名,只见巴进忠点点头,回头用汉语向狄云说道:“此人叫查普曼,隶属于基辅罗斯大公国开拓团,是该团的记账员兼领航员,对了,他并非罗斯人” “哦?” 第48章 狂风呼啸里海上,刀枪剑戟白城间(1) 年末,狄云带着最后的骑兵前往萨里。 里海常年盛行东北风,沿岸洋流则是大致沿着逆时针方向涌动,故此,从阿特劳出发,可以顺着洋流,乘着东北风快速向南航行。 此时的阿特劳距离出海口不像后世那样还有几十里,城堡几乎就在海边上。 狄云必须出发了,再过几日里海就要结冰了。 之前,六艘大船按照三艘大船装载马匹(每艘一百匹),两艘大船装载物资,一艘大船装载骑兵的方式跑了两趟,已经运过去九百匹马,可以满足一千骑兵一年需要的各种物资,以及七百骑兵。 这一次他只带了三艘,两艘继续装载马匹,一艘则装着最后三百骑兵。 里海北面沿岸水深约莫五到十米,到了中间则会加深到百余米,到了南部则会急剧加深到千米左右。 这个时代想要从容行船无一例外都要依着海岸线走,想要大大咧咧穿越海洋风险实在太大。 自从拥有了阿拉尔、阿特劳两座港口后,律庆从退伍军人中招募了一些人专门来跑船,驻扎在毡德城、阿拉尔港的骑兵、步兵也隔三差五上船演练,迄今已经有了近三年时间。 如果没有这样的演练,无论是骑兵、步兵还是马匹肯定是不适应的,人还好,强忍着适应就好了,但马匹无论如何也是需要让其有一个长时间的适应过程的,最后还要将最能适应的马匹挑选出来。 时下航行于里海之上的船只鲜有大船,多半是陀拔思单一带出产的两头高高翘起的小船,而且依着他们的能耐,也需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航行,驶往大海深处,想都莫想。 律庆的船只则不同,他虽然不懂航海和船只建造,但也知晓只要吃水深度足够,对于风向和洋流的把控足够,便可以冒险往深海里航行一下。 饶是如此,为安全起见,船只依旧保持着贴岸航行。 除了狄云,律庆还将黑曜都里专门负责炮兵的冯去疾派了过来,之前,冯去疾已经带着部分黑曜都在咸海上历练了半年。 对于时下的里海船队来说,显然不需要再每艘大船上都安置火炮,六艘大船中有一艘就行了,火炮安置在中层甲板上,都是五百斤重的短管火炮,每侧各三门,首尾各一门。 要想在海上成功施放火炮并能准确命中敌船并不容易。 一般来说,大部分海域在某时某刻的海况、风向大致是固定的,故此你需要熟悉每一片海域,进而可以利用一阵阵的浪涛确定火炮引线的长短,然后再发射时便可以让仰角、射距与在陆地上时大致一致。 当然了,时下这个世界并无他人用上了火炮,完全无须如此精确,但律庆还是让他的炮兵精益求精。 首层甲板上还有多门一两百斤不等的小型短管火炮,都配有炮轮,显然是用来施放散弹进而对想要进行接舷战的敌人大量杀伤的,平时都固定在某处用油布盖好,战时才会拿出来。 里海沿岸的洋流常年保持着逆时针方向流动,故此,他们可以在除去封冻期之外的任何时候乘船南北航行。 里海沿岸礁石、岛屿不多,故此,只要让船只大致贴着海岸线航行即可,晚上也可以行船,无非是更为贴近海岸线罢了。 船上有指南针、罗盘、测速绳、滴漏、沙漏,这些东西显然是律庆为他们带来的,有了它们的存在,船上的人,主要是懂得一些天文、地理和数学知识的资深炮手(他们大多是黑曜都出身)便可以大致了解身在何处,到了哪里。 而在以往,从未有人能在晚上在里海上行船,就连精通航海技术曾经抵达过这里的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希腊人都不敢这么干。 但律庆的人显然敢这么干,这就是让军人为主的人控制船只的好处,行船如同打仗,胆气是首要的。 时下每艘船配备了十名操帆手,二十名炮手,除了少数操帆手来自以前的阿拉尔港、穆国城港的花拉子模水手,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眼下的律庆显然没有多余的人力来组建什么海军,只能让退伍军人先上。 所谓退伍军人,除了年级大一些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受了轻伤不能继续在军队里待下去的人,律庆的军队虽然几乎都是百战百胜,但总有伤亡的存在,迄今伤亡者加起来肯定超过了万人。 故此,合适继续做事的至少五千人,其中一部分被分到了各地城堡担任衙役,会读书识字的还可以成为官员,剩余的则全部分到了船上。 律庆还是使用了纵帆,原因也很简单,纵帆的操控十分简单,而且可以方便地调整对于风向的夹角,每艘船上有三根桅杆,三面大纵帆,虽然不如横帆、三角帆动力强劲,但在眼下这个世界依旧是独一档的存在了。 顺风顺水,船速也颇快,时速能达到二十里,若是昼夜不停歇,每日便可行使上千里,理论上六日时间便可环绕一周,不过返回来时因为不顺风,速度就要慢上许多。 为了避免这一点,中层甲板也设置了许多长桨,让随行的骑兵轮流来划动,除了催动船只,未尝没有让骑兵们锻炼臂力的想法。 船上携带了大量的淡水和粮食、煤饼,自然也有铁皮炉子,故此,就算淡水变质了,也能烧开了饮用,这样短的航程也无须考虑补充维生素什么的,吃饱喝足即可。 没几日船队便抵近了白城(马哈奇卡拉)附近海岸。 狄云,郅支山三十六戍卒之一,追随耶律大石西进的敌烈部后裔,手里正端着一物向对岸眺望着。 这就是律庆费尽心思都想得到的物品了。 望远镜! 不错,这正是望远镜,律庆让西域一带制作琉璃盏的匠人穷尽三年时间终于制作出了合格的玻璃,并率先用在了望远镜上,又花费了两年时间才磨制出了合适的镜片,最终做出了大约三倍的、不能伸缩、长达一尺、外形像一根铜管子的单筒望远镜! 一共做出了十具,航行于咸海、里海的船队就分到了八具,而陆军只有两具! 时下他们距离白城只有大约一里的距离,但在三倍单筒望远镜的加持下,岸上的情形一清二楚! 白城先后被阿拉伯人、波斯人、库曼人、罗斯人攻占、摧毁过,按说现在除了断垣残壁便别无他物了,但狄云却一直盯着那里看。 “咦?” 半晌,他放下了望远镜,嘴里还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什么事?” 虽然只有一里地的距离,但船上的人想用肉眼看清岸上的景象和动静并不容易,狄云身旁还站着一人,典型在里海周围经商的突厥人打扮,二十出头,年轻英俊,正是被律庆放在阿特劳协助石敢当处理商务的巴鲁赫之子巴进忠。 巴鲁赫,原本是钦察汗国大汗阿力普汗的女婿,来自突厥苏农氏,犹太化突厥人,擅长经商,实际上就是阿力普汗的首席税务官,后来在律庆征服钦察汗国大帐的行动中投靠了他。 对于这样的人,就莫想着他会心心念念为阿力普汗复仇了,现在的巴鲁赫家族已经是一个从容游走于咸海、里海、黑海之间的犹太商人。 巴进忠,这名字显然也有巴鲁赫心向大辽,效忠律庆的意味,因为在天山以西以汉语、汉文为主导的只有辽国,时下所有的斯拉夫势力称之为“契丹”者也。 当然了,律庆显然不会让阿力普的外孙进入自己的体系,此人并不是阿力普之女的儿子,而是巴鲁赫另外一个女人生下的,而这个女人的来历就更为神奇。 她是一个往来于黑海、里海之间经商的热那亚商人之女,一个基督徒,故此,巴进忠也是一个基督徒,还是一个懂得拉丁文的基督徒,当然了,他对于里海沿岸的形势也非常熟悉。 巴进忠也是黑曜都出身,眼下作为狄云的助手准备前往萨里。 虽然八只望远镜配给了船队,但这艘船上显然只有一只,狄云便将望远镜递给了巴进忠。 巴进忠仔细查看了许久,半晌突然说了一句。 “将军,能否驶近码头?” 狄云见他深色凝重,便点了点头。 船队缓缓驶向白城(马哈奇卡拉)码头,没多久便抵近了! 只见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几十艘!虽然其最大的船只也没有他们的船只的一半大,但数量毕竟众多,而白城码头从可萨汗国开始就出现了,历经几百年的经营后已经是一处四周都有防波提,只有出入口约莫百米通往外海。 三艘大船全部驶近了港口,时下码头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泊位了,他们只能就在泊区下锚停下来。 辽国这样的船只白城显然不止见过一次,很快一艘小船开过来了,那种与后世威尼斯大街小巷几乎一样的小船由两人驾着驶了过来。 “原来是查普曼阁下” 来人一头金色的卷发,眼眶深陷,眼睛滴溜溜乱转,约莫三十出头。 听了巴进忠的话也抬起了头。 “原来是康斯坦丁阁下” 康斯坦丁,巴进忠的教名,只见巴进忠点点头,回头用汉语向狄云说道:“此人叫查普曼,隶属于基辅罗斯大公国开拓团,是该团的记账员兼领航员,对了,他并非罗斯人” “哦?”